《重生之铁骨凰后》 001 我们是来杀你的 夜很深了,凤惊华却不觉困倦,执着的就着烛火再绣一只鸳鸯戏水的香囊。 明天,她就要嫁给天底下最英俊、最强大、最温柔的男人,如此幸福的时刻,她无法入眠。 即使那个男人已经贵为帝王,应有尽有,但她仍想成亲以后为他缝衣做饭,梳头插簪,只是她出身将门,文武兼修却不擅女工,需要多加练习。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了。 她疑惑地抬头,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找她? 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的男子俊美英挺如天神,其中的女子清丽绝伦如天仙,正是她的未婚夫秋夜弦与她的好姐妹姬莲。 “夜弦,莲儿,你们怎么来了?”她惊喜地放下香囊,起身迎接。 “我们来送你下地狱啊。”姬莲娇笑,明眸皓齿,玉颊生光,“我明天就要嫁给夜弦,而你今天晚上就要死了,我们当然要赶来见你最后一面。” 凤惊华刹住脚步,惊疑不定:“莲儿,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在说,我明天要嫁给夜弦了。”姬莲软软地靠在秋夜弦的肩上,拔高声音,“我即将成为尚国的皇后,与夜弦共享大好江山与人世繁华,而你,凤惊华,将在今天晚上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秘密处死,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凤惊华觉得姬莲一定是在开玩笑,想在大婚前夜制造恶作剧什么的,但这样的玩笑……不好笑。 她的目光从姬莲和秋夜弦紧握的双手移到秋夜弦脸上,笑得有点勉强:“夜弦,莲儿说得好可怕,我已经被吓到了,你们就不要再逗我了。” 秋夜弦微笑,一如既往的真诚又温柔:“是很吓人,不过莲儿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绝对不是在逗你。” 姬莲娇笑着补充:“我们只是要杀你罢了。” 凤惊华懵了,呆呆地站着,手足无措:“你们俩别、别闹了……” “你以为我们是在闹着玩?”姬莲倏然玉脸一寒,挥手,厉声道,“来人,将这个通敌叛国的罪人拿下!” 两名粗壮的嬷嬷从她身后冲出来,如狼似虎地扣住凤惊华的肩膀,用力将她往地上摁。 凤惊华猝不及防,当下就被摁压着跪在地上。 她因为肩膀上的疼痛而稍微清醒了一些,震惊地喃喃:“为、为什么这么做?” 秋夜弦居高临下:“凤氏一族对朕不满,暗中投靠虞国,充当虞国的内奸,人证物证确凿,罪无可赦。如今凤氏一族已经悉数被朕拿下,劝你莫要反抗,乖乖认罪,朕会给你一个好死。” 姬莲说的,凤惊华可以不信,但秋夜弦已经站在权力的巅峰,所谓君无戏言,他不会开这种玩笑。 一时间,凤惊华只觉得全身发冷,四肢僵硬,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但大难临头,她还是本能地哀求:“夜弦,你知道凤氏一族对你忠心耿耿,全力助你登上皇位,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夜弦,你好好想想,我们那么相爱,在一起那么幸福,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承受不住的……”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姬莲冲到她跟前,甩出去的巴掌停在空中,似乎随时都会化成刀子落下来。 “相爱?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做这种千秋大梦!”姬莲听到她试图搬出她与秋夜弦的“爱情”翻身,心里怒极,恨极,妒极,尖叫,“夜弦根本就不爱你!他从来就没爱过你!他爱的是我!只有我!我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根本没有你插足的余地!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再也没有利用价值,夜弦终于不用与你演戏了,你就死了这条心,痛苦地去死吧!” !! 002 你只是一颗棋子 “你胡说!”凤惊华顶着青肿的脸庞,激烈地反驳,“明明是你把夜弦介绍给我,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你要全力撮合我们的!六年了!我跟夜弦相识整整六年,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他怎么可能不爱我?他怎么可能与你有私情?” 六年前,姬莲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在姬家的后院里见到了俊美如天神的三皇子秋夜弦。 秋夜弦用惊艳而灼热的目光看着她,那一刻,她的心便彻底沦陷。 那一天以后,姬莲便极力撮合她与秋夜弦,不断安排她与秋夜弦相会,她才得与秋夜弦私订终身。 这么多年来,姬莲不曾表露出半点对秋夜弦的情爱,她真没看出姬莲与秋夜弦有任何暧昧。 “像你这样的丑女妒妇,哪点配得上夜弦?”姬莲看着凤惊华那张刻有数道伤疤的脸庞,眼里全是不屑和嫌恶,“要不是看在你父亲是禁军统领的份上,我会将夜弦借给你整整六年?虽然夜弦只是在跟你演戏,但他好歹也跟你玩了六年,你就算死一百遍也不算冤!” 这六年里,她为了帮助夜弦完成霸业,不得不扮演好朋友、好姐妹的角色,忍着刻骨的妒忌与寂寞,看着深爱的男人跟凤惊华山盟海誓、亲亲我我,无数次在心里诅咒凤惊华不得好死。 这种痛苦,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和承受了。 “你、你的意思是、是……”凤惊华的目光转向秋夜弦,脸色惨白,语无伦次,“真的是、是为了利、利用我……” 她说不下去。 她的父亲是禁军统领,掌管十万精兵,负责守卫京城,在三王之乱中,就是这十万禁军在最后关头帮助夜秋弦控制了京城局势,为他登上皇位清除了最后一道阻碍。 这十万禁军的兵权,足以让一个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择手段地追求她了…… “没错。”一直在看戏的秋夜弦微笑着承认,“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就不要你了。” 凤惊华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都要被撕裂了,同时,她听到了自己的哭声:“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我那么爱你,那么信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这么多年来,她上刀山没哭,下火海没哭,这一次,却哭得如此凄惨。 “凤惊华,”秋夜弦的声音很好听,说的却不是人话,“你对我确实不错,可是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娶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当皇后,让天下人耻笑我?你看看你的脸,再看看你的身体,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跟你这样的女人厮守?” “如果你愿意放弃我,或者甘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妃子,我或许还可以成全你,可你明知我最恨被人逼迫,却还要逼我立誓今生只能娶你一人为妻,只能让我跟你生的儿子继承家业。我一介帝王,与神比肩,岂能受制于你?所以,你只能去死了。” 凤惊华连哭泣都忘了。 她努力睁着一双泛红、无神的眼睛,想看清说着这般绝情绝义的话的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为、为了你……你明、明明知道……”她哑着声音说。 她为了救他,才会被迫自残,才会遭受百般酷刑,才会在脸上和身上留下这么多伤疤,他却说她丑陋,不配嫁他? 她知道他成皇以后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才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他绝对不会背叛她的承诺,他却说她要控制他、逼迫他? 秋夜弦微笑:“嗯,我知道,我感激你为我的付出,但是,我还是不要你,不容你。” 世界似乎都崩塌了。 凤惊华觉得自己被埋在黑暗的底处,痛得无法呼吸。 她绝望的模样令姬莲心情大好。 !! 003 灭族之灾 姬莲咯咯娇笑着:“听说你的身体很特别,我早就想好好地欣赏一番了。你们给我将她的衣服扒光!” 摁着凤惊华的两个嬷嬷强行去扒凤惊华的衣服。 凤惊华回过神来,条件反射般地抱紧身体,像只蚯蚓般扭动,竭力躲避她们的魔爪:“别碰我!谁都不许碰我!” 这层衣服是她唯一的尊严。 她不要在这对狗男女的面前连最后的一丝尊严都要被剥光。 天寒地冻,她穿得很厚实,两个嬷嬷一时间居然拿她没办法。 姬莲狠狠地咬着贝齿,又挥了挥手,怒道:“你们也上去帮忙。” 又有两名大内侍卫冲过去撕扯凤惊华的衣服。 凤惊华疯了一般抵抗,凄厉的声音在房间里激荡:“你们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拿你们的脏手碰我——” 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全都转化为力量,四个人还是没能迅速制住她。 姬莲看她反抗得如此强硬,心里更讨厌了,于是狞笑着补刀:“呵呵呵,凤惊华,你还不知道吧,凤氏一族及追随者被捕以后,男的悉数被杀,女的悉数沦为官奴。你爹你娘已于三日之前在午门被斩首,你们凤氏一族彻底完了!” “你、你说什么?”凤惊华停止挣扎,骇然,“你、你骗我……” “骗你?”姬莲咯咯娇笑,“你觉得我们还有骗你的必要吗?” 凤惊华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是啊,秋夜弦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还有什么必要骗她呢? 刹那间,绝望、愤怒和仇恨,宛如火山海啸,就此吞噬了她。 她的眼睛迅速充血、爆凸,透出凄厉而疯狂的光芒来,凄厉地质问秋夜弦:“凤家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凤家?为什么——” 他不喜欢她,除掉她就算了,但为何连凤氏一族都要除掉? 凤家全力助他登基,他怎么可以做得这么狠?这么绝? 秋夜弦始终面不改色:“因为凤翔空不识抬举!朕借过他的兵,念他对朕也有一份功绩,想继续重用他,他却口口声声说助朕是不得已,他对不起先皇和太子,无颜留在京城,要请辞归隐。他这不是在打朕的耳光吗?这样的人,朕岂能留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可恨我有眼无珠,爱错了人,害了全族……”凤惊华摇摇欲坠,喉间发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混着喷出来的血,似乎每一个声音都染上了鲜血。 姬莲笑得好开心,美丽的脸庞宛如绽放的春花:“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何要将你安置在僻静的郊野,不让你进城了吧?有你在我们的手上,你那个疼你的父亲不得不听话,乖乖地帮我们铲除叛党,并在事成后将兵权交出来。他哪里知道他交出兵权之时,就是他的宝贝女儿和凤氏一族灭绝之时!嘻嘻,凤惊华,你果然是颗好棋子呢!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棋子了!” 凤惊华流下泪来,泪水和着再度喷出来的血,滴了一滩。 她一双睁到极限的怒眼,是浸在血水里的银刃,闪耀着嗜血的光泽,声音沙哑怨恨如来自地狱的诅咒:“秋夜弦,姬莲,你们不是人!你们一定会有报应,一定会后悔现今所做的一切……” 如果这世上还有比被深爱的、为之付出了一切的情人背叛更痛苦的事情,那就是家破人亡了! 她好恨!恨透了自己!更恨透了这个男人和他的姘头! “你就到九泉之下后悔去吧!”姬莲笑得花枝乱颤,“而我和夜弦将在阳间享受你可望不可及的幸福”。 !! 004 烈焰焚身 而后她微微一顿,美丽的双唇圆成一个漂亮丰盈的鲜红的圆:“对了,凤惊华,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那个十四岁的宝贝妹妹长得真是粉嫩水灵,很像当年的你呢,在天牢里可没少被男人疼爱。啧啧,可惜你不能亲眼见到她的模样,狐媚的模样真是好诱人呢。以后啊,她还将日日夜夜被更多的男人疼爱,比青楼里的女人还不如……” “你、你、你们这些畜牲——”凤惊华终于崩溃了,喉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你们竟敢这样对待含玉——你们不是人!我要杀了你们——” 含玉,她最宝贝的妹妹,比最可爱的布娃娃还可爱一百倍,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要不是你太丑,连猪都不要,要不然我也想让你尝尝被男人日夜疼爱的滋味呢!”姬莲咯咯笑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她的衣服剥了,将她丢到外头冻死——” 按着凤惊华的大内侍卫回过神来,也懒得跟这头崩溃的野兽纠缠,直接抽刀挥下去。 几道寒光过后,凤惊华背部的衣服被刀锋划开,露出……纵横交错的疤痕。 所有人都愣住了:如此恐怖的伤疤,难怪皇上不要…… “你们这些魔鬼——我要剥你们的皮,喝你们的血,拿你们的头颅祭祀凤家的人……”凤惊华怒吼着,脑子却因此清醒过来,趁众人怔愣的功夫,使尽全力冲向身边的矮桌。 桌子剧烈地摇晃,桌上的烛台掉下来,烛火瞬间引燃厚厚的地毯,迅速蔓延。 “马上护驾皇上和娘娘出去——”宫人尖叫。 侍卫和宫人都去保护秋夜弦和姬莲了,凤惊华趁机甩开压制她的人,冲到窗边,推开窗子爬出去,在寒风中踉踉跄跄地前行。 她一定要逃走!然后再想办法拯救全家和全族的幸存者,接着杀掉秋夜弦和姬莲!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她没走多远就被追兵追上,两名大内侍卫冲上前来,先是踩断她的膝盖骨,接着扭断她的手肘骨,而后拖着她回去,就像拖着一条死狗。 风雪交加,天地无情,她已经奄奄一息,毫无反抗的能力,却不曾停止过怒吼:“秋夜弦,姬莲,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神明在上,妖魔在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宅子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天空。 她被拖到秋夜弦和姬莲的身前。 姬莲依偎在秋夜弦的身上,美丽的脸庞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妩媚迷人。 “报应?我等着啊。”姬莲笑着,狠狠地踢了凤惊华好几脚,“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浴火的机会,希望你能重生,然后来杀我报仇。” 而后,她嘻嘻地笑着,下令:“将她丢进火里。” 两名大内侍卫,一人抓着凤惊华断掉的双臂,一人抓着凤惊华断掉的双腿,将她抛进火海之中。 火焰瞬间吞噬了凤惊华。 她全身都在着火。 火焰中,她圆睁的又眼比火更野烈、比血更赤红,死死地盯着秋夜弦与姬莲。 “秋夜弦,姬莲,”她用最后的力量发誓,“我不会放过你们!我要夺走你们的一切!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我凤惊华说到做到,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 005 最后的机会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凤惊华裹紧黑色的狐皮斗篷,慢慢地往山下走去,脸上的微笑,像在嘲笑冬天的寒冷。 如姬莲所言,她回到了一年之前,也就是神佑元年三月初二——秋夜弦登基刚半个月,她搬进这间别院也才半个月,她和凤家还活着的时候。 今天傍晚,姬莲将第一次来别院看望她,她忙了一天,已经准备好一份大礼送给姬莲。 山下的别院大门前,姬莲婷婷地站在那里,厚厚的大氅掩饰不住她优雅曼妙的身姿。 两女相见,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莲儿,你来了——” “惊华,一阵子不见你更漂亮了,难怪夜弦那么迷恋你。我看你当了皇后以后,他一定从此君王不早朝。” 两人走近,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凤惊华握住姬莲冰凉的双手,放在唇边呵气,笑容温暖之极:“你啊,永远都是说我的好话,难怪我把你视为一生最好的朋友。其实啊,我觉得你跟夜弦更合适,如果你对夜弦有心,我一定会成全你们!真的。” 为了维持这份友情,她愿意给姬莲一个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姬莲愿意对她说实话,她会成全姬莲的爱情,也会继续视姬莲为朋友。 “你啊,都准备当皇后了,怎么还说这么离谱的傻话?难道你真想两女共侍一夫?”姬莲嗔道,“我早说过我与夜弦只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没有男女之情,你又明知我另有意中人,你说这话,让我那位听到了可怎么办才好?” 凤惊华不断朝她冰凉的小手呵气,微笑:“我真的觉得你与夜弦非常相衬嘛,说真的,我刚强有余而温柔不足,擅文武不擅才艺,而你多才多艺,秀外慧中,比我更适合当皇后。而且感情会变的,你以前将夜弦当好友,现在也有可能会动男女之情啊……” 她的体质很好,姬莲却很娇贵,受不了热,受不了冷,冬天的时候,她经常这样握着姬莲的手呵气,想让姬莲的手温暖一些。 她希望她这样的举动可以稍微打动姬莲,让姬莲也为维持这份友情而做些努力。 姬莲将手抽出来,轻轻地打了她一下,笑骂:“你啊,是不是担心我会跟你抢夜弦,故意试探我呢?告诉你哦,你进宫以后遇到的那些妃子才是你的敌人,我只会永远当你的盟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向你保证,你进宫以后,我会帮你对付那些女人,绝不让任何人破坏你和夜弦的感情。” 凤惊华的眼睛微微发红:“莲儿,你对我真好,我真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心里,是浓浓的失望。 姬莲终究选择了背叛,如此,那便没有余地了。 “你得到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姬莲的眼神清澈而诚挚,“我知道你跟夜弦走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你们一定要幸福。” “嗯,我会的。”凤惊华微笑,“不过,你总说你已经有了心爱的男子,可我还没有见过你的那位呢,你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 姬莲笑道:“等你回到京城后我就介绍他给你认识。以前啊,他身份低下,我家里一定不喜欢他,我当然不敢跟他公开露面。不过,他现在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 006 好友的礼物 “那就好,咱们是好姐妹,我希望我们都能得到幸福。”凤惊华欣慰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姬莲的手里,“莲儿,月底你过生日,可惜我不能进城为你庆生。这块如意玉佩是我前阵子专门为你挑选的生日礼物,我提前送给你,希望你一生如意。” 姬莲生于名门,品味和审美自然不俗,一眼便看出这块瑞兽形状的羊脂玉佩是珍宝,跟宫中娘娘们所佩戴的首饰相比也毫不逊色,当下又惊又喜:“好漂亮的玉佩,我好喜欢!惊华,你真是有心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怀疑凤惊华怎么买得起这么珍贵的玉佩,但现在,凤惊华“即将”成为皇后,拥有这样的首饰不足为奇,所以她就大方地收下了。 凤惊华笑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跟姬莲之间几乎没有秘密,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享,首饰也是一样,好在她得到这块玉佩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告诉姬莲这块玉佩的来历,否则,以姬莲的心机,绝对不会收下这份礼物。 送出这块玉佩后,凤惊华又看向姬莲的贴身丫环青荷:“青荷,你与莲儿一起长大,跟莲儿的感情非同一般,我也将你当成干妹妹来疼爱的。你下个月过生日,我也提前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你喜欢。” 说罢,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漂亮的翡翠葫芦,放进青荷的手里:“你看看喜不喜欢。” 青荷虽然是丫头,但因为跟着姬莲多年的关系,也锻炼出了识货的眼光。 这只翡翠葫芦虽然不能跟小姐得到的那块玉佩相比,但也是好东西,怎么样都比她身上戴的那些首饰强,所以她也很满意。 “谢谢凤小姐。”她冲凤惊华甜甜地笑,收下这份礼物,“凤小姐真是人美心好,不愧是皇后呢。”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皇后?皇上和小姐根本就是把你当猴耍呢,你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凤惊华笑道:“你们是我的好姐妹嘛,我当了皇后以后,一定不会忘了你们。” 姬莲道:“惊华,一言为定哦。” 青荷则微微鞠躬:“谢谢凤小姐。” 三人相视,皆是嫣笑,气氛可谓其乐融融。 “啊!”凤惊华忽然拍拍脑袋,懊恼地道,“瞧我糊涂的,见到你们太开心,都忘了赶紧请你们进屋。外头这么冷,若是把你们冻坏,我可会心疼的。” 说着,她拉起姬莲的手往门里走:“我让厨房准备你最爱吃的饭菜,咱们今天不醉不歇。”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屋,一起吃饭,品茗,说悄悄话,晚上还睡在一个被窝里,就像从前一样。 这一夜,凤惊华因为看穿了姬莲和秋夜弦的真面目,不断去套姬莲的话,想办法从她的嘴里打探各种情报。 姬莲演戏演得很好,哪里想到自己和秋夜弦的阴谋已经暴露,只当凤惊华死定了,凡是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凤惊华。 姐妹俩一直私语到后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姬莲依依不舍地回去了,凤惊华站在别院门口,不断冲她挥手,告别再也回不来的友情。 随后,凤惊华回房补眠,午后起床,慢慢地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再接着,她独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细细地装扮。 忙完以后,她点燃一枝蜡烛,先将融化的蜡油滴到地毯上,再将蜡烛底端固定在融化的蜡油之上,如此,蜡烛便跟地毯粘在一起了,一旦蜡烛燃到底端,地毯将会着火。 火灾发生的时候,便是她逃离禁锢的时候。 !! 007 欲诛我者,我先诛之 她最后环视房间一圈,确定没有遗漏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戴上头套,裹紧斗篷,走出房门,放下厚厚的帘子,将房间里的一切遮住。 “碧儿,红儿,咱们上山散步了。”她唤道。 碧儿和红儿跑过来:“好哦好哦,山上开了好多花,好好看呢。” 凤惊华微微一笑,带着她们出门,走向别院后面的翠兰山。 离她不远的身后,跟着好几名侍卫,美名其日“保护”,实则就是监视。 凤惊华跟两个丫环有说有笑的爬山,一路欣赏三月的山景,说不出的悠闲自得。 翠兰山并不高大,但草木丰茂,连绵数里,景致相当的幽深。 三人走到山顶时都已经气喘吁吁,便挑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歇息。 凤惊华算好时间后,微笑地问两个丫环:“碧儿,红儿,我问你们,你们跟了我以后,我对你们如何?” 碧儿和红儿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地回答:“小姐对我们很好。” “那么,”凤惊华还在微笑,目光却隐隐泛冷,“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姬莲派来监视我的?” 两个丫环先是震惊,而后露出惊慌之色,接着拼命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这样的事,咱们就是侍候您的,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情!” “姬小姐怎么会让咱们做这种事呢?姬小姐是您最好的朋友呢,对您也是最好的,您千万别乱想!” 她们说得肯定,却目光闪烁,呼吸紊乱,不敢正视凤惊华。 凤惊华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说对了,轻轻地叹息:“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要不要对我说实话?” 两个丫环惊慌了片刻后,迅速冷静下来,异口同声:“咱们说的都是实话!” 凤惊华微微阖眼,默然:果然,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啊! 她是武将之女,武艺不错,力气不小,战斗经验丰富,绝非普通的女子可比,但在上一世,她被秋夜弦与姬莲杀掉的那夜,却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现在仔细想想,当时她绝对是服用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才导致不能使用内力,武艺无法发挥,否则她全力一拼之下,未必就没有机会。 那么,她当时怎么会服用那些药物?答案只有一个,碧儿和红儿背叛了她。 碧儿和红儿原本就是姬莲的丫环,她们受姬莲指使,在她的饮食里下药,岂不是小菜一碟? 而且那夜,碧儿和红儿始终没有出现,除了心里有鬼,还能是什么理由? 现在,她给了碧儿和红儿机会,她们却还是选择了效忠姬莲,那她绝对不会手软。 在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她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深吸一口气后,她看向山脚,脸色突然一变,尖叫起来:“着火了——你们看,别院着火了——” 碧儿、红儿和后头的侍卫们往山下一看,脸色也变了。 别院的顶部升起一大片烟雾,明显就是着火所致,估计火势很大。 “快,快去救火,我们快去救火——”凤惊华一边尖叫一边往山下跑,“那是皇上的别院,别院没了,咱们如何跟皇上交待?晚上又该去哪里歇息?” 附近几十里都没有村镇和人家,如果别院被烧毁,众人晚上就难过了。 侍卫们不敢耽搁,全速奔去救火。 凤惊华跑得很快,然而山坡不平,才跑了没多远,她就“哎哟”一声,摔到地上。 “你们快来扶我,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她双手撑起上半身,微皱着脸叫唤。 碧儿和红儿赶紧停下来,扶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我的脚好疼,你们看看我的脚伤得严不严重……”凤惊华盯着那些侍卫的背影,故意拖延时间。 两名丫环不疑有它,蹲下来,准备检查她的脚踝。 凤惊华看到那些侍卫跑远了,冷冷一笑:“啊,天上飞的是什么?” 两名丫环下意识地抬头。 刀光一闪。 两人的脖子上立刻都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她们捂着冒血的咽喉,不敢置信地看着凤惊华,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凤惊华面无表情,握着滴血匕首的手十分稳健,声音平淡:“欲诛我者,我先诛之。” !! 008 金蝉脱壳 这把匕首还是秋夜弦送给她作为防身的神器,削铁如泥,轻薄便携,真是好用。 两名丫环一脸不甘地倒下,没等到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凤惊华迅速脱掉斗篷和棉袍,里头竟然是一身黑衣劲装,长发也被盘成简单坚实的发髻,接着她从怀里先后掏出两条黑巾,一条蒙头,一条蒙脸,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后她从草丛里拿出一只麻袋,将红儿的尸体装进麻袋里,扎紧,扛着麻袋就跑。 麻袋里装了小半袋盐,可以作为防腐剂,推迟尸体的**时间。 昨天上午,她暗中准备好这样一只麻袋,隐藏在斗篷下,带到山上藏好。 秋夜弦虽然在她身边安置了不少侍卫,但这些侍卫都在别院四周守卫,很少进内宅,内宅人少,她在内宅秘密行动,无人察觉。 附近有一个不起眼的树洞,她将麻袋丢进树洞里,用石头和杂草将洞口堵死。 而后她跑回山顶,扒下碧儿的外衣烧掉,再将自己脱下来的棉袍、斗篷穿在碧儿的身上,将碧儿装扮成自己的模样。 碧儿的身高、胖瘦与她相似,尸体**以后便能以假乱真。 她要制造自己被杀后抛尸悬崖、碧儿和红儿失踪的假象,如此,碧儿和红儿就成了嫌疑人。 秋夜弦知道碧儿和红儿是姬莲的人,而姬莲有杀她的动机,再加上她早就准备好的“物证”,足以让秋夜弦怀疑姬莲是杀她的幕后主谋。 完成这一连串的举动以后,凤惊华低头看看山下的火势,抬头看看天上的阴云。 春雨,就快就要落下了。 山下,侍卫们正在想办法救火,突然听到山上传来凤小姐凄厉的尖叫声:“救命——” 山并不是很高,这些侍卫都是高手,听力极好,大多听到了她的尖声声,心头不由一凛,立刻往山顶奔去,心里想着:这火烧得这么蹊跷,凤小姐又在大喊救命,莫非是有人在故意引开他们,好方便对凤小姐下手? 很快,他们看到一名黑衣人一手将凤小姐按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朝凤小姐刺了下去。 他们惊得大叫:“有刺客——” 黑衣蒙面人发现有人追来,二话不说就将“凤惊华”提起来,抛下悬崖,而后往另一边的山林深处奔去,动作极其矫健利落。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立刻兵分两路,一部分留下来准备下悬崖救人,一部分去追黑衣蒙面人。 悬崖十来丈高,不算很深,但崖底披覆着茂密的植被,加上雾气弥漫,站在上头的侍卫根本看不到崖底的情形。 山顶上空荡荡的,凤小姐的两名丫环不见踪影,她们哪儿去了?是否也已经遇害? “头儿,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马上下崖救人?”几名侍卫问队长。 虽然凤小姐活着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但他们必须抱着希望,想办法救人。 头儿道:“当然要下去!你们赶紧去准备东西,千万不可耽搁!” 他们都是皇上的精锐亲兵,皇上让他们“保护”凤小姐,可见事关重大,如果凤小姐有个闪失……他们想都不敢想。 然而,当他们准备好下崖的工具时,天上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 雨一下,悬崖下的雾气就更浓了,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们就算下到崖底,莫说什么都看不见,连火把都无法点燃。 但侍卫们还是冒雨下去了,果然,什么都看不到,众人寸步难行,找到天黑,毫无所获,只得悻悻地回到山顶,一边等待白天和雨停,一边派人去皇宫报信。 三十名侍卫,一半去找刺客,一半去找尸体,没人顾得上救火,大火终究被雨水烧灭,但别院已被烧成残垣断壁,不能住人。 皇上没有派人增援,只让他们继续搜索,侍卫们便一天天地在翠兰山里到处找人。 所谓春雨连绵,春雨一旦开始降临,就不会轻易结束。 这样的天气,导致大半个翠兰山始终笼罩在雾气之中,严重影响了侍卫搜索刺客和尸体的工作。 大半个月后,春雨终于停歇,阳光乍现,崖底的视线好转,侍卫们终于找到一具已经**并被动物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看体形、穿着是凤小姐无疑。 而碧儿、红儿及那名刺客,他们始终没有找到。 侍卫队长无奈地赶赴皇宫,将这个结果报给皇上。 !! 009 神的女人 秋夜弦站在书桌之后,手握一枝狼毫毛笔,微微躬身,落笔稳健,字如游龙。 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你可能确定那是凤小姐?” 侍卫队长道:“是。” 他身为负责人,调查此事这么多天,必须要给皇上一个确定的消息。 事发时,他和其他人都看到凤小姐被刺客下刀杀害并被抛尸悬崖的场面,悬崖底下又只有一具死亡时间、穿着打扮、年纪体形与凤小姐一致的尸体,不是凤小姐,还能是谁? 虽然凤小姐被杀之时,他们与她隔着一定距离,不能将她的五官看得清楚,但根据当时的环境与情形,那个女子只能是凤小姐,他们没必要把事情往没有根据的复杂处想。 秋夜弦微微叹息:“你们可查到了凶手的线索?” 队长摇头:“毫无收获。属下无能,请陛下严惩。” 凤小姐的住处与行踪是秘密,所知者寥寥,他认为凶手一定谋划了很久,并对皇上的事情相当熟悉,才能将此事办得无懈可击。 如此推测,凶手的来历一定不简单,绝非他们这样的侍卫所能触及,如果皇上不给予“点拨”,他们想将幕后主谋找出来,难如登天。 就不知皇上会不会迁怒于他们或杀他们灭口。 秋夜弦没有发怒,只是继续写字:“既然没查到,那就别查了。就地火化和掩埋凤小姐的遗体,将别院处理干净,也将你们的记忆处理干净。就这样。下去吧。” 队长知道皇上要的是此事“不存在”,应了一声“是”后迅速退下。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皇上除了要求他们原地调查之外,便是命令他们守口如瓶,不见动怒,不见着急,不见追责,更不曾到场。 他甚至怀疑,凤小姐该不会是皇上派人杀掉的吧? 这个猜测让他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往下想。 御书房里,秋夜弦放下毛笔,背着双手走到窗边,遥望远空久久不动,无人能知他心里所想。 那般世间罕见的奇女子,注定会失去一切,在明了黑暗残酷的真相之前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到底是谁杀了凤惊华?是前太子和皇子们的余党,还是凤惊华的敌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可能,他希望能查到凶手,但若是不容易查到,那便罢了,毕竟凶手做了一件好事,而且他若是执意追查,万一惊动了风翔空,恐怕会得不偿失。 当务之急是彻底封锁这个消息,好在凶手的行动很隐秘,想来也是不想为外界知晓。 凤惊华,华儿……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她宛如宝石一般明艳坚毅的面容。 初见时的她,脸上还透着稚气,淡妆素裙,静坐一隅,与无数名门闺秀互相争艳的氛围格格不入,却从容尔雅,泰然处之,宛如被敌军包围的大将一般,虽千万人虎视而波澜不惊。 那时的他,虽然早就调查过她的底细,却还是第一眼见到她,便信此女必成大器。 果然,他没有看错人,她的表现不曾让他失望。 他是感激她的,因为这份感激,他愿意花一点时间缅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目光,她的面容便如同天上的薄云一般,风吹散去,了无痕迹。 他淡笑,转身,朝外头走去。 阳春三月,御花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衬着蓝天白云和清风绿水,真是美不胜收。 可惜没有美人,否则,一切便都完美了。 刚想到美人,迎面便袅袅走来一位绝色美人。 美人生得明眸皓齿,珠圆玉润,气质不俗,天生自有一份清贵之美,难得的是,这份美还兼具了妩媚之姿和温柔之态,上得了天,下得了地,深得他的欣赏。 !! 010 神的恩宠 看到她,便想到凤惊华,曾经的凤惊华美是美,却刚毅有余,娇柔不足,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意味,无法让他生出呵护和怜惜之心。 “莲儿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在他出神的片刻,美人已如一缕香风,袅袅飘至他的面前,行礼。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梅花的香味,秋夜弦喜欢这样的香味。 他扶姬莲起来,低笑:“莲儿,你真是我的知心人,我正想你呢,你就来了。” 姬莲看着他的眼神,波光潋滟,含羞带怯,满是隐藏着的爱慕。 这样的眼神,令男人心动。 姬莲的声音娇柔而不嗲气:“莲儿是时时都想着皇上的,只是皇上公务繁忙,莲儿不敢随便打扰。只是今日是莲儿的生日,莲儿这才斗胆进宫,能见到皇上,便是上天给予莲儿最好的礼物。莲儿请皇上恕莲儿的相思之罪。” 若是在以前,她绝对不敢在这种场合向他吐露相思之情,但她知道凤惊华已经死了,她与秋夜弦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所以说话便不用顾忌了。 虽然碧儿和红儿失踪,但她在那间别院里也有其它眼线,凤惊华被杀身亡的消息瞒不过她。 秋夜弦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精巧的下巴上划过,惹得姬莲的身躯轻颤。 她真像一只娇贵迷人的波斯猫,令他想抱在怀里疼爱。 他这么想着,缓缓地道:“凤惊华死了。” 姬莲漂亮的猫眼微微睁大,眼睛如同初春的水面,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来。 “怎、怎么会这样呢?太突然了……”她惊讶,不信,伤感。 秋夜弦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扯,顺势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吹气,低语:“你其实很高兴吧?” 这个女人爱他爱疯了,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杀掉,只留自己这一个。 知道最强的情敌死了,她只怕兴奋得心都飞到天上去了。 姬莲的脸庞红了,玉手轻捶他的胸膛:“皇上好坏,明知道人家的心思,还故意这样捉弄人家……” 她当然开心。开心得要命。所以才会打扮得这么迷人,来到这里。 秋夜弦拦腰将她抱起,往他的寝宫走去:“捉弄你?这样怎么算是捉弄你呢?等下才算。” 他已是皇帝,凤惊华已死,从现在开始,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想怎么宠幸就怎么宠幸,再也无需顾虑。 现在,他就跟最懂得讨他欢心的美人,用他们最喜欢的方式庆祝凤惊华的死亡。 上神宫,他的寝宫。 皇上的寝宫,是何等的华贵气派?姬莲一进上神宫,就目眩神迷:这就是她与皇上的爱巢啊!独一无二,宛如神境。 为了抵达这样的神境,她已经等待了太久,但是,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皇后——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唯一可以与神相爱的存在,如此荣耀只属于她。 两人倒在床上。 姬莲跪坐在金丝绣龙的锦被上,双颊泛红,目盈秋水,纤手微颤,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 终于等到这一刻,她会让他知道,她拥有天底下最完美的身体,纵使他日后拥有成千上万的女人,也无人能与她相比。 于是,秋夜弦看到了她腰间佩戴的那块羊脂玉佩,目光一凝,眼底有暗流涌动:“这块玉佩真是不错,足可与皇室藏品媲美。” !! 011 玉佩里的阴谋 姬莲嫣然一笑,双手捧起那块玉佩:“莲儿不经意间在铺子里寻得的,觉得它衬什么衣服都好看,便想着今天戴了来见皇上。皇上喜欢,说明我与皇上心意相通呢。” 这块玉佩是凤惊华送给她的,她就是特意挑今天戴上,还要跟皇上身心相融,气死凤惊华。 都说人的灵魂会附在贴身的玉饰里,如果凤惊华的灵魂就附在这块玉上,天天看着她与皇上恩爱却无可奈何,那就再好不过了。 秋夜弦拿过那块玉佩,把玩:“这真是你买的?” 姬莲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嗯,我前阵子去首饰铺子里闲逛,老板手上正好有这么一块玉佩,说是刚刚请人打造完毕,极其稀罕,问我喜不喜欢,我便花光了所有的私房钱,把它买下来。” 秋夜弦突然就没有了亲热的心情。 登基之前,他为了稳住凤惊华,特地找人雕琢了这块玉佩送给她。 这块玉佩世间只有一块,他不会看错,但为什么他送给凤惊华的玉佩会出现在姬莲身上? 他送给凤惊华的东西,凤惊华都会当成绝世的宝贝珍爱着,绝对不会送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姬莲强行或偷偷从凤惊华那里拿走了这块玉佩! 而凤惊华死了。所以,是姬莲派人杀了凤惊华? 他曾向姬莲承诺,最迟一年,待他稳定局势并除掉凤家后就立她为后,难道她连一年的时间都等不及? 很有可能。 姬莲将他“借”给凤惊华多年,心里早就对凤惊华积累起强烈的忌妒和愤怒,恨不得凤惊华早点死了才好,现在,他大业已成,凤惊华被软禁,姬莲趁机派人杀掉凤惊华,争取早日上位,这不是很有可能吗? 而且,姬莲送去侍候凤惊华的两个心腹丫环下落不明,若是姬莲担心东窗事发,将她们隐藏起来或暗中灭口,也很符合逻辑吧? 凤惊华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姬莲杀掉凤惊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不喜欢任何人瞒着他擅自行动,包括姬莲。 不论姬莲是否真的杀了凤惊华,但跟凤惊华之死一定脱不了关系——姬莲对他撒了谎。 因为这份不悦,他将姬莲正在解他衣扣的手拉下来,起身:“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姬莲的纤纤玉手停在空中,一脸无措:“皇、皇上,您先休息一阵,而后再去处理公务也不迟……” 秋夜弦淡淡道:“怎么,还没封妃就想管朕的事情?”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目光微晦,口气微冷,姬莲就被吓到了,她七手八脚地从床上爬下来,跪下:“莲儿知道错了,请皇上恕罪。” 秋夜弦转身,口气放缓:“先穿上衣服吧。” 姬莲抓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因为太紧张,太委屈,太过疑惑,她的手哆哆嗦嗦的,老是穿不上去,守在帐外的青荷见了赶紧进来帮她穿衣。 秋夜弦见姬莲迟迟没弄好,觉得她有意拖延时间,便不耐烦地转过身来。 哪料,一只熟悉的翡翠小葫芦映入他的眼帘,令他心头大震。 他紧盯着青荷的胸口,为什么这只翡翠小葫芦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真的是…… 他不动声色:“青荷留下来。” 姬莲和青荷都愣住了。 青荷还没开口呢,姬莲就结结巴巴地道:“皇上,您、您留下青荷,不知有、有何吩咐?” 秋夜弦的眼睛总是如太阳一般温暖明亮,但此刻,已经是晴转多云:“第二次了。” 她是第二次过问他的事情了。 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质疑和质问。 !! 012 神的秘密 姬莲心头一凛,再次下跪:“莲儿知错,莲儿这就离开。” 而后她白着脸,站起来,用复杂的目光瞟了青荷一眼,低头跑出去。 皇上留下青荷做什么?这里可是皇上的卧室,孤男寡女,不能不让她多心。 而且,青荷虽然不能跟她比,却也长得如花似玉,难道…… 不会的,她拼命摇头,皇上眼高于顶,一定不会看上青荷的,皇上留下青荷,一定是为了别的事情。 她如此安慰自己,出了上神宫后就站在大树下,耐心地等着青荷出来。 卧室里,秋夜弦盯着青荷。 青荷绞着十指,脸红心跳,身体微微地扭曲,紧张得几乎晕过去了,但脸颊还是没有避开皇上的注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若是把漂亮的脸蛋扭开,才真的是笨蛋了。 秋夜弦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胸口上,伸手握住那只小巧精致的翡翠葫芦:“这只葫芦很可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青荷不知道皇上为何对这只翡翠葫芦感兴趣,但她非常庆幸皇上终于注意到了她。 “回皇上,这只翡翠葫芦是奴婢前阵子跟小姐上街时买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奴婢觉得它小巧可爱,喜欢得很,便一直戴在身上了。”她很乖顺地回答。 皇上乃天之骄子,神貌王姿,没有女人不仰慕这样的皇上,她也不例外。 她跟在小姐身边,全心服侍小姐多年,从不曾出半点差错,为的就是能沾小姐的光,有朝一日被皇上看上,从而飞上枝头,富贵加身,而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早。 一定是凤惊华的死给了她好运。 这么多年来,凤惊华独占皇上,没有给其他女人半点余地,现在凤惊华死了,皇上终于注意到了身边的美人儿——比如她。 嘻嘻,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跟凤惊华演戏,总算有了回报。 “没想到你这么有眼光。”秋夜弦把玩着那只翡翠小葫芦,低垂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泽,似伤感,似孤寂,似无奈,似恼怒……但青荷看不到。 青荷忍着喜悦,婉声道:“奴婢也说不清楚为何钟情于这只翡翠葫芦,反正一眼就喜欢上了,别的首饰再好,奴婢都看不上。” “像你这般有眼光的女子,不该当个奴婢,以后就当朕的妃子吧。”秋夜弦抬头,微微一笑,面容俊美如神祗下凡,亮瞎了青荷的眼睛。 青荷惊喜万分,立刻跪下磕头:“奴婢谢皇上盛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刚刚登基一月,尚未册封任何妃子,而她,一个丫环,竟然成为第一个被皇上册封的美人,这是何等的荣耀? 秋夜弦淡淡一笑:“你下去准备,今晚侍寝。” 青荷幸福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勉强保持身形:“奴婢遵旨。” 因为太激动,她退下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右脚居然踩到左脚,跌了一跤。 秋夜弦冷眼看她,忽然道:“对了,朕很喜欢这只翡翠葫芦,你送给朕如何?” 青荷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将脖子上挂着的翡翠葫芦取下,双手递上:“奴婢的一切都是皇上的,皇上能看上,是奴婢的福气。” 秋夜弦将小葫芦握在手里:“你出去吧。” 青荷出去以后,他坐在龙椅里,看着那只翡翠,眼里又浮现难言的光泽。 现在,他可以断言,凤惊华一定是姬莲派人所杀。 这只翡翠葫芦虽然谈不上珍贵,却是他生母最珍视的宝贝,也是她唯一的遗物。 !! 013 神的惩罚 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因为家人在旱灾中死去,她独自一人,无依无靠,便入宫为奴,无意中被先皇看上,一夜宠幸后就怀了他。 他的母亲因为生了他而封妃,却没能过上好的生活,先皇很快将她遗忘,其他嫔妃也肆意欺凌她,她过早的衰老,过早的去世,只留下这只父母留给她的翡翠葫芦。 他一直将这只翡翠葫芦带在身上,视若珍宝,不让任何人知晓。 直到他与凤惊华定情的时候,他才将这只翡翠葫芦送给她,作为定情之物。 凤惊华知道这只翡翠葫芦的来历,曾经向他立誓“人在物在,人死物归”,她一向说到做到,现在她死了,这只翡翠葫芦就通过这么讽刺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只翡翠葫芦是他和凤惊华的秘密,连姬莲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如果不是姬莲杀了凤惊华,青荷怎么可能会得到这只翡翠葫芦? 姬莲派人杀了凤惊华后,也许为了出气,也许为了羞辱,便让人将凤惊华的首饰搜走了,那块玉佩是新货,姬莲不知是他所送,便戴在身上,露了马脚。 而这只翡翠葫芦过于平凡,她便赏给了青荷。 想到这里,秋夜弦的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姬莲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她不仅瞒着他杀掉了凤惊华,还私自将凤惊华的东西占为己有,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的东西,他不给的,谁都不能抢! 抢了,就要受到惩罚。 这次,姬莲受到的惩罚就是——失去皇后之位! 他曾经答应封姬莲为后,但是,姬莲自己作孽,怨不得他食言。 这天晚上,青荷侍寝,次日被封为荷妃,赐住赏荷苑,成为尚神帝登基之后册封的第一个妃子。 消息传出,宫里宫外一派哗然,贵族女子们都道荷妃好运气、好手段,居然比姬莲还早一步侍寝封妃,她们望其项背,唯有膜拜。 而在姬太傅府的后院里,姬莲像疯了一样地打砸房间里的一切,愤怒地尖叫:“贱人!青荷这个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就凭青荷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姿色,皇上怎么会看上她,而且还这么猴急? 一定是青荷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迷惑皇上! 昨天,她身为青荷的主子,皇上的情人,却像个奴才一样站在树下,焦急地等青荷出来。 然而等到双脚酸疼,也不见青荷出来,只有一个小太监出来告诉她,说皇上留青荷侍候,也不知几时才放人,让她先回去。 她问皇上留青荷做什么,小太监说不知道,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委屈地走了。 其实,青荷是故意留在上神宫里不出来,再收买一个太监遣走她的,她虽然不知道青荷到底玩了什么手段,但也严重怀疑青荷耍诈。 从那时到现在,她就寝食难安,忧心忡忡,设想过种种可能,就是没想到青荷会一夜登天! 青荷这个贱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用了什么手段去勾搭皇上?她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这么多年来,她只顾防备和算计凤惊华,没想到黄雀在后,她身边的丫环竟然也在暗中算计她!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愤怒。 “要不是我当年一时心软买下你,你早就被卖进窑子,千人骑万人枕,哪能有今天……”她握着剪刀,狠狠地刺进枕头,将枕头当成青荷,扎出一个个洞来。 “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着我的面是一套,在我背后又是一套,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青荷,你得意不了多久,待我进宫,就是你的末日……” …… 她对青荷的诅咒不停,她与青荷的仇恨才刚刚开始。 !! 014 刀鞘 四月初。 东北边境,怒河南岸,尚**营。 “咳,咳咳咳……”斜躺在榻上的男子,手背抵唇,低低咳了数声。 苍白的双颊,因为这阵咳嗽泛起嫣红,宛如雪地掉落的玫瑰。 “王爷,您又熬夜了,这对身体不好,还是早点睡吧。”耳聪目明的小厮跑进来,利落地给他泡药茶,放到他的手边,“入春之后,您经常咳嗽,大夫叮嘱您要早睡晚起,切勿劳累,但您老是不听。您看,都四月了,您还是咳嗽得这么厉害,我都不忍心再听下去啦。” 小厮十五六岁的模样,唠唠叨叨的,加上眉清目秀,只差一袭女装,便能成为贤妻了。 “你想得太多了。”男子淡淡的声音如四月轻风,没有王爷的傲气与王爷的霸气,倒如文弱书生般人畜无害。 说罢,他喝了两口药茶,又斜倚在床头上,拿起一本书,继续翻阅。 “我才没有想多呢,这军营就数您最瘦了……”小厮嘀咕,拿起一张毛毯给他披上。 男子嫌他吵闹,刚想把他赶出去,就听帐外传来通报声:“禀王爷,探子捉到一名可疑的女子,这女子说要找您认亲,其它的什么都不肯说。她让咱们拿一副刀鞘给您,说您见了定会见她。” 认亲?这天底下,他只有一个亲人,而这个亲人远在万里之外的牢笼中,不可能来找他。 这个女人会是“她”派来的吗? 他拉了拉床边的绳子。 绳子连着门外的小铃铛。 伴随着轻轻的铃声,帘子掀开,亲兵进来,双手奉上一副刀鞘。 男子拿过刀鞘,只看了一眼,便在心里赞叹:好鞘! 这是匕首的刀鞘。刀鞘外包上等的黑色小牛皮,没有任何图案与装饰,乍一看很普通。 然而细看之下,刀鞘的线条优美流畅,针脚细密齐整,材质软硬适中,长度和弧度恰到好处,整体极为轻薄,手感也极好,堪称完美。 尤其是缝制皮鞘的线,看起来跟普通的丝线没有两样,实则是传说中的天蚕丝,这种天蚕丝产量稀少,经过特殊的工艺处理后火烧不毁,水浸不蚀,极其坚韧和耐用,乃是皇室御用之物。 他敢肯定,此鞘所配的匕首定是绝世宝刀,而持有此匕者,极有可能是皇室中人。 他把玩刀鞘半刻,淡淡道:“带她进来。” 亲卫跑出去。 “王爷,这怎么行呢?”小厮强烈抗议,“这里是您的寝帐,军营重地耶,这女人来历不明,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放进来……” “闭嘴。”男子抬眼,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小厮立刻闭嘴,缩起肩膀,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很快,门帘掀开了,两名亲兵押着一名脏污不堪的女子进来。 这个女子,就是诈死逃走的凤惊华。 凤惊华一眼就看到了披衣坐在桌后、单手支腮的男子,呼吸突然就是一窒。 即使她没有心情,也见过了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却还是本能的被他惊艳到了:世上竟有这般眉目如画,阴柔到了极致的美丽男子? !! 015 来自阴间的美人 世人总用“眼睛一亮”形容他人美貌带来的震撼,然而,眼前的美丽男子只会令人“眼睛一暗”。 灰暗无光的眼珠,苍白无泽的肌肤,漆黑无亮的头发,似乎刚刚死掉一般,耀人的光彩尽数褪去,空余完美的躯壳。 可他长得真是美啊。线条优美的瓜子脸,细长的眉,细长的眼,纤挺的鼻,轻薄的唇,连头发都是细细的,他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是纤长而轻薄的,美得诡异,不似常人。 如果说秋夜弦英俊高贵如天神,全身散发着太阳一样的光辉,所到之处如阳光普照,那么眼前的男子,就是阴柔飘渺如来自阴间的幽魅,披了一层用工笔细细描绘的阳间美人的皮相,因而美得没有光泽,甚至其所到之处,一切也变得无光。 秋夜弦若是晴天,他便是阴天,秋夜弦若是神,他便是魅。 阴天有阴天的风情,魅有魅的魔力,这样的男子,也足以令天底下的女子痴狂。 当然,凤惊华已经不会再受男人的相貌所迷惑。 刹那的惊艳过去,她心生疑惑:这男子如此病弱,真是赫赫有名的狩王? 传说中的狩王是杀人如麻、所战披靡的战神,眼前的男人不论怎么看,都弱不禁风。 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两抹寒光。 好锋利的眼神,几乎足以杀人于无形! 凤惊华瞬间惊醒过来,额冒冷汗:人不可貌相,她怎能犯这种禁忌? “找我何事?”短短片刻,狩王的双眸再无光泽,淡淡地问。 凤惊华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突然就落下泪来。 紧接着,她原本绷得很紧的身体一软,跌跪在地上,哽咽地道:“王爷,贱妾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千里迢迢地赶到这儿投奔您。只是、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您可否让这几位小哥出去?” “休想!”小厮跳起来,指着她道,“看你就很可疑!你能见到王爷就不错了,还敢要求跟王爷单独在一起?说,你安的什么居心?” 狩王微微抬眼,盯着凤惊华,灰色的眼珠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 凤惊华心脏狂跳,狩王应该明白她有要事相告,会配合她吗?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她不敢保证她要说的事情不会外泄,那样,她宁可选择隐瞒或撒谎。 狩王扫向其他人,淡淡道:“你们出去。” 这个女人拥有那样的刀鞘,就一定拥有绝世的宝刀。 拥有绝世的宝刀,又有直闯这里的勇气,还能在他的面前演这样一出戏,她的来历绝不简单。 她做这么多事情,一定存在极大的理由,他可以听听。 “王爷——”小厮两眼一红,嘴角一垮,可怜巴巴地看着主子,希望主子能收回这么冒险的决定。 狩王一个锋利的眼神投过去,小厮哆嗦了两下后蔫着脑袋,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般乖乖地出去了,出去时还用凶残的眼神瞪了凤惊华两眼,一副“你敢害王爷,绝不放过你”的眼神。 营帐里只剩下两个人。 凤惊华不再犹豫,上前几步,低声道:“王爷,你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再不停止服毒,你活不过一年。” !! 016 危险狩王 一个月前,她制造自己被杀的假象以后就潜进翠兰山深处,待到天黑就赶往京城。 三月初的天气,本就阴湿寒凉,那天晚上下着小雨,更是天冷路滑,她不敢点灯,不敢歇息,硬是靠着一双脚,跌跌撞撞地赶了几百里的山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京城。 而后她乔装成男子,雇了一匹快马,往东北边陲赶去。 她日夜兼程,足足换了五匹快马,才能用一个月的时间赶到这里,为的就是拯救这位狩王的性命。 狩王阴九杀,尚国唯一的异性王爷,赫赫有名的“战神”,秋夜弦最忌惮的存在。 如果狩王“病亡”,尚国将无人能与秋夜弦抗衡,她必须赶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救下狩王,与他结成同盟。 现在,听到她的惊人之语,狩王连眉都没有挑一下,仍然淡淡地道:“证据。” 凤惊华道:“请王爷立刻暗中寻一名擅长诊毒、解毒的大夫来,请他好好检查您的身体,如此,我所言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狩王道:“你来历不明,却要本王照你的话去办?” 凤惊华道:“我有难言之隐,请王爷暂时莫要追究。我愿拿我的性命担保,若我所言是假,定以死谢罪。” 比起狩王中毒的事情,她的身份更加敏感,她现在还不能冒身份曝光的风险。 她以为她说到这份上,狩王该动摇了。 然而狩王却拿起桌上的书,淡淡道:“本王拒绝,你可以去死了。” 凤惊华:“……” 看起来如此病弱的男子,面对性命攸关之事,竟能如此淡然? 果然,这样的男人不是别人可以轻易影响和动摇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低声道:“王爷,请大夫为您诊断花不了多少时间,就算我所言是假,您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您若中毒而不解毒,早早去世,阴太妃便无人依靠和保护,必定会步您的后尘,您怎能忍心……” 颈间突然一阵剧痛,令她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快的身手,好强的力道! 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但原本坐在一丈开外的狩王就像变戏法一样,突然站在她的身前,并用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出身将门,自幼习武,虽称不上顶尖高手,却也是好手,眼力、耳力都强于常人,然而,她完全没有捕捉到狩王的行动,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 而掐住她脖子的手,力道十足,绝对可以轻易地捏断她的脖子。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狩王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他就是一个深藏不露且喜怒不形于色的顶尖高手。 “我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否则,我立刻杀了你。”狩王原本灰暗无光的眼眸,突然就奇异地散发出光泽来,而且寒光煜煜,胜比银刃,哪里还有半点死人的病态? 传说中,狩王平时与常人无二,但在杀人时犹如死神附身,嗜杀如命,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这个传说,是真的。 !! 017 狩王的弱点 “你给我机会,就是给你的姐姐一个逃过劫难的机会。”凤惊华没有抵抗,“你可以不必对我手软,但请你一定不要拿你姐姐的安全来冒险。我这次来找你,也赌上了我的一切,我的觉悟绝对不会输给你保护姐姐的觉悟。请王爷看在也许能救到你姐姐的份上,听我一言,将中毒的事情查个究竟,而后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这一刻,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想拉拢狩王,自然知道他的底细。 狩王的父亲是镜国公,“镜”为“映射”之意,镜国公是刚正耿直的一代谏臣,虽为先皇器重,却也因此得罪了诸多权贵。 狩王六岁那年,镜国公夫妇外出途中被政敌所杀,留下狩王与长其八岁的姐姐相依为命。 阴家就此没落,虽有先皇庇护,无奈镜国公树敌太多,姐弟俩倍受欺凌,过得极为艰苦。 狩王十岁那年,他的姐姐为了让他过上好日子,主动进宫,以十八岁的青春年少和天姿国色,嫁予年过五旬的先皇为妃,听说极为受宠。 先皇爱屋及乌,对狩王也是照顾有加,知道他想从军建功后,不仅派当代名儒和大将指点他,还让他进入尚国最强的军队中任职,最终成就了狩王的“战神”之名。 因为这些缘故,狩王对姐姐的感情极为深厚,对先皇极为敬重,不屑于秋夜弦残杀手足、谋权攥位的行径,从而成为秋夜弦忌惮的存在。 先皇驾崩之后,秋夜弦便利用在宫里无依无靠的阴太妃控制狩王,狩王为了心爱的姐姐,不得不为秋夜弦卖命,即使这样,狩王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秋夜弦的信任。 秋夜弦登基前几个月,就已经暗中实施除掉狩王的行动。 凤惊华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前世里秋夜弦告诉她的,而在她被杀的前两个月,狩王果然“病重”身亡。 可惜的是,她在前世里不曾怀疑过秋夜弦,没有详问此事,既不知道狩王被何人下毒,也不知道狩王中的是何种毒药。 这一次她与狩王短兵相接,狩王的反应让她意识到,生死荣辱于他皆无意义,他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他的姐姐。 只有事关他的姐姐,他才会动摇——这是她孤注一掷的豪赌。 狩王冷冷地盯着她,没有说话,她没有回避他可怕的眼神,她的眼神刚毅到无所畏惧。 半晌,狩王放开她的脖子,慢慢走到榻边,坐下,轻咳,似乎刚才的举动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但凤惊华知道他随时都能杀了她。 狩王又喝了半杯茶后,才淡淡道:“军营不允许女子留宿,你敢来这里,一定想好如何解释了。” 为了姐姐,他什么都可以做。 这个女人说得太有把握,他不敢拿他姐姐的性命来赌。 凤惊华的目光,沉静如水:“我叫莲儿,乃是王爷在京中家里的侍妾,因为受到其他姬妾的迫害,被逐出家门,走投无路,只能前来投奔王爷。” 这里离京城很远,狩王已经两年未曾回京,其家中姬妾众多、争斗厉害又是出了名的,她以这样的理由出现在这里,能说得通。 就算军中有人对她的身份起疑,想去京城调查,来来回回也要两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保全狩王了。 狩王灰眸半垂:“你的真姓实名。” 莲儿?真是完美的身份。 阴府里那些闲置的所谓姬妾中,确实有一个叫莲儿的女人。 依她这般从容镇定的态度,真正的莲儿可能已经被赶出阴宅,查无去处,这才让她得以坦然冒充。 !! 018 风险 凤惊华扫了帐内一眼,走到水盆边:“王爷,我借水盆一用。” 她拿出毛巾,沾水擦脸。 把脸弄干净后,她直视狩王:“我现在还不能说出我的来历。我只能说,我与王爷同仇敌忾,我们只有联手,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待王爷查明下毒之事后,我自会告诉王爷我的一切,否则,王爷恐怕不会信我的话。” 狩王看清她的脸后,眼皮子微微动了一下。 那本是一张极为端庄清艳的脸庞,但双颊却被划上了数道伤疤,看起来有些怪异,因为脸形和五官都不错的缘故,这张脸倒不显得丑,但美,真是说不上了。 这些伤疤说明她经历过常人难料的磨难,而刚毅的眼神,则在证明她没有被这些磨难打倒。 而“同仇敌忾”这个词,以及她先前出示的刀鞘,说明她认为她能与他平起平坐。 显然,她很有自信,只是不知这份自信出于无知,还是出于实力。 四目相对半晌后,狩王半阖灰眸,淡淡道:“既然你是本王的妾,就暂时与本王同住罢。但是,你若是给本王添乱,本王必定严惩不怠。” 凤惊华心里一松,抱拳:“王爷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庆幸遇到了我。” 狩王淡淡一笑,那一刻,他美如风雪停骤。 而后,他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指,拉了拉桌上的绳子。 铃声中,小厮推门跑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他边说边瞪凤惊华,她有没有做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情? “咳,咳咳咳,”狩王边咳边道,“她是我在京城的侍妾莲儿,以后就住在我的帐中,你们可称她为莲夫人。莲夫人现在要洗浴,你马上让人准备两桶热水进来,再去女兵的营帐拿两套衣服过来。” 小厮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侍、侍妾?王爷,军营不留宿外人,何况是个女人?” 依他跟随王爷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经验,此女古怪,不得不防。 再说了,王爷乃是军中首脑,所有人的偶像,养个侍妾在帐子里,成何体统? 还有,他完全不能想象王爷跟女人抱在一起的情形啊……那么完美无缺的王爷。 狩王微微抬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呜——”小厮一脸想哭的表情,转身跑出去。 凤惊华静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道:“王爷,您现在中的毒也许还不深,但还是早点治疗比较好罢。” 此前,她从未见过狩王,却听说过他的无数传闻。 据说阴家没落以后,原本健康的狩王受了很多苦,患了重病,命悬一线,但家中没有足够的钱财为他治病,这才导致他的姐姐决定入宫为妃,以她的青春换取他的平安。 很可能就是小时候的病情,造成了狩王如今病弱的模样。 这样的体质,能早一日解毒总是好的。 狩王捧起书册,翻阅:“这事以后再说。” 凤惊华急道:“以后?还有什么事能比性命更重要?” 狩王抬头,灰暗的眼珠闪过一抹厉色:“你操之过急了。” 凤惊华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她只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悲惨的命运。 重生以后,她的身心就绷到了极限,疯了一样地自救。 这一个多月来,她不曾放松过片刻,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一项项计划,时刻担心和害怕着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力挽狂澜。 拯救狩王是她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眼看成功在即,她便失了冷静,恨不得一夜完成,却忘了严峻的形势。 她一介女子,突然夜闯军营求见王爷,不管她和王爷如何低调、隐瞒,都会引起军中关注。 她的长相、身份、性情、来意与王爷的关系等,都会引来无数的好奇与议论。 在所有人都盯着她和王爷的敏感时刻,王爷若是请人看诊,必定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如此一来,暗中毒害王爷的人会不注意到王爷的身体有异?会不担心东窗事发? 到时,下毒者如果停止行动,她和王爷再想找出下毒者,就难如登天了。 更冒险的是,一旦下毒者怀疑她,暗中调查她的身份或将她的事情报告给秋夜弦,她和王爷就有大麻烦了。 !! 019 同眠 她冷静下来,冲王爷行了一礼,婉声道:“王爷教训的是,莲儿知错了。” 狩王低头看书,再不说一句话。 凤惊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纱巾,将脸蒙住。 脸上有伤,是“凤惊华”的标志之一,她不可以让军中的人看到这些伤疤。 没过多久,小厮送了两套女装过来,几名亲兵也端了两大桶热水进来。 狩王有洁癖,虽没到吹毛求疵的程度,但只要条件允许,就会力求洁净。 凤惊华的身上太臭太脏,营帐里因为她的到来而弥漫着一股酸臭之味,不是一桶水所能洗清。 小厮和亲兵退出去的时候,看到狩王迟迟不动,都在心里嘀咕:莫非王爷要与这女人共浴? 想到那场面,他们皆是头皮一麻。 他们纤弱绝美、楚楚动人的将军啊,怎么能被这种女人玷污?王爷真是太可怜了…… 很快,只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凤惊华看着狩王,迟迟没有动作。 狩王仍然斜躺在榻上,挑灯看书,除了手指不时翻阅书页,眼都不抬一下,似乎她并不存在。 凤惊华于是苦笑,就她这样的身体,还担心他会偷窥或非礼? 而且她名义上是他的妾,又是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夜,她若洗个澡都要狩王避嫌,岂不引人怀疑?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攀上衣扣,慢慢地解开衣服,一件一件地挂在椅子上,踩进水桶里,坐下。 女人都喜欢沐浴,喜欢对镜梳妆,但她不喜欢,因为这会让她一身的伤疤无处遁形。 手指从身上的伤疤划过,每一道,都是惨痛的人生。 她的精神和意志,便日复一日地被这样的伤疤磨至坚不可摧的境界,即使秋夜弦的背叛与绝情,也不能将她击败。 秋夜弦,你对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成全了你,还是成全了我? 她的心,经过惊涛骇浪的一个月后,已经不再为那个男人疼痛,即使那个男人曾经是她的一切。 营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一丝泼水的声音,伴随翻书的声音。 狩王始终没有看凤惊华一眼。 死亡和女人,都不能动摇他半分。 好久之后,凤惊华终于结束一个月来的第一个热水澡,披上睡袍,漱了口,拿软膏擦拭干裂的脸庞与双手。 再接着,小厮端了一大碗面进来。 面是热的,透着久违的香气,有肉有蛋有小菜,这是凤惊华一个月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她吃得连一滴汤水都不剩。 然后,她无声无息地爬上软榻,躺在里侧。 没过多久,狩王熄了灯,躺在她身边。 原本陌生的男女,第一次见面,没说几句话,就这样睡在一张床上。 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稳,没有年轻男女共躺一床的激动与暧昧。 软榻不小,但也不大,躺上两个人,勉强满了。 凤惊华嗅到了狩王身上淡淡的药香。 这样的味道令她安心,她一闭上眼睛,居然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顿安稳觉了。 !! 020 考验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是生是死。 凤惊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灿亮,亮到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惊得呼吸停止了片刻:难道……她已经死了? 好久以后,眼前的亮光里慢慢出现了灰色的轮廓,这些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勾勒出现实世界的原形,而她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 原来,她还活着。 她坐起来,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一个月来,她时刻害怕被人盯上,皆以夜间赶路为主,必需的睡眠都尽量选在白天且幽暗无人之处,可以说,相比白昼,她更适应黑暗。 所以,刚才一睁开便是如此的雪亮,她才会受到惊吓。 但是,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慌了。 慢慢地洗漱、穿衣、吃饭,这般的日常举动,都令她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吃完之后,她抱着身体,坐在榻边,感觉如此不真实。 她现在该做什么?危机紧迫,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发呆。 软榻的前面是书桌,书桌靠墙这边有书架,书架上装满了书,大多是史书和兵书,狩王的爱好倒与她一致。 她随手拿了几本,都是她看过的,她不带兵打仗,便无需钻研,翻了一下后便放回书架。 接着,目光落到书桌上,桌面摆着几叠文书。 几乎每一份文书上面都加盖“紧急”“机密”等印章,想来都是军机秘报。 她收回目光,再不看那些文书一眼,而是再次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安静地翻阅。 她一介外来的女子,在军中走动是很不明智的事情,没什么要事,她不会踏出这间帐篷一步。 时间,在她安静的阅读中慢慢地流逝。 整个下午,她没有出门,也没有任何人进来,直到傍晚,小厮才送晚饭进来,没有跟她说一个字。 再接着,天色暗了,又黑了,她没点灯,直接入睡。 此时,邻近的一间石屋里,狩王披着棉袍,正在批阅文书。 一名暗探无声无息地进来,低声道:“莲夫人已经入睡。她今天没有翻阅任何文件,只是安静地看书,并无任何可疑举动。” 一整天,他都在暗中盯着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他能确定那个女人没有发现自己。 如果她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一定会被送进刑室,要么说出实情,要么死在刑室。 狩王头都不抬:“继续盯着。” 军营重地,他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神秘且陌生的女人。 他对这个女人的考验,从她踏进他营帐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要么通过考验,要么神秘消失,她没有第三种下场。 就这样,凤惊华一直呆在狩王的营帐里,什么都没做。 直到三天之后,她才蒙着面纱,第一次走出帐篷,去河边洗衣。 她穿着朴素,沉默寡言,低垂着头,给人的感觉是低调谨慎,安分守己。 除了狩王,没人见过她的面容,但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 没过几天,军中将士便对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女人失去了兴趣。 在他们看来,王爷身体不好,有个老实的女人侍候也是好的。 凤惊华单调安静的军中生活,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很快到了四月中旬,北地的天气终于转暖。 这一天,阳光普照,冻地生暖,凤惊华像往常一样蒙了面纱,抱着一筐衣服,掀开帘子,往河边走去。 每隔几天,她就去河边洗衣服,除此之外,她绝不踏出营帐一步,将士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四月的河水仍然冰冷,冬天的衣服又很厚实,需要反复漂洗和槌打,还要一一拧干,是件很费力气的活儿,当她终于洗完所有的衣物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手中的箩筐似有千斤重。 她抱着沉重的箩筐,摇摇晃晃地往主帐走去,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 021 中毒 将士们从她身边走过,皆是一脸暧昧,挤眉弄眼:她每天不过就是给王爷扫地洗衣,怎么会这么累?莫非是王爷晚上太凶猛,将她累坏了? 别看他们家王爷弱不禁风,但在战场上从未落败,床上之事,又算得了什么? “咚”的一声重响。 将士们转头看去,原来是莲夫人倒在地上,筐里的衣物散了一地,看起来不太妙。 他们赶紧跑过去,先蹲下来观察她的脸色,而后探她的鼻息,又试探地叫了好几声,见她双目紧闭,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后,才赶紧大声叫道:“莲夫人晕过去了,赶紧叫大夫过来。” 军中不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两名亲兵抬莲夫人进屋,放在榻上。 大夫很快来了,望闻切后,捋着胡子道:“老夫精通外伤,内伤方面并不擅长,莲夫人并没有明显外伤,但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双目涣散,似乎是中了毒。你们还是去请擅长解毒的文大夫来吧。” 文大夫是诊毒、解毒的高手,但凡军中出了疫情,没有他治不好的,只是,将士们多是遭受外伤,其次是内伤,少有中毒和患疫的,文大夫大展身手的机会并不多。 亲兵跑去请文大夫的时候,狩王回到帐中。 对于莲夫人中毒的事情,他只是淡淡的一句:“你们都出去,除了文大夫,谁都不要进来。” 众人便都出去了。 文大夫很快背着药箱进来:“文青见过王爷。” 狩王坐在桌后:“你走近一些,本王有话要说。” 文大夫微微惊讶,走过去,也低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虽然王爷住的是营帐,但隔音效果相当好,营帐四周还有亲兵全天把守,绝不担心营帐里的谈话会透露出去,然而王爷却如此谨慎,看来必有要事吩咐。 狩王平静地道:“我要你仔细检查本王的身体,看本王是否中了慢性毒药。” 文大夫心头大震,惊疑不定地看着王爷。 不明就里者见到王爷,都不会怀疑王爷是病秧子,但他清楚得很,王爷的体质乃是后天形成,看起来病弱,实则健康,就算经常患些小病也对身体无碍。 因此,健康的王爷说出这样的话,他很意外。 狩王见他不动,淡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文大夫扫了躺在榻上的凤惊华一眼:“那莲夫人的病?” 狩王道:“她没有病。” 文大夫暗道,这么说来,莲夫人的病只是碍眼法? 他不再多问,走上前来:“我先给王爷望闻切问,而后再取一碗王爷的血用以验毒。” 狩王看似疲惫地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你尽管办吧。” 此时,凤惊华睁开眼睛,缓缓地坐起来,沉默地旁观。 刚才这场戏,是她与狩王策划的。 为了防止下毒者起疑,她掩饰了脸上的伤疤,故意服下普通毒药,以“中毒”的名义请来文大夫,如此,下毒者就不会怀疑到狩王身上。 那么,狩王是否真的中毒?如果答案是“否”,她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 022 机密病情 文大夫仔细观察狩王的脸色、舌苔、眼皮、指甲,而后把脉,而后闻嗅狩王呼出来的气味。 接着事无巨细地询问狩王最近几个月的身体状况。 最后从狩王的手臂上取出一碗血。 “王爷,我先拿这碗血下去,待检验清楚后再回禀王爷。” “今天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狩王还是阖着眼睛,“你就在这里全部办完。” 文大夫为难地道:“我可能要验上一天,恐怕会打扰王爷休息……” 狩王道:“无妨。” 说着,他倒下躺好,拉过毯子盖上,似乎睡着了。 文大夫也不含糊,他走到另外一张桌子边,从药箱里拿出几十只瓶瓶罐罐和插满各种试毒针的针套,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先用试毒针一一放进血中试毒,而后用小勺子舀出碗里的血,和着不同药罐里的药物,仔细观察血的变化。 等待所有的检验结果出来,是件漫长的事。 文大夫静静地坐在桌边,非常有耐心地观察。 天色暗下来了。 小厮在外头等了大半天,没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叫起来:“王爷,该吃晚饭了,小灰现在就端饭进去给您吧?” 看似在沉睡的狩王用高到恰到好处的声音道:“莲夫人中了瘴气之毒,现在不便见人。” 小灰只得道:“是——” 营帐里,三个人还在静静地等待结果。 直到临近午夜,文大夫才站起来,拿毛巾擦了擦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王爷,我已经验明,您中了巴豆油、曼陀罗、乌头碱、半夏、狼毒等数种毒物,因为每种毒的含量都很微弱,目前尚不致命,但已经对您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狩王睁开眼睛,隐隐有寒光从他的眼底划过:“你认为本王中毒了多长时间?” 文大夫沉吟:“这些毒药原本就是药材,如若适量服用,于人体无碍。以王爷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至少要用两个月以上时间,每日服下极其稀少的药量,才能达到今日的中毒效果。” 狩王道:“这些毒可能彻底解除?” 文大夫道:“这些毒并非稀罕难治之毒,但因为相互作用,入血已深,需得长时间慢慢治疗调养,方才彻底清除。” 狩王道:“本王让你来治,你需要多长时间?” 文大夫在心里算了算:“至少半年。” 狩王道:“太久了。” “王爷,”文大夫在治病的事情上从不让步,“若不是病情发现得早,您再过半年必定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若是再过三四个月才发现中毒,即使能治,您也必定半身不遂,神志不清。幸好发现及时,且我又是解毒的行家,您才有了治愈的机会,还请王爷配合我的治疗,切勿大意。” 狩王盯着他。 他一脸坦然,与狩王对峙,没有半点胆怯。 半晌后,狩王收回目光,淡淡道:“本王依你就是。你记住,莲夫人从京城赶来找本王,原本就途中劳累,患了瘴气之毒,到了军营后又水土不服,导致身体虚弱,毒发晕倒,需要安心调养一阵时日,不便出门。你现在就去取治疗瘴毒的药材过来。” 文大夫心中一凛,拱手:“我明白怎么办,请王爷放心。” 以王爷的身份,身边的守备自然极为森严,但王爷还是中了这么久的毒,可见王爷的身边必有阴毒狡猾的内奸。 王爷中毒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引发军心不稳,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狩王道:“那就去办吧。” “慢着。”凤惊华开口,“王爷每天的饮食中恐怕都含有毒素,王爷不吃,会引人生疑,但若是食用,岂不是影响治疗?” !! 023 解药 文大夫道:“这个好办。我给王爷开的解毒方子,不仅可以清除王爷体内的毒素,同样可以抵消饮食中的毒素。莲夫人煎药的时候,多煎一些,将药汁和在王爷的饮食中即可。” 狩王道:“就这么办。” 文大夫立刻提笔写了两份药方,交给凤惊华:“莲夫人,这份是治疗瘴气之毒的方子,用以掩人耳目,上面的药材可以去库房领取。这份是真正的解毒方子,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上面的药材由我亲自准备,还请王爷暗中派人过来领取。” 狩王道:“你去吧,拿药的事我自有安排。” 他手下的暗探可不是吃素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文大夫那里取药,完全能做得到。 凤惊华将方子收起来,躺回床上:“多谢大夫。” 文大夫离开以后,小灰终于可以把热腾腾的饭菜端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凤惊华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王爷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面露忧色。 他的心立刻凉了半截,王爷对这个古怪的女人还真的有感情不成? 他将饭菜放在桌面上,大声道:“王爷,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赶紧吃吧,饿坏了身体不好。” 王爷身体本就不好,晚上还要“侍候”这个女人,那得多累啊? 偏偏这个女人还病了,万一将晦气过到王爷身上,王爷不是更可怜吗? 不管怎么想,这个女人都是个累赘,他讨厌这个女人。 狩王抬眼,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灰看他这么疲惫,很想留下来侍候,但这帐里多了一个女人,王爷就不那么需要他了,他只能一脸郁闷地出去。 凤惊华坐起来,与狩王一起用饭:“你打算如何找出下毒之人?” 狩王的目光有些冰冷:“我会找到,你不必过问。” 凤惊华不再说话了。 在她看来,这个内奸一定隐藏得极深,应该不容易找出来,但她并不了解狩王,也许对狩王来说,找出下毒者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用完晚饭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躺下,像以往一样,两人没有身体接触,也没有语言交流。 帐里帐外,一片黑暗和死寂。 突然,凤惊华睁开眼睛,心脏狂跳:有人!帐篷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 她听不到对方的脚步与呼吸,但她本能性地感受得到对方的存在。 对方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而王爷,是否感觉得到? 她的身体倏然绷紧,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里,她听到了狩王低低的声音:“去找文大夫,跟他要些东西回来。” 狩王在跟谁说话?是跟那个无声无息的第三人吗? 第三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凤惊华很快就觉得气氛一松,那个人消失了。 她忍住了询问的冲动。 而后,再没有什么事发生,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上,两人一起醒来,还是无话可说,只是,狩王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桌上的药,乃是文大夫准备,你要收好了。” 凤惊华的目光落到桌面上,那里放着一大包药材,她打开一看,果然是文大夫所列的解毒材料。 什么时候送来的?难道是昨天晚上?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第三个人”,还有王爷所说的那句话,原来,是王爷在暗中安排人去文大夫处取药。 她笑了笑,王爷果然心思慎密,做事滴水不漏,下毒者一定不会发现黑暗中的秘密行动。 她将这包药材收好,走到门口:“小灰,麻烦你去库房拿些药材过来。” 她得将她中了瘴气之毒、需要日日服药这场戏给演到底。 !! 024 下毒者 角落里有一只小火炉。 炉底烧着碳火,炉上放着一只炉子。 凤惊华熬好了药,将药汁倒进碗里,而后戴上手套,捧起碗来,细细地吹。 直到汤药不烫了,才端到狩王的手边。 狩王一手端药,一手批阅文件,没有看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同床共室将近一个月,对话却寥寥可数。 他们本就是陌生人,既谈不上了解对方,也未彼此信任,其实无话可说。 狩王喝完以后,凤惊华将药渣烘干,丢进碳火里烧毁。 狩王正在解毒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所以,所有的药渣都要彻底焚毁,不留半点痕迹。 她留起来让小灰拿去倒的药渣,是瘴气之毒的解药药渣,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狩王身上。 狩王解毒,已经半个月。 一切风平浪静。 狩王仍然不动声色,但她已经心急如焚,因为,她的时间所剩无多。 狩王是否在调查中毒之事?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内奸?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她是不是该亲自出马,将内奸找出来?…… 这些疑团,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直到这天深夜。 帐里帐外,又是一片漆黑与死寂,军中物资紧缺,边境又暂无烽火,一到夜里,军营只保持最底限度的灯火,但在黑暗之中,却不知潜伏着多少危险的鬼魅——狩王的鬼魅。 凤惊华睁开眼睛,又感觉到帐篷里出现了第三个人,但她已经不再紧张。 她已经知道,狩王习惯在这样的深夜与黑暗中与他的暗探密会。 狩王手下有一支神秘的暗探队伍,每个人的代号都以“阴”字开头,阴云、阴风、阴森等等,凤惊华没有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她知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顶尖的高手。 黑暗之中,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已经找到了。” 凤惊华心中一动,他所指的,可是下毒者? 暗探向狩王报告的一定都是秘密军情,若非与她有关,狩王不可能让她听到。 狩王:“说。” 暗探:“仓库老丁,孟军师。” 狩王:“知道该怎么做吧?” 暗探:“明白。” 狩王:“去吧。” 对话简短快速,暗探消失,而后,帐篷里恢复了沉寂。 凤惊华什么都没问。 她没有取得狩王的信任,狩王不说的,她绝对不会问。 至少过了一刻钟以后,狩王忽然开口:“下毒的是负责看管仓库的老丁,指使老丁并提供毒药的是军师孟进。别的将军多用荤油做菜,只有我用的是素油,老丁便在将军专用的素油里下毒。” 他说得简单,凤惊华却明白了:“对方下毒的方式确实高明。” 军中有专门的将军厨房,只为一定级别以上的将领做饭,所用的食材都严加检查。 打仗之人酷爱吃肉,如此才能保持良好的体力,即使军中没有足够的肉食,将领们也会要求厨房尽量用荤油做菜,只有狩王指定素油,因此,在素油中下毒,既能针对狩王,又不会令人生疑。 顿了顿,凤惊华问:“孟进此人如何?” 狩王道:“两分才能,三分谋略,五分野心。” 凤惊华道:“王爷可知孟进的背景?” 她从未听秋夜弦提过此人。 秋夜弦能从一个最没有可能的皇子爬到九五之尊的位置,手下自然拥有她不知道的能人异士。 如果能证明这个孟进是秋夜弦的人,那么,她便能说服狩王。 狩王道:“据说此人出身贫寒,无依无靠,凭着一股子狠劲在军中出人头地,又凭几分小聪明走到军师的位置。他现已年过四旬,升迁无望,想来对现状极为不满。” 因为这样,才会不择手段地想往上爬,包括除掉主将。 !! 025 内幕 凤惊华道:“你可查到他的幕后主子是谁?” 沉默。 半晌后,狩王才淡淡道:“本王许你说出答案。” 凤惊华道:“我怕王爷不信我。” 狩王道:“本王不会追究你的言词之罪。至于信或不信,本王自会判断。” 凤惊华沉默良久,才长长地叹息,一字一顿地道:“秋,夜,弦。” 狩王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知道狩王现在是什么表情,又在想些什么。 她继续道:“秋夜弦认为你是被迫归顺于他,并不信你。你又手握重兵,他如今坐上龙椅,一定想将兵权握于自己手里,除掉你是必然。但以你的名望,他若是公然陷害你和除掉你,必定招来世人非议,甚至引发动荡。所以,让你病亡,是最好的办法。” 前世里,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秋夜弦除掉。 面对她抛出的惊人内幕,狩王的声音却还是很淡:“你是何人,与秋夜弦是何关系。” 他不会问她要证据。 秋夜弦要暗杀他,不会留下证据,她若是有证据,也不会通过如此迂回曲折的方式说服他。 其实,就算没有她,他也知道秋夜弦容不下他,只是,他没有想到秋夜弦会这么快下手。 凤惊华缓缓道:“凤惊华,禁军统领凤翔空的长女,曾经是秋夜弦的情人。” 她与狩王同住一室这么久,却还是狩王第一次问起她的身份,这意味着他开始去了解她,考虑与她结盟的可能性。 她看不到狩王的表情,不知狩王作如何想。 半晌后,狩王的声音响起来:“证据。缘由。” 凤惊华知道他的意思,她是“凤惊华”的证据,她救他的缘由。 她微微地苦笑着,越过他的身体,下床,点燃一支蜡烛,站在他的面前:“你看好了。” 她转过身去,解开外衣,拉下。 她的背部,完整地暴露在狩王的眼前。 狩王抬眼,眼里隐隐闪过锋利的光泽。 她的背部,全是狰狞扭曲的伤疤,他是军人,一眼便知那是怎么样的伤口。 大部分是受刑留下的伤口,刀伤,鞭伤,烫伤,有些很深,有些很浅,大部分不致命,却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他以前没见过凤惊华,却知道凤惊华是什么人。 她应该是被秋夜弦捧在手心爱护的女人,为何落下这样的伤痕?又为何与秋夜弦反目? 他隐隐能猜到缘由。 凤惊华缓缓地拉上衣服,缓缓地系上衣带,缓缓地道:“理由之一,他嫌我不美,所以他选择了新欢,除掉旧爱。理由之二,他容不下我的父亲,就如他容不下你。” 她相信狩王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她也相信狩王知道“凤惊华”曾经为秋夜弦做过什么。 狩王还是很冷静:“证据。” 她仍然没能证明她就是凤惊华。 凤惊华转过身来:“那把刀鞘所配的匕首,就是证据。” 狩王猛然睁眼,双眸哪里还有半点灰暗死气,分明犀利如刀,洞穿一切。 凤惊华唇边泛起淡笑:“你当然能看出那是皇室御造的宝物,除了皇室的核心人物,没有人能用得起这样的匕首。当年,我为秋夜弦出生入死,秋夜弦送我那把匕首作为防身之用。我被你的手下逮捕之前,就已经将匕首隐藏在一块石头下,我现在就可以找来,让你一辨真假。” 她一介女子,又非军人,擅闯军营本就令人起疑,若是再携带武器,更会被视为危险人物。 再且,那把匕首如此珍贵,若是被别人发现其是皇室之物,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平白惹来灾祸,所以她被捕之前就悄悄地将匕首藏起来,只留下刀鞘。 !! 026 同盟 狩王盯着她片刻,道:“地点。” 凤惊华报出匕首所在的详细地点。 狩王站起来,走到门外,跟亲兵说了什么,而后他就一直站在门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凤惊华也没有说话,现在是双方交底和摊牌的决定性时刻,两人都需要足够的冷静与分析。 很快,亲兵回来,将一把匕首交到狩王手上。 狩王握着匕首,走到烛下。 毫无疑问的绝世宝刀。定是名匠所制。刀刃薄如蝉翼,刀身寒光幽幽,削铁如泥。在烛光的映照下,刀身隐隐有一条龙在游动。 他出身名门,不仅是将军,也是皇亲,这样的刀,至少也是亲王、皇子才能使用的宝物。 半晌,他将匕首插进刀鞘,放在桌面上,盯着凤惊华:“你想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凤惊华接过匕首,知道他接受了她的说辞。 “秋夜弦不仅要除掉我,还要灭了凤氏一族,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字字如铁,“我要寻找同盟,对抗秋夜弦。我想要的,是彻底击溃秋夜弦,保住凤氏一族。” 狩王道:“秋夜弦垮台之后呢?” 他没有去质疑她是否能做到,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他也是如此。 战场之上,你死我活,他们要做的,只是全力以赴,拼死求活。 但是,击溃秋夜弦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之后的事情同样重要。 凤惊华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顿:“七皇子还活着。” “哦。”狩王终于动容,“他在何处?” 他也许能凭借武力与秋夜弦对抗,但若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将被视为谋逆者,难以服众。 如果他们能找到幸存的皇子,推举他为新皇,反对诛杀兄弟、谋权攥位的秋夜弦,那么,他们就有可能赢得舆论和人心。 只是,七皇子已经失踪四年,坊间都在传言他早已被秘密处死,尸骨无存。 凤惊华道:“三年前,二皇子杀害七皇子的母妃,七皇子下落不明。如果秋夜弦没有骗我,七皇子现在应该在莽山深处的矿洞里挖矿。” 前世,秋夜弦最忌惮的人,除了狩王,就是不知是生是死的七皇子。 狩王病亡时,她问秋夜弦七皇子会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秋夜弦笑着说秋流雪正在莽山深处当矿奴,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秋流雪不可能受得了那种苦,一定活不长,不足为虑。 现在,秋流雪可能还活着,她必须尽快找到和救出他,有他当旗帜,她和狩王才能招揽兵马。 狩王盯着她:“你能确定?” 凤惊华摇头:“不能,但只能赌了。” 狩王坐下来,阖上眼眸,指尖轻点桌面,陷入沉思。 良久才问:“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与秋夜弦对抗?你又能为此做到什么程度?” 凤惊华目光野烈,声音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就凭我要保护自己和家族的觉悟,就像你要保护你姐姐一样。你能为你姐姐做到什么程度,我就能做到什么程度!” 狩王缓缓地道:“说得很好。我信你。但你若是让我失望,我一定会剔掉你。” 秋夜弦如此急切地要除掉他,他自然也不能再等下去。 他可以跟这个女人联手,但她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与觉悟,他不会让她拖后腿。 为了保护他的姐姐,他什么都能做。 凤惊华笑,目光犀利如撕裂夜空的闪电:“彼此彼此。” 这一夜,两人几乎没有入睡,枕边私语说了很久很久。 三天以后,狩王派一名亲兵护送莲夫人回京。 “莲夫人”就此消失,她的到来与离去,就像一粒小石子落入深潭,除了一瞬间的微澜,没有引发一丝荡漾,整个军营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女人。 !! 027 深山里的狂欢 莽山,位于尚国中部,绵延千里,渺无人烟。 世人并不知道,这里是尚国最重要的铁矿产地,数以万计的精壮战俘、死囚、流民、官奴……被秘密押进莽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挖矿,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生活,直至彻底倒下。 管理这些矿奴的,是朝廷秘密派驻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因为知晓莽山的秘密,很难调离,长年守在山中,除了凌虐矿奴,没有别的乐趣。 为了安抚这支军队,教坊司每个季度都会派营妓前来莽山慰藉这些血气方刚的军人。 对于这支军队来说,每个季度一次的狂欢是他们最重要的日子,而夏季的“慰藉”即将到来。 六月初六这一天,所有的将士均无心军务,翘首以盼。 清晨,山间还飘落着晨雾,就有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山梁上,缓缓地往莽山外围的军营前进。 一百多人的队伍中,绝大多数女子是第一次来这里。 身为营妓,她们已经习惯了吃苦和受辱,算不上弱女子,但这样的行路,还是令她们疲惫不堪。 然而,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可不会怜香惜玉,她们还没有踏进军营,早就按捺不住的士兵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抱起中意的女人就钻进营房里,肆意蹂躏。 不过,队伍中最为才貌双全的女人是留给将官们用的,在将官们享用完毕之前,普通士兵不能动。 此时,将官们齐聚议事大厅,大厅里准备了各种野味与烈酒,只差美人相伴便完满了。 教坊司的官员带着美人们走进议事大厅,跟这里的最高将领——黑将军打过招呼后,拍了拍手掌,他带进来的乐女们便拨动十指,弹琴吹箫,。 伴随着丝竹之声,一群舞女蒙着面纱,身着轻薄的纱裙,翩然飘至,扬袖起舞。 她们身段曼妙,眼神勾魂,举止妩媚,无人不是美人。 将官们舔着嘴,眼中喷火,直勾勾地看着这些舞女,哪里还有心情欣赏歌舞? 但黑将军在场,他不用,他们再怎么猴急也不敢先动,配合黑将军玩“风雅”,假扮斯文人。 就见围成一圈的舞女散开,领舞的红衣美人飘至前方,扭动盈盈一握的水蛇腰,甩动长长的水袖,宛如众星捧月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 翻腾,跳跃,旋转,蜷曲,一个个高难度的动作被她演绎得美妙流畅,即使是门外汉,也能看出她的舞技不凡。 只是,在场的男人又有几个懂得欣赏这份高明的舞姿? 黑将军却是个例外。 他虽然从军多年,却出身名门,自认文武双全,有品味有修养,跟其他武夫的粗鄙无知不同。 所以这个时候,美色当前,其他人都在盯着这些女人的胸部与屁股,他却在认真地欣赏这些舞女的表演,尤其是领舞女子的表现,更令他赞赏不已。 美酒,美人,歌舞,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领舞美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不去,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爱慕与期盼。 对于远离女人太久的男人来说,女人的这种眼神,就跟女人脱光了站在面前一样明白强烈。 !! 028 奴家云儿 黑将军笑了,心里有几分自得:果然,女人都抵挡不住他兼具了野兽与贵族的魅力! 对别的军人来说,母猪也许赛貂婵,但他可不会因为禁欲太久就随便睡女人,他可是很挑的,看来看去,也就那个领舞的美人能让他另眼相看。 一曲终了,领舞的美人香汗淋漓,双膝跪地,拱腰后仰,曼妙的身段勾勒成一个完美的半圆,长长的红色水袖垂在她的身侧,衬得她裸露的腰肢与手臂晶莹雪净,更是诱人。 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高位上的黑将军,红唇轻启,似乎邀请他的品尝。 将官们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到黑将军身上,如果黑将军不要这个女人,他们立刻将她带走。 黑将军盯着领舞美人笑了一笑,勾勾手指:“过来——” 领舞美人的眼里闪过喜色,站起来,如云一般飘到他的身边。 黑将军握住美人的手,拉她坐下,给她倒茶,体贴得不像武夫。 众将官脸上闪过失望之色,知道自己没戏了,便上前扯住其他舞女,抱了就走。 议事厅里只剩下黑将军和领舞的美人了。 黑将军给美人挟点心:“累了吧,先吃点东西。” 美人眼里闪过感激之色,捧起茶杯,轻啜:“奴家谢过将军。” 她捧着茶杯的模样,真是优雅啊,估计也是哪家贵族的罪女吧? 黑将军在心里想着,问:“你年纪几何?叫何名字?” 美人微抖长长的睫毛,轻声细语:“奴家云儿,年方十七,一个月前才入行。” 才一个月?也就是说还没有太脏?黑将军心里一喜,拉起她的手来,轻轻抚摩:“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这双手白净,好看,指腹和手心却相当粗糙,长着一层薄茧,显然经常干粗活。 而且她才十七岁,跟他的女儿同年,真是年轻啊,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最喜欢这个年纪的少女。 “奴家已经习惯了。”云儿低低地道,“奴家只希望遇到的都是您这样的大人,如此便得安慰了。” 她的话令黑将军心头大悦,黑将军挟起一只饭团:“来,张嘴,本将军要喂饱你。” 将美人喂饱了,才有体力享乐嘛,他可不想像其他人一般不懂得怜香惜玉。 云儿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来,微微张唇,将那只饭团一口含下,慢慢地咀嚼。 她吃饭的模样也招人喜欢啊,黑将军仔细打量她的脸,柳眉杏眼,白生生,净俏俏,宛如鲜花一般,并非绝美,却妩媚动人,艳而不娇,越看越好看。 这样的美人,需要欣赏和教导,才会绽放出最大的美丽,享受起来也才美味。 如此体贴,很快令云儿放松下来。 云儿软软地靠在黑将军的身上,给他倒酒:“将军好酒量,云儿只是闻着这酒香,就要醉了……” “酒还没喝,怎么就醉了?来来来,先喝了再醉……” “将军好坏喔,想将云儿灌醉不成?” “没错,本将军就是想将你灌醉。” “将军将云儿灌醉以后,想做什么呢……” …… 一杯又一杯,两人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黑将军有了五分醉意,云儿也有了三分醉意。 三分醉意的美人,目光迷离,双颊泛红,声音慵懒,娇躯无力,最是迷人,黑将军认为时机成熟,抱起云儿,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美人放在榻上,忍了许久的黑将军扑上去,开始了自以为有品味的前戏。 美人很配合他,却动作青涩,慌慌张张的,显然对男女之事并不娴熟。 她的模样,却令黑将军血脉贲张,更起劲了。 然而,前戏完成,箭在弦上,黑将军却恐惧地发现他……废了。 !! 029 将军的隐疾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可是强壮、正常的男人,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试了又试,却毫无作用,一时间又羞又愤,难堪不已。 “果然云儿不够讨喜,将军看不上吧……”云儿显然误会了,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而后强自微笑,“云儿入行的时间太短,不懂得侍候将军,还请将军莫要嫌弃……” 黑将军看她微显青涩的模样,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在她耳边道:“本将军哪里是嫌弃你?本将军只是看你太累,不忍心下手罢了。我看咱们今天就好好休息,晚上再办事。” 身为将军,他的自尊心比普通男人强得多,他可不想让任何女人看到自己无能的一面,这个女人看不出来,总算是挽回了他的颜面。 “原来这样。”云儿也松了一口气,嫣笑,“将军,不瞒您说,云儿也很累,就想好好休息……” 黑将军搂她躺下来:“好好,咱们一起休息。” 到了晚上,两人已经休息够了,黑将军还是雄风无力。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黑将军憋不住了,去找别的女人尝试,却还是没有变化。 第四天,黑将军又试了很多办法,却还是徒劳无功,他开始感觉到了恐惧:他该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身为男人,又是将军,在这方面不行……绝对是天大的耻辱。 云儿却浑然不知他出了问题,只当自己不懂得侍候男人,在他的面前总是强颜作笑,背后却自责不已,黑将军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个经验不足的新手。 但是,总是这样下去不行啊,黑将军心里慌慌的,却又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能自己想办法。 然而,没有任何改变。 一连六天,云儿只侍候黑将军一人,足不出户,所有人都道黑将军享尽了艳福,只有黑将军自己知道,在这么多天里,他对怀里的美人,能看能摸,却不能动…… 他快急疯了,不仅因为看得到吃不到,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毛病。 过了今天,这些女人就会离开,难道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让云儿看笑话? 云儿总会看出他出了问题吧?那时,云儿若将这件事情传出去,他的脸不就丢大了吗? 为了守住这里的秘密,教司坊基本不会带同一批营妓过来,云儿应该也不会来第二次,但是,这也不能保证这桩“丑事”不会传出去。 他要不要将云儿杀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这一刻,他动了杀意。 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杀人如切菜,何况是要杀掉区区一个营妓?到时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打发,不会有任何人要他负责。 他喜欢美人,但这种喜欢也不过是喜欢美酒的程度罢了,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将军,云儿明天就要走了,您怎么还不碰云儿?”云儿忽然偎在他的胸口,眼睛红红的,隐隐有泪光闪烁,“虽然云儿很笨,但云儿若是就这样离开,一定会遗憾终生。云儿求您要了云儿吧,您让云儿做什么,云儿都愿意……” 她这副自责又自卑的模样,令黑将军有片刻的犹豫:是要顺着她的意思,将问题推到她的身上,还是将她杀掉,将问题彻底掩盖? 他一边想着,一边叹气:“你总是摆出这么一副可怜娇弱的模样,我如何提得起兴致?” 云儿泫然欲泣:“将军……” 黑将军挥挥手:“算了,我不怪你,就这样吧。” 他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放弃杀掉她的念头。 !! 030 不传秘药 啪!她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瞬间红肿。 “你竟然敢对本将军用药?”黑将军沉脸,模样甚是吓人,“你以为本将军是什么人?岂是你们这样的贱奴可以引诱和戏弄的?” 莫说这些药物会损伤身体,就说他这样的男人,会需要药物才能像个男人? 这种建议,简直就是对他的莫大污辱! “将军恕罪,将军恕恩!”云儿吓得跪下来,“这种药物男女可用,对身体绝无害处,男的吃了壮阳健身,女的吃了滋阴补肾,乃是咱们姐妹的不传秘宝,云儿是因为仰慕将军,才会出此建议。将军若是不喜,就当云儿没说过……” 壮阳健身?黑将军心里一动,淡淡道:“你就这么想让本将军睡?” 云儿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云儿招待的大人中,只有将军以礼待之,云儿自知身份低贱,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望能与将军春风一度,留作想念……” 她说得目盈泪光,情真意切,不为所动的男人,那真不是正常的男人了。 黑将军叹气,双手抚上她的下巴:“本将军喜欢美人,却不迷恋美色,本想就这样让你离开。但你既然这般痴心,本将军如何拒绝得了?那就试试吧。” 云儿大喜过望,抹了抹眼泪:“将军稍等,我这就去跟姐妹们拿。” 黑将军淡然:“本将军再问你一句,这药真没有害处?” 云儿使劲点头:“这种药很是珍贵,数量有限,姐妹们只有遇到心仪的大人才会使用,以求留一个美好的回忆。云儿愿意拿性命担保,绝不会害了将军。” 黑将军笑道:“难不成你要告诉你的姐妹们跟本将军的床弟之事?” 云儿红了脸,娇羞地道:“云儿要悄悄地把这药偷出来,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种羞人的事情。” 而后她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黑将军总算放下心来,看她丫头如此青涩害羞,又入行不久,应该不会把他“不举”的事情说出去,只要他这次吃了药后能雄风大振,令这丫头欲仙欲死,这丫头应该就不会察觉他的不对了吧? 但是,他的眼里闪过杀气,如果这药没用,他会杀了这个女人。 没过多久,云儿鬼鬼祟祟地跑进来,把门关上,抹着汗道:“还好没被人看到。” 黑将军取笑她:“又不是做坏事,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她悄悄地去取药,没让任何人发现,那就意味着他的秘密不会透露出去。 云儿嗔道:“虽然不是做坏事,但让姐妹们知道了,她们会笑话我的……” 黑将军笑道:“好好好,那咱们就不让任何人知道,权当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了。” 这丫头还算懂事,没把这种事传播出去,要不然,她绝对活不到现在。 云儿娇羞地笑笑,走到他的身边:“将军,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吃?” 黑将军大手覆在她的胸上,点头:“**一刻值千金,咱们得抓紧时间。” 云儿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正准备放进杯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黑将军低低地道:“将军,这药若是能配合童子血服下,更是滋阴壮阳的灵丹妙药。哪怕是五十岁的老妇和老头子,都能轻十几岁,您看……” 黑将军笑起来:“还有这种事,太扯了吧?” “云儿不是胡扯。”云儿很认真地道,“咱们有几位姐妹年老色衰,想卖人为妾,靠的就是这方法而获得老爷们的喜爱。如若咱们能一起服下这药,不知会是什么滋味……” 说着,她的脸红了,随即摇头:“这里怎么会有童子呢?云儿又胡说了,将军勿怪……” !! 031 染血少年 黑将军却道:“本将军是不信这说法的,不管你说得这般神奇,本将军倒是有几分好奇。你等着,本将军现在就去找一个童子过来。” 云儿大喜:“用十三四岁的童子现场取血,立即服用,效果是最好的!将军赶紧带人过来……” 黑将军笑道:“瞧你急的。放心,本将军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罢,他走到门口,传令:“马上去十号矿坑,把七百六十九号奴隶带过来。” 其实,身体瘦弱、年纪小的人根本干不了挖矿这种苦力活,加上这里地处偏远,押人进山不易,朝廷根本不会安排年纪小的奴隶进山挖矿。 但是,这里正好有一个例外,可以让他拿来取血。 在这个地方,矿奴的命不值钱,他想要一个矿奴的命,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传完命令,他转身,就看到云儿一脸雀跃和焦躁的表情,心里又乐了:这丫头到底有多急啊? 只要这药有效,他就让她欲仙欲死,回味一辈子。 两人搂在一起,情浓意蜜,只待童子到场。 约莫一柱香后,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回将军,七六九号带到。” 黑将军大喜:“带进来。” 门开了,一个瘦弱少年被狠狠地踢进屋里,栽在地上。 黑将军挥了挥手:“出去,关好门,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亲兵出去,将门带上,暗想:将军该不会有某些嗜好吧? 房间里,黑将军走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跟前,踢了他几脚。 少年慢慢地抬头,静静地看着黑将军。 那种让人无法看透、黑暗无边的眼神,令黑将军心头一震,而后大怒。 他取下墙上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少年的身上,骂道:“区区一个奴隶,也敢瞪老子?猪狗不如的东西,看老子不抽死你——” 别人不知道这个奴隶是谁,他却很清楚。 上头交待过他,一定要让这个奴隶死在这里,他今天就让这个奴隶死绝。 云儿站在黑将军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枯瘦如柴,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体似乎披了好几层污垢,又黑又脏又臭,连五官都看不出来,然而,那双眸子却是异常的漆黑和平静,既与他的年纪不符,也与他的身份不符。 少年的双手双脚都戴着铁打的镣铐,铐上血迹斑斑,他被鞭子抽打的身体每颤一下,手铐和脚铐就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声声如死神的欢笑。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血腥味,可以确定他受伤不轻。 即使是天牢里的重犯,也不会比他更惨。 这样一个孩子,竟然能活到现在,还能拥有这种波澜不惊的眼神,实在令她意外。 啪!啪!啪…… 鞭子一次次地抽打在少年的身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似乎连他的骨头都要被打断了。 但是,少年始终抿紧双唇,始终看着黑将军,没有落泪,没有出声。 黑将军杀人无数,冷血无情,却还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果然,这样的怪物还是早死了好,要不然这样的眼神……会让人做恶梦。 他决定一鼓作气,直接将这个奴隶打死。 但这时,云儿突然出声:“将军,别把他打死了,咱们还要取他的血呢。” 黑将军从嗜血的快感中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一位等待他享用的美人,赶紧转头,就看到云儿一脸惊恐的模样,想来被他吓到了。 他收起鞭子,哈哈一笑:“这奴才不听话,我才教训他,好了,咱们现在就办正事。” !! 032 药引 云儿哆嗦了一下,勉强挤出笑容:“将军,您先歇息,取血的事情让我来办就好。” 黑将军往床上一坐:“好,本将军等你服侍。” 云儿拿起桌上的毛巾、小刀和小碗,走到少年的面前,蹲下。 少年身上的伤口不断滴血,溅了一地。 云儿背对黑将军,抓起少年的手,用毛巾拭净他的手指后,拿小刀在指腹一划,鲜血滴入小碗中。 少年的眼神如寒冬暗夜,似乎要将一切吸入黑暗世界,常人见了定不舒服,但她无动于衷。 待滴下的血积了半碗后,她站起来,回头,嫣然一笑:“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她拿起桌上的药丸,放进小碗里,用勺子搅拌过后先啜了两口,才走到床边:“将军,请用。” 黑将军看她先喝了,彻底放下心来,拿过小碗,大口服下。 云儿又捧起一杯茶:“将军请喝茶,去掉嘴里的血腥味。” 黑将军一口灌完那杯茶。 “将军,药效要过一会儿才会发作,您先躺下,云儿给您捶腿。” 黑将军躺下来,闭上眼睛,一边享受云儿的捶腿,一边等待雄风“再起”。 这药果然有效,没过一会儿,他就觉得小腹涌起一股暖流,慢慢延伸至四肢百骸,感觉身体正在慢慢飘起来,如同躺在云端一般舒服。 唔,说不定这药真能治好他的“问题”。 但是,在兽欲涌上来之前,睡意先涌了上来,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打起响亮的呼噜来。 云儿确定他睡死之后,取下两只耳环,捏碎,取出藏在耳环里的药丸,丢进茶水里,摇了摇后,走到少年的身边,蹲下,捏住少年的下巴,逼他把嘴张开,想把茶水灌下去。 少年咬紧牙关,与她的力道相抗。 云儿低声道:“这是治疗内伤的药丸,至少可以保证你熬过这个晚上。” 他早就受了重伤,刚才又被鞭打得极狠,伤口这会儿还在流血,再不救治,恐怕要活不成了。 少年冷冷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云儿道:“我若要害你,不会用这种方式,不想死就听话。” 少年缓缓地松开牙关,艰难地把嘴张开。 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她想做什么,他确实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茶水灌进他的嘴里,他忍着咽喉的疼痛,把茶水一点点地吞下去。 随后,云儿脱下鞋子,用刀子将鞋底划开,里头,竟是凝固的绿色膏药。 “我给你上金创药,你给我忍住了。” 云儿拿毛巾沾了烈酒,擦拭少年身上的鞭伤,他身上的新旧伤痕太多,她只能选择刚刚鞭打出来的伤口处理。 少年直到这时才闷哼了几声,但也只是闷哼几声罢了。 云儿眼里又闪过惊异之色,这种疼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好久以后,她带来的膏药全部用毕,少年身上的伤口总算停止了流血,慢慢结痂。 “谢、谢……”少年的声音沙哑断续,恐怕咽喉也受了伤。 云儿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喂他:“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主子不会无故救人,这份人情,这少年迟早要还的。 少年看着她,目光显然写着:你的主子是谁? 云儿淡淡道:“你若是能活下去,自然会知道一切。你睡吧,我们明天四更离开。” 说罢,她从床上扯过一条毯子,盖在少年的身上。 虽是六月,但山中的夜晚对于病人来说也过于寒凉了。 少年闭上眼睛,就这样趴在地上,睡着了。 他一身的伤,不便搬动,这样原地不动,对伤口更好。 而后,云儿也躺在床上,入睡。 时间慢慢流逝。 今天是狂欢的最后一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将军的“好事”。 !! 033 逃离地狱 当四更的鼓声传来,云儿猛然睁开眼睛。 少年也苏醒过来,吃力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云儿扶少年坐下,将茶水和剩饭剩菜挪到他面前:“吃点东西。” 之前,少年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他的状况稍微好转了一点点,也许能吃点东西。 少年哆嗦着手,抓起饭菜,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一点一点地咀嚼和吞下。 长期的营养不良、苦力活和折磨,令他极度虚弱,每嚼一口饭菜,他都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并要忍受巨大的疼痛,但他还是把所有的饭菜都吞了下去。 云儿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用娇懒的声音对门外的守兵道:“这位小哥,奴家好渴,可否劳烦您打一壶温水过来?” 守兵暧昧地一笑:“等着。” 他刚离开,一条人影就鬼魅般从一侧的黑暗中闪出来,云儿往旁边一让,人影便闪进屋里。 这种时候,军营里只有最少限度的士兵值岗,其他人都在抓住最后的时间享欢,连黑将军的门前也只留了一名士兵看守,这便给了来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来人走到少年面前,盯着少年几秒后朝云儿点头,表示“是这人没错”。 而后,来人掏出一根尖锐的铁丝,插进少年所戴镣铐的锁眼里,专注地拨弄。 少年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子。 神秘男子一身劲装,显然不是这里的士兵,肤色很黑,面容难辨,眼睛却是异常的清明敏锐。 这里有数以万计的矿奴,绝大多数矿奴都要戴镣铐,因为镣铐的用量太大,质量自然不高,神秘男子很快就撬开了镣铐。 而后,神秘男子将镣铐往怀里一塞,抱起少年,低声道:“我现在带你离开,你再难受也得忍着。” 少年缓缓地点头。 只要他能离开这里,他什么都能接受和忍受。 云儿守在门口,低声道:“快走。” 神秘男子抱着少年出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守门的士兵拿着一壶热水回来,云儿谢过以后将门关上。 又过了半柱香后,门开了,云儿收拾整齐地走出来,对守门的士兵道:“这位小哥,奴家要回去了,您看?” 守兵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了,走进屋里,检查现场。 屋里没有东西丢失,将军睡得正鼾,守兵走出来:“地面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他是后半夜过来轮值的,并不知道少年矿奴被带进屋里的事情。 云儿将少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没提黑将军“不行”的事情,而后低低地道:“他就这样死了,当时将军睡得正好,我觉得尸体留在屋里不吉利,但又不敢打扰将军,便让那位小哥将他的尸体带走了。待将军醒来,劳烦您跟将军说说,想来将军是不会怪罪任何人的。” 守兵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 只是一个奴隶死掉而已,这算得什么事?将军才不会过问这种琐事。 云儿冲他行了一礼,隐入黑暗之中。 黑将军之所以“不行”,是她悄悄在他的酒水里下药所致,这种事情,哪个男人好意思说出去?更何况是黑将军这样的大人物?所以,黑将军无论如何也只能憋着。 而后,她以“重振雄风”的药方作诱饵,让黑将军将那个少年带过来。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不行”,为了能“行”,男人什么都会做,所以,她现在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刚才的神秘“男人”,就利用了这一点找出要救的目标。 她不是营妓,她是密探,她们利用了许多手段混进营妓的队伍里,再混到这里,伺机救出目标。 她刚才给黑将军服下的“血药”,其实是催眠药物,能让黑将军睡上一天,等黑将军苏醒时,她们早已经将少年藏在营妓队伍的箱子里,悄悄带他离开。 !! 034 阴宅地府 阴府,很不吉利的名字。 阴府的主人也是灾难不断,但,还是有很多的女人想进入阴府,想成为阴府的女主人。 因为阴府的主人——狩王,不仅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还是世所罕见的美人,这两点足以令女人趋之若鹜,所以,这所大宅子里住着很多别人送给狩王的美人。 即使狩王久驻边疆,极少回京,更有传闻说狩王绝非长命之人,这些女人也愿意独守空房,守着“狩王的女人”的身份不放。 这些貌美如花、来历不凡的女人们,一边斗得你死我活,一边望穿了秋水,等着狩王归来。 七月的一天,日头毒辣,大地被炙烤得隐隐冒烟,知了叫得异常喧闹,显示着这又是令人烦躁的一天。 一辆马车徐徐地行驶而来,停在阴府的大门前。 大门紧闭,高大肃穆,冰冷无情。 车夫下车,拿起门环,敲了又敲。 门洞打开了,一张无精打采的脸出现在后面,懒洋洋地问:“谁呀?” 王爷长期不在家,加上天气炎热,很少有人上门拜访,想来对方也不是什么要人,他懒得理。 车夫小心翼翼地道:“小的马奴,奉王爷之命,护送花夫人回府,还请小哥通报兰夫人一声。” 家丁皱眉:“什么马奴牛奴、花夫人草夫人的,你说清楚点。” 马奴只得解释:“小的名叫马奴,一直在军中给狩王爷看马。两个月前,王爷收了一名妾室,称为花夫人,因为花夫人不便呆在军中,王爷便差小的护送花夫人及其幼弟回阴府,并要小的转告兰夫人,请兰夫人务必好好照料花夫人……” 家丁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王爷驻守边疆,带兵打仗,怎么可能亲近女人并纳妾?你这是在诬蔑王爷知道不?赶紧给我滚,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王爷尚未娶妻,阴府现由右侧室兰夫人当家,兰夫人最是痛恨那些勾引王爷的狐狸精,而他是兰夫人的心腹,怎么可能放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进门? 马奴有些惶然:“这位小哥,小的怎么敢欺骗王府?这封信是王爷亲笔所写,加盖王爷的印章,可以证明小的所言不假,还请小哥将这封信交给兰夫人。” 他将信封递到门洞前。 家丁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封,看到信封上的“兰儿亲启”四个字写得极好,也不敢大意,便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着”,便向兰夫人通报去了。 他不太相信对方所言,但是,万一对方真是王爷派来的而他弃之不理,后果会很严重。 王爷基本上不管内宅之事,但是,王爷极为厌恶欺瞒的行径,但凡发现,严惩不怠,他可不敢挑战王爷的规矩。 大门外,马车边,花夫人一手拉着羸弱的弟弟,一手抱着大大的包袱,局促不安,畏畏缩缩,脸上满是忧虑。 她出身低微,还带着一个身体不好的弟弟,王府里的各位夫人能容得下她吗? 如果王爷亲自带她回府,或者早点回来,那倒还好,可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个依傍,心里真是愁死了。 马奴安慰她:“夫人请安心,有王爷的信,不会有事的。” 花夫人笑得很是勉强:“但愿如此。”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完全不是多余。 !! 035 下马威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大门才缓缓打开,一名雍容华贵、美艳高傲的女子带着十几名花枝招展的姬妾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的人,口气冷淡地道:“谁是花夫人?” 花夫人拉着弟弟上前,道了个万福后,诚惶诚恐地道:“我、我就是……” 她猜这位美丽的贵妇人便是兰夫人了。 阴府再大,那名家丁也不至于用这么长的时间才通知到兰夫人,她在等待的过程中心里明了,对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给她下马威。 但她哪里又敢有怨言? “放肆!”兰夫人柳眉一竖,威严毕露,“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夫人的面前如此自称?太不懂得规矩了!来人,赏嘴,好好告诉她什么是规矩!” 话音刚落,她身边那个年轻娇美的女子便捋起袖子,冲到花夫人的面前,娇斥:“姐姐,我来帮你教训她。”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扬手,啪啪几声,当场给了花夫人几记响亮的耳光。 花夫人一脸委屈和惊恐,眼里甚至涌出了泪水,却不敢吭声,也不敢抬手捂脸,只是结结巴巴地道:“请、请夫人赐教……” 众女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眼里都是厌恶和蔑视。 即使王爷很少回京,她们不得不独守空房,但她们还是痛恨每一个跟她们“争宠”的女人。 眼前这个女人,长相身段看起来还不错,但肤色黧黑,穿着简朴,举止畏缩,根本上不得台面,真不知王爷看上她哪点了。 难道是王爷久居军中,饥不择食? 但王爷并非多情之人,他住在家里时,跟她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姬妾也并不亲近,又怎么会挑上这种货色?难道是这个女人表里不一,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王爷? 想到这里,她们对这位花夫人更是厌恶。 娇美女子打了花夫人几巴掌后就手疼了,便甩着手,狠狠地踢了花夫人一脚,骂道:“记住了,这位是兰姐姐,是狩王府的女主人。你要称呼兰姐姐为夫人,在我们面前要自称贱——妾。知道了吗?还有,你见到夫人竟敢不跪,想死不成?” “阴府”这两个字实在让人听着不舒服,所以她们都称阴府为“狩王府”。 兰夫人虽然不是王妃,却喜欢以王爷的“夫人”自居,最忌讳别人叫她“兰夫人”,也最恨别人与她平起平坐,如果有人称呼错了,一定会遭到她的报复。 花夫人拉着弟弟跪下:“贱妾记住了,刚才的不敬之处,还请各位、各位……夫人宽恕。” 咚。 她又被踢了一脚。 “什么叫各位夫人?”娇美女子骂道,“狩王府只有一位夫人,就是兰姐姐。” 花夫人怯怯地道:“是,贱妾记住了。” 众女看她受辱,在痛快的同时也感到很不舒服,说到底,她们最讨厌的还是兰夫人,兰夫人仗着娘家势力大,还是王爷看重的两位侧室之一,就摆出一副“我是狩王妃”的派头,凌驾在她们之上,她们不得不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心里对她的怨恨是最深的。 娇美女子还想再训花夫人几句,兰夫人发话了:“凌妹妹,算了,她怎么说也是侍候过王爷的,别太为难她。” 凌姬哼哼两声,又踢了花夫人一脚,才走回兰夫人身边。 兰夫人看着花夫人,没让她起来:“说,你是什么人,和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众女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 036 弟弟叫骨寒 “贱妾姓花,字京儿,今年二十。”花夫人小心地道,“贱妾的故乡是北方的枫陵镇,家住幽河边上,靠搬运货物为生。一年前,幽河发生水灾,枫陵镇被淹,贱妾的父母被洪水冲走,下落不明。”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带着弟弟离开家乡,流落到沙洲城,靠乞讨为生。没想到,弟弟患了重病,我没钱看病,幸得王爷相救……” “怎么救的?”兰夫人的声音突然就拔高,充满不悦,“是不是你主动勾搭的?说清楚!” “没有没有,我、贱妾怎么敢打王爷的主意?”花夫人惊惶失措,拼命摇头,“为了救弟弟,贱妾跪在大夫门前求大夫救弟弟一命,但贱妾拿不出钱来,大夫就让人把我们赶走。幸好王爷也来找大夫看病,看到我们……贱妾姐弟俩可怜,便出钱让大夫给贱妾的弟弟看病。” 原来如此!众女都在心里道,这女人的运气可真好啊。 王爷可不是什么心慈仁善之辈,绝对不会随便救人,但王爷在十岁左右时生了一场大病,受尽病痛的折磨,虽然逃过一死,却至今仍抱病在身,他看到这个贱人的弟弟后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从而出手相救,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爷是贱妾姐弟俩的救命恩人,贱妾为了谢恩,情愿为王爷做牛做马。”花夫人继续道,“王爷见贱妾老实本分,又走投无路,可怜得紧,便让贱妾姐弟俩留在身边。夫人,这、这便是贱妾认识王爷的经过,贱妾绝对不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贱妾只求能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罢了。” 众女听后又是一脸鄙视和厌恶,这贱人嘴上说得好听,但还不是顺势爬到了王爷的床上? 不过也好,这种出身低贱、无依无靠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她们以后就不会无聊了。 兰夫人又追问了花夫人一些细节,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后才将目光转向躲在她身后的男孩:“这就是你的弟弟?将头抬起来,让本夫人看看。” 男孩探出头来,微抬下巴,目光却看着地面,似乎不敢正视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众女看到他的模样后都暗暗皱眉,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拖油瓶怎么一身衰样啊?眼眶凹陷,颧骨突出,皮肤苍白,脸上有伤,只比皮包骨好那么一点点,一看就是短命的相。 这样的衰人,不会把厄运带进王府吧? 兰夫人看到男孩一脸的病容就觉得很不舒服:“他叫什么?他患的是什么病?” 花夫人怯怯地道:“贱妾的弟弟叫花骨寒,在水灾发生时患了疫病……” “啊!”众女惊呼,纷纷后退。 疫病,就是瘟疫,那可是会传染的,加上这孩子本就长得跟骷髅似的,还起了“骨寒”这么诡异的名字,感觉就跟个瘟神似的,哪怕只是打个照面,都会染上一身瘟病。 “骨寒的病不会轻易传染给别人的。”花夫人看出众女的顾忌,赶紧解释,“骨寒的病快好了,只要不是跟骨寒天天住在一起,绝对不会被传染的。我、我就没事儿,王爷可以作证……” “行了,别说了。”兰夫人一脸嫌恶,不想再跟这对瘟疫般的姐弟俩纠缠,“既然王爷要我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就住进来吧。阳管家,你带花夫人和她的弟弟下去,好生安顿他们。” 王爷不管内宅之事,但他的命令是绝对的,她再怎么厌恶这对姐弟,也不敢置王爷的吩咐不理。 阳管家走出来,恭敬地道:“老奴遵命。” 花夫人则面露喜色:“多谢夫人。” !! 037 入住王府 兰夫人甩了甩袖,转身就走,一群女人犹豫了一下,有的跟上去,有的留下来看热闹。 阳管家走到花夫人面前,客气却疏离地道:“花夫人,请——” “多谢阳管家。”花夫人拉着弟弟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阳管家的身后。 其他人看到花骨寒跟个婴孩似的路都走不稳,非要姐姐牵着才行,心里都是一阵腻味:王爷到底是哪根筋坏掉了,才会捡这么个病死鬼进门? 阳管家带花氏姐弟走向后院,一路上给她们讲解阴府的布局和规矩。 阴府再怎么说也是王府,风景自是极美,但花夫人心事重重,如履薄冰,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跟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女人们都在心里嘲弄,果然是乡下出来的贱人,没见过大场面,连府里的丫头都比她从容。 走了好久以后,阳管家停在一间幽雅的小院前:“花夫人,这里是莲香居,您以后就住在这里。院子里的物品一应俱全,晚些我会派一个嬷嬷过来侍候您,还会让人送些衣物过来。您若还有其它需要,到时再派嬷嬷跟我说。” 莲香居的风水不太好,前主人、前前主人都死了,屋里的物品都是那些女人的遗物,正适合这位从天而降的花夫人居住。 “多谢阳管家。”花夫人向他道谢后,犹豫了一下,怯怯地道,“阳管家,我有一事相求。” 阳管家面露不悦之色,却还是客气地道:“花夫人请说。” 就她这样还敢提别的要求?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会很容易消失的哦。 花夫人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更紧张了,搓着衣角,结结巴巴地道:“我弟弟需要静养,不宜与他人接、接触,您看能不能单独给他安排一间僻静的屋子?差、差一点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别人就行,要不然我怕、怕……” 她没好意思说完。 阳管家明白她的意思,她弟弟的病情有可能会传染别人,最好单独隔离起来,否则传染给别人,她和她弟弟的罪过就大了。 这女人还算懂事。阳管家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伸手一指:“看到了吧,那边有一间屋子,长期无人居住,平时也都收拾得很是干净,花少爷可以住在那里,不会有人打扰。至于侍候花少爷的下人,我可能要过几日才能找到。” 这位“花少爷”出身低微,无依无靠,又患有疫病,哪个下人愿意侍候他?想到就头疼啊。 “打扫这等小事不敢烦劳管家,我自己来做就行。”花夫人赶紧道,“至于照顾我弟弟的事,让马奴一人负责就好。马奴是王爷派来照料我弟弟的,比较了解我弟弟的病情。” 马奴也赶紧道:“管家,王爷知道花少爷病情特殊,特地让我照顾少爷。” 阳管家的目光落在马奴脸上,仔细打量过后终于想起,这个马奴曾经跟随王爷回府,虽然没有什么地位,却也算是王爷的身边人,花夫人的话看来不假。 于是便道:“既是王爷安排,我听命便是。” 花夫人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黧黑的脸庞居然透出几分风情来:“多谢阳管家。我现在就带弟弟去那间屋子,让我弟弟先安顿下来。” 阳管家被她的笑容弄得微怔了一下,赶紧道:“我带夫人和花少爷过去罢。花少爷有什么需要的,我即刻让人补上。” 那间屋子离莲香居不远,建在一片幽暗的树林里,看起来很是陈旧和阴森,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 038 姐弟俩的秘密 阳管家没有告诉花夫人这间屋子的来历,但花夫人却清楚这间屋子为何保留到现在。 阴府的前身是“镜国公府”,镜国公府没落以后,阴太妃为了赚钱给王爷治病,便将镜国公府出租,自己和弟弟搬进这间偏僻阴暗的屋子里居住。 因为这间屋子承载着狩王少时的记忆,狩王建功立业,重修阴府之后,这间屋子一直原样保留着。 狩王认为她的“弟弟”最适合在这间屋子里居住,也认定王府会将她的“弟弟”安排在这间屋子里,果然,兰夫人和阳管家就这么安排了。 花夫人客气地送走阳管家后,收敛笑容,扶花骨寒躺下:“马奴,烧水熬药。” 马奴应了一声,抱着装满药材的包袱下去。 花夫人小心而利落地解下花骨寒的衣服,衣服里面,全是白色的绷带。 从大门走到这里,花骨寒流了很多汗,绷带都湿透了,再不处理,未痊愈的伤口很可能会发炎。 花骨寒一动不动地躺着,微微喘着粗气,任由她将自己剥光,给自己擦拭身体。 他已经十四岁了,但长期的营养不良、重体力活和折磨,令他的身体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花夫人拿着毛巾擦拭过他的身体,摸到的都是骨头。 他很瘦,很虚弱,遍体鳞伤,不堪一击,连路都走不好,但是,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要好好的静养,他总有一天会恢复健康,那时,秋夜弦将不再是唯一的皇室嫡正子嗣。 她,凤惊华,带着失踪已久的七皇子秋流雪——也就是现在的花骨寒,回来了。 两个月之前,她和狩王拟定了潜进莽山、救出七皇子的计划。 她离开军营后,利用狩王的人脉和力量,带着狩王派给她的暗探,混入教司坊的营妓队伍之中。 她女扮男装为教司坊的侍卫,暗探阴云扮成营妓接近黑将军,在两人的合力之下,终于成功地引出和救出七皇子,同时,另外两名暗探已经在离莽山最近的小镇上准备了秘密住所和最有经验的大夫,七皇子一到小镇上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当时的七皇子已经奄奄一息,内伤和外伤非常严重,还发了高烧,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但最后,在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大夫的全力救治下,七皇子熬了过来。 原本,以七皇子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远行,但她实在没有时间了,在小镇上停留了十数天后,她还是带着七皇子离开,一边慢慢地赶往京城,一边在路上继续给七皇子治疗。 她无数次地担心七皇子会撑不住,但这个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孩子却异常顽强,不仅平安地与她一起抵达京城,还第一次下地走路,完美地扮演“弟弟”的角色,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进了王府,他就能安心地养伤,而她,也能去救她的父亲了。 她将花骨寒的身体擦拭干净时,马奴也烧好了药水,她拿药水清洗花骨寒的身体,给他的伤口上药,缠上纱布,穿上轻薄透气的夏衣。 而后,她给他洗头,刷牙,洗脸,给他煮粥。 这些活儿马奴都能做,但一个大男人,哪里比得上女人来得细心体贴? 她就像一个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病重的孩子,花骨寒总是波澜不惊、暗黑无边的眸子里,出现了淡淡的暖意。 !! 039 教我杀人 忙完以后,凤惊华摸了摸“弟弟”的头,温柔地道:“你好好休息,姐姐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她的妹妹今年十四岁,与他的年纪一样,如果她失败,她的妹妹会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所以她绝对不能失败。 花骨寒乖乖地闭上眼睛:“嗯,姐姐你也好好休息。” 凤惊华离开以后,花骨寒睁开眼睛,看着正在收拾桌面的马奴:“你是高手吧?” 马奴转头,微微惊讶:“是。” 如果他不是真正的高手,绝对不会成为王爷的亲信,所以,他没必要谦虚。 只是,这位“花少爷”打从一个月前清醒后只问过三个问题,“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你们要做什么”,此外,他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配合花夫人的安排。 他没想到花少爷会突然主动开口,问的还是这么奇怪的问题。 花骨寒又问:“你会杀人吗?” 马奴微微一笑:“很会。” 他是照料王爷战马的马奴,更是王爷手下最可怕的杀手,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杀人”更让他擅长的事情了。 花骨寒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教我杀人。” 马奴又微微一愣,忍不住重复问题:“杀人?你要我教你……杀人?” 花骨寒很平静:“是的。” 马奴道:“可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花骨寒道:“我可以先看先听,以后再练手。” 马奴:“……” 花骨寒强调:“我要学的是杀人,不是功夫。” 马奴:“……” 一个连蚂蚁都捏不死的人,居然说要学习杀人? 半晌他问:“您是说真的?” 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花夫人和这位小少爷到底是什么人,王爷要他服从花夫人的命令,却没有说明花夫人的身份与来历,而花夫人给他的命令就是保护和照顾好这位小少爷。 这样一位被王爷和花夫人全力保护的小少爷,居然说要学习杀人? 杀谁? 花骨寒道:“真的。” 马奴笑了:“是。” 每天只是呆在这位小少爷的身边,侍候他吃饭喝药,穿衣洗澡,确保他不会被任何人伤害和发现秘密,是挺无聊的。 教小少爷怎么杀人,看小少爷能做到什么程度,还算有点意思。 很快,他脱掉全身的衣服,拿起他最喜欢的小刀,在身上的多个部位点了点,微笑:“想最大限度的杀人成功,首先一定要了解人体,知道人体的哪些部位最脆弱、最致命、最难防御,还要懂得根据对方的穿着、动作、习惯、性格等判断对方的身体状况,找出对方身上的弱点……” 凤惊华并不知道花骨寒在学这样的事情,她的心思,已经放在眼下最紧急的事情。 她刚回到莲香居,阳管家派来侍候她的老嬷嬷就捧上一叠衣服:“花夫人,这是阳管家派老身给您挑的衣服,您看看是否满意。” 凤惊华一脸感激:“我很满意,多谢管家和嬷嬷。” 老嬷嬷欠了欠身:“时间不早了,老身现在去给您准备晚饭。” 凤惊华道:“有劳嬷嬷。” 老嬷嬷步履蹒跚地走出去后,凤惊华拿起桌上的那叠衣服,展开。 都是旧衣服。 连嬷嬷都是旧的。 阴府的女人,果然把她视为眼中钉,从她出现开始,她们就已经着手收拾她。 她不将她们摆平,就不能专心地执行她的计划。 !! 040 新妾受虐 天已经黑了。 她平静地收拾房间,用餐,沐浴,入睡。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起身,饭也不吃,梳妆整齐后往兰夫人所住的贵兰院走去。 按府里的规矩,新进门的妾在头一个月要每天早上向侧室夫人请安,说穿了,就是欺凌新妾。 凤惊华在贵兰院的后门站了很久,无人理会。 等到日上三竿,才有丫环走出来,懒懒地道:“进来吧。” 很快,凤惊华走进大厅,齐齐坐成两排的姬妾们令她大开眼界,她们就这么想看她出丑和受辱? 那么,她们要怎么欺凌她呢? 兰夫人光彩照人地坐在前方的主座上,一脸倨傲:“来得太迟了,掌嘴。” 没有问话,没有审判,她直接下判决。 一名嬷嬷上前,“啪啪”地给了凤惊华两个耳光,而后骂道:“站着干什么?还不跪下!” 凤惊华惶然地跪下:“贱妾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兰夫人把玩腕上的翡翠手镯:“本夫人最是好说话的,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凤惊华磕头:“贱妾谢夫人宽宏大量。” 兰夫人给旁边的丫环一个眼色。 丫环会意,端着刚刚准备好的托盘走过来:“花夫人,请给夫人敬茶。” 凤惊华怯怯地抬头,小心翼翼地去端托盘上的茶杯。 在触到青花瓷杯的刹那,她的手指一阵颤栗——好烫! 杯子里盛的竟然是开水!可能还是刚刚烧开的那种。而茶杯的瓷壁很薄,传热性很强,可以说,她端这杯茶,就像直接触摸开水一般。 茶杯没有手柄,杯底也没有垫子或托碟,这意味着她只能直接用双手捧茶。 没关系。她曾经受过严刑逼供,也曾经自残身体,眼下只是用双手端起一杯开水罢了,不算什么。 众女看到她稳稳地端起那杯茶并高举到兰夫人的面前,惊讶不已:那么烫的杯子,她怎么可能拿得稳?难道是倒茶的丫环弄错了? 倒茶的丫环一边摇头,一边拿起刚刚烧开的水壶晃了晃,表示自己没有弄错。 众女再惊,这么说,这个贱人真的稳稳端起了那么烫的杯子? 兰夫人正等着凤惊华出错呢,看到这场景,也是一脸疑惑:难道水不够烫? 她伸手去摸茶杯,手指一触到杯子就立刻缩回来,尖叫:“你想烫死我么?区区一个新妾,竟敢陷害本夫人!来人,给我灌茶!” 原来不是茶水不够烫,而是这贱人的皮肉够厚,不怕烫。 但皮肉再厚又怎样?一壶滚烫的茶水灌下去,她还能全身而退? 几名嬷嬷早有准备,一听夫人有令,立刻冲过来,两人按住凤惊华的肩膀,一人捏住她的下巴,想强迫她张开嘴巴,给她灌茶。 舌头,口腔,咽喉,肠胃,都是人体最柔软的部位,这么滚烫的茶水灌进去,人不会死,但这辈子恐怕都别想说话和正常进食了。 这样的场景,与她前世的最后一刻何其相似? 凤惊华低头,咬紧牙关,眼里闪过杀机。 为了复仇,她可以忍辱负重,但不值得的“辱”,她绝对不会忍。 !! 041 紫夫人 “统统给我住手!” 就在她即将动手之际,一个动听而严厉的喝斥声,从身后传来。 原本窃笑不断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按着她的几个嬷嬷也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听到身后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抬头,转头,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一位端庄优雅的美人,摇曳生姿地走进来,硬生生将所有的姬妾都比了下去。 紫夫人。 狩王的左侧室,比兰夫人的地位要高那么一点点。 凤惊华没见过紫夫人,却听狩王提过,如今一见,便知是她。 紫夫人走到凤惊华的身侧,打量了她几眼后,微笑:“这位美人就是花夫人吧?我昨日进宫看望阴太妃,不在家中,没能迎接,还请花夫人切勿见怪。” 凤惊华惶然:“贱妾不值得各位、各位姐姐夫人劳驾,绝、绝不会见怪。” “花夫人真是位老实人,难怪会被兰妹妹捉弄。”紫夫人轻笑,在主桌的另一侧坐下,对兰夫人道,“兰妹妹,花夫人初来乍到,又是王爷嘱咐咱们姐妹要好好照顾的,她一时间有什么做不好的,咱们慢慢指点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真把她吓坏了,咱们要怎么赔?” 兰夫人暗暗“呸”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说的是,我听姐姐的。” 姓紫的贱人不愧是戏子出身,就爱装善人,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呢。 紫夫人笑笑,对一侧的丫环道:“你们重新泡一壶茶给花夫人敬了,别让花夫人跪太久。” 凤惊华做出疑惑的表情,看向紫夫人,欲言又止。 兰夫人带点尖酸地道:“这位美人是王爷最宠爱的紫夫人,她可是位大善人,你以后受了什么委屈,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找她就是,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找吧找吧,尽管去找紫贱人吧,到时看紫贱人怎么弄死你。 凤惊华赶紧道:“贱妾见过紫夫人。” 她知道紫夫人不是善男信女,还知道紫夫人是阴府女人中最危险、最难对付的一个。 因为,紫夫人是秋夜弦送给狩王的眼线。 那时,秋夜弦还不是皇帝,紫夫人也只是宫里的一名歌女,拥有天籁般的嗓音和清雅脱俗的容貌,狩王参加宫宴,夸她歌声美妙,秋夜弦便将她送给狩王。 秋夜弦称帝之后,紫夫人的身价水涨船高,被狩王立为左侧室,成为阴府女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众姬妾再不服气,也不敢公开跟皇上赏赐的女人作对。 因为这个缘故,出身四大家族的兰夫人对紫夫人极为忌恨和不服,总想找机会将紫夫人踩下去。 但秋夜弦挑中的棋子,怎会是平庸之辈? 紫夫人懂得观颜察色,收买人心,平素低调沉稳,绝不轻易让人抓到把柄,虽然她很少过问家事,但人缘却比兰夫人强上许多。 当兰夫人在内宅欺凌和迫害姬妾时,紫夫人早将目光放在了宅外,经常与京城的贵妇人走动,还常常进宫看望阴太妃,可以说,她是一个合格的眼线。 凤惊华绝对不会小看紫夫人。 紫夫人微笑:“花夫人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姐妹,以后有空多到紫音阁坐坐。” 凤惊华受宠若惊:“多谢紫夫人。” 紫夫人轻摇团扇,又是抿唇一笑:“还有,紫音阁离莲香居近一些,你以后就到紫音阁给我和兰妹妹请安吧。兰妹妹,你不会介意吧?” 兰夫人笑得很冷:“当然不会介意。” 来日方长,她没必要急着跟这个贱人一决胜负。 这时,丫环将重新泡好的茶杯端过来,凤惊华捧起茶杯,茶水的温度总算正常了。 很快,凤惊华完成敬茶请安的仪式,没有人再刻意刁难她。 接着她被赐座,众姐妹“其乐融融”地聊天,午时一起吃饭,随后散去。 莲香居空无一人,安静得就像无人居住。 凤惊华走进卧室,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个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是几页文件,准确的说,是一叠情报——狩王安插在阴府的暗探送来的补充情报。 !! 042 三大势力 以狩王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有方方面面的势力或想拉拢他,或想除掉他,或想打压他,或想利用他,于是他的身边便布满了方方面面的眼线,即使在阴府,也是如此。 所以,狩王也在自己的家中安插耳目,暗中监视各方动静。 现在,这些耳目听她号令,为她所用。 所谓未雨绸缪,有备无患,阴府是她和狩王联手作战的重要据点,她需要在入住阴府之前就了解阴府的详细情况和势力分布,所以,早在拯救七皇子之前,她就派人通知阴府暗探准备相关情报。 而在赴京的途中,她就收到了阴府暗探——阴影送来的情报,并预先做了布局。 阴影将阴府的势力分为三大派系,其一是以兰夫人为首的“兰派”,其二是以紫夫人为首的“紫派”,其三是以四位妾室联合组成的“无名派”。 “无名派”的四个人引起了凤惊华的注意。 兰夫人的后台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兰家,紫夫人的后台是皇上,其他姬妾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她们抗衡,所以,有四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妾室就结拜姐妹,立誓同甘共苦,一起争宠。 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之间注定是死敌,绝对不存在真正的情谊,这四个妾室的结拜听起来很可笑,却很有效。 因为拥有同样的出身、同样的处境和同样的敌人,彼此的条件、兴趣又相差不大,这四位妾室居然相处得很是融洽,宛如未出阁的好姐妹一般形影不离,相亲相爱,从而形成了一股连兰夫人、紫夫人都不敢小看的势力。 她们之间,真的存在友情吗?她们真的能共同进退,不离不弃吗? 凤惊华想起前世里她与姬莲的“情谊”,对她们很有兴趣。 早在入住阴府之前,她就知道阴府的女人不会放过她,她可没有时间和精力跟她们玩那种无趣之至的内宅战争,而且,她绝对不能出面参与这种争斗,所以,“离间计”是她对付她们的最佳策略。 她早就想好了。只要挑起这三大势力之间的战争,让她们无暇顾及她这个小人物,她便能置身事外,专心执行她的计划。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要确保她的“离间计”成功,就需要更多的情报,阴影今天送过来的,就是补充情报。 充足的情报,加上她的观察,她一定能用最短的时间、最简单有效的手段收拾这些女人。 “我不会出手。”在她离开军营之前,狩王如此警告她,“如果你让她们发现我们的秘密,我会将你和她们彻底抹杀。” “最多半个月,我一定将她们收拾干净。”当时,她这么说。 不能轻松收拾这些深宅女人的人,没有资格成为秋夜弦的对手。 晚饭之前,凤惊华在水盆上点燃火折子,将这些情报烧成灰烬。 她默默地看着灰烬落入水中,不留半点痕迹,唇边泛起温柔无情的微笑:秋夜弦,我来了。 !! 043 相亲相爱四姐妹 “花夫人,你去哪里了?咱们姐妹专门来看你,却到处找不到你呢。”四个女人从莲香居走出来,跟刚刚回来的凤惊华打了个照面。 凤惊华赶紧欠了欠身,解释:“我去看我弟弟,给他熬药去了。” “喔,你真是个好姐姐呢。”四人笑,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嫌恶,“你弟弟的病情怎么样了?” 那孩子赶紧死掉吧,王府虽然不缺钱,但养那种废物也很浪费啊。 “多亏府里关照,弟弟的状况好了一些。贱妾多谢几位姐姐夫人关心,几位姐姐夫人请屋里坐……” “不坐了。咱们是来送点心的,现在见到你了,就不久留了。” “贱妾怎、怎么敢劳烦姐姐夫人们……” “唉呀,大家都是姐妹,这么客气干什么?”一个女人打开食盒,笑道,“你照顾弟弟一定很累吧?来来,赶紧把这些点心吃了,别让咱们心疼。” “这、这些点心也太多了……” “一点都不多呢!你这么瘦,得多吃点才行。来,快吃,这可是姐姐们的心意,你不吃,咱们会伤心哦。”几个女人用手帕捏起糕点,送到凤惊华的嘴边,嘴上说得客气,却根本不容她拒绝。 她们果然是来找乐子的,凤惊华在心里叹气,张嘴。 嘴才张开,这些女人就像训练过一样,同时将手中的糕点往她嘴里塞,将她的口腔塞得满满的,她的脸颊生疼不说,连呼吸都很困难。 她转过身去,狠狠地咳嗽,喷出半口糕点,剩下的半口,她艰难地咽了下去。 她若是不吃,这些女人一定会纠缠不休。 “哎呀,花夫人,你怎么把咱们送你的点心给吐出来了?难道这些点心不好吃,你看不上么?”几个女人装腔作势,很是“委屈”的指控。 凤惊华边咳边道:“好吃,非常好吃,因为太好吃了,我吃得太快,呛着了……” “原来是这样啊。”几个女人娇笑,“既然你喜欢咱们姐妹送的糕点,那就一定要吃光光才行哦,要不然就是欺骗咱们,不把咱们当姐妹。” “就是就是,这些糕点是咱们亲手制作的,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呢,你不吃完,咱们就不走啦。” 这不是玩闹,而是威胁。 凤惊华拿过食盒,小心地道:“姐姐夫人们的心意,贱妾感激万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下来,她就在这四个女人的欣赏中,将足够四个女人吃一天的糕点给吃了个精光。 这些糕点,有的很辣,有的很甜,有的很酸,很的很咸,有的很苦,有的什么味道都有,而且又干又硬,还有馊味,即使是灾民,也会难以下咽。 更别提这些糕点里可能还放了什么奇怪的材料。 四个女人看凤惊华真的将这么一大盒恶心的糕点给吃光了,乐得不行,嘻嘻哈哈地道:“花夫人,既然你这么喜欢吃我们做的糕点,那咱们下次再多做一些送你哦。” 凤惊华捂着咽喉,边咳边道:“谢、谢谢姐姐夫人……” 四个女人笑成一团,手挽着手,冲她挥了挥手帕:“那你好好休息,咱们逛街去喽,看到什么好东西,买回来给你啊。” 她们招摇着走了,凤惊华冲进屋里,抓起桌上的水壶就灌,然后冲到垃圾桶边,弯腰狂呕。 那些糕点不仅味道恶心,还放了药,她肚子疼得厉害,皮肤也搔痒难耐。 真是每一天都不得安宁啊,人人都抢着虐她欺她,没完没了。 而刚才的四个女人,就是阴府“无名派”的四个结拜小妾。 !! 044 神秘的请柬 四人当中,有两人出身小有地位的官宦之家,一人出身书香之家,一人出身皇商之家,她们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打扮、逛街和嚼舌头。 阴府禁止姬妾随意出府,但四人仗着人多势众,加上娘家有些背景,想出门就出门,完全不将门禁放在眼里,兰夫人再怎么不痛快,也不想跟她们四人公开为敌,只要她们不针对她,她对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人出了阴府后,就近雇了一辆马车,往西市驶去,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好不快活。 兰夫人管得严,发的月钱很有限,她们擅自出门,自然没有马车相送,但她们不在乎,她们的娘家不缺钱,她们靠着娘家的支援就能过得舒舒服服。 到了西市后,她们像鸟儿入林,欢呼着钻进胭脂水粉一条街。 一个时辰后,她们心满意足地从小街里出来,走进路边的酒楼,要了一间包间,点了一桌美食,边吃吃喝喝边打打闹闹。 忽然,老三眼尖地发现地面上有一张质地极好、制作精美的粉色卡片,便好奇地捡起来,打开。 “三姐在看什么呢?我也要看。”老四凑过脑袋,念出声来。 “夫人,本店刚从海外进了一批名贵香料,京城仅此一家,数量有限,特邀您参加本店于七月十九日举办的秘香品鉴会。届时请持请柬入场。西市第九胡同,秘香坊。” “啊,这是香料店的请柬?你们听说过秘香坊吗?” “我没听过哦。不过这请柬上的香气真好闻,我好喜欢这味道。” “这张请柬可能是前面的客人不小心弄丢的。我看这秘香坊的意思,它家的香料似乎很名贵。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嗯,这请柬的香味确实好闻,我以前都没闻过。各位姐姐,今天正好是七月十九,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有喜欢的咱们就买回去。” 其他人纷纷赞同,于是结账离开,往不远处的第九胡同走去。 贵族女子没有不喜欢薰香的,而第九胡同汇聚了五湖四海的香料,是京城最有名的香料交易街,她们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没费太多功夫就在街尾的一处四合院里看到了“秘香坊”的牌匾。 “这秘香坊居然设在院子里,也不在外头挂牌,要不是咱们有耐心,这四合院又开着门,还真的不容易发现啊。”有人叨咕。 “这才说明人家有身价啊。你看那张请柬,分明只有特定的客人才能进门,旁人是看都看不到的。” “哼,弄得这么神秘,我倒要看看它们卖的香料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太过普通,我就砸了它们的招牌。” “别冲动。说不定这家店是祝家开的,你若是跟他们闹翻,得罪了祝家,那就不太妙了……” “哼,祝家再厉害,还能比咱们王府强?” 说是这么说,进了院子后,众女还是停止了议论,走向院子一侧的小店。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空气中却飘浮着清雅迷人的香气,院子的格局与布置也极为雅致有品味,如果这里隐藏着一家神秘的香料小店,不算意外。 店门挂着白色的纱帘,店里的摆设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子神秘的气息。 掀开纱帘的那一刻,那股美妙的香气更盛,她们禁不住轻阖双眸,沉溺于香气的秘境。 “几位夫人请入座——”一位俊俏的小哥走过来,恭敬地道。 她们醺醺然地跟着小哥,在手边的椅子坐下。 多么美妙的香气啊,令她们忘记所有的烦恼,闭上眼睛,飘然进入忘我的虚无之境…… !! 045 秘室囚禁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不知身处何处。 片刻之后,她清醒过来,凄厉地尖叫:“啊——” 其他人被吵醒了,茫然地睁开眼睛:“叫什么叫,见鬼了……” 看清眼前的状况后,她们也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啊——啊——”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大姐你怎么了?啊,我怎么被铁链锁住了……” “我也被铁链锁住了,挣脱不开,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动不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都抬不起来……” …… 她们何止是惊慌失措,简直要疯掉了,要崩溃了。 她们居然被关在一间阴暗、简陋、陈旧、空空荡荡的屋子里,要么被锁住了,要么动弹不得。 屋子约莫两丈长,两丈宽,墙壁上插着火把,光线还算明亮。 老大和老二位于屋里一角,老大被系在柱子上的铁链锁住了脚踝,老二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同样,老三和老四位于屋子最远的另一角,老三也被系在柱子上的铁链锁住了脚踝,老四也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很显然,她们被囚禁了,就像犯人一样,不见天日。 她们拼命地尖叫和咒骂,拼命地呼救和挣扎,然而,锁住她们的铁链很硬很牢,非人力所能解开,而躺在地上的两人虽然没有受到束缚,却全身虚软,有心无力。 她们身上的物品,包括首饰、荷包等,全被搜走了,她们找不到任何可以挣脱束缚的工具。 “谁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是狩王的爱妾——你们知道狩王是谁吧?敢动狩王的女人,你们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不管是谁做了这种事,赶紧放了我们!只要我们看不到你们的长相,你们就不会有事!如果你们扣着我们不放,我们不能按时回到狩王府,狩王府一定会派人找我们,还会报官,你们绝对逃不掉——” “你们想干什么?要钱的话尽管报出来,要多少都给——” …… 屋子是秘室,门口紧闭,没有窗子,她们叫得再凶,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们从尖叫、质问,到怒骂、威胁,到努力自救,皆是徒劳无功。 她们并不是笨蛋,既然有人绑架了她们却没有杀她们,就说明对方留着她们还有用,不会对她们弃之不理,所以,对方也许就在哪里监视着她们,看她们吃苦受难。 于是,她们开始哭泣,开始求饶,试图和对方谈判。 突然,门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小洞,一个冰冷沙哑、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我会告诉你们逃出去的办法,你们听好了。”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快放我们出去——” …… “等你们安静下来,我再开口。”墙上的洞口关闭。 四个女人又开始崩溃地尖叫,咒骂,直到累了,倦了,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 终于,墙壁上的小洞又打开了,那个声音响起来:“想出去就闭嘴。” 四个女人心力憔悴,一脸泪痕,心里纵有千般不甘和疑问,却也不敢再开口了。 “老三和老四听好。脚链的钥匙在老四的肚子里。柱子后面的地面上有一个凹坑,坑里有一把小刀。老三想解开脚链,就拿那把小刀割开老四的肚子,从里面取出钥匙。” 四个女人彻底呆住了,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接受和想象这种场景。 !! 046 逃生游戏 “老四的肚皮上有记号,对准记号下刀,就一定能找到钥匙。门没有上锁,只要老三能及时找到钥匙,打开脚链,就能开门逃出去。医馆就在前面,那里的大夫很高明,只要救治及时,老四就不会死。” 老三尖叫:“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情——” 老四尖叫:“这太疯狂了,这根本不是人做的事情……” 她们的嗓子早就喊哑了,尖叫得再厉害,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对方没有理会她们的尖叫:“老大和老二听好。” 老大和老二正听得目瞪口呆,突然听到对方点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就是一紧,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铁链的钥匙在老二的肚子里。柱子后面的地面上有一个凹坑……” 两个人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果然,她们的下场跟三妹、四妹一样,没有指望了。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是:“凹坑里有一瓶泻药,只要让老二服下这瓶泻药,老二就会将钥匙拉出来。老大用这把钥匙打开脚链,就能开门逃出去。” 老大一听,心中大喜:这个简单!只要她能逃出去,就能找人救援,三妹和四妹就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平平安安地逃出去。 老三和老四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她们只要依靠老大就够了,根本不用去干那么可怕的事情。 这时,对方又说话了:“作为奖励,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将获得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四个人正疑惑,就看到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那个壁洞里伸出来,打开下方垫在高椅上的锦盒。 瞬间,锦盒里莹光闪烁,幽碧迷人,几乎亮瞎了她们的眼睛。 “这套碧玉首饰乃是梦蝶大师的遗作,天下仅此一套,不为世人所知,堪称价值连城。第一个走到门边的人,就能带走这套首饰。” 即使身处困境,四个女人还是紧紧地盯着那套首饰,目露惊艳和贪婪之色。 梦蝶大师,首屈一指的首饰设计师和工匠,出自他手的任何一件首饰都能成为绝品,千金难求,拥有一件他制作的首饰,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梦想。 可惜这位大师已于两年前去世,留存于世的作品并不多,这套首饰若真是他的遗作,绝对是稀世珍宝,可遇而不可求。 “我、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话?”出身皇商家族的老大结结巴巴地问。 这般珍贵的东西,岂是能轻易得到的?如果是真品,对方又怎么舍得拿出来当奖品? 对方没有感情地道:“你们都是识货之人,随便你们信或不信。” 四个人皆沉默。 隔着一定距离,她们不能仔细鉴定这套首饰,但仅凭她们看到的这套首饰的颜色、光泽、款式、做工都堪称完美,绝对是罕见的珍品,对方恐怕是说真的。 拥有这样的首饰,足以炫耀一生啊…… 在她们出神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我要提醒各位,这份奖品的有效期为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如果还没有人逃出去,奖品便会消失。” “最后我再提醒各位,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你们,你们除了按照我所说的办法自救,没有任何逃出去的机会。死在这里,还是努力逃出去,选择权在你们手中。我说完了,祝各位好运。” 洞口关上。 声音消失。 密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人说话。 每个人的内心都在进行天人交战。 !! 047 宝物的诱惑 如果没有那套首饰作为奖品,老三和老四一定会叫老大马上行动,她们只管等待老大找人救援,但现在,她们犹豫了:如果老大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就能得到那套稀世的首饰,而且得到的不费吹灰之力。 首饰对于女人,就如武器对于武人,武人为了一把绝世神刀可以杀个你死我活,六亲不认,女人何尝不是可以为了一件绝世首饰争个我活你死?何况摆在眼前的不是一件,而是一套! 老大则是不敢开口。 她能轻易地拿到钥匙,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她也非常想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但是她若主动自救,主动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岂不是被三位妹妹认为她是为了得到“奖品”才这么积极? 所以她不能主动,只能耐心地等待妹妹们求她动手,到了那时,她会故意推辞,直到她们再三请求后才行动,从而既能得到首饰,又保全了自己的形象和姐妹间的情谊。 老二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因为心思不同,所有人都在等别人先开口。 如此,沉默便持续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饥饿、疲惫、困倦涌上来,她们度秒如年,恨不得马上逃出去,却又舍不得那套首饰。 焦躁,每个人的心里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沉不住气。 她们可以撑得更久一些,但那套首饰不能等啊,万一时间到了她们还没有逃出去,那套首饰就没了! 而她们根本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以及还剩下多少时间。 不管是谁,赶紧说句话吧,要不然这个僵局无法破解。 “三位妹妹,”老大终于第一个说话了,声音满是担忧,“我们已经在这里呆得太久,我看二妹和四妹的身体很虚弱,不能久留。如果你们没意见,就由我来取出二妹肚子里的钥匙,带大家一起逃走吧。” 她说得客气,似乎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只能由她成为第一个逃脱者了。 要不然,由老三割开老四肚子拿钥匙这种事,她们做得到? 老三和老四互视一眼,眼里满是不甘,凭什么大姐轻轻松松地就能得到那套首饰? 但她们实在做不到“破肚取钥匙”这种事,也只能认了。 磨蹭了一会儿后,她们正想开口说“好”,一直在装死的老二忽然睁开眼睛,激烈地道:“不行!绝对不行!我做不到!” 几个人愣住。 老三道:“二姐,你做不到什么?” 老二眼里满是嫌恶和惊恐:“我、我不要吃泻药,我不要在这种地方拉、拉那个……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我真的做不到!” 其他三人恍悟,她们怎么忘了,老二出身书香门第,拥有很严重的洁癖,让她在这种地方出恭,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随即,众人对老二的想法又复杂起来。 老大暗想,事态如此严重,你不考虑救大家,只考虑维持自己的脸面,这也太过分了吧?难道你想让三妹去割四妹的肚子吗?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让我得到奖品罢了? 老四暗想,二姐怎么这么冷血呢?你拒绝大姐的行动,难道要三姐来割我的肚子?你的那点洁癖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吗? 老三暗想,二妹实在做不到的话,那也没办法,只能由她来动手了,虽然她这么做有点对不起老四,但她也是迫不得已,而且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 因为各自为营,众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 048 要感情,还是要大奖 时间又慢慢的流逝,众人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体力与精力也在的消耗着,因为,她们总感觉领取“奖品”的有效期很快就要到了。 那个墙洞随时都会打开,那只手会随时伸出来,将那套首饰拿走…… 那么珍贵完美的首饰,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第二件了,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去争啊…… 潜伏在灵魂深处的贪欲,在时间和困境的催促下疯狂冒头和生长,逐渐将她们控制。 真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再拖下去,我们会死在这里!”老大不愧出身皇商,精于计算,讲究实利,当机立断地道,“就算不死,等我们都饿得倒下去后,就算对方让我们走,我们也走不了,所以我们要趁还有力气时逃出去。” “二妹,”她看向地上的老二,“我会帮你脱掉裤子,用我的衣服帮你擦干净,你排泄钥匙的时候,我们都不会看的。为了你,也为了大家,你就忍忍吧,反正忍一下就过了。” “怎么可以这样?”老二失控地尖叫,“你们明知我最爱干净,最不能忍受肮脏,为什么还要强迫我做这种事情?我做了这种事,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明明还有其它办法,干嘛非得对我下手?我不干,我死都不干……” 别人也许很难理解她的这种心态,但对于有严重洁癖的人来说,她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同时,她心里也很不服:真这么干了,她当众出丑,一辈子抬不起头,其他三人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获得自由,老大还能轻松赢得那套首饰,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也想得到那套首饰啊。就算她注定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轻松得到。 在她抗议的时候,老大已经义无反顾地找到了那瓶泻药。 老三灵光一闪,叫道:“大姐,二姐既然不愿喝泻药,那你把泻药丢给我,我喂四妹喝,这样问题就能解决了。” 这样,四妹就不用挨刀,她也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第一个逃脱者。 老四没吱声,心里却很不高兴:二姐死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却让我做?难道我就比二姐贱么? 老大扬了扬手中的药瓶:“这瓶子上也系了铁丝,解不开,没办法丢过去。” 老三心里一凉,对方全都算计好了,根本不给她们钻空子的机会。 “不要!我不要喝!”老二疯狂地尖叫,哭泣,“大姐你放过我吧,我做了这种事,会天天做噩梦,活不下去的……” 看到她哭得这么可怜,老大有点心软了,但想到眼下的处境和那套首饰,她还是狠下心来,捏住老二的下巴,声音悲伤地道:“二妹,我知道你委屈,但这是咱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为了姐妹们,你就委屈一次啊。” 看到她来真的,老二真的要崩溃了,拼命挣扎起来。 也许是药效消退的缘故,她的身体居然能稍为活动了,于是,她剧烈的抵抗,令老大一时间没能得手。 老二边挣扎边哀求:“大姐,我死都不会喝的!如果你把我当姐妹,就罢手吧,我求你了……” 老大努力地压制她:“二妹,我都是为了大家,如果你把我们当姐妹,就救咱们这一次吧……” 两人都拿“姐妹情谊”为借口,互不让步。 !! 049 自相残杀 老三看她们闹得这么凶,焦虑得心脏都要坏掉了。 她该怎么办?如果让老大得逞,老大就能拿到那套首饰,可是,自己也是最有力的竞争者,难道要什么都不做,平白放弃那套首饰吗?凭什么放弃? 再说了,大家都是平等的,为什么非要牺牲老二?牺牲老四就不行吗?老四虽然会受点苦,但只要救治及时就不会有事,而自己身手灵活,还会一点功夫,一定能及时取出钥匙并寻求救援…… 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很多。 就在这时,老二又哭着道:“大姐快住手,等我药效过了,能爬能动了,再由我去开门也不迟,这样大家都不用受苦了……” 一语惊醒所有人。 本来,大家都没想过动弹不得的人能恢复体力,自动将老二和老四排除在首饰的竞争者之外,然而老二现在的状况却证明,她们身上的药效会慢慢消退,她们也大有机会赢得首饰。 老三慌了,如果老二和老四先恢复体力,被铁链束缚的自己就彻底失去机会了。 不行,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慌乱之中,她看向老四,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如果老四不配合,她就硬上吧? 同时,老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还有一点温情的目光瞬间变得疯狂起来。 她粗鲁地摁压老二:“二妹,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等不到那时的!为了大家,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老二边哭边骂:“什么时间到了?你是说那套首饰的时间吧?你真虚伪,说什么为了大家,其实就是为了那套首饰!商户子就是不要脸,就是没人性,口是心非,恶心死了……” 她的话,将老大的那层遮羞布给揭了。 老大又羞又怒,到了这份上也不想再装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随便你怎么说!总之让你拉出钥匙是最好的办法,我问心无愧,你不干也得干!” 她疯狂地摁住老二的脸,疯狂地硬灌老二喝药,老二疯狂地抵抗,咬紧牙关不松口。 她们的疯狂影响了老三。 老三冲到柱子后面,找到那把小刀冲回来,跪在老四面前,哑着声音道:“四妹,二姐太可怜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就忍着点,让我把钥匙取出来,大家一起逃走……” 老四大惊失色,挣扎:“三姐你疯了不成?把肚子割开,这可是要死人的!你想杀了我吗?” 老三看到她的身体居然能蠕动了,双眼更是赤红:绝对不能给老四拿到首饰的机会!她一定要成为第一个逃生者! 想到这里,她扑上去,压坐在老四的双腿上,粗暴地掀起她的衣服,嘴里说着:“四妹,我也是迫不得已!二姐最疼爱你了,你难道要看着二姐疯掉吗?为了大家,你就忍这一次吧,我会很快结束,很快请来大夫,不会让你有事的……” 老四被吓疯了,拼死挣扎,哭得歇斯底里:“三姐,我最怕疼了,就是被蚂蚁咬一口都会哭,我真的受不了这种痛,你就放过我吧——三姐,我求求你了!” 她的话并不是夸张。 她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娇气的,尤其害怕生病和疼痛,打个喷嚏都要请大夫,摔个小跤都能哭半天,要她活生生的承受肚子被刀子扎个洞……那根本不能想象。 她终究还没恢复足够的力气,肚子上的衣服很快被掀开了。 她平坦白皙的肚皮上,果然有一个用墨水画出来的小圆圈。 老三红着眼睛,双手握刀,哆哆嗦嗦地划了下去。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间秘室。 !! 050 出乎意料的结局 清晨,天还未明,薄雾朦胧。 四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行走在晨雾中,停在阴府的后门外,不说话,只是剧烈的喘息。 半晌,才有一人抬手,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一个没睡醒的声音:“大清早的,谁啊?” 敲门的人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薇夫人。” 门里沉默,而后,门打开了。 开门的下人看到眼前的女子真是薇夫人,而薇夫人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三位夫人后,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四、四位夫人,您、您们怎么、怎么……” 他不敢问下去了,缩着脖子,等着这几位姑奶奶惩罚他。 四位夫人这个时候出现在后门,没有带任何丫环,而且灰头土脸,憔悴不堪,无疑是非常诡异的场景,这至少意味着她们昨夜未归,而且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他区区一介奴才,看到她们这副模样已是犯忌,再问就是找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薇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另外三位夫人也是鱼贯而过,没人理他。 他吃惊地看着那四位夫人的背影,回不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这位四位夫人如此异常? 这四位夫人平日情同姐妹,同住一个院子,据说还是正式结拜过的,怎么刚才却形同陌路,互不理睬? 他百思不得其解,敲着自己的脑袋道:“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不成?” 他没有看错。 平素情如姐妹的四个女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个个冷着脸,沉默不已,一路走回她们共同居住的金兰院。 落月居的大厅两面,共有四个房间,每人一个房间。 四个人分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昨天晚上,她们为了梦蝶大师的那套首饰自相残杀,老大强行给老二灌药,老三将刀子刺向老四的腹部,眼看就要酿成惨剧时,突然有一个声音说:“时辰已到,奖品取消。” 众人大惊,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去,看到那个墙洞打开了,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一一将锦盒里的首饰拿走。 她们不甘,她们不服,她们恨不得马上冲过去阻止那只手,但她们还没有摆脱困境,无能为力。 首饰没有了,她们再争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她们停止争斗,木然地坐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二和老四终于恢复力气,爬起来开门。 老二才被灌了一口泻药,老四的肚皮只是受了皮外之伤,她们的身体都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走出秘室后,她们敲醒对街的居民,在他们的协助下,终于撬掉了老大和老三脚上的镣铐,获得自由。 为了维护她们的声誉,她们拿绑架者放在门外的她们的财物送给救援者,让他们对此事守口如瓶。 此时已经是五更,街上已经允许行人活动,她们顶着茫茫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阴府走。 她们知道她们搞了一出闹剧。 在这出闹剧里,她们引以为傲的姐妹情谊,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不堪一击,而“姐妹们”在危急关头表现出来的自私与残忍,令她们不寒而栗。 所以她们一路上无话可说,都在考虑:还能信她们吗?还能跟她们相交吗?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她们还是清楚的意识到,即使她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她们仍然需要对方,否则她们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阴府里将举步维艰。 现实与利益,才是她们最需要、最重要的东西,为了这一点,她们什么都可以忍。 物以类聚。傍晚的时候,她们笑吟吟地走出房间,在餐桌边坐下,亲热地打招呼。 “大姐,你这件衣服好漂亮,我也要做一件一样的。” “四妹,你擦的是新买的胭脂吧?真好看啊,等下也给我试试。” “我让厨房做了你们最爱吃的干煸鱿鱼须,你们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 其乐融融,打成一片,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051 嫌疑人 然而晚餐结束后,热络的气氛就像出锅超过一刻钟的爆炒油菜,冷了。 她们搜肠刮肚,找不到可以暖场的话题。 又是良久的沉默。 终于,最有主见的老大从袖子里摸出什么东西,举到烛光边,低声道:“这是昨天晚上,我在放咱们东西的地方发现的。” 提到昨天晚上的事,众女都尴尬不已,纷纷看向她的手上。 她手上拿的是一枚小小的绣花银针,虽然心形的针孔跟常见的圆形针孔、椭圆形针孔不同,但也是区区一枚银针,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众女不解地看向老大。 老大道:“这种纯银的绣花针,普通人家可用不起,我怀疑这是凶手不小心弄丢的。” 昨天晚上,她们身上被搜刮走的东西就放在门外的墙脚下,她在拿自己的东西时,特地举起火把,仔细进行了检查和清点,于是就发现了这枚遗落在地上的银针。 凭她出身皇商的见识,这枚银针并不普通,便留了一个心眼,悄悄带走。 众女听后精神一振,新仇旧恨涌上来,咬牙切齿地道:“这针既然不是我们的,那就是一定是凶手的了,我们要好好研究这根针,找出凶手,报仇血恨。” “没错。我看这银针的设计很特别,很可能是独家使用,顺着这根针找下去,迟早会找到凶手。” 她们的友情已经彻底崩坏,不可能复原,但她们仍然需要维持这份虚伪的友情,所以,她们需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凶手”身上,树立共同的敌人和目标,从而“摒弃前嫌”,团结对外。 老大低声道:“你们不觉得这根银针……有些眼熟吗?” 众女一愣,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起这根银针来。 终于,比较擅长做女工的老二大叫:“我记得凌姬用的好像就是这种针。” 凌姬的身份很低,但因为很懂得讨好兰夫人,又做得一手好针线活的关系,得以成为兰夫人的心腹,在阴府耀武扬威,跟她们算是死对头。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恍悟:“好像真的是哦。那个贱人经常给兰夫人做衣服鞋子什么的,还以此炫耀她跟兰夫人的关系有多好,我见过她绣花,用的好像就是这种针。” “我曾经请她帮缝补一件我很喜欢的裙子,还愿意给她一笔钱当辛苦费,但她宁可给兰夫人纳鞋底,也不愿帮我,我就跟她吵了几句,她居然想拿针扎我。仔细想来,就是这种针没错了。” ……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认定这种针是凌姬的。 于是,凌姬成为犯罪嫌疑人。 老大冷静地道:“凌姬只是兰夫人养的一条狗,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设计这出戏。” 这种话,她只说一半,剩下的让别人说。 “这还用问吗?”老三拍桌子,骂道,“肯定是兰夫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不能不承认她确实有点手段,凭她的本事,要搞这种把戏还是能做到的。” 要设计她们,得派人跟踪她们和诱导她们,还要事先准备好店铺、秘室、各种工具和各种人手,这可不是小角色能办得到的。 老四绞着手帕,恨恨地:“咱们去调查凌姬昨天在不在府里,自然就清楚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没错,咱们就从凌姬的身上着手调查,不信找不到线索。” 老大沉默了一会,道:“问题的关键在于,知道元凶后咱们该怎么办。” 其他人笑得有点狠:“还用问吗,当然要报复,狠狠地报复。” 昨天晚上的耻辱与损失,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报这个仇,她们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再说了,她们现在急需非解决不可的仇人,否则,她们之间一定会成为仇人,而后自取灭亡。 !! 052 隐蔽的策划者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暗探的眼里,暗探又把看到的一切报给凤惊华。 凤惊华平静地咬断线头,收起针线,将刚刚做好的夏衫折好,放进篮子里,而后挎着篮子出门。 那四个女人的举动,全都如她所料的方向发展。 其实,她们完全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那间秘室,并带走那套珍贵的首饰。 如果她们珍惜彼此之间的友情,不肯伤害姐妹,一直撑着什么都不做或努力想别的办法,那么,中了软筋散而虚软无力的两个人将会恢复体力,从而顺利地开门逃出去。 至于那套首饰,“两个时辰”的领奖有效期纯属吓唬,如果她们不自相残杀,那套首饰就会保留到她们离开为止,而她们一旦开始厮杀,就会有人出现将那套首饰带走,免得场面不可收拾。 毕竟,她作为这出“秘室逃生游戏”的策划者,想要达到的目的是她们产生内哄并与兰夫人、紫夫人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要她们全军覆没。 若是她们现在就团灭,谁来对付兰夫人和紫夫人? 现在,她们如她所愿,已经怀疑和怨恨到了兰夫人的头上,接下来她们还会恨上紫夫人,三方之间将会出现混乱。 ——这样的发展很好,只是,凤惊华还是幽幽地叹息,那套首饰正好有四件,如果她们真能齐心协力,那么,她们就可以平分那套首饰,这不是皆大欢喜吗?为什么她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她给过她们机会,但她们还是选择了利益最大化,和姬莲一样。 路上,她看到不远的地方,那四个女人的丫环正在鬼鬼祟祟地跟踪凌姬,随便她们怎么调查,最后都只会查到兰夫人和紫夫人的头上,绝对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那间秘室是个废弃的仓库,早在她抵达京城之前,她就让暗探买下来,没有人能查到买家。 “秘香坊”同样是她让暗探提前租借并改造而成,暗探做得很高明,别人若是往死里查,只会查到她想让别人查到的人。 而在昨天,她让暗探玩了点手段,让凌姬悄然外出,直到深夜才回来,所以,凌姬是洗不掉嫌疑的。 总之,她抵达京城才几天,入住阴府也才几天,这几天没有走出阴府一步,也不曾与外人接触,没有任何人能抓到她的疑点。 很快,她来到“弟弟”的屋子里。 马奴蹲在灶台前,看着熊熊燃烧的柴火发呆,让他一个大男人熬药做饭,实在难为。 凤惊华走进厨房:“东西送来了吗?” 马奴站起来,指着一排罐子:“送来了,都在这里。” 凤惊华打开那些罐子,抓起里面的东西仔细查看:“辛苦了,你去忙吧。” 马奴立刻跑出他最不喜欢的厨房,去暗处站岗去了。 空闲阴暗的小屋,招人嫌恶的病童,隐藏着王爷天大的秘密,守好这个秘密是他最大的任务。 凡是王爷交待给他的任务,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凤惊华一一检查过所有的货后,满意地点头,开始熬鸡汤。 !! 053 有她在,不用担心 因为秋骨寒——花骨寒病情特殊,需要单独开小灶,王府会给他提供茶米油盐、瓜果菜蔬和所需药材,但提供的都是劣等品,以秋骨寒的身体与身份,怎么能用这样的东西? 所以她表面上感恩戴德地接受这些物资,却暗地里让暗探去采购最好的食材与药材,自己精心地烹制每一份饭菜,只求秋骨寒的身体能彻底康复。 如果秋骨寒不能恢复健康,只能病恹恹的活着,纵使她和狩王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让他得到皇室和朝臣的认可,因为,秋夜弦实在太出众,让世人接受一个病恹恹的皇子而放弃一个近乎完美的帝王,太难。 在等待鸡汤熬好的时间里,凤惊华洗净切好了蔬菜,待鸡汤熬好后,她拿鸡汤煮粥,煮得很烂很稠后放进切碎的蔬菜,烹出一锅完美的粥。 她端着温度恰到好处的那锅粥走进秋骨寒的房间,秋骨寒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书。 “可以自己吃吧?”凤惊华盛了一碗粥,放上勺子,端到他面前,温柔地问。 秋骨寒点头:“可以。” 他还是不能下床走动,但双手已经可以勉强举动。 凤惊华将碗放进他的手里:“我去熬药,你慢慢吃,有什么事叫我。” 秋骨寒低低地“嗯”了一声。 凤惊华离开房间,走进厨房,熬药。 照顾他,是她每天例行的工作,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般细致繁琐的活儿。 半个时辰后,她熬好了所有的药汁,走进秋骨寒的房间,准备收拾碗筷。 一股古怪的气味迎面扑来。 很熟悉的气味了。她看向双颊憋得通红、艰难扭动身体的秋骨寒,柔声:“又失禁了?” 秋骨寒停止扭动,低着头,“嗯”了一声。 “没关系的。”凤惊华在床边坐下,开始脱他的衣服,脸色与口气没有半点变化,“我来处理就好,你好好躺着。” 秋骨寒闭上眼睛,乖乖地让她处理,薄被下的双手,却狠狠地抓紧了床单,因为抓得太用力,他的双臂又在隐隐生疼。 还不能行走的他,就像瘫痪的病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这样就罢了,偏偏他还受了严重的内伤,不能很好地控制排泄,经常失禁,需要他人清理。 马奴虽然是男人,不需要避讳,但他实在做不好这种活儿,说不定还会帮倒忙,所以基本上都是凤惊华在处理。 凤惊华的动作非常细心,没有人能挑出半点毛病。 秋骨寒偷偷地将眼睛挣开一条缝,观察她的脸庞,真的,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嫌恶和不耐烦,只有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沉着,于是他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她能照顾他一个月,能照顾得了两个月? 照顾得了两个月,能照顾得了三个月,六个月? 在他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是深深的疑惑,但他不会表现出来。 凤惊华处理干净后,捧起弄脏的被单与衣物出去:“等下我会你上药。” 秋骨寒阖上眼睛,如一般小船躺在晴空下的大海上,一脸安然。 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虽然他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相信她。 !! 054 秘密外出 “大姐,我让人暗中查过了,七月十九那天,凌姬早早就出去了,直到深夜才回来。她是独自出去的,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干了什么,怎么旁敲侧击她都不说,我看有问题。” 深夜,“无名派”的四位姐妹躺在同一张床上,窃窃私语。 “我找了个名目跟她借绣花针,她用的果然就是咱们捡的那种针,我问这种针是在哪里买的,也想去买一把回来,她说这种针是她专门拜托别人制作的,市面上买不到,普通人也用不起。说的好像她很了不起似的,真讨厌。” “我也暗中派人去调查了那间仓库和那家香科店的事情。仓库的主人早就搬走了,不知是谁买下来的。至于那家香科店,是由黑市中介代为租赁,同样查不出买主。” “哼,不用再调查了,我看就是兰夫人指使她干的,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收拾兰夫人吧。” “没错,我早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不好好教训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老大听后很想问,兰夫人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对付她们?如果是想要她们自相残杀,为何到最后关头又喊停,没让她们受到实质性的损伤?难道说兰夫人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吓吓她们,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但她看姐妹们义愤填膺,仇意汹涌,便将这些话给咽了下去,这种时候,不能再跟姐妹们产生了隔阂了。 于是,四个人私语到后半夜,研究着如何对付兰夫人。 接下来的数天,四个人用她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向兰夫人发起攻击。 凤惊华每天按部就班地在莲香居和幽林小屋来回走动,哪里都没去,只是安静地照顾“弟弟”,但那些女人的动静,还是一丝不漏地传进她的耳里。 女人在内宅玩的那些手段,无非就是栽赃陷害、挑刺找碴、拉帮结派、造谣中伤以及下药放狗、买凶害人、克扣财物之类的手法,不值一提。 总之,兰夫人天天被这四个女人抱团挑衅和找碴,又岂会坐以待毙? 于是双方闹得轰轰烈烈,没完没了,因为势均力敌的缘故,双方经常找紫夫人评理和仲裁,于是三方都被牵扯其中,暂时没什么人来找凤惊华的麻烦。 凤惊华终于能落得清静,耐心地寻找时机外出。 时机很快就来了。 七月二十九是祝贵妃的生辰,紫夫人早早就打扮齐整,带上准备好的大礼,带上几个心腹,坐着软轿进宫祝寿去了,阴府里只剩下兰夫人和四姐妹两派死对头。 没有紫夫人调停和干涉,这两派一定会斗得天昏地暗。 原本,祝家与兰家都是“四大家族”之一,同属皇上的嫡亲派系,在狩王妃尚未册立的情况下,兰夫人也有资格进宫祝寿,但兰祝两家的关系不太好,加上“七月二十九”是非常不吉利的生辰,兰夫人才不想去讨好祝贵妃。 果然不吉利啊,一直晴朗炎热的天气,在紫夫人刚刚出门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然后风雨交加,天地陷入一片昏暗和混沌之中。 这样的天气,更不会有人来找凤惊华的麻烦。 凤惊华的房间里,光线幽暗,人影难辨。 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窗口跃进来,将手中的木牌递给凤惊华:“阴影见过夫人。” 阴影,潜伏在阴府的暗探,明面是一个负责打扫的丫环。 两人早有往来,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凤惊华一身丫环的打扮,拿起木牌:“把床上的衣服换上,今天就拜托你了。” 阴影“是”了一声,利落地穿上她的衣物,打扮成她的模样,代替她呆在莲香居里。 凤惊华挎起篮子,拿起油伞,打开房门,走出去。 走到后门,她拿出刻有名字的下人木牌,说要趁着今天下雨不用打扫,去看望生病的家人。 天气昏暗,大雨滂沱,下人没有看清她的模样,也不想看清她的模样,直接放行。 她撑着油纸伞,一脚一脚地走在大雨里。 她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关系着她父亲的命运。 !! 055 停尸房来客 京城的西南方有一处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火葬场。 虽然世人多喜欢土葬,不喜欢火葬,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享受得起土葬,比如死囚、流浪者、横死者,尤其是最近几年的龙子夺权战,更是制造了大量无名死者,官府可不会专门劈块地、挖个坑埋葬这么多人,于是便设立了这么一处火葬场,专门处理无人认领的尸体。 火葬场原本是一片老旧的民居,因为一场火灾,民居被烧成废墟,只剩下一大片残垣断壁,再也无人居住。 这片废墟被改造成火葬场后,包括一片露天焚场、一间室内焚化炉、数间停尸房和数间住宅,几名无亲无故的差役住在这里,既在这里干活,也在这里生活,他们死的时候也将葬在这里。 这天的大雨,令这片火葬场更显得阴森诡异,透着黑暗与不祥的气息。 尤其是停尸房,即使无人出入,没有动静,也让人觉得鬼影绰绰,随时会有鬼魅冒出来。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刹那的亮光中,一抹影子倏忽闪过,消失在最大的那间停尸房前。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刹那,一定会恐惧得魂飞魄散,那样的速度堪比闪电,根本不像人的所为,要么就是自己产生幻觉,要么就是见鬼了。 只有鬼,才会有那样的速度与气息。 鬼进了停尸间,要做什么? 此时,若有人看到停尸房里的场景,也许会被活活吓死。 因为,那些躺在简陋手推车上的尸体,一个个都坐了起来,无声无息地下地,身体站得笔直。 停尸房没有窗子,也没有点灯,鬼影闪进后将门关上,停尸房里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只鬼在蠢蠢欲动。 “今晚的行动提前到午时,趁着天气的掩护,务必将祝巫给干掉。”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说。 “是。”多人的声音齐声回答。 “你们依照先前制定的计划,分守各条路线,祝巫不会那么快出门,咱们一定能狙击到他。”先前的声音道,“如果天气突然放晴,行动就取消,但只要雨一直下,就务必截杀。” “是。”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若没有疑问,立刻出发。”先前的声音命令,口气强硬有力,显然发号施令惯了。 黑暗中,有“鬼”拉开门,正值一道闪电划过,门前竟然静静站着一人。 这人身穿蓑衣,头戴笠帽,背对闪电,面容隐在阴影里,看起来无比诡异。 “谁?”开门的“鬼”在说话的同时,手中的武器已经刺过去。 来人早有防备,见开一门立刻后退,声音足够清晰:“我是来协助你们的。” 女人的声音?众“鬼”意外。 闪电灭了,黑暗中响起闷哼和关门声,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火光一闪,停尸房里亮起一支蜡烛,映在来人的脸上。 一张微黑的、年轻的女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众“鬼”的面前。 众“鬼”隐在烛光照不到的幽暗中,盯着她,她已经身处鬼魅的包围,逃不出生天。 火葬场,停尸房,昏暗雨天,众鬼环伺,这样的氛围足够吓死普通人,她却很镇定,目光从众鬼模糊的脸庞上划过,沉静地道:“我找连横,我要告诉他对方已经设下天罗地,他绝对不能采取行动,否则将会全军覆没。 !! 056 名为连横的猛兽 烛光中似乎有阴影闪过。 一把刀已经抵在她的咽喉上。 一个男人,黑衣蒙面,背对烛光的双眼就像深夜觅食的猛虎,在黑暗中也闪烁着犀利的寒光。 “你是谁?你为何知道连横在这里?”他的声音透着杀机。 “我叫花京儿。”凤惊华平静地道,“奉了一位大人物的命令,前来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如果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连横了。 前世,她见过连横数次,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印象深刻,高大、强悍、勇猛的男人,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野性不羁的气息,就像一头不受任何束缚的野兽,理应是我行我素的生物,然而他却对太子忠心耿耿,即使太子早就被杀,他仍然执着地要为太子复仇。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蒙了脸,但那股猛兽般的气息,却跟她记忆中的一致。 “把我应该知道的全说出来。”男人眯着眼睛,目光如两把薄薄的刀刃,时刻渴望着嗜血的快感,“本大爷赶时间,没空跟你闲聊。” 即使脖子上抵着刀尖,凤惊华还是微微倾身,凑近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男人目光微变,她的话起到了作用。 “证据。”男人没有轻易相信她的话。 凤惊华的手伸进怀里,掏了一样东西出来,握在手里,举到他的眼前。 男人强硬地从她手里扯过那件东西,对着烛光细细地查看。 他看了很久,而后,他哼了哼,收回刀子,将东西丢给凤惊华,口气变得轻佻起来:“阴九杀为何知道本大爷在这里?又为何知道本大爷的行动?他想干什么?不把一切解释清楚,不出一个时辰,你将变成荷花池里的养分。” 凤惊华知道他并不是在吓唬她。 这个男人只对太子效忠,只对太子有人性,其他的任何人,一旦阻碍他或激怒他,他只有一种处理的手段——清除干净。 停尸房的隔壁,就是室内焚火炉,停尸房后头不远的地方,就是荷花池,尸体被焚化以后的骨灰就倒进荷花池里。 据说那个荷花池是尚国帝都——天洲最美丽的荷花池,池里的荷花比任何地方的荷花都鲜艳、美丽和芳香,但是,没有人敢来欣赏这里的荷花。 据说那个荷花池里的鱼也是天洲最肥美的鱼,味道独特,天下无二,但也没有人会想吃这里的鱼。 这些鲜为人知的秘闻,都是秋夜弦在连横所率领的太子近卫军被彻底清剿之后告诉她的。 她曾好奇地问秋夜弦:“你见过那里的荷花,尝过那里的鱼吗?” 秋夜弦笑:“怎么可能。” 现在想来,这种花、这种鱼恐怕才最对他的口味吧? 他也许天天吃着这个荷花池里养出来的鱼、莲藕和莲子,百吃不厌。 凤惊华想起前世的插曲,扯了扯嘴角,嘲讽地道:“以连大人的身份与本事,自然知道王爷与秋夜弦面和心不和。秋夜弦除掉连大人以后,接下来就会除掉凤翔空,而后是王爷。王爷早就看到了这一切,未雨绸缪,提早为自己找条生路。” 她本不想其他人知道狩王的事,刚才才低声告诉连横,但连横却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这足以证明他有多相信他的手下——他比任何人都想杀掉秋夜弦,但凡他有一点点怀疑在场的手下,就绝不会明着说出来。 既是如此,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干脆将一切都挑明了。 她也好,狩王和连横也罢,都是这场皇子夺权战的重要人物,都是最明白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内幕真相的人,只要开口,谁都欺骗不了谁。 只是有一点,除了狩王,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的真实身份,是她最后的底牌,即使秋骨寒失败、狩王失败、连横失败,只要她能成功地保住这张底牌,不让秋夜弦知道她还活着,她就能保住一线翻身的希望。 所以,她不会让任何人掌握她最后的底牌。 除了自己,她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 !! 057 与兽共舞 连横盯着她片刻后,挑了挑眉,纵声大笑:“没想到阴九杀会在这节骨眼上对付秋夜弦,真是好极,好极啊!哈哈哈,如果我现在把你交给秋夜弦,会有什么结果?秋夜弦一定会干掉阴九杀,阴九杀一定还击,狗咬狗一嘴毛,本大爷便可渔翁得利,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确实如此。 如果狩王跟秋夜弦公开反目,必然两败俱伤,连横就可以从中得利,而凤惊华将全功尽弃。 连横这样的男人,只要能达到目的,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局面对凤惊华显然很不利。 凤惊华却不为所动,仍然静静地看着连横,就像连横刚才说的只是“好暗,小心别摔跤”。 连横看着她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庞,突然就觉得没劲了,收起笑声,盯着凤惊华。 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人? 一个女人,敢独自闯进这种地方就算了,面对他轻松就可以毁了她和阴九杀的危机,居然还能无动于衷?她当真不知道害怕? “你觉得本大爷不会这么做?”他冷森森地问。 “是的。”凤惊华答得毫不犹豫。 连横眯起眼睛:“理由。” 如果这个女人只是在故弄玄虚,没有真材实料,他立刻杀了她,焚尸灭迹。 凤惊华道:“一,我不会让任何人将活着的我交给秋夜弦。二,秋夜弦不会相信你……” 连横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亲自将你交给秋夜弦?” 他跟秋夜弦可是死敌,难道她会蠢得认为他会亲自出面做这种事? 凤惊华也冷笑:“第三方将我这种无名小卒的尸体交给秋夜弦,说我是狩王的亲信,代表狩王拉拢你,以此证明狩王谋反,你觉得秋夜弦听了以后会龙颜大怒,立刻派兵攻打狩王或剥夺狩王的兵权?” 连横:“……” 如果派兵攻打阴九杀或剥夺阴九杀的兵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秋夜弦还会按兵不动,只用阴太妃作人质压制阴九杀? 他心里也清楚,在皇子们的夺权之战中,阴九杀稳守边疆,保持中立,犯了当权者的大忌,秋夜弦功成之后一定容不下阴九杀,不管有没有阴九杀谋反的证据,秋夜弦都会想办法除掉阴九杀,“谋反证据”这种东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甚至,秋夜弦恐怕早就想好了怎么秘密的除掉阴九杀,为了避免公开问罪阴九杀而引发兵变,还会销毁阴九杀的“谋反证据”并收拾呈上证据的多事者。 秋夜弦就是这样的男人,想利用他,简直跟利用魔鬼做善事一般高难度。 凤惊华见他不说话,又道:“三,你可以拒绝狩王,但你若是出卖狩王,你与狩王才是鹬蚌相争,秋夜弦才是得利的渔翁。我知道连大人不是这样的莽夫,否则王爷也不会看上你。” 这条理由,彻底让连横收了对她的轻视之心。 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有独闯这里并直面他的勇气,还有能权衡利弊、看透人心的脑子,都应该被他重视,否则他就犯了以貌取人、刚愎自用的兵家大忌。 他一向看不起女人,但这绝对不代表他不重视对手或盟友,当女人成为对手或盟友,他不会用男人的目光去看待。 他冷哼:“我凭什么相信阴九杀?” 凤惊华道:“凤翔空已经暗中布下陷阱,你若是带人出击,凤翔空会佯装抓捕失败,让你们逃走,暗中却派人跟踪到这里,然后率领大军将你们和这里的一切摧毁殆尽。你可以派一部分人手出击,看看局势如何发展,以此检测我所言是否可信。” 前世,秋夜弦每每遇到什么大事或好事,都会告诉她。 前世的八月初,也就是接下来几天,秋夜弦告诉她连横的“血月兵团”已经被她的父亲连根拔起,她父亲用的就是“先引蛇出洞,再放虎归山,后一打尽”的办法。 她会知道这个地方和连横的秘密、父亲的计划,都是拜秋夜弦所赐。 !! 058 血月兵团 连横不以为然:“这种老掉牙的手段,你觉得本大爷会上当?” 凤惊华淡淡道:“你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小看了凤翔空,就已经一脚踏进了凤翔空的陷阱里。” 连横的眸光变暗,面罩下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凤惊华却又自顾自地道:“千万不要小看凤翔空,否则你一定会栽大跟头。还有,凤翔空也是秋夜弦的棋子,秋夜弦迟早会除掉凤翔空,为了不让渔翁得利,你最好避免与凤翔空两败俱伤。” 连横盯着她:“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他知道狩王与秋夜弦的过节,却不知道凤翔空与秋夜弦有什么仇,如果她所言属实,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情报。 凤惊华道:“我并不知道,是王爷知道,王爷为了对付秋夜弦,做了很多调查和准备。” 连横的目光阴晴不定。 他知道阴九杀是个人物,他绝对不会小看阴九杀,但是,阴九杀的势力在军中,并不在京城。 在京城这巴掌大的地方,阴九杀的势力被秋夜弦盯得很紧,并没有太大的活动空间,阴九杀如何能在秋夜弦的眼皮子底下查到这么多机密的内幕? 不说别的,仅说这个火葬场的秘密,阴九杀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自己的秘密很可能都被阴九杀掌握了,他就浑身不舒服。 还有眼前这个女人,自称是传话的,但这份胆量、冷静和聪敏,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阴九杀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 思忖半晌,他再度盯死眼前的女人:“我不信你只是一介奴才,你到底是谁?”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缓缓地道:“被秋夜弦追杀的政敌之女,现在是王爷的妾。” 连横立刻追问:“哪一个政敌?” 凤惊华笑了笑:“如果连大人想调查我的来历,绝对什么都查不到,但我可以保证我不是连大人的敌人。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连大人信或不信,皆听尊便。” 而后,她优雅地冲他欠了欠身:“妾身就此告辞,但愿后会有期。” 当着一屋子阴恻恻的“鬼”的面,她转身就走,开门出去,如来时一般从容。 雨势小了一些,天色还是昏暗,不像白天,倒像晚上。 她走出废墟,走进树林,翻身上马,从容离开。 连横没有派人阻拦她或截杀她。 这说明连横多多少少听进了她的话,接下来将会核实她的身份以及她所言是否属实。 连横,前太子秋月明的侍卫长。 秋月明是先皇的长子,据说因为生于中秋,被先皇起名“月明”。 他拥有一支赫赫有名的近卫军,人数一千人,皆是大内侍卫中的精英,个个身手卓绝,视死如归,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堪称秋月明的利齿忠犬。 连横就是这支近卫军的头目,秋月明败给秋夜弦之后,这支近卫军只剩下一百多人,继续由连横率领,以“血月兵团”之名暗中活动,誓死为太子报仇。 血月,血红的明月,秋月明就是在自己的生辰上被秋夜弦杀掉。 那一夜,天上圆月高挂,地上骨肉相残,血流成河,惨叫冲天,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看到的月亮便也是红的,所以,这支残存的近卫军叫“血月”。 那天晚上,她也是蒙面杀手之一,跟着秋夜弦冲进太子府,帮秋夜弦挡下了连横的致命一刀。 当年的死敌,现在却成了要结盟的败犬,世事无常,欲海无边。 她抬头,那天晚上,她看到的月亮也是红色的。 059 紫夫人的真面目 雨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停歇。 雨停之前,凤惊华安静地回到阴府,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雨停之后,紫夫人也从宫里回来,四抬软轿进了阴府后直接往紫音阁行去。 紫音阁的门廊下,四姐妹等待已久,看到紫夫人回来,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她们要向紫夫人告状。 今天,兰夫人趁紫夫人不在,恶意刁难她们,以她们上次擅自出门、夜不归宿、败坏门风为由,罚她们禁闭佛堂、抄写经书一个月,扣半年例钱,她们爱玩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而且说到底,还不是兰夫人害她们的? 她们当场顶撞兰夫人,拒不从命,甚至以死相抗,两派人马闹得不可开交。 兰夫人看她们这么嚣张,怒火中烧地放言:“明天给本夫人乖乖地搬进佛堂,否则逐出王府。” 她毕竟是主事的,这话说得那么严重,四姐妹慌了,决定找紫夫人主持公道。 软轿停在台阶前,两名丫环拿毯子铺在轿前,小心地扶紫夫人下轿。 四姐妹看了又是一阵嫌恶,不过就是卖唱出身的戏子,却摆出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之姿,真当自己是上等人呢?论出身,她们比她高了十个档次都不止。 因为这份不爽,她们互视一眼后顿住脚步,没有马上说话。 紫夫人下轿后,目光流转之间看到了她们,笑道打招呼:“四位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性子较急的老三冲上去,嚷嚷:“紫夫人,兰夫人……” 老大猛然拉住她,低声道:“你们都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处理。” 老三看到她神情严肃,目光严厉,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老大上前,向紫夫人行了一礼,恳切地道:“紫夫人,咱们四人犯了大错,兰夫人要严惩咱们,咱们知错认罚,不敢抱怨,只是希望能换别的惩罚方式,但兰夫人不肯通融,咱们姐妹只能来找您,希望您能帮帮咱们姐妹。” 三女吃惊地看着她,她们不是来告状的吗,她怎么这么说? 因为天气昏暗,视线不好,紫夫人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表情,奇道:“你们犯了什么大错?兰妹妹又想怎么惩处你们?” 老大便把七月十九这天,她们擅自出门、结果被绑架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掩饰了秘室里种种不光彩或敏感的事情,将这件事情描述成纯粹的绑架、劫财、囚禁事件。 说完之后,她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还出示了自己和老三脚踝上的铐伤,以及老四肚皮上被“绑匪”刺伤的痕迹。 紫夫人听后震惊不已,一脸心痛:“你们擅自出门有错,但夜不归宿无错,兰妹妹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严惩你们?我这就派人报官,再去跟兰妹妹交涉,绝不让你们受了那般折磨还被冤枉……” “咱们不敢告诉兰夫人实情,还求夫人帮咱们隐瞒此事。”老大跪下来,神情悲切,“咱们夜不归宿之事,若是传出去,咱们姐妹名节受损事小,王府声誉受损事大,万万不可报官啊。” 其他三女不知老大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老大一直在给她们暗示,她们便也跪下来,配合老大的演出。 紫夫人思忖了半晌后,长长地叹息,扶她们起来:“你们以大局为重,委屈自己,姐姐我也佩服得紧,定会守口如瓶,你们尽管放心。” 在老大的率领下,四姐妹纷纷夸赞紫夫人仁厚大度。 而后,紫夫人带四姐妹去见兰夫人,动之以情,加上四姐妹主动服软,兰夫人只得卖紫夫人面子,将惩罚改为扣四姐妹例钱三个月、闭门抄写《地藏经》一百遍。 四姐妹当场向兰夫人和紫夫人表示了感激之情,回到金兰院后却关紧门窗,破口大骂,并质问老大为何临场“变节”。 老大沉声道:“我们都上当了,绑架和折磨咱们的不是兰夫人,而是紫夫人。” 060 以毒攻毒 众女大惊,纷纷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群蠢货!老大在心里骂了几句,道:“你们就没有发现紫夫人今天戴的首饰很不寻常吗?” 众女摸不着头脑:“她戴的首饰当然不俗,但咱们被姓兰的欺负成那样,哪里还有心情欣赏啊?” 老大叹气:“紫夫人的身上,戴着那套碧玉首饰。” 看到众女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她只得恨铁不成钢地补充:“就是咱们被关起来时看到的梦蝶大师的那套首饰,包括一枝碧玉兰花簪、一对碧玉滴珠耳环、一串碧玉兰花项链、一对碧玉手镯。你们不觉得谁拥有这套首饰,谁就是真凶吗?至于那根绣花针,估计只是栽赃罢了。” 出身皇商的她从来不会忽视身边的宝物。 众女先恍悟,而后炸开了锅,尖叫连连,乱成一团。 老大冷冷地看着她们,心里道:我怎么会跟这些蠢货抱团?她们蠢成这样,别说区区四个人,就是四十人加一起,也成不了事。 吵了半天后,老三拍桌子:“事关重大,我现在就去确认。” “小心别让紫夫人察觉了……” “放心吧,我会拿钱收买消息,就算是紫夫人,也不是紫音阁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她。” 她起身跑出去。 没过太久,她跑回来了,一脸怒气:“真的是那套首饰,大姐没有看错!姓紫的真虚伪,不仅设计咱们,还陷害兰夫人,让我们跟兰夫人闹,她坐山观虎斗,还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真恶心!” “有、有没有可能是兰夫人借给紫夫人的?” “借个屁!人家说了,紫夫人是最近才拿到那套首饰的,说是王爷送的,当成宝贝一般,根本舍不得戴出去,连丫环都不让碰。她是因为今天要进宫参加宴会,才特地戴出去炫耀的!要不是她回来时咱们恰好去找她,大姐又眼尖,咱们哪里知道这套首饰是她的?又怎么会看穿她的阴谋?” 众女都纷纷点头,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一起大骂和诅咒紫夫人。 骂了半天后,老三问:“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跟兰夫人联手对付紫夫人?” “不可能。”老大摇头,“咱们跟兰夫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加上现在闹成这样,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咱们若是去解释,去求和,只会被兰夫人认为咱们在玩阴谋,适得其反。” “那咱们怎么办才好?”老三一脸沮丧,“同时跟兰夫人和紫夫人作对,确实没有赢面,但是,咱们真的要忍受兰夫人的欺负,还要对紫夫人的陷害装聋作哑吗?” 众女都沉默,觉得进退两难,前途灰暗。 “那就将计就计,以毒攻毒。”老大突然冷森森地说话了,“既然紫夫人想要咱们跟兰夫人决一死战,咱们干脆投靠她,为她卖命!等咱们赢得紫夫人的信任后,再挑起紫夫人与兰夫人的战火,让她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渔翁得利!” “这不就是当间谍嘛?”一直在擦拭茶杯的老二激动的叫起来,“这个主意好!虚与委蛇,煽风点火,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嘻嘻,太好玩了,咱们就这么干吧?” 她出身书香门第,喜欢看书和看戏,对这种戏剧化的故事颇有些向往。 众女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 “那么,咱们今天夜上就好好研究吧。”老大笑得冷酷,“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四女又躺在同一张床上,深入研究她们的复仇计划。 给读者的话: 新文上线,小小声地求收藏、收留爪、各种求~-~! 061 紫重,兰轻 “夫人,咱们这几日闭门思过,愈发觉得咱们以前太过任性和无知,做错了很多事情,幸亏您大人大量,没与咱们计较。为了表达歉意,咱们姐妹特意准备了几匹响云纱送给夫人,还请夫人笑纳。” 闭门三日以后,相亲相爱四姐妹终于抄完一百遍《地藏经》,走出金兰院,恭恭敬敬地拜见兰夫人,并奉上六匹传说中的响云纱。 兰夫人眼睛一亮:“响云纱?真的是响云纱?你们从哪里弄到的?” 响云纱,堪称最昂贵、最高级的绸缎,因为制作工艺复杂、耗时费力、成本太高的缘故,产量稀少,基本上都是作为贡品生产,民间有价无市,即使她出身天下首富,也只是见过,并不曾用过。 四姐妹中的老大开口:“我娘家于前年向彩云山庄订购了一批响云纱,上个月才拿到货,因为家中暂时用不上这么多,我便跟家中要了几匹送给夫人,还请夫人莫要嫌弃。” 霞云山庄,江南最负盛名的丝绸作坊,所产丝绸大多进贡宫廷,很少接受民间委托,因为她娘家是皇商,跟彩云山庄算是同行,交情极深,才能以巨资并提前两年预订而拿到这批货。 这样的极品,绝对不会“家中暂时用不上”,她这么说,只是谦逊罢了。 兰夫人当然也明白这一点,高兴归高兴,却不会感动,只是放缓了脸色和口气:“既然你们这么有心,这些响云纱我就收下了,咱们都是好姐妹,以后有什么事好商量。” 虽然响云纱只有黑色,却黑得好看有档次,轻薄、柔软、透气的面料尤其合适夏天穿着,而且不掉色不起褶,确是好东西。 看在这些响云纱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双方之间的过节,收她们当狗吧。 “谢谢夫人。”四姐妹又是一脸感激。 而后,双方其乐融融地闲聊了一会儿,四姐妹起身告辞。 “这四个女人还不算太蠢,终于知道本夫人的厉害,要巴结本夫人了。”兰夫人嘴里哼哼着,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几匹响云纱,展开来细细欣赏,心里盘算着要作成什么款式的衣裳。 还没想好呢,就有一个亲信丫环跑进来,对着她的耳朵道:“夫人,薇夫人她们送了九匹响云纱给紫夫人,紫音阁现在热闹得很呢,紫夫人还高兴得唱起了小曲……” “你说什么?”兰夫人瞬时没了笑容,口气冰冷,“她们真的给姓紫的女人九匹响云纱?一模一样的响云纱?” 那四个女人给她六匹响云纱,却给紫夫人九匹响云纱,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们觉得她比紫夫人“低一等”? 她讨厌的事情很多,但最恨的,还是“重紫轻兰”! 丫环低声道:“是真的,全府都传开了……” 兰夫人脸色铁青,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好好地盯着紫音阁和金兰院,有什么风吹草动务必马上禀报,本夫人要弄清楚她们在干什么。” 凡是“重紫轻兰”者,全是敌人,她绝不饶恕。 丫环跑出去后,兰夫人就一直坐在桌边,黑着脸,心情沉郁到了极点。 傍晚,那名丫环回来,神秘兮兮地告诉她:“紫夫人真的得到了九匹响云纱。听说金兰院的主子本想给您和紫夫人各六匹,但紫音阁那边暗中传话,说左右一致,没有规矩,金兰院的主子才又多弄了三匹给紫夫人。” 她这番话,是拿了金兰院四姐妹的好处,故意嚼给主子听的。 062 签,还是不签 兰夫人听后悖然大怒,纤手成拳,狠捶桌面:“区区一个卖唱的,竟然敢看不起我!我一定要她身败名裂,滚回她应该呆的地方!” 她骂着骂着,目光变得阴狠起来,唇边也泛起阴狠的冷笑。 以王爷的年纪,早该立王妃了,王爷下次回来,应该就会处理此事。 在那之前,她一定要让姓紫的贱人彻底失去成为王妃的机会,即使这个女人根本没有资格竞争王妃,但她狡猾多端,善使阴招,她不得不防。 丫环见她动怒,缩了缩脖子,又低低地道:“我听紫音阁的人说,金兰院的主子觉得紫、紫夫人比您心胸宽广,前途无量,已经决定跟着紫夫人了,以后一切都听紫夫人的……” 这段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兰夫人怒得抓起那几匹响云纱,狠狠地砸在地上,跳上去,往死里踩。 边踩边骂:“贱人!一群该死的贱人!竟然敢看不起我!竟然说我比不上别人!我明明比所有人都强!我一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悔不当初……” 所有的丫环都战战兢兢地退到一边,生怕被她的怒火烧到。 兰夫人虽然来自天下首富、四大家族之一的兰家,却只是众多庶女之一,在兰家的地位并不高。 她被兰家送给狩王,当了狩王的侧室,一点都不丢脸,但她心气极高,并不满足。 对她来说,她在兰家时永远比嫡出的姐妹低一等,到了狩王府后还是比紫夫人低一等,这种感觉,令她倍受耻辱,如蚁噬心。 只有当上狩王妃,才能彻底洗掉打她出生起就如影随形的“低人一等”的耻辱感和愤怒感。 而她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紫夫人。 如何让紫夫人永远地失去成为狩王妃的可能?她再次认真地琢磨这个问题。 然而,她还没有想清楚,还没有开始行动,紫夫人这边就使出了一个惊人的大招。 金兰院四姐妹牵头,联络府里有点地位的姬妾们和管事们,开展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王妃请愿”活动。 这场活动的主题,竟然是联名请王爷册封紫夫人为王妃! 四姐妹准备了一本烫金册子,在序言上说紫夫人才貌双全、威仁并济、有口皆碑,王府上下、内外皆服,而且对王爷情深意重,感人肺腑,恳请王爷册封紫夫人为王妃,从而上下一心,成就王府繁荣。 兰夫人听说此事后几乎气晕过去,暗中放出风声,谁敢在这本册子上签字,就是与她为敌,她绝不饶恕,并让人警告四姐妹停止这场荒谬的闹剧。 然而四姐妹大概是仗着紫夫人撑腰,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到处游说“兰派”之外的人员,签名者不断增多。 凤惊华也被她们盯上了。 “花夫人,紫夫人对你不错,你一定会支持花夫人的吧?”四姐妹抬着下巴,三分客气、七分傲慢地看着凤惊华,眼神写着“谅你不敢不签”。 凤惊华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烫金纸皮,这种主意,她们居然能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果然,永远不能小看了女人的心机。 那么,她签,还是不签? 不签,得罪紫夫人和四姐妹,签,得罪兰夫人,而她的定位是“得罪不起任何人的小人物”。 在她思索的时候,老三不耐烦地拍桌子:“怎么还不签?你想当忘恩负义的小人吗?当小人可没有好下场喔!” “不是不是。”凤惊华赶紧摆手,“我在、在想,这样真的能、能帮到紫夫人吗?” 她们不会以为将一本签满了名字的“请愿书”交上去,狩王就会顺应“民意”,封紫夫人为王妃吧? 063 王妃的人选 “当然能!”老三很强硬,当她是懦弱无脑的土包子,“王爷最是重视民心的,只要大家都支持紫夫人,王爷一定会认真考虑。” 她当然知道这么干的作用不会很大,但她们本来就不是真心支持紫夫人当王妃,而是想借这样的手段取信紫夫人,恶心兰夫人,同时挑起紫兰之间的战火。 而且,越是有地位、有声望、有可能成为王妃的人,越是众矢之的,她们这么做有利无害。 凤惊华想说她不会写字,但又觉得她真这么说了,这四个女人大概会强迫她现场练字,练到会签名为止,这样得浪费多少时间? 老三看她还在犹豫,拍桌子:“怎么,你是不是也想当王妃,不甘心让紫夫人当啊?” 如果这个女人敢有那样的野心,她就直接干掉她。 凤惊华赶紧道:“贱妾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只是王爷曾经告诉贱妾,说他已经有了王妃的人选,让贱妾勿有非分之想,以后好好服侍王妃……” 此话一出,众女皆惊。 老三揪住凤惊华的衣领,急道:“王爷真的这么说过?他看上的女人是谁?”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凤惊华一脸为难,结结巴巴地:“这、这个,王爷说、说要保、保密……” 她吭吭哧哧,目光飘忽,欲言又止,将自己“懦弱无能小人物”的角色演得灵活灵现。 老三给了她一巴掌,骂道:“叫你说你就说,这里又没有外人,只要咱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是你泄秘的?” 凤惊华似乎被打懵了,抽了抽鼻子,小小声地道:“王爷说、说是四、四大家族的嫡小姐……” 老三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地又给了她一巴掌:“四大家族?姬、黑、祝、兰四大家族?” 凤惊华委屈地道:“贱妾刚来京城,并不知道四大家族是哪四家,只知道王爷是这么说的……” 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了这一招,随手就给四大家族招仇恨。 三个月前,秋夜弦正式册封姬莲为贵妃,同时受封贵妃的还有黑家、祝家、兰家的小姐。 如此,为秋夜弦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四大家族,都各有一名小姐受封贵妃,这一定是秋夜弦早就跟四大家族谈好的交易。 四大家族是秋夜弦的左膀右臂,想击溃秋夜弦,就一定要摧毁四大家族。 以她和狩王的现状,正面打击如日中天的四大家族几无胜算,所以,挑起四大家族之间的矛盾是最有效的手段,而这种矛盾,要先从四家之间的女人中挑起。 四大家族的贵妃一定为了争夺后位、生子先机而勾心斗角,阴府同样也有四大家族的女人,利用好这一点,她就开了一个好头。 金兰院四姐妹被她捅出来的秘密震得外焦里嫩,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老大才冷冷地道:“如果你敢骗我们,你和你弟弟就死定了。” 凤惊华吓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贱妾不敢骗人,还请各位姐姐夫人莫把我刚才说的话说出去,要不然、要不然王爷一定会赶我走的……” 她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吓坏了的小兔子,不像在说谎,她又有什么理由说谎呢? 而且,战神王爷迎娶四大家族的嫡女为王妃,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吗? 064 独郁郁不如众郁郁 四姐妹沮丧不已,没有心情再玩签名的游戏了。 老大第一个转身走人,三女有气无力地跟在她身后,将凤惊华的事情丢在脑后。 她们清楚自己当王妃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王爷一天不立王妃,她们就会抱着希望。 这种希望支撑着她们打扮自己、提升自己并战斗到底,但刚才花京儿的话,将她们浇了个透心凉。 又是四大家族!权势滔天,深得皇宠,连太子都肯定会从四家贵妃所生的儿子中选出,他们的荣耀令京城贵族望尘莫及,她们更是连边都沾不上。 明明四大家族中的三家,曾经是被世人轻视的存在,根本上不得台面,怎么不到十年时间,就变成高不可攀的皇亲国戚了呢?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 食之无味地用完晚餐后,四姐妹坐在书房里,空气凝滞得如同深海。 终于,最沉不住气的老三说话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凑签名?” 老二和老四齐声道:“不要!” 而后三人齐齐看向老大。 老大淡笑:“咱们现在是紫夫人的狗,这事还要不要办,得看紫夫人的意思。但是,独郁郁不如众郁郁,等下咱们就把这事告诉紫夫人,再想办法通过别人的嘴告诉兰夫人,让她们跟咱们一起难受。” 众女抚掌:“不愧是大姐。” 老大笑得更诡异了:“但是有一点要稍加变化,紫夫人听到的是王爷看中了祝女的嫡女,兰夫人听到的是王爷看中了兰家的嫡女,这样,嘿嘿——” 她不说了,只是阴阴地笑。 不愧是好姐妹,其他三女也“嘿嘿”奸笑起来,明了老大的意思。 兰夫人最恨别人看不起她的“庶女”身份和“侧室”身份,知道王爷想明媒正娶娘家的嫡姐妹,还不得吐血?还不得更加憎恨兰家和跟她抢男人的兰家姐妹? 紫夫人竭力巴结祝贵妃,上次还带了厚礼去给祝贵妃庆寿,知道王爷想明媒正娶祝家小姐后,会是什么心情?还会向祝贵妃摇尾巴吗? 想到就痛快。 她们很快分头行动,将这个“秘密”透露给紫夫人和兰夫人。 于是这个晚上,阴府三大势力的头儿都彻底难眠,心里如猫抓般难受,却无处发泄。 只有凤惊华的心情不错。 这些女人的破坏力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很乐意这样的形势继续发展。 沐浴过后,她穿着严严实实的睡衣,站在窗前梳头。 她始终不喜欢照镜子。 晚风吹来,捎来花木的香气,院子里那棵婀娜的西府海棠摇曳出婆娑树影。 树影从窗边掠过,也从她的脸上掠过。 突然,她身体一僵,拿着梳子的手停在耳侧。 有人闯进来了!而且还站在她的身后!她感受得到他的气息,却察觉不到他的动作。 莲香居并没有暗探守卫,她觉得隐在幕后的她还不需要保护。 然而,却这么快就有高手盯上了她,对方想干什么? 死寂。 对方没有动静,是在观察她,还是在等她先出招? 凤惊华很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梳头,维持“懦弱无能小人物”的形象。 但很快,她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对方一定已经怀疑到她,才会夜闯莲香居,而她刚才的僵硬、顿手已经泄露她有所察觉的事实。 她慢慢转身,微笑:“来者何人?” 065 我要你当我的女人 而后她失声低叫:“连横?” 对方黑衣蒙面,背对烛光,但一双在阴影里闪着野兽般幽光的眼睛,还是让她立刻认出他来。 连横盯着她片刻后,眼眸收了兽光,转身打量她的房间,慢条斯理地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居然独自住在这么简陋的屋子里,果然在谋划着什么惊天阴谋啊。” 有才能、有野心的人会甘心潜伏在黑暗里,一定是为了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像他一样。 凤惊华已经冷静下来,站在窗边,看着他:“连大人找我何事?” 这个男人有多强,她早就领教过了,她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绝对不是来杀她的,否则她刚才就已经死了。 连横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我是你大爷的态度:“本大爷来和阴九杀谈交易。” 凤惊华波澜不惊:“王爷还在怒河边境,京城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跟我谈就行。” 连横笑:“果然,你的身份绝对不止是阴九杀的女人这么简单,至少也是他的心腹吧。” 可能不仅仅是心腹,他总有一天会弄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凤惊华道:“可以这么认为。” 盟友与心腹的区别,应该不算很大。 连横道:“上次你提供的情报,确实很准,我们避免了团灭的危机,但是,仅仅几个情报,不足以让本大爷信任阴九杀,更不足以让本大爷跟他搭伙。” 凤惊华道:“那你想要我们如何证明我们的诚意?” 我们?连横在心里冷笑,这个词分明就是将她与阴九杀平起平坐,真是不同寻常。 连横的睛里,又闪过野兽般的欲念:“我要你。” 凤惊华眨了眨眼,重复:“你要我?” 什么意思? 连横的眼睛在笑:“我要你当我的女人。” 凤惊华没有动怒:“丧家之犬,四处躲藏,大业难成,却在这时候觊觎其他男人的女人,你是真心想为秋月明报仇吗?” 猛然,一股强烈的杀气与压力如雪崩般卷来。 连横被激怒了。 他的眼里再没有笑意,只有刀刃般的寒光:“你竟敢说本大爷是丧家之犬?你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这个女人居然敢直呼太子的名讳,而且还叫得如此顺口,是胆大包天,还是习惯成自然? 凤惊华道:“连大人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女人,才是活得不耐烦吧?” 如果他是来真的,那他注定成不了大器,不如早点团灭,免得连累到她。 连横的眼角跳了几跳,冷笑:“你真以为本大爷看上了你?本大爷可不信什么信物协议之类的约束,想让本大爷相信阴九杀,只有拿你当人质,牢牢地掌握在本大爷的手中,本大爷才会放心。” 给他一块王爷的腰牌,或者双方签个协议什么的,就能保证阴九杀可以信任? 哼,大家都不是什么君子或善人,他没有幼稚和愚蠢到这种程度。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将这个女人押在自己手里,才能勉强保证阴九杀不会轻易阴他。 这个女人刚才的表现再度让他确信,她对阴九杀的意义远远大于她自报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她简直就是阴九杀的分身。 “连大人不愧有勇有谋。”凤惊华笑了一笑,“我确实比任何信物和协议都要可靠,但是,拿我作为人质,实在太浪费了,所以我不能答应。” 连横眯起眼睛:“这么说,你不想谈这桩交易了?” 066 以命为约 凤惊华道:“当然要谈。刚才的要求我虽然不能答应,但连大人可以想到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连横的眼里闪过狡黠之色,“那就让你的弟弟当人质如何?” 凤惊华觉得他在给自己下套,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道:“不行。” 她不相信连横能照顾好秋骨寒,也不相信连横能保护好秋骨寒,她的真实身份是她的底牌,秋骨寒却是她的王牌,战争尚未打响,她不可能将王牌交出去。 她果决强硬的拒绝,让连横又嗅到了秘密与阴谋的气息。 上次他带人狙杀祝巫,因为这个女人的情报而留了一手,结果发现凤翔空确实设下了“欲擒故纵”的圈套,于是及时撤退,避免了全团暴露的危机。 过后,他暗中调查“花夫人”的事情,并找到这里来。 她在阴府那种人畜无害、逆来顺受的表现令他很感兴趣,但更令他感兴趣的,却是那个被她养在僻静小屋、悉心照料的“弟弟”,他不信那个据说患了疫病、连路都走不了的男孩是她弟弟。 他在进入莲香居之前,曾经去那间小屋探秘,结果才靠近树林,就嗅到了顶尖高手的气息。 他不害怕任何高手,他相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但他不想无事生非,便临时撤离,直奔莲香居。 莲香居无人守卫,那间小屋却有高手潜伏,足以说明这个女人有多重视那个“弟弟”,而她如此强硬地拒绝让“弟弟”当人质,再次说明那个“弟弟”非常重要。 花骨寒到底是什么人?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在心里琢磨着,嘴上冷笑:“既然你否定了我所有的提议,那就由你来提议如何?” 她既然要找他结盟,就一定想好了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凤惊华笑:“不如你给我服下独家毒药,定期解毒,否则我将暴毙身亡,如何?” 连横意外了。 她宁可将她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也不愿当人质? 她一定有着非要实现但很难实现的目标,就这样将她的性命交给不知将来是敌是友的人,真的好吗? 但无论如何,她绝对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她所做的每一个计划和决定,一定都经过深思熟虑。 半晌,他才道:“你不怕我会要了你的命?” 凤惊华淡淡道:“我不是你的敌人,秋夜弦才是,只要连大人还记得这一点,就不会要我的命。” 连横:“毁约呢,你怕不怕?” 凤惊华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秋夜弦一日不除,我相信连大人就一日不会毁约。” 连横很想为她的这种胆识鼓掌。 他叹气:“这确实是很好的办法,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从瓶里倒出一粒药丸,丢给凤惊华:“独家毒药,每月服一次解药。” 凤惊华轻松接住药丸,毫不犹豫地丢进嘴里,而后拿起水壶,准备吞下。 “慢着!”连横却又说话了,眼神有些复杂,“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凤惊华摇头,闷着声音道:“不必。欲成大业,总要付出代价。” 连横更欣赏她了。 身形一动,他已经闪到凤惊华的面前,捏住她的下巴,目光魅惑:“其实跟着我不是更好吗?就阴九杀那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能满足得了你的身体?看看阴府那么多寂寞得发霉的女人,你想成为其中一员吗?你若是跟了我,我保证你能尝到身为女人的所有妙处,你何必对那个废人死心塌地?” 凤惊华笑:“跟秋夜弦的人头相比,男人的下半身算得了什么?” 连横:“……” 他承认,到目前为止,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他认同和佩服。 因为佩服,他无法将她当成普通的女人对待。 她是枭雄,真正的枭雄。 067 龙鳞甲与龙吟剑 凤惊华仰头,倒水,将嘴里的药丸一口吞下。 而后她道:“连大人,咱们从现在开始就是盟友,那么,我们来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如何?” 她这么干脆,连横自然也不会拖泥带水,挑了挑眉:“行。” 凤惊华走出房间,从外面拿了一把椅子进来,在桌边坐下,对连横微笑:“连大人,请坐。” 连横在她对面坐下。 凤惊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后给他倒了一杯水,开门见山地道:“以你现在的实力,无法与秋夜弦对抗,所以,请你全面收敛暗杀行动,隐藏起来,待时机成熟再作打算。” 连横冷笑:“秋夜弦登基不久,局势未稳,不趁现在动手,待他日后巩固政权,我才是真的没有机会吧?” 她先坐,然后请他坐,她先给自己倒茶,然后给他倒茶,这个女人真没有把自己置于任何男人之下,她是把自己放在与阴九杀和他同等的位置上。 “即使这样,他仍然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凤惊华淡淡地道,“你和你的一百多人成不了气候,只能给他制造麻烦,却不足以撼动他的统治。想要击败他,就一定要招揽兵马,养精蓄锐……” 连横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要击败他,而是要杀他!” 杀一个人,比打败一个人要容易得多。 凤惊华道:“想杀他,就要先击败他,否则你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就算你能近得了他的身,也还是杀不掉他,因为,他的实力绝不在你之下……” “荒谬!”连横又冷笑,“你当本大爷是傻子?我见识过秋夜弦的功夫,也跟他交过手,他确实是顶尖高手,但未必就在我之上,我绝对不信我没有杀他的机会!” “仅论功夫,他并不占绝对优势,但是,且不说他身边有多少高强的侍卫和凶险的机关,只说他身上的龙鳞甲与龙吟剑,就是你无力破坏的神器……” “龙鳞甲是什么东西?龙吟剑又是什么东西?”连横嗤之以鼻,“本大爷也是皇宫精英,从没听说这两件东西。” “龙鳞甲,世上最强的护身软甲,如龙鳞般坚不可摧。”凤惊华道,“龙吟剑,世上最强的攻击兵器,如龙吟般穿透一切。秋夜弦有这两件神器护身,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连横盯着她,“你这么说,又有什么根据?” 太子殿下跟秋夜弦杀得你死我活,他身为太子殿下的心腹,自然也知道秋夜弦的很多秘密,却没听说过这回事,为什么这个女人却知道? 她到底还知道多少秋夜弦和皇室的机密?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凤惊华缓缓地道,“这两件神器是黑家花了十几年心血才研制出来的集大成之作,去年才秘密交到秋夜弦的手里,你不知道很正常。可以说,现在的秋夜弦远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至少要拔掉四大家族,才能跟他决一死战。” 黑家,以机关术和兵器铸造术闻名天下,但他们没有正邪善恶之分,研制的并不是普通的机关与兵器,而是极力追求最强、最狠的杀人机关和杀人兵器,为此曾经不惜拿活人试炼,被世人认为是邪魔歪道,避之不及。 在过去的数十年间,黑家受到了朝廷的大力打压,差点灭族,后在现在的家主——黑无常的率领下,幸存者潜入深山隐居,才避免了灭绝的命运。 秋夜弦为了实现霸业,不惜找到黑家,许以高官厚爵,换取黑家的支持。 秋夜弦功成之后,黑家终于走出黑暗,登上朝堂高位,成为时下最强的权臣和贵族之一。 068 天子有替身 连横冷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秋夜弦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只要我们能够近他的身,我还是不信我们没有机会杀他!还是说,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掉他,而是要帮阴九杀坐上龙椅?” 每次跟这个女人交谈,他都觉得这个女人在谋划的事情超乎他的想象。 他想要的只是秋夜弦的人头,但这个女人想要的却似乎不止于此,如果她想让谁登上龙椅,那他可不会当她的刀子。 凤惊华双手慢慢地转动杯子,目光落在水面上,声音低沉:“秋月明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小看了秋夜弦,如果你失败,也一定是因为小看了秋夜弦。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秋夜弦至少拥有一个以假乱真的替身。就算你赌上性命杀掉秋夜弦,也不能确定死的是他。” 她前世的最后一年,秋夜弦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她,她当时吃惊得无以复加。 她追问他有没有派替身接触过她,他笑着说没有,然而现在想想,她能惊得汗毛直竖,他有做不出来的事情吗? 在她还爱着他的时候,如果他曾经派替身接触她而她没有看出来,那他的替身得与他如何相似? 连横没说话,但眼色真的很不好了。 自从他遇到这个女人,惊人的情报一件接一件,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而他偏偏还不能反驳。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制订的战略只是笑话。 只是,她说的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凤惊华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笑:“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我也不会去证明。如果你不信,大可去核实或我行我素,我绝对不会干涉。只是,请连大人决定拼上自己的性命前将真正的解药给我,如此,连大人若是败北,我才能完成连大人的遗愿。” 连横再度无语。 这个女人将一切都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地道:“按你的说法,秋夜弦简直天下无敌,我们要何时才能取下他的人头?” 凤惊华微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是君子,十年更不晚。” 她顿了顿:“如果连大人需要核实我所说的话,就请先回去吧,待连大人相信后咱们再谈。” 很多事情,需要这个男人相信她刚才的话后才能继续,她再急,也只能等待。 连横给自己倒水,一口气喝了三杯,才将杯子往桌面上一顿:“我信,你有什么就说吧。”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她说的不会假。 凤惊华抬眼,沉声:“接下来,你可以继续进行暗杀,让秋夜弦知道你并没有放弃,但是绝对不要冒险,保存实力比什么都重要。另外,你务必避开凤翔空,他将会是我们的盟友,两败俱伤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连横动容:“你想拉拢凤翔空?他可是出了名的耿直硬气,他的女儿又是未来的皇后,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要怎么说服他。” 凤翔空可是禁军统帅,若能拉拢到他,绝对是如虎添翼,只是,这人若是能被他人拉拢,又岂会得到先皇和秋夜弦的重用,稳坐这么重要的位置? 凤惊华的心,突然就狠狠地抽痛起来。 她咬紧了牙,低垂着头,忍着这股心痛,直到平静下来,才微哑着声音道:“秋夜弦封了那么多妃子,其中却没有凤翔空的女儿,你没有看出不对吗?” 全京城谁不知道“凤惊华”与秋夜弦是至死不渝的情人? 登基之前,秋夜弦无数次的表示非“凤惊华”不娶,也不曾与其他女人传出暧昧,世人都认定“凤惊华”将来会是他的妻,然而他登基逾半年,嫔妃众多,“凤惊华”却销声匿迹,世人难道不起疑吗? 069 暂且听你的 连横却嘲讽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凤翔空的女儿可是秋夜弦最喜欢的女人,迟早会封后。现在,秋夜弦先封其他女人为妃,待凤翔空平定局势后再迎凤女入宫,顺理成章得很。” 世人都称凤翔空的大女儿为“凤女”,说她天生凤命,大贵之人。 说到这个女人,他就恨得牙痒痒的,区区一个女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非要抛头露面,为秋夜弦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硬是逆转了原本的权力格局,铺就了秋夜弦的帝王之路。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秋夜弦很可能成不了帝,太子殿下也许就不会失败。 想到这里,他黯然长叹,看向眼前的女人。 无可否认,凤女确有大才,是他平生所见最强的女人,但眼前的女人呢,跟凤女相比如何? 他曾经见过凤女,但凤女在人前总是蒙着面纱,他至今不知凤女的面容,否则他一定会追杀凤女。 凤惊华此刻一脸惊讶,因为他刚才的话。 她以为“尚神帝的妃子不是凤惊华”会令世人意外,没想到,世人居然会如此看待此事。 然而,世人的看法,不就是秋夜弦当初骗她隐居翠兰山的理由吗?她当时不也相信了吗? 秋夜弦,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骗子! 于是她笑:“你这么理解也对,但我可以告诉你,凤女只是秋夜弦控制凤翔空的棋子,一旦飞鸟尽,必定良弓藏。只要凤翔空意识到这一点,他就一定会成为我们的盟友,我有把握能说服他。” “关于这一点,没有证据,我绝对不会相信。”连横的态度强硬起来,目光咄咄逼人,“你既然知道那么多秋夜弦的秘密,又岂会不知凤女与秋夜弦的交情?你说秋夜弦对凤女虚情假意,根本没有说服力……” 是啊,世人怎么会相信秋夜弦其实对“凤惊华”无情无义,赶尽杀绝呢? 凤惊华突然觉得很累,累到神情有些恍惚,连横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她不想再提“凤惊华”与秋夜弦的事,也不想作任何解释。 但她还是硬撑着,直到连横说完,才冷冷地道:“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但是,避开凤翔空,保存实力,对你总没有坏处吧?说服凤翔空的事情由我来办,我若是失败,随便你要杀要剐。但你一定要等到王爷回京,到时咱们再作商议。” 连横看她态度如此坚决,沉吟片刻后,道:“行,我暂时都听你的,直到阴九杀回来为止。” 虽然他不甘心听从一个女人的建议,但她确实说的都有道理,他挑不出刺来。 他也不想去挑一个女人的刺。 凤惊华突然就心里一轻,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微微一笑:“连大人接下来应该会有一些时间,不如好好调查四大家族的情报如何?” 血月兵团是京城最危险的反叛势力,只要血月兵团存在,她的父亲对秋夜弦来说就仍然具备利用价值,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连横哼哼,站起来:“本大爷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然后他走到窗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跃了出去,转瞬无影。 凤惊华关上窗户,吹熄蜡烛,静静地躺下。 接下来,该由她去说服父亲了。 但愿父亲原谅她曾经的背叛。 070 骨生肉 八月初秋,炎热未减,还多了难捱的闷热。 凤惊华捧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药汤,走进秋骨寒的房间。 秋骨寒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桌面,躺下来,闭上眼睛,配合例行的药浴。 凤惊华将他的外衣解下,拿毛巾沾了药水,细心擦拭他的全身。 擦完之后,她从他的小腿开始,给他做肌肉按摩。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秋骨寒已经拆除了全身的绷带,也许因为年少,他身上的伤口愈合迅速。 凤惊华的手落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之下终于有了明显的一层肌肉,之前,因为他太瘦的缘故,她的手一摸下去全是硌人的骨头,无法进行按摩和针灸。 他那张原本只比骷髅好那么一点的脸庞上,双目不再深陷,两颊也有了点肉,看起来总算像个正常的、只是特别瘦弱的孩子。 现在的他,也终于能控制身体,不再失禁。 他的康复速度远远超出大夫的预测,凤惊华对此感到很欣慰。 “疼吗?力道合适吗?”她边按摩边问秋骨寒。 以他骷髅般的身体,要长出这么一层肌肉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她祈祷他尽快多长点肉。 “不疼。很合适。”秋骨寒没有睁开眼睛,低低地说。 相处两个月余,他仍然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在地狱呆得太久,他尚未取回与别人交流的能力。 凤惊华微笑,温柔地道:“如果不舒服,就说出来。” 秋骨寒只是一如既往地配合她,顺从她,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一个多时辰后,凤惊华终于结束按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已是全身大汗。 按摩可是体力活,马奴也可以做,但秋骨寒仍然太瘦太虚弱,承受不了马奴的力道,所以现在还是只能由她来做。 秋骨寒悄悄地睁开眼睛,看她擦汗的模样。 两个多月了,她还是没有显示出不耐和嫌恶的迹象,到底是什么让她坚持了这么久? 她还能坚持多久? 凤惊华擦了汗,喝了茶,吃了点心后,恢复了些许元气。 她打量秋骨寒的脸庞,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微蹙眉尖:“你的头发又长了,我帮你剪吧?” 头发受之父母,本不能剪弃,但他是重伤病人,头上、脸上、脖子上都有伤口,加上天气炎热,头发越长,对他越是负担和累赘,所以她经常帮他剪头发,让他的头发保持洁净清爽。 “嗯。”秋骨寒应了一声,坐起来,转过身去。 凤惊华拿湿毛巾浸透皂角汁,覆在他的头上,慢慢地搓洗他的头发,反复搓洗数次后,才一手拿剪刀,一手挟着他的头发,一束束地剪落。 秋骨寒闭着眼睛,感受头发划过背脊落地的触感,心里一片宁静。 时值午后,窗外有风吹进,一室的清爽与清香,他的唇边泛起淡淡的微笑。 这个黑暗冰冷的世界,总还有一丝温暖与温柔。 没过多久,他带着这样的淡笑睡去,凤惊华无声地收拾好房间,离开。 071 父女相见 入夜,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绮花坞比大多数晚上都热闹。 热闹的原因,并不是来了新的花魁,而是首屈一指的武生末央离在守孝三年之后终于重返梨园,第一场演出就选在位于湖泊中央的绮花坞,吸引了大批武戏爱好者前来捧场。 凤翔空就是其中一个。 凤翔空耿直,自律,平生没别的嗜好,就是特别喜欢看武戏,尤其欣赏末央离的武戏。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到一张贵宾票,早早地换上便装出门,时间一到就出现在绮花坞的戏楼里,闷声不响地钻进二楼最边上的包间,吹熄蜡烛,边嗑瓜子边等待《三岔口》开演。 因为他的官职,也因为人人都认定他的女儿会成为皇后,处处都有人巴结他奉迎他,他烦不胜烦,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今夜他只想安静看戏,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来。 很快,《三岔口》终于开演,热门非凡的戏楼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戏台上。 末央离饰演的角色一出场,立刻赢得了满堂喝彩。 凤翔空看得十分投入,不断拍大腿,跟着观众高声叫好,完全没有半点铁面将军的味道。 但,即使是这种时候,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悄悄进了包间,并停在他的身后。 对方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是敌是友? 他四处清剿叛贼,叛贼们自然恨不得剥他的皮喝他的血,他被跟踪和刺杀已是家常便饭。 今天晚上他很小心地、秘密地前来看戏,难道还是被人盯上了? 转念之间,他的手已经握在短刀上,随时准备出招。 “父亲,是我,华儿。”对方低低地说话了。 是女儿的声音没错!凤翔空大为惊讶,转头:“华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住在皇上为她安排的秘密行宫里,在他平定京城局势之前绝不回京吗? 皇上舍得提前放她回京? 皇上跟他解释女儿为何要离开京城、入住秘密行宫时,嘴上说得委婉好听,但他心里清楚,皇上是在变相的威胁他,只有他平定了局势,女儿才会回京,否则他就别想见到女儿了。 他并不怕得罪皇上,只是,他不想让受过太多苦的女儿失望,他想成全女儿的幸福,所以他还是选择了为皇上卖命,努力想早点完成任务。 他想,女儿一定不知道皇上如此安排的真正用意,在女儿的眼里,皇上的一切行动都是合理的或被迫的,她只会盲目地支持皇上。 凤惊华像小时候一样,从背后搂住父亲的脖子,撒娇:“因为女儿想念爹爹了。” 她真的很想念父亲。 前世被杀的时候,她品尝到了家破人亡的痛苦,意识到了家人于她的重要性。 这一世撑着她屹立不倒的,便是这份保护家人的意志,这份意志甚至超越了她对秋夜弦的爱与恨。 凤翔空呵呵地笑,伸手拍了拍肩膀上女儿的手:“你的心里只有皇上,哪里还有爹爹?真想爹爹的话就回家去,鬼鬼祟祟地跑来这里,我看着就古怪。”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才道:“爹爹,女儿不能回家,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女儿出现在京城……” 凤翔空的目光犀利起来,紧紧地盯着她:“出了什么事?” 凤惊华的声音忽然就哽咽起来:“我跟夜弦分手了,以后再也不会相好了……” 072 救父之道 凤翔空半晌不语。 而后才严厉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跟爹爹说清楚。” 凤惊华低低地啜泣起来:“我以为夜弦对我一心一意,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早就跟姬莲有私情,还被我看到了……” 这当然是谎言。 她太害怕父亲出事,所以她一点也不敢赌父亲知道真相后能沉得住气。 凤翔空长长地叹息,又拍了拍她的手:“爹爹早就说过,哪个帝王不风流,那个男人太有心机,不是你能看透和信任的男人,更不会对你痴心,可你年轻气盛,非要嫁他,无论如何不听爹爹的,你看,爹爹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这个女儿刚烈,自尊心强,眼里容不下沙子,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了自己,定然不能容忍。 她和那个男人会变成这样,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 凤惊华静静地听父亲训话,待父亲说完后,才把脸庞埋在父亲的肩窝里,哽咽地道:“爹爹说的是,女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女儿实在不能容忍男人的虚情假意,宁可一刀两断,也不要委曲求全!如今,女儿再也不想见他,只想离开京城,四处飘泊,直到找到更好的男人为止……” 凤翔空拍拍她的头:“你可是说真的?依我看,皇上虽然嫔妃众多,却也不是对你全无感情,你爱了他这么多年,又为他做了这么多,真的舍得离开他?” 如果早两年分手,那还好,但女儿为了那个男人已是身心俱伤,现在分手,女儿实在太吃亏了。 凤惊华声音闷闷的:“我心意已定,也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说他不会放弃我,会给我一年的时间想清楚。我才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再要他了。我今晚偷偷来见父亲,是来跟父亲告别的。” 她不能告诉父亲秋夜弦的阴谋,免得父亲去跟秋夜弦拼命,她也不能说秋夜弦对她还有情有义,免得父亲对秋夜弦抱有幻想,所以她想来想去,便将秋夜弦描述成虽然对不起她、却也不是无情无义,从而让父亲更加讨厌秋夜弦,却不至于心生仇恨。 凤翔空叹气:“如果你心意已决,父亲也不勉强你,但你还是要跟家里说一声才好……” “不要!”凤惊华强烈地回绝,“除了父亲,我不要任何人知道这么丢脸的事情,包括家里!反正家里只有含玉,跟她说了她肯定想跟我一起走,说不定还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丢我和爹爹的脸,我才不要!” 她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几分危险,事关全族存亡,她冒不起那样的险。 凤翔空无语。 这个女儿曾经把那个男人当成一切,跟那个男人白头偕老曾经是她唯一的梦想,如今受到这样的伤害,以她的刚烈,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 而且,她跟秋夜弦的事情谁人不知?这件事情传出去,她一定会成为笑柄,她的自尊心可受不了。 为了女儿的名誉与尊严,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直到事情彻底解决为止。 此时,他的想法跟凤惊华希望的一样。 凤惊华顺势而上,异常强硬和决绝地道:“女儿知道父亲是最疼爱华儿的,不想父亲担心和被蒙里鼓里,才特地来见父亲。如果父亲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或者去质问夜弦,就是看不起女儿,就是害女儿成为笑柄,这样的话,女儿以后就不回来了!” 凤翔空:“……” 女儿的脾气,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至刚易折啊!这种脾气成就了女儿的勇猛,却也导致她情场失意,人生不顺。 然而,这样的女儿不是很像自己吗? 半晌之后,他长长地叹息,慈爱地道:“你要做的事情,即使父亲不赞同,又何曾阻止过你?又何曾阻止得了?你想去,就去吧,父亲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将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绝对不能哦,包括含玉!”凤惊华再次强调,“也不许去问秋夜弦或姬莲或任何人!我要爹爹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时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别人若是问起我的事情,爹爹统统说不知道就好,总之,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出半点端倪!” 她始终害怕,害怕父亲过问这件事,令秋夜弦提前下手。 “知道了,爹爹是出尔反尔的人么?”凤翔空又好气又好笑,“你再怀疑爹爹,爹爹就打你屁股。” 凤惊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用撒娇的口气道:“谢谢爹爹,爹爹对华儿最好了。” 凤翔空拍拍她的头,一脸慈祥:“你是爹爹的女儿,也是爹爹的骄傲,爹爹不疼你,还能疼谁?” 凤惊华的眼睛红了,一脸悲伤,低低地道:“爹爹,你还怪我么……” 凤翔空奇道:“怪什么?” 073 最对不起的人 凤惊华几乎是哭着道:“兵符的事情……” 父亲重视礼法和国法,明面上虽然不参与皇权争战,心里却是倾向太子的,太子被杀以后,他保持中立,不支持任何皇子,但因为秋夜弦杀了太子和其他兄弟的缘故,他对秋夜弦全无好感,也反对她跟秋夜弦相好,只是她过去被爱情蒙蔽了头脑,完全听不下父亲的劝诫。 在那场战争之中,无论她如何哀求,父亲就是不肯出兵支持秋夜弦。 皇权战进入结尾后,秋夜弦和二皇子秋露霜进行了最后的厮杀,秋露霜占据优势,秋夜弦危在旦夕,是她在茶水里放药,迷晕父亲后偷了父亲的钥匙打开秘室,找出兵符交给秋夜弦,秋夜弦这才得以调动十万禁军,逆转形势,击败秋露霜。 她不会忘记那个改朝换代的晚上,秋夜弦如何扮演一个对她至死不渝的痴情皇子,一步步地诱导她去偷父亲的兵符给他。 同样在那天深夜,父亲知道她干的好事之后,又惊又怒又悲,拔出剑来,想要砍了她。 她跪在父亲面前,哭肿了眼,承认自己对不起父亲,却表示绝不后悔。 她永远记得,父亲的剑起起落落,却始终没有刺在她的身上。 最后,父亲老泪纵横,丢掉手中的剑,仰天长叹:“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没用了,你,好自为之。” 父亲就这样接受了现实,没再责怪她和惩罚她,只是那几天,父亲老了十几岁。 父亲头上的白发,至少有一半是她造成的。 现在想来,她痛悔不已,但她绝对不会崩溃,她要力挽狂澜,再不让父亲受创。 凤翔空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他就着外头透进来的光线,细细打量女儿的表情,即使在幽暗中,女儿的眼睛仍然泪光闪闪,悔恨和悲伤之色前所未有。 他第一次看到女儿出现这样的表情,女儿,是真的后悔了,而且万分后悔。 于是他知道,女儿跟秋夜弦一刀两断的事情已是铁板钉钉,再不回头了。 这样的女儿,该是如何的痛苦? 他拍拍女儿的手,长叹:“不怪了,早就不怪了。你现在的痛苦,比起为父当时的痛苦要深得多,父亲只想你以后好好的。你以后好好的,便是对父亲最好的弥补。” 因为女儿的行为,秋夜弦最终杀掉二皇子,成功登基,他知道以后心如死灰,几乎想告老还乡。 在那场兵变中,他并非支持二皇子,他只是拒绝成为迫害任何一个皇子的罪人,但是,他最终还是成为了杀害二皇子的帮凶,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九泉之下对他有知遇之恩和栽培之恩的先皇。 只是,皇室只剩下秋夜弦这一嫡系血脉,为了皇室,也为了凤氏一族,他不得不效忠秋夜弦,而且秋夜弦变相的拿女儿挟制他,他暂时还不能归隐。 他原本打算在女儿当了皇后、得到幸福以后就归隐的。 “爹爹,女儿对不起你……”凤惊华抱着父亲的脖子,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包间外,热闹的戏剧乐曲和武生的洪亮唱腔,以及观众们的喝彩声汇成一片,几乎震翻了天,她的哭声被彻底掩住。 凤翔空任由女儿放声痛哭。 他在心疼女儿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秋夜弦绝非女儿的良人,女儿断了对他的痴念,未必是件坏事。 当第二出戏结束的时候,凤惊华也结束了这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哭。 她擦干眼泪,恢复平日的刚毅稳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父亲,你放心,女儿一定会过得比以前更好,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凤翔空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还有,”凤惊华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凤翔空很是意外:“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凤惊华点了点头:“千真万确,秋夜弦亲口告诉女儿的,父亲不必怀疑。还请父亲听进女儿的劝告,为了将来能够全家归隐山林,远离是非之地,暂且就先做出让步吧,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 凤翔空有些颓然地坐下,叹息:“我明白了,我会看着办的,你……去吧。” 凤惊华向父亲行了一个大礼,又看了父亲一眼后,转身离开,转瞬消失。 凤翔空静静地坐着,戏台上再热闹、再精彩的打斗场面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女儿最后的低语,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该怎么办才好? 074 夜审 京城处于戒严之中,除了极少数指定的场合和街道,天色一暗,便家家闭户,路无行人,到处都有禁军巡逻。 凤惊华离开绮花坞后,蒙上面罩,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穿行,走走停停,绕开一批又一批的巡逻,直到后半夜才回到阴府。 她站在后门外,一动不动,直到四更的鼓声响起。 四更,是她和阴影约好的时间,阴影会在鼓声响起时引开守卫的侍卫,放她进去。 果然,后门打开了,凤惊华闪身进去,关好门,跟阴影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后,两人没有任何交谈,迅速分开,离去。 后门恢复了安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凤惊华边往莲香居奔去,边解除身上的乔装,接近莲香居时她已经是花夫人的正常装束。 然而,事情却不太对劲。 因为莲香居居然灯火通明。 谁在莲香居里?又为何点燃这么多灯烛?看灯光亮成这样,恐怕不止一两人。 真不想进去啊!她在心里叹气,深吸一口气,还是摆出战战兢兢的样子,推门而入。 院子里全是人,侧躺在海棠树下的卧榻上,睡着颇酣的女人,是兰夫人。 兰夫人的两侧,坐着数名正在打盹的姬妾,她们的身后都站着丫环。 为了欣赏她如何受罚,她们竟然屈尊呆在莲香居里,不辞辛苦地等到这个时候,这样的毅力令凤惊华佩服。 还清醒着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顺便叫醒正在打盹的人。 凤惊华一脸惶然地走到兰夫人的面前,行了一礼,想说话却又不敢打扰她,只得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兰夫人身边的嬷嬷。 嬷嬷脸色冰冷地给了她一个“你终于回来了,有你好看”的眼神,弯腰对兰夫人道:“夫人,花夫人回来了——” 兰夫人没有反应,她连叫了五六声,兰夫人才慵懒地睁开眼睛,以手掩唇,打呵欠:“怎么了?” “花夫人回来了。” 兰夫人的目光来回游移,很快就看到了目标,顿时精神一振,从卧榻上坐起来,一拍床架,厉声喝道:“花京儿,你可知错?” 看到可以欺负人了,就这么来劲? 凤惊华心里哑然失笑,却不得不跪下来,怯怯地道:“贱妾晚上出去散步太久,没有跟夫人请示,犯了门规,还请夫人惩罚。” “只是出去散步吗?”兰夫人锐利的目光刺进她的脸庞,寻找蛛丝马迹,“说谎可是要拔舌头的。” “贱妾真的只是出去散步。”凤惊华赶紧道,“今天是贱妾父母失踪的忌日,贱妾睡不着,便一个人在后花园散步,直到现在才回来……” “竟敢当众撒谎!”兰夫人怒拍床架,“本夫人派人找遍了后花园,到处不见你的身影,你还能飞天入地不成?你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近期憋屈得慌,决定整顿一下家风。 今天晚上,她实在难受得睡不着,便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地要进行一次突袭,调查那些姬妾们有没有乖乖地呆在屋里。 如果能抓到几个暗中聚赌、看禁书、下诅咒、跟下人偷欢等等的贱人,她就可以杀鸡儆猴,重振声威,让贱人们知道她的厉害。 结果,她带人从姬妾们的屋子一间间地搜过去,没发现任何出格的行为,最后只发现莲香居的花京儿不在屋里。 她哪里知道,她的身边也有其他姬妾的耳目,她刚带人出门,其他姬妾就收到了风声,及时做好了应对,根本不给她收拾自己的机会。 莲香居已经是她突袭的最后一站了,她哪里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 于是她派人四处寻找花京儿,久久找不到后便借题发挥,留在莲香居里,非要等到花京儿回来后进行现场夜审。 凤惊华脸色发白:“莲花池边有一座假山,贱妾爬到假山上坐着,不断回想父母的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刚刚才醒过来,真没有听到有人在找贱妾……”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故意挑刺,看来今晚想顺利度过,没那么容易。 “你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吗?”兰夫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教训她,根本不接受她的解释。 075 突如其来的火灾 “没有……”凤惊华摇头,“可贱妾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也没有走远,还请夫人明查……” “哼,你自称老实本分,却夜间外出,久久不归,还说不清楚去处,这是正经女子会做的事情吗?我看你是不打不招啊!”兰夫人像县官审案一般,又拍床架,喝道,“来人,给我打板子,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院子里响起一片窃笑声,众人都在幸灾乐祸。 凤惊华的心一沉。 她并不怕被打,但是被打之后一般会有大夫过来检查伤势,一旦她身上的伤痕被发现,必定会引起他人怀疑。 原本,身上有几道伤口不算意外,但全身都是各种明显人为的伤疤,那就不正常了。 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身体的秘密。 怎么办? 她看着手执板杖,狞笑着走过来的嬷嬷,脑子高速运转:要不要拿出野狼的凶狠,吓她们一次? 啪!主罚的嬷嬷推倒她,一杖落在她的臀部上。 凤惊华鸦眉倒竖,眼迸唳气。 相比身体的秘密被发现,不如别忍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出了事再善后! 就在她准备出手时,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尖叫声:“夫人,贵兰院起火了——”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气氛顿时就是一凝。 凤惊华唇边泛起微笑,这场火灾来得可真及时啊,兰夫人没有心情收拾她了吧? 只是,这场火灾是巧合还是蓄意? 跟自己的美宅相比,花京儿算得了什么?兰夫人跳起来,提起裙摆冲出去,气急败坏:“所有人都去救火——快去!房子受多少伤,我就让你们受多少伤!” 有人追过来:“兰夫人,花夫人的事还没有解决呢……” 兰夫人转身就给了她一脚,接着继续狂奔。 除了去见王爷,她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话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近期没一件顺心的事,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天干物燥,木质建筑一旦着火,岂是这么容易制止和扑灭的? 而且贵兰院的人几乎都被兰夫人带去收拾花京儿了,只留下一个年纪很小的和一个年纪很大的看家,她们反应迟钝,手脚不利,对火灾束手无策,待援军赶到时,贵兰院至少有一半已陷入火海中。 兰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美宅被烧,几乎要疯掉了,斥喝,咒骂,尖叫,听在别人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天籁。 莲香居里,凤惊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倚在门边,欣赏那边的火光。 看了一会,她忽然想起秋骨寒,赶紧熄灯关门,往幽林小屋走去。 幽林小屋融进黑暗之中,没有半点灯光。 他睡着了吗? 凤惊华站在小树林前,踌躇了一下,转身离开。 一抹轻风掠过,风停时,马奴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马奴:“骨寒睡了么?” 马奴摇头:“刚刚睡下。兰夫人早前派人过来,说是要找您,少爷觉得不对劲,就悄悄跑去莲香居看个究竟,刚刚才回来……” 凤惊华一震,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他……能走路了?” 最近的一次,秋骨寒还只能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行走,走一会休息一会。 走到莲香居,又呆了很久才回去这种事,不像是他现在能做到的事情。 马奴微笑:“是的,少爷一个人走过去,没用拐杖,也没要小的搀扶。看到夫人被欺负,他还命令小的去贵兰院放了一把火。” 凤惊华真的吃惊了:“他还做了这种事?” 马奴点头:“真的。” 凤惊华:“……” 从小屋走到莲香居,隐在黑暗中静观其变,待她回来后,发现她遇到麻烦便当机立断,派马奴去贵兰院放火,调虎离山——这一系列举动,秋骨寒干得真是漂亮犀利。 马奴见她不说话,便试探地问:“夫人可是在生少爷的气?” 凤惊华看了看他,眯眼微笑:“不,我很高兴。” 秋骨寒的身体比她想象的康复得快,脑子也比她想象的好用,这是好事。 为了他今晚的表现,她应该奖励他。 怎么奖励他呢? 076 阴太妃 贵兰院的火灾让兰夫人恨得吐血,但对别人来说,却只是遗憾她的损失不够大。 她的房间没烧到,所有的华衣美裳和珠宝首饰都还好好的,众女心里那个郁闷啊,都在心里道,放火的人怎么不先点她的房间呢? 所有的人都认定是人为纵火,以兰夫人的脾气,得罪的人太多,几乎人人皆有嫌疑,但也几乎人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兰夫人的调查浩浩荡荡,却毫无进展。 一向跟兰夫人井水不犯河水的紫夫人向兰夫人表示慰问和支持后,打扮一新,又坐着四人软轿进宫去了。 她每隔四五天就去宫里看望阴太妃,这已经成了惯例。 王爷最重视的人是阴太妃,讨好了阴太妃,便是讨好了王爷,阴府的女人几乎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想到的也没有资格进宫,只有她例外。 皇上体恤阴太妃孤寂,特许她随时进宫看望阴太妃,只要她亮出刻有自己名字、身份的腰牌,守门的侍卫就会放她进宫。 阴太妃住在皇宫深处的缈香宫,身边只有两个嬷嬷侍候。 她很少走出渺香宫,也很少有人走进渺香宫,紫夫人是唯一一个经常来看望她的人。 她对紫夫人的到来并不冷淡,却也不会热情,只是亲切和蔼的招呼,就像对待熟稔的亲友一般。 紫夫人走进渺香宫的大门时,阴太妃正站在一丛缀满白色小花的银桂前,双手捧花,低首阖眼,沉醉于花香之中。 阴太妃已经不那么年轻了,可这样的阴太妃,仍然美如尘外之人,紫夫人顿住脚步,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阴太妃喜欢花,尤其喜欢花的香气,渺香宫里种满了各种香气充盈的花,春有瑞香牡丹迎春,夏有蔷薇栀子茉莉,秋有桂菊兰,冬有梅,多达数十种。 渺香宫一年四季都萦绕着花的香气,比任何一种名贵的薰香都更美妙宜人。 阴太妃听到她的脚步声,睁开眼睛,转头,微笑:“紫夫人来了。” 花荫下,已经准备好了茶几与茶炉。 每天坐在院子里悠然的烹煮花茶,听鸟鸣之音,赏花开之美,入花香之境,品花茶之妙,便是她的生活。 紫夫人微微咬唇,冲她施了一礼:“六儿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她是王爷的“妻”,她希望太妃当她当成妹妹,直呼她的名字什么的,但太妃对她虽然亲切,却坚持称呼她为“紫夫人”,以客待之。 她失落,却没有放弃攻克王爷最重视的这个女人。 阴太妃坐下,微笑:“紫夫人坐吧,这株银桂刚刚开花,咱们正好一同品尝这桂花茶的妙处。” 她喜欢拿新鲜的花瓣泡茶,甚至会把花瓣也一起吃下去。 她的身上,也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新鲜的清香。 “谢娘娘招待。”紫夫人在她对面坐下,婉声道,“臣妾知道娘娘这时候最是喜欢桂花和菊花的,便做了几碟桂花糕和菊花糕,带给娘娘品尝,希望娘娘喜欢。” 丫环将食盒打开,双手捧上,她从食盒里取出几碟点心,摆在桌面上。 阴太妃一边烹茶一边笑道:“你心灵手巧,做的点心没有不好吃的,本宫岂会不喜欢?” 说罢,她拿筷子挟起一小块桂花糕,细细品尝后,赞叹:“清甜不腻,香味纯正,松软适中,妙极妙极。” 而后她又尝了一小块菊花糕,再赞。 高兴之下,她对两个嬷嬷唤道:“你们两个,将我去年埋的菊花酒与桂花酒拿出来,我今日要与紫夫人尽欢。” 紫夫人又微微咬唇,太妃跟奴才自称“我”,对她却自称“本宫”,她对太妃再好,太妃也还是不把她当自己人的。 这个太妃,怎么就这么巩固呢? 几杯花酒下肚,气氛就热络了不少,阴太妃脸现红晕,星眸泛雾,有了几分醉意。 紫夫人心中窃喜,却面露惆怅,拈起一片黄色的落叶,轻轻地转动着,轻声吟唱起李太白的《秋风词》: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她的丫环抿嘴偷笑:“夫人又在想王爷了,真不害臊……” 紫夫人作势要打她:“你这臭丫头,又胡乱嚼舌头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说我罚你三杯。” 丫环双手掩嘴,双眼骨碌碌的转,一副“我再也不敢了”的憨样。 阴太妃颇为喜欢这个精灵可爱的丫环,看她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也笑了:“莫说紫夫人,连本宫也很想王爷了。王爷已经一年又四个月不曾回京,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他再不回来,本宫就要去求皇上了……” 紫夫人长叹,一脸低落:“如果可能,臣妾真想自请去边疆陪王爷。王爷身体不好,身边没女人照顾,我真是放心不下……” 阴太妃叹道:“是哪,军中都是粗人,哪里比得了女子的温柔细心?” 紫夫人幽幽地道:“如果臣妾能亲自照顾王爷就好了,但凡是王爷的吃穿住用行,定会事无巨细,亲手操办……” “夫人想得美呢!”她的丫环又嘴快的打岔,“只有王妃能亲自照顾王爷,夫人可没有……啊!”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不已,先捂嘴,而后打嘴:“丁香说错了话,还请夫人和娘娘恕罪!” 077 王爷看上的女人 “唉,小丫头不必这般惊慌。”阴太妃摆了摆手,示意她停止自罚,“王爷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子不想长伴他左右?哪个女子不想为他缝衣泡茶?本宫是王爷的亲姐姐,听到这话,不会生气。” 丁香这才住手,束手束脚地站到一边,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紫夫人趁机道:“不知娘娘和王爷可有王妃的人选?如此臣妾也好极早做些准备,让王爷回京后能早些成婚,免了筹备之苦。” 她希望听到的是阴太妃夸她才貌双全、贤良淑德,虽然出身不够高尚,却是最合适当狩王妃的。 阴太妃低头,沉思。 紫夫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上,虽然握着杯子的双手看起来还是稳稳的,但杯子里的水却在微微荡漾,映得她那张脸支离破碎。 她长久以来的努力打动了阴太妃,还是阴太妃早有了人选? 王爷对女人向来冷淡,她相信在王妃的人选上,阴太妃的意见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半晌,阴太妃才抬头,对身边的嬷嬷和丫环道:“你们先下去。” 两人的侍女都下去后,阴太妃给紫夫人倒了一杯茶,柔声道:“本宫只有王爷这一个弟弟,只希望这个弟弟能娶一个真心爱他、对他好的女子,门第什么的都是其次。你对王爷的情义,本宫都看在眼里,你的人品,本宫也是信任的。在本宫看来,王爷与其娶一个了解不深的高门千金,不如娶一个知根知底的好女子为妻。” 她说得含蓄,但紫夫人却已经狂喜得指尖微微颤抖,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了。 阴太妃的话,分明就是认同了她! “只是……”阴太妃话锋一转,紫夫人的心脏又冲上了高空,呼吸都急促起来。 “王爷曾经在去年的宫宴上见过祝家的一位小姐,对她的美貌印象深刻,暗中向本宫问起那位小姐的脾性、生辰与订婚与否,本宫觉得王爷可能对那位小姐有几分意思。” 紫夫人垂头,捧茶喝茶,借杯子与手遮掩脸上的妒忌与失落。 王爷不爱女色是出了名的,他会打听一个女子的事情,足以说明那个女子于他意义不凡。 喝完这杯后,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笑道:“能让王爷感兴趣的女子,一定是极其出色的女子。不知这个女子是何人?臣妾也好跟她学学,若是将来有幸成为姐妹,那更是美事一桩。” 其实,她已经隐隐猜到那个女子是何人了。 祝家人长相普遍平庸,有些甚至还长得有几分怪异,能以“美貌”引起王爷注意的,仅有一人。 阴太妃笑笑,避而不答,只是道:“王爷当时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过后也没有再问起那位小姐的事,恐怕已经忘了那位小姐。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那位小姐艳名远播,号称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坊间都说她那样的美人迟早会入宫,虽然未见宫中有所动作,但依本宫看,看她跟王爷的事至多只有五成可能……” 五成?也已经很高了! 紫夫人微微咬唇,觉得茶水都是苦的。 她已经确定那位美人是谁的。 她诅咒那位美人快点入宫为妃,虽然能当皇上的女人其实是件很幸运、很荣耀的事情。 这时,阴太妃忽然轻拍她的手背,微笑:“如果皇上真的看上了那位小姐,王爷当然不会跟皇上争的。所以,这事咱们就再看看吧。” 看来阴太妃跟她的心思是一样的,紫夫人这才稍微好受了一点,又聊了几句后,起身告辞。 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消化这个悲喜交加的消息。 然而天公不作美,她才说完,天上就下起急雨来。 078 前太子的画像 阴太妃赶紧拉她进屋:“你且进屋坐坐,本宫找把伞给你。” 一踏进门槛,紫夫人就看到了正对大门的先皇的画像。 先皇已经离开多年,但阴太妃仍然供奉着先皇的画像,日日上香。 紫夫人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也冲先皇的画像行礼,上香。 这时,她才发现先皇的画像旁边挂上了一幅尺寸略小的画像,画像上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面容长得与先皇极为相似,气质极为不俗。 “紫夫人,这两把油纸伞还是新的,就送予你和丁香罢。”阴太妃从里屋挑了两把伞出来,笑着道。 “谢娘娘。”紫夫人接过油纸伞,顿了顿,问道,“娘娘,这画像上的男子仪表不俗,可是先皇年轻时的模样?” “不是。”阴太妃摇头,面容有些忧伤,“这是太子殿下的画像。因为太子殿下的忌日快到了,本宫便将太子殿下的画像挂出来,一起祭拜。” 前太子秋月明的画像?紫夫人暗暗吃了一惊,阴太妃祭拜被皇上所杀的前太子,就不怕得罪皇上吗? 她迟疑不定地看向阴太妃,阴太妃一脸坦然,并没有因为被她发现这一点而有所顾忌。 她心里不禁有些许得意起来,这说明阴太妃还是信任她的,当然,她也不会拿这种小事去向皇上邀功。 她积极地表现出她对此事的接受和理解:“太子殿下长得与先皇好像呢。” 皇上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但听说长得像母亲,与先皇只有两三分相似。 她是皇上豢养的歌女,而皇上与前太子不合,她自然也就没有机会接近秋月明,并不知晓秋月明的容貌如何。 “确实很像。”阴太妃看着父子俩的画像,低低地道,“先皇有七位皇子,太子和七皇子是长得最像皇上的,也是最受皇上宠爱的。” “原来如此。”紫夫人点点头,也跟她一起看着这画像。 说起来,她见过的皇子长得都极其美丽,但容貌更似母亲而不太像先皇。 “夫人,时候不早了。”丁香在门外提醒。 紫夫人便跟阴太妃道别,和丁香各撑一把伞,离开渺香宫。 她们离开没多久,便有一名太监上门,将狩王的信交给阴太妃。 阴太妃接过信件,掂了掂,信件封得很好,没有任何拆过和破损的痕迹,但她知道,这信的内容一定已经传到皇上的耳里。 也就是说,她拿的这封信是重新封过的。 她和狩王的来信,都是。 皇上将狩王盯得很紧,对她也是一样,表面上恭敬,实则严加防范。 连她身边的两个嬷嬷都不能相信。 她脸上露出收到弟弟来信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打开。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弟弟病情有些严重,但近期还不想回京,怕回去后太闲,请姐姐勿念。 很普通、很简单的招呼。 她捧起纸张,放到唇边,伸舌舔舐墨水,唔,有明显的咸味。 墨水原本是没有味道的,如果有味道,就代表字面上的意思与实际相反。 这是她跟弟弟的约定与秘密。 所以,这封信的实际意思是:弟弟病情并不严重,近期想回京了,回京后想继续掌权,请姐姐记着这件事。 看来,弟弟有了什么计划,打算在近期返京,到时可能需要她帮忙。 她默默地将这封信烧掉,皇上以为他暗中审查她和弟弟的通信,就能掌握他们的心思吗? 她的弟弟不是池中物,她也不是,她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的弟弟。 刚才她告诉紫依依的事情,就是她弟弟留在宫里保护她的暗探转告给她的。 虽然暗探没有说明让她这么做的原因,但她猜,弟弟大概是想通过这个消息挑起紫依依与祝贵妃、甚至祝家的矛盾。 紫依依虽然只是歌女出身,没有背景和依靠,对皇上而言也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但她的心机与头脑并不比宫里的嫔妃差,不能小视。 079 不正常的祝贵妃 “夫人,这边是出宫的方向,那边才是若虚宫的方向。”丁香提醒紫夫人。 依照惯例,夫人每次进宫看望阴太妃,都会顺道去拜见祝贵妃。 紫依依面无表情:“天气不好,不去了。” 之前金兰院四女告诉她王爷对祝家女有意的消息,她并不怎么相信,但刚才连阴太妃都这么说了,她就不能不信了。 所以,她现在对祝家没有任何好感,自然也就没有心情去见祝贵妃。 但走了一会儿后,她停下,收伞,转身,微笑:“雨停了,还是去吧。” 她好不容易才跟祝贵妃成为“朋友”,绝对不能放弃这份“友情”。 至于祝家的那位大美人,只要其进宫为妃,问题不就解决了? 想让那位大美人进宫,除了皇上有心以外,祝贵妃的枕边风不是也很有用吗? 本来,让一个女人游说自己的丈夫娶自己的姐妹,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何况那位大美人比祝贵妃美上百倍? 但是,她正好知道祝贵妃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利用这个秘密,她就可以说服祝贵妃将自己的妹妹献给皇上。 走了好远,若虚宫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祝家是很特别的家族,祝贵妃是很特别的妃子,若虚宫是很特别的宫殿。 别的妃子恨不得住在金碧辉煌、花团锦簇、明亮耀眼的宫殿里,祝贵妃却恰巧相反,她的审美观和生活习性很……怪异,喜欢那些让普通人看了……很不舒服的东西,也喜欢住在……封闭阴暗、远离人群的屋子里。 若虚宫的外形与别的宫殿没什么不同,但是色调灰暗,要么黑,要么灰,几乎没别的颜色。 若虚宫还建在全皇宫据说风水最不好的地方,被一片濒临枯死、散发着霉味的参天大树所掩映,地上长着杂草,四周种的花从来不开,阳光都照不进来。 若虚宫总是门窗紧闭,很少打开,看起来神秘、阴暗、诡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没人住。 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踏进若虚宫,也没多少人愿意亲近祝贵妃,即使祝贵妃地位很高。 紫依依也不想踏进这里,但她需要人脉,别人不愿意亲近的大人物,正是她极力拉拢的对象。 祝贵妃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对外界也没什么兴趣,平时,她要么把自己关在屋里,为皇上进行各种各样的卜算,或者研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要么就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悄然无声地外出,进行一些莫名其妙的调查,或者采购一些很古怪的东西。 但祝贵妃再奇怪再孤僻,也还是年轻女子,也有需要找人说说话的时候。 紫依依对祝贵妃来说,就是可以偶尔说说话的对象。 若虚宫不轻易放人进去,但她是个例外,如果祝贵妃不忙,一般都会见她。 祝贵妃这次也肯见她。 紫依依踏进若虚宫那扇刻着古怪咒文的大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甚至狰狞诡异的雕像与工艺品,立刻又有种踏进邪教禁地的感觉,心里发怵,头皮发麻。 没错,祝贵妃是巫女,据说还是能力最强的巫女。 祝家就是以巫术闻名,号称能看透天机、测算命理、逆转运程的家族。 这样的家族以及这个家族的人,几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据说生活在天与地之间、阴与阳之间的夹缝中,自然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不管踏进这里多少次,紫依依都觉得不习惯,不喜欢,但她不仅要忍着,还要装出很欢喜的样子。 她一脸欢喜地冲祝贵妃行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祝贵妃盘腿坐在蒲团上,全身包裹在绣满古怪图案的灰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瘦巴巴的小脸,看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干巴巴地道:“坐吧。” 紫依依盘腿坐在一侧的蒲团上,跟祝贵妃闲聊了几句后,关切地道:“娘娘,您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晚上……又没睡好?” 祝贵妃的脸上闪过厌恶和痛苦之色,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080 娘娘的难言之隐 这里是她打坐修炼的秘室,没有别人在场。 紫依依低声道:“娘娘,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消除您的苦恼。” 祝贵妃给她白眼:“你想到的办法多了,哪次是有用的?我不想听。” 身为贵妃和祝家能力最强的女子,她极其孤傲,目中无人,加上她打出生起就过着与外界隔离的生活,沉浸于对巫术的研究和修炼之中,导致她我行我素,不懂得人情世故。 即使入宫为妃,她也是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身边的世界格格不入。 比如在称呼上,她经常忘记自称“本宫”“臣妾”,习惯自称“我”。 好在皇上懂得变通,因人而异,并不强求她恪守宫里的繁文缛节。 紫依依谦卑的微笑:“依依想为娘娘解忧消愁,不管失败多少次,也不管娘娘如何责怪,依依都不会放弃努力。娘娘,我这次想到的法子若是再没有用,我便自挖一目,献予娘娘。” 像祝贵妃这种心高气傲、与世隔绝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其实很容易被利用。 她会亲近和讨好祝贵妃,就是从中看到了机会。 当然,要打动这样的女人并不容易,但她最擅长的就是观颜察色,投其所好。 祝贵妃心里微微有点感动,脸上有了一点暖意:“那你快点告诉我。” 大多数人看到她都会露出畏惧或厌恶之色,避她唯恐不及,她虽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总是独自一人,偶尔也会感到寂寞。 特别是深宫如海,没有亲友相伴,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只有这个身份不高的紫依依,崇拜她,尊敬她,喜欢她,经常进宫看她,奉她如神明一般。 被别人当成“神明”的感觉很好,毕竟在过去,巫术被认为是歪门邪道。 所以,她觉得紫依依是个可以聊天、信任的女人。 紫依依低声道:“娘娘何不给自己找一个替身?” 祝贵妃奇怪:“替身?什么替身?” 紫依依抿唇一笑:“您找一位女子来代替您侍寝,不就好了么?” 绝对没有人想到,祝贵妃最大的苦恼竟然是侍寝。 男欢女爱,乃是人性之本,世人没有不喜欢的,祝贵妃却是个例外。 即使皇上英俊如天神,又正值青春年华,想爬上龙床的女子数不胜数,祝贵妃还是对闺房之乐提不起性趣,甚至厌恶与皇上同房。 祝贵妃多次向紫依依倾诉了这种苦恼,紫依依对其中的细节很是好奇,深深怀疑是祝贵妃长得太抱歉又不解风情,皇上在那方面敷衍了事,这才导致祝贵妃感受不到任何愉悦。 然而事关皇上的隐私,紫依依从来不敢问,只敢默默地听,然后传授给祝贵妃一些提升闺房乐趣的技巧,但是,没有用。 偏偏皇上为了证明他对四位贵妃一视同仁,与她们同房的次数相差不大,祝贵妃每个月都要承受五六夜的痛苦。 每当这样的夜晚过去,祝贵妃都会萎靡上几天,一副便秘、失眠、食欲不振的模样。 因此,侍寝便成了祝贵妃的心病,但她害怕皇上不悦,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在皇上面前总是强颜作笑,曲意承欢,心中苦不堪言。 直到紫依依一次次的知难而上,用“真心”赢得她的信任,她才把这个秘密告诉紫依依。 紫依依每次听到祝贵妃诉苦,都在心里偷笑:说不定皇上每一次宠幸你时也觉得很痛苦呢! 说实话,即使她没有拿身体侍候过皇上,她也绝对相信,皇上在那方面的能力衬得上他的容貌与身份,但祝贵妃就不一样了,常人喜欢的她不喜欢,常人觉得好看的她觉得不好看,包括对皇上也是如此——她就没觉得皇上好看过! 这般不正常的祝贵妃,会讨厌男欢女爱也是正常,而且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喜欢。 080 妙计除情敌 回归正题。 祝贵妃听了她这一回的建议,叹气:“这个法子我也想过,但家中要求我一定要生下龙子,我没办法找人代我侍寝。” 紫依依顿时了然,祝贵妃能不能生下龙子,事关祝家的前途与未来。 祝家恨不得祝贵妃多生,怎么会允许她找别人代替她跟皇上同房? 紫依依想明白这其中的利益后,微笑:“娘娘,这个事情好办,您就从娘家挑一个凡夫俗子觉得美丽的女子进宫,让她代替您侍寝生子,不就一举两得了么?” 祝家只有一个世人觉得美丽的女子——祝雪。 但祝贵妃觉得祝雪一点都不美,她认为祝雪长相俗气,还是个白痴,完全没有才能,觉得祝雪美的人全是庸俗之辈,她觉得自己这样才美。 紫依依觉得自己若是不强调“凡夫俗子觉得美丽的女子”这一点,祝贵妃一定会从娘家挑个长得更抱歉的姐妹进宫,如此,她“赶走”祝雪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祝贵妃听了她的话后仔细琢磨:“这样啊……” 紫依依暗中观察她的表情,揣摩她的心思。 见她久久不语,紫依依低声道:“娘娘,果然还是自己生孩子比较好吧?即使是亲姐妹,就算可以同夫,但孩子,还是要自己生来得保险……” “这倒无所谓。”祝贵妃摇头,“不瞒你说,我们家的女人,失了处子之身就会降低巫力,只是降得不多,但生孩子就不一样了,至少会降低一半的巫力。如果可能,我不想生孩子。” 巫力主要来自天赋和潜能,巫术指的主要是技术与才能。 巫术可以靠后天的钻研、修炼达成,但巫力却是与生俱来的,如果她失去足够的巫力,巫术便会变弱,她便不能保持她在这个领域的最强者地位。 相较爱情婚姻家庭,她更重视巫术的钻研与提升。 可以说,她是名副其实的大巫师,也是狂热的巫术研究者,她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超越父亲,成为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紫依依听后心中一喜:“那您还有什么顾忌?” 祝贵妃苦脸:“我怕家里不答应啊。那个白痴雪既没有巫力,也不会巫术,家里应该不会让她进宫侍候皇上。” 紫依依在心里想,如果祝雪有巫力,会巫术,还轮得到长相抱歉的你进宫?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娘娘,这个好办,您就跟家里说您体质特别,不易受孕,如果家里想早点得到拥有祝家血脉的皇子,还是再派一个年轻、健康、招男人喜欢的女孩儿入宫比较好。” 祝家真正招男人喜欢的女孩儿,也只有祝雪了,其他男人亲近祝家女人,为了都是她们的能力。 祝贵妃听后大喜,拍了一下大腿道:“你说得没错!只要是祝家的血脉,谁生的不一样?那个白痴雪什么才能都没有,就是会哄男人,她这辈子只能靠出卖身体,讨好男人活下去啦。嫔妃这职业,再适合她不过了。” 她终于说出“祝雪”这两个字了! 紫依依心里大喜,脸上却很平静:“娘娘,这世上凡夫俗子太多,如您这般超凡脱俗的人物太少。祝雪小姐虽然样样不如您,向她求亲的男人却很多,您再不快点行动,她说不定就要被人订下来了。到时,再想找出一个像姬贵妃那般会哄男人开心的祝家小姐,恐怕就不容易了……” 有好事者曾经办了一个“京城四美”的调查与排名,姬莲、祝雪均榜上有名,且不分上下。 姬莲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能跟她争的,大概只有祝雪了。 祝贵妃也很讨厌、很看不起“以色侍人且长相太俗”的姬莲。 当下握了握拳头,踌躇满志地道:“没错,我会尽快找个时间跟皇上和家里提起这事,非让白痴雪入宫不可!” 紫依依一脸崇拜:“娘娘,您还是依依最仰慕、最喜欢、最强大的那个娘娘。” 祝贵妃很得意:“那当然。” 紫依依笑得优雅。 如何在谈笑间卖掉情敌? 她今天在若虚宫演的这一出,就是最好的教材。 081 九恩寺风波 中秋的前一天。 晨雾刚刚散尽,秋骨寒就裹着斗篷,趴在马奴的背上,跟凤惊华走出阴府。 后门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马奴将秋骨寒抱进车厢里,待凤惊华也上马车后,他跳上驾座,一抖缰绳,马车缓缓驶开。 为了奖励秋骨寒的表现,凤惊华决定带他出去走走。 她再三请求兰夫人,说中秋节马上就到了,她想带弟弟去九恩寺为父母烧香,兰夫人看在她没有在推举紫夫人为王妃的名册上签字的份上,开恩准了这一次。 马车开动后,凤惊华将窗帘掀开一角,让秋骨寒看看如今的京城是什么样。 京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那场轰轰烈烈、血流成河的“三皇之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秋骨寒靠在车壁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帝都气象,黑黝黝的眼珠里没有半点情绪与波澜。 凤惊华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带他出门本是件很冒险的事情,但他现在仍然很瘦,远远没有恢复原本的容貌,不可能有人认出他是七皇子,想带他出门,只能趁现在。 她希望与世隔绝太久的他能快点适应这个世界。 马车慢慢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大街,还从皇宫正前方的神佑大街经过,气派非凡的皇宫宛如从天上落到地面上的神境一般,铺开望不到边的庄严与神圣。 道上还有朝廷官员、王公贵族来来往往。 凤惊华转头看秋骨寒,秋骨寒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说一句话。 马车就这样一直驶到九恩寺。 九恩,包括父母对子女的养育之恩、师长对学生的栽培之恩、他人对自己的帮助之恩、高位者对低位者的知遇之恩、夫妻间的陪伴之恩、朋友间的相知之恩、兄弟姐妹之间的互爱之恩,以及天地对万物的滋润之恩和上天赐予每一个人的生存之恩。 因为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的享受这些“恩情”,到这间寺庙上香、还原、祈祷的百姓很多,寺庙的香火十分鼎盛。 早就做过乔装的凤惊华扶秋骨寒下车,跟着人群走进寺庙,烧香祈祷。 秋骨寒上香跪拜时的表情是虔诚的,但是,眼珠仍然深得望不到底,不现半点波澜。 给所有的菩萨都上过香后,秋骨寒有些累了,凤惊华便扶他在寺庙后院的百草园里休息。 百草园种植数十种草药,草药之间开辟小径和空地,设立凉亭桌椅,既能供香客休憩,又能采收草药帮助生活贫苦的百姓,是一处极受香客喜爱的清静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新的草药香味,令闻够了香火味的两人精神俱是一振。 两人并坐在一棵银杏树下,阖上眼睛,一时间不舍离开。 突然,四周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在抱怨和惊叫,还有人在咒骂。 “所有人听着,这里被我家主子包了,不许外人进入,你们赶紧离开——” 凤惊华睁开眼睛,看到一群穿着光鲜但打扮统一的男子冲进来,冲着园里的香客们大声嚷嚷,态度极为嚣张粗暴。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大户人家的家丁,在行欺压百姓之事。 一些香客不想惹事,忿忿地离开,一些香客则跟他们争起来,他们也不多话,直接动手赶人。 他们人多势众,又会功夫,没多大会儿,香客就被赶得差不多了。 凤惊华也不想惹事,准备叫秋骨寒离开。 但转头一看,秋骨寒竟然靠在她身上睡着了,一脸恬静。 凤惊华不忍叫醒他,犹豫了一下,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几名家丁冲过来,分别拽起她和秋骨寒就推。 “你们两个耳聋了?没听到我们说的话吗?快滚,再不滚就直接丢出去——” “啊——” 秋骨寒正在打盹,突然被人大力拉扯,猝不及防地栽到地上,惊叫一声后睁开眼睛,反应不过来。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家主子就生气了,到时你想走都走不了!”一名家丁粗鲁地抓住秋骨寒的手臂,往出口处拖拽。 凤惊华怒了,秋骨寒一看就有病,他们对待生病的小孩这么凶狠,还是人吗? 082 凶残美少女 她推开那名家丁,小心翼翼地扶起秋骨寒:“他是我弟弟,我会扶他出去,你们别碰他。” 几名家丁凶巴巴地催促:“就剩你们两个了,你们不想死就快点走……” 凤惊华也想快点走,但秋骨寒身体虚弱,小径又窄,她想快也快不了。 “哎呀哎呀,终于到了可以好好休息了,天气这么热人还这么多,还让不让人活了……” 两人走到拱门时,外面传来少女的声音,娇脆清亮,透着稚气,语速极快,活力十足。 紧接着,一条轻盈的身影冲进来,重重地撞在……秋骨寒的身上。 秋骨寒闷哼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几乎晕厥过去。 凤惊华又惊又怒,但也顾不得计较,俯身去扶秋骨寒:“弟弟,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不舒服的话就跟姐姐说啊,姐姐马上找寺里的师父……” “哪里来的狗啊?竟敢挡本小姐的路!” 随着极其无礼的娇斥声,凤惊华背上挨了一脚。 她抬头,想看看什么样的小姑娘这般凶残,没想到,目光所驻,竟是一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蛋。 姬莲,京城四美之首,天生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但眼前这张脸,丝毫不比姬莲逊色。 而这张脸的主人,却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没有比她更白净细致的肌肤,没有比她更清亮有神的眼眸,没有比她更乌亮柔软的头发,没有比她更粉嫩嫣红的嘴唇,没有比她更齐整的眉、更长翘的睫毛、更挺俏的鼻子、更优美的脸部线条…… 而她的身段,并不输给她的脸蛋,细腰长腿,不胖不瘦,线条起伏。 她已经生得很美了,但还在成长之中,这份美丽未达极致。 不敢想象,再过二三年,她将长成何等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就连姬莲、祝雪都会被她彻底比下去吧? “喂,你直勾勾的看什么?本小姐是你那双狗眼能看的吗?”美少女从腰间抽出一把尺子,打她,“快滚,不要挡本小姐的路,要不然就剃光你的头发!” 她最讨厌长得丑的人了! 准确的说,她讨厌所有长得不好看的人,不管男女老少! 眼前的女人五官不丑,但皮肤黑黝黝的,看了就不舒服,就像杂草一样,令她想清除干净。 凤惊华收回目光,迅速抱起秋骨寒退到一边:“姑娘请先进来,我们马上就走。” 拱门就那么点大,美少女及其随从堵在门口,她没空隙出去。 美少女哼了哼,趾高气昂地从凤惊华的面前经过。 突然,她身体一僵,顿住脚步,转头盯向秋骨寒,双颊被怒火烧得通红,目光也被怒火蒸得怒气沸腾,尖叫声更是响彻整间寺庙:“你、你干什么?竟敢拿你的脏手碰我?” 凤惊华这才发现,秋骨寒居然伸手抓住美少女的衣角,目光还紧紧的盯着对方。 太令她意外了! 总是异常安静的秋骨寒居然会做出如此……不合常规的事情? 他到底怎么了? 她来不及多想,迅速抓住秋骨寒伸出去的那只手,严厉地低喝:“快放手!” 秋骨寒对她的话毫无反应,那只手仍然揪得紧紧的,目光一眨不眨,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没说。 美少女见他如此嚣张,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是哆嗦的:“丑、丑八怪竟、竟敢调戏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他的手给我砍了!” 她可不是说着玩的。 立刻,她身边的一名女侍卫抽刀,挥手就砍。 凤惊华脸色真的变了,秋骨寒居然如此愚蠢,这小姑娘居然如此狠毒! 她要不要出手?显然是必须要的,但是只要她出手,就有可能令对方起疑! 短短瞬间,念头闪过,她不得不冒险动手。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闪过,挟起美少女就跑。 他的动作快如电光火石,美少女的随从都没有防备,就这样让他得手了。 “啊——”美少女叫得惊天动地,“救命——你们快来救我——” 众随从看主子被劫持,哪里还顾得上凤惊华姐弟俩,丢下他们就追。 083 没有第二次机会 凤惊华松了一口气,抱着秋骨寒迅速离开。 到了停车处,她没等马奴,将秋骨寒放进车里后就驾马离开。 将那个狠毒小姑娘挟走的蒙面人是马奴。 她能认得出马奴的体形与气质。 如果不是马奴及时出手,这次,恐怕要惹祸了。 直到离九恩寺很远了,她才将马车停在一间热闹的茶铺前,进去吃点东西。 她吃得很慢,因为她要等马奴回来。 去九恩寺的时候,她就在这间茶铺前停过一次,马奴是聪明人,应该会知道来这里跟她汇合。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马奴换了件衣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马车边,坐上驾座。 凤惊华终于起身结账,并带了几个包子给马奴,趁马奴大口啃包子的时候,她低低地问:“刚才怎么样了?” 马奴边吃边低声道:“没事,成功甩掉了,绝对没露馅。” 凤惊华问:“那个女孩是什么人?” 能让秋骨寒如此失态的女孩,她应该重视。 马奴道:“夏梨梨,桃李侯夏沐泽的独生女。” 凤惊华眼里微微闪过诧异之色:那个“京城四美”之一的夏梨梨? 如果她没有记错,“京城四美”是文人们在四年前评出来的,当时先皇尚在,众皇子的夺权战争还没有摆到台面上。 虽然这样的评选没什么意思,却在当年轰动一时,堪称全民活动。 帝都美女如云,想在这么多美人中选出最美、最有代表性的四人,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众好事者还是非常轻松且毫无争议的先评出了姬莲和祝雪两人,剩下的两个名额则充满了争议,男人们的意见迟迟无法统一。 最终,当年只有十岁的夏梨梨成为“第三美”,她的入选之所以倍受争议,并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够美,而是因为她年纪太小,反对者认为她还没有长开,应该参加下一届的评选,支持者则认为美丽与年纪无关,她美成这样了都选不上的话,那“京城四美”则名不副实。 可见,夏梨梨的美貌是公认的。 但令凤惊华真正惊讶的,并不是夏梨梨有多美,而是在担心,秋骨寒与夏梨梨的年纪一般大,他该不会对夏梨梨动心了吧? 莫怪她多想,夏梨梨绝对拥有这样的魅力。 另外,她隐隐记得夏梨梨的父亲夏沐泽跟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秋骨寒会不会也跟夏梨梨有什么瓜葛? 秋骨寒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情或生事! 短短瞬间,凤惊华想了很多,但她没再说什么,上车。 车厢里,秋骨寒盘腿打坐,看起来极为平静,已经没有了在百草园的失态。 听到她进来,秋骨寒睁开眼睛,于是四目相对。 凤惊华的目光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锐利与直接,秋骨寒的目光却仍然暗黑无边,波澜不惊。 半晌,凤惊华冰冷的开口:“之前,是怎么回事?” 她的表情严厉,冷酷,强势,宛如君临天下,无人可违。 她绝对不容许秋骨寒再度违逆他!绝对不容许秋骨寒坏了她的计划! 如果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或者是与她作对的反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他! 这一世,她一定要达成她的计划,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或破坏! 秋骨寒的眸里终于有了一点波澜,似乎有点不安,有点慌乱,动了动唇,半晌才低低地道:“她、她长得有点像、像我母妃……” 凤惊华盯着他:“仅此而已?” 秋骨寒低头,看着地面:“嗯。连摔两次,脑子不清醒,一时冲动……” 马车开动。 凤惊华久久不语。 气氛凝滞得有些可怕。 好久,凤惊华才缓缓地道:“你可知错了?” 她知道他有所隐瞒,但她不打算追问和追究。 他仍然处于她的观察和考验期,在他通过考核之前,她不会跟他牵扯太深。 秋骨寒的声音低低的:“嗯,知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凤惊华淡淡道:“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别人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这里是京城,更是敌营。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危机重重,步步杀机,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她不能冒这种险。 秋骨寒抬头,握紧拳头:“是。” 他一直很有危机感,但这一次,这种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感受到了她的失望以及……放弃,他不能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084 统帅身边的叛徒 无论如何,秋骨寒的第一次出门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回到阴府后,凤惊华让马奴送秋骨寒回屋,自己带了在街上买的礼物去见兰夫人,向她备报。 兰夫人对凤惊华的谦恭顺从很是满意,说了她几句后,让她回去了。 凤惊华回到莲香居,觉得很是疲惫,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烧水沐浴。 八月十四,月近圆满,月光从窗口撒进来,也是满地银霜。 这种时候,烛光是多余的。 她靠坐在大大的木桶里,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思索起下一步的计划。 细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不是风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她不慌不忙地睁开眼睛,看到窗前站着一条高大的人影。 人影背着月光,面容不清,但她一眼就知道是那头野兽来了。 “你来得正好。”她淡淡道,“我正好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连横看着她,口气有些不满:“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凤惊华笑笑,拿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因为我说的有道理,咱们要讲道理对不对?” 连横悻悻的:“目前为止都还算有道理,但你说的也不会永远是对的,小心点。” “所以我才需要盟友,不是吗?”凤惊华笑笑,“过去这么多天了,你有什么发现和收获?” 连横沉吟了一下:“凤翔空患了风寒,这几天都不打头阵了,换了神武将军左魅主持城中的搜捕。” 凤惊华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一定会说服凤翔空,他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拼命,但是,左魅很可能是秋夜弦的人,他只怕比凤翔空更玩儿命,你们小心点。” 左魅本是父亲的心腹。 前世里,以她父亲手握重兵的地位,居然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说明秋夜弦一定在禁军中选好了父亲的继任者,这位继任者暗中架空了父亲的权力,才导致她父亲无力自保。 那么,是谁背叛和出卖了她的父亲? 禁军很难认同和接受外来的将领,只有在军中任职多年,有才能、有声望、有功绩者方能胜任,如此推敲,这个出卖了她父亲的继任者只能是长年跟随父亲的几个心腹将领。 她反反复复地回忆、推敲前世里秋夜弦在最后一年跟她说的话,隐隐发现了蛛丝马迹:秋夜弦曾经有几次夸赞左魅有大才,识时务,能成大事,将来也许可以接任她的父亲。 所以她推断,左魅很可能就是秋夜弦选中的下一任禁军统帅。 上次,她暗中去见父亲时,告诉父亲的就是:“因为父亲搜捕逆党不利,皇上担心父亲再这样下去无法胜任现在的职位,加上人人都以为我会当皇后,担心凤家独大,朝中大臣对父亲很是忌惮,暗中想抓父亲把柄的人很多。女儿恳请父亲退出前线,将机会让给年轻一些的将领。” 然后她补充一句:“对了,皇上似乎对正值英年的左将军颇为赞赏,如果父亲觉得左将军不错,不防考虑让他担当重任。” 看来父亲是听从了她的告诫。 让秋夜弦的人上位,当然是件冒险的事情,但是,前线是最容易立功的,却也是最危险的。 想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情况下谋杀一个将军,还有什么比让他死在战场上最正常的呢? 连横听了她的话就是一悚:“你又知道了这种秘密?” 凤惊华笑笑:“秘密总会有用光的一天,所以我才建议连大人化明为暗,多搜集一些有用的情报和秘密。总有一天,这些情报和秘密会成为我们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连横叹气:“什么都让你说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凤惊华神秘一笑,双眸在月光中闪动着诡异的光泽:“接下来我将告诉连大人一个惊人的秘密。” 连横精神一振,向前两步,站在浴桶边,魅惑着声音道:“说,我最喜欢听秋夜弦的秘密了。” 085 皇上的秘密金库 洗澡时被男人在旁边看着,凤惊华一点也不慌乱,低声道:“你可知道四大家族之一的兰家为何能成为天下首富?” “当然知道。”连横哼哼,“不就是因为兰家资助了秋夜弦,秋夜弦当上皇帝后投桃报李,给兰家封爵,让兰家在生意上赚大钱,加上兰家与其他富商联姻,短时间内就成为了所谓的天下首富嘛。” 秋夜弦原本无权无势,想跟其他兄弟争,不仅需要兵,也需要钱。 不得不说,秋夜弦很有远见,早在锋芒未露时就暗中联络了江南巨富兰家,跟他们达成了交易。 皇子争霸期间,兰家暗中向秋夜弦提供了大量资金,从而立下从龙之功。 凤惊华微笑:“不愧是连大人。但你可想过,秋夜弦为何能容忍兰家成为天下首富?兰家就不担心会落得石崇的下场么?” 史上,手握重兵者,皇帝忌,手握巨富者,皇帝也忌。 总之,不管是权还是钱,皇帝都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比自己拥有得更多,就算是差不多也不行,必须要差很多才行。 “这个啊,”连横抚着下巴,皱眉,“本大爷一心只想杀了狗皇帝,倒没有去想这些。现在听你这么说,本大爷真觉得秋夜弦对兰家也太大度了些。” “这就是秋夜弦的高明之处了。”凤惊华淡笑,“兰家成了天下首富,世人都赞他有恩必报,胸怀大度,其实,兰家就是他的私人金库,兰家的财富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 “妈呀,果然是大秘密!”连横大跌眼镜,“这秋夜弦已经是皇帝了,竟然还搞这么大一笔小金库?你也很牛啊,秋夜弦的事情有你不知道的么?” 凤惊华装作没听见第二个问题:“秋夜弦没有母妃的家族作靠山,又是通过杀害兄弟登基的,即使他当了皇帝,反对他的人当然也不会少。除了像你这样的公然反抗者,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暗中反抗者,以及敢怒不敢言者,他要维持形象和稳定局势,就不能公开杀掉所有反对他的人,所以,他需要秘密的资金进行秘密的清理。兰家最大的作用,就是满足了他的这种需求。” 前世的最后一年,秋夜弦跟她说过这个秘密。 秋夜弦的秘密真的很多,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即使她今世能预知很多事情,却还是处于弱势。 连横半晌才道:“你又说得有理。那么,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想要我做什么?” 他可不傻,他只是喜欢用最直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不想玩权谋罢了。 凤惊华道:“你知道中原最大的连锁赌坊和最大的连锁青楼吗?” 连横想都不想:“知道。夜夜发和夜夜欢嘛,哪个有本事的男人没去过?本大爷曾经横扫这两家馆子,无往不利,财色大发,堪称传说级别。” 他说得还挺自豪的嘛。 凤惊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夜夜发和夜夜欢的幕后老板就是兰家,而这两家连锁店的利润,三分之二属于秋夜弦,你想想,这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连横直了眼,还真的估算了一下:“一年得有三四十万两雪花银吧?” 凤惊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夜夜发和夜夜欢只是兰家在中原经营的、最大的两桩秘密生意,此外还有一些规模较小但利润也不错的地下生意,这些生意每年赚的钱,应该不下五十万两。” 因为帝都——天洲地处江南的缘故,朝廷对江南的赌博业管理得很严,想在江南发展赌坊赚大钱,可能性不大,所以,人口稠密、富饶程度仅次于江南的中原就成了赌博业最发达的地区。 连秋夜弦都盯上了这块肥肉,兰家有他支持,想成为中原地区赌博业的老大,还不是信手拈来? 至于青楼业,天洲的青楼业太发达,竞争太激烈,没有人能成为绝对赢家,加上青楼这种地方人多嘴杂,好事者众,容易泄露各种情报与秘密,秋夜弦不想冒这种险,也把青楼业选在了中原。 在帝都争权,在中原争钱,秋夜弦这个皇帝,确实是天才。 086 没钱就抢 “乖乖,”连横咋舌,“我听说国库的钱不够用了,狗皇帝还在私底下大发横财,他也不怕国家变穷,他的位子坐不稳啊。” “国家是穷是富,跟他的位子稳不稳没有关系。”凤惊华道,“关键在于想推翻他的力量够不够强大。你不能否认,在世人面前,秋夜弦是完美的,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现在的地位相当稳固。” 说到这个,连横只能叹息:“在装好人这一点上,他确实是天才,无人能及。” 最初,皇权之争只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才玩得起的游戏,秋夜弦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他也表现得兄友弟恭,与世无争,堪称皇子典范,没想到,不叫的狗才是牙齿最利、咬人最狠的那只。 当秋夜弦打着“维护父皇遗愿,阻止兄弟相残”的旗号,向二皇子发起攻击时,他表现出来的才能与野心,以及他不知何时组建起来的强大势力,震惊了朝野。 只是,二皇子直接或间接地干掉了三个弟弟,秋夜弦也冒充他杀掉了太子殿下,外加六皇子早夭,有可能当皇帝的只剩下他们两位了。 然后,残暴嗜血的二皇子被迫自焚,始终表现得大义凛然的秋夜弦自然而然地当了皇帝,还被世人奉为神明。 连横每次想起秋夜弦那张普度众生、爱国爱民的嘴脸就想吐血。 “他要当好人,那我们只能当最恶的恶人了。”凤惊华诡异的笑,“今天是八月十四,离年底不远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兰家应该会在近期将中原那些秘密生意的利润送回天洲。你只要打听到他们的运送路线,就能中途打劫,毕竟,我们也很需要资金啊。” 钱,太重要了!没钱万万不行啊! 她苦恼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想到了这一招。 她要找连横谈的,就是这件事。 听说连横本是土匪头子,还是最强悍、最可怕、祖祖辈辈都是土匪头子的那种,是秋月明带兵围剿他家,将他给治服了,他才成为秋月明的利刃与忠犬。 这样的男人,应该很擅长打劫吧? 连横看着她,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幸好不是敌人。 凤惊华挑眉:“怎么,你做不到?” 连横哼了哼:“这么大一笔钱,兰家应该会换成银票带回天洲吧,想查出银票放在谁的身上、走哪条路线,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换了他,就把银票分成几部分,交给不同的人,让他们走不同的路线回京,顺便再放出一大群人冒充持钱者,混淆视线,血月兵团再厉害,也不过百人,怎么追查? “不,他们不会换成银票。”凤惊华说得很肯定,“虽然不少钱庄都设有匿名银票,兑现时只看凭证,不问身份,但是,只要是巨额银票,不管是否匿名,有心查的话,或多或少都能查到一些线索。” 任何一家钱庄,对于收到的巨额现银都会严加审查和保管,金主再怎么掩饰身份,钱庄也会多留几个心眼,免得不小心收到赃款,出了事无法脱身。 她顿了一顿:“另外,官府对黑钱和洗钱查得很严,钱庄更是重点监管的对象,钱庄里突然出现来路不明的巨额现银,官府岂会毫无察觉?一旦查到兰家的头上,兰家的名声与地位必定受损,秋夜弦也将不得不严惩兰家。对于秋夜弦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现银运到天洲后,秘密藏匿起来,分批、分量的使用或换成银票,才能无声无息地花掉这笔巨款。” 仕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科考、当官、封爵、从军等等都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兰家还是江南首富的时候,就没得到过世人的尊重,更是处处被贵族排挤,那得有多郁闷和难受? 好不容易,兰家跟秋夜弦勾搭上了,因为立下从龙之功而成为皇亲国戚,外加升官封爵,扬眉吐气,成为真正的贵族。 明面上,兰家近年从事的都是光明正大、利国利民的生意,声誉变好了许多,若是传出他们暗中经营大规模的赌场、青楼等等不光彩的行业……大概再也没有人看得起他们,兰贵妃就算生十个儿子,这些儿子恐怕也抬不起头,没机会争太子。 总之,严守这笔财富的秘密,是兰家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连横听了她的分析,问:“你可有把握?” 凤惊华摇头:“莫要问我有没有把握。这种事情一定要亲自调查才有用。你若是想要这笔钱,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留在京城盯死兰家,一路前往中原调查夜夜发、夜夜欢和中原的各大钱庄。如果兰家通过钱庄转钱,一定能查到,若是查不到,那就一定是直接将现银运到京城。这么大一笔现银,只要有心,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连横沉吟片刻后,当机立断:“好,我会带上七八十名兄弟去中原,剩下的留在京城监视兰家,由你负责。有什么消息,咱们立刻互相通知,务必一起拿下这笔银子。” 这笔钱太有用了,只有真的存在,他就一定要拿到手。 凤惊华点头:“就这么说定了。王爷手下有一支秘密的暗探队伍,个个都是顶尖高手,绝对可靠。我回京时,王爷调了四人给我,其名为阴云、阴风、阴森、阴阳。我晚些会让他们去找你。报上我的名号与他们名号,便能确定身份。以后,就由他们四人在我们之间传递信息。” 连横笑:“阴九杀果然也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忠犬。我很想知道,他们更强些,还是我的血月兵团更强些,唔,到时得试试他们的身手。” 凤惊华淡笑:“谁活到最后,谁就是最强的,何必争一时。” 连横脸黑了一下:“你这女人,说话就不能可爱点吗?” 凤惊华不理他的废话:“你去中原之前,记得把足够份量的解药给我,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长。” “你真的是女人吗?”连横走到浴桶边,低头,很认真的看,“我怎么没看到女人该有的东西……” 她的脑子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她的身体呢?是不是与别的女人也有所不同? “滚!”凤惊华拍打水面,溅他一脸,骂,“夜夜欢有你想要的,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现在真不是调情的时机啊! 连横遗憾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丢到床上:“这是六个月的解药,够你用了。” 凤惊华冷冷道:“希望你能活到六个月以后。” “放心吧。”连横突然伸手在她露出水面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对你很有兴趣。在弄清你所有的秘密之前,我一定不会死。” 这个女人一定有很多秘密,他好奇死了。 说完之后他就“嗖”的一声,不见了。 凤惊华翻个白眼,从浴桶里出来,披衣,睡觉。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就算他是老虎,也一样。 087 花夫人的秘密 八月十五,阴府被各种花灯装点得宛如仙境,但气氛一点也不好。 兰夫人下令,在这一天里,所有的姬妾都不能出门,务必呆在府里一起过节。 皇上登基已有大半年,城中乱党几被铲除殆尽,天洲已经正式取消了晚上的戒严,中秋这天的晚上,城中多处将举办花展和庙会,香洲河畔更有盛大的花灯游行、美食大赛和“香洲女神”选美大会,据说皇上也会携众妃出席,引爆了因为戒严而夜生活沉闷已久的天洲百姓的热情。 可以想象,这一天晚上将是全城狂欢。 阴府的女人们平素不能出门,早就闷坏了,也指望着中秋晚上能痛痛快快的出去玩一番,结果却收到兰夫人这样的命令,焉能不恨? 有人求紫夫人出面,紫夫人便带着一群姐妹去找兰夫人,兰夫人没给她面子,说女人就该恪守妇道,夫君不在家,还敢夜间出门玩乐,非高门妇人所为。 中秋晚上结伴出门逛庙会,怎么有违“妇道”啦? 再说了,兰夫人向来还不是想出门就出门,想干嘛就干嘛,凭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给别人? 众女都清楚兰夫人是在故意打压她们,心里无不在诅咒兰夫人。 因为这份愤怒,众女开始集体冷落和忽视兰夫人,一整天,除了兰夫人的几个心腹,没人主动去搭理兰夫人。 晚宴开始后,众女对兰夫人的排斥更加明显。 全府二十多名姬妾,只有四五个人跟兰夫人同桌,其他人都围在紫夫人身侧,有说有笑,拼酒,玩骰子,猜灯谜,闹得好不开心。 自始至终,“倒兰派”没有看过兰夫人一眼,没理会她的任何提议,更没有过来给她敬酒,就当她不存在一般。 现场明显分成两个阵营,紫夫人的阵营人多势众,兰夫人的阵营冷冷清清。 兰夫人将这样的场面看中眼里,恨得想掐死她们:区区贱人,也敢故意无视她! 但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能在这样的时刻去找她们的碴。 晚宴结束后,一大群人拥着紫夫人逛花园,赏花灯去了。 兰夫人死死的盯着她们的背影,眼里喷着明显的怒气之焰。 她知道有很多贱人对她不满,她从来不当回事,但这一次,她们如此公开的挑衅她的存在和权威,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她们都认定紫夫人比她强,比她有前途,比她值得巴结是吗? 围在她身边的几名姬妾义愤填膺地骂:“夫人,那些贱人竟然反水,咱们一定要她们好看!” “你瞧瞧紫夫人那骚样,都没过来跟夫人打声招呼,她当她是王妃呢……” “我看,不如将其中几个人送出去算了,反正她们不见了,王爷也不会注意到的……” …… “滚!统统给我滚!”兰夫人完全不觉得好受,只觉得她们很烦,开口就骂,“本夫人要一个人静静,你们离我远一点!” 她们还不是用羡慕和犹豫的目光看向紫依依那边? 如果她真的失势,她们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奔紫依依,她现在不想看到她们。 几个女人互视一眼后,也懒得再侍候她了,行过礼后纷纷离开。 花前月下,兰夫人半趴在酒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酒,嘴里骂骂咧咧。 “夫人,您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心地夺过她手里的酒杯,给她倒茶,“您喝些茶,解解酒。” “你、你谁啊?敢管本夫人的闲事……”兰夫人转头看过去。 视线有点模糊,看了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那个皮肤黑黑的花夫人。 “贱妾不敢管夫人的事。”凤惊华低眉垂眼的道,“贱妾只是见夜晚有些凉,夫人又喝了酒,担心夫人身体不舒服,所以提醒两句。” “呸!”兰夫人吐到她脸上,骂道,“你装什么好人?你跟她们一样,脸上对我客客气气的,心里还不是骂我笑我,恨不得我早点死了?这种伎俩瞒不过我,你赶紧滚,不然我要你好看。” 凤惊华抬手,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唾沫,还是谦恭地道:“贱妾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王爷救了贱妾。贱妾到京城的时候,举目无亲,是夫人收留了贱妾姐弟。夫人昨天还让贱妾姐弟出门为父母上香。这些恩情,贱妾铭记在心。不管夫人如何讨厌贱妾,贱妾都视夫人为恩人,有恩必报。” “报恩?”兰夫人冷笑,“我是王爷的女人,你也是王爷的女人,同为王爷的女人,谁能真的喜欢谁和感激谁?我可是恨透了所有跟我抢王爷的女人,也没少给你穿小鞋。我不信你例外!” 有时候,并不是别的女人有什么错,而是因为大家都是王爷的女人,枕边不容他人觊觎,所以她才要对别的女人下狠手。 争,苦;不争,更苦。 凤惊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贱妾明白夫人的心情,所以贱妾从未怪过夫人。另外、另外贱妾只是王爷名义上的妾,与王爷并没有夫妻之实……” “你说什么?”兰夫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紧紧地盯着她,“你再说一次。” 王爷对花京儿这么好,却没有跟她睡过? 花京儿跟王爷独处的时间应该不短,又会舍得放过这种机会? 凤惊华有些尴尬:“贱妾与王爷没有夫妻之实。贱妾貌平,难得王爷欢心,而且贱妾只求留在王爷身边报恩,不敢贪心。跟王爷同、同房的事,贱妾从来没想过,以后也不会的……” “我不信!”兰夫人说得斩钉截铁,“空口无凭,我绝对不信!你休想骗我!” “贱妾真的没有骗夫人!” 凤惊华急了,左右看看,见丫环们都离得有点远,便将左手的袖子拉起来:“夫人,这便是证据。” 她的脸虽然黑,手臂却挺白的,衬得手肘上方一枚黄豆大的红痣分外鲜艳。 守宫砂。 经验丰富的兰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凡是别人送给王爷的女人,只要没跟王爷睡过的,她都会验身,没有守宫砂的,不管对方是没点上还是用没了,一律赶走。 她伸手,搓了搓那枚红点,唔,是真的。 也是啊,王爷那样的绝色奇男子,怎么会喜欢一个又黑又土气又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呢? 她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脸上现出笑容:“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 凤惊华迅速将袖子拉下来,怕她追问手臂上的伤疤从何而来,嘴上道:“王爷说贱妾最好的一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与世无争,留下放心。不瞒夫人,贱妾虽然卑微,没有资格过问夫人的事,但是,贱妾真心希望夫人能当王妃。” 088 引鱼上钩 “王妃?”兰夫人又冷笑连连,“是你告诉金兰院的四个贱人,说王爷有意迎娶兰家的嫡小姐吧?” “是贱妾说的。”凤惊华一脸无奈,“贱妾不想紫夫人当王妃,只得搬出王爷的话拒绝签名,还望夫人恕罪。” 兰夫人看过那份签名册子,知道她确实没签,心里又舒服了一些,声音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你没签。不过,既然你已知道王爷另有人选,又何必再说这样的话?” “夫人,”凤惊华放低声音,“虽然贱妾不知道王爷看上的是兰家的哪一位小姐,但贱妾相信没有任何人比夫人更在乎王爷,夫人当王妃,才是真的对王爷好。贱妾恳请夫人想想办法,别让王爷娶别的女子。” 她这话,都说到了兰夫人的心坎上。 兰夫人不敢认为自己比所有女人都美貌、都出色,但自认是最爱、最在乎王爷的,并坚信,一个男人只有娶最爱他、最为他着想的女人才明智。 所以,她并不怀疑凤惊华这番话的真实性。 但她还是不动声色:“你不觉得本夫人心狠手辣么?不管怎么看,都是紫夫人亲切和气,胸怀宽广,适合当王妃吧?” 凤惊华躇踌了一下,才低低地道:“紫夫人确实很亲切,从不欺负人,而夫人有时候是挺凶的……” 兰夫人柳眉一竖,准备拍桌子骂人。 但凤惊华接下来却道:“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贱妾并不怕夫人,反倒有些怕紫夫人……” 兰夫人心里一动,淡道:“紫夫人有什么好怕的?” 凤惊华摇头,一脸苦恼:“贱妾笨,也不知道原因,就是觉得、觉得紫夫人太好了,反而不知道紫夫人在想些什么,贱妾每次见到紫夫人都心里发毛。夫人则是爽快人,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骂,感觉更容易明白……” 她这话,又说到了兰夫人的心坎上。 如果她一个劲地说紫夫人、兰家的嫡小姐们如何不好,兰夫人一定不会相信,但是,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别人半点坏话,也没有往死里夸兰夫人,反而“实事求是”的指出兰夫人的缺点,就显得很真诚,很没有心机了。 兰夫人一向也认为自己狠是狠,却不虚伪,也不矫情,比紫夫人好太多了。 这个花京儿再怎么平庸,至少会看人,而且不势利不做作,比那些女人真是好太多了。 她可以考虑收花京儿作心腹。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拍拍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说话吧。” 凤惊华乖乖地坐下。 两个人就这样谈起心来。 兰夫人幽幽的道:“我在兰家是庶女,家中还有几个未嫁的嫡出妹妹,也不知道王爷看中的是哪个,我想争,也不知道从何争起啊。” 哪个大富大贵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她爹爹也有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这些妻妾又生了一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都嫁不完。 凤惊华很认真的听,很认真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虽然我不懂大户人家的事情,但是,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您何不回娘家走走,探探家里的风声呢?跟王爷联姻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您的娘家若有这意思,一定会有动静的,你总能打听出来。” 兰夫人想了想:“说的是这个理。只是、只是我跟家里的感情不太好。你知道,我心直口快,不爱巴结人,出嫁以后就很少跟家中联系了。” “夫人,”凤惊华说得语重心长,十分诚恳,“血浓于水,一家人之间,哪里真有什么仇怨?为了王爷,您就主动示弱,跟父母和兄弟姐妹好好相处,就算受些委屈,也都忍了好不好?” 兰夫人默不作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半晌她才道:“就算我肯服软,也未必有用……” “怎么会没用呢?”凤惊华劝诱,“王爷是好人,又不贪恋美色,如果他看中的女子另有意中人,或者已经订亲,王爷一定不会夺人之爱,就此放弃这份情意。而夫人一直陪在王爷身边,为王爷打理王府,对王爷百般体贴,王爷一定能看到您的好,到时,您不就有机会了吗?” 兰夫人眼睛一亮,看着她:“没想到你挺聪明的嘛。” 她怎么没想到呢?只要王爷看上的女人有了婚约,或者不愿嫁,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而要让那个女人不愿嫁或不能嫁,似乎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她陷入沉思之中,手指快速地敲打大腿,脑子转得飞快。 半刻后,她有了决断,对凤惊华道:“你好好休息,后天跟我去兰家走一趟。” 凤惊华恭敬的道:“是。” 顿了顿,她压低嗓音:“夫人,王爷想娶您娘家姑娘的事儿,只是王爷私下说的,并没有跟您的娘家提过,您千万要保密这件事情啊,暗中探探口风就好。” 兰夫人想了一想,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她站起来,笑道:“今天是中秋,咱们也去看看花灯吧。” 凤惊华恭顺地跟在她的身后,眼底,是得逞的诡笑。 没想到兰夫人会带她去兰家。 这正是深入敌营,刺探“军情”的好机会。 089 打入兰家内部 八月十七,早上。 兰夫人准备了几十份厚礼,只带上凤惊华和从小照顾她的莫奶娘,坐上马车回娘家。 三人共乘,一向嚣张的兰夫人居然有点紧张,有事没事地找凤惊华说话。 不管兰夫人说什么,凤惊华都一脸懵懂,只会傻傻的点头,接不上腔。 只有兰夫人不经意地提到兰家的事情时,凤惊华才会说上几句,于是,兰夫人便下意识地聊起兰家的事情来,包括很多连暗探和血月兵团都打听不到的内情。 于是,两人有了共同话题,兰夫人总算放轻松了。 就这样,马车抵达兰家时,凤惊华已经将兰家的人际关系、权力分成搞明白了七七八八。 兰家作为天下首富,又是新晋贵族,主宅自然被修建得很是华丽,占地面积也极广,下人更是泛滥成灾,凤惊华低眉垂眼,小心翼翼,完全不敢乱看,但眼睛和耳朵却在敏锐的观察身边的一切。 兰夫人之前已经派人送信过来,兰家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不算热情但客气地接待了她。 刚过完中秋,兰家的长辈和大多数少爷、小姐都在,兰夫人先给父母和祖母请安,然后向哥哥嫂嫂们问好,接着去看望弟弟们,最后去跟妹妹们打招呼,并将带来的礼物送出去,人手一份。 这次回娘家,她可是下了血本,投其所好的礼物令兰家人颇为满意,他们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 兰夫人放下架子,主动示好,跟妹妹们聊得热火朝天。 女人们凑到一起,必定要聊到男人的。 兰夫人聊到自己的夫君时满脸自豪,说王爷如何了不起,对她如何如何的好,一众妹妹都取笑她。 她正色道:“我家王爷就是这般出色的男子,我可没有吹牛!你们当中不是有人跟王爷见过面吗,赶紧出来帮我作证啦!” 她这一招很高明,立刻有几位小姐笑嘻嘻地跳出来,夸赞王爷长得如何好看。 她做出得意的样子,然后好奇地问她们何时、何地见过王爷。 这几位小姐立刻回忆。 她很快确认,真正跟王爷有过接触的妹妹们中,有两个是嫡出的。 这两位嫡出的妹妹中,哪一个是王爷看上的人? 她笑着问起她们的亲事,然后跟家中的女眷们用餐时,又向母亲和嫂嫂们打听起妹妹们的婚事来。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兰母也希望她帮妹妹们找好夫婿,便将几位适婚小姐在亲事方面的意向、动静说了,兰夫人没听到与王爷有关的消息。 她有些失望,午眠时精神恹恹的。 凤惊华伺机给她出主意:“要不然您向几位少爷打听打听?几位少爷人脉广泛,也许跟王爷有交情,知道王爷意属哪位小姐也不一定。再说了,小姐们的亲事除了父母作主以外,哥哥们也可以作主的,说不定几位少爷已经为几位嫡出小姐找好了婆家呢?”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接近和观察几位兰家少爷罢了。 兰家在中原的那些秘密生意,只能交给兰家的重要人物打理,要么就是兰父,要么就是几位少爷。 在运钱回京的事情上,她算过了,盘点所有生意的账目与利润、筹集信得过的人手、集中现银、检查装车、乔装出发等准备工作至少要半个月时间,加上负责人往返京城与中原的时间,总耗时为一个半月至两个月。 兰父在朝为官,身居要职,不可能离京这么长时间,所以,这么重要的活儿应该会由兰家少爷负责。 兰氏一族颇为宠大,即使兰家让重要的亲戚负责这件事,兰家少爷们按理也会参与,从兰家少爷身上下手调查,这个方向总不会错的。 兰夫人的想法当然就单纯多了。 她兴奋的夸奖凤惊华:“你说得对,哥哥们认识人多,又喜欢牵线搭桥,在三位嫡妹妹的亲事上,他们没有不清楚的。” 商人最重人脉,通过姐妹们联姻,搭建关系网,是兰家男人们都重视的事情。 凤惊华微笑:“夫人,如果三位嫡小姐若还没有婚配,您可要请几位少爷多多留心和走动才行。” 兰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很满意地拍拍她的手:“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我以前真是太小看你了。” 凤惊华摇头:“并不是贱妾聪明,而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贱妾又是最看重家庭感情的,所以才会看得特别明白。” 兰夫人点头:“看你对你弟弟那么好,就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啊,以后就是我妹妹,别再贱妾贱妾的叫了。” 凤惊华浅浅一笑:“嗯,妹妹听姐姐的。” 兰夫人道:“说到你弟弟,他住的那间屋子到了冬天特别冷,我回去后就给你弟弟换间好的屋子。” 凤惊华摇头:“谢谢姐姐的好意,不过我弟弟的病还没有全好,搬到别的地方我怕讨人嫌,而且他也住习惯了,换新的环境反而不好。” 兰夫人沉吟:“这样啊,那我让人给那间屋子添些东西,绝不委屈了你弟弟。” 凤惊华一脸感激,欠身:“谢谢姐姐。姐姐果然是面冷心热,妹妹没有看错人。” 这句话又让兰夫人很受用,终于能睡着了。 睡醒之后,兰夫人去拜见几位在家的兄弟,跟他们聊起妹妹们的亲事。 他们表示已经帮一位嫡妹妹物色了夫婿,这位妹妹见过对方后也颇为满意,现在就差跟父母提了。 而这位妹妹,就是见过王爷的两位嫡小姐之一。 如此说来,只有另外一位嫡小姐——婉妹妹,存在嫁给王爷的可能了。 兰夫人心中得意的同时,佯装关切地道:“四哥,你们这段时间可要为妹妹们多多留意,有什么好的人选可千万别错过了。” 庶出的兰四少爷随口就道:“我和大哥准备出一趟远门,若有什么好人选,一定介绍给咱家妹妹。依我看,只要嫁得好,外地的也可以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惊华一听,就暗暗道:他们不会是去中原吧? 090 王爷不能人道 兰夫人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天晚上,兰夫人就住在兰家,一门心思地琢磨如何让婉妹妹嫁不成王爷。 她问凤惊华可有什么办法,凤惊华道:“当然是赶紧给婉小姐找一个好婆家了。婉小姐这么美丽,一定有很多男人抢着要,不愁嫁不出去。” 兰夫人本来还担心她太聪明,结果听她这么一说,就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多虑了。 且不说从物色人选到下聘定婚,正常情况下需要几个月时间,单说这位婉妹妹在兰家也是有地位有脾气的,她若是不愿嫁,家里也不敢随便逼她。 这个花京儿是从小地方出来的,终究不知道高门大户的事情,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她还是决定自己想。 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凤惊华悄悄在水里放了点药,端给她喝。 兰夫人喝下没多久就犯困,上床歇息去了。 奶娘年纪大,早就睡着了。 屋里再没有别人。 凤惊华吹熄蜡烛,蒙上面纱,悄悄潜出屋子,往兰父和大少爷所住的方向窜去。 兰家应该会在这几天派人去中原,所以,他们应该会暗中讨论这件事情。 她要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他们召开秘密会议,就算没打听到,近距离观察这些注定是她非打败不可的对手,也是件好事。 她一直观察到他们入睡为止。 这样的观察加深了她对兰家男人的了解,但她没有听到最想听到的消息。 难得打进“敌营”内部,她可不会就这样离开。 于是第二天,兰夫人就病了,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就是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有气无力。 凤惊华担心地劝兰夫人多住一两天,待身体好一些再走。 兰夫人也需要时间对付情敌,便向母亲请求多住两天,兰母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天,凤惊华白天诱导兰家众主仆聊兰家的事情,晚上暗中观察兰家的男人,结果,还真听到他们讨论到了去中原办事的事情,虽然没听到具体内容,但她觉得应该就是那件事了。 她对这样的收获感到满意。 同时,兰夫人也想到了让婉妹妹拒绝嫁给王爷的高招。 凤惊华知道女人为了铲除情敌、独占情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是,兰夫人这次用的手段,还是让她叹为观止。 首先,兰夫人用不值一提的小手段,让婉小姐单独留下来陪她。 然后她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一杯热水洒到凤惊华的左臂上,没等凤惊华说话,她就一脸抱歉地拉起凤惊华的衣袖:“快让我看看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接着,她盯着凤惊华的上臂,大惊小怪地叫:“这里好红啊,是不是烫伤了?你赶紧去擦点药。” 凤惊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的,有点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做,假装走开后悄然折返,偷听。 猜猜她听到了什么? 她居然听到兰夫人惊慌失措地对婉小姐说:“婉妹妹,刚才你看到花夫人手臂上的守宫砂了吧?姐姐求求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要不然、要不然王爷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她居然还低声哭了起来。 凤惊华当场石化。 为了让想象中的情敌知难而退,这个女人居然不惜“证明”自己的夫君……不能人道? 她是见过大场面的,历过刀霜血雨的,但兰夫人玩的这一招,还是让她想大叫一声“好狠!好绝”。 婉小姐也呆了,嘴形定格在张开说话的形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她刚才是瞥到了一颗显眼的红痣,但没想到是守宫砂,她比较奇怪的是那个花夫人的手臂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痕。 其实,就算她知道那是守宫砂,也不会多想,结果被姐姐这么一嚷后,她的注意力就转移了,还下意识地进行邪恶的联想。 兰夫人看她发呆,急得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边摇边解释:“婉妹妹,你听我说,王爷只是前年打仗的时候受伤,才会在那、那个方面出了问题,大夫说只要慢慢调养,总有一天能治好的!你千万不要误会,也千万不要说出去,姐姐求求你了……” 她说着,居然就跪了下来。 凤惊华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个女人向来最恨向嫡姐妹低头,没想到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个女人,真是豁出去了啊。 婉小姐终于回过神来,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扶起兰夫人,期期艾艾的:“你、你快点起来,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啦……” “你发誓?”兰夫人紧紧盯着她,不肯起来。 婉小姐硬着头皮,举手发誓:“我发誓。” “婉妹妹,谢谢你。”兰夫人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再次强调,“王爷真的没有问题。我相信他总有一天能治好的,说不定还能生育……” 她这么说,还有谁觉得王爷没有问题呢? 凤惊华暗中叹气,女人的妒忌心,就男人对权力的欲望一样,真是太可怕了。 但不管怎样,她和兰夫人都达成了目的,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091 打劫的补充说明 “怎么又有事找我?” 晚上,一阵风刮来,连横鬼魅般出现,口气很不爽。 因为要去中原干大事,他特地赶在出发之前干了几票,杀了几个看不顺眼的官员,正准备明天五更出行呢,就收到了这个女人要见他的紧急讯息。 凤惊华捏着发簪,轻挑灯芯,目光很专注:“让你的人重点盯好兰家大少爷兰进源和四少爷兰进鸿,他们很可能会在这几天去中原,我怀疑他们就是去收钱的。如果可能,我建议你亲自跟踪他们。” 连横瞪着一双豹眼,半晌才道:“为什么你又知道这种事情?” 这个女人,也太能干了吧? 他都快觉得自己没用了。 凤惊华道:“王爷的右侧室兰姗姗出身兰家,我这几天跟她去了一趟兰府,夜夜当梁上君子,偷听来的。” 连横翘起大拇指:“你行。” 凤惊华笑:“我只管动嘴,动刀子的事情,还得靠你。” 连横笑,眼里闪过嗜血的光泽:“当然。如果你有想杀的人,尽管报上来,我全帮你杀了。” 凤惊华又狡猾狡猾的笑,表情很诡异。 连横心里响起警报,赶紧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别说了,当我没问。” 她一定会说她想杀的人是秋夜弦。 凤惊华确实是想这么说的,但被他阻止了,便道:“还有一件事,你跟兰家‘借钱’的时候,尽量不要杀人,更不能让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连横不乐意了:“不杀人,抢劫皇帝的钱还有个毛意思?” 凤惊华道:“知道这批钱的人不多,我希望你们做得干净些,让秋夜弦怀疑他自己的人。” 连横道:“你说吧,让我们冒充谁,兰家还是黑家?” “千万不要玩这种花招。”凤惊华摇头,“秋夜弦的心思太慎密,你们越是冒充秋夜弦的人,越容易被秋夜弦看出破绽,所以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单纯的劫财,非迫不得已不要杀人。我个人认为做得像江湖人或雇佣兵下手是最好的。” “江湖人?雇佣兵?”连横抚着下巴,“你想让秋夜弦认为有人暗中雇人劫财?” “嗯。”凤惊华点头,“所以手法越干净,目的越纯粹越好。秋夜弦查不到明显的主谋后,自然会怀疑到知情人身上。对付他这样的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职业化的江湖人或雇佣兵,在“工作”上最重要的两条原则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和“绝对不能暴露雇主的身份”,她相信土匪出身、原本就是江洋大盗的连横能做好这一点。 连横还是抱怨:“如果秋夜弦就是不怀疑自己人呢?” 凤惊华叹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办法,至少我们得到了一大笔钱,是不是?” 连横也叹气:“好吧,我再次听你的。” 凤惊华抬头,将手中的银簪插回发上,对他微微一笑:“你去吧,希望你们凯旋而归,无人战亡。” 烛光下,她黧黑的脸上贝齿生光,星眸闪闪,居然颇有几分风情。 连横呆了一呆,皱眉:“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情。” 凤惊华颌首:“问吧。” 连横指指自己的脸:“你就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他一直戴着面罩,她跟他接触那么多次了,为什么对他面罩下的脸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他觉得自己的男性自尊心有点受不了。 凤惊华摇头:“我就是看到你的背影,也知道是你,所以没这个必要。” 其实,她早知道他长什么样。 连横道:“你不会以为我长得丑吧?” 她可以对他的脸不感兴趣,但他绝对不允许她抱有这种想法。 凤惊华差点失笑:“世人都说连大人相貌堂堂,很有阳刚之气,我当然也听过这样的传闻,自然不会这么想。” 连横终于满意了:“你能这么想很好。还有什么事交待不?没有的话我走啦?” 这么问,既像儿子出门时问母亲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又像丈夫出门时问妻子还有什么补充的。 凤惊华哑然失笑,友好地冲他挥挥手:“没有了,等你回来。” 连横于是很满意地走了。 凤惊华吹熄蜡烛,走出莲香居。 马奴突然现身,低低叫了一声:“夫人。” 凤惊华淡淡道:“你现在就出发,暗中跟着连横,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让他发现,只要知道他做了什么就行。他若是不小心留下痕迹,你可以帮忙收拾。” 她相信连横能完成这次任务,但那么大一笔钱,她得防备连横独吞或暗中做手脚。 狩王给她的暗探只有区区数名,她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盯连横,想来想去,她只能派马奴去了。 马奴抱拳:“是,我现在就去。” 凤惊华低声道:“连横是绝顶高手,小心点。” 马奴点头:“是。” 而后他迅速离开,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夫人已经将连横此次的行动告诉了他,他在惊讶之余,再度对夫人产生了敬意。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惊人的皇室秘密? 凤惊华随后走进莲香居,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宛如一具孤独的雕像。 马奴走了以后,秋骨寒需要其他可靠的人保护和照顾。 从兰府回来以后,她借着兰夫人要“奖励”她的机会,指了指“正好”在附近打扫的阴影,说:“马奴要回军中服侍王爷,我觉得那个丫头挺勤快本分的,能不能让这个丫头照顾我弟弟?” 只是一个扫地丫头罢了,兰夫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她。 阴影去照顾秋骨寒后,就没有专人盯着阴府的动静了,但凤惊华已经成为兰夫人的心腹,想知道府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而且狩王未归,王府只是个空壳子,闹不出什么么蛾子来,她还不需要为阴府的事情担心。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父亲的事情。 已经八月下旬,秋夜弦一定已经着手准备父亲的“罪证”,她也必须使出狠招了。 坐了很久以后,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低低地道:“阴云见过夫人。” 凤惊华缓缓的道:“姬恒的夫人即将在家中举办赏菊宴,招待京城贵妇,你混进宴会,将凤惊华已神秘死亡的消息传出去。” 阴云道:“遵命。” 凤惊华又低低叮嘱阴云几句后,阴云离开。 凤惊华这才躺下来,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心脏跳得很厉害。 为了救父亲,她这次可谓是以毒攻毒,铤而走险,能否成功皆在这一举。 这个夜晚安静的过去。 接下来的三天,也平静地过去。 然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引发全城哗然:皇上的情人、凤翔空的长女、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传奇女子——凤惊华神秘死亡,尸骨无存! 092 谁说凤女死了 凤女死了? 她真的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在哪里死的?是人为还是意外?尸体在哪里?皇上不是派人保护她吗?接下来皇上和凤家会怎么做?谁能成为皇后…… 无数的疑问,迅速引爆全城,朝野皆在热烈的议论此事。 即使这个世界由男人主宰,也存在一些不同凡响、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女子,尤其在卧虎藏龙的帝都,这样的女子并不少见,比如凭己之力解决家族危机的阴太妃、据说能看透天机的祝贵妃、引领兰家踏上天下首富之路和高级贵族之路的兰老太太等等。 但是,没有哪个女人比凤惊华更神秘、更特别、更受争议和更具有传奇性。 她的出身、容貌与才能固然令她脱颖而出,但在这些方面不输给她的女人并不少,令她超越所有女人的一点,是她成就了如今的尚神帝。 在尚神帝还是弱势皇子,不被世人看好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尚神帝的才能与未来,义无反顾地选择他,支持他。 在尚神帝一次次被对手逼入绝境时,是她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帮他化解危机。 如果有人从背后袭击尚神帝,她就是他的后盾,如果有人从前面袭击尚神帝,她就是她的挡板。 她既是尚神帝的影子,也是尚神帝的幸运女神 她对尚神帝的作用也许不是最大的,但没有他,尚神帝成不了大业,更不会活到现在。 这样一个成就了帝王与神明的女人,谁人能及? 可是,她成就的帝王登基之时,她忽然神秘消失,如今一年未到,她就被传神秘暴毙? 任何一个关注政局的人,都会关注这个消息,都会浮想联翩。 更多的人,已经在担心局势将因此变得不稳。 凤翔空爱女如命,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想到就令人不安。 但在凤翔空知道这个消息之前,尚神帝已经在第一时间收到了秘探的报告。 “是谁造的谣言?”秋夜弦大怒,拍案而起,“说!朕要治他的死罪!” 凤翔空的罪证尚未准备齐全,这个绝密的消息怎能泄露出去? 如果因此坏了他的大事,他饶不了捣乱的混帐! 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还都是他的心腹,传出消息的人是胡编乱造,还是真的知道内情? 密探额头冒出冷汗:“回皇上,消息的来源还在调查,目前未有结果,小的只知道消息是从太傅府的菊花宴上先传出来的。” 秋夜弦眼睛一眯,冷静下来:“姬太傅家里?” “是。”密探道,“姬夫人今日举办赏菊宴,共有五十六位名门女眷受到邀请,上门做客。宴会举办得很是成功,并无任何异常,但宴会结束后,就有多位女眷讨论这个消息,而后一传十,十传百,刹都刹不住。” 现在是晚上,夜还未深,可以说,这些密探的消息很是灵通,反应也非常及时,绝无失职之处。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但受过严格训练且经验丰富的他们知道,这种消息对皇上极为不利,是务必第一时间报给皇上的级别。 秋夜弦道:“既然知道消息是从宴会上传出来的,且宾客不过数十人,要查出源头有何难处?” 密探道:“小的详细追问了第一批议论此事的女眷……” 消息最初是这样传出来的。 姬府后院的菊园里,女眷们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沿路赏菊。 有人羡慕的道:“姬府的荣宠更胜从前,如果姬贵妃诞下龙子,必封皇后啊。” 有人摇头:“未必。你们忘了,皇上的心里还有一个凤女呢,凤女归来之时,后位非她莫属。” 几名女眷纷纷点头称是。 这时,有一个声音不以为然的道:“凤女早就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成不了皇后的。” 几名女眷暗惊,纷纷看过去:“无凭无据,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惹祸的……” 那个女子哼哼:“她这么久没有消息就是证据!信不信由你们,反正她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几名女眷想多问她几句,但那个女子似乎知道说多了,迅速捂嘴离开,很快就没了影儿。 几名女眷不好追上去问个究竟,也不敢当场议论,便压下惊讶与好奇,待宴会结束后才跟友人、姐妹、心腹等说起此事,这些人回去后又告诉家人和别人,消息就此疯了一样散播开来。 说起第一个透露消息的女子,几名女眷都表示那名女子容貌普通,面生得很,她们并不认识,而且,那名女子说话时正好弯腰站在一丛金菊之后,低头嗅花,她们根本看不清她们的面容。 不管她们如何回忆,都说不出那名女子是何人或可能是何人,只知道那名女子作丫环打扮,对姬府的环境似乎很熟悉,离开时走得很快,绕了几个弯就消失,不像是初来乍到者。 至于其他宾客和下人,对这名女子更是没有任何印象,连姬夫人都说不出来。 ——这些,就是密探目前所查到的结果。 秋夜弦听完之后,摆了摆手:“下去吧,继续调查,任何线索都不可放过。” 密探下去之后,他召来贴身大太监和远:“立刻派人放出风声,凤女神秘死亡之事乃是逆党造谣,意在动摇局势,引发混乱,军机处正在暗中调查造谣者和传谣言,已经有不少人被请去喝茶,并受到了处罚。不想被逆党害的,千万莫听、莫信、莫传谣言。” 对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他可不能公开说明和解释,更不能公开采取行动,否则,就显得他的反应太大,更令人起疑。 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消息压下去,让消息迅速消弥,是最好的办法。 和远领命,迅速退下。 夜,真的深了。 秋夜弦觉得心里郁闷得慌,无心处理公务,也不想见姬莲,便回到上神宫,独自坐在窗边,把酒看月。 会是姬莲干的吗? 姬莲有这个胆子吗? 093 姬贵妃的告白 他曾经允诺立姬莲为后,但姬莲背着他杀掉凤惊华,他便以她尚未诞下龙子、封后难服人心为由,无期限拖延此事,姬莲明面上顺从,却还是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失落与不满。 如今,兰贵妃怀了身孕,坊间又认定凤惊华很快就会回京并封后,姬莲会不会在内忧外患之下,放出凤惊华已死的消息,让所有人都知道“内定”皇后已经不存在,而她作为出身、才貌、名声、地位最高的妃子,最有资格成为皇后? 姬莲绝对有这样的心,但她明知他在封锁这个消息,还敢跟他对着干吗? 他觉得姬莲的胆子没那么大,但除了当初监视凤惊华的二十名暗卫,只有他、姬莲和青荷知道这个秘密,而青荷没那么大的本事,不是姬莲干的,还会是谁干的? 还是说,姬莲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姬家的人,姬家的人有心说出去或无意说漏嘴? 如果真是这样,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姬莲的行为都无法原谅。 他该再次惩罚姬莲吗? 他正在沉思,太监的声音就传进来:“皇上,姬贵妃娘娘求见——” 他冷声道:“不见,让她回去!” 她现在来,是为了他今晚没有依例去她那里过夜,还是为了今天这场风波? 不管哪样,他现在对她不满,不想见她。 外头传来太监的惊呼声:“娘娘,您不可以擅闯皇上寝宫……” 同时,秋夜弦听到了关门声,以及身侧轻盈而急切的脚步声。 他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到姬莲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卜通”跪在他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皇上,请饶恕臣妾擅闯之罪。可臣妾有重要的话要跟皇上说……” 他扳回头,继续望着月亮喝酒,看都不看她一眼。 姬莲知道他在生气,而且在生自己的气,急得泪眼汪汪,声音哀哀:“皇上,凤、凤姐姐已经死掉的消息,绝对与臣妾、与姬家没有关系!臣妾发誓,臣妾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连臣妾的爹娘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想陷害姬家……” 秋夜弦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 姬莲咬了咬唇,又道:“或者有人乱说,唯恐天下不乱!还请皇上明查!” 她知道皇上正在暗中“收集”凤翔空通敌叛国的证据,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凤翔空,绝对不可以让凤家察觉这种危机或对皇上生出异心。 在这种关头,凤惊华神秘死亡、连尸体都找不到的消息传出去,万一惊动和激怒凤翔空,还不知道凤翔空做出什么事情来,皇上的计划若是失败或受挫,一定不会饶恕破坏他计划的人。 偏偏她是极少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之一,偏偏这个消息还是从她家传出去的,偏偏没有人认识和找到传出这个消息的女人……她不笨,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首要嫌疑人。 加上皇上今晚没有过来,她更是意识到了危机,也顾不得不合规矩了,赶紧跑来向皇上解释。 只是,她解释完了,皇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她又慌又怕,低低的哭了起来,“莲儿一心只想你好。凡是对皇上有利的事情,莲儿什么都肯做,凡是对皇上不利的事情,莲儿死都不会做的!像造谣生事之类的事情,显然对皇上不利,莲儿真的不会去做,请皇上一定要相信莲儿……” 秋夜弦给自己倒酒,继续喝,还是不理她。 他的冷酷、无情,令姬莲愈加害怕,害怕到隐隐有点绝望。 他就这么不信她?她可是从三岁起就爱着他啊! 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能忍十几年,还会在已经与他厮守的时候,会忍不住做这种蠢事吗? 她看着皇上冷漠的侧脸,抹了抹泪,咬了咬牙:“臣妾没用,找不到散布谣言之人,没有证据证明臣妾的清白!臣妾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完之后,她微微起身,低头,朝桌角冲去。 她不想死,但也不是作作样子,而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撞桌的。 运气不好或皇上对她无情,那她不如死掉算了…… 一只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额头撞到桌角之前,让她停止下来。 她的眼睛,顿时落泪成珠。 皇上……对她还是有情意的。 秋夜弦终于看向她,目光多了几分温柔和疼惜:“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他相信她。 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居然会以死自证,也是因为,他了解她有多爱他。 她是可以为他去死的女人,向来如此,所以,他要对她好一点。 姬莲跪坐在地上,仰头看他,美丽的脸庞在烛光下晶莹剔透,泪光点点,楚楚动人。 没有男人不为这样的她动心动情。 “皇上,您相信莲儿和姬家没有造谣传谣么?”她忍着哭音,低低地问。 这般柔弱悲伤的声音,连佛祖都会心疼的。 秋夜弦的拇指,印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拭去她的泪珠:“嗯,我信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瞬间治愈了姬莲的心伤。 她抱住皇上的腿,将脸庞埋在他的大腿上,像只小猫一般眷恋他的温暖与温柔。 秋夜弦轻抚她的秀发,待她的情绪彻底平静后,才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机很不妙,我要专心处理此事,今天晚上,你就先回去吧。” “嗯。”姬莲抬头,“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切勿过度操劳。” 秋夜弦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会很快处理好的。” 姬莲不再多留,起身,行了一礼后退下。 寝室又安静下来。 秋夜弦把玩着酒杯,目光深沉难测:消息只怕也传到凤翔空的耳里了,凤翔空会怎么做? 凤翔空不认同他的为人与手段,他也并不信任凤翔空,凤惊华死亡的消息突然传出去,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同时,这不也是考验凤翔空的大好机会吗? 凤翔空是否怀有异心,是否会背叛他这个皇上,很快就能验证出来了。 094 将军犯险 这一夜,几乎全城都听说了凤女死亡的消息,但凤翔空却到次日中午才知道。 因为,他前一天出去办事,回来的路上发现几个可疑人物,便悄悄地追上去,一直追到某间偏僻的老宅子里,没想到中了陷阱,昏迷过去,直到次日中午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毫发无伤,不见目标的身影,想来对方可能只是小毛贼,只求甩掉他,不求杀人。 于是,他略为收拾衣装,离开那间老宅,判明方向,往家里走。 途中走进一间看起来不错的茶馆,点了几碟小菜,大吃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邻桌谈起凤女神秘死亡、连尸骨都找不到的事情。 当场,他嘴里咬了一半的包子掉下来,手中的筷子也掉下来,整个人全僵住了。 而后他像疯了一般冲过去,揪住一人的衣领,咆哮:“你说谁死了?你他娘的说谁死了?” 接下来就是纷争,但凤翔空身为老将,已经过了冲动任性的时期,虽然失态,却没有失控,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明了怎么回事后向对方道歉,就地掏钱跟路人买了一匹马,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去问皇上究竟怎么回事。 上个月,女儿还来找过他,他不相信女儿死了,但是,女儿说她要独自离开,浪迹天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遇到什么事,发生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了,女儿的处境其实并不太妙啊,听说宫中的娘娘们开始勾心斗角,而女儿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难保那些女人不会暗中对她下手。 女儿还在皇上的羽翼之下时,安全能得到保障,但女儿若是独自离开,就防不胜防了。 皇上到底是怎么对待华儿的?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保护华儿? …… 一路上,他越想越是忧心,越想越是懊恼,暗暗悔恨上次没有强行把女儿留下来。 就这样,他以旋风般的速度冲到皇宫前面,下马,深吸一口气,准备闯进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男人冲过来,拦在他的面前,也不等他做出反应,就低声道:“将军稍安勿躁,凤大小姐让我递张字条给你。” 凤翔空吃惊,激动地道:“华儿?是华儿吗?” 男人点了点头,打开手中的字条:“请看。” 凤翔空定睛一看,字条上面写着:女儿平安,请父亲勿信谣言,勿惊扰皇上,勿透露女儿行踪,免得女儿被人盯上。 确实是女儿的字迹,没有任何疑点。 他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太放心,盯着神秘男人问:“华儿现在何处?她过得如何?” 神秘男人摇头:“无可奉告,还请将军保重。” 而后,他将手中的字条塞进嘴里,转身就跑。 凤翔空没想到他的举动如此怪异,没来得及阻止他吞食字条和离开,但他反应也快,立刻追上去。 然而那人轻功极其高明,很快就跑出老远,然后跳上早就准备好的马,全速离开。 凤翔空没能追上,心里有些郁闷,但想到女儿无事,心里甚感欣慰,也就不再纠结此事,打马回家。 他到家不久,秋夜弦也掌握了他之前的种种举动。 “你们可查到在皇宫前面拦住凤翔空的是何人?”秋夜弦问秘探。 果然,凤翔空听说凤惊华已经死亡的消息后反应十分激烈,直接骑马往皇宫冲来,明显就是来质问他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会否定一切,更不会答应将凤惊华交出来。 他还会故意激怒凤翔空,如果凤翔空情绪失控,向他拔剑什么的,侍卫便能名正言顺的将凤翔空拿下或当场击残,凤翔空的名声与力量因此将大受重创,以后更无还手的余地。 ——他都计算好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凤翔空眼看就要闯进皇宫大门了,斜刺里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短短片刻,也不知道这人跟凤翔空说了什么,凤翔空居然就冷静下来,迅速离开,直接回家。 这么好的将凤翔空拿下的机会,就没有了。 他心里相当遗憾。 095 疑心与试探 秘探道:“属下离得较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而且那人也做了乔装,难辨身份来历。但可以肯定,那人的轻功极为高明,也早有准备,须臾间就甩开了凤将军与咱们好几个兄弟。另外,那人似乎拿了一张字条给凤将军过目,随后吞下。” 皇宫大门前是开阔的广场,暗探们不可能近身监视和窃听凤翔空与神秘男子的对话,只能装作路人,隔着一定距离,轮流从两人的四周经过。 两人的声音很低,因此,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秋夜弦背负双手,欣赏墙壁上的水墨名画:“凤翔空在回家途中,可曾与人接触?可曾停留?可曾收取或丢弃任何物件?可曾有任何异样和举动?”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很明显,除了他之外,至少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凤翔空,要不然,那个神秘男人不可能这么巧、这么及时的阻止凤翔空贸然进宫。 那股势力一定极为了解凤翔空,才能准确预测到凤翔空的举动。 那股势力是什么来头,居然连他的暗探都察觉不到? 秘探道:“凤将军直接骑马回家,途中不曾与任何人接触,不曾停留,不曾收取或丢弃任何东西,行为没有任何异样。” 秋夜弦问:“他的情绪看起来如何?” 秘探说得很肯定:“相当稳定,全然没有之前的焦躁激动。” 秋夜弦问:“凤翔空昨日下午到今日中午的行踪呢?” 凤翔空昨天下午去追人后就消失无影,连秘探都被甩掉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凤翔空行踪不明。 凤惊华已死的消息刚刚传出,凤翔空就神秘消失,会是巧合吗? 会不会是凤翔空听说这个消息以后,暗中躲起来骂他这个皇上或策划些什么? 秘探道:“属下还在调查,暂时没有任何消息。” 秋夜弦问:“依你之见,凤翔空突然消失,是巧合还是蓄意?” 秘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属下无法判断,只能说,皆有可能。” 秋夜弦的目光,蓦然锐利起来:“你们的行踪,可被凤翔空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大了。 秘探惊出一身冷汗:“属下可拿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被发现。” 秋夜弦还是认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秘探们的能力,放缓口气:“下去吧。” 而后,秋夜弦又坐了好久。 他将凤惊华已经死亡的秘密被泄露、凤翔空突然消失将近一日、神秘人物阻止凤翔空冒险这三件事情,反反复复地进行了分析与推敲,隐隐得出一些推论,却始终不能定论。 思量良久,他招来侍卫:“你即刻出宫找姬太傅,让他好生看望和慰问凤将军。” 他要让姬恒去探凤翔空的口风和心思。 至于凤翔空,他知道女儿没事之后就恢复了正常,该喝就喝,该睡就睡,该练兵就练兵,该抓人就抓人。 当然,他还是有点担心女儿可能真的被人盯上了,但知道女儿已经有所防备,也就不去想了。 不是他自夸,他这个女儿拥有将相之才,不会轻易败给任何人,他若是太为女儿担心,反倒是小看了女儿。 他的“正常”,在禁军众将士看来,却很不正常。 别看凤惊华是个女子,她的勇猛与谋略可是公认的,加上她的父亲又是禁军统帅,禁军上下听闻她的死讯,哪个不吃惊?哪个不关心? 然而,爱女如命的凤将军却表现得如此从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众将士努力观察,想找出凤将军在强装淡定的证据,却失败了。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试探凤翔空:“将军,您也听到那个传闻了吧?您就不担心凤大小姐的安危么?” “唉,谣言,都是谣言。”凤翔空有滋有味地喝着小酒,一脸舒坦,“华儿不知活得有多潇洒,五十年内都不会死的。你们啊,怎能听信那样的谣言?想去军机处喝茶么?” 众人无语,就算是造谣,将军也该关心一下,去查证什么的吧? 有人又问:“凤大小姐真的没事?您怎么知道她没事?” 凤翔空哈哈一笑:“父女之间,是可以感应得到的嘛。再说了,我女儿时不时托人给我捎口信,我当然知道她过得好好的。” 有人继续问:“那凤大小姐现在何处?在做些什么?什么时候回京?” 凤翔空不耐烦了,吹胡子瞪眼:“这是秘密,能告诉你们的么?去去去,统统去操场上跑一百圈。” “怎么这样……”众人哀嚎。 因为问不出所以然,还要受罚,禁军上下便不再谈论凤女的事情了。 军中不谈了,但这么大的事情,凤翔空的亲友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比如姬恒,就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上凤家看望凤翔空。 凤家与姬家曾是多年的邻居,可以说是很相熟了,虽然姬家后来搬进新宅,两家来往少了,但两家的交情还是在的。 凤翔空是武人,对十四岁就成为状元、桃李满天下的三朝太傅姬恒还是很佩服的,见他上门,很是高兴地拿出埋了十年的竹叶青,与他对酌。 寒暄数句之后,姬恒小心地提起凤惊华已死的传闻。 凤翔空不以为意的大笑:“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我以为你是智者,但你怎么也信起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来?”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传闻。”姬恒拈着美髯,一脸严肃,“但华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又是莲儿的好友,我听到这样的事情,如何能无动于衷?不问一下,心中不安哪。” 凤翔空看他一脸关切的模样,突然就想起女儿告诉他,说她亲眼看到皇上跟姬莲亲热的场景,心里顿时不舒服了,暗道:你们家还是百年大族,书香世家呢,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这么不知廉耻? 要不是你的女儿做出那种丑事,我的宝贝女儿又怎么会大受刺激,离京出走? 想到这里,他就看姬恒不那么顺眼了。 他压下这份情绪,淡淡道:“多谢姬兄关心,华儿真的没事,我前几天还收到她的口信,她说她好得很,让我不要相信谣言。姬兄也莫再提再说了。” 096 提前的杀机 姬恒是条老狐狸,听了这话后暗暗惊讶:他是在说真的还是在演戏? 所谓无风不起浪,如果凤惊华真的没事,别人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谣言? 编造凤惊华病重、伤残、失踪之类的消息,会显得更真实可信,也容易圆谎,而捏造她死亡的谣言却很容易被戳破,毕竟,只要本人出现,一切就都清楚了。 另外,如果凤惊华真的没事,皇上为何要派他来探凤翔空的口风? 所以,他隐隐察觉,这个消息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细细观察凤翔空的表情,追问:“真的?你具体是何时收到的口信?华儿可有写信给你?” 凤翔空有点不耐烦地道:“就是谣言刚刚传出来的时候吧,具体时辰我记不清了。至于信件,半封都没有,只有口信,说完就走。” 姬恒会这么关心华儿?哼,八成是为了他女儿,才来打探华儿的下落吧? 华儿对姬莲这么好,姬莲却抢华儿的男人,他鄙视姬家,不想跟姬恒好了。 姬恒见他面露不悦,也不敢多问,便打哈哈:“华儿没事就好。说起来,莲儿想她想得紧呢,常常说不知道凤姐姐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京,她好想跟凤姐姐说说话之类的。” 凤翔空也打哈哈:“她被皇上保护得很好,连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去问皇上吧。” “哎哎,没这必要。”姬恒笑,“华儿迟早会回来的,到时她就是皇后娘娘了,我就预先恭喜凤兄当国丈了。哈哈哈,喝酒喝酒,为未来的皇后娘娘和国丈干杯——” 凤翔空也笑:“哪里哪里。如果莲儿诞下皇子,她也有可能成为皇后娘娘嘛,来来,我也敬你。” 他才不信姬恒说的是真心话,不过他女儿聪明,知道皇上靠不住,已经决定甩掉皇上了,他没必要跟姬恒争当国丈。 姬恒又喝了两杯后,笑嘻嘻地道:“含玉今年十五了吧?我记得她是最黏她姐姐的,如今华儿不在家,她岂不是闷坏了?有空的话,让她多多进宫陪莲儿聊聊天吧。” 听起来他是在关心凤含玉,实则还是在隐晦地打听凤惊华的事情,并观察和琢磨凤翔空的反应。 说实话,他很希望那个消息是真的,也很希望凤翔空因此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傻事来。 毕竟,只要凤惊华活着,他的女儿想当皇后,难啊。 凤翔空哈哈一笑:“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最会找乐子了,我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无聊。” 他并没有察觉姬恒在套他的话,但他牢记大女儿的告诫,坚决不谈、不说大女儿的事情。 接下来,任凭姬恒如何诱导,他就是不上当,只是,他的口气里多多少少透着对皇上的不满。 姬恒没能问出太多凤惊华的事情,却捕捉到了他对皇上的不满,这一点,足以大做文章了。 喝到三四分醉的时候,姬恒起身告辞。 刚离开凤府,他就赶赴宫中,将他与凤翔空的对话详细告诉皇上,没有漏过凤翔空对皇上的不满。 秋夜弦静静的听完以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让姬恒回去。 而后,他背负双手,来回踱步,陷入沉思。 从各方面传来的情报看,凤翔空不仅情绪稳定,还坚称收到女儿的平安报信,并不相信女儿死了。 但是,凤翔空不可能收到其实已经死亡的凤惊华的口信,他是在撒谎吗? 应该不是。凤翔空绝对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那么他自然认定女儿还活着,因此他根本没必要通过撒谎来证明女儿没死,他说他收到女儿报平安的口信应该是真话。 那么,凤惊华派人传给凤翔空的口信是怎么回事? 秋夜弦想到了最大的一种可能:有人伪造了凤惊华的口信。 想想凤翔空在皇宫前面被神秘人拦住的事情,神秘人一定是向他出示了凤惊华的信物、口信之类的东西,让他确定女儿没死,他才会恢复理智,临时撤退,逃过一劫。 凤翔空跟凤惊华父女情深,他不可能认错女儿的信物、笔迹等等,他会相信神秘人的说辞与信物,一定是因为神秘人出示的东西能够以假乱真。 如果神秘人一方能够成功伪造凤惊华的信物、信件,那么,他们就能伪造更多,以此取信凤翔空。 或者说,那些信物根本就不是伪造,而是真的,那么,那些人很可能知道了凤惊华已死的事情。 那些人会不会也是杀害凤惊华的凶手之一,想以此事利用凤翔空?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出凤惊华已死的真相?反而极力隐瞒,甚至还在暗中保护凤翔空? 因为——凤惊华的尸体已经被焚毁。 没有尸体,仅凭女儿的信物,凤翔空怎么可能相信女儿已经死亡? 所以,他们干脆装成凤惊华的人,取信和利用凤翔空…… 秋夜弦的脚步踱得越来越快,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关键。 凤惊华到底是被谁杀的,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凤惊华死亡的真相,是谁将这个秘密传出去,其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问题已经很难查个明白,而且也不那么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他该怎么处理凤翔空的事情? 现在,他能明确的事情只有三件:第一,凤惊华已经死亡的事情,已经被他和姬莲以外的人知道了,这些人想利用这个消息挑拨凤翔空。第二,有人在暗中保护凤翔空,并利用凤惊华的信物取信凤翔空。第三,凤翔空对自己的不满日愈加深。 不管这些事情存在多少疑点,又有多么复杂,只有一点是绝对的——凤翔空手中有十万兵权,只要是反对自己的人,都想利用和得到凤翔空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却失去了可以控制凤翔空的人质,那么—— 秋夜弦猛然刹住过快的脚步,停在窗前,抬头,眼里,尽是凛冽的杀机。 与其让别人利用凤翔空来对付他,不如他早点除掉凤翔空! 凤惊华早就死亡的秘密被神秘人物掌握以后,就变成了一颗危险的炸弹,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何时引爆凤翔空的反意,所以,他必须提前下手! 097 兵围凤府 原本,凤女神秘暴毙的消息可以闹得很大,但因为凤翔空坚称这是谣言且不予理会,坊间便迅速对此事失去了兴趣。 毕竟,当父亲的都没当一回事,皇上也没有什么动作,他人闹个什么劲? 所以,沸沸扬扬地闹了十来天后,“谣言”终于平息。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轨。 同时,天洲已经连续大半个月没有叛党作乱,官府也没有发现叛党的踪迹,朝廷于是宣布,叛党已经被消灭,京城恢复了和平。 消息一出,全城欢喜。 禁军就此闲了下来,凤翔空也不那么忙了。 重阳节这天晚上,凤翔空被一群将领拉去喝酒。 众将领知道他喜欢看武戏,特地请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戏班子来助兴,凤翔空高兴之下,跟众人拼起酒来,拼着拼着,一个个就醉倒了,凤翔空也醉倒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就在这天午夜,皇宫大门突然打开,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手举火把,骑着战马,浩浩荡荡地冲出来,全速往京城的东面奔去。 “得得得——”的马蹄声宛如惊雷落地,响彻死寂的半边城市。 无数百姓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走到窗边和门后,偷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瞬间,火光下军人冷酷严峻的面容,寒光闪烁的铠甲和武器,以及万马奔腾、杀气腾腾的气势,将他们吓得全身哆嗦。 这分明、分明就是战争的前奏啊! 百姓们都想起了不足一年以前发生的战争与杀戮,难道,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可叛党不是已经悉数被剿,京城已经恢复和平了吗,还有什么战斗需要出动军队? 不对,这些人不是禁军,而是大内侍卫。 一般说来,清剿叛军、保护京城是禁军的职责,保护皇上、保护皇宫则是大内侍卫的职责。 大内侍卫会全副武装,倾剿而出,只有一种情况——奉旨抓捕犯了重罪的朝廷重臣、王公贵族。 这个认知令无数百姓惶然不安,彻底难眠:是哪位大人物犯事?这京城……会不会又要乱了? 没过太久,答案揭晓。 大内侍卫这次要对付的,竟然是凤翔空大将军! 数不清的大内侍卫将凤府团团包围起来,连只老鼠都休想逃出去。 大内侍卫总管剑穿云亲自指挥今晚的行动。 他一边下令将凤府包围起来,一边带人砸开凤府大门,带着大批手下直闯进去。 “你们迅速将凤府所有人集中起来,切不可让他们销毁罪证,若有人反抗,就地打晕。” “你们仔细的搜,任何一处都不可放过,若是发现可疑之物和危险之物,立刻带过来。” …… 很快,整个凤府灯火通明,凤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被惊醒,哭泣声、尖叫声、求救声、斥喝声、打斗声响彻天空,但是,这些人在数以千计、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面前毫无反抗能力。 “你们是何人?这里是凤将军的府邸,岂是你们能够擅闯和搜查的地方……” “我等大内侍卫,奉旨搜查凤府!你们再闹就是抗旨,我等可以就地格杀!” “奉旨”和“抗旨”几个字令凤家上下又惊又惧,加上将军不在,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凤二小姐尖叫:“我们家做错了什么事,皇上凭什么搜查我们家?” 剑穿云冷冷地道:“有人举报凤将军通敌叛国,证据就藏在凤府里。” 凤二小姐激动得跳起来:“胡扯!实在太胡扯了!我爹爹精忠爱国,战绩彪炳,天下谁人不知?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爹爹,皇上这般英明,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你们是不是假借皇上的命令欺负我们家?告诉你们,我们家才不怕你们,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剑穿云嫌她吵,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会意,几步上前,一个手刀毫不客气地劈下去,凤含玉立刻晕了过去。 以他们的经验,皇上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怎么可能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势? 虽然皇上交待在凤家被定罪之前不可杀人,但他们也不必对凤家客气,反正凤家注定要完了。 剑穿云环视众人,声音没有半点温度:“本将军已经警告过了,如若有人妨碍公务,定不轻饶。” 凤府上下再也无人说话。 他们跟军人打交道多了,知道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加上奉旨办事,杀他们毫无压力。 他们只能期待这些人什么都没搜出来,赶紧结束这场噩梦。 他们当然相信将军,然而,他们心里的不祥之感是怎么回事?他们又为何感到如此恐惧? 将军可是大功臣啊,大小姐又是未来的皇后,皇上会轻信谗言,连夜包围和搜查凤家吗? 恐怕皇上是铁了心,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将军迟迟没有归来,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这种念头,令处在火光之下的他们,看到的只有黑暗。 偌大的将军府,到处都是人,却没有说话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和到处翻找的声音。 这些声响,就像磨刀声,听在每一个凤府下人的耳里,都是折磨。 好久之后,接二连三的侍卫跑过来,向剑穿云报告搜查结果。 “咱们在书房里发现一个秘室,在秘室里发现大量可疑书信……” “咱们在水池底发现一批来自费国的贵重礼物……” “咱们在练功房里发现一把刻有费国皇室图案的宝刀……” …… 凤府下人们看着这些被搜出来的、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为什么府里会有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将军合法收藏的?还是被人栽赃的?还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疑问很多,但这些疑问轮不到他们去提出、去调查、去解释。 天色泛白的时候,大内侍卫终于结束了搜查。 凤府被搜了个底朝天,他们搜出不少可疑信件与物品。 剑穿云下令查封凤府,留人看守,并将凤府一百多号人押送衙门候审。 而后,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和罪证返回皇宫,一路上引发无数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同时,凤翔空勾结费国、计划刺杀皇上后投奔费国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天洲,引发的轰动不亚于山崩地裂。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凤家的命运,将是虚惊一场,还是在劫难逃? 凤惊华隐在人群中,用一双黑夜般的眼眸看着凤家所遇到的一切,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里。 虽然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亲眼看到的时候,心脏还是狠狠的被砸痛了。 098 将军被捕 凤翔空不知道,在他沉醉不知归处的时候,凤家正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 当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茫然地看着屋顶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一拍额头,嘀咕:“居然醉成这个样子,实在太不像话了……” 再看看四周,他忍不住一脸黑线。 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人,都是昨天晚上拉他来喝酒的将领,一个个睡得正酣,身上的酒气仍未散去,酒杯、酒瓶什么的满地都是。 要不是他们包下的这间花厅铺着厚厚的地毯,门窗也关得很严,众人躺这么一个晚上,非得着凉不可。 “喂喂,太阳晒到屁股上啦,都给老子起来——”凤翔空走过去,一脚脚地踹众人的屁股。 “这么快就天亮了?老子正梦到抱老婆呢……” “嘁,抱女人有什么好的?来来,咱们继续喝……” “我头好疼,你们是不是偷偷揍我啦?” …… 众将领或伸懒腰,或打呵欠,或打酒嗝,一个个乱没形象的。 凤翔空正想拿出头头的威风训他们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一片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花厅的门被狠狠地踹开了,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冲进来,将屋里的人团团围住,并亮出兵器,齐刷刷地直指凤翔空。 为首的那人,竟是凤翔空很熟悉的大内侍卫总管剑穿云。 剑穿云的表情异常冷峻,手持那把赫赫有名的穿云剑,剑尖指着凤翔空的胸口,口气凛冽:“凤将军,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请你入宫议事。” 他说得客气,但这阵势,谁都知道大事不妙。 在场的将领哪个不是有头有脸、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怎么受得了莫名其妙的被别人包围? 当场就有将领按捺不住,跳出来指着剑穿云骂道:“剑穿云,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凭你也敢在老子面前充大爷?再不把剑收起来,老子就对你不客气了!” 剑穿云冷冷的道:“我乃奉旨行事,各位有什么意见尽管跟皇上说去,莫要妨碍我等执行公务!再说了,我等要找的是凤将军,与你等无关,你等切勿多管闲事。” 那名将领吃软不吃硬,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心头起火,卷着袖子就道:“我就妨碍公务怎么了?你小子还敢把老子砍了不成……” “住手!谁都不许醉酒闹事!”凤翔空上前一步,将这名将领喝住,而后看向剑穿云,冷静的道,“皇上要找我,我去便是了,剑总管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剑穿云淡道:“将军身份高贵,我怕人少了,请不动。” 凤翔空问:“不知皇上这么急着找我,是因何事?” 请?这分明就是抓捕! 明显没有好事啊,但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皇上有什么理由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抓他入宫。 剑穿云面无表情:“将军见到皇上以后,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凤翔空微笑:“我一身酒气,衣着不整,待我回府沐浴更衣,再去面见皇上如何?” 他身经百战,自然看出形势不妙,心里隐隐觉得可能要出大事了,有必要回家看看或交待两句。 剑穿云的眼神蓦然尖锐起来,口气更是咄咄逼人:“皇上下令,务必请将军马上进宫,不得耽搁,还请将军切勿为难我等。” 凤翔空知道没办法拖延和套话了,只得摊了摊手:“那就请剑总管领路吧。” 剑穿云收剑回鞘,侧身,做了一个请他走在前面的手势:“将军请——” “将军,我们也跟您一起进宫吧!”在场将领都是凤翔空多年的战友兼亲信,见他就这样被带走,心生不祥之感,纷纷叫道。 “皇上指名要见我,没说要见你们,你们跟去干什么?不想干活啦?不想当将军啦?”凤翔空一边训斥他们,一边冲他们眨眼,暗示他们帮他照顾家中,“统统给我滚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待我从宫中回来,发现有谁偷懒的,严惩不怠。” 说罢,他就大步往外走。 刚走到外面,就又听到剑穿云道:“将军,请解下兵器,暂由我等代为保管。” 凤翔空目光闪了几闪,沉默片刻后摘下佩刀,丢给剑穿云。 剑穿云接过他的佩刀后,抽出刀来,检视几眼后插刀回鞘,又道:“就我所知,将军平时都随身带有小刀,也请由我代为保管。” 凤翔空扫了四周两眼,一大批侍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们的眼里满是戒备和冷意。 没办法,他只得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接着弯腰,从马靴里抽出另一把小刀,丢给剑穿云。 剑穿云这才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馆外已备好马车,请将军安心进宫。” 安心?连兵器都要没收,怎么可能让人安心? 凤翔空心里想着,也不说话,大步往酒馆大门走,一路上发现酒馆竟然已被清空闲杂人等并被大内侍卫团团包围。 他暗暗心惊:酒馆是何时被清场的?又是何时被包围的? 显然是在他们喝醉以后。 这些大内侍卫趁他们醉倒之后,悄然包围这间酒馆并清场,待他清醒后再实施逮捕——这是有预谋的行动吧? 可是,他们想抓他的话,趁他醉倒时直接带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他睡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到酒馆外面后,凤翔空又发现,酒馆门前已经被大内侍卫清场并划出一片禁区来,禁区之外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个缩头缩脑,指指点点,他能感觉到他们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他的心脏蓦然收缩起来:会不会是军中或家中出了什么事? 这些大内侍卫直到现在才对他动手,不会是趁他睡死的时候,对军中或家中做了些什么吧? 一时间,他冷汗涔涔,恨不得揪住那些百姓问个清楚。 然而,铁制的马车就在眼前,身边全是带刀侍卫,根本不容他停留和提问。 他不得不坐进马车,被押往皇宫。 同时,酒馆的花厅里,那些将领也发现了酒馆不对劲,恨不得立刻离开去查个明白。 但他们刚走到门口,数名大内侍卫就架刀阻拦,口气不冷不热的道:“皇上有令,在凤将军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酒馆。” 皇上不仅知道他们在这里,还要连他们都囚禁起来? 众将领互视一眼,目光愈发深沉严峻。 有人道:“凤将军到底惹了什么事,需要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侍卫面无表情:“无可奉告。” “凤将军的事情估计什么时候才处理完?” “无可奉告。” “喂,我们都是将军,你们知道什么是将军吗?没有将军带兵管兵,这兵营就要乱了,你们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我们只是奉旨行事,请各位将军切勿为难我们。” “我们被关在这里,吃什么啊?喝什么啊?怎么拉啊?你们想饿死我们么……” “我等自会准备饮食和夜壶给各位将军,绝不会让各位将军受苦……” …… 总之,任这些将领平时怎么威风,现在也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无法踏出花厅一步。 他们焦躁的看着窗外,急得毛孔都冒火泡了:一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将军到底惹了什么事?皇上到底想把将军怎样? 这两个问题,全城的人都想知道。 099 天子审案 被押去皇宫的路上,他坐在三面无窗的铁壁马车里,身边各坐着一名大内侍卫,他想看看外面的动静,想听听外面的议论,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于是他只能闭目养神,慢慢地思考和琢磨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想来想去,都没想出自己做了什么需要皇上兴师动众抓自己进宫的事情。 直到马车停下来,铁铸的车门从外面打开,他听到“金鸾殿到了,请凤将军下车进殿——”的声音时,才突然想到四个字:功高震主。 接着他又突然想起,曾经在不那么久之前,就有人这么暗示过他,但他听过即忘,不以为然。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功”很高,而且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根本没必要担心那种事情。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只想到了这种可能。 所有的人,除了神一般的皇上,不论是民间百姓,还是朝堂众臣,想的都跟凤翔空一样。 凤翔空踏进金鸾殿,金鸾殿跟平时的早朝没什么两样,文官百武分列两边,皇上端坐于正前方的龙椅上。 等待凤翔空的并不是龙颜大怒,也不是机关刑具,仿佛他真的是来上朝一般。 只是,殿里的气氛很凝肃,很压抑,明明今天的阳光很温暖,照进来的光却是冷的。 还有,虽然所有的官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面容严肃,但凤翔空还是强烈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同情、怜悯、担忧、不安以及得意、嘲弄、窃喜等情绪。 这种出奇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 但凤翔空的心里已经冷静下来。 即使这场战争没有千军万马和刀光剑影,他也会闲庭信步,英勇面对。 “臣凤翔空见过皇上——”他跪下来,不卑不亢。 “凤将军平身。”秋夜弦微笑,看起来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朕紧急召开朝会,并宣你进宫,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查个清楚,而你是第一当事人,必须配合这次调查。” 凤翔空道:“是,臣一定配合。” “朕相信你。”秋夜弦点头,“朕在此向百官承诺,朕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官员,务必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绝无异议。” 他说得从容,却令所有大臣心头大震,气氛又凝肃了许多。 凤翔空如标杆般站在殿堂中央,面容还是平静,心里的不祥之感却更重了:罪人?他是罪人? 秋夜弦说完之后就注视凤翔空,好久不语,凤翔空坦然与他对视,也是好久不语。 皇上在等他说什么?招供罪行?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错嘛,他到是犯过,但他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这些小错而抓他。 金鸾殿这么大,人这么多,却没有半点声音,就像所有人都是死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终于,秋夜弦缓缓的开口了:“凤将军,朕实在很难告诉你这个消息……” 凤翔空不得不给皇上继续说下去的台阶:“请皇上说明,臣什么都能听进去。” 秋夜弦叹气:“有人向朕举报,说凤将军与费国皇室暗中来往,意图行刺朕后逃往费国。” 凤翔空的眼睛蓦然睁大,呼吸急促起来,手指微微颤抖。 他想过他可能会被陷害,可能会被挑刺和小题大做,甚至有可能被诬与叛党勾结什么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最大、最可怕、最严重的两项罪名——行刺皇上和通敌叛国! 太荒谬了!实在太荒谬了! 因为震惊和愤怒超出了极限,他差点想纵声大笑。 但他没有笑。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冷静地道:“举报我者可有证据?若无证据,臣要他以死还臣的清白。” 咒骂?辩解?反驳?否定?没有用。 皇上会做到这种程度,一定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他要做的就是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 他就不信了,他明明没有做过、也想都没有想过的天大的事情,别人还能凭空造出来! 他的镇定,令文武百官佩服。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平时看着挺糙,真到了危机关头,却能如此镇定,其定力和魄力远超普通官员啊。 连秋夜弦也对他刮目相看,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至少也要怒骂两句或大喊“冤枉”。 秋夜弦说得也很是和颜悦色,一点都不像在查案和审判:“举报者已经抓到了人证,朕定会给你与人证对质的时间。至于物证,朕派人昨夜搜查凤府,搜到一些来自费国的信件与礼物,待会还请将军解释。如若举报者诬陷将军,朕答应你,定让他以死谢罪。” 在世人眼里,凤惊华是他内定的皇后,凤翔空是他登基的功臣。 他登基不足一年,就传出凤惊华神秘死亡的消息,接着又传出凤翔空企图行刺皇上、通敌叛国而被逮捕搜家的消息,世人一定会猜测凤家功高震主,他这个帝王容不下凤家,暗中加以迫害。 为了消除世人的疑虑,维护他身为英明帝王的名誉,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开、公正、公平的亲审此案,以此证明凤翔空真的犯下滔天大罪,死有余辜,他绝对没有刁难和迫害凤翔空,一切都是凤翔空咎由自取。 100 荒谬的证人 凤翔空又惊又怒又忧,半晌才道:“臣愿与人证对质,并核对那些信件、礼物的真伪……” 凤家被抄了?就在昨天晚上,他酩酊大醉,睡得死沉的时候? 原来如此! 难怪他昨天晚上被包围,却到天亮才被带走,原来是大内侍卫需要搜到“证据”后才能抓他。 家里怎么样了?含玉有没有出事?夫人有没有受到牵连? 种种情绪涌上来,令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但他必须得忍,必须得撑下去,凤家现在就靠他了。 秋夜弦拍了拍手,朗声道:“带人证——” 几名侍卫押着六七个人进殿。 凤翔空认得其中两人,一人是被费国放逐的费国八皇子巴甸,一个竟然是他的贴身亲兵小关。 小关的出现,令他的脸色又变了:小关以“人证”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小关背叛了他?他一手栽培起来的、自称视他为父亲的小关要置他于死地? 秋夜弦道:“凤将军,你可认得这些人?” 凤翔空压下震惊:“臣只认得两个。一个是臣的亲兵小关,另一人是费国八皇子巴甸。” “不错。”秋夜弦道,“这位证人就是费国八皇子沙甸。他说他被费国皇室放逐只是假象,真实意图是借机潜进我国,说服你背叛朕,投奔费国,而你于今年五月接受了他开出的条件,与他达成交易。” 凤翔空恶狠狠的瞪着巴甸。 一年多前,巴甸因为与父王的妃子私通,被逐出费国,一路流落至尚国。 尚国与费国是敌国,本不该容纳巴甸,但尚国当时正处于内战之中,皇子们都不想横生枝节,加上巴甸已经脱离费国皇室,并向尚国上缴了一笔数目不菲的保护费,还向尚国透露了一些费国的机密,所以尚国并没有为难巴甸,只是将他圈禁起来,让他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因为这个缘故,凤翔空与巴甸打过交道,但绝对没有单独或私下见过面,更没有谈及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巴甸居然如此坑他! 他早该杀掉巴甸才对的! 巴甸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显然受过严刑。 面对凤翔空的怒视,巴甸苦笑不已,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股“东窗事发,无奈投降”的意味。 秋夜弦继续道:“巴甸招供,他曾经多次暗中与你会面,共同商议刺杀朕的计划,并列出他曾于何时、何地与你会面,每次都谈了什么,还说送给你大量钱财与礼物。另外这几位证人,都说曾经亲眼见到你与巴甸单独会面,秘谈许久,但没听到你们在谈些什么。” 顿了顿,他道:“和远,将证人签字画押的供词交给凤将军过目,而后再交给其他大臣看看。” 和远应了一声,从侍卫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叠厚厚的供词,捧到凤将军的面前,恭敬的道:“凤将军,请过目。” 凤翔空拿过供词,低头细看。 才看了几页,饶是他千锤百炼,也气得目眦尽裂,浑身发抖。 这些供词详细的记录了从今年五月起,他与巴甸的十多次秘密会面,时间、地点、会谈内容等无一不全,部分记录还附有目击证人的证词,外加当事人的手印。 当然,这其中也有小关——关直的供词。 诬蔑!明目张胆的诬蔑!上面的记录没一样是真的! 这些证词居然编得有板有眼,合情合理,就像真的一样,到底是谁如此费尽心思的陷害他? 他再次愤怒地看向巴甸。 巴甸一脸无奈和悲苦,哑得声音道:“对不起,凤将军,我实在熬不住酷刑,只能招了。你也认了吧,至少不用遭受酷刑……” 凤翔空忍下骂人的冲动,看向关直。 关直本是孤儿,是自己收养了他,教他识字和练功,并让他在军中磨练,最后让他成为自己的贴身亲兵,自己对他可谓不薄,他为何做得这么绝? 关直穿着军服,还是一脸正气,正气中还带着深深的痛惜:“将军,我一直敬您精忠爱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您再怎么敬慕大殿下,也不能投奔敌国,还想行刺皇上啊——” 他说得掏心掏肺,无奈之极,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灵上的痛苦。 凤翔空听得几欲吐血。 关直不过十六七岁,竟然这么会演戏? 亏自己征战几十年,识破敌军阴谋无数,砍掉的敌人头颅无数,居然没看出这个孩子是条白眼狼! “将军——”关直双眼发红,声音悲切,就像在呼唤自己快死的亲爹,“您太糊涂了,太糊涂了啊!就算我再怎么爱戴您,再怎么把您当成父亲一般,也不能看着您越陷越深。为了国家大义,我只能对不起您了,请您快些悔悟,莫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说着他跪下来,冲凤翔空磕头,哭着道:“将军,回头是岸,您莫要一错再错……” 凤翔空的脑里“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了。 震惊,愤怒,悲哀,无力感,齐齐涌上来,令他哭不出,也骂不出。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101 罪证如山 接下来,凤翔空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这群跳梁小丑如何演戏,如何指证他。 秋夜弦也很有耐心,始终没有发怒,没有逼问凤翔空,更没有急着给凤翔空定罪,也严禁任何大臣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辱骂、指责凤翔空。 他的表现,完全符合雄才大略、英明磊落的完美帝王形象。 待证人全部交待完毕,最重要的十几名大臣也看完那些供词后,秋夜弦才道:“凤将军,你对这些证人和证词可有异议?” 凤翔空昂首挺胸,屹立如山:“全是一派胡言!巴甸乃是敌国皇子,陷害臣对费国有益无害,他的话岂能相信?至于关直,他对臣的小女儿情有独钟,曾经多次向臣提亲,但臣的小女儿对他无意,臣便回绝了他,他因此怀恨在心,暗中放言说要让凤家后悔,有报复臣的动机,他的话同样不能信。” 关直的事情,他并没有说谎,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 不懂得变通又心慈手软的男人,成不了将军。 关直如此阴险恶毒,欲置他全家于死地,他不想对这只白眼狼客气。 “至于其他证人,完全可以收买或要胁,其证词没有说服力。”他铿锵的道,“总之,只靠这几个人的片面之词,就定臣的大罪,臣不服。” “凤将军说得有理。”秋夜弦颌首,示意众臣安静,“仅有人证,确实不足为信,还需要物证相佐,方可定论。传物证。” 和远立刻拉长声音:“传物证——” 一群侍卫捧着所谓的物证,鱼贯而入。 凤翔空看着那些物证,目瞪口呆:这些东西,都是从他家里查出来的? 他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些东西? 是对手偷偷放进去的,还是临时弄出来的? 为什么他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人给暗算到这种程度? 早有太监搬出一张长桌,摆在大殿中央,侍卫把物证放在桌上,整齐地排列放好。 秋夜弦道:“剑总管,你向凤将军说明这些物证的内容。” “臣遵旨。”剑穿云大步走到长桌前,先向凤翔空抱了抱拳,而后道,“我会一一说明这些物证的内容,若与事实不符,还请将军指出。” 凤翔空眼里也闪过一抹狠色:“有劳剑总管。” 陷害他的人显然做足了准备,这些证据应该都是经过精心炮制的,恐怕不容易戳穿。 但他相信,假的便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只要让他抓到一丝漏洞,他一定要让陷害他的人付出最重的代价。 剑穿云首先打开几只匣子:“这是在凤夫人和凤小姐的房间里搜到的首饰。一对羊脂玉佩,两对翡翠手镯,一对黄金臂环,四枝玉制发簪,四对宝石耳环,经验证,件件皆是极品,价值百金。巴甸供认这些首饰乃是费国皇室所赠。” 凤翔空盯着这些首饰,不说话。 他对女人的首饰没有任何兴趣,也不知如何品鉴,只能看出这些首饰十分精美,估计价值不菲。 剑穿云接着打开一只长长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把弯刀。 他将弯刀取出来,拔刀出鞘,瞬间,一片银亮的寒光令众人眼睛生疼。 好刀!凤翔空在心里大喝。 军人没有不爱刀的,也没有不懂刀的,他是将军,当然更爱,更懂。 只消一眼,不必验证,便知是绝世好刀。 剑穿云举着这把刀,道:“巴甸招供这把刀乃是费国皇室的宝物,名为虎牙。刀的一侧刻有‘巴氏’两字,另一侧刻有‘虎牙’两字。此刀堪称天下最锋利的兵器之一,足可断金削铁。” 说罢,他挥刀一划。 众臣只见一道寒光如流星般闪过,桌上放的一只砚石瞬间被斩成两截,断口十分整齐,刀口也没有丝毫损伤。 果然是好刀啊!众臣无不赞叹。 凤翔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愈发铁青和冰冷。 说这把刀是费国皇室的宝物,他相信。 民间做不出这样的刀,而且“巴”是费国皇族的姓氏,费国皇室在御用的兵器上都会刻上“巴氏”两字,加上这把刀造型独特,明显的费国风格,他不需要怀疑这把刀的真实性。 但他此前没见过这把刀,更不可能在家里藏有这把刀。 陷害他的人,才是真正与费国皇室有勾结的人,否则不可能弄到费国皇室的宝物。 剑穿云将“虎牙”放回去,拿起一叠银票:“这是尚国十三家钱庄和费国六家钱庄的银票,皆是从凤将军府上的秘室里搜出,面额从一万两到十万两不等,总计一百万两。这些银票都是假名办理。就我所知,凤将军一年的俸禄为1200两,加上各种赏赐和补贴,一年总收入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两。还请凤将军解释这些银票的来历。” 凤翔空狞笑:“待你说完后,本将军一定会解释。” 解释个屁! 说不定就是那些大内侍卫在搜查凤府时趁机栽赃。 他现在必须冷静,再冷静,先看看对手准备了多少证据再说。 剑穿云将银票放回去,拿起一叠信件,道:“这也是在凤府秘室发现的信件。绝大部分信件用费国古文字所写,经翰林院翻译,内容为费国皇室许给凤将军的种种好处,以及指示凤将军做的事情。另有数封为凤将军写给费国皇室,但尚未寄出的信件,内容涉及朝廷、军队的机密,与费国来信相对应。” 他的另一只手拿起几份奏折:“这些是凤将军亲笔所写的奏折。经翰林院鉴定,奏折上的笔迹与银票上的签名、信件上的笔迹相同。” 凤翔空继续狞笑,眼里的杀意更盛。 对手连笔迹都能模仿到这种程度,真是好生厉害的人物,难怪敢陷害他。 他今天若是不死在这里,一定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剑穿云最后打开几个箱子:“这是在凤将军府中水池里发现的全套极品铠甲。头盔、铁甲、护肘、护膝等一应俱全,厚薄适中,刀枪不入。巴甸招供,这套铠甲的材质乃是费国皇室的不传之秘,是费国皇族的核心人物才能使用的宝物。” 说完之后,他道:“这些就是全部的物证,请凤将军解释这些物证的来历。” 全场无声。 这么多证据,绝对够定凤翔空的灭族死罪了,除非他能证明这些证据是伪造的或是别人栽赃的。 但,怎么证明?证明这些东西不是大内侍卫在凤府发现的,而是大内侍卫们现场栽赃的? 怎么想都没可能翻身啊。 众臣看向凤翔空的目光,就像看着死人一样。 102 将军的反击 凤翔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罪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秋夜弦说话了,声音很是低沉:“凤将军,虽然人证物证俱全,但朕还是很难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朕现在就给你足够的时间,请你解释和反驳这些指控。” 他说得很好听,表情也颇为感人,若让普通百姓听了,定会觉得他是明君,在这么充足的证据面前还能信任着自己的重臣。 凤翔空突然上前两步,抓起那些信件,很认真的看。 那些信件看起来挺多,其实不过十几封,而且内容简短,他看得再慢,也没用太长的时间。 看完信件之后看银票。 看完银票之后又去看信件。 反复看了五六遍后,他大笑起来:“皇上,臣要求御医为臣证明一件事情。” 秋夜弦道:“太医院院使长留生可在?” 一般说来,太医院院使的官阶不足以上朝,但今天的朝会是个例外。 皇上为了做到审判公开、公正,要求所有机构的最高长官都到场旁听,并强调长留生务必出席,免得现场出现意外而来不及叫御医。 很快,长留生从队伍的后面走出来,行礼:“微臣在——” 秋夜弦道:“凤将军,你想要长院使为你证明什么,尽管提出来。” 凤翔空走到长留生面前,将右手手套脱下来:“长院使,请你仔细检查我的右手手指,看看有什么问题。” 长留生不明所以,一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一手拿捏他的右手手指,仔细观察。 很快他就道:“凤将军的右手拇指和右手中指骨折,尚未痊愈。” 凤翔空道:“你是治疗骨伤的好手,你就说吧,我这两根手指的骨折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长留生想了想:“三个月以前。” 凤翔空道:“你敢肯定?” 长留生点头:“我以我独立从医三十载的名声担保,绝对没错。” 凤翔空道:“你觉得我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伤成这样,这三个月来能正常写字么?” 长留生想都不想就道:“绝对不可能!将军的这两根手指伤得相当严重,彻底恢复至少需要半年时间,现在也许能勉强握笔写字,但一定写得不好。” 他刚说完,立刻明白了凤翔空要求御医出场的用意。 众臣也随即恍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长院使不愧是一代名医。”凤翔空冷笑两声,抓起那些银票和信件,甩得啪啪作响,“皇上,这些银票和信件几乎全是六月、七月、八月写的,而这三个月里,臣的右手拇指和中指严重骨折,连笔都拿不稳,如何能写出与以前一样的笔迹?” 秋夜弦:“……” 众臣:“……” 他们都看过那些银票与信件,落款上有明确的日期,几乎都是在六七八月里写的。 如果凤翔空在那三个月里不能写字,自然能说明那些银票与信件是伪造的。 那么,右手拇指和中指受伤,不能动,靠其它三根手指能写字吗? 众人下意识地试了又试,结果只有一个:不可能! 凤翔空直视秋夜弦,大声道:“皇上,这些银票和信件可以被认定是伪造的吧?” 秋夜弦沉默。 他的面容还是淡定的,但心里,已经是怒火滔天。 “与敌国的通信”可以说是最关键的证据了,他让人模仿凤翔空的笔迹写信时,亲自检查、对比过十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才让军机处将这些银票、信件藏进凤家。 这是多么完美的一招?但,为什么那么多秘探,都没有发现凤翔空的右手受伤,不能写字? 现在,他要如何驳回凤翔空的要求? 说凤翔空在这三个月里都是用左手写字,而且写得跟右手一模一样? 说凤翔空其实是让人代笔,而别人的笔迹与他一模一样? 说这些银票和信件其实是凤翔空在右手受伤之前就已经写好的,只是落款为最近罢了? 如果他是“昏君”,他就可以这么干,但他是“明君”,不能当着众臣的面刻意刁难凤翔空。 半晌后,他暗暗咬牙,将满腔的不甘与怒火压下去,露出欣慰的微笑:“暂且可以这么认为。” 既然他要塑造一个完美的明君形象,只能演到底了。 剑穿云万万没想到凤翔空只是露出右手,就将银票和信件的事给化没了,愣了一会后,道:“这些贵重的礼物,凤将军又如何解释?” 凤翔空这回是真的要冒汗了。 他要怎么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他的? 他拿起那些首饰,又拿起那把宝刀,再拿起那副铠甲,仔细地看,反复检查,认真琢磨。 越看头上的汗越多。 他完全看不出这些东西是假的,也完全看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金鸾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盯着凤翔空。 就算银票和信件是假的,但剩下的证据,以及证人,仍然能证明他有罪。 怎么办?凤翔空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找不到任何头绪和出路。 与他交好的大臣们忧心忡忡,想帮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与他对立的大臣们则暗暗得意,在心里想道: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吧?看你怎么办! 秋夜弦真的很有耐心,始终没有催促凤翔空。 但是,当日头西斜,时间临近傍晚时,他双手猛然往扶手上一按,清了清嗓子,准备结束今天的庭审。 众臣听到这一声嗓子,身体震了两震,疲惫顿消:看来皇上要下定论了!凤翔空没得救了! 一代名将凤翔空,即将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103 绝处逢生 “皇上——”这时,一名大臣突然站出来,颤着声音道,“臣、臣可以证明凤将军是被冤枉的……” 现场,再度陷入更深沉的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这名不要命的大臣。 这人居然是以微小谨慎出名的户部尚书沈隶。 沈隶与凤翔空的交情不错,但是,他有能力救凤翔空吗? 如果救人不成,他将被视为凤翔空的同党,惹上杀身之祸,他是疯了才会做这种蠢事吧? 秋夜弦很想一脚将沈隶踩进地里,但他还得表示支持:“你想如何证明,尽管说来。” 沈隶冲皇上行了一礼:“臣谢龙恩。” 而后他慢慢走到长桌边,先定了定神,再做几个深呼吸,勉强让颤抖的双腿停下来后,才拿起那几件首饰,仔细的观察。 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因为,他没有选择。 他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别人的手里,他若是不站出来帮凤翔空,他全家就要死定了。 本是孤身作战的凤翔空非常感动:“沈兄,你何苦呢……” 在这么多的人证和物证面前,他完全能理解那些跟他交情不错的同僚们有心无力的苦处,并不责怪他们。 但他没想到,真的会有同僚站出来帮他,而且还是这个存在感很淡、总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沈隶。 想想关直,再看看沈隶,他在心里长叹,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能看出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真正的敌人。 沈隶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隶,心情各种复杂:他还能看出什么?还是说,他真的看出了什么? 其实,沈隶什么都没看出。 他其实吓得腿都软了,只是佯装镇定罢了。 看了半天后,他终于吐出一句话:“这些首饰,全是假的。” 全场哗然。 这些首饰可是费国皇室所赠,看起来如此高贵精美,怎么可能是假的? 沈隶看到众人的反应,心里好慌,好怕,简直要晕过去了。 秋夜弦问:“沈隶,你说这话有何依据?” 沈隶战战兢兢地道:“微、微臣现在就、就证明……” 想到全家的性命,他狠下心来,抓起“虎牙”就朝那些首饰砍下去。 当第一件首饰被他斩成两截时,他无声地哭了,心中满是绝望,知道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完全不敢看那些首饰,闭上眼睛,就像切菜一样,乱砍一气。 如果首饰是真的,他的下场将跟这些首饰一样,被劈成碎片…… 算了,砍完这些首饰后,他还是顺便拿这把刀砍死自己吧,免得受刑…… 突然,他听到一片惊呼声。 难道是侍卫们见他发疯,拿刀乱砍证据,准备砍死他了吗? 他更绝望了,举刀,横刀,准备抹自己的脖子。 但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凤翔空惊喜的声音传进他耳里:“沈兄,这些首饰果然是假的!” 咦咦咦?沈隶猛然睁开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凤翔空满脸兴奋,将他手中的刀拿下来,指着桌面上的首饰道:“你看,这些首饰看起来很高贵,但里面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沈隶低头一看,那些首饰已经被他砍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材质来。 连他都能看出,制作这些首饰的材质其实很普通,根本不是皇室会看得上的等级。 凤翔空将这些首饰的残片扫进一只盒子里,先走到十几名最重要的大臣、王公跟前,让他们看清楚材质后,才上前几步,朗声道:“请皇上过目,这些首饰乃是平庸之物,绝非费国皇室所用。” 和远走过来,接过盒子,递给皇上。 秋夜弦盯着这些首饰,很显然,这些首饰不是玉石或宝石所制,其材质看起来像是各种粉末的混合物,根本不值什么钱。 如果费国皇室将这种东西当成宝物,还想用其收买凤翔空,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是,他让人准备的首饰可是真正的皇室极品,他检查好后才让军机处放进凤家。 为什么现在摆出来的,不是他准备的那些首饰,而是这样的赝品? 真正的首饰去了哪里?是军机处贪污真品,以假充真,还是另外有人偷天换日? 他现在就想对军机处动刑,问个清楚。 “皇上——”凤翔空见他久久不语,便大声道,“这些廉价首饰显然不是费国皇室之物,不能成为罪证吧?” 秋夜弦深吸一口气,不得不继续扮演好皇帝:“凤将军说得是,这些首饰不能成为证物。” 此时,最兴奋的不是凤翔空,而是沈隶。 沈隶精神大振,一扫之前的死人气息,再度拿起宝刀虎牙,仔细观察起来。 看来“别人”没有骗他,这些物证全是伪造的! 只要他按“别人”说的去做,一定会让凤将军和自己逃过这一劫。 很快,他指着虎牙上的“虎”字,大叫:“这把刀也是假的!你们看,这个虎字中间,多了一点!堂堂的费国皇室,怎么可能会在御用的宝刀上刻错字?这把刀一定是依照真品仿制,才会不小心犯下这种错误!” “绝对不可能!”巴甸激动的大叫,“这把刀乃是费国国王最爱的宝刀之一!是他亲自交给我,再由我转交给凤将军的,绝对不可能是仿制品!” “哼,证据确凿,你再辩解也没用!”看到生存希望的沈隶,向众人展示这把刀的错处,“各位大人请看,‘虎’字中间的‘七’字的右边下格,是不是多了一个明显的点?”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嘛。 因为“虎”字笔划众多,刻得又小,又没有颜色,如何不是看得非常仔细,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个多余的“、”。 现在注意到了,只是觉得那个“、”很碍眼啊。 沈隶将弯刀呈给皇上:“皇上,臣相信这是把好刀,但绝不相信这是费国皇室的宝物。” 和远接过这把弯刀,奉给皇上。 秋夜弦拿过弯刀,“虎”字中间多出来的那个“、”,怎么看怎么可恨。 104 生死逆转 他很想说“就算是皇室宝物,也会存在瑕疵,这个多余的点,不能证明这把刀是假的”。 但他心里也清楚,正常情况下,皇室宝物绝对不能存在瑕疵,存在瑕疵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成为皇室宝物。 而且,皇室宝物上出现错别字绝不是什么小事,他若说这是小事,一定会被世人笑掉大牙。 费国崇武,国人爱刀如命,巴氏皇族自然也不会犯这种可笑的错误。 所以,他不得不否定这把刀,即使他很清楚这把刀是真正的宝刀虎牙。 那么,为什么这把刀的“虎”字突然就多了一个“、”呢? 他锐利的目光,看向沈隶。 沈隶是有备而来,早知这些证据被动过手脚,还是恰巧发现这些证据存在问题? 观察沈隶出场后的表现,并不像是胸有成竹,而像是不小心中了大奖。 秋夜弦是聪明人,事情变成这样,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些讯息:恐怕有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计划,釜底抽薪,暗中将他准备好的这些证据给调换或破坏了。 是不是那些在暗中保护凤翔空的人干的? 如果真是这样,对方一定都算好了,他今天是无法给凤翔空定罪了。 他在心里想着,脸上却露出笑容:“没错,这样的刀不可能是费国皇室的宝物,不足以成为证据。”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众大臣的心情也很复杂。 这么多证据都被否定了,现在只剩下一套铠甲,靠那套铠甲就想给凤翔空定下滔天大罪,难! 而且,这些多证据都出了问题,估计这套铠甲也是一样吧? 果然,沈隶去检查那套铠甲后,又发现铠甲内侧的金属片上刻了很多不显眼的、超级不雅的图案,因为图案很不雅,所以……不便明说。 皇室宝物,怎么可能会刻有这种下流的图案? 终于,秋夜弦看过那些铠甲上的图案后,大笑着宣布:“这些物证与人证的供词不符,不足以成为证据。朕在此宣布,凤将军勾结费国、企图行刺朕的罪名不成立——” 他笑得很开心,但嘴里、心里都是苦的。 比黄连还苦,偏偏半点都不能显露出来,还要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苦涩了。 他以为他当了皇帝以后,就不会再经历这种滋味了。 文武百官,有欣慰的、开心的,也有郁闷的、失望的,但在这种时刻,众人只能跟皇上一起开心,一边高赞皇上英明,维护了臣子的清白,一边庆祝凤将军洗清冤屈,不愧爱国名将。 只有凤翔空的脸上没有半丝笑容。 他很冷静,甚至比之前身陷绝境时更冷静。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更为复杂。 待众人的欢呼声略为平息时,他突然上前数步,跪下来,大声道:“皇上,臣虽然得洗冤屈,但有人恶意诬陷臣,还编造了这么多证据,收买了这么多证人,欲置臣全家于死地,其心可谓万分阴险恶毒!臣恳请皇上当众严惩此人,既还臣一个公道,也为国除害!” 他说得这么大声,且义愤填膺,瞬间将所有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大殿之上,瞬间又安静下来。 众大臣看着皇上。 是啊,诬陷一个为国征战几十年、立下彪炳功绩的大将军通敌叛国、行刺皇上,那同样是滔天大罪,同样要满门抄斩的。 何况这位大将军还为皇上登基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皇上不严惩诬陷者,支持皇上的人定会心寒。 秋夜弦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凤将军说的极是。”他扫视脚下的众位大臣,面容冷峻,声音严厉,“朕说过不会冤枉任何臣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罪人。如今凤将军已被证明是受人诬陷,诬陷者还不速速出来认罪?” 皇上怒了! 众臣没有不怕的。 众臣低下头,看着地面,气都不敢喘。 到底是谁,敢弄出这么多证人和证据,诬蔑手握重兵、声名赫赫的凤翔空? 终于,有人冲出来,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哭着道:“皇上,臣有罪,臣有罪啊——” 众人这才微微抬头,竟然是兵部尚书柳定山。 柳定山原本也是将军,打过十几年仗,还算有些威望,因为数年前负伤的缘故,再也不能打仗,便被调到兵部任职,皇上登基以后他升任兵部尚书,颇受皇上信任。 众所周知,柳定山与凤翔空有过节,如果说他恶意陷害凤翔空,不算意外。 秋夜弦重重地拍了拍扶手,厉声喝道:“朕如此信任你,你却诬陷精忠报国的同僚,简直罪不容诛!你说,你为何要如此诬陷凤将军?又是如何收买证人,伪造证据的?” 柳定山哭着道:“全、全是臣的错……” 说着,他就痛悔万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待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过程。 凤翔空冷冷地看着柳定山的表演。 他相信柳定山参与了这场诬陷,但是,柳定山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他了解柳定山,柳定山是有点本事,却不足以策划和操纵这么大一盘棋,而现在,柳定山将所有的罪名全揽到自己名下,显然是在保护背后的主谋。 但他不会去追究。 他能逃过这场浩劫,已经是个奇迹,如果再穷追猛打,只会逼得真正的主谋全力反扑。 如果那个主谋比他更有身份、地位、权力,且比他狡诈和狠毒,他的穷追猛打只会给自己再次招来杀身之祸。 当然,他不会就这么放过对方。 只是来日方长,他一定会找出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然后寻其弱点,一击杀之。 接下来的审判,几乎就是走过场。 柳定山交待完自己的罪行以后,也不等皇上下旨,就一头撞死在金鸾殿的柱子上,当场气绝身亡。 不管他的招供中存在多少疑问,随着他的死,都无法再追究。 皇上念在柳定山曾经为国效力、又当场自尽的份上,饶他全家不死,只是下旨抄柳家,柳家男丁流放三千里,柳家女子充为官奴。 接着,皇上下旨将巴甸、关直等人关入天牢候审。 至此,这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就这么干净利落的落幕。 众人都觉得这桩案子看似审得清清楚楚,一气呵成,但又觉得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完全不具备一桩惊天大案应有的复杂性、牵扯众多、影响巨大、审理时间长等特征,有总意犹未尽之感。 但是,天色已经暗了,所有人都累了饿了,实在没有精力去想多余的事。 再说了,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于是,皇上宣布退朝,众臣各自散去。 105 是天救,还是人救 一走出金鸾殿,凤翔空就追上去,拍拍沈隶的肩膀,低声道:“沈兄,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日后定会报答。”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是凤家的家训之一。 沈隶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凤兄客气了,你本就无罪,我只是顺应天意罢了,你莫要太往心里去。” 凤翔空摇头:“我知道沈兄不图报答,但这份恩情,凤家一定会记在心里。另外,我想问问沈兄,你是如何得知那些……” “嘘——”沈隶眼角到处乱瞟,低声道,“你什么都不要问,就是对我的报答。” 凤翔空道:“可是……” 沈隶又低声道:“今天早上,你的家人被关进衙门,也不知现在放出来没有,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别再问了。” 凤翔空只得无奈地点头,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其他同僚也打过招呼后走了。 至于沈隶,他一点都不敢邀功,敷衍围拥他的同僚几句后就找了个理由,匆匆往家里赶。 他心里也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今天会救凤翔空,全是被逼的。 今天早上,他收到命令,坐车往宫里赶的时候,突然有一枝飞镖从车窗外射进来,落在他的跟前。 飞镖的尖端,插着一张纸。 他捡起飞镖,打开纸张,上面的内容令他几欲昏厥—— 凤将军有难,请沈大人务必救之。切记,证物皆是伪造,首饰的材质有错,劈开即可;刀上的刻字有误,铠甲里侧有不雅图案,指出即可。若沈大人见死不救,家人必陪葬之。 他很想当这张字条是恶作剧,很想立刻派人回家里看看,但皇宫已在眼前,不容他调查内容真伪。 于是,他撕毁字条,决定不当一回事。 然而,当金鸾殿上,那些作为罪证的首饰、宝刀、铠甲被抬出来时,他就惊了,慌了,深深觉得那张字条恐怕不是在说着玩。 而后,他看着凤翔空被那些证据逼入绝境,心里很纠结,迟迟不敢出面。 直到最后,皇上准备结束庭审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写字条的人连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都能预测,那要控制和杀掉他全家什么的,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他爱之如命的妻子儿女,他终于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依照字条上的要求救人。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实在没脸受到皇上和同僚的称赞。 话说回来,他的事虽然不值一提,但那个写字条给他的人,却是神秘莫测的可怕啊! 他不想惹事,所以不敢去想那张字条的主人是什么来历。 但他相信,诬陷凤将军的人与营救凤将军的人,还会继续纠结、斗争下去,引发更大的风暴。 莫看他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户部尚书,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柳定山可能不是主谋,柳定山的背后应该还隐藏着什么大人物。 想到这些神秘的大人物和他们的阴谋,沈隶就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全是汗水,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再让自己碰上这种事情了。 他在祈祷中回到家里,家里一切如常。 爱妻为他做好了美味的饭菜,女儿得意洋洋地向他夸耀自己今天认了多少字,刚会走路的儿子一看到他就伸出双手要他抱,他一手搂住女儿,一手抱住儿子,问爱妻今天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爱妻嗔道:“只有一件,就是你回来得太晚了。” 沈隶于是哽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这一夜,他抱着爱妻,彻底难眠。 凤翔空也是如此。 今天这一天,他身心俱惫,比打仗还累,但他无法入睡。 他回到家里时,在大门前与刚从衙门回来的小女儿撞了个正着,父女俩俱是热泪涟涟,凤家下人更是哭出声来,惹得围观的邻居与百姓也跟着落泪。 短短一天,他们就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生离死别,好不容易才团聚。 因为这份喜悦,凤府上下一直庆祝到深夜才安静下来,分头睡去。 然而,喜悦过后就是后怕。 凤翔空躺在床上,左手抚摩着右手的拇指与中指,心里想得最多的,除了幕后主谋到底是谁,就是:今天他能洗清冤屈,是幸运还是人为? 六月初的一个深夜,他在练功房练功时遇到意外,昏迷过去,醒来时发现右手拇指和中指严重骨折,当时正是清剿乱党的重要时刻,他忙得很,而且他的左手同样能使用兵器,这两根手指受伤于他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他自行找大夫治疗后就忘了这事,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现在,他越想越觉得他手指受伤的事情很古怪。 为什么他在练功时兵器架突然掉下来,轻轻松松就将他砸晕过去? 他记得他晕过去的时候,并不觉得右手手指疼痛,怎么醒来时却发现那两根手指被铁器压住,还骨折得这么严重? 手指这么小的东西,能这么轻易的被砸到吗? 再说了,怎么偏偏就是这两根呢?拇指和中指的差距挺大的吧,同时被砸到的机率应该不高…… 恐怕,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 有人故意设计机关,把他的拇指和中指弄伤,让他写不了字! 所以,他今天才能完美的戳穿莫须有的银票与信件。 还有其它的“罪证”,看起来如此完美,却如此简单的就被沈隶全盘否定,太诡异了吧? 纵观整个阴谋,策划者应该是个高手,精心准备的证据怎么可能存在那么多破绽? 总觉得,那些破绽也像是人为,目的是为了摧毁这桩惊天的大阴谋…… 想到这里,他猛然坐起来,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犀利的光泽。 是谁救了他?是谁那么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陷害他并置凤家于死地?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彻底摧毁这桩惊天大阴谋?对方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无论他怎么想,想到的都只有问题,而没有答案。 106 狩王有难 一夜过去。 宫中传来消息,关直在天牢中畏罪自尽,巴甸一口咬定他只和柳定山合作,没有别的同谋。 至于其他目击证人,都是被巴甸和柳定山收买的小人物,说不出什么内幕,已经被处决。 巴甸再怎么说也是邻国皇子,皇上不能轻易杀了他,便留他作人质,作为将来与费国谈判的筹码。 就这样,凤翔空被诬通敌叛国、行刺皇上的案子就此结案。 京城百姓奔走相告,夸赞凤将军正气浩然,邪不能胜,凤翔空的名声与威望再度提升。 然而,凤翔空的心情却如深秋的天气一样越来越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南征北战几十年,为的到底是什么? 亲信背叛,同僚陷害,皇上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直接搜他的家、抓他的家人,事后也没有追究到底的迹象,这些都让他心灰意冷。 皇上才智过人,会认为区区一个柳定山和没有实权的巴甸就能撑起这么大一个阴谋? 不说别的,单说巴甸是费国皇子,他会选择和一个三品尚书合作,妄图灭掉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不管怎么想,巴甸至少也是和王、公、一品大员这种等级的贵族或官员合作才对。 皇上明显不愿再追查下去了。 所以说,皇上嘴上说得好听,终究也不是真心护他的。 再想想皇上对华儿的不忠,他更是对秋夜弦没有好感。 他的后半辈子,真的要继续为秋夜弦卖命吗? 他以后还能有这一次的好运吗? 凤翔空一连几天都闷在家里,哪里都不愿去,谁都不肯见,每天只是借酒浇愁。 如果华儿在就好了。 她比任何人都强大,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有她在身边,他也许就不会被身边的人蒙蔽,也许就不会让别人暗算他到这种程度,也许就不会让凤家遇到这样的灾难…… 一阵秋风吹进来,几片黄叶落在他的桌面上。 不,不仅仅是黄叶,还有一个纸卷。 他抬头看向窗外,什么都没看到。 他于是拿起纸卷,展开,竟然是华儿的笔迹。 纸卷上写了不少字,内容令他大为意外。 他以为他看到的至少是大部分的事实,其实,他看到的也许只有冰山一角。 他看完后将纸卷塞进酒杯里,看着纸卷慢慢融化,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竟是这样……他该听从女儿的劝告吗? 接下来的几天,凤翔空又陷入纠结当中,只是他不再闷在家中,而是正常出勤,正常干活。 除了他的心情之外,京城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改变。 凤翔空再度感叹,就算自己死了、凤家没了,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啊。 他口口声声说要忠君报国,要维护太平盛世,其实,他也许连自己的家都维护不了。 这一回的事情,就是警钟。 在他的纠结中,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宛如海啸一般狠狠地冲击和撼动了整个天洲。 “狩军军营深夜被费国军队偷袭,经全军奋战,损失不大,但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军中无法可解。另,副将伍燃右腿被砍断,再不能战。” 这个消息,是以飞鸽传书和八百里加急快报的方式,同时报给朝廷。 朝廷想封锁这个消息,但是,消息传到天洲才两天就已经泄露,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长年驻扎在怒河南岸的狩军,是尚国最精锐、最强大的军队,没有之一。 狩王是尚国最强、最有威望的将军,没有之一。 狩王出事,就相当于狩军出事,而怒河北岸的费国军队,也是费国最精锐、最好战的军队,所谓此消彼长,狩王和狩军受损变弱,便代表着费国军队受益变强。 费国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号称天底下最好战、最崇尚武力的野蛮之国哪。 虽然最近几十年,尚国对费国的战斗胜多负少,但尚国百姓还是打心底忌惮这个野蛮好斗的邻居。 如今听到狩王出事,百姓焉能不紧张,不关注? 再说了,狩军的副将伍燃,是狩军的第二号人物,也是尚国最年轻、最有才能、最有前途的将军之一,还被认为是狩王的接班人,连他都不能打仗了,这狩军……岂不是元气大伤? 所以,消息一出,全城关注,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所谓的内幕不断曝出来,说狩王的情况很不妙、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等等。 不管朝廷如何解释,百姓们都不能安心。 京城的气氛,宛如眼下的天气一般,阴气沉沉,寒风嗖嗖。 怎么办?秋夜弦连夜召集文武重臣,商议对策。 虽然朝廷跟百姓说狩王只是身体不适罢了,并没有性命之忧,且很快就会康复,北疆局势无需过于担忧,但事实上,狩军每隔两三天就发来急报,催朝廷想办法救狩王。 狩王的病情其实非常严重,全军调集当地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狩王中了何毒,狩军恳求朝廷派最好的解毒高手过来,或者尽快接狩王回京救治。 然而,狩王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再紧急,也不能轻易做决定。 107 临危受命 这夜的紧急会议,凤翔空也在列。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他在想女儿在秘信里对他说的那些话。 十几名大臣各抒己见,讨论了很久都没能达成共识。 突然,凤翔空将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上一顿,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皇上面前,单膝跪下,口气坚定地道:“皇上,臣请求调去狩军任职,镇守北疆,誓死捍卫我大尚帝国的每一寸土地!” 众臣皆惊: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在边疆打了二十年的仗后才调回京城,现在已经年过五旬,还想去守边疆,并对付最凶残的费国军队? 他都快当国丈了,还舍得放弃京城的舒适生活和禁军统帅的高位? 狩军作为尚国最精锐的军队,有着身为精英的骄傲与自尊,未必认他这个外来的将领,他去了,未必能建功立业,说不定还会死在边疆,他思考过其中的得失与忧患么? 秋夜弦也深感意外。 他希望狩王出事,死了最好,但他一点都不希望伍燃出事,因为,伍燃是他挑中的人才。 在他的计划里,狩王“病亡”之后就由伍燃接替狩王的位置,如此,他除掉了心腹大患,狩军也能顺利地完成权力交接,维持住了军心和局势的稳定。 然而,这次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 伍燃失去了一条腿,虽然不意味着失去了指挥的能力,但是,不能骑马打仗的残足名将,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孙膑罢了,伍燃并不是孙膑,断腿的他无法取代狩王。 同时失去狩王与伍燃的狩军,要对付费国的精锐,不妙! 连他都想不出好的办法。 凤翔空突然在这时提出这样的要求,令他意外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说不定是个办法。 于是他冲凤翔空颌首:“凤将军请起,此事待朕与各位爱卿商议后再作定论。” 而后他环视众臣:“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凤将军的提议如何?” 众大臣立刻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和远悠长的声音:“禀皇上,阴太妃娘娘跪在御书房外,求见皇上——” 众臣皆惊,都已经是后半夜了,露重风寒,阴太妃还跑来找皇上? 一定是为狩王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阴太妃想要皇上如何安排狩王? 众臣看向皇上。 秋夜弦站起来:“你们稍等片刻,待朕先见过阴太妃。” 御书房外的台阶下,阴太妃静静地跪在那里,纤弱的身体像严冬白梅,虽寒不凋。 秋夜弦快步走到她面前,虚扶:“阴太妃快快起来,有话但说无妨,切不可跪坏了身子。” 阴太妃摇头,不肯起来:“皇上,哀家听闻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且无药可解,不知可是真的?” 秋夜弦犹豫了一会,才点头:“是的,但这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消息了,说不定狩王的病情现在已经好转……” “不会的。”阴太妃一脸哀伤,“狩王身体本就不好,冬天尤其容易生病。他这次中了奇毒,就算军中能救,恐怕也会伤及根本。哀家求皇上立刻调狩王回京,待他身体康复后再回北疆……” 说着,她低低地哭了起来,冲秋夜弦不断磕头。 她的哭声,就像小孩子在睡梦里的呜咽,声音不高,时断时续,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酸。 秋夜弦为难地道:“朕明白太妃的心情,只是狩王乃是狩军的主心骨,如今尚国与费国两军对峙,如若调狩王回京,朕担心北疆局势不稳……” 其实,狩王应该已经病入膏肓,呆在哪里都无所谓,他调狩王回京也无不可。 但是,就算他要调,得有充分的理由,如此,日后狩王死在京城,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病重昏迷的狩王,打不了仗,守不了疆,只是军中的累赘罢了……” “太妃此言差矣。不管狩王身体如何,他永远是狩军的精神支柱,绝对不会是累赘……” “皇上——”阴太妃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愈发悲切,“狩王还年轻,就让他回京好生休养一两年,待身体康复后再回边疆,不是于军于国更有用么?何必逼他病重的时候还要镇守边疆,令他的身体更加虚弱呢?万一他、他有个三长两短……” 她的低泣声转成“呜呜”的哭声。 这样的深夜,原本异常安静,她如此哭,如此说话,就显得特别大声。 御书房里的众位大臣都听到了她的哭声与说话声,心里都有些同情:阴太妃说的也没错,就让狩王回京休养一两年如何? 虽然狩王还年轻,但早到了生儿育女的年纪,再不让其回京休养,到时真有个三长两短,阴家还不得断后? 秋夜弦知道所有人都听到了阴太妃的苦苦哀求声。 于是他顺势而下,柔声道:“太妃快快请起,其实朕也很担心狩王的病情。你先回去,朕现在就与众位大臣商量调狩王回京的事情,如若众位大臣没有异议,朕明日就下旨调狩王回京。” “多谢皇上!”阴太妃终于安心了一些,颤悠悠地站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冲他行礼,“哀家知道哀家适才无礼了,还请皇上恕罪。” 秋夜弦摇头:“太妃关心狩王,何罪之有?还请太妃注意身体,莫让狩王担心才是。” 阴太妃这才谢过皇上,在两名嬷嬷的搀扶下回去了。 秋夜弦回到御书房,对众臣道:“你们都听到阴太妃的请求了吧?不知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众大臣哪里说得出狩王即使病重也要驻守军营的话来? 当下纷纷道:“这是应该的。将军为国身负重伤,却不能回家养病,于情于理都不合哪。” “不仅狩王爷,我看伍将军也该一起回京。这两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可不能让他们带病带伤作战,免得折了他们的寿命。让他们安心养病,留待后用,才真正利我大尚江山。” “如果狩王爷和伍将军都回京,军中便缺乏足以领军的大将,我看就让凤将军前去怒河,暂时接手狩王爷的职责如何?” 这几条意见,都得到了多数大臣的赞成。 就看皇上的意见了。 秋夜弦陷入沉思。 凤翔空又跪下来:“皇上,臣年轻时曾经与费国军队多次交手,且怒河北岸的狼军统帅沙绝是臣的老对手,臣对他相当了解,一定不会输给他。在狩王康复之前,就让臣与沙绝大干一架罢。” 秋夜弦道:“你的心意让朕很是感动。但你乃是禁军的主心骨,地位无人取代,你去了,禁军这边恐怕不好安排……” 凤翔空道:“京城局势已稳,臣不在京城,也无大碍。至于臣现在的职务,皇上不妨在禁军之中,或在京畿之地选一名有经验、有才能、有威望的将军接管即可。” 秋夜弦沉吟,半晌后才轻叹:“边疆重地,不可无大将,朕明日就下旨,让你暂且接管狩王之职。” 凤翔空磕头:“臣遵旨。” 秋夜弦道:“平身罢。朕问你,关于你现在的职务,你可有合适的接替人选?” 凤翔空道:“臣刚才就想过了,左魅倒是不错。” 秋夜弦点头:“左魅确实是个人才,只是威望不足,要领导十万禁军,可能还欠点火候。” 凤翔空又想了想:“京城已经太平,臣觉得可以考虑让狩王和伍将军在京期间接管禁军,禁军上下对这两位将军极为崇敬,两位将军又是为国受伤,相信禁军上下绝无不服。” 此话一出,众臣又是意外。 但随后想想,这样也无不可。 眼下,禁军冲锋陷阵、骑马打仗的机会并不多,狩王和伍燃虽然伤病在身,但以他们的才能和威望,担任只下命令、无需战斗的禁军首领,绰绰有余。 秋夜弦沉吟一会后,道:“凤将军的意见,朕会好好考虑。时间不早了,这会就先散了吧。” 于是众臣归去,御书房归于平静。 次日,尚神帝下旨,召狩王阴九杀和狩军副将伍燃回京养伤,狩王的职务暂时由禁军统帅凤翔空代理,同时免去凤翔空禁军统帅的职务,禁军统帅一职由朝廷另行派人接任。 “代理”和“接任”的意思大不一样。 前者的言外之意为“你只是暂时代替正主干这活儿,正主回来后就没你什么事了”,后者则意味着“我受朝廷任命,正式接管你的职务,这个岗位没你什么事了”。 这么算起来,凤翔空的风险就大了,待狩王病好回到军中,他就要离开,但那时他已经失去禁军统帅的职位,想再回去,禁军还有他的位子吗? 而且他都这把年纪了,不可能再造辉煌,再回京时就真的只能养老了。 ——其实这就是秋夜弦的算盘,他要的就是名正言顺、一步步地解除凤翔空和狩王的兵权。 在京城百姓的眼里,凤将军虽然比狩王差了那么一点,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输给费国那些野蛮人,所以消息传出以后,京城百姓相当高兴,觉得皇上干得好,一举解决了狩王和狩军的危机,并让费国的野蛮人知道他们尚国多的是人才。 只有同僚和下属都替凤翔空担忧。 凤翔空却很高兴,大声道:“大丈夫就该征战沙场,流血杀敌,我若能马革裹尸,平生将无遗憾。” 众人听后无不敬佩他的豪迈与情操。 世人于是又夸赞凤将军乃真英雄,是大尚帝国的骄傲和风骨。 但对凤翔空来说,他这次的行动不过是听从女儿的建议,暂离京城、以退为进、明哲保身罢了。 是的,他现在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依照女儿的计划进行。 给读者的话: 新书上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谢从今天开始还支持优的童鞋们^^^^^^ 108 黑暗的真相 收到圣旨后,凤翔空迅速收拾行装,三天后带着小女儿上路。 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他与前来送行的同僚和下属饮酒告别,而后翻身上马,离开天洲。 走了约莫一刻多钟后,一名侍卫打马跟上来,与他并骑而行。 “父亲,我来给你送行了。”那名侍卫突然道。 “华儿?”凤翔空大惊,转头,打量眼前这名英俊的侍卫,“你、你怎么在这里?” 若不是女儿开口,他真认不出她来。 凤惊华微笑:“父亲此行万里,不知何时才会归来,女儿自然是要来送父亲一程的。” 凤翔空拧眉:“你不是说你在沙洲城吗?难道你又骗了父亲?” 女儿在秘信里说她现在沙洲城,说狩王的病情不妙,可能将于近日回京休养,狩军将位空缺。 女儿说她知道京城有人想对父亲和凤家不利,父亲若是留在京城,一定会继续灾难不断,希望父亲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古语,若有机会就请缨去北疆,避开京城险地。 女儿说,如果父亲决定去北疆,记得建议皇上,让狩王和伍燃回京后去禁军任职。 女儿还说,父亲身边的人已经被对手收买,任何一人都有可能背叛父亲,希望父亲在敌我分明之前按兵不动,离京时谁都不要带,免得被白眼狼谋害。 女儿最后说,如果父亲去北疆,她便能和父亲、妹妹团聚,再也不用担心骨肉分离。 女儿前面说的话令凤翔空心惊,女儿最后的一句话令凤翔空心动。 刚刚经历的那场阴谋,差点令凤家满门抄斩,他劫后余生,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渴望全家平安。 所以,他开始考虑去北疆的事情。 沙洲城是尚国最北的城镇,离怒河不远,他若去狩军任职,便能与大女儿相聚,而有大女儿相助,他定能如虎添翼,将躲在幕后谋害他的人抓出来。 因此,他听到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的消息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北疆。 结果……他刚刚出发,就发现女儿其实不在沙洲城,而是在京城。 真是有够气闷的。 凤惊华笑道:“父亲勿怪,女儿若是不这么说,父亲恐怕下不了决心离开天洲。” 凤翔空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要不是女儿已经长大,他一定揍她。 凤惊华往后瞄了一眼。 因为要照顾初次远行的凤二小姐,队伍行进得并不快,此刻就她和父亲走在一起,离前方和身后的侍卫都隔着一段距离,可以放心的说话。 “父亲,”她低低道,“你已经被最可怕的对手盯上,不能再留在京城,但女儿的存在还没有暴露,得留在京城对付那个人,所以,女儿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引你离京。还请父亲体谅女儿的苦心。” “你、你……”凤翔空险些气晕,低声骂道,“你一个女孩儿居然想单独留在京城对付敌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快告诉父亲,想灭了凤家的人到底是谁!” 听女儿的口气,她似乎知道陷害他的幕后主谋是何人。 但是,既然女儿一直躲在京城,又怎会知道狩王那边的事情? 凤惊华道:“女儿尚未查出。女儿只能肯定,这人可以只手遮天,绝非我们能够抗衡。不过女儿已经找到了一批盟友,联手对付那个人。” 凤翔空觉得自己像在听天书:“盟友?什么盟友?” 凤惊华微微一笑:“父亲,你觉得女儿为什么能预测狩王会出事,还能预测狩军会空出将位?” 凤翔空的脑子飞快转动半晌后,双目一圆,震惊地看着女儿:“难道你的盟友是……阴九杀?” 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是的。”凤惊华低声道,“他也被同样的对手陷害,差点丧命,所以女儿与他同病相怜,暗中联手。待他回京之后,女儿有他庇护,绝对不会有事。” 凤翔空又是一惊:“难道……他其实并没有中毒?” 凤惊华道:“中是中了,但没那么严重。当然,这是秘密。” 狩王中毒、伍燃断腿的事情,其实是她和狩王的阴谋。 前世,狩王死后,伍燃接替了狩王的职位,成为秋夜弦的心腹,由此可见,伍燃是秋夜弦的人。 今世,狩王在她的暗示下调查伍燃,发现伍燃与京城暗中来往频繁,并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还参与了对自己下毒的行动,是个很大的隐患。 她和狩王商量以后,认为伍燃不能留。 但杀掉伍燃,可能会引起秋夜弦的警觉,而且死了一个伍燃,秋夜弦还会扶持其他人,与其让秋夜弦扶持他们所不知道的新人选,不如让秋夜弦继续使用已经暴露的伍燃。 所以,她和狩王认为弄残伍燃,令他削弱战斗力和威胁性,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八月下旬,狩王玩了点手段,引诱费国军队夜袭狩军军营。 乱战之中,狩王安排的暗探冒充费国刺客,砍掉了伍燃的一条腿。 想谋杀一个将军,没有比让他在战争中死亡更好的办法——这个道理,秋夜弦懂,狩王也懂。 为了名正言顺的回京,并避免任何人起疑,狩王还让自己在这次夜袭中“身中奇毒,无药可解”。 这些内情,凤惊华现在还不敢让品性耿直、身边眼线太多的父亲知晓,只能暗示父亲。 凤翔空良久才道:“你到底是怎么跟阴九杀联络上的?你又如何知道阴九杀被人谋害?”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巾帼不让须眉,他对此很是欣赏,但是,女儿究竟背着他干了多少大事? 女儿又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凤惊华无法向父亲解释前世的事情,便道:“事关狩王的秘密,我不能告诉父亲。总之,狩王也像父亲一样,身边的人已经被对手收买,敌我不明,所以狩王不能留在军里,必须回京对付主谋。父亲进了狩军后,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切勿急于杀敌立功。” 凤翔空再度心惊:“按你的说法,那个神秘的对手竟然想同时除掉我和阴九杀?在这尚国,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耐?” 十万禁军,加上二十万狩军,加起来就是三十万兵力,几乎占了尚国全部兵力的一半。 “对手”想除掉他和阴九杀,应该就是为了这三十万兵权吧? 想要这三十万兵权的人……野心得有多大? 他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凤惊华缓缓地道:“我不好说,父亲也是老将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凤翔空突然就冷静下来,盯着她:“这些事情,皇上可知道?” 她长期呆在皇上身边,离开皇上也还没有多久,她知道的事情,皇上会不知道? 皇上若是知道,怎么会任事态发展成这样? 109 幕后的博弈 凤惊华笑了一笑:“也许知道吧。” 凤翔空摇头:“不可能!皇上若是知道有人盯上了这三十万兵权,怎么可能不出手?你为何不把这些事情告诉皇上?” 女儿的气量没那么小,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刻意报复,连发现有人想谋反也不告诉皇上。 凤惊华没有明说,只是反问:“父亲为何如此肯定皇上不知情?又怎知皇上没有出手?” 凤翔空:“……” 皇上若是知情,怎么会不深究觊觎三十万兵权、谋害他和狩王的人? 除非,连皇上都不敢动这个人。 然而,事关皇权,皇上却不敢动的人,他一个都想不到。 慢着,还有一种可能,比如那个人就是……就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狠狠的惊到了他,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父亲,”凤惊华看到他脸色大变,微微一笑,带点安慰的道,“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就不要再问了,女儿总有一天会全部告诉你的。但女儿可以向你保证,女儿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凤家更不会有事。” 她的微笑令凤翔空好受了一些。 凤翔空缓缓的道:“那父亲就不问了。但你必须告诉父亲,前阵子,是不是你在暗中帮了父亲?” 女儿一个人也许做不到那么多事情,但有狩王相助,她就有可能做到。 凤惊华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他的右手上,低低地道:“父亲,你的手指,好些了么?” 一时间,凤翔空百感交集:果然是女儿救了他,救了凤家! 他戎马一生,立功无数,本该是女儿头顶上的遮天大树,然而大难临头,却是女儿救了他。 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许,真的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 想着,他的脸上流露出心疼:“已经好很多了。待我抵达怒河,右手就能握刀了。” 凤惊华红了眼睛,低声道:“狩军的将领中,只有几个人是狩王能信任的,请父亲记住他们的名字。除他们以外的人,谁都不要相信。” 她将几个名字,念给父亲听。 父亲前阵子遭遇的那场灾难,其实也可以说是她造成的。 准确的说,是她逼秋夜弦提前对父亲动手。 她让阴云潜入姬府的赏菊宴,透露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诱使父亲向秋夜弦发难。 阴云放出消息之后,她让人引走和弄晕父亲,制造父亲神秘失踪将近一天的谜团,令秋夜弦怀疑父亲是不是在玩什么阴谋。 同时,她让人在皇宫门前埋伏,及时劝走意图闯进皇宫的父亲,加深秋夜弦对父亲的猜忌。 以上种种,会令秋夜弦觉得父亲的行为难以琢磨,担心父亲抢在自己之前闹事,从而提早下手。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看起来很冒险、很危险的事情? 前世,父亲是秋夜弦登基一年后被杀的,对应今世的时间,是在三四个月以后。 也就是说,秋夜弦还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才能准备好,但现在,他准备的证人与证据还不够完美,如果他现在就动手,她就有可乘之机,暗中破坏那些“罪证”。 而她会想到这一招,是因为她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阻止秋夜弦诬陷父亲? 答案是,无法阻止。 所以她想到,与其“阻止”秋夜弦的行动,不如全力“破坏”秋夜弦的行动。 早在今年五月,她还在狩军军营时,就请狩王派人潜回天洲,暗中监视凤府,提防秋夜弦派人在凤府隐藏“罪证”。 她并不知道秋夜弦具体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诬陷父亲,但“与敌国的通信”绝对是必不可少的证据,所以她指示那些高手弄折父亲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令父亲暂时写不了字。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父亲,但要对付秋夜弦这样的人物,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她回京之后,监视凤府的高手发现了秋夜弦藏在凤府里的“罪证”。 她让暗探将这些“罪证”找出来,逐一进行破坏。 她带着那些首饰,找梦蝶大师的关门弟子梦蝶小生帮忙,梦蝶小生利用他高超的技术仿制了外形一模一样的赝品。 她带着那把宝刀,找到兵器铸造大师,请对方在那个“虎”中加一个“、”。 她带着那套铠甲,请人在铠甲里侧不显眼的地方刻上不雅图案。 而后,她让暗探将这些“罪证”放回原处。 秋夜弦开始抓人后,她又准备了飞镖传书,暗中射给沈隶,逼沈隶在现场帮助父亲。 父亲洗清冤屈以后,她又派人送秘信给父亲,哄父亲离开京城,前往北疆。 ——这就是她拯救父亲、保护凤家的一系列计划。 这是一场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博弈。 有了狩王和连横的帮助,她最终完成了这个计划。 眼下,费国大军虎视眈眈,狩军却失去了首领和二号人物,父亲的存在显得尤为重要,所以,秋夜弦暂时不会再对父亲下手。 同时,因为父亲刚刚熬过了一场诬陷,暂时也不会有任何人再去诬陷他。 也就是说,父亲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她更不会让任何人谋害她的家人。 她做的这一切,凤翔空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女儿为了救他,必定拼尽了全力。 而且,女儿现在的处境应该相当危险,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支持女儿,让女儿安心。 所以,他记下女儿告诉他的那些名字后,叹息:“你现在还不能说的,父亲就不问了。父亲已经这把年纪,已经没有别的奢望,只求全家平安,莫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已足矣。”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凤惊华同样想起了悲伤的往事,忍住眼泪:“父亲,快入冬了,北疆天寒地冻,您注意身体。” 凤翔空点了点头:“父亲记住了。你若没别的事情告诉父亲,就赶紧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他很想拍拍女儿的肩膀,甚至想抱抱女儿,但是,他很可能正在被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做这么奇怪的动作。 特别是,如果那个神秘的“对手”如他猜想的一般,那女儿的身份和行踪就绝对不能暴露。 凤惊华就像普通的侍卫一样,冲他抱了抱拳,一扯缰绳,掉转马头,退回护送的队伍中。 接下来,她不动声色地退出队伍,返回城内。 狩王很快就会回来,她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110 狩王归来 马车里,躺着一名年轻男子。 他的身下铺着厚厚的毯子,他的身上盖着轻软的被子,只露出脸庞。 非常美丽的脸庞,眉目如画,峰鼻瓣唇,五官和脸部的线条完美如顶级画师的精工细绘。 任何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他的美貌。 连最美丽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会放低傲慢的下巴。 只是,他的肌肤毫无光泽和血色,苍白中还透着青灰,甚至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跟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男子,就是闻名天下却又极为神秘的狩王阴九杀。 十月中旬的这一天,他终于被送回京城,尚神帝带着数十位朝廷重臣,前来驿站迎接他。 他又陷入昏迷之中,不能亲眼见证皇上来迎接他的这份荣耀。 秋夜弦看着阴九杀,在心里想:如果他就此长眠不醒,就皆大欢喜了。 但他还得一脸悲戚地立誓:“爱卿受苦了,朕寻遍天下名医,用尽天下名药,也一定救活爱卿。” 几位重臣在他的身后悄悄探出脑袋,得以瞄到狩王的面容之后,都吓得不轻:这、这样都没死? 不过,狩王长得真是美丽啊,“京城四美”都未必比得上他,只可惜,越美的东西,生命越是短暂。 不管怎么看,狩王已经病入膏肓,现在只是苟喘残延罢了。 秋夜弦看过狩王后,走向另一辆马车,看望伍燃。 伍燃明显还能活很久,只是,他的右腿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长度。 因为右腿被砍断之后他失血太多,又昏迷了很长时间,现在虽然没有大碍了,但身体很是虚弱,无力下车。 面对皇上的迎接,他只能撑着身体坐起来,拱手:“臣伍燃见过皇上,请皇上恕臣不能行礼之罪。” 他的面容很平静,并不存在残疾之后便自暴自弃、怨天尤人的负面心理。 他并非不在乎那条腿,只是,他拒绝就此倒下。 他要的是胜利,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人生里,他都要成为真正的强者。 “伍将军何罪之有?”秋夜弦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你为国负伤,朕感动于心,现在只希望你能安心养伤,待身体康复后再为国效力。” 他细细观察伍燃的表情,伍燃的顽强与淡定令他暗自点头。 如果伍燃因为这种小事一蹶不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伍燃。 他秋夜弦的亲信,必须是意志强大的人物才行,如凤惊华一般。 伍燃的目光很沉定,口气也很沉定,就像在陈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现实:“是,臣一定会再接再厉,为国效力。” 这是他对皇上的表态与明志。 秋夜弦微笑:“朕相信你。” 这是他身为帝王的表态。 他会继续重用和信任伍燃,伍燃不会因为失去了一条腿就失去了前途。 伍燃微微动容,眼睛隐隐泛红:“臣——谢皇上。” 秋夜弦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即刻进城!” 他骑着高马,走在队伍的前头,亲自送两位将军回家。 一路上,无数百姓夹道欢迎。 只是两位受伤的将军回京养伤,场面看起来却像是凯旋而归。 依礼,皇上先送狩王。 阴府大门前,紫夫人、兰夫人带着所有姬妾,跪地迎接。 皇上当众肯定了狩王的才能与功绩,叮嘱阴府众人好好照顾狩王后,留下擅长解毒的两名御医陪护狩王,这才离去。 凤惊华跪在人群的后面,看着光风霁月的秋夜弦,心脏先是重重的痛了半晌后,便如止水。 她与秋夜弦,只剩下对立的关系。 她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 皇上离开以后,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车厢进府,而后把狩王抬到床上。 直到这时,紫夫人、兰夫人才看到了狩王的面容,当即惊得花容失色,低声抽泣起来。 狩王的模样,跟尸体几乎没什么两样。 她们当然知道狩王还活着,但是,她们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王爷,应该活不长了! 她们的哭声传到门外,令众姬妾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硬闯进去看个究竟,然而她们身份低微,没有允许不能入内,免得打扰王爷。 凤惊华混在人群中,也装作焦急的模样,直到兰夫人出来赶人,她才离开。 回到莲香居后,她就一直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推敲着她要对狩王说的计划。 这一天,因为狩王归来的事情,阴府炸开了锅,吵吵闹闹的直到晚上才停消。 深夜,阴府沉寂而冰冷,无人在外走动。 凤惊华却在这时行动了。 她一身侍卫的打扮,翻墙而出,隐在最深的黑暗中,往狩王所住的浮云阁潜去。 浮云阁门窗紧闭,黑暗压顶,似乎阁内无人居住。 凤惊华潜到浮云阁的大门前,只是一推,门就开了。 她直奔狩王的房间,房门也是一推即开。 房间里不仅点着灯,狩王也没有睡着。 就像她初见他那样,他斜靠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本书,似乎正在细细品味这本书的妙趣。 凤惊华将房门关紧,走到床边,坐下。 狩王将书放下,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随意搭在腿上,先抬眼,后阖眼:“说吧。” 凤惊华将她离开军营以后,所做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都详细做了汇报。 两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但因为内容过于敏感,每每都写得极短极隐晦,不能道明详情。 她说了将近半个时辰。 狩王问了不少细节,句句皆切中要害,凤惊华皆从容应答。 而后狩王睁开眼睛,脸上还是没有半点情绪:“下一步怎么做,你可想好了?” 凤惊华微笑:“我是想了很多,还请王爷裁决。” 她将她的计划详细道来,然后等狩王决定要不要做。 狩王不可能屈于她之下,所以,她得退后一步,将决定权交给狩王。 直到四更时分,两人才结束这次秘密会谈。 凤惊华离开浮云阁,潜回莲香居。 狩王喜欢清静,从来不让浮云阁安置侍卫,但事实上,那只是因为他不需要侍卫罢了。 他就是最强的高手,他绝对有能力独自守护自己的领域。 何况这里并不是军营,他也拥有足够的时间处置每一个闯入者。 这便是凤惊华今夜能轻松潜入浮云阁的原因。 没经过狩王的允许,没有人可以踏进浮云阁一步。 只是跟狩王谈了一个多时辰,凤惊华却觉得很疲惫,回到莲香居后倒头就睡。 她刚睡下,离她不远的另一个人已经起身,也不点灯,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运功。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111 第一次交手 房间外就是院子。 院子角落有间柴房,他走进柴房,拎了一个稻草人出来,置放在树干上。 而后,他挥动手中的小刀,从不同方向刺向稻草人。 每一刀都刺向稻草人的要害。 脑门,眼睛,咽喉,脖子,心脏,档间,膝盖,不管他从哪个角度刺出去,都刺得极准,极狠。 无星,无月,无灯。 风寒,雾重,夜冷。 院子里很暗,普通人一定看不清,但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黑暗,行动自如。 他就像夜间觅食的小兽,黑暗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朋友。 一刀又一刀,他不知刺出了多少刀。 直到稻草人变成碎末,他才停下来,收起小刀。 然后他将院子打扫干净,用冷水洗了澡,回到房间,看书。 每看完一本书,他就烧掉。 别人不需要知道他看过什么书,看过多少书。 他看过的书,该记住的都已经记住,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不需要留着这些书。 此时,天已亮,阴影做好了早点,端进房间。 他看到阴影,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吃,吃得一滴都不剩。 吃完以后,他无声无息地走出屋子,走出小树林,隐在草丛中。 阴影远远地看着他,她的职责是保护他和照顾他,并不是教导他和管理他。 他也不曾惹过任何麻烦,她看不出自己有制止他的必要。 草丛前方,来来往往的姬妾和下人们谈论着王爷的事情。 他默默的听,默默的记在心里。 没有人发现宛如一只小虫子的他。 午后,浮云阁传出好消息:在两位御医的努力下,狩王终于苏醒,并吃了两碗粥。 姬妾们惊喜万分,人人哭着喊着要见王爷。 兰夫人想将她们赶走,狩王却低低的道:“让她们进来吧,莫要吵闹就行。” 兰夫人只得让那些女人进来。 众姬妾已经很久没见到狩王,有人甚至还没见过狩王,这次得见狩王,她们就跟独守空闺多年的妻子见到解甲归田的军人丈夫一般,就差没有哭出声来。 见到狩王的第一眼,她们跟所有人一样惊艳,觉得眼前的男人太美,美得走火入魔,不似常人。 但第二眼以后,她们就被吓到了:王爷这不是、这不是要死了么? 虽然所有人都说王爷一定会没事,但王爷这副模样,明显就是随时会死掉的样子好吧? 如果病成这样还能救活,那绝对是起死还生,更不正常了…… 狩王看到她们进来,只是艰难的冲她们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他的笑容很美,却跟死人临死前对生者的安慰一般。 他那种苍白里透着青灰的脸色,也很美,却也是属于死亡的美丽。 众姬妾呆呆地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么美丽的人,却这么快就要死了? 而她们,注定要成为寡妇了…… 狩王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样躺着,却很快就一脸疲惫,闭上眼睛,声音轻如秋叶落地:“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闭着眼睛又不说话的他,跟死人有什么两样? 众姬妾个个低着头走出去,心情沉重,脸现忧伤。 她们来到阴府,不是为了守寡,不是为了过这种被关在高墙里、没有男人与孩子的生活。 兰夫人看出她们的心思,又气又恨的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悲苦:她好不容易才盼到王爷回来,王爷却只有两三个月的活头了! 是的,王爷绝对活不过三个月,这是她无意中听到两位御医私下说的。 即使她没有听到御医的对话,她也觉得王爷活不长,因为,王爷睡着的时候,几乎没有呼吸和脉搏的,再看看王爷的脸色,谁都能看出毒已深入骨髓,如何能救? 王爷走了以后,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真是愁肠百结。 紫夫人也是这么想。 傍晚,她端着红豆汤,体贴地喂王爷吃下,心里想的是:如果她能为王爷留下一儿半女就好了。 如此,王爷走了以后,她至少有孩子相伴,阴家也能延续香火。 可是,王爷病成这样,能行吗? 她盯着王爷那张宛如死人、却美得不行的脸庞,很有强行压倒他的冲动。 只要能让她怀上孩子,王爷就算立刻死去,也是值得的吧? 毕竟,有后为大啊。 狩王似乎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喝完红豆汤后,他咳了几声,缓缓道:“明天开始,就让花京儿侍候我吧。她出身民间,吃苦耐劳,且长年照顾病人,比较有经验。” 换了以前,兰夫人和紫夫人绝对不会把侍候王爷的机会让给别人,但是,照顾动弹不得、病入膏肓的王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爷生活不能自理,又有洁癖,还极度厌恶陌生人,照顾好他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她们对王爷的吩咐没有异议,立刻派人去通知凤惊华,让她明天搬进浮云阁,全心侍候王爷。 凤惊华接到命令后,立刻收拾东西。 而后她来到小树林里的小屋,给秋骨寒做了一顿美味的晚饭,还陪着秋骨寒一起吃。 因为太忙,加上秋骨寒已能自行做事,她现在已经很少给他做饭,也很少陪他吃饭。 秋骨寒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吃,慢慢的吃。 凤惊华等他吃完之后,才道:“王爷已经回来了,但他病得很厉害,明天开始,我就要搬进浮云阁照顾王爷,可能短期内都没法过来了。你要好好听影姐姐的话,切勿惹事生非,知道么?” 秋骨寒低着头,拿毛巾慢慢擦拭嘴角,乖乖的“嗯”了一声。 凤惊华笑笑,站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头:“如果觉得闷,就多看点书,多学点东西。” 秋骨寒还是乖乖的“嗯”了一声。 凤惊华对他的乖巧和懂事很是满意:“那姐姐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保重身体。” 秋骨寒还是乖乖的:“嗯,姐姐也保重身体。” 凤惊华起身离开。 直到这时,秋骨寒才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眼眸愈发幽深,暗黑无边。 这天的深夜,阴府又笼罩在黑暗与死寂之中。 一条人影,宛如一只敏捷的豹子,在黑暗中快速潜行。 他停在浮云阁一侧的大树下,攀爬,跳跃,稳稳落在高墙上,而后纵向跃下,稳稳落在地上。 浮云阁里里外外没有半点灯火,黑暗无边。 狩王一定很喜欢黑暗。 恰巧,他也喜欢。 他无声无息地推开正屋的房门,闪进,站住,环视,很快判断出狩王的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里黑峻峻的,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 听说狩王病入膏肓,看来是真的? 他手腕一翻,一柄轻巧锋利的小刀已在他的手中。 他摒住呼吸,放缓脚步,慢慢靠近床边。 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定就是狩王了。 他停在床头半步之外的地方,冷静的观察猎物,无声的调整角度。 准备好后,他举高手中的小刀,猛然朝狩王的脖颈刺下去。 相当的快,相当的准,相当的狠。 但是,眼看刀子就要刺中目标时,他的右手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被抓住的瞬间,他就知道对方的力气很大,他挣脱不了。 他的反应非常快。 左手伸出的同时右手一松,小刀落下来的瞬间已经被他的左手握住。 他左手一抬,准备接着刺下去。 但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他的左手。 如此,他的两手手腕都被紧紧地抓住了。 这一切的发生,只是眨两次眼的功夫。 他暗暗吃惊,对方的速度、反应、力道远在他之上。 他努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抗争到底。 对方显然感受到了他的反抗,也加强了力道。 他觉得自己的手腕就像是被蟒蛇缠住一般,他越是挣扎,那两条蟒蛇缠得越是厉害,非要将他的骨头勒碎不可。 手腕真的要断了……但他还是没有出声。 突然,手腕一松,对方放开了他的手腕。 他受到惯性的影响,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匹夫之勇,无知之辈。”一个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的声音响起来。 紧接着,烛光亮起,一张精描细绘、精雕细琢的“面具”,出现在烛光之中。 就像是从黑暗中生出来的魔鬼一般。 都说魔鬼丑恶,他却觉得真正的魔鬼一定是长得最美丽的,因为,美丽的皮相最能蛊惑人心。 他盯着这张极其美丽却没有半点人气的脸庞,这就是传说中的狩王? 看起来像死人,但,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狩王也在盯着他,灰色、无光的眼珠子跟他见过的死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秋骨寒?”狩王问。 “是。”秋骨寒道。 他是皇子,但狩王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敬畏和意外,口气依然不咸不淡:“下不为例。” 秋骨寒也并不傲慢,只是平静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没有人愿意跟短命的人合作。 狩王淡淡道:“我一定活得比你长。” “那就好。”秋骨寒转身就走,半句废话都没有。 不管是她,还是狩王,现在都不会跟他说任何事,他呆下去,问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狩王吹熄蜡烛,慢慢躺下,又无声息。 这个男人确实还能活很长时间孔,想要他死没那么容易——这是秋骨寒今夜得出的结论。 这个孩子的身上果然流着秋家的血——这是狩王今夜得出的结论。 112 兽与狩的交锋 又是深夜。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一条人影,宛如鬼魅,游走在阴府的黑暗之中。 没有人能发现黑夜里的鬼魅,但黑夜里的鬼魅总能发现黑夜里的人。 连狩王布置在宅子里的几个暗探,都被他发现和避开了,于是他嗤之以鼻:这些暗探是挺厉害,但跟本大爷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如果阴九杀的本事跟这些暗探差不多,那可不够看! 他很快潜到浮云阁,无声无息地跃上墙头,无声无息地落下,接着大刺刺地走进狩王的房间。 居然没有呼吸声? 是房间里没有人,还是房间里的人内力太强,连他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走近床边,露出微笑:还是有呼吸的,只是很慢、很弱罢了。 所谓艺高人胆大,目标就在眼前,他可不会小心翼翼,束手束脚,而是直接拔刀,挥起一片刚猛霸道的刀风,以劈山裂海的气势砍下去。 莫说血肉之躯,就是石头,也被被他这一刀砍成两半。 叮! 没有血肉之躯被劈开的声音,只有金属激烈相撞的声音。 黑暗中,除了他刀光隐隐,还有剑光隐隐。 他心中一凛,对方居然是如此高手! 招架他的这一剑,论反应、速度、力量、技巧、经验,未必在他之下。 因为这份意外与惊讶,他更来劲了,眼里迸出嗜血的兴奋,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好久没遇到这样的高手了,非得大干一场不可! 叮!咚!锵!当!呼呼—— 黑暗中,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快速相击的声音,以及兵器砍在各种物体上的声音,以及挥舞兵器时产生的风声。 这些声音快而短促,频率高,可见打斗之惨烈。 约莫半刻钟后,一个声音不咸不淡,不高不低地道:“连横?” 连横虽然没落下风,但久攻不下,心情很不好,声音恶狠狠的:“阴九杀?” 狩王道:“可以停止了吧?” 连横道:“还没弄死你呢。” 狩王道:“你想与我两败俱伤,让秋夜弦捡便宜?” 连横:“……” 他最讨厌别人跟他说这句话了,只要听到这句话,他就没法打下去了。 于是他后撤,收刀。 狩王挥到一半的剑立刻止住,收回,这样的反应速度也很令连横火大。 紧接着,烛光亮起,狩王一袭白袍,手提长剑,静静的站在烛边,美如幽魂艳鬼。 连横爱色,但不恋色,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早就对美人拥有了强大的免疫力,但面对初次见面的阴九杀,他还是惊异不小。 这个男人,还真是跟传说中一样,美得不正常啊。 狩王似乎对自己的美貌没有自觉,对别人的惊艳与注视也没有感觉。 面对连横的死盯,他只是淡淡的道:“请坐。” 连横收回目光,重重地坐下来,双手抱胸,翘二郎腿,自以为比阴九杀有男子气概地哼了哼,傲慢地道:“你其实是女人吧?” 问男人这种问题,基本上都是刻意污辱。 狩王坐下,单手支腮,淡道:“夜深,本王病重,无力与你闲聊,请连兄有话快说。” 连横磨了磨牙,继续挑衅:“这可不是闲聊。你长得如此妖娆秀丽,连京城四美都要甘拜下风,如果你是女人,我们就可以使用美人计,让你去勾引和暗杀秋夜弦,绝对效率省事。”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看阴九杀非常不顺眼。 是,阴九杀没有害过太子殿下,也没有帮过秋夜弦,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讨厌阴九杀。 阴九杀手握重兵,如果他肯帮助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死,也应该能坐上龙椅。 相较之下,他觉得凤女还像样一些,至少凤女有立场有干劲,不像阴九杀这般没血性。 如果有机会,他真的想将阴九杀踩到阴沟深处。 这时,听到动静的凤惊华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就见证了他幼稚的表现。 这样的挑衅和污辱,对狩王来说,什么都不是。 果然,狩王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连兄高见。” 连横的脸立刻黑了:“……” 妈的,读书人就是这样,骂人不带脏字的。 凤惊华忍住爆笑的冲动,走过来,先给两个男人倒茶,而后坐下:“看来两位已经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连大人,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过了将近两月,想来那笔银子已经落入连横的手里。 连横道:“本大爷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至于那笔钱,一共三十五万两,全是现银。”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撕成三份,拍在桌面上:“我把钱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没有地图根本找不到准确地点。这就是藏宝图,仅此一份,我们每个人拿三分之一,只有拼在一起才有用。如何?” 凤惊华盯着他片刻后,随手拿起一张残图,看了数眼后收起来:“就这么办吧。” 连横的脑子,真的一点都不差。 但是,他的话能信吗?或者说,能信几分? 狩王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拿起一张残图,看都没看一眼,就夹进一本书里。 连横恶狠狠地盯着阴九杀,这么重要的东西,这装死鬼竟然放得这么随意?而且瞄都不瞄一眼,看不起他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和辛辛苦苦画出来的藏宝图是吧? 安静。 狩王见他们不说话,便开口了:“连兄若是说完了,我有一事相求。” “我没说完!”连横立刻大叫,而后阴笑,“不过我是绅士,让女先说。” 狩王道:“我要你挑四个人给我。要懂得观颜察色,要懂得收买人心,要具备领导才能。” 连横立刻警觉:“你要这样的四个人干什么?” 他手下的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高手,这样的高手如果还具备阴九杀所列的三个条件,那可是不得了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就是军队里也没几个,阴九杀居然一开口就要四个,诡异!太诡异了! 狩王道:“本王病重,阴府侍卫不足,准备补充一批护院,我要从新招的护院中挑选四名可靠的人才作为侍从。而后,我会带这四名侍从加入禁军,把他们培养成将领。” 他说得简短,连横却听得暗暗心惊。 “你想在禁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连横问,“你在军中应该有很多亲信和心腹吧?何必多此一举?” 一个已经成名多年的大将军,还需要挑选新人,放进军中培养?这并不常见。 狩王道:“我不能完全确定我身边的人,谁被收买,谁没有被收买。即使能确定,我也不能把任何人带在身边。如今,只有你的人最可靠。” 连横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阴九杀带在身边的人都是没有被收买的,那么,秋夜弦就能看出他可能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阴谋,形势对阴九杀不利。 如果阴九杀把背叛自己的人带在身边,无异于在身边安装炸弹,形势同样对他不利。 在这种处境下,阴九杀选择谁都不带,另外挑选新人进行培植。 而血月兵团中没有背叛者——如果有,哪怕只有一个,早就团灭。 阴九杀,很会想,也很会做。 连横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你如何确定你一定能进入禁军?” 狩王回京之后也许会在禁军任职的事情,秋夜弦与众臣讨论过,但尚未成文下旨,属于朝廷机密,连横不知道很正常。 狩王道:“我想做的,就会做到。” 连横不想反驳这种言论,那太累了。 于是他又问:“就算我给你四个这样的人才,你就不怕他们出人头地之后会阴你?” 他跟阴九杀现在是盟友,但不代表他们将来也是。 如果双方日后翻脸,这几个人说不定会反咬阴九杀。 阴九杀搞这种投资,是有风险的。 狩王道:“到时再解决。” 连横又盯着他半晌后,笑:“你愿意为我培养将才,我何乐而不为?” 这四人若能成将,当然会成为阴九杀的助力,但,更是属于他连横的势力。 狩王道:“三日以后,阴府开始招收护院,你让那四个人做好准备。” 连横道:“放心,我挑的人一定包你满意。” 凤惊华担心他大意,便道:“那四个人成为王爷的随从后,秋夜弦也许会查这四个人的底,你一定要洗清他们的来历,绝对不能让他们露出任何破绽。” “你把我当傻瓜吗?”连横不满的瞪她,“这种事情,你以为本大爷不知道?” 凤惊华一脸抱歉:“我是女人,难免小心眼,还请连大人包涵。” 连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哼笑:“一个说自己是病人,一个说自己是女人,装孙子呢?” 凤惊华微笑:“纠正一下,我装孙女。” 狩王对寒暄没什么兴趣,又道:“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请连兄帮忙。” 连横嘲弄:“不要动不动就说兄,我不是你的胸!话说,你根本就没有胸吧?” 狩王道:“我要你派人暗中盯住禁军所有的将领,确定他们都投靠了谁。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秋夜弦的人发现。” “喂!”连横拍桌子,“你在指挥本大爷吗?你眼瞎了是不是,也不看看本大爷是什么人,凭什么听你的!” 狩王道:“我要将禁军拿在手里。分清敌我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独自回京,人手有限,这件事就靠连兄了。” 他“苏醒”以后,就命令送他进京的亲兵全部返回北疆。 现在,他除了几十名暗探,没有别的人手可用。 “将禁军拿在手里?”连横抽气,“你的野心够大啊。” 狩王道:“比起除掉秋夜弦,这点野心算不了什么。” 连横道:“那狩军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狩王道:“狩军本就是我的。” 连横:“……” 他还能跟这种闷骚狂妄的家伙说什么? 半晌,他才悻悻的道:“行。我自己会安排。” 在现阶段,血月兵团能做的,确实只有收集情报了。 狩王面露疲色:“我说完了。连兄若是无事,请回。” “你他妈的又装孙子……”连横很想骂到太阳出来。 但随即想想,他今晚就是来会会阴九杀,看看阴九杀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值不值得合作,现在他已经达到目的了,还留在这里何用? 而且,他实在很讨厌阴九杀那张死人脸,不如早点走比较好。 于是他起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看向凤惊华,邪笑:“他一定不能满足你,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而后他自以为很帅的消失。 凤惊华没说话,随后也离开房间。 浮云阁里发生的这一切,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113 狩王的气数 同一个夜晚,御书房。 “东西上个月被劫,你却现在才禀告朕?”秋夜弦喜怒不形于色,问庆丰侯兼内务府副总管兰久芳。 上月二十,兰家将中原的秘密收入送回天洲时,在半路遭遇不明人物劫走。 过去这么久了,兰久芳才趁今天进宫办事时,将这件事禀告与他。 兰久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臣不敢隐瞒。臣是想找到贼人并拿回银货后再向皇上请罪,然而臣无能,查了一个月都没有收获。臣自知罪大,愿拿兰家的库银补充,还请皇上恩准。” 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从家里拿到这笔额外的钱。 三十五万银子对兰家来说不算大数目,但兰家能成为天下首富,在理财、管帐方面自有一套严格的做法,这笔银子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支出,得有合理的名目,而且兰家的绝大部分人,包括老太太都不知道中原的秘密生意,要说服全家人并不容易。 因为终于从家里拿到了这笔钱,他才敢让皇上知道这个消息。 秋夜弦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兰久芳磕头:“臣无能。对方似是江洋大盗,约莫四五十人,个个武艺高强,似乎极有经验。他们先用蒙汗药迷晕押运队伍,而后劫走所有银货,不留任何痕迹。臣派人四处打听消息,甚至暗中开出重金悬赏,皆没有线索。” 夜弦静静的听完之后,冷冷地道:“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吧,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只是三十多万两银子罢了,最重要的并不是谁劫走了东西,而是谁走漏了消息。 对方能轻轻松松、不留痕迹的劫走这么大一笔现银,一定掌握了极为详细的情报。 而中原的秘密生意,他只交给兰久芳负责,如果消息泄露,只能是兰久芳的人出了问题。 兰久芳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皇上大概还不会将这点钱放在眼里,但是,皇上最是厌恶叛徒的。 他汗不敢擦:“臣、臣在自查中,尚、尚未有线索。此事乃臣之错,臣愿接受一切惩处。” 本来,他还想着拿钱赔偿,大事化小,但皇上恐怕不这么想,他还是乖乖的主动求罚吧。 否则,皇上若是因此迁怒怀有身孕的兰贵妃,损失就太大了。 秋夜弦不说话。 兰久芳大气不敢出,惶惶地等待皇上的决定。 良久,秋夜弦开口了:“事出意外,朕就不追究了,但下不为例。另外,你切不可放弃追查,务必查出是谁泄露了消息。” 如果兰家出了内鬼,他绝不会姑息。 兰久芳并不觉得放心,但还是有几分窃喜:“臣谢皇上隆恩。臣保证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老太太管帐管得极严,绝不允许兰家子女胡乱挥霍,他名义上是家主,但能调用的家财并不多。 这次,他求了兰贵妃好久,兰贵妃才答应以她的名义跟兰家要这笔钱帮他。 没想到皇上居然不要这笔钱,那么,这笔钱就可以收入他的囊中了。 他好歹也封爵当官,手里没有足够的钱支取,总是不方便。 秋夜弦摆摆手:“下去吧。” 兰久芳在想什么,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但兰久芳对他还算忠心和卖力,他就开恩,让兰久芳对他多一次感恩戴德又何妨? 果然,兰久芳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 秋夜弦又坐了一阵以后,召和远:“传朕口谕,明日让祝贵妃微服,陪阴太妃出宫看望狩王,并当场为狩王作法祈福。” 祝贵妃是他御用的占卜师,绝无为他人占卜、祈福之理,而且宫中嫔妃不能出宫,他这么安排,可以说是不合常规,却能显示他对狩王的重视,而且以狩王的地位与功绩,也配得上这样的恩赐。 次日,阴太妃和祝贵妃换上便服,低调出宫,前去阴府看望狩王。 阴府事先并不知道此事。 直到阴太妃准备到府,兰夫人和紫夫人才收到阴太妃派人先行传来的口信,顿时慌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敲锣打鼓,叫上所有人出门迎接。 前来报信的嬷嬷道:“太妃娘娘出宫看望狩王的事情,虽是经过皇上恩准,却是极不合规矩的,传出去不好,还请两位夫人切勿声张。太妃娘娘还说了,她从后门进府即可,请两位夫人务必谴开闲杂人等。” 兰夫人和紫夫人不敢怠慢,立刻将后门通往浮云阁的小道进行清场,低调地迎阴太妃进府。 祝贵妃打扮成宫里的女官,面纱遮脸,兴奋的观察和打量阴府。 她是来为狩王祈福的,也是暗中来给狩王卜算的。 为人卜算,最忌闭门造车,须亲近其人,知悉其过去现在,观其内外四周,方能洞察其人未来。 这次,皇天不负阴太妃的心意,她到达浮云阁时,狩王刚好醒过来。 姐弟相见,执手对视,皆是双眼发红,无语凝噎。 阴太妃很想哭,很想问很多很多的问题,但弟弟病重,她不敢哭,不敢生悲,生怕弟弟受她影响而大喜大悲,影响病情。 好久,她才轻抚弟弟青白的脸庞,微笑:“姐姐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狩王原本灰暗无光的眼眸,终于出现了活人特有的生气与光泽,微笑:“嗯,弟弟一定没事的,姐姐放心。” 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兰夫人和紫夫人,大为惊讶:王爷怎么就、就活过来了呢?这种感觉,就像临死之人突然得到神迹,起死回生一般…… 姐弟俩低声说话,叙旧,谈心,互相安慰,不时落泪。 众人见状,纷纷退出去。 祝贵妃一直呆在房间里,既是奉旨监听姐弟俩的对话,也是为了仔细观察狩王及其房间。 待阴太妃的情绪平复之后,祝贵妃亲自给狩王看相。 巫术是问广博的学问,内容十分庞杂,每个巫师擅长和钻研的重点各有不同,有的擅长巫医巫毒,有的擅长驱邪除秽,有的能看透阴阳生死……她则擅长占卜,在看相方面也不错。 给狩王看完面相之后,祝贵妃又在浮云阁作法,为狩王祈福。 此时的浮云阁已经被封锁,无关人等不能靠近,她做的这一切,只有狩王和宫里的人知道。 忙完之后,她安慰阴太妃:“太妃不必担忧,依我看,狩王吉人天相,命中有贵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 她并没有胡谄,但说的也并非全部属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数”,就像杀气、怒气、元气一样,是无形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气数”比起杀气、怒气、元气等“气”要隐晦得多,普通人很难看出。 她是大巫师,她能看到别人的气数。 狩王的印堂透着不祥的灰气,这本是厄运缠身、气数将尽的预兆,但是,在这种灰气之中,又隐隐夹着一丝吉祥之气,但是,那一缕祥气实在太淡,若有似无,她不能肯定。 但不管能不能肯定,她都必须这么安慰阴太妃。 她这次来阴府,可以说是代表皇上来的,她不表现得体贴、周到,岂不有损皇上的美名? 阴太妃知道她的厉害,听后面露喜气,拉起她的手道:“娘娘,哀家谢你吉言。哀家相信,你这么说了,王爷就一定不会有事。” 祝贵妃赶紧道:“王爷本就是贵人,贵人自有天佑,娘娘大可放心。另外,娘娘与王爷情深义重,心有灵犀,您若能开心,有信心,就能感染到王爷,令王爷受益。” 阴太妃听后,灿然一笑:“贵妃娘娘说的是,哀家以后再也不哭了。” 接下来,阴太妃果真强忍心疼,笑语盈盈,狩王受到她的感染,脸上也出现了罕见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若是让别人见了,定会惊艳无边。 但祝贵妃还是兴致勃勃的观察狩王的“气”,对姐弟俩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之前,她听说了狩王命途多舛却又命格强硬的传闻,觉得他一定是个有趣的研究对象。 果然,初见狩王,她就看到了狩王身上那种时清时浊、时浓时淡、时有时无、时凶时吉的气。 她看不透这种“气”,所以更有兴趣。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没有看够这种奇怪的“气”,就要回去了。 阴太妃命人端上饭菜,与弟弟一起用过膳后,终于依依不舍地走出浮云阁。 凤惊华站在浮云阁对面的花丛后,看着她们。 她们是宫里的人,跟秋夜弦接触颇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特意回避,只在暗中观察。 祝贵妃从浮云阁出来时忘了蒙面纱,边走边打量四周,不经意间就与凤惊华打了个照面。 两人俱是微微一怔。 祝贵妃怔,是因为她从凤惊华的身上隐隐看到了迷雾般飘渺的“气”,她想多看几眼,却被身边的宫女拦住,只好作罢,走了。 凤惊华怔,是因为她觉得对方的张脸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阴太妃一行消失以后,凤惊华走进浮云阁。 狩王貌似睡着了,但她知道他清醒得很,问:“跟在阴太妃身边的古怪女人是谁?” 狩王眼都没睁:“祝幽,祝贵妃,祝家五女。” 凤惊华“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见过祝家长女祝慈,祝慈与祝幽长得极为相似,她才会觉得祝幽有些眼熟。 说到祝家的三位小姐,颇有几分传奇,常为文人津津乐道。 114 祝家三姐妹 传说女性的体质为“阴”,天生就比男性拥有更强的巫力,所以祝家更重视女子而不是男子。 祝家现在的家主、号称“天下第一巫师”的国师祝巫膝下有四子三女,长女便是祝慈。 祝家连续几代都是阳盛阴衰,到祝巫这一代时,族中女子寥寥无几,而且全是老弱病残,不足以成为大巫师,因为这个缘故,祝慈还在娘胎里时,祝家就对她抱有很高的期望,耗尽全力养胎,满心希望她日后能成为最强大的女巫。 然而祝慈出生后巫力平平,巫术平庸,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成为大巫师,令祝家失望之至。 在她之后,祝巫连得四子,直到第六胎,才又盼来一个女儿。 祝家又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这次,祝家为了防止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这个女儿还是胎儿时,就想办法给她“灌输”各种力量。 这个女儿没有令祝家失望,生来就具有强大的潜能与天赋,经严格修炼后更是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巫师——她就是祝幽。 祝幽之后,祝家又迎来第三个女儿,那就是祝雪。 祝家对祝雪也抱有极大的期待,希望她能成为祝幽那样的顶级女巫,遗憾的是,也许是因为祝家的巫力都集中在祝幽身上了,祝雪基本上没有巫力,自然也就掌握不了巫术,可以说是比祝慈还“没用”,但是—— 祝雪却拥有一样祝家人都没有而世人都渴望的东西——美貌。 而且是无与伦比的美貌。 这样的美貌没有令祝雪得到祝家的尊崇,却得到了世人的追逐与爱慕,因为这个缘故,祝家对祝雪还算不错。 相较之下,才能差祝幽太远、美貌差祝雪太远的祝慈,就成了祝家最不受重视、可有可无的存在。 凤惊华曾经在一次际遇中救过祝慈,祝慈对她十分感激,口口声声说以后一定会报答她,所以她对祝慈有点印象。 不知道祝慈现在怎么样了?她们算是分属不同的阵营,将来会不会成为敌人? 这样的心情只是一闪而过,凤惊华很快忘了祝慈的事,心里想的是:祝贵妃会出现在这里,是奉了秋夜弦的命令,前来监视狩王与阴太妃的举动,同时也给狩王算一卦吧? 听说祝贵妃算得很准,那么,她这次算出了什么? 凤惊华淡笑,她是信天的,但她更信自己。 如果祝贵妃算出狩王就要死了,那狩王就一定会死吗? 她不信。她相信狩王也不信。 秋夜弦也是一样,信天,但更信自己。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近期诸事不顺? 凤惊华已死的秘密被泄露,除掉凤翔空的计划落空,伍燃遭受重创,秘密资金被劫,都是偶然? 暂且不提伍燃的事情,另外三件事都明显透露出一个讯息: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并在暗中算计他! 他要如何将这个人或这些人找出来? 他还想不到好的办法。 不过,相比这件事,现在最重要的是除掉狩王。 根据那两名御医的秘报,狩王确实中了奇毒,体内似乎存在多种毒素,这些毒素已经融合并相互影响,他们很难查清这些毒究竟都是些什么毒,无法对症下药。 现在,他们只能想办法克制和缓解这些毒素,令狩王活得久一些,轻松一些。 据他们分析,狩王最多只能活三个月,在这期间,狩王的病情也许会暂时好转,但无法根治。 ——这就是秋夜弦想要的结果。 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费国军队在夜袭中对狩王施毒,成功地掩盖了他之前让人给狩王下的毒药,更显得狩王中毒、病重、死亡是如此正常。 但在狩王真正死掉之前,他不会掉以轻心。 他这次派祝贵妃跟去阴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让她给狩王占卜。 晚上,他驾临若虚宫,听取祝贵妃的占卜结果。 祝贵妃刚刚结束占卜,看起来很疲惫。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臣妾无能,不能确定结果。” 秋夜弦目光一凝,淡笑:“但说无妨。” 祝贵妃道:“狩王是大贵之人,他的命很硬,气也很强,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无法看透他。我只能隐隐看到,他身上的死气很重,本该早死,但死气之中暗含生气,凶气之中暗含祥气。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活不长,但也不能排除会出现什么因缘际会,令他转危为安。” 世人常用“看透天机”形容行内高手的厉害,但事实上,“天机”是无法看透的,至多只能窥视一二。 如果一个人的命格足够强大,比如“天子”这种等级,她们就无法看清,也无法施加大的影响。 狩王之事,她绝对不敢让皇上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她隐隐觉得狩王的命格之强,甚至能与皇上相较。 也就是说,狩王可能也有天子之命,这种等级,超出了她能看清其“命”的程度。 当然,一个人有天子之命,并不代表他就一定能成帝,比如曾经跟皇上争夺帝位的二皇子秋露霜,同样也有天子之命,但他输了。 这便是“命运”的奥妙。 有这个“命”还不够,还得有这个“运”才行,皇上就是两者兼得,而秋露霜则有前无后。 至于狩王,目前看来活不久,大概也没有那个“运”,所以,事关重大,她能不说还是不说吧。 秋夜弦沉默。 这样的卜算结果,并不那么让他意外。 如果狩王是那种遭遇大难后就让人觉得“必死无疑”的人物,就不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也就不会活到现在。 果然,对狩王这样的人物,即使所有大夫都断其必死,他也不能安心。 他没有再追问狩王的事,而是换了个问题:“朕近期诸事不顺,你认为原因何在?朕接下来的运势又如何?” 其实,祝贵妃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他占卜,几乎天天都为他算这算那,对他近期的运程自然有所了解。 但她还是谨慎、细致地观察皇上的气色。 好一会儿后才道:“皇上接下来的运势恐怕也不太顺利,但对皇上自身并无伤害。待我闭关静养几日,做好准备后就为皇上祈福。至于皇上近期不顺的原因……” 说到这里,她灵机一动:“臣妾只知家事,不知天下事,如果皇上指的是天下事不顺,那臣妾就说不出所以然了。但说到家事不顺,臣妾觉得宫里的女人争得太厉害,把宫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影响了皇上的心情与运气,这定是原因之一。” 兰贵妃的怀孕,点燃了嫔妃们的妒忌、怨恨与恐惧,各种争斗和争宠开始上演,甚至已经有嫔妃被打入冷宫,就差还没有死人了。 所谓天地人和,“天地”指的便是环境,环境不好,人如何“和”? 人不“和”,事如何“顺”? 秋夜弦笑道:“你倒是说得直接,但也不无道理。” 他会诸事不顺,主要是因为有人在暗地里跟他作对,原因他清楚得很。 但是,宫里这段时间确实闹得厉害,令他每每看到那些女人就心生厌烦,情绪不佳。 祝贵妃道:“我想向皇上提个建议,也许能让皇上的运气变好一点。” 秋夜弦道:“说。” 祝贵妃长得不美,也不懂得讨男人欢心,他对她没有情爱,但正因她不谙世事,不爱情事,醉心于巫术,才让他最信她。 可以说,她于他更像是助手,而不是女人。 祝贵妃道:“我有一个妹妹叫祝雪,世人都夸她长得美,皇上也应该听说过吧?但世人并不知道,我这个妹妹最强的不是长得美,而是她的运气特别好。真的,祝雪的好运气在祝家是公认的,简直就跟附体一般神奇。皇上随便派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倒过霉的。就算再糟糕的事情落到她头上,她也会逢凶化吉……” 比如路上狗屎很多,别人不管怎么小心都会踩到,她闭着眼睛乱跑却一泡都踩不到。 比如她很蠢,容易被人骗,还经常遇到色鬼调戏和非礼,但每到关键时刻,必有好人出来救她。 比如她出去买东西,钱不够,随便在地上找找,就能捡到钱,刚好够她买下想要的东西。 比如她吃坏了肚子,几乎就要拉在裤子上了,却总能及时找到茅厕,而茅厕里还恰好没有人。 等等。 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她看不起白痴雪的容貌,但更讨厌白痴雪的好命。 秋夜弦对女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听她说得这么神奇,不由来了兴趣:“那又如何?” 祝贵妃道:“我认为我妹妹的运气会这么好,是因为她的巫力都化为运气保护她的缘故。有她这种天生好运的人陪在皇上身边,皇上的运气也会变得好起来的。真的。所以我希望皇上能纳我妹妹为妃。” 她说得很认真,因为,她真的很想让白痴雪代替她去跟皇上睡觉,给皇上生孩子,而她只要能专职为皇上占卜就好。 身为大巫师,能为“天子”重视和效力是种荣耀,她只有拥有这种荣耀就够了。 之前,她数次想向皇上推荐祝雪,但皇上对纳妃没有兴趣,她没敢明说。 这次,她抓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极力推销。 秋夜弦听后哈哈大笑:“听你说得这般神奇,朕还真想见你妹妹了。” 祝贵妃喜上眉梢:“那我明天就派人通知家里,让家里送妹妹进宫,让皇上先看看喜不喜欢。” 秋夜弦笑道:“不必这般着急,再过几日吧。” 祝贵妃强压下心头的喜悦:“是。” 晚几天也好啊,这样她才能好好准备和安排,让祝雪第一眼就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就这样,祝雪后来进了宫,得以跟皇上相见,再然后就是正式入宫,封妃。 也就这样,姬莲拥有了她在宫里的第一个劲敌。 祝雪到来引发的种种波澜与悲剧,远超祝幽此时的预料,但那都是后话了。 115 动她者,死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飘渺空灵的歌声,和着缠绵婉转的琴声,宛如天外仙音。 下人纷纷停下脚步,望向浮云阁,下意识的阖上眼睛,沉醉美妙的歌声与琴声之中。 不知时间流逝,不知岁月几何。 直到歌声终了,琴音散去,众人方才如梦初醒,意犹未尽。 此歌只应天上有!紫夫人何时再轻歌一曲,带他们入天外仙乡,忘尘世烦恼? “妙极!实在妙极!”浮云阁的回廊上,两面垂纱,狩王斜卧美人膝,衷心赞叹,“歌舞琴无一不绝,配合默契,天衣无缝,天上人间,莫过如此。” “谢王爷夸奖。”三位美人婷婷施礼,“王爷喜欢的话,咱们天天唱(跳)(弹)给王爷听。” 也许是阴太妃的探望起了效果,狩王的病情居然有了起色,不仅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清醒,甚至还能下地行走。 消息传出,全府惊喜若狂,众姬妾们不断涌进浮云阁看望狩王。 而狩王也没有拒绝他的女人们的关心,精神好时或与众女品茗下棋,或赏众女吹弹唱舞。 众姬妾抓住这个机会,使出浑身解数,想一举博得王爷欢心,成就日后富贵。 “就这样吧。”狩王道,“每天这个时候,你们过来。” “王爷,”枕着他的美人笑道,“虽然紫姐姐的歌,兰姐姐的琴,薇姐姐的舞都妙极,其他姐妹望尘莫及,但姐妹们还是想知道,王爷最喜欢哪位姐姐的才艺?” 众姬妾都竖起耳朵。 紫夫人的歌喉,兰夫人的琴音,薇夫人的舞蹈,都是名扬京城的绝艺,世人久闻其名,却无机会欣赏,只有王爷才能想听就听,想看就看。 那么,王爷最喜欢谁的才艺? 狩王道:“依依的歌声。” 他从来不讨好任何人,尤其是女人,所以他想说就说,没有任何顾虑。 果然是她!众姬妾皆暗暗叹息。 能进狩王府的女人,哪个不是才貌双全,至少拥有一门过人的才艺? 但论知名度,真没有人能与紫夫人的歌喉相比。 紫夫人微笑,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王爷喜欢,依依一定会唱得更好。” 其他女人心里,满心不是滋味。 有一位美人鼓足勇气,站起来,娇声道:“王爷,妾身不会唱歌,但会唱戏,臣妾给王爷唱一出可好?” 众女一看,哦,梨花院的老女人。 住在梨花院的女人是最早入府的一批,要么曾是名伶,要么曾是名妓,论年纪她们最大,论出身她们最低,论人品和人缘,她们也是最差的。 没想到她们沉寂了这么久,原来还对王爷抱有幻想啊。 想主动献艺的美人眼里充满了期盼,然而狩王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疲惫的阖上眼睛:“本王累了,你们都回去吧,依依留下来即可。” 美人咬唇,目泛泪光,很想再争取一番,但她终究不敢,只得委屈的跟众姬妾离开浮云阁。 “二十好几了吧?还妄想得到王爷的恩宠?就是因为蠢成这样,才没入王爷的眼……” “我觉得不是年纪问题,而是干不干净的问题,王爷有洁癖嘛,哪能受得了……” “是哦,从青楼和戏班子出来的,有哪个是干净的?这样的人呆在王爷身边,呸呸呸,想到就恶心……” “你们知道王爷为何那般喜欢花夫人,连晚上都要花夫人在床边服侍?因为啊,花夫人虽然出身不好,但好歹是黄花闺女,比她们干净多了……” “跟她们相比,花夫人的出身已经算很好啦,嘻嘻……” 众姬妾毫不掩饰她们对梨花院的鄙视,说说笑笑,一点也不避讳。 兰夫人没有阻止她们的冷嘲热讽,因为紫依依也是戏子出身。 梨花院的几位美人听到这些议论,俱是咬紧牙关,眼喷怒火,恨不得将那些女人的舌头给拧下来,然而她们的身份确实是最低的,而且从未爬上过王爷的床,她们拿什么跟别人吵? 再怎么愤怒,她们也只能在私底下诅咒那些女人。 还没有走到梨花院,她们见四下无人,就忍不住破口大骂,将那些嘲笑她们的女人骂成猪。 骂着骂着,有人道:“竟敢说我们连花京儿都不如,真是气死我了!” 这句话引来其他人的强烈附和:“花京儿长得那么黑,穿得那么土,什么才艺都不会,天生就是当奴才的命!居然拿我们跟她比,还说我们不如她?简直忍无可忍。” “她是黄花闺女又如何?就她长成那样,就算不想当黄花闺女,也只能当一辈子了吧?我才不信王爷能看得上她。” “哈,王爷当然看不上她,但别的男人就不一定了,比如那个年过三十还没有老婆的王五……” “这个我赞成。那个王五不挑女人,只要是母的谁都成啊,我觉得他跟花京儿挺合适的。王爷不如发发善心,将花京儿赏给王五好了。” “王爷说花京儿很会照顾病人,一定舍不得的,咱们私底下撮合撮合还成,要不然花京儿一辈子当黄花闺女,那多可怜?” 她们原本只是说来发泄,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们突然都住,一个看着一个。 她们都从别人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邪恶。 如果花京儿被别的男人破身,王爷还会要她?还会有人说她们不如花京儿?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花京儿,莫说她跟下人有私情,失了贞洁,就算她突然暴毙,也没有人会当一回事吧?在狩王府,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很快,几个女人的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身侧的大树后,一个人静静的将她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第二天,狩王进宫看望阴太妃,没带任何姬妾同行。 王爷晚上没有回府。 王爷不在,众女就像寒流来袭的花儿,一个个都蔫了,天黑就入睡,独自度过又一个漫漫长夜。 这夜的王府,特别的黑暗,特别的清冷。 莲香居笼罩在黑暗之中,里里外外一丝灯光都没有。 一条壮实的人影,隐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地摸到莲香居门口,左右看看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插进门缝里,将门后的木制插销一点点推到一边。 没过多久,插销就被彻底挪开,他推门而入,将门关上。 他慢慢往花夫人的房间摸去。 他来过这里几次,莲香居也没有多大,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准确地摸进花夫人的房间。 之前,莲香居的老嬷嬷已经在花夫人的饭菜里放了蒙汗药,还说花夫人已经吃了,估计花夫人这会儿已经睡死,完全可以由他为所欲为。 花夫人的房间里,床的方向隐隐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果然睡着了! 他搓着双手,不断咂嘴,不断舔舌,眼里全是色欲,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王府里到处都是年轻貌美又寂寞难熬的美人,他每天看着这么多寂寞的美人,全身痒得难受,恨不得将她们搂在怀里狠狠折磨。 但他只敢想,不敢做。 直到今晚,他终于有了机会,早就迫不及待。 “喵——喵喵——”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低低地叫了两声。 他叫得很像。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可以放心地上了。 他的呼吸猛然间就粗重起来,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而后他大叫一声“美人我来了”便以饿虎扑食的气势扑上去。 突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迎面扑来,覆住了他的脑袋,似乎是毯子之类的东西。 而后,他被人迎面推了一把,倒在地上。 “啊——”他大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去扯盖在脸上的东西。 然而,什么尖锐的东西透过蒙在他头上的毯子,刺进他的咽喉。 刺痛!要命的刺痛! 他凄厉地大叫起来,但脖子已经被刺坏,他根本发不出高的声音,只发出“咕咕咯咯”的怪声,也不知这是他的求救声,还是颈骨被刺断的声音。 他想挣扎,却痛得没有力气。 他感到咽喉上冒出温热的、黏稠的液体,还透着血腥味。 他知道,他被刀子扎了,他要死了。 是谁杀了他? 为什么要杀他? 今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他本该好好享受一把后,将染血的床单挂在莲香居前面的树枝上就离开,而后什么事都没有才对,但为什么事情却演变成这样? 突然,他隐隐看到有烛光亮起来。 而后,他头上的毯子被掀开,他看到一个人,手持点燃的烛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震惊地盯住对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怎么会是……这个人?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个最不可能的家伙? 他怎么会死在这种家伙的手里?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动她者,死。”对方静静的看着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对方没有任何表情,看他的样子,就像屠夫在看一只被割断脖子的鸡,并在等待这只鸡彻底断气。 太可怕了…… 短短几秒,利落杀掉一个大活人,还平静地看着对方死去,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男人抽搐着的四肢慢慢僵硬,然后不动了。 他在痛苦、恐惧和后悔中断了气。 对方还是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的脖子不再冒血才蹲下来,拔出刀子,在毛毯上擦拭干净后放进怀里。 而后他将男人的尸体挪到一边,拿毛毯擦拭流到地面上的血迹。 地面上的血并不多。 杀人的时候,如果不想让血溅得到处都是,那就给目标蒙上厚一点的布料再刺,这样,死者喷出的血只会溅在布料上。 另外,不要急着拔出刀子,要等死者不再流血后再拔,这样,出血量不会太多。 他很快将地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然后他吹熄蜡烛,抓住男人的一只手,就像拖着一头死猪,慢慢地拖出莲香居,扔在一个地方。 再然后,他将染血的毯子烧掉。 忙完后他返回莲香居,在外室里打坐,直到天色泛白才离开。 这一切,他都做得很安静,就像梦里的场景。 116 家贼难防 他离开莲香居没多久,青藤院的方向就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啊——” 有人循声跑去看个究竟,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啊,死人,死了啦!” 青藤院的大门前,赫然躺着一具狰狞的男人尸体。 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约莫三十来岁,喉间被捅出一个血洞,双眼瞪得很圆,脸上满是震惊、恐惧和不甘,表情相当骇人。 “大清早的就咒我们死?你们才不得好死呢!”青藤院的大门打开了,几位美人走出去,一边打呵欠,一边不耐烦的骂。 “快滚,再不滚我们就赶啊——啊啊啊——” 她们马上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尖叫得比任何人都厉害和凄惨。 紧接着她们转身跑进大门,关起来,躲在门后尖叫。 因为她们叫得太厉害,围观者反倒不那么害怕了,连神色都放松下来,心里道:呸,你们几个平时尖酸刻薄,欺负人欺负得那么厉害,结果看见个死人就吓成这样?真是脓包! 众人哪里知道青藤院这几位的心情! 昨天,她们收买这个男人,让他深夜去莲香居夺走花京儿的清白,然后将“证据”挂在莲香居的门外,从而让花京儿身败名裂。 同时,她们还收买莲香居的老嬷嬷,让她在花京儿的饭菜里下药,确保花京儿晚上睡得死死的,没有挣扎和呼救的机会。 只是对付一个区区的花京儿罢了,她们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 结果,一夜过去,这男人的尸体就出现在她们的大门前…… 她们焉能不怕?焉能不疯? 紫夫人和兰夫人闻讯赶到,不慌不忙地保护现场,一面让人检查尸体,一面让人调查死者的情况。 死者王五,是个护院,在王府干了两年,无妻无子,无亲无故,平时干活还算老实卖力,但据下人反应,他经常纠缠和调戏府里的丫环,满口下流话,还经常用色迷迷的目光盯着府里的姨娘们,边看边流口水,为人极为猥琐恶心。 不过,他也就是嘴上讨点便宜,偶尔摸风骚的丫头们的屁股一把,此处并未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也没有仇家,为什么他的脖子会被人刺出个洞? 他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又为何被抛尸在青藤院的门前? 然而,他平时与别人没有深交,这几天的行为也没有异常,兰夫人派人查来查去,都没能查出什么线索。 最后,疑问集中到一点:王五昨夜并未轮值,住处离青藤院也远,尸体却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跟青藤院有什么关系? 兰夫人紧紧抓住这一点,审问青藤院的几个女人。 几个女人已经被吓破了胆,语无伦次,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坚决否认她们认识王五。 兰夫人审半天都没审出所以然。 青藤院这边乱成一团,真正的案发现场——莲香居却是一片宁静。 凤惊华今天起得比平时晚。 她像平时一样先练功,后做饭,接着沐浴更衣,然后坐在窗前看书。 只是,随着薄日的爬升,屋里大亮时,她突然发现地面上有数滴淡淡的血迹,血迹大致呈直线,隔着一定距离,从她的房间门口延伸到门外,然后消失。 她不是大意之人,心里立刻警觉起来:这应该是人血吧?谁的血?什么时候溅在这里的?如何溅的?之前发生了什么? 看这些血的颜色,应该是昨天晚上留下来的。 昨天晚上?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昨晚睡得很沉,沉到没有任何意识——这不对劲! 昨天,因为狩王不在府里,她便去陪伴秋骨寒,然后回莲香居。 一整天,她没干什么累活,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却比平时都要早的感到犯困,有问题! 第二个疑点,长年处于危险之中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即使睡眠也会保持警觉的习惯,但她昨晚却睡得特别深,连鸡鸣声都听不到。 第三个疑点,她晚上一般只睡三到四个时辰,但昨天晚上她竟然睡了五个时辰。 在她昨晚睡得死死的时候,莲香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在莲香居四周搜索起来。 她什么都搜不到,但听到了青藤院传来的动静。 她跑过去,很快就明白青藤院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马上想到了莲香居里的几滴血。 会是这个男人的血吗? 因为青藤院的大门前没有血迹,众人都能看得出来,青藤院门口绝对不是案发现场,因此,兰夫人派人搜索全府,重点搜查青藤院内部,却都毫无发现。 凤惊华现在是兰夫人的亲信,轻轻松松就知道了案情的进展。 案情的进展就是,没有进展。 凤惊华的心沉下来:王五很可能是昨天晚上在莲香居被杀的,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于是默默回到莲香居,将侍候她的王嬷嬷揪进厨房里,冷冷地问:“你对我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老实交待,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我要你活不过今天。” 温驯的病猫突然变成凶狠的猛虎,那是什么感觉? 混日子惯了的王嬷嬷,只有一个感觉:见鬼了,吓死人了! 她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就双腿发软,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奴只是受青藤院几位主子的命令,放了一些药末在厨房的油盐酱油里,绝、绝对没有害夫人……” “没有害我?”凤惊华笑得阴森,冷酷,“你在府里混了这么多年,会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她们要你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放的会是补药?她们要做好事,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你这么不老实,是认定我不敢宰了你吗?” 王嬷嬷哭着道:“老奴、老奴真的没有害夫人啊,她们说这是对身体好的药,不会有事,而且老奴哪里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得从了。老奴真的不敢害夫人,若是要害,也是青藤院的害,与老奴无关啊……” 眼前这个花夫人,真的是花夫人吗?怎么跟头狼似的,吓死人了…… “你还在狡辩。”凤惊华狠笑,“我平时待你不薄,你想怎样就怎样,连活都不用干,过得比我这个主子还轻松,却还要在背后谋害我?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小人!” “夫人,冤枉啊,老奴……” 凤惊华不想再听她的狡辩了,将她一推,抬脚往她的膝盖踩下去。 没有留情。 咯嚓,王嬷嬷的膝盖发生骨折的声音。 老嬷嬷倒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痛得全身抽筋,叫得哭天抢地。 “你、你竟如此对付一个老人,真是心狠之至,心狠之至啊……”她控诉凤惊华。 “是,我确实心狠。”凤惊华面无表情,“对害我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我都不会手软。” 因为老了,所以谋害主子就不用付出代价?真是笑话。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还之,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她若真遭了暗算,青藤院和王嬷嬷都得死。 “我我我一定会告诉两位夫人,还有王爷,说你心如蛇蝎……”老嬷嬷哭着道。 凤惊华盯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她有的是手段让别人不相信王嬷嬷的控诉,但这个嬷嬷若是乱说话,而这些话万一不小心传到秋夜弦的耳里,说不定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跟秋夜弦这样的人打交道,一万个小心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她大步走出去。 王嬷嬷以为她怕了,心里一喜,边哭边叫嚣:“姓花的,我一定要告诉所有人,让所有人知道你有多狠,让王爷赶你和你那个拖油瓶弟弟出去,死在外头喂狗……” 凤惊华大步走进来,蹲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巴,将一瓶药水倒进她嘴里。 王嬷嬷猝不及防,将药水全吞了下去。 吞完之后,她抠着喉咙,惊惧地盯着凤惊华,哑着声音道:“你、你喂我喝了什么……” 凤惊华淡淡道:“让你再也不能说话的药。” 王嬷嬷眼睛不好,不会认字和写字,再加上不能说话,别想再到处乱说,破坏她的名誉。 “你你你这个恶、恶毒的女人……”王嬷嬷抠着喉咙,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凤惊华走出去,没再理她。 下午,王嬷嬷因为不小心食物中毒,导致嗓子受损并摔断了一条腿,被儿子领回去了,好在花夫人好心,给了王嬷嬷一笔钱,足够王嬷嬷养老了。 不仅是王嬷嬷的儿子,全府下人都夸花夫人心地善良,是难得的好主子。 晚上,狩王回到府里,听说了王五的事情,眼皮都没抬:“你们处理就是了,不用问本王。” 兰夫人和紫夫人出去以后,凤惊华走进来,将莲香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狩王。 狩王还是眼都没抬:“谁要害你?” 凤惊华道:“青藤院的女人要害我,不值一提,但我查不出是谁杀了王五。是不是暗探干的?” 她之前乔装打扮,蒙头蒙脸,悄悄潜进青藤院,用恐吓的手段逼那几个女人说出了实情。 她听完就走,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但她们随后主动提出要离开阴府,兰夫人准了。 狩王道:“不是。他们并没有监视莲香居。” 他回来之后在府里安插了数名暗探,但他们只监视几个人以及几个重要的地方,并不包括“花夫人”和莲香居。 凤惊华沉默一会,又道:“我需要一个至两个可靠的丫环,你可有人选?”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不需要丫环侍候,但王嬷嬷的事情令她意识到,她没有可靠的丫环帮她处理日常杂事和看家看门,只靠自己一个人,远远不够。 只是,以她的身份和处境,想找个能干可靠的丫环,谈何容易? 狩王道:“没有。” 凤惊华叹气,转身就走:“我知道了,我自己找吧。” 她可不敢从阴府里挑人。 至于狩王的女暗探,本就人手有限,而且来历不明,放在她的身边有些浪费,也不好洗底。 那么,要去哪里找呢?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想到她百般小心,却还是差点着了那些女人的道,再度惊出一身冷汗。 而那个神不知鬼不觉杀掉王五的人,是谁?是敌是友? 117 新的统帅 这天深夜,浮云阁突然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气氛异常凝重。 原来,白天还好端端的王爷突然病情恶化,还咳出好几口紫红色的血来,吓得花夫人惊惶失措,赶紧把两位御医叫醒。 两位御医不敢怠慢,赶紧给王爷把脉,放血,扎针。 兰夫人和紫夫人也闻讯赶来,陪在王爷身边,不敢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其他姬妾听说浮云阁出事,也顾不得夜寒风冷,自发围聚在浮云阁大门外,焦急地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兰夫人想封锁消息,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得命令那些姬妾切勿吵闹,切勿乱嚼舌头。 卧室里,狩王昏迷不醒,一度还停止了呼吸,吓得花夫人都哭出声来。 门外的姬妾们听到如此悲戚的哭声,更是觉得不祥。 幸好两位御医医术高明,一百多针扎下去,外加几副猛药灌下去,狩王终于又有了呼吸。 然后,两位御医就坐在床边,一边擦汗,一边耐心地等待王爷苏醒。 “王爷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花夫人边抹眼泪边问。 “这、这个,大概天亮的时候吧……”两位御医说得吞吞吐吐。 花夫人抚了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两位御医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别人都以为这是他们太累的缘故,其实他们是心理压力太大。 如果狩王天亮的时候还没能醒来,那么……以后就不会再醒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浮云阁内外的众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终于,天亮了。 一脸死相的狩王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众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王爷——”兰夫人拉起王爷的手,眼泪落下来,“您昨天晚上吐了血,还昏迷过去,咱们、咱们担心得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狩王想起昨晚的事情,露出奇怪的笑容,“本王不喜欢人多,你们都出去罢,两位御医留下来陪本王就好。” 几位夫人互视一眼,心里纵有千般不舍和得以,也只得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狩王直视两位御医,开门见山:“本王是不是大限到了?” 两名御医心头一震,面面相觑,他们能说实话吗? 犹豫片刻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下定决心: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说实话! 不说别的,单说费国大军在怒河北岸虎视眈眈,王爷活不长的时间若是传出去,必动摇我军军心而令费国军队精神大振——这万万不可! 所以,这个事实能瞒一天是一天。 当下,一名御医道:“王爷,您的病情确实严重,身体时好时转乃是正常,但总体仍在好转之中。只要您能撑过去,一定有痊愈的希望。” 另一名御医道:“我们研究毒药几十年,绝对不会诊断错误,还请王爷相信我们。” 狩王盯着他们,灰暗的眼珠没有半点光泽,却似乎能看透他们的心思。 两位御医都觉得如处酷暑,额头冒汗。 “我相信两位。”狩王忽然又微微一笑,阖上眼睛,“本王累了,你们退下吧。” 两名御医面面相觑,觉得王爷的举动有些诡异,但王爷这样的人岂是他们能看明白的? 只要王爷不再追问“死”的事情就行了。 浮云阁终于安静下来。 直到这时,一众姬妾方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们一直在想:王爷的病情反反复复,昨晚还吐了血,这病……真的能治好吗? 下午的时候,王爷又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备轿,本王要进宫。” 兰夫人吃惊:“您的身体才好一些,天气又这么冷,您这时出门,只怕对身体不好……” 狩王淡道:“我再不出门,以后就再也出不门了。” 兰夫人脸色一折,手中的药碗掉落地上。 她慌得跪下来:“妾身失态,还请王爷恕罪。” “起来,给本王更衣。”狩王淡道,“本王现在就要出去。” 兰夫人想阻止却又不敢,只得给王爷穿上衣物,送王爷上轿。 轿子被抬出阴府的时候,众姬妾站在门口,目送王爷远行的轿子,脸上都是忧戚。 那种表情,就跟送亲人出丧一般。 王爷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进宫?该不会是去见太妃和皇上最后一面吧? 秋夜弦也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狩王。 听到狩王求见的通报后,他立刻中断正在召开的会议,快步走出御书房。 众大臣看皇上都亲自出去接人了,哪里敢坐在屋里等着,也赶紧跟出去。 御书房门口,好不容易才走上台阶的狩王一见到皇上,立刻跪下来:“臣有一事相求,请皇上务必应允。” 秋夜弦赶紧扶住他:“王爷正在养病,不宜出门,若是有事找朕,写封奏折,派人送进宫里即可,怎能亲自过来?” 狩王跪得身体挺直,口气强硬:“臣要回怒河与费国死战到底,请皇上立刻下旨,让臣离京。” 秋夜弦惊,众臣也惊:他病得路都走不稳,还要上战场? 秋夜弦定了定神:“待王爷身体康复,朕一定让你去。” “臣活不久了。”狩王居然在笑,灰暗的眼眸迸出犀利的光泽,“臣是将军,岂能死在华堂锦榻之上?要死也要死在战场,方不枉此生到这世上走一遭!” 众臣又是倒抽一口冷气。 狩王的病情,一直是京城关注和议论的焦点。 有人说他的病情正在好转,有人说他肯定活不长,有人说他能治好但会成为废人,但真实的病情如何,也许只有皇上知道。 给狩王看病的御医,乃是皇上亲自挑选,对病情自然是严格保密,旁人根本打探不到。 就算皇上和朝廷口口声声说狩王一定会没事,但是,见过狩王的人没一个这么乐观。 现在,狩王当着皇上和同僚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至少不会是空穴来风。 秋夜弦脸色一凝:“王爷何出此言?御医听说王爷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朕相信御医的医术,也相信王爷的运气,所以,请王爷切勿再说这般没有根据的傻话。” 狩王又笑,脸上尽是看透一切的从容:“皇上不必哄臣。臣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而且臣并不畏死。臣心意已决,若皇上不允,臣绝不起来。” “朕、朕说过你能康复,就一定能康复!”秋夜弦气急败坏,情绪都有些失控了,“还有,朕要你马上起来,否则朕就亲自抓你起来!” 永远都是镇定沉着的皇上,居然会如此激动和失态? 众大臣都是观颜察色、琢磨龙心的高手,这会儿将皇上的态度看在眼里,都暗暗惊异:狩王自称活不长,恐怕说的是实话,而皇上,恐怕也已经心知肚明…… 狩王淡道:“如果皇上不答应,臣就自己去!皇上拦得了一次两次,还能拦得了十次八次?” 秋夜弦:“……” 众臣:“……” 莫看狩王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则说一不二,他们对此很是清楚。 狩王抱病进宫,长跪不起,还说得如此决绝,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半晌,秋夜弦才无奈地道:“王爷先回府中,待朕与众臣商议过后,再回复你如何?” 狩王摇头:“皇上不答应,臣绝不回去。” 秋夜弦又是无语片刻,才道:“事关重大,你给朕一点时间,容朕好好考虑如何?你不妨先去缈香宫陪太妃说说话,朕现在就与众臣商议,无论如何今天一定给你答复。” 皇上已经让步,狩王也不好逼皇上当场决定,慢慢地站起来:“如此,臣便去缈香宫等消息。” 他离开以后,秋夜弦叹气,转身走进御书房。 “各位爱卿,狩王的请命你们都听到了,你们说,朕该如何是好?” 众大臣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让病重的狩王去北疆打仗?就算狩王相逼也万万不可,否则,百姓的唾沫足以淹没帝宫。 但狩王如此决绝,谁能说服他改变主意? 良久,秋夜弦拍桌子:“你们都是狩王的同僚,就不能为狩王想想办法?” 终于,一名大臣道:“朝廷在召狩王回京养病之前,皇上曾与咱们讨论过狩王的事情,当时,凤将军提议让狩王在京时担任禁军统帅。臣现在想来,觉得凤将军所言有理。狩王虽病重,但威名赫赫,臣认为足以镇军!” 众臣听后纷纷点头。 断一条腿的伍燃已经担任禁军副统帅,狩王为何不能? 看狩王刚才的气势,连他们都被镇住了,还怕狩王压不住禁军? 秋夜弦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朕再好好想想。” 原本,让狩王担任禁军统帅并无问题,只是伍燃现在担任禁军副统帅,表现不错,他想让伍燃一年以后正式担任统帅,彻底取代凤翔空。 如果他让狩王当禁军的头,狩王却又拖着不死,他岂不是失算? 这时,和远的声音传进来:“皇上,阴太妃求见——” 秋夜弦头疼:“太妃一定又要为了狩王的事前来求情。” 果然,他走出御书房,一眼就看到阴太妃跪在台阶下,泪水涟涟。 “皇上,”阴太妃开口就是,“狩王说不愿在京等死,非要回北疆战死沙场,哀家怎么劝都劝不住。哀家没有办法,只能求皇上给狩王找些正事做,每日上朝议政也好,担任文官也罢,哪怕让他执行什么任务,也比让他呆在府里胡思乱想强!”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刚刚哭过,而且哭得很厉害。 前有阴太妃,后面朝廷众臣,外加狩王还在等着,秋夜弦很是无奈:“朕理解太妃的心情,只是狩王病重,如若去军中任职,说不定会加倍劳累,于养病无益,太妃可想清楚了?” 阴太妃低泣:“哀家也舍不得,但狩王脾气固执,无法劝服,与其让他擅自回北疆,不如顺了他的意……” “既是如此,朕就成全太妃和狩王!”秋夜弦见戏已经演足,也不再啰嗦,爽快地道,“请太妃回去告诉狩王,朕明日就下旨让他担任禁军统帅,但朕要跟他说清楚,他若是玩忽职守,工作不力,朕定会依法处置,绝不会因为他是病人而特殊对待。” 既然狩王非要没事找事,那他就让狩王病上加累,早死早解脱。 阴太妃并未露出悦色,只是感激地道:“皇上对狩王恩宠有加,哀家和狩王铭谢于心。” 她回缈香宫去了。 而后,狩王又来御书房,跪谢皇上之后才回去。 如此,新的禁军统帅诞生。 118 抱病迎战 狩王要去禁军上任了! 消息传出,全城轰动。 虽然狩王的具体病情是机密,莫说外人,就是阴府的人都不清楚,但他病得很重的事情却是举城皆知,所以说,病成这样的狩王当个有名无实的统帅就得了吧,居然还要正式上任? 不能骑马。不能打仗。不能练兵。或许能动动嘴皮子、看看文件签签字什么的,可又听说狩王经常昏迷,病情反复,这要怎么干活啊? 全城百姓都为狩王捏了一把汗,十万禁军更是拭目以待。 天洲的十万禁军分为神武、神威、神佑、神勇四营,每营二万五千人。 神武营、神威营驻扎在城中,营地分别位于城东、城西,主要负责城内的安全;神佑营、神勇营驻扎在城外,营地分别位于天洲的东南方、西南方,主要负责城外防备和城内应援。 每营设一位主管将军,四营将军分别为神武将军、神威将军、神佑将军、神勇将军。 四位将军的指挥权有限,每次最多只能调动五千人,而禁军统帅是禁军的最高将领,不仅能直接调动、指挥四个营,也能直接干涉、处理四个营的内部事务,四营将军对统帅负责。 可以说,统帅的权力很大。 权力大,便意味着对权力掌控者的要求高,不够强大的统帅很难服众,还有被手下架空的危险。 那么,要怎么判断一个将领强还是不强呢? 有勇有谋才是好将领,不过“谋”这种东西,一时半会看不出来,所以只能先看“勇”。 那么,怎么才能体现“勇”?很简单,干架。 禁军有一个传统,凡是新来的将领都要接受手下的挑战,向手下展示自己的实力。 将领的级别越高,面对的挑战也越大。 狩王作为新任统帅,按理说也要接受挑战,问题是,他病成这样,打得了吗?他又有勇气接受挑战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果狩王不接受挑战,或在挑战中惨败,就算名头再响,也很难被禁军认同——这便是狩王被禁军万众瞩目的原因。 上午,当狩王坐着马车踏进神武营时,所有的禁军将领和所有的神武营士兵,齐刷刷、密匝匝地盯着这位传说中的战神……的马车。 坐着马车上任……全军流汗,虽然他们能理解,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统帅,就该威风凛凛,跺一跺就能让大地振三振才对,坐着马车进军营,这算什么?娘们吗? 当然,将士们是不会把这种心里话说出来的。 全军注目中,马车停了,车帘掀了,狩王扶……着车把手,慢慢走下车来,不紧不慢地扫视全军。 全军惊艳,呼吸都要停止了。 太美了!即使一脸死相,也还是美得冒烟!完全与传说相符!这样的美貌,几可征服千军万马! 不过,这也只是全军一瞬间的想法而已,他们再怎么说也是职业军人,而狩王还是个男的,他们不可能被任何人的美色迷得失去理智。 回到现实中的将士们深深怀疑:这么弱不禁风的狩王,真能当得了统帅? 当然,并不是他们看不起战神,只是,他们有充足的理由质疑现在的狩王。 狩王扫了全军几眼后,第一句话是:“所有将领跟本王开会,其余人等散去。” 没有人动。 狩王缓缓地道:“没听到本帅的话?还是不将本帅放在眼里?” 将领们互视几眼后,神武将军左魅上前几步,抱拳:“王爷,属下想问,迎战会还要不要办了?” “迎战会?”狩王想了想,“哦,你们想办就办吧。” 他长期在外驻军,不太清楚禁军的内部规矩,只是隐隐听过有这么一回事。 偌大的神武营,还是沉默。 全军都在想,您……这样能打吗?您是想让我们装怂输给您,还是您真的有勇气有信心? “咳,咳咳咳——”忽然,狩王手背抵唇,重重的咳了几声。 现场太安静,这样的咳声,就显得特别响亮清晰。 众将士听得心惊肉跳:您再怎么说也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是咱们的新统帅,别当着大家的面咳成这样行不行?很破坏“战神”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啊! 左魅犹豫了一下:“王爷,所谓迎战会,就是新来的头儿要接受手下的挑战。军中都是粗人,出手不知轻重,还请您、您……” 他想说“请您手下留情”,但又觉得这么说,也太看不起兄弟们了。 狩王淡道:“本王会手下留情。” 他说得这么自然,好像他不手下留情的话,挑战者就会死得很惨一样。 就这么一句话,激起了众将士的血性。 众将士都在心里想,管你是战神还是死神什么的,拳头底下见真章,嘴上吹得再厉害也是屁话! 左魅也不客气了:“请王爷上擂台。” 擂台早就准备好了,就在操场中央,一目了然。 擂台下摆着武器架,架上插满各式各样的武器。 狩王一言不发地走到擂台下,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把方天画戟,慢慢地踏上台阶,走上擂台。 然后他站在擂台中央,淡淡道:“要上的,赶紧上。” 全军:“……” 他走得像个姑娘家,缓慢,优雅,飘忽,似乎风一吹就倒,再用“上”这种词,感觉……很奇怪,让人有点想入非非。 还有,他这么弱,怎么偏偏挑了方天画戟这种重量不轻、操作难度很大的强悍兵器呢? 他真的拥有自如操作这种兵器的力量与技巧吗? 狩王也不说话,还是静静的站,时不时咳两声。 想挑战“战神”的人很多,但万一不小心弄伤或弄死“战神”,结局就不好收场了。 在众人犹豫的时候,一个大汉挥舞着一对流星锤,跳上擂台,吼得众人耳朵嗡嗡响:“听说王爷战无不胜,我鲁莽今天就不自量力的会会王爷!” 众人看到他皆冒汗:这厮可是神武营的第一力士,拥有单手举起石狮的力量,而且凶狠好斗,尤其喜欢折磨落败的对手,他对上王爷,一定不会手软的,王爷……保重啊! 狩王淡道:“上吧。” 鲁莽将一对吓人的流星锤挥舞得呼呼生风,吼道:“那我就上啦。” 狩王不说话。 鲁莽打过招呼后也不啰嗦,如野牛般冲上去,两臂张开,一高一低,挥着流星锤往狩王一夹。 流星锤虽然很重,但他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动作一点都不笨拙,这一招上下、左右夹击的威力,相当强悍。 流星锤上面长满尖刺,王爷若是被夹到或扫到,这小命……不死也得再趴三个月。 几乎没有人看到狩王闪避。 人群下意识地发出惊呼声,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忍看下去,却又舍不得不看。 所以,他们还是睁大眼睛,想将狩王的下场看个清楚。 天啊,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鲁莽突然就僵住了,像中了定身咒一样,保持着流星锤夹击的姿势,定定地站在那里。 狩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半丈的地方,方天画戟一侧的月牙刀,就抵在他的颈侧。 死寂。 全场皆沉默。 绝大部分看不到狩王动作的将士,震惊;一小撮看到的将领,也震惊。 如若狩王有心,杀掉鲁莽只是举手之劳,而鲁莽,绝对不会弱者。 换了自己,能杀掉鲁莽吗?大概要用多少招、多少时间才能杀掉鲁莽?众人自问。 不管答案如何,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绝对做不到一招击杀。 “咳,咳咳咳——”擂台上,狩王一边收回方天画戟,一边咳嗽,“下一个。” 众人:“……” 他是真的很虚弱吗?他是真的在咳嗽吗?他真的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吗? 鲁莽转身,不服地道:“刚才是我太大意,不算不算,我要重来……” 突然,一条人影拦在他面前,淡淡地道:“鲁莽,是男人就愿赌服输!你已经输了,现在轮到我了,你若是不服,就与我干一架再说。” 鲁莽看到这个人,脑袋一蔫,跳下擂台:“俺不是你的对手,你打吧。” 众人看到第二个挑战者,又擦了一把汗。 这个人是神武营的第一教头,外号“鬼风”,以动作敏捷、速度超快、出招诡异、下手无情闻名。 士兵们都很讨厌跟他干架,因为他出手总是令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跟他打架光有功夫还不够,还得用脑子,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基本上,鬼风算是“有勇有谋”阵营中的一员,狩王跟他打,不可能像刚才那么轻松。 鬼风客气的向狩王抱拳:“鬼风讨教了。” 狩王淡道:“嗯。” 鬼风笑笑,也不说话,左手挥大刀,右手握短匕,身化成风,朝狩王卷去。 眼看就要冲到狩王面前时,他忽然一跃而起,举刀朝狩王的脑袋劈下去,动作快而凶猛。 狩王不动,只是扬起手中的方天画戟,欲要架住他的刀。 王爷中计了!鬼风在心中冷笑着,猛然收刀,在落地的同时将左手的大刀朝狩王心口掷去,而后从狩王左侧滑过去,转身挥匕,朝狩王右侧的空档刺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非常快,足以用“电光火石”来形容。 他刚才跃起腾空做劈砍状,只是为了引开狩王手中那把方天画戟。 在他的计算中,狩王动作再快,要收回那么长、那么重的戟,也会比他的动作慢上一点点,来不及拿戟挡住改掷向自己心口的大刀。 狩王为了避开那把刀,一定会朝右闪,所以他提前一秒往狩王右侧刺去,让狩王自投罗网。 这一招,就叫虚实难测,料敌先机。 他对自己的智慧感到很满意。 然而,他刺了个空。 因为,狩王根本就没有往右边闪避。 狩王确实来不及收戟挡住飞掷过来的大刀,所以,他直接用左手捏住那把刀。 真的是“捏”——他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大刀的刀刃。 119 将死之前 全场目瞪口呆,这是怎么样的眼神和反应?又是怎么样的力量? 大刀在狩王的指缝中略顿,落地。 落地的“咣当”声,宣告了鬼风的惨败,也宣告了那些想看狩王出丑的人的失败。 死寂。 如果说鲁莽有勇无谋,轻敌作战,输得太冤的话,那鬼风的惨败,就真的没有任何借口了。 仅此一招,鬼风就知道狩王的实力是压倒性的,他没有任何胜算。 他长长地叹气,抱拳:“王爷不愧战神,鬼风心服口服。” 狩王淡道:“你是个人才,好好努力。” 鬼风点头,跃下擂台。 狩王又提着方天画戟,站在擂台中央,边咳边道:“下一个。” 台下看着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和轻视。 没有人上台。 狩王咳了两声:“没人的话,那就……” “左魅前来讨教。”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左魅提着长枪,走上擂台,“请王爷不吝赐教。” 狩王颌首:“上吧。” 左鬼侧身,欺上,举枪,手腕翻飞间,枪尖抖出无数寒芒。 点点寒芒皆刺向狩王的要害。 狩王举戟反击。 这回,总算不再是狩王的压倒性表演,两人真刀实枪、我来我往地打起来。 众将士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才打了一会,他们就看出左魅也不是狩王的对手,但是,这确实是一场高水准的战斗。 人群的后方,二楼的廊下,伍燃坐在轮椅里,死死地盯着擂台上的狩王,双手握得青筋爆起。 狩王都病成那样了,还能强到这种程度? 跟这些禁军不同,他已经跟狩王打了几年的仗,心里非常清楚狩王的实力。 很多人都说他是狩王的接班人,但事实上,他与狩王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当禁军中有人质疑病重的狩王,还想在迎战会上看狩王出丑时,他默不作声,既不阻止,也不支持。 不阻止,是因为他也想看看病重的狩王行不行;不支持,是因为他知道狩王病倒了也不会是病猫。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现在的狩王还是这么强。 这个人的底限到底在哪里? 他要怎么样才能超越狩王? 难道非得狩王病亡,他才有超越狩王的机会? 这种念头,有那么一瞬,令他心里升起绝望的感觉,但,只是一瞬。 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心里涌起的,只有强烈的斗志。 因为狩王太强,强到他望尘莫及,所以他才要努力,才要坚持,才要不断前进,不是吗? 擂台上,左魅败。 而后,神威将军、神佑将军、神勇将军先后上台,与狩王切磋。 结局是,三位将军全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四位将军并没有拼尽全力,但狩王大概也是如此,而且狩王还在病重之中,所以,狩王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在最强者面前,没人敢不服。 迎战会就此结束,众人看着狩王的目光,已经隐隐有了对待统帅的敬畏。 大获全胜的狩王没有废话,直接命令众军散去,而后与众将领开会。 直到深夜,狩王才离开军营。 接下来三天,狩王又先后去其它三营巡视。 上任的这四天,狩王的精神状态极佳,不曾缺勤,不曾失职。 武艺高强,博闻强记,能谋善断,杀伐果敢——这是短短四天里,禁军对狩王的印象与评价。 非常高的评价。 秋夜弦听完伍燃送来的报告以后,陷在宽大的龙椅里,阖上眼睛,掩住眼里的情绪。 没想到,病重的狩王仍然势不可挡,威震万军。 他知道狩王厉害,但他长期在京谋权,而狩王长期驻守边疆,两人以前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他对狩王的了解主要源于传闻,并没有真实的感触。 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正见识了狩王的强处。 原本,他应该亲自送狩王上任,但狩王强硬的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臣不需要。” 他以为只身上任的狩王会受挫,但是,狩王成功的让所有人停止质疑。 即使病重,即使身处陌境,狩王也没有失去身为将军的骄傲与尊严,这一点,连他也很佩服。 连他都禁不住要想,会不会是狩王其实没病,只是在装病罢了? 咯嚓,他捏碎了手里的佛珠。 而后,他睁开眼睛,微笑。 不管狩王有病没病,现在,狩王就在他的掌心之中,他是审判者。 生杀予夺,均由他说了算。 至于“武艺高强,博闻强记,能谋善断,杀伐果敢”,这不也是他的写照吗? 所以,他虽然不太放心,但无需忧心。 他的疑惑,也是禁军上下的疑惑:狩王,真的病得很重吗? 然而,才过了四天,狩王就向他们证明:他真的病得很重,重得快要死了! 那天,狩王又去神武营出勤,在议事厅听取众将领的报告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吐血不止,吐的血还带着紫色,将桌面溅得血迹斑斑。 他从阴府带来的侍从听到里面的动静,飞速从外面跑进来,掏出药丸给狩王服下,狩王这才停止了咳嗽和吐血,却又昏迷过去。 众将领被吓得不轻,赶紧请军医过来看诊。 几名军医看过以后皆摇头:“将军中毒太深,伤及五脏六腑,咱们无药可治。” 他们倒是老实,没有因为狩王身份敏感而隐瞒事实。 狩王的侍从急道:“王爷这几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是大夫,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吧?军营离阴府这么远,你们几个好歹得让王爷先醒过来,咱们才能送王爷回府啊!拜托你们赶紧想想办法……” 一名军医为难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这种办法纯属以毒攻毒,乃是权宜之计,将军吃了那些药,也许能熬过这几天,但病情以后定会更加严重……” 侍从咬了咬牙,跪下来:“就算是权宜之计,也请大夫救王爷这一次!御医说了,绝对不能让王爷昏迷的时间太长,否则、否则就、就……” 他说不下去了。 但在场的将领们心里明了,他想说的是“就再也醒不过来”吧? 想到这里,他们暗暗叹息,他们就说嘛,王爷的“死亡之相”如此明显,怎么可能还有那样的精力与体力? 原来,只是回光返照啊,可惜了王爷一身盖世的才能。 几名军医又面面相觑半晌后,年纪最长的军医果断道:“就这么办吧,先熬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他们都是大夫,见多了军人的伤病生死,很多时候形势紧急,他们也只能采取这种只管眼前、顾不得以后的手段了。 于是,几名军医迅速商量出一副含毒的药方,派人煎了药后,喂狩王服下。 果然,狩王服下以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喷出几口血来,终于转醒。 他看到众人忧虑和同情的目光,心知自己的病情瞒不住了,也不慌乱,更不解释,只是淡淡的道:“本王不得不休养几日,暂且不能出勤,请各位将军多多用心。” 诸多将军赶紧道:“请王爷安心养病,我等一定会打理好军中的事务。” 狩王点点头,吃力地坐起来,对侍从道:“走罢。” 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搀扶他,慢慢地走出去。 营中将士看着王爷蹒跚的步态和虚弱的背影,无不摇头叹息:王爷,到头了…… 至于狩王,他回到阴府后就将自己关在浮云阁里,谁都不见,连御医也不予理会。 第二天,狩王在处理军务时吐血昏迷、军医不得不用毒药将他救醒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闻者无不摇头,长叹:自古美人多薄命,自古天才多早逝…… 奇怪的是,此事传得那么厉害,朝廷却反常的没有出来辟谣。 皇上对此事避而不谈,众大臣也很有默契,无人主动提及。 京城百姓看到朝廷如此反应,想法只有一个:纸包不住火,连朝廷也不敢再拿“狩王定会安然无恙”来安慰世人了! 阴府呢?自然也是人心惶惶。 众姬妾的心七上八下,晚上都睡不好,时刻担心外头的传闻会变成真的…… 惶惶中,阳管家突然派人通知:所有夫人和姨娘立刻前往浮云阁,王爷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这是王爷第一次主动叫众位姬妾过去,本该是件好事,然而此事实在过于反常,众姬妾听后心脏“砰砰”的狂跳不断,觉得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她们低着头,步履沉重,心情更沉重的走向浮云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们觉得此时的浮云阁死气笼罩,就像坟墓一般…… 狩王优雅地坐在大厅里,目光温和的等着她们,看着她们。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如此柔和的狩王。 愈反常,愈妖。 众姬妾心里更慌了。 “都坐吧。”狩王的声音也比平时温和许多,“给各位夫人和姨娘上茶。” 众姬妾如坐针毡,完全不知道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王长年不在家中,这么久以来,委屈各位了。”狩王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极富人情味的话来。 众姬妾悚然,无不侧目,有人甚至惊得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120 安排后事 狩王很快解答了众人的疑惑:“不足两个月便到年关,你们有亲友的,就投奔亲友去吧,莫要再回来了。没有亲友的,本王可以为你们安排去处,绝不让你们孤苦一生。” 众姬妾震惊得彻底石化,无法言语。 王爷……在说什么?要将她们统统休了的意思么? 狩王接着又道:“凡是愿意离开阴府的,本王会补偿银子三千两以及丫环一名。” 众姬妾还没有从前一个震惊中恢复,又被新的震惊给击傻了。 原来不是错觉?王爷真的要将她们遣散出府? 但为什么这么突然?她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想是这么想,但她们并不是傻瓜,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狩王见她们久久不语,又道:“要走,便现在走。现在不走,以后不会再有机会。” 这话听在众姬妾的耳里,相当于:“你们若是现在不走,待我死后,你们就只能关在这里一辈子。” 没有人说话。 因为太震惊太意外,她们仍然无法做出反应。 还是兰夫人率先回神:“王、王爷,您、您为何如此安排?是不是姐妹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她算是多此一问,却还是问出了众姬妾都想问的问题。 狩王嘴角一勾,非笑似笑:“你们没什么不好,是本王不好。” 众姬妾心里俱是一骇:果然是这样啊…… 兰夫人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糊涂,居然还追问:“不好?王爷有什么不好?” 狩王的脸色突然就冰冷起来:“你说呢?” 兰夫人大惊,立刻跪下:“妾身有错,请王爷宽恕。” 她觉得自己明白王爷的意思,可这种事情,王爷不说清楚,她、她不敢乱猜啊。 但,果然,王爷的事情不是她能过问的。 狩王不理她,环视众位姬妾:“本王希望你们回娘家,不想你们孤零零的过年,你们就没有想回去的吗?” 他说得含蓄,但意思其实很清楚。 他大概活不到过年了。 众姬妾沉默,心里天人交战。 王爷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们不可能再对王爷抱有任何希望了。 只是,就这样离开王府,重新开始,真的好吗? 她们全是被别人送给王爷的棋子,身负任务,有的有娘家,有的有主子,有的已经没有归处,离开王府对她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但留在王府里,等着她们的,将是一无所有和一生孤寂。 王爷没有子嗣,阴太妃也没有子嗣,王爷一死,阴家就绝后了,王府也将成空宅,到时,还有谁会在乎空宅里的女人? 一时间,众人都悲从中来,但同时,“三千两银子加一名丫环”的待遇,也给了她们一线希望。 她们都还年轻,才貌双全,手中有点钱,还有人侍候,怎么想也不至于会陷入绝境。 事关前途,有人战战兢兢的问:“王爷说能帮咱们安排去处,不知、不知如何安排?” 狩王道:“你们若愿再嫁,或甘为贵人妾,本王可以帮你们安排,虽不能保证你等一定富贵,但必定衣食无忧。” 闻言,不少姬妾的脸上微现喜色。 她们当然不可能嫁给能与王爷相比的男子,但能过上生儿育女、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比呆在死了王爷的阴府好啊。 而且,现在的日子虽然舒适,却也跟守寡没什么区别。 当场有姬妾出列,下跪:“妾身自知无福侍候王爷,愿意回娘家。” 狩王颌首,对侍从道:“记下来,待她收拾好后送她离开。” 侍从问明她的姓名、去处、带谁离开、何时离开、要现银还是银票等等,一一记下来。 有人带头,其他女人也就不再矜持,纷纷出列,逐一表明自己的意思。 有人想要王爷帮找夫家的,需要在府里多住几日,待王爷安排好后送过去。 这一天,王爷的精神不错,也很有耐心,没有中途离席。 直到没有姬妾表态了,他才站起来:“你们回去好好收拾,穿的用的戴的均可带走。本王定会按时派人送你等离开。你们若有其它难处,可以让花夫人转告本王,本王能帮的,一定会帮。” 这次会面,是狩王跟这些姬妾说话最多、表现得最有人情味的一次。 众姬妾不管之前对王爷是什么想法,这会儿都只想哭。 王爷对她们从来就没有过半情意,但王爷这样的男子,是她们这辈子见过的最美貌、最出众、最特别的男子,她们此生再也不会见到、遇到如他一般的男子。 他是她们所做过的最美丽、最飘渺的梦,而现在,到了梦醒的时候。 二十多位姬妾,走了大半,只有紫夫人、兰夫人、花夫人、凌姬和金兰院四姐妹留下来。 这八个人为什么不离开,只有她们心里明了。 紫依依走出浮云阁,沿着凋零的花径慢慢散步。 她是不可能离开阴府的。 她是皇上塞在王爷身边的眼线,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能离开,而且,她真心喜欢王爷。 像她这样的女人,已经遇到和得到了最好的男人,哪里还能看上和接受不如他的男人? 所以,她无论如何不会离开,还要给王爷生孩子。 不错,她现在唯一想要的,而且必须要得到的,就是王爷的孩子! 王爷虽然病重,但也有回光返照的时候,前几天,王爷不是还在军营连挑几员大将吗? 这么勇猛的王爷,会没有能力让女人怀孕? 当然,王爷平时对女人就没有什么兴趣,病重中的他更是如此,但她只要掌握好机会,在王爷病情好转时下几贴“猛药”,一定能让王爷成功地留下“种子”。 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王爷精神好的时候,她要如何才能与王爷独处? 她该穿什么衣服?薰什么香?用什么药?多少药量才合适? 她这一天都在思考这些问题,接下来的很多天,她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因为她出身低微,因为她无依无靠,因为她曾经一无所有,所以,当她想要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比别人更执着,更不择手段,更不计代价。 仅仅过了一天,狩王遣散众多姬妾的事情就传遍了全城。 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说放弃就放弃,还附送钱财和丫环,甚至还帮她们找男人,这种事情,是正常男人会做的事情吗?当然不是。 感觉就像是万念俱灰,散尽家财,断情绝爱,准备出家一般。 当然,狩王绝对不会出家,那么,他就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了。 同时,坊间还流传着一个绝密消息,说是阴太妃整日以泪洗面,甚至还病倒了,病中还喃喃着什么“别丢下姐姐”“阴家还要靠你”之类的。 都说阴太妃平素吃斋念佛,无欲无求,能让她这般伤心欲绝的,除了狩王的病情,还能是什么? 连阴太妃都绝望了,狩王的大限,看来真是到了啊! 因为这种疯长的猜测与议论,阴府和狩王的一举一动都倍受瞩目。 狩王办事向来利落,不过三四天功夫,阴府就将决定离开的十多位姬妾打发和安排妥当。 而后狩王病情恶化,昏迷了两三天才好转。 苏醒之后,狩王就挣扎着出门,去军营巡视。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巡视得太晚,下午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马车经过一条热闹的巷子,他难得的让马车在一间有名的酒楼前停下,而后独自进酒楼小酌。 他在酒楼里呆了很久,足足大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这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但秋夜弦收到密探的报告以后,还是上了心:“狩王在酒楼里都做了些什么?” 密探道:“当时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酒楼里没什么客人,王爷进去后就将酒楼包下来,酒楼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属下担心会引起王爷的警觉,就没有进酒楼看个究竟,直到王爷离开以后才暗中调查。” 他顿了顿:“据伙计说,王爷包下酒楼后就一直呆在包间里,只点了一壶最贵的杏花春,其它的什么都没点,也不让任何人打扰。包间的门一直关着,没有任何人出入,无从得知王爷在包间里做了些什么,但包间里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秋夜弦轻轻转动手中的大颗佛珠:“狩王喝酒了吗?” 密探道:“王爷离开时,酒壶里的酒已经空了,也不见地面上有酒迹,估计是喝完了。” 他们确实很细心,连这种细节都调查过了。 秋夜弦道:“还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吗?” 密探摇头:“没有了。” 秋夜弦阖上眼眸,陷入沉思:“你们继续调查那间酒楼和那条巷子,看看与狩王是否有什么关系。” 他收集并研究了大量与狩王有关的情报,即使正面接触不多,他自认对狩王也有五六分的了解。 狩王有洁癖,喜欢安静,不喜与人接触,不做无谓或多余的事情,而那条小巷很热闹,人多嘈杂,那间酒楼也称不上特别洁净,实在不像是狩王会喜欢的地方。 而且,那条路线并不是回阴府的路线,狩王显然是特意前往那条巷子。 另外,狩王此前没有独自去酒楼的经历。 所以,狩王这次去酒楼,很是奇怪。 狩王这一次的举动,是心血来潮?还是有意为之?是真的独自喝酒,还是暗藏玄机? 秋夜弦很想知道真相,也一定要知道真相。 121 巫医祝冥 十荒巷是一条很奇特的巷子。 作为天洲最古老的巷子之一,十荒巷并不算出名,但对这条巷子的老顾客来说,它简直就是圣地一般的存在,因为,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店,没有别人不敢开的店。 比如,专卖染过血、不吉利的古董珍玩的黑店,制作各种动物、包括死人标本的秘店,提供一些普通人不敢吃的食物的饭馆,专售各种禁书的书坊,售卖邪恶玩偶的玩具店等等。 据说,这条巷子原本叫拾荒巷,是流浪者、拾荒者的聚集之地,这些人为了生存,什么东西都敢收,什么东西都敢卖,慢慢使这条巷子形成了现在的风格与特色,而后才改名为好听一些的十荒巷。 因为这条巷子的特殊性,吸引了不少客人前来淘宝、猎奇,所以,巷子一年到头都颇为热闹。 狩王就是在这条巷子里,第一次独自去酒楼喝酒。 自那以后,他又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神神秘秘的,进入什么死人衣饰铺、不祥古董店后就出大价钱,把自己关在里间久久不出来,连伙计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秋夜弦的秘探们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狩王到底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当然,从表面上看,狩王只是来这里坐坐、喝喝、看看、玩玩、买买,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但对秋夜弦来说,狩王出现在这种地方就很不正常,绝对有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终于,秘探们追踪了十来天后,终于发现了狩王的秘密。 那天,狩王离开军营时天色已暗,但他并没有直接返回阴府,而是半途又拐去了十荒巷。 晚上的十荒巷,虽然不比白天热闹,但大多数店铺都会通宵营业,只是不开门、只点烛罢了。 狩王的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狩王裹着斗篷,在侍从的搀扶下进入客栈中,要了一间客房。 没过多久,从那间客房里走出一名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不露的女子。 女子独自离开,往巷子深处走去。 秘探立刻察觉到这名女子乃是狩王装扮,于是暗中跟上去。 已经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冷,晚上尤寒,十荒巷的行人并不多,但此时仍在巷里出没的,大多是不愿暴露来历和目的的神秘客人,狩王这种一身黑的打扮反倒符合这里的风格,并不显得奇怪。 很快,狩王停在一间门帘很厚且垂得很低、看起来极为古怪的小店前,敲了敲门后,进去。 密探们没有贸然跟进,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佯装路人经过,看到小店门上挂着一个陈旧的牌匾,上面只有两个字——幽冥。 这是什么店?听起来就很古怪。 “据属下调查,这家店干的是给人看相算命、解忧消灾的生意,已经在十荒巷经营了五年,颇有些名气。此店只有店主一人,自称幽冥主人,从不在人前露脸,无人知其来历、身份。” “开店时间不固定,有时白天,有时晚上,但大雨天一定会开张,想找店主,要么挑大雨天去,要么碰运气,要么得事先预约。此外,此店收费十分昂贵。门上有小窗,客人想进店,先交一千两银子,店主方才开门接客。” “跟客人谈过之后,店主会根据客人要求决定收取的报酬,而且拒绝讨价还价。据说幽冥主人之所以开价这么高,是因为他自称高人,只解决疑难杂症,普通的相和灾,他是看不上的。” “属下就先查到这么多。至于幽冥主人的底细,狩王在店里都干了些什么,属下还在调查当中。” 这是第二天晚上,密探当面向秋夜弦口述的报告。 秋夜弦沉思片刻后,下令:“你们派人盯紧那家店,务必将店主找出来。” 看相算命,解忧消灾? 他不认为狩王是信“命”的人,更不可能去“算”命,狩王在病情告急的时候光临这种奇怪的店,一定有更深的理由。 然而接下来数天,“幽冥”一直关门,没有任何人出入,狩王也一直没有出现,秘探毫无收获。 在这几天里,狩王又昏迷了数次,每次都是经过御医全力抢救,方才苏醒。 但狩王没有再吐血。 随后的一天深夜,狩王突然乔装打扮,只身走出浮云阁,秘密从阴府后门离开。 皇上的密探立即激动了,赶紧暗中跟上。 狩王显然在王府附近准备了一匹矮马,出门没多久就骑马离开,直奔十荒巷。 “幽冥”居然透出灯光,狩王轻敲店门,门立刻开了,他闪身进去,而后关门灭灯。 狩王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但是,密探们终于有机会探清“幽冥主人”的真面目。 只要知道幽冥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就能查明狩王来这里的目的。 直到鸡鸣时分,狩王才从店里出来,怀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密探们分成两路,一路继续跟踪狩王,一路跟踪幽冥主人。 幽冥主人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躲过皇上的密探的调查。 两天以后,密探将幽冥主人的底细报到皇上面前。 只有一句话:“幽冥主人名为祝冥,乃是祝国师的兄长,因为涉及祝家,属下不便查下去。” 祝家是个很奇怪的家族。 这个家族有很多奇怪的规矩:重女轻男,无嫡庶之分,以巫术高低决定一个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只与具备巫力的人通婚,与世隔绝,不与外人接触,不得透露任何祝家的事情,不得随意暴露自己的祝家人身份,等等。 当然,随着祝家立下从龙之功而被封为贵族,祝家没以前那么神秘了,但还是相当封闭,外人想调查祝家的内部情况,不容易。 但密探们并不是真的查不到祝冥的事情,而是事关祝家,他们需要谨慎,问过皇上的意见才行。 “居然是祝家的人。”秋夜弦一脸玩味,将手中的两颗大佛珠转动得很快。 狩王找上祝家人,果然不是为了“看相算命”这么简单啊。 毕竟,祝家最强的巫师是祝巫,其次是祝幽,狩王想要祝家人为自己看相算命,完全可以请他出面,由他安排祝巫、祝幽给狩王算。 但狩王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非要祝冥不可吧? 祝冥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让狩王非要找他不可? 沉思片刻后,秋夜弦下令:“和远,把祝巫叫来。” 没过太久,祝巫就出现在御书房里。 “祝冥?”祝巫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意外,“他是臣的大哥,已被逐出祝家多年,臣与他早就没有联系。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冲撞了皇上?” 秋夜弦微笑,没让他看出自己的半点心思:“朕向来爱才,听说他颇有几分才能,也不知深浅如何,所以找你来问问。” “才能?”祝巫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他就喜欢学什么巫医巫毒,其它的巫术一概不精,算不上大巫师。” “巫毒”这两个字,触动了秋夜弦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不动声色,啜了一口茶,淡道:“精通巫医巫毒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用处不大罢了。”祝巫也不玩文字游戏,有话直说,“不管怎么研究,巫医和巫毒都比不上医术强大,派上用场的范围也有限,所以,真正的大巫师都不学这个。祝冥原本也是天才,家中对他期望极高,他却铁了心要钻研巫医和巫毒,还四处奔波,与外族同行互通有无,令祝家很是失望,祝家便将他赶出去了。” 本来吧,祝冥喜欢研究巫医与巫毒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偏偏爱找同行交流,甚至不惜拿祝家的巫术交换对方的成果,犯了祝家的大忌。 祝家若是不将他赶出去,只怕再无秘密和优势可言。 时至今日,他提到祝冥,还是极为不满。 秋夜弦不动声色:“他的巫医与巫毒很强么?” 祝巫想了想:“应该挺强,但是,依臣看,还是不能跟宫中的御医比。” 巫医也好,巫毒也罢,虽然有个“巫”字,但本质还是医术范畴,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巫术,在祝家看来,这就是旁门左道。 祝家很不认同祝冥的选择与才能。 秋夜弦道:“祝冥与祝家是否还有联系?他现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祝巫道:“祝家与他早就没有了来往,但他与祝家的一小撮人也许还在暗中有联系,臣对此并不清楚。至于他的现状,臣听说他好像自己开馆子做营生,至于开了什么馆子,在何处开的,生意如何,臣就不知道了。” 秋夜弦沉默一会后,笑了笑:“朕对祝冥颇有些兴趣,想见见他,如若他回祝家,或有他的消息,你务必带他来见朕。” 如果祝家能抓到祝冥并送进宫里,那是最好的。 就算祝家没抓到,他也算跟祝家打过招呼了,到时祝冥暗中回祝家或与祝家的人联系,他的秘探就能出面抓住祝冥。 祝巫恭敬地道:“臣遵旨。”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打鼓:皇上为什么对祝冥这么感兴趣?该不会是想任用祝冥吧? 他才不会给祝冥这种机会! 有一件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皇上。 其实,祝冥的巫力与他不相上下,最初也是研究看相、观星、测命之术,曾经是家主的有力竞争者,两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水火不容。 后来,祝冥改学巫医和巫毒之后才被祝家轻视,自己得以上位,祝冥对此耿耿于怀。 也就是说,他跟祝冥其实是死对头,怎么可能帮助祝冥获得圣宠? 这些内情,都是祝家绝对不会朝外界透露的,秋夜弦日理万机,耳目再多,也不会去查祝家内部的这种陈年旧事,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122 紫夫人的狗 接下来数天,祝冥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密探们都找不到他的影儿。 但密探们有了其它收获。 他们终于查到,狩王前几次去十荒巷,都是借酒楼、店铺的掩护,暗中从窗子或后门离开,独自前往“幽冥”,也就是说,狩王与祝冥的接触,早在十几天前就开始了。 秋夜弦由此推测,狩王上次深夜从“幽冥”带走的东西,很可能是药材。 基本可以确定,狩王想让精通巫毒的祝冥为他解毒。 那么,祝冥能解得了狩王身上的毒吗? 他在等待密探抓到祝冥的时候,狩王突然态度强硬的送两名御医回宫,说他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两名御医当然不敢离开阴府,然而狩王决心已定,他们无力抗拒狩王的决定。 而后狩王就抱病在床,闭门不出,除了几名侍从和几位夫人,外人根本无法踏进浮云阁一步。 同时,坊间纷纷传言,说狩王从民间找到了解毒的偏方,正在尝试解毒,说不定有效。 秋夜弦看到、听到这种事,哪里还坐得住? 他立刻指名几名御医,带他们去阴府看望狩王。 但是,令他郁闷的是,他抵达浮云阁时,狩王正处于昏迷之中,他下令御医:“你们几个立刻想候办法,务必让王爷清醒过来。” 几名御医检查了半天,告诉他:“狩王昏迷的原因不明,微臣想不出办法。” 秋夜弦道:“那你们说,王爷的病情是变好了还是变糟了?” 几名御医又低头讨论了半天,才低声道:“恕微臣直言,王爷的病……无可救药。” 他们也听说了王爷找到民间偏方治疗的事情,心里很不以为然:当他们这些御医是浪得虚名么?王爷无救是铁定的事实,岂是民间能够治得好的?世人愚昧,愚昧啊! 秋夜弦这才放下心来,问狩王的侍从:“王爷现在在吃什么药?” 那名侍从跪在地上,道:“王爷现在吃的是他从民间找来的土药……” 秋夜弦盯着这名侍从:“你把那些药材拿过来,朕让御医带回去,检查这些药是否有害。” “是。”侍从立刻弯着腰爬起来,跑出去拿药。 拿到药材后,秋夜弦也不停留,嘱咐众人好好照顾狩王后,回宫。 当夜,那几名御医就将药材中的大部分成分都判了出来,但有几味,他们问遍了所有的御医,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秋夜弦收到报告以后,命令密探:“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都要把祝冥找到。” 他不怕祝冥能解得了那么复杂的毒,但是,他要以防万一,不能给狩王任何机会。 阴府里,狩王这次昏迷就足足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再次吐血,吐得很厉害,但清醒以后,精神状态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甚至还去军营走了一圈,令全军将士惊异不已。 本来,王爷这么有精神,众将士应该觉得欣慰,但是,他们脸上在笑,心里却都在叹息:王爷的精神实在太好了,只能又是一次超常的回光返照,过了这一次,恐怕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至于民间偏方什么的,他们是不信会有用的。 特别是阴府的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已经在暗中谋划出路。 不少下人已经提出离府,狩王一律应允。 只有几位夫人,看起来还是颇为镇定。 紫夫人觉得王爷这次“回光返照”,是她能为王爷留种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不认为狩王下次昏迷以后还用这样的精神,所以,她该下手了。 她披着红色斗篷,站在一株红梅树下,微仰枝头,看着枝头刚刚开花的花朵。 今年的梅花,开得好早呢。 她不要当花朵,她要当花树,年年开花,长盛不谢。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折下花枝,递到她的面前:“夫人,这花送给您。” 她转头,冷冷看向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你竟敢跟本夫人搭话?” 这个男人叫什么,她不必记住,因为他只是被狩王挑去当侍从的四名新招护院中的一人。 这个男人打进府以后,目光就在她的身上流连不去,虽然他竭力掩饰这一点,但她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迷恋。 这个男人长得不错,二十多岁,面容英俊,身材匀称,强壮有力,很受府里丫环的喜欢,但跟王爷相比,他还是地里的泥,入不得她的眼。 但他有一点点利用价值。 获准住在浮云阁里的,除了花夫人,只有这四名侍从。 她若想暗中了解王爷的病情与举动,利用他是再好不过的了。 所以,她偶尔也会摆出公事公办的表情,问他几句王爷的事情,每一次他都会急切而详细的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含蓄地向她表达他对她的忠诚。 在她眼里,他就是一条主动向她摇尾巴的狗。 “小、小的知错了。”面对她的斥喝,男人很乖。 “知错了就滚。”她骂。 “小的马上就滚。”说是这么说,男人并没有走,而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夫人,小的想告诉您一件事儿。” 紫依依心里一动,嘴上道:“跟王爷无关的,不用说。” “小的明白。”男人低声道,“小的听到王爷跟花夫人说、说他时间不多了,他可以帮花夫人找个合适的男人,不会让她跟她的弟弟没有依靠……” 紫依依一惊:“他什么时候说的?” 男人道:“昨天晚上,我躲在王爷门外听到的。” 紫依依口气凛冽起来:“你竟敢去偷听王爷的谈话?” 男人脸色一慌:“小、小的并非有意,小的只是听到卧室里咳得厉害,才过去看看的,结果就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觉得有必要让夫人知道。如果小的做错了,请夫人惩罚小的……” “若是无意,还能原谅。”紫依依的口气缓和起来,“你回去吧,王爷出了什么事,再来告诉你。” “是。”男人点头,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低地道,“夫人,小的劝您还是及早做打算罢。无论如何,小的都听夫人的,什么都肯为夫人做。” 然后他大步离开。 紫依依盯着他的背影,唇边泛起得意的笑容:有这样一条狗也不错! 她果然很有魅力,莫说这个男人,就是王爷的其他三个侍从,哪个见了她不是这样? 以她的条件,她不信办不下王爷! 想到这里,她走出梅园,对丫环道:“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本夫人要搬进浮云阁照料王爷。” 而后她去找兰夫人,说明了她的决定。 兰夫人很是不满:“我对王爷的关心也不比你少,我也一起搬进去得了。” 紫依依第一次搬出“左侧室”的权力,强硬的回绝:“皇上不喜人多,有我与花夫人轮流照顾足矣。再说了,家事由你打理,连你也搬进浮云阁照顾王爷,家事由何人来处理?还是说,你要将王府交给我打理?” 兰夫人:“……” 她总觉得紫依依没那么好心,八成是想借这个机会最后赢得王爷的好感,让王爷留给她什么好东西,她不放心紫依依呆在王爷身边。 但是,让她交出管家的权力,她又万万舍不得。 紫依依轻轻的叹息,眼里流露出悲伤之色:“都是为了王爷好,你就体谅体谅我,如何?” 她这样的表情,连小猫小狗都会动容。 兰夫人也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了还要跟她争,实在没意思,便道:“既然你要亲自照顾王爷,就务必照顾周到,莫让王爷困扰。” 紫依依郑重的道:“我定会尽我所能,至死不会让王爷出半点意外。” 而后她就独自搬进浮云阁。 搬进去的时候,王爷的那四名侍从又在暗中偷瞟她,一个个跟春心荡漾的毛头小子似的。 紫依依心里得意,暗想,她要不要把这四名侍从都收为自己的狗呢? 毕竟他们四人的条件,确实比其他下人和护院都好得多,而且一个个都很好控制呢,不过,她还得好好观察他们,看他们对自己够不够忠心。 这么想着,她拉起凤惊华的手,亲切地道:“以后,你负责白天照顾王爷,我负责晚上照顾王爷。我比较娇惯,而王爷晚上一般都在安睡,照顾起来没那么辛苦。” 真是会说话啊!凤惊华暗暗称赞,温驯的点头:“我听夫人的安排。” 紫依依又暗暗得意:“那我现在去睡了,免得晚上泛困,不能好好照顾王爷。” 择日不如撞日,她今天晚上就要王爷“留种”。 凤惊华一脸理解的表情:“请夫人好好休息。” 紫依依睡到临近傍晚才起身。 吃过一些香甜的水果和点心之后,她亲自准备花瓣洗澡水,将自己从头到脚,从每一根发丝到每一根脚趾,都洗得光滑洁净。 王爷有洁癖,她当然要把自己洗得纤尘不染。 为了完美展现自己的魅力,她把阴太妃送给她的花瓣全部泡进水里,水面飘浮着几层厚厚的花瓣,花香随着热气散开,十分宜人,将房间营造得简直宛如春天的花园一般美妙。 这些花瓣,可是阴太妃在当季鲜花开得最好、最香的时候摘下来,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待其风干到最合适的程度时再贮藏到花丛中,让其浸染上其它花香的味道。 这样的干花瓣,不仅香味持久,而且在温水里泡得越久越香。 突然,她感到有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123 美人蛇心 她本就是利用男人往上爬的,早就把男人的心理琢磨透彻,加上独守空房很久了,对男人的注视与欲望很是敏感。 她抬腕,拿毛巾擦洗头发,眼角透过发丝瞄向窗子。 窗纸被戳开了一个洞,有双眼睛在那里偷窥,那目光烫得能引发火灾。 偷窥她的人还能是谁?当然是那条狗。 看在那条狗长得还不错,对她也很迷恋的份上,她就让他一饱眼福吧。 毕竟,王爷死了以后,她带着王爷的孩子守这么大一个家,还是需要多些心腹的。 她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才从浴桶里走出来,完美无暇的肌肤散发着清雅的花香,宛如细雨春花化成人形,连她都叹为观止。 尤其是她身上的香味,更是她的杀手锏。 对王爷来说,这个世界上,真没有什么香味比他姐姐所种的花更好闻了。 她擦干头发,披上白袍,飘着花的清香,踩进王爷的房间。 王爷喜欢白色,因为白色最显洁净,若是染上一点点污渍,也会清楚的反映出来。 所以,她现在穿的就是最纯粹的白袍,衬得她青丝如墨,白里透红,香嫩可口。 从她的寝室走向王爷的房间里,她感受得到身后火热难耐的目光。 这种目光,令她更有自信。 狩王今天的状态也极好。 他斜躺在榻上,一手支腮,一手翻书,美如墨画。 这样的画面,令她看得又痴了。 王爷,生得实在太美,连她都自愧不如,只是,这么美丽的王爷就要随风而去了,只留传说在人间,令世人唏嘘和想象…… 所以,王爷一定要留下子嗣,留下同样美丽特别、无与伦比的子嗣! 进房间以后,她也不打扰王爷,而是像只猫咪般走到茶几边,面对王爷,跪坐在地毯上,优雅地烧水,优雅地泡茶。 她用的是阴太妃送给她的桂花、茉莉、荷花、兰花四种干花瓣,浸于雪水之中,用小火慢慢地煨一会儿后静置,让其慢慢泡开。 花的清香,在室内弥漫开来,也不知来自于茶水,还是来源于她的身体。 待花茶泡好,她微翘兰花指,倒了一茶杯,轻轻地放在王爷的手边,然后跪坐榻边,给王爷捶腿。 片刻后,狩王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后收回来,端茶,喝了半杯。 紫依依心里暗喜,只是王爷喝下去,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她可是当着王爷的爷煮水泡茶,没动什么手脚哦。 有问题的是干花瓣,上面抹了药汁。 药的份量并不多,药性发作很慢,但后劲很足,以王爷现在的病情,不会察觉到缓慢发作的药性。 茶快凉时,她俯身,往茶杯里添开水。 屋里燃着火炉,温暖如春,她只披了一件白袍,腰间松松地系条腰带,俯身时,胸口大露。 她对自己的胸很有信心,不信王爷会一眼都不看。 果然,她感觉到王爷的目光从她的胸口上扫过,虽然只是一瞬,也够让她得意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王爷一共喝了三杯茶。 终于,王爷合上书册,打个呵欠:“本王要睡了,把所有的蜡烛都熄了。” 他喜欢在黑暗中入睡,最好一丝光都没有,这点,紫依依是知道的。 她站起来,把房间里的蜡烛一一吹熄。 火炉里的碳火太亮,她想了想,搬过一扇屏风,遮在火炉面前,这才满意了。 然后她摸黑回到榻边,给王爷盖上被子后,静静地跪坐在一边。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她听到王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甚至还发出难受的低喘声,不时翻来覆去,把被子踢开来。 紫依依扯掉腰带,光溜溜的从衣袍里钻出来,再光溜溜的覆在王爷的身上。 王爷只穿了件薄袍,薄袍底下,王爷的身体异常滚烫。 她的身体是冰凉的,就让她给王爷降降体温吧。 黑暗中,狩王紧紧地抱住了她,喉间发出焦灼难耐的呓语。 她很有耐心的唇手并用,努力提升王爷的欲望。 如她所愿,王爷的身体发生了超出她预期的、好极了的变化。 眼看她就要得偿所愿时,王爷突然推开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咳嗽,而后,什么温热的东西喷在她的脸上身上。 血腥的味道? 王爷又吐血了? 她大惊失色,迅速下榻,点燃一枝蜡烛,而后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王爷半个身子趴在榻沿外,嘴里喷出来的鲜血,溅得床单红色斑驳。 “王爷,您怎么了?”她急得额冒冷汗。 狩王没有反应。 “王爷您到底怎么了?”她轻推王爷。 狩王还是没反应。 她小心地把王爷的身体翻过来,王爷的脸色惨白到令她想崩溃。 她张嘴,准备叫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下:王爷变成这样,该不会是被她下的药所害吧? 如果是这样,她把人叫进来,岂不是东窗事发? 她算计王爷的事情被发现……她不敢想。 她试着探了探王爷的鼻息和脉搏,又被吓到了,这分明就是要死的预兆啊! 怎么办啊啊啊—— 她双手捧着脑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陷入疯狂之中。 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对王爷做了什么! 但,更重要的是,王爷死了而她没有子嗣,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守一辈子的寡?不顾名节的去攀附其他男人,看别人的脸色度日? 不要!她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她不要掉下去! 但,要怎么做呢?王爷彻底坏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这一刻,她无比怨恨王爷,坏掉就坏掉吧,但不能留下种子后再坏吗?他就这样坏掉了,对得起他早逝的父母和孤苦的太妃么?对得起她的青春年华和花容月貌么? 想到这里,她突然冷静下来,捡起衣袍穿上,然后扶王爷躺下,收拾染血的现场。 笃笃笃,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她心头一凛,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不动声色的道:“谁?何事?” 是那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哥。 小哥低声道:“夫人,我听到屋里有咳嗽声,是不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她盯着小哥的眼睛,缓缓的道:“王爷今晚真出了什么事,就是我的错了,你要怎么对付我?” 小哥愣了一下后,小声道:“王爷病得这么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很正常,大伙早有心理准备,怎么会怪夫人?而且夫人一定是最伤心的,小的只会保护夫人,哪里会对付夫人……” 她心里一松:“你真的这么想?” 纸包不住火,王爷出的这档事,最迟只能捂到天亮,若是这男人肯帮她,她还能自保。 小哥坚定地点头:“是,小的就是这么想。” 她盯着小哥的脸,脑子飞快地转动。 突然,她飞快地把小哥揪进来,一脚把门踢上,而后将小哥压在墙壁上,在他耳边吹气:“我要你睡我,现在就要!” 她迫切需要一个孩子! 既然狩王不能给她,那她就找别的男人,只要守住这个秘密,谁会知道孩子不是狩王的? 如果这个男人不肯干,她就大声呼救,说这个男人非礼他,让他掉脑袋! 如果这个男人从了她,相信他也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待她怀孕之后,若是觉得这个男人靠不住,就暗中将他干掉;若是他靠得住,就让他一辈子为她卖命好了。 总之,不管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小哥面红耳赤之余,目瞪口呆:“您、您说什么?” 紫依依紧紧贴在他身上,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现在很寂寞,你陪陪我嘛……” 说着,她很有技巧的上下其手。 小哥年轻气盛,又未成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当即就全身起火,无法自持。 但他还是保有一丝理智:“您、您是夫人,而、而且王王王王爷还在这里……” 紫依依的脸上,忽然就落下泪来,声音像小猫在哭:“我是夫人,可王爷已经三年没碰过我,而且王爷很快就要死了,我、我好怕,好孤独,好寂寞……” 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衣袍滑落下来,美丽的身体暴露在幽暗的烛光之中。 烛下,美人如玉,楚楚动人,乞求怜爱,何等诱人的景色? 若有男人还能把持得住,那绝对是不正常啊! 而这位小哥很正常。 所以,小哥失去了理智,猛然抱住紫依依,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狂吻。 然后,两人滚到地面上,纠缠不休。 房间的另一端,王爷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死了一样,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在狂野的欢爱之中,紫依依想,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生活啊…… 还有,这么剧烈的运动,她一定会怀上孩子,以后就不用担心无依无靠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哥终于尽兴,紫依依也早就筋疲力尽,不知不觉就靠在小哥怀里睡着了,忘了她的处境其实也很不妙。 直到房门被推开,一双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边,紧接着一个震惊的声音响起来:“你们、你们都干了什么?” 124 美男计 这个声音的出现,击碎了紫依依的春梦。 她猛然睁开眼睛跳起来,想都没想就道:“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是……” 她想说一切都是误会,反正王爷已经坏掉了,王府就数她最大,她想怎么说都行。 然而,她马上就看清了眼前的情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夫人,还有另外一个侍从,就站在她的面前,震惊地看着她。 而她呢,光溜溜的,刚才跟她抱在一起的男人也是光溜溜的,若说是误会,猪都不信。 她尖叫一声,抱住胸口蹲下来,扯起地上的毯子包住身体,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夫人,你好棒,咱们再来一次……”另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觉得身上有点冷,咕哝着睁开眼睛,伸手就去捞她。 “白方,你都干了些什么?还不快点醒过来!”他的同伴邢昆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骂道,“你闯下大祸了,要杀头了,还敢做梦?” 他这一脚踢得极狠,白方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几个人后立刻想起昨晚的事情,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跪下来,冲着紫夫人和花夫人磕头:“小的昨夜喝醉了,冒犯了紫夫人,小的罪该万死,请两位夫人将小的砍了……” 紫夫人心里乱成一团麻,理不出头绪,只管“嘤嘤”的哭。 凤惊华板起脸,刚想说什么,邢昆就跪下来,冲她拼命磕头:“花夫人,我这个兄弟并不是坏人,他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只是喝醉了一时糊涂,才会犯错。他是该严惩,但是夫人,大家都知道您是菩萨心肠,求求您放过我这个兄弟一次吧……” 凤惊华:“……” 邢昆看她犹豫,猛然跳起来,冲着白方就是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这个畜牲,王爷和夫人对你这么好,你却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还算是人吗?你也不想想,咱们家乡前几年遇到旱灾,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死了,咱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受了多少欺凌和苦难?好不容易遇到王府肯收留咱们,还让咱们侍候王爷,你却、却干出这种事情……你你你还是死了算了!” 他可不是说着玩玩,而是真的下了狠手,重点招呼白方的俊脸。 很快,白方就被打成猪头,鼻血横流。 邢昆看他的脸没一寸好的地方了,又去狂殴他的身板。 白方没穿衣服,邢昆每一拳下去,都发出“卟卟”的声音。 很快,白方就浑身青紫,再无平时的半点俊朗。 凤惊华有些不忍心,喝道:“王爷还在养病,你们别吵了!” 邢昆这才收手,跪下来:“夫人,只要您肯放我兄弟一条活路,咱们日后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您,为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如果若夫人不能原谅白方,我愿代他去死!” 白方大惊,冲凤惊华拼命磕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死就好,还请花夫人放过紫夫人和邢昆……” 凤惊华:“……” 紫依依看她似乎心软了,也跪下来,低泣:“花妹妹,你不知道,王爷已经三年没碰过我了,我昨天晚上坐在王爷身边,看着王爷病成这样,心如刀绞,便多喝了几杯酒,就、就做了这般糊涂的事情。你若放过我,我感激你一辈子,你若不能原谅,我现在就悬梁自尽,只求你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现场明明半滴酒和半点酒气都没有,但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这一点。 凤惊华看看眼前的男女,又看看床上的王爷,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是真的犯了大错,但自我进王府后,你待我不薄,我一直想报答你。而且王爷也说过可以放所有的妻妾离开,你的过错,依我看并不是不可原谅,不如你现在就跟白方离开王府如何?” 死寂。 她的提议,显然令几个人都吃惊不已。 紫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陷入沉思当中。 半晌后她还是摇头:“我明白妹妹是为了我好,但我心里只有王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王爷,死了也不会……” 跟一个低微的侍从离开?开什么玩笑! 她从一个在青楼受训的歌女,一步步登到王爷侧室的位置,这得有多不容易? 让她轻轻松松就放弃现在的一切,还太早了! 凤惊华露出感动的表情:“夫人对王爷如此情深,我也很是感动,所以、所以刚才的事情,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狩王和自己都给了紫依依脱离苦海的机会,但紫依依放不下这点富贵,到这份上了还要拼死一搏,那就没有回头路了,她将为她的贪婪付出巨大的代价。 紫夫人的眼里流下泪来,冲她磕头:“好妹妹,姐姐感激你一辈子,呜呜……” 但在心里,她已经在估算除掉眼前这三个知情人的可能性。 凤惊华扶起她:“夫人,我要照顾王爷,不能扶你回房,你就一个人先好好休息罢。” 紫夫人裹着毯子,抹着眼泪出去了。 方白和邢昆随后也离开王爷的卧室。 他们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另外两名侍从就从外头跑进来,把门关上,挤眉弄眼的问方白:“喂,昨晚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玩得很痛快?” 方白已经没有先前的可怜样,拿出药膏擦拭脸上的伤口:“执行任务,没有感觉。” “屁!”众人很想揍他,“昨天晚上那女人叫得厉害,你说你不爽?” 方白道:“我又没叫。” 众人骂:“既然没感觉,你还玩那么久?” 他们真没有刻意偷听,但他们都是高手,听力超强,浮云阁那么点大的地方,他们想听不到都难。 说到这个,他们不得不佩服狩王的定力啊,在同一个房间里,听这种声音听了一晚,居然没得内伤,只能说狩王果真不是凡人。 方白道:“不狠一点怎么能够制住她?” 众人道:“你小子可别动了真情,坏了大事。” 他们可都是老大派来跟狩王去禁军卧底的,昨晚的事情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不能出差错。 方白抬眼,目光森冷的看着他们:“如果老大或王爷下令,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女人。” 其他三人哆嗦了一下下,挤出笑容:“开玩笑开玩笑,咱们什么交情,还能不信你?” 别看这小子长了一张女人都喜欢的俊脸,扮演的“方白”还这么老实纯情,但他的本质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在血月兵团中算得上是第二号人物。 “老邢,你怎么把方白的脸打得这么狠?我瞧了都心疼得,啧啧……” “我妒忌不成么?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揍他,不往死里揍,我不傻么?” “方白,他故意欺负你,你赶紧揍他。” 方白却只是淡淡的道:“他不过是在执行任务罢了,何错之有。” 众人无语,不愧是冷血的主,对别人、对自己都是这么狠。 如果让紫依依知道她想除掉的人,全是在扮猪吃老虎,她一定会吓得跑去告诉皇上。 但凤惊华等人搞的这一出,本就是为了彻底控制她,让她不敢出卖狩王。 杀掉她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杀了她,问题就能解决吗? 紫依依在阴府里的表现无懈可击,若是突然暴毙,秋夜弦大概会起疑,就算不起疑,秋夜弦也会派其他耳目潜进阴府,所以,留下紫依依这个眼线,加以利用,才是上策。 紫依依很狡猾,想控制这么狡猾的女人,并不容易,要做就必须够狠,绝对不能给她脱离掌控的机会。 紫依依还不知道她现在要算计的人是如何可怕的存在。 她暂时逃过这一劫后,开始担心她对王爷下药的事情败露。 一整天,她都惴惴不安,甚至有了逃跑的冲动。 傍晚时,她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间,向花夫人打听王爷的病情。 凤惊华道:“王爷昨晚虽然吐了不少血,但吃过药后已经好了许多,现在睡着了。” 紫依依试探:“那、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 凤惊华摇头:“王爷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夫人不必担心。” 紫依依抚着心口:“妹妹,谢谢你……” 没想到,这么大的劫难都能让她轻松逃过,果然,上天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夫人,”凤惊华话题一转,含蓄的道,“您这几天好好休息,熬夜照顾王爷的事情,就由我包办如何?” 紫依依并不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犯了多大的错,毕竟王爷活不长了,但她一心想成为贵族的自尊心还是令她觉得羞愧,委实不敢见王爷,便顺势而下:“嗯,有劳花夫人了。” 而后,她在门外瞟了王爷几眼,走了。 自这天起,狩王就没有踏出房间一步,紫依依也没有踏进过王爷的房间一步,她偶尔问花夫人,花夫人都忧心忡忡的说王爷都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随便王爷怎么样了!紫依依想,她还是一边祈祷自己怀孕,一边谋划如何除掉知情人吧。 如果只有一个知情人还好,偏偏是三个人,而这三个人说不定还会告诉别人,真是麻烦啊! 她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中散步,烦恼的想。 突然,一名下人从假山后冒出来,与她擦肩而过,她听到对方说:“三爷让你调换药材。” 同时,她的怀里被塞了一包东西。 三爷?她大吃一惊,转头想问对方,但对方走得很快,转瞬消失,她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 三爷就是皇上,三爷的命令,就是皇上的命令。 125 双面刃 皇上把她送给狩王的时候,对她说:“你好好侍候王爷,务必支持王爷忠君报国,如此我便安心了。日后你若与王爷产生嫌隙,可派人通报我。” 皇上说她心窍多,心窍多的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王爷若是“忠君”和“报国”,你便支持他,否则你就告诉我。说白了,就是让她监视王爷对他有没有异心。 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三皇子,但口气里却已经透出他必定成为“君主”的强势。 她跟了王爷三年,王爷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边疆,她没有机会去发现王爷是否有异心,现在王爷回京了,但病成这样,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异心。 所以说,她基本上没有向皇上报告过王爷的事情,皇上也没有要她对王爷做过什么。 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皇上竟然会让她……换药? 换药,当然是指将王爷的药换过来。但王爷不是快要病死了吗,为什么要换? 皇上是想救王爷还是想要王爷……死? 前者的可能性,恐怕不是很大。她在权贵圈子里混了这么久,还是能隐隐揣摩到权贵们的心思。 然而后者……她同样想都不敢想。 一时间,她脸色煞白,站都站不住了,赶紧扶着假山坐下,半天无法动弹。 半天以后,她终于能动了,脸色还是白,却已经面如死灰。 除了服从皇上的命令,她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这天晚上,她悄悄溜进浮云阁自备的药间,将那些药材里的其中一味,换成皇上派人交给她的药,这两种药的外观完全一样,根本看不出差别。 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做完以后,她觉得很害怕,彻底无法入眠,第二天就染上严重的风寒,病倒了,被送回紫音阁养病。 接下来数天,她没有踏出紫音阁一步,浮云阁的人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所听到的消息是,王爷仍然卧床不起。 再然后,她病好了。 而王爷的病,似乎已经有所好转——是真的好转,据说体内的毒素正在慢慢清除。 消息传出,全城百姓心头又燃起希望,纷纷奔走相告,祈祷着奇迹会出现。 消息传进秋夜弦的耳里,秋夜弦震怒,拍桌子:“朕不是让紫依依换过药了吗,为何狩王的病情还会有所好转?紫依依到底换了没有?” 秘探呐呐地道:“属下暗中联系过她,她说她确实已经换了,但是、但是……” 秋夜弦骂:“但是什么?有话就说,没长舌头吗?” 秘探道:“属下听到一个消息,说紫夫人一直在努力,想为狩王生子。” 秋夜弦:“……” 半晌他才低咒:“狩王已经病至如此,她还在打这种主意。” 他了解紫依依这种女人,他的身边几乎全是这样的女人。 狩王尚无子嗣,如果她能为狩王留下一儿半女,儿子将会继承狩王的爵位,女儿将会是郡主,而她,将是狩王府最有权力的人,终生富贵。 她很懂得为自己打算,为狩王留种是她最有好处的事情,为此,她阳奉阴违,想保住狩王的身体,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能信紫依依吗?紫依依敢违抗他吗? 他很快冷静下来:“祝冥呢?” 密探道:“已经发现他的踪迹,正在全力抓捕。”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秋夜弦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尽快将他带到朕的面前。” 狩王必须要“正常死亡”! 他要知道狩王的病情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好,或者说还能再拖多久。 而一切的关键,就在祝冥身上。 然而,才过了一夜,京城就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祝家最精通巫医的成员——祝冥搬入阴府,正在全力为狩王解毒,而且祝冥已经放出豪言,说他有绝对的把握能解毒成功! 之前,世人并不知祝冥是何许人,但消息传出以后,祝冥一夜成名。 有关祝冥的种种传说,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他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医,擅长制作和化解各种奇毒,只是他长年奔波,到处寻找和研究各种药材,不参与世事,所以才不被世人所知。 据说,他比国师祝巫更有天赋,本该是祝家这一代的掌门,但因为祝家看不起巫医,加上祝巫妒忌他和排挤他,他在祝家失去了立足之地,不得不在外流浪。 据说,他很敬佩狩王,听说狩王身中奇毒、无法可解之后主动找上门,要求为狩王解毒。 据说,狩王的病情已经有根本性的好转。 这些传闻,令祝冥成了天洲眼下最热门、最受关注的人物。 而对秋夜弦来说,想要在阴府抓走这么一个倍受关注的人物,难!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秋夜弦又捏碎了手里的佛珠。 为什么他总是晚了一步?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巧合,他不信!人为,他也不信!但是,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就像他的心思与行动都被别人看透,别人抢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路。 他在御书房里反复踱了半天后,下令:“备马,朕要出宫去看望狩王。” 这一次,狩王不仅没有昏迷,还能亲自出府迎接皇上。 秋夜弦看到,狩王的脸色还是异常苍白,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青灰之色。 他的心在下沉,唇角却在上翘:“听说王爷的病情正在好转,朕特地前来看望,果然,王爷的气色好了不少,可喜可贺。” 狩王笑道:“不瞒皇上,臣于上个月遇到了一位精通巫毒与巫医的大师,在他的全力救治下,臣身上的毒已经解掉了三分之一。大师说再过几个月,臣就能康复。” 秋夜弦惊讶:“天下竟然有此等奇人!不知祝大师现在何处,朕想见见他。” 不等狩王开口,就有一个人从狩王身后走出来,跪下:“祝冥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祝冥四十多岁,面容与祝巫有几分相似,身上散发着祝家人独有的阴沉、孤僻之气。 秋夜弦没想到他这么主动,心里有些玩味:“祝大师请起。” 祝冥磕了一个响头后站起来,恭敬地立在一侧。 他也想为皇上效力,却苦无机会,而祝家绝对不会帮他。 好在天生我材必有用。上个月,赫赫有名的狩王居然悄悄找到他,请他不较生死,为其解毒。 他并没有看出狩王具体中了什么毒,但他凭借自己的医术,配合占卜测算,先后尝试了几种药方,推荐给狩王服用,结果其中一副药居然起了效果。 他大受鼓励,在那副药方的基础上不断改进,狩王的病情得以慢慢好转。 终于在昨天,狩王派人接他来王府,让他专心给狩王治病。 这可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啊!只要他救得了狩王,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敢再小看他和巫医了! 说不定,他还能因此被皇上看上,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让祝家人为驱逐他后悔! 秋夜弦笑道:“外头风大,咱们进府说吧。” 路上,秋夜弦当然要问起狩王的病情,狩王道:“臣现在已经不再吐血,也不再动不动就昏迷,再过两天,便能回军公干。” 秋夜弦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只是朕有些好奇,不知你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怎会如此难解。” 狩王笑道:“这些问题,就由祝大师来解答罢。” 祝冥立刻上前两步:“草民这就向皇上详细说明。” 于是,他很详细地向皇上说明了他是如何为狩王看诊和治病的。 他说得滔滔不绝,有板有眼,专业术语挺多,秋夜弦听得并不是很明白,看向他带来的御医。 那几名御医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连他们也搞不清祝冥说得是否有理。 秋夜弦将御医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恨不得将祝冥给杀了。 到了浮云阁后,他与狩王、祝冥不按规矩地围桌而坐,有说有笑,君臣其乐融融。 凤惊华隐在暗处,默默地盯着秋夜弦。 狩王的病情越是好转,处境就越是危险。 因为,秋夜弦可以容下一个病重或者将死的狩王,但绝对容不下一个身无大碍的狩王。 当狩王的病情得到“根治”之时,也许就是秋夜弦直接杀掉狩王的时候。 她和狩王都明白这个道理。 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利用狩王的“病情”获得利益。 狩王利用病情回京,利用病情介入禁军,利用病情遣散府里的耳目,利用病情挑拨别人的矛盾,利用病情掩人耳目,等等。 如果可能,他们也想让狩王继续伪装“病入膏肓”的状态,然而,狩王的“病情”是把双面刃,在令秋夜弦放下戒心、放松杀意的同时,也令世人,尤其是禁军对狩王失去耐心与信心。 禁军本就与狩王没有瓜葛,不管狩王有多强,禁军也不会接受一个随时会病死的新统帅。 利用“病情”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狩王该“逐步痊愈”了。 那么,面对逐步痊愈的狩王,秋夜弦会做什么? 会是暗杀吗?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忧虑。 半个时辰后,秋夜弦起身,嘱咐狩王好好养病,并勉强祝冥一番后,离开浮云阁。 刚走出阴府,他就收敛了笑意,脸上寒如冰窟。 不管狩王是否有救,他都要考虑采取其它更直接、更有效的手段除掉狩王了。 狩王现在已经是禁军统帅,如果他真的康复,禁军岂不是落入他手中?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126 要动手了 四更。 黑暗而冰冷。 秋骨寒准时睁开眼睛,掀被而起,打坐运功。 半个时辰后,他一身热气,起身下床,摸出枕头下的小刀,只穿了单薄的睡衣,走到院子里。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稻草人,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梅花树成了他的刺杀目标。 他握紧小刀,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姿势刺出去。 每一刺,都能稳狠地扎进树干里。 不曾停歇。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盯着那棵树。 结实的树干已经被戳出无数孔洞,这是他天天练习的结果。 现在,他很想一口气将这棵树干彻底刺成碎片,但他没有力气了。 不甘心的感觉又涌上来,他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直到气息稳定下来,他才默默地走进房间。 这时,阴影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做饭。 火炉上正在熬煮少爷每天必吃的药粥,她在一边揉面团,准备做包子。 面团揉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下双手,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后,她丢下面团,连手都不擦,就疯了一般冲进寒少爷的房间,抱起正在床上打坐的寒少爷跑出去。 她听到了有人想闯进来的声音。 会这样偷偷摸摸闯进来的,绝对不是自己人,她不能让寒少爷遇到任何危险。 她会功夫,听力出众,但她并不是绝顶高手,没有把握面对闯入者,她只能带寒少爷逃走。 钻出树林后,她边跑边尖叫:“救命——” 她听到了背后有人追赶的声音。 但她已经跑到了有人的地方,不断有人围拢过来,她勉强算是安全了。 同时她听到别人的惊呼声:“着火了,木屋着火了——” 她下意识的往后扫了一眼,树林里的那间木屋,已经陷入熊熊火光之中。 对方居然还放火? 她收回目光,抱着少爷继续往浮云狂奔。 在半路上,她与同样狂奔而来的凤惊华撞了个正着。 凤惊华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时候她早就醒了,一听到树林那边传来的呼救声,立刻飞奔过去。 秋骨寒绝对不能出事! 这几天,因为狩王“病情”好转的缘故,她时时提防秋夜弦暗中对狩王痛下杀手,神经绷得很紧,浮云阁四周也潜伏了好几名暗探,但她万万没想到,浮云阁这边没出事,反倒是秋骨寒那边先出事了。 她不断祈祷,秋骨寒那边只是出了意外,而不是被人盯上了。 阴影喘着粗气,低声道:“有人擅闯木屋,我担心少爷出事,就抱着少爷跑出来了。” 凤惊华看她累得厉害,接过她怀里的秋骨寒:“寒少爷没事吧?” 阴影道:“少爷没事。” 凤惊华放下心来:“去浮云阁说话吧。” 她抱着秋骨寒跑进浮云阁,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细细打量。 确定他没有受伤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我去跟王爷说,让你以后也住在浮云阁好了。” 浮云阁是阴府的中心,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把秋骨寒放在这里,并不明智。 但是,浮云阁同时也是阴府守备最强的地方,如果秋骨寒已经被人盯上,不如将他放在这里。 除了她,浮云阁的人全是顶尖高手,如果这么多人连秋骨寒都保护不了,那就真的没有任何人、任何地方能保护他了。 “嗯。”秋骨寒蜷成一团,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凤惊华有点心疼,扯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你在这里等着,别让任何人发现你在这里。” 而后她让方白陪秋骨寒,自己带上阴影去见狩王。 狩王斜靠在榻上,单手支着下巴,半阖眼眸:“对方几人?功夫如何?如何闯进木屋?你跑出来时可发现有何异样?火灾又是如何引起的?” 阴影仔细回忆:“当时我正在厨房揉面团,忽然听到院墙外面传来落叶被踩到的声音,我便留心倾听。过了一会儿后,我又听到同样的声音,便确定有人想翻墙进来,于是我不敢耽搁,赶紧冲进少爷的房间将少爷抱走。因为跑得很快,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我只记得我冲出去的时候,除了厨房,屋子里都很暗,没有任何火光。” “至于对方的功夫,我不好说。”她顿了顿,“但轻功十分了得,若不是地面上的落叶太厚,我一定听不到。” 除了门前,木屋三面都覆盖着厚厚的落叶,长年无人打扫,就算是顶尖高手,也不可能踩在这些落叶上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而她是暗探中“听力”最强的人,所以她听到了。 这实在是万幸。 狩王问:“你觉得他们的轻功跟阴风相比如何?” 阴风是暗探中轻功最高的一个。 阴影想了想:“不相上下。” “哦。”狩王睁开眼睛,眼底有了冰冷的光泽,“你和寒少爷搬去阁楼住,别让二少爷跟外人接触。” “是。”阴影应了一声,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狩王与凤惊华。 狩王道:“是秋夜弦的人吗?” 凤惊华道:“我觉得是。我认为他不会再拖下去了,很可能已经在找人杀你。” 狩王道:“我只在意两点,他们为何要对小鬼下手,又为何要放火。” 秋夜弦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意外,但对那个小鬼动手,不合常理。 除非秋夜弦知道了小鬼的身份,或者是,那个小鬼暗中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凤惊华皱眉:“你的想法是?” 狩王道:“那个小鬼,可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凤惊华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她的房间里,秋骨寒正在慢慢的吃东西,看到她进来,抬头冲她一笑:“姐姐,吃早点。” 凤惊华心里一怔,一段时间没注意,这小孩……居然长了这么多肉? 他还是瘦,但只是正常范围内的比较瘦,他的脸上也还有病容,但已经不再是没有血色。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瘦弱孩子,而不是得了绝症的孩子。 难怪她会觉得这么累,原来是因为之前抱着他狂跑了一段路的缘故。 “方白,你先出去。”而后她盯着秋骨寒,“你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秋骨寒咬了咬唇,想否认。 但面对她严厉而犀利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道:“这几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就偷偷跑出去走走。我不敢去有人的地方,专门往没人的地方,无意中看到有几个人一动不动地躲在暗处,也不知在干什么。我很好奇,就天天晚上去没有人的地方找他们,可能是他们发现我了……” 他的头垂得低低的,似乎很怕被她骂的样子。 凤惊华是很想骂他,但现在不是时候:“他们有几个人?作什么打扮?功夫如何?” 秋骨寒认真的想了想:“因为是晚上,到处黑乎乎的,我看不清楚,也不敢靠近,只隐隐看到他们蒙着脸,轻功很厉害,也很沉得住气,能趴着久久不动,也不说话。我以为他们是王府里的暗探,跟阴影和马奴一样,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凤惊华问:“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他们了?” 秋骨寒点头:“嗯。我是六更时练完功后才出去的,可能不小心发出声音,被他们发现了。” 凤惊华道:“你还有什么隐瞒我的吗?” 秋骨寒摇头:“真的没有了。” 凤惊华蹙眉,严厉的道:“现在的形势很危险,你以后就住在阁楼里,没有我或王爷的允许,绝对不能外出一步,明白吗?” 很可能是秋夜弦派人潜入阴府,被秋骨寒无意间发现后想杀人灭口。 虽然这有点不太妙,但至少,并不是秋夜弦发现了秋骨寒的身份。 秋骨寒点头:“嗯,我一定会做到的。” 凤惊华轻叹一声,摸摸他的头,出去:“方白,送寒少爷上阁楼。” 方白走进房间,二话不说,把秋骨寒丢在肩膀上,扛他上楼。 秋骨寒脑袋朝下,脸对着方白的背部,没有人发现他嘴角边的笑意。 啊,没错,他是被那几个神秘的夜行者给发现了,但是,是他主动让他们发现他和追到木屋的。 凌晨的时候,他趁阴影在厨房忙碌时悄悄溜出木屋,往那几个人出没的地方潜去,故意发出声音,将他们引过来。 他并不想被他们干掉,所以回到木屋以后,他故意在院墙跑,发出动静引起阴影的注意,接着迅速溜回房间,换上鞋,等待阴影带他逃走。 阴影抱他冲出房间的瞬间,他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往床上一丢,阴影背对房间,跑得又快又急,哪里会注意身后的琐事。 他对“姐姐”说他以为他们是王府的暗探,但实际上,他发现他们时就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杀气,于是知道他们并不是暗探,而是敌人。 他主动挑衅敌人,非常危险,但是,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注意到自己,才能让她把他带在身边。 她的心思都放在狩王身上,已经忽视他很久。 而他,只有她了。 127 国师的暗示 祝冥今天得意非凡。 因为他收到了祝家送来的请帖,请他回去参加祝太君的九十寿宴。 祝太君,他的祖母,祝家古董级的大巫师,因为过于年迈的缘故,已经归隐多年,连祝家人都很少见到她。 祝家这次为祝太君举办九十寿宴,只邀请了族中的十几名强者出席,他一个被驱逐的巫医,能够被祝家邀请,足以证明祝家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哈哈哈哈,祝家终于知道他的厉害了,开始巴结他了,他祝冥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想到就笑得合不拢嘴。 狩王微笑:“我已让人备好轿子和礼物,并派人护送大师回祝家,还望大师快去快回。” 这番话让祝冥很是受用。 祝冥笑道:“多谢王爷厚爱,不过护卫就不用了,本师不会有事。” “非也。”狩王摇头,“在这京城,想要本王死的人也不少,而大师是唯一能救本王的人,难保那些人不会对大师下毒手,还请大师小心为上。” 祝冥摆摆手,不以为然:“哼,本师不仅擅长巫医,也擅长巫毒,谁敢害我,我定让他好看。” 他钻研巫医与巫毒几十年,不知研制了多少独门毒药,别人想害他?哼哼,先掂量自己有几条命才说。 “我相信大师的本事。”狩王还是坚持,“但大师为本王辛苦,本王理当保护大师,还请大师让本王尽己之职。” 堂堂狩王说得这么客气,祝冥不禁飘飘然:“那本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后,他就坐着狩王为他准备的八抬大轿,带上狩王为他准备的重礼,外加十几名侍卫护送,场面颇为气派的朝祝家进发。 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麻烦,这让他有点遗憾。 如果有人因为他救了狩王而意图加害他,他便能用他研制的巫毒狠狠的教训对方,一来可以向世人表明他为救狩王做了多少牺牲,二来可以向世人展示他的巫毒有多厉害。 不过,来日方长,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迟早会有人出于妒忌和怨恨想加害他,到时他再让别人见识他的巫毒也不晚。 他想得很美,然而,现实却很残酷。 他回到祝家老宅后,完全没有收到他想象中的欢迎,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冷淡,就连宴席开始后,也没有人搭理他。 至于祝老太君,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眼睛不好,耳朵不好,话都说不清楚,全身包裹在黑衣里,只露出一张干干瘦瘦小小、布满皱纹的脸,跟具干尸似的,别指望她还会记得自己。 所以说,他受到了明目张胆的忽视。 于是他很愤怒:明明是祝家请他回来的,凭什么对他这么冷淡?耍他么? 他揪住一位堂兄弟:“我只不过上了趟茅厕,你就撤了我的碗筷和座位?” 这位堂兄弟一脸傲慢:“这里本来就没有你的位置,你识相的话就快点滚,这里不欢迎你!” 他眼里喷火:“明明就是你们请我回来,我给你们面子才回来的……” “哈,”堂兄弟一脸嘲弄,“是当家非要请你回来,其他人可没这个意思。” 祝冥忿忿地丢开他,去找祝巫:“我给你面子才回来,你却不给我面子?” 祝巫叹气:“我是诚心请你回来的,但其他人不这么想,我也不能强迫他们是不是?” 祝冥很有给他下蛊的冲动:“既是如此,我回王府了。” 他祝冥是最强的巫医,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祝家人看不起他,是祝家的损失。 祝巫却在他背后道:“我当你是大哥,现在才劝你一句,切勿逆天而行。” 祝冥停下来:“你什么意思?” 祝巫道:“你非要救狩王,就是逆天而行。” 祝冥微微眯眼,眼里冷光闪动:“我救狩王有什么不对?你救不了,就想阻止我?” 祝巫摇头:“狩王患了绝症,命数已尽,本该无法可救,但你却用非常手段去改变定好的命数,这便是逆天而行。” 祝冥大怒:“你说我的医术不是正道?” 祝巫冷笑:“是不是正道,你心里清楚。” 如果巫医使用的都是正常药物和正常的治疗手段,那就不是“巫医”,而是“医”了。 巫医也好,巫毒也罢,使用的材料、手法大多是常人无法想象或难以接受的,比如巫医爱用的换血之术、巫毒所用的尸毒,等等。 祝冥也冷笑:“因为技不如人,就诋毁别人的本事,你这种手段,我真是看腻了。” 祝巫道:“就因为你这么想,皇上才不敢选你。” 祝冥皱眉:“这关皇上什么事?” 祝巫道:“皇上找了无数名医为狩王看病,所有大夫都说狩王救不了。因为你要救狩王这件事,皇上很高兴,特地请得道高僧为狩王施法祈福,高僧却说狩王命中注定要英年早逝,如若用非常手段给狩王续命,狩王也许会堕入魔道,毁了一世英名。所以,我劝你赶紧中止逆天之行。” 祝冥嗤之以鼻:“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操什么心呢。” 祝巫道:“但你若强行为狩王续命,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为皇上所用了。” 这句话令祝冥犹豫起来:“皇上他……提到我了?” 巫师不受世人欢迎,再强的巫师空有一身高明的本领,也难有用武之地。 能为皇上所用,那是巫师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他也渴望得到这一切。 “你救了狩王,皇上对你的才能很是赏识,说你能做到他人所不能之事,堪称绝世高人。”祝巫步步引他入局,“但是,你这种才能若是不能顺应天意,恐怕会走火入魔,皇上哪里敢用?” 祝冥辩解:“狩王乃是国之栋梁,我想救狩王,也是为国效力,并非想逆天而行……” 他也许真是天才,但他数十年醉心术业,不谙世事人情,哪里知道权术这种东西有多么可怕。 在他的想象里,他救狩王是好事,皇上应该赏识他和感谢他才对,哪里想过这招了大皇的怒火。 “大哥!”祝巫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叫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天意不可违啊。皇上这么欣赏你的才能,你想为皇上效力,就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祝冥动摇了,半晌才道:“那、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祝巫道:“王爷的病,就顺其自然吧。你想想,王爷若是英年早逝,虽然可惜,却留美名在人间,未尝是件坏事。但你若是违背天意,强行为王爷续命,万一导致王爷性情大变什么的,不仅会毁了王爷的名声,也会毁了你的前途,不值啊。” 祝冥沉默半晌,才道:“这件事情,我会好好想想。” 他使用的一些药材确实超出了常识,连他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祝巫和皇上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祝巫拍拍他的肩膀:“只要皇上赏识你,家里自然也就重视你,你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说罢他便离开,留下祝冥自己想。 没过多久,祝冥就告辞,匆匆返回狩王府去了。 祝巫远远地看着他的轿子,眼里全是冷意。 他一点也不想邀请祝冥回祝家。 但皇上把他召去,含蓄地问他:“祝冥能救狩王,朕深感欣慰和佩服,但朕请高僧为狩王作法,高僧说狩王命数已尽,若用旁门左道强行为狩王续命,恐怕会令狩王堕入魔道。朕现在很为难,要保全狩王的性命,就不能保全狩王的名声,要保全狩王的名声,就不能保全狩王的性命。你是朕的国师,你说朕该怎么办?” 他能成为皇上的红人,多少能揣摩皇上的心意,也多少懂得朝堂之争,一听这话,心里便“噔”了一下,暗道:原来如此…… 当下,他故作为难的思考许久后,才一脸心痛的道:“若换了常人,定会觉得只要能活命,气节名声皆可以抛弃,但王爷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让他为了活命而弃名声于不顾,臣认为万万不可能。” 皇上定定的看着他:“国师真的这么想?” 他的口气很坚定:“臣真的这么想!如果王爷是贪生怕死之辈,就不会在病危之时还请缨去北疆,立志战死于战场之上!臣请皇上抛却个人私情,保全王爷一世英名!” 皇上转过身去,沉默良久,才幽幽地道:“朕现在心如刀绞。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他会意:“臣立刻去办。” 所以他才会借老太君的寿宴之名,找祝冥出来,向他进行暗示。 其实,他挺希望祝冥继续去救狩王,从而彻底得罪皇上,但他又担心祝冥真这么做了,皇上会迁怒祝家,连他和幽儿都无法独善。 为了祝家,他也只能帮祝冥一把了。 祝冥没想那么深,他只思考选狩王还是选皇上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那么难选。 王,怎么能跟帝比呢? 回到狩王府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逆天而行! 就在这天晚上,他调整了配给狩王的药材,这些药材没有害处,但也没有好处,狩王靠着这样的药才,绝对不能痊愈。 而后他亲自煎药,亲眼看着王爷服下去,才放心离开。 他的药方里有很多独门药材,只能由他秘密配制和提供,狩王并不过问,所以,他到底用了什么药材,连狩王都不知道。 128 十二月十九,大凶 但他也不知道,他一出去,狩王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浅口坛子,将刚刚喝下去的药汁全吐了出来。 他事先服过催吐的药丸,不管吃下什么东西,都能吐得干干净净。 这么久以来,他就是用这个方法瞒天过海。 凤惊华走进卧室,在他榻边坐下:“看来秋夜弦真的出手了,祝冥也投靠他了。” 当然,这一切都在她和狩王的意料之中。 狩王拿手帕轻拭嘴角:“盯紧他,别让他出事。” 他的身体本就没有大碍,但他既然假装身患绝症这么久,就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病愈”,而祝冥就是那个能让他“病愈”的人,所以,在他“病愈”之前,祝冥不能出事。 凤惊华点头:“我明白。但秋夜弦不会就此放心,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去军营了。” 狩王已经正常去军营公干,她很担心秋夜弦会趁机对他下手。 “非去不可。”狩王淡道,“再过几日,我还会搬进军营。” 他“痊愈”之时,就是秋夜弦不择手段除掉他之时,而他赖以自保的,就是那支禁军。 所以,他必须尽快收服禁军,不能再拖着不去。 凤惊华也明白其中的难处,长叹:“请务必小心,再小心。” 狩王的眸底,有冷光流转:“放心。” 凤惊华不再多说什么,开始收拾房间。 这个时候,离年关很近了,天气越来越冷,路上行人渐少。 这一天,天气糟糕到了极点,天空阴暗,寒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还夹着冰冷细雨。 因为太冷的缘故,凤惊华晚上睡得太过舒适,居然睡过了头,醒来时已是上午。 她去看望狩王,但狩王已经前去军营。 她想了想,便走进厨房,为秋骨寒准备午饭。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今天的运气很不好,做什么都不顺手。 出门时被门槛绊倒,升火时被火苗烧到头发,切菜时不小心割到指头,炒菜时被烫油溅到手背,放调料时将酒和醋弄错,试吃时咬到舌头…… 一顿饭做下来,她居然累得气喘吁吁,想喝茶喘口气,却又被呛到了。 真是见鬼了今天!她无力地倒在椅子里,看着外面风雪雨交加的鬼天气,发呆。 好暗,明明是大白天,怎么会这么阴暗呢?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她伸手去点蜡烛,却发现手指抖得厉害,怎么点都点不燃,于是她随口问道:“方白,今天是几月几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觉得很不安。 方白道:“十二月十九。” “十二月十九,十二月十九……”凤惊华喃喃着,怎么觉得这个日期听起来很耳熟呢? 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或重要的日子? 她下意识地找出黄历,翻到十二月十九这一天,上面赫然写着:大凶,忌出行,谨防血光之灾。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黄历掉在地上。 她记起来了,前世,狩王就是在这一天病亡,而前世的这一天,也是大雪纷飞,冷雨绵绵,寒风刺骨。 虽然这一世,狩王成功的逃过了“中毒死亡”这一劫,但是,他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呼呼”的风声传进她的耳里,就像恶魔的狞笑。 她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方白,你马上收拾,我们要出去。” 方白不太明白:“收拾什么?” 凤惊华道:“王爷也许会出事,咱们可能要打上一架。” 方白立刻道:“明白。” 凤惊华冲进房间,迅速换上男装,而后画粗眉毛,抹黑肌肤,贴上小胡子,拿上一把刀,悄悄从浮云阁的屋顶上溜出去,离开阴府。 狩王带上祝冥和其他三名侍从邢昆、赵开、王川去了军营,她再带方白离开,浮云阁就只剩下阴影和秋骨寒,如果有人想对秋骨寒下手,秋骨寒就危险了。 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阴府里还有不少护院,浮云阁四周还有几名暗探盯着,但秋夜弦如果挑这一天对狩王下手,狩王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方白牵了两匹马出来,两人乘马,飞速离开。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四处军营,狩王去了哪一营? 两人先赶往最近的神威营,狩王早上的时候来过这里,但神佑营出了严重的中毒事件,狩王已经赶过去处理,也不知道处理好了没有。 凤惊华听到“神佑营”三个字,心里就“噔”了一下。 神佑营位于城外东南郊,地处偏僻,骑快马进城至少也要一柱香时间,如果秋夜弦派人在进城的路上埋伏,狩王就难防了。 她抬头,这种天气,不是很适合埋伏和行刺吗? 想到这里,她挥动马鞍,全速往神佑营狂奔。 她边跑边对方白道:“你去找你的兄弟,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去神佑营,一路去神勇营,若发现狩王遇袭,务必全力全救。” 方白“是”了一声,立刻打马离开。 他会听命行事,但在心里,他却不以为然:这个女人是不是想多了?真不知道老大为何那么重视她,还叮嘱他们四人若有机会就去查查她的底细,但有什么好查的? 凤惊华冲出东城门时,天色更暗了,张目望去,除了雪还是雪,见不到半个行人。 她放缓马速,沿路查看两边是否有什么异样。 这么大的雪,就算地面上有什么痕迹,也会很快被覆盖。 路过一片竹林时,她特地下马,进入竹林里一看究竟。 这片竹林是这条路上最适合埋伏的地方,她以前经常去各处军营给父亲送东西,父亲教过她这些知识。 她才在竹林里转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一辆被砍成几截的马车,以及几匹被射死的驾马。 是狩王的马车! 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竹林到处都是被砍削的痕迹,可见战况之惨烈,她跟着这些被破坏的痕迹往竹林深处找去。 终于,她听到了剧烈的打斗声。 因为风声很大,风吹竹林的声音也很大,掩盖了打斗声,她听到打斗的声音时,人已经站在战场的边沿上。 眼前的战况,令她的心沉到了低谷。 十几名蒙面杀手正在围攻狩王,地面上躺着十几具尸体,有蒙面杀手的,也有狩王的护卫。 因为看不清楚,她也不知道邢昆、赵开、王川三人是否已经变成尸体,但他们三人既然是连横从血月兵团里挑出来的精英,会那么快被杀吗? 还是说,这场打斗已经持续了很久? 危急的场面不容她去想这些问题。 狩王功夫再高,也没有能力独立对付这么多杀手。 凤惊华看得出来,这些杀手全是顶尖的职业杀手,足以与狩王的暗探、连横的血月兵团一较高下,狩王虽然还能再战,但明显处于下风。 她要怎么办?她是会功夫,但多她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救得了狩王。 再过一阵子,方白找的援兵也许会赶到,但狩王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答案是,撑不到。 不说别的,单说城门再过不久就要关了,如果血月兵团的人不能及时出城,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她要如何才能救出狩王? 在她思索的时候,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那些蒙面杀手中的一人突然吹了声口哨,其他人听后立刻后撤,围成一个大圈,将狩王包围在中央。 吹口哨的蒙面人显然是这些人的头目,他没有后退,而是挥着一把寒光四溢的剑,与狩王单打独斗。 秋夜弦?龙吟剑?凤惊华几乎惊叫出声。 她绝对不会认错秋夜弦的身形与气质,即使他把头和脸都蒙了起来。 而他手中那把连风雪雨都能劈开的宝剑,一定就是龙吟剑! 前世,秋夜弦拿到龙鳞甲与龙吟剑后十分兴奋,特意拿来给她欣赏,还说会给她订制一套女性所用的软甲与宝剑,她见过那把宝剑后也是十分惊艳,印象深刻,不会认错。 为了杀掉狩王,秋夜弦甚至不惜亲自出马? 看来这一次,秋夜弦对狩王的性命是势在必得,这份强大的决心和行动力,连凤惊华都叹服。 这也说明,狩王处境十分凶险。 而两人的这场厮杀之惨烈,堪称凤惊华平生之仅见。 两人皆是冒着风雪雨战斗,但两人的速度仍然快如旋风,凤惊华就没有看清楚他们动作的时候。 双方兵器用力、快速且反复相击的声音,声声惊心动魄。 她能想象,只要任何一人中了对方一剑,可能都是致命的。 在她的焦虑与祈祷中,一刻钟过去了,场上两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凤惊华终于看清两人的状况,几乎又要失声大叫。 狩王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却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而秋夜弦头发凌乱,衣衬褴缕,受了几处伤害,伤势却比狩王轻得多。 两人仍然绞杀在一起。 凤惊华知道,再这样下去,狩王只有死路一条。 并非狩王技不如人,而是秋夜弦的装备占了太大的优势,尤其是他身上那副龙鳞甲,不知挡下了狩王多少致命的攻击。 狩王也看出了这一点,没有恋战,而是想逃离这个对他极为不利的战场。 然而,秋夜弦都亲自出马了,怎么可能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狩王刚显示出想逃的迹象,其他杀手就封堵住他的去路,他根本无路可逃。 就在这个时候,凤惊华出手了。 她将手指放进嘴里,发出响亮的口哨声,吸引那些杀手注意的同时,丢出两个烟雾弹。 在这种天气,烟雾弹能发挥出来的烟雾并不大,但是,只要能给狩王创造一丝逃走的机会就行。 那些杀手立刻兵分两路,一路过来追她,一路继续包围狩王。 129 亡者归来 凤惊华当然不会跟他们纠缠,撒腿就往狩王唯一能逃走的方向奔去。 狩王如此精明,没有让她的努力白费。 趁着这份小小的骚动,他以中了一剑为代价,杀出包围圈,往竹林后面的群山逃去。 为了给狩王争取时间,凤惊华不断朝追击狩王的杀手放飞镖。 在风雪雨之中,她放的飞镖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多多少少能令对方的速度受到影响。 在这种争分夺秒、生死一线的搏杀中,对方的动作慢上半拍,就是自己的机会。 终于,狩王与秋夜弦拉开了一段距离。 秋夜弦没理会凤惊华,专心追杀狩王。 凤惊华也不敢去拦他,只管往山林深处狂奔,想多引走几名杀手。 论武功,她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但胜在她之前没有参加打斗,体力比较充沛,而且她对这片山林比较熟悉,再加上轻功在这种地形里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所以,跑了一阵以后,她居然甩掉了追她的杀手。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一面避开那些杀手,一面寻找狩王,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狩王逃走。 这片山并不高大险峻,但地形却相当复杂,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加上风雨雪影响了所有人的视线和行动,那些杀手不便集体行动,便分散开来,开始搜山。 眼下,秋夜弦一边占据了绝对优势,狩王只要被他们找到,就插翅难逃。 凤惊华小心翼翼地潜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寻找狩王的身影。 会是她先找到狩王,还是秋夜弦先找到狩王? 她当然希望是自己。 但是,秋夜弦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被甩掉的人,还是他先找到了狩王。 凤惊华找到狩王时,两人已经杀到了一起。 狩王已经精疲力竭,受伤累累,空有一身本事,现在也无法跟拥有最强兵器与最强防具的秋夜弦抗衡,但他还是能撑,秋夜弦短时间内也拿他没有办法。 凤惊华焦虑得都要揪头发了。 待那些杀手找到这里,就算她拼尽自己这条命,也无法帮狩王逃走。 她现在该怎么办? 多她一个,就能干掉秋夜弦吗?答案是,不可能。 不提功夫和武器。她一路狂奔也很累了,而秋夜弦有这么多手下,并不需要事事亲办,体力自然是最节省的,她非要冲上去,大概也只是送死。 “叮”的一声,将她的注意力给拉了回去。 狩王手中的剑居然被秋夜弦的龙吟剑给击断了,断飞的那截撞到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响,简直是判了狩王的死刑。 没有武器的狩王,丧失了进攻的能力,唯有全力防守。 但他怎么防守得了体力仍然足够,而且装备精良的秋夜弦? 秋夜弦眼里的杀机更盛。 他早就想跟狩王一较高下。 特别是听说狩王在重病之中仍然能连挑禁军数名将领之后,他更加蠢蠢欲动。 而且他新得的龙鳞甲与龙吟剑还没有用过,他迫不及待地想想它们有多强。 当然,他绝对不会小看狩王,所以,他带上军机处最强的杀手,亲自伏击狩王。 交手之后他暗暗惊讶,狩王名不虚传,如果双方在同等条件单打独斗,他可能不是狩王的对手。 因为这份认知,他更意识到,狩王非死不可。 所以,狩王越是落下风,他越是出手无情。 眼看他马上就能杀掉狩王这个心腹大患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弦——夜弦——” 他的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刺向狩王的致命一剑速度变慢,狩王借机往旁边一滚,避开这一剑。 秋夜弦挥剑追刺,脑里却“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听到凤惊华的声音? 一定是这战打得太艰难,他产生了幻觉。 “夜弦——” “我好想你——” “我一直在找你,可到处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看我——” 悲伤、凄婉、飘渺的声音,被寒风吹得在山坳里到处飘落,声声入他耳,字字刺他心。 一定是幻觉! 他一边疯狂地挥剑狂劈,一边疯狂地告诉自己:凤惊华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的声音也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 他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会产生幻觉?明明她已经死了这么久…… “呜呜呜,弦,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爱我了么?我明明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凤惊华的声音在哭,哭得如此绝望,“弦,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能没有你……” 他终于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瞬间,他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女子。 惊华?真的是她? 凤惊华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山风吹得她的头发狂乱飞舞,她的脸庞如此惨白,两道鲜血,分别从她的眼角流下来,将脸庞分成几截。 她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血泪。 四目相视,飘舞的雪花遮挡不住她眼里的悲伤。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悲伤、绝望而脆弱的她。 这样的她,令他心痛。 “惊华……”他喃喃着,像着魔一样,慢慢朝她走过去。 他不想看到她这么悲伤无助的模样,他想将她拥在怀里,让她再也不会流泪。 “弦大人——”突然,他的身后响起几声急切的叫唤,“您可还好?” 这些声音,令他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 几名手下飞快的朝他冲过来。 他猛然想起正事,回头,前方哪里还有凤惊华的影子? 果然是幻觉么?是啊,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喃喃着,目光又变得犀利无情,扫视四周。 狩王不见了! 糟糕,因为他出现幻觉,一时失神,竟然让狩王跑了! “狩王一定就在附近,给我仔细地搜!”他下令。 手下散开,在四周搜索起来。 雪很快停了。 天也暗了。 众杀手燃起火把,继续搜山。 秋夜弦找不到狩王,有些心浮气躁,便举着火把,下意识的在刚才“凤惊华”站着的地方细细搜索起来。 他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毕竟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影。 可他还是想找到她留下来的……哪怕只是一缕魂魄。 他没有发现她的魂魄,却发现石头上有几滴淡淡的血迹。 为什么石头上会有血迹? 是他和狩王厮杀时,两人溅上去的吗? 他们有打到这里吗?那么激烈的厮杀,根本无暇顾及周边的状况,他记不得这些细节了。 但是,她刚才就站在这块石头后面,会是她眼里流下来的血吗? 他的心脏突然就狂跳起来,难道那并不是幻影? 可是,她分明已经死了!难道有人在冒充她?可是,那分明就是她的脸,他不会看错!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一向清晰冷静的脑子,有点乱,有些晕,他不能很好的思考。 “啊啾——”他突然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手中的火把落下来。 “弦大人,您怎么了?”几名手下跑过来,“您是不是染了风寒?” “没事,你们继续搜……”秋夜弦摇头,但随即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连续的嗽。 “弦大人,请恕小的斗胆。”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而后急道,“您的额头很烫,请您务必立刻回宫!” “拿不下狩王的人头,我绝不回去……”秋夜弦坐在石头上,昏沉沉的道,“你们好好搜,哪里都不要放过……” 统管无奈,只得命人扫掉地面上的雪,升火,而后找来几件干燥的衣服,披在皇上的身上。 秋夜弦没有因为身体不适而放弃追杀,一直在等,十几名顶尖的杀手则满山寻找狩王的身影。 山中一处黑暗深沉的小凹洞里,凤惊华紧紧抱着狩王,将外衣覆在他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 狩王既伤痕累累,也没有了逃走的力气。 好在她带了金创药,摸黑给狩王抹上了,希望能撑到救兵到来。 这么大一座山,光靠十几个人就想搜遍每一个角落,谈何容易? 加上夜深风大,火把根本无法持久燃烧,十几名杀手无奈返回去向皇上复命。 秋夜弦也没有责怪他们,只是道:“立刻调人手过来,务必封锁这座山头。这样的天气,我们行动不便,狩王行动更不便,他一定还在这座山里,守住这座山,就封住了他。” 统管立刻派人去叫人手。 而后,他低低的道:“弦大人,咱们的人很快就能过来,您还是先回去吧?您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 秋夜弦看看眼前的黑暗,咳了两声,无奈的道:“我就先回去吧,你们绝不可让狩王逃掉。” 统管道:“请弦大人放心,小的定不辱使命。” 而后他立刻派人送皇上离开。 接下来,整座山就陷入死寂当中。 这个夜晚很难熬,对每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 他们都在等待天明,都在等待援手。 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 130 拼死也要救你 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不能这样傻等! 秋骨寒猛然站起来,冲到外间,抓起已经入睡的阴影:“马上出去找我姐和王爷!把所有的暗探都带上!马上去!” 阴影点起蜡烛,惊讶:“可都这么晚了,又不知道他们在何处……” “不知道就找!把全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秋骨寒大吼,“王爷只可能会去军营,你们去军营问问,总会找到的!” 阴影道:“可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秋骨寒:“我跟你们一起去!” “绝对不行!”阴影一口回绝,在这点上绝不让步,“你的安全最优先!不管发生事,你都不能……” 她的声音蓦然顿住。 因为一把小刀已经抵在秋骨寒的咽喉上。 是秋骨寒干的。他拿刀尖抵住自己的脖子,冷冷道:“好,我不去,但你们必须去!如果你们不去,我现在就有生命危险。你自己挑!” 阴影瞪着他:“……” 这个瘦巴巴,风一只就倒的小屁孩,是这么强势、咄咄逼人的人吗? “你还犹豫什么,想要我死吗?”秋骨寒直视着她,手指没有半点犹豫的扎下去。 他的咽喉,立刻出现了一个红点,一缕鲜血冒出来。 一向沉静的阴影被他吓得不轻:“好好,我现在就出去,你先住手,我帮你包扎伤口就出去……” “马上走,带上所有的暗探!”秋骨寒命令,“我会自己包扎伤口,也会自己保护自己。” 阴影看他的眼神不是在开玩笑,轻叹一声:“我们走了,你自己小心。” 而后她离开阁楼,叫上几个在王府里潜伏的暗探,悄然离开阴府。 秋骨寒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始终静不下心来。 于是他从床上拿出一根木头,摆好,刺出去。 一刀又一刀。 这一天的深夜,特别漫长。 “起来,我们要走了。”凤惊华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听到狩王在叫她。 她睁开眼睛,看看天色:“现在还这么暗,根本看不清山路,还不能走吧?” 狩王却已经站起来,将她的外套丢到她身上:“我大概能看到,不会有事。” 他喜欢黑暗胜过喜欢白天,所以,他的眼睛能适应这样的夜色。 凤惊华穿上外套,也站起来,把自己的刀递给狩王后,左右看看,一指:“往那边走。翻过这座山就是花甲镇。到了人多的地方会好一点。” 天洲四周没有高大险峻的山岭,便滋生出很多附属的漂亮小镇,花甲镇就是其中之一。 京城好不容易恢复和平,秋夜弦一定也不希望他养的那些顶尖杀手在小镇上公然追杀别人,引发骚动和恐慌。 狩王道:“那就往那边去吧。” 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完全不熟悉,听她的总不会有错。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待凤惊华走近以后,握住她的手腕:“小心。”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定然比不上他,他得照顾她。 凤惊华笑笑:“走吧。” 雨雪早停了,只有风声呼啸。 他们走路时发出的声音,彻底被风声掩盖。 凤惊华边走边捡石头,不时往前方看不清楚的地方丢过去。 如果四周埋伏有杀手,这些杀手听到那种声音,一定会有所反应,如此便会暴露身形,他们便会及时避开。 这一招颇为有效,一路走过去,他们避开了四五处蹲守点。 待他们翻过三四个小山头时,天色终于泛白,视线大清。 他们已经到了这片山的山脚处,前头有小溪潺潺,再往前面不远,就是花甲镇。 凤惊华心里大喜,加快脚步:“咱们走快点,赶到镇上就没事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狩王大喝一声“小心”,随后她被狩王重重的推开,摔到地上。 一枝利箭,就射在她的身侧。 她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狩王及时推开她,她一定已经被射穿。 几名蒙面杀手从四周冒出来,完全不理会她,只管全力围攻狩王。 狩王一人独挑四人,显得相当吃力。 凤惊华爬起来,抽出马靴里的匕首,朝功夫最弱的那名杀手刺去。 她看得出来,这几名杀手的身手跟昨天那些杀手差了一个档次,很可能是秋夜弦找来的援手。 如果是昨天那种程度的高手,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这一次,她也是拼了。 当她终于杀掉这名杀手时,狩王也已经杀掉了其他三人。 然而狩王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地卧倒在溪边的石头上,动弹不得。 她冲到狩王身边,蹲下:“你哪里受了伤?可还能走动?” 虽然狩王的脸上一向没什么血色,但这次,他的脸比平时都要惨白,目光涣散,嘴唇发青,连说话的声音都如风中枯枝,颤抖:“我毒发了……” “毒发?”凤惊华愣了一下后,终于明白过来,“解药呢?你不是把解药放在身边吗?” 为了让所有人相信他“身中奇毒,无药可解”,狩王让他信任的大夫为他配制不同的毒药,轮流服用,导致他体内的毒素、脉象、表现出来的症状反复变化,让所有的军医、御医都摸不着头脑,就此得出“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无法清除”的结论。 为此,狩王也在不停地服用相应的解药。 如果不能及时服下解药,他将会毒发,很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现在追问的,就是狩王现在所服毒药的解药。 狩王正在慢慢陷入昏迷:“应该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进溪里……” 他身上的衣物被兵器损毁得不成样子,放在身上的解药掉落,很正常的事。 凤惊华转头,看到一名被杀的杀手倒在溪水里,便伸手一指:“是掉在那处吗?” 狩王努力集中视线:“可能罢……” 凤惊华立刻冲到溪边,飞速的脱下鞋袜,卷起裤脚,踩进冰冷刺骨的溪水里,在那一处摸索起来。 十二下旬的山里的水,又刚刚下过大雪,会有多冷? 但她顾不上了。 她照顾狩王这么久,知道解药都放在小瓶子里,不会因为掉入水里就化掉。 狩王的情况很糟糕,再不快点找到,她就只能给狩王收尸了。 她已经费了这么多心血救狩王,怎么能让前世的悲惨再度发生? 狩王视线模糊,却还是看到她在水中摸索的身影,唇边,泛起苦头。 何必呢?何必为他做到这份上呢? “你走吧。”他努力拔高声音,“他们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你不必赔上自己的性命……” 凤惊华没有听到。 真的没有听到。她只是执着的,专心的,拼命的搜寻解药。 除非她死,否则,她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线希望。 “咳,咳咳咳……”狩王剧烈的咳嗽,唇边冒出一缕鲜血。 以前,他口喷鲜血都是假的,那是他事先服下新鲜的鸡血,而后利用药物和内功催吐,但这一次,他吐出来的,是真正的血。 为了做到逼真,他服下的毒药可不是什么普通毒药,发作起来,可是要命的。 反反复复的服毒,解毒,再服毒,再解毒,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但他不在意。 战争,永远以生命为赌注。 愿赌服输,如此而已。 他的视线和神志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迅速降低,他的呼吸和脉搏正在变慢。 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他并不害怕,也不在意。 只是姐姐……他死了,他的姐姐怎么办? 不过,他若是死了,秋夜弦应该不会对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也没有任何力量的姐姐下毒手。 姐姐会很孤独吧?也许,姐姐会自尽,随他而去吧? 其实,如果可能,他是想好好的娶妻生子,让姐姐在这个世上多几个家人和亲人,不必再日夜为他忧心,孤老一生…… 因为这份遗憾,他的心里,涌起淡淡的悲伤,眼里,甚至有温暖的液体在凝聚。 那是眼泪吗?他是想哭吗?临死之时,他居然也有悲伤和不舍的时候? 突然,下巴一痛。 他的嘴被两只手捏开,而后一粒东西塞进他嘴里。 再然后,一双冰冷的唇覆在他的唇上,冰冷的水流进他的嘴里。 好冷!好冰!他下意识的想吐,但是,对方的唇强势的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吐。 他只得将冰冷的水咽下去。 “好了。”对方放开他的唇,他听到对方的声音说,“你已经服下解药,应该不会死了。” 他涣散的目光,稍微又凝聚了一点:“你……真的找到了解药?” “嗯。”凤惊华对他笑笑,“我说过,我是你的贵人,有我在,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他的心里忽然微微有了点暖意,想对她笑笑,却虚弱和疲惫得晕眩不已。 “我背你去镇上。”凤惊华利落地擦干脚,穿上鞋袜后,俯身将他扯到自己背上,“咱们一定不会死的!” 阴九杀就这样趴到了她的背上。 这个女人,还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到啊,他忽然又想笑了,这样也算是女人吗? 凤惊华只会往前看,为达目的排除万难,不屈不挠。 然而,她淌过小溪,走过沙地,刚刚踏上通往小镇的小道时,她就再也无法往前一步了。 因为,十几名蒙面杀手,就从天而降一般,堵在前面。 狩王已经无力再战,她也疲惫不堪,她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这一关。 131 救命之恩女汉子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冻结了。 离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 不!她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她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将狩王放下,握刀在手,眼里迸出嗜血的寒光。 拼死一战!努力撑下去!也许就在她被杀的前一秒,救兵就赶到了! 誓死不放弃!誓死不屈服!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杀手们的眼里都流露出惊讶之色,这人已经是垂死的困兽了,还能有这样的斗志? 不过,他们不会因此放慢追杀的脚步。 为首的一挥手,所有杀手就扑上去。 只有一人扑向凤惊华,其他人全都扑向狩王。 他们的目标是狩王!身为职业杀手,他们始终记得最重要的事情。 凤惊华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她不得不架住迎头劈来的那一刀,并眼睁睁地看着其他杀手将手中的兵器全往狩王的身上招呼。 狩王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没有还手的余地。 眼看他就要被刺到要害…… “啊——”凤惊华仰头长啸,双眼赤红,声音凄厉,像愤怒的垂死的野兽,杀意全开。 那就杀到疯掉吧!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因为这份极度的愤怒,她的力量和速度在那一瞬间超越了极限,这超越极限的一刀,竟然成功地插进了对手的腹部。 那名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一招就杀了自己。 也在同时,一枝箭,深深地射进了那名即将杀掉狩王的杀手的后背上。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杀掉狩王……那名杀手不甘的倒下。 其他杀手发现有人要救狩王,没有分心,而是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向狩王发起最后的攻击。 狩王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似乎只有被乱刀砍死的份。 但是,一枝又一枝的利箭从草丛中射出,劲头极准的刺在那些杀手的身上。 那些杀手无法再集中攻击,只得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围杀狩王,一路去迎战射箭的人。 凤惊华看到机会,立刻冲过去,挡在狩王面前。 拼尽全力挥出一片刀风以后,她将刀掷出去,逼退最近的一名杀手,而后背起狩王,狂奔而去。 她很疲惫,全身的血肉、筋骨似乎都在分崩离析。 双脚因为之前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里站了许久,似乎已经冻成了冰棍,而严寒的天气导致她的体力与体温迅速下降,原本并不那么重的狩王此时就像一座山,压得她随时都会垮掉。 但她还是以相当快的速度跑走。 要么立刻就死,要么继续冲刺! 那些杀手原本可以很快追上她,但草丛中射出的箭,成功地阻止了他们的追击。 凤惊华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全力狂奔到小镇入口。 因为今天天气放晴,又临近年关的缘故,镇上还算热闹,人来人往的。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停下来,回头,后面没有追兵了。 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全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光了,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狩王从她的背后滑落到地上。 她喘着粗气,想把狩王拉起来,但是,双手双脚就像断掉了一般,怎么都拉不起来。 到极限了啊……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想,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谁在最后关头拉她一把? 一双脚停在她的身边。 她抬头,看到一张也许还谈不上光彩照人却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庞。 那张脸庞对她微笑:“你们的运气真好。” 她和狩王的运气确实很好——没过多久,凤惊华就泡在热水里,按摩着仍然麻痹冰冷的双脚,这么想。 因为,她和狩王被那个女子救了。 那个女子正好带人在那里练箭,被她气势惊人的长啸所打动,出手救了她和狩王。 她有很多的问题想问那个女子,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对方将她和狩王抬回客栈,给她准备热水,并请大夫给狩王看伤。 她暂时放下了戒心。 些人如果想对现在的她和狩王动手,易如反掌,她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她只能选择相信她们,只能利用这个机会尽快恢复力气。 其实她已经染了风寒,估计接下来好几天都要卧床休养,但是,在她和狩王安全之前,她会保持斗志。 水温慢慢下降。 她不能再泡了,便用双手撑住桶沿,想站起来。 然而,严重透支体力的她根本站不起来,四肢一软,她跌回水里。 她又努力了几次,还是爬不起来。 “还是我来帮你吧。”门帘掀开,外室的女子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走进来。 凤惊华下意识地把肩膀缩进水里,警惕地盯着这个救了她和狩王的女子。 仔细打量对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英武不凡又美丽优雅的女子。 那个女子长得高挑匀称,头发微卷,浓眉大眼,总是昂首挺胸,目光凛然,没有江南女子的娇小温婉,却有一股胜过男子的洒脱、气概与不怒自威的风范。 那女子见她一脸警惕,笑:“你担心我会算计你们?” 凤惊华摇头:“不是。” 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普通人,而她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疤,若是让这女子见了,一定会有很多想法。 “那行。”女子也很爽快,“我就不勉强帮你了,你若有需要就说。” 她转身走出去。 凤惊华没办法了,只得硬撑着从浴桶里爬出去。 虽然房间门窗紧闭,还点了碳炉,但她忽然之间离开温暖的浴水,还是冷得一阵哆嗦,双脚一个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喂,你到底怎么了?”外室的女子听进动静,大步走进来,“不行就说,干嘛要硬……” 她的声音卡在喉间,吃惊地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觉得很尴尬,撑着双臂坐起来,咳了数声后,扯过棉袍,手忙脚乱地想穿上。 双手却哆嗦得穿不上。 “还是我来帮你吧。”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她把棉袍披上,然后扶她到床上躺下。 “不要说出来。”凤惊华抓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口气强硬,“我身体上的秘密,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 “秘密?”女子愣了一下后,笑起来,“你是说那些伤?刚才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让我帮你?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连我的同伴都不说。” 凤惊华还是盯着她:“你能保证?” 女子收敛笑容,很郑重:“我说话绝对算数。” 凤惊华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你和你的同伴救了我们,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来日再报。只是刚才我太过虚弱,没得来得及问姑娘如何称呼?日后我该去何处找你报答?” 这个女子,就是之前在山脚下救了她和狩王的那些人的小姐。 她们虽然是女子,却个个高挑英武,身手不凡。 女子一脸玩味:“如果你真想报答我,那就告诉我你们是何人,我要看看你们是否有能力报答这份恩情。如果你不便透露你们的身份,或者没有能力报答,那就算了。” 好大的口气,但是,却自然到让人无法讨厌。 因为,这女子拥有与这种口气相对应的气魄。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刚才你们救的那名男子,是狩王。” 如果不是这女子相救,她和狩王必死无疑,这绝对是天大的恩情。 她凤惊华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绝不含糊。 “狩王?”女子惊讶,而后挑眉,“你说的是那个叫阴九杀的狩王?” 凤惊华点头:“就是狩王。我是她的侍女花京儿。” 昨天,她为了救狩王,不惜抹去脸上的妆容,以原本的面貌出现,动摇秋夜弦的心情,从而借机救走狩王。 随后,她扮回男子模样,免了露馅的可能。 直到刚才,她才又暴露了女子身份,好在对方也是女子,无需顾忌太多。 女子坐下来,与她对视,目光很认真:“如果你没有骗我,那我需要要你给我一样东西作信物。” 凤惊华愣:“什么信物?” 女子道;“我确实很需要狩王报恩,但我现在还不会提出要求,所以,你要你给我一件狩王的东西,将来有需要时,我会提出要你们如何还这份人情。” 凤惊华:“……” 虽然很多人都说她常做惊世骇俗之事,但眼前这个女子,同样也很特别。 女子也不催她:“我救你们乃是路见不平,并非为了要你们报答,但你们若是要报答,这就是我的要求。” 凤惊华半晌才道:“你把王爷的扳指拿去吧,他若还未醒,我会跟他说的。” 她不想欠人情,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人情,她相信狩王也是如此。 “很好,这才是好汉。”女子笑得,似乎很是欣赏她的样子,“你敢把阴九杀的身份告诉我,很有勇气。我就喜欢这样的女汉子。现在,我很满意我们冒死救了你们。” 她说的并不夸张。 那些杀手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她们一行四人打得很是辛苦,其中两人还受了不小的伤。 凤惊华点头:“我也很敬佩姑娘的仗义。不知狩王现在如何?可是醒了?” “还没醒。”女子笑道,“不过他不会死的,你放心吧。知道他是阴九杀以后,我会誓死保护他的。” 凤惊华:“……” 誓死保护?会不会太夸张了? “你们记着我这份恩情,别忘了。”女子拍拍凤惊华的肩膀,走出去了。 凤惊华突然觉得很累,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她没那么累了,却觉得头晕眼花,嗓子疼痛,还是没什么力气。 “你醒了?”门帘掀开了,那个女子走进来,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放在她面前,“你染了风寒,很严重,赶紧喝了吧。还有,有高手正在镇子上找人,我估计是你们的人,我已经暗中联络了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所以,我们要走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凤惊华道。 132 还没到死的时候 “放心吧,咱们一定会再见的。”女子笑得有几分高深,“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凤惊华看她说走就走,潇洒如风,赶紧道:“你救了狩王的事情,最好保密。” 救了狩王,必定得罪秋夜弦,所以最好守口如瓶。 女子冲她眨眼:“多谢提醒。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可是我与阴九杀的秘密。” 然后她就出去了。 凤惊华:“……” 这女子……真是不同凡响,简直就像微服私访的女王一般。 喝下汤药后,凤惊华又躺了一会,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才起身走进隔壁的房间。 神秘女子一行已经离开,房间里静悄悄的。 狩王躺在床上,身上缠着绷带,似乎正在沉睡。 他的气色很不好,嘴唇都是苍白的,但呼吸很平稳,没有中毒的迹象。 至少可以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了。 凤惊华长长地吐气,坐在椅子里,裹紧身上的毯子,就这样打起盹来。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刚睁开眼睛,就有几个人冲进来,双方对上了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邢昆、赵开、王川三人。 邢昆道:“王爷,夫人,你们没事吧?” 凤惊华疲惫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先坐下来吧。” 待三个人坐下以后,她问:“你们怎么现在才出现?” 邢昆叹气:“昨天下午,我们护送王爷回府时,在竹林道中遭到埋伏。我们想跟对方拼命,但王爷不许我们暴露真功夫,让我们去神佑营搬救兵。我们只得丢下王爷,往神佑营的方向赶,没想到前头有人截住我们……” 凤惊华听后,心里了然。 神佑营离竹林最近,正常情况下,狩王肯定会派人去神佑营求救,秋夜弦肯定想到了这一点,提前派人断了狩王的后路。 此外,依她所见,神佑营发生的中毒事件很可能是秋夜弦在幕后策划,目的是引诱狩王出城。 狩王从神佑营返回途中,发现自己被伏击后,很可能意识到了这是秋夜弦的阴谋,知道秋夜弦不会给他向神佑营求救的机会,但他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派邢昆三人去神佑营求救。 邢昆三人在场的话,狩王的处境会好一些,但是,他们的身份是“阴府新招的护院”,理应武功平平,他们若是展示出卓绝的身手,秋夜弦一定会察觉到狩王在暗中招揽人才并加强防范,从而怀疑狩王早就在暗中对付自己。 狩王为了不让秋夜弦察觉自己的秘密,选择了让邢昆三人离开,独自对抗所有杀手。 她就说呢,狩王怎么会没有逃走的机会,原来是把顶尖高手给赶走了。 邢昆继续说明:“我们很想干掉对方,但王爷命令我们一定要装孙子,所以我们只能到处逃窜。这些人也厉害,不断追我们,我们逃到天黑以后便改头换面跟他们打,这才把他们给干掉了。然后我们到处找王爷,就这样拖到了现在。” 凤惊华点头:“辛苦你们了。” 话峰一转:“我和王爷被四个武艺高强的女子给救了,你们可知道那四个女子是什么人?” 邢昆摇头:“我们在山里转了半天,认为王爷若是逃走,一定会逃到花甲镇来,所以来到花甲镇,暗中打听王爷的消息。奇怪的是,有人射了一张纸条给我们,说王爷在这间客栈里,我们才找到这里来。至于夫人说的那四个女子,我们并未见过。” 凤惊华若有所思:“你们留两个人保护王爷,一个人去镇上打听这四个女子的事情。她们之前就住在这间客栈里,个个身材高挑,武艺高强,为首的女子容貌美丽,气质不凡,说不定镇上有人知道她们的来历。” 亲和力最强的邢昆站起来:“我去吧,你们两人保护王爷。” 凤惊华随后阖上眼睛,又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秋夜弦不肯放手,一定会追到这里,完全可以趁夜下手。 另外,从花甲镇到城里,有一个时辰的车程,这么长的距离,足够秋夜弦再设一次埋伏了。 她和狩王不能战斗,只靠邢昆三个人,还是不足以抵抗秋夜弦养的那些杀手。 处境仍然危险,但现在,她只能静静地等待救兵。 连横的人,终究没有让她失望。 傍晚的时候,方白带着十几名高手,找上门来。 方白表示:“我带人赶到城门时城门已经关闭,无法外出。我们只能等到今天早上才出城,一路找过去,发现竹林里有打斗的痕迹,我们沿着痕迹找到山中,在山里跟一批蒙面高手打得昏天黑地。打完以后,咱们收拾好了现场,才找到这个镇子上来。” 他说得简洁,但他们在山里跟那些蒙面高手一边躲猫猫,一边互下杀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对方死了将近半数,他这边也死了好几个兄弟,战况极其惨烈。 凤惊华暗道,她就说呢,那些蒙面杀手怎么会放弃对狩王的追杀,原来是被方白带来的人给拖住了。 她问:“你们的身份没有暴露吧?” 方白等人的出现,明显就是来救狩王的,如果让秋夜弦知道他们是血月兵团的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在,在秋夜弦看来,狩王只是不支持自己罢了,还不至于反对自己,但狩王若是跟前太子的党羽结盟,那就等同于谋反,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引发战争,也要除掉狩王。 方白道:“没有。遇到那伙蒙面人时,我们也是蒙了面的。厮杀结束以后,咱们也处理了兄弟们的尸体,不会让对方发现咱们的真实身份。” 每一个血月兵团的成员身上,都刻有特殊的标记,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时,一定会处理掉尸体或抹掉标记。 凤惊华对他们的能干感到欣慰:“辛苦你们了。你们好好歇息,接下来咱们轮流值夜,务必确保王爷的安全。” 晚上是行刺的好时间,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令她意外的是,天黑的时候,阴影带着几个本该守在王府里的暗探,也出现在了这间客栈里。 她很吃惊:“为什么你们也来了?” 阴影道:“寒少爷逼的。” 她把寒少爷的惊人之举说了一遍,而后无奈的道:“我们不知道王爷的行踪,只能先在城内的两所军营里打听,天亮以后才出城去神佑营。听神佑营的人说王爷昨天下午已经回城后,我们便知事情不妙,沿途仔细查找,最后才在山里发现了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来。” 凤惊华:“……” 她很惊讶,秋骨寒居然会有那样的魄力与决断,她照顾他那么久,还真看不出来。 半晌她才道:“今天晚上,务必一切小心,吃的喝的也要仔细验过有没有毒。” 这一夜,众高手如临大敌。 明明所有的房间都一片黑暗,但黑暗中,无人入睡。 除了凤惊华和狩王。因为,两人都发了高烧,喝了药后都睡得一片死沉。 天明之后,方白等人准备了两辆马车,护送狩王和凤惊华回城。 为了避免注目,大部分高手都伪装成行人,或前或后地暗中进行保护。 这一天,秋夜弦收到狩王获救的消息以后,没有追究军机处杀手营的责任,只是轻叹:“天意难违。” 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谢魈道:“皇上,我们可以派人在花甲镇通往京城的道路上埋伏。他们不过二十余人,咱们多派些人手,一定能够成功击杀狩王。” 他不甘心。 昨天晚上,他调了这么多人手去封山,没想到还是让狩王给逃了。 他想不明白,狩王的救兵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明明这次的行动如此隐秘。 秋夜弦摇头:“狩王的援手也许不多,但一定都是高手,朕总不能派成百上千的高手前去狙击。马上就要过年了,百姓都盼着今年能过个和平的好年,而且眼下各国使节齐聚京城,与朕共贺新年,朕不想在此时生出波澜。” 这几年来,京城战火不断,百姓连过年都不能安心。 这次新年,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闹大。 谢魈道:“臣不甘心。” 狩王这次大难不死,必定心生警觉,加强防范,以后他们再想动手,就不容易了。 秋夜弦淡笑:“‘运’不在朕这一边,朕也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欲成大事,除了实力,还得看“运数”。 这次暗杀狩王,他只需要再刺出一剑,就能杀掉狩王,偏偏那个时候……“她”出现了,于是他的心神乱了。 这片刻的心乱,令“运”转到了狩王那一边,接下来不管他的人如何追杀狩王,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差一点点,便意味着失败。 这一次是他杀掉狩王的最好机会,如果他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抓住,只能说狩王没到死的时候。 既然没到那个时候,他就只能等。 但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会出现呢? 是幻觉?还是真的存在鬼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想到“她”淌血的眼睛,他突然一阵心痛,剧烈的咳嗽起来。 此次行动让他染了严重的风寒,身体极其不适,但临近年头,国事繁忙,他并不能好好的休息。 就算他想早点休息,也无法入眠,因为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流着血泪的脸庞。 真是奇怪,凤惊华死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怎么过去了这么久,他只是看到了她的幻影,却隐隐生起心痛之感呢? 是因为他以前没有亲眼看到她的死状,没有感觉,而现在看到她如此悲伤绝望,才会心痛吗? 他摇摇头,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 谢魈看他状态不好,赶紧道:“皇上,您还是先去歇息吧,龙体为重啊。” “你下去吧。”秋夜弦疲惫地按了按额头,“去查救了狩王的人是什么人。” 当御书房安静下来,他倒在宽大的龙椅里,闭上眼睛,脑里浮现的,居然都是过去与凤惊华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她,但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吗? 133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回到阴府后,凤惊华就一病不起。 染了风寒倒还是小事,真正要紧的,是她在体力透支的状态下强行使力,导致经脉、肌肉受损,外加双脚严重冻伤。 而且,她的伤情不能透露出去,因为她是呆在内宅的“花夫人”,不可能有机会患上冻伤、经脉肌肉受损这些病。 当然,她外出去救狩王的事情,同样是不可告人的内情。 所以她只能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外只说染了严重的风寒,不能出门。 阴影熬好了药,走进她的房间,准备给她喂药。 秋骨寒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低声道:“我来吧,你去照顾王爷。” 阴影愣了一下,放下药碗,走出去。 秋骨寒在床边坐下,看着脸色蜡黄的凤惊华,握紧了拳头。 她差点就死了!而且是为了狩王而死。 在他的追问下,阴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他突然后悔,他应该想办法弄伤自己,让她留下来照顾他才对,而不是让她去救狩王。 但是,她不会告诉他她的事情,他只是她救的一只小狗,她保护他照顾他,但绝对不会将他当成对等的同伴。 他不足以成为她的力量与依靠。 “该喝药了。”他说。 凤惊华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含糊的应了一声:“哦。” 她发着高烧,眼涩喉痛,神志不太清楚。 秋骨寒俯身,将她抱起来,让她靠躺在床头上,这才慢慢地喂她喝药。 她的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哪怕抬抬手,也觉得整条手臂酸疼不堪。 这就是透支体力的下场。 她一口气喝了三碗药。 秋骨寒偷偷的尝了尝她的药,好苦,当然,同样苦的药他天天服用。 喝完之后,凤惊华觉得好受了一点,视线没那么朦胧,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为什么是你?”她哑着声音,瞪着秋骨寒,“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秋骨寒没想到她会生气,有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道:“听、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凤惊华面无表情:“现在是白天,你被别人看到怎么办?还有,你看一眼就够了吧,怎么坐这么久?马上回去!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允许下楼,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看到王爷的侍从!你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不说紫夫人、兰夫人是皇上的人和四大世家的人,就说方白那几个人,他们可是连横的人,而连横是前太子的心腹,严格说来,他们原本都是秋骨寒的对立者。 若是让他们发现秋骨寒的疑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狩王有自保的能力,但他呢?他有什么能力自保?他靠着她或狩王,够吗? 秋骨寒想解释:“我下楼的时候很小心,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一只碗砸到他的头上。 凤惊华砸的。 虽然她的手动一下都会疼得要命,但她还是恼怒地抓起一只茶杯砸到他头上。 这一砸,令她疼得五官变形,哀哀的低叫两声。 秋骨寒吓得赶紧托住她的右臂,将那只手臂小心地放进被子里,低低地道:“我知错了。我这就回去,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再犯了……” 凤惊华狠狠地瞪他:“你记住,你还在养病,理应卧床休息,不能见风,不能见光,你若是再这样走来走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真的爬不起来!” 这一次,她和狩王差点赔上性命,如果他因为大意而出事,她无法护他! 她费了这么多心血救他照顾他,可不是为了让他冒险。 秋骨寒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去了,在你说可以之前,我不会再出门。” 他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没让任何人看到他出入和上下楼。 他真的很小心,他的眼力、耳力、观察力和触觉在矿山为奴的那三年,被他磨练到了极致。 尤其是晚上,他的感觉更是敏锐,他不会在被人看到的情况下贸然下楼。 但是这些,她一定不会听的,也不会信的。 回到阁楼后,他坐在黑暗里,久久不动。 然后他站起来,将被子覆在那根木头上,隔着被子对着木头拳打脚踢。 因为他太弱了,所以才被她视为累赘吧? 那么,只要他慢慢变强,比所有人都强,就没问题了吧? 漫漫长夜过去。 漫漫白天过去。 又一个长夜到来。 凤惊华还是全力酸痛无力,但风寒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门被推开了,狩王披着白色的狐毛大氅进来,坐在床边,看着凤惊华:“身体可好了一些?” 凤惊华点头,声音还透着一些沙哑:“好多了。王爷呢?” 狩王道:“无碍。” 顿了顿,他缓缓道:“这次,是你救了本王,本王欠你一条命。” 他的伤并不轻,但主要是外伤,外伤易治,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基本上就能下地。 而且他长年驻扎北疆,习惯了严寒的天气,江南最冷的这种时节,于他并无太大的挑战。 所以,休息了两天后,他已经能下床走动。 凤惊华淡笑:“唇寒齿亡,王爷无事,我便无事,王爷有事,我便难全。何来欠我命之说?” 她跟狩王,就是这样的关系。 为了自己,他们都需要全力保护对方,如此而已。 狩王沉默:“即使如此,本王也会记得你这次的人情。” 毒发和受伤之时,他的意识不那么清楚,但她为他做的一切,他仍然都看在了眼里。 “说到人情,有一件事,我与王爷都该记住的。”凤惊华将他们在花甲镇上被四个神秘女子给救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 狩王张开五指,看到那枚碧玉扳指果然不见了,淡道:“既是这样,这份人情定然是要还的。” 被救的那时,他已经昏迷过去,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醒来以后他也没有注意到那枚扳指不见了。 凤惊华道:“日后若有带着那枚板指的人出现,便是我们报恩之时。” 狩王点头,缓缓道:“我明日会正常去军营办公,跟你说一声。” 凤惊华讶然:“这么快?不多休息几日么?” 狩王道:“现在至少可以确定,神佑营已经在那个人的手里,其它三营现在还不能肯定。我少一天出勤,便少一分机会。” 凤惊华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沉默下来。 神佑营已经在秋夜弦的控制之中,所以神佑营才会爆发严重的中毒事件,将狩王引出城去。 方白是在早上找到那片竹林的,当时竹林的后山已经被封锁,也就是说,秋夜弦在一夜之间就增派不少人手封锁了那片山,而那些人手,应该来自最近的神佑营。 秋夜弦搞的是暗杀,在那样的深夜,即使他是皇上,也不太可能从城里调那么多人手出城,但暗中从神佑营调出百来人封山,却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阴影去神佑营打听狩王的下落时,神佑营只说狩王回城,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管,对狩王的下落显得漠不关心。 这一切,都在说明神佑营很可能已经在秋夜弦的控制之中。 神佑将军范江也是老将了,跟父亲南征北战多年,却还是选择了投靠秋夜弦,想来,她也不禁为父亲感到悲哀。 而其它三营,哪营已经被秋夜弦控制,哪营还没有,这些都是狩王要面对的问题。 凤惊华只能说:“请王爷更加小心,再小心。” “那是当然。”狩王的眼眸,突然就闪烁出噬人的光芒来,口气也挟带上了一股杀气,“既然本王此次大难不死,就有足够的理由加强防备,连皇上也不能再说什么。” 堂堂的狩王被暗杀,差点丧命,那么,他在身边布置一群顶尖高手,就名正言顺了吧? 危机也是“机”,同样可以从中找到机会。 凤惊华点头,笑了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狩王看着她:“你没事,本王便放心了。” 而后他不再说话,起身离开。 凤惊华躺下来,闭上眼睛。 那时,为了救狩王,她不惜现出真容,与秋夜弦打了个照面。 秋夜弦那时是什么心情? 她不知道。但是那个时候,她的悲伤、绝望、质问,并不都是假的。 而她流下的红色的眼泪,虽是她从身上的伤口里沾了鲜血后画到脸上,但那一刻,她是流泪了。 闭上眼睛,她关住了差点又要流出来的几滴泪。 次日,狩王带伤出勤。 这一次,他的身边不再只有零星几个侍从,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护卫。 同时,他被费国派来的杀手行刺、差点丧命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全城百姓一边愤怒的谩骂谴责费国的卑劣行径,一边夸赞狩王如何英勇、战无不胜。 狩王对被行刺的事情闭口不谈,只说这是“将家常事,不值一提”,不知内情的百姓便添油加醋,自行想象狩王如何身处绝境、如何单挑费国刺客、如何将费国豺狼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将狩王描绘成神一样的人物。 禁军上下再度对狩王刮目相看,狩王的威名再升。 至于阴府加强人手和防备,狩王在身边带了一群高手护卫的事情,更是获得了百姓的理解与支持。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形容的,也许就是狩王眼下的形势。 134 祝七小姐 “狩王狩王,狩强敌,守江山——” 短短几天,这句话传遍了天洲,大街小巷都有孩童在传唱。 消息传到秋夜弦耳里,秋夜弦叹息一声,从手中的牌里随意抽了一张出来。 ——吊倒者。 逆转吗? 他闭上眼睛,又随意抽了一张出来。 ——死神。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他将两张牌放回去,将手中的牌放进盒子里,不再把玩。 这叠花色奇怪的纸牌,是祝贵妃送给他的玩具,据说是从遥远西方世界传来的神奇占卜之物,根据抽到的纸牌可以测算占卜对象的运气。 对于这两张抽出来的牌,他只是一笑置之,并非不信,只是他更信自己罢了。 既然这次行动失败,再重新策划和准备一次就好。 他向来很有耐心,在创造机会、等待机会、把握机会之上,他堪称天才。 “和远,把黑无量叫来。”他下令。 黑无量,黑家的第二号人物,军机处首领,直接对皇上负责,是个神秘的存在。 黑无量很快赶到御书房。 秋夜弦与黑无量商谈到深夜,方才结束。 两人都谈了些什么?凡是涉及到军机处的事情,皆是机密,除了他们,无人可知。 秋夜弦很累了,黑无量离开以后,他也结束今天的公干:“备辇,回上神宫。” 他刚刚踏出御书房的门槛,旁边的一个太监就连咳了两声,低声道:“皇上,今晚是姬贵妃侍寝。” 秋夜弦目光锐利的从这名太监的脸上划过,脚步没有停留,也没有说话。 “皇上,姬……”那名太监看皇上似乎没听到,急了,又想出声。 “还不快闭嘴。”和远从他身边走过,真想抽他两个耳刮子,“不会看皇上的心情吗?” 这个蠢蛋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就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呢? 那名太监不敢吭声了,但他觉得他没错,按照惯例,今天是皇上去仙霞宫的日子,皇上忘记了,他有责任提醒。 前头,龙辇里,秋夜弦脸色冰冷。 姬莲连他身边的太监都收买了? 那名太监跟了他几年,算是他的身边人之一,却这么轻易的就被姬莲收买了? 他这份不悦尚未消失,前头就有太监来报:“禀皇上,姬贵妃正在前头的路口等您。” 秋夜弦皱眉,掀开龙辇的帘子一角,果然看到前方的路口上,姬连带着两个宫女,来来回回地走动,显然正在等他。 这样的深夜,天寒地冻,一向怕冷的她竟然等到现在,可见她有多想见他。 然而,秋夜弦对此并没有感到喜悦或感动,而是怒了。 这种怒气,就像被点燃的炸弹一般来得突然而强烈。 他这几天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宫里哪个不知道?她却还想着他去躺她的床? 因为兰贵妃怀孕的事,她一心想生子,只要有机会就缠着他不放,也不管他的心情如何,这令他有些厌烦。 而且马上就要过大年了,他公务繁忙,日日忙到深夜,她难道不知? 这种时期,她应该为他着想才对,但她却只顾自己的利益,甚至收买他身边的太监,还深夜拦路,怕他跑掉是吧?他身为帝王,还得照她的意思行动? 他口气冰冷地道:“就说朕病了,睡着了,谁都不见,让她立刻回去。” 传话的太监立刻往前跑,向姬贵妃传达了皇上的意思。 姬莲呆呆的站在路边,美目含泪的看着皇上的龙辇从面前经过,希望皇上能被她感动。 但是,龙辇没停,皇上没探出头来,也没说对她说半句话。 直到龙辇走远了,她才委屈的抹了抹眼泪,回仙霞宫去。 秋夜弦的怒气却并没有消。 回到上神宫后,他越想越是恼怒:姬莲越来越不懂事了! 当初要不是她过早的杀掉凤惊华,说不定他这次暗杀狩王的行动就不会失败! 不让她受点教训,他这口气咽不下来。 “和远——” 和远跑进来:“奴才在。” 秋夜弦道:“将御书房那个奴才调走,不要让朕再见到他!” 和远绝对不敢为自己的徒弟说话:“是。” 皇上所说的“那个奴才”就是不会看皇上的脸色,为姬贵妃卖力的御书房太监。 秋夜弦接着道:“你亲自去跟祝贵妃说,年关到了,她可以请她的姐妹入宫陪她过年。” 他这后宫才建了多久?一年都没到,这些女人就让他不得安宁,他不如换个新鲜的、未成精的陪他好了。 和远领命,退下去。 没过太久,祝贵妃收到了皇上的口谕,高兴得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虽然皇上前段时间表示可以见见白痴雪,但过后一直很忙,几乎没来她这里,她算过之后,知道皇上近期仍然诸事不顺,也不敢拿这种小事打扰皇上,这事就一直拖着。 现在,皇上提起这件事,看来她可以着手准备了。 她爬起来,顺手算了一把,唔,卦象显示,白痴雪这次运气不错。 大年三十这天,天气放晴,还有薄薄的冬阳撒在地面上,将积雪映出晶莹的光泽。 临近午时,一辆软呢小轿停在后宫东侧的小门外,领路的嬷嬷敲开小门,出示祝贵妃的令牌后,侍卫放行。 软呢进门,顺着长长的、两边都是高墙的通道前行。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前面豁然开朗,无数华丽的宫殿错落有致地向远处铺开,在积雪的映衬下,这些宫殿真是宛如琼楼玉宇一般美丽。 “哇,这里就是皇宫啊?”轿帘掀开了,一张脸蛋探出来,惊奇地打量四周,“你们快停轿,我要下去玩。” 领路的嬷嬷赶紧道:“七小姐,这里是皇宫,要守规矩,不可以随意乱跑……” “不管不管!”少女探出上半身,“我就要现在玩!反正这里又没有人,不会出事的。你们不停轿的话我就自己跳下去了哦,万一我摔断了腿,你们担当得起吗?” 嬷嬷吓到了,赶紧道:“停轿,快停轿。” 轿子一停,少女就跳下来,在雪地上疯跑,边跑边惊奇的道:“哇哇,这是什么草?长得好漂亮,大冷天的叶子这么绿,好神奇哦,我要跟六姐说,也要几株回去种!” “哈,池里好多鱼喔!哇哇,居然还有紫色的鱼?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不知道能不能吃,我也想养几条喔,等下也跟六姐要吧……” “咦,小兔子?我看到小兔子啦!小兔子你别跑,我要跟你玩……” …… 少女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不断嚷嚷,玩得不亦乐乎。 众侍女头疼不已,这是可是皇宫,她这样乱跑,万一惹到了哪位娘娘或主子,就不好收拾了。 她们正担心呢,就听到前面传来几声惊慌的“哎哟”声。 紧接着,有人斥喝:“你是哪里来的奴才?竟然敢冲撞兰贵妃娘娘!来人,拉下去……” 领少女进宫的嬷嬷脸色一变,赶紧奔过去,朝兰贵妃下跪:“娘娘恕罪,这位是祝家七小姐。七小姐受了祝贵妃的邀请来宫里过年,无心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看在祝贵妃的面子上,饶了七小姐这一次!” 说着,她扯了扯七小姐的裙子:“七小姐快跪下,见过兰贵妃娘娘——” 七小姐有点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赶紧跪下来,随后又抬头,好奇地打量眼前穿着华丽的女子:“呀,你就是兰贵妃么?哇,你肚子好大哦,是不是要怀宝宝啦……” 她说得天真烂漫,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然而,众人的脸色全变了。 她的侍女们是因为她口无遮拦,如此打量和评论贵妃娘娘,犯了大忌,而兰贵妃这一边,却是被她的美貌给惊到了。 是的,惊到了! 宫里美女如云,绝色佳人不在少数,然而,眼前这个少女跟宫里所有的美人都不一样! 这种女人,绝对是为男人而生的,还是为最有钱有势的男人而生! 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几乎都是女人不喜欢的类型,比如眼神太媚、嘴唇太诱惑、声音太酥骨、胸部太招摇、腰肢太细太妖娆、屁股太挺太圆…… 但是,女人所不喜欢的这一切,却都是男人喜欢甚至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个少女,汇集了男人想从女人身体上得到的一切! 她对男人来说是灾难,对女人来说更是! 兰贵妃双手抚着肚子,死死的盯着少女,因为教养良好而总是温婉的眼眸,掩饰不住妒火和防范。 这样的女人,绝对不可以让皇上见到! 她回过神来,严厉的道:“本宫怀了龙胎,差点被她撞倒,按理是死罪!本宫看在祝贵妃的面子上可以饶她不死,但这般莽撞无礼之人,不可呆在宫里!来人,将她赶出宫去——” 如果这女子不是祝家的人,她一定将其杖毙! 几个宫女立刻上前,准备拖祝七小姐出去。 七小姐跳起来,撒腿就跑,边跑边嚷:“你们太不讲理了!我又还没撞到,你凭什么赶我?再说了这里又不是你家,我是来看六姐的,我六姐也是贵妃,又不比你差……” 兰贵妃听得更加火大,怒道:“你们都给我上,抓到后掌嘴!” 十几个宫女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去,将祝七小姐围在中间。 一名宫女揪住祝小七姐的胸口,扬起手掌,准备朝她那张足以吸走男人魂魄的嘴唇打下去。 祝七小姐吓得闭上眼睛,尖叫:“救命——” “打!给我狠狠的打!”兰贵妃眼里的杀机一闪而过,就算杀不了,也要好好教训这丫头。 “住手!”突然,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子声音响起来。 兰贵妃身体一颤,闭上眼睛,双手下意识的抚了抚腹部,心里怆然:完了!还是让皇上看到了! 以后,她们这些当嫔妃的,日子要难过了。 135 天生媚骨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小礼:“臣妾见过皇上——”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七小姐左右瞅了瞅,跟着众人跪下,但她没有低头,而是抬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秋夜弦的目光一扫,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而后落在兰贵妃的脸上:“发生了什么事?” 兰贵妃不想让他注意到那个小妖精,嫣然一笑:“没什么,本宫只是差点被奴才撞到罢了,幸好胎儿没事。皇上,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在这儿都能嗅到梅花的香气呢,咱们一起去赏梅可好?” 秋夜弦还没开口,七小姐突然就不满的嚷嚷起来:“我才不是奴才!我是祝雪,是祝贵妃的妹妹!” 要不是皇上在场,兰贵妃一定会打歪这小妖精的嘴,但皇上在场,她必须是完美的贵妇。 她故作惊讶的看向祝雪:“原来是祝七小姐!本宫看你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横冲直撞,大声嚷嚷,还以为是哪个刚进宫的宫女不懂规矩,真是失礼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那个恨啊,这小妖精是故意这么说,吸引皇上注意吧? “哦,你就是祝雪。”秋夜弦听后上前几步,亲切地道,“我听祝贵妃说你今天入宫,还想晚些时候去若虚宫看看你,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了。你起来吧,不必跟朕这般见外。” 祝雪利落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拍着裙子上的雪,一拍好奇地看他:“你就是皇上姐夫吗?” 秋夜弦点头:“嗯,朕就是。”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意外和几分惊艳。 他知道“京城四美”的名号,但无太大的兴趣,现在见到祝雪,才发现她果真名不虚传。 “天生媚骨,毁人无形”,文人才子如此评价祝雪。 仅论长相,她未必就无人能及,然而,她的身上完美融合了孩童特有的天真、纯稚与妖姬才有的妩媚、诱惑,既让男人喜欢和心疼,又令男人血脉贲张,恨不得将她吃掉。 既像女儿和妹妹,又像情人和娇妻的女人,哪个男人不为之疯狂? “皇上姐夫长得真好看!”祝雪呆呆的看着秋夜弦,就像看到了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一样,不断舔唇,就差没流口水了,“雪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都看傻了。” “哈哈哈——”秋夜弦被她的话给逗乐了,“你应该说,你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吧?” 被他的容貌所倾倒的人千千万万,赞他容貌出众的人也千千万万,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纯粹的看着和夸着。 更难得的是,这丫头并不是刻意诱惑他和讨好他,她只是出于本能的这么做,这么说——他能看得出来。 这种孩童般的诱惑,才是女人最致命的武器。 “才不是呢!”祝雪微微嘟嘴,强调,“皇上姐夫比雪儿见过的男人与女人都好看!真的!雪儿才没有骗人!” 她微微翘起的、丰盈鲜润的唇瓣,像一枚熟得微微裂开的红果子,鲜甜香洌的果浆随时都会滴出来,令人很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众女看得无不咬牙:红颜祸水! 秋夜弦逗祝雪:“那你说,皇上姐夫长得比较好看,还是你长得比较好看?” 祝雪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苦恼:“雪儿不知道哦。有的人说雪儿长得好看,有的人说雪儿长得不好看,雪儿也搞不太清楚,但皇上姐夫一定是人人都觉得好看的。” 秋夜弦的眼底闪过几分温柔:“你当然长得很好看,好看极了。” 她并没有在装傻,她是真的搞不清楚。 长得异常美丽、诱惑而不自知,这又是她的一大杀手锏。 “皇上姐夫是皇帝,说的一定没错。”祝雪双手捧着红通通的脸庞,笑得灿烂,眼波潋滟,“以后雪儿就不用再为这个问题烦恼啦。” 既可爱又妩媚,既纯真又诱惑,连秋夜弦在这一瞬间都有些心旌摇荡。 兰贵妃挤出笑脸,打断他们的对话:“皇上,咱们去梅园吧,臣妾让人准备了梅子酒和梅子糕……” “雪儿也去雪儿也去!”祝雪高高地举手,“雪儿最喜欢赏花了!皇上姐夫,你带雪儿一起去好不好?” “有何不可?”秋夜弦笑着牵起她的手,“咱们走吧。” “皇上姐夫真好!”祝雪开心死了,像只小鸟一般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皇上姐夫,皇宫好大好漂亮,雪儿想全部玩一遍,皇上姐夫可以带雪儿去玩吗?” 秋夜弦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宫里的规矩多,朕公务繁忙,得有时间才行。” “没关系。”祝雪拍拍胸口,“雪儿会乖乖的跟六姐呆在一起,皇上姐夫什么时候有空就带雪儿去玩,好不好?。” 秋夜弦笑:“好。” 祝雪伸出小指头:“拉钩钩,谁骗人就是小狗。” 已经听得怒火中烧的兰贵妃,终于找到了由头,斥道:“君无戏言!你竟然敢质疑皇上的话,还敢说皇上是、是……总之那般说法实在不敬,理应受惩!” “无妨。”秋夜弦不以为意,跟祝雪拉钩,“雪儿天真烂漫,心无城府,你不必这般计较。” 兰贵妃将一腔的苦涩往肚子里咽,微笑:“皇上说的是。臣妾怀孕已经五个月了,身体容易疲累,情绪有时难免急了点,以后会注意的。” 秋夜弦随口道:“嗯,你心情好了,孩子也才会好。” 兰贵妃心里一紧,皇上该不会在暗示她的脾气不好吧? 但她自认不曾恃宠而骄,难道皇上是在怪她刚才训了祝雪几句? 才第一次见面,皇上就这么偏袒那个小妖精了? 在她琢磨皇上的话时,祝雪已经跑进梅园,娇笑着挥手:“皇上姐夫,你快来抓雪儿,抓不到哦——” 秋夜弦笑了,像个少年般跑进梅花丛中:“你等着,姐夫一定会抓到你!” 兰贵妃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妖精公然勾搭皇上,自己却束手无策。 很快,皇上与祝雪的身影消失在梅园深处。 兰贵妃跺了跺脚,冲侍女道:“你们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皇上!” 找皇上做什么?她不管,她只知道不能让那个小妖精单独跟皇上在一起。 几个侍女赶紧走进梅园,很快也没了影儿。 她们这一去,就去了颇长时间。 直到兰贵妃几乎要骂人时,她们才回来,一个个低着头,神情尴尬,半晌不说话。 兰贵妃骂道:“你们是哑巴啊?皇上呢?” 一个侍女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皇上和七小姐在、在暖阁里,咱们不敢进去……” 梅园很大,其中有一间暖阁,专供主子们赏梅时休憩。 “有什么不敢进去的?”兰贵妃训斥,“你们就说本宫准备了梅子酒和梅子糕,请皇上和七小姐过来品尝就好……” 她的声音猛然顿住,死死盯着那几个侍女:“总不会是七小姐被宠……幸了吧?” 就祝雪那妖媚入骨的身体,皇上迟早会被勾上,但是,不可能那么快吧? “应该是、是的了……”侍女低声道。 兰贵妃如雷轰顶,跌坐在锦椅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祝雪才来了多久?半个时辰都没到,就爬上了龙床? 皇上根本就不是贪恋女色之人,这个祝雪……也太有本事了吧? 她应该在初见祝雪的时候,立刻将其赶走才对! 不过,就算她真这么做了,也只是挡得了一时罢了。 兰贵妃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该怎么办。 半晌后,她站起来,微笑:“走,本宫要去仙霞宫跟姬贵妃聊聊天。” 姬莲与祝雪同为“京城四美”,如今祝雪上了龙床,跟姬莲就是好姐妹了,她要向姬莲庆贺才行。 高兴的事,她一个人高兴就好;难受的事,必须得大家一起难受。 很快,祝雪承宠的消息,就像冬风一样刮遍了整个后宫。 整个后宫在震惊、愤怒、妒忌、怨恨的同时,祝雪正享受着跟皇上相亲相爱的快乐。 “皇上姐夫,刚才那是什么……”她全身泛红,香汗淋漓,目光迷离,气喘吁吁,“感觉好棒,就像飘上了云端一样,雪儿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秋夜弦覆在她的身上,即使已经战斗了两次、三次,却还是被勾起了欲望。 这个女人,是上天为男人,不,是专为帝王打造的顶级玩具! 她就像一把最精美、最锋利、最上手的宝剑,普通男人根本无力驾驭,如若非要驾驭,一定会被剑刃伤得体无完肤,只有最强的男人,才能用得起,也才保护得起这样的宝剑。 他的手在祝雪身上游移,每动一下,都能令祝雪娇喘连连,惊叫不断。 “这么喜欢的话,朕以后经常陪你做。”他低沉的笑,被祝雪的反应给取悦了。 “雪儿超喜欢跟皇上玩这种游戏……”祝雪睁大眼睛,眼神纯真又妩媚地看着他,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抓出血痕来,“皇上姐夫,雪儿还想玩……” 在这种时候,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声音,每一个动作,对男人都是致命的诱惑。 秋夜弦再度冲锋陷阵。 直到傍晚,他才抱着祝雪从梅园里出来。 这天晚上,祝雪就住在上神宫里。 第二天,祝雪被封雪妃,赐住琼雪宫。 从这一天起,原本最受宠爱的姬莲知道并恨极了漫漫长夜、寂寞刻骨的滋味。 136 花夫人的秘密 大年二十九。 离大年还差那么一点点,但阴府已经全体动员,准备在这一天过大年。 因为王爷已经搬进军营数天,连年都不打算在阴府过,只在今晚回来吃顿饭,住一宿,明早就回军营,下次再回来可能要到十五了。 所以,今晚这顿饭就是阴府的团圆饭。 一大清早,紫夫人和兰夫人就分头忙碌,指挥下人打扫、装点全府。 浮云阁只有侍卫,没有仆佣,兰夫人让凌姬带几名手脚利落的嬷嬷前去浮云阁收拾,特别说明王爷的卧室和阁楼不允许任何人动。 凌姬带着嬷嬷们来到浮云阁,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凌姬身份低微,入府至今,只进过浮云阁两次,这次进了浮云阁,心里颇为好奇,将活儿交给嬷嬷,自己则好奇地打量四周。 王爷从没正眼看过她,她与王爷也不曾有过肌肤之亲,但对她来说,王爷就是她的夫君,她对王爷也有着深深的仰慕和眷恋。 她想更多的了解王爷,更近的接触王爷,现在,她就站在她美得不似常人的夫君的卧室前。 空气中似乎充斥着王爷的气息,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被王爷拥抱的感觉,身体微微战栗。 她好想进王爷的卧室,躺在王爷的榻上,更多的感受着王爷的气息…… “吱呀”,王爷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她往旁边一闪,躲在高大的盆景之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刚才发痴的模样。 凤惊华抱着王爷的被单出来,锁上门,走进院子的洗衣房。 凌姬瞪着她的背影,眼里有不可掩饰的妒意。 为什么貌不惊人的女人可以住在浮云阁里?可以随意进出王爷的卧室?可以日日夜夜陪在王爷的身边? 如果说前阵子王爷病重,需要这个女人照顾,她能忍受,但是,现在到处都传王爷即将病愈,而且王爷都搬去军营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留在浮云阁里? 她曾经向兰夫人提出应该让花京儿搬出浮云阁了,兰夫人却叹着气说,王爷已经习惯让花京儿侍候,不想换人。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花京儿的身份虽然还是侍妾,却似乎比兰夫人和紫夫人更受王爷信任,兰夫人和紫夫人就不在意吗? 看吧,王爷的卧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但花京儿不就从里面走出来了吗?而且还拿着王爷卧室的钥匙,将王爷的卧室锁死了,她本想偷偷溜进去扫两眼,拿件王爷的贴身衣物作纪念什么的。 因为这点不甘,她眼珠子转了一转,看看四下无人,转身跑进旁边的花京儿的房间里。 既然她不能偷拿王爷的东西作纪念,那她就偷走花京儿的东西作为报复好了。 现在,浮云阁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她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用“打扫和检查房间”为由解释。 花京儿的房间很普通,放的都是生活必需用件,没有多余的装饰,真是寒酸死了。 她扫了房间几眼,停在梳妆台前。 她就不信花京儿没有几件值钱的首饰什么的。 她才刚拉开抽屉,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一惊,赶紧躲到屏风后面,缩在屏风与墙壁的夹角里。 凤惊华湿漉漉的走进房间,换衣服。 躺了七八天,她的风寒终于痊愈,也可以下床走动了,但是,她还没有力气。 刚才她给狩王洗床单,才洗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全身无力,舀水的时候手一抖,将自己溅了一身,只得回来换衣服。 原本,她应该能察觉到房间里躲着一个人,但她太疲惫,外面又不断传来鞭炮的声音,混淆了她的听力与感觉,她没有发现凌姬躲在屏风后面。 她就这样脱掉了外衣。 凌姬从屏风与墙壁的空隙里偷视,就这样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 啊?凌姬吃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赶紧用手捂住嘴。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疤痕? 即使她没有受过太多的伤,也能看得出来那些伤疤是人为造成的,而且还可能是受过……重刑! 花京儿不就是北方一个小镇上的平民吗,为什么会受过那么多刑罚?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重刑犯人才会遭受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她的思绪无法控制地蔓延开来。 花京儿该不会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囚犯吧?或者她曾经经历过什么非人的待遇?或者她是敌国的奸细之类的?她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在撒谎?还有她那个弟弟也很古怪,这姐弟俩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爷知不知道花京儿的身体是这个样子的?王爷该不会被花京儿给骗了吧? 凌姬越想越觉得花京儿有问题。 而凤惊华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盯着,换好衣服后坐下来,拿膏药擦拭冻伤未愈的双脚。 凌姬看到她生了冻疮的双脚,又是惊讶不已:这个女人天天呆在浮云阁里,怎么会遭受这么严重的冻伤? 该不会……花京儿偷偷跑出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不得不说,会被送进阴府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凌姬虽然只是一个靠讨好兰夫人而在阴府立足的、不受宠的妾,但她好歹也在风尘中打滚多年,见多了尔虞我诈和迎来送往,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见识的。 凤惊华上完药后,出去了。 凌姬蹑手蹑脚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在凤惊华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又仔仔细细的搜查起来。 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终于,她在插了一大束梅花的立地大花瓶里发现了一把刀。 一把约莫手臂这么长的刀,刀刃很锋利,刀柄上隐隐还渗有暗色的血迹。 正常的女人,会在房间里收藏这种能杀人的刀吗? 凌姬在心惊之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花京儿有问题! 她将刀放回去,继续在房间里搜。 结果,她在衣箱底部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几套男装和男鞋,还有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猜猜里面是什么?假眉毛,假胡子,黑色的胭脂。 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乔装成男人的必需品啊。 凌姬又是吃惊又是狂喜:花京儿,你藏着这种东西做什么?如果我把这些东西曝光,你就完了吧? 她就说呢,这花京儿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要背景靠山什么的更是没有,怎么会这么受王爷待见呢,原来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啊! 哼,她要向王爷告发这个女人,让这个女人身败名裂,死出阴府! 但随即,她转念一想:万一王爷知道花京儿的秘密呢?或者说,不管花京儿的真面目是什么,王爷都不在意呢? 想到王爷,她就一筹莫展,因为,她完全不了解王爷,只知道王爷不是会受世俗影响和束缚的男人。 既然不了解王爷,她就无法判断她若是向王爷告发她现在看到的一切,王爷会有什么反应。 万一王爷不仅不追究花京儿的问题,反倒追究她擅闯花京儿的房间并乱翻乱搜的罪责,那她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发现花京儿的秘密,就这样放弃吗? 凌姬不断思考着这些问题,同时将东西原样放回去。 不如,先暗中告诉兰夫人,让兰夫人拿主意? 恐怕不妥!她随后摇头,兰夫人跟花京儿现在的关系极好,甚至还把花京儿当心腹,她若是向兰夫人告发,兰夫人未必会信,或者会偏袒花京儿也不一定。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咬着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不如告诉紫夫人好了! 花京儿跟兰夫人亲近,就相当于跟紫夫人作对,她将这件事情告诉紫夫人,紫夫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别看紫夫人似乎对谁都不错的样子,但她心里清楚得很,紫夫人才是“咬人的狗不会叫”。 论心机,兰夫人差了紫夫人不止一个档次,她趁这个机会讨好紫夫人,对她未必有坏处。 打定主意后,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往外偷视。 看到外头没人,她才飞快地窜出去,把门关上,然后装作忙碌打扫的样子。 她没有发现,通往阁楼的木梯顶端的黑暗之处,一双眼睛在冷冷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从“他姐”的房间里跑出来,样子就像偷吃了油的老鼠,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又得意洋洋。 她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他姐”不利的事情吧? 不!一定是做了! 秋骨寒微微眯眼,居然敢对“他姐”下手,活得不耐烦了? 凌姬心里揣着一个很大的秘密,心不在焉的指挥嬷嬷们干活,恨不得马上就去找紫夫人。 午后,浮云阁终于打扫完毕,大红灯笼挂上了,喜庆的年画、剪纸、对联等都贴好了,浮云阁也透出过年的喜气来。 凌姬检查一遍后,很是满意的带着几个嬷嬷离开,去厨房帮忙。 此时,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正在精心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凌姬在厨房转了一圈后,问明紫夫人的所在,独自找紫夫人去了。 后院人来人往,极为热闹,她以为没人注意到她。 其实,有人一直在跟着她,只是她没有发现,别人也没有发现罢了。 137 要命的小丫环 紫依依正在盛装打扮。 她要让王爷看到她最美丽优雅的一面。 因为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她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去浮云阁,但是,眼看着王爷似乎真的会病愈,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要有一线机会就要紧紧抓住,她是她的爬升之道。 “夫人,凌姬求见。”丫环进来通报。 紫依依漫不经心:“本夫人在忙,不见。” 丫环又道:“凌姬说有急事。” 紫依依道:“那就让她在门后面说吧。” 难得王爷今晚会回来,兰姗姗一定也会使尽全力打扮,而凌姬是兰姗姗的人,说不定是来刺探“敌情”的,她可不想让凌姬靠近她。 凌姬被领到紫夫人的房间门口,房间没关,但隔着帘子。 凌姬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夫人,我发现某位姐妹在房间里藏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觉得应该让您知晓。可否与您单独说说?” 紫依依淡淡道:“就这么说吧,她们不会说出去的。” 凌姬没有办法,只得道:“我刚才去浮云阁打扫,不小心发现花……” 突然,外面传来丫环的尖叫声:“有刺客——” 紫依依立刻高声道:“快过来保护本夫人!” 几个丫环涌进来,如临大敌般挡在紫依依面前,凌姬也是心慌意乱地跟那些丫环挤在一起。 王府近期出了不少事情,先是花夫人弟弟所住的木屋起火,后来王爷出门遇袭,都在透着一种王爷和王府被贼人盯上的意味,现在听到有人这么喊,没有人敢不当一回事。 紫音阁外面一阵骚动,护院们边搜边喊:“刺客在哪里?” 有人大声喊:“往那里去了,快追——” 一会儿后,有一个丫环在门外急急的道:“紫夫人,兰夫人担心您在这里不安全,让您去花厅避避。花厅人多,比较安全。” 紫夫人想了想,对几个丫环道:“你们把这些带过去,到了那边再弄头发。” 花厅有几个隔间,在那里同样也可以打扮。 而后她就披上斗篷,带着丫环离开。 凌姬犹豫了一下,没敢跟着紫夫人,而是落在后面。 她现在还是兰夫人这一边的,跟紫夫人太亲近的话,被兰夫人看到,可不好。 走了没一会,紫夫人身后的丫环中有一人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后朝她跑过来,低声道:“凌姨娘,紫夫人让我问你,你发现了花夫人什么秘密?” 凌姬愣了一下,她还以为紫夫人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已经忘了呢,没想到还记着。 只是,告诉丫环好吗?而且这个丫环好像有点面生啊。 丫环低着头,小声地道:“你有什么就快说吧,王爷就今晚会回来,紫夫人要处理的话,也只有今晚的机会了。” 凌姬下了决心,低声道:“之前,我去浮云阁打扫,不小心进入花夫人的房间,发现……” 她把她看到的可疑之处,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这名丫环。 小丫环听得不断点头:“确实很可疑,我等下会转告紫夫人,紫夫人可能会先探探王爷的口风再做处理。万一王爷早就知情,紫夫人却要追查的话,就犯了王爷的大忌。” 凌姬听得直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她希望王爷并不知情,这样,花京儿的秘密暴露之后才会倒大霉。 小丫环道:“在紫夫人处置之前,就请你暂且保密了。” 凌姬点头:“嗯,我明白。” 小丫环笑笑,转身往紫夫人的方向跑去。 凌姬看到这名丫环跟紫夫人说了什么,可能是把自己的话转告给了紫夫人,这才稍微安了心。 她很想回住处打扮一番,但又怕被刺客盯上,便慢吞吞地往花厅走去。 “凌姨娘,这边——” 路过假山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转头,看到之前的小丫环从假山后面探出头来,冲她招手:“夫人有话让我转告你,快过来。” 凌姬不疑有它,小跑过去。 哪料到她刚跑到假山后面,那名小丫环就站在她身后,拿一条腰带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大惊失色,极力挣扎,并想呼救,然而那名丫环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力气却极大,下手也极利落,勒得她无法反抗。 很快她就喘不过气来,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慢慢瘫下。 她要死了……这是她唯一的意识。 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她失去了意识,她认为她死了。 但她没有死,她只是……变成废人罢了。 不过知了多久以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由欣喜若狂,但她随即发现,她全身虚软无力,而且嗓子沙哑,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想大声喊“救命——”,想大声喊“来人——”,却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而花厅的方向传来响亮的鞭炮声,还有众人的欢呼声。 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微暗,王爷回来了?晚宴开始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也想跟王爷一起吃团圆饭,不想一个人被抛弃在这里…… 然而,她一直没能发出声音,一直没能爬下床,也一直没有任何人来找她。 连她唯一的一个丫环都没来找她。 她就这样被人遗忘。 花厅里,其乐融融,欢声一片。 在过年的气氛中,即使是平素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狩王也难得多了一份笑意,与众姬妾饮酒作乐。 “王爷,”兰夫人有些担心,“虽然这些酒都是果酒和花酒,不会伤身,但您身体才好转了一些,喝这么多,真的不会有事么?” “无妨。”狩王淡淡道,“本王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莫说区区几杯,就是几壶也不会有问题。” 众女心里升起狂喜:王爷说的是真的吧? 之前王爷独战数十名费国刺客都没有败,怎么看都不像是将死之人能做到的,而且王爷近期都没有再病发,她们可以相信王爷真的得救了吧? “本王今天心情好,就舞剑助兴吧。”狩王说着,站起来,手一伸。 一名侍卫立刻拔剑递上去。 狩王握剑在手,走到花厅中央。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还无光无色无生气的王爷,为什么在拿到剑以后,就彻底变了个人? 就像一块灰暗冰冷的铁片,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把寒光四射、无坚不摧的宝剑! 他凝视着手中的剑,慢慢举手,而后挥剑。 瞬间目光如电,剑气如虹! 而后动若脱兔,翩若惊鸿! 本是密封的花厅,突然就出现了风,而且是一丝丝、一股股的风,围绕在王爷的身侧,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变幻,流泻,就像有生命与意识一般,配合着王爷起舞。 众人看不清王爷的动作,只看到一道道寒光闪烁如流星乱坠,只听到风声丝丝。 墨发张扬,白衣飘舞,宛如月下花影,随风而动,撩人心弦。 忘了呼吸,忘了思绪。 突然之间,风消影失,王爷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握剑,剑立身前,就像他不曾动过,方才的一切,只是众人的梦境。 他的呼吸很平静,连一滴汗也没出,完全看不出他刚刚舞了一出惊艳绝伦的剑术。 面对众人的痴视,他忽然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剑抛给侍卫,优雅地走回座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酌饮。 众人回过神来,都望着王爷,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对王爷的爱慕崇拜。 兰夫人双颊通红,手指哆嗦着给王爷倒酒:“王、王爷的剑剑剑术好高、高明,妾身万、万分仰慕……” 果然,她没有离开王爷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男人,值得她耗尽一切去追逐。 紫夫人也回过神来,给王爷倒茶:“王爷,还是喝茶吧。” 她不懂功夫,但她还是会看的,就凭刚才那一手,她就能确定王爷就算要死,也绝对不会是病死。 她还在王爷的身边,她还是王爷的侧室,所以,她还有机会。 狩王笑笑,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接过茶杯,全喝了。 其他人看到,也纷纷倒酒倒茶,过来敬王爷,王爷概不拒绝。 隔间里,低垂的帘子后面,秋骨寒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了狩王刚才那一出惊艳的舞剑,目光幽深,暗黑无边。 狩王没有敷衍,刚才那一出舞剑,是狩王的真本事。 非常高明的剑术,没有负了“战神”之明! 狩王,名不虚传。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十指,仍然瘦削的十指,不足以轻松挥动那样的一把剑。 他与狩王的差距,原来是那么的大。 他盘腿坐下,打坐。 他不能见人,“姐姐”让他打扮成小厮,呆在这个隔间里,感受过年的气氛。 至少,他还有时间吧? 花厅里,狩王舞剑之后,每一位姬妾都欣然献艺,歌舞琴箫,好不热闹。 直到深夜,这场宴会才算是结束,众姬妾都希望王爷能让她们侍寝,但是,王爷只字不提。 看着花夫人跟王爷走向浮云阁,众女皆咬牙:为什么王爷只留花夫人在身边? 以前,王爷病重,不近女色,但现在王爷病愈,花夫人还会无动于衷? 紫夫人心里也很不舒服,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得王爷的宠恩? 走到紫音阁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凌姬呢?凌姬今晚怎么没来?” 一名丫环道:“听管家说她病了,不能出席。” “这样啊。”紫夫人若有所思,转身,“我去看看她,你们去弄点好吃的,一起带过去。” 她记得凌姬之前来找她,说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她,她现在还没有睡意,不如去看看凌姬,当当好人,顺便看看能听到什么好消息。 138 紫夫人起疑 半刻之后,她站在凌姬的床前,看着扭来扭去却说不出话来的凌姬发呆。 才过了半天,凌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转头,对丫环道:“赶紧找大夫来。” “唔唔嗯嗯……”凌姬拿手捂着咽喉,想告诉紫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她就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因为拼命挣扎,她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很是难看。 紫夫人让丫环扶她坐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喂她:“不要急,慢慢来。” 紫夫人的镇定让凌姬冷静下来,凌姬不再强行说话和动作,慢慢地喝水。 紫夫人看她连杯子都拿不稳,也不指望她能写字,问:“你说不了话,就不要说,我问你,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了。” 凌姬的表情,分明就是急着想告诉她什么吧? 凌姬使劲点头。 紫夫人开始发问:“是不是有人加害于你?” 凌姬点头。 紫夫人:“是你认识的人吧?” 如果是,她只要将府里的人都叫过来,让凌姬一一辨别就是了。 凌姬很苦恼的想了又想,目光在紫夫人身边的丫环脸上来回扫视后,先是点头,而后摇头,反反复复。 那个丫环应该是府里的人,但她并不认识,而且紫夫人也没有带在身边,她说不好算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慢着,她突然想到,那个丫环不会是紫夫人派来害她的吧? 这个念头令她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紫夫人看她的反应如此奇怪,有些不耐烦了,干脆略过关心她的问题,直接道:“你今天下午跑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吧?” 她就记得凌姬提到“浮云阁”,如果是跟浮云阁有关的事情,确实都很重要。 凌姬盯着她一会儿后,慢慢地点头。 就算她变成这样是紫夫人害的,但她还是能确定,紫夫人绝对跟花夫人不是一伙的,如果紫夫人有机会踩死花夫人,一定不会放过。 所以,她还是要出卖花夫人。 紫夫人转身,对丫环挥了挥手:“你们出去。” 丫环都出去后,她低声问凌姬:“这件事情跟王爷有关?” 凌姬说她去浮云阁后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应该就是跟王爷有关吧? 凌姬想了好一会儿,点头。 她回答得太慢,让紫夫人开始思考,要怎么样才能问到点子上。 凌姬发现某个跟王爷有关的秘密时,王爷并不在浮云阁里,而且凌姬应该是不能进入王爷卧室里的,浮云阁的人也不会随意嚼舌头,那么凌姬就应该是在浮云阁的其它地方看到了什么。 于是她问:“你是不是在王爷卧室之外的地方,发现了什么东西?” 凌姬激动地点头。 紫夫人果然聪明,一问就问到了要害。 紫夫人又想了一会儿:“你发现的东西,是王爷的东西吗?” 凌姬摇头。 紫夫人开始变得敏锐了:“侍卫们的东西?” 浮云阁里只有几个侍卫,外加一个花夫人罢了。 凌姬摇头。 紫夫人顿了顿:“花夫人的东西?” 凌姬又激动地点头。 紫夫人也有点兴奋起来:“她该不会是带有什么会害到王爷的东西吧?” 她立刻想到了药物之类的东西。 凌姬想了好久,微微的点头,又微微的摇头,表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紫夫人于是换了个问法:“你在她的房间里发现的?” 花夫人做事很小心谨慎,不太可能带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身上,那就只能是在其房间里了。 凌姬很激动的点头。 紫夫人笑了:“你觉得花夫人有问题?” 凌姬拼命点头。 “我明白了。”紫夫人不再问了,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你好好休息,我会去调查清楚的。” 而后她没再理凌姬,只是叮嘱刚刚赶到的大夫好好诊治,便离开了。 这一夜,她都在思考着凌姬的话,想着花京儿的事情。 次日五更,天色还朦胧着,她便早早地穿好衣服,前来浮云阁给王爷送行。 没想到,她才跟王爷说了几句,兰夫人和金兰院的姬妾就来了,每个人都围着王爷轻声细语,依依不舍,她不禁感慨,会想的女人,果然不止她一个啊。 但她比别人都多了一个心眼。 在凤惊华、兰夫人等人送王爷出门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落在最后面,并隐在暗处。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爷身上,天色又还暗着,浮云阁里几乎也没点灯,她故意隐身,别人还真没注意到她。 众人刚走出浮云阁,她立刻闪进凤惊华的房间,双眼精锐地扫视四周。 她的段数,高过凌姬不止一两个级别。 她并没有急着翻找,而是先观察哪里最适合隐藏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也怪凤惊华的房间东西不多,她的目光很快锁定那只插满梅花的立地大花瓶。 她走到那只花瓶旁边,抓住瓶口,准备检查瓶里有没有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咳嗽声:“咳,咳咳……” 她身体一僵,花京儿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姐姐?你在不在?我的衣服破了,想让你帮缝一下……” 原来是花京儿的病痨弟弟。 紫夫人松了一口气,躲到屏风后面。 秋骨寒走进房间,看到房间里没人后,自言自语:“姐姐不在啊?我就在姐姐的床上躺一会儿,等姐姐回来吧。” 说罢他就躺到床上,翻过身去,拉过被子盖上。 很快,他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果然容易对付!紫夫人就这么想着,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溜到门边,闪身出去。 她刚出去,秋骨寒就坐起来,盯着门口。 之前,狩王准备去军营,楼下吵得很,他便隐在楼梯口,静静看着楼下的一群女人围住狩王说个不停。 只要有机会,他会观察狩王。 狩王以后也许会是他的盟友,也许会是他的敌人,一切皆有可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道理他是很清楚的。 幸好他这么做了,才会看到那个叫紫依依的女人悄悄地退到角落里,再悄悄地潜进“他姐”的房间里。 他不需要知道紫依依是什么人,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她是需要提防的女人。 她的身上,散发着跟秋露霜、秋夜弦同类的气息——善于伪装,城府深沉,杀人无形。 他跟太多这样的人打交道,也被太多这样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他对这些人的味道太熟悉了。 于是他借故走进房间,赶走紫依依。 虽然他不知道紫依依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知道紫依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那个叫凌姬的女人被他灌药变成废人后,还是将“他姐”的秘密告诉了紫依依,他必须要提防紫依依。 如果真是凌姬出卖了“他姐”,那他对凌姬还是太手软了? 紫依依不敢在浮云阁逗留,遮遮掩掩地跑走了。 跑远之后,她停下来,开始思考之前发生的一切。 想着想着,她突然发现一个细节:花骨寒的那张脸,她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刚才在花京儿的房间时,她担心被发现,可是死死的盯着花骨寒,将他的脸看得还算清楚。 之前没多想,现在仔细想来,真的觉得那张脸……有点惊人。 花骨寒的脸原本就“惊人”,至少,她们第一次见到他的脸时都被吓到了,因为那张脸太瘦太白,比骷髅好不了多少,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但令她们印象深刻。 而这一次,她所看到的花骨寒的脸,竟然……竟然极其漂亮。 即使房间里光线有点暗,不能让她将他的五官看得透彻,但是,还是能看出是张漂亮的脸啊。 这么漂亮的脸,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她思索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紫音阁。 受她叮嘱,已经先回来的丫环赶紧迎她进去,给她沏茶,准备早点。 有一个丫环道:“夫人,您已经很久没有进宫看望太妃娘娘了,您看,要不要过几天进宫看看,给太妃拜个年?” 太妃?紫依依只觉得有一道灵光劈过脑海,她猛然站起来,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她有一次去看望阴太妃时,正好遇到阴太妃在拜祭先皇和太子,她看到了太子的画像,画像上的太子温文尔雅,仪表出众,令她过目难忘。 刚才她见到的秋骨寒的脸,似乎与太子的脸颇为相似。 她还记得当时阴太妃说,先皇的七子中,就数太子和七皇子长得最像先皇,也最受先皇宠爱。 秋骨寒与太子……她摇摇头,不敢想。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乱想的领域! “夫人,您想起什么了?”丫环看她的反应有些奇怪,问。 “没什么。”她勉强笑笑,“我想起该送太妃娘娘什么礼物了,你们提醒得好,我过两天就去看望太妃娘娘。” 那种事情不能乱想,但也不能真的一点都不想。 她是女人,是王爷的女人,但是,她最本质、最重要的身份,是皇上的耳目啊。 说穿了,就是奸细,而且还是皇上从无数女人中挑出来并加以培养的人才,如果她不称职,她将会失去一切。 所以,只要发现任何情报,只要有可能存在价值,她就会追查到底。 接下来,她一定要拿到那张太子的画像! 139 前太子的党羽 大年初二这天,紫依依带上金兰院四姐妹,去宫里给阴太妃拜年。 这是她第一次带阴府的女人去宫里,说是人多热闹,金兰院四姐妹也没有多想,打扮一新,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 阴太妃是王爷最重要的人,有机会亲近和讨好阴太妃,谁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宫里过年时也有很多活动,但太妃基本上都不参加,一个人是怪冷清的,此时进宫拜年,并不唐突。 五个人进宫后,跟平民百姓的拜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傍晚时分,五个人回到阴府,分别散去。 紫依依一进自己的房间,立刻对丫环们道:“本夫人累了,要歇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 丫环一出去,她立刻关上房门,走到灯前,从宽大的斗篷里面取出一幅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像上,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明黄蟒袍,头戴金冠,负手而立,其容皎皎,其仪彬彬,浅笑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气。 落款上写着两行小诗:明月中天照,九州遍生辉。 加盖太子印章。 果然是前太子秋月明的画像!紫依依仔仔细细的观察画像上的太子,尤其是太子的五官,她更是反反复复地研究了几十遍,努力与秋骨寒的面容进行对比。 乍一看是挺像,但多看几眼后又觉得不那么像。 毕竟画像只是画像,不是真人,而秋骨寒才十二三岁,瘦巴巴的,她也才见过现在的秋骨寒一面而已,这样进行比较,情报不足。 看了半天后,她将太子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而后收起画像,暗道:她一定要找机会见见秋骨寒,将他的脸看清楚! 次日,她带着礼物来到浮云阁,直接往阁楼走去。 凤惊华正坐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跑出去,一眼就看到紫依依走上了楼梯,心里大为惊讶,赶紧道:“紫依依来了,我没注意到,还请紫依依原谅。” 紫依依顿步,微微转头,浅笑:“都在自己家里,花夫人不必客气。” 一句“自己家里”就表明她来这里、去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凤惊华微笑:“紫依依先坐坐,我给夫人泡杯茶吧。”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了。”紫依依提了提手中的礼盒,笑道,“过年了,我是来看看骨寒的。说起来惭愧,这孩子进府快半年了,我还没有看望过他,实在是太不应该。” 凤惊华心里一紧,走过去,既感激又担心的道:“多谢紫依依关心小骨。只是小骨的病还没有完全康复,不便见人,万一让紫依依沾染了晦气,我和小骨的罪过就大了。” 为什么紫依依会突然想来见秋骨寒? 紫依依绝对不是什么好心人! “不用担心。”紫依依不以为然的笑笑,“王爷跟你弟弟住在同一栋小楼里,都不怕会沾染晦气,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几乎让凤惊华无法拒绝。 凤惊华很想擦汗:“这段时间天气特别冷,小骨受寒了,紫依依不如明天再来?” 她真没想到会有人想见秋骨寒,完全没有准备,能拖上一天半天的,让她做做准备也好。 紫依依却已经抬脚上走:“不用。我只是看看他,给他新年礼物罢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因为我看望他而让他病重,我会负起全部负责的。” 她都这么说了,凤惊华知道自己再阻拦,就显得反应太大了,便笑道:“紫依依肯来看小骨,是小骨的福气,小骨的病只会好得更快,不会加重的。” 说罢,她跟在紫依依后面,大声道:“小骨,紫依依来看你了——” 紫依依已经走到阁楼的小门前,想推开。 门却自己开了,秋骨寒出现在门后:“紫依依新年好……” 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厚厚的帽子和口罩,整个人裹得跟只蚕茧似的,只露出上半张脸。 这样,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紫依依却也是淡定,笑着将手中的礼盒放进他怀里:“小骨新年好!这么久不见,你身体可好了?” 秋骨寒不得不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礼物:“嗯,好多了,谢谢紫依依关心。” 就在这时,紫依依非常自然地伸手解开他的口罩:“唔,让我看看你的脸又没有长肉。” 两人离得这么近,解开口罩能用多少时间? 凤惊华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秋骨寒也防不到她这一手,口罩就被解开了。 两人当即怔住了。 紫依依俯身,仔细打量秋骨寒的脸蛋,甚至还伸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的气色还不错,脸上的肉也长出来了。记得你刚进府的时候,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连我都被吓到了……” 她絮絮叨叨,说得亲切又温柔,就跟真正的长辈似的。 秋骨寒感觉很不舒服,很有将这个女人的手打掉,并将她踢下楼梯的冲动。 这个女人的言行几乎无可挑剔,但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善意,甚至还感受到了隐藏在这张笑脸之下的狡猾。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为什么要亲近他?为什么要这样打量他的脸? 但他还是很好的扮演自己的角色:“嗯,都亏夫人收容姐姐和小骨,让小骨吃好穿好住好,小骨才会好得这么快,小骨会记得夫人的恩情。” “真是好孩子。”紫依依轻轻捏他的鼻子,“你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不枉费你姐姐这么疼你哦。” 而后她笑道:“小骨,我可不可以去你的房间坐坐?我想看看你住得好不好,用得好不好。” 她说得这么大方自然,回绝她的话,倒显得不通人情了。 凤惊华在心里叹息:“小骨,还不快请紫夫人进去坐坐。”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都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在紫夫人直接去见秋骨寒时,金兰院的几姐妹也来到紫音阁前,说是要见紫夫人。 守门的嬷嬷道:“紫夫人去浮云阁找花夫人去了,现在不在。” “这样啊。”几姐妹互视一眼后,塞了几粒碎银进嬷嬷的手里,然后趁着嬷嬷开心的当儿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嬷嬷,我们有一件事情想求紫夫人,想请你帮忙说几句好话……” 嬷嬷收了好心,自然会认真听。 她没注意到,她被几位姨娘包围的时候,四姐妹中的大姐薇夫人趁机溜进紫音阁,消失在她的身后。 四姐妹投奔紫夫人后,经常来紫音阁,薇夫人对紫音阁的布局清楚得很。 她观察四周,绕开一个坐在客厅里打盹的丫环,溜进紫夫人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查找起来。 哼,她又不是傻子,紫夫人会带她们四姐妹进宫给阴太妃拜年,一定有什么企图。 所以,她进宫以后一直暗中观察紫夫人的举动。 如同紫夫人所说,阴太妃看到人多热闹,颇为高兴,立刻让人安排酒菜,跟她们吃喝闲聊,席间气氛十分热络。 席间,紫夫人说要去解手,走出小厅。 她觉得紫夫人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留了个心眼,要说去院子外摘几朵梅花来泡茶,随后跟出去,瞥到紫夫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一间绝对不是茅厕的房间里。 她在院子里摘了几枝梅花后回来,在进小厅之前偷偷跑到那个房间门口往里偷瞄,隐隐看到紫夫人在找什么东西。 她当时就想:紫夫人带她们四姐妹来这里,不会是为了让她们缠住阴太妃,自己则去找(偷)阴太妃的东西吧? 阴太妃的身边就两个嬷嬷,两个嬷嬷要招呼这么多客人,根本不可能走开,这就给了紫夫人可乘之机。 她落座才一会儿,紫夫人也进来了。 紫夫人出去一趟的时间差不多也是解个手的时间,加上她神态从容,并不显得可疑。 但她已经怀疑上了紫夫人,于是暗中打量,越看越觉得紫夫人可疑,不说紫夫人刚才的举动,就说小厅里这般暖和,紫夫人还紧裹着厚厚的斗篷,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就坐在紫夫人的身边,发现紫夫人桌底下的手不时摸向怀里,于是她怀疑,紫夫人是不是在斗篷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离开缈香宫的时候,她又一路留意紫夫人的举动,越看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 紫夫人到底在缈香宫里找什么东西?应该已经找到了吧?紫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回到阴府时,她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查出紫夫人在搞什么鬼! 她可没有忘记紫夫人设计陷害她们四姐妹的事情! 她们四姐妹投靠紫夫人,含屈忍辱的讨好紫夫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抓到紫夫人的把柄,报她们被囚禁、被凌辱的仇! 现在,她觉得她抓到了机会。 她一边在紫夫人的房间里找,一边琢磨:紫夫人大概是将东西藏在斗篷底下,那么,东西应该不会很小,否则直接藏在袖袋里、怀里、靴里就好。 那么,需要藏在斗篷底下,体积不会太小的东西,会藏在房间的什么地方呢? 她顺着这个思路找,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藏在大花瓶里的那幅卷轴。 所以说,聪明人都有共通之处,藏东西的眼光都差不多,薇夫人就这样发现了紫夫人的秘密。 薇夫人当即将卷轴打开。 画像上的绝美男子,令她惊艳不已,而后,她马上注意到了那两行“明月中天照,九洲遍生辉”的题诗,以及太子印章。 “啊?”她被吓得不轻,画像落在地面上。 她担心自己是看错了,赶紧捡起画像,仔细的看,双手微微哆嗦。 她没见过画像上的男子,但是她认得出“大尚太子”的印章,也知道前太子叫秋月明,还看得出这幅画像的水准很高,明显是宫廷画的风格。 这幅画……真的是前太子的画像? 为什么紫夫人会有前太子的画像? 前太子与尚神帝是竞争对手,前太子被杀后,太子党羽仍在作乱,尚神帝一直在全力追剿太子党羽,而私藏前太子的画像,可以视为支持前太子,赞同于反对尚神帝! 紫夫人……会是太子的党羽? 140 画像争夺战 这个念头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但她随即又想到,这幅画是紫夫人从阴太妃那里偷来的,难道阴太妃…… 不会不会!她用力摇头。 这幅画未必就是紫夫人偷来的东西。 再说了,王爷不可能跟太子的党羽有关,她没必要这样疑神疑鬼的吓自己。 那么,这幅画怎么办呢? 她沉吟半晌后卷好画像,当机立断地跑到窗边,打开窗子往外看,确定下方无人后将画轴丢进花丛里,而后关上窗子,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地溜出紫音阁。 无论如何,私藏前太子画像都犯了皇上的大忌,她不能当没看到这幅卷轴。 她要利用这幅卷轴扳倒紫夫人。 因为事关重大,她没敢告诉其他三位“妹妹”,只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私底下则将那幅卷轴收起来。 而紫夫人见过秋骨寒后,觉得他与太子至少像了五六分,而且隐隐从他的面相里看到了贵族特有的那种精致和高雅,普通人家的孩子长得再好看,养得再好,也很难有这样的味道。 她从青楼一路打拼到王府,还在皇宫呆过几年,见过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物,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从浮云阁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在琢磨:这样的长相与面相是巧合,还是秋骨寒真有什么来历? 她细细推敲花京儿姐弟出现后的点点滴滴。 王爷救人能说得通,但王爷让花京儿当妾,还让花骨寒在王府里休养,就有点过了吧?依王爷的性子,让花京儿当丫环,或将姐弟俩留在沙洲城的别府里,更说得通吧。 花京儿看起来那般平庸,却可以贴身侍候王爷,王爷对她似乎极为信任,叫是让人不服气啊。 还有,王爷居然允许花骨寒住在浮云阁,现在想来也有点奇怪啊。 王爷和花京儿是不是在极力保护花骨寒? 花骨寒是个病重的孩子,需要细心照顾,但是,“照顾”不等于“保护”吧? 谁会想去伤害一个病重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孩子呢?而且,这个孩子似乎还不能见人。 越想疑点越多啊。 她要不要把她的发现告诉皇上呢?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真的值得怀疑呢? “紫夫人,有贵客到访,兰夫人请您过去,一道接待。” 她还在想着,兰夫人的丫环就出现在面前,请她去前庭。 她只得将心头的疑惑压下去,见兰夫人和贵客去了。 虽然王爷不在府中过年,但王爷很有可能会病愈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无数的达官贵人纷纷上门,竭力想跟王爷拉近一点关系。 一般说来,兰夫人是不愿将这种出风头、树地位、建人脉的好事分给她,但也会遇到一些需要她出面的情况,她对此很无所谓。 兰姗姗自视甚高,但她没打算跟兰姗姗这种未曾见识过世事艰难的女人一般见识。 她这一去,就持续到晚上。 回到紫音阁时已经很累了,她没有去想画像的事情,沐浴过后便睡了。 于是她没能及时发现前太子的画像不见了。 金兰院里,薇夫人辗转反侧,想了一夜之后,决定将此事告诉兰夫人。 其实她最想的是亲自将画像交给王爷,但她一来无法见到王爷,二来紫夫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这幅画像不见,这幅画像留在她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还是早早交出去的好。 除了王爷,唯一能跟紫夫人抗衡的只有兰夫人了。 想好以后,第二天早上天才泛白,她就带上那幅画,独自前往贵兰院,找了个光明正在的理由见兰夫人。 她低声告诉兰夫人,她无意中看到紫夫人在房间里欣赏一个男人的画像,担心紫夫人做了什么恶习难改的事情,便悄悄找出那幅画像看个究竟,结果发现紫夫人竟然跟前太子有瓜葛。 她半点没提这幅画也许是阴太妃的东西。 兰夫人的脸色微微的变了,让丫环出去后,紧紧地盯着她:“你可有依据?” 薇夫人可是紫夫人那边的人,能信吗? 薇夫人拿出那幅画:“请夫人过目。” 兰夫人打开那幅画,细细看过以后,脸色微微变了,低骂道:“不管什么理由,紫依依私藏这种东西,害死她自己就算了,说不定还会连累王爷和整个阴家!她到底想干什么?” 薇夫人趁机把紫夫人去给阴太妃拜年时的诡异行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而后忧心忡忡地道:“紫夫人经常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们每每问起都被训斥。加上这件的事情,我真担心紫夫人会不会对王府不利。夫人,不瞒你说,我们几个跟紫夫人走得亲近,很怕会被连累,还请夫人帮帮我们……” 说罢,她咬咬牙,跪下来,以示自己的诚心。 别看她平时对紫夫人有些卑躬屈膝,但她也是很骨气和傲气的,她这一跪,令兰夫人很是满意。 兰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们以后离紫夫人远点就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会帮你们说话的。至于这画像,就先放在我这里,我会跟王爷说的……” “夫人!”薇夫人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紫夫人一定会很快发现,还请夫人抓紧时间处理。” 兰夫人微笑:“放心吧,我不会拖延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将紫夫人踩死的机会,她怎么会给紫夫人喘息的时间? 薇夫人放心了,当下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兰夫人点头:“嗯,这件事我只告诉王爷,不会告诉任何人。” 薇夫人离开没多久,兰夫人就披上斗篷,带上那幅画来到浮云阁。 兰夫人太得意,迫不及待地要找人分享这个重大的收获,但这么敏感的事情,她不能随便找人说是不是? 她想了想,就只有低调谨慎、与世无争、不喜欢嚼舌头的花京儿能告诉了,而且花京儿对王爷死心塌地,又有一个病重的弟弟要依靠王府,知道了这件事也只会极力维护王爷和王府。 于是,她神秘兮兮地拉凤惊华进房间,将太子画像的事情告诉了凤惊华。 凤惊华诧异:“不会吧,紫夫人那般高贵,怎么会做这种事?” 她奇怪的是,紫夫人是皇上的人,为什么却留有前太子的画像?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不会看人。”兰夫人嗔道,“紫夫人这人鬼得很,相信她的话,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你没见过太子吧,也没见过宫廷画吧,我现在就让你开开眼界。” 她将画像展开,让凤惊华看个清楚。 凤惊华看清画像上的男子的面容后,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后脸色大变,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是被太子的容貌与威仪吓到,而是惊觉,太子的五官,与秋骨寒的五官也太像了吧? 她以前也见过太子,太子被杀的事情她也有份,但她跟太子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太子都死了几年了,她对太子的印象已经模糊。 现在看到太子的画像,她才联想到秋骨寒正在慢慢恢复原本形貌的脸庞。 如果秋骨寒彻底恢复容貌,再年长两三岁的话,简直就是太子的翻版。 如果让熟识太子的人见到秋骨寒……后果不堪设想! 兰夫人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得意,低声道:“被吓到了吧?告诉你,紫依依一定跟太子余党有勾结,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王爷,让王爷将紫依依给除了,要不然整个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凤惊华调整心情,严肃地点头:“夫人说的是。我看事不宜迟,你就写一封信,让侍卫带上信和这幅画给王爷,请王爷尽快处理,如何?” 说到这里,她用力拍自己的脑袋:“不好不好!万一这封信和这幅画被别人看到,别人趁机诬陷王爷,王爷恐怕三张嘴也说不清楚……” 兰夫人想想也是,便道:“不如这样,我让人去请王爷回府一趟,就说府里出了急事,非王爷亲自处理不可。” 凤惊华拉起她的手:“夫人,还是你聪明,这样最好了。” 随即她又担忧的道:“但我们也不知道王爷现在在哪个军营,来来去去的,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才回来。万一紫夫人发现画不见了,或者这幅画不小心被别人看到,那可怎么办才好?” 她现在是真的急了。 绝对不能让别人再看到这幅画,也不能再让别人看到秋骨寒,要不然隐患就太大了。 兰夫人想了想,道:“不怕!现在府中杂事极多,我会想办法拖住紫依依,让她忙不过来。至于这幅画,只要收好即可。” 凤惊华做得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这东西被人看到了,那可不得了,要砍头的!能藏在哪里呢?” 兰夫人踌躇:“是啊,藏在哪里呢?要不然放在我那里……” 虽然她有把握不让任何人发现这幅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的有人看到了这幅画,伺机诬蔑她,她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她在府里的人缘本来就不好,真出了那样的事,就是将这幅画交给她的薇夫人也会撇清责任的,到时她要怎么办? “夫人,交给我吧!”突然,凤惊华抓紧她的手,目光坚定,视死如归的道,“这幅画就交给我收藏。如果被人发现了,一切责任由我担着,随便要杀要砍,我绝对不会出卖王爷!” 她一定要拿到这幅画! 141 杀,还是不杀 兰夫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握她的手,诚挚地道:“妹妹,那就拜托你了。我身边人多眼杂,实在不宜拿着这东西,你这边人少,做事又谨慎,我相信你!”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就把一切推给花京儿好了。 反正花京儿的命不值钱,拿她换王爷和王府的安全,划算得很。 “夫人你放心!”凤惊华用力点头,“我死都不会让人发现这幅画。夫人,你赶紧写信,让方白送给王爷,这事不能拖延。” 说罢她就铺纸磨墨,让兰夫人写信。 兰夫人也不含糊,很快写完后,将方白叫进来:“你马上去军营,将这封信交给王爷,请王爷务必尽快回府。” 凤惊华站在兰夫人身后,对方白点点头,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示事态紧急、王爷赶紧回来一趟。 方白不着痕迹的点头:“小的现在就去。” 他现在算是王爷的亲信,去军营跑腿传信什么的,基本都由他出马。 随后,兰夫人道:“妹妹,我去找紫依依了,你自己小心点。” 凤惊华道:“嗯,夫人也请小心。” 兰夫人离开后,凤惊华定定地盯着那幅画,心里想着:为什么紫依依会有这幅画?紫依依藏着这幅画想做什么?紫依依前几天专程跑来看秋骨寒,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想着想着,她抬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紫依依该不会是察觉了太子和秋骨寒之间的相似之处吧?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真的棘手了。 要解决这个麻烦,只有两个办法:除掉紫依依,或者彻底转移秋骨寒。 然而,除掉紫依依可能会引起秋夜弦怀疑,移走秋骨寒则会引起紫依依怀疑,不管哪种方法,都有风险! 但在头疼如何解决这个麻烦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弄清楚:紫依依为什么会怀疑到秋骨寒身上?秋骨寒明明一直在深宅养病,不与外人见面和接触,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上他才对。 除非……有不该见到他的人,见到了他,并联想到前太子。 那么,秋骨寒什么时候见到不该见的人,或者被不该见的人见到? 反复思索之后,她将画像塞进怀里,大步上楼,推开阁楼的门。 秋骨寒正在看书,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看到是她后,漾出笑脸:“姐,你怎么来了?” 虽然他们就住楼上和楼下,但“姐姐”很少上来看他。 凤惊华有些心不在焉:“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说起来,她似乎好久没有过问他的病情和身体状况了。 在她看来,他的身体应该已无大碍,只是在慢慢静养罢了,无需她时时看着。 秋骨寒乖乖的道:“嗯,大夫说好得很快。” 凤惊华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肃穆的道:“有一件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 秋骨寒的眼神很平静:“嗯,姐姐请说。” 凤惊华拿出太子的画像,展开:“紫夫人前几天突然跑来阁楼看你,她这么做着实奇怪,而今天,又有人发现她私藏着秋月明的画像。我在想,她是不是对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秋骨寒的情绪没有什么波动,而是低头,专注的欣赏画像。 半刻之后,他才赞赏:“画的很好,神韵有了。” 凤惊华拿过镜子,放在他的脸前:“镜子里的脸,和画像上的脸,相当像吧?” 秋骨寒淡淡的“喔”了一声:“好像有点像。” 他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照镜子的,在这之前,他至少有三年的时间没照过镜子,也不需要照镜子,对于早就死去的秋月明,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凤惊华道:“紫依依有秋月明的画像,又仔细看过你的脸,我想她应该是怀疑上你了。” 秋家的皇帝皇子都具有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世人想轻易就能遇到长得像他们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狩王府又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但凡有些见识和心机的人在这里看到相似的脸庞,都难免会多想。 秋骨寒沉默半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喃喃:“我是不是该在自己脸上划两刀?” 凤惊华严肃的道:“想都别想,这张脸务必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伤了。” 长得像秋月明和先皇,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身份证明,她需要秋骨寒这张脸。 秋骨寒乖乖的:“嗯。” 凤惊华收起画像:“我问你,你除了跟我、王爷、阴影和马奴见过面之外,还跟什么人见过面?” 秋骨寒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没有。” 凤惊华追问:“真的没有?” 秋骨寒很肯定的点头:“没有。” 凤惊华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死死地盯住他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没有说实话?你还住在木屋的时候,晚上就经常偷偷溜出去,还暗中跟踪神秘的夜行者。你敢确定你没有在无意之中被别人看到吗?” 秋骨寒:“……” 难道他暗中做的事情被发现了? 其实,凤惊华更多的是靠直觉,觉得他可能隐瞒了些什么而已,并没有证据认定他在隐瞒。 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可能被别人看到过,这很重要。” 秋骨寒这才道:“大年三十那天早上,王爷出发去军营,我站在阁楼门口看王爷离开。王爷刚刚走出浮云阁,我就看到紫夫人走进你的房间……” 他隐瞒了大年二十九那天,他打扮成丫环溜出浮云阁,暗中引开凌姬后勒晕她、用自制毒药将她变成废人的事情,只说了紫夫人的事。 即使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但还是不想惹她生气。 凤惊华听后吃惊不已,半晌才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秋骨寒呐呐:“她刚进去,我随后就进去了,我觉得她并没有发现什么或拿走什么……” 其实,他是想暗中对付紫夫人。 紫夫人防着谁,也不会防着他,他觉得他很有机会对紫夫人下手,但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紫夫人注意到他的容貌也不一定。 凤惊华看着他的脸,她是不是该给他一巴掌,让他牢牢的记住这次教训才好? 但是,这张脸也许是未来的一国之君的脸,她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得对这张脸表示出最起码的敬意。 半晌她才道:“你可不可以答应姐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要擅自行动,而是马上告诉姐姐或暗探?” 秋骨寒下意识地握紧双手,乖乖的:“嗯,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果然,她觉得自己还不行,是吧? 凤惊华轻叹一声,站起来:“我会和王爷商量怎么办,在商量出结果之前,你务必小心谨慎,若发现不对,就让暗探带你离开。总之,你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看到了。” 秋骨寒只能点头。 凤惊华回到自己的房间,思来想去后,将自己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应该赶紧毁掉。 她没发现房间多出什么东西。 但她把乔装成男人所需的物品全部烧掉,并把房间里的刀和随身携带的匕首另外藏起来。 紫夫人偷偷溜进她的房间,不是为了放东西,就是为了找东西或偷东西——也就是说,紫夫人连她都怀疑上了! 如果只是看她不顺眼或想找她麻烦什么的,紫夫人根本不必自己出马,所以说,这次的麻烦,大了!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紫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如此怀疑自己。 像紫夫人这种女人,一定怀疑上什么人,不会轻易罢手的。 她和紫夫人,大概到了有你无我的地步。 还好,这天晚上,狩王回到了阴府。 他是夜深之后悄悄回来的,阴府的人都不知道。 两人对面坐下,桌上只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两人的面容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显得有点模糊。 凤惊华一开口就叹气,而后道:“紫依依怀疑上我和骨寒了,这次的事情,可能大了。” 她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包括秋骨寒告诉她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狩王,最后道:“我想,紫依依只能死了。” 狩王缓缓道:“要紫依依死很简单,但我怀疑,她会不会暗中留一手。” 凤惊华道:“我自信我和骨寒没有把柄在她的手里,她就算有什么猜测,也不会当成情报传上去吧?” 狩王凝视着烛光:“她也许在暗中作了记录,或者告诉了可信的人,如若她死亡,她的猜测很可能就被当成真正的情报报上去。” 凤惊华想说“这个女人有这么厉害吗”,但她终究没说。 姬莲给她的教训已经足够惨痛,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只能说:“如果不能杀掉紫依依,那我和骨寒必须离开阴府。” 只是,两人忽然离开的话,紫依依难免又会更加怀疑。 狩王还是盯着烛光,没有说话。 凤惊华知道他在沉思,也不打扰,只是默默地想着。 良久之后,狩王抬眼,缓缓地道:“你无需离开,小鬼离开就够了。” 凤惊华吃惊:“就他一个人?没有我们保护?这怎么可能!” 就秋骨寒那样的身体和长相,没有她和狩王保护的话,不管放到哪里都会很危险吧? 142 两个间谍的较量 狩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门口,拔高声音:“进来吧。” 有人在门口?凤惊华又是一惊,转头。 门被推开了,秋骨寒慢慢走进来,坐下,客气地道:“骨寒见过王爷。” 狩王淡道:“都听到了?” 秋骨寒摇头:“没有听到。” 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两人说话的声音一定也很低,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是,狩王的内力和听力未免也太强了,他轻悄至此,却还是被狩王察觉了。 狩王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被盯上,不如死了吧。” 凤惊华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秋骨寒就平静地道:“嗯,花骨寒确实该死。” 凤惊华:“……” 她当然不会认为他们的意思真是要秋骨寒去死,只是对他们打哑谜的行为感到无语。 狩王看着烛光:“已经归隐多年的史官司马承是我父亲的好友。他有一个孙女,今年刚满十五岁,名为司马蓉。司马蓉从小体弱多病,有大师断言其活不过十八岁。司马家的孙辈就只得这一个女孩,自然十分心疼,便在司马蓉五岁时送她去天竺的寺庙修行,希望她能得福延寿。十年以来,尚国不曾有人见过司马蓉,也不曾听说过她的事情。” 凤惊华听到这里,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狩王道:“骨寒少爷的年纪与司马蓉相仿,身体也不太好,我想,骨寒少爷不妨扮作司马蓉,暂时住在司马家,直到时机成熟为止。” 凤惊华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相信司马老先生的为人,只是,不知他家里的人可能相信?” 司马承的官职和地位虽然不算高,却也是天下闻名的清官和才子。 他手持一枝记录当朝风云变幻的笔,实事求是,公正不阿,既不偏袒徇私,也无惧强权利诱,虽令一众官员恨得牙痒痒,却深得先皇信任。 因为这样的秉性,司马承与狩王的父亲镜国公成为莫逆之交。 镜国公去世后,司马承尽其所能的照顾狩王姐弟,是当时极少数还敢跟阴家有来往的官员之一,怎奈清官无钱又无势,他所助有限,为此常常自责。 这些事情,凤惊华都是听说过的,心里对司马承也是颇为敬重的。 狩王道:“司马老先生已经年过六旬,夫人与儿子皆已去世,家里只有儿媳和孙女,以及几名相随多年的佣人,我想都还信得过的。” 凤惊华点头:“既然王爷这般说了,我也信司马老先生一家。” 司马老先生为官时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又无钱无势,能跟着他到现在的,定然不会是贪婪自私的小人。 狩王看向秋骨寒:“骨寒少爷意下如何?” 秋骨寒平静地道:“我觉得如此极好,还请王爷安排。” 狩王道:“我今夜就秘密去拜见司马老先生,请他务必帮这个忙,我想老先生不会拒绝。你想成为司马蓉,就必须熟识天竺的寺庙生活,最好懂得一些梵语。你这几天好好准备,我也会暗中请梵语老师教你。” 秋骨寒道:“王爷所言极是,我会好好准备。” 狩王道:“你去司马家后,我会让阴云和阴风随你一起过去。” 而后他看向凤惊华:“十五快到了,你联系连横,让他派人入府刺杀我,再让骨寒少爷在这行偷袭中被杀。做得干净些。在此之前,一定要堵死紫依依的嘴。” 凤惊华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三个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分别散去。 狩王吹熄烛火,换上夜行装,无声无息地离开浮云阁,又无声无息地离开阴府,身影始终与黑暗融为一体,即使是在夜间出没的野兽,也绝对无法发现他的身影。 第二天上午,狩王出现在阴府时,是一副刚刚回到阴府的模样,阴府上下都不知道他其实昨晚就回来了。 王爷回府,紫夫人当然得随身侍候,无暇顾及太子画像和花骨寒的事情。 待他陪王爷说过话,用过饭,回到紫音阁时,已经是午后了。 她一进房间,就对丫环们道:“你们都出去吧,本夫人要歇息。” 这两天,兰姗姗自称身体不适,将所有的家事都推给她处理,下人们不管大事小事全来找她,她虽然聪明能干,却没有多少处理家事的经验,忙得晕头转向,连补眠的时间都没有。 每每疲惫不堪的回到紫音阁时都已是深夜,她倒头便睡,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不过,王爷今天回来了,兰姗姗的“病”也好了,她可以喘口气了。 她关好房门,走到大花瓶边,看看太子画像是否还好。 忽然,一个轻佻的声音传进她耳里:“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她心里一惊,转身,看到方白手里挥着一幅卷轴,正在微笑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结结巴巴的道,心里又惊又疑。 惊的是这个男人为何出现在这里,疑的是这个男人看起来相当冷酷,完全没有平素的老实温驯。 “听说你手里有一件宝贝,我当然要来看看。”方白走到她面前,“你藏东西的手法可不高明啊。” 紫依依脸色一沉,顾不上理会他,先去检查花瓶里面。 花瓶插有竹枝,但没有卷轴。 她心凉了半截,看向方白,目光冰冷:“你……偷了我的东西?” 方白笑:“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何来偷?” 紫依依直视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小小一个护院,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胆量?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所以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方白猛然将手中的卷轴打开,“我乃是太子以前的侍卫,潜入王府,是为了杀掉狩王!” 紫依依倒抽一口冷气:“……” 他是说真的?这样的反转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她才道:“你想杀了我?” 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一定会被杀掉。 但身为间谍,越是死到临头,她反而越是冷静。 “这个嘛,”方白慢条斯理地道,“这要看你的表现了。说,你是如何得到这幅画,又为何藏着这幅画!” 短短的片刻,紫依依已经想到了对策。 她深吸一口气,眼里流露里淡淡的忧伤和思念之色:“这幅画……是太子殿下送我的礼物。” 她太入戏,连她都相信了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这回,换方白无语了:“……” 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了紫依依是怎么样的女人,说不定会被她的表情所迷惑。 这个女人,他妈的太会装了。 紫依依道:“我在宫里当歌女的时候,曾经为朝中的大人献唱,有一位大人喝醉了,欲图非礼我,幸好太子出面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对太子殿下倾心不已。当然,太子殿下不会记得我,我也不敢对太子殿下有非分之想……” 她没有哭,声调也不是很悲切,只是双眼发红,忧伤绵绵,却更显哀伤动人。 “直到三年前,我无意中在宫里见到望月悲叹的太子殿下,一时无法把持,为太子殿下献唱一曲,倾诉我的思慕之心。太子殿下也许被我的歌声所打动,说他可能时日无多了,无法回应我的心意,便把这幅画像送给了我……” 方白看着她,心里很是震惊。 这个女人……真是表演得无可挑剔,他若是有一点凡心或不明就里,八成就会信了她。 之前他还想着,只是一个有点心眼的女人罢了,玩点手段弄死她不就成了,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女人相当恐怖,跟宫里的那些妃子们相比,毫不逊色。 难怪王爷和花夫人会如此提防这个女人,叮嘱他不可大意。 紫依依继续道:“我当然不敢收这么重要的东西。太子殿下却道,他死了以后,这世上的人大概很快就会忘记他,如果有像我这样的女子还能记得起他的模样,也不枉他来世上一遭……” 紫依依的声音微微哽咽,眼角有一滴泪流下:“于是我便收下这画像,暗中带在身上,进了王府也一直好好的收藏和保管着。” 她擦了擦眼泪后,声音和眼神都恢复了平静:“这些话,随你信或不信。只是,你若要杀我,能不能将这幅画烧了,让我带着上路?” 方白的目光有点复杂,半晌才道:“这幅画就由我带走了。至于你,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被我杀了,要么帮我杀掉狩王!” 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秋夜弦的人,让她去杀狩王,根本不算是什么胁迫和惩罚。 但,“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他逼她“攻击”狩王,那么她就不会再向主子告密,狩王就能暂时“防”住她。 紫依依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愣了半晌后,才道:“你觉得我会……受你控制?” 这个男人,是不是太天真了? 让她活下去,就不怕她会出卖他? 方白笑了:“那天晚上过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吧?” 紫依依心里一紧:“你、你是什么意思?” 方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你上个月或这个月的月事,有没有来?” 紫依依脸色瞬间惨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段时间都在想画像和秋骨寒的事情,她都忘了这回事。 说起来,她的月事确实没有按时到来,虽然才一个多月,不足以证明她有孕,但是,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她真的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就算给她天大的荣华富贵,她也无法享用。 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前太子的人。 143 花骨寒之死 方白又笑,但笑意始终未达眼底:“紫夫人,我劝你别想着出卖我。我可是你亲自挑进王府的,又有人亲眼看到我跟你做了会生孩子的事情,我连你身上有几颗痣都清清楚楚,你还怀了我的孩子。我若是出事,你也一样犯了死罪。”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狩王和花夫人要派他对付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狡诈之至,根本不是一般男人能对付得了的角色,只有对女人真正无情无欲的男人,才能压制得住。 而他是真正的死士,不管发生什么事,没有女人能让他动摇。 紫依依仍然无话可说:“……” 除非她能轻易杀掉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永远无法暴露她的丑闻,否则,她还真没有办法对付他。 方白又道:“你一定在想着如何杀掉我吧?告诉你,我在王府里的同伴,不止一人,有男有女,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何知道你手中有这幅画?我跟你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除非你能同时杀掉我和我的所有同伴,否则,你的丑事一定遮掩不住。” 紫依依:“……” 方白接着道:“你大概还想着暗中将这个胎儿打掉,从而掩饰自己的丑闻吧?我劝你不要冒险。我的同伴盯着你,你若是玩这种手段,很容易被发现的哦。” 紫依依:“……” “当然,”方白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能让自己尽快跟王爷睡上一两次,假装这个孩子是王爷的,那我也没意见,毕竟,我的孩子能继承狩王的爵位,我也觉得很不错。不过,你大概做不到这一点吧?” 紫依依:“……” 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挫败感和无力感了。 这个男人的话,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看不到她能彻底摆脱他和这种困境的机会。 方白最后问:“怎么样,要不要帮我干掉狩王?” 紫夫人终于问:“你想怎么杀掉他?” 她迷恋狩王,真心的,所以她不想伤害狩王。 但她隐隐察觉得到,皇上可能是希望狩王死的,毕竟狩王不曾支持过皇上,手中又握有重兵,哪个有野心的帝王能包容得了这样的臣子? 她若是暗中帮助这个男人除掉狩王,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于她,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摆脱困境的方式。 方白道:“再过几天就是十五,王爷一定会回府中过节,那时,我会和同伴里应外合,取下王爷的首级。” 紫夫人被他的计划和胆子吓得不轻。 但她没有反驳,只是问:“你贴身侍候王爷也有一段时间了吧,难道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么?” 方白道:“你不知道吧,王爷的四周一直埋伏有暗探,这些暗探个个武功高强,时时在暗中保护王爷,我没有把握,不便下手。万一我下手失败,以后再想混进王府,就难了。还有,你以为王爷上次在城外被伏击,真是费国奸细干的么?” 紫夫人心里一惊,是这样吗? 上次王爷在城外遇袭,人人都说是费国奸细干的,但是,费国的奸细怎么会这么了解王爷的行踪?再说了,当时人人都说王爷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费国奸细应该也听到这样的风声,怎么还会急着对王爷动手? 现在听方白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这像是前太子、皇子余党会干的事情。 她定了定神,又道:“那十五那天,你们就有把握么?” 方白道:“不是有你帮忙么?再说了,王爷现在都住在军营中,几乎不回王府,我们也不能这样拖延下去,要下手,只能趁十五了。” 紫夫人沉默一会,又问:“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骗我去害王爷,让我自寻死路?” 方白冷笑:“要杀你易如反掌,我犯得着搞这么多事骗你?” 他的话音刚落,紫夫人只觉得耳边有一道劲风划过,而后她听到身后传来两声轻响。 她转头一看,目瞪口呆,一枚小指大小、长短的飞镖,稳稳地刺在花瓶里一根竹枝上。 耳朵似乎有什么不对?她顺手摸了摸耳朵,原来是她的耳环被那枚飞镖给射断了。 而她,根本没看到方白出手。 她瞬间沉默。 她不会功夫,但她知道,这绝对是顶尖高手的水准。 这样的高手,不可能没有来历,要杀她也确实易如反掌,而且,她感受得到他的冷血。 半晌,她长长地叹气:“你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虽然舍不得王爷死,但她更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前程。 王爷死了,她还有机会和未来,但她的丑事若是暴露,她就真的身败名裂,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方白笑:“果然是聪明的女人。” 一刻多钟后,方白无声无息的离开。 紫夫人沉默的躺床休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过年的气氛还在持续,阴府看起来很正常,没几个人感受得到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很快,正月十五来临。 因为王爷会在府里过节的关系,这一天对于阴府的人来说,简直才是真正的春节。 从早上开始,王府就异常忙碌,打扫,收拾,准备晚宴,装点花灯。 为了庆贺王爷病情不断好转,紫夫人表示:晚宴结束以后,除了侍卫和侍候王爷的人,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门去参加庙会,看花灯。 消息一出,下人们欢呼不已。 长期以来,阴府都执行严格的门禁,无事、无允许不能外出,下人们想出门走走逛逛什么的,简直就是做梦,所以,能得到这个机会,下人们自是欣喜。 因此,下人们干活更卖力了,阴府这一天都喜气洋洋。 临近傍晚的时候,王爷回到府上。 鞭炮燃尽之后,王爷与众姬妾入席宴饮,听歌抚琴,其乐融融,而后又与众姬妾逛后花园,欣赏王府自制的花灯,气氛也极好。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王爷回浮云阁歇息去了,紫夫人、兰夫人、金兰院四姐妹带上丫环和护院,难得一起出门的看花灯去了。 阴府瞬间少了大半人员,只有一些护院四处巡视。 但因为王爷回来的关系,浮云阁的守备比平时严上许多,十几名侍卫在浮云阁四周巡视,浮云阁内也有多名侍卫守护。 这样看起来,王爷算是相当安全的。 前半夜一直很平静。 直到将近午夜的时候,这份平静才被打破了。 首先,是后门响起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而后,看守后门的护院悄悄地打开后门。 接着,一群蒙面黑衣人无声无息地潜进来,在幽暗的月光下,人人形如鬼魅。 这群黑衣人约莫二三十人,他们潜在树影里,飞速向浮云阁靠近,而后以一对一的方式偷袭那些侍卫,多出来的黑衣人则冲进浮云阁,直奔狩王的卧室。 就这样,一场血腥的厮杀就此展开。 狩王府的位置相当僻静,四周并没有多少人家,加上留在府里的人员很少,也都不是什么能打的高手,浮云阁的那些侍卫没有高声呼救,只是拼死相抗。 这一场战争,杀得相当安静。 直到紫夫人、兰夫人领着众人回来,发现了浮云阁的厮杀,才出现响彻夜空的尖叫声。 终于,整个阴府都乱了,吵了。 紫夫人冲下人喊:“能打的赶紧拿上武器去帮王爷!不能打的赶紧去报官——快去!” 护院们抄起武器,硬着头皮加入战局,其他人则抱成一团,躲得远远的,祈祷着王爷能获胜或者官兵快快到来! 但是,这场战争并没有再持续下去,因为,刺客们发现人越来越多,己方的处境不利以后,没有恋战,而是迅速撤离。 撤离的时候,他们还带走了同伴的尸体。 浮云阁一片狼藉,只差被拆了。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狩王手持宝剑,一身是血地走出来,对众人道:“没事了。护院留下来善后,其他人都回去。”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跑了。 紫夫人、兰夫人执意留下来处理,狩王也没有拒绝。 紫夫人看到了数名侍卫的尸体,以及一大群伤员。 “王爷——”阴影突然抱着一个人出来,哭着跪在狩王的脚边,“寒少爷、寒少爷死、死了……” 其他人对这个孩子的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紫依依却是大吃一惊。 花骨寒死了?这怎么可能?王爷和花京儿不是全力保护他吗,他怎么就轻易死了? 她上前几步,蹲下来,仔细观察花骨寒的尸体。 花骨寒软趴趴地躺在侍女的怀里,胸口显然中了一刀,鲜血渗透了衣服。 紫依依装出震惊和悲痛的样子,失声道:“怎、怎么可能?他们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我不信,我不信这孩子就这样死了……” 她说着就去拉秋骨寒的手,试探他的脉搏。 花骨寒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 她又颤抖着双手去摸他的脸庞,试探他的鼻息。 花骨寒没有呼吸。 而且,花骨寒的肌肤异常冰冷,不像活人的体温。 难道,这孩子真的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颤抖而凄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弟、弟弟——” 紧接着,一条人影冲过来,抢过花骨寒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里,边哭边拍他的脸:“弟弟你醒醒——你快醒醒!姐姐在叫你,你听到没有?你再不睁开眼睛,姐姐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花夫人! 144 仙子司马蓉 花夫人也受了伤,身上血迹斑斑,但她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是不断地喊弟弟快快醒来。 她的声音很悲怆,眼神透着疯狂。 紫夫人拿袖子拭泪,目光却借着袖子的掩护观察花京儿。 她没看出花京儿在伪装。 那种濒临崩溃的眼神和哭声,也许真的有人能演得出来,但,一定会非常非常的难,而且需要足够的准备,否则,连她都做不到。 “本王累了,今晚就去紫音阁歇息。”狩王对花骨寒的死没有什么感觉,淡淡的下达命令,“今晚的事情,本王自会调查,任何人不得擅自猜测和议论。” 他身为将军,杀人无数,见过无数同僚、手下和百姓惨死,对死人早就无动于衷。 花骨寒于他远远谈不上亲友,他不可能因此动容。 他甚至没有多看花夫人一眼,就这样走了。 很多人都说他似乎没有感情,这是真的。 紫夫人看王爷走了,赶紧随他而去。 兰夫人受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看不得死人的那种鬼样,早就受不了了。 看到王爷去了紫音阁,她心情更加糟糕,交待管家好好招呼官差和处理现场后,也走了。 浮云阁里,除了侍卫们在善后,只有花夫人的哭声在回响。 慢慢的,这种哭声越来越小,却还是断断续续,呜呜哀哀,令所有人都心烦不已。 除了她,其实没人在乎那个病小鬼的生死。 甚至,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个病小鬼死了还好,毕竟他活着只是累赘。 府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参与昨晚那场厮杀的善后,待天色大亮,浮云阁的伤者与死者已经处理好时,他们才听说除了花骨寒之外,一共死了六个侍卫,其他侍卫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至于那些闻讯而来的官差,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侍卫传达了王爷那句“不过是费国刺客上门找碴罢了,不值一提”以后,他们便一脸崇拜的回去了。 随后,六具侍卫的棺材被运出阴府,送去火葬场处理。 同时,城中又在流传着费国奸细贼心不死,又派人夜半潜入阴府想行刺狩王,却赔了夫人又折兵,狩王神勇无敌什么的。 狩王从这件事当中,又提升了名声,只有花夫人是悲苦的。 花骨寒的棺材被安置在阴府一角的废屋里,废屋被布置成一个小小的灵堂,由花夫人一人守灵。 身为侍妾,进府不久,无儿无女,连侍寝都没有经历过,莫说是她的弟弟死亡,就算是她死了,也未必能设灵堂,所以,她弟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算阴府开恩了。 花夫人在灵堂里守了一天一夜,不曾离开半步。 至于狩王,天一亮就回军营,不再过问昨晚的事情。 紫夫人、兰夫人都来看过她,陪她守一会儿就离开了,说到底,还是她一个人自己守。 紫夫人又暗中的、认真的观察过,花京儿的悲伤很真实,连每一根发丝都透着忧郁。 她觉得花京儿跟花骨寒确实感情深厚,也许真的是亲人,她可能真的想多了。 其实,凤惊华只是在面对花骨寒的“死亡”时,想到了前世里妹妹的悲惨下场,悲从心来,这种感情的流露自然是真实的。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游戏里,要演,就要演足。 按计划,方白逼紫依依协助刺杀狩王,紫依依在昨天晚上将绝大多数人引出王府。 昨天晚上杀进王府的蒙面黑衣人都是连横的人,而守在浮云阁的那些侍卫,大半也是连横的人,小半是狩王的暗探,双方算是自己人。 虽然是自己人,但这场厮杀却是货真价实的打斗,并没有随便玩玩,只不过,狩王从一开始就立下“不可伤及他人要害”这一条规则,在这条规则下,众人打得不可开交,伤员无数。 而那些被杀的“侍卫”,是血月兵团从火葬场送来的、货真价实的死人,连紫依依都看不出任何不妥。 因为戏做得很足,紫依依被骗过了。 隔天,花骨寒在城外的平民墓地下葬,花夫人送葬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莲香居里,谁也不见,似乎每天都在怀念早夭的弟弟,以泪洗面。 王爷不在府里,众位夫人和姨娘们意兴阑姗,也懒得去管她。 又过了几天以后,春天突如其来,大地在一夜之间似乎就变得清新浓绿了起来。 天气没那么冷了,枝头和地面纷纷冒出绿芽,花枝也开始有一两只花骨朵准备偷偷绽放,连小鸟也掠过天空,啾啾鸣叫。 人们纷纷走出屋子,闲逛也好,访友也好,总之,都不爱窝在屋子里了。 于是,街上的行人多了。 连城外的风景名胜之地,也开始有了游客。 这天午后,久违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淡淡的撒在归云山上,空灵秀逸、云雾飘渺的归云山因此多了一层暖意。 一辆四人抬的绿呢小轿悠悠而来,直抵山脚。 进山的路都是上下迂回的石阶,轿子无法进山,只得停下来,丫环掀起帘子,小心扶轿里的少女下轿。 少女披着在这个时节里显得过于厚实的湖蓝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也不知道面容如何,但身姿堪称弱柳扶风,其中自带一份优雅沉静,偶有行人与游人经过,无不侧目。 这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仅瞧这份风姿,就令人浮想联翩,想来定是美人。 丫环扶着少女走上台阶,少女走得很慢,身体显然不是很健朗。 另有一名劲装男子付了帐,让轿夫返回之后,紧紧地跟在少女的后面,显然是少女的护卫。 游人都以为这名少女是来游玩的,但少女并没有中途停下赏景,而是往山林深处走去。 归灵山是文人士大夫最喜欢的归隐之地,在山林深处,就有不少这样的隐居者。 众游人心中了然,这位少女是住在这里的? 确实如此。 少女停停走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山间老宅前,尚未敲门,门就已经打开了,两名佣人扶着一个中年女子走出来,欣喜地道:“孙小姐回来啦,快去告诉老爷——” “蓉儿——”中年女子快步上前,拉住少女的手,泪眼涟涟,“真的是蓉儿吗?你真的回来了吗?娘亲不是在做梦吧?” 少女将帽兜摘下来,露出一张苍白消瘦却极其精致的脸庞,哽着声音道:“娘亲,我是蓉儿,我回来了……” “我的乖女儿啊……”中年女子颤着手,轻抚少女的脸庞,“娘亲、娘亲已经十年没见过你了,想死我的乖女儿了……” “蓉儿也是,蓉儿没有一天不想娘亲的……” 母女俩抱头大哭,一干佣人无不暗自抹泪。 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都进屋说话吧,外面风大,又冷,蓉儿身体不好,不宜久呆。” 母女俩这才放开对方。 “蓉儿,这是你的爷爷,快来见过爷爷。”中年女子牵起女儿的手,拉到司马承面前。 “蓉儿见过爷爷,愿爷爷康乐长安——”司马蓉说着就要下跪。 “你身体不好,切勿下跪。”司马承赶紧扶住孙女,“快进屋,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司马蓉跟着爷爷和母亲进屋,一家三口少不得又是一番互祈衷情,半天都说不完。 最后,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一起用了一顿美味的团圆饭,司马蓉这才回房间休憩去了。 她是病人,热不得,冷不得,累不得。 安静下来以后,她坐在床沿,拿起镜子,打量自己的脸庞。 这就是自己的、真实的脸。 表面上是司马蓉的脸,其实是秋骨寒的脸。 秋骨寒从这张脸里,忆起了当年的自己。 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他喟叹,放下镜子,解开外衣,盘腿运功。 没有人知道,他能熬过三年的矿奴生涯,是因为他一直在修炼内功。 他还是住在皇宫里的秋流雪的时候,虽然不怎么学武,却一直跟着武功师傅修习内功,还学得相当不错。 被送进莽山以后,他常常利用晚上别人都已经入睡的时间打坐运气,以此抵抗恶劣的气候、监工的毒打和极度的疲惫,否则,以他打出生起就娇生惯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种折磨。 他被“花京儿”救走以后,身体会好转得那么快,也是坚持修炼内功的结果。 一个时辰后,他练完内功,拿起一本书,躺在床上,细细地读起来。 他曾经病重和昏迷了太久,好不容易逃过死神的纠缠之后,他就不喜欢老是躺着,一天只睡两到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看书、运功或练习杀人。 山里很平静,司马家的人都是好人,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包括他现在的母亲黄夫人。 只有司马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司马承很可靠。 他住在这里,安全,平静,自由。 只是,他还是会想念他的“姐姐”。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天以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的上午,他抱了一张琴,第一次走出老宅,在附近的亭子里坐下,拔动十指,弹起琴来。 他还是秋流雪的时候,学过琴,但几年没碰琴,技艺有些生疏。 他并不在意弹得好或不好,他只是有点想念在阴府的日子,而这些,他无法告诉任何人。 琴声幽幽,虽不娴熟,却透着灵气和忧伤。 他不知道,有游人和住客循声而来,没有被他的琴声吸引,却被他的美貌所倾倒。 “归灵深处有仙子”这句话,就这样慢慢地散播开来。 145 去梨香院找姑娘 三月终于来临,草长莺飞,桃红柳绿。 春雨尤其缠绵,温柔到了极致,天洲处处都散发着醉人的风情。 三月三那日的午后,春困席卷阴府,放眼望去,无人出没。 凤惊华身穿黑衣,蒙了面纱,挎着一个竹篮,走到后门,说自己要去给弟弟上坟。 莫说这个时节正是踏青和扫墓的时候,看守后门的侍卫也是王爷的人,自然给她放行。 凤惊华走到附近的街口,雇了一辆马车,直抵东市后下车,进入一家热闹的香烛店,在买了一篮子香烛纸钱的同时在店铺的内室换了装束,而后神态自若的走出来。 这家店铺是血月兵团的联络点之一。 她这次出门是要去见连横。 消失已久的连横让人给她传信,说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她。 以前连横都是上门找她,这次却例外,她觉得很是不同寻常。 她离开香烛店后走去东市,绕进一条普通的巷子里,打开一间普通的宅子。 刚进门,就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还有一个庞大的身躯压上来。 她也不惊慌,只是冷冷的道:“连大人,放开你的手。” 屋子里很暗,她看得并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得到连横的气息。 反正连横说会在这里等她,钥匙都是他让人送给她的,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 连横邪笑:“如果我不放呢?” 凤惊华淡淡道:“那我一定不会配合你的行动。” 连横找她,一定是有事要她办,她现在可是有恃无恐 连横:“……” 半晌,他放开凤惊华,摸着鼻子转身走,嘀咕:“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阴九杀对女人的品味有够烂的。” 凤惊华跟在他身后,淡淡道:“你还不是一而再的调戏我,对我这种女人有兴趣得很。” 连横纠正:“我不是对你有兴趣,我是对阴九杀重视的女人有兴趣。”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光线明亮的后院。 连横转头,摩着下巴,邪笑:“怎么样,我的脸是不是很英俊?”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蒙脸,在凤惊华的面前露出真容,很得意的样子。 凤惊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后,淡淡道:“是很英俊,不过我一点都不心动,让你失望了。” 如果她还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大概会心跳脸红,然而现在的她,就是看到不穿衣服的再英俊的男人,也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吧。 “真的一点都不心动?”连横将脸凑过来,紧贴她的脸,一只手还覆在她的胸口上,“不脸红?心跳没有加快?” 凤惊华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聊的小孩的恶作剧。 半晌,连横悻悻的收手,坐下来:“真是扫兴,还是说正事,说正事!” 凤惊华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 连横本来还想跟她调调情什么的,但看她这样子,没了兴趣,直奔主题:“我要你今晚陪我去一趟梨香院,哦,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请你带我去一趟梨香院。” 凤惊华脸色微微一黑:“难道那里有男色出售,你想请我去享受?” 梨香院,文人雅士最爱去的青楼,她一个女人去哪里做什么? “女人怎么能够说这种话?”连横板起脸,“你这样丢阴九杀的脸,真的好吗?” 凤惊华道:“哦,还是说你长了一张无法无天的脸,却只敢在这种地方调戏我而没有胆量独自去逛青楼?” “你这张嘴还真是刻薄啊。”连横皱眉,“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爱说话呢。” 凤惊华客气一笑:“谢谢连大人夸奖。” 连横又觉得无趣了:“我要去那里找一个女人,但我这张脸实在太出名,不便单独前去,所以需要你这样的脸带我去,我给你当随从就好。” 凤惊华道:“你的手下不是有很多男人吗,他们就不能带你去?” 连横叹气:“多是多,但一个个都习惯了杀人,两个以上出现在那里,实在太显眼。而你不一样。你稍微打扮一下,就是完美的衣冠禽兽,很符合那里的气味。” 梨香院的客人以文人雅士为主,而血月兵团全是一等一的杀手,不管如何掩饰,他们那种长年浸染在血腥中的凶气和杀气都消除不了,他独自一人去就够显眼了,再带一个去,更加显眼。 凤惊华半晌才道:“多谢夸奖。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是女人,也算出身名门,从小没少读书,装扮成男人的话,确实显得斯文俊俏,跟那些文人雅士混在一起,就融洽得多。 连横笑着,跟她大致说了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凤惊华就在这间屋子里小睡了一下,而后仔细打扮,暮色时分带着连横出门。 天一暗,梨花院就活了。 门户大开,里里外外点起造型雅致的灯笼和花烛,打扮得千娇百媚的美人站在楼廊上招揽客人,高墙和阁楼之后有丝竹之声悠扬飘出,吸引行人驻足聆听。 梨花院跟其他有名青楼的共通之处是美人如云、品质极高,不通之处则是这里以卖艺为主、卖身为辅,除非这里的美人自愿陪寝,否则客人绝对不能强买。 所以,喜欢这里的客人大多是以斯文体贴、懂得怜香惜玉的文人居多。 但梨花院有一个强大的优势是天洲公认的——这里的美人最有才艺,无论是琴棋书画,歌舞词赋,这里的美人都能拿得出极其专业的水准。 在某种程度上说,“梨香院”就等同于“品味”,很多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不时来这里装斯文人,梨香院根本不愁没生意。 这天晚上的梨香院,一如既往的顾客盈门。 天色彻底变黑的时候,街道的尽头走来一高一矮、一武一文两名男子。 他们一走到灯光映到的范畴之内,站在二楼游廊的美人就注意到了他们,随着他们渐渐走近,美人们的眼睛就亮了。 这两位客人,好人物啊!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月白锦衣,头束玉冠,手持折扇,身姿挺拔,步态从容,虽看不到面容,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待男子走到梨香院前,众美人不住惊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佳公子以折扇遮脸,停在梨香院前,抬头看了看。 与楼上的美女对视以后,佳公子两眼弯弯,拿开遮脸的扇子。 众女皆睁大了眼睛,既惊艳又遗憾。 惊艳的是这名公子真是五官俊俏,英气逼人,遗憾的是他的脸上划有数道浅红色的疤痕。 但他绝对不丑。那数道疤痕虽是美中不足,却也令他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并令他惹人怜爱。 这位公子显然并不以脸上的疤痕为耻为羞,大大方方的走进梨香院,一路浅笑着回应冲他招呼和行礼的美人,走到后院。 每天晚上,梨香院都会在后院大厅的“一品艺台”举行才艺表演,各色美人轮番登场,弹唱歌舞、杂耍戏法无所不有。 此时,大厅已经高朋满座,大多作羽扇纶巾打扮的文人雅士三三两两,分别占据一张张雅致的桌子,喝茶品酒,谈诗论词,有几分才子聚会的气氛,与普通青楼的声色犬马大为不同。 那位公子一走入大厅,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里的俊俏才子倒是不少,但如这位公子一般英气逼人的基本没有,加上他脸上的疤痕和身后高大英武的护卫,更显特别。 “两位公子这边坐。”一个中年美女走过来,笑得极为得体,“奴家是艺娘,专管这一品艺台的,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脸疤公子一开折扇,遮住脸庞,颇有几分桃花的眼睛眨了眨:“叫我华公子就好。至于我身后的男人嘛,保镖罢了,不必理会。” 艺娘领他们入座,笑道:“华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以公子的相貌气度,以前若是来过,奴家一定不会忘记。” “嗯嗯,是第一次来。”华公子眼珠子转来转去,一边好奇的打量四周,一边指自己的脸庞,“我爹娘说我生得太好看,容易犯桃花劫,喏,你看我的脸,就是以前招小人妒忌害的,所以我爹娘不让我随便出门。我今晚是偷偷来玩的,你不要问我太多,也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情哦。” 艺娘有点信他的话:“奴家明白。咱们梨香院只求客人开心,让客人不开心的事情,咱们一件都不会做的。” “我果然没来错地方。”华公子点点头后,道,“有我们可以坐角落不?我坐这里也太显眼了吧?” 艺娘笑道:“我给公子在角落里加一张桌子罢。” 客人大多不喜欢坐角落,所以所有的桌子都集中在中央。 待艺娘在角落里准备了一张桌子后,又问:“不知华公子想要唱得好的姑娘陪,还是想要说得好的、画得好的、写得好的姑娘陪?” 华公子想了想,拍手:“我想要最能喝的姑娘。” 艺娘笑道:“华公子好生豪气,很少有客人点能喝酒的姑娘陪呢,您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叫最能喝的姑娘来。” 华公子坐下来,悠然的嗑瓜子,好不逍遥。 他的护卫站在他身后的盆景边,一身普通的青衣打扮,脸色黧黑,五官也极为端正,若不是有玉树临风的华公子占尽风头,他应该也极为显眼,但在华公子身侧,他也只能当绿叶了。 艺娘很快领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过来。 女子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但酒水一倒,她的眼睛就亮了,简直跟看到琼浆玉露一般。 “十年的女儿红?”她低呼,“酒儿喜欢喝这个!华公子,您真会点酒。” 146 缺乏常识的男人 华公子抿唇一笑:“你这么会品酒,难道真的是酒痴?” 酒儿很用力地点头:“嗯,我最喜欢喝酒了,酒对我来说就像水一样,只是好喝的酒太贵,酒儿喝不起,来咱们院的客人也不爱能喝酒的姑娘,我很少能喝到好酒。” “哈哈,那你遇到我,就是你的运气了。”华公子哈哈一笑,“我会点很多好酒,而你能品出多少种酒,我就请你喝多少种,喝到你痛快为止,如何?” 酒儿大喜:“好哦好哦,酒儿喜欢这样,公子你真是太好了。” 华公子嘿嘿一笑,擦了个响指,叫来侍女:“把你们院里所有的好酒,不论价钱,每样都拿一瓶上来,不准藏私。” 侍女立刻跑去拿酒。 此时,一品艺台开始演出,客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台上,一边欣赏演出,一边给上台的姑娘进行评分和打赏,气氛好不热闹和欢愉。 角落里,华公子一边看演出,一边跟酒儿品酒。 桌上摆了几十个精美的酒瓶,每个酒瓶装一种酒,酒儿一一尝过,居然将每瓶酒的种类、年份、成分等猜得丝毫不差。 华公子惊讶不已:“酒儿姑娘好厉害,想我爹爹是个大酒鬼,家里藏酒无数,可以算是品酒高手了,但跟酒儿姑娘相比,只怕还要逊上几分。” 酒儿一边换着不同的酒喝,一边得意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少一天不喝就难受,而且还千杯不醉,我家里穷,说养不起我,就把我卖给青楼。其实呆在青楼也不错,经常能有酒喝,我呀,只要天天有酒喝,时不时能喝上一点好酒,就心满意足了。” 华公子的眼睛,也跟十年陈酿的女儿红一般波光醉人:“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姑娘,你真是太有趣了!来来来,尽管喝,使劲喝,千万别客气,本公子不差钱,你想喝多少都成。” 酒儿一点都不客气地牛饮:“本公子看着就是爽快,酒儿就不客气了。” 她每喝完一瓶,华公子就多叫一瓶,桌面上始终摆满装得满满当当的酒瓶子。 酒儿再能喝,十几二十瓶灌下去,也有了两三分醉意。 华公子有点担心了:“酒儿姑娘,你也喝太多了,还是别再喝了吧?” “喝,怎么不喝?”酒儿长得不算很漂亮,也没有别的长处,平时没什么机会喝这么多的好酒,难得这次有机会,当然要拼命享受,“我还好着呢,我要喝到醉为止!” “好,酒儿姑娘豪气!”华公子朝她翘起大拇指,给她拿酒,“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这次就让酒儿姑娘喝到醉去!” 酒儿又喝下一瓶后,华公子惊叹:“酒儿姑娘真的太厉害了!我说啊,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能喝的女子么?应该没有了吧?” 酒儿微醉,笑眼朦胧:“谁说没有?我们梨香院的幕后大老板,比我还能喝呢!” “不可能!”华公子摇头,“比你还能喝的女人,那、那还是女人么?你故意吓我的吧?” “酒儿才没骗你。”酒儿确实有些醉了,有什么说什么,“我千杯不醉,但我们的大老板可是万杯不醉呢!还有啊,我们的大老板可是个大美人,比台上那、那些都好看,才不是不像女人呢……” “我还是不信!”华公子还是摇头,“我见过你们的老板,不算什么大美人吧,我也没看出她很能喝的样子。酒儿姑娘,你一定是醉了,现在在说醉话呢。” 喝醉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喝醉了。 酒儿摇头,很固执地道:“除了老板,我们还有一个幕后的大老板呢,幕后的那个大老板,真的是大美人……” 华公子嗤之以鼻:“那你见过你们的幕后大老板嘛?” 酒儿摇头:“没见过……” “那你还敢说得这么肯定?” “可是我听嬷嬷她们说过啊。我有一次陪客人喝酒,客人们全部都醉倒了,我也喝晕了,是嬷嬷扶我回房的。我听到嬷嬷跟艺娘说我的酒量比不上大老板什么的,还说什么近期生意不好,如果大老板能出来撑下场面就好了,还有什么绮花坞的花魁都比不上大老板长得美之类的……” 华公子双手托腮,听得有些出神:“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奇女子,如果我能见上一面就好了。酒儿姑娘,要花多少钱才能见到你家大老板呢?” “不可能的。”酒儿摇头,“我跟嬷嬷问过大老板的事情,嬷嬷却说咱们院没有什么幕后大老板,让我不要乱说。所以说啊,幕后大老板一定是隐藏在幕后,不会见人的啦,要见也是见大人物来这,客人们是见不到的。” “这样啊。”华公子叹息,给她倒酒,“那我就不见了,省得惹什么麻烦,再被别人在脸上划几刀。” 两人又吃吃喝喝起来。 此时,台上表演正酣,台下看得入迷,现场热闹非凡,也没什么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而他们的后上方,二楼回廊上的一间包间打开了,几名衣着不凡的客人走出来,站在栏边,看台上的演出。 “好香的酒气……”站在中间的黑衣男人嗅到一股很强烈、很浓郁的香气,微微蹙眉,低头下看,就看到了华公子与酒儿这一桌。 区区两个人,居然喝了一桌子的酒? 这样的酒量确实惊人,男人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那名锦衣佳公子的脸上。 然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楼下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爆棚的喝彩声,原来是台上有几位美人在表演高难度的顶碗杂技,她们那一身功夫虽然不是武功,但最厉害的武林高手都演不出那种技巧和技术,客人们看得十分沸腾。 但黑衣男人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看着下方的锦衣公子。 “无涯,”他旁边那名油头粉面、看起来也油嘴滑舌的男子调笑,“你的老相好马上就要上台了,你还不快些下去捧捧场么?” 黑衣男人仿若未闻,还只是盯着下方。 “喂,你在看什么呢?”粉面少年好奇地随他的目光看去,而后以袖掩唇,笑得一脸暧昧,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原来你看上那喝酒的姑娘了么?简单,我现在就让她上来陪你……” “不是。”黑衣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没有看他,却一本正经地说话了,“我要旁边那个。” “哪个?”粉面少年从凭栏上探出身去,细细张望,“她旁边没别人啊?哇,总不会是那个端菜的丫头吧?我说你的口味也忒重了吧,就这种粗使丫头,你也看得上?” 其他同伴附和:“无涯是美人吃腻了,想换普通点的尝尝吧?” 几个人猥琐的笑成一团。 “不是。”黑衣男人加强语气,“那个拿扇子的。” 众人皆探身下看,而后惊倒一片:“无涯,你你你你想换口味就口味吧,但不至于连男人都要吧?” “男人?”黑衣男人终于收回目光,“他是男人吗?” 众人又差点全倒:“那当然是男人!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的啊?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姑娘?” “哦。”黑衣男人没有半点惊讶或失落什么的,又把目光投下去,“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就想要这个。” 同伴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头很疼:他们要怎么跟他解释男人跟男人……也不是没有啦,但是,这是“规矩”所不能容许的,而且,人家又不是卖的,不是他想要就能要的! 有人硬着头皮道:“无涯,他是男人,你是不可能得到他的。” 黑衣男人转头看他:“为什么不可能得到?” 众人在心里哀嚎,果然,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问!对这个缺乏常识的家伙,解释不了哇! 死寂半晌后。 粉面少年握起拳头,鼓了鼓腮梆子:“好吧,为了无涯兄弟,我临风公子豁出去了!我现在就去问他肯不肯跟你,你等着啊!” 众同伴目瞪口呆:“喂,你说什么鬼话呢……” 但临风公子已经噔噔噔地跑下楼了。 而后,众同伴就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跑到下方那桌摆满了酒瓶的桌子边,跟那名手摇折扇的美青年说着什么。 折扇美青年抬头,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后收回去,冲临风公子摇摇头。 啧啧,那头摇得叫一个用力啊,果然没戏! 众同伴在窃笑的同时,也很佩服临风公子的勇敢,这种事情都敢问。 临风公子抬头,冲黑衣男子耸耸肩,摊摊手,作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姿势。 而后他噔噔噔地跑回来,微喘着气,对黑衣男子道:“你的老相好上台了,依我看,你的老相好有魅力多了,你就忘了那男人吧……” 黑衣男子却问他:“他怎么说?” 临风公子不明白:“谁怎么说?” 黑衣男子下巴往楼下点了点,道:“他怎么说?” 众人很想崩溃,敢情他没看出折扇美青年的摇头是什么意思,也没看出临风公子刚才的姿势是“人家拒绝了”的意思? 虽然他们应该对此早就习惯了,但是,果然,还是无法习惯啊! “天哪!”临风公子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而后顺势抹了一把脸,无奈地道,“人家不干,说对男人没有兴趣。” “为什么?”黑衣男子又问,“为什么没有兴趣?” 众人已经很有跳楼的冲动了:“……” 147 三月三,忆故人 只有临风公子很有耐心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黑衣男人微微偏头,想了想道:“那我亲自去问他。” 这次,连临风公子都石化了,这种事情……真的那么难理解吗? 在众人石化的时候,黑衣男人已经大步下楼,走到华公子面前,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道:“我想要你。” 华公子无语:“……” 但他很快定了定神,微笑:“你想要我做什么?” 黑衣男人道:“跟我吃,跟我住,跟我睡,跟我做。” 华公子还在笑,但笑得一点都不好看:“跟你做什么?” 黑衣男人道:“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想做也可以,跟我在一起就行。” 换了别的男人,要么早就怒得跟他拼命,要么早就吓得逃走,但华公子还是很镇定:“不好意思,我拒绝。” 黑衣男人问:“为什么要拒绝?” 华公子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啊……”黑衣男人喃喃,而后问,“那你想要什么?钱,地,衣服,首饰,房子,地位,我都可以给你。” 已经赶到的他的同伴:“……” 他还真的将对方当成可以用钱买下来的女人啊,这下要怎么收场呢? 华公子以扇遮脸:“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都不缺,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一定得不到我的。” 黑衣男人却还是道:“我不会死心,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华公子额冒黑线:“你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良家妇男吗?” 众人:“……” 黑衣男人还想说什么,临风公子却抢先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并无恶意,只是对你一见如故,想跟你交个朋友,却因为不懂世故,表达不当,还请你切勿介意。” 华公子还是拿扇子遮脸:“我现在还不介意,但你们再不走,我就真的介意了。” 临风公子笑咪咪,人畜无害又人见人爱的模样:“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府上又在何处?今日我等多有烦扰,心中愧疚,想改日到府上道歉,还请公子不吝留名。” 众同伴都在心里道,果然还是这小子精明,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弄清对方是什么人再说。 华公子很不想理他们,但看这黑衣男人似乎要纠缠不休,干脆就顺势编了个假名假地址:“顺昌大街,华府。” 临风公子抱拳:“原来是华公子,我等改日定会登门道歉,今天暂且告辞。” 说罢,他拉住黑衣男人就走。 黑衣男人道:“我要带他走……” “按照规矩,不能在这里带走他,否则要犯事的。”临风公子低声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住在哪里,晚点就派人去打探他的底细,到时你再上门勾搭他也不迟。” 黑衣男人虽然没有常识,但也不笨,听了他的话后想了想,点头:“就照你说的做。不过,为了防止他逃跑,我还是要派个人盯着他。” 说罢,他招招手,对随从道:“你暗中盯着那个人,别让他跑了。” 随从苦起脸:“是。” 黑衣男人这才放心地走了。 华公子眼角瞟到他走了,才拍拍胸口,而后勾勾手指头,让身后的护卫靠近,低声道:“他们是什么人?” 护卫低声道:“穿黑衣的是黑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黑无涯,长得很娘的那个是姬临风。” “姬临风?”华公子喃喃,“这个名字有点熟啊。” 护卫道:“姬贵妃的堂弟,姬恒的侄子。” “喔。”华公子点头,眼神有点玩味,“天洲还真是小啊。” 护卫在她耳边吹气:“你可千万不要被木头人给迷住了。” 木头人?华公子想笑,黑无涯确实像个木头人,脸部肌肉就像僵硬了一样,做不出任何表情,明明说得那么认真。 他低低笑了两声,声音有点嘲弄:“我连你都不迷,又怎么会迷他。” 护卫的嘴角抽了抽:“很好,希望你不要有迷上我的那一天,要不然定让你跪下求我。” 华公子哼哼,以示不屑。 护卫也不跟他吵这个,低声道:“黑无涯派人暗中盯着你,你自己小心点。” 华公子道:“功夫很厉害吗?” 护卫道:“还不错,当然还是远远不如我。” 华公子一脸放心的表情:“那就没啥大问题了。” 而后他就坐直身体,看向舞台,有滋有味的吃起点心来,再也不看护卫一眼。 此时,酒儿喝下四五十瓶不同的好酒后,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趴在桌上嘟嘟嚷嚷的,也不知在嘟嚷什么。 华公子叫了她好多声,又捏了捏她的脸,见她都没法清醒后叫来艺娘,说想要个房间,还让酒儿陪他。 艺娘笑吟吟的:“这敢情好,不过一品艺台的帐是单独结的,您看……” 华公子立刻拿出一叠银票,往桌面上一拍:“你看够了没?” 艺娘拿起银票,飞速的一张张看过以后,笑得像老树回春:“够了够了,您这边请——” 华公子跟着她走进一间房间,随后酒儿被送进来。 房间里只剩下华公子,酒儿,护卫三人。 华公子拿出一枚药丸,放进茶水里,喂酒儿服下。 这是安眠药物,份量很浅,够酒儿睡到天亮。 随后他吹熄蜡烛,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护卫走到窗边,无声无息地跃出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华公子,也就是女扮男装的凤惊华,独自坐在黑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酌饮。 今天是三月初三。 去年的这一天,是她诈死逃亡的日子;前世的这一天,是她被害身亡的日子。 如果秋夜弦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这几天,应该就是她和他的大婚之日。 大婚?她笑了,那真的只是前世所做的一场华丽盛梦。 这一世,她不会再爱任何男人,也不会嫁给任何男人。 她对于男人的所有向往与追逐,已经在前世被摧毁殆尽,留给这一世的,只有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外面细雨纷飞,清凄孤冷。 这一年,她拼尽全力,救了父亲,救了全家,救了狩王,救了秋骨寒,一切看起来似乎还顺利。 但她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的道路,才是最艰难的。 因为,她从前世带来的记忆,只能让她预见到这一年的事情,往后,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什么做才能保证自己和自己重视的人能有一个好的下场。 也就是说,她现在和秋夜弦站在了平等的对立面上,接下来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春雨从花叶上滴下来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温柔的,认真听时听不到,却又无处不在,一滴一滴的撩人心弦。 秋夜弦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到窗外的白色海棠花上。 海棠花开得很盛,其中一簇从窗前横斜而过,一滴一滴的春花从花瓣上慢慢滴落,伤感如诗。 秋夜弦的心,随着花瓣上每一滴滴落的春雨,一揪一揪的。 “和远,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问。 和远恭敬的道:“三月三日,踏青扫墓的时节。” “扫墓”这两个字,重重地击在秋夜弦的心上,他捂着心口:为什么这里这么疼呢? 他想起来了,去年的这一天,凤惊华被杀,尸体被抛下悬崖,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支离破碎,而他下令将她的遗骸焚化,她连一根头发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看着在春雨中落泪的海棠花良久以后,下令:“摆驾,朕要去仙霞宫。” 姬莲已经几天没见到皇上,在这种细雨缠绵的雨夜,她对皇上的思念如这春雨一般,绵绵无边。 她听到皇上要过来,立刻检查妆容。 每天,她起床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自己打扮得完美无缺,直到晚上入睡时才会洗掉妆容。 她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过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见到皇上,所以,她要时时刻刻保持最完美的容颜,让皇上不论何时见到她,看到的都是最完美的她。 她走到仙霞宫前,浅笑着站在檐下,秀发与衣袂,在春风中微微荡漾。 说不尽的风姿,道不尽的风情。 秋夜弦一下轿子,看到的就是打扮得千娇百媚的她,心里就是一愣:今天并不是他会过来的日子,她为何打扮得如此细致华丽? 她不会是在庆祝凤惊华死亡一年整吧? 姬莲以后他是为自己的妆容惊艳,娇笑着挽起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我与皇上真是心有灵犀呢,我今天就觉得皇上会过来,便准备了酒菜,一直等皇上过来。结果,皇上真的来了,莲儿好高兴……” 秋夜弦挽着她进去,微笑:“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啊,”姬莲很认真的想了又想,好一会儿后脸泛红晕,微微踮脚,在他的耳边道,“皇上,您说过天下太平之时,便是我成皇上的妻子之时,如今,天下已经太平……” 她没再往下说,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秋夜弦微笑,不动声色:“春季已到,怒河即将融冰,费国大军随时会打过来,而在天洲,行刺将军的事件层出不穷,这天下哪里算得上是太平?朕还得操劳,你呢,也还得继续为朕分忧啊。” 姬莲心里的失望,再次如夜色蔓延。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兑现封她为后的诺言呢?为什么皇上迟迟不册封呢? 但她还是盈盈浅笑:“皇上说得是,莲儿见识太少,让皇上见笑了。” 接下来,两人边小酌边说话。 秋夜弦提起过去的事情,姬莲欢笑不已,不断地说她和皇上以前是如何的开心、恩爱。 148 思人、杀人与找人 秋夜弦一直在等,等姬莲提到凤惊华,再怎么说,凤惊华用她的生命成全了他和姬莲的大业,他和姬莲还是要承认她的功绩。 但是,他们聊了半个多时辰,姬莲一次都没有提到过凤惊华的名字,就像她并不曾认识凤惊华这个人。 秋夜弦先是失望,而后失落。 难道姬莲还在视凤惊华为不可原谅的情敌? 他要凤惊华死,并不是他有多讨厌或多恨凤惊华,而是因为凤家对他心怀芥蒂,因为凤惊华对他咄咄逼人,他无法顺她的意,但是,凤惊华对姬莲并没有大的威胁,无非就是两女共侍一夫罢了,姬莲就痛恨凤惊华至此? 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姬莲若是连凤惊华死了都还介意着,又岂能容得下其他嫔妃? 想当一国之母,没有容人、容天下的胸怀和气量,如何担当得起? 终于,他放下酒杯,打个呵欠:“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去了。” 姬莲的笑容顿时凝固:“皇、皇上,这么晚了,您、您还要回去么?” 秋夜弦站起来:“朕公事繁重,就不留在这里过夜了。” 然后他就离开,多一秒都不留。 姬莲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送起身相送都忘了。 皇上这么晚来仙霞宫,不是为了与她共度良宵,而是纯粹为了与她说说话? 什么时候,她存在的作用只是陪皇上说说话? 她看着窗外凄风苦雨,觉得心里也湿漉漉的。 不知过了多久,亲信侍女跑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皇上没回上神宫,而是去琼雪宫了。” 姬莲身体哆嗦了一下,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侍女道:“奴婢送皇上出去,看到皇上的轿子不是往上神宫的方向,便留了一个心眼,悄悄跟在后面,发现皇上去了琼雪宫。” 姬莲抓住她的手腕,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皇上只是去坐坐,很快就走了吧?你只是看到皇上进去,又没有看到皇上久留,不要乱说话!” 侍女被抓得很疼,心里也很委屈,但又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奴婢不知道皇上打算呆多久,但皇上进琼雪宫以后,皇上的轿子就走了,和远公公也离开了……” 这分明就是皇上要留宿琼雪宫的迹象。 姬莲放开侍女的手,无力地瘫在榻上。 皇上若是想跟那个小妖精睡,直接去琼雪宫就好,何苦再来仙霞宫?何苦让她升上云端后再跌下来?这样戏耍她很有趣吗? 突然,她问这名侍女:“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细细琢磨了皇上刚才的反应,觉得自己隐隐错漏了什么。 “今天?”侍女努力想了想,呐呐道,“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只是三月三罢了。” 宫里有些娘娘和侍女、太监什么的会搞些活动,所以她记得这个日子。 “三月三?”姬莲喃喃,“这是什么节日吗?” 侍女道:“踏青和扫墓的日子……” “扫墓?”姬莲突然就想到了她最讨厌的死人凤惊华。 凤惊华就是在去年三月死的……难道,皇上还没有忘记凤惊华? 这种想法令她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美丽与优雅瞬间荡然无存。 她抓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戳,戳一切她能戳的东西,脸上全是狰狞的杀意与恨意。 都过去这么久了,凤惊华还阴魂不散,还在皇上的心里盘旋不去,还在跟她争—— 争什么争啊?连渣都不剩了,还怎么跟她争? 她把簪子戳到断掉以后,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美丽优雅,跟侍女道:“荷妃不是月事不调么,你暗中跟宁御医说一声,让她去看看荷妃,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务必从最近的琼雪宫经过。还有,本宫做好事不留名,宁御医是受了荷妃所请前去看诊的,跟本宫和雪妃没有关系。” 凤惊华已经尸骨无存,她再恨也无法将凤惊华鞭尸,但是,要收拾雪妃、荷妃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侍女听后低声道:“是,奴婢明天早上就去办。” 她能被娘娘选在身边,自然能琢磨到娘娘的五六分心意。 宁御医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御医,精通妇科医术,尤其擅长验胎、保胎和接生,若是嫔妃们有孕,她便是首选,可以说,宁御医出现在哪位娘娘的住处,很可能就意味着那位娘娘有了身孕。 宁御医若是出现在赏荷苑,宫里众人一定会怀疑荷妃是不是有了身孕,如此,荷妃便成所有人的眼中钉,日子将会变得更难过。 另外,按照常理,像荷妃这种既不受宠爱、又没有任何势力的妃子是请不动宁御医的,而赏荷苑离琼雪宫很近,宁御医若是从琼雪宫经过,故作出入琼雪宫的模样,一定会有人怀疑是不是雪妃怀孕了。 自从雪妃入宫以后,皇上至少有一半的晚上都留宿在琼雪宫,雪妃成了所有嫔妃最妒恨的存在,她若是再传出怀孕的消息,不必姬贵妃出手,自会有人在暗中收拾雪妃。 宫里人不知道,宁御医其实是姬贵妃的人,定会依照姬贵妃的暗示行动。 姬贵妃要收拾对手,从不会亲自出面,甚至不会参与,她只会暗中点燃火苗,丢到身上装有炸药的对手身上,然后静静的看着对方被炸成碎片而已。 姬莲安排下去以后,上床睡了。 她抱着皇上枕过的瓷枕,在锦被里辗转反侧,全身的骨头像被猫爪子挠一样,痒得难受。 皇上现在是不是在抱着雪妃那吸人精血的身体,欲罢不能? 确实如此。 秋夜弦抱着雪妃那具能秒杀英雄好汉的身躯,刚刚被灭掉的欲望,又升了上来。 “雪儿,你喜欢朕吗?”他第一次问自己的妃子这个问题。 雪妃目光迷离,波光荡漾,声音娇酥入骨:“喜欢,喜欢极了……” “你喜欢朕的什么地方?”秋夜弦问。 雪妃的手,先摸他的脸,而后一路往下:“这里,这里,这里,这里……” 她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情、喜好与欲望,单纯得令人发指。 祝幽总叫她白痴雪,但她其实并不是白痴,她只是在十二岁时脑子停止了成长,用最好理解的说法,就是她的脑子只有十二岁,虽然她的实际年纪是十八岁。 诱惑女人的身体,十二岁孩子的脑子,这就是祝雪的本质。 秋夜弦又笑着问:“你想当皇后吗?” 雪妃问:“当皇后好玩吗?好玩的话,雪儿就想当。” 秋夜弦道:“当皇后不好玩,但很厉害,就像你父亲一样,在家里人人都要听他的。” “这样啊。”雪妃皱眉,“那雪儿不想当。父亲一点都不好玩,雪儿不想像父亲那样,怪吓人的。” 秋夜弦抚摸她的脸庞,笑了:“你们家里这么多人,那你最喜欢谁?” 还是跟这种简单的女人在一起比较放松。 这后宫,大概只有她不想当皇后,不想要更大的权力了。 雪妃想了想,道:“我比较喜欢大姐。大姐喜欢收集奇怪的花花草草,雪儿也喜欢,而且大姐从来不骂人,对雪儿怪好的,雪儿觉得大姐很好。” “你的大姐……”秋夜弦想了想,“是叫祝慈吧?” 雪妃点头:“嗯,大姐叫祝慈,很少出门,如果出门的话就去很远的地方。” 秋夜弦吻她:“你喜欢你大姐的话,随时可以让你大姐进宫陪你。” 他心里明白,宫里没人喜欢这丫头,这丫头也没什么野心,就是喜欢玩,不断地寻找和追逐快乐,时间久了,这丫头一定会觉得宫里无聊。 若是她喜欢的亲友能经常入宫陪她,她会过得开心许多。 “皇上你真好。”雪妃的双手搂上他的腰,回吻他。 她的脑子虽然年幼,但身体对于欲望的忠诚与领悟却是超强,她学到和掌握的亲热技巧,连他都几乎都受不住。 两人又一起沉沦在欲望当中。 与此同时,梨香院。 五更到来的时候,花飞飞才结束了这一天的活儿,回到寝室。 因为太累,也因为不想看到自己年老色衰的容颜,她没有御妆,脱了衣服,梳了头发后就睡。 才掀开被子,她就察觉到床上藏了一个人。 她一点都不惊慌,转身就想跑并想大声叫人,然而,对方的动作比她张嘴发声的动作还快。 她才转身,她的上半身连同双臂,就被一只手给紧紧地箍住了,紧接着,冰冷而锋利的刀刃抵在她的颈侧。 “不想死就别动。”对方说得很淡,也没有半点着急和慌乱。 花飞飞感觉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以及平稳匀称的呼吸。 对方是说真的。 见多识广的她处变不惊,乖乖的没有动。 对方道:“告诉我秦楚合在哪里,我就放过你。” 花飞飞心脏狂跳,眼皮子也狂跳,心思有片刻的惊慌。 颈侧一疼,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你一定知道秦楚合在哪里,别想蒙混过关。”对方道,“你什么都不要问,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半刻的时间思考。半刻一到,要么活,要么死。” 然后,对方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后,花飞飞试图问:“你是何人……” 颈间一阵剧疼。 对方没有割断她的脖颈,只是在她的颈侧划了一刀。 “你每说一句废话,我就在你的颈上划一刀,颈上没位置了,我就在你的脸上划。”对方的声音、呼吸仍然平衡均匀。 花飞飞知道对方不是能谈判的存在了。 在这样的黑暗中,他仍然能恰到好处的划伤她的脖颈却不会要了她的命,这是最强的杀手才能做到的技术。 149 京城四少 她不甘心就这样屈服。 她静静的思索,静静的等等,静静的观察,想等待对方露出破绽,或者有人发现房间里的异状。 然而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对方无懈可击,手指都没有擅一下,房间外也没有任何人经过。 当对方说出“时间到”时,她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瞬间迸发出来的杀意。 对方并不打算跟她浪费时间,说要杀她就真的要杀她。 “我说。”她终于道。 她不那么年轻了,但也没那么老,还没到看淡生死的时候,如果可能,她还是想活下去。 “说。”对方道。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顿了顿,道,“只知道她就隐居在梨香院,但不知道谁是她,也许是酿酒的嬷嬷,也许是看管仓库的丫环。你想找到她,只能自己找。” 她很想否认她认识一个叫秦楚合的人。 但是,对方既然知道秦楚合,还知道来这里找,她便无法否认这一点。 对方道:“有谁知道秦楚合的下落?” 她摇头:“已经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了。” 对方道:“你如何与她联系?” 她道:“我无法跟她联系,都是她主动联系我。该她出面的时候,我就会收到她的信,她会在信里指示我怎么做。我不知道那些信是如何出现在我面前的。我只能猜,她应该就藏在梨香院里。” 对方沉默。 她道:“我就知道这么多。” 如果对方还是执意要杀她,那她也没有办法。 突然,她只觉得后颈一疼,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窗外,春雨终于停了,远处,隐隐有鸡鸣声传来。 黑暗中,凤惊华终于站了起来,伸个懒腰,倒在床上,闭眼就睡。 连横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秦楚合? 她没有见过秦楚合,但听说过秦楚合这个女人。 秋月明有太子妃,但他最爱的女人并不是太子妃,而是秦楚合。 秦楚合当然长得也很美,但她能迷住秋月明,靠的并不是美貌,而是她很爱喝酒,而且很会喝酒,堪称世上最会喝酒和品酒的女人。 秋月明也很爱品酒,据说两人相遇之后如胶似漆,一起尝尽天下美酒,好不快活。 但是,秋月明至死都不知道,秦楚合是秋夜弦送给他的毒酒。 他被杀的那天晚上,是秦楚合出卖了他,秋夜弦才得以顺利杀进太子府,并让他连逃进秘室和秘道的机会都没有。 先皇很疼爱太子,在太子府里修建了许多逃命和保命的秘密与秘道,如果没有秦楚合作内奸,秋月明未必那么早死。 秋月明被杀以后,秦楚合就消失了,据说她也被杀,尸骨无存。 凤惊华没有注意过秦楚合这个女人。 连横找她来梨香院,就是为了找到秦楚合并杀掉秦楚合。 连横事先并不知道秦楚合是秋夜弦的人,他在太子被杀之后全力追杀所有参与陷害和杀害太子的人,这才发现太子原来是被秦楚合出卖了,便一直在暗中查找秦楚合的下落,最后得到一条线索——据说秋夜弦将梨香院送给秦楚合作为报酬。 虽然“杀人灭口”是所有阴谋家和野心家都爱干的事情,但凤惊华认为,秋夜弦也许没有杀掉秦楚合,因为秦楚合只是一个爱喝酒且长得比较美丽的普通女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只要对自己没有威胁,秋夜弦还是会一言九鼎,胸怀宽广。 知道秦楚合可能还活着,连横就一定不会放弃追查和追杀,他对于“复仇”的执念就跟秋夜弦对“皇权”的执念一样。 如果让连横知道自己也参与了对秋月明的暗杀,连横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黑暗中,凤惊华淡淡的笑,沉沉的睡去。 天亮的时候,她醒过来,连横就像昨天晚上哪里都没去一样,靠在门上,打盹。 她下床,走过去,拍了拍连横的肩膀。 连横睁开眼睛,冲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找到人,接着伸出几根手指,表示还要在这里呆几天。 凤惊华无奈,只得给兰夫人送了一封信,说自己要去寺庙里为弟弟祈祷,晚几天回去,而后就住在梨香院里给连横打掩护,让连横得以继续寻找秦楚合。 她没想到她住在梨香院的这几天,顺昌大街的“华府”就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而掀起轩然大波。 她为了赶走苍蝇,谎称自己住在顺昌大街的华府,但是,顺昌大街真的有一所华府。 而华府仅有一位小姐,这位小姐有时喜欢女扮男装出去溜达。 临风公子派人去调查,知道华公子没骗自己后,就带上黑无涯,拎上相当贵重的礼物,鲜衣怒马地上门“道歉”去了。 说是道歉,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 当时也在梨香院的几个同伴知道他们要去华府后,非要一起去凑热闹。 一群贵公子骑着骏马,穿着华服,拎着礼物,带着仆佣,如此招摇过市,极其扎眼,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路人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当他们在华府面前停下,表示要见见华家的当家时,华府门前很快就聚拢了一批人,惊得华家上上下下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华老爷亲自出门看个究竟。 黑无涯对众人的围观和议论没有任何感觉,见到华老爷出来,上前一步,直接道:“我想要你家的……” 姬临风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来说。” 而后他放开黑无涯的嘴,对着华老爷作了一掬,笑得人畜无害的道:“华老爷,我是临风公子,这位是我的好友无涯公子,另外两位是逸罗公子和若忧公子,也就是世人笑称的京城四少。我等今日上门,是为了向贵府表示歉意,还请华老爷切勿闭门逐客!” “京城四少?”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除了刚刚进城的土包子,天洲谁人不知“京城四少”的名号? 据说一个个出身显赫,年轻俊俏,呼朋唤友,声色犬马,是京城最有名的公子哥儿之一,万千闺中少女求嫁的对象。 只是不知,这京城四少跑到华府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华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听到这几个贵公子的名号,也诧异不已,忙不迭的回礼:“原来是四位公子,失敬失敬!只是不知几位公子有何要道歉的?” 姬临风道:“不知可否进府里说话?” 华老爷赶紧侧身,摆手:“几位公子里面请。” 到了主厅,华老爷让下人端上好茶,又待姬临风等人坐好以后,才小心地道:“姬公子有话请说。” 华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家中有不少产业,亲友中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但是,以他们的这点家底,还是远远无法和京城四少相比。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家怎么会和京城四少扯上关系的? 虽然不明白,但还好对方是来道歉的,不是来找碴的,要不然他可没法受得住。 姬临风客气的道:“是这样,我们几位昨晚遇到华公子,因为一点小误会,给他造成了困扰,所以特来府上致歉。这是无涯公子送给华公子的致歉礼物,还请华老爷收下。” 像他们晚上去逛梨香院这种事情,就不要说了吧,免得对方对无涯的印象不好。 华老爷听得都懵了:“……” 他就一个女儿,哪来的什么华公子? 这四位贵公子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他刚想说清楚,管家就低咳了一声,在他耳边道:“老爷,小姐昨天去踏青,晚上没回来,说是夜宿寺庙,会不会就这样与他们起了误会?而且小姐又是作男子打扮外出的……” 华老爷一听,恍悟,八成就是这样了。 于是他赶紧摆手:“四位公子客气了,我家孩儿年少任性,定是她冲撞了几位公子,几位公子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老夫该感激才对,哪里值得几位道歉?还请几位收回礼物,万万莫要折煞了老夫。” 看来,京城四少为人还不错哪,居然会为了此等小事登门拜访,难得,难得啊。 他才这么想,黑无涯就道:“他没有冲撞我们。我是想要得到他。” 华老爷又被这话给弄懵了,好在姬临风又笑着道:“无涯公子说话过于言简意赅,有时容易让人误会。其实无涯公子的意思是说,他对华公子一见如故,希望能与华公子结拜……兄弟。” 姬临风这么想着,在心里直打鼓:是要“结拜”吧?自己这么说没错吧?要不然还能……怎么说? 黑无涯听得直拧眉,张嘴又想说话,但姬临风悄悄拧了他一把,示意他先闭嘴。 华老爷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头,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决定现在就要说清楚,免得日后落下祸患,于是小心翼翼地道:“老夫感激无涯公子对、对老夫孩儿的厚爱,只是、只是老夫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几位昨天遇到的,应该是女扮男装的犬、犬女……” 四城四少:“……” 没想到剧情来了个大反转,那位刚中带柔、英气逼人的美青年,原来竟是位大美女? 其中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黑无涯,这下,他得偿所愿了! 黑无涯还是面瘫,似乎并不知道“华公子是女子”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只是道:“男的女的都不打紧,总之,我要定她了。” 150 太子最爱的女人 其他三少:“……” 到了这会儿,他们不觉得黑无涯可怜了,而是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哪怕是跟两岁的娃儿在一起,他们都不会这么无力啊。 可怜的华老爷不断眨眼:“……” 黑家虽然有名有势,但名声并不是那么好,这位无涯公子始终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让他也看得有点怕怕的,完全不敢问“我要定她了”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巴巴地看向临风公子,希望临风公子能翻译那句话的意思。 姬临风不得不给他翻译:“呃,无涯公子的意思是、是那个……” 他看向黑无涯:“你到底想要华……小姐做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来当玩具,还是由当事人自己提吧。 黑无涯毫不犹豫地道:“要她跟我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其他三少:“……” 华老爷看起来更可怜了:“……” 京城四少果然不是什么君子!这个姓黑的,其实就是看上了他家的女儿,想强行占为己有吧? 怎么办?华家可惹不起黑家,但是,若就这样顺从了黑家,岂不是毁了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于对方可能只是玩物,但于他而言,可是心肝宝贝! 当今天子还算贤明,总不会因为黑家有权有势而不顾人伦礼法吧? 想到这里,他战战兢兢地道:“黑、黑公子,我家女儿已有婚配,再过半年就成婚了……” 黑无涯立刻道:“立刻退婚,她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抢。” 众人:“……” 黑家人想要的东西,就会全力去得到,想跟黑家抢,得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华老爷很愤怒。 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赶人,但口气已经相当强硬:“我女儿是好人家的女儿,你想要就明媒正娶!如果你想强抢民女,我华家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告到皇……” “嗯,我娶。”没想到黑无涯很干脆地道,“你想要多少聘礼,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 他虽然不关心外界的事情,但成亲娶妻这种事情,他还是懂的。 华老爷的声音嘎然而止,震惊地看着黑无涯。 无涯公子只见过他女儿一面吧,就马上答应娶她为妻?这是在玩花招吗? 但他看不出黑无涯在开玩笑。 半晌他才道:“事关重大,无涯公子可经过令尊令堂应允?” 黑无涯奇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他们同意?” 众人:“……” 华老爷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黑无涯说话了。 姬临风只得跳出来:“无涯,娶妻是大事,你还是先回去,跟你父母说说……” “不用。”黑无涯说得斩钉截铁,“他们同不同意,我要她的事情都不会改变,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 而后他继续盯着华老爷:“你把你的条件列出来。” 华老爷抬袖擦汗:“那、那你们先、先喝茶,我跟孩子他娘商量一下。” 然后他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心情,去后堂跟娘子商量去了。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他们都知道现在无法拒绝黑无涯的“提亲”,所以,夫妻俩激烈的商量了半天后,列出一长串聘礼和要求,希望能将黑家吓退。 哪料黑无涯拿到他们开出来的单子后,只扫了一眼就交给随从:“你马上按照上面的要求准备,做不到就跟我说。” 华老爷被吓到了:他、他是说真的啊?这太利落了吧? 黑无涯盯着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华老爷摇头,那张单子上的要求已经够厉害了,他哪里还敢向黑家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那么,”黑无涯有点心不在焉,“我想见你的女儿。她在哪里?” 华老爷道:“她昨天出去还没有回来。” 黑无涯又想问,姬临风赶紧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华小姐还在梨香院呢,你不是派人暗中跟踪她嘛?” 黑无涯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而后他站起来,对华老爷道:“既然华小姐不在家里,我便去准备你要的东西。告辞!” 于是他就这样大步离开,干脆利落得像骤雨。 华老爷目瞪口呆,自己是不是得了一个很奇怪很厉害的女婿? 姬临风等三位大少爷很客气地跟华老爷作别后,才离开华府。 没过多久,黑家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机关大师黑无涯准备娶妻的消息就疯传开来。 黑家因为黑无涯突然的决定而起了什么波澜,外人不得而知,总之,接下来几天,黑无涯一直在准备聘礼和正式提亲的事情,没有冲去梨香院找“华小姐”。 凤惊华在梨香院包了一间雅房,白天睡觉,晚上就跟酒儿喝酒,看演出,寻欢作乐,跟其他的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连横一到晚上,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去找秦楚合去了。 在这几天里,花飞飞在梨香院里布置了大量耳目,想找出是谁在找秦楚合,但是,毫无所获。 跟她找来的那些所谓高手相比,连横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再厉害、人数再多的凡人也无法跟神较量。 梨香院里有一个腿脚不便、头发花白的中年嬷嬷,她每一天的工作,就是在清晨的时候抱一只罐子,采集花瓣上的露水或雨水,用以制作佳酿和各种美容圣品。 清晨时分,世人刚刚醒来,准备开始新的一天,但对梨香院来说,却是睡得最沉的时候,此时放眼过去,除了不时巡逻的护院,没有别人。 三月的花特别鲜嫩,花瓣上的雨水和露水也最清香甜润,制作出来的酒和养颜用品特别受欢迎,这个时节,她总会比平时起得更早,采集得更多。 这天早上,她又抱着一个大大的瓶子,站在花丛前,伸出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拈住花枝,手指微微一转,花枝就侧过来,花瓣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入瓶子里。 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不用与任何人打交道,除了需要早起,也并不怎么辛苦,而且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这么多美丽的花花草草,享受这样的宁静,她真的别无所求了。 “秦楚合——”突然,一个名字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拈住一枝桃花的手指突然一抖,花枝受到震动,所积的雨水纷纷落下,溅湿了她的发丝。 但她的身体还是站得很直,很稳,除了手指上的细微动作,她没有任何破绽。 她拈住另一簇桃花,继续抖落一串串的雨水。 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突然间就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 她还是镇定的采摘花上的雨水。 “我是连横。”身后的人没有拖泥带水,开门见山,“我是来杀你的。” 她一副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道:“客、客官您您您说什么?奴婢做了什么冒犯您么?请、请您饶恕奴婢……” 连横盯着她。 眼前的女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秀,身材瘦小,微微偻腰,眼角有明显的皱纹,发间有银丝闪烁,怎么看都不像那个风华绝代、年纪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三十岁的秦楚合。 难道是他弄错了? 但是,他将梨香院所有的人全都细细观察过了,就数这个女人最符合秦楚合的条件:两年前入院,老实本份,沉默寡言,无亲无故,独来独往,深居简出,虽然她就住在梨香院里,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就算遇到她,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虽然她的面容、身材与秦楚合不一样,但是,秦楚合也可以易容的吧?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来,去捏女人的脸。 女人显然被吓到了,白着脸低呼,手中的瓶子掉到地上:“客、客官您您要做、做什么?快放开奴婢……” 她一脸想跑的样子,双腿却簌簌发抖,动弹不得。 连横将她的脸和脖子都捏了一遍,没发现易容的痕迹,于是又去揪她的头发。 她没戴假发。 连横皱眉,难道他真的弄错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里再没有比较符合条件的女人了,他只能离开这里,去别处找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秦楚合就隐藏在这里,放过这里,他这辈子只怕就别想再找到她了。 现在怎么办? 在他思绪高速运转的时候,女人已经吓得眼泪直落,战战兢兢的道:“客、客官可以放、放过奴婢么,奴婢若是有错,还请客官明、明示……” 连横盯着她的脸,下了狠心:“你没有什么错,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留不得!” 为了试探她,他一出现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他的名字,可是天字号第一通缉犯。 所以,这个女人留不得! 他的眼里闪过杀机,大手滑到她的脖子上,五指一捏。 她的脖子很脆弱,他再用力一点,她的颈骨就会折断,他会让她死得很痛快,没有痛苦。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睁大眼睛,眼里没有了眼泪,脸上也没有了惊恐之色。 “我就秦楚合,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若是杀了我,一定会后悔。”她说得很快,也很清晰,似乎很怕他一瞬间就捏死她,让她来不及求生。 她不想承认身份,但是,她再晚一秒承认,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就会真的杀掉她,不给她任何谈判、求饶和逃走的机会。 她并不怕死,但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死! 151 太子复活 连横的五指停止了掐动,面无表情的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秦楚合。” 因为要被杀了,所以就承认了,想逃过一劫?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我出卖他,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内情后一定会放过我。”秦楚合先说了这一句,而后低低的道,“太子府一共有九间秘室和四条秘道。九间秘室分别位于寝室,书房,宝库,练功房,茶厅,酒窖,太子妃寝室,宠妾寝室,其中太子寝室有两间。四条秘道分别在……” 她咽喉一阵疼痛,无法再说下去。 连横双目赤红,怒发冲冠,面容狰狞如修罗:“看来你真是秦楚合了!既然如此,我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的死掉,你就后悔你所做过的一切吧!” 原本只有他和太子殿下知道所有的秘室和秘道,但这个女人成功地虏获了太子殿下的真心,将这些秘室和秘道的所在告诉了秋夜弦,秋夜弦杀进太子府的时候派人守住了所有的秘室和秘道入口,导致太子无法逃走。 过后他仔细琢磨了太子被杀当晚的种种疑点,确定太子身边一定有内奸,反复调查之后最终锁定了太子秦楚合。 果然,果然是秦楚合出卖了太子! 他一定要以最痛苦的手段弄死这个女人,拿她的人头祭奠太子的冤魂! 他放开手。 秦楚合无力地瘫在地上,痛苦的咳嗽。 她不会试图呼救或逃走,连横杀死她的速度远远超出救兵赶到的速度和她逃走的速度,而且以连横的身手,就算梨香院所有护院一起上,也未必能杀掉他。 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猪肉,任由连横宰割。 “我会先把你的舌头割掉一半。”连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一块一块地剜掉你身上一半的肉,但你一定不会很快死掉,你会继续活着,痛苦上五天五夜后才会断气……” “你不能杀我。”秦楚合稍微喘了口气后,“我身上掩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你不知道这个秘密,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杀你一百次我都不会后悔。”连横狞笑,“除非你能让太子殿下复活。” “是,我可以让他复活!”秦楚合咬了咬牙,狠声,“我现在就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见一个人,到时你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不可能!”连横不为所动,“太子殿下已经死了!千真万确!我绝对不会弄错!” 他是太子殿下的第一心腹,太子殿下没有替身,太子殿下就是在他眼前死的,也是他亲眼看着太子殿下下葬的,他看错全世界,也不会看错太子殿下的尸体。 “带我离开梨香院,我会向你证明。”秦楚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除非你没有胆量跟我走。” 连横盯着她片刻后,冷笑:“你不过就是想多活片刻罢了,果然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你越是留恋生前,死时就越会不舍和痛苦,我就成全你的垂死挣扎!” 说罢他单手一提,抓住秦楚合,就像拎着一只死鸡般丢到肩上,而后几个纵身跃到围墙下,再跃出去。 一个多时辰后,秦楚合带着连横停在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宅前:“太子……就在这里。” 连横左右打量。 这里是一片除了猫和狗,连强盗和流浪汉都不会感兴趣的贫民区,简陋破旧的屋子密密匝匝,随处可见对人世丧失了兴趣、只是在平静等死的老弱病残之人,没见半个有活力的年轻人或孩子。 他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那些坐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秦楚合平静地问:“要进去吗?” 正常情况下,连横一定会怀疑里面是不是有埋伏。 连横冷笑一声,抬脚踹门。 然而这门看着陈旧腐朽,却异常坚固厚重,他这样的大力一脚,居然踹不开。 他不服气,又踹了几脚,还是踹不开,看来这门里有点门道。 “我来开门吧。”秦楚合说着,弯腰从鞋底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锁,推开门。 门里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子,打扫得十分整洁,种了不少花草,花草上有蜂蝶飞舞,生意盎然,与外头的死气沉沉截然相反。 连横只扫了一眼,便能确定宅子里没有埋伏高手,没有杀气。 他一踏进门槛,秦楚合立刻将门关上,插上三道厚厚的、结实的插销。 而后,秦楚合脸上现出紧张而兴奋的红晕来,快步往屋里走去。 连横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暗暗道:难道她在这里藏着姘头? 但他绝对不相信什么“太子复活”之类的荒诞事。 “娘——”突然,屋里传出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以及轻轻的、有点杂乱的小孩脚步声,“是娘来了么?” 而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跑出来:“娘,娘,月月好想娘亲……” 他因为跑得太急,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但他没有哭,只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秦楚合,伸出瘦弱的双手:“娘抱抱,月月想要娘抱抱——” “月月,我的宝贝月月!”秦楚合眼里落下泪来,冲上去,跪坐在地上,将孩子抱在怀里,“娘好想你!娘好爱你!娘亲好爱小月月……” 小男孩心满意足地窝在她的怀里:“小月月也好想娘……” 当小男孩出现的那一刻,连横彻底僵住了,就像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思绪。 怎么可能?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简直就是、就是太子复活一般…… 这个孩子,简直跟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五官,眉目,下巴,就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难道这个孩子是、是……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 秦楚合在孩子脸上反复亲了几十口后,才抱着孩子站起来:“娘不在家里,月月有没有很乖?” “嗯,月月很乖的。”小男孩点头,“为了能快点见到娘,月月都乖乖的。” 两个老人从屋里走出来:“夫人,是不是要请这位客人屋里坐?” 秦楚合这才记得这里还站着一个人,赶紧道:“连大人,请屋……” 连横却惘若未闻,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猛然抓住小男孩的双肩,将小男孩的身体扳过来,紧紧地盯着小男孩的脸。 小男孩突然见到这般高大的陌生人,也不害怕,只是微微拧眉,有点兴奋,又有点好奇地道:“你是谁,你把月儿抓得好疼哦。” 连横赶紧放开小男孩的肩膀,转而握住小男孩的手腕,握得很紧,但又很轻柔很小心,似乎怕把他给抓坏了。 “你、你是是太子殿下的孩、孩、孩……”他颤抖着声音,居然没有勇气问下去。 “是的。”秦楚合低低的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他是太子殿下的儿子,亲生儿子……” 连横的眼睛,红了,也有泪光泛滥。 他将孩子抱过来,颤着声音道:“殿、殿下!”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忽然就把孩子放在地上,而后跪下来,冲孩子磕头:“臣见过殿下——” 他不必多问,就能确定这个孩子是太子殿下的亲生骨肉。 不仅仅是长得太像,连气质和味道都像了几分,如果不是亲生父子,不可能相似至此。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了,抬头看娘亲:“娘,这个叔叔怎么了?” 秦楚合抹着眼泪,低声道:“这个叔叔太喜欢你了,所以高兴得哭了。” “喔。”小男孩伸手抚了抚连横的脸,“月月也喜欢叔叔,所以叔叔就不要哭了。” “臣谢殿下。”连横抬头,看着这张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脸,怎么都看不够。 “连大人,请你起来,有话到屋里说吧。”秦楚合有些局促不安地道。 连横这才抱着小男孩站起来,大步走进屋里。 半个时辰以后,小男孩一脸满意和幸福的窝在娘亲的怀里睡着了。 直到这时,连横才恢复了冷酷沉着的表情,盯着秦楚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楚合说得对,如果他之前急着杀了她,他一定会后悔。 但这并不代表他见到太子殿下的遗腹子后,就一定会放过她。 秦楚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又是泪流满面,声音悲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是真心爱着太子,也做好了去死的准备,然而、然而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哭了好久才又道:“我想生下这个孩子,但是,如果让皇上知道我怀了太子的骨肉,一定会将这个孩子弄掉……” 她所说的“皇上”,就是现在的尚神帝秋夜弦。 连横紧紧地捏着拳头,捏得关节泛白,青筋暴凸:“你就不能告诉太子殿下?你就这么不信太子殿下?” “你不懂。”秦楚合摇头,“我父母的命就捏在皇上的手里,而且我也身中剧毒,只有皇上才有解药,太子的身边还有皇上的耳目,我不敢……真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不管知道的是谁,消息都有可能传到皇上的耳里,皇上要杀我易如反掌,太子也护不住的。我死了无所谓,但是这孩子、这孩子是太子唯一的骨肉,不能死……” 连横听得目眦尽裂,很有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却又知道她并非危言耸听。 秦楚合泣不成声:“我反反复复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所以我、我只能选择出卖太子……” 连横眼睛红得想吃人。 152 两个爱情故事 秦楚合道:“那时我才怀孕两三个月,肚子还没有变大。我怕别人看出我的身体有异,照常喝酒,照常玩乐,最终骗过了皇上的耳目。太子被、被……出事之后,我连夜离开,皇上没有食言,给了我解药,放了我的父母,还把梨香院的地契和房契送给我作为报酬。我这才得到自由……” 她出身贫民,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亲友和靠山,对皇上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算跟别人说皇上杀了太子殿下,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反倒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她什么都没说,皇上也不怕她会说出去,就这样给了她自由。 也给了她生下孩子的机会。 “我带着父母离开天洲,在外面生下了孩子。因为我得到了梨香院的所有权,我怕我长期不回来会引起皇上怀疑,便在孩子断奶以后返回梨香院,乔装成院里的嬷嬷,一边隐居一边暗中管理梨香院。” “而我的父母随后也带着孩子来到天洲,在我觉得比较安全的这个地方买了这间宅子,留下了标记。我暗中找到这条街,得以跟父母和孩子团聚。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和怀疑这个孩子,我父母从来不带孩子出门,我每个月来三四次,送食物和用度给他们。只有我来的时候,才会在晚上带孩子出去走走。” 连横突然冷笑连连:“你就这样对待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肉?他瘦成这样就算了,你还想让他与世隔绝,变成傻子?” “我也是没办法。”秦楚合低着头,“这孩子长得太像太子,让别人看到了,这孩子会有危险,我不敢冒险。他会瘦成这样,是因为我怀他的前三个月,身怀剧毒,还经常喝酒,害他出生后身体不好。他搬到这里之后,虽然几乎不出去,但楼上有个小窗子,他可以天天看着外面……” 连横又冷笑:“如果不是我找到你,你打算让他一辈子关在这个鬼地方?” 这孩子可是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肉,本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却被关在这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实在是没有天理! “我不会关他一辈子。”秦楚合道,“我打算等他十六岁后,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时,就送他去海外生活,而我会在太子陵前自尽。我打理这间梨香院,也是为了给孩子存钱……”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连横先拍桌子,而后揪住她的胸口,“我会把孩子带走,至于你,还是以死谢罪吧,活在这世上也是祸害!” 秦楚合流泪:“我无数次想过死,但孩子太小,我舍不得,舍不得这么早的离开他……” 如果她死了,世人就会忘记她,自然也就不会去关心和追查她的底细,也就不会发现到这个孩子,只是,这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需要她,哪一个母亲舍得丢下孩子去死? 连横狞笑:“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和保护这个孩子,让他得到应有的宝贵与荣耀,你不必担心他以后会出事和受苦,所以你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就算为太子殿下生下孩子,害死太子殿下这笔帐也不是可以勾销的! 这时,小男孩忽然扭了扭身体,睁开眼睛,看到连横凶狠的表情后小嘴一咧,“哇——”的大哭起来。 边哭边拿小小的拳头擂打连横揪住母亲的手臂:“不许欺负娘亲!不许欺负月月的娘亲,月月最爱娘亲了,呜哇哇哇……” 他的小手绵软无力,但是,连横还是赶紧放开秦楚合。 小男孩而后双手抱住秦楚合的脖子:“月月不要跟娘亲分开!月月要跟娘亲天天在一起,呜呜呜……” 秦楚合不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连横沉默了半晌后,当机立断地抱过孩子,放柔声音:“少爷,我现在就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真的吗?”小男孩眨眼,“那娘亲也一起去吗?” 连横摇头:“她不能去。” 小男孩立刻道:“那月月不去!月月要跟娘亲在一起!” 说罢就挣扎着往秦楚合的方向钻。 连横:“……” 半晌后他咬了咬牙:“好,看在少爷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也让你跟这孩子在一起,但是,他由我来教导。你只能照料他的生活,其它的事情一概不能插手。” 这个孩子是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肉,理应继承太子殿下的一切,而这个女人似乎不想这么做,所以,他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灌输给这个孩子不该有的思想。 秦楚合看着他半晌后,缓缓地道:“我明白了,一切听连大人安排。” 她知道这已经是连横最大的让步了,她再拒绝,连横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只是,她竭力想让孩子过上与世无争的平民生活,看来是要泡汤了。 这个孩子若是被卷进皇室的恩怨厮杀之中,还不知会有怎么样的人生。 连横又抱起孩子,站起来:“我现在先带孩子离开,你们几个随后再过去。” 说罢,他说了一个地址给秦楚合。 秦楚合亲亲孩子的脸庞:“这位叔叔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玩,叔叔走得快,你先跟叔叔过去,娘亲和外公外婆晚点坐马车过去,你要乖乖的,听叔叔的话哦。” 小男孩眨眼:“那娘亲和外公外婆要快点过来哦。” 哪个小男孩不想出去玩?哪个小男孩不崇拜高大英武的大人? 他也想出去玩,也向往连横这样的大人,因为没有父亲又很少接触外人,他对连横的亲近并不排斥,甚至还在心里渴望着被这样的大人保护和爱护。 秦楚合微笑,这一刻终于隐隐有了当年迷住太子的风情:“嗯,娘亲以后不会再离开月月了。” 连横又看了她一眼后,抱着小男孩离开,转瞬消失。 那个女人——秦楚合,呆在太子身边的时候,是个风情万种、丰腴圆润、活力十足的美人,而现在,才过了仅仅三年,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瘦了两圈不止,不仅容貌和身材都变了形,连神韵和魅力都荡然无存,再也没有当年的风姿。 这三年,她显然过得很不好。 这,就是对她的惩罚吧。 此后,梨香院换了一个采集花瓣露水的嬷嬷,而原来的嬷嬷,彻底消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她去了哪里。 同时,梨香院内部流传着本院已经被转卖给别人的消息,但无人能证实这个消息,梨香院还是一如既往的运转着,吸引着无数客人上门。 也在这个时候,黑家最年轻有为的黑无涯即将成亲的事情,成为了当下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这京城多的是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多的是才貌双全的千金小姐,永远少不了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香艳故事,但黑无涯与华小姐的这门亲事还是能脱颖而出,跟黑家、黑无涯的性情有关。 黑家是个既神秘又可怕的家族,这个家族百年来沉迷于研制最强大的机关和最强大的兵器,对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 为了追求更高的成就,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付出自己的性命与灵魂。 长期以往,这个家族便失去了分辨是非、善恶、对错的能力。 对他们来说,这个世上只存在想不想、要不要、做不做、喜不喜欢的问题,并不存在对不对、该不该、能不能的问题。 可以想象,这样的黑家人将会是如何的我行我素,无视伦理礼法和世俗之见。 越是厉害的黑家人,越是如此。 黑无涯就是典型的黑家人。 他也是打出生起就与机关、兵器为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关心人情世故,最终变成了缺乏常识、面无表情的怪人,与他打交道,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然而,即使他的我行我素得罪了太多的人,也没有人敢与他对敌。 不说黑家的可怕,就说他一身高明的机关术,胜过无数高手强人。 他不会功夫,但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衣着和手套之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致命的机关与暗器。 最为有名的一个传闻是,他曾经跟某位恶少抢孔明锁,恶少大怒之下雇佣了一群江湖杀手去杀他,当时他的处境是以一敌众、无人救援,但没有人想得到,他总是戴着的手套竟然暗藏机关。 他只是按下开关,挥了挥手,手套里就射出无数细针,针针坚硬尖锐,杀伤力很强,转眼杀掉那群江湖杀手,那名恶少吓得病了半个多月,以后见到他都绕道走。 事情传出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争,他身边的人也对他小心翼翼,生怕激怒了他。 好在黑家为皇上效力以后,虽然还是没有是非善恶之分,却被皇上告诫要守“规矩”,不被“规矩”所允许的事情不能乱来,黑家这才没有做出耸人听闻的可怕事情来。 像黑无涯这样的人,自然有许多人巴结和讨好,黑无涯也想了解他所不知道的“外界”,便跟姬临风等人厮混在一起,让他们带着自己去未曾去过的地方、做未曾做过的事情、接触不曾了解的领域,包括逛青楼。 时间长了以后,他和姬临风等人便得了一个“京城四少”的名号。 像他这种生来就不懂“感情”和“是非”为何物的男人,居然会对一个默默无名的女人一见钟情,当即上门求亲,逼迫对方退掉以前的婚事,并着手准备丰厚的聘礼,要以最快的速度娶对方进门,这不是很空前绝后的故事吗? 所以坊间对这门亲事很有兴趣。 153 荒谬的婚事 短短的五天,黑无涯就准备好了华府所要的东西,然后亲自送上门去。 在这几天里,华家听到这桩亲事传得沸沸扬扬,黑家也没有出来否认,心里觉得这事真不是闹着玩的了,赶紧将女儿订好的婚事给退了。 华小姐却不干了。 虽然黑家有权有势,但她从没见过黑无涯,又听说黑无涯是个我行我素、没有感情的怪人,而她早就订下的夫君却是知书达礼、斯文儒雅的书生,让她突然悔婚,嫁给一个名声可怕的陌生男人,她哪里忍受得了? 她会干女扮男装外出的事情,就知道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胆小懦弱的女子了。 “我不嫁!我死都不嫁!你们赶紧将这个姓黑的给拒绝了,要不然我逃婚给你们看!”她一天到晚大声抗议,外加绝食、砸东西抗议。 华老爷劝道:“无涯公子年轻有为,长得也好,上次来的时候彬彬有礼,对你又一往情深,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冷酷,你何必急着拒绝?” 华夫人也道:“你爹对黑公子提出要求,若想娶你,今生便不能再纳妾,他也一口应承下来。你想想,能成为他的正妻,一辈子都不必与妾争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纳妾”这一条打动了华小姐。 华小姐道:“那就待我见上他一面再说,如果他脾气不好,又是个丑八怪,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他!” 华老爷道:“好好,那就待你们见过一面再说。” 于是,黑无涯送聘礼上门这天,华小姐就躲在纱帘后面,看他到底长什么样。 当黑无涯走进大厅时,她的心跳就漏了好几拍,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听说“京城四少”长得都不错,她一个都没见过,但这个黑无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看多了。 他长身玉立,腰杆挺拔,是穿什么都好看的身架子,那一袭合身的黑色长衫虽没有什么特色,穿在他身上却衬得他卓尔不凡,冷峻威严。 那张脸虽没什么表情,却是皮肤白净,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配上他那种无视万物、生人勿近的气质,自有一股令人畏惧却又觉得他很强大,不自觉被他吸引的特质。 这样的男人,华小姐从未见过,只一眼便印象深刻。 如果这样的男人与她没有关系,她会见过就算了,但这样的男人居然对自己一见钟情,不惜逼迫她家退婚也要得到她,她就无法淡定了。 一个出色的、想要什么女人都能得到的男人,竟然为自己不惜与世俗作对,这是何等的狂热与霸气?没有哪个少女能抵抗这样的追求! 她抚着绯红的双颊想,这大概就是缘份与命运吧? 大厅上,黑无涯心不在焉地等华老爷清点完所有的聘礼后,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华老爷满意地道:“没有了,黑公子的诚意与心意,老夫很是满意。” 黑无涯道:“那么,我可以见华小姐了吧?” 他就见过她一次,已经忍得很不耐烦了。 华老爷道:“当然可以。” 而后他对管家道:“去请小姐出来。” 管家应了一声,走到纱帘后面。 纱帘后面,华小姐眼波明媚,脸飞红霞,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黑公子很是满意。 华小姐没有马上出去,而是磨蹭了好一会儿后,才举着一张手帕遮住脸庞,有几分忸怩地走出去。 她虽有几分大胆叛逆,却也不是离经叛道之人,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未婚夫,她还是很羞涩的。 她一走出纱帘,黑无涯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跟着黑无涯跑来看热闹的其他三少,也含蓄地看着她。 初见那次,华小姐的男装扮相一点都不输给他们,他们并不太能想象她女儿家的模样,现在,终于见到华小姐的真面目,他们都想看看她是怎样的绝色。 华老爷拉过女儿的手:“真儿,这位便是无涯公子。” 华小姐款款走到黑无涯面前,还是以帕遮脸,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真儿见过黑公子。” 黑无涯盯着她,没说一句客气话,开口就是:“把手帕拿开,我要看你的脸。” 其他三少拿手捂脸,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华小姐听他说得这么直接,也有点难为情,但还是慢慢地把手帕拿开。 她期待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惊艳的神色,也相信自己能看到。 手帕彻底拿开的一刻,黑无涯的眼珠蓦然放大,眼底隐隐有意外和震惊之色。 华小姐心里一喜,他果然喜欢自己这张脸,被惊艳到了…… 然而下一秒,黑无涯就拍桌子,站起来,冷声道:“错了!她不是我要的人!” 现场的气氛,倏然就僵住了。 众人:“……” 半晌,华老爷才微微变了脸色:“黑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无涯道:“我见过的那个人,不是长这样的,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华老爷忍着心头的不悦:“老夫没有骗你。华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也没有其他庶女或养女。” 黑无涯蹙眉:“我想要的那个人,长这么高,不胖也不瘦,脸上有六道伤疤,每边脸有三道,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下巴都很好看……” 其他三少刚从他突如其来的发言中回过神来,又再次被他这种观察得细致入微的能力给惊到了。 当时光线不甚明亮,他与“华公子”也就说了几句话,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果然不是普通男人。 华家上下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个男人,是故意来给华家难看的吗? 华小姐更是呆若木鸡,彻底僵在当场,就差没晕过去了。 黑无涯描述完毕后,看着华老爷:“就是这样的人,你们家有没有?” 华老爷怒火中烧,冷冷道:“没有!” 黑无涯道:“那我走了。” 华家上下又是目瞪口呆,他说了这样的事情,就想这样走了? 华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华小姐就冲到黑无涯面前,张开双臂:“慢着,你就这么走了?” 黑无涯在看她,但眼里并没有她,声音也很不耐烦:“闪开,别挡我的路。” 华小姐一脸羞愤,直视着他:“你到底想怎样?把话说清楚!” 黑无涯一脸莫名其妙:“不想怎样。你不是我要的人,我没必要再呆在这里。” 华小姐忍着难堪:“那这桩婚事呢?” 黑无涯道:“当然是取消。” “你、你你你你……”华小姐几乎要晕过去了,“明明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来,非要娶我,还逼我们家退婚,现在全城都知道我非你不嫁了,你却要退婚?你想害我们全家再也抬不起头吗?你想逼我去死吗?” 黑无涯奇怪:“你不是我要的人,我便取消婚事,怎么会害到你们?” “你,你你你——”华小姐眼看就要气晕过去了。 这时,姬临风又出来圆场:“华老爷,华小姐,请两位冷静,再冷静。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容我好好说明。” 华家的人就算气得想砍了他们,也没有这个胆量,只得先听他说话。 姬临风道:“我们是在梨香院见到华公子的,当时我们四位都在场。华公子说他住在顺昌大街的华府,我们这才找上门来。我们四个都可以作证,那位华公子的长相和无涯公子的描述一致,与这位华小姐的长相大不相同。所以,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并非无涯公子刻意刁难和为难华府。” “荒谬,太荒谬了!”华老爷怒道:“华家并没有去招惹你们,是你们主动上门逼婚的!你们若是弄错了要找的对象,错也在你们,并不在华家!如今,这桩亲事闹得满城风雨,黑公子却突然取消,我女儿的名节岂不是被彻底毁了,以后还如何嫁给好人家?而我们华家又有何颜面见人?” 姬临风叹气:“错确在我等身上,我等也无话可说,但这桩亲事,却是无法再办了……” 黑无涯打断他的话,直接对华老爷道:“你就说吧,想要什么补偿?” 华老爷:“……” 他是一万个愤怒,一万个不甘心啊,但他心里也清楚,这种男人说一不二,说取消婚事就一定会取消,就算自己去告御状,也是没用的。 华小姐已经出离了愤怒,尖叫起来:“你要你以死……” 华老爷突然大喝:“来人,送小姐回房。” 京城四少绝对不是他们家能惹得起的人物,这丫头若是说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话来,那华家就真的要倒大霉了。 几个丫环和嬷嬷会意,捂住华小姐的嘴,强行带她离开。 华老爷总算冷静了一些:“拿笔和纸来,我要列一份清单给黑公子。” 都被欺到这份上了,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拿好处了。 黑无涯对随从道:“你在这里等着,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说罢他就要走。 随从问:“聘礼如何处置?” 黑无涯大步离开:“就送给他们吧。” 其他三少看他走了,也赶紧跟上,半点都不想管这种麻烦事了。 黑无涯走得很快,一言不发。 他就这样走了很久,几个人要跑着跟在他后面,累得气喘吁吁。 “无涯,你等等。”姬临风抓住他的衣角,“你想干嘛啊?” 黑无涯没有停下脚步:“我要去梨香院找那个人。” 姬临风道:“他明摆就是骗你,你去了也找不到的。” 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个自称是华公子的家伙根本不想理会他们,所以撒谎骗人,他们现在去梨香院,一定找不到人的。 154 验身危机 黑无涯道:“不去怎么知道他不在?” 黑家人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绝对不会事先去想“不能做”或“做不到”。 其他三少无奈,只得叫来马车,四个人一起乘车去梨香院。 华公子已经离开梨香院。 黑无涯派去跟踪华公子的随从把人给看丢了。 梨香院无人知道华公子的来历,也不知道华公子的去处。 总之,华公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无涯从梨香院出来后就站在街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久久不语。 “无涯,”姬临风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黑无涯就一个字:“找。” 姬临风:“怎么找?” 黑无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派很多的人出去找。你不是很会作画吗,帮我画他的画像,画得越多越好,我要让人拿着他的画像去找人。” 姬临风:“……” 他很想劝黑无涯算了吧,但他跟着黑无涯混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绝对劝不住。 半晌后他才拍拍自己的俊脸,看向其他两个人:“好吧,我画。你们两个也挺能画的,咱们一起画。” 黑无涯立刻道:“咱们去客栈,你们马上画,画够一百张就放你们走。” “一百张?”其他三少几乎晕厥。 但形势不容他们拒绝。他们被带到最近的客栈里,黑无涯给他们准备笔墨纸砚,然后就坐在一边等着。 他们三人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回忆“华公子”的模样,一边落笔。 好在华公子的长相很有特点,绝非大众脸谱,加上黑无涯不断在旁边指正“他的鼻子没那么大”“他的眉毛没那么弯”,等等,他们总算画出了令黑无涯满意的画像来。 傍晚,他们终于画好了整整一百张画像,累得躺在床上动不了,黑无涯却很有干劲地拿着画像离开,交给他所有能调动的人员,让他们寻找“华公子”去了。 很快,黑无涯突然退掉与华家的婚事,并在全城寻找一个脸上带疤的美青年的故事,又传得沸沸扬扬。 短短五六天的功夫,黑无涯的这桩爱情就峰回路转,一波三折,引发好事者无数猜想。 但黑无涯对此毫不关心,毫不理会,只是一心一意地寻找那个长得很符合他胃口的“华公子”。 凤惊华已经回到阴府,又当起了那个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花夫人,并不知道她在梨香院随口说的一句谎言引发了那么大的波澜。 自从浮云阁那场“暗杀”事件发生以后,阴府就陷入死气沉沉当中,两位侧夫人和姬妾们互不走动,大家各过各的。 这样的阴府,看起来很平静。 在这般平静的一个午后,香草苑二楼的一张床上,昏眩已久的凌姬,突然睁开眼睛。 这双已经目光涣散了很久的眼睛,居然恢复了以往的精明灵活。 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十几圈后,她猛然坐起来,甩肩挥手,侧身滚动,没有异状。 “我的身体——恢复正常了?”她拿手不断掐自己的脸,心里一阵狂喜。 这么多天来,她一直全身无力,口不能言,浑浑噩噩,时醒时睡,大夫看过以后也说不出她患了什么病,只是让她静养。 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妾,她病倒以后,除了一个嬷嬷每天定时过来给她喂饭喂药,几天擦一次身换一次衣服,没有人理会她。 她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死了,没想到,突然之间,她就病愈了,恢复正常了! 她跳下床来,忍着高声尖叫的冲动,在房间里转着圈圈。 转到晕头转向之后,她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在病倒这段时间,她无数次的想过了她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花夫人绝对有问题!紫夫人不能信! 她是在发现花夫人身体上的秘密以后才被那个诡异的陌生丫环盯上,然后被这个丫环勒晕和灌下毒药,最终变成废人。 所以,花夫人是灾难的根源,那个诡异的陌生丫环恐怕是为了保护花夫人而想灭她的口。 想到这里,她从床上跳下来,迅速换衣服。 对方越是想要灭她的口,她越是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才行!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恢复正常,这正是她行事的机会。 她换好干净的衣服,悄悄溜出香草苑,尽挑着阴暗无人的地方走,鬼鬼祟祟地来到贵兰院。 她本来就是兰夫人的亲信,上次她想投奔紫夫人也没有成功,反倒还被可能是紫夫人身边的丫环给暗算了,所以这一次,她只能将这个秘密告诉兰夫人。 贵兰院很安静,兰夫人正在午眠,不见客。 凌姬抓住看门的丫环:“妹妹,麻烦你去叫醒兰夫人,我要告诉她一个秘密,还要告诉她是谁害了我,错过这个机会,让犯人跑了,说不定犯人以后还会害其他人。” 看门的丫环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兰夫人在房间里见了她,也没有说半句慰问的话,开口就淡淡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夫人,您得提防花夫人,她说不定是哪里逃出来的囚犯。”凌姬也不含糊,将她如何发现花京儿的身体上遍布受刑留下来的伤痕,随后又被一个陌生的丫环套话并谋害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她没有傻到将她想偷花京儿的东西、原本想向紫夫人告密的事情说出来。 兰夫人听完以后,目光一凝,表情冷冽起来:“凌姬,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在诬蔑花夫人?” 凌姬指天发誓:“夫人,如果我撒谎,我愿意净身离开阴府,生死自负!” 她当时看得清清楚楚,花京儿遍布全身的伤痕,可不是能造假或掩饰的,她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好!”兰夫人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一拍扶手,站起来,“我们立刻去莲香居,当场向花夫人问个清楚!” 如果花京儿曾经是囚犯,或在外面惹上了麻烦事,说不定会给王爷和阴府带来麻烦,她可不能袖手旁观。 当下,兰夫人带着凌姬和一群丫环、嬷嬷往莲香居行去。 因为秋骨寒离开阴府而继续充当阴府眼线的阴影发现了这一行人。 这些人行色匆匆,兰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还有应该卧病在床的凌姬跟在其身边,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估计来者不善啊。 阴影不动声色地离开,往浮云阁奔去。 幸好凤惊华此时不在莲香居,而是在刚刚修建完毕的浮云阁整理东西,否则猝不及防的被逮个正着,恐怕就来不及作出应对了。 兰夫人进了莲香居,没发现人后,下令:“你们几个去找花夫人,让她马上来见我。” 现在,她细细回想花夫人的一举一动,心里也觉得这个花夫人看起来即无用又无害,却能成为王爷的贴心人、在阴府过得安安稳稳的,这本身就够意外了。 如果花夫人真的一直在扮猪吃老虎,那她一定要将花夫人赶出去或者送去官府。 足足过了一刻钟后,凤惊华才赶到,见到她就道:“夫人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派人叫我过去就可以了。” “坐吧。”兰夫人抬抬下巴,“我这次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凤惊华坐下来,柔顺地道:“夫人请问。” 听阴影说凌姬跟在兰夫人身边,她心里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凌姬八成是向兰夫人告密,说出了自己身体上的秘密。 果然,不能对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心软啊。 她和秋骨寒没有对凌姬下死手,凌姬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卖她,即使她跟凌姬并无过节。 对别人不够狠,便是对自己不够好,这样的教训,又添了一笔。 兰夫人一开口就是狠话:“本夫人收到消息,说你和你弟弟是朝廷的逃犯。” 与其拿花京儿的身体说事,显得她小家子气的,不如逼花京儿自证清白。 凤惊华作出大惊的样子:“逃、逃犯?这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夫人你、你可不信这种没有依据的事情……” “报信的人说你身上到处都是受刑留下来的伤痕,还有印在囚犯身上的标记。”兰夫人将她的话给堵死,“本夫人也不相信。但这里是王府,王爷是朝廷重臣,但凡这府里的人有可疑之处,本夫人都要查个清楚。” 凤惊华脸庞煞白:“夫人想怎、怎么查?” “把你的衣服脱了。”兰夫人直截了当,“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上有没有囚犯的标记。” 凤惊华:“……” 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兰夫人道:“怎么,不敢脱,还是不好意思脱?这里都是女人,不会毁了你的名节。” 凤惊华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身上就算有几道伤,也不能说明我是囚、囚犯……” “你放心。”兰夫人淡淡道,“如果只有几道伤痕,当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你就放心地脱吧,我绝对不会冤枉你。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让她们出去。” “不必了,我脱。”凤惊华咬了咬牙,去解衣扣,“我跟弟弟流浪的时候,经常受人打骂和欺凌,身上有几道伤口,但并不多,夫人见了就明白了。” 她解开外衣,露出肚兜,锁骨上隐隐露出几道伤痕。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身体。 155 隐患 凤惊华又咬了咬牙,正准备扯下衣服,就听外头传来护院们的大叫声:“刺客!有刺客——” 之前已经出了好几桩行刺事件,屋里的女人们现在是风声鹤唳,听到这样的声音彻底慌了,抱成一团尖叫连连,把凤惊华给抛在脑后。 兰夫人也慌,但没有失去镇定:“快去关门,关紧一些!还有窗子,也要关紧!” 府里是增派了大量护院,但莲香居并不在重点保护范围内,四周几乎没什么巡逻,可以说她们的处境相当不利,她现在是万万不敢出去的。 几个嬷嬷赶紧跑去关门关窗。 然而,晚了。 一个嬷嬷刚想关上这间房间的窗子,窗外就跳进来一个持刀的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力气很大,一跳进来就将嬷嬷撞开,而后他目光一扫,落在兰夫人脸上,几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兰夫人的肩膀,一手将刀子横在兰夫人的脖子上,低喝道:“不许动!不许说话!不然我杀了她!” 因为事发突然,蒙面人的动作又快得不成样子,众人都吓傻了,根本来不及躲避和反抗,待回过神来,兰夫人已经被制住,她们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还是花夫人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快放开夫人……” “原来是夫人!”蒙面人狞笑,“想你们的夫人活着,就乖乖听我的。” 花夫人道:“你、你想怎样?” “狩王的药方!”蒙面人道,“把狩王的药方拿来,我就放了这个女人!还有,别让那些侍卫靠近,要不然我惊慌之下,手一抖,也许就将她的脖子给割断了!” “王爷的药方?”凤惊华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兰夫人,用目光询问她的意思。 王爷的药方可是机密,或是落到别有用心的手里,别人也许就掌握了王爷的健康状况与身体弱点。 兰夫人脸色煞白,想逞英雄说“不给”,却又怕自己真的会赔上性命,于是目光变来变去,没给个准确的表示。 “好,我现在就去拿药方。”凤惊华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你千万别伤害夫人,我去去就回!如果你伤害夫人,不仅得不到药方,还一定会送命!” “少废话!”蒙面人骂,“老子没时间跟你废话,一刻钟时间,不拿来的话老子宰了她!” 凤惊华转身就跑出去。 兰夫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是花京儿自己要去拿药方的,她可什么都没有说,后果只能由花京儿承担。 外头传来花京儿的声音:“刺客往那边去了,你们赶紧去那边找。” 护院们的脚步声远去了,没有任何人进莲香居查找。 屋里静悄悄的,一群女人又慌又怕,却又不敢动,只希望花京儿赶紧把药方拿来并让护院埋伏在四周,伺机救她们。 凤惊华跑得很快,但只是一个弱女子的速度,从莲香居跑到浮云阁,找到药方后再从浮云阁跑回来,一刻钟的时间很紧。 但她还是按时跑了回来。 然而,莲香居已经溅了血,兰夫人肩上被扎了一刀,血流如注,快被吓晕了,凌姬则被椅子砸中头部,晕了过去,其他的丫环、嬷嬷要么也受了伤,要么也已经被吓呆了。 原来,凤惊华离开以后,有不明就里的护院闯进莲香居检查,惊动了蒙面人,蒙面人在逃走时大打出手,酿成了这样的局面。 凤惊华看到这样的场面,深吸一口气,大叫:“赶紧送夫人回贵兰院,叫大夫给夫人诊治!” 众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的扶兰夫人出去,有两个嬷嬷顺便把晕过去的凌姬也抬走了。 莲香居安静下来。 凤惊华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面容,透出冰冷和杀机。 凌姬不能留了!她今天晚上就去杀了凌姬。 自己也不能留了!除非她真的能脱下衣服,向别人证明她的身体很正常。 她坐了一会儿后,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低声道:“夫人,接下来怎么办?” 进来的人是阴影。 刚才是阴影假扮的蒙面人,借此打断兰夫人对凤惊华的验身。 按照她们的计划,阴影本该趁机杀了凌姬,但凌姬刚刚逃过一劫,机警得很,一开始就躲在众人的身后,她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只来得及操起椅子砸过去。 凤惊华道:“你马上让人给王爷传口讯,将刚才的事情告诉王爷,说我不能再呆在阴府,看他意见如何。” 阴影应了一声,离开。 凤惊华而后又独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思索着。 天很快黑了。 她将匕首绑在小腿上,无声无息地出门,去杀凌姬。 然而凌姬不在房间里,她找遍了香草苑,都不见凌姬的身影。 而后,她离开香草苑,以“花夫人”的名义去找侍候凌姬的嬷嬷,说自己想看望凌姬。 没想到嬷嬷却告诉她:“凌姨娘接连被刺客谋害,被吓坏了,不敢再留在府里,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收拾东西,离开王府了。” 凤惊华吃惊不小:“她不是受了重伤么?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凌姬被椅子砸到头部,都流血了,这样还能跑路?而且还跑得这么快? 嬷嬷道:“凌姨娘头上是受了伤,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包扎好后就走了。她没说她去哪里,只说哪里都比王府安全。” “……”凤惊华半晌才道,“你知道她可能去了哪里么?她一个人不容易,我想送点东西给她。” “花夫人真是好人。”嬷嬷道,“不过凌姨娘总是说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我想不出来她能去哪里。” 凤惊华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离开。 凌姬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势利和狗腿! 凌姬的来历和底细也不会那么简单! 狩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凌姬,没有碰过凌姬一根头发,但即使这样,凌姬在狩王放妻妾们离府时没有离开,这次差点被秋骨寒弄成废人之后也还是选择了留下来,这说明,凌姬有不得不留在阴府的理由。 而今天,凌姬居然能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杀,当机立断地马上离府,这样的判断力和行动力,都在说明凌姬是受过训练的。 凌姬是什么人派来的?她要向谁报告她所见到的一切? 凤惊华心里的不安之感越来越浓,恨不得派人出去寻找凌姬的行踪。 然而,因为狩王和秋骨寒都不在阴府的缘故,她身边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而且凌姬既然感受到了危机,行踪一定会很隐秘,不会轻易让她找到。 她与其派出人手去找凌姬,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渡过这个危机。 兰夫人这几天要养伤,估计没有心情来检查她的身体,但兰夫人伤势好转之后,一定还会继续纠缠这件事情,她必须要在那之前做好准备。 她身上遍布伤痕的事情已经被那么多人知道,已经无法封锁消息,她该怎么办? 这一天,她都不能安心,不断地思考着该怎么应对。 如果她知道凌姬是什么人的眼线,她一定会恨自己没有早点杀掉凌姬。 如果她能看到凌姬去了什么地方,她一定会气到吐血。 但她不知道。 傍晚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姬府的大门前。 车帘打开了,小厮打扮的凌姬拎着一个包袱跳下马车,跑到大门边的小门前,不断地拍门。 小门开了一条缝,有人在门后问:“谁呀,什么事?” 凌姬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低声道:“我是贵妃娘娘的人,我有事要找夫人,这是贵妃娘娘以前交给我的信物,作为我回来的凭证。” 门后的人打量了她几眼,接过东西,一看果然是贵妃娘娘的信物,便把门打开。 凌姬迅速进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凤惊华现在最不想跟姬莲和秋夜弦扯上关系,但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因为一些看似不重要的小事,她这么快就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同样在这个晚上,正坐在窗前发呆的黑无涯收到了姬临风带来的一个情报。 “那位华公子很可能找不到了。”姬临风道,“咱们是朋友,我也到处打听这位华公子,但没有人听过他或见过他,他也许不是京城的人,也许做了易容,也许刻意隐瞒踪迹。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我们不太可能会找到他。” 黑无涯无动于衷:“我会一直找。” 姬临风无奈:“虽然找不到这位华公子的下落,但我听说有一个女人,脸上也有几道疤,脸庞与那位华公子有点点相似,不知道两人之间有没有关系……” 黑无涯“呼”地站起来:“去问问看就知道了。这个女人在哪里,我现在就去问。” 他想那个人,想得难受,他不想这样干坐着。 姬临风道:“喂喂,现在是晚上耶,要去也要等我调查清楚那个女人的底细后再……” 黑无涯往窗外瞟了一眼:“现在还不是很晚。想查的话,直接问不是更清楚?” 姬临风真是无奈得要命:“我听说那个女人住在狩王府,咱们在这种时候上门找人,这样很没有礼貌,引起什么误会和冲突就不好了。” 即使是黑无涯,也知道狩王府这种地方不能随便找上门。 他想了想,坐下来:“好吧,明天我再去看看。” 姬临风道:“你不要抱有希望,听说那个女人长得挺普通的,出身也不特别,估计跟华公子没有任何瓜葛……” 黑无涯道:“有没有关系,见了,问清楚了才知道,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姬临风抬手拍脸,搞机械研究的人,想问题、做事情都是这样吗? 如果那位“华公子”真的被这个男人找到了,会有什么结果? 有点不敢想啊。 156 我要她 第二天,阴府还没有从昨天的袭击事件中回过神来,就迎来了几位意外的客人。 “夫人,无涯公子,临风公子,逸罗公子,若忧公子求见。”丫环飞跑进门,向兰夫人通报这个惊人的消息,兴奋得双颊发红。 “京城四少?”正躺在床上郁郁寡欢的兰夫人坐起来,“真的是京城四少?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她当然也听说过京城四少的大名,但她也好,王府也罢,跟京城四少没有任何来往,这四位大少爷突然找上门来,实在很突然。 丫环的表情,就像京城四少是来向她求婚似的,居然很是害羞:“他们说想请王府帮个小忙。” “帮忙?”兰夫人皱眉,“王府能帮他们什么忙?这也太奇怪了吧?” “夫人,那您要不要见他们?”丫环很怕夫人不见客,“以京城四少的名头,不见他们不好吧?如果夫人身体不适,那要不要请紫音阁那位去见?” “我去见吧,不能怠慢了贵客。”兰夫人撑着身体下床,“你去叮嘱前头的好好招待,我晚点过去。” 来者可是京城四少,她得稍微打扮一下再过去,不能让他们小看了她。 京城四少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兰夫人才姗姗来迟,但他们知道兰夫人正在养伤,也并不怪罪。 兰夫人冲四少行礼:“妾身来迟,让四位公子久等了,还请四位公子谅解。” 四少也赶紧站起来,客气地回礼:“夫人客气,我等不请自来,有多打扰,还请夫人切勿怪罪才是。” 兰夫人笑道:“妾身久仰四位公子大名,四位公子光临本府,妾身欢迎之至,岂有怪罪之理。” 几位大少也赶紧道:“久闻兰夫人才貌双全,慧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兰夫人当然知道他们是在说客气话,但还是听得很受用。 客气了一番后,她切入正题:“不知四位公子上门,所为何事?” 黑无涯一直在忍着双方没有意义的对话,好不容易等到谈正事,也不给姬临风说明的机会,直接拿出“华公子”的画像,展开:“兰夫人,我在找这个人,不知你可知道他是谁?” 兰夫人觉得他的举动相当唐突,但也不跟他计较,仔细打量画像上的男子半会儿摇头:“妾身不曾见过。请恕妾身冒昧问两句,这位公子是何人?黑公子为何上狩王府寻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黑无涯道,“有人说你们府上有一个女子长得像这个人,所以我来问问。” “这样啊。”兰夫人又仔细地观察画像上的男子,“可否将这幅画给妾身看看?” 黑无涯立刻将画递过去。 兰夫人又看了半晌后,将画像交给其他丫环和嬷嬷:“你们看咱们府里有没有人长得像这位公子?” 她嘴上这么问,心里却觉得:怎么可能! 画像上的男子虽然脸上有伤疤,却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和贵公子,狩王府若有这样的人物,她会不知道? 丫环和嬷嬷们看过以后,纷纷摇头。 直到画像传到临时协助兰夫人管理家事的薇夫人的手里,薇夫人细细看了半晌后,忽然道:“妾身觉得有点像花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兰夫人道:“有点像花夫人?哪里像了?” 黑无涯却已经有点点激动地说道:“这个花夫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薇夫人犹豫了一下,指着画像上的几处,解释:“如果花夫人的皮肤白一些,眼睛小一点,眉毛粗硬一些,脸上的伤痕深一些,就真的蛮像了。” 她会发现这些细微之处,利益于她娘家多年经营古董字画,她经常参与鉴别字画的真伪,养成了关注和挑剔细节的习惯。 另外,她对花京儿心里颇为不服,觉得府里的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偏偏这个花京儿不仅没走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有地位,便一直在暗中观察花京儿,想抓到花京儿的把柄,所以对花京儿的长相什么的特别了解。 其他女人听了都在心里道:嘁,按这种说法,她们的脸上这里改一点,那里变一点,也会长得像画像上的美男子啦! 兰夫人也不以为然,但还是认真地在心里进行了一番对比后,点头:“按你这么说,确实有一点点像。” 黑无涯催她们:“那就赶紧让她出来让我见见。” 他表现得这么急切,令兰夫人有点点不悦。 兰夫人道:“这位花夫人是王爷的爱妾,依理不能随便见客……” 她没说完呢,黑无涯就打断她的话:“那要怎么样才能见?你开出你的条件,还是我要去找王爷才行?” 众人:“……” 姬临风只得又出来说话:“兰夫人,无涯公子稚子之心,说话比较直接,还请夫人切勿见怪。我们只是想见花夫人一面,问她是否认识这位公子,绝不会多作打扰。” 他边说边给黑无涯使眼色。 黑无涯知道阴家的地位甚至还在黑家之上,需要讲究礼仪,便拱了拱手,道:“我只是想问几句话罢了,还请夫人帮忙。” 只是见一面罢了,如果拒绝,也显得王府过于傲慢。 兰夫人便吩咐一个丫环:“你去叫花夫人过来。” 在等待花夫人到达的时间里,兰夫人打听起画像上这位美男子的事情来,黑无涯什么都没说,都是姬临风在打马虎眼,兰夫人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他们的真实意图。 没过多久,凤惊华踏进大厅,一看到黑无涯等四人,心里就“噔”了一下,暗道:这几个人真是瘟神,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不过,她并不担心他们会认出她。 她在阴府的模样是黑黑的,脸上的伤痕都被肤色给掩饰得很淡了。 而她作男装打扮时,可是做了很多变化:洗掉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的土色油墨,让肌肤恢复原本的白皙;用特制的胶水粘住眼角,使眼睛变小;把眉毛的线条修剪得很硬,粘上一些假眉毛,使眉毛显得很有男子气概;在额角贴上假鬓发;在嘴里塞东西改变脸颊的弧度和声音,等等。 他们想认出她来?哼哼,没可能。 她低着头,装出局促不安的模样行礼:“贱妾见过夫人。” 兰夫人盯着她:“你抬起头来。” 凤惊华抬头。 兰夫人对黑无涯道:“黑公子,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接着又对凤惊华道:“这几位公子有话要问你,你老实回答就是。” 凤惊华温驯的:“是。” 黑无涯直直地盯着她,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凤惊华见识过无数盯着她或直视着她的目光,但那些目光或爱或恨或无情,都蕴含着对方的情感与心思,而这个黑无涯的眼神,却像在盯着一件构造复杂的艺术品,想看穿这件艺术品由什么构成、如何组装、如何运作,完全谈不上有什么情感。 被一个男人这么注视着,她不得不作出尴尬、面红耳赤、想逃避的表情。 姬临风看出她的尴尬,赶紧站出来,问:“花夫人,请问你可认识或见过这画像上的男子?” 凤惊华很认真地看了画像数眼后,摇头:“不曾见过,也完全不认识。” 居然画得这么像?京城四少还是有点才能的,不过,把才能放在这种事情上面,真的好吗? 姬临风第一眼看到她就很失望,心里想,就这样的女人居然也能当狩王的爱妾? 虽然早就听说狩王本身就是绝色,连美女都要自叹不如,而且其人对女色也没有什么兴趣,满府美人长年独守空房,但是,狩王的审美和品味怎么样也不能差到这地步吧? 因为这份不屑,他问得很是漫不经心:“你跟画像上的人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凤惊华很肯定的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姬临风看向黑无涯:“无涯兄,看来真是我们多想了,还是别打扰王府,回去吧?” 黑无涯却突然抓住凤惊华的手:“我就要你了。你跟我走。” 凤惊华呆住了,其他人也呆住了,这是什么……转折? 凤惊华还没有来得及回绝,兰夫人就沉下脸来:“黑公子快快放手!花夫人是王爷的妾室,你这般抓着她的手,成何体统?” 凤惊华一边叫着“放手”,一边想抽出自己的手,但黑无涯的力气很大,不是她这样的“弱女子”能挣脱得了的。 姬临风等几个人也赶紧上来劝:“无涯兄,不可对王爷的妾室无礼!这可是严重犯规的行为,若是闹大,你将要受到重罚!赶紧放手,有什么话慢慢说,不可强来!” “严重犯规”这四个字终于令黑无涯放手。 他看向兰夫人:“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兰夫人反应不过来:“什么要什么?” 黑无涯道:“你们要什么才肯把她送给我?” 兰夫人几乎要气晕过去,其他三少也几乎要疯掉了,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思路啊? 姬临风道:“王府什么都不缺,不会跟你作交易的,而且兰夫人也做不了主,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咱们赶紧走吧。” 黑无涯却站着不动,盯着兰夫人:“你作不了主?” 兰夫人忍着怒火:“花夫人是王爷的妾室,只有王爷能处置花夫人,我当然处置不了。” 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个男人不正常!脑子很可能有问题! 黑无涯转身就走:“那我就找狩王谈判!” 走了几步,他转身,盯着凤惊华:“你是我的!我很快就来接你,你不要跑了!” 然后他就大步离开,一会儿就没了影。 157 不给就抢 姬临风等几个人赶紧跟兰夫人道歉和道别,追出去。 黑无涯一出门就跳上马背,驾马离开。 姬临风等人疲惫不堪地跟着他,问:“你去哪里?” 黑无涯道:“我要去找狩王。他应该在禁军的军营里吧?” 姬临风拍脸,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拍坏了:“你到底看中了那个女人哪点?” 那个“华公子”确实长相、气质又出众又特别,那也就罢了,但那个“花夫人”如此平庸,为这种女人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他都看不下去了。 黑无涯好一会儿没说话,姬临风觉得他是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里正觉得得意,黑无涯突然就道:“她不普通。还有,她就是华公子。” 这两个答案,令其他三少险些掉下马背。 姬临风几乎要尖叫了:“她是华公子?她怎么可能是华公子?” 最多也就是脸庞有两三分相似好不好? 长得有两三分相似的人多了去,他还觉得自己与“华公子”有三四分相似呢,毕竟都是美貌贵公子嘛。 黑无涯道:“反正我要定她了。” 姬临风很想崩溃:“如果狩王不肯放人,你怎么办?” 对方可是狩王哎,莫说天洲,就是整个天下,又有谁能强迫狩王? 如果双方都不让步,那该怎么收场? 他想到就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在唱歌。 黑无涯道:“到时再想其它办法。” 其他三少爆汗:“……” 但他们真的阻止不了黑无涯。 就这样,黑无涯拖着一群尾巴,一所所军营的找,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来到天洲城西南郊的神勇营,见到了刚刚结束实战演习的狩王。 这是京城四少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狩王。 在这之前,姬临风一直坚信自己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美少年,只“绝对性”的比皇上差,但见到狩王时,他的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就算狩王的模样像“活死人”,但也绝对比他长得好看,并有气势。 不仅是他,其他三少也看着狩王,半晌回不过神来。 只不过,黑无涯不是以惊艳的眼神,而是以见到“神秘奇特的艺术品”的眼神看狩王。 狩王对大名鼎鼎的京城四少并没有另眼相看,不打招呼,不说客套话,只是淡淡的问:“几位找本王何事?” 他手持长枪,却是一身青衫,跟周围身穿战袍的将士相比,打扮很是显眼。 黑无涯迅速接腔:“我想要你府上的花夫人,你开价吧。” 周围一片抽气声。 本来就有一批将士跟着狩王回来,他们看到穿着光鲜、细皮嫩肉的京城四少出现在这种地方,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围在狩王周围看热闹。 这会儿听到这个看起来很奇怪、大热天也戴着手套和护腕的黑衣年轻人居然一开口就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真是活生生地被惊到了,连气都来不及生。 但狩王果然也不是普通人,没有动怒,没有激动,只是淡淡的道:“不给。军营重地,你们赶紧离开。” 众将士再度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爷:好厉害,面对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能这么镇定! 但显然,黑无涯在这一点也不输狩王,立刻又道:“我一定要得到她!请王爷尽管列出要求和条件!” 众将士:“……” 这人还真是把这种事情当成交易了? 王爷缺钱吗?缺权吗?缺名气吗?缺身份地位吗?这人也忒瞧不起王爷了吧! 话说回来,那位“花夫人”是怎样的倾城绝色,能让这个所谓的贵公子非要跟王爷抢人? 狩王显然对这桩交易没有兴趣:“本王说一不二。送客。” 他说罢就走,这份霸气与干脆令将士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黑无涯想说什么,但几名亲兵已经拦在他面前,口气不卑不亢:“这里是军营,请公子回去吧。” 黑无涯微微抿唇,转头问姬临风:“我们非走不可吗?” 如果他非要留在军营,非要再跟狩王谈判,算不算“严重违规”? 从一开始到现在,姬临风都提不起勇气跟狩王打哈哈,这会儿擦了擦汗,低声道:“是的。要不然就是擅闯军营,他们要杀了我们,也不算什么大罪。” 他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狩王,却知道拿家世、背景、名气这种东西去压狩王,没有任何作用。 黑无涯想了一想:“那我们走吧。” 离开军营后,一群人打道回城。 黑无涯一路上默不作声,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姬临风憋不住了,问:“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 黑无涯答非所问:“如果我去找皇上,皇上可以将那个人赐给我吧?” 姬临风很想从马上跳下去,把自己给摔坏算了:“我强烈劝你不要这么作。就算是皇上,也不可以抢夺臣子的妻妾。你去找皇上,皇上不可能答应你,到时你难受,皇上也难受。何必?” 黑无涯似乎还是不甘心:“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姬临风叹气:“一般说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妾罢了,如果像你这样的人想要,谁都不会舍不得,但你面对的人是狩王。狩王是一个很强很特别的男人,他不会按常理出牌的……” 黑无涯打断他的话:“你只要告诉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那个人就行了。” 姬临风很有扇一巴掌的冲动,敢情他是白说了:“没有!一点希望都没有!除非你想赔上整个黑家跟狩王杀个你死我活!” 他没敢说的是,如果真的杀起来,输的九成是黑家。 黑无涯接下来又是长长的沉默,再也不说一句话。 四个人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挤进了城,而后在十字街口分开。 姬临风有点放心不下,跟着黑无涯走:“你已经放弃了吧?是吧?是这样吧?” 没想到黑无涯却道:“不给就绑。我悄悄地把人绑走,不让任何人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姬临风呆若木鸡:“……” 好久,他才幽幽地道:“无涯,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的吧?” 黑无涯却道:“你知道我不说假话。” 姬临风开始揪自己保养得很黑很亮很美丽的头发:“你、你你你……弄不好,你会被狩王干掉的。” 如果黑无涯违规和犯法在先,按照狩王对敌人冷血无情的作风,狩王不会不敢杀他的。 黑无涯道:“只要不让人知道和找到证据就行了,我有把握能做得不留痕迹。” 姬临风双手捂脸,宣告投降:“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与我无关。” 黑无涯的眼睛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罕见的笑意:“放心吧,这事与你无关。” 而后他就扬长而去,消失在姬临风的视线中。 姬临风策马回府,边走边喃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在阴府,因为凤惊华居然如此受“京城四少”的青睐而心生妒意的兰夫人,严厉地斥问凤惊华有没有去勾搭别的男人之类的问题后,又将她给狠狠地说教了一番,才算是放过凤惊华了。 凤惊华被禁足在莲香居,兰夫人派了两个壮实的嬷嬷看守她。 凤惊华表示得很老实地呆在屋里,没有要踏出莲香居半步的意思。 但才过了一天,就有人上门来找她:“城西下大雨,墓地那里有好几座坟墓都被冲开了,其中有一个叫花骨寒的新墓也被弄坏了,我们来问一下,建墓的人是不是住在这里?那座坟墓还要不要重新弄好?” 那里是平民墓区,没有专门的人看管,但当地的地保会兼管坟场,做做登记,收取一点管理费什么的,所以地保能根据记录找到这里来。 本来,看门的人可以不管这种事情,但花夫人在阴府里也算有了地位,是王爷的身边人,与兰夫人的关系也挺好,他们怕将人赶回去后,花夫人怪罪下来,他们不好交待,便去向兰夫人请示。 兰夫人听到是死人的事情,当即厌恶的皱眉:“这种晦气的事情别来问本夫人,找花京儿去。” 下人便去告诉花夫人。 凤惊华听后着急和伤心不已,赶紧去求兰夫人,说自己非要去修补弟弟的坟墓不可。 兰夫人实在不想谈死人与坟墓的事情,不耐烦地摆手:“去吧去吧,别再来问我。” 于是凤惊华赶紧拿上所有的积蓄出门,雇佣了辆人力车,往西城门奔去。 她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据拉载她的人力车夫说:“那位夫人赶时间,小的便抄近道赶路。哪料到路过黑衣巷时,小的只觉得手臂上一麻,当即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待小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路边,那位夫人不见了。小的知道自己八成中了暗算,赶紧报官。” 官府根据凤惊华上车的地点和包袱里的东西,又找到阴府。 阴府于是知道,花夫人失踪了,而且很可能是被人绑架或劫持了。 根据官府调查,车夫的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针孔,针孔扎得挺深,确定为抹了药物的暗器所伤。 车夫说不出任何线索,而黑衣巷是一条偏僻的废弃小巷,无人居住,也很少有人出没,现场发现了有人埋伏的痕迹,却无法追查下去。 至于上阴府报信的所谓坟场地保,查无此人。 可以说,此案成了悬案,官府束手无策,而阴府派人找了两天后没有收获,也宣告放弃。 158 惊为天人 只是,坊间开始有流言传出:是无涯公子向王爷要花夫人不得,便暗中绑走了花夫人! 黑无涯向阴府、狩王要花夫人却被回绝的时候,现场存在大量目击者,导致全城都知道无涯公子迅速甩掉华家小姐后立刻盯上了狩王的爱妾,甚至不惜招惹狩王。 如今花夫人突然被绑架,黑无涯自然就成了首要嫌疑人。 坊间怀疑黑无涯,除了他之前不惜为了得到花夫人而跟狩王闹崩之外,也因为他就是那种想要什么就去追求、完全不受道德礼仪约束的可怕的怪人。 但凡对他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相信他会这么做。 所以,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流言。 至于狩王,他很忙,实在无暇管这种闲事,而且只是少了一个女人而已,他都不知道赶走多少美貌姬妾了,还会在意这一个? 他会拒绝黑无涯,并不是因为有多在乎花夫人,而是因为对方的要求很无聊,他也没有讨好和顺从任何人的习惯。 因此,他对阴府就一句话:“尽量找,找不到作罢。” 对于很可能是黑无涯绑架了花夫人的事情,狩王的态度是:“让官府去查,不可胡乱猜忌。” 事关狩王府,官府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黑无涯,黑无涯无动于衷:“不是我干的。你们可以查,查到的话我伏罪。” 官府哪里能查得到?又哪里敢真的深究? 查了几天之后,此案就不了了之。 而之前一直对花夫人念念不忘、势在必得的黑无涯,并没有去找花夫人,也没有过问此案,这不是显得很奇怪吗? 总之,各种迹象表明,黑无涯应该就是绑架犯。 事实上,他确实也是,但没有人有证据,也就拿他无可奈何。 这一系列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全城聊得热火朝天。 秋骨寒也听到了这些传闻,坐不住了。 他现在是司马蓉,是刚刚从天竺回来的深闺小姐,但私底下,他一直都在关注京城的一举一动。 他不时走出司马老宅,跟上山踏青、游玩的文人雅士谈天说地,加上有暗探不断给他传递方方面面的讯息,他对城内发生的事情,基本都心里有数。 所以,黑无涯求花夫人不得而暗中绑架的事情,他都听说了。 他紧紧握住毛笔,因为太过用力,毛笔硬生生被折断了。 他的眼里喷出怒火来,诅咒黑无涯不得好死。 他相信那个女人不是会束手就擒的女人,也隐隐察觉得到狩王跟那个女人的牵绊极深,那个女人不可能被黑无涯控制,但是,黑无涯的所作所为,还是令他觉得愤怒。 居然将那个女人当成可以交易的物品,仅此一点,这个男人就可以去死了! 那个女人到底在哪里?狩王到底又在想什么?这两个人在玩什么花样? 秋骨寒猛然站起来,对阴风道:“我们现在去城里。” 阴风道:“老爷有令,小姐只能在这座山头走动。” 秋骨寒冷冷地看着他:“我非要下山,你要如何?” 阴风道:“如此,小的只能打晕小姐。” 秋骨寒道:“我醒过来之后还会下山,你打算打晕我多少次?” 阴风道:“还请小姐切勿为难小的。” 他只是奉王爷的命令罢了。 秋骨寒道:“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我去找爷爷说。” 他所说的爷爷,就是司马承。 司马承听说他要下山,还要进城,当即摇头:“不行不行。你的身体还虚弱着,出山无车,你可不能受那样的劳累。” 他知道这个“孙女”的身份其实是七皇子后,自然对秋骨寒十分的关心和保护,但也要求严格,不仅充当秋骨寒的“爷爷”,也担任着秋骨寒的老师。 他当了一辈子的史官,熟读历朝历代的经史典籍,熟知本朝的种种变迁与内情,可谓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每天,他都会抽出时间教导秋骨寒,秋骨寒在他的教导之下,受益匪浅。 让七皇子下山和进城什么的,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秋骨寒浅笑,撒娇:“爷爷,蓉儿刚从天竺回来,还没看过天洲呢,你让蓉儿天天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蓉儿岂不是很可怜?再说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蓉儿只在家里看书,却不出门,这岂不是闭门造车么?您希望蓉儿与世隔绝,纸上谈兵么?” 司马承道:“爷爷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一来你身体不好,二来时机不到。再过一年如何?一年以后,爷爷定让你出去走走。” “爷爷——”秋骨寒张开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尺寸,“你知道么,我归家一个月,长了这么多呢。我若是不趁着现在还年幼的机会出去走走,再过一年半截的,我长得更高更壮了,就显老了,不像十五岁的小姑娘了,那时更不能出去走了。爷爷你说是不是?” 司马承打量秋骨寒的脸,拈着胡子,半晌不语。 他明白秋骨寒的意思。 就是因为秋骨寒仍然瘦小病弱,才能冒充十五岁的少女司马蓉,如果秋骨寒恢复健康或原貌,就是正常的十五岁少年,很难再扮演同龄少女,那时,他反而不能轻易见人了。 秋骨寒又道:“爷爷,一个女孩在异国呆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到繁华的故乡,却不想去京城逛逛,这说不通吧?再说了,现在是四月,春光明媚,不热不冷,正是外出的好时候,过了这个月便是夏天,以我的身体,更不便外出。老是关在家里,我会闷出病来的!” “爷爷——”他拉着爷爷的手,摇来摇去,“爷爷,你就答应蓉儿嘛!你好好看看蓉儿,这么青春娇弱可爱,没有人会怀疑蓉儿不是美少女啦!” 他在暗示司马承,他现在就是活脱脱的娇弱美少女,没有一点“少年”的影子,不会有事的。 司马承又仔细打量他,觉得现在的他病弱得恰到好处,冒充少女足可以假乱真,而且他被一声声软软糯糯的“爷爷”磨得心软,只得叹气:“好吧,去就去吧,但绝对不可以惹事,天暗之前必须回家!” 他年轻时也四处游历,很不赞成闭门造车,七皇子偶尔也该出去走走。 就算真的遇到什么意外,有阴风等高手保护,加上七皇上天资聪颖,冷静沉稳,应该也能化解。 秋骨寒笑得小脸生辉:“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蓉儿一定会买礼物给爷爷和娘亲。” 然后他就开心的走了,姿态模样跟女孩儿一模一样。 司马承看着秋骨寒的背影,暗暗点头。 即使这里都是自己人,七皇子也在完美地扮演“司马蓉”的角色,绝没有因为处境比较安全而疏忽大意,这样的七皇子,前途不可限量。 第一次,秋骨寒以“司马蓉”的身份,走下这座山头,再走上前面那座山头,弯弯绕绕地走出青葱连绵的归灵山。 他蒙着面纱,丫环打扮的阴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慢慢地走过一道道台阶。 他的身后,跟着阴云和另外两名护卫。 已经到了春光最美的四月,归灵山游人极多,他淡妆素裙,梳着浓密的齐额刘海,耳侧两条辫子,脑后长发垂腰,配上几枚简单的首饰,看起来极为普通,然而,一路走人,引发无数行人侧目。 “快看那个女子,是不是归灵仙子?” “行如弱柳扶风,静如姣花照水,真是病中西子,我见犹怜哪!可惜见不到面容,但那双眼睛,真是美目含情,星光点点,乱人心神……” “嘁,她的身板瘦巴巴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她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要不然干么遮起来?” “不要吵不要吵,咱们上去跟她说说话,想办法看看她的脸,不就成了么?” …… 这里是文人隐士最爱的山,来的人多是风流才子、书生什么的,这些人一看到年轻貌美的姑娘,都喜欢卖弄风流、风情和风雅。 见到秋骨寒那样的风姿,都在一边调笑或试图搭讪,不过,秋骨寒身后的几个随从像凶神恶煞一样,根本不容别人亲近。 越是不能亲近,越是不能识庐山真面目,路人们越是心痒,越是好奇,越是关注。 就在这样的关注中,秋骨寒终于走出归灵山,在山脚上雇了一顶软轿,进城。 秋骨寒想打听那个女人的下落,但进城之后,却又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找。 阴府?不能再回去。 军营?同样不能去。 他原本想去找黑无涯,但是,黑无涯在哪里? 仔细想了想后,他下令:“先去香洲酒楼吃饭吧。” 香洲酒楼,几乎算是天洲最大、最热闹的酒楼了,因为地处繁华,酒菜品种繁多又美味,而且价格公道,吸引了形形色色、各个阶层的食客。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有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在这里听各种小道消息和坊间议论,最合适不过了。 轿子停在天洲酒楼前,秋骨寒在阴云的搀扶下下轿,走进酒楼。 时值午饭高峰,酒楼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秋骨寒挤在人群里,本该不显眼,但不知怎的,四周的人一个个都注意到了他。 香洲酒楼来者不拒,但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一般从后门进楼,直奔二楼的雅座或三楼的包间,会在一楼吃饭的大多是普通食客,这些人哪里见过像秋骨寒这种脱俗飘逸、透着贵气和优雅的美少女? 他站在这些凡夫俗子之中,真如仙子下凡一般。 秋骨寒美目一转,在大厅中央一桌刚空出来的座位坐下,解开面纱,让阴云点菜。 在这个位置,更容易收听四周人的议论。 他的面纱一解开,四周食客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脸上,无不惊为天人。 159 选美 秋骨寒作害羞状,低着头,纤手绞着发梢,一副不谙世事、青涩纯真的模样,更令人心动。 他一点都不担心被人怀疑。 即使他的面容与先皇、前太子已经现出几分相似来,脸蛋却还是瘦巴巴的,他现在又作少女打扮,染了胭脂,抹了唇脂,修了眉,画了眼,黑发遮了额头和耳侧,跟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莫说别人,连他最初扮作司马蓉时都认不出自己的脸来。 阴云和阴影也不客气,分坐在他的身侧,点起菜来。 无数目光聚在这一桌,众人都在心里惊叹谁家小姐这么美丽,即使是在这美人云集的京城也这般出众。 秋骨寒竖直了耳朵,想听到有关黑无涯和那个女人的事情,然而,四周说话的很多,却没有人在谈论他想知道的事情。 饭菜端上来,秋骨寒很斯文的小口吃饭,才吃了一点就停下来。 阴云招手叫来店小二,让他上些开胃的小粥,顺便问:“小哥,听说京城四少经常来这里吃饭,他们今天没来么?” 慕名前来这里看京城四少的姑娘并不少,店小二扫了双颊泛红的美少女一眼,心里了然,笑道:“那几位公子这几天都没有过来,如果你们想见他们的话,晚上可以去最有名的青楼找找看。” 他带着一点调戏这位美少女的心思,说得有点大声,引起了四周男人们的注意。 “原来是来这里找男人的啊,还以为是个单纯的主呢。” “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抛头露面,上酒楼勾搭男人啦?真是看不出来。” …… 四周的男人中,修养不那么好的立刻起哄,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在这间酒楼里见多了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说是来这里吃饭,其实是来“邂逅”有钱人的平民女子,心理难免不平衡,有机会就要嘲讽这些女子。 秋骨寒低着头,一副难堪的模样,耳朵却仍在仔细聆听。 终于,有人聊起了这几天最轰动的无涯公子跟狩王抢女人、那个女人神秘失踪的事情来。 秋骨寒越听越觉得黑无涯真是罪魁祸首了,同时也隐隐担心:这个黑无涯似乎是个冷血而执着的人,她落到他的手里,真的没问题吗? 而后,他听到有人提及临风公子这两天都呆在梨香院,而黑无涯这几天都没露面。 姬临风一定知道黑无涯在哪里。 秋骨寒拉起面纱,站起来:“我们走吧。” 出了酒楼,秋骨寒上车:“去蓬莱客栈。” 蓬莱客栈也是天洲有名的客栈,跟梨香院同一条街,大部分客人去梨香院时都会路过蓬莱客栈。 阴风道:“小姐,咱们应该回去了,要不然无法在天暗之前到家。” 秋骨寒淡淡道:“出门在外,我说了算,你让人回去报信,就说我明天再回去。” 阴风道:“小姐,请不要为难小的。” 秋骨寒道:“请你不要为难本小姐,也请你不要对本小姐动手,否则我会报复的哦。” 阴风:“……” 秋骨寒低声道:“既然我是主人,就让我行使主人一次主人的权利吧,就算我该受到惩罚,能惩罚我的,也不应该是你。” 阴风:“……” 半晌他才道:“一切听小姐的。” 他的任务是保护“小姐”,只要小姐没有危险,他就不必多管闲事,而且他跟着“小姐”一段时间后,也知道这位“小姐”虽然病弱,却很有主见,脾气也倔,如果他强行干涉,还不知道“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来。 马车驶动,直达蓬莱客栈。 秋骨寒让阴风订了一间临街的客栈,而后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下方的行人。 如果街边出现了一个绝色美人,不管这个美人站在哪里,露出多少面积,都绝对不会被路过的男人所忽略——这是一条屡验无误的道理。 所以,很快,路过下方的男人就注意到了这个楚楚动人的病西子。 他们仰着头,着了魔一样地看着她,有人撞到了一起,有人摔倒了,有人掉了东西,却都浑然不觉。 有人朝这位美人搭话,但美人皆不言不语,就如一幅画般静止。 终于,姬临风骑着白马,跟着两位好友出现在街口,潇洒地往这边踏来。 “前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围拢了那么多人?”他好奇地问。 逸罗公子笑道:“也许天上掉馅饼吧,咱们也去捡几个。” 几个人走近以后,才发现原来那些路人是在驻足观望客栈二楼的美人。 逸罗公子道:“梨香院里什么美女和才女没有,那位美人还能比梨香院的姑娘更俊俏?我不信。” 若忧公子道:“那姑娘好像遮着面纱,居然还能引得这么多人停步,真是不简单。” “嘁,哗众取宠罢了。”姬临风哼哼,不以为然,“这天底下的女子,哪个比得上我的梨梨好看?呃,姬贵妃和雪妃例外。” 逸罗公子笑道:“那是自然,跟夏小姐相比,再美的女人也是庸脂俗粉。” 姬临风得意的道:“哼,这些人没见过真正的绝色,见到美貌一点的就觉得天上有地上没有了,真是可怜啊。” 说话期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客栈楼下。 这么惹眼的几位贵公子骑着骏马路过,没理由不被行人注意到。 楼上的美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目光落在姬临风脸上,再也移不开了。 姬临风的目光与美人的目光对上,心跳就加快了几拍,暗道:这美人的眼睛可真好看,眼神也够妩媚,就不知脸蛋如何……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来,就这么巧的将美人的面纱吹开。 楼下观望的众男一阵惊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美了!太令人怜爱了! 连姬临风都被惊艳到了,转头看着那位美人,移不开目光。 美人一脸害羞,却还是从袖子里扯出一条手帕,轻轻朝他身上丢去。 手帕落下来,姬临风下意识地接住手帕。 美人对他嫣然一笑,转身离开,背影娇弱袅娜,又引发众人一番不舍。 逸罗公子拍了拍姬临风的肩膀:“恭喜恭喜,那位绝色美人对你有意思啊,你要不要去拜访美人,跟她谈诗论画?” “去去去,别胡扯。”姬临风将手帕丢给他,“我这辈子只爱梨梨,对其他女人只会眼动,绝对不会心动。” “真是痴情啊。”逸罗公子哈哈一笑,“但你跟夏小姐求过亲,不是被拒绝了么,你还没有打退堂鼓啊?” “哼哼,那又不是正式求亲!”姬临风很有信心,“她不可能遇到比我更完美的男人啦!我现在已经跟她亲近了许多,等她满十五岁那天,我会让家里上门提亲,她家里绝对不会拒绝的!” 逸罗公子道:“这倒是。在皇宫之外,真没有比你条件更好的男子了,夏小姐应该会嫁你的。” “哈哈——”姬临风得意的笑,“这是当然的。本公子追求梨梨这么多年,对她又一心一意,她当然会被本公子的痴心所打动。” “真羡慕你啊。”逸罗公子幽幽的道,“京城四美中只剩下夏小姐还待字闺中,而她已经被你订下,咱们这些人要去哪里找京城四美那样的美人呢?” “啊!”姬临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京城四美,你们不觉得应该重新评选了么?你们想想,现在的京城四美中,姬贵妃和雪妃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凤惊华应该已经死了,我觉得咱们应该重新补选。” 没错,上次“京城四美”的评选,他就是牵头的。 评选的四大条件是“够美貌”“要有代表性”“有魅力”和“未婚”,当然还有别的条件,但都是附带,影响不大。 依照这样的条件,众人最终评选出的四美为姬莲、祝雪、夏梨梨、凤惊华。 姬临风会发动这样的评选,当然是因为他自诩风流倜傥,乃是天下美人的知己,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帮自己的表姐——姬莲造势。 而这次,他是想让“夏梨梨”的名字传遍全天下。 因为啊,梨梨超级爱美,从小就立志成为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并坚信自己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他想让世人都知道和承认梨梨举世无双的美貌,实现梨梨的愿望。 逸罗公子听后抚掌:“好!这个主意好!评选出新的京城四美后,咱们就不担心找不到最美的意中人了!若忧,你说是不是?” 总是文静、内敛的若忧公子点头:“嗯,我也觉得这个好。” “哈哈,咱们今晚就召集梨香院的所有人进行评选,一定很好玩!”姬临风一拍马腹,加快速度,往梨香院奔去。 逸罗公子跟在后面:“除了夏小姐,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姬临风问:“谁啊?不会是你的妹妹吧?” 逸罗公子:“不是!我推举的美人是凤含玉!凤翔空将军的小女儿,凤惊华的妹妹,凤含玉!” “喔,凤含玉啊。”姬临风想了一想,“我以前见过一面,长得确实非常灵秀可爱,不过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呢,几年过去,不知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她离开天洲之前,我见过她几次。”若忧公子插话,“很是活泼可爱,应该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你不会看上她了吧?”姬临风笑。 若忧公子微微红了脸,却不说话。 姬临风看在眼里,暗笑:“她跟她姐姐,也就是凤惊华相比,如何?” 160 我想拆了你 若忧公子想了想:“我未见过凤惊华的面容,也不知她究竟生得如何美貌,但论气度和感觉,凤惊华刚中带柔,稳重大方,巾帼不让须眉,含玉小姐则甜美可爱,钟灵毓秀,就像精灵和妹妹一般,很是亲切和讨喜。” “可爱型的啊?”姬临风若有所思,“这种类型的美人应该考虑入选。”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梨香院。 姬临风绝对是梨香院的名人和偶像了,不管是姑娘们还是客人们,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一提出要评选“新京城四美”的事情后,立刻一呼百应,引发众多客人的响应。 这一夜,梨香院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众男人热烈的讨论如何评选出最有权威的四大美人,并超级积极地推荐人选,几名书生不断地记录众人报上来的名单。 天亮的时候,众男人终于列出一份长长的候选美人名单,准备一一去见这些美人,从中评选出最有代表性和最有魅力的四人。 当然,选美是要的,借机认识和亲近美人也是要的,公私两得,妙极了。 因为一夜未眠,这些男人此时都累了,纷纷跑去睡眠,只有一小部分客人没钱多住一天,便离开梨香院,要么回住处睡,要么就近住在价钱便宜得多的蓬莱客栈里。 秋骨寒一直在等,等姬临风来找自己。 姬临风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最爱结交红颜知己和文人雅士,她认为自己表现得如此含情脉脉,姬临风一定会来搭讪,但一夜过去,姬临风没来。 于是他又遮着面纱,坐在二楼的窗前,继续等姬临风上钩。 然而将近午时,姬临风还是没来,其他二少也没有来。 他不甘心,打算继续守株待兔,但这时候,司马承派人送口信给他:“马上回来,否则就向那位大人禀告。” “那位大人”指的是狩王。 秋骨寒咬了咬牙,不得不先回去。 这时,被他派去向狩王了解“花夫人失踪”之事的阴风也回来了,狩王转告他“自有安排,不必担忧”。 他叹气,钻进轿子:“回去吧。” 他简直就是多此一举,真是傻瓜。 他不知道,姬临风在发动“新京城四美”的评选后是想带人去拜访他,看他是否够格入选的,但因为这天早上太累,跑去睡眠了,才让他“独守空房”这么久。 还有一件事是秋骨寒所没有意识到的:他才出来了这么一天,就被冠上“病西子”的称号,并因为姬临风组织的“新京城四美”评选活动而一夜成名。 无数无聊的男人都在打听他是哪家的小姐,听说他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归灵仙子”后,更是蜂拥前往归灵山找她和看她,以此为乐。 好在秋骨寒虽然会偶尔出门散散步,弹弹琴,却绝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司马家的人。 这次回去,他抵达归灵山脚下时已是傍晚,行人和游人基本都已散去,也没有人知道他归向何处。 这个时候,秋骨寒挂念的凤惊华正在吃晚饭。 黑无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凤惊华吃的是一肉一素一汤,饭菜都很可口,她吃得很香,即使她现在被软禁了,插翅难飞。 吃得差不多以后,她对黑无涯微笑:“黑公子不吃么。” 黑无涯道:“我还不饿。” 他一天只吃两顿饭。 据黑家研究,吃得太多了会导致脑子和行动变得迟钝,而且做饭和吃饭会耗不少时间,少吃一顿,能省下时间。 当然,现在的黑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捉襟见肘和忙碌不堪,但一天两顿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凤惊华慢慢地喝汤,喝完以后拿毛巾细细擦嘴,问:“黑公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这个男人比看起来的还奇怪。 他绑架了她以后就把她关在这栋宅子里,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并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是不怕被任何人看到死的,但是,这样看着她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黑无涯一般不会说谎,也不会需要说谎:“你很有趣。” 凤惊华笑:“哪里有趣?” 黑无涯道:“看起来简单,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凤惊华:“……” 好吧,这算是一个理由,这个男人也不是做事不用脑子的。 “就跟厉害的机关一样。”黑无涯忽然又补充,“我想把你拆了,把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凤惊华:“……” 她就说嘛,这个男人怎么会对容貌如此平庸的她感兴趣,原来是把她当成有趣的机械来研究。 不过,她可以认为他有将她切成几十块的意图吗? 半晌,她笑笑:“如果你真的把我拆了,我就会死,迅速变成一堆烂肉,然后消失不见,那样,你就什么都研究不到了。” 黑家有一段很长的黑色历史,据说,黑家曾经研究如何制造能媲美真人的机关人,为此真的拆了不少活人,因此而被世人视为恶魔家族,被打压了数十年。 现在的黑家看起来融入了正常社会,懂得守“规矩”了,就是不知他们在私底下是否还在进行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实验。 “你说的是。”黑无涯也不是真的一点常识都不懂,“所以我不会拆了你,我会好好观察你。” 原来就是这样的原因,他才要这样盯着自己啊?至少,这份毅力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如果你对我这样的人这么有兴趣的话。”凤惊华慢条斯理地道,“我建议你去研究皇上,拆了他更好,因为,他的内部构造和成分比我更复杂,更精密。” “确实是这样。”黑无涯也不否认,“不过我对付不了皇上,而且我还要靠皇上才能研究我想研究的很多东西,所以我不能动他。不过,我看她特别顺眼。” 凤惊华:“……” 跟这种男人说话,开始时还行,久了就没意思了。 她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黑无涯也站起来,跟在她后面:“你睡吧,我会继续看着你,不会打扰你。” 这个男人……凤惊华一脸黑线,她能跟他讲道理、讲礼义廉耻吗? 答案是不能。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洗澡和上茅厕的时候他是不会看的,她应该学会知足。 回到房间,她在镜子前坐下,梳头。 黑无涯突然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凤惊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自己划的。” 黑无涯问:“为什么?” 凤惊华一脸无所谓:“被男人盯上了,所以自残毁容,避免了被侵犯的命运。”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成品。”黑无涯居然说得有一点遗憾,“我帮你作两个杀人的小机关吧,若有人敢侵犯你,你杀了他便是。” 凤惊华有些意外:“你做这种东西给我,不怕我为了逃走或报复而杀掉你?” 黑无涯道:“你若杀了我,一定也会马上死,你不是想死的人。” 好吧,凤惊华承认他说对了,于是耸耸肩:“我确实很需要这样的机关,就麻烦你帮我多制造几个了。” “几个不可能。”黑无涯说得很严肃,“这种小机关想达到杀人的程度,很难制造,我现在只能先做两个。” 凤惊华微笑:“两个就两个,多谢。” “我现在就去。”黑无涯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不要试图逃走,这宅子外围有很多机关,走错一步会被杀掉。” 凤惊华笑得有点牵强:“呵呵,我明白了,谢谢提醒。” 黑无涯盯着她,想了想,又强调:“我绝对不是在吓唬你。” 他这是在担心她会不小心被杀掉吗? 凤惊华又微笑:“我知道你很厉害,还是个实干主义者,不会虚张声势吓唬人。” “那就是。”黑无涯显得放心了一点,走出去。 凤惊华将梳子往桌面上一拍,往后一倒,觉得很累。 这个男人的目光,就像一把没有实体的、小巧轻薄锋利的刀子,一次次地将她的躯体拆分成无数部分,然后研究每一个部分的成分、作用,以及这些部分如何运作。 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能看到任何东西的本质和内在——除了感情。 只要她还是凤惊华,不管她拥有多少张面具和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认得出她。 他的这种能力,或者说是天赋,令她毛骨悚然。 她只能庆幸她还在秋夜弦的身边时没有认识他,要不然他随时都会毁了她。 躺了一会儿后,她站起来,推开窗子,打量这座围墙很高的宅子,观察和寻找那些机关。 但她没看出任何异样。 她曾经接触黑家的机关数次,评价只有十六个字“天衣无缝,步步杀机,稍有差池,全军覆没”。 她这次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黑无涯的绑架水准有多高,而是因为她是自愿被他绑架的。 她身上遍布伤痕的事情已经传开,导致她的处境相当不妙,她需要彻底消失且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她和狩王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黑无涯出现了。 黑无涯要得到她,狩王强硬拒绝,黑无涯便暗中绑架她,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将计就计,自投罗网,让黑无涯将她绑走并囚禁起来,同时放出风声,让世人怀疑黑无涯——这就是她和狩王的计划,至此执行得很顺利。 接下来,她会从黑无涯这里再度消失,如此她便能成功的“彻底消失”,无人怀疑她和狩王。 她被绑架的时候,有连横和狩王的人暗中盯着,那些人理应知道她被关在哪里,但这里机关重重,杀人无形,他们能突破得到黑无涯设下的机关吗? 161 百年难遇的天煞孤星 凤惊华被困的时候,她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发生了。 皇宫,仙霞宫。 姬莲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美丽得像一幅画:“狩王的爱妾花京儿身上全是可怕的伤痕,可能是受刑留下来的伤痕?花京儿还打算杀掉凌姬,很是可疑?” 她看着家里送来的信,仔细琢磨凌姬报上来的情报。 凌姬是她派去阴府的卧底。 她跟狩王没有仇,但皇上一心想除掉狩王,她作为皇上的心上人,自然要为皇上出力,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悄悄地挑选和培训了凌姬,通过别人将凌姬送进阴府,让其不动声色的在阴府潜伏,看看能不能发现狩王的秘密或弱点。 凌姬进阴府以后,因为狩王基本上不住在阴府的缘故,凌姬一直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次狩王回京,姬莲还指望着凌姬能发挥作用,让自己在皇上面前立功,结果,凌姬落荒而逃,带回来的就是这样的的情报。 全身是伤,脸上还有疤痕——姬莲立刻想到了凤惊华。 但是,她很快笑笑,这个女人也许真有古怪,但怎么可能会是凤惊华? 就算凤惊华还活着,也不可能会跟狩王扯上关系。 如果凤惊华还活着,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皇上,因为啊,凤惊华对皇上的迷恋并不输给她,她不相信还活着的凤惊华能忍受与皇上分开。 所以,她要永远忘掉凤惊华这个贱人,别再胡思乱想。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坐起来,提笔写信给家里,让家里将凌姬安置在别处,留着以后再用,同时画了一幅凤惊华的画像,让家里交给凌姬辨别,看那个花京儿与凤惊华是否有相似之处。 为了让皇上彻底忘记凤惊华,这个京城若是出现与凤惊华相似的女人,也绝对不能留。 忙完之后,她招贴身侍女婉珠进来,问:“琼雪宫那边如何了?” 前阵子,她让宁御医制造一些荷妃和雪妃可能怀孕了的假象,结果,荷妃这段时间被整得很惨,真的病倒了,脸上还长满了疹子,根本不能见人。 至于雪妃,她是皇上的宠妃,其他妃子想对她下手,难度会比较大,也不知遭到了什么暗算。 婉珠道:“听说昨天晚上,雪妃从假山上摔下来,差点就撞到地面上的石头了,偏偏几个太监路过,以身为垫救了雪妃,雪妃没事,那几个太监受了点伤,得到了皇上的赏赐。另外,雪妃的一个侍女身体不适,血崩不止,不宜再侍候雪妃,被送出宫了。” 姬莲脸上平静,拳头却握得更紧了。 这个雪妃,运气果然不是一般般的好啊,“不小心”从假山掉下来有人救,下了药的点心被侍女吃了,被那么多人妒忌和暗算,她愣是一点事没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问:“兰贵妃呢,她可还好?” 婉珠道:“这几天兰贵妃的身体不适,经御医调查,发现幽兰宫有几株兰花被人抹上了麝香香水,而兰贵妃经常欣赏赏这些兰花,就被麝香的气味给影响了。皇上下令慎刑司调查,发现是梅贵人买通幽兰宫的宫女干的,那名宫女被杖毙,梅贵人被打进冷宫。” “还有,”她顿了顿,“兰贵妃下月生产,现在的胎象平稳。” 姬莲道:“家里送了几幅字画给我,你挑出那副月下兰花图,送给兰贵妃。” “是。”婉珠恭顺的回答,立刻去取那幅图,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兰贵妃怀胎至今,姬贵妃没做过一件暗算兰贵妃的事情,反而对兰贵妃还颇为客气,令她无论如何想不通。 至于这幅月下兰花图,可是失传百年的大师名作,娘娘说送就送,大方和豪爽得令她觉得不可思议。 娘娘怎么能容下同为贵妃的女人为皇上生下长子(长女)? 娘娘就不怕兰贵妃威胁到她的地方? 娘娘到底在想什么? 姬莲在想的是,兰蔻儿不足为惧,其他女人就傻乎乎地对付兰蔻儿去吧,她只要坐山观虎斗并充当好人就行。 她多次让人暗中算过了,兰蔻儿根本没有成为皇后的命且这胎一定是公主,她慌,她急,也想赶紧生龙胎,但她并不怕兰蔻儿,她只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早点成为皇后罢了。 几乎所有的嫔妃都最妒忌、最诅咒兰蔻儿,但她们也不想想,兰家就算已经升为贵族,但骨子里仍然是重利轻义的商贾大族,商贾出身的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后?这种女人就算生了儿子,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当太子? 所以,她对行为无差错、又第一个怀孕的兰贵妃很客气,没有对其下手。 她对兰贵妃的态度,让皇上相当欣赏。 只是皇上再怎么欣赏她,也不会专宠于她,也没有表态何时立她为后。 静静的午后,皇宫如此寂静,她又感到了深深的孤独。 她抚着纤细的腰肢,愁从中来:总的算来,她承欢是最多的,但肚子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皇上的孩子呢? 今晚是皇上的“自由之夜”,皇上会不会过来呢? 这天晚上,皇上没有去仙霞宫,而是去了若虚宫。 向来生人勿近、沉闷死寂的若虚宫,今晚特别热闹,因为这里来了两位重要的客人。 秋夜弦一进若虚宫,若虚宫的大门便关上了,他穿过庭院,走进坟墓一般的正厅。 祝巫拉着一个全身包裹在刻满奇怪图案的黑袍里的女子,走到秋夜纺弦的面前行礼:“臣与侄女祝芒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祝芒行了礼,却不说话。 秋夜弦不以为意:“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坐吧。” 祝芒住在非常遥远而幽深的大森林里,将她给带回天洲,花了不少时间。 待他与祝幽、祝巫、祝芒共四人都坐下来后,他看着祝芒那双隐在黑袍下的脸庞:“让朕看看你的脸。” 祝芒将面罩拉下,平静的与他对视。 长得不错。这是秋夜弦对祝芒的第一印象。 再仔细观察,这个祝芒脸庞小巧,肌肤净白,眼眸晶亮,活脱脱一个清秀脱俗的妙龄少女,完全不像是与生俱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 “你可有父母、兄弟姐妹、恋人好友?”他问祝芒。 祝芒摇头,表情漠然:“没有。” 秋夜弦笑了笑:“那你可想要家人和好友?” 祝芒摇头:“有就要,没有就不要。” 秋夜弦笑了:“那么,我赐一门天大的好亲事给你,如何?” 祝芒道:“我是臣,一切听皇上的吩咐。” 秋夜弦又笑:“你可听说过狩王?狩王可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子,世间女子没有不想嫁他的,朕觉得你配狩王不错,就将你嫁给狩王吧?” 祝芒不显得高兴,也不显得忧郁,只是马马虎虎的道:“嗯,我听皇上的。” “那就这么定了。”秋夜弦道,“这段时间你先跟祝贵妃住在宫里,待朕安排好后便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而后他看向祝贵妃,祝幽会意,拉起祝芒的手:“芒芒,你跟表姐来,表姐要为你作法祈福。” 祝芒乖乖地跟她走进后室。 只剩下秋夜弦和祝巫了。 秋夜弦道:“她看起来不像是天煞孤星。” 祝巫道:“祝芒虽然没有凶煞之相和苦命之相,但臣拿脑袋担保,她天生就是天煞孤星,而且还是最强的那颗。祝家存世五百余年,见过无数命格,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大凶命相,所以才会对她施以束缚之咒,将她安置在遥远的万渊之山里。不瞒皇上,她若是住在祝家,说不定祝家会被她克至全灭。” 秋夜弦都忍不住咋舌:“既然她成灾至此,你们为何还留她?” 他和祝巫“都”觉得狩王突然病愈,实在是不合常理,有违天意,两人讨论如何“纠正”狩王的命运时,祝巫提到了这个名为祝芒的侄女。 据祝巫所说,祝芒乃是天煞孤星之命,凡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无不早亡。 她出生时,原本身体健康的母亲难产而死;刚刚断奶,她的奶娘就突然暴毙;而后是照顾她的佣人发生意外死亡;再接着,她的父亲以及两个哥哥也因各种原因死亡……在她十三岁时,家人便已死绝,侥幸活下来的下人没人愿意照料她。 直到这时,祝家本家才注意到了这个分家女孩的命运似乎不正常,便对她进行了占卜与测算,最终确定她就是三百年一见的最强“天煞孤星”,而且无法化解。 族中于是集合精英,对祝芒实施“束缚之咒”,将她的“煞气”压制下来,并将她送到遥远的南方的万渊大森林里,只留几个同样是“扫帚星”之命的人照顾她。 祝芒身上所穿的印有奇怪图案的黑衣衣袍,就是封印她“煞气”的物品之一,没有命令,她绝对不可以脱下来。 另外,当年被派去万渊之山照顾她的那些“煞星”,不断死亡,上个月才死了最后一个。 可以说,呆在她身边的人,十八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这么多条人命,足以证明祝芒的“煞气”有多重,不想死的,万万不可接近她。 祝巫道:“皇上,祝芒活着虽然危害极大,但像她这等几百年一遇的最强天煞孤星,杀了也极为可惜。本族讨论之后,觉得暂且留着她一条命,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处,便将她囚禁起来,留待观察和备用。” 162 赐婚狩王 秋夜弦笑了起来:“你们也说狩王命格强硬,不知狩王与祝芒相比,哪一个的命更硬?” 真是太有趣了,感觉祝芒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天能为他所用。 他很想知道,几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碰上连顶级大巫师都算不出来的命硬之人,谁能克住谁? 祝巫沉默半晌,才道:“臣不知道。臣无法化解祝芒的煞气,也无法测算狩王的命程,这两人谁的命更硬,只有两命相交,才能分立高下。” 秋夜弦微笑:“很好。你这段时间就解开祝芒的封印,最大限度地增强她的煞气,务必让朕送给狩王一个大礼。” 祝家有很多奇怪的咒术,他们不能化解祝芒的煞气,却能增加祝芒的煞气。 将这样的祝芒赐给狩王为妻,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能将狩王克死就好了,就算没那么理想,让狩王吃些苦头也好。 祝巫道:“皇上放心,臣定尽全力。” 秋夜弦点头:“你忙罢,朕去雪妃那里。” 这一夜,祝巫与祝幽两人合力,竭尽全力地要解开祝芒的封印。 第二天,秋夜弦下朝之后没有回寝宫,也没有去任何一个妃子的宫殿,而是直接前往缈香宫见阴太妃。 阴太妃见皇上驾到,很是意外,赶紧泡茶相迎:“皇上公事繁忙,却抽空驾临缈香宫,是否有事要嘱咐哀家?” 秋夜弦笑道:“朕是想念太妃了,所以来看看太妃过得可好,另外,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太妃。” 阴太妃道:“喜事?” 秋夜弦道:“王爷年纪不小了,却尚未成亲和生下子嗣,不仅太妃心急,朕和万千子民也急。以前,王爷镇守边疆,为国操劳,无心顾及婚事和子嗣大事,但现在王爷已经正式调回京城,病情又已经痊愈,朕认为婚事是万万不可再拖了。” 阴太妃道:“皇上所言极是。只是王爷病情刚刚痊愈,又担任新的军职不久,身体也好,公务也罢,都需要时间调养和处理。现在成婚,哀家觉得还是早了些,不如明年再谈,如何?” “再拖下去,世人就要骂朕不何不早点调王爷回京了。”秋夜弦摇头,口气温和,但态度强势,“镜国公一脉只剩下王爷一个男子,他不早点延续阴家子嗣,天下百姓都不心安哪!如果太妃担心王爷婚事军务一起办忙不过来,朕可以让王爷暂且休假一年半载,专心享受新婚生活。” “王爷肯休假就好了。”阴太妃叹气,“但他病重的时候还想回北疆杀敌,现在让他放弃公务,专心家事,那一定让他比病重还难受。” “这个不怕。”秋夜弦笑道,“如果他不肯成亲,朕就削了他的兵权或将他再次调回北疆。” 他是以玩笑的口吻这么说,但态度已经摆在那里。 “别别别。”阴太妃急道,“千万别让王爷回北疆,他再回去,就不年何年何月再回来。” “那么,太妃就怕朕劝劝王爷如何?”秋夜弦道,“军营与阴府都在京城,只要王爷娶位贤惠能干的王妃,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绝对不会影响了王爷的公务。” 阴太妃知道他的心意已决,自己若是拒绝,皇上可能会采取过激的手段,便道:“哀家想抱侄儿多年,皇上如此关心王爷,哀家领命就是。” 秋夜弦笑道:“王爷现在成婚,明年这个时候,太妃便能抱到侄儿了。” 阴太妃笑道:“听皇上这么说,哀家都迫不及待了。只是不知皇上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秋夜弦会专门过来跟她说这件事,一定是已经挑好了人选,根本不可能给她和弟弟选择的机会。 秋夜弦沉吟了一会,才道:“朕征询了多位爱妃和大臣的意见,又从京城的名门千金中反复考察,觉得祝家的祝芒不错。” “祝芒?”阴太妃听到是祝家的人,心里就直打鼓,“哀家久住深宫,未曾听说过这位祝小姐的事情,不知祝小姐性情如何?” 凡是秋夜弦挑的人,一定不会对阴家有好处,她对此早有准备。 但祝家的女子?她在心里暗自皱眉,祝家和黑家的女子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真娶了这两家的女子……麻烦啊。 秋夜弦道:“祝芒乃是国师的侄女,祝贵妃的表妹,今年十七岁,生得十分清秀,性格也极为温驯乖巧。多年来她一直跟父母生活在南疆,过的是普通女孩儿的生活。她幼年丧母,两个月前父亲病逝,她无依无靠,便被祝家接到京城。我在祝贵妃那里见过祝芒几次,觉得不错,有心指给狩王。” 阴太妃在心里道,若是知根知底的女子,再怎么不正常,也还能有所防备,但对这种突然出现在京城,之前没有任何人知晓的女子,反倒难防了。 她嘴上还是道:“皇上最是慧眼识珠的,挑的人自然不会差,哀家放心得很。” 其实一点都不放心啊。 秋夜弦道:“能成为狩王妃的女子,一定要得到太妃和狩王的认可才行。朕让祝芒明日过来拜访太妃,让太妃亲眼看看她是怎样的女子,如何?” 阴太妃道:“那敢情好。哀家谢皇上厚意。”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秋夜弦离开了。 阴太妃跌坐在蔷薇花下,眉间的忧愁浓得化不开了,弟弟好不容易“病愈”,又得接手秋夜弦塞过来的女人,这往后的日子,终究不能平静啊。 无论如何,狩王的婚事都在飞速地进行之中。 第二天,祝贵妃带着打扮一新的祝芒来见阴太妃。 阴太妃见到祝芒以后很是惊讶,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小家碧玉,如同秋夜弦所说的那般清秀脱俗、温驯乖巧,完全没有祝家人特有的那种阴沉和古怪。 祝芒不爱说话,但会专注聆听别人说话,她的举止也不主动,但很配合别人的行为。 阴太妃不管怎么观察,都看不出这个女孩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也看不出这个女孩存在危害。 这样的女孩,虽然成不了大事,却是很好相处,也不会惹事生非,应该还算是衬王爷的性情。 她暗暗琢磨:难道,秋夜弦这次真是良心发现,想成全祝家和阴家的好事? 然而她随即否定了这种可能。 祝家的女孩居然表现得这么正常,这本身就是超级不正常的事情! 本该不正常的人,越是表现得正常,越说明她不正常,而且还将不正常的一面隐藏得很深! 因为这样的感觉,她突然就觉得祝芒很可怕了,只是她始终无法找到祝芒不正常的地方。 聊了大半个时辰后,祝幽带着祝芒回去了。 过后,秋夜弦又过来看望阴太妃,问她对祝芒的意见如何。 阴太妃含蓄的道:“祝小姐很不错,只是,她年纪小了一些,又不谙世事,哀家担心她不能胜任阴府当家祖母的责任。” 秋夜弦道:“王府还有紫依依和兰姗姗两位侧室,王爷不在这几年,她们将王府打理得不错,朕相信她们一定能辅佐祝芒打理家事。” “祝小姐刚来京城,能习惯得了京城和王府的规矩么……” “王爷生性冷漠,不懂得怜香惜玉,哀家担心祝小姐受不了……” “王爷以后应该还会南征北战,长期不在京城,祝小姐这般年少,恐怕受不了那种孤寂……” …… 阴太妃不断的找问题,想让秋夜弦无法指婚,然而,连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吹毛求疵,这些问题不堪一击。 果然,秋夜弦都很好的解释和回答了这些问题,令阴太妃挑不出刺来。 最后,阴太妃只得笑道:“祝小姐确实不错,而且哀家也相信皇上,只要王爷接受这门亲事,哀家没有意见。” “那么,王爷那边,就请太妃好好劝劝了。”秋夜弦笑着,“朕祝阴府早日后继有人。” 阴太妃原本还指望弟弟会拒绝这门婚事,但她万万没想到,她才表态说“哀家没有意见”,秋夜弦没有问过狩王的意思,就在第二天下旨,将祝芒嫁给狩王,婚期就定在六月。 阴太妃知道此事以后呆若木鸡,半天动不了。 同时,消息传出以后,全城轰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以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祝芒。 那些早就盯上狩王的女子,还有那些想与狩王联姻的人家,暗中调查祝芒的事情,想找出她不能嫁给狩王的坏事或丑事来。 阴府的两位夫人更是几乎要疯了!她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查祝芒的底。 然而,除了祝家传出来的、没有任何问题的祝芒的资料,没有人知道祝芒的底细。 为什么是祝芒?天洲有无数千金小姐的条件比祝芒好,也有无数出众的千金小姐争着抢着嫁给狩王,但为什么最终嫁给狩王的却是这样一个条件勉强、名不见经传的祝芒? 这个问题,成了天洲当前的一大不解之谜。 无数的好事者前仆后继,想解开这道谜题,只有狩王在收到圣旨以后没有什么反应,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爷,恭喜您即将迎娶祝家小姐!”将士们摸不准王爷的想法,便假装道贺,试探王爷的心思。 “闭嘴。”狩王淡淡道,“娶不娶,本王说了算。本王现在没空管这事,你们切勿再聒噪。” 众将士于是又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面对圣旨,居然敢说“本王说了算”,不愧是狩王爷啊,够威武,够霸气! 163 以秘密换秘密 全京城都知道狩王要成亲的消息,但凤惊华作为狩王最亲密的战友,却不知道。 她已经被黑无涯软禁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收到暗中保护她的那些人的消息。 按照计划,她被绑架之后,他们不必急着救她出去,但要与她保持联系,让她知晓外界的动静。 而他们迟迟没有与她联系,就说明他们无法联系上她,这也说明,他们无法突破黑无涯的机关。 在制订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跟他们反复强调,黑无涯若是将她关起来,关她的地方很可能会设有机关,他们绝对不能大意,更不能擅自闯关,必须要仔细观察和谨慎试探她的四周,以“如履薄冰”的态度对待黑无涯的领域,避免团灭的危险。 哪怕不能与她联系,也绝对不可冒险——这是她给他们的命令。 真是糟糕啊,如果一直不能突破黑无涯的机关,而黑无涯又暗中将她转移的话,她很可能就要在非自愿的状况下“彻底消失”了。 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叹息。 “你为什么叹气?”黑无涯从外面走进来,又用研究的目光看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事情吗?” 凤惊华叹气:“我在想,你的机关真有那么厉害,真是无懈可击,没有破绽吗?” 黑无涯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机关术的秘密。”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决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秘密。” 听她这么一说,黑无涯来了兴趣:“你有很多秘密吗?” 凤惊华道:“是的,很多。” 黑无涯道:“要怎么样你才告诉我你的秘密?” 凤惊华脑子高速运转起来:“用你的机关术的秘密来换吧。” 她会配合黑无涯的绑架行动,除了想借黑无涯之手“消失”之外,同样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借此接近黑无涯,打听到黑家机关术的秘密。 黑家的机关术举世无双,为秋夜弦提供了极其安全的避难所。 秋夜弦在自己的住处以及众多别馆、行宫中都秘密设有攻击性和防守性的机关,如果对这些机关一无所知或所知甚少,那么,她的阵营就无法彻底击溃秋夜弦。 而黑家的机关术是机密,绝不外传,对她这样的外人来说,将自己置于机关的内部进行研究,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黑无涯道:“怎么换?” 凤惊华:“互相提问,以自己的答案换对方一个等价的答案。” 黑无涯道:“如何确定问题和答案是等价的?如果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回答的问题,怎么办?” 凤惊华:“如果自己觉得问题不对等,可以要求对方换问题,换到问题同等为止。如果遇到绝对不能回答的问题,也可以要求对方换问题,直到能回答为止。如何?” 黑无涯手掌往桌面上一摁:“很有趣,我接受这样的交易!” 凤惊华笑笑:“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可以。”黑无涯在她对面坐下,居然难得的给她倒了一杯茶,道,“你果然很有趣,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有趣的女人。” 但你绝不是我遇到过的最有趣的男人。凤惊华在心里想着,嘴上道:“希望你的想法不会改变。” 她可不是那些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会机械行事的机关。 她狠起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当她的真面目彻底暴露,他未必还能这么想。 黑无涯的唇角第一次出现了微微上弯的弧度,有点迫不及待地道:“开始吧,我先问。” 凤惊华微笑:“请。” 黑无涯:“你的真名实姓?”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道:“不能说。” 黑无涯:“你与狩王是什么关系?” 一开始就是超级棘手的问题!凤惊华在心里挣扎,要回答,还是不回答? 既是等价交换,如果她不肯透露有价值的情报,那么,黑无涯也一定不会告诉她有价值的情报,如此,这个游戏便没有任何意义,她也别想窥视到黑家机关术的秘密。 好一会儿后她才道:“战友。” 紧接着她立刻道:“接下来换我问。你的机关术的弱点是什么?” 黑无涯想都没想就道:“不能说。” 凤惊华咬牙,这么绝密的情报,,果然不能告诉她啊! 而且她对机关术一无所知,就算想问,也不知该怎么问才能问到点子上,相较之下,形势对黑无涯应该更有利。 思忖了半晌后,她决定从具体的问题入手:“如何破解这个房间里的机关?” 这个房间看起来非常普通,她并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否设有机关,但她才不会问“这个房间有没有机关”这种价值太低的问题。 换到黑无涯沉默了。 半晌,他才道:“移开衣柜,房门就会彻底合闭。移开床,窗口就会彻底合闭。除了足够强大的外力,没有办法进入这个房间。” 凤惊华:“……” 这个房间里唯一的衣柜和床都用坚硬厚实的木头所制,十分沉重,以她的力气,未必能搬得动。 好吧,关键不是力气问题,而是衣柜和床也好,房门和窗口也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她现在很有去移动衣柜和床的冲动。 接下来是黑无涯的提问时间:“你和狩王要与谁作战?” 凤惊华毫不犹豫:“不能说。” 黑无涯又问:“你现在的容貌,可曾作过伪装或乔装?” 凤惊华想了想,回答:“作过。” 接着她问:“院子里的机关该如何启动?” 她弄清这间宅子里的机关所在、如何启动或破解之类的,便能多多少少了解到这些机关的诀窍,对逃走或将来破解黑家的机关,总会有帮助的。 黑无涯道:“从下往上,将那棵树的第三根树枝折断,树干就会打开,里面可以藏人。将第四根树枝折断,树干里就会射出毒针。” 凤惊华很想擦汗,她天天在树下转悠,真的没发现那棵树有什么不对,但,没想到那棵树居然能攻能守,绝妙之至,黑无涯果然是天才。 黑无涯问:“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乔装打扮?” 这是一个相当厉害的问题。 凤惊华又挣扎好一会儿,决定回答这个很有“价值”的问题,如此,她才能够问对应的问题。 她回答:“我的仇人非常强大,他们要杀我,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真面目。” 她现在跟黑无涯在玩的,算是一个游戏,却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游戏,她不能抱着隐瞒、蒙混的心态对待黑无涯。 黑无涯这种人做事很认真,她若是耍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然后她问:“如果我要逃出这里,要如何找出生路?” 在某个领域里设置机关,往往会配合各种各样的“阵”,要想走出这个阵,一定要找出“生门”或者“生路”,否则乱闯乱动,定会自寻死路。 黑无涯沉默了颇长时间。 就在凤惊华以为他会拒绝这个问题时,黑无涯终于道:“第一,找出细节上的破绽。第二,颠倒。” 他说得言简意赅,但凤惊华相信他并不是在糊弄自己,这句话里一定包含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黑无涯:“你的仇人为什么要杀你?” 都是质量很高的问题啊!凤惊华真是丝毫不敢大意,精神高度集中,仔细琢磨,小心回答:“我帮过对方很多忙,对方欠了我天大的人情债,并保证一定会还,但他其实并不打算还。他担心我会追债或对他造成威胁,非要杀掉我不可。” 这样的答案,相当准确。 而后换她问:“你的机关术与黑无常、黑无量的机关术有何不同?” 这也是一个很有难度的问题。 黑家的三大高手为黑无常、黑无量、黑无涯,黑无常是家主,黑无量是军机处首领,黑无涯没有官职,一心从事机关研究,他们三个人分别代表了黑家老、中、青三代的最高水准。 虽然都是黑家的精英,但三个人的机关术水准究竟如何,是一脉相承还是各有特色,皆属黑家机密,外人不得而知。 黑无涯又沉默良久,才道:“黑无常的机关术侧重防守,力求节约材料和人力。黑无量的机关术侧重攻击,力求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摧毁对手。我的机关术追求攻防并济,注重细节和隐蔽性。” 凤惊华听得心惊不已。 既是因为这个秘密太有价值,也是因为黑无涯居然会告诉她如此惊人的秘密。 接下来,两人有来有往,又互相问了不少问题,但因为这些问题大多涉及不能告人的秘密,两人都是拒绝回答的多,所以双方收获甚微。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黑无涯仍然兴致勃勃,情绪高涨,但凤惊华累了。 她是不能为世人所知的存在,跟黑无涯相比,这样的游戏玩得越久,对她越是不利。 终于,凤惊华道:“最后一轮提问,问完后就结束吧。” 黑无涯有点遗憾:“可以。不过,如果我或者你不愿回答呢?” 凤惊华想了想:“非回答不可,而且必须要马上回答,若是犹豫,就要回答第二个问题,如此后推。但答案是真是假,自行判断。” “太有意思了。”黑无涯显得有些愉悦,“那么,我先问了。” 他盯着凤惊华的眼睛,慢慢地道:“你的仇人,是不是皇室中人?” 凤惊华面容还是平静,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好狡猾的问题! 但她还是很遵守游戏规则,迅速回答:“是。” 紧接着问:“如果我逃走或失踪,你要怎么办?” 黑无涯毫不犹豫:“我会找你,而且一定能找到你。” 164 绝色冠京华 轰轰烈烈闹了十几天后,“新京城四美”终于尘埃落定。 四美之首,没有任何悬念,且以全数通过的成绩,落到了还没有长大就已经名动帝都的夏梨梨身上,参评者赞她“无一不美,百年典范”。 其他三美则是经过了参评者反复且激烈的争论、对比之后,分别归属美艳绝伦、风情万种的焰云公主,甜美可爱、灵气十足的凤含玉,以及不知名的“病西子”归灵仙子。 焰云公主的美,也是举世皆知,争议不大。 凤含玉的美,有人觉得份量不足,但胜在她够“甜”和够“可爱”,在这一类型的美人中无人可及,也还算有说服力。 而那个神秘的“病西子”,争议就大了,因为见过她的人虽然不少,但也绝对称不上多,她的知名度跟其他候选者相比实在差距太远,绝大多数参评人都没有见过她,只听一部分人说她如何如何美得不得了,能有多大说服力? 据说,为了考评“病西子”究竟有多美,大量参评者纷纷前往归灵山找她,想一睹庐山真面目,然而他们守山多日,归灵仙子却没有再出现。 这些寻美者受到了打击,觉得“归灵仙子”只是别人夸大其辞罢了,不足以入选四美,然而见过“归灵仙子”的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若不是她太过病弱,简直能与夏梨梨媲美,如果她不能入选“四美”,这个榜单就太水了。 观点对立的两方虽然人数悬殊,却争得面红耳赤,没完没了,最后姬临风和安逸罗、秦若忧三人出面,向反对者表示他们见过归元仙子,其美貌能与焰云公主平分秋色,绝对够格入选。 “京城四少”中的三少兼选美活动发起人都这么说了,于是反对者再无异议,归灵仙子就以“病西子”的称号,入选了四美。 夏梨梨、焰云公主、凤含玉、归灵仙子等“新京城四美”名单公布以后,在天洲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坊间议论纷纷,希望能有机会一睹她们的绝色仙姿,不枉生来一双眼睛。 夏梨梨和焰云公主成名已久,举止也颇为高调,只要去她们常去的地方守着,总能见到她们,而凤含玉已经去了北疆,在天洲是看不到了,所以,从天而降的归灵仙子就成了男人们最感兴趣、最想见到的美人。 从评选的结果上说,最出风头的并不是美得空前绝后的夏梨梨,而是归灵仙子。 继“祝芒为何能嫁给狩王”后,夏梨梨与归灵仙子相比谁更美丽和有吸引力,也成了京城的一大悬案,全城都期待着夏梨梨与归灵仙子对决的那一天。 但归灵仙子那般神秘,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是,夏梨梨的美貌,却如春风一般吹向四面八方,迷了人眼。 “夏梨梨来了——”当这个声音响起,整条街全疯了。 所有的摊贩、伙计都停下手边的活儿,连正在谈的生意、正在接的钱都不要了,一个个踮高了脚,翘首相望,生怕自己见不到这个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正在挑东西和买东西的客人丢下手中的东西,循声寻找夏梨梨的身影,正在闲逛的游人和匆匆赶路的行人全都忘了自己的目的,纷纷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屋子里,铺子里,楼宇里,车里轿里,要么纷纷开门开窗,探出无数颗伸得长长的脑袋,要么就跑出男女老少,积极和热情得准备捡天下掉来的钱一样。 所有人这么狂热,只为了能亲眼看到夏梨梨。 终于,街的那一端起了巨大的骚动,密密匝匝的人群喧闹着,拥挤着,一点一点地向这边移动,就像无数的蜜蜂在围着唯一的花蜜。 终于,那群“蜜蜂”移近了,人们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女子。 瞬间,那边喧闹不休,这边却安静了下来。 人们看着那个骑在白马的妙龄少女,看呆了,看痴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美得让人看到她后就可以满足的死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 见过她以后,他们这一生,都无法再忘记她的美丽。 “梨梨——梨梨——夏梨梨——” 当她从他们中间悠然行过,他们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像那些围在她身边的“蜜蜂”一样尖叫,欢呼,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沉湎于对绝色女神的美貌与魅力之中。 夏梨梨微微低头,看着那些在她脚下俯首称臣,轻轻松松就被她的美貌所征服的凡夫俗子,脸上是满满的傲气,唇边绽放着小小的、浅浅的、美美的得意的笑容。 她才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她生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世人见识一个女子可以美到何种极致! 为了让世人见识到她无可敌匹、无可争议的美丽,她这几天没有化妆,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没有梳华丽的发型,没有穿华丽的衣服,甚至还穿着最容易衬得人丑的土色衣裳,以此向世人证明——她夏梨梨即使没有任何装饰和陪衬,也是最美的! 她轻易就证明了这一点。 她所过之处,无不引发众人围观,甚至万人空巷。 姬莲、祝雪、焰云公主、绮花楼花魁等算什么,她夏梨梨自称是天下第二美人,她们也不敢称第一! 就这样,她骑着白马招摇过市,走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就像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走到哪里,征服到哪里,世间的一切都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终于,她出了北城门,往归灵山行去。 虽然她在城里绕了很久,还是有很多男人跟在她的后面,怎么都看不够她。 她一点都不讨厌被男人用痴迷爱慕的目光看待,只要他们别靠近他一丈之内就行。 她生来是让世人爱慕和膜拜的,凡人没有资格靠近她,一亲芳泽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当她出现在归灵山下时,原本安排的归灵山热闹起来。 游人没有心情赏景看山了,纷纷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争着抢着欣赏夏梨梨的美色。 夏梨梨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丢给侍卫,大步登上台阶,往山林深处走去,边走边张望。 走了半晌,她抽出设有手柄的尺子,指着一个看着她发呆的书生道:“喂,归灵仙子住在哪里?” 书生痴痴的:“什、什么?” 啪啪! 夏梨梨挥动尺子,在他白白净净的脸颊上扇了几下:“我问你归灵仙子住在哪里!归,灵,仙,子,你知道吧?” 书生如梦初醒,双手捂着发红的脸颊,没有疼痛和惊讶,只有幸福又兴奋的目光:“知、知道,她好像住在那座山、山头……” 他放开一只手,指了指。 夏梨梨没再看他一眼,昂首挺胸,大步往前走。 “喂,你们几个赶紧滚,别挡在本美女的面前,要不然本美女将你们踢下山崖!” 迎面而来的几个游人赶紧转身,张开双臂,像只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山墙上,生怕挡了这位绝大美人的路,但他们的目光,却是始终追随着她的。 她一路走,一路斥喝挡她路的游人,绝大部分游人都被她的美色所迷,乖乖服从。 但也有人虽然迷她的美貌,却不吃她的作派。 比如非常看不惯她的女行人,比如一些脾气火爆、视女人为低等生物的江湖人,就大刺刺地站在她面前,道:“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们也不是你家的奴才,你叫我们滚我们就滚啊?那我们叫你滚,你滚不滚啊?” “叫咱哥几个滚也行,但你得让咱们哥几个在你的身上滚一滚……”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梨梨的身后就冲出一大批死忠崇拜者,他们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你们竟敢违背梨梨女神的命令,还敢出言污辱梨梨女神,罪该万死!兄弟们,上,将他们给踢下悬崖!” 就算对方是江湖高手,也架不住在这种山道上被众人围殴啊,很快,拦路的人迅速被清除,要么被打趴,要么被拖到一边,要么被踢到不深的崖下,山道顿时空阔起来,只让夏梨梨一个人行走。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一点都不夸张。 夏梨梨就是这么的美,美到让无数男人愿意为她去死,哪怕连她的一个微笑都得不到。 就这样,夏梨梨一路来到司马承所住的那座山头。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转头,问身后那堆密密匝匝的追随者和崇拜者:“归灵仙子到底住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惭愧不已:“不、不知道……” 山头坐落着数间宅子,都是隐居者所住,终日门户紧闭,少与外界来往,也很少有行人会到达这里,所以,游人们都不清楚这里住着什么人。 “一群笨蛋!”夏梨梨骂,“这山能有多大?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女人住在哪里都不知道,真是蠢死了!” 虽然被骂,但众人还是听得一脸享受,因为,梨梨生气的时候也非常美丽,骂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别说被这样的美人用这样的声音骂,就是被打,他们也甘之如饴。 “你们——”夏梨梨一路上骂了不少人,骂累了,坐下来,扬着手中的尺子一指,就像指挥着牲口,大声道,“你们给我去找!一家家的找!找到的我就送我的手帕给他!找不到的话,你们统统去死好了!” “手帕!手帕——”众男人顿时热血沸腾,纷纷奔向一间间宅子,寻找归灵仙子去了。 165 看看谁比较美 山头再大,隐居者再多,也不过十来户人家,这么多人找上门去,这山头便失去了安宁。 “喂,归灵仙子是不是你家的?是你家的就放出来,梨梨小姐要见她!” “不是你家的?哼,你们家这么大,人一定不少,要么把所有人叫出来让我们看看,要么让我们进去找,要不然你们别想好过!” “我们在找病西子!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离开!你们也是住在这里的,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吧?” 甚至有人在山林间大喊大叫:“病西子出来,我们要找你——” “归灵仙子快快出来,不出来的话就吵死你们——” 隐居者追求的就是一个平和,这么多人在这里大吵大闹,胡乱拍门,弄得他们苦不堪言。 司马家也受到了骚扰。 初时,司马家不想理会这些无聊人士,但这些人一直拍门,一直喊叫,天色眼看就要暗下来了,这些人却没有理会的迹象,司马家上下都头疼不已。 终于,秋骨寒忍无可忍,从后院的围墙里爬出去,绕了半圈后,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轻声道:“你们是不是在找我?” 众人纷纷看向她,而后,所有的喧闹都在这一瞬间降到低处,山林变得安静起来。 真、真的好、好动人! 她蒙着面纱,梳着厚厚的刘海,脸上只露出眼睛,根本看不出面容如何。 但是,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而且很神秘,就像冬日的夜空一般,清冷,幽深,暗黑无边,望不到底,有种一旦接触到她的眼神就会被吸进夜空深处的魔力。 因为眼睛上下、左右都被遮住的缘故,这双眼睛就显得特别大,特别黑,特别深,特别醒目。 “你就是归灵仙子?”一声清亮的娇斥声响起来,将众人从黑暗深处拉回来。 众人恍如梦醒,纷纷拍胸口,有那么一刻,他们居然被那个神秘少女的目光吸进了黑暗深处。 回神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好好观察这个少女。 她与夏梨梨身高差不多,相当瘦弱,一袭普通的青裙硬是被她穿出了飘逸和轻盈,确有几分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味道。 因为瘦弱,看不出她的身材如何,但那种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味道,却很足。 更难得的是,在这份清冷和娇弱之中,却又透着一种处变不惊、坚韧不屈的冷静与沉稳。 这个女孩,也许并不是一株娇花,而是一座长满了娇花的青山,看过去全是风一吹就倒的娇花,骨子里却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 在众人欲罢不能的注视中,秋骨寒慢慢地道:“我只是一介普通的女子,并不是什么仙子,但偶尔会有人这般称呼我。” 夏梨梨哼哼,娇蛮的道:“把你的面纱拿下来,我要看看你的脸。” 秋骨寒道:“姑娘为何要看我的脸?” 夏梨梨傲慢的道:“你被选进京城四大美女的名单中,有人说你的美貌几乎可以与我媲美,我不服气,所以来找你比比。” 秋骨寒哭笑不得,半晌无语:“……” 这位大小姐这么受欢迎,应该忙不过来才对吧,怎么却无聊到要做这种事情呢? 夏梨梨看他不说话,恼了,上前一步,猛然扯掉她的面纱:“既然长得这么漂亮,还怕让人看吗?” 秋骨寒的面容,如同迷雾散去的白花,俏生生的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看着她的脸,有片刻停止了呼吸。 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一张脸。 虽然这张脸瘦了一些,肤色过于苍白,五官也不够柔和,绝对称不上完美,但是,却有一种超越了她的性别、年纪、身份的华贵与优雅,还透着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这么娇弱的少女,怎么会有这种令人不敢亵渎和直视的压迫感呢? 因为这样的神秘感、压力感和矛盾性,令她拥有了魔力。 夏梨梨也呆了一下,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一点点熟悉,但又完全没有印象。 但她没有被秋骨寒的脸庞所迷惑。 她背着手,在秋骨寒身边转来转去,用一双挑剔的漂亮眼睛反复打量之后,哼哼:“是有几分姿色,但比我还是差远了。” 这样的定论也并没有错。 不论谁看到两人,都会觉得夏梨梨长得更好更完美,但是,说不好是什么原因,也会觉得夏梨梨跟这个少女相比,就像一个小孩儿。 明明这个少女的年纪跟夏梨梨差不多,身体又这么娇弱,为什么却显得这个少女更强呢? 秋骨寒面对夏梨梨的挑衅,微笑:“姑娘确实美貌无双,无人可及。” 对手这么快就认输,夏梨梨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快,感觉对方没把自己当一回事,既没有露出惊艳的神色,也没有露出羡慕、妒忌之类的情绪,让她好不爽喔。 她抬起下巴,傲慢的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订亲了没有?” 秋骨寒无语:“我与姑娘无亲无故,姑娘为何想知晓这些?” 他一点都不想跟夏梨梨扯上关系,他现在只希望这位姑奶赶紧离开,还他一个清静。 “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夏梨梨指着她,“你赶紧说,不说的话……我也不会欺负你一个弱女子,但是,你也别想离开。” 秋骨寒非常无奈,半晌才道:“我名唤司……” 夏梨梨打断他的话,板着脸威胁他:“不许骗我!如果让我查到你说谎的话,我一定把你家搅得鸡犬不宁!” 秋骨寒沉默。 夏梨梨看他一副超级不想说的样子,非常生气,高高举起手中的尺子,怒道:“你的来历是不是见不得人啊?你别以为你弱巴巴的我就不敢打你!” 秋骨寒还是沉默:他能说吗?他是不能应该哪怕被打伤,也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还有,他是不是应该尽快搬离这座山,免得被这些无聊的人盯上? “好,不说我就打!”夏梨梨说着,眼睛一圆,手就挥下去。 “夏小姐住手,这是我的孙女!”这时,一个苍老但有几分威严的声音传过来。 夏梨梨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转身,看到一个老者带着几个家仆,匆匆往她这边赶来。 这个老人,她有点熟悉啊,而且看他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估计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她没有再做什么举动,而是盯着老者。 老者走到她的面前,作揖:“姑娘可是桃李侯的千金夏小姐?” 夏梨梨道:“我是。请问老先生是何人?” 老者笑道:“老夫司马承,与令尊算是朋友。你小的时候,我去过你家,与你见过几面。” “喔,原来是司马伯伯。”夏梨梨恍悟,赶紧给他行礼,“梨梨多年不见司马伯伯,一时间想不起来,还请司马伯伯勿怪。” 她虽然刁蛮任性,却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千金小姐。 在长者面前,她还是讲究礼数的,何况司马承还是受人尊敬的一代名儒。 “呵呵,梨梨出落得这么大了,伯伯看到你高兴得很,怎么会怪你?”司马承捋着胡子,呵呵的笑,而后话题一转,“梨梨怎么会来这里?” 有这么多目击证人,夏梨梨也不想瞒他:“我听说归灵仙子住在这里,所以过来见见她。她是您的孙女么?” 秋骨寒机灵地跑到司马承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司马承道:“嗯,这是我的孙女蓉儿。” “喔。”夏梨梨双手合十,冲秋骨寒拜拜,“司马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司马伯伯的孙女,刚才对你凶了点,还请你不要介意喔,我会送一份礼物给你赔罪的。” 她这个人啊,对没有关系、不在乎的人会很凶,但对自己人或在乎的人会很好。 司马承是她爹的朋友,为人又好,她是应该对司马家的人客气一些。 秋骨寒低声道:“我不介意的。至于礼物,那就不必了。” “不行不行。”夏梨梨摇头,“这是一定要给的。你不收就是不原谅我,我会伤心的。你舍得让我这样的美人伤心嘛?” 秋骨寒:“……” 司马承环视四周一眼,道:“梨梨,天快暗了,你是不是该回城了?再不回去,你爹爹就要着急了。” 天洲谁不知道桃李侯爱女如命,这才把女儿惯成了这种刁蛮任性、我行我素的性情。 夏梨梨抬头看了看天,低头想了想,而后抬头,展颜一笑:“司马伯伯,天色都这么晚了,我现在回去,应该也赶不及在天黑前到家了,说不定连城都进不去。所以我想今晚住在司马伯伯家,司马伯伯不会不答应吧?” 她对司马蓉很好奇,而且她也累了,才不想急巴巴地赶路。 司马承有些为难:“赶是不会赶,但我的宅子很是朴素,吃住简单,恐怕会让你吃苦。” 他希望夏梨梨赶紧回去,莫要跟蓉儿有过多接触。 但夏梨梨却兴致勃勃:“不要紧不要紧,我喜欢这里的环境,不会嫌弃的。” 说罢她就转头,挥手,凶巴巴地道:“你们赶紧滚,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追随而来的众人虽然舍不得她,但他们也累了饿了,又不能跟着去司马府留宿,一个个便借机离开,留下来的只有夏梨梨的侍女与侍卫。 司马承看到事已至此,只得压下心里的无奈与不安,笑道:“既然梨梨不嫌弃,那就随伯伯回去吧。” 夏梨梨跑到秋骨寒的身手,拉起他的手:“蓉儿,咱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 秋骨寒暗暗在心里祈祷:但愿她只是一时兴起,睡醒就忘,千万千万莫要缠上他! 166 不能提及的未婚夫 “蓉儿,咱们今晚一起睡吧。”吃完晚饭后,夏梨梨趴在秋骨寒的手臂上,笑嘻嘻的说。 秋骨寒摇头:“不行。我身体不好,晚上经常咳嗽,而且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有别人在场我会睡不着。” 为什么这位大小姐这么粘他?她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视他为对手,对他凶巴巴的吗? “这样啊。”夏梨梨噘嘴,“那我睡你隔壁的房间,在睡觉之前,你就陪我聊天吧。” 秋骨寒道:“夏小姐,我刚从天竺回来不久,需要学习故乡的东西,没有空哦。” “怎么没有空?”夏梨梨将他手里的书册拿开,鼓着双颊道,“我就在这里住一晚而已,你连一晚的时间都不肯陪我么?你很讨厌我么?” 秋骨寒无奈:“好吧,我陪您聊天。您想聊什么?” “啧啧。”夏梨梨伸出食指,摇了又摇,“都说咱们要做好姐妹了,你怎么说话这么见外呢?叫我梨梨,还有,别用‘您’这种称呼啦。来来,叫一个‘梨梨’听听。” 秋骨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梨梨。” 当他这么叫的时候,心里忽然就颤了一颤,某种被埋葬在心里深处的东西,似乎隐隐有苏醒的迹象。 而夏梨梨,不知怎的,心脏也“怦怦”的狂跳起来,脸颊泛起红晕,声音软软的:“真好听!以后你要多多的叫我哦!至于聊什么,你就说说你在天竺的故事吧。” 秋骨寒道:“我在天竺十年,都是在那烂陀寺颂经念佛,专心养病,闭门不出,日子过得很是单调,对天竺也谈不上了解,说起来会很无趣哦。” “哎呀,叫你说你就说嘛,好不好玩由我定。”夏梨梨说话总是很霸道,但她的美貌绝对撑得起这样的性情,就像皇帝说出的话就是天理,因为他的权力足以保证他能做到任何事。 “好吧。”秋骨寒便用平淡的口气,简单地说了他在天竺的“经历”。 他当然没有去过天竺,但为了确保自己的身份不会露出破绽,他一直在暗中学习天竺语言和天竺佛经,浏览和查阅大量天竺书籍和画册,并向天竺人详细了解天竺的风土人情。 他在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最基本的天竺语和有关天竺的常识,并不怕被人怀疑。 夏梨梨倒是听得很认真,问了很多问题,只是,“司马蓉”一个背井离乡的小姑娘,就算长期住在天竺,也只是在修身养病,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精彩的故事可以告诉她。 聊了半个时辰后,她没什么可问了,有点无聊:“好吧,我已经大概了解你了,现在换你问我吧。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哦,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嘛。” 秋骨寒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想跟我当姐妹?” 虽然夏梨梨之前的表现又刁蛮又傲慢又冷酷,但真正接触下来,就觉得她只是被宠坏了,不懂得民间疾苦,但本质上,她是一个性情很真实的女孩儿。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她。 “为什么?”夏梨梨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我们很相配嘛。” “相配?”秋骨寒不明白。 “你想想啊。”夏梨梨扳着指头数,“我们的年纪、身高都差不多,长相和出身嘛,你是比我差一些啦,但差距不是特别大,勉强可以接受。再说啦,你的性格还行,不那么讨人厌,我觉得我们挺合得来,所以我就大发慈悲,收你当姐妹啦。” 秋骨寒:“……” 也许只有美成这样的她,才能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的话而不会被人骂了。 “哎,我知道你刚回江南,没有什么朋友。”夏梨梨拍拍他的手臂,“身体又不好,也不能经常出去玩,能够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很幸运,但你也不用太感激我。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秋骨寒:“……” 他该双眼发红,感激涕零地感激她赠予的友谊吗? 半晌,他才道:“梨梨,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想问,你还有其他的朋友吗?” 他严重怀疑,她根本就是没有别的朋友了,才会粘上他的吧? “其他的朋友?”夏梨梨哼哼,“这天下这么大,有几人配当我的朋友?这天下的女人啊,没有不妒忌我的,这天下的男人啊,没有不爱我的。我才不需要那么多朋友呢!” 秋骨寒在心里感叹,就她这样,确实是美到没朋友,傲到没姐妹啊。 夏梨梨笑咪咪:“所以,你被本小姐选为好姐妹,是不是觉得特别荣幸啊?” 她会看上司马蓉,除了前面所列出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司马蓉对她不卑不亢、进退得宜,既不讨好她和巴结她,也不妒忌她和排斥她,和她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秋骨寒哑然失笑:“你说荣幸就荣幸吧。” “本来就很荣幸嘛。”夏梨梨又噘了噘嘴,而后兴致勃勃地道,“你对我很有兴趣的吧?快问快问,你想了解我什么?” 秋骨寒想了想,试探地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夏梨梨道:“有啊,我爹我娘,还有其他一些人,不过有些人已经死了,还活着的不多。” 秋骨寒红了红脸,低低的道:“我是、是说男子……呃,我的意思是说,你生得这么美,追求你的男子这么多,你应该也有喜欢的男子吧?” “没有!”夏梨梨毫不犹豫地道,“一个都没有!” 秋骨寒的心脏,微微有些生疼:“现在没有,那以前呢?以前也没有吗?” 他这么问的时候,心里隐隐有点期待,却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过去也没有。”夏梨梨还是说得斩钉截铁,“能配得上我的男人,还没有出现呢。” 秋骨寒看着她:“真的没有?小时候呢,也没有吗?” 他的心,为何又在隐隐作疼? 夏梨梨有点不耐烦:“说没有就没有啦。你不可以怀疑我的话啦。” 秋骨寒道:“这样下去,你怎、怎么嫁人?” 夏梨梨哼哼,很有自信的道:“像我这样的美人,是永远不会老的!所以啊,我才不怕嫁不出去呢!我要一直一直的等配得上我的男人出现!” 秋骨寒笑得有些微的苦涩:“最重要的不是配得上自己,而是自己喜欢,才会幸福吧?” “你呀,真是笨死了!”夏梨梨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嗔道,“配不上自己的人,自己怎么会喜欢呢?难道你会喜欢样样都比不上你的男人啊?” “是是。”秋骨寒点头,“你说的对。” “总之,”夏梨梨拍拍他的胸口,“你从小在异国长大,还与世隔绝,不懂男人的事啦,你听我的没错。” 秋骨寒又唯有苦笑和点头。 这天晚上,夏梨梨一直缠着他说话,直到入睡。 第二天早上,夏梨梨起床之后,又缠着秋骨寒,非要让他带自己去游山,秋骨寒真心不想去,但又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去了。 夏梨梨知道他不喜欢被人围观和打扰,还事先派侍女和侍卫清山,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们。 秋骨寒对这位大小姐的作派十分的无奈和无语。 不过,尽管如此,临近中午的时候,还是有一个人突破了夏梨梨设下的警戒线,杀到她的跟前来。 这个人是姬临风,他非要见夏梨梨,夏梨梨的人也不敢硬拦。 夏梨梨一看到姬临风的影子,就皱起五官:“这只鸡又发疯了!我都跑到这里了,他还要跟着来,真是烦死了!讨厌死了。” 秋骨寒道:“那是临风公子吧?他长得好看,家世也好,对你好像又一往情深,你就不心动么?” “嘁!”夏梨梨嗤之以鼻,“只有像你这的井底之蛙才会那么想呢!告诉你啊,世界之大,有的是比他强的男人,别人当他是宝,我还看不上他呢!” 秋骨寒笑笑:“他过来了,我先回避,你们慢慢聊吧。” 他提着裙摆快步离开。 姬临风很快跑过来:“梨梨,听说你昨天晚上没回去,我都急死了,一大早就出城来找你!你啊,以后莫要随便出城,更不要在城外随便过夜,万一遇到恶人,那可怎么办才好……” “喂喂,你又随便批评我的行为了!”夏梨梨不高兴的道,“我想干就干嘛,连我爹娘都管不了,你还敢管我哦?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梨梨,我不是批评你和管你,我是关心你!”风靡万千少女的姬临风,在别的女人面前无往不利,但在夏梨梨的面前却使尽了浑身解数,只为了讨好她,“你那么美丽动人,我不是怕你被坏人盯上,少了一根头发嘛。再说了,我们都是这样的关系了……” “喂喂,我跟你没有关系啊,你不要乱说!”夏梨梨后退一步,瞪他,“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名节,我可饶不了你。” “梨梨——”姬临风苦起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再说了,伯父父母已经口头应允咱们的婚事了……” “啊——”夏梨梨尖叫,而后生气的道,“我们才没有一起长大!小时候我很少跟你玩的,你不要乱说哦!还有哇,我一出生,家里就给我订了娃娃亲,我可是有未婚……” “嘘——”姬临风突然紧张起来,几个箭步上前,猛然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叮嘱过你,伯父伯母也叮嘱过你,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再提!小心惹祸上身哪!” 167 煞星入府 夏梨梨张嘴,用力一咬。 姬临风低叫一声,将手拿开。 夏梨梨踢他:“我提到又怎么啦?我又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怕什么?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事实,全天洲谁不知道?这亲事还没退呢……” “你啊!”姬临风又急又忧,“那个人早就死了,这门亲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你再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万一惹皇上不高兴,你不怕你和夏家会出事么?” 夏梨梨哼哼:“难道皇上就可以不讲道理吗?再说了,我的未婚夫只是失踪,又没有人能证明他死了!只要不能证明他死了,我就还是他的未婚妻,没你什么事!想娶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梨梨!”姬临风被她说得想哭,可怜巴巴的表情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我哪点不好,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伯父伯母就挺喜欢我的。” “你跟我的未婚夫相比,就差远了!”夏梨梨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只是心动不起来罢了,“我要等我的未婚夫,我才不要做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啊,就算全天下都同意你娶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姬临风:“……” 半晌,他右拳击了击左掌心,道:“如果我能证明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就没话可说了吧?” 夏梨梨压根不相信他能找到那个人,便笑眯眯的道:“行啊,如果你真的能证明这一点,我就考虑嫁给你。” 姬临风笑了,很有信心的道:“梨梨,我此生非你不娶!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男人的!” 夏梨梨哼哼:“你话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姬临风道:“我们一起回去嘛。” 夏梨梨道:“这里风景很好,又安静,我要在这里住几天,你自己回去,别来烦我。” 姬临风又想说什么,夏梨梨抽出尺子,扬了扬:“再不走,我就天天抱只猫在身上。” 姬临风对猫过敏,不能与猫接近,这是她对付姬临风的杀手锏。 果然,姬临风脸色微微一变,赶紧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现在你没有事了,我就放心了,你自己小心哦。” 夏梨梨踢他:“快滚。” 姬临风离开以后,夏梨梨把尺子收起来,得意地拍拍手:“哼,想管我的事?门都没有!” 这时,秋骨寒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轻声道:“梨梨,我身体不好,走不远,你们说话的声音大,我都听到了,不好意思哦。” “没事,我们又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夏梨梨无所谓的道,“那个笨蛋很风流的,我怕他看到你后生出什么歪念,所以你不见他最好。” 秋骨寒道:“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对我真心的男人多了。”夏梨梨不以为然,“他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我刚才听到你说你有了未婚夫?” “是啊。”夏梨梨低头去咬一朵花,没有隐瞒他,“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跟我的一个堂哥订了娃娃亲,但我那个堂哥啊,命短,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这门亲事不算数的。” 秋骨寒道:“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呀,耍他嘛。”夏梨梨用舌头舔着花蕊,品尝花粉,“不这么说,怎么能甩掉他?” 秋骨寒道:“你不喜欢你那个堂哥?” 夏梨梨吃得津津有味:“小时候挺喜欢的,不过他都死了,我干嘛还喜欢他和想着他?像我这样的美人,生来就该过得开开心心,像那种浪费生命的时间,我才懒得去想呢。” 说着,她采了一朵盛开的山花,递到秋骨寒面前:“你也吃上面的花粉吧,很好吃的。” 秋骨寒摇摇头:“我不能乱吃东西。” 夏梨梨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可怜喔,天天生病,不能随便吃,不能到处玩,活着多辛苦。” 秋骨寒笑笑,不说话。 是啊,活着很辛苦,但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希望都没有。 接下来几天,夏梨梨都住在归灵山,每天都缠着秋骨寒陪她玩。 两大美人相聚的画面,那得是多美的画面?消息一出,无数好色者和好事者纷纷赶往归灵山,只为了目睹两大美人到底有多美,而谁更美一些。 在这样的状况下,“司马蓉”的身体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全天洲都知道归隐的史官兼名儒司马承有一个体弱多病、貌比西施的孙女。 “司马蓉”的生活因此再难保持平静。 而因为皇上赐婚而同样深受全城关注的狩王,却还是过着一如既往的军营生活,任别人讨论他的婚事讨论得如何热火朝天,他却置身事外,全不理会。 秋夜弦没等到狩王来找自己问个明白或拒绝,便让人传口谕给狩王,让狩王定时间、地点和祝芒见个面。 传话者带回来的狩王的回复是:“军务繁忙,不见。” 秋夜弦笑了:“不愧是狩王,行事果然强硬。” 和远问道:“那,要不要送祝小姐去军营见狩王?” 秋夜弦摇头:“军营重地,祝芒没有要事,绝对不可以踏进军营一步,否则公私不分,受人诟病。” 和远想了想:“不然就让阴太妃出面,请狩王进宫,与祝小姐见上一面,如何?” 皇上现在正处于放松的时候,而且这种事情又是不那么敏感的私事,他身为皇上的身边人,也适当地跟皇上聊聊天,说些家常话。 秋夜弦道:“阴太妃在这种时候请狩王进宫,狩王一定知道所为何事,就算不拒绝,也未必会配合阴太妃的安排。” 和远道:“还是皇上清楚王爷的脾气。” 秋夜弦沉思一会,道:“传我口谕,让祝芒入住阴府,提前熟悉阴府内务,免得将来当了狩王妃后不能称职。另外,让人告诉紫依依,务必保护和协助祝芒,如若祝芒出事,她脱不了责任。” 和远鞠身:“奴才遵旨。” 于是,就在这天傍晚,祝芒坐着一顶四人小轿,低调地抬入阴府。 她抵达阴府的时候,天色已暗,街上没什么行人,无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只有阴府的人提前收到了皇上的口谕,早早就准备好了欢迎宴,并在前庭列队迎接。 现在的阴府,只剩下紫夫人、兰夫人两位侧室和薇夫人等四名妾室,六人在等待祝芒的到来时,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心里,却是不甘和苦楚。 王府原本有将近三十名妻妾,现在只剩下她们六人,但她们六人不离不弃,对王爷死心塌地,不仅没有等来王爷的宠爱,反而还等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王妃。 特别是紫夫人和兰夫人,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紫夫人竭力讨好阴太妃,努力拉拢人心,机关算尽,不仅没能再爬上王爷的床,也彻底失去了成为王妃的可能,甚至,她还要保护祝芒。 保护未来的王妃?她很想大笑。 对于一个不得宠、大概也没有机会生子的侧室来说,不能暗自和陷害正室,这日子还怎么过? 为什么内宅和深宫的女人之间永远停止不了争斗?因为这是她们的生存方式,也是活着的证明。 不受宠,没有子女,如果再不争不斗,只能等死,那不是行尸走肉么? 就像军人,如果注定要一辈子呆在战场上,却不能参与战斗,那不是比死了还难受?就算没有胜算,就算杀得全身是伤,血流满地,也要血战到底,那才是军人! 紫夫人觉得现在才是自己最悲哀的时候。 兰夫人也这么想,但她没有紫夫人这样的顾虑,她已经在想着如何摸透祝芒的底子,如何铲除祝芒这个最大的情敌。 跟强大的情敌同一战线与跟强大的情敌作战,哪一样更好?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在众人的百味杂陈中,大门打开了,祝芒的轿子缓缓抬进门槛。 轿子停下,轿帘打开,祝芒走下轿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打量着未来的狩王妃,不管想法有多少不同,但评价却是一致的:好普通啊! 她们还以为祝芒是如何美貌的绝色佳人或多么能干的厉害女人呢,但以她们的目光、能力、经验来看,这个祝芒不管哪一点都勉强得很。 如果非要挑出祝芒的强处,那就是祝芒的淡然了吧。 第一次进王府,祝芒没有半点不安和紧张,但也没有半点兴奋和开心。 她只是略带一点点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女人与下人。 “妾身紫夫人见过祝小姐——” “妾身兰夫人见过祝小姐——” 紫夫人和兰夫人率领所有人朝祝芒行见面礼。 祝芒还不是正式的王妃,众人还不需要行大礼。 “嗯,我是祝芒,暂时就住在王府里,就请你们多多支持了。”祝芒说得很随意,看不出她对住进王府有什么重视。 众女看她这么平常,心里都恨恨的:你知不知道你他妈的有多么幸运?你他妈的就不能表示得骄傲和得意一些么?显得她们这些想当狩王妃想得要死的女人很可怜似的! “咱们一定会敬重和服从祝小姐,请祝小姐放心。”紫夫人代表所有女人,恭敬的道。 为什么皇上会选中祝芒? 祝芒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会支持和保护祝芒,但也一定会查出祝芒的底子。 只要祝芒不是死在王府里,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吧? 很巧,兰夫人的想法和她一样。 168 只有狩王能做到 祝芒可没有这么多的想法。 她抬头看看天色,问:“我饿了,有吃的么?” 她长期住在大森林里,能吃到的东西有限,来到京城后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好吃的,她怎么吃都吃不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吃东西。 众人一脸黑线:“……” 身为未来的狩王妃,她怎么一来就直截了当的要吃东西? 活像刚进城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似的,真是上不得台面。 紫夫人微笑:“府里已经备好酒菜,祝小姐请跟我来。” 祝芒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跟在她的后面,心不在焉地打量四周。 一路上,紫夫人和兰夫人非常热情的跟祝芒闲聊,祝芒不怎么说话,只是回以点头、微笑或“唔”“嗯”,只有在被问到自己的事情时,才回一两句。 她回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答案,或是超出她准备过的问题,她全都含糊带过。 直到在餐桌边坐下,紫夫人和兰夫人都没能从祝芒的嘴里问出什么情报。 而坐下以后,祝芒就专心的吃东西,更加不说话,其他人更是问不出什么内情来。 众女看她这么不上道,心里都觉得被小看了,也更加觉得她实在配不上王爷。 其实祝芒吃得很斯文,很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的仪态,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够出色就算了,却连以前那些离开阴府的姬妾都比不上,她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狩王妃。 这个女人不配当狩王妃,应该早点消失——这顿饭结束以后,所有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紫夫人环视四周,从所有人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排斥。 她在心里长长的叹气,祝芒这么不争气,她以后要怎么支持和保护祝芒啊? 吃完饭的众人纷纷离开,紫夫人和兰夫人带祝芒来到浮云阁,让她在浮云阁住下。 务必让祝芒跟王爷尽量亲近,这也是皇上的授意,紫夫人于是力排众议,非要让祝芒住在王爷的院子里。 紫夫人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王爷亲自对付祝芒,这样就不用她做任何事情了。 祝芒对浮云阁非常满意,夸她们:“你们对我真不错,让我住在这么好的地方,谢谢了。” 紫夫人摇着团扇,微笑:“等你成了狩王妃,吃穿用度会更好呢。” “真的?”祝芒脸上出现笑容,“看来当狩王妃挺不错。” 紫夫人和兰夫人脸上在笑,心里在咬牙,暗想:想当狩王妃,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而后两人都不想再侍候祝芒,以“祝小姐好好休息,咱们不打扰”为理由,迅速离开。 她们离开以后,祝芒更轻松了,她让人准备好洗澡水后,舒舒服服的洗澡去了。 她在大森林生活多年,因为已经习惯的缘故,并不觉得日子有多辛苦,但来到京城以后,她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悲惨,于是暗暗发誓要努力享受以前不曾享受过的一切。 她这一泡,就泡了大半个时辰。 泡的时候很舒服,但泡完以后就不对劲了。 她只觉得全身发痒,身上还长得一粒粒小小的疹子,她痒得挠来挠去,挠出好多细细的伤痕后,皮肤不痒了,但疹子却久久不消。 她住在大森林时也经常被蚊子和虫子咬,也没把这次的出疹当一回事,见身体不痒了便爬上床睡去了。 然而次日,她起床时发现全身的疹子都变大了,包括脸上。 也就是说,她破相了。 接下来,大夫来了,给她看过以后说她水土不服,加上昨晚饮酒太多,导致严重过敏,好好吃药,好好休养个十几天就能恢复。 祝芒也没有多想,乖乖的养病。 全府上下都在暗中偷笑,知道一定是有人在她的洗澡水里下了过敏药物,导致她破相,如此,王爷回来后看到她这副鬼模样,一定非常嫌恶,而她若是讨不了王爷的喜欢,就算当了狩王妃也过不了好日子。 这些,祝芒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还有,从她被赐婚给狩王这一刻开始,就成了狩王的女人和仰慕者的眼中钉。 而从她踏进阴府的那刻起,就已经踏进了阴府女人们的圈套和陷阱中,她这次全身过敏,仅仅是开始。 紫夫人没有去追究祝芒突然全身过敏的事情,因为祝芒只是生了一点小病罢了,不值得她出手。 她可以保证祝芒在阴府里不死不残,但可不能保证祝芒不会生病或受点小伤,只要祝芒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她都不会管。 几天以后,她拎着礼物,进宫看望阴太妃去了。 看过阴太妃以后,她又去拜见祝贵妃。 忙了一天,她才回到阴府里。 无人看到她眼底的黑暗。 她居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想从太妃和贵妃嘴里打探出祝芒的底细,然而,也不知阴太妃是不是在演戏,居然反过来向她打探祝芒的底细,而祝贵妃则守口如瓶,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祝贵妃都没有透露半点消息。 她仔细琢磨阴太妃和祝贵妃的反应,心里突然就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最危险、最可怕的野兽,不是张牙舞爪的猛虎,让你看到就心生警惕,做好防备,而是静静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让你毫无察觉,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会被咬死和毒死! 普通女人一定无法胜任狩王妃的职责! 祝芒一定有她的厉害之处,但所有人却都没有看出来,这太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紫夫人硬生生的打了几个寒颤,在灯下来回走动,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能接近祝芒!否则会有危险! 不得不说,聪明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是强得可怕。 她一夜未眠,醒来后就没有靠近浮云阁一步。 而这一天,兰夫人也拎着厚礼回到兰家,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父亲帮她一把。 兰久芳道:“你真的要当狩王妃?” 兰姗姗跪在父亲面前,道:“是,女儿非当王妃不可,请父亲务必帮女儿,女儿愿为父亲和兰家赴汤蹈火。”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表现出她的野心,也是第一次求父亲。 兰久芳并没有嘲弄她,而是淡淡道:“你若是能当上狩王妃,那自然是兰家的荣耀。你起来吧,以后有空多回家走走。祝芒的事情,为父自会派人去打听,你在王府里切勿生事,好好与祝芒相处。” 兰家虽然出了一个贵妃,但他心里也清楚,兰贵妃就算诞下龙子,但受到商贾世家的出身所限,能当上皇后的可能性并不高。 当然,皇上的生母都能是宫女,下一任皇上的生母又为何不能是兰贵妃? 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兰家需要更大的靠山与权力,尤其是兵权。 因此,这个女儿能当上狩王妃,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当然得帮这个女儿。 兰姗姗心里大喜,站起来:“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女儿终生不忘。” 祝芒的底细被祝家捂得这么好,坊间都没有流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凭她的能力,更是打听不到。 但由兰家暗中去查,效果就不一样了。 兰家百年富商,人脉广泛,情报网极为完备,加上兰家与祝家往来颇为频繁,想找出祝芒的情报,还是极有可能的。 而后,父女俩又商议了半天,兰姗姗终于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接下来兰姗姗不仅没有暗算祝芒,反而对祝芒关照有加,心里就指望着兰家快些查到祝芒的底,让她有机会将祝芒一击“毙命”。 然而兰家迟迟没有消息,她暗中派人回去问过几次,兰家都回答“还没有查出来”。 兰姗姗狠狠掐着花瓶里的海棠花,眼里满是怒火:只是区区一个祝芒,为什么没有人能查出她的底细?这个祝芒的来历,难道就这么难查吗? 确实很难查,否则神通广大的坊间早就有流言传出来了。 那么,就真的没有人能查得出来吗? 有。 只有一个人,比所有人都强,没费太大的功夫,就打听到了祝芒的底细,并察觉了皇上将她嫁给狩王的意图。 这个人就是狩王。 狩王并不关心赐婚的事情,但他心里清楚,皇上会将祝芒塞到他身边,一定有阴谋。 他面上不动声色,暗中派人去打听祝芒的底细,但打听来的情报都是“祝芒只是一个温驯乖巧的普通女子”,他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调查结果。 所以,他直接去找一个人——祝冥。 去年的十二月十九日,他去神佑营调查集体中毒事件时将祝冥留下来解毒,因此,祝冥命大的逃过了之后的竹林伏击。 而后他的“病情”逐渐好转,不再需要祝冥时时跟在身边,而祝冥也怕被他连累,拿了一大笔诊治费后离开。 离开之前,祝冥舍不得放弃他这个大客户,将自己可能会在的藏身之处告诉了他。 他就轻轻松松地找到了祝冥,向其打听祝芒的事情。 祝冥一直在闭关研究毒药,并不知道狩王被赐婚的事情,猛然听到祝芒的名字,当即惊得手中的毒虫干尸落在地上:“天哪,那个女人可是几百年一遇的扫帚星,谁跟她亲近谁就死!王爷你可千万别跟她扯上关系!” 狩王凝目:“这话怎么说?” “唉——”祝冥长长的叹气,“说来话长啊……” 于是,他便原原本本地将祝芒的事情告诉了狩王。 狩王听后,道:“难怪祝家将她的事情守得这般严实,没有人能打听得到。” 169 不见血的较量 祝冥道:“祝芒的父母在族中并不受重视,住的也远,与本家的来往不多,所以祝氏一族跟她家并不亲近。她身边的人又全部死绝了,无人会透露她的秘密。本家发现她的异常后并没有声张,而是暗中召集了族中的数位精英讨论,我就是参与讨论和施咒的其中一人,所以知道这回事。” 他顿了顿:“祝家的秘密是绝对不可以外传的,当时参与处置祝芒的都是祝家的核心人物,当然不会泄露祝芒的事情,外人想知道这些消息,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我嘛——” 他挤了挤眼睛:“我个生意人,只要有足够的赚头,我是不介意出卖一两个情报。” 狩王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面上。 祝冥抓过来,数了一数后,激动得老脸发光:“王爷果然大方,难怪咱们合作得这么愉快。” 狩王道:“她的命格可有办法化解?” 他已经清楚秋夜弦想干什么的。 暗中下毒,没能毒死他。暗中行刺他,没能杀掉他。于是秋夜弦用上了“诅咒”之法,将一个据说会克死身边所有人的女人塞给他。 这种方法还真是新鲜,他都快要对秋夜弦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段产生兴趣了。 “没有办法化解,只有办法加重她的煞气。”祝冥笑得贼贼的,“看在王爷再次光顾本店的份上,我附送王爷一个秘密。” 祝冥压低声音:“祝家为了保持和增加本族人员的巫力,只与有巫力的同行通婚,但同行太少或没有合适的成婚者时,会默认族中人员通婚。当然,像表哥表妹这样的关系没问题,但是,有些夫妻的关系比这种关系还亲,你想想,这种夫妻生下来的孩子,能正常么?” 这次,连几乎没有七情六欲的狩王目光都闪了闪:“竟有这种事?” 祝冥的意思,难道是指血缘很近的男女通婚?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要不然祝家怎么这么神呢?”祝冥笑道,“祝芒的父母都是近亲生下的孩子,加上他们之间的血缘也很近,生下来的孩子,根本就是诅咒之子!不仅她天生受到诅咒,连她身边的人都会受到诅咒,不得善终。王爷,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打听祝芒的事情,总之,你最好不要接近她。” 狩王难得的笑了,就像死者复活一样,全身散发出活人的气息来。 “就此告辞,日后再联系。”他站起来,从容地走出去。 祝冥看着他的背影,也打了一个激灵,这位狩王爷也隐隐散发着黑暗的气息,恐怕也是诅咒之子啊。 黑暗中,狩王上马,慢慢地驾马离开。 会克死所有身边人的天煞孤星? 他的唇边泛起冰冷而嗜血的笑意。 他长到现在,杀死的人绝对远远超过祝芒克死的人。 如果说祝芒是天生的死神,那他就是后天的死神,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煞气比祝芒轻。 想用祝芒克死他?他还真要看看谁能克死谁! 后半夜,他无声无息的潜回军营,在亲信的掩护下,无人察觉他曾经在夜间悄悄出去了很久。 五更的时候,他便起身,出去参加操练。 六更时分,他回到营房,梳洗完毕后在桌边坐下,吃早饭。 一名亲兵走进来,低声道:“花夫人的事情,他们还是无法勘察和破解黑无涯设下的机关,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那间宅子看起来真的很普通,但只要跨越围墙,就会遭到机关的狩猎,而这些机关还变来变去,极其隐蔽,防不胜防,要不是那些家伙身手高强,反应灵敏,非得留下身上的东西在那里不可。 狩王淡道:“那处宅子有多大?” 亲兵道:“约有阴府的四分之一大。” 狩王慢慢的吃饭,好一会儿没说话,亲兵静静的等。 狩王吃完后,拿毛巾拭嘴,慢慢道:“那么大一块区域,能设下的机关有限,如果无法辨识和破解那些机关,那就一次性触发和耗尽所有的机关,令这些机关失去作用。” 机关里设置的暗器、陷阱有限,只要不断触发这些机关,总会有暗器用尽、陷阱失效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机关便失去作用,要闯进宅子救人,易如反掌。 亲兵听了心里一喜,又道:“那要派多少人去触发机关才好?”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一来需要很多人手,二来若是不能及时闪避,仍然有损兵折将的可能。 “不用加人。”狩王道,“让他们准备大量能跑、能飞、能爬、能打洞、能钻地的动物,找一个黑无涯不在的夜晚,让这些动物打前哨,尽可能触发机关,等机关失效后再闯进去救人。” 亲后听后大喜过望:“是,我立刻传话过去。” 而后亲兵立刻跑开,将王爷的话传给暗探,再由暗探传给负责保护花夫人的人员。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军营开始了新一天的操练与实战演习。 凤惊华也结束了晨间的练功,洗过澡后换了衣服出来,慢慢地吃早点。 黑无涯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一边看着她一边吃早点。 两人都不说话。 凤惊华吃完以后,终于道:“你花这么多时间陪我,有这么闲吗?” 被这个男人盯着,她想玩点小动作都难。 黑无涯道:“研究你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凤惊华道:“那你又研究出了什么成果?” 黑无涯道:“你很强。” 凤惊华道:“哦,这样的研究成果对你有什么帮助?” 黑无涯毫不犹豫:“自我满足。” 凤惊华半晌才道:“佩服。” 好吧,直率到这种程度,已不仅仅是自信,而是足够强大和境界够高的表现,她对此可以表示佩服。 “我们再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吧。”黑无涯突然又兴致勃勃地说。 凤惊华又无语半晌,才道:“你还真是玩上瘾了。” 自从上次以后,黑无涯似乎就对这个游戏上了瘾,每天至少要问她三次玩不玩,她都拒绝了。 黑无涯道:“这样吧,这次我们设立一个新规则,不能问对方自身的问题,只能问身外的问题,如何?” 凤惊华想了想:“身外的问题包括哪些?” 黑无涯道:“家人亲友,市井杂谈,天南地北,只要不是自己的问题,什么都行。” 凤惊华又想了想:“成交。” 黑无涯居然露出了微笑:“谁先问?” 凤惊华道:“你吧。” 黑无涯盯着她:“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你被我绑架?” 凤惊华暗暗咬牙,这段时间里她的人大概不断试图闯进这里,引起了黑无涯的警觉,黑无涯想通过这个游戏知道是谁想要救她。 这个男人不愧是机关大师,设下的陷阱无处不在。 但她还是诚实作答:“狩王和连横。” 黑无涯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估计“连横”这个名字很出他的意外。 凤惊华问:“黑家最近十年设计的大型机关,主要由什么人负责建造和安装?” 黑无涯是机关大师,她也不是傻的,黑无涯问的问题越刁,她抛出的问题自然价值越大。 黑无涯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军机处。” 轮到凤惊华的眼里闪过震惊之色。 这个消息,堪称绝密! 正常情况下,想通过和平的手段勘察和破解机关,有两个办法:第一,从设计者入手,了解机关是如何设计的;第二,从建造和安装者入手,知道机关是如何一步步地被建造和安装出来。 黑家设计的大型机关,显然不是黑家人能靠自己动手修建、安装完成的,而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知道这些人力从哪里来,那么,她将来需要破解黑家的大型机关时,如果不能从黑家人那里拿到设计图,至少可以从修建者和安装者那里拿到情报。 军机处啊,想从军机处那里拿到秋夜弦用以藏身、自保的机关的秘密与情报,难度也很大。 秋夜弦,真是把一切都算到了极致。 黑无涯问:“连横跟你是什么关系?”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道:“不能回答。” 这种问题其实很狡猾,因为连横是叛党,按理说所有人与连横都是对手、对立面才对,她没有回答“对手”“仇家”“没有关系”之类的答案,就证明她与连横至少不是对立的关系。 黑无涯换的问题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谁会来这里救你?” 凤惊华咬牙:“连横。” 她没有说她与连横是对手或没有关系,连横又来救她,这足以让黑无涯想到很多东西了,比如她会不会跟连横的关系很亲近、两人也许是同伙、连横与狩王是不是有瓜葛之类的。 真是糟糕的问题,糟糕的答案,她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 难道她千防万防,还是陷进了黑无涯的陷阱之中? 黑无涯脸上也现出吃惊之色。 凤惊华问:“黑家主宅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这是等价交换!黑无涯敢问,她同样也敢问。 她相信,她敢回答,黑无涯也不会不敢回答。 黑无涯沉默。 凤惊华也沉默,耐心地等他回答。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对黑无涯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 这种异常危险却又不见血的心理游戏,其实很对黑无涯的胃口,难度越高,挑战性越强,黑无涯越有兴趣,所以她相信,这是唯一能撬开黑无涯那张总是抿得很紧的嘴的方式。 黑家主宅,毫无疑问布满了危险的陷阱,这一点世人皆知。 就算黑家主宅门户大开,也没有任何人敢擅自闯进去。 就算是黑家邀请的客人,也一定要有黑家人带路才敢踏进去,进去后就算无人在场,也绝对不敢随意走动。 她问的问题,也涉及到了黑家不可以让外人知道的机密。 170 看谁先死 半晌,黑无涯才缓缓地道:“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女人和客人住的地方没有致命机关。” 这个游戏严禁撒谎、不清不楚和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是一个严守游戏规则的玩家。 凤惊华心想,果然啊,黑家真没有一寸地方是安全的,想潜入黑家找到机关设计图什么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黑无涯问:“如果有人把你救出去,会将你藏在哪里?” 凤惊华突然很有骂人的冲动,这混蛋是真的想长期控制她吧? 她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黑无涯换问题:“连横为什么要救你?” 凤惊华道:“因为我对他有好处。” 换她问:“为什么在黑家,女人住的地方会比较安全?” 黑无涯道:“因为黑家的女人大多不擅长设计机关,很难躲避太厉害的机关。” 他接着问:“连横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凤惊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可以给他提供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而且,我的脑子还算好用。” 她问:“黑贵妃的机关术和兵器铸造术如何?” 黑无涯道:“她不懂得兵器铸造术,机关术很是一般。” 他问:“你现在的家人都包括哪几个?” 凤惊华道:“父亲,母亲,妹妹。” 她问:“黑家与姬家、兰家、祝家的关系如何?” 黑无涯道:“与姬家没有来往。与兰家关系不错。与祝家关系不太好。” 凤惊华在心里笑了笑,四大世家的关系大概就是: 姬家看不起其他三家,基本上不与其他三家亲近。 兰家很重视人脉,努力与其他三家建立良好关系,兰家很可能会请祝家给自家测算,也很可能会请黑家给自家设计机关。 祝家和黑家一样的封闭自守,同时两家彼此看不起对方。 黑无涯问:“你真正喜欢的男人是谁?我指的是男女之情。” 凤惊华笑了,脸上满是嘲讽:“这个问题违规了,但我可以回答。我绝对不会对男人产生男女之情,包括对你。” 黑无涯微微怔了怔。 换凤惊华问:“黑无量现在在忙什么?” 黑无涯沉默一会后,道:“在研制和督造一个大型机关。” 凤惊华心里“噔”了一下,建造大型机关可是大工程,是黑家自己要建,还是秋夜弦要黑家建?如果是后者,秋夜弦又想做什么? 黑无涯问:“花骨寒真的是你弟弟吗?” 凤惊华道:“不是。” 接着她道:“你接下来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黑无涯这两天盯着她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估计他在忙其它的事情。 黑无涯道:“帮黑无量设计大型机关。” 而后他问:“你以前爱过的男人是谁?” 凤惊华看着他,这个男人,原来在感情方面不是木头啊,还是能察觉到别人的感情与思绪啊。 不过,这真的是她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之一。 她笑了:“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游戏结束了。” 黑无涯一脸遗憾:“你若是回答这个问题,就可以问我很难的问题了。” 凤惊华笑笑:“我总得保留一些神秘感,留待下次,是不是?” 她从黑无涯这里得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但也让黑无涯知道自己的事情知道得太多,她不能保证再问下去,她会不会彻底暴露身份。 这种玩火的游戏,不能再玩下去了。 黑无涯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凤惊华走到窗边,看着蓝天白云,突然很想离开这里。 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她该离开这里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救她出去? 她看得出来,黑无涯对她的真实身份、故事经历很感兴趣,他追着她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套出她的底细。 依照黑无涯的执着,她呆得越久,暴露身份的机会越大。 难道,这间宅子的机关就那么难以破解? 另一边,狩王突然回到阴府。 全府上下欣喜若狂,并不是因为他难得回家一次,而是因为祝芒身上的疹子还没有消失,难看得像鬼一样,能够让王爷看到祝芒丑陋不堪的一面,众人想到就痛快。 狩王一进门就问:“听说祝芒住在这里,本王要见她。” 兰夫人道:“祝小姐住在浮云阁,是紫夫人如此安排的,妾身阻止不了。” 狩王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只是大步走向浮云阁。 祝芒听说狩王回来了,也不激动和紧张,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在浮云阁的门口等着。 就这样,两人见了面,盯着对方。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看这两个人将会如何反应。 祝芒盯着狩王不放,目光里透着惊讶,但并没有一般人会有的惊艳。 她也觉得狩王长得很好看,但打她来到京城后,就在皇宫里见到了太多美得不得了的人,所以并不会觉得狩王比所有人都美,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长得像死人一样? 她活到现在,见过的死人真的很多,狩王就跟她见过的死人差不多。 难道她注定要和死人作伴?好吧,如果真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日子过得舒服就行,这点不重要。 狩王的脸上无喜无怒,看不出什么情绪。 盯着祝芒看了几秒后,他道:“把面纱拿开,让本王看看你的脸。” 祝芒没有犹豫,直接把面纱揭开。 一片厌恶、鄙视和嘲弄的目光扫过来,她一点都不在乎。 别人怎么看她,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她只要能吃好住好就行。 她白净的脸上,满是一粒粒的小红疙瘩,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狩王的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厌恶之色,只是绕过她大步往浮云阁里走:“本王饿了,你陪本王用膳。” 祝芒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迅速跟着他进去。 兰夫人等人气得脸都要扭曲了,王爷怎么这反应呢? 王爷不喜欢女人主动靠上来,不喜欢别人擅进他的住处,也是最恨被人强迫的,而这个祝芒,是皇上强行赐婚给王爷的,可以说三条禁忌都占了,王爷怎么对她这么客气? 王爷不是应该给祝芒脸色看,将她的东西丢出浮云阁吗? 众人失望和疑惑之余,只得将好饭好菜端上来,期待接下来能看到王爷教训祝芒的场面。 但她们继续失望。 狩王让祝芒坐在他身边,让兰夫人和金兰院四姐妹相陪,七人同桌而食。 兰夫人和金兰院四姐妹很高兴能与王爷一起吃饭,但看着祝芒那张脸,实在是难以下咽。 狩王却吃得似乎颇为开心,不仅边吃边跟祝芒说话,问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之类的,甚至还给祝芒挟菜,惹得其他人目瞪口呆,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又病发了。 难道王爷喜欢祝芒这种类型?众人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狩王心里想的是,跟祝芒越是亲近,死得越快是吗? 那他就跟祝芒,而且还要让全阴府的人都跟祝芒亲近,看看谁先死。 如果祝芒能把“他的女人”都克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很愉快地吃完一顿饭后,狩王又拉起祝芒的手,带着她逛狩王府。 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兰夫人等人都全程相陪。 逛完之后,狩王又命令兰夫人给祝芒准备最好的衣服、首饰,接着命令全府上下不可怠慢祝芒,简直真把祝芒当成他的妻一般。 晚上,狩王拉着众女与祝芒对月畅饮,相谈甚欢,而后睡在浮云阁,与祝芒的房间只有一墙相隔。 狩王对祝芒的态度,令众人几乎要疯了:难道王爷真的看上了祝芒? 这万万不可以!她们拼尽一切,也要阻止这样的惨剧发生! 次日上午,狩王离府回营,离开的时候,他拉着祝芒的手,一直走到大门外才放开手,甚至还抚了抚祝芒那张破相的脸庞,才依依不舍的上马离开。 他一走,阴府上下的怒气和怨气就全都爆发了。 当然,没有人会当面表露出来,但私底下,都想尽了办法暗算祝芒。 在她的饭菜里下微毒,在她的房间里放蟑螂、老鼠,在她路过的地方放蛇、抹油,为了在外面收拾她而哄她外出……总之,很多的人乐此不疲。 祝芒继全身过敏之后,又吃坏了肚子,摔伤了腿,被蛇咬伤,但因为所有人对她问寒问暖,又给她最好的东西,她一点都没有起疑,甚至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众人都在等着,等着她受不了会主动离开王府。 然而,众人没等到她离开王府,却等来了她身边的嬷嬷和丫环先后离开人世。 兰夫人和紫夫人一起挑了两个嬷嬷和两个丫环去侍候祝芒,这四个人,算是祝芒的贴身侍女。 祝芒入府第五天,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去井边洗衣服,拉水桶上来时突然脚下打滑,整个人直直地掉进水井里,捞上来时已经断气。 祝芒入府第八天,她身边的一个丫环欺负另一个丫环时用力朝对方撞去,对方求饶时闪避,这个丫环冲得太狠,撞到假山上,脑袋被尖锐的石头扎出一个洞,当天深夜不治身亡。 阴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嬷嬷和这个丫环对祝芒下手是最多的、最狠的,两个人突然死亡,会不会是遭到了祝芒的报复? 然而,她们出事的地方离祝芒所在的位置远着呢,现场没有可疑人物,有的都是跟她们很熟的下人,那些下人都可以证明,这两个人出事纯属意外,绝对没有人力作祟。 而且,祝芒是独自入住阴府,并没有带任何丫环和侍从过来,她身边的人全是阴府安排,可以说,她处于阴府的监督之下,根本没有任何“报复”的机会。 种种迹象表明,祝芒与那个嬷嬷和那个丫环的死亡无关,可是,这种巧合,也太可怕了吧? 171 帝的第三次猎杀 一时间,阴府都有点人心惶惶了,但是,阴府的女人不会因为死了两个奴才就放弃对祝芒的暗算。 兰姗姗本不想对祝芒下手,但看到王爷对祝芒如此偏爱,心里的妒恨之意狂涌不止,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想,光靠那些蠢笨的下人成不了事,还得自己出马才行。 她才在谋划如何让祝芒倒大霉呢,突然就收到了兰家的口信,说是祖母病了,请她赶紧回兰家一趟,她不敢耽搁,立刻准备了礼物,匆匆赶回兰家。 一进兰家的大门,她就被下人带到祖母的住处,接着被领进花厅,而后花厅的门被关上了。 花厅里负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父亲?”兰姗姗很是意外,“您怎么在这里?” 兰久芳的脸色十分凝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绝对不能靠近祝芒这个女人。” 兰姗姗有些摸不着头脑:“父亲,你打听到祝芒的来历了么?” “打听到了。”兰久芳伸手点了点,“坐下吧,父亲有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你千万听好了。” 接着,他把祝芒是“天煞孤星”之命的事情说了一遍。 兰姗姗听得脸色煞白,泠汗涔涔却忘了去擦。 说完之后,兰久芳心有余悸的道:“父亲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这个消息。父亲刚才跟你说的一切,你千万莫要透露出去,连家里人和身边都不能提,否则,为父恐怕也救不了你。” 兰姗姗抬手擦了擦流到眼睛上的汗,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个消息可靠吗?” 不是她不信父亲,而是这个消息太吓人,她被吓坏了。 “绝对可靠。”兰久芳压低声音,“这样的女人,皇上为何将她赐婚给狩王?傻女儿,你好好想其中的玄机,别老想着争风吃醋和当王妃。” 兰姗姗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而后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难道、难道……”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祝芒的底细吧?可皇上还是将祝芒塞给狩王,那岂不是意味着、意味着……她不敢想,可又不敢一点都不去想。 “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兰久芳低声道,“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对于你来说,王妃还是可以当,但是子嗣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兰姗姗战战兢兢:“女、女儿知道了……” “快起来吧。”兰久芳道,“瞧你这点出息,也不嫌丢人。” 兰姗姗站起来,不断做深呼吸,努力平复心跳。 兰久芳看她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淡淡道:“你祖母病了,你今天回来是看望祖母的,我没有见过你,也没有跟你说过话。” 然后他就开门走出去。 良久后,兰姗姗才恢复正常,走出花厅,进内室去看望祖母。 这天晚上,她回到阴府之后就像紫夫人一样病了,每天都呆在贵兰院里休养,很少出去,浮云阁更是没有再踏进一步,但她对祝芒却仍如之前一般恭敬和照顾,有什么好东西全送给祝芒,经常叮嘱下人要好好侍候祝芒。 倒是狩王,夜上经常回来过夜,每次回来都与祝芒一起用膳,说话聊天,感情好得就像亲夫妻一般。 看在阴府下人的眼里,真是觉得王爷太古怪了。 消息传到秋夜弦的耳里,秋夜弦也觉得狩王的反应也太古怪了。 他绝对可以确定,狩王不可能喜欢上祝芒,那么,狩王为什么对祝芒这么亲近? 他派人去调查阴府的状况,知道紫依依、兰姗姗突然先后病倒,没有再接近祝芒却对祝芒非常客气后,心里隐隐意识到:该不会是她们已经知道祝芒的秘密吧? 但是,她们如何会知道祝芒的秘密? 连阴太妃和狩王都不知道……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如果紫依依和兰姗姗都知道了祝芒的秘密,狩王又为何不能知道? 如果狩王知道了祝芒的秘密…… 他猛然拍桌,龙眉一竖,眼中煞气迸现。 以狩王的性情,知道祝芒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人后,会有什么反应? 畏惧?忌惮?回避?防备?不会!像狩王这样的男人,绝对不当一回事。 但奇就奇在,狩王就算知道了祝芒的秘密,也应该不当一回事才对,但为何会对祝芒这么亲近? 到底是什么原因? 秋夜弦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不断地思考和分析着每一种可能。 最后,他猛然停下来,抬头,目光凛冽:狩王,是不是已经察觉到自己想要他死? 如果狩王察觉到自己想要他死,以狩王的脾性,大概会产生“你要我死,我偏不死”这样的念头吧?如此,狩王非要迎难而上,跟祝芒正面“作战”,不就能说通了吗? 假如,只是假如,狩王真的发现到了这一点,那他和狩王之间的战争,迟早会公开化! 想到这里,他喝道:“和远,立刻召解庸过来。” 解庸,军机处情报营的统管,是一个比黑无量、谢魈更神秘的人,长期潜伏在民间,指挥着天底下最庞大和最强大的情报营,连秋夜弦都很少会看到他。 这个天底下,也许只有秋夜弦见过他的真面目,连和远都没有见过。 因为,解庸每次出现在人前,面容和外形都不一样,据说他有几副顶级的人皮面具,经常换着戴,还有可以改变体形的特殊装备,除了皇上,没有人能确定他的长相。 因为解庸的地位和工作非常重要,越神秘越好,连秋夜弦都很少召见他和见到他。 和远听到皇上要召解庸进宫,就知道皇上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安排解庸去办。 没过太久,解庸就以一个三十多岁、貌不惊人的男子面貌出现在御书房:“小的见过皇上。” 秋夜弦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朕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亲自去调查。” 可以认为,如果这世上有解庸查不出来的事情,那么,就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查得出来。 而后,秋夜弦将祝芒的秘密告诉解庸,命令他:“朕要你去查,祝芒的秘密是不是已经泄露出去,是何人泄露出去的,还有谁知道了这个秘密。” 解庸听到了这样的机密,却面不改色:“小的现在就去。” 然后他就速速离去。 两天以后,他又出现在御书房,带来了秋夜弦想知道的情报:“祝芒的秘密确实已经泄露。是一个叫作祝冥的人,以数万两的高价向暗中打听祝芒的人出卖消息。小的本想抓住祝冥,但祝冥知道他这么做很危险,已经提前逃走,目前下落不明。小的不知道他向多少人出卖过消息,但比较有把握的是,兰家应该已经买下了这个消息。” 秋夜弦道:“你为何认为兰家买了下消息?” 解庸道:“前段时间,有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在暗中打听祝芒的情报,甚至不惜开出天价收买。但这几天,这些人突然销声匿迹,可以推测他们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我调查过后,发现他们在为兰家跑腿,所以如此认为。” “做得不错。”秋夜弦眼里闪过欣赏之色,“你继续派人调查祝冥的下落,找到他后将他带给朕。” 祝冥虽然连续两次坏他的好事,但祝冥这个人确有独特的才能,而且极其精明狡猾,是个人才,应该可以为他所用。 解庸得到了皇上的夸奖,并没有显示出得意和兴奋,只是公事公办的道:“小的遵命。” 解庸离开以后,秋夜弦捏破了一颗佛珠。 祝冥会将消息卖给兰家,又怎会错过卖给狩王赚大钱的机会? 联想到狩王近期的怪异举动,他几乎可以确定,狩王已经知道祝芒的秘密,并可能察觉到自己想要他死的态度! 如此说来,狩王更应该死了! 琢磨半晌后,他下令:“和远,召黑无量来见朕!” 直到这天深夜,黑无量才疲惫地出现在秋夜弦的面前。 秋夜弦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黑无量道:“已经完成了一半。” 秋夜弦道:“加快进度,务必早日完工,人力财力由你开。” 黑无量听后大喜:“臣谢皇上!只要人力和财力增加一倍,工程便能提早一倍的时间完工。”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全力修造那项“工程”。 那项“工程”一旦完工,一定是极为完美的艺术品——杀人无形的艺术品。 秋夜弦笑笑:“那就好,下去吧。” 而后他坐在龙椅里,慢慢地品茶。 狩王已经连续两次逃过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那第三次呢? 狩王命硬?他要看看狩王的命能硬到什么程度! 黑无量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他在黑夜里疾行的身影,在初夏时节,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同时在黑夜里神没鬼出的人影,还有血月兵团的四名高手。 他们各背着一个巨大的麻袋,疾行至一处宅子的高墙外,几个攀跃后爬到墙头,静静的盯着宅子的内部。 宅子里没有一丝灯光,今晚有星星,但星光黯淡,整个宅子笼罩在幽暗之中。 他们已经观察这间宅子半个月,却还是无法判断这里面哪些地方有机关、如何破解这些机关,他们只知道,这些机关很可怕,不是靠功夫和运气能够逃避的危险。 但今天晚上不一样了。 确定没有人在宅内巡逻和走动之后,他们先从一个小袋子里掏出肉块、谷粒、水果等新鲜食物,尽量均匀地抛向内宅。 将可以抛及的范围都抛满了食物以后,他们解开大麻袋,将里面的动物抓出来,丢下去。 172 她脱困,他有难 这些动物已经被关了很久,现在已经饿疯了,嗅到新鲜食物的味道后都疯了一样往食物奔去。 这其中,有会飞的鸟类如猫头鹰、夜莺,有会跑的动物如猪、狗,有会爬会钻洞的动物如老鼠、蟒蛇、兔子,会挖地洞的动物如土拔鼠、穿山甲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好几十只。 它们追着食物的味道,到处乱跑乱闯,乱飞乱爬,不经意间触发了一道道隐蔽的机关。 有的机关射出暗器,有的机关飘出毒气,有的地面出现地坑,有些地方有石头落下……杀机无处不在,令四名高手暗暗心惊。 那些会发出声音的动物如猪和狗,事先已经被剪去了舌头,发不出嚎叫声,因此,现场虽然有些惨烈,但所发的声音并不大。 很快,这些动物死了大半,但机关也几乎被触发和消耗殆尽。 四名高手看时机差不多了,纷纷跃下墙头,往凤惊华的房间奔去,遇到机关没有被触发的地方,他们又丢出新鲜的食物,引来幸存的动物,让这些动物探路。 凤惊华多次在自己的房间高处作标记,他们并不难找到凤惊华的所在。 他们一路过来,虽然也触发了几处机关,或遭到未失效的机关的袭击,但他们早有准备,一身坚硬的铠甲和高明的身手让他们避免了致命的伤害。 黑无涯对自己的机关很有信心,因此留在这间宅子里的人并不多,这些人也不是什么顶尖高手,很快就被四人摆平。 凤惊华等他们已久,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走出屋子,静观眼前的变化。 这两天黑无涯都不在,今晚也不在,他们来得刚刚好。 四名高手道:“机关已经失效了,请花夫人随我们离开。” 凤惊华跟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循着他们走过来的路走出去。 虽然一片幽暗,她还是隐隐看到了地面上的动物,暗暗惊讶:原来他们用的是这样的办法,虽然笨是笨点,却很有效。 顺利地离开这间宅子后,她才问起是谁想到了利用动物消耗机关的主意。 知道是狩王的主意后,她暗暗道,看来她救了狩王并和狩王结盟果然没有错。 这一夜,她就暂时在血月兵团的一处秘密据点住下来。 次日,她起床后做了一些乔装,出去转了几圈,才知道了秋夜弦给狩王赐婚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秋夜弦又在搞什么鬼? 祝芒?她没听说过。但想到祝家的背景,秋夜弦该不会想用类似“咒杀”“下蛊”之类的手段除掉狩王吧? 她能想到这种可能,狩王应该也能想到,那么,狩王会如何处理此事? 想到这里,她派一个人去联系狩王的暗探,了解此事的进程。 晚上,她得到了狩王的消息。 狩王把祝芒的秘密告诉了凤惊华,凤惊华听后极其无语,既是因为秋夜弦的无所不用极其,也是因为狩王要与祝芒“正面对决”。 祝芒可以说是死神,但狩王也是死神,两个死神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挺有趣! 她赌狩王赢!所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她就悠然地住在这处避难所里,住了三天以后,才搬去归灵山的司马承家里。 依照之前的计划,秋骨寒先以司马蓉的身份在司马家住下来,而后她再策划自己“失踪”的事实,待自己被世人淡忘以后再以司马蓉的“女护卫”的身份回到秋骨寒的身边。 现在的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教导和辅佐秋骨寒。 她下午离开避难所,在城门即将关闭之前出城,在天暗下来的时候来到归灵山,天黑时来到司马承的宅子里。 此时,夏梨梨已经离开,秋骨寒的生活总算恢复了平静。 听到凤惊华回来的消息,秋骨寒微微有些激动,跑着冲进书房,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问她。 然而,正在书房里与司马承说话的凤惊华看到他,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是淡淡道:“我与司马老先生说话,你先出去。” 秋骨寒:“……” 这么久不见,她的反应居然如此冷淡?似乎见或不见他,于她都没有影响。 他沉默地退出去,关上书房的门,然后就背靠墙壁,一直站着。 书房里的对话很低,他什么都没听到。 很久以后,书房的门才打开,凤惊华走出来,看到他后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秋骨寒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低的道:“你要检查的吧?检查我有没有偷懒,有没有进步……” “不用。”凤惊华道,“我问了司马老先生你的表现,司马老先生说你很聪敏,学得很快,是拥有天赋且努力的人。我相信司马老先生的才能与为人,他这么说你,那就没有问题了,我不需要再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秋骨寒:“……” 凤惊华道:“我很累了,要去吃饭和休息,你身体不好,山里的晚上风大雾重,你早点休息吧。” 秋骨寒:“……” 凤惊华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盯着他:“这京城并不安全,你的处境也并不安全,出去玩乐,结交朋友什么的,你暂且先忍忍,莫要再引起骚动和注意了。” 秋骨寒低低道:“嗯,我知道了。” 凤惊华没再说什么,大步离开。 秋骨寒低着头,默默走开。 他在期待些什么呢? 真傻啊。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外衣脱了,只着单衣,盘腿坐在床上,专心致志,运气吐纳。 冰冷的腹间,就像冬天的冻土里涌起一股温泉,这股温泉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分成无数道温暖的细流,顺着四肢百骸,流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然后,成百上千道温泉就平稳而均匀地在身体内来回流淌,温暖和滋润着整个身体。 身体内外的伤口,似乎都被这一道道温泉给治愈了。 直到他的身体冒出细细的汗珠。 流窜过全身的温泉慢慢退回去,汇在腹部,再慢慢的消淡,直至不见。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暗中,他的眼睛在闪烁,看穿了这黑暗。 他从墙上取下那把桃木剑,就在黑暗而并不空阔的房间里,挥剑。 全是杀人的招式。 无声又无息。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除了变得更强,他没有出路。 凤惊华不知道他在人后是如何的努力,她只要他安分守己,莫要在时机成熟之前惹出任何麻烦就好。 她吃了晚饭,回到司马承为她安排好的房间,沐浴过后便入睡。 次日开始,她便换了装束和妆容,以司马家新聘的“女护卫”的身份呆在秋骨寒的身边。 说是女护卫,实则是秋骨寒的军师和监督者。 在她在身边,秋骨寒很老实,没敢走出司马宅一步。 这段时间,因为他入选“新京城四美”且与夏梨梨成为“好姐妹”的缘故,一夜成名,前来上门求亲的人数不胜数,司马家可谓不胜其烦。 无奈之下,司马承只得告诉那些人一个残酷的真相:孙女生来体弱多病,大师预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就算她在天竺修身念佛十年,至多也只能延长几年的性命,而且无法生儿育女,此生注定不能享受夫妻恩爱、儿女满堂之福。 此话一出,世人皆叹司马小姐红颜薄命,再也无人上门求亲。 司马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更不允许秋骨寒外出。 凤惊华平安了,也回来了,秋骨寒也没有了外出的必要。 一切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 晚上,凤惊华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刚刚收到的情报。 黑无涯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所以她一直让人在暗中跟踪黑无涯,务必及时掌握黑无涯的举动。 情报上说,她逃走以后,黑无涯一边派人寻找她,一边频繁地出没于皇陵附近。 因为皇陵所处的紫元山都是禁区,有重兵把守,严禁外人进入,探子没能跟着黑无涯进去,所以并不知道黑无涯去哪里所为何事。 不太正常啊!凤惊华将情报上的内容都记下来后,将密信烧掉,陷入沉思。 以她对黑无涯的了解,她突然逃走,那间宅子的机关还被破坏了,他应该会全力以赴地去找她才对,但他只是派人找她,自己不参与,还出没在大山里,太反常了! 黑无涯,到底在忙什么?有什么事情比找到她这个逃走的好玩具更重要? 之前,两人玩“交换秘密”的游戏时,黑无涯曾经说过,他要帮黑无量设计和制造一个大型机关,难道,他和黑无量就是在紫元山建造机关? 紫元山这么大,又位于皇陵的区域,他们应该是受了秋夜弦的命令,才能在那里“动工”。 那么,秋夜弦为什么要在紫元山设置大型机关? 秋夜弦登基不足一年半,需要花钱花力的地方很多,皇陵也没有受到什么威胁,秋夜弦应该没有理由在紫元山做这种事情才对,但他却这么做了,那就一定有重要的理由。 如果不是出于保护皇陵的理由,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突然,凤惊华想到“交换秘密”的游戏里,黑无涯说过黑无量的机关术侧重攻击、以彻底摧毁敌人为目标,难道,黑无量现在在紫元山设计、制造大型机关,是想摧毁什么人吗? 能够让秋夜弦在皇陵重地设计大型机关、用以摧毁其人的人,会是什么人? 这个人一定很难对付,而且能出入皇陵,还是秋夜弦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要除掉的存在,这样一个人……凤惊华突然就惊出了一身泠汗。 狩王!她现在想到的人,只有狩王! 173 独闯禁区 她猛然站起来,亲自去找阴风,让阴风即刻出发去传信,务必尽快告诉狩王:“黑家很可能在皇陵四周设下了机关,切不可擅闯!” 阴风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立刻离开司马府。 凤惊华回到房间后,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皮子就跳得厉害。 好不容易才陷入睡眠之中,却又马上做了一个她和狩王在黑暗中被鬼魅撕成碎片的噩梦,于是惊得醒来,一摸额头,居然全是汗水。 她干脆不睡了,点起蜡烛,换上劲装,化妆成男子,将匕首、金创药等物品往身上藏。 自从重生以后,她对灾难与死亡的直觉就异常敏锐,现在,她又有了大祸临头的预感。 也许她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但是,有备无患,她宁可未雨绸缪到极致,也不愿临时抱佛脚。 好不容易一夜过去。 整个上午,她都没有走出房间,也不见任何人,只是耐心地等待阴风的消息。 午后,当山里一片寂静的时候,阴风出现了,行色匆匆,大汗淋漓,显然一直在赶路。 阴风一边喘气一边道:“三天后是先皇的忌日,皇上将在皇陵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王爷今天一大早就带着人马去紫元山清山和守备去了,而紫元山也已经被封闭起来,我无法联络到王爷或王爷身边的人。” 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凤惊华握拳,狠狠地捶桌面,她晚了一步,或者说秋夜弦的动作太快了。 而后,她冷静下来,对阴风道:“我去找狩王,你和阴云好好盯着小姐,别让他踏出宅子一步。我正式授权你们,他若想私自出门,你们可以对他对武,打伤了也不要紧。他若是不满,若是要闹,就让他来找我。” 秋骨寒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就算他不听话,司马承也是不敢对他动粗的。 要管住和制住秋骨寒,还得由她出面。 她对秋骨寒可不会客气,不仅因为她救了、帮了秋骨寒,也因为她对秋家人没有好感。 凤家对皇室卖命数十年,却遭遇“鸟尽弓藏”;她为秋夜弦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再想想秋家人如何的自相残杀,她对秋家人的无情无义早就领悟到了骨髓里。 秋家人是不可以信任的,更是不可以依靠和托付的! 秋骨寒也是如此!他若能为她所用,她便帮他,否则,她随时可以抛弃他。 总之,秋家人欠她太多,她不管对秋家人做什么,都足以问心无愧。 面对她的授权与强硬,阴风抱拳:“属下遵命。” 凤惊华推开窗子,跳出去,而后跃出围墙,借着山里的秘密小径,往山下狂奔。 她要去救狩王,即使她知道她能力有限,即使她这一次只是螳臂挡车,但是,她还是要去。 当年,她可以只带着几十人深入费国军事重地去救秋夜弦,现在,她又为何不能单枪匹马闯进皇陵禁区去救狩王? 就算她可能会一去不回,她也必须去,因为,没有狩王相助,她将无法复仇。 归灵山是名胜景区,游人众多,隐居者为了避免游客打扰,逐渐在山中开辟了一条秘密小道,小道偏僻蜿蜒,并不好走,若无必要,隐居者也不会轻易选择这条路。 她一路下山,没有遇到任何人。 到了附近的村子后,她拉出寄养在村民家中的骏马,往皇陵的方向奔去。 归灵山在京城南郊,皇陵在京城西郊,正常情况下,从归灵山到皇陵的路线应为从南城门入城、再从西城门出城,但她没有选择进城,而是选择直接从郊外绕过去。 抄远道,走村窜户,翻山越岭,绕了好大一个圈后,她才在晚上抵达紫元山下。 紫元山的戒备果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森严,才在山脚下,她就看到了把守的皇陵守军。 是皇陵守军,不是禁军! 这些守军也许并不是在守护皇陵,而是在包围紫元山,也就是在变相地包围狩王! 已经过去一天了,狩王的处境如何? 一路上,凤惊华又仔细琢磨了秋夜弦在紫元山的阴谋与布局。 紫元山是皇室重地兼风水宝地,本就忌讳流血,狩王又是带着大批兵马过来,秋夜弦就算拥有千军万马,在两军正面交战的前提下,他能打败身经百战的狩王的可能性也不高,所以,秋夜弦应该不会冒这种险。 而且,秋夜弦若有在这里两兵相交的想法,就不会让黑无量在山里设置大型机关了,想想,天下谁不知道黑家的机关术有多厉害?狩王若是死在复杂强大的机关中,世人岂不怀疑黑家,然后怀疑到秋夜弦身上? 所以,秋夜弦最有可能会做的是困住狩王。 一来,困住狩王比杀掉狩王要容易。二来,只要狩王不再出现,秋夜弦就能迅速架空狩王的兵权,而且,没有狩王的尸体,就没有人能证明狩王已经死亡,就没有人可以怀疑是他杀了狩王。三来,让狩王暂时活着,也可以让秋夜弦留一手,以防出现什么需要狩王露面的紧急情况时不至于太被动。 至于黑无量在这里设置的机关,机关并不仅仅是杀人的陷阱与圈套,也包括了“阵法”。 厉害的阵法能将人甚至是千军万马活活困死,并不比杀人夺命的暴力机关逊色。 黑无量的机关术虽然以杀人致命的暴力型、破坏型机关为主,但是,紫元山山清水秀,土肥草丰,并不适合修建大型的暴力型、破坏型机关,而且,皇陵重地,怎么可能允许遭受到外力和人为破坏? 所以,她认为,紫元山最合适修建的机关是“困人阵法”,而不是“暴力机关”。 黑无量很可能利用这里的山形地势,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修建了大型阵法,试图将狩王困死在阵法之中——这不是相当完美的杀人手段吗? 狩王进山以后,必定要四处巡逻,安排防守,他的兵马自会分散,到时,有人利用什么合理的借口、契机将狩王引入阵法之中,应该也不是很难。 狩王现在,会不会已经被阵法困住了? 凤惊华又反反复复的思量以后,深吸一口气,以壮士断腕的心情,大步走向把守在进山入口处的守兵。 守兵举刀阻拦:“皇陵重地,闲人免进,若要纠缠,格杀勿论。” 凤惊华不紧不慢地拿出匕首,拔刀出鞘,淡淡道:“皇上派我传话给左魅将军,这把匕首就是证明。” 这些守兵,其实都是军机兵的杀手所扮。 他们拿过匕首,仔细打量以后,面露诧异之色。 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按理说,这个人没有皇上的手谕、令牌,绝对不能入山,但他们都是识货的,这把匕首乃是皇室御用珍品,非皇室的重要人物不能使用,这个人就算不是皇族,也应该是皇上的心腹。 以皇上的脾性,将这样的宝物交给心腹作为证物,让其过来传话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他们正在犹豫,凤惊华就低声道:“事关狩王入阵之事,十分紧急,还请两位不拘一格,切勿耽搁了正事。” 几名守兵俱是一惊:这个人居然阵法的事情,还知道要引狩王入阵的事情? 这可是只有军机处才知道的秘密,看来,这个人真是皇上派来无疑了。 当下,几名守兵将匕首交还给凤惊华,道:“请兄弟留个姓名,咱们也好日后互相照应。” 凤惊华接过匕首,笑了一笑:“秋烟散。” 而后就大步往里走。 这几个守兵很年轻,军机处也还建立不久,他们一定不知道秋烟散是谁。 秋烟散,先皇五子,生来病弱,四岁时夭折,早就被世人遗忘。 这里是皇陵,她就冒充五皇子,在这里转一转吧。 她先越过一座山头,而后看到了气派壮观的陵墓,陵墓前面有火光,火光中,隐隐可见来回巡逻的士兵。 她隐在黑暗中,观察了许久后才走近几名禁军的身边:“几位,黑无涯黑大人想请王爷过去坐坐,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黑无涯跟狩王抢女人的事情,全禁军都知道。 这几个禁军听后没好气地道:“王爷很忙,王爷没空。” 凤惊华低声道:“几位兄弟,黑大人跟王爷之间有点误会,这不是想趁这个机会跟王爷道个歉,交个朋友嘛?烦劳几位说一声,我好去请王爷。” 听到黑无涯要道歉,几个禁军脸色好看了一点,伸手一指:“北山的地势比较复杂,王爷巡视北山去了,晚上就在北山那边过,你找得到的话,就去找吧。” 紫元山虽然不至于绵延百里,却也颇为宽广,一共襄括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山头,陵墓位居中央,北山指的是紫元山北部的几个山头。 凤惊华谢过以后,往北山潜去。 一路上,她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到了北山的区域后,她专向禁军打听狩王现在何处,那些人居然都说:“王爷回南山的营帐中去了。” 她暗暗吃惊,问:“你们确定?” 几个人骂道:“天都这么黑了,王爷不回营帐中去,难不成还像咱们一般在这里守夜啊?” 所有将军的营帐都统一设在南山,他们这些巡山和守夜的都得在指定的位置巡逻,不可能离岗,凤惊华知道再问下去,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得太多。 她很想告诉他们“狩王不在南山,也不在营帐里,狩王可能失踪了”,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让他们知道狩王可能出事,他们还能沉得住气? 秋夜弦的人早就准备,禁军却毫无防备,狩王又不在场,禁军若是在这里闹起来,一定会吃大亏。 她所能做的,只是悄悄地找,悄悄地问,伺机行动。 174 患难与共 巨大的树冠遮住了阳光,杂草没过膝盖,石头堵住去路。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全是草木与石头,没有人影,没有出路。 只有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与被树冠筛成斑点的阳光,证明这里确属人间的区域。 明明是大白天,这里却很昏暗,到了晚上更是漆黑如墨,连他的眼睛都看不到五指。 三天了,他仍然在这片树林里打转,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他已经意识到他中了阵法,而且是非常厉害的阵法,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始终找不到出路。 他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鼓声,那一定是秋夜弦在进行祭祀仪式。 即使他失踪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进行。 他不会高声呐喊,不会高声求救,他有他的尊严,而且,他被困在这里的事情若是暴露,秋夜弦也许会痛下杀手,将所有来到紫元山的禁军全杀了。 他并没有放弃走出这个阵法,但他心里也清楚,他很可能走不出去了。 他走累了,坐在地上,背靠一棵树,闭上眼睛,小睡。 脚边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懒得睁开眼睛,也懒得理会。 但随即,他的小腿上猛然一疼,而后一麻,再接着,麻痹感从小腿蔓延开来,他立刻知道,他被毒蛇咬了。 这里居然有毒蛇?他在这里转了三天,野兔野鼠见过不少,唯独没有见过毒蛇。 这条毒蛇,是黑无量特地准备的吧? 他们担心不能困死他,还放了毒蛇麻痹他? 他睁开眼睛,伸手一抓,就准确的抓住了蛇的七寸,一捏,蛇的脑袋就烂了。 他拉起裤脚,小腿肚上有几个小小的齿印,齿印四周微微发紫,还有几滴血渗出来。 不是剧毒毒蛇。 但会慢慢地令他半身麻痹,行不了路。 这里多的是可以啃食的野菜和药草,一些野草的根茎水分充足,早上也有露水可以饮用,也就是说,就算他被困在这里十天八天,也不会渴死饿死。 而他被困在这里的时候,秋夜弦便可以架空他,令他回京以后的努力付诸东流。 就算他最终可以离开这里,但若是出去得太迟,一切也都晚了。 他带来的人就算发现他失踪,秋夜弦一定也早就想好了对策,不会让他们找到自己。 秋夜弦设下的这个计谋,相当完美。 终究是帝王,总不能让他一个王爷和将军次次都赢。 麻痹感不断蔓延,他的双腿已经不能动弹,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 他要昏迷过去了,会昏迷多长时间?一天?两天?三天? 他会不会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他长长地叹息,闭上眼睛。 “不要叹息,我来陪你了。”忽然,一个熟悉的,甚至还带着讪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他闭开眼睛,努力凝聚视线,看到了凤惊华。 凤惊华一身狼狈,脏兮兮的,似乎相当疲惫,但精神还是挺好。 “你被蛇咬了?”凤惊华蹲下来,看着他小腿上的伤,蹙眉,“你现在感觉如何?” 狩王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凤惊华笑了一笑:“我来救你了。” 狩王道:“你觉得你能带我走?” 他对阵法也略有研究,征战十几年,也遇到过不少兵阵,但类似这种将环境利用到极致而制造出来的大型阵法,是非常高明而完美的艺术品,不是他能够靠一己之力能够看破和化解的。 他知道她很强,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强,但她能破得了黑家的顶级阵法? 凤惊华沉默一会,摇头,微笑:“不能。” 狩王凝目:“那你何必来送死?又如何笑得出来?” 凤惊华道:“我说过我是你的贵人,说不定我真能给你带来好运呢?” 狩王:“……” “我没有解毒剂,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为你解毒了。”凤惊华说着,忽然屈膝坐在地上,抬起他受伤的那只脚,架在自己的膝盖,卷起他的裤脚。 狩王沉默:“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凤惊华道:“我是为你,但更是为我。你没有事,我才能前进。如果你觉得你欠了我,那么,以后就加倍还我吧。” 说罢,她低头,嘴唇贴紧他的伤口,用力的吸毒。 狩王盯着她,咬紧了牙关。 随着她柔软的唇瓣不断吮吸毒血,他的身体微微轻颤,唇间逸出几声闷哼,脸上闪过压抑的神情。 他并不是疼得受不了,而是,他的身体居然对她产生了欲望。 这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处境,两人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他居然会对她产生欲望? 他绝对不是欲求不满,事实上,他活到现在,几乎没有对女人产生过欲望,更没有爱过任何女人。 在他年少的时候,目睹家破人亡和世态炎凉,经历病痛折磨和生死徘徊,而后又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更是看透了生离死别,七情六欲便逐渐消失,只剩下心如止水。 但现在,他居然涌现这种只属于年少时期的冲动。 他无奈地笑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凤惊华专心吸毒,没有抬头,不知道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只有活人才会有的表情。 一刻多钟后,她吸出来的血已是正常的鲜血红,伤口四周的毒紫之色也淡了许多,她这才喘着粗气,将狩王的腿放下来,撒上金创药,用毛巾扎好。 狩王的心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看着她的脸,笑了一笑:“你的嘴全肿了,很难看。” 凤惊华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不能说话。 而后她疲惫地在狩王身边坐下,也背靠大树,看着眼前宛如被一重重绿色帘帐遮住的风景发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不是布阵高手,而黑家专注研究机关几百年,他们的机关与阵法自成一派,根本不能依照常理和常理破阵,所以,他们将会被困住很久,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良久以后,原本就昏暗的山野更暗了,山风吹过,林木飘摇,隐隐有种阴风怒号、鬼怪出笼之象。 “天快要黑了。”凤惊华的嘴部终于消肿了大半,勉强能够说话了。 狩王转头看她,慢慢地道:“无论如何,你能在这时候来陪我送死,我仍然感怀于心。” 凤惊华笑了笑:“很好。我的利息很高,你得努力偿还。” 她不会再像前世一般,为了男人出生入死却不求回报了。 “你想要的,只要我给得起,一定给,包括我的性命。”狩王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 他想他并不是被感动了,也不是动了心,而是,他长这么大,除了他的姐姐,第一次有人为他做到这份上。 以后,直至他死,不会再有人为他做到这份上了。 他无限接近于死人,但他,终究不是死人。 “我不要你的性命。”凤惊华笑,“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所以,只要能活,哪怕活在地狱之中,也一定要活下去。” 活在地狱,也在死在地狱里好。 狩王笑了笑,久久不语。 当四周黑下来,他们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的身影时,狩王忽然道:“秋夜弦怎么舍得丢弃你?又怎么狠得下心来杀你?” 凤惊华在笑:“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疑问,但是,真没有哪一个疑问比这个更难解。” 狩王也笑了:“我曾经以为秋夜弦很聪明,但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大愚若智罢了。他日后垮台,一定是因为他丢弃了你的缘故。” 是的,这个世上,有很多女人爱秋夜弦爱到可以为他去死,但只有这个女人,可以爱秋夜弦爱到绝对不会让他死去。 这个世上,也有很多女人爱秋夜弦爱到可以为他受苦受难,但只有这个女人,可以爱秋夜弦爱到不惜放弃自己的美貌。 姬莲也做不到。她们最终想要得到的是秋夜弦的宠爱,而不是秋夜弦过得好好的。 如果他在年少的时候,能够遇到这样一个绝对不会让他死、绝对不会让他过得不好的女人,那么,他现在的人生,一定完全不一样。 凤惊华听了他的话,笑:“是啊,秋夜弦很笨,比我还笨。”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秋夜弦却是放弃了一个他不该放弃的女人。 爱上不该爱的,只是在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弃不该放弃的,却是失去了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完之后,两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在凤惊华的记忆里,狩王不曾如此笑过,而她自重生以后,也没有笑过这么久。 尽管他们已经被黑暗吞噬,尽管他们已经被困死在这里,但气氛,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轻松。 此时,他们不像是战友,而像是朋友,什么都可以聊,因为对方的存在,不再觉得孤寂。 笑够了以后,狩王道:“你到底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凤惊华道:“我说过我会是你的贵人。” 于是她从自己被黑无涯囚禁开始说起,说到今天的事情。 这三天,她一直潜伏在紫元山,不断寻找狩王的下落,孜孜不倦的找着找着,终于找到了这里。 这里是紫元山北区一处位于三座山头之间的山谷,地形不危险,却很复杂。参天古树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导致山谷里的光线很暗。地面上杂草丛生,遍布灌木,很难开路和找路。四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又挡路又挡视线。而且地势起伏,凹凸不平,行走不易。 175 此生只悔两件事 黑无量就是利用这种复杂的地形,通过移动石头、修剪树木、增减障碍物、设置障眼法、施放有害气味等手段,制造出各种视线盲区和误区,让处于其中的人无法辨别方向和位置,感官变得迟钝,导致无法找到出路。 凤惊华会找到这里,一半是靠研究和分析,一半也是靠运气。 狩王听完以后,道:“你来之前便知道这是陷阱,却没有给自己后路么?” 凤惊华笑了笑:“留是留了,但所谓的后路,通向的其实也是悬崖万丈,如果可能,我希望永远不要有用到后路的那一天。” 狩王沉默。 好久后,他才道:“这里与世隔绝,难进,更难出,风景也不错,能死在这里,有你相伴,也不是坏事。” 凤惊华又笑:“如果实在走不出去,这样的下场确实不差。” 而后她打了一个呵欠:“我累了,睡吧,明天咱们再想办法。” 说完就将肩膀靠在狩王的肩上,呼呼大睡起来。 黑暗中,狩王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也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她的头上,也睡起来。 他的身体总是凉的,连阳光都无法温暖他,但在这个时候,他却感受到了淡淡的暖意。 这一夜,两个人居然都睡得极好,极安稳,宛如睡在毫宅里一般。 早上,当两个人醒过来时,俱是神清气爽,没有半点被困住的将死之人的疲态。 凤惊华用匕首挖开松软的泥土,挖出一堆肥厚的野草根茎,用毛巾擦拭干净后,丢了一半给狩王,自己抓着剩下的一半,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吸取根茎里的水分。 然后她又去摘了一些野菜和草药,又费了很长时间逮到一只不小心路过的野兔子,现场烤了,与狩王一起分享。 野外生存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难度,而且这个山谷面积挺大,目前还有充分的食物。 但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终究是被困死了,光靠吃野菜和偶尔路过的小动物,根本无法维持足够的体力,总有一天,他们会因过度虚弱而倒下,再因没有足够的食物而昏迷过去,然后就死在这里。 他们所能期待的,只有运气或奇迹,而在运气和奇迹到来之前,他们得好好活下去。 吃饱之后,凤惊华站起来,甩了甩手中的匕首:“虽然我没有办法破解这个阵法,但这些野草实在太碍眼,将这些野草都割光以后,也许会有点帮助。” 他们最需要的是辩明方向和弄清自己的位置,他们拿遮天蔽日的大树没有办法,但拿这些杂草总还是有办法的。 狩王道:“有道理。” 说罢,他捡出长剑,挥了几剑,眼前的杂草和灌木丛就被削去了一块。 凤惊华也挥动匕首,割起草来。 割累以后,她站起来,擦了一把汗,看看身后已经平坦的一块区域,又看看她身边的狩王,大笑起来。 狩王道:“你在笑什么?” 凤惊华道:“你不觉得我们很像一起开荒种田的农夫与农妇吗?” 狩王扫了四周一眼,慢慢道:“是挺像的。” 也许他们还可以砍下一棵大树,将树干与树枝削成无数根木块,搭建一个小屋,然后就在地上种种野菜,养几只兔子当肉食,就在这里隐居。 他默默地想着,挥剑如风,又削出一块空地来。 当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清出一大块空地,凤惊华打量四周,道:“我试着移动这块石头,看看能不能改变阵法,找出破绽。” 她眼前的这块石头很高很大,夹在几棵大树之间,彻底挡住了前方的视线。 狩王走过来:“一起推吧。” 两个人伸出四只手,摁在巨石上,用力推。 巨石很重,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巨石移开了约莫一步的长度。 突然,凤惊华只觉得脚上一凉,低头一看,就看到几条蛇从她脚上爬过,惊得大叫一声:“有蛇!快闪开!” 两人迅速后退,一起挥动兵器,将这几条蛇给斩了。 这些蛇中也许有毒蛇,一条都不能留。 然而,这几条蛇被斩了,更多的蛇却从巨石底下冒出来。 “石头底下搞不好是蛇窝!”凤惊华干脆蹲下来,守在石头旁边,有多少蛇冒出来,就斩杀多少。 两人一起守着,将冒出来的蛇都干掉了,而后又拿被割掉的草塞往石头底下,才算解决了蛇患。 忙完以后,两个人都累了,又一起坐在大树下歇息。 “这些石头,看来不能随便移动,这次是蛇,下次也许就是暗器了。”凤惊华道。 不愧是黑无量与黑无涯联手设计的杰作,不会让被困者过得那么轻松的。 “是的。”狩王缓缓道,“我们还是继续割草吧。” 所谓暗箭难防,即使两人俱是经验丰富的高手,但在这种环境下并没有太大的发挥余地,而且机关之间也许会有联动,触发其中一道机关,说不定会引发其它机关一齐启动。 如果他们因为触发机关而导致受伤,势必寸步难行,更是难以脱身。 黑家两大高手联手设计的机关,处处都在透着“老实呆着,别把自己玩死了”的警告。 两人又并靠着睡了一夜,第二天又开始割草。 如此反复。 三天过去了,山谷间的杂草被他们割了大半,然而回头一看,三天前被他们割掉的草,又丧心病狂地长到了小腿肚,等他们把前面的杂草割光,后面的杂草又该成灾了。 现在是春夏之交,正是野草疯长的时节,他们割草的速度,比不上野草生长的速度。 两人面面相觑,苦笑。 这几天来,他们只不过是在单纯的割草罢了。 凤惊华将匕首一丢,仰面倒下,躺好草堆上,看着头顶上巨大的树冠发呆。 狩王也在她的身边躺下,与她一起看着支离破碎的天空。 “后悔吗?”他问。 “我这一生,只后悔两件事情。”凤惊华淡淡道,“第一件,曾经爱过秋夜弦。第二件,曾经把姬莲当成好友。” “我也只后悔两件事情。”狩王缓缓道,“第一件,没有想办法带我姐离开皇宫。第二件,之前没有对你好一些。” “听起来好像遗言。”凤惊华笑,“我可以为别人去死,但绝对不会去送死。所以,我不是留了给我们留了一条后路吗?” 狩王道:“这条后路什么时候才会启动?” 凤惊华想了想:“至少还要半个月吧?” 狩王缓缓道:“希望半个月以后我们还活着。” 凤惊华说得很用力:“会的,我们一定会撑到最后的。” 她说得乐观,但她知道,形势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不说餐风露宿之苦,只说他们被困在这里的时候,秋夜弦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秋夜弦采取的行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狩王带兵入驻紫元山的当天下午,就有人发现北山出现了可疑人物,这些可疑人物的身手似乎极为高强,狩王带人追查时,那些可疑人物分散开来,狩王便与手下分头追击。 追着追着,狩王就落单了,然后追到这片山谷里,被彻底困住。 再然后,就出现了南山的禁军以为狩王在北山、北山的禁军以为狩王在南山,没有人发现狩王失踪了——当然,这是秋夜弦玩的诡异。 直到第二天,禁军才发现狩王不见了,赶紧派人四处寻找。 这时,在北山巡逻和搜查的禁军突然遭遇一批蒙面高手,双方大打出手。 蒙面高手不敌禁军,匆匆逃走,禁军抓到了几个俘虏,但这几个俘虏极为刚烈,当场咬舌自尽,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只是,这些蒙面高手的招式很有费国的风格,自尽俘虏的长相也是费国人的长相,事情报上去后,皇陵军和黑无量都认为对方很可能是费国杀手。 费国杀手潜入天洲、妄图行刺狩王和皇上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近期更是传出费国杀手想在皇陵对皇上动手的消息,秋夜弦这才让狩王带兵入驻紫元山,因此,费国杀手出现在紫元山并不奇怪。 黑无量根据现场的种种迹象,认为狩王很可能被费国杀手绑架或杀害了,他迅速封锁消息,一边让禁军暗中搜查狩王的下落,一边继续准备皇上祭祀的守备工作。 在狩王和凤惊华被困住的时候,秋夜弦顺利地完成了祭祀大典,返回皇宫。 随后,禁军在左魅的带领下回城,军机处留下来协助皇陵守军寻找狩王,说是寻找,其实就是监视紫元山,防止有人找到狩王的所在,并防止狩王运气太好而不小心逃出阵法。 阴风等人自然知道狩王被困在紫元山,但紫元山在军机处的严密监控之下,另有皇陵守军把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擅闯禁地而遭到剿杀。 直到祭祀大典结束后的十天,黑无量没发现紫元山有异常后,才带着军机处的人手离开。 军机处离开以后,皇陵守军的守备集中在陵墓四周,减少了对周边的巡视,这才让阴风等十几人找到了潜入紫元山的机会。 然而,紫元山之大,不是区区十几个人能轻易搜寻个遍的,而且黑无量设下阵法的山谷更是隐蔽,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就算找到了山谷边缘,也很容易被阵法所设下的障眼法误导,走上相反的道路。 所以,阴风等人在紫元山暗中搜索,却迟迟找不到狩王和凤惊华。 176 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另外,黑无量虽然带着军机处的人马离开了,却还是暗中留下数名高手监视阵法,指示他们:狩王若是找到出口,就启动出口处的终极机关,将狩王彻底摧毁。 所谓的“终极机关”,便是他最擅长、也最热爱的暴力型机关,一旦启动这个机关,将以破坏环境为代价,将狩王诛杀于当场。 这些内幕,凤惊华和狩王当然都是不知道的,好在他们知道不能轻举妄动,没有犯下重大错误。 同时,京城里,狩王巡视紫元山时被费国杀手绑架甚至有可能已经被杀害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京城百姓一边谩骂和诅咒费国,一边为狩王祈祷,催促朝廷务必找到和拯救狩王。 秋夜弦对费国派人绑架狩王之事表现得悖然大怒,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在京城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寻找费国奸细和杀手,并重金悬赏狩王的线索。 日子一天天过去,既没有人发现费国杀手的踪影,也没有人发现狩王的踪影。 那些所谓的费国杀手,确实是来自费国的杀手或费国人,只不过,他们并不是费国派来的,而是秋夜弦让黑无量收买的,这些人都亡命之徒,可没有什么不能为敌国收买的观念,而且他们对付的还是故国的敌人,何乐而不为? 他们依照黑无量的指示,在紫元山露个脸,死几个人,将狩王引入阵法之中,并制造费国乃是罪魁祸首的假象之后便彻底隐藏起来,世人哪里能找得到他们? 就这样,狩王失踪的事情就成了悬案,拖而不解。 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而且费国奸细又这么嚣张,禁军更需要加强管理,在狩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况下,秋夜弦只得暂且命令禁军副统帅伍燃接管狩王的职务。 伍燃不愧是倍受瞩目的新晋名将,在他的全力调查和搜捕之下,禁军果然抓到了那些费国杀手和奸细,只是,这些人却得意的说狩王已经被秘密押送去费国,早就不在京城。 不管伍燃如何折磨,这些人都拒绝透露狩王被押送去费国的路线,伍燃大怒之下,请示过皇上以后,在午门公开处决这些恶贼。 处决那日,从京城各处赶来的百姓将刑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群情激昂,高声大骂费国卑鄙无耻,不断拿石头鞋子砸这些死囚犯,大喊“杀得好”。 砍掉这些恶贼的脑袋以后,伍燃义愤填膺地向所有观众表示:“各位放心,我伍燃赔上自己的性命与名声,也一定会找到狩王,并让费国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伍将军好样的——” “咱们支持你——” “我们相信伍将军——” …… 在这一刻,伍燃获得了京城百姓的心,提升了威望。 结束处决之后,他拖着一条腿,带着禁军中的精锐,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寻找狩王的线索,人都为此瘦了几圈,看在不明就里的禁军和百姓眼里,都夸他爱国爱民、有情有义。 当然,伍燃是秋夜弦的心腹,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笼络人心。 他在趁狩王不在的时候,将狩王的权力一一夺取过来,并暗中提携自己的人。 秋夜弦,全部都算好了。 如果狩王几个月不出现,那么,他就能达到目的。 这是一场也许不关生死,却关乎胜负的博弈,双方拼的,是时间。 一旦秋夜弦赢了,狩王很可能再无翻身的机会。 只是,狩王算到秋夜弦会趁机架空自己,却没有算到秋夜弦会栽赃给费国,不沾半点灰尘。 时间不断过去,狩王仍然没有消息,“花京儿”也没有消息。 秋骨寒心急如焚。 他一听说狩王失踪,便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救狩王去了。 狩王与那个女人迟迟没有消息,阴风也外出不归,他便知道那两个人出事了。 这次,绝对不是那个女人和狩王在故意玩“失踪”的把戏,因为,狩王若是一直不回来,狩王辛辛苦苦在禁军打下的基础就要一点点被摧毁,他们承受不起这么巨大的损失。 那个女人和狩王不能出事!他必须去救那两个人! 怎么救? 去紫元山查个水落石出。 阴云当然不会让他去:“华护卫有命令,不能让您离开宅子一步。” 阴云,就是在莽山以美色诱惑黑将军,伺机救出秋骨寒的“云儿”。 她的功夫并不是特别高强,但胜在容貌秀美,多才多艺,胆大心细,应变能力极强,是非常出众的间谍天才。 因为她对秋骨寒有救命之恩,秋骨寒对她相当信任,但这一次,秋骨寒没有让步:“你也知道吧,他们很危险!多一个人去救,他们就多一分机会!” 阴云很平静:“去哪里救?您可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秋骨寒盯着她,“但你一定知道!你带我去!” 阴云道:“抱歉。我的任务陪伴小姐您,我不能带您去任何地方。” 秋骨寒微抽嘴角:“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他们若是不能脱险,我和你也完了。” 阴云沉默片刻后,道:“如果连你也出事,那岂不是损失更大?” “没尽力之前,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行?”秋骨寒咄咄逼人,“说不定他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两个人的力量。” 阴云又沉默了一会以后,道:“我还是不能让您去。如果您非要去,我只能对您使用武力。” “你,你真是冷血!”秋骨寒有些气结,转身就走。 因为心烦意乱和走得太快,他没注意看路,一头撞到墙壁上,痛得蹲下来,捂着脸呻吟。 阴云上去扶他起来。 他却猛然出手,一拳朝阴云的腹部击去。 阴云反应极快地闪开,同时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扳。 秋骨寒也不示弱,头部往上一顶,试图去撞击她的脸部,但阴云都闪开了。 两个人就在房间里打起来。 秋骨寒身体还未痊愈,哪里是阴云的对手,没几下就被阴云制住。 秋骨寒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你快放开我。” 阴云怕真的伤到他,赶紧放开他。 秋骨寒伸手抓住什么东西,似乎想借力爬起来。 就在这时,阴云觉得脚踝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她才低头,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脚踝上传来,而后那股力量上升,将她倒吊起来。 原来,她踩到了绳圈,并被套住和吊起来。 她立刻要出手,但秋骨寒已经了出手,抽出藏在被子里的绳圈迅速套在她的身上,用力一拉,她的上身就被绳圈缚住了。 秋骨寒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滞,快如训练有素的高手,远远超出了阴云的想象。 阴云知道秋骨寒一直在习武,但她才接手看护秋骨寒不久,不曾见过秋骨寒在私底下拼命练功的模样,也不曾见过秋骨寒出手,因此低估了秋骨寒的身手,就这样遭到了秋骨寒的圈套。 秋骨寒用非常快的速度将阴云绑了好几圈后,打上死结,吊在屋梁上,对她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走的,所以预先设下了圈套,引你上钩。我并非要故意惹事,只是这件事,我必须要做。你也不希望你效力的对象是个懦夫吧?” 阴云:“……” 这个孩子,脱离奴隶的身份不过一年,竟然就拥有了这样的胆识与能力? 实在是太惊人了。 她张嘴想叫人,但秋骨寒早有防备,她一张嘴,就将一张毛巾塞进她的嘴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用脑子解决问题,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而后他就扯掉裙装,露出里面的长衣长裤,走出去。 此时是午后,大多数人都在午眠,他径直走到院子里,准备翻墙出去。 但这时,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来:“蓉蓉——我来找你玩了!” 夏梨梨?秋骨寒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头皮发麻,也顾不得姿势有多难看,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壁,准备在被她发现之前离开。 然而夏梨梨已经冲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她,惊叫:“蓉蓉你在做什么?你身体不好耶,怎么可以爬墙?再说了你是千金小姐,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秋骨寒没理她,用力地爬,双手攀住墙头,双脚蹬墙,准备一口气跳上去,离开这里。 但是,夏梨梨已经冲到墙下,像只青蛙一样跳起来,伸手抓住他的双脚:“不行!你快下来啦!” 她再轻,也不是小孩子,加上起跳后的重力,差点就把秋骨寒给攥了下来。 好在秋骨寒攀得很牢,没有马上落下来,却也爬不上去了,急得直吼:“你做什么?快放开我的脚!” 夏梨梨脚尖点地,双手伸得老长,紧紧地攥住他不放手:“不放!” 秋骨寒气得不断蹬脚和甩腿,想甩掉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办,没空跟你玩,你不要胡闹!” 夏梨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是很累的,但她倔强的不肯放手:“你要出去就从门口出去,干嘛要爬墙出去?还有哦,你干嘛穿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想出去干坏事吖?” “我想从哪里出去,想去做什么,与你何关?”秋骨寒怒道,“你不要多管闲事好不好?” “怎么与我无关!”夏梨梨理直气壮,“咱们是好姐妹,你又什么都不懂,我有责任保护你和指教你!” “什么都不懂的是你才对!”秋骨寒用力踹脚,“我从没说过我们是好姐妹!我也不喜欢跟你玩!都是你来纠缠我的……哎呀,你做什么?” 夏梨梨居然松开一只手,狠狠地掐他的小腿。 她的指甲不长也不短,保养得很好,这么用力一掐下去,就直接挣进了肌肉里。 177 杀我同胞,以血还之 他脚上拖着一个人,吊了这么久,双手已经累得快断了,再被人这么用力的掐,叫了几声后就撑不住了,直挺挺地从墙头掉下来,砸在夏梨梨身上。 “你竟然敢骂本小姐!”夏梨梨用力推开他,爬起来,揪住他的领口,对着他的脸就是“啪啪啪”几个耳光,“我把你当好姐妹,你竟然这么骂我,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秋骨寒先是被砸懵了,而后被打懵了,再然后被骂懵了。 很快,他回过神来,抓住夏梨梨甩她耳光的手,怒道:“你这个泼妇,怎么胡乱打人?” “泼泼泼妇?”夏梨梨尖叫,挣扎着要继续打他,“像你这种又病又弱又无知的废物,竟然敢骂我是泼妇?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敢这样骂我,我我我饶不了你!” 妒忌她、嘲笑她的女人很多,但她才懒得跟那些女人计较,因为那些女人对她来说就像神明脚下的可怜虫一样,连让她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但司马蓉不一样。她是真心当司马蓉是朋友,可司马蓉刚才说的话,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与感情。她无法容忍这样的羞辱! 就算是司马蓉是女人,她照样还手! 没有人可以欺负夏梨梨! 夏梨梨生来是让人疼让人爱,让人崇拜和追逐的,不是让人欺负的! “我没要你对我好!”秋骨寒冷冷地推开她,“既然话都说开了,以后你就讨厌我,痛死我,远离我,老死别与我往来!就这样,再也不见!” 他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夏梨梨的追求者很多,其中不管皇亲国戚,以他的身份和处境,跟夏梨梨亲近没有好处。 而且,夏梨梨的性情刁蛮任性,他被她缠上,后患无穷,早点分手才是正道。 “你、你——你休想甩掉我!”夏梨梨跳起来,冲过去,“你越是要我走远,我越是缠死你,让你难受到死去!” 夏梨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司马蓉这么执着。 她从见到司马蓉的第一眼起就很有好感,就想粘着她,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想放弃。 秋骨寒加快脚步,夏梨梨也加快脚步。 秋骨寒跑,夏梨梨也跑。 大门就在眼前了,秋骨寒即将跑出去了,偏偏这个时候,他的眼前一花,一个人出现,将门关上,对他道:“小姐,请回房。” 是阴云。她已经脱困,成功地拦截住了秋骨寒。 秋骨寒瞪着她,知道自己没法走了。 “司马蓉,我要告诉司马伯伯,说你欺负我……”夏梨梨跑过来,大叫。 秋骨寒转头,冷冷地盯着她,要不是这个女人搅局,他早就出去了! 他冷漠的目光,令夏梨梨一愣。 夏梨梨顿住脚步:“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明明就是、就是你不对在先……” 秋骨寒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仿佛她不存在。 夏梨梨感受到了巨大的难堪。 她硬撑着骄傲的姿势,走在秋骨寒的后面:“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的……” 秋骨寒猛然转头,口气冰冷:“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后悔不该为了礼节而与你有所来往!” 夏梨梨身体一僵:“……” 她这样的表情,正常男人见了都会心疼,都会对让她变成这样的人生气。 但秋骨寒没有半点怜悯和心疼。 这个女人一定会破坏他的生活与计划,他必须要远离她。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窗关死,不管别人在外面怎么说,他都不予理会。 狩王和那个女人不知如何危险,他却在这里跟一位大小姐打打闹闹,实在是、实在是太蠢了! 这次行动失败,阴云一定会盯他防他,他再想出去,难了! 他该怎么办? 谁能帮得了狩王和那个女人? 现在,没人帮得了。 但是,这绝对不代表秋夜弦就能事事顺利! 秋夜弦的对手,可不只有狩王!而狩王的盟友,也不止凤惊华! 秋夜弦趁狩王被困的时候架空狩王,也有人趁秋夜弦专心对付狩王的时候,暗中对付他! 黑暗之中,一双眼睛闪着野兽般的幽光。 “朝廷又说是费国奸细绑架了狩王?”黑暗之中,他的声音低沉浑厚,透着几分狰狞和噬血的欲望,“既然费国奸细连狩王都敢杀,那对其他的将领,更没有不敢杀的!” 他狞笑,眼里的幽光愈加诡异:“立刻召集兄弟,准备大开杀戒!” 杀什么戒?答案很快揭晓。 两天以后的深夜,月残星疏,万籁俱寂。 神武营前卫将军赫连威带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精锐,在军营附近巡逻。 他们目光如炬,耳听八方,没有丝毫大意。 前天,他们收到秘报,说有费国奸细在军营四周出没,意图放火烧营。 这里是大尚国的京城,费国奸细竟敢在京城之内,潜进军营放火?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是,费国奸细连皇陵都敢闯,还在皇陵里绑架走狩王,又怎么不敢潜进军营放火? 出于这样的担心,军营里除了加强完备,还由赫连威晚上亲自带兵在四周巡逻。 到处静悄悄,黑乎乎的,没有可疑人影。 但他们走到几棵大树下时,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一批人,也不说话,无声无息地挥刀就砍。 砍得很凶!砍得很狠!就像饿疯了的猛虎看到一群鲜嫩可口的小羔羊! 赫连威立刻指挥手下还击,同时发出警报。 哪料到那些人的目标竟然是针对他! 他一发出指挥,对方就察觉到了他的位置,其中一部分朝他狂冲过来,围着他狂砍。 他的手下见他受困,当然要冲过来救人,但是对方已经迅速地将他包围起来,他的手下一时间撕不开包围圈,而且,对方不论是人手还是功夫,竟然都在他们之上! 赫连威一跟对方交手,就知道遇上了顶尖高手,自己顶不了多久,便想暂且逃离,等援军赶到再反击。 然而,对方有备而来,没有给他机会。 连半刻都没到,对方就迅速逃离,只留下赫连威的尸体。 援军赶到之后,在赫连威的身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有人认出纸条上的字为费国文字。 文字这么写:杀我同胞,以血还之。 众人无不色变:难道是禁军公开处决了费国奸细,所以费国奸细暗杀禁军将领,以作为报复? 于是,众人立刻将这个消息报给伍燃。 同时,在京城其它地方,也发生同样的惨案。 神武营三名队长结伴逛窑子,被突然冲进来的黑衣蒙面人当场砍杀身亡。 神威营参谋在家中养伤,被突然冲进来的黑衣蒙面人刺杀身亡。 神勇营副将带领手下回城中办事,因天色已晚,便在城中驿馆住宿,于凌晨时离开客栈,准备赶在城门打开后出城,没想到却在半途遭到一群黑衣蒙面人刺杀,悉数身亡。 这些人的尸体身上,都留下了同样用费国文字写的字条:杀我同伴,以血还之。 天一亮,大量费国奸细潜伏在天洲、为了报复禁军处决同伴而展开血腥报复的消息,就火速传遍全城,一时间全城热议,人心惶惶。 伍燃震怒,立刻进宫将消息报给皇上。 秋夜弦看着那些留在尸体上的字条,龙颜大怒。 什么费国奸细的报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绑架、暗杀狩王的事情,都是他派人干的,然后嫁祸给费国,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费国奸细要报复的事情! 而一夜之间,这么多禁军的大小将领、小头目被杀,显然是有人在冒充费国奸细杀人! 而他,还真是有口难言。 愤怒之后,他冷静下来,啜了一口茶,问伍燃:“你觉得这是什么人干的?” 伍燃毫不犹豫地道:“一定不是费国奸细所为!这些被杀的将领和头目,全是末将的人!对方并不是冲着禁军而来,而是冲着末将来!” 说到这个,他就心痛不已。 他从狩军调到禁军,在狩王的光环之下,他好不容易暗中扶持了一批人,结果,一夜之间就折损了几名亲信,于他损失颇大。 他另有一句话没敢跟皇上说:这些人很可能是冲着皇上您来的,因为这其中也有您在我之前扶持的人才。 秋夜弦不动声色:“你觉得谁想打击你,又有能力打击你?” 伍燃犹豫了一下,道:“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应该只有狩王了,但狩王不可能有余力指挥这些杀手。而且,狩王的心腹都在忙着寻找狩王,其他人也都在末将的监视之下,末将并没有发现他们有不对劲之处。” 他顿了顿:“另外,这些人相当的训练有素,武艺高强,出手狠辣,很像是职业杀手所为。但末将回京不久,大半时间都在养伤,实在想不出会得罪什么人,导致对方雇凶杀害末将的人。” 他说完后就看着皇上。 秋夜弦道:“继续说。” 伍燃道:“末将不相信这些人被杀是巧合。末将相信对方是针对这些人而来的。所以,末将非常在意,对方如何知道死者全是末将的人?死者当中,只有两人是末将从狩军带来的,其余全是皇上派给末将的人才,以及末将回京后所扶持的人才,这些都是末将的秘密,理应没有外人知道才对。” 秋夜弦微微阖眼,没有表露出情绪。 伍燃的疑惑,便是他的疑惑。 狩王已经被困了大半个月,不可能指挥得了城内的亲信去暗杀这些将领。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查到自己和伍燃在军中培植的耳目?又有本事暗杀这些人? 伍燃道:“末将细细分析过了,对方恐怕暗中盯着禁军已久,已经将禁军内部的势力格局摸清了六七分,才能下手如此准确。” 秋夜弦道:“你的分析都有道理。那么,你可有嫌疑人?” 178 暴雨中的杀戮 伍燃道:“末将还不够了解京中的局势,实在不能锁定嫌疑人。末将只能猜测,要么就是末将的亲信中出了叛徒,向叛党出卖了这些死者,要么就是……城中叛党的残余势力在搞鬼。” 秋夜弦道:“你觉得京城中的叛党,还有谁有这种能力做到这一切?” 天洲的叛党基本上已经被剿灭,这是朝廷早就宣告过的。 伍燃又犹豫了一下,没有什么把握的道:“末将听说,连横的组织还没有被彻底铲除,而且组织成员个个武艺高强,不输给江湖上的顶尖杀手,所以,末将在想,是不是他们趁狩王不在,兴风作浪?” 他跟血月兵团没有接触,但也听过不少血月兵团的传说。 在天洲,相当一部分人出于对太子的感情而颇为同情这个组织,所以,虽然朝廷视这个组织为眼中钉,但民间并不那么排斥,这给了血月兵团能够生存下去的土壤。 好几个月前,狩王严厉打击天洲的叛党,血月兵团据说受到了重创,彻底隐匿起来,但是,从来就没有人能确定血月兵团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损失,更没有人知道血月兵团是否还能东山再起。 以连横的能力与性情,只要他还活着,怎么会放弃复仇? 而“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就是连横的作风。 “血月兵团?”秋夜弦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沉吟,“你觉得他们还有翻身的余地?” 他曾经与秋月明接触颇多,自然也相当了解连横。 连横一日不死,就一日不会停止打击他,在狩王失踪、费国奸细作乱的节骨眼上,连横趁机出手杀掉他在军中的耳目,是极有可能的。 秋月明是他杀掉的,但狩王并没有参与皇子之间的斗争,连横只针对他的人下手,并没有找上狩王的亲信,这也能说得通。 伍燃道:“末将认为,血月兵团不过百来人,加上已经受到重创,不太可能成气候,但要暗杀几个没有防备的禁军将领,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连横……”秋夜弦低喃着这个名字,而后道,“你去找黑无量,与他商量如何对付连横,务必铲草除根。对外,还是说这是费国奸细所为。还有,让你的人都小心些,别再被暗算了。” 朝廷已经宣布天洲无叛党,还说费国奸细大量潜入天洲,处心积虑地要刺杀皇上和狩王,现在,他可没有办法公开说这是连横干的,只能在暗中追杀连横了。 伍燃道:“圣上放心,末将已经下令,所有人无要事绝不可离开军营,若是离开,务必结伴,务必作好防范。” 秋夜弦摆了摆手:“说完了的话,就去找黑无量吧。” 伍燃抱拳:“末将告退。” 伍燃退下以后,秋夜弦生生捏碎了手中的佛珠。 这个该死的连横! 连横的横插一脚——暂且认定是连横干的,破坏了他迅速架空狩王的计划! 他和伍燃在禁军中的人被杀掉以后,空出来的位置,要想迅速补上自己的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支持伍燃的人不傻,支持狩王的人也不笨,还有其他势力的人,都会盯着那些位置,在这样的角逐之中,那些位置不可能全由伍燃的人补上。 也就是说,随着这些人被杀,伍燃的势力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损失。 他现在只能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伍燃这边不会再有大的损失了。 “轰隆隆——”突然,窗外传来劈天裂地的雷鸣声。 他走到窗边,望去,天上竟然已是乌云密布,大地昏暗,大风呼啸。 他天未亮就来到御书房,御书房一直点着灯,他没有注意到天色居然如此昏暗。 “轰隆降——”又是几道闪电劈过,而是“哗啦啦”的声音涌起,大雨倾盆而下。 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就这样突如其来。 “皇上,风大雨急,请您切勿靠近窗子,免得被雨淋到了。”和远赶紧走过来,想要关窗。 秋夜弦回到书桌边,坐下来,提笔,想批阅折奏,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窗外的雷声、风声和雨声,在他的耳边聒噪,令他心浮气躁。 坐了半晌后,他干脆将笔一扔,站起来:“摆架,朕要去幽兰宫。” 兰贵妃即将生产,他现在只有面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时,才会觉得心里平静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连横”的动作会这么快,效率这么高,在这暴风骤雨、天昏地暗的一天里,又先后有十几名禁军将领、小头目被杀。 禁军的四所军营分处城内、城外的不同地方,伍燃要向各个军营传达命令,或者各个军营之间需要互通消息时,都要派人去传令。 这天清晨,伍燃在进宫之前,从神武营派出三名传令官去其它军营传达命令,这三名传令官皆在半路被暗杀,而后,刺客假扮成三名传令官,向其它三营传报假消息:数名禁军将领于昨夜被费国奸细暗杀,伍将军要召集各营将军、参谋召开紧急会议,请各营将军、参谋立刻前往神武营开会! 各营将军、参谋验过文书,确定是伍将军的命令后,立刻带上亲兵,赶往勇武营。 当时电闪雷鸣,大雨已落,街上无人,三方营将在雨中赶路,行动极为不便。 就在半路上,这三路人马遭到了蒙面高手的伏击,因为各营将军武艺高强,又有亲兵护卫,对方打的又是速战速决的闪电战,见短时间内杀不了将军,立刻撤离,所以,几位将军并没有受到重伤或被杀,但是,他们带的参谋和副手却成为被猎杀的主要目标,或死或伤,损失相当惨重。 因为狂风骤雨的缘故,三路人马都无法进行追击,再急再怒,也只能作罢。 清点下来,三路人马共死了两名参谋和一名副将,被杀的亲兵总共为十五人。 这是仅仅发生在一个上午的事情,损失不可能不重。 待三路人马齐聚神武营之后,才发现伍将军下达的命令是“费国奸细意图暗杀本军将领,各营队长以上人员,无军中命令绝不可外出,若要外出,务必结伴同行,加强防范”,而不是传令官所谓的“到神武营开会”。 再一查,又发现几名传令官不知哪里去了,而几名传令官传给各营的统帅令文居然是假的,因为仿制得几乎能以假乱真,所以各营将军没能及时发现,中了对方的圈套。 接着查。最后发现了三名真正的传令官的尸体。 四营将军看着一地的尸体,久久不语。 这是怎么样的快袭?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就杀掉了这么多禁军的大小将官,对方的速度、攻击力、应变能力能跟以远袭、快攻、擅长闪电战的狩军骑兵有得一拼了吧? 目睹这一幕的禁军将士,按理说都很愤怒,很想为死去的同僚报仇才对,但事实上,众人的心思各不一致。 因为,死者当中有些是伍燃的人,有些是其它势力的人,唯独没有狩王的人,所以,狩王一方和仍然忠于凤翔空的一方没有太大的情绪,伍燃一方很愤怒,属于其它势力的将士们则提心吊胆,暗暗担心自己投奔其他主子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暴露。 因为各方心思不一,严重影响了缉凶的行动。 中午,伍燃从宫中回来以后,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几乎就要怒吼“还不快出去找凶手”了,但是,他看着外头的暴风骤雨,还是将这股强烈的愤怒和不满压了下来,冷静地道:“仔细查验尸体,尽量找出凶手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在场的各营将军、副将、参谋即刻开会。” 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可能去追查凶手,再怎么急,也只能等大雨结束再说。 开完这个会以后,伍燃连午饭都没有吃,又再次赶赴宫里。 这时,秋夜弦刚刚与兰贵妃用过午膳,正想休息一下,又收到伍燃求见的消息,心知事情又发生了变故,立刻站起来:“摆架。” 兰贵妃拉住他的手,带着一点可怜的神色道:“皇上,臣妾马上要生了,臣妾心里不安,您再多陪陪臣妾好不好?” 因为怀孕,她数月不能侍寝,很担心皇上趁机被其他嫔妃迷住,只要有机会,她就会想办法留下皇上。 秋夜弦眼里闪过怒色,但他没有对怀孕的妃子发脾气,只是将手按在兰贵妃的手背上,不太用力却很强硬的拉开:“蔻蔻,你该午眠了。” 兰贵妃低低的道:“皇上,没有您在身边,臣妾睡不着,孩子也会睡不着……” 秋夜弦道:“蔻蔻,朕连中午都不能休息,要去处理国事,这也是为了你们母子能过上好日子。你想要朕为了你们母子俩,而弃国事于不顾吗?” 这话可就说得有些重了,兰贵妃立刻收回手,惶然:“臣妾身体不适,脑子也糊涂了,还请皇上恕罪……” “你好好休息吧。”秋夜弦转身就走。 他的脸上带着愠怒,还透着失望。 这些后宫的女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以国事为重? 不能以国事为重的女人,都不配当皇后! 他算是看明白了,现在的后宫,无人配当一国之母! 她们再争,再生,也不会有机会! 179 狙击与后路 来到御书房后,他和伍燃都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伍燃先是详细报告了这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而后道:“有两个疑点,末将认为非要查清不可。第一,对方为何对这些将领的行踪、军营的动静如此清楚?第二,对方为何能将统帅的令文伪造得这般以假乱真?” 他看过那几份假的令文,连印章的图案和细节都一模一样,只是盖印稍微轻一些、淡一点罢了。 他顿了顿:“末将认为,对方很可能已经在暗中跟踪这些将领很久,对他们的行踪、习惯、背景了如指掌。第二,对方在军中一定有内奸,内奸的职位应该很高,能够掌握到军中的动静,并能接触到部分印章和文件,才能伪造出如此逼真的令文。” 除了这种可能,无法解释对方的行动为何能如此准确、快速、利落。 秋夜弦缓缓道:“你说过,这些暗杀行为很可能是连横所为,那么,你认为禁军中有高级将官与连横勾结?而且勾结已久?” 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一切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是的。”伍燃道,“末将就是这么想。”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秋夜弦问。 伍燃道:“关键是要找出谁是内奸。所以,末将想卖个破绽,引蛇出洞。” “如此甚好。”秋夜弦道,“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但是,那些空出来的位置,最好不要只用自己人。你重用什么人,就意味着什么人是你的心腹,就会令这些人成为对方暗杀的对象。所以,哪怕是让出一部分权力,也不要暴露所有的人脉与实力。” 在拥有压倒性的实力之前,权力的最佳配置,不是让己方占据太大的优势,而是“互相制衡”。 禁军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流血事件,是因为狩王失踪,导致军中的权力失衡,给对手钻了空子。 伍燃若是贪急求快,将自己的人拼命推上去,只会令这些人成为其他势力的盯中钉,说不定其他势力会联手除掉这些人,所以,一定的让步是必须的。 这段时间,他因为狩王被困,也有些得意忘形,操作得急了一些。 伍燃心中一凛:“圣上说的是,末将会小心。” 他太想摆脱狩王的光环和影响力,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将所有权力都揽入自己手里。 但现在,他仔细思索,真的觉得不能操之过急。 两人又谈了一阵后,伍燃离开。 回到营中,伍燃有条不紊地处理军务,加强防备,他的这种冷静令禁军慢慢的平静下来。 而后,伍燃多次召开不同级别的会议,部署调查、抓捕“费国奸细”的行动。 他等着“内奸”将这些绝密的情报泄露出去,引来暗杀者,从而露出破绽,自取灭亡。 然而接下来,暗杀者没有任何行动。 再也没有任何将领、小头目遭到袭击,就算他故意让他的心腹晚上出去巡逻、大白天去郊外办差、甚至在酒楼里喝醉了,也没有任何可疑接近他们。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暗杀者销声匿迹,军中和坊间都说“费国奸细没种,干了几票就躲起来,不敢再闹”,伍燃听到以后唯有苦笑,说不定对方就是想干几票就收手,让他找不到线索。 这种手法和作风,也很像连横的作风。 真是连横干的吧? 是的,就是连横干的。 此时,连横坐在一间酒楼的包间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盯着楼下骑马经过的禁军将官,很有跳下去砍掉对方脑袋的冲动,不过,他完全可以控制得住这种冲动。 他的眼睛晶亮,唇边带着笑意,心情极为开心。 因为,太子殿下后继有人,他看到了希望和未来。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秘密安顿秦楚合母子俩,并陪在少爷的身边,努力和少爷培养感情。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少爷很喜欢他,也很黏他,他这次再出江湖,少爷哭成了泪人。 他只要想到少爷抱着他的大腿说“连横你不要走!月月不想跟连横分开”就很高兴,不过他再怎么舍不得跟少爷分开,正事还是要办的。 这大尚帝国的江山和皇位都是属于少爷的,他在少爷懂事之前,可不能让秋夜弦占尽了优势。 他收到狩王暗探传过来的消息,又听到坊间的种种“费国阴谋论”以及秋夜弦让伍燃暂代狩王的军职之后,就知道秋夜弦想趁机架空狩王和控制整个禁军了。 秋夜弦的阴谋若是得逞,狩王以后还混个屁?秦思月以后再想夺权,更是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他没有努力去找狩王,而是全力狙击秋夜弦架空狩王的行动! 早在半年之前,他就听从“花京儿”的建议,让血月兵团化明为暗,秘密跟踪禁军大大小小的将官,将他们的习惯、爱好、住处、人际圈以及所隶属的势力集团等都摸清了十之七八,加上在禁军有众多内应,他们要掌握这些将领的日常行踪并不难。 这一次,他趁秋夜弦和伍燃大意之际,集结所有人力,冒充“费国奸细”,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对伍燃的心腹发动快袭和突袭,取得了令他满意的效果。 秋夜弦登基不过一年半,伍燃回京不到一年,他们在禁军中培植的势力有限,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么多亲信,损失可不小,短期内想找信得过的人补齐空出来的位置,可不容易。 而且,一口气空出这么多职位,狩王的人、凤翔空的人、其他势力的人怎可错过这个争“地盘”的机会? 伍燃进入禁军之后,夹在凤翔空的影响力和狩王的光环之间,很难出头,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压制各方面的势力,所以,今天过后,禁军在短期内一定不会安稳,秋夜弦和伍燃休想迅速控制禁军。 当然,时间长了,秋夜弦和伍燃还是能够全面控制住禁军的,但在那之前,阴九杀一定已经回来了吧? 阴九杀也许已经被杀?他对这种推测和流言嗤之以鼻。 他虽然也不知道阴九杀到底在哪里,但是,所谓祸害遗千年,就是阴九杀那种似乎已经死过十遍百遍的阴魂才是最命大的人,连阎王都不愿收。 再说了,那个女人不是已经去找阴九杀了吗? 那个女人不会让阴九杀就这样失踪或死掉,她一定会带阴九杀回来的。 他不喜欢阴九杀,也深深的怀疑那个女人,但是,他却是比任何人都信任他们。 因为,他们跟他是一样的人,有明确的目标,有超常的执念,有顽强的生命力,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们屈服和放弃。 他会维护狩王在禁军里建立起来的成果和优势,等着他们回来。 天洲城暴雨已经转小,紫元山的暴雨还在持续。 凤惊华与狩王蜷缩在用树枝和野草搭成的棚子底下,看着眼前的大雨发呆。 好冷。即使他们的身体经历过无数恶劣的天气,但山间的大雨天,还是让他们冻坏了,就算他们抱在一起取暖,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雨已经下了两天。因为大雨来得太突然,他们没有储存足够的干木柴,不能长时间烧火,非到不能忍的时候,他们才会点火。 “就这样看到雨停吗?”凤惊华问。 狩王道:“那你想怎么打发时间?” 山谷本就昏暗,加上大下雨,跟晚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能看到眼前一丈范围内的轮廓。 凤惊华沉默一下后,忽然笑笑:“下这样的大雨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们有了足够的水源,而且还可以洗澡。我已经很久没洗澡了。” 狩王有洁癖,不过,争战期间或物资匮乏的时候,他也是什么都能忍的。 听了凤惊华的话,他道:“确实如此。” 凤惊华站起来:“你转过头去,我要脱衣服。” 狩王没有转身,只是闭上眼睛。 凤惊华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偷看,他在这方面的表情,连柳下惠见了也会甘拜下风。 凤惊华脱掉衣物,就这样走进大雨里,让大雨冲刷全身的脏污。 在这样的黑暗中,就算狩王睁开眼睛,也看不到她的身体。 冰冷的大雨浇在她的身上,在将她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同时,也令她的脑子异常清醒。 离一个月还有多久? “一个月”是她所留下的“后路”开启的时间。 如果可能,她真不想用上所谓的“后路”,但她和狩王若用一个月的时间还逃不出去,那么,他们再花三个月的时间也逃不出去。 拖得太久,狩王就会被彻底架空,所以,她认为“一个月”是她给自己和狩王的最佳逃生时间,如果他们在一个月内不出现,阴风就会将她的信交给一个也许能救得了她的人。 但是,想要那个人救她,她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刚入阵的时候,还坚持每天记日期,但随着偶尔会出现日夜难辨的的天气,她的记录并不准确。 在雨中站了一刻多钟后,她回到棚子下,换上衣服。 狩王道:“我也去洗洗。” 他也解下衣服,走进雨里。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年轻的孤男寡女,在荒野山谷中独处,甚至还脱掉了衣服,距离是那么的近,两人却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任何肌肤之亲。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将因此而成为最坚固的战友。 狩王洗完之后,凤惊华点燃火堆,两人围在火边烤火。 当仅剩的干燥树枝和野草烧完之后,两人互相依靠着,睡着了。 他们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雨早就停了,阳光露出来,山谷里很是温暖。 凤惊华站起来,伸个懒腰,笑得开怀:“我饿得不行了,咱们去找吃的吧?” 狩王也站起来,唇边有淡淡的笑意:“嗯。” 这一天,是凤惊华到达紫元山的第三十天。 180 风险与诱惑 那个女人,逃到哪里去了呢? 黑无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发呆。 那个女人消失已过一月,他不知派了多少人去找,那个女人却像蒸发了一样,连丝相似的影儿都没看到。 狩王被困,不可能还有余力救她,那么,救她的人是连横吗?可是,去哪里找连横呢? “你在烦恼吗?”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也会有烦恼吗?” 黑无涯转头,微微意外:“临风?你怎么来了?” 姬临风也消失了很长时间,据说找人去了,也不知在找什么人。 姬临风在他对面坐下,笑笑:“我正在忙一件事情,办得不太顺利,想请你帮个忙。” 这里是他们“京城四少”长期包下来的包间,四个人想来就来,如果其中有人想找其他人而找不到,来这里一般都不会错。 黑无涯道:“说吧,能帮就帮。” 姬临风低声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一个人是将军,还长期在莽山从事秘密任务?” 他动用一切人脉和手段,才隐隐查到他想找的人可能被关进了莽山的秘密监狱里。 据说莽山深处有一座秘密监狱,专门关押着不能死却又不能为世人所知的特殊犯人,凡是被关进这座监狱的犯人,至死都无法离开,而负责管理这座监狱的,便是来自黑家的一名将军。 只是,传说只是传说,无人知晓真假。 莽山那个地方,既荒芜,又偏僻,没有人会想去那里,去的人……据说都没有再出来。 黑无涯沉默了一下后,点头:“我们家有一个叫黑无心的男人,不会机关术和铸造术,就是特别冷血无情,去军中当了将军,据说长年在莽山值守。” 姬临风脸上一喜:“你听说过吧,莽山深处有一座秘密监狱,我想找的人很可能就关押在那里。但事情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你能不能给那位黑将军写封介绍信,我想亲自去那里找那个人。呃,如果你跟那个人不熟,还请你找族中能说服那位黑将军的人来写。” “不必了,我来写就好。”黑无涯道,“我想我在族里还是有声望的,族里不会有人对我的话弃之不理。” 如同祝家一样,黑家不讲究辈分,一切以实力说话,实力越强,地位越高,而弱者必须服从强者。 而他的实力,也只比黑无常、黑无量差那么一点点,在家族中排名第三,而且,他将来一定会超越黑无常和黑无量,所以,黑家人对他相当敬畏和服从。 姬临风喜出望外:“这么说,你愿意帮我?” 黑无涯道:“事情与黑家的秘密无关,你又帮过我的忙,我当然要帮你。” 说罢,他立刻走出包间,要伙计送笔墨纸砚进来,当场给黑无心写了一封引荐信,盖上自己的印章,并附送黑家特制的、内藏小机关、防火防水防砸、只有用特别手法才能打开的信匣。 信中要求黑无心务必协助和满足姬临风的所有要求,姬临风看后非常满意:“无涯,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黑无涯没问他要找什么人,也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教他如何使用那个信匣。 姬临风将信装进信匣之后,问黑无涯:“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似乎颇为烦恼,你在烦恼什么?” 黑无涯道:“她不见了。” “啊?”姬临风眨眨眼睛,“哪个她?” 黑无涯道:“自称为华公子的女人。” “你、你你你真的绑架了花夫人?”姬临风吓得不轻,“你连狩王的女人都敢动?” 他也听说了花夫人失踪、很可能是被黑无涯绑架的消息,但那时他忙着找人,无暇顾得上此事。 黑无涯道:“只要没人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 姬临风:“……” 黑无涯又道:“但她又跑了,我现在正在找她,但是找不到,你能不能帮我找……” “哎哎哎,这事我帮不了你。”姬临风将信匣往怀里一塞,“我现在也在忙着找人,可能还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实在没有时间帮你,你好好努力,我祝你梦想成真!再见!” 说罢他就溜之大吉。 狩王被费国奸细绑架,禁军多名将领被费国奸细很杀,现在,与狩王有关的事情都敏感得很,他可不想惹上这种麻烦,而且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黑无涯又一人独坐窗前,发呆。 他真的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找不到她,怎么办才好呢? 这时,包间外响起敲门声,伙计的声音道:“客官,有您的信。” 黑无涯道:“进来。” 怎么会有人写信给他?他的朋友不多,而且信送到这里,也挺奇怪的。 伙计推门进来,恭敬地将一封信递给他。 黑无涯没问送信的是什么人,让伙计出去后直接打开。 上面是几行清秀端庄却又遒劲有力的文字:我和狩王被困在紫元山,你若将我们带出山,我就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或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 落款是“华公子”。 他眼睛瞬间亮起来,就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 而后又凝肃起脸来,陷入苦思之中。 若是只救她,问题还不太大,但是连狩王都要一起救,那问题就大了。 皇上要困住狩王,他若是带狩王出去,岂不是与皇上作对?他一点都不想这么做。 但是,如果他做到她提出的条件,她就会答应他任何要求或回答任何问题,这一点,诱惑太大了。 像他这样的研究型、专业型顶尖人才,一旦对什么问题产生了兴趣,就非要找到答案不可,而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非常的大。 一边是现实的限制,一边是个人的追求,该选哪一边? 平生第一次,黑无涯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之中。 得罪皇上,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但是,错过这个机会,他可能再也无法解开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甚至再也无法见到这个女人。 他双手抓着头发,把额头抵在桌面上,不断问自己:“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他想到天黑,也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 酒楼打烊了,他离开酒楼,回到自己的住处,继续烦恼。 第二次,他请来逸罗公子和若忧公子,问他们:“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绝对不能违背某个人的意思,但是,你们很在意的另一个人要你们做的事情却与这个人的意思相反,你们会怎么选择?” 两位公子互相一眼后,安逸罗问:“如果违背这个人的意思,会有什么下场?” 黑无涯道:“也许会没命,也许还会连累全家。” 安逸罗有点怕怕的:“那,如果不做另一个人要求做的事情,又会有什么结果?” 黑无涯道:“最坏的结果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安逸罗:“……” 仅是这样,他无法选择和回答。 秦若忧想了想:“我来打个例子。比如说我们爱上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却被比我们强很多的大人物给抢走了,如果我们要救这个女子,就会得罪大人物,说不定还会失去性命。但不去救这个女子的话,这个女子也许会死,或者我们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子。是这样的意思吧?” 黑无涯认真想了一想,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安逸罗和秦若忧面露为难之色,陷入苦思之中。 虽然没有真的遇到这样的难题,但认真想想,还真是很难决定。 而且,这种事情,他们将来说不定也会遇到,那时,他们该如何选择? 黑无涯看着他们,期待他们能帮自己做出最合理的建议。 好久后,安逸罗道:“如果我有办法在不得罪大人物的情况下救出那名女子,比如花大价钱救人,比如暗中雇人去救、不让大人物知道是我做的,等等,那我就去救。但是,如果救人就一定会招来危及性命的灾祸,我想我不会去救。毕竟,女人没有了可以再找,性命没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黑无涯细细琢磨他的话,而后看向秦若忧:“若忧兄呢,怎么看?” 秦若忧慢慢的道:“这要看我对那个女子的感情有多深吧。如果我爱那个女子爱到深入骨髓,失去了她就无法活下去,那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但她若是能被其他女子或其他东西取代,我应该不会去救。” “秦兄,你还真是多愁善感。”安逸罗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将来若有哪个女子被你深深的爱上,那个女子一定会很幸福。” 秦若忧笑笑:“一个人若真遇到一个爱得那般深刻的人,是好是坏,不好说。” 安逸罗挑眉:“人生遇到真爱,有何不好?” 秦若忧道:“如果两人彼此相爱,又能相守,自然完美。但若是对方不爱自己,或相爱不能相守,那岂不是人间最大的悲剧?” “说得也有理。”安逸罗喃喃,“如果会落得那样的下场,那我还是宁可没遇到真爱。” 一时间,三人沉默。 半刻之后,安逸罗问黑无涯:“无涯兄,你呢,怎么选?” 黑无涯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长长的叹气:“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我更为难了。” 另外两人:“……” 半晌,安逸罗小心翼翼地道:“无涯兄,你不会真的遇到这种难题吧?” 如果真是这样,能让黑无涯得罪了就小命难保的大人物,会是什么人?能让黑无涯在意到这种程度的“女子”,又会是怎么样的人? 他不敢想。 黑无涯也不瞒他:“是的,我就是遇到了。” 另外两人:“……” 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那他们就不敢乱出主意了。 安逸罗道:“无涯兄,自个儿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秦若忧道:“总之,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黑无涯:“……” 救?还是不救?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或者说,怎么选择才不会后悔? 181 我只救你一人 黑无涯对她的兴趣与好奇,不足以让他冒这个险吗? 凤惊华躺在草丛上,看着将遮住了天空的树冠,想。 她虽然判断不出准确的时间,但她绝对敢肯定,她被困在这里已经超过了一个月。 她写给黑无涯的信,应该交到了黑无涯的手上,黑无涯是行动派,他想好了就一定会去做。 他是还在思考当中,还是已经决定放弃她的诱惑? 狩王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我去那边捉野兔。” 凤惊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这山谷里几乎没什么小动物,连鸟都很少飞进来,她和狩王被困这么长时间,就吃过三次荤,其它时间都在吃野菜和草药,她和狩王都瘦了几圈。 山里的晚上尤其寒凉,好在她带了一些治疗内伤、风寒的药物过来,要不然,两个人也许已经病倒。 还是睡觉吧,在大树下睡眠,是件很舒服的事情,而且容易打发时间。 于是她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传来轻悄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狩王回来了,也没在意,一动不动地继续躺。 脚步声就停在她的身侧,接着就是安静,就像根本没有人站在她身侧一样。 凤惊华又躺了一阵以后,终于觉得不对了,睁开眼睛。 一个黑色的、长长的身影立在她的身侧,正在低头看着她。 不是狩王! 她惊出一身冷汗,猛然跳起来,右手已经摸进怀里,握住了匕首的手柄。 但她很快就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是黑无涯。 黑无涯既然无声无息地独自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接受了她提出的交易。 黑无涯看着她,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也不说话。 凤惊华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也懒得去想,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黑无涯慢慢地道:“嗯,好久不见。” 凤惊华就像见到老朋友那样,爽朗的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狩王过来。” 黑无涯道:“叫他过来做什么?” 凤惊华道:“让你带我们离开啊。” 黑无涯道:“我只带你离开,所以你不要叫他。” 凤惊华眨眼:“什么意思?我在信中提出的交易是你带我们两个离开紫元山,而不是只带我一个人离开。” 黑无涯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知道。但我不接受那个交易。我只想带你离开。所以我才会引开狩王。” “……”凤惊华吃惊片刻后,道,“这样的话,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也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这样也没关系。”黑无涯道,“我只是想救你而已。” 凤惊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想。 她以为她相当了解这个男人,但事实上,这个男人的思维与行为超乎她的想象。 她半晌才强调:“你专程跑来这里救我,却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你就不想知道我极力隐瞒的秘密?你就不想让我乖乖地呆在你的身边,让你任意进行研究?” “我想。”黑无涯正色,“但我不能救狩王。如果我接受你的交易,就要救狩王。所以,我决定只救你,不救狩王,也不要你答应我的任何要求或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凤惊华好久才道:“这样的话,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秘密,也永远都无法得到我。” 黑无涯道:“你的秘密,我会靠自己的能力查出来。我也会有办法将你留在身边。” 凤惊华:“……” 半晌后,她又握紧了怀里的匕首的手柄,平静的道:“我是主动跑来这里救狩王的。我会跟狩王共进退。他不走,我也不会走。即使是你,也无法强迫我离开。” 黑无涯看着她:“你为何对狩王这么执着?” 凤惊华反问:“那你又为何对我这么执着?” 黑无涯:“……” 凤惊华后退数步,慢慢从怀里掏出匕首,拔匕出鞘。 她知道黑无涯是个很危险的男人,她不会因为他对她似乎颇为不错而得意忘形。 黑无涯道:“这是你唯一能够逃离这里的机会了。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凤惊华笑:“这也是你唯一能拿下我的假面目的机会了。错过这一次,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黑无涯沉默。 她的选择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他无条件地带她离开,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才对。 突然,他转身就走:“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不会勉强你。” 凤惊华看着他的背影,仍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黑无涯走得很慢。 他希望凤惊华能出声叫住他。 但是,直到他的身影快消失了,他所期望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停下来,伸手在一声石头上按来按去。 这块石头上设有机关,只要他按正确的顺序在石头上开启开关,她所在的位置后方就会射出银针,银针上抹有会让人昏迷的药物,她被银针射到并昏迷以后,他会带她离开。 但是,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银光划向他的手腕,而后这道银光炸开,化成星光点点,在他双臂上来回闪烁。 银光和星光闪烁的速度太快。 他才想收手,他双手上套着的长手套已经被挑落,露出一截光溜溜手臂来。 点点星光汇聚成一道银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那是一把剑的剑光。 剑的手柄,握在狩王的手里。 狩王不知何时已经潜近他的身侧,以流星般的速度挑落他暗藏机关的手套,并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割断你脖子的速度,一定比你启动机关的速度更快。”狩王的手很稳,声音很淡,“要么你带我们一起出去。要么你跟我们一起困死在这里。” 黑无涯:“……” 狩王一出手,他就知道狩王绝对可以轻轻松松地杀了他。 狩王若是没有防备,他也许有机会用暗器和机关杀掉狩王,但狩王若是已有防备,他再想杀掉狩王,那就不容易了。 这个阵法是以“围困”为主,并非以“要命”为主,这里的攻击性机关并不多,而且大多不致命,在这种情况下,被狩王率先制住的他,不再占有优势。 狩王一点都不急:“你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凤惊华走到黑无涯面前,盯着他:“愿赌服输。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我们绝对没有放过你的理由。怎么样,要不要接受我开出的交易?” 她的目的是带狩王离开紫元山,不是杀掉黑无涯或与黑家为敌。 而且,即使黑无涯现在被狩王所制,也不代表黑无涯没有还手的余地,山谷这么大,这个阵法这么复杂,黑无涯总能找到机会还击。 她没有天真到认为他们可以逼黑无涯无条件带他们出山。 黑无涯终于道:“如果让皇上知道是我救的狩王,我会很麻烦。” 凤惊华微笑:“所以,只要不让皇上知道,不就没事了吗?” 黑无涯沉默。 凤惊华道:“你一定是偷偷地来这里,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对吧?我和狩王也是守信之人,我们之间的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怕什么?” 黑无涯还是沉默。 狩王说话了:“你带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不会马上露面,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待你没有任何嫌疑的时候,我们才会出现,绝对不会连累你。如何?” 黑无涯还在沉默。 凤惊华也不急,只是又道:“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这样的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这才是真正吸引黑无涯的原因。 黑无涯对未知的、感兴趣的事物的探索,就像秋夜弦对权力的追逐一样,欲罢不能。 如果说黑无涯有什么弱点,这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终于,黑无涯开口了:“我接受交易。把你的剑收起来。” 狩王把剑收起来。 黑无涯站着不动:“阵法的出口处有四个人盯着,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你们先去出口处,将那几个人杀了,然后解开终极机关,我们便能出去。但你们必须在他们启动终极机关之前杀掉他们,如果让他们抢先下手,你们将死在机关之下。而那四个人的具体位置,要靠你们自己找。” 狩王毫不犹豫地道:“我会更快地杀掉他们。” 这个山谷虽然草深林茂,易于藏人,但与边境危机四伏的山峦野林相比,还是太简单了,只要他知道对方藏身的区域,就一定能轻松地找出来。 黑无涯道:“从这个方向往前走,遇巨石左拐,遇小石越过,遇灌木丛右拐,遇大树则后退至前一个拐弯的地方,换个方向继续前行。如此,就能走到山谷的出口处。出口处设有致命的终极机关。你们就在那里一决生死。” 凤惊华笑笑:“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而后,她就与狩王依照黑无涯所指的方向,大步前行。 黑无涯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偷袭,也没有跟上去。 他们若是找到出口并顺利地除掉暗哨后,会不会就这样丢下他走掉,或者出卖他? 而对于他们来说,他说的是否又全是实话?他的指引里有没有陷阱?他们能不能相信他?这就是他们应该担心的事情了。 这是心理的较量,也是生与死的豪赌。 在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力量与豪赌里,谁才是赢家? 182 脱困 约莫一刻多钟后,凤惊华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微微惊讶,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凤惊华走到他的面前,微笑:“我们已经走出了山谷,暗哨也已经被除掉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的惊讶之色加重,他们这么快就走出去了?这样的速度,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凤惊华道:“走吧。天色要暗了,正是咱们溜出去的好机会。” 黑无涯跟着她,按照出阵的诀窍,很快就来到出口处。 狩王正在前方等他们,他们一到,三个人便往山外行去。 谁都没有暗算对方。 也就是说,他们最终都选择了遵守交易。 虽然整个紫元山都是禁区,但皇陵军不可能监控这么大一片山,除了在山脚处设立防线之外,绝大多数士兵都守在陵墓四周,因此,山林间几乎没有士兵出没。 三个人趁着夜色掩护,很快就抵达山脚,而后又越过并不那么严密的皇陵军防线,走出紫元山。 此时已是午夜,明月挂高空,地上满银霜。 三个人站在官道上。 这种时候,如果狩王和凤惊华要杀掉黑无涯,并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他们都没有这种念头。 黑无涯盯着凤惊华:“现在,我可以收取报酬了吧?” 凤惊华道:“可以。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想问什么,尽管说。”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我腻了为止”?还是“你到底是谁”? 她在心里揣摩着黑无涯的想法。 但黑无涯说出来的却是:“我以后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凤惊华惊讶。 连狩王也颇感意外。 这个问题的答案,与黑无涯带他们走出阵法的价值相比,应该是低了。 凤惊华道:“你只能问一个问题。你确定你要问的就是这个?而不是我的真实身份什么的?” 月光下,她似乎看到了黑无涯在笑。 黑无涯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这些,我会查到的。所以,我只要知道怎么找到你就行。” 调查、研究这些问题并找到答案,是一个破解谜团的过程,这个过程才是最有趣的。 他不想越过这个过程,所以他不会执着于这个问题。 但是,这一个月来他到处找不到这个女人的事实,让他意识到,这个女人若是不想让他找到,那他很可能真的找不到。 就算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在干什么,他也未必找得到她,如果他一直找不到她、见不到她,那他就算知道她的一切,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明白了。”凤惊华很快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之处,道,“几年之内,我一定不会离开天洲。其次,我的行踪也许不固定,但大半的时间大概会长住归灵山。第三,我会一直跟狩王保持联络。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我的下落,那一定是狩王。” “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她问。 “够了。”黑无涯说完这两个字后,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凤惊华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 这个男人,也不是别人能够揣摩得透并能控制得住的男人。 “这个黑无涯,是个人物。”狩王缓缓的说了一句。 “是的。”凤惊华点头,表示赞同,“希望将来不会成为对手。” 然后她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狩王道:“我已经通知阴风等人带四名暗哨的尸体离开紫元山,明天就在城里放风声。在时机成熟之前,我会隐匿起来,至于你,先回城吧。” 他绝对不能让秋夜弦、黑无量知道这两件事情:一,他是在这个时候逃出了紫元山。二,是黑无涯帮助他逃走的。 如果将那四名暗哨的尸体留在山谷里,那么,黑无量就能根据那四名暗哨的尸体腐败程度,推测出他逃出紫元山的时间,然后怀疑到今天行踪不明的黑无涯身上,毕竟,知情人不多,有能力破解阵法的人更少,而黑无涯就是既知情又有能力的嫌疑人之一,也许还是唯一的嫌疑人。 阴风这段时间一直带人在紫元山里找他,并在山里留下了标志,他下山之前就已经暗中联系上了阴风,嘱咐阴风接下来该怎么做。 凤惊华道:“这样也好。” 接下来,两个人就着月光,漫步在郊野之上,往最近的一个小镇走去。 被困在山谷里的时候,两个人时间多得发霉,睡也睡够了,现在,获得自由的他们一点都不困。 一直走到天色泛白之时,两人才来到镇上,住进狩王在镇子上的秘密小宅子里。 凤惊华没有急着回归灵山,而是先在小镇上秘密住了几天。 而在这几天里,天洲城内并没有任何太大的改变,但阴府,却又不一样了。 因为狩王失踪且可能已经遇害的消息传出以后,阴府内部,也不知道是谁先这么说的,总之,暗中开始流传着这样这一种说法:祝芒是扫帚星,她才住进阴府没多久,就克死了两个下人,而后开始克王爷!总有一天她会克死阴府所有人! 虽然这种说法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阴府上下都受到了这种流言的影响,对祝芒的印象与感觉,在妒忌、厌恶、排斥之余又增加了害怕、防范、怀疑。 兰夫人、紫夫人早就不与祝芒接触,其他下人也开始纷纷远离祝芒,连侍候祝芒的下人都避其如虎,除了一日三餐按时送过去,只要祝芒不开口,没有人会主动接近她。 祝芒也不在意别人对她的冷淡,她只要有吃有喝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阴府上下人心惶惶,只有祝芒舒舒服服。 这种时候,阴府上下都在祈祷王爷没事,然后王爷知道了祝芒是个扫帚星,赶紧将她给“休”了,千万别让这个女人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慢慢的,阴府的这种内部流言,慢慢传到了府外,接着传遍了全城。 跟“费国奸细作乱”这种消息相比,未来的狩王妃是个扫帚星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但坊间从来不嫌事多和小道消息说,因此,这个消息还是被坊间嚼得津津有味。 甚至,坊间已经出现了一种声音:为了狩王,为了大尚国的安全,皇上应该收回成命,不能让祝芒嫁给狩王! 这种言论传到秋夜弦的耳里,秋夜弦拧眉:“这么快就传出这种说法,是有意还是无意?” 探子道:“祝小姐刚进王府,王府上下就对祝小姐不满,私底下都是反对之声。后来侍候祝小姐的两名下人意外身亡,另有两人身体不适,加上狩王出事,这种反对之声才被添油加醋地传开了。这样的发展,应该还算正常。” 秋夜弦道:“传朕的口谕给紫依依,让她务必控制住王府里的流言,否则,朕定要她好看。” 探子领命下去。 然而,流言已经传开,就算堵得了阴府的口,又岂能堵得住全城的口? 又过了几天后,随着狩王仍然没有消息,“祝芒是克夫之命,只要她离开阴府,狩王就能得救”的消息传得更厉害了。 坊间流言,岂能当真?秋夜弦是没打算将这种言论当一回事。 但是,当坊间突然又传出“皇上应该知道祝芒是克夫之命,为何还将祝芒赐给狩王”的声音时,秋夜弦吃惊不已,再也坐不住了。 虽然这种声音只是一闪而过,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种声音不会被放大,不会被传开,不会被利用。 等到这种声音变成燎原之火时,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秋夜弦只是沉思片刻,但下令:“让祝芒暂且搬回祝府,待狩王安全归来后再考虑婚事。” 如果祝芒不住在阴府,那么,狩王就算一辈子不回来,也没有人能将责任推在祝芒身上吧?也没有人能够怀疑他这个赐婚者居心叵测吧? 很快,祝家派人去接祝芒回去,阴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等着狩王回来,等着狩王取消这门婚事。 祝芒被接回祝家那一天,凤惊华也回到了归灵山。 她听说了坊间关于祝芒的种种流言,以及祝芒搬回祝家的事情,淡笑。 祝芒是扫帚星、祝芒离开了狩王才能得救的消息,是狩王离开紫元山后让阴风等人暗中传出去的,因为秋夜弦一直认为狩王还在被阵法困住,所以,秋夜弦绝对怀疑不到狩王头上。 狩王这么做,大概是想逼秋夜弦取消这门亲事。 真正的强人,会从危机中看到机会,狩王已经抓住了机会。 凤惊华这么想着,在上山的秘密小道上换好“华护卫”的装束,翻墙跃入司马宅中。 晚上吃饭的时候,秋骨寒看到凤惊华,吓了一大跳。 他怔怔地看着凤惊华,忘了吃饭: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没有受伤?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可还好? 他有很多的事情想问凤惊华,但凤惊华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就像从未离开过这所宅子,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秋骨寒压下意外和惊喜,匆匆吃完晚饭后,寻了一个机会,问凤惊华:“你去了哪里?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事情办……” 凤惊华却一脸诧异:“小姐您说什么呢?小的只是回乡探亲罢了,今天才刚刚回来,什么事都没有。” 秋骨寒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她根本没打算跟他说她的事情 也就是说,在她看来,她的事情与他无关。 他认为她的事情与他有关,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对此,他沉默,再沉默。 183 以兵符换狩王 “狩王有消息啦——” “狩王还活着——” 这一天,一个巨大的、惊喜的消息传遍了全天洲。 这天早上,京都衙门的差役们刚刚抵达衙门的大门口,就看到大门上插着一把宝剑,宝剑的剑尖钉着一块令牌和一张大大的布幅,布幅上面写着几行红色的大字:狩王未死,请神佑将军范江单独持禁军兵符,于明日卯时之前,于回风谷口交换狩王,如若失约,定杀狩王,附狩王宝物与令牌为证。 没有落款。 那把宝剑寒光四射,造型优美,手柄镶金嵌银,一看就是名贵之物。 至于那块令牌,捕头拿下来验过以后,道:“应该是真货。” 他将令牌递给其他差役看过之后,人人点头,激动不已。 这些人没有机会参与和涉及朝廷高层的争斗,哪里知道狩王其实是被皇上暗算的,都将狩王视为英雄和偶像,知道偶像没死,这会儿哪能不激动? 一时间,这些差役和捕快都没有开门办公,都集中在衙门大门前议论不已。 路过的行人见了,也纷纷凑过来看个究竟,知道事关狩王后,全都炸开了锅。 就这样,消息十传百,百传千,迅速蔓延开来。 府尹随后也抵达衙门,看到这回事后,惊得非同小可,一面派人去通知禁军,一面让人将宝剑、布幅、令牌等物证拿进街门里,仔细甄别真伪。 伍燃收到通报后,立刻率人过来一看究竟。 一路上,到处都有百姓在议论此事。 他听得头疼不已,很想封锁消息,但是,不可能来得及了。 他来到衙门后,细细观察那把宝剑和令牌,道:“这两件东西做得极好,但是否为真品,还得请宫里仔细判别。” 然后,他就带上三件物证,往宫里奔去。 宝剑和令牌是真的,布幅上的字是用鲜血写的。 难道狩王真的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对方要拿狩王来换兵符? 真是见鬼了!皇上说过狩王已经被困在一个隐密的地方,无法逃走,但这两样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偏偏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封都封不住! 而他从衙门出来,往皇宫奔去的途中,又听到有人议论:“皇上一定会把狩王爷救回来的!” “皇上是爱才之君,对狩王爷尤其敬重,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虽然兵符也很宝贵,但兵符没了可以换一个,总不能为了巴掌大的东西而看着狩王被杀吧?” “就是就是!皇上是明君,不会弃狩王于不顾……” …… 伍燃听到这些议论,很有吐血的冲动。 百姓们都这么说了,这让皇上还能怎么选择? 他拖着一条假肢,骑在马上,边行边想着这段时间来的种种变故,越想越觉得憋闷:好不容易等到狩王失踪,形势明明一片大好才对,而且初时也是一片大好,但现在,怎么就有一种被全面逆转了的趋势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收到伍燃汇报的秋夜弦也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计划很完美!执行得也很顺利!但为什么,这些优势却在一点点地被击溃? 他立刻让密探去通知黑无量,让黑无量立刻去紫元山一探狩王的下落,务必午夜之前向他禀告。 而后,他才走进议事厅,问伍燃:“你如何看待此事?” 伍燃道:“这两件东西是狩王的随身物品无遗。如果狩王真的在对方手里,只怕非去救狩王不可了。” 说着,他把他一路听到的舆论转述给皇上。 秋夜弦把玩着手中的“大尚狩王”令牌,问:“如果狩王不在对方手里呢?” 在黑无量报上来之前,他还不能判断这种可能。 伍燃道:“除非能证明这一点,否则,末将觉得还是非救不可。” 百姓对狩王可不是一般般的敬重与爱戴,如果朝廷不给百姓一个明确的说法,又不去救狩王的话,皇上的美名定会受损,禁军只怕也会不服。 他能想到的,秋夜弦何尝又想不到。 沉思良久后,他长长地叹息:“不管狩王是不是在对方手里,都要查清楚这件事,都要将对方给揪出来。你即刻返回军营,与范江等人好好商量,将计就计,做好准备,务必将对方一举拿下。” 伍燃道:“末将遵命。” 秋夜弦顿了顿,又道:“你们商议好了以后,先按兵不动,今天晚上,朕也许会亲自去神武营指挥此事。你切勿走漏了风声。” 如果狩王还被困在紫元山,那这事就是虚惊一场,否则,事情就大了,他必须要亲自出面。 伍燃道:“是。” 而后,伍燃离开,秋夜弦将令牌往桌面上一丢,按住额头,微微觉得头疼。 自从他登基开始,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但隐隐之中,他总觉得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他实现铲除威胁者的计划。 凤惊华神秘死亡(不是威胁者,但也破坏了他的计划),除掉凤翔空失败,除掉狩王失败,除掉血月兵团不顺利。 明明,他的每一步计划都很完美,却都在关键的时刻被破坏或逆转。 是谁?到底是谁在阻止他和破坏他的计划,并能如此洞悉他的心思,还能预测到他的行动? 一定有针对他的一个人或一个组织存在!如果不将对方找出来,他的计划大概就没有实现的一天。 一整天,他都没有离开御书房一步,连饭都在御书房里吃。 天黑的时候,黑无量终于及时赶回皇宫,面色凝重地向他报告:“狩王不在紫元山!臣派人看守阵法的四名暗哨也无影无踪!据臣分析,狩王很可能被人救走了!” 秋夜弦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凛冽:“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黑无量道:“臣在紫元山搜索了一遍,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因为臣赶着回宫汇报,不能留在山里细细搜查,便留了一百多名探子连夜在山中搜索。何人、何时带走了狩王,臣没有头绪。但是,臣的阵法没有遭受任何外力破坏,有多处机关留下了被开启和关闭的痕迹,应该是有人破解了臣的阵法后带走狩王。” 如果想靠蛮力破解阵法,只能从外部开始,采取彻底摧毁的暴力方式,将山谷夷为平地,这么做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动静,引来皇陵守军,并伤害到困在阵里的人。 除了这种方式,只有看穿了阵法的设计原理,了解各个机关的开启与关闭之法,才能做到。 现在的调查难处是,这种季节,阳光充沛,雨水充足,正是草木疯长的时节,就算狩王逃出阵法的时候留下了什么痕迹,也会被疯长的草木所掩盖,或被雨水冲刷干净。 秋夜弦抿紧了唇,不让自己发怒。 这事怪不了黑无量。 黑无量成功地困住了狩王,狩王很可能用了什么办法脱困,或者有什么厉害人物救走了狩王,这些意外,非黑无量所能控制。 要怪,恐怕还得怪自己没有派足够的高手盯住那块山谷。 他坚信这个秘密不会泄露,但说不定,他隐隐感觉到的那股“神秘力量”又洞悉了他的行动。 半晌后,他道:“你务必追查此事到底。注意三点,第一,有没有人走漏了消息。第二,从狩王入驻紫元山开始,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紫元山。第三,这一个多月来,紫元山可有异常。” 黑无量道:“臣遵旨。” 秋夜弦摆手:“说完了就退下吧。”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没时间训斥黑无量。 黑无量匆匆离开御书房,连夜投入到调查当中。 而后,秋夜弦换上夜行衣,带上几名近卫军,悄然离开皇宫。 此时的神武营,很安静,气氛却很凝重,统帅营帐里,伍燃与范江等一众心腹在推敲着整个“将计就计”计划的细节。 秋夜弦无声无息地进入营帐,惊得众人拔刀:“谁?” 秋夜弦揭开面罩:“是我。” 众人大惊,赶紧下跪:“末将见过皇……” “什么都不要说。”秋夜弦在主桌前坐下,“我不想暴露身份。” 众将领不敢多话,垂首立在桌边,等着他的命令。 秋夜弦道:“谁来跟我解释你们的计划?” 伍燃站出来,将众人商量好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简单说来,就是先派一群轻功高明、经验丰富的探子前往京郊的风谷口四周打探情况,一群身手敏捷的弓箭手跟在后面,若是没有异状,就在附近潜伏起来。 稍晚一些后,范江带着兵符连夜出发,前往风谷口,因为天色黑暗的缘故,在他身后一定距离,众高手以步行的方式悄悄跟在他身后,随时做好接应。 另外,禁军的骑马营最后出城,不动声色地朝风谷口前进,一旦前方需要,即全速前进,务必拿下对方。 风谷口,是一个全是由岩石组成的山谷入口,那里寸草不生,没有人烟,是草莽流寇出没的地方,能埋伏和逃走的地方很多。 这样的地形,有利于对方的隐匿,但也有利于己方的潜伏。 秋夜弦听完以后,就一些细节进行了修正,而后道:“就这样办了,范江,你可以出发了。” 范江领命后,带上兵府和狩王的宝剑、令牌,踏上了前去风谷山的路程。 他是独自骑马去的,看似危险,其实一路上都有禁军隔着一定距离,在暗中侦察敌情并随时保护他。 他应该是很安全的。 他出发以后,其他人也依照计划,逐步开展行动。 秋夜弦也跟在“步兵”的队伍当中。 派这么多人出动,未必是件好事,但是,这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让天洲百姓知道朝廷有多重视狩王,有多想救出狩王;第二,让对方察觉到禁军的行动,也许一怒之下就将狩王杀了。 秋夜弦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是:朝廷拼尽全力救狩王,但贼人失信,将狩王杀了。 184 逆转 他不能确定狩王真的落在了对方手里。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破解阵法并控制住狩王,而对方拿狩王交换兵符又有什么意义。 兵符固然重要,但若是落到不相关的人手里,朝廷可以废掉这块兵符,重换一块新的,虽然操作起来相当麻烦,却是可以做到的。 他总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很不合常理,但对方给出的时间太少,而民间的舆论太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细细调查和琢磨。 但他希望狩王在对方手里,如此,他才能杀掉狩王。 狩王被阵法困住了那么久,一定意识到中了黑无量的圈套,也一定意识到黑无量是受了皇上指使,然后知道皇上要除掉自己。 所以,什么都知道了的狩王将会变成没有退路的猛虎,不会再受他挟制,非死不可。 与其再次让狩王失踪,不如尽快杀掉狩王。 这次行动,只要狩王露面,他将不惜一切代价杀掉狩王。 这便是他会亲自参与这次行动的根本原因。 就这样,在一批禁军将士的连夜行动中,次日卯时到来。 天色大亮,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普照风谷口。 整个风谷口都暴露在潜伏的探子和弓箭手的视线之下。 他们摒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悬崖下方的山谷入口。 阳光慢慢移动,驱散入口处的悬崖阴影,一点点将入口处拉到明亮的阳光之下。 卯时即将过去。 为什么范将军还没有出现?按照计划,范将军早该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有人发现入口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黑点。 那是什么东西? 离得比较近,视线也比较好的探子仔细看了半天后,低呼:“是尸体!那里趴着许多尸体!” 消息一出,众探子都警觉和骚动起来,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们觉得应该过去一看究竟,但是范将军还没来,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于是又等啊等,卯时过了,还是没有看到范将军的身影。 探子头儿当机立断:“你们几个跟我下去。” 他带着几名手下冲出藏身之地,利落地奔向入口处。 地面上躺着十几具尸体,人人身中多处刀伤,看尸体的腐败情况,死了还不到一天。 看这些尸体的穿着打扮和面相,很像职业杀手。 再仔细检查他们的尸体,探子们居然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血月兵团”的标记。 他们是血月兵团的杀手?谁杀了他们?他们跟狩王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一时间,几名探子都流下了冷汗。 探子头目想了想,下令:“你们几个往回走,看看范将军走到了哪里。” 几名探子立刻领命,顺原路返回。 巧了,他们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跟在范将军后面的步兵队伍。 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惊:“你们怎么在这里?” 而后又同时问:“范将军呢?” 双方于是面面相觑,再度异口同声:“怎么回事?” 马上,双方都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赶紧互通情况。 结果,他们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范将军失踪了! 前头的探子没看到范将军出现,后头的步兵队伍也跟丢了范将军,范将军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消息迅速传开。 走在步兵队伍中央的秋夜弦心一沉,立刻让身侧的将士指挥所有人:“你们立刻沿路查找范将军!你们几个,立刻回去,别等范将军,立刻在山谷里进行调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错过!” 顿时,先锋探子、弓箭手,中路的步马,后路的骑兵,都全部动了起来,沿路,朝两边开展仔细的搜索。 终于,骑兵在路边的山林里发现了范将军的坐骑,坐骑上没人。 沿着那一带仔细搜索,他们发现了范江的尸体。 范江的胸口中了非常强悍的一箭,尸体和地面都有被拖曳的痕迹。 根据经验,他们能看出,范江是在骑马时被一箭射中胸口,跌落下马,然后被人迅速拖曳进路边的山林里抛尸。 范江是在夜间行路,就算身前身后有人保护,那也隔着一定距离,看不清楚,若是有人早有埋伏,一箭将他击杀后,迅速将他掉下马背的尸体拖走,这个时间将会非常短。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范江又没有发生任何声音,那些在暗中保护他的人没有察觉到异状,是说得通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了。 秋夜弦更是脸色铁青,几乎有当场咆哮的冲动。 圈套!他们中了圈套!对方的目标其实就是杀掉范江! 要求范江单独行动。要求范江在卯时出现在风谷口,那么范江只能趁暗出行,而在黑暗中,对方容易埋伏和袭击。没有人会想到范江才是对方的目标,所以,范江防备不足,中了暗算。 范江,是他的人! 又是他的人! 还是说,对方根本就是冲着他或伍燃来的?搞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多杀掉一个他和伍燃在禁军中的亲信? 不,这绝不是“只是杀掉了一个”的程度!范江是禁军中地位仅次于统帅的将军,死了这样一位统管一营的将军,这个营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牌了! 而现在的神佑营中,他没有可以取代范江的人选! 加上范江以后,他在禁军中的损失比狩王失踪之前还惨! 他愤怒不已,但是,他现在隐匿着身份,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他冷冷地看着一大批禁军在四周搜寻,心里想的都是:到底是谁干的?若是让他知道,他就是调动十几万大军,颠覆整个尚国,也要诛其九族! 这一大批禁军在京郊全力搜查的时候,一骑快马正从闹市中央疾弛而过,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马的身上全是血,马上的人也全身是血,但马与人都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这明明是非常骇人的画面,但马背上的人却美得令人敬畏,让人忘记了恐惧和回避。 “狩王——马上的人是狩王——”人群中,不知有谁突然大喊起来。 紧接着,也有人激动的大叫:“我以前见过狩王!是狩王没错!狩王还活着——” 整条大街立刻轰动了,无数的百姓追在马匹身后,不断高声呼喊“狩王——”。 场面蔚为壮观。 但狩王没有回应任何人的呼喊,只是伏马狂奔,一直冲到神威营的大门前才停下来,跳下马,往大门里走。 他骑马的速度太快,而且他出现得如此突然,守门的士兵看到他后一时间都呆了,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他从他们跟前走过去,几个人才回过神来,先是惊叫:“王、王爷?” 而后哨楼上的士兵用力擂鼓,告诉所有人“出大事”啦。 所有的营房里都冲出人来,虽然是大白天,但个个如临大敌,担心是不是费国奸细来袭之类的。 但是,他们马上就看到了全身是血、脸色平静的狩王。 失踪已有一个半月的王爷出现,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人人却是呆若木鸡,半晌都动不了。 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狩王却没事人一样走到统帅的营房前,对守门士兵道:“本王受伤,马上找军医过来。” 而后他走进营房,将染血的外袍扯掉,坐下来,给自己倒茶。 “王、王爷——”守门的小兵终于恢复正常,冲进来,抽着鼻子道,“您、您真的回回回来了?” 狩王一边喝茶一边疲惫的道:“嗯,我回来了。” “……”小兵不断眨眼,而后“哇——”的哭起来,“王王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咱们、咱们都都都好担心您,呜呜呜呜……” 狩王难得的皱眉:“你是军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可可可是,”小兵还是哭得稀哩哗啦的,“小小的高兴嘛,谁叫您回来也不先打一声招呼……” 那么多人都快把天洲里外翻过来了,都没找到王爷的影儿,还有很多人说王爷已经凶多吉少,他们为此难受和忧心了那么久,王爷却突然蹦出来,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像出门游玩回来一样,他们的小心脏受、受不了哇…… “行了行了。”狩王也比平时多说了几句,“本王让你们担心了。你们要哭就赶紧哭,哭完了赶紧办正事。” 几个小兵于是放声大哭:“哇——” 狩王哭笑不得:“……” “王爷,您、您可回来了——”这时,营房外涌进一大堆将士,门外还堵满了人头,一个个都红了眼,激动万分。 狩王无奈,站起来:“本王无事,你们要看就看个够吧,看够后就回去办正事。” 将士们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便都齐刷刷地看着他,生怕他只是幻觉,一眨眼就没了。 狩王再如何冷情,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也暗暗动容。 禁军四营中,左魅管辖的神武营和范进管辖的神佑营已经被秋夜弦控制,神勇营算是“中立”,而神威营对他最为忠诚,所以,他将神勇营选为回城后的第一站。 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就算是秋夜弦,也不敢对他下手。 他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得出来,他们对他的情义,并无虚假。 最后,还是神武将军霍又归冷静下来,大声道:“将军受伤,又很累了,各位先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待将军处理好伤口后,有什么事到时再说吧?” 众人实在舍不得离开,但看到狩王一身的伤,也怕打扰了王爷,便只得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营房里安静下来。 军医已经赶到,先是抹了抹眼泪,然后给狩王检查和处理身上的伤口。 185 臣要退婚 狩王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刀伤,但都不致命,只能看得出来他必定经历了一场恶战。 狩王在等待军医包扎好全身伤口的时间里,简单地向在场的将领和亲兵说明了自己失踪的内情。 “入驻紫元山那日,我追击可疑人物至一处山谷之中,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中后背,昏迷过去。待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秘室里。囚禁我的人物从不露面,从不说话,只是每日给我准备饭菜。” “秘室里不见天日,我也不知道被关了多长时间。而后我又被弄昏。醒来时已经落入血月兵团的手里。血月兵团似乎想拿我与朝廷作交易,没有杀我。昨天晚上,他们将我带至风谷口,我寻了一个机会逃走,然后再潜入城中,直到甩掉追兵之后再回军营。” 他就这样解释他如何失踪、又如何出现在城中。 他没有说明细节,也没有人追问。 他本就不喜欢说话,这次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实属难得,将士们可不敢再追问。 待狩王全身的伤口都包扎好之后,狩王刚想召开会议,就有亲兵进来请示:“王爷,营外聚集了大量百姓,说是想见王爷,咱们怎么劝都劝不走。您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狩王站起来:“我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吧。” 众将士都惊讶不已,但也很高兴,以王爷的才能和威望,若是再亲切一些,一定会博得更多的百姓喜爱。 军营大门外,密密匝匝地围满了百姓,宛如潮水涌岸一般。 百姓激动地高呼着:“我们要见王爷!要看看王爷是否安好——” 狩王披着一身的绷带,裹着一身的血腥之气,走出大门,踩上一块石板,只是伸手挥了一挥,所有人就安静下来,惊艳而仰慕地看着他。 “多谢各位对本王的关心!”狩王难得当众对百姓说一次话,“承蒙上天眷顾,本王已经没事了!本王向各位发誓,本王定会守卫大尚江山和大尚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短短一句话,掷地有声,气势如虹。 围观百姓无不受到感染,个个情绪高涨,挥臂高呼:“狩王狩王,狩强敌,守江山——” 声音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了整个军营内外,大地似乎都在隐隐颤动。 闻讯赶来的朝廷官员和其他军营的将士见到这样的场面,无不心惊。 狩王每一次遭遇劫难,威望都会再上一层楼。 支持狩王的人自然窃喜,反对狩王的人只能各种羡慕妒忌恨,皇上的心腹们则黯然叹息:以狩王如今的威望,就算是皇上,也很难能撼动到他了! 皇上虽然是皇帝,地位与权力至高无上,但皇上也就是这三四年来才锋芒毕露,而狩王已经成名十几年,相较为国家所做的贡献和建立起来的功勋,皇上还是逊了狩王一筹。 狩王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些狂热追逐他和呼喊他的百姓中,带头造势和暗中煽情的,就是他派出去的暗探。 经过这一次事件,他和秋夜弦已成不公开的对手,他需要民心,需要更高的威望,需要让秋夜弦更忌惮他,所以,他加强了对舆论的引导和强化。 因为秋夜弦没有防备,效果很好。 他又冲百姓挥了挥手,甚至露出清浅的微笑。 这一笑,不倾国倾城,却倾神倾魔,令崇拜者们为之目眩神迷。 这一刻,聚在这里的黑压压的百姓们都相信,只要狩王在,费国奸徒休想侵占尚国一寸土地。 狩王看到百姓们的情绪得到了一些发泄后,大声道:“各位的心意,本王已经收到。如今费国奸细在天洲作乱,本王要即刻投入到剿敌之中,才能对得起各位的期待。所以,还请各位尽快散去,切勿影响了作息。” 既然朝廷已经公开宣布他是被费国奸细绑架的,他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个说法。 屡次被费国奸细绑架和暗杀,屡次逃出生天,这样的他,将会成为传说级的英雄。 将士们见状,也赶紧上前,好声劝慰百姓们离开。 百姓们看到狩王伤痕累累,也不忍狩王劳累,纷纷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语以后,不舍离去。 现场终于安静下来。 狩王这才转身回营。 赶到的朝廷官员纷纷过来跟狩王打招呼,狩王疲惫地道:“这次的事情,本王自会向皇上说明,还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去。” 朝廷官员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多说,问候了几句后纷纷离开。 接下来,狩王就与在场的将领开会,忙碌不停。 很快,狩王突然出现在神勇营的消息传到了秋夜弦和伍燃等人的耳里,两人皆是震惊不已。 伍燃立刻回营,秋夜弦则赶回皇宫,换回皇帝的装束。 傍晚的时候,刚刚结束会议的狩王在一批亲兵的护卫下,赶往皇宫,沿途又引来百姓注目。 秋夜弦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下迎接狩王。 两人相见,秋夜弦显得很是激动和惊喜,狩王则是两眼红丝,一脸疲惫,态度还是淡淡的。 秋夜弦关切地问候狩王,狩王对此表示感谢。 然后两人走入御书房,狩王简要说明了自己失踪、逃走、回来的过程,秋夜弦非常关切地询问了其中的种种细节,狩王能答的都答了。 因为狩王是被迷晕后带走的,后来又被囚禁在秘室里,这期间什么都不知道,秋夜弦问不出太多的内幕,只能再一次向狩王的遭遇表示愤怒和同情,向狩王的英勇表示佩服和慰问,狩王照例感谢皇上的关心。 总之,这次的君臣会面,很标准,很规范,君主表现出了君主的胸怀和关心,臣表示出了臣的感激和服从,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不过在演戏罢了,谁都无法从对方身上看出半点不满和杀意,即使他们对对方充满了杀意。 最后,秋夜弦放弃了问出内情的计划,关切的道:“王爷遭了这样的罪,受了这么多的伤,接下来就好好在府里养伤,暂时勿管公务,免得劳累过度……” “不!臣一定要参战!”狩王却强硬地回绝了皇上的好意,脸上闪过一抹狞色,“费国奸细暗算臣,臣为此吃尽了苦头,若不将这口气讨回来,臣无颜苟活于世!” 秋夜弦看他这么强硬,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便又露出敬佩之色:“王爷的心意,朕深感佩服。如此,还请王爷带伤为国效力。” 狩王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不会放过敌人!” “敌人”这两个字令秋夜弦的眼皮跳了跳,但他还是笑了笑:“嗯,这是当然的。” “皇上,”狩王忽然话题一转,“看在臣这次死里逃生,又杀了十几名叛党的份上,能否请皇上给臣一个赏赐?” 秋夜弦颌首:“以王爷的功绩,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王爷也可以跟朕要赏赐。所以,王爷若有所求,但说无妨,朕能给的,一定给。” 狩王道:“不瞒皇上。臣这次能够死里逃生,是因为得到了一名女子救助,若无这名女子,臣定死了不下三五次。臣不仅感激这名女子,也对她颇为好感,臣想娶她为妻,还请皇上取消臣与祝小姐的婚事,成全臣的心意。”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暗中让人放出风声,说祝芒乃是扫帚星的根本原因。 秋夜弦十分意外,着实想不到狩王会在这节骨眼上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露出好奇的表情,道:“这个女子姓甚名谁,如何救了你?” 狩王道:“这个女子其实并不想与臣有太多纠葛,臣在处理和安排好一切之前,不便透露她的姓名,还请皇上谅解。臣在逃亡途中,走投无路之时,是这个女子数次引开追兵,将臣救了下来,并为此受伤,容貌受损。臣在受伤和饥饿无力之时,也是这个女子一直在照顾臣。没有他,臣早死了。” 秋夜弦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么说来,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狩王岂不是早就死了?他的心愿岂不是实现了? 他应该很讨厌、很恼火这个女人才对,但是,他为什么又有点羡慕狩王呢? 很久很久以前,不也是有这样一个女子,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受伤累累,容貌受损…… 于是,他的心脏,就狠狠的痛了一痛。 他微微甩头,将多余的思绪抛开,对狩王道:“朕明白你的心意,朕也愿意成全。但是,你娶这个女子与朕所赐的婚事并不矛盾,你大可不必退婚。” “不!臣只想跟这个女子厮守!”狩王再次显示出了他的执着,“臣绝不让这个女子当妾!绝不让这个女子遭受任何委屈!臣要让她当臣唯一的妻!臣愿为国舍命,不求别的奖赏,只求皇上成全这一次!” 秋夜弦:“……” 原本,狩王是一个除了姐姐,对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毫不在意的男人,他会对一个女人执着,原本也是别人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但是,狩王在突然之间就显示出了普通男人才会有的、对一个女人的痴念,这种转变……实在太难让人理解和接受。 秋夜弦以为自己还挺了解狩王,但现在,他深深觉得狩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难以捉摸。 是狩王变了?还是说,这样的狩王才是真正的狩王?还是说,那个救了狩王的女人拥有那么大的魅力? 186 只求今生不负她 半晌,他才道:“你这么说,将你府里那些陪你多年的姬妾置于何地?” 狩王没有半点愧疚和动摇,铿锵地道:“如果她们愿意离开,我会补偿她们。她们若是不愿离开,我也不会赶走她们,但我一生都不会爱她们和碰她们。随她们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在乎被全天下的女子怨恨,我只求今生不负她!” 秋夜弦心头一震,目光迅速闪动,表情异常复杂。 不在乎被全天下的女子怨恨,只求今生不负她? 阴九杀哪来的这种念头和魄力?谁给了阴九杀这样的自大和自信? 阴九杀……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做得出这样的事? 这么多、这么多的女人独守空房,思念成灾,阴九杀怎么舍得对她们如此无情? 只为了一个女人,就无情的抛弃这些女人,阴九杀还是男人吗? 良久,他才道:“你,对她们就这么狠心?” 狩王淡淡道:“是,我是狠心的人!在我的眼里,天底下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其他女人连根草都不如!” 秋夜弦:“……”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打败了。 甚至,他有一种他永远都无法战胜这个男人的感觉。 因为,他永远也做不到像这个男人一样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只要一个女人、只对一个女人好。 凤惊华很好,好到他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再遇到她那样的女子,但是,他无法只爱她一个女人。 她想要的,就是这种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只与一个人相守的感情,而他,被千千万万的女子所爱着、所追逐着,他舍不得那些女子。 所以,他丢弃了一个凤惊华,选择了千千万万的女子。 而阴九杀却丢弃了千千万万的女子,选择了他想要的那一个女子。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阴九杀更蠢的男人! 可是,他为何如此妒忌阴九杀? 此刻的阴九杀,为何如此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闪亮到令他的眼睛都要瞎了! 阴九杀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平静、安详却坚不可摧的眼神看着秋夜弦。 这样的眼睛,令秋夜弦心脏一阵一阵的揪紧,一阵一阵的抽痛。 因为,这样的眼神,跟凤惊华最常见的眼神,一模一样。 惊华……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 你对我的情意,是不是也像眼前这个男人对他所爱的女人一样,无声无息,却坚不可摧? 阴九杀那双看透了生死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心里的痛,突然闪过一抹嘲讽的冷笑。 秋夜弦捕捉到了这种嘲讽,心头一凛,回过神来,迅速戴上完美的面具:“朕赐婚之时,你并未提出异议,如今已过一个多月,婚期在即,你却突然提出悔婚,于情于理不合。你身为受人景仰的王爷,应为世人表率才对。” 阴九杀淡淡道:“那就让世人尽管唾骂臣好了。” 他不是秋夜弦,秋夜弦却以秋夜弦的道理教训他,可笑之至。 秋夜弦:“……” 半晌他才道:“这么办罢,你先娶祝小姐,而后再娶你中意的女子,两人平起平坐,皆为王妃。”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如果阴九杀再不接受,就是太不识趣了。 但是,阴九杀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会看别人脸色的不识趣的男人。 阴九杀毫不犹豫地就道:“我的妻,永远只有一人。” 秋夜弦握着龙椅把手的手一拍,怒道:“你要抗旨吗?” 阴九杀道:“皇上说过,只要皇上能给的,就一定给。” 秋夜弦咬牙:“狩王爷,朕敬重你是国之栋梁,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抗旨。” 阴九杀还是不为所动,只说了四个字:“君无戏言。” 秋夜弦盯着阴九杀。 阴九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良久后,秋夜弦道:“你刚回来,又受了伤,现在一定很累了,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取消婚约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朕最后的决定。” 他是皇帝,他已经做了让步,绝对不会任由臣子为所欲为。 阴九杀知道现在谈不出什么结果了,便拱了拱手:“臣告退。” 秋夜弦点不点头无所谓。 他不会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决定。 会杀人的,有能力杀人的,也不止秋夜弦一人。 他从来就没怕过秋夜弦。也没怕过任何人。他唯一怕的,只是失去重要的人。 阴九杀的身影消失以后,秋夜弦抓起一只杯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名贵高雅的青花瓷杯,被摔成碎片。 现在不是在意阴九杀的婚事的时候!他逼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推敲阴九杀的说辞里有几分真话。 他不相信阴九杀说的都是真话。 像阴九杀那般精明的人物,会意识不到自己中了他和黑无量的圈套? 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而他在明处,阴九杀在暗处,他根本无法窥知阴九杀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然而,只要查不到阴九杀到底是如何逃出阵法的,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只能继续调查,多查到一些线索,就能让他多接近真相一分。 不过他能确定,阴九杀对自己一定已经起了防范之心,说不定还产生了敌意,他杀掉阴九杀的难度更大,同时,他也必须加强对阴九杀的防范。 阴九杀对权力没有欲望,但为了保护重要的人,阴九杀绝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阴九杀走出皇宫,一众亲兵便围了上来,将他保护在中央。 天已经暗了,亲兵以合理的距离,在前后左右保护他。 他策马回营,没有回阴府。 现在的神威营,是最安全的地方。 秋夜弦这次没能杀掉他,以后更别想能杀掉他。 而且,秋夜弦每对他下一次毒手,他就要秋夜弦付出一次代价,就像这次一样。 ——狩王阴九杀,就是这样的男人。 离开紫元山以后,阴九杀需要安全、合理地回城,所以,他让暗探联系连横,连横在风谷口挑了一些亡命之徒,在他们身上印上血月兵团的标志。 随后,阴九杀让暗探拿上他的宝剑、令牌,用鲜血写下“拿兵符交换狩王”的布幅,钉在人来人往的京衙大门上,让所有人、包括衙门都知道自己还活着,为自己“浴血归来”打下伏笔。 阴九杀相信,只要全京城都知道他还活着且有希望活着回来,那么,秋夜弦就不能不顾民意,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让范江带着兵符,依照布幅上的要求去风谷山换人。 伍燃开始行动的时候,阴九杀已经杀掉那些“血月兵团”的假杀手,制造自己杀掉敌人后逃走的假象,然后绕远路,从风谷山的另一端潜进京城。 在这个局里,阴九杀清楚,秋夜弦想要的结果一定是“朝廷全力救人,但敌人还是残忍地杀了狩王”,所以,他推测伍燃一定会连夜派人去风谷口埋伏:一来想将“敌人”抓到;二来不怕动静闹大,导致交易失败,狩王被杀;三来如果交易顺利进行,他们就顺便将狩王给杀了,将责任嫁祸给“敌人”。 因此,那个晚上,在那条路上,出现的全是伍燃的人,阴九杀随便杀掉谁都赚了。 不过,阴九杀并不打算现在就跟伍燃决一生死,而且赚有赚大赚小,他不贪心,他只想杀掉范江。 范进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基本上没有落单的时候,想杀掉范江没那么容易,而这个晚上,范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才是目标,缺少防范,露出了破绽。 在黑夜中,阴九杀的暗探要准确找出范江的位置并不容易,但也因为在黑暗之中,暗探才能乔装成范江的亲兵,悄悄跟在范江的身边伺机下手,所以,范江被这样被杀掉了。 暗探见好就收。他们杀掉范江之后就将范江的尸体连同战马带走,隐匿起来,拖延时间。 伍燃在路上和风谷山搜查的时候,阴九杀已经悄悄地潜进京城,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英雄浴血归来”的形象出现,这种时候,就算秋夜弦或伍燃的人发现了他,也无法当着无数百姓的面下手。 阴九杀就在无数百姓的见证下和无意识的“保护”下回到神威营,令秋夜弦和伍燃失去杀他的机会。 阴九杀设下“让范江拿兵符去交换狩王”这一招,不仅是为了杀掉范江,也是为了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伍燃带着他的人连夜出城,城里的眼线必定大为减少,那么,他独自出现在城里时,受到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少。 经过这次较量,禁军的势力重新进行了洗牌。 伍燃趁阴九杀失踪的时机提携自己的亲信,提升了自己的威望,这是他的收获,但同时,阴九杀和连横也趁机除掉了伍燃和秋夜弦的一批亲信,让自己的人和其他势力趁机上位,双方有得有失,目前势力持平。 但考虑到秋夜弦和伍燃原本牢牢的控制了神武、神佑两处军营,而神佑营因为范江之死而不再受到他们的控制,令阴九杀拥有了控制神佑营的机会,所以说,秋夜弦和伍燃的损失更大一点,阴九杀得到的好处更多。 ——这样的结果,就是阴九杀的报复。 对于阴九杀来说,帝也好,神也好,魔也好,只要胆敢对他下毒手,他都不会忍气吞声! 187 你要嫁给狩王吗 “本王有了中意的女人,本王今生只要她一人。你们若是愿意离开,尽管开出条件。你们若是不愿离开,就尽管在这里呆下去,但本王今生不会碰你们一根头发。”这是阴九杀回到阴府后,对名义上仍然是他的女人们的第一句话。 六个女人都呆呆的看着她,满腔的惊喜与激动,被这句话瞬间浇熄。 祝芒走了,王爷回来了,一切看起来都称心如意,但为什么,死里逃生的王爷回到家里,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她们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她们已经彻底懵了。 似乎过了很久以后,兰姗姗才结结巴巴地道:“王爷,您、您这是赶我们走吗?” 阴九杀淡淡道:“是,本王对你们没有半点儿女私情,也没有半点亲情,希望你们统统离开。” 活到现在,他从未对女人产生过男女之爱,也从不主动亲近任何女人,这些女人,全部都是别人塞过来的。 他对她们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过去,他懒得把时间花在她们身上罢了。 众女皆是脸色发白。 这是王爷第几次遣散府中的女人了? 她们以为她们坚持留在王爷身边,王爷对她们就算没有爱情,也会有亲情,但原来,王爷对她们仍然半点情都没有,真没有什么比这种现实更令她们如鲠在喉,芒刺在背,却又无可奈何了。 紫依依定了定神,婉声道:“王爷,身为您的侧室,依依斗胆问两句,您与祝小姐的婚事如何处理?您所爱的那名女子又是何人?咱们可否与她见上一面?依依虽然得不到王爷的心,却始终深爱着王爷,就算要离开,至少也想知道王爷所爱的女子是怎么样的人,否则,依依不甘心啊。” 这番话,说出了所有女人的心声。 先是突然冒出一个祝芒,有皇上撑腰,接着又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令王爷对她情有独钟,只有她们,全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弄不明白。 兰姗姗也道:“是啊,就算咱们输得再惨,也该让咱们知道输给谁,是不是?” 她们嘴上这么问,却都没有指望王爷会回答。 王爷从来就不是爱解释的男人,更不是怕别人误会和怨恨的男人。 但是,阴九杀却意外地告诉她们:“我不会娶祝芒。我要娶的女人只有一个。这个女人是怎么样的女人与你们无关。只要我喜欢,就算她貌如无盐,心如蛇蝎,目不识丁,名声狼藉,在我心里也无人可及。” 众女心头大震:“……” 王爷是认真的?王爷居然为一个女人认真?这样的事情,她们之前想都没想过。 面对这样的王爷,她们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紫依依沉默了半晌后,缓缓的道:“依依说过,就算依依得不到王爷的心,依依也深爱着王爷,绝对不会离开。” 她离开了王府,能去哪里?给某个权贵或富豪当玩物? 不如继续留在王府当侧室,继续跟王爷的其他女人争。 不过,以后再争时,她不会再把在场的这些女人当对手,她只会把王爷喜欢的那个女人当对手。 想尽一切办法弄死王爷喜欢的女人,就是她以后的人生目标。 她这么一说,兰姗姗也咬了咬牙:“姗姗也深爱王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 她也想过离开,但她离开了又能去哪里? 她想出人头地,想扬眉吐气,只要离开了王府,就算王爷给她豪宅仆佣,她也会成为笑柄,也不会遇到比王爷更强的男人,所以,不如继续留下来。 金兰院四姐妹见她们要留,心里那口气实在咽不下,也纷纷向她们学习,表示要留在王爷身边。 阴九杀看着这些女人,对她们的冥顽不化报以一个突如其来的笑容:“既然这是你们最后的选择,本王也无话可说。” 然后他就起身离去,没有看她们一眼。 紫依依等人木然地看着王爷离开,没有哭,没有骂,因为再怎么哭和再怎么骂,那个男人也不会有感觉。 她们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情:王爷中意的女人到底是谁?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出现? 她们迫不及待地想跟那个女人斗,让那个女人后悔此生遇到了王爷。 舍不得放弃现在的地位,又无法得到丈夫宠爱的女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不过,她们若是得到丈夫的宠爱,就会满足了吗?这个问题,她们拒绝去想。 很快,狩王在逃亡途中被一个女子所救、从而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子,为其再次遣散所有妻妾并不惜抗婚、今生只要娶其一人的故事,又火速蔓延全城。 坊间议论纷纷,起初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支持者最终占据了主流。 “祝芒乃是克夫克亲之命,王爷娶了她,阴家就要绝后了,万万娶不得!” “你们说得没错!祝芒一来,王府就死人,王爷就出事。祝芒一走,王爷就平安的回来了,所以说啊,这女人绝对是天降煞星,谁娶谁倒霉!依我看,救王爷的那个女人说不定是王爷的福星,王爷娶了她,阴家一定会枝繁叶茂!” “唔,此话有理。就是不知王爷看上的女人是什么模样,想来定不是庸俗的女子……” “哎,你们别想得这么美!皇上所赐的婚事,哪能这么容易取消的?那个女子啊,最多就只能当个妾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女子到底配不配得上王爷!若是配得上,我就服,要不然我就诅咒她……” …… 坊间在急切地等待这出戏的发展,也在到处寻找和打听那个女子的事情。 除了连横,只有秋骨寒知道狩王想娶的那个女子是谁。 秋骨寒的眼睛,盯着手中的书页,目光却落在地面上。 地面上,是那个女人被烛光映照后投射于地面的身影。 身影很笔直,一动不动。 狩王要娶“救命恩人”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一定也听说了,并知道狩王所指的女人就是她。 她在想些什么?她心动了吧? 被狩王那样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追求,甚至不惜与皇帝、与世俗相抗,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 他胡思乱想,久久没有翻动书页,而立于一侧的凤惊华,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她的脑子里,想的都是狩王的决定。 狩王怎么会放出那样的风声?狩王到底想做什么? 无论她怎么想,她都想不出狩王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秋骨寒借着倒茶的机会,偷偷往后瞄了数眼,发现她心不在焉,连自己心不在焉都没发现后,心里便知道,她已经被狩王的放言乱了心神。 啪!他将书册往桌面上一拍,转头,盯着凤惊华:“你要嫁给狩王吗?” 凤惊华也回过神来,淡淡道:“不会。” 秋骨寒心里一喜,而后狐疑:“真的?” 凤惊华道:“这个问题,你还是问你自己罢。” 秋骨寒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凤惊华道:“你不需要知道。” 秋骨寒抿了抿唇:“我当然需要知道。你若是嫁了他,还怎么管我?” 他可是她的棋子和筹码,她敢把他丢到一边,置之不理? 凤惊华唇角一勾,染上几分嘲讽:“就算我与你隔着千山万水,你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费了这么多功夫救出这个小鬼,又费了这么多心力照顾他,可不是为了做善事。 她费出多少,她就会要求他付出多少报酬。 在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前,他休想逃出她的掌控。 秋骨寒:“……” 半晌,他道:“你对狩王的心意,就一点都不动心?” 凤惊华突然就冷笑一声:“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为我去死,我也不会动心。” 秋骨寒:“……” 他还想问什么,但凤惊华已经转身走出去:“时候不早了,你准备休息吧。” 狩王中意她?狩王爱上了她?狩王非她不娶?狩王只想与她厮守一生? “我不会相信这些流言。别告诉你相信这些流言。即使这些流言是你放出来的。”不久以后,凤惊华站在阴九杀的面前,看着他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是深夜,营房里没有第二个人。 阴九杀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注视着她:“我想,这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好的搭档。如果我们结成夫妻,我们便是一辈子的搭档,一辈子的战友。” 凤惊华微微蹙眉:“搭档也好,战友也罢,这种关系能不能持久,靠的是利益关系支撑。你何必扯上婚姻?” 阴九杀道:“如果我这一生必须要跟一个女人厮守,那么,我只能接受你,我无法接受别人。” 事实上,在这次的劫难之前,他从未想过要跟任何女人亲近和相守。 他的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与家人,不在“女人”之列。 凤惊华道:“我这一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不会与任何男人同床共枕,不会与任何男人生儿育女。你娶像我这样的女人,有意义吗?” 她并非痛恨男人,并非刻意排斥婚姻,她只是没有力气去做这些事情。 阴九杀笑了:“巧好,我也一样。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不会与任何女人生儿育女,甚至不需要跟女人同床共枕。所以,再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我的妻,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夫。” 凤惊华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他真的这么想吗?用一桩有名无份的婚姻来坚固两人的搭档、战友关系? 188 我们是天生一对 阴九杀平静的看着她:“你陪我困在紫元山的时候,我就想,我们就这样并肩前行,同舟共济,永不背叛,不是很好吗?” 凤惊华:“……” 连她都觉得,她和他被困在紫元山的那一个月的生活,几乎是完美的。 阴九杀又慢慢的道:“只要我们成亲,就能将这样的关系永远维持下去。那时,我就已经决定,如果我要与女人相守,那个女人只能是你,所以我才会做这些事情。但我不会勉强你。接不接受,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凤惊华看着他,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她走到狩王身侧:“站起来。” 阴九杀站起来,静静地与她,面对着面,四目相视。 近在咫尺。他们都感受得到对方的气息拂在自己脸上。 没有心跳如擂。没有面红耳赤。目光没有躲躲闪闪。一切都那么坦荡,从容。 凤惊华忽然脱掉上身的衣服,只着白色的束胸,而后拉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盯着他:“你想和我睡吗?” 阴九杀摇摇头。 他也是男人,并非没有生理欲望,只是清心寡欲罢了。 他也并不是讨厌女人,他只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热忱与兴趣,他会活着,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到该死的时候。 凤惊华伸出双手,三两下扒掉他的衣服,然后贴上他光裸的身体,紧紧抱住他,问:“现在呢?” 阴九杀道:“没有。” 他偶尔也会有生理欲望,但绝对不是在这种时候。 凤惊华又抱了一会,放开他,对他微笑:“我也是一样。” 即使这样紧紧地拥抱他,她也没有任何欲望。 果然,她对于男人的欲望与热情,在前一世都被耗尽光了。 前一世,她虽然与秋夜弦没有夫妻之实,但她的心里,却时时涌动着对他的欲望与热情。 前一世,她强烈地渴望着与秋夜弦成为夫妻的那一天。 这一世的她,其实只是一个死人吧? 就像狩王一样。本就是早该死掉之人。所以,没有了生人与常人的那些欲望? 面对她的笑容,阴九杀也笑了:“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凤惊华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我们成亲,我也许会暴露身份,你就不担心吗?” 阴九杀道:“你暴露身份又如何?你与秋夜弦没有婚约,也没有做过什么该杀的事情,秋夜弦还能当着世人的面迫害你和追杀你?就算他想除掉你,也先得除掉我。我与他早已是敌人,我并不介意与他撕破脸。” 但他相认,无论秋夜弦有多么想杀他,都不会公开跟他翻脸。 才登基一年多,没有母族支持的新帝,想铲除一个成名多年、根深蒂固的大将军,没那么容易,秋夜弦不会轻易冒这种险。 最大的可能,还是维持现状,明和暗斗,看谁能撑到最后。 凤惊华沉默。 狩王说得没错,就算她身份公开,秋夜弦又能拿她如何? 之前,她不能暴露身份,是因为她的家族深陷危机,她没有能力自保,但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父亲和狩王巩固权力并站在她这一边,秋夜弦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她若是公开身份,秋夜弦一定会意识到她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以他的心机、品性和如今的权力,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半晌,她才道:“我隐在暗处,会比公开露面更有优势。” 她和秋夜弦太了解对方,秋夜弦若是要暗算她,一定多的是办法,所以,与其她公开与秋夜弦为敌,不如隐在暗处下手。 阴九杀道:“谁说我的王妃一定要公开露面?露不露面是狩王妃的自由。只要狩王妃不愿意,就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露面。如果有人想治她的罪,就先治我的罪。” 一个男人走到了他这样的高位,在享受至尊权力的同时,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比如婚姻、规则就由不得他作主。 他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容易,但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 在这番话的背后,是他强大的自信与能力。 凤惊华的眼睛,微微放大,凝目看他。 她没有想到,重生一世,会有男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能相信他吗?不是相信他对她的爱情,而是相信他的承诺? 前世,秋夜弦就给了她很多类似的承诺。 阴九杀道:“你不需要勉强你相信我。我自会向你证明我说到做到。”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后,道:“好,我等着看你的证明。” 而后,会谈结束,她连夜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第二天,阴九杀亲自前往祝府,去找祝巫商谈退婚的事情。 他去的时候,正是街上人潮如流之时,他坐在黑色骏马之上,带着几十名侍卫,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人流中路过,宛如从幽冥地府里走出来的绝色丽鬼,吸引无数眼光。 很多人跟着去凑热闹,一直跟在祝府之外。 当时祝巫不在府里,阴九杀开门见山地对出府相迎的管家说:“本王要与国师商谈退婚的事情,国师既然不在府上,本王就在祝府等,等到国师回来为止。” 全场无声。 狩王的决心与态度,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有震惊,有摇头,但是,没有人不佩服他的胆量与魄力。 祝府管家小心翼翼地道:“国师昨天已经奉旨离京,去民间为百姓祈福去了,要过好多日才回来。王爷公务繁忙,小的不敢让王爷干等。” 国师是事先测到留在家里是非多,便请旨离京去了,哪里会那么早回来。 阴九杀道:“那本王就与祝小姐亲自谈一谈。祝小姐总在家了吧?” 管家想说不在,但是,一个待嫁的女子大白天的不在家里,说出来有损名节。 至于未婚男女不宜见面什么的说辞,祝小姐前头都已经住进了阴府,现在不让狩王与祝小姐负面,也未免太做作了。 没办法,管家只得道:“王爷里边请。” 阴九杀随管家走进祝府,他的那些侍卫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全部守在大门外。 祝府里头也有很多机巧,绝不是外人能够随便乱闯和生事的地方,这些侍卫一点都不担心王爷会出事,再说了,王爷若在祝府里出事,祝府以后就别想再混了。 阴沉厚重的祝府大门关上了,但围观百姓还是挤在门前,等着结果。 也没过太久,阴九杀就从祝府走出来,准备离开。 有围观者斗胆问道:“王爷,您与祝小姐谈得怎么样了?” 阴九杀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祝小姐说她并不执着于这桩婚事,一切听众家里的安排。” 他一回答,其他人就控制不住好奇心,追问:“那这门婚事,到底还要不要结了?” 阴九杀道:“本王已经另有所爱,自然是结不成的。” 围观者更来劲了:“王爷您爱的女子到底是谁?啥时候带出来让咱们见见?” 阴九杀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她原本貌美如花,却为我多处受伤,脸部留下了伤疤,不得不以面纱遮脸,就算我带她出来,你们也不会看到她的面容。” 围观者:“……” 阴九杀翻身上马,大声道:“就算她容貌尽毁,于我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 而后就策马离开。 围观者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后,有人道:“都说王爷清心寡欲,但我看,王爷根本就是个情种嘛。” “我也觉得王爷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嘛。传说中都说王爷很难亲近,寡言少语的,可我看王爷就挺亲切的,刚才还回答了我的问题……” “不过王爷的美貌倒是跟传说中的一样,真是美得想忘都忘不掉啊……” 这话引来所有人的附和。 阴九杀确实有了些许改变。他必须要改变。因为局势已经不一样了。 想与帝王对抗,他再也不能继续清心寡欲。 阴九杀在这一天的举动传开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不会娶祝芒。 他会不会跟祝家翻脸?会不会因此得罪皇上?全城拭目以待。 秋夜弦也在等,等着阴九杀找上门来逼他取消婚事。 不管一个王爷如何位高权重和声望涛天,公然抗旨都是绝对不可以被容忍的行为,如果阴九杀非要抗旨,他就以这个理由将阴九杀一军。 京城永远不缺乏惊爆眼珠的热闹可看。 才过了几天,祝府就突然传出祝芒因为被狩王抛弃而自杀未遂的消息,令坊间大饱耳福,热议不休。 据说,祝小姐对狩王痴心一片,已将自己视为狩王的妻,只待狩王上门迎娶,然而狩王突然上门要求退婚,祝小姐良善,本想成全狩王,无奈抵挡不住心碎之苦,欲一死了之,幸得丫环发现得早,才避免了悲剧…… 因为祝小姐在这出故事里显得太可怜,舆论迅速站在祝芒这一边,对狩王开始了强烈的舆论讨伐。 “皇上赐婚的时候,王爷没有异议。祝小姐提前入住阴府的时候,王爷也没有异议。据说祝小姐住在阴府时,王爷常常与祝小姐于夜间饮酒作乐,亲密如同夫妻,祝小姐此生已经不能再嫁予别人。如今王爷始乱终弃,无情无义之至!这样的人品,如何可信?如何守护大尚江山?” ——这是主流观点。而且事实确实也是如此,就算是狩王的崇拜者,也无法反驳。 “据说王爷不顾君臣礼仪,逼迫皇上取消赐婚,皇上感念王爷的功绩,愿意让王爷同时迎娶祝小姐和那位女子为王妃,然而王爷不依不饶,完全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这样的议论,令狩王声誉受损。 189 两位狩王妃 形势开始对狩王变得有些不妙,虽然不会动摇到狩王的根基,但终究令狩王蒙上了污点。 可即使这样,阴九杀也没有任何动摇,坚持己见,拒绝解释。 当然,他心里清楚,这种消息是秋夜弦让人放出去的,目的就是给他施压。 就在这个时候,凤惊华出现在他面前,问:“为什么秋夜弦非要把祝芒赐婚予你?” 之前,她只是认为秋夜弦又想将一个耳目塞到狩王身边,或者想利用婚姻牵制狩王,但现在看到秋夜弦如此执着,又听到了关于祝芒的种种传闻,她觉得事情有点不太正常了。 阴九杀道:“因为祝芒是极其罕见的天煞孤星之命。” 他将从祝冥那里听到的一切,以及祝芒入住阴府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凤惊华。 凤惊华听后,道:“秋夜弦说可以让你同时娶两位王妃的传言,可是真的?” 阴九杀道:“是真的。” 凤惊华笑了笑:“那就按他的话办吧。我与你成亲。但你也无需取消与祝芒的婚事。” 阴九杀目光一凝:“理由?” 凤惊华道:“你不怕被祝芒克死,我也不怕,她若是能把阴府的女人克死,真是再好不过了。另外,祝芒是秋夜弦赐婚的王妃,以后若是需要狩王妃出面,就由她出面好了。而我,只需要充当幕后王妃就好,无需在人前露出真容。” 阴九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么做的风险也不会太小。” 祝家的人总有些奇怪诡异的手段,跟祝家人如此亲近,总不会有好事的。 凤惊华笑了笑:“事到如今,还怕什么风险呢?” 与更强敌为敌,“防守反击”的策略其实最有效的,形势越乱,对他们其实越有好处。0 阴九杀玩味地笑了一笑:“说的也是。” 凤惊华道:“婚事不必急于一时。我要写信给父亲,简要说明这边的形势,让他知道我的处境。信件来回一趟,最快也要一个月。” 一旦她成为狩王妃,即使蒙面示人,也会有暴露真容的危险,所以,让父亲知道她的处境,从而全力支持她,她才能应对最坏的发展。 阴九杀道:“那我们暂且订婚,让你露露脸,至于成亲,待时机成熟以后再办。” 就这样,两人就婚事达成共识。 凤惊华回去之后,连夜写了一封信给父亲,告诉她自己准备跟一个强大且可靠的男人成亲,但因为她与秋夜弦过去的纠葛,暂时不能公开身份与面容,希望父亲能应允她的婚事。若将来她的身份暴露,还望父亲做好防范,切勿被皇上给暗算了。 她将信件交给阴风,阴风会通过信鸽传书,将信件寄给沙洲城的同伴,再由同伴传给父亲。 她的信写得很隐晦,就算落到外人手里,外人也看不出名堂。 几日之后,阴九杀入宫面对秋夜弦,表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决定迎娶两位王妃,但因为他仍在养伤的缘故,至少要两个月之后才能考虑举办婚礼的事情。 强势顽固的狩王都做了让步,秋夜弦也显示出了胸怀:“如此甚好,这样,你既得偿所愿,祝小姐也不会被逼着走上绝路。”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至于你要迎娶的另外一名女子,也应该早些带去给太妃看看才是。” 到时,他会让姬莲一探那个女子的真面目。 爱上了拯救自己的女子,结为连理,不离不弃?他还是不能相信和接受狩王所说的理由。 阴九杀道:“臣早就想带那名女子去见姐姐,只是那名女子受伤毁容,不愿见人,臣向她保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强迫她拿下面纱,她才肯答应见人。臣请皇上恩准,只要臣的这位妻子不愿拿下面纱,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她露出面容,如此,臣才能带她进宫!” 秋夜弦道:“你护心爱女子的心情,朕能理解。但身为狩王妃,如此避世,恐怕难当王妃之责。” 阴九杀道:“所以,臣才会迎娶祝小姐。到时,王府的内务外事皆由祝小姐处理,臣的这位妻子只要陪伴和侍候臣一人就好。” 秋夜弦:“……” 每一次见到阴九杀,他都满心不是滋味,甚至有种失败的感觉。 他做不到的事情,阴九杀似乎全都做到了。 包括想要的女子毁容破相也心意不改。 这让他又想到了凤惊华的脸,突然之间就想看到那张脸,想得发狂。 他逼自己去想姬莲的脸、祝雪的脸,明明姬莲和祝雪的脸更完美更迷人,但为什么他却觉得凤惊华那张带伤的脸,才是最好看的? 阴九杀见他半晌不说话,又加强了语气:“臣请皇上恩准臣所爱的女子不论何时何地、在何人面前都可以遮住脸庞。” 秋夜弦回过神来,轻叹:“好,朕恩准了。” 阴九杀的脸上露出微笑:“臣谢圣恩。” 就这样,阴九杀的婚事就这么确定下来。 消息传出以后,舆论不再讨伐狩王,而是纷纷夸赞狩王知错能改,是个英雄,同时,“祝芒克夫”的传言再度风行,坊间纷纷为狩王担忧。 这时,阴九杀又及时出来辟谣:“祝小姐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子,本王绝不相信这样的谣言。” 他都这么说了,坊间也不再多加议论,但是,关于祝芒的传言并未就此消散。 又过了两日之后,阴九杀带着传说中他所爱的那名女子,进宫去见阴太妃。 秋夜弦也有派人盯着阴九杀,在阴九杀前往皇宫的途中,姬莲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姬莲在前往缈香宫的必经之途上遛狗,等着与狩王“巧遇”。 果然,狩王带着一名女子出现时,小狗便朝陌生人跑去,嘴里“汪汪”地叫着,显得十分可爱,没有半点攻击性。 “欢欢,你别乱跑——”姬莲朝小狗跑去,假装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过来。 于是,她就这样与狩王和那名女子撞了个正着。 “臣见过贵妃娘娘。”阴九杀客气地给姬莲行了个见面礼。 阴九杀身边的面纱女子也跟着行礼:“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姬莲打过招呼后,好奇地打量面纱女子:“这位姑娘是?” 阴九杀拉起面纱女子的手:“回娘娘,这位华姑娘便是臣的另一位未婚妻子,臣今日带她进宫见姐姐。” 姬莲笑道:“原来是华姑娘。华姑娘既是王爷所爱之人,定然貌美如花,不会可否让本宫一睹会姑娘的真容?” 她在笑,脸上却带着明显的不悦之色。 在贵妃娘娘的面前,区区一个民女,竟敢系着面纱? 阴九杀一听,便知道秋夜弦没有告诉姬莲“未来的另一位狩王妃”为何要系着面纱的事情,想让姬莲找机会看到另一位狩王妃的真面目。 当然,他也知道,姬莲会出现在这里也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面纱女子抬头,恭敬的道:“回娘娘,民女面容受伤,心中极为自卑,不敢在世人面前露出真容,还请娘娘恕罪。” 姬莲触上面纱女子的眼眸,心头猛然就是一震: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怎么、怎么与凤惊华如此相似? 而且两人还、还都是面容受伤? 一时间,她居然有些心虚,下意识的回避对方的目光。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她堂堂一个贵妃,凭什么回避一个民女的目光? 于是她强硬起来,看向面纱女子,抬起下巴:“本宫绝非以貌取人之辈,请华姑娘放心的取下面纱吧。” 面纱女子有些手足无措,看向狩王。 阴九杀握紧她的手,似乎极为心疼:“娘娘虽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华姑娘却很在意面容的事情,还请娘娘在她的脸伤痊愈之前,切勿逼她。” 逼?姬莲的脸色很不好看了,自己是贵妃,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不能遮脸,这是规矩吧?听狩王的口气,似乎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她当场就想发怒,但是,她面对的是以强硬出名的狩王,就算她是贵妃,也不敢与狩王起冲突。 当下,她忍下这口气,微笑:“既是如此,那本宫就期待华姑娘早些痊愈,让本宫得以一睹华姑娘的绝世风采。” 面纱女子低声道:“娘娘过奖,民女惶恐。” 狩王道:“娘娘如若无事,臣就带华姑娘去见姐姐了。” 姬莲微笑:“去吧,代本宫向阴太妃问好。” 她盯着狩王与面纱女子的背影,有些发怔。 多么完美、多么相衬的一对璧人的背影? 这世上,居然有民间女子能衬得上狩王? 但,很快,她之前就涌起的心虚猛然膨胀、放大,迅速演变成不安:为什么那个女子的背影与……凤惊华如此相似? 是错觉,还是这两个女人确有相通之处? 她突然很想冲上去,将那个女人的面纱扯下来,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但同时,她潜意识里又有些害怕,害怕看到对方的真实面容…… “娘娘,”侍女婉珠低声道,“他们已经走远了,您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姬莲回过神,笑容无懈可击:“回去吧。” 这天晚上,秋夜弦前来仙霞宫,问起狩王中意的女人如何,姬莲淡淡道:“民间女子,还算有几分姿色,性子也还温驯好处,不过,论起品味和气度,终究不能与大家闺秀相比。真不知王爷看中了哪点。” 秋夜弦“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了。 姬莲随后笑着转移话题:“长公主即将满月,不知皇上可有想好要送长公主什么礼物?” 提到兰贵妃所生的长公主,秋夜弦脸上露出笑容,与她讨论起来。 姬莲脸上在笑,心里在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要让皇上见到那个女人!绝对不要让皇上知道那个女子与凤惊华不仅眼睛相似,还有几分神似! 190 大小姐的要求 在帝都,想找出一个“非常有名”的女子有多难? 基本不可能。因为帝都的名女子很多,其中很多人还很神秘,甚至还是隐居者或避世者,无法全部查找出来。 但是,在“非常有名”的前提下,将条件细化为: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家里有父母和妹妹,未曾生育,身段高挑,容貌出众,脸上有伤,气度不凡,头脑聪明。 另外附加其所具备的可能性条件:文武兼修,存在强敌,最近一年不曾公开露面。 依照这么多条件找人,能找到了吗? 黑无涯仔细整理他所知道的“华公子”的情报,然后交给心腹,让他们秘密去找符合这个条件的女子。 她说她拥有来自皇室的强敌,不能公开身份,那么他就不能公开去调查她的底细。 派心腹去调查之后,他还是觉得不够,又带着这些条件,去向安逸罗和秦若忧打听他们是否认识这样一个女人。 “符合这些条件的女人,大概只有一个!”安逸罗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吐出三个字,“凤惊华!凤惊华符合所有的条件!” “凤惊华?”黑无涯念着这个名字,“她是什么人?” 他记得他以前听过这个名字,但不感兴趣,所以没什么印象。 安逸罗环视四周几眼后,低声道:“凤翔空的大女儿。皇上的老情人。据说已经神秘死亡。” 黑无涯道:“请逸罗兄详细告诉我她的事情。” 安逸罗拧眉:“在那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打听她的事情吧?” 黑无涯这几个月都怪怪的,从华公子、狩王爱妾到这个凤惊华,黑无涯什么时候对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这么有兴趣了? 黑无涯想了想:“好奇。” 安逸罗:“你为什么要对她感到好奇?” 黑无涯道:“我只要看到神秘有趣的机关或玩具,就会想拆开来,弄清楚它是怎么回事……” “得得得,你不用解释了。”安逸罗赶紧摆手,“我把她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吧。” 凤惊华的传说,在这京城里,只要有耳朵和出过门的人,大概没有不知道的。 何况他这样的“京城四少”之一。 他如数家珍,侃侃而谈,黑无涯听得十分专注。 待他说完所知道的一切以后,酒楼已经过了饭点,楼上楼下一派冷清。 “呼,好渴好渴,好饿好饿。”安逸罗说完之后就拼命喝茶吃菜。 黑无涯陷入沉思,似乎在细细琢磨他的话,而后问:“凤惊华都有些什么敌人?” 安逸罗边吃边道:“详细的说不出来。不过,皇上的敌人,应该也就是她的敌人吧?” 黑无涯又想了想:“她与皇上的感情,真的很深吗?” 安逸罗道:“应该是吧。皇上在登基之前,就只有她一个情人。” 黑无涯道:“那为什么皇上在登基之后没有娶她,而是很快册封其他女子为妃?” 安逸罗:“……” 半晌后他擦了擦汗:“皇上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无涯兄,这种事情你在私底下问问咱们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到处嚷嚷。皇上的私事啊,这是咱们能过问的吗?” 黑无涯点头:“我明白了。我只在私底下问问你们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们有凤惊华的画像么?没有的话,你们能说说她长什么样不?我可以让画师画出来。” 他越是调查,越是有兴趣了。 “这不可能。”安逸罗摇头,“这个女人很神秘,很少公开露面。就算公开露面,也是戴着面纱。全京城啊,真没几个见过她的脸的。”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的脸上有伤?” “都是听说的啊。据说有人不小心见过她的脸,然后就悄悄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也都这么认为了。要不然啊,她好歹也是京城四美之一,干嘛总是遮着个脸?” “那么,凤惊华真的死了吗?” “应该吧。要不然长公主都出生了,她怎么还不出现?” 黑无涯又陷入沉思,喃喃:“她真的死了吗?如何死的?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逸罗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无涯兄,这种事情劝你别过问,真的。” 就算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想凤翔空的地位,想想朝堂和后宫的权力格局与纷争,他隐隐也能看出点门道来。 这种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黑无涯转头问秦若忧:“若忧兄呢?怎么看?” 秦若忧一直在听,直到被点名,他才浅笑着说了一句:“我也很想知道凤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无涯兄若是查到什么,还希望到时也跟我说一声。” 黑无涯点头:“如果我查到了,你能保密么?” 秦若忧很郑重的点头:“能。” 黑无涯道:“那么,我到时会告诉你的。” 安逸罗一脸黑线:“无涯兄,你打算怎么查?” 黑无涯眼里居然有了笑意:“我会找到办法的。” 现在,比起将那个女人牵在身边,他更想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凤惊华并不知道黑无涯已经查到了这份上,但她对身份暴露这件事情,从这个时候开始,也已经开始有了心理准备。 那么,她什么会暴露身份?如何暴露?那是以后才能明白的事情了。 她在陪狩王去见阴太妃的时候,秋骨寒这边出了一点意外。 大中午的,夏梨梨就出现在归灵山,冲进司马宅里,一见到他就嚷嚷:“司马蓉,我有事要你做。” 秋骨寒正在专心写字:“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别的事都好说,但这件事你非做不可。”夏梨梨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淡,在他对面坐下,“五天后是我的十五岁生日,我要在家中举办生日宴会,你是我的好姐妹,非出席不可。” 秋骨寒还是头都不抬:“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而且不擅与人交谈,家里是绝对不会让我外出的。” 夏梨梨就是那种你不理她、她越来劲、越想征服你的任性大小姐吧? 他已经明确表示不想与她当姐妹了,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来缠他,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哦,原来你担心家里啊。”夏梨梨一脸无所谓,“我会跟司马伯伯和你娘说的,他们一定舍不得拒绝我的请求。而且啊,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参加这样的聚会,怎能找到婆家?” 她这么美丽,只要她撒娇,不断的撒娇,谁能拒绝得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过“一定会被拒绝”这种事。 她表现得这么执着,秋骨寒只得无奈地放下毛笔,抬头看她:“你听说了吧,我最长活不过二十岁,此生无法成亲生子。所以,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夏梨梨呼吸一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么美丽的人儿,怎么却这么脆弱呢?最多只有五年的时间。 她曾经觉得“五年”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概念,但认识司马蓉以后,她就觉得“五年”其实很短。 上次她跟司马蓉吵架,被劝开以后,她跑去跟司马伯伯告状,边说边哭。 司马伯伯半天劝不停她,便告诉她一个秘密:“蓉儿很难活过二十岁,就算打小在天竺名寺修行,也未必有救。所以,梨梨就多让着蓉儿,别跟她计较了好么?” 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决定,不管司马蓉如何不识趣,如何对她过分,她都会大度的不与司马蓉计较。 不过,就是因为生命短暂,才要享受不是么? 想到这里,夏梨梨又漾开笑脸:“哎呀,青春短暂,要好好享受嘛。告诉你喔,我办的生日宴会在天洲很出名哦,能参加夏梨梨的生日宴会,那可是超有面子的事情!宴会很好玩哦,参加者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千金小姐和贵公子,准备的都是全天洲最好吃的点心……” 她滔滔不绝,向秋骨寒推销她的生日宴会。 秋骨寒很想打晕她或者将她丢出去。 但是不行。 他不得不忍着不耐烦,听夏梨梨说个没完没了。 怎么办呢?怎么让这丫头打消念头呢?司马老先生就一定能拗得过她吗? 夏梨梨一点都没看出他的不耐,继续用好听的声音说:“告诉你哦,我大伯是大鸿胪。你知道锦国吧?听说锦国是女儿国,那里的女人比男人多,什么事都由女人作主,连国王都是女人。上个月啊,锦国国王驾崩,新帝即位,我大伯带我堂哥参加新女王的登基大典去了,昨天刚刚回来,我准备让我堂哥在我的生日宴会上说说锦国的事情,一定很有趣……” 秋骨寒突然打断她的话:“你大伯叫什么名字?我听我爷爷说过,说他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大伯叫夏物生。”夏梨梨笑得两眼弯弯,十分的动人,“他经常充当尚国的使节,出访不同的国家,见多识广哦。我最喜欢听他说外国的故事了,他现在就在我家,你去的话,也可以一起听故事哦……” “我去!”秋骨寒露出神往的表情,“我哪里都没有去过呢,我也想听听你大伯讲藩外的故事。” “好哦好哦。”夏梨梨开心地拍手,玉脸生光,“你这几天好好准备,到时我提前一天派人来接你。” 其实啊,她虽然人见人爱,倾国倾城,但并没有什么同性好友。 每次召开生日宴会,围着她的女人很多,但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她的,她能感觉得出来。 所以,她很渴望能有一个同性密友陪在她身边,让别的女人不要在背后议论她没朋友。 191 假面宴会 “不过,”秋骨寒蹙眉,面露忧色,“爷爷不希望我抛头露面。我娘也说了,有些男子就喜欢我这种病恹恹的模样,我若是被那些男人看到了,只怕以后的日子不能安生……” “没事没事。”夏梨梨拍拍胸口,“在我夏梨梨的地盘上,没有人敢调戏你的!” “但我离开你的地盘后呢?”秋骨寒轻叹,“我家并非大富大贵,若真惹上了什么登徒子,家里会很难的。” 夏梨梨仔细瞅他那张脸,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想了想道:“那我就保密你的身份,不让别人知道你是谁。” “纸包不住火。”秋骨寒摇头,“我住在山里,还是被选入了什么四美,靠你一个人保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除非别人看不到我长什么样儿。” 夏梨梨微微偏头:“那、那你戴上面纱如何?” 秋骨寒道:“只有我一人戴上面纱,岂不是更引人注目么?” 夏梨梨傻眼:“那、那你易容?” 秋骨寒想了一想,有些羞赧的道:“梨梨,我想,能不能办一个面具宴会?所有客人都戴上漂亮的面具,谁都不能确定别人是谁……” “面具宴会?好哦好哦!”夏梨梨双眼发亮,没等他说完就拍手赞成,“这个主意好!我年年办生日宴会,什么花样都玩过了,但人人戴面具这个点子至今还没有人用过呢,一定很好玩!” “蓉蓉,”她跑到秋骨寒身后,亲热地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你还挺聪明的嘛,不愧天天看书,还蛮有想法的。” 秋骨寒不动声色地拉开她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哦。你赶紧去跟我爷爷和我娘说,别让他们知道这主意是我出的。” “嗯嗯,我现在就去。”夏梨梨兴冲冲地往外面跑,“你等我的好消息哦。” 夏梨梨这一去就去了很久。 回来时她有些疲惫,但双颊通红,很是兴奋:“我终于说服司马伯伯了。三天之后的下午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就在我家住几天,然后我再送你回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哦。” 秋骨寒微笑:“嗯。” 因为要筹备生日宴会,夏梨梨没有久留,当天就回去了。 凤惊华在这几天里很忙,没怎么顾得上秋骨寒,知道秋骨寒要参加夏梨梨的面具宴会后也没有表示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夏梨梨生日的前一天午后,夏家果然派了一辆马车和十几名侍从来接秋骨寒过去。 秋骨寒还是青衣素裙,戴上帷帽,在阴云和阴风的陪同下下山,坐进了夏家的马车。 在藏龙卧虎的帝都,夏家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最近几代,代代有人在朝为官,虽然官职算不上特别高,但官运都极为稳定,数十年来未遭遇大的灾难与变故。 所以,夏氏一族人丁兴旺,颇为繁荣。 夏梨梨的父亲——桃李侯夏沐泽十九岁考上状元,二十岁娶康平公主为妻,在官职上先后担任太学博士、翰林大学士、礼部侍郎,培养和提拔了不少颇有名望的学士、文官,也算是桃李满京城,所以,为官十几年后受封“桃李侯”。 夏沐泽虽然算不上高官,但身为驸马,又弟子遍京城,因此极有名望,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夏梨梨是夏沐泽中年才得的独生女,生得又天姿国色,打小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世人都说,她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非凡夫俗子所能染指,非王爷、皇子以上的贵族不能相配。 没有人会怀疑夏梨梨将来一定会嫁给顶级贵族,所以,各家的千金、公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没有人敢调戏她。 谁能娶到这么美的夏梨梨,夏梨梨将来为妃还是为后,没有人能下定论。 但很多有远见的人家,都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跟夏梨梨结交,以利于日后沾夏梨梨的光。 因为,夏梨梨的生日宴会,是帝都名门千金、子弟们都会向往的交际盛会。 秋骨寒是从后门进的夏家。 夏梨梨亲自跑来接他进门。 虽然明天才举行宴会,但夏家后院已经收拾和准备妥当,地上没有一片落叶,枝头没有一朵凋花,屋里没有一粒灰尘,连池水都像被清洗过了,一切都洁净得闪闪发亮。 两个人走在后花园中,后花园就变成了九天仙境,两人便是九天仙女,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成了擅闯天上仙境的凡人,哪怕是呼一口气,似乎都会玷污了这仙境。 夏梨梨叽叽喳喳的介绍自家后花园,眉目之间带着傲气。 她生得这么美,她住的地方当然也必须配得上她,所以啊,她家的后花园可是出了名的幽美。 秋骨寒几乎不说话,只是微笑地倾听。 今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 他的生日只与夏梨梨差了一天。 他回到天洲刚好一年。他还活着,便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没过多久,他来到了夏梨梨所住的院子,走进偏房。 夏梨梨很开心,拍着她精心准备的桌柜床,笑嘻嘻的:“这房间漂亮吧,从门里窗里看出去,都是花哦。还有哦,我就住在旁边的正屋里,这院子里没有男人,也不允许男人进来,没有登徒子会调戏你哦。” 秋骨寒笑笑:“谢谢。” 夏梨梨伸手扯下他的面纱,嘟嘴:“只有我们的时候,你就别遮住脸了嘛,我喜欢看你的脸。” 秋骨寒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瘦巴巴的,气色也不好,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 夏梨梨摸着他的脸,嘻嘻的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的脸,反正就是喜欢。” 摸着摸着,触到他漆黑幽深的目光,夏梨梨居然脸红了,目光瞟来瞟去:“反正啊,没有男人在的时候,你就不许把脸挡住,我要看你的脸。”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跑到衣柜边,拉开柜门:“你看你看,我给你准备了好多漂亮的衣裳,你随便穿哦。还有哦,我的首饰你随便用,总之,住在我家里,你就当自己的家一样,想怎么过都行。” 秋骨寒默默的看着她,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丫环从外面进来:“小姐,宴会所用的面具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看,当然要看!”夏梨梨兴奋地拉起秋骨寒的手,“咱们先去挑最喜欢的面具,收起来,剩下的让明天的客人戴。” 几大箱子的面具,齐齐摆开。 戏剧的脸谱面具,动物的造型面具,仿制的人脸面具,新奇的绘画面具,无一不精致,没有任何雷同。 秋骨寒看过一遍之后,拿起一张男子的假脸面具:“我就要这个吧。” 夏梨梨选中的是蝴蝶面具,看到他的选择,有些惊讶:“你怎么挑了个男人的脸?” 秋骨寒微笑:“好玩罢了。” 其实,他的裙摆里还藏着一张他自己带来的、纯白的人脸面具,他今天晚上会将那只面具绘上合适的图案,明天戴着出场。 此时已经是傍晚,秋骨寒和夏梨梨吃了晚饭,又聊了一会儿后,两人都去睡了。 次日上午,阳光还未炎热的时候,夏家就已经热闹非凡,从四面八方前来参加宴会的名门千金、贵族子弟无不打扮得光鲜照人,手持厚礼,如同一道道香风,飘进夏家后院。 “蓉蓉,我要去接待客人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夏梨梨出现在秋骨寒的房间门口,巧笑倩兮地问。 秋骨寒知道她生得美极,但是,在见到夏梨梨的这一刻,他还是愣住了。 他之前所见的夏梨梨,不施粉黛,不曾刻意打扮,用夏梨梨的说法就是“本小姐生得如此完美,哪里还脂粉和金银妆点”,但这一次的夏梨梨,却做了盛装打扮。 略施粉黛,浓淡得宜。发间缀金玉,耳下垂明珠。一身华丽的五彩羽衣,一身迷人的淡雅花香。 耀眼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又被吸引得无法将眼睛闭上。 而且这一刻的夏梨梨,仍然像平时那般骄傲,却没了平时的刁蛮任性,展现着名门闺秀的优雅从容。 这样的夏梨梨,就算放到天上去,也会令仙女、神女、天女们黯然失色。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夏梨梨嫣然一笑,世间粉黛无颜色,“是不是觉得我很美?” 秋骨寒微微一笑,由衷的道:“天下地下,应该没有人比你更美了。” 他见过很多绝色美人,但这一刻,他真的认为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没有人比她更美。 夏梨梨笑了,煜煜生辉:“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嘛?因为你真的很有眼光哦,而且很懂得欣赏美。” 她将手中的蝴蝶面具戴上:“这样一张脸,可不能随便让别人看到哦。” 然后她又问:“你的面具呢,也戴上让我看看嘛。” 秋骨寒将手中的男人面具戴上。 夏梨梨仔细看了看:“嗯,美人的身体,男人的脸庞,好有趣哦。” 秋骨寒道:“我也觉得很有趣。说不定会有很多客人像我一样,男的戴女子面具,女子戴男子面具。我混在客人当中,应该不会惹眼。梨梨,你先去忙吧,我晚一点再悄悄出去看看。” 夏梨梨将一只口哨塞进他手里:“好吧,我先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吹口哨。在我的地盘上,我看谁敢欺负你。” 夏梨梨出去了。 秋骨寒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后,也走出院子,隐入后花园。 192 你不要再逃避了 夏梨梨喜欢又美丽又有品味的东西。 所以,她请来参加生日宴会的客人,都是又美丽又有品味的年轻男女。 所以,夏梨梨的生日宴会,基本上就是一场美女俊男的比美战场,即使客人们都知道不管她们如何打扮,都无法与夏梨梨相较,却还是会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打扮到极致的美丽。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场合,客人们之间进行的将是怎样一场争奇斗艳的较量。 以往的宴会,都是看似平和,实则充满了火药味,很多称兄道弟、称姐道妹的朋友,以及相亲相爱甚至已有婚约的情侣,就是在宴会之后形同陌路,甚至水火不容。 当然,也有很多男男女女在这个宴会上看对了眼,过后喜结连理。 因此有人说,夏梨梨的宴会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但这一次,客人之间的较量与火药味都淡了许多。 因为,所有的客人都戴上了面具,任你的脸生得再美,别人也看不到,自然也就无法比较,也就不易结怨。 放眼望去,都是形形色色的面具,若是不能靠声音、装扮来判断别人是谁,那彼此之间就是平等的陌生人。 因为不认识,因为看不到脸,客人们都放下了心理包袱,随心所欲的找人攀谈,气氛居然十分融洽,到处是欢声笑语。 夏梨梨早就不屑跟人比美了,看到这么和平的场景,心里很是满意。 蓉蓉呢?蓉蓉出来了么? 她四处张望,很快就人群中看到了那张她记得很牢的面具。 秋骨寒也看到了她,冲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夏梨梨这才放了心,招呼客人去了。 虽然她也戴了面具,但她并不是只有脸才美得无可挑剔,她全身的所有部位都生得很完美,所以,所有人都能认出她,她这个主人,得尽地主之谊。 在下午的宴席开始之前,客人们四处走动,赏花观鱼,结交友人,品尝美酒点心,观赏歌舞丝竹,尽情玩闹。 这样一个自由玩乐的时间,相当的长。 夏梨梨招呼过所有的客人后,觉得累了,走到一片清静的花丛之后,准备休息一下。 忽然,旁边闪出一个男子来,抓住她的手就往花丛深处拉。 她吓了一大跳,大叫:“你干什……” “梨梨是我!”对方将面具摘下来,急道,“我找你有事要说。” 夏梨梨定睛一看:“姬临风?你不是出远门了嘛,怎么在这里?” 她的追求者很多,但其中追得最紧的、最难甩的就是姬临风。 姬临风从来不会错过她的生日,但这一次,姬临风说要出远门,还要去很长时间,她都没听到他回京的消息,还以为这次他不会来了。 姬临风还是保持着玉树临风的形象,但面容有些疲惫,眼里甚至还有血丝,穿着不比平时更光鲜,显然没有经过精心打扮。 “你的生日宴会,我怎能不出现?”姬临风微笑,“为了能及时赶到,我拼命赶路,今天早上才进的城,连梳洗打扮都来不及。梨梨,你不会怪我又脏又臭吧?至于生日礼物,我会加倍补偿你……” 其实他不脏也不臭,应该说,他拼命赶路还能保持这样的形象,简直就是奇迹,只不过,跟他的标准相比,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太糟糕了。 “我不怪你。也不需要你补偿我。”夏梨梨毫不感动地打断他的话,“你有话就快说,我还要去招呼客人呢。” 姬临风的脸色又凝重起来,低声道:“梨梨,我这几个月来一直在调查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因为事关重大,咱们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说。” “哼,事关重大?没有人的地方?”夏梨梨嗤之以鼻,“喂,你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梨梨——”姬临风想跪了,“我是那种人么?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夏梨梨想了想:“好吧,我就听你说一次吧,不过你说的若是小事,我可不饶你。” 说罢,两人走到花丛深处。 姬临风仔细打量四周,确定无人听到后才低声道:“那个打小就与你订了婚约的人,已经死了。” 夏梨梨身体微微一僵,面具后的眼睛猛然闭上,没有说话。 姬临风观察她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到,想摘下她的面具,又不敢,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梨梨,你听我说。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终于查到,四年之前,那个人的母亲死后,那个人并没有死……” 夏梨梨的眼睛蓦然睁开,直直的瞅着他。 那种目光,带着希翼。 姬临风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期盼,心一狠:“但是,却比死了还痛苦。” 夏梨梨移开目光,身体又微微哆嗦,也不知是不是风吹的。 姬临风低声道:“他被他的二哥送去当、当挖矿的奴隶去了……”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夏梨梨的目光发红,透着怒火:“你少胡说八道!再说我拍死你!” 姬临风挨了这一巴掌,哼都不哼一声,也没有去碰自己的脸,只是站直身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花了大价钱,找了很多人,才找到当年一个已经出家的大内高手,就是他和其他人,亲自押那个人上车的。那辆车通往的地方是莽山。” 夏梨梨扬手,又想打他。 但这一次,姬临风抓住了她的这只手。 夏梨梨又扬起另一只手,姬临风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这只手。 “你不要再逃避了!”姬临风突然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为了求证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还请黑无涯帮忙,通过他的介绍前往莽山,找到了秘密设在那里的军营,还到矿山里看了几眼。那个地方根本、根本就是地狱!” “你知道吗,山里有一个很深很广的悬崖,悬崖低下全是累累白骨,都快堆到悬崖上面了。被送进那里挖矿的人,没有人能离开,也没有任何人能活过五年。那个人是那个地方有史以来最小、最弱的奴隶,不堪一击……” 夏梨梨的眼里流下泪来,尖叫:“你胡……” 姬临风猛然捂住她的嘴,将她压在树干上,也红了眼睛:“我没有胡说!黑家有一个男人叫黑无心,就是掌管那个地方的将军,是他亲自告诉我的。那个人的编号为七六九号。一年又一个月前,那个人因为受伤太重,已经死了,尸体被丢下悬崖……” 夏梨梨激动地挣扎,但姬临风将她压制得很紧。 夏梨梨的眼睛在流泪,目光既悲伤,又异常愤怒,恨得想吃了他的模样。 姬临风觉得很是不忍,却又非得断了她无望的想念不可:“你可以去问问你大伯,问他知不知道莽山这个地方,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夏梨梨的眼泪从面具下流下来,滴在地上。 姬临风道:“你不要再等着他了!他永远不会回来的!” 夏梨梨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恨意,强烈的恨意,还有绝望之色。 姬临风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心狠到底:“接受他的死亡,有这么难吗?你不觉得他死了,反而是种解脱吗?我看到那个地方之后,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让我呆在那种地方,我会觉得早点死掉是种幸福……” 咚!夏梨梨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重重地将额头撞到他的额头上。 姬临风只觉得额头一痛,眼前一花,双手下意识地放松。 夏梨梨趁这个挣脱开来,抬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脑袋上,提起裙摆就跑。 但她什么都看不见,脑子也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踉跄,她摔在地上,而后滚了几滚,落入池子里。 落水是很痛苦的事情,她也会游泳,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忘了呼救,忘了挣扎,任凭自己慢慢地沉入水里。 与此同时,秋骨寒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了数圈后,见气氛正热烈,也无人注意自己,便悄悄地退到一片花丛后面。 “司马蓉”没有从花丛后面出来,出来的,是一个戴着彩绘面具的男子。 男子悠然地从人群中走过,逛向中庭。 守在中庭与后院之间拱门处的家丁,看到他过来,赶紧上前,客气的道:“这位公子,不知您要去何处走走?可需要小的带路?” 能受到小姐邀请的客人,无不是贵族子弟,他可不敢怠慢。 男子笑道:“家父与大鸿胪大人是故交,两人已经几年未见了,我听说大鸿胪大人现在夏府,想见他一面,叙叙旧情,不知你可否带我去见上一面?” 家丁有些犹豫。 男子见他为难,笑笑:“你带我去见大鸿胪大人,如果大鸿胪大人见不得我,我便返回后院便是,绝不纠缠。” 家丁见他说得客气,看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危险之处,便点了点头:“你随我来。” 书阁里,夏物生正在攥写此次前往锦国的报告,忽然听到有人求见,暗暗奇怪:他回京还没几天,又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怎么会有人要见他? 但他还是道:“进来。” 家丁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进来,男子还戴着面具,他一看就不痛快了:求见别人,哪里还有戴面具的道理? 男子不动声色地挡在家丁的面前,遮住他的目光后,没等夏物生发问,就摘下脸上的面具,微笑:“夏伯伯,好久不见。” 夏物生看到他的脸后,惊得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真的吗?他所看到的存在,是真的吗? 193 想娶我,就封王 夏梨梨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深夜。 眼前数双忧虑、焦急的眼眸。 父亲,母亲,还有姬临风。 “梨梨,你终于醒了。”康平公主抹了抹眼泪,拉起女儿的手,“你突然掉入池里,是临风救了你。你昏迷到深夜,爹娘担心死了……” “爹,娘,你们出去。”夏梨梨道,“我有话跟临风说。” 康平公主与丈夫互视一眼后,还是一齐走了出去。 虽然女儿总说不嫁临风,但女儿身边的男子,真没有比临风条件更好的,也没有比临风和她交情更好的,所以,他们心里已经认可临风是他们的女婿,只差女儿点头。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后,夏梨梨坐起来,冷冷地看着姬临风:“你非要得到我不可吗?” 姬临风一怔,没想到她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愣了一下后,坚定的点头:“是!我今生非你不娶!而且只娶你一人!” “那么。”夏梨梨伸手摸了摸黑亮微湿的头发,淡淡道,“那就去当王吧。” 姬临风不太明白:“王?” 夏梨梨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笑得不似人间生物:“像我这样的美人,至少也要当王妃吧?如果你连封王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拥有我?” 早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说,她长大以后必定美得空前绝后,绝对不用普通人能得到的人间极宝。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以她的美丽,入宫为妃绰绰有余,但当今皇上并非贪恋美色之徒,而且嫔妃如云,皇后的位置必定属于四位贵妃中的一位,不会有她的位置,而她也没有兴趣跟一大群女子争宠,皇上于她更像是哥哥一样,所以,她今生不可能成为尚神帝的妃子。 而皇上的兄弟们都已经在龙椅争夺战中死亡殆尽,目前的皇室中并没有未婚且适婚的“王”,不管怎么看,她能成为王妃的可能性都不高。 可她这样的美人,如果连“王妃”都当不成,莫说,就是世人都会觉得不公。 姬临风听了她的话,又是一怔。 这是梨梨第一次明确向他提出娶她的条件。 这样的条件,一点也不过分。 可是,虽然他才华横溢,出身名门,前途无量,但他一个外姓人想封王,谈何容易? 外姓人想封王,必定要建立足够巨大的功勋,才有这种可能。 最近一百年,能封王的外姓者,也只有狩王一人。 建立能与狩王相较的功勋?他想都不敢想。 夏梨梨盯着他,见他一脸凝重,笑了:“怎么,做不到吗?” 姬临风有些尴尬,低低道:“你非要当王妃么?在尚国,十年内都没有可以娶你的王吧?” 并不是说夏梨梨没有资格成为王妃,而是有可能封王的、未婚的皇族子嗣现在都还是孩子,离可以成婚的年纪还早着,夏梨梨不可能等到那一天。 “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夏梨梨嘲讽,“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吧?再说了——” 她慢条斯理的道:“你又怎么知道几年之内不会有其他人封王?而且,尚国没有,不代表别国没有吧?” 姬临风眼睛一瞠,震惊地看着她,她的意思是? 夏梨梨只是淡笑着看他,什么都不再说了。 姬临风琢磨她的话,心沉到了谷底。 是啊,虽然现在看着天下太平,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出波澜来?将来出现新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且,梨梨并不是只在天洲才有名气。 别国适婚的皇上、皇子、王爷多着呢。 一时间,姬临风冷汗涔涔,一直以为稳操胜券的优势蓦然崩塌。 夏梨梨见他半天不说话,不耐烦了:“我的话就这样。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很不好,你走吧。” 姬临风咬了咬牙,突然握住她的手:“梨梨,你、你等着,我一定会、会封王。” 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但他知道他必须得这么说,这么做。 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失去梨梨。 夏梨梨用力抽自己的手,笑眯眯的:“那你要快点努力哦,追求我的权贵可是很多的。” 姬临风的眼里突然就现出凶光:“我会努力破坏你的亲事,也会努力达到你的要求。” 夏梨梨闭上眼睛,躺下来:“你真的该走了。” 姬临风不敢再打扰她,快步走出房间,而后钻进树影深处,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夏梨梨在找一个替身。一个可以代替那个人的男人。 想得到她,他除了拼命往高处走,别无办法。 那么,他要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世人难及的高位? 带兵打仗?平定叛乱?收复失地?他没有这个能力。 他能想得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堂姐姬莲当上皇后,再让姬莲的儿子当上太子,如此,他就有可能借着堂姐的光封王。 他的堂姐还是很有机会成为皇后的,他要全力帮助他的堂姐。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前所未有的狂热的光芒。 次日早上,秋骨寒来向夏梨梨道别。 夏梨梨拉着他的手:“蓉蓉,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孤单……” 秋骨寒一脸歉意:“我跟娘亲和爷爷说好今天要回去,如果不按时回去,他们会担心的。而且我身体不好,陪在你身边也没有什么帮助,不如早点回去,让你好好养身体。” 夏梨梨一脸遗憾:“蓉蓉,对不起。昨天本想让你玩得开心一些,结果我不慎落水,没能陪你到最后,委屈你了。还有,我本想跟你去听大伯讲域外的故事,也没能做到。” 昨天她落水以后,家里并没有声张,宴会仍然继续进行,只是她不出现,宴会总没有那么热闹的,而且她一直没能陪蓉蓉,蓉蓉处在一群陌生人之中,应该很不安。 “不会。我玩得很开心哦,毕竟戴着面具嘛,没人知道我是谁。”秋骨寒道,“只是你突然落水昏迷,不能玩得尽兴,太可惜了。” 昨天的宴会,真是好极了。 他利用从花丛中钻过的短短片刻,将女子的襦裙脱下来,将女子的发饰摘下来,换上从夏梨梨那里拿到的男子面具,恢复成男儿面目,悄然无息地见到了夏物生。 他跟夏物生谈了很久,谈得很是投机。 因为夏梨梨突然落水的缘故,夏梨梨一直没有去找他,更没有人知道他暗中玩的这一手。 他没有告诉万物生他现在是“司马蓉”,也不想以“司马蓉”的面容去见万物生,夏梨梨忽然生病,反倒是成全了他的计划。 夏梨梨其实也想一个人静静:“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吧。” 秋骨寒微笑:“嗯,我们下次再一起玩。” 194 王妃间的协议 祝家高大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阴九杀握着凤惊华的手,各拎着一只大食盒,踏进祝家的大门。 今天,他们要与祝芒见面。 虽然皇上已经应允狩王迎娶两位王妃,祝家也没有提出异议,但为了日后两位王妃能和平相处,三个人有必要在婚前见个面,把事情说个清楚。 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上。 凤惊华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打量着极为神秘的祝家。 祝家修建得像古老部落里的神庙,材质以石头为主,到处是一间间独立的平顶石屋,还有高大的石柱和平坦的石壁,柱子上、墙壁上、地面上刻着古怪诡异的图案和符号。 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飞檐翘角,没有鸟语花香,种的全是奇奇怪怪的药草。 大热天的,出没的人却都裹着深色的袍子,大多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到阴九杀和凤惊华,这些人没有流露出好奇或惊艳之色,只是眼里或脸上闪过惊讶之色,有些人甚至停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们,似乎他们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面纱下的凤惊华的脸庞,淡笑。 他们该不会是从她和狩王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天机”吧? “王爷,前面拐角就是芒小姐的住处。”领路的祝管家低声道。 凤惊华和狩王刚转过拐角,就与一名匆匆走来的白袍女子撞了个正着。 白袍女子怀里抱着很多药草,没注意看路,当场就被撞得倒在地上,怀里的草药撒了一地。 “哎呀,我的草我的草!”白袍女子惊呼一声,也没有看凤惊华和狩王,匆匆去捡草药。 “抱歉,撞到你了。”凤惊华蹲下来,帮白袍女子捡草药。 双方的脑袋撞到一起。 白袍女子“呀”了一声,抬起头来,与凤惊华四目相触。 双方俱是一愣,对方的眼睛……怎么有些熟悉? 白袍女子的脸部也裹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凤惊华没能马上认出对方。 对方却似乎认出了凤惊华,目光先是惊讶,而后是惊喜,然后是激动。 “******”白袍女子说了什么,但因为声音很低,又裹着面巾,凤惊华没听清楚。 凤惊华刚想问话,管家就咳了两声,朗声道:“王爷,华小姐,这边请——” 凤惊华只得冲白袍女子抱歉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跟随管家走开。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凤惊华忍不住问:“请问管家,刚才哪位女子是?” 这栋大宅子的人全都裹着深色袍子,只有那名女子身穿白袍,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管家没什么表情的道:“只是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不值一提。” 他既然不愿说,凤惊华也就不再问了。 很快,管家带他们进入一间所刻的图案和符咒比其它地方都深、都复杂、都诡异的石屋里:“芒小姐,王爷和华小姐来了。” “喔,来了?”正坐在石桌后面埋头吃东西的祝芒抬头,一边努力地吞下嘴里的东西,一边含糊的道,“坐坐,坐这里。” 凤惊华依言坐下,看着眼前这个腮梆子塞得鼓鼓的,因为急着下咽而显得面容有几分辛苦的少女,很是意外。 这个面容清秀、身材娇小、看起来天然无害的少女,就是几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 祝家,还真是怪人辈出啊。 “不好意思。”祝芒终于把嘴里的东西都吞下去了,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给自己倒茶,“我没有什么爱好,就是特别喜欢吃,两位别见怪。” 阴九杀道:“这位是华姑娘。我与华姑娘突然来访,也请祝小姐切勿见怪。” 凤惊华将两人手中的食盒放在桌面上,将盒盖打开,取出一碟碟、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客气的道:“祝小姐,初次见面,这是一点见面礼,希望祝小姐喜欢。” 这些点心,全是刚刚出炉、京城最有名、做得最好的十二道点心。 “我不怪。我很喜欢这些礼物。”祝芒刚刚吃得满意,现在又看到这么多让人流口水的点心,心情无比舒畅,脸上不自觉地漾出笑容,“王爷来找我,是有事情要说吧?请您尽管说。” 凤惊华打量四周,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祝芒的身边没有丫环,连管家都已经出去了。 凡近祝芒之人,皆不长命,所以,没有人会愿意呆在祝芒身边吧? 阴九杀道:“祝小姐,我只喜欢华姑娘,也一定会娶她为王妃。” “哦。”祝芒平时不爱说话,但因为心情好,显得开朗了一点点,“我听祝巫说过了。我不介意你娶别的女人。我祝两位百年好合,恩爱一生。” 阴九杀道:“成亲以后,祝小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与祝小姐有肌肤之亲,也就是说,我与你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祝小姐能接受吗?” 祝芒一下子看看他们,一下子看看桌面上的点心,心不在焉的道:“非常能接受。只要我每天都能吃好住好,偶尔可以出去逛逛,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对男人没兴趣,对跟男人睡觉也没有兴趣,对生孩子更没有兴趣。 王爷这么说,都中了她的意。 阴九杀又道:“你嫁入阴家以后,你便是阴家的当家主母,阴家的家事都由你说了算。只有两点,第一,你绝对不可以过问和插手华姑娘的事情。第二,本王只由华姑娘伺侯,本王的事情由华姑娘决定。如何?” 祝芒的心思已经转移到美食之上,恨不得他们快点离开,自己可以大快朵颐:“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她不关心家里把她嫁给谁,也不关心她的夫君爱不爱她,她只要享受生活。 反正她已经习惯一个人,而且她身边的人迟早都会死光光,所以,她对“人”和“情”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和期望。 阴九杀优雅地冲她一鞠:“祝小姐宽容大度,善解人意,本王很是佩服。” 祝芒呵呵一笑:“所以,你们大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妨碍两人的恩爱。” 阴九杀拉着凤惊华站起来:“那么,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本王会请国师定下吉日。今日就先回去了。” 祝芒也站起来,抬手摇了摇:“两位好走,我就不送两位了。” 她是被严禁走出这间石屋的,没什么要紧的事,她也不想走出去,只想吃东西。 凤惊华跟着狩王走出去,真想不到这世上会有祝芒这样的女子。 管家在外面的屋檐等着,见他们出来,领着他们出府。 祝家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作用,每一个图案和符咒都有特别的意义,外人不可以擅闯擅动,所以,由他引进引出是必须的。 凤惊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不由转头,看到一根柱子后有人在对自己招手。 是那个白袍女子。只是她已经拿下面巾,露出谈不上美丽、却充满生机的面容。 祝慈?凤惊华想起来了,白袍女子是祝慈。 195 神草与神龟 三年前。 正是秋夜弦与秋露霜厮杀得最惨烈的时候。 那年春天,秋夜弦收到一个绝密消息:秋露霜派人送信给湘王,欲以厚礼请湘王派兵前往天洲助自己成帝。 秋夜弦立刻派凤惊华带人前去狙击送信者,要求她务必将此信截住,断了秋露霜的救兵。 就他们所得到的消息,秋露霜担心人多显眼,便派了三名心腹,每人各持一封信,乔装打扮,分头出发。 这三封信中,只有一封是真的。 凤惊华带了五名高手,也乔装打扮,披星戴月,前往湘境。 追查了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在湘东发现了送信人的踪影,在追击的过程中,凤惊华等六人分成三组,每组两人,分别追击三名送信人。 凤惊华这组所追击的送信人不仅是武林高手,还是狩猎高手,两人被对方引进深山,中了陷阱,同伴不幸身亡。 凤惊华虽然逃出了陷阱,却不幸迷路,在深山里到处转悠。 转了三天以后的一个上午,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突然听到悬崖下方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悬崖下方飘着薄雾,看起来颇有些仙境的味道,而且也不太深。 她没有多想,就抓着崖壁上的树藤爬下悬崖,循声找去,而后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一个年轻女子被一只看起来很老很老的、四脚朝天的巨大乌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高声呼救。 她擦了下汗,走过去,问那名女子:“怎么了?” 那名女子一身脏污,脸蛋倒还是干净的,可怜巴巴的道:“请帮我把这位龟大爷拉开好么?我爬不起来了。” 凤惊华看向那只很可能已经成精的老乌龟,想了想,双手按在龟壳的一侧,准备将它推开。 但是,这只老乌龟却用一双很生气的目光瞪她,似乎她是欺负老人家的坏人似的,令她很是心虚。 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浑,居然对老乌龟挤出笑容:“龟大爷,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将你推开,让这位姑娘站起来而已。你可以配合一下么?” 老乌龟似乎听懂她的话,用力摇头。 凤惊华想了想,拔出匕首,吓唬它:“你不配合的话,我就要动刀了。” 结果,老乌龟更生气了,小眼睛变大不说,目光还充满了谴责,以及警告、威胁之类的意思。 区区一只乌龟,居然会有凡人的眼神? 凤惊华觉得它搞不好不是成精,而是已经成仙了,不敢造次,低头问那个被压住的女子:“姑娘,你做了什么事,惹得这位龟大爷这么生气?” 女子一脸委屈:“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是想摘一些蓍草的茎回去罢了。” 蓍草?凤惊华在古籍中看过这种草的传说。 据说这种草是用以占卜算命的神物,天下只有三处地方生长此草,每一处皆是圣人诞生之地或埋葬之地,极其罕见。 但是,这里是湘东,按理说没有此草生长才对。 她抬头四顾,这才发现前面居然长着一株约莫两人高的紫色植物,有茎无叶,茎大多呈直立状,约有筷子粗细,外形和色泽十分的神奇。 更奇妙的是,这株紫色的植物居然还散发着淡淡的紫气以及淡淡的药香。 只是嗅到这种若有似无的药香,凤惊华就觉得心旷神怡,精神极好,一身的疲惫和焦虑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古书说:“蓍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九百岁色紫如铁,一千岁尚有紫气,下有神龟伏于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草吧?她看着这株蓍草,看得呆了。 这时,那个女子说话了:“这位姑娘,相见就是有缘,你先救救我好不好?” 凤惊华回过神来,问那个女子:“这株蓍草是不是传说中正好活了一千年的蓍草?” 女子兴奋地点头:“没错!我足足找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一株超过九百年的蓍草!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找到传说中的千年蓍草,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吃尽了苦头!告诉你哦,这株草很可能天下仅此一株,没想到居然让我找到了,我真是太走动了……” 凤惊华打断她的话:“那这位龟大爷,就是守护这株蓍草的神龟吗?”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那只老乌龟的目光透出得意和赞许之色呢? “是啊,龟大爷是这株蓍草的保护神没错。”女子郁闷地道,“我想摘茎,所以被欺负了。” 凤惊华擦汗:“这么珍贵的东西,人家不让你动,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这株蓍草也寿终正寝了啊。”女子委屈,“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再过几个月,这株草就会凋零枯萎,与其这样没了,不如让我摘了拿去炼药和占卜。而且我又不会拿去做坏事。” “原来是这样啊。”凤惊华走到神龟面前,问它,“这棵草快死了,就不能送给这位姑娘吗?” 神龟又生气了,四脚甩得厉害,还冲她啮牙,一副“你懂啥”的表情。 凤惊华看向那位姑娘:“龟大爷不愿意呢。” 女子道:“就算不愿意,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啊。” 凤惊华又看向神龟。 神龟这会儿不是生气的表情了,而是担忧、惊恐的表情,甚至还努力伸长四肢,将四肢朝后反转,似乎想去碰触什么东西。 它显然有重要的话要说。它到底想说什么呢? 凤惊华蹙眉:“你害怕某些事情?” 神龟点头。 凤惊华努力琢磨它的心思:“跟你的安全有关?” 神龟又点头。 凤惊华琢磨了半天,最后道:“难道你担心这姑娘拿了草后,会杀掉你,或将这个地方暴露出去?” 神龟激动了,四肢抖个不停,还不断点头。 果然是神龟!凤惊华在心里惊叹着,又问那位姑娘:“你听到我的话了吧?这位龟大爷很担心你会伤害它和出卖这个地方。” 就算这株千年蓍草寿终正寝,这里也还有其它的蓍草在生长,虽然它们的年纪不够大,但也是神草,若是这个地方暴露,还不得引来贪婪之徒,彻底将这里洗劫一空? 女子愣了一下后,有些惭愧:“用龟壳搭配蓍草占卜,效果是最好的。若是用千年龟壳搭配千年蓍草,说不定真能看透天机……” 神龟在发抖,估计是被她的话给吓到了。 凤惊华道:“你想要这位龟大爷的壳占卜?难怪它对你这么有意见了。莫说它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杀掉千年神龟,取其壳占卜?这事她做不出来,也看不下眼。 196 三流女巫祝慈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杀害龟大爷的意思!”女子赶紧解释,表情十郑重,“杀害神龟会遭天谴哦!我绝对不会做这种折寿招灾的事情。我只是想,如果能等到龟大爷寿终正寝,能不能跟它借一点龟壳来用用而已。至于这个山谷的秘密,我更是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她咳了两声,继续解释:“蓍草是神物,数量稀少,绝对不可以被凡人玷污和摧毁!我拿到千年蓍草后就不会再来这里了,当然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连我家里也不会告诉哦!” “这样啊。”凤惊华想了想,问神龟,“你相信这位姑娘的话么?” 神龟直接翻白眼,一副“哼”的模样,但脸上的担忧与恐惧之色,却是没有了。 凤惊华摊手:“姑娘,龟大爷似乎不是很相信你的话。” “为什么不相信?”女子一脸委屈,“我看起来就算是好人吧?而且龟大爷活了上千年,一定已有灵气,应该能感觉得到我不是坏人。它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 凤惊华于是又问神龟:“如果你觉得这位姑娘是好人,就把头缩进去,如果你觉得她是坏人,就冲我瞪眼睛吧。” 神龟居然歪头作认真思考状。 片刻之后,它一声不吭地将脑袋缩进龟壳里。 凤惊华忍不住笑了笑,使尽吃奶的力气,将这只千年神龟给推翻在地。 那个女子终于获得了自由,抽动着四肢,嘴里咕咕嚷嚷着,半天才爬得起来。 “这位姑娘,谢谢你救了我。”她一脸感激的跟凤惊华说,“这里远离尘世,我在这山里找了一个多月,一个我都没见着。我还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呢。没想到你会出现,还救了我。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报酬?我祝慈有恩必报,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会报答你。” 凤惊华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祝慈拉住她,盯着她的脸道,“这样吧,我给占卜,看看你未来的运势,如何?” “占卜?”凤惊华哑然失笑,“不必了。我不是很信这个。而且我真的有急事要办,不能耽搁。” 说罢她转身就跑,也不管那女子在背后叫她。 半个时辰后,她又看到了那个女子。 因为她还在迷路中,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地。 祝慈一边吃干粮一边喂龟大爷吃干粮,看到她后,很高兴地挥了挥手:“也有你的份哦,快来吃快来吃。” 凤惊华走过去,也坐在千年蓍草的下面,接过她递过来的紫菜饭团:“你剩下的干粮也不多了吧?分给我吃没事么?” “没事没事。”祝慈毫不在意,“我的饭量很少,而且这株蓍草有神力,仅仅是香味就能令人消除疲劳,安神养心,就算饭量减少一半,身体也不会受到影响。再说了,山里有这么多野菜和草药,光是吃那个就不会饿死,你不会担心我。” 凤惊华这才放心,大口大口地吃起饭团来。 一口气吃了五个饭团以后,她觉得自己吃得太多了,有些抱歉地道:“我去河里抓几条鱼,再上树掏几颗鸟蛋,一起烤了吃吧?” “我不吃荤。”祝慈摆摆手,“我从小就吃素的。” “从小吃素?”凤惊华惊讶,“你不吃肉,有力气东奔西走吗?” 听祝慈的说法,她长年在外面寻找千年蓍草,应该很耗体力,不吃肉,能有力气? “习惯了就好。”祝慈很认真的道,“觉得不吃肉就没有力气,只是身体不习惯罢了。如果你坚持三个月不吃肉,身体就能适应,保证跟吃肉时一样有精神。” 凤惊华笑笑:“如果有机会,我会试的。” 她只是说说而已。 她得像男人一样战斗,不吃肉,会死得很快。 祝慈吃饱了,也休息好了,精神超级的好,又看着凤惊华道:“我给你算一卦吧。虽然我平时算的卦不怎么准,但我现在的状态绝佳,又是全心全意地想为你算卦,身边又有神草与龟大爷相助,一定会算得非常准。” “谢谢你的好意。”凤惊华笑笑,“不过我真的不需要。” 小时候,父母找人给她算过命,算命的说她“虽命途多舛,却大器晚成”。 几年前,秋夜弦也请大师给她算过,大师说她“虽屡遭磨难,却也屡遇贵人,只要相信自己,定能转危为安,得偿所愿。” 如今,外头又在传什么她生有凤相、凤命之类的。 她曾经信过所谓的“命运”,但后来,她不信了。 祝慈现在对她说的话,她完全没当一回事。 “你不信是吧?”祝慈看出她的心思,认真的道,“我现在绝对是算什么准什么哦!之前你一出现,我就知道我们很有缘份。刚才你说你有事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就这样散了,马上就会见面的,所以我才留了一份干粮给你。喏,你看嘛,你不是马上就回来了?” 凤惊华:“……” 在这种森林里迷路很正常吧?她绕回原地很正常吧?这种巧合也能跟“算卦”扯上关系? 但她看着祝慈认真的眼神,还是无奈的问:“你就这么想给我算卦?” “嗯嗯。”祝慈全身发光的点头,“我只有非常、非常想给别人算卦时才会算得准,而且,我很少有想给人算卦的时候。但是现在,我就只想给你算卦,不能算的话,我全身难受到想长毛。” 全身长毛?凤惊华一脸黑线,赶紧道:“那你算吧。” “那你坐好,什么都不要想,只要配合我就行。”祝慈先是仔细观察她的面相,而后拿起她的双手,仔细观察她的手相。 而后,祝慈又详细地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大致经历、对未来的想法,等等。 凤惊华本没打算如实回答她的问题,但看她如此认真,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如果不认真的话就太对不起她的念头,便也认真的回答了,当然,她不会把她的身份、与秋夜弦的关系等隐秘的事情说出去,祝慈也没有追问她的隐私。 问完之后,祝慈跟龟大爷打过招呼,直接从千年蓍草上面摘了一些草茎下来,背对着她,在那里摆来摆去,不断掐手指,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在念什么。 凤惊华懒得理会,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很久之后,祝慈结束卜算,将蓍草收起来,转过身,非常凝重的看着她,说:“两年之内你必有大难,而且万劫不复。” 这样的结果,一点都没有吓到凤惊华。 凤惊华淡笑:“哦。” 她既然跟了秋夜弦,就注定要过着刀头舐血的生活,灾难、劫难什么的于她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早已习惯。 如果不是这样的卜算结果,反倒不正常了。 “你怎么不怕呢?”祝慈看起来比她还着急,“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情!你好歹得紧张一点啊!” “怕有什么用?紧张有什么用?”凤惊华反问,“怕了,哭了,紧张了,灾难就不会来?我就能平安无事吗?” 是啊,灾难来临的时候,除了顽强的打败灾难,无路可走。 她早就过了遇到灾难时只会哭、只会求救、只会怨恨的时期。 祝慈:“……” 半晌后,她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虽然你不在意,但我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救了我,又不贪图这株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这于我又是另一种大恩。我说过我有恩必报的。你的劫难,就由我来化解或逆转吧。” 凤惊华听得乐了:“你能化解和逆转得了万劫不复的灾难?” 如果她和秋夜弦一起被千军万马围杀,而且没有任何救兵什么的,她能化解得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 “我会尽力。”祝慈很认真,“只要我想尽一切办法,说不定能在你的劫难来临之前帮到你。” 凤惊华笑笑:“那就谢谢你了。” 她仍然没有把祝慈的话放在心里。 而后,她休息好了,祝慈通过卜算,为她指出了走出深山的方向。 凤惊华遵循祝慈的提示走,居然走出了深山,并成功地狙击了秋露霜的送信人。 那时,她仍然认为那只是巧合罢了。 在那之后,她就没见过祝慈,也很快忘了祝慈。 直到秋露霜被杀之后,秋夜弦准备送她去翠兰山“避难”之前,祝慈才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将一小盒薰香交给她。 “这是我报答你的礼物。”祝慈很认真的说,“这盒薰香有神秘的功效,你如果睡不好,精神不好,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什么危险时就点燃它,一定会有帮助的。” 凤惊华对祝慈“有恩必报”和“说话算数”的行情很是欣赏,也就没有拒绝,接过那盒薰香后笑着问:“神秘的功效?你具体说给我听听。” “我也不知道。”祝慈摇头,“我花了很多年的心血,就研制出了这一小盒。据说这种香的功效因人而异。它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功效,就看你遇到了什么,想得到什么。” 凤惊华没把她的话太当回事,就没再多问,谢过之后,祝慈就一脸深意的离开了。 随后,凤惊华带着这盒薰香搬进翠兰山的别馆里。 她记得那时她因为思念秋夜弦和记挂家里,晚上常常睡不好,便点着薰香入睡,睡得挺好的。 前世里,她被秋夜弦和姬莲杀害的那夜,她也点着那盒薰香。 ——这便是凤惊华与祝慈相遇的过程,也是她对祝慈的全部记忆。 想到这些,凤惊华也冲柱子后面的祝慈摆了摆手。 “怎么了?”阴九杀注意到她的脚步放缓,问。 “没什么。”凤惊华笑笑,收回目光。 她与祝慈果然有缘。以后,她们还会再见面的。 197 出卖丈夫的女人们 听到狩王不会退婚的消息,祝巫终于回到京城,为狩王的婚事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 “就十月十日吧。”祝巫派人通知狩王,“十全十美啊,王爷与两位王妃定能圆圆满满,安康一生。” 离十月十日还有两个多月,他恨不得婚事早点举行,赶紧把祝芒那个扫帚星给赶出祝家,但狩王仍在养伤,不宜太早成亲,而且十月十日是下半年最不吉利的日子,配上祝芒的生辰与命格,更是大凶之日,祝芒的“天煞孤星”之命将会发挥到最大限度。 就冲着这一点,他非得将婚期定在那天不可。 阴九杀收到祝巫的口信,没有任何异议:“就按国师的建议办吧。” 他回了一趟阴府,请来紫依依与兰姗姗:“你们两人负责操办这次婚事,华王妃与我同住浮云阁,祝王妃就住在观月楼。场面不必办得太大,也不可太寒酸,过得去即可。” 紫依依与兰姗姗恭敬的道:“是。” “王妃”两个字深深的在她们的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她们等了一年又一年,放弃了一次又一次离开王府的机会,等来的,却是两位王妃。 “两位”王妃啊,一个才貌名声不如她们,一个甚至来自民间,跟她们都没得相比,她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这两位准王妃中,一个住在本就是为王妃所准备的观月楼,一个则跟王爷住在一起,待遇远高于她们,她们掌控王府多年,却将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里将权力让出去,心里,阴郁到了极点。 阴九杀短短几句交待完后就离开王府,返回军营,将整整一个王府的寂寞留给她们。 “你们若留在王府,将会衣食无忧,但本王永远不会碰你们”——王爷的话,在她们的耳边萦绕。 守一辈子的活寡,无儿无女,在衣食无忧中老去和死去——这就是她们的命运? 不!她们绝对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们要继续战斗到底!就算要死,也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死!——回到房间以后,她们再度变成无畏的战士。 深夜,兰姗姗独自坐在桌边,字字斟酌,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她先以委屈的口气告诉父亲王府的现状:王爷欲逼她们离开,甚至不惜说出“本王永远不会碰你们”的荒唐之语来,伤透了府里多姬妾的心,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她们犯了什么错。 然后,她以委屈的口气告诉父亲,她跟了王爷整整五年后,终于明白王爷不近女色的原因:王爷曾经在战争中伤到命根子,暗中进行过多次医治,但病情时好时坏,不宜亲近女色,而最近两年,王爷彻底不行了,才以种种名义和借口拒绝与姬妾同房,甚至一次次的遣散姬妾,众姬妾中有大半仍是处子之身。 最后,她以肯定的口气告诉父亲:王爷这次迎娶王妃,一定也不会与两位王妃有夫妻之实,她同情两位王妃,更同情王爷,所以不会有任何怨怪。但她担心两位王妃未必如她一般能守得住空房,日后若是闹出什么怀了王爷子嗣之类的事情来,王爷就太可怜了,希望父亲能指点她该如何是好。 她把信写好之后,装进兰家从黑家那里高价购买的信匣,将信件放进去,将信匣锁死。 只有父亲知道如何开启这个信匣,如果信匣落入别人的手里,别人也无法打开,若是要强行打开,信匣将会自动破损,将里面的信件撕毁。 她明天就会派人送信匣给父亲。 父亲看了她的信后一定知道她的意思:既然她当不成狩王妃,也无法生下狩王的子嗣,那么兰家也不必再对狩王客气,就暗中将这些“内幕”透露出去,让狩王彻底失去男人的尊严,也让两位王妃以后若是怀孕,将会面对种种质疑与流言! 如果皇上对王爷真的心存芥蒂,那么,这些消息透出去,都遂了皇上的心。 只是,兰姗姗写完之后躺在床上,还是哭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在这里?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做这样的事情? 同一个时刻,紫依依也在写密信。 写给皇上的密信。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皇上写密信,既然要写,就写得狠一些。 王爷既然对她这么绝情,那她就无义,虽然她以前也不见得对王爷有义。 她要告发的第一件事就是——狩王很可能与连横有勾结! 这个消息是她编造的。但她也不是没有任何根据。她在信里告诉皇上,连横的人中有一个叫方白的就住在王府里,还是王爷的亲信。方白以为她是皇上的人,不让她靠近王爷,逼她背叛皇上,还强行玷污了她,想以此控制她。她为此怀了身孕,还偷偷打掉了孩子。她已经走投无路,向皇上言明此事,希望皇上明查。 这个世上,最高明的谎言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在她编造的这个故事里,除了被“强行”玷污、背叛“皇上”之外,其它的基本都是真的,皇上若是去查,会发现她的话都有迹可循。 不管皇上信了几分,皇上都会更加猜忌王爷。 她向皇上告发的第二件事就是——狩王同情和怀念前太子秋月明。 她如此证明:狩王私藏了一幅前太子的画像,她原本已将这幅画偷到手,却被方白抢了回去并藏到别处。另外,狩王爱妾“花京儿”的弟弟长得很像前太子,狩王以“养病”的名义将这个男孩关在深屋,不让外人靠近,而花京儿的身上还遍布受刑所致的伤痕。 她在信中道,自己无意间看到那个男孩的面容和花京儿身上的伤痕后,男孩就突然被杀身亡,花京儿则神秘失踪,两人彻底从王府消失,感觉甚是蹊跷。 她就说了这两件事,没说自己敢以性命担保这两件事情的真实性,只是说“请皇上明查”。 写完这封有点长的信后,她在黑暗中躺下,脸上泛着笑意。 如果有人能看到她此时的笑意,一定发现她的笑容美丽而寒冷。 只参杂了三分谎言的真话,经得起查,她没什么好怕的。 那么,王爷怕不怕呢? 她告诉皇上的事情,可是很严重的,皇上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不给她这样的女人留情面和希望,是很可怕的。 次日,阳管家带上几个管事和兰夫人的贴身嬷嬷前往兰家,和兰家洽谈采办王爷婚事所需的物件,兰夫人为了避嫌,没有一道同行。 这趟行程,兰夫人的贴身嬷嬷将那个信匣暗中交给了兰久芳。 同在这一天,紫依依也带上金兰院四姐妹一同出门,为未来的狩王妃挑选家用。 王爷一贯低调,一定不喜欢大操大办和宾客盈门,所以宴请宾客什么的倒是小事,关键是两位王妃的新房和家用一定要齐全、高档、有水准,不让外人说王府亏待了两位王妃。 在首饰店,紫依依在挑选珠宝的设计图时,暗中将一封信交给了店小二,店小二不动声色地接过去,表情没有丝毫破绽:“这些款式都是新出的,每款只打造一件,夫人若有喜欢的,咱们店可以请名匠打造,一个月内可以交货。” 真正高档的珠宝,都是名师设计,顾客定制,再由名匠打造,限量售买。 这家首饰店很高级,但同时,这家店也是皇上设在民间的情报点之一。 紫依依来这里,主要就是为了将情报送出去。 而后,她带着一行人离开首饰店,继续去逛其它店铺,日头偏西时才回到府中。 晚上,紫依依梳洗完毕后,独自坐在镜前梳妆。 她想着她昨天晚上和今天做的事情,唇边泛起冰冷的微笑。 她这么做,无异于将狩王逼上绝路,也是彻底堵死了自己的退路,毕竟狩王是她的夫,她的夫出事,她也好不了,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她过得不好,别人也休想过得好。 “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做的事情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 她悚然一惊,张口就要喊人。 但一把刀抵住了她的颈侧。 她慢慢的转头,看到方白在冷冰冰的看着她。 她看着方白:“你又想做什么?” 方白冷笑一声,甩了甩手中的信:“你今天在首饰店里送出了一封信,以为没有人知道?” 紫依依的脸色发白:“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别玩花样,你玩不过的。”方白将手中已经拆过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这下,你已黔驴技穷。” 紫依依道:“你不是想杀王爷么?这封信传到皇上的手里,不是对你有利么?你为什么要将这封信拦下来?难道,你们真的跟王爷勾结?” 之前,方白说他是被派进王府当卧底,暗中刺杀狩王的,但方白现在做的,分明就是在保护狩王。 方白一噎:“……” 他被这个女人套出话来了,他不应该跟这个女人废话的。 于是他冷笑:“我是来杀你的,不是来回答问题的。” “你以为我只写了一封么?”紫依依马上接话,令他想刺下去的手一顿,“我知道你们很厉害,我担心我写出去的信会被拦下,所以我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你只发现了这封在首饰店里送出去的信,没有发现我在风筝铺子送出去的信吧?” 方白用很可怕的目光盯着她,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你不相信?”紫依依为了保命,不惜出卖情报,“你们可以去调查那家风筝店,看看那家店有没有问题。告诉你吧,那封信应该到了皇上的手里,现在,皇上很可能已经看完了那封信。” 198 朕要你算,她是死是活 任方白再冷静,这会儿也微微变了脸色。 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可能要失控了! “那么,你更非死不可了!”方白的眼里,杀机更盛。 “你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紫依依的脸色却恢复了正常,不疾不徐地道,“那封信里,有一些内容是我编造的,比如王爷与太子余党互相勾结,比如花京儿的弟弟长得像太子。皇上就算看到了这封信也不会完全相信,但我若在这节骨眼上死了,简直就在告诉皇上我是被灭口的,那封信的内容便得到了印证。” 方白看着她,觉得她的脖子很硬,硬到无法掐断。 女人,明明是那么脆弱的生物,简直不堪一击,但她们的心机与狡诈,却与她们的身体成反正。 他遇到过很多强敌和对手,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但从未被击溃,然而现在,他却有种被这个女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 紫依依看到他动摇了,也不敢激他,声音放弱,脸上也现出可怜的脸色来:“我在信里说得很严重,但我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证据,我就是因为王爷要成亲了,心里妒忌得不行,才想报复王爷。皇上肯定也会想到这一点,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王爷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如果我死了,情形又不一样了……” 突然,她颈侧一阵剧痛,而后眼前一花,就失去了意识。 方白冰冷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紫依依,恨不得将她大御八块,但他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这个女人都算好了。 他还是太小看了女人。 片刻之后,他冷静下来,将紫依依丢到床上,吹熄蜡烛,离开。 如同紫依依所言,此时的秋夜弦已经看完了她送来的密报。 他的脸色很难看,夜深了却没有一点睡意。 紫依依应该不敢骗他,但是,狩王若真的有这种心思,又岂会让紫依依发现蛛丝马迹? 听信里的意思,紫依依还泄露了行踪,引起了狩王的怀疑,如果狩王真的有问题,岂会留她活口? 即使紫依依是他送给狩王的,也绝对不代表狩王不敢杀她。 因此,紫依依很可能歪曲了部分事实,或者说她其实并不那么了解内情。 狩王准备迎娶两位王妃,紫依依应该也受到了刺激,故意抹黑和报复狩王,并不奇怪。 妒忌中的女人有多么疯狂和可怕,他清楚得很。 不过,狩王跟连横勾结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若真是那样,狩王能屡屡逃过劫难,也有了更充足的理由。 他有必要去查狩王回京后才出现的亲信、亲兵与贴身侍卫。 另外,“花京儿”这个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狩王对府里的美貌姬妾不闻不问,却将一对落难的姐弟俩带到京城,反常!甚至还让这对姐弟住在他的屋子里,反常!这对姐弟一个得了重病,一个全身有伤痕,而后一死一失踪,狩王却对此无动于衷,反常! 这对姐弟一定有问题! 先不说那个几乎没人见过面容的弟弟,就说花京儿吧,她全身有伤痕?而且还可能是受刑以后留下的伤痕? 花京儿——凤惊华? 他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 但是,万一有可能呢?万一呢? 不会不会!他摇头,凤惊华绝对不会是花京儿,绝对不可能跟八杆子打不着的狩王扯到一块,绝对不会人在京城却不与他联系! 但是,万一凤惊华真的没死,而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比如被劫持到北疆,在逃亡过程中失去了记忆,并被狩王所救呢?这种事情难道真的没有可能发生吗?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步越踱越快。 不管他猜测的“比如”有几分可能,但是,凤惊华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无数次出生入死,不管遇到多大的劫难都能熬得过去,怎么会在好不容易熬出头的时候,突然就被杀掉并被抛尸? 凤惊华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死的女人! 啪!他重重地拍桌子,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 而后他快步走出御书房。 和远慌忙跟在他后面:“皇上您等等,待奴才给您准备轿子。” 秋夜弦走得很快:“不用了,朕要自己走。”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自己走比坐轿子还快。 和远看他面色凝重,也不敢多话,只是给侍卫们使眼色,让他们保持合适的距离跟在皇上后面。 秋夜弦要去的是若虚宫。 若虚宫的位置偏僻,离御书房相当远,但他走得那么快,还是没用太久的时间就赶到了若虚宫。 祝幽还没有睡下,听到皇上突然来到,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要侍寝,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从白痴雪进宫以后,皇上也没有冷落她,经常来她这里坐坐,但从不在她这里过夜,也不跟她亲热,她过得可潇洒呢,但难道今天晚上,她又要受苦了? 她挤出笑容去接驾:“臣妾见过皇上。” 秋夜弦摆了摆手:“免礼。坐下来吧,朕有事要问你。” 皇上原来是有事找她,那大概不会要她侍寝了!祝幽松了一口气,正襟危坐:“皇上请说。” 秋夜弦盯着她:“你要你算一个人是死还是活。” 祝幽愣了一下,而后道:“请皇上告诉我他的姓名、生辰八字,如若有画像和她的贴身物品,外加尽可能多的个人情报更好。” 秋夜弦道:“现在,朕跟你说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祝幽道:“是。天知,地知,皇上知,我知。此外,绝对没有任何人知晓。” 她为皇上算的事情,几乎都可以说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一个真正的大巫师,绝对不可违背天意。 而她,非常喜欢这种被皇上全心信赖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很在成就感和满足感。她最想得到的,就是这种感觉。 “朕相信你。”秋夜弦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朕要你算的是一个女人。名为凤惊华,生辰为……” 他没有提自己与凤惊华的关系,没有提凤惊华的身份,只将凤惊华的姓名、生辰八字、性格为人告诉了祝幽,而后掏出那块他送给凤惊华的白玉玉佩,递给祝幽。 犹豫了半晌后,他又掏出那只翡翠小葫芦:“这两样玉饰,曾经是她的贴身物件。” 祝幽接过那只翡翠小葫芦,可没有半点多愁善感,只把它们当成占卜的辅助物品。 在祝幽掐指算命的时候,秋夜弦坐到另一边,提起毛笔,慢慢地画出了凤惊华的画像。 打小开始,他琴棋书画,武术骑射,天文地理,经史典籍,无所不学,虽然不至于样样精通,却也样样略知二三。 凤惊华的脸庞,宜男宜女,刚柔并济,很有特点,绝不会与其他美人近似或混淆。 所以,他没费太大的力气,就画出了凤惊华的脸庞。 而后,他就看着这张画像,久久不能移开眼睛。 凤惊华……原来是这么美丽么?为什么他以前觉得她并不是特别美丽?至少,他一直觉得她不如姬莲美丽,也不是他所欣赏和喜欢的那种美。 可现在,他却恨不得她能从画里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微笑。 “皇上,您画好了么?”祝幽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他将画像递给祝幽。 祝幽看过之后,惊异的道;“她的面相很特别啊。” 然后她就没说什么,只是将画纸铺在桌面之上,仔细研究。 秋夜弦突然就急躁起来:“你何时才能算好?” 祝幽道:“皇上,这个人的命理很是奇特,每一次算的结果都不一样。我可能要算很久,不如皇上您先回去,我明日再派人将结果报予您。” “不用了。”秋夜弦摆手,“朕就睡在这里,你什么时候算好了,什么时候叫朕起来。” 而后,他就往旁边的软榻上一躺,和衣就睡。 祝幽沉浸在占卜的世界里,也没有管他。 秋夜弦梦到了凤惊华,准确的是,是梦到了他和凤惊华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他们在一起了很长时间,但是,他们很少有花前月下、亲亲我我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凤惊华都在为他到处奔波,两人相聚的时候,也大多在商讨政事、国事、局势。 那些相处的时光,原本应该很无趣,但为什么,他却觉得如此怀念? “皇上?皇上您醒醒……”隐隐约约中,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他睁开眼睛,看到祝幽的脸庞。 他想起了他找祝幽要做的事情,猛然坐起来:“你算出来了?” “算是算出来了,但是不能确定。”祝幽看起来也很疲惫,“这个人的命格很强,而且变数很大,有时生,有时死,有时生中有死,有时死中有生,十分的复杂。我换着不同的算法,一共算了四十九次,死的结果为十九次,生的结果为二十次。” 按理,对同一个“命题”不能测算多次,算得越多越不准。 但是,这个人的命理实在太复杂,她每算一次都觉得不准,于是她只能换着不同的法儿算,直到感觉没有出错为止。 秋夜弦皱眉:“朕不想听模糊的答案。朕只要你明确告诉朕,你算出来的结果到底是生还是死,或者说,你认为她是生还是死。” 祝幽想了想,然后坚定的道:“我算出来的结果是她生的机率比死的机率高一点点,我个人认为她应该还活着。” 秋夜弦看着她:“你真的这么认为?” 199 朕该如何找到你 这种时候,祝幽显示出了她身为顶级大巫师所具备的信念,有力的道:“一个人的命格越强,越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越不容易被别人看透和影响。这个人的命格之强,应该超出了我的占卜能力,我觉得我算不准。遇到这种难题,我会选择相信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具备这种命格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我认为她还活着。” 秋夜弦的眸里,闪过淡淡的黯然。 他收起那块玉佩和那只翡翠小葫芦,拿起画像烧掉,而后站起来:“朕回去了。” 走出若虚宫时,月亮已经隐去了,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声。 秋夜弦慢慢走在夜风中,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一直走到仙霞宫面前。 仙霞宫大门紧闭。 和远赶紧跑过去拍门:“有没有人在?皇上来了。” 很快,仙霞里宫响起脚步声和惊叫声,显然,里面有人听到了和远的声音,正在匆忙准备。 仙霞宫的大门打开了,宫女们刚要行礼,秋夜弦就大步从她们面前走过,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姬莲正在沉睡,猛然听到皇上来了,惊喜得立刻爬起来,跑到梳妆台前,打算临时打理一下。 秋夜弦走进她的卧室,对宫女道:“你们都出去。” 而后,他将房门关上,走到梳妆台边,坐下来,看着姬莲。 姬莲捂着双颊,撒娇:“皇上,莲儿还没有洗脸,还没有梳头,不敢让你看……” 秋夜弦没心情跟她调情,直截了当的道:“朕有话要问你,你务必告诉朕实情。” 姬莲跟了他这么久,看出他不是来找自己亲热和过夜的,不敢再闹,把手从脸上拿开,小心翼翼地道:“不管皇上问什么,臣妾一定会如实回答,绝不隐瞒。” “那么,朕问你,”秋夜弦拿出那块羊脂白玉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块玉佩,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他突然就很想弄明白凤惊华死亡的种种谜团。 甚至是非弄明白不可。 就像压抑了太久,在某个时刻彻底爆发了。 姬莲看着那块玉佩,想了半晌才记得这是皇上刚刚登基时从她这里拿走了,赶紧道:“这块玉佩,好像是臣妾请人专门订制的……” “不要骗朕。”秋夜弦盯着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和蜜意,“朕只想听实话。” 他的表情和口气,令姬莲觉得害怕。 她感觉得到皇上的心情很不好,她若是在这时候说了惹皇上不悦的话,一定没有好结果。 但是,她可以在这种时候提到凤惊华的名字吗? 秋夜弦看着她,什么都不说,却已经令姬莲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终于,姬莲抵抗不住这种压力,低低的道:“是、是凤惊华送给我的。” 秋夜弦绷起脸,眼底闪过刀子一般的寒光,但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如刀的目光看着姬莲。 姬莲知道光这么说不够,便又心虚的道:“去年的三月初二,我去翠兰山看望凤惊华,就在别馆的门口,她对我说我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她不能回城为我庆祝,要送一件东西作为礼物……” 她嘴里叙述着得到这块玉佩的经过,心里却在尖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是在调查凤惊华的事情吗?凤惊华都死这么久了,皇上不曾提及凤惊华,为什么现在却要逼她提起过去的事情? 她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皇上的脸色,却一点都看不出皇上在想什么。 因为什么都看不出,她更是惴惴不安:“皇上,臣妾这次没有撒谎,青荷,荷妃可以作证!当时凤惊华也送了她一件东西作为礼物。以前臣妾说这块玉佩是买来的,是担心提到凤惊华的事情会让皇上难受,所以才会另找说辞。臣妾知道错了,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请皇上相信,臣妾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只是太过愚笨……” “朕再问你一个问题。”秋夜弦毫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凤惊华是不是你派人所杀?” “啊?”姬莲惊得失声叫了一声,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可能!皇上为何如、如此问?” 难道皇上怀疑是她派人杀了凤惊华? 凤惊华是皇上派人所杀吧,皇上再怎么样也不该如何问她,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皇上想试探她什么? 秋夜弦还是以让人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和口气问:“你不是早就恨透了凤惊华么?你不是早就想入宫当妃子么?朕终于登基,凤惊华不死,你如何能快些入宫?” “……”姬莲继续震惊的看着秋夜弦,说不出话来。 皇上是真的在怀疑她?明明凤惊华就是皇上杀的。 皇上该不会对她心生厌倦,想找个恰当的理由抛弃她,所以想将杀害凤惊华的罪名安到她头上吧? 凤惊华虽是女流,却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凤惊华还是她的好姐妹,她杀害凤惊华的罪名若是成立,她不仅身败名裂,还将一无所有! 皇上、皇上会这么绝情吗?她跟皇上,可是拥有十几年的情分啊! 可是,凤惊华为皇上做了这么多,皇上还不是迅速且绝情地杀掉了凤惊华? 一时间,她又惊又慌又怕,又伤心又绝望又委屈,表情变幻莫测,身体也微微颤抖,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秋夜弦还是无动于衷地盯着她,也不知是在等着她否认,还是在等着她承认。 最终,姬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流下眼泪。 长长的两行眼泪,落到她的衣服上,染湿了一块。 秋夜弦还是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姬莲终于道:“皇上,臣妾没有杀凤惊华,但臣妾没有证据证明臣妾的清白。如果臣妾需要对凤惊华的死负责,那么,臣妾愿意承担所有的惩罚,就算被打入冷宫,就算要下天牢,臣妾也认了。” 如果皇上的目的就是要她消失,那么,她不会反抗。 被皇上抛弃的她,活着没有意义,而且,她也没有能力反抗皇上。 “那么,朕再问你最后一件事情。”秋夜弦说话了,“你跟凤惊华的死,有没有关系?” 姬莲摇头:“没有任何关系。” 她以为一切都完了,但秋夜弦却道:“好,朕相信你。” 而后秋夜弦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朕回去了。” 姬莲又彻底呆了。 她怔怔地看着秋夜弦走出去的背影,就、就这样结束了? 皇上过来,就为了问这几个问题?皇上到底要干什么?而她,真的安全了吗? 秋夜弦走出仙霞宫后,道:“摆驾,朕要去赏荷苑。” 和远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轿子,一直抬在后头,随时备用。 皇上下令后,轿子立刻奔过来,载着皇上,直奔赏荷苑。 这是皇上第一次驾临赏荷苑。 荷妃虽然是第一个承宠龙恩、第一个获封妃子的女人,却再也没有侍寝过第二次。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青荷也这么认为。 当她因为长夜漫漫而辗转反侧时,突然听到皇上驾临、让她去门口接驾,她惊喜得无以复加,赤着脚就跑出去,跪在门前:“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还没有忘记她!皇上对她果然是有情的!她在熬了那么久以后,翻身的那一刻终于到了! “朕只问你一件事情。”秋夜弦已经让所有人走远,开口就问,“这个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 青荷抬头,皇上没有从轿子里走出来,只是从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手里吊着一只翡翠葫芦。 她一眼就认出那只改变了她的命运的小饰物,当即道:“是从街上买的……”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轿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冰冷如寒冬霜雪,“这个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敢对朕说谎,朕立刻杀了你!” 青荷当场瘫了。 皇上来见她,只、只、只是为了问这种事? 皇上的口气为何如此冰冷可怕? 她的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哭着道:“这、这是凤小姐送给奴、奴婢的……” 因为被吓坏了,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嫔妃,只记得自己还是奴婢的时候。 事实上,她在这宫里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嫔妃的待遇,没有人尊敬她,没有人重视她,没有人理会她,她这一年多来的生活,还不如身为丫环时的日子好。 轿子里的声音冷酷的道:“详细说清楚。一个细节都不得漏过。” 青荷不知道凤惊华送了一件小东西给她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但她还是详详细细地把她所记得的当时的一切事情,包括三人之间的对话、三人的穿着等等,全都说了一遍。 她还没有说完,皇上就从轿子里伸出手来,挥了一挥,太监、侍卫们见状赶紧跑过来,抬了轿子就走,将她丢在后头。 青荷赤着脚,跪在地上,看着轿子渐行渐远,眼睛都流不出来了。 皇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一年来,她受尽了欺凌,熬尽了孤寂,皇上是她唯一的希望与慰藉,然而,皇上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瘦了那么多,眼里全是悲伤,脸上全是泪水,可是,皇上不知道,皇上也不会在乎。 她以为她上了天堂,难道,她其实是呆在地狱里的吗? 轿子里,秋夜弦闭上眼睛:他没有杀凤惊华,姬莲没有杀凤惊华,没有别的人知道凤惊华在翠兰山,是凤惊华将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送给了姬莲和青荷。 凤惊华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就像要与他诀别,不再爱他、要他了一样…… 他的心突然就痛起来。 惊华,你若死了,死在何处?你若还活着,又在哪里?我又该如何找到你? 200 一败涂地 波澜丛生的这一夜就这么过去,而后是异常平静的几天。 接下来,京城就暗中疯传一个惊人的消息:王爷曾经伤到命根子,已经不能人道,所以才会不近女色,多次遣散姬妾,王爷这次会同时迎娶两位条件平庸的王妃,是因为这两位王妃都答应与他成为有名无实的夫妻…… 因为王爷是世人的英雄和偶像,坊间议论这种事时都不敢大声喧闹,只敢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但再小声,也还是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的传开来。 短短几天,天洲上下都知道了“狩王不能人道”的消息。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相信的人还是慢慢地占了大多数,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 禁军上下也听说了这种传言,当然,众将士是不信的,也不会乱传谣言的,但看着狩王的目光,多多少少有些异样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王爷都可以在抱病的情况下连战数员大将,在床上又怎么不行? 但是,在床上厉害的男人,打架不一定厉害,而打架厉害的男人,在床上不一定行,王爷,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是后者? 众将士胡思乱想,很想去探探王爷的口风,但是狩王神色如常,每日只是严格的练兵,绝不过问与军务无关之事,众将士看着他那张脸,没有敢问出口。 终于,有一次,某位性格豪迈的将领在喝了两碗酒后,借着三分醉意问狩王:“王爷,外头都说你在床上那啥啥的,经验不足哪,要不要俺教你两招?俺不骗你,跟俺睡过的女人都说俺厉害……” 席间众将领立刻竖起耳朵,渴望能听到一点王爷的劲爆的那方面的内幕。 然而,狩王无动于衷,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本王很忙,与军务无关之事,莫与本王说。” 众将领:“……” 不愧是狩王。 那名借酒装疯的将领不甘心,继续装傻地问:“王爷,您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外头说你在那方面不行,你怎么能认了?你可以认,咱们不可以认,咱们现在就去找几个舞娘来侍候您,让女人见识见识您的雄风,堵死外头那群王八蛋的嘴……” 众将领很担心这位老兄会被狩王捏死,但另一方面,又为他的勇气喝彩。 说白了,就算没有这次的流言,他们看着王爷那张美如艳鬼的脸庞和看似轻薄的身形,也很想知道王爷在那方面的表现到底怎么样。 有人敢冒死相问,他们就一定敢冒死相听。 狩王看自己的亲信不依不饶,终于转头,盯着那名喝高了的将领:“你对丑女硬得起来吗?” 那名将领愣了一下后,认真想了想,摇头:“不行不行!俺现在做不到了!” 他还在乡下时没有见识,觉得女人没有不好的,到了京城后他开了眼界,对丑女再也提不起性致。 狩王盯着他:“本王现在也是如此。比本王丑的,本王都硬不起来。你若是能找到比本王美的女人,本王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王的本事。” 众将领皆哑口:“……” 除了“不愧是王爷”,他们还能说什么? 王爷有严重的洁癖,品味也很好,长得又倾神倾魔,对女人如此挑剔,绝对合情合理。 就算天洲再怎么美女如云,让他们去找比王爷还好看的女人,他们自认没这个本事。 那名喝醉的将领不服气:“俺听说王爷家里有很多美女,王爷以前也睡的,但听说现在都不睡了,这是怎么回事?” 众将领都在心里道,你想死么?你想被王爷抽死么? 但狩王居然回答了:“因为她们已经老了,本王没性致了。” 众将领:“……” 对他们来说,三四十岁的老美女也是美女,他们不嫌弃的,但王爷若是觉得女人超过二十岁就老了丑了什么的,那也是王爷有这种资格。 喝醉的将领愣了愣后,又灌了一杯烈酒,道:“那王爷最爱的那位华姑娘,能比王爷还好看?” 他活到这份上,就没见过比王爷还好看的女人,他就不信王爷要娶的老婆比王爷还好看。 “那当然。”狩王居然微微笑了一笑,眼里有了几分活人的光泽,“在我眼里,没有人比她更好看了。” 众将领皆被他那微微的笑容和光彩给惊艳了:“……” 谁说王爷不近女色?谁说王爷对女人没有感觉?王爷只是对特定的女人才有感觉吧? 啪!那名喝醉了的将领一拍桌子,而后翘起大拇指:“王爷不愧是真英雄!俺敬你一杯!” 说罢,他自顾自地灌下一杯。 狩王却又是没有表情:“本王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众将领很想擦汗,王爷,您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在装病啊?这天底下有您这么强的病人么? 不过,王爷说不干的事情,也没有人敢勉强。 这顿宴席就这样过了,“王爷不能人道”的流言也就这样在军中过了。 而后,王爷在席上说的那番话从军中流传出去,坊间又是好一顿议论,只是议论的中心从狩王身上转到阴府的女眷身上。 “王爷不碰家里的女人,原来是因为她们已经老了……” “不老的,一定是不够好看的缘故,让王爷提不起兴致来……” “听说王爷家里最漂亮的就是紫夫人和兰夫人,你们见过那两个女人没?她们是不是长残了……” “我是没见过,不过她们都进王爷家好几年了,就算以前生得再美,现在应该已经老了一些吧……” …… 这种议论传进兰姗姗的耳朵,兰姗姗差点没气死。 她父亲一定已经让人将“王爷不能人道”的消息放了出去,但结果怎么是这样呢? 而紫依依这边,虽然也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但她却完全顾不上在意,心里想的都是:皇上准备如何对付王爷?王爷又准备如何对付她?为什么过去几天了,王爷对她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她被方白抓到把柄的那天晚上,方白虽然没有杀她,但一定将她的所作所为告诉了王爷,王爷是最恨被人背叛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现在越是平静,往后的惩罚可能越是可怕,她只要想到这一点点就寝食难安,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她要如何自保。 想到这里,她沉不住气了,又写了一封信给皇上,求皇上派人保护自己。 写完之后,她不敢出门去传信,而是将这封信交给皇上安插在阴府里的探子,让其转告给皇上。 然后,她就一直等,等着皇上保护她。 皇上那边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她不知道,但这时,京城里突然又爆出一个疯狂的消息——狩王决定为前太子秋月明报仇,不仅暗中与秋月明的心腹连横勾结,还暗中收养了秋月明的私生子,准备将其扶持成新帝,而王爷的亲兵与侍卫中,就有许多人是血月兵团的杀手! 紫依依听到这些传言后,惊得呆若木鸡,跌坐在床沿上,久久无法动弹。 虽然她也是这么告诉皇上的,但是、但是这种事情若是公然传播开来,就显得很不真实了! 公开传播的这些消息,根本就是刻意诬蔑和陷害狩王吧?——所有人一定都会这么想,然后咒骂和痛恨传播这些消息的人! 如紫依依所料,天洲的百姓听到这些传闻后,非但没有怀疑狩王,反而竭力维护狩王,疯了一般的咒骂:“是谁诬蔑和陷害狩王爷?前段时间凤将军被诬勾结费国,现在又轮到狩王爷勾结太子余党,这分明是有人想灭我大尚国的良将啊!” “一定是费国奸细干的!费国奸细屡次暗杀狩王不成,不玩武的,玩文的了,故意诬蔑狩王谋反,想逼自己人杀自己人,真是亡我之死不死啊!朝廷可不能听信谣言……” “让咱们知道是谁放的谣言,咱们非将他砍成肉酱不可……” “狩王真是可怜,反复被人陷害,幸好皇上相信王爷……” “如果连皇上都不信狩王,那费国岂不是奸计得逞?我大尚国还不得被费国给灭了?” …… 紫依依听着种种议论,心如死灰。 惨败!她彻底惨败了! 这种消息,很可能是狩王放出去的,她的杀手锏,在狩王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赌上一切刺出去的绝招,狩王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轻松化解了! 她以为她很聪明,她很有手段,但其实,她只是一颗自以为是、无足轻重的棋子。 现在,就算她真的觉得她不是在造谣,而是狩王真的跟连横有勾结之类的,也无法解释和说明了。 她还能做什么?她还能怎么争?她还能怎么斗?她还有什么筹码? 没有了!她真的想不出半点对策。 而在帝宫里,秋夜弦将手中的檀木佛珠捏成了碎片。 是狩王放出的消息吗?还是他隐隐察觉到的所谓“神秘力量”在幕后操纵舆论? 不管是不是,舆论已经倒向狩王,他不仅难以调查、追究狩王与连横勾结之事,还得出面平息谣言,为狩王说话。 收到紫依依的密信后,他以为他找到了机会,然而,形势被逆转得实在太快了。 “和远,”半晌之后,他平静下来,轻叹一声,下令,“传朕的口谕,朕相信狩王忠君爱国,绝不相信狩王勾结叛党,不论是朝廷官员,还是百姓子民,不得传谣信谣,否则一律抓入天牢,严惩不殆!” 为什么他就是干不掉凤翔空和阴九杀?为什么运气总是站在对手那一边? 201 人见人爱美少女 午后,艳阳高照,大地生烟。 一辆马车徐徐驶进天洲的北城门,停在一棵大树下。 车门打开了,一个黄衣少女跳下车门,兴奋的张望,开心的道:“天洲,我回来啦,欢迎回来——” 一名嬷嬷赶紧道:“二小姐,注意形象,别蹦蹦跳跳,高声嚷嚷的。” “呀,这里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场合,没必要这般讲究规矩啦。”黄衣少女不以为然,转身从马车里取出一把白底绣黄花的布伞,撑开来,对两个丫环道,“冬冬,叮铛,你们也撑伞,咱们逛街去。唔,好久没逛天洲的大街了,好想念喔。” 冬冬和叮铛道:“咱们不撑,咱们戴帽子就好。” 虽然小姐没有架子,但哪有丫环跟小姐一样撑伞逛大街的? 小姐可以没心没肺,但她们可不能这么没规矩。 “好吧好吧,”黄衣少女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咱们就从这里开始逛,逛到家里为止。” 别说一个嬷嬷和两个丫环,连几名侍卫都苦起脸,在心里道:小姐,你知道这里离凤府有多远不?而且日头这么大,想累死他们不成? 不过,小姐大概也只是嘴上说说,说不定逛到一半就累了,到时还是会雇马车或轿子坐回去。 一群人跟在黄衣少女身后,一路上吃喝玩乐地逛过去。 “哇,我最爱的糯米莲耦!还有我最爱的蜜汁莲耦和耦饼,还有莲耦粥,全是莲耦点心耶!我全部都要,每样五份,人人有份,来来来,一起吃!我请你们吃!” “豆腐花!我最爱吃的豆腐花,白白的,滑滑嫩嫩的,比沙洲城的好吃多了,难怪我这么想念天洲。你们也吃,尽管吃,我请客。” 黄衣少女拉着她的侍女和侍卫们坐在凉棚下,吃得津津有味。 凉棚下的客人与伙计,路过的行人与商人,无不多看她两眼,在心里赞叹:好一个灵气逼人、甜美活泼的少女!不知是谁家这么好福气,有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忧愁见了也会绕道而行的女儿! “老板娘姐姐,再给我一碗豆腐花!”黄衣少女“咕咚咕咚”的喝完了一碗豆腐花后,双手举碗,冲老板娘甜笑,“老板娘姐姐做的豆腐花真好喝,我怎么喝都喝不够耶!”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软糯,她的笑容更甜美可爱,特别是那一双时深时浅的酒窝,比最上等的美酒更迷人,只是看着,都要醉了。 老板娘被她叫得开心,还被她的笑容融化成一滩秋水,当场就道:“小姑娘真会说话,这碗豆腐花算老……姐姐送你的,不收钱!” 说罢,她舀了满满一碗豆腐花给黄衣少女,份量比其他人的都多。 “老板娘太偏心了,给我们盛的都是大半碗,给这小姑娘盛的却满得快要溢出来啦,不公平!” “我在你这里吃了三年的豆腐花,你都没有送过半碗,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我这碗里几乎全是水,豆腐脑就那么一小块……” …… 凉棚的位置并不是很热闹,有很多客人都是住在这一带的回头客,都知道老板娘是出了名的抠门,这会儿看到老板娘对黄衣少女这么偏心,都纷纷起哄。 “呸,你们也不撒泡尿瞧瞧你们的德性!”老板娘骂,“你们若是像这姑娘一样人甜嘴也甜,让老娘看得开心,听得开心,老娘天天请你们吃豆腐脑!” “这不是为难咱们嘛……”客人们嘴上这么说,目光却都离不开黄衣少女的脸庞。 那张脸圆圆的,水水的,粉粉嫩嫩的,白里透红的,洋溢着蓬勃的青春与活力,宛如早晨的枝头挂着的那颗刚刚成熟的红苹果,新鲜,饱满,水润,上面还挂着闪亮的露珠,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令人听到了咬上一口时的清脆的声音。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就算是刚刚跟老婆吵架,或者家里欠了高利贷八万两银子,心情也会变好。 “老板娘姐姐不仅豆腐花做得好,人也好,难怪生意这么好。”黄衣少女又吃完一碗豆腐花以后,终于心满意足了,摸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我以后还要经常来吃,带很多的人来吃。” 老板娘听得脸上乐开了花:“好好,小姑娘以后不管带多少人来,我都免费送一碗豆腐花给你。” 黄衣少女又开心的笑,两颗乌亮灵动的大眼睛弯成星星眼,双颊的笑涡深得能把人心给吸走:“谢谢老板娘。” 而后她付了帐,拿起阳伞,跟老板娘说了“再见”后蹦蹦跳跳的离开。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无不怅然:如果以后也能见到这位小妹妹就好了! 外面,日头如此毒辣,大地白生生的,然而,走在阳光下的她就像一缕清风,看到她的人都觉得神清气爽,酷热都消散了许多。 黄衣少女一路欢声笑语,不知招来多少行人的注目和赞叹,甚至有人向她的随从打听她是谁家的闺女、有没有婚配,她的随从笑笑:“这个,不便相告。” 黄衣少女虽然穿着并不是特别华丽,也没有化妆,但看她的面相与气色,以及身边的一群随从,别人也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只好打消了想与她攀上亲事的念头。 就这样,黄衣少女一路逛到了天洲中央的繁华地段。 “哇,好热闹,我都舍不得那么早回家!”黄衣少女停下来,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咱们去知味楼吃饭吧,吃得饱饱的再回去。” “小姐!”谭嬷嬷一脸黑线,“老爷交待过,让您莫要到处乱跑,乖乖呆在家里,切勿招人眼珠,您怎么这么快就把老爷的话忘了?” “咦,人家就是逛逛街,吃吃东西,这也不行?”黄衣少女说着已经往知味楼的方向跑去,“我今天玩够了,明天才会乖乖呆在家里,要不然我会闷坏的!” 一群人无奈地跟着她过去。 知味楼是天洲唯一一间主要针对女性客人的高级酒楼。 酒楼提供的饭菜、酒水、点心全都是女性客人喜欢的食物,重清淡,重口感,重环境,重养颜,忌荤腥、油腻、刺激之物,深受京城那些讲究格调和品味的、有身份的女性客人欢迎。 黄衣少女走进知味楼后,双眼发亮:“哇,环境真不错,真好!” 酒楼有上下两层,环境幽静、洁净、开阔,此时正是用餐时间,楼上楼下几乎坐满了人,绝大部分都是女性客人,也有一些男性客人。 知味楼对男性客人很挑剔,衣衫不整者、举止粗鄙者、高声喧闹者、喝酒猜拳者皆不得入内,所以,楼里的男性客人都相当斯文,不像一般酒楼里常见的男客人那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声说话甚至袒胸露乳等,令在座的女性客人都感到很自在。 黄衣少女抓住一个路过的俊俏店小二,甜笑:“小二哥,我们一共六个人,有座位么?” 店小二正在赶着上菜,冷不防被她抓住衣角,抬头一看,先是惊艳,而后露出殷勤的笑容:“楼上有一间包间正在结账,你们就用那个包间如何?” 店里以女客为主,他也见过了很多美女,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甜美灵秀,堪称前所未见,他一见就心生好感,想让她露出更多的笑容。 “好啊好啊,谢谢你,小二哥!”黄衣少女的声音可爱如新鲜红苹果被咬时的声音。 小二哥顾不得去端菜,先带她上楼:“姑娘这边请。” 黄衣少女跟他上楼,两颗大眼睛还骨碌碌的转,不住打量四周,惹来众人的注目。 触到男子的目光,她会不由自主的微微红脸,迅速把头扭到一边,若是遇到男子大胆嚣张的注视,她就鼓起双颊,冲对方皱鼻子,做鬼脸,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当场就有一些男子和一些中年女子窃窃私语,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 这姑娘也许不是什么温婉优雅的淑女,但那份纯真的甜美和罕见的灵气,就足以让人相信她是一个好女孩,放在身边绝对不会闷的。 走进包间后,黄衣少女就抽出一根筷子,敲打着桌面,嚷嚷:“我好饿喔,饭菜什么时候才送上来啊?我快饿死啦啦啦!” 丫环道:“小姐,你又夸张了,你之前明明吃了那么多的……” “我才没有夸张!我之前是吃得多,可是走得也多啊,吃下去的都被用光了,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 众人摇头,看小姐这么有精神,会饿得没有力气才怪了! “快上菜快上菜,要不然我就要饿成菜了……”黄衣少女不断唠叨。 然而用饭高峰期,她点的又是最需要花时间去烹制的菜和点心,哪里会那么快端上来? 终于,黄衣少女憋不住了,站起来:“我去催厨房快点送菜上来!” 说罢她就冲出去,左右张望一下后,往楼梯口的方向跑。 这时,走廊尽头的包间打开了,一名红衣女子摇曳生姿地走出来,也走向楼梯口。 端菜的伙计和其他客人看到这名红衣女子,无不让到一侧,不敢挡她的路。 但黄衣少女冒冒失失的,没注意对面走过来的红衣女子,就这样冲过去,跟红衣女子撞到了一起。 “哎呀——” “啊!” 黄衣女子撞得有点狠,两人一起跌到地上,惊呼。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黄衣少女揉着脑袋,问对方。 啪!她的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红衣女子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冲撞本公主!” 202 含玉与焰云 黄衣少女突然被扇了这么狠的一巴掌,有些懵了。 她跪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脸庞,委屈的道:“是我撞了你,是我不对,你可以骂我,我可以赔偿你,但你怎么故意打人呢?我又不是故意撞你的……” 啪!她的另一边脸颊又挨了一耳光。 响亮得令旁观者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黄衣少女双手捂脸,眼睛发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你、你不讲理……” “本公主就是理!”红衣女子已经被侍从扶了起来,听了她的话,更火了,也不管侍从们正在拍打自己的裙子,抬脚就踹在她身上,骂道,“凡本公主路过的地方,所有人都要让路!撞到了本公主,就要磕头认罪,自扇耳光!你不下跪就算了,还敢顶嘴,还敢说本公主不讲理,信不信本公主砍了你的头!” 黄衣少女被踹得摔到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撑住身体,露出被打肿的两只脸颊来。 众人一看,无不心疼:那么水灵可爱的一张脸,居然被打成这样,公主下手也太狠了! 黄衣少女道:“公主不该像皇上一般胸怀宽广,爱民如子么?你因为别人不小心撞到了你,又打又骂的,还威胁说要杀人,这哪里像公主,根本就是恶霸!”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原本,楼上楼下颇为热闹,现在已经一片死寂,客人们不敢涌过来围观,却也留在座位上,盯着楼梯口的位置看。 楼梯口的位置,正好是上下左右都能看到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无不替黄衣少女担心。 “恶霸?”红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冲撞本公主,还对本公主出言不逊,就这两条,本公主就能治你的罪!来人,将她的牙齿给本公主拔光,让她这辈子再也不能顶嘴!” “是!”她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走出来,准备制住黄衣少女。 与此同时,黄衣少女身后的两名侍卫也冲过来,挡在她的面前。 形势蓦然就严峻了,双方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公主殿下请息怒!”还是谭嬷嬷有见识,赶紧走出来,跪在红衣女子的面前,诚惶诚恐的道,“我家小姐年少,不懂轻重,冲撞了公主,应该受罚。但请公主看在我家老爷凤翔空凤将军的份上,原谅我家小姐这一次!” “凤翔空”三字一出,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惊,连红衣女子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凤将军?”红衣女子微微眯眼,“她是凤将军的女儿?” 就算她是大尚国最受宠、最有地位的公主,也不能招惹身屋重兵的大将军。 谭嬷嬷刚想说话,黄衣女子就爬起来,指着红衣女子尖叫:“谭嬷嬷,别跟这种野蛮人求情!我才不怕被她打死!她有本事就打死我,我相信弦哥哥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弦哥哥”三字又令众人心头一震,她指的是当今圣上吧? 这里是针对女性客人的高档酒楼,会在这里用餐的客人,大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自然知道凤翔空是什么人,也听说过凤翔空那两个出众的女儿。 凤翔空的大女儿凤惊华那是自不必说的,小女儿凤含玉以前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前段时间进行的“新京城四美”的评选中,凤含玉入选“四美”,一举成名,而且她作为唯一一个不在京城的四美成员,更是吊足了京城好事者的胃口。 现在,这个黄衣少女自称是凤翔空的女儿,长相也符合“新京城四美”评选者对她的描述,应该不会错了。 红衣女子已经有了几分忌惮,想找台阶下了,但凤含玉突然指着她挑衅,她堂堂公主的面子实在拉不下来,干脆就硬气到底:“凤将军的女儿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哪里会是你这种不知礼数的野丫头?你冲撞本公主,还敢冒充凤将军的女儿,罪不可恕!将她押下,送去衙门审问!” 只要她不当众跟这个野丫头起冲突,别人就抓不到大的把柄,应该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真的把事情闹大,她就说是一场误会,蒙混过去就行了。 凤含玉大叫:“我让你们抓!有本事把我押到弦哥哥的面前去,我让弦哥哥来评理!” “小姐,你别再说了!”谭嬷嬷再冲红衣女子磕头,“公主,我家小姐真是凤将军的二女儿,当今圣上也认识的,还请公主看在将军和我家大小姐的面子上,原谅二小姐这一次!” 这次,她把凤惊华的名字也搬出来了。 凤含玉一听,赶紧道:“我姐姐是未来的皇后,皇上是我未来的姐夫,那我们以后也会成为一家人,你这样欺负我,太没道理了!” 楼上楼下的气氛,变得更加凝肃了。 如今的天洲,谁不知道后宫的争夺日愈激烈? 凤惊华失踪已久,坊间都传她已经神秘死亡,就算她还活着,这么久不出现,后宫是否还有她的一席之地,这不好说。 凤含玉显然过于年少,不谙世事,还以为她的姐姐会稳坐皇后之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给凤家招仇啊。 红衣女子听了凤含玉的这番话,突然之间就不气了,不恼了,显示出身为公主的高贵与优雅:“既然你的姐姐一定会成为皇后,那我们确实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本宫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后会有期!” 说罢,她对凤含玉笑了一笑,转身下楼,风情万种的离去。 不用她出手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凤家小丫头,只凭着小丫头刚才的那些话,就足以引发无数猜忌与仇恨,小丫头就继续给凤家惹祸吧。 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背影。 真是美啊!就像火焰一样,所处之处,似乎都能引发火灾,尤其是男人们的心,都被她的成熟、美艳与风情撩拨得火烧火燎,心痒难耐。 “欺软怕硬!”凤含玉站在楼梯口,冲红衣女子的背影做鬼脸。 原来凝肃的气氛,因为她的这一张鬼脸而变得轻松了一些。 “小姐,你别再惹事了!”谭嬷嬷拉着凤含玉进包间,心疼的看着她的脸,“你的脸还肿着呢,赶紧上药。以后啊,记着这次教训,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 冬冬拿出药包,拿了一瓶消肿清瘀的绿色草药来,小心地涂抹在凤含玉的脸上。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凤含玉有些委屈,“人活着,还有不会撞到人的时候?是那个女人太凶了。嬷嬷,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么?以后看到她,我尽量避开她就是。” 一名侍卫道:“我刚才跟店小二打听过了,那名女子是焰云公主。她在这间酒楼也有投资,算是这家店的幕后大老板之一,经常来这里用餐。” “喔,焰云公主啊。”凤含玉咕哝,“我听说过她的名字,都说她生得美,但脾气很坏,杀人不眨眼……” “嘘——”谭嬷嬷脸色又变了,拿毛巾捂住她的嘴,小声的道,“我的姑奶姐,老婆子求你了,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啊!这里是京城,人多嘴杂,很容易被人听了去。” 凤含玉嘴被捂住了,不好说话,便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谭嬷嬷这才放开她的嘴,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敢放松。 老爷不在家,夫人住在寺庙里,大小姐下落不明,如今只有二小姐独自在家,她真是不放心吧。 “嬷嬷,菜端上来了,好好吃呢,你快吃。”凤含玉亲热地给谭嬷嬷挟菜。 谭嬷嬷看着二小姐那张甜美灵秀的脸庞,心里暖暖的,真是疼这位二小姐疼到骨子里去了。 吃完以后,凤含玉雇了一辆马车,四个女子挤在同一辆马车里,回凤府。 “哎,不知道姐姐跑去哪里了。”凤含玉看着暮色沉沉,街上行人渐少,幽幽的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姐姐了,不知道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 说到大小姐,车里几人都沉默了。 虽然老爷总说大小姐没事,只是为了避开京城的纷争而暂时隐居,迟早会出现,但是,宫中的贵妃都诞下龙女了,大小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容不得她们乐观。 她们不知道,就在二小姐刚刚抵达京城的这一天,二小姐与焰云公主在知味楼的那场纷争,已经传开,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城。 这场纷争并不算严重,换在一般女子身上,可能连一丝涟漪都荡不起来,但发生在“新京城四美”之间,就尤其引人注目了,何况两者的身份还这般不同寻常。 京城有头有脸的男人们大多见过焰云公主,却很少见到刚刚及笄的凤含玉,听说凤含玉回京,凤家门前自然少不了心怀企图的男人们,但凤府谨守老爷的命令,绝不放交情不深的外人进门,凤家因此也还算宁静。 不过,凤含玉却不喜欢闷在家里,才在府里呆了两天就憋不住了,改头换面的跑出去逛街。 这一逛,她就吓了一跳:世人居然说她与焰云公主有过节?还说她仗着父亲的势力和姐姐的名头威胁焰云公主,连焰云公主都不得不让她三分? 另外还有人说什么凤家出了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一个既定的皇后,以后权势会更上一层楼,京城的名门望族都得看凤家的脸色之类的,更是把她吓得不轻。 凤含玉觉得自己好冤枉啊,明明是焰云公主欺负她的,怎么变成她欺负焰云公主了? 以她的身份、地位,能跟公主相比? 但她再单纯,也知道这些谣言对凤家有害无利,凤家去年被诬叛国的事情令她至今心有余悸,她不想再让凤家成为权贵们的眼中钉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眼睛透出坚定之色:她明天要带上厚礼,亲自去宫里,向焰云公主请罪并求和! 203 含玉入宫 然而,她虽然是大将军之女,却也只是一介平民,想入宫见公主谈何容易? 凤含玉回家后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到:想进宫,只能请姬伯伯帮忙了。 第二天上午,她拎上从北疆带回来的几件上等貂皮和几盒上等人参,前去姬家新宅拜见姬恒。 姬恒上朝去了,不在府中,姬夫人很是亲切的招待了凤含玉。 “两年不见,玉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姬夫人拉起凤含玉的手,看个不停,“而且越长越漂亮了,伯母我看着就喜欢,可惜诺儿年纪太小,不能把你娶回家。” 她和绝大多数文人一样,不喜欢粗野的武人,她表面上与凤家交好,但心里也是看不起凤家的。 不过,她看不上跟她的宝贝女儿抢男人的凤惊华,却很喜欢甜美活泼的凤含玉。 在她眼里,凤含玉长得人见人爱,性格活泼,嘴巴又甜,没有任何攻击性和危害性,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热情,她跟这个丫头在一起不仅心情会变好,人也感觉年轻了。 她甚至想过,待凤家落难的那天,她也许可以认凤含玉为干女儿,日后给凤含玉找一个好婆家,如此姬家便能锦上添花。 只可惜凤家落难那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凤含玉颊现梨涡,跟姬夫人撒娇:“说到漂亮,莲姐姐才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呢,含玉连莲姐姐的一半都比不上!现在莲姐姐当了贵妃,一定变得更美了!伯母,我还没有进宫玩过呢,要不然你带我进宫看莲姐姐好不好?” 她的笑容没有风情万种,没有千娇百媚,没有似水柔情,只是纯粹的、灿烂的笑颜。 没有人会讨厌那样的笑容。 特别是她脸上的那两只酒窝,更是男女老少通杀。 姬夫人轻戳她的额头:“你啊,是想去宫里玩,顺便看看你莲姐姐吧?” 凤含玉有点不好意思的红脸:“伯母就是聪明,含玉的心思就是瞒不过您。” 心思瞒不过别人才好啊! 姬夫人也很喜欢她这一点,笑道:“我倒是想带你进宫,但我前几日刚刚去过,现在又去,恐怕不太好。” 凤含玉想了想,伸出一根可爱的手指头:“要不然伯母想个办法,送我进宫去见莲姐姐好不好?就进宫一次!一次就好啦,我不贪心的!要不然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家里没人,姐妹们嫁的嫁,搬家的搬家,我一个人快闷死了!” 她用一双小动物般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看着姬夫人,姬夫人觉得自己招架不住这种眼神。 “你这孩子真是太会撒娇了!”姬夫人笑道,“让你进宫也行,不过,宫里规矩多,你受得了么?” 凤含玉立刻双腿并拢,挺直腰杆,眼观鼻,鼻观心,摆出完美的淑女之姿:“伯母,您是看着我长大的,绝对可以放心。我啊,虽然平时毛毛躁躁的,但到了要紧的场合,绝对不会犯错。” 这点倒是真的。 她再怎么说也是名门小姐,该懂的礼数,该有的仪态,从小都在学的。 姬夫人也了解这一点,便笑道:“好罢。你想什么时候进宫?我让我的人带上信物,送你入宫就好。” “伯母真好!”凤含玉开心地抱住姬夫人,脸蛋在她胳膊上蹭来蹭去,“伯母对含玉最好了!含玉最喜欢伯母了!” 姬夫人又戳了戳她的额头,嗔道:“你这小丫头,就是会说话。” 她只有姬莲这一个女儿,而且还是中年得女,自然是疼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如今女儿入宫为妃,她是替女儿高兴和骄傲的,但身边没有了女儿相陪,她难免会寂寞。 至于妾生的孩子,她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膝下有女的感觉了。 凤含玉的出现,倒是填补了她心里的一份空虚。 凤含玉笑得梨涡生花:“相由心生,含玉喜欢伯母,才会说得好听嘛。如果含玉不喜欢一个人,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姬夫人捏捏她粉嫩嫩的包子脸:“你真喜欢伯母的话,以后就多来伯母这里走走。” 凤含玉开心的举手:“好哦好哦,含玉以后一定经常来,反正含玉家里又没有人在。” 这天,凤含玉在姬家吃过晚饭后才回来。 晚上,她沐浴完毕后坐在梳妆台前,忽然发现镜子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勿进宫,勿与姬家、秋家接触。 没有落款。 这字条是谁写的?又是哪里来的? 她举起字条,对着烛光看了又看,而后将字条烧掉,没把字条上的告诫当一回事。 次日早上,她早早的起床梳妆打扮,为进宫做准备。 谭嬷嬷脸现忧虑:“小姐,你真的要进宫吗?宫里不比家里,老爷和大小姐不在,你又是第一次进宫,万一焰云公主故意刁难你,你可怎么办才好?” 凤含玉不以为意:“嬷嬷,你不用担心。我在宫里不是还有莲姐姐和弦哥哥吗?如果焰云公主想对我不利,我可以向他们求助嘛。” 谭嬷嬷道:“他们俩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贵妃,岂是你能见就见,能求助就求助的?小姐,我看您还是别去了,免得生出什么事来,求助无门。” 有些事情,她没敢跟小姐说。 上次的凤家被诬通敌叛国之事,姬家没有为凤家说过一句话,皇上事先也没有进行调查和打招呼,就直接下令搜查凤家和逮捕凤家所有人,她隐隐觉得,皇上和姬家对凤家其实并不是那么好。 “嬷嬷,”凤含玉忽然握住她的手,微笑如大人,“别看我平时没大没小的,但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还是很清楚的。就因为父亲和姐姐不在,我才要坚强和勇敢,不是吗?跟焰云公主起冲突,让外界误会凤家,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必须要承担责任,圆满解决。” 谭嬷嬷没想到她也会有稳重的一面,愣了半晌后才道:“小姐,你真的有……把握吗?” “嗯!”凤含玉笑得两眼弯弯,“别忘了,我可是父亲的女儿、姐姐的妹妹哦,我不会输给他们的。” 她说得这么自信又坚定,谭嬷嬷也不再劝说了:“好,嬷嬷相信你。” 凤含玉准备完毕时,姬夫人派来接她入宫的马车也抵达了凤府门口。 凤含玉带上礼物,只带了谭嬷嬷,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皇宫东面的小门口,守门的侍卫小头目看到姬夫人的亲信王嬷嬷,立刻露出笑容:“原来是王嬷嬷,又来看望娘娘啦。” 王嬷嬷塞了几粒金灿灿的金子给侍卫小头目,笑道:“是啊,娘娘的表妹来京城玩,我奉夫人之命,带表小姐进宫去见娘娘,还请各位小哥行个方便。” 侍卫暗暗摁着手心的金子,笑道:“既然是娘娘的表妹要见娘娘,咱们岂有不放行之理?只是依照规矩,咱们还是得检查检查,请王嬷嬷理解。” 姬贵妃是最有可能封后的娘娘,宫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巴结姬贵妃? 他小小的一个侍卫队长,可不敢为难姬贵妃的娘家人。 王嬷嬷满脸堆笑:“那是应当的。” 而后她转头:“表小姐请下车。” 凤含玉掀开车帘,款款的从马车里走下来,垂手静立,温婉又乖巧。 几名侍卫一见到她就呆了,暗暗道:姬贵妃的表妹也是个灵秀脱俗的可人儿啊,姬家送这位表小姐进宫,不会是想勾搭皇上吧? 祝家有两位小姐封妃,而且都颇为受宠,兰贵妃则生了长公主,姬家也想再派一个人去讨皇上的欢心,协助姬贵妃争宠,很合情合理吧? 他们都是见多了人的,一看到凤含玉,就觉得她是皇上会喜欢的类型,当下更客气了,只是意思意思的打量了凤含玉一下,就放她进去了。 凤含玉目不斜视,步履从容,举止优雅如经过严格教育的大家闺秀,完全没有平时的跳脱毛躁。 谭嬷嬷看在眼里,很是欣慰:二小姐,也长大了啊。 一路走来,安然无事。 终于,仙霞宫出现在前方。 谭嬷嬷小声问凤含玉:“小姐,您不是说要去向焰云公主道歉么?” 凤含玉小声道:“嬷嬷,就公主那脾气,如果我直接去找公主,公主会见我?我想先去见莲姐姐,再让莲姐姐带我去见公主,这样,有莲姐姐在场,公主才不会赶我走是不是?” 谭嬷嬷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头:“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凤含玉微笑:“嬷嬷,您放心,一切就交给我好了。” 几个人很快来到仙霞宫。 姬莲听说凤含玉来了,很是意外:这么久不见了,姬凤两家也疏远了,这丫头怎么突然来见自己? 在她的记忆中,凤含玉只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丫头片子,人畜无害,性格也讨喜,她倒是不讨厌。 “带她们进来。”她坐起来,端出贵妃的风范。 宫女领着一个东张西望的粉衣少女进来。 “娘娘,凤小姐来了……” “莲姐姐——”凤含玉一看到姬莲就惊喜的叫出声来,也不等宫女说完,就风一般跑过来,兴奋的道,“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 姬莲对她的没大没小、不知礼数很是不悦,但面对她那张红苹果一般可爱、真诚的脸颊,又有种生不起气来的感觉,再想想自己一个堂堂的贵妃,实在没必要跟个小丫头计较,便容忍了凤含玉的行为,挤出笑容:“你想我什么了?” 204 姐妹相见 “想莲姐姐对我好啊!”凤含玉笑得坦然,“打小开始,莲姐姐对我就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有什么好吃好穿好玩的都不忘分我一份,我跟别人吵架,莲姐姐也是站在我这一边,我最喜欢跟莲姐姐在一起了!莲姐姐现在当了贵妃,我想莲姐姐对我更好嘛!”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收起笑容,有点局促的瞅着姬莲道:“莲姐姐,你不会当了贵妃后就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吧?这样的话,含玉会伤心的。” 她的眼神是那么率真,透着全然的信任,没有半点杂质。 姬莲见多了表里不一和尔虞我诈,看到这样的眼神,也心软了,笑道:“怎么会呢。来,坐下,让莲姐姐好好看看你。两年不见,你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 这丫头长得还真是水灵,一掐就会掐出水来似的,好在没什么风情和心眼,要不然又是个祸害。 “我也觉得我挺漂亮的。”凤含玉脸红着偷笑,“不过,跟莲姐姐相比就不行了。现在的莲姐姐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怎么说呢,不仅变得更漂亮了,还多了一种、一种……”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才想到比较合适的词:“就像书里说的那种母仪天下的感觉吧?感觉莲姐姐就像站在云端一样,离含玉越来越远了,含玉踮起脚,伸长手也触不到似的。” 姬莲听了这话,心里十分舒坦:这分明是在说自己有皇后的风范嘛? 她脸上的笑容因此变得真实了几分:“那你觉得我与你的姐姐相比如何?” 她说得状似随意,眼底深处却有针尖在闪烁。 “我姐姐啊?”凤含玉的笑容隐去,透出几分轻愁来,“如果我姐姐脸上没伤就好了,但她的脸上和身上有那么伤痕,消又消不掉,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姬莲笑笑:“你很担心你姐姐吗?” 是啊,凤惊华脸上身上全是伤痕,拿什么跟她争? 凤惊华早就没有资格当她的对手了,她是未来的皇后,不应该再对死人耿耿于怀。 “不担心。”凤含玉摇头,“像我姐姐那样的人,才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呢,她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的。” 姬莲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怔一会后笑道:“你说的也是,像她这么能干聪明的女子,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别人为她担心,反而是小看她了。” 死人都会过得很好的,活人真没必要为死人操任何心。 “莲姐姐,”凤含玉捧起茶杯,边喝边抱怨,“我姐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将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知道要带我去玩,我生她的气啦,咱们就不说她了好不好?你快告诉我,宫里好不好玩嘛?” 姬莲道:“宫里规矩多得很,皇上的女人也多得很,你说好不好玩?” 凤含玉想了想:“有弦哥哥陪你,应该还好吧?” 说到圣上,姬莲的心里抽了抽。 她不动声色的微笑:“是啊,有皇上陪,我当然觉得满意。不过,你姐姐没有入宫为妃,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失望?”凤含玉叹气,“我很想姐姐跟弦哥哥在一起,但姐姐脸上和身上有那么多伤,我很怕姐姐跟弦哥哥在一起后会被人嘲笑,你看我姐从来都不敢露脸的,那多可怜?那样的话,我宁可姐姐永远不要嫁给弦哥哥……” 姬莲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没看出她有半点违心。 于是她又问:“那你会不会怪我抢了弦哥哥?” 凤含玉奇怪的道:“为什么要怪?弦哥哥这么好的人,除了我姐姐,全天下只有莲姐姐配得上弦哥哥了,而且莲姐姐对我来说也像亲姐姐一样,我当然希望莲姐姐过得幸福。再说了,弦哥哥不可能只娶一个女人吧,与其让别人嫁给弦哥哥,我宁可莲姐姐嫁给弦哥哥!” 姬莲逗她:“那你想不想嫁给弦哥哥呢?” 如果这丫头有这种心思,她一定不留这丫头。 “嫁给弦哥哥?”凤含玉吃惊的摇头,“弦哥哥是哥哥,妹妹怎么可以嫁给哥哥呢?这太奇怪了!” 姬莲想想也是,这丫头从小就很崇拜凤惊华,从小就把圣上当亲哥哥和姐夫来看待,圣上对她也像对妹妹一样,她堂堂的未来国母,若是吃一个没心眼的小丫头的醋,未免太次了点。 想到这里,她拉起凤含玉的手:“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十五了吧?莲姐姐我会帮你留意,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凤含玉咭咭的笑:“好哦,我相信莲姐姐的眼光,我就不操心这事了。” 两个人很快打成一片,其乐融融。 闹到午时,凤含玉在仙霞宫用了午膳,又在仙霞宫小眠过后,才跟姬莲说起自己跟焰云公主在酒楼里发生误会的事情,想请莲姐姐带自己去找焰云公主。 姬莲听后微微蹙眉:“这事不算什么大事,但我跟焰云公主并不熟识,而且焰云公主的脾气不太好,恐怕我去了,她也不会给我好脸色。” 焰云公主飞扬跋扈,目中无人,除了与黑贵妃的交情不错,与后宫的嫔妃们没有任何来往。 嫔妃们平时与焰云公主在御花园碰面,焰云公主理都不理她们,她是贵妃,才不想去受这位公主的气。 “不会吧?”凤含玉惊讶,“莲姐姐是贵妃哦,跟她算是一家人,她会对自家人也这么凶啊?” 姬莲摇头:“她这个人啊,只爱自己,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 凤含玉道:“那弦哥哥呢?她也不把弦哥哥放在眼里吗?” 姬莲笑道:“那倒不会。圣上是一国之君,焰云她不敢对圣上无礼的。” “还好还好。”凤含玉拍拍胸口,“至少焰云公主还有怕的人!莲姐姐,要不然你跟弦哥哥说,让弦哥哥带我去见焰云公主,好不好?” 姬莲不太想让她跟皇上见面,便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皇上日理万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空。不如这样,你先回家,等我见到皇上以后再跟他说这事,让他亲自去跟焰云说情,你看怎么样?” 上次,皇上深夜来仙霞宫见她,只是为了问是不是她杀了凤惊华,她就察觉到皇上心里恐怕还有凤惊华,如果让皇上见到凤含玉,说不定又会想起过去与凤惊华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她绝不会让皇上见到凤含玉。 凤含玉也懂事,没有纠缠这事,只是感激的笑:“谢谢莲姐姐,那我就将这件事交给莲姐姐了。” 姬莲笑道:“放心吧,小事罢了,我不会忘记的。” 时间也不早了,凤含玉不再逗留,拎了姬莲给她的礼物,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姬莲目送她的背影,在心里道:本宫才懒得管你们凤家的闲事! 傍晚,秋夜弦来仙霞宫用膳,姬莲只字不提凤含玉来过的事情。 用完晚膳后,两人坐在书房里下棋。 在等待姬莲落棋的时候,秋夜弦不经意的抬眼,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短剑,觉得那把剑制作得极为精良,便取下来,细细把玩。 剑鞘为羊皮,鞘里的短剑却是木头所制,制作得十分细致,而且是费国的风格。 他问:“这把剑从何而来?朕以前并不曾在你这里见过。” 姬莲正在想着这步棋怎么走,随口就道:“这把剑是含玉送的。” “含玉?”秋夜弦目光一凝,“凤含玉?” 姬莲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但也没有再加掩饰,点头:“嗯,她前几天刚回到京城,今天上午进宫看望臣妾,送了这把剑给臣妾作礼物。” 她对这样的礼物并不太有兴趣,但这把短剑制作得十分精美,是件难得的艺术品,而且皇上平时也喜欢这样的装饰,她便挂在这墙壁上,如此,琴棋书画剑便都全了。 “哦。”秋夜弦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姬莲道:“只是叙叙旧罢了。小丫头说北疆太辛苦,在北疆呆了大半年就跑回来,到处玩儿呢。” 秋夜弦盯着她,想问她们有没有聊到凤惊华的事情,但又想到,就算她们聊到了,姬莲也不会告诉自己,不如不问。 他会另外找机会见凤含玉,向她打探凤惊华的事情。 凤惊华很疼爱凤含玉,不可能断了与凤含玉的联系,从凤含玉嘴里,一定能问到什么。 姬莲很紧张,担心皇上会追问到凤惊华的事情,但皇上很快就将短剑放回去,专心下起棋来,没有再问下去,她这才放了心。 这天晚上,凤含玉沐浴完毕后,打着呵欠走进房间,准备睡觉觉。 然而,她刚刚点上蜡烛,就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刚想把烛台砸过去,就听到那个人道:“含玉,是我,姐姐。” 凤含玉举着烛台的手顿在空中,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姐姐?真的是姐姐。 凤惊华一身男子的打扮,静静的站在床边,温柔的看着她,眼里满是疼爱。 “含玉,你长大了。”她说。 “姐!哇——”凤含玉哭出声来,将烛台往桌面上一顿,冲过去抱住她,“姐姐你跑哪里去了?那么久不见,别人都说、都说你死了,呜呜呜……” 宝贝妹妹的哭声与眼泪,令凤惊华的心软到不能再软。 她回抱妹妹,抚摸妹妹柔软幽香的发丝,柔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姐姐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啊!” “坏姐姐!臭姐姐!笨蛋姐姐!”凤含玉哭了半晌后,终于放开凤惊华,像个小孩子一样捶打她,抽抽噎噎的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过得怎么样,一点都不告诉我!你不关心我!你不心疼我!你不信任我!你不是个好姐姐!” 205 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 她孩子气的控诉令凤惊华啼笑皆非。 凤惊华也不说话,任由她捶打自己,直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捏捏她的脸:“骂够了?” 凤含玉拿袖子拭脸,气乎乎的:“我哪里敢骂你太狠?骂得狠了,你再消失一两年,我不就是没有姐姐的可怜妹妹啦?” “是是是,含玉最可怜了,因为她有一个不安分的姐姐。”凤惊华拉着她在床沿下来,“来,让姐姐看看你。姐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凤含玉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让她看。 凤惊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最宝贝的妹妹,而后温柔的微笑:“我的含玉,还是一样可爱。” 凤含玉“哧”的笑出声来:“姐,你觉得我这么可爱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玩失踪了,很吓人的。” “只是暂时消失而已。”凤惊华道,“我现在还不能露面。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我等会儿就要离开了。你不要告诉人我曾经回来过。” “姐——”凤含玉皱脸,“你回自己的家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你到底在忙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凤惊华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下定决心,问她:“姐姐想告诉你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能不能向姐姐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连天地佛祖都不能告诉?” 凤含玉被她郑重的表情给吓得收起笑脸,小心翼翼地道:“我能。不过,你不要故意吓唬我哦。” 凤惊华握紧她的手:“姐姐没有吓唬你。我会把我为什么消失这么长时间的内情告诉你。你必须要相信姐姐。也必须按姐姐说的话去做。这样,我,你,还有咱们全家,才能平安无赖。明白吧?” 凤含玉更紧张了:“姐,你、你说吧,我能顶得住。” 凤惊华失笑,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天塌下来,有姐顶着,你不用太担心。姐姐只是希望你知道真相以后,不要再与秋家、姬家接触。” 她事先并不知道妹妹准备回京,直到妹妹在知味楼跟焰云公主发生纠纷,传得沸沸扬扬,她才知道妹妹回来了,便暗中关注着妹妹的一举一动。 发现妹妹居然主动去找姬家,还想进宫以后,她就急了,但又不便出面。 于是昨天晚上,她写了一张字条,让暗中保护凤家的探子交给妹妹,让妹妹不要接近秋家和姬家。 她以为妹妹能认出自己的笔迹,而后听从她的告诫,放弃进宫的念头,哪料妹妹却还是进宫了,她知道以后就坐不住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隐在皇宫附近,心急如焚,担心妹妹会出什么事。 直到傍晚时妹妹平安的走出皇宫,她才略为放下心来,而后想到,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所以,她今天晚上不惜冒险,潜回家中,暗中跟妹妹见面。 甚至,为了妹妹的安全,她决定将真相告诉妹妹,免得妹妹被姬莲和秋夜弦算计了还不知道。 凤含玉坐直身体:“姐,你说得好吓人,我心里怕怕的。不过,我会相信姐姐的。” “好孩子。”凤惊华在妹妹的额头上亲了亲,而后严肃的道,“那你听好了。今晚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去年二月,秋夜弦准备登基之前,我无意中听到他和姬莲的对话,才知道他们两人早就私情,却把我蒙在鼓里,只为了利用我们家……” 她以此为开头,将秋夜弦和姬莲的阴谋,慢慢道来。 她没有说起“前世”和“重生”之事,也只字不提她与狩王、连横、秋骨寒的事情。 她只说秋夜弦称帝以后如何与姬莲秘谋,将她软禁在翠兰山,并拿她来控制父亲,而她诈死逃走之后,秋夜弦又如何谋害父亲,等等。 她不想将妹妹卷进这些纷争之中,在叙述的时候,她隐去了许多细节。 凤含玉听得脸色发白,手指发抖,数次落下泪来。 她很愤怒,很伤心,很担忧,但她都控制住了这些强烈的情绪,只是握紧姐姐的手,努力地听完姐姐的话。 凤惊华说完之后,缓缓的道:“父亲已经有了防范,只要父亲继续掌握兵权,秋夜弦和姬家就不能对我们家下重手。含玉,姐姐告诉你这些事情,不是要你去报仇,而是要你学会保护自己。像冲撞公主,主动去找姬家帮忙,去见秋夜弦之类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做了。如果他们找上你,你就敷衍过去就好。” 她让父亲带含玉去北疆,就是为了不让妹妹知道和参与这些事情,哪料妹妹受不了北疆的天气与环境,这么早就跑回来了,令她的计划受到了影响。 凤含玉咬唇:“可是,我不甘心啊!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可我知道我们家差点被他们害死,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姐,我也姓凤,我不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在父亲和姐姐跟坏人作战的时候,自己过着舒舒服服的生活!” “傻孩子。”凤惊华疼爱的看着她,“你继续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就是对秋夜弦和姬家最好的迷惑。你在明,我们在暗,你负责迷惑敌人,我和父亲负责还击,这就是最好的战略。” “这样啊……”凤含玉蹙眉,认真地思考这个战略。 凤惊华道:“你不相信姐姐么?” 凤含玉赶紧道:“相信!我最崇拜姐姐了。” 凤惊华严肃的道:“那么,你就听姐姐的,什么都不要做,只是呆在家里玩就行。” “好吧。”凤含玉在要紧的事情上总是听父亲和姐姐的,“可是姐姐,你要怎么反击呢?” “我还在思考。”凤惊华没有把更多的内情告诉她,只是道,“无论如何,我不能露面,不能让秋夜弦和姬家知道我还活着。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我,然后杀掉我。到时,父亲一定会忍不住出手,引来秋夜弦的镇压,如此,我们凤氏一族就会落得灭族的下场。” 凤含玉脸色又白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凤惊华微笑:“别怕。姐姐会保护你,会保护父亲,会保护这个家,你要相信姐姐。” 凤含玉突然抓紧她:“姐姐,今天晚上你留下来好不好?我已经将近两年没见到姐姐了,而且姐姐这次离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我舍不得姐姐……” 她的眼睛红红的,在忍着眼泪。 凤惊华心软了,又亲了亲妹妹的额头,柔声道:“只限今天晚上。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哦。” 凤含玉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姐,你真好。”凤含玉扑进姐姐的怀里,喃喃,“姐,你也好可怜……” “我不可怜。”凤惊华抚摸妹妹的头,“只要全家平平安安,过得好好的,我就不可怜。” 家人,是她唯一重视的存在,也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因为有这份支柱的存在,她才能不屈不挠地走下去。 这天晚上,两姐妹挤在一个被窝里,窃窃私语,有着说不完的私房语。 直到鸡鸣之声传来,凤含玉才沉沉睡去。 “小姐,太阳晒到屁股上了,你该起床啦——”冬冬的声音在叫。 凤含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就去摸枕边:“姐姐……” 枕边空空的,凉凉的。 姐姐已经没有了影儿。 姐姐已经走了啊!她坐起身来,一脸惆怅,姐姐总是无声无息的来,无声无息的离去,无法预测,无法琢磨。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这个世上,可又有什么能让你停下脚步?她在心里问自己。 但她问得再多,姐姐也不会出现,也不会回答她的种种疑问。 她洗漱过后,就乖乖地坐在书房里看书,居然半句都没提要出去玩,令谭嬷嬷和丫环们啧啧称奇:小姐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凤含玉决定听从姐姐的话,再也不随便出门,乖乖呆在家里,不给家里添乱。 然而,她不去接触秋家,秋夜弦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隔天,她只是在凤家附近的小酒楼吃两碗桂花粥,就有人走到她身边,低声对她道:“二小姐,大小姐在包间里等你,请你过去一趟。” 姐姐在这里等她?她愣了一下,转头四顾,冬冬和叮铛无聊地在外头的树荫下等她,酒楼里的客人还挺多,这里应该很安全。 于是她也没有多想,跟着那个人上楼,走进最边上的包间。 她一进包间,门就在身后被关紧了。 她抬头一看,桌边坐着一个侧面俊美如天神的男子。 听到她的脚步声,男子转过脸来,对她温柔的微笑:“含玉,好久不见。” “弦、弦哥哥?”凤含玉听到这个声音,如遭雷击,身体哆嗦了几下,颤着声音道,“你、你真的是弦哥哥?” 弦哥哥居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不是做梦吧? 弦哥哥已经是皇帝了,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她把头仰得再高,也望不到他的身影。 但现在,弦哥哥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用与记忆中一般温柔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她但愿时光就此停止。 好让她的弦哥哥不再离开,不再消失,不再遥不可及。 206 弦哥哥,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是弦哥哥。”一袭紫衣的秋夜弦浅笑吟吟,冲她招手,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来,快坐下,让弦哥哥好好看看你。” 凤含玉就像中了魔咒一般,走到秋夜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痴痴的看着已经太久没见的弦哥哥,什么不能与弦哥哥接触的警告,全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秋夜弦体贴的给她倒了一杯好茶,而后凝目看她,微笑温柔,声音更温柔:“我们的小含玉长大了,变成美貌的大姑娘了,连弦哥哥都要看呆了。” 凤含玉红苹果一般鲜嫩的脸颊瞬间红透了,眼里眉间都是少女特有的青涩与害羞,任谁见到这样的表情,都会感叹一声:青春真好! 窗外有风吹来,令她脸上的臊热稍微减轻了几分。 她回过神来,难为情的双手捂脸,看着秋夜弦,期期艾艾的道:“弦、弦哥哥你怎么在这、这里?” 秋夜弦笑道:“听说你已经回京,很想见见你,但宫里人多眼杂,我不便召你进宫,便悄悄溜出宫来见你。你看,咱们多有缘,我正在这里吃饭,想着等下怎么去见你,你就来了。” 他只需一个微笑,便能征服天下的女子。 至于他话里有几分真假,不重要。 凤含玉被他的话惹得心花怒放,脸上桃花朵朵开:“我也很想见弦哥哥呢,可是弦哥哥已经是皇上了,我很难见到弦哥哥……” 忽然,秋夜弦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令她心脏狂跳,连脖子都红了。 “弦哥哥永远不会变。”秋夜弦深深的看着她,“就算弦哥哥当了皇上,还是一样疼爱你。以后,只要你想见弦哥哥,什么时候都可以进宫,我保证,绝对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你。” “可是,可是,”凤含玉窃喜不已,却又有些苦恼,“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守门的小哥们肯定不会让我进皇宫。” “这有何难?”秋夜弦笑着,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这块令牌送给你。你拿着这块令牌,就可以自由进出皇宫,无人能拦。” 这种令牌一般都是皇上赐给臣子的奖赏,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以说数量稀少,十分宝贵。 他把这块令牌送给凤含玉,足见他对凤含玉的重视。 凤含玉没有想那么多,她欣喜地接过令牌,爱不释手地摩挲,甜笑嫣嫣:“谢谢弦哥哥!以后我可可以经常进宫去见弦哥哥喽!我好高兴喔!” “你高兴就好。”秋夜弦轻轻叹气,眼里泛过淡淡的落寞,“我还以为你见到弦哥哥会生气,然后打算一辈子也不理弦哥哥呢……” “怎么会呢?”凤含玉一脸惊讶,“含玉最喜欢弦哥哥了!才不会有那种想法呢!弦哥哥,你怎么了,干嘛说这种奇怪的话?” 秋夜弦笑得有几分苦涩:“含玉,你也知道我与你姐姐曾经山盟海誓,非她不娶,但我……登基不久就纳了四位贵妃,其中一人还是跟你姐姐最要好的莲儿。你姐姐因此伤透了心,离我而去。你那么爱你姐姐,岂会不怨恨我?” 凤含玉的笑容隐去。 她将那块令牌放在桌面上,沉默地看着茶杯半晌后,才看向秋夜弦,声音变得沉着了:“弦哥哥,你跟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姐姐不肯露面,你又迟迟不娶姐姐?” 秋夜弦长长地叹气:“我知道瞒不过你们的。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而后,他露出惆怅的表情,用无奈的口气,告诉凤含玉:“我是真心爱你姐姐,真心想与她携手过一生。但我能成功登基,是得到了姬家、黑家、祝家、兰家这四大家族的鼎力支持,没有这四家,我绝对走不到今天。我登基之后自然要回报这四家,而这四家除了要求封官加爵,还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封这四家的女子为贵妃,而且这四位贵妃将来若是有子,太子必从中挑中……”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只是给自己倒酒,苦闷地一饮而下。 一杯又一杯。 凤含玉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身为帝王,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为了朝堂的稳定,你不得不接受四大家族的要求,但姐姐,姐姐是那么固执强势的人,一定接受不了弦哥哥的决定。所以,姐姐生气了,不打算原谅你,就躲起来了么?” “差不多吧。”秋夜弦苦笑,“登基初时,城里的叛党十分嚣张,我怕你姐姐出事,就将你姐姐藏了起来。这点,你也是知道的。只是后来,我先封了几位妃子,你姐姐知道以后,就、就逃走了,连句话都没有留给我。我连跟她解释和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凤含玉长长的叹气,眼里也有了惆怅和无奈之色:“依姐姐的脾气,她确实很难释怀……”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我很担心!担心得要命!”秋夜弦突然将酒杯一顿,盯着凤含玉,“外头都在传你姐姐已经死了。说实话,我完全不能确定这些传言是真是假。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姐姐,京城内外都找遍了,都没有你姐姐的下落。你姐姐就像消失了一样,我日日都在担心她是不是中了什么意外或中了什么人的暗算,如果、如果……” 他的声音沙哑起来,双眼微微发红:“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一定无法原谅自己,至死都不能原谅……” 他看起来那么悲伤,又那么隐忍,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心疼。 凤含玉被他的模样打动了。 “弦哥哥——”她伸出手,握住秋夜弦的手,下定决心,毅然说出真相,“我姐姐没事!我爹爹去北疆之前还见过我姐姐!我刚回京的时候也见过我姐姐。我姐姐就躲在京城,过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弦哥哥你不要这么担心,更不要那么自责!” “真的!?”秋夜弦眼里迸出期盼的光芒,双手用力反握住她的小手,抓得她双手生疼,声音尤其激动的道,“你真的见过惊华?什么时候见的?在哪里见的?她现在在哪里?她有没有提到我?她肯不肯原谅我?” 他的激动并不全是演出来的。 凤惊华果然没死! 果然没死! “弦哥哥,”凤含玉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被他抓得很疼,柔声道,“我是刚回京的第三天,在街上买东西时被我姐抓到一边去说话的。她当时作男子打扮,连我都认不出她来。她说你负了她,再也不会跟你相好,还让我以后不要再见你,就让你以为她已经死了,两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毫无关联……” 秋夜弦知道这些话也许只是凤惊华的气话,但是,他的心还是狠狠的痛了一痛。 惊华,你就这么恼恨我封别的女人为妃?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意? 他的模样,令凤含玉更心疼了。 凤含玉低声道:“我追问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就是不肯明说,只是一味的让我不要再跟你和莲姐姐接触。我见她这么难说话,就不再问了,然后问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秋夜弦紧紧的盯着她,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缓,生怕错过了凤含玉所说的每一个字。 如果凤惊华一直躲在京城,她如何藏身? 这么长的时间,她又做了些什么? 他派出这么多人,竟然都查不到她的蛛丝马迹,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凤含玉顿了顿,道:“她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说她的事情我知道得越少越好。她还说不许我去找她,也不许告诉任何人我见过她。我说我好想她,想跟她在一起,她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全家团聚,让我耐心等待。她还说,不许我去找她,如果有必要,她会来找我。然后,然后她就走了,不见影儿了。” 说到这里,她忧心忡忡:“弦哥哥,我觉得姐姐太奇怪了。就算要躲你,也不用这么神秘和小心翼翼吧?我总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秋夜弦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样的凤惊华,实在太奇怪了。 他现在无法确定凤惊华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但他能确定,凤惊华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而且她一定有很多秘密在瞒着所有人,连她最疼爱的妹妹都不能告诉。 “弦哥哥,”凤含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弦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好担心姐姐……” 秋夜弦露出温柔的微笑:“知道你姐姐没事,我总算能松一口气了。不过听你这么说,你姐姐恐怕真的在隐瞒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连你都不能告诉。想要你姐姐平安,我觉得只有找到你姐姐,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保证你姐姐安然无事!” “弦哥哥说得有理。”凤含玉先是点点头,而后犹豫,“可是,姐姐要我什么都不要告诉弦哥哥,如果让她知道我跟弦哥哥说了这些,她一定会生我的气……” “含玉!”秋夜弦的眼神和声音更温柔了,就像魔咒一般,“你是个好妹妹,一向听你姐姐的话,这点很好。可是,你姐姐的安全更重要是不是?万一我们不管她,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 凤含玉脸上一凛:“姐姐的安全最重要!只要姐姐没有事,就算姐姐打死我,我也要保护姐姐……” “含玉。”秋夜弦诚挚地注视她的双眸,“你相不相信我对你姐姐的心意?相不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姐姐?” 207 我愿成为她的替身 “相信!”凤含玉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相信弦哥哥真心爱着姐姐,绝对不会伤害姐姐!我也相信姐姐会离开弦哥哥,也一定是因为姐姐太爱弦哥哥的缘故!我才不信姐姐真的舍得离开弦哥哥!” “那么,”秋夜弦用期盼的目光凝视她,“你帮我找到你姐姐,帮我们复合,好不好?” 没有女人能抵抗得住他这般温柔、深情、乞盼的目光。 凤含玉又点头:“嗯,弦哥哥,我帮你!” 秋夜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眼神,温柔的道:“含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弦哥哥。” 凤含玉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弦哥哥,就算我们找到我姐姐,能够说服她不再生弦哥哥的气,她也未必会回到弦哥哥的身边。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呢?” 秋夜弦沉默。 以他对凤惊华的了解,就算他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就算姬莲能够接受她,她也不太可能会选择当他的女人,何况,以现在的局势看,凤惊华已经不可能封后。 半晌后,他露出苦涩的浅笑:“就算她到时真不要我了,我也认了。毕竟,比起不能相守,她的安全更重要。现在的我,已经不敢奢求她的原谅,我只求她好好的。” 多么真挚感人的话语。 凤含玉又被打动了,眼睛红红的。 “弦哥哥,”她的声音很低,很柔,目含清露,“如果……如果姐姐到时真不能体谅你的苦处,拒绝陪伴在你的身侧,那么、那么让含玉当姐姐的替身,长伴在你的身边可好?” 秋夜弦眼睛微瞠,吃惊的看着她。 她……说的是真心话? 凤含玉美目含情,定定的、幽幽的看着他。 秋夜弦居然有些把不准她是真的对自己有男女之情,还是出于别的什么感情。 “含玉,”他琢磨着凤含玉的话与目光,温柔的道,“你关心弦哥哥,弦哥哥很开心,但是,被男人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弦哥哥怎么忍心让你受这种苦……” “我不在乎!”凤含玉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大声道,“从小,我就觉得弦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弦哥哥对姐姐的感情,我从小看到大,最是羡慕和祝福的!我衷心希望弦哥哥能得到幸福!如果姐姐不懂得欣赏和体谅弦哥哥,那么,就由我来代替姐姐,让弦哥哥得到幸福!” 她是非常认真的,毫无疑问。 那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坚定与刚毅,丝毫不亚于凤惊华下决定时的强硬。 秋夜弦真的吃惊不小,好久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把凤含玉当成妹妹来疼,从来没想过自己对她或者她对自己有男女之情,而现在,凤含玉这么突然且认真的提出要成为他的女人,令女人丛中过的他,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但因为凤含玉的这番话,他第一次从男人的角度去看凤含玉。 这一看,他才惊觉,她早已不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是已经长成一个水灵灵、甜滋滋、灵秀迷人、情窦初开的美少女。 “邻家有女初长成,走出深闺天下识”——他的脑里闪过这句话。 难怪她能入选“新京城四美”,即使以他看遍美女的目光,也觉得她像最鲜最甜的红苹果,散发着青春少女特有的魅力与诱惑,令人蠢蠢欲动。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弦哥哥?”凤含玉放开他的手,伸出食指,点着自己的双颊,认真的问,“我长得不像姐姐吗?我跟姐姐就差那么多吗?” 秋夜弦默默的看着她的脸。 她与凤惊华相比,应该完全不像才对,然而,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的五官与凤惊华竟有几分相似。 脸形、鼻子、嘴巴都有几分相似,如果她再高一点,瘦一点,就能像了五六分。 如果她举止稳重,说得少一点,笑得少一点,穿衣打扮再与凤惊华相似,那就“神似”了五六分。 果然是姐妹啊。 “弦哥哥,”凤含玉见他久久不说话,有点泄气,默然的道,“我知道弦哥哥很爱姐姐。就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弦哥哥找到姐姐后,姐姐若不跟弦哥哥在一起,弦哥哥会伤心。我不想弦哥哥伤心……” 秋夜弦还是不说话。 凤含玉勇敢的说下去:“所以,除非弦哥哥答应我,如果姐姐不要弦哥哥、就由我代替姐姐嫁给弦哥哥这个条件,我就不帮弦哥哥找到姐姐!就算弦哥哥因此怪我,怨我,我也认了!” “你可想清楚了?”秋夜弦终于说话了,一字一字的道,“如果不能快点找到你姐姐,你姐姐可能会有危险,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坚持这一点吗?” 凤含玉稍微犹豫了一下,而后咬牙,大声道:“是!我并不是不担心姐姐,我只是相信姐姐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但弦哥哥不一样!弦哥哥如果失去姐姐,不会幸福的!相比之下,我选择站在弦哥哥这边!” 秋夜弦又沉默了。 凤含玉欲言又止,双颊憋得通红。 忍了一会儿后,她还是忍不住了,低声道:“弦哥哥,你不知道姐姐过得有多好!真的!她没有变瘦,气色也很好,跟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真的没看出姐姐因为没有你而变得伤心难过。我只看到眼前的弦哥哥在强颜作笑,寂寞得让我想哭……” “所以……”她抽了抽鼻子,“如果姐姐不要弦哥哥,我一定会把弦哥哥当成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全心全意的对待,绝对不让弦哥哥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的话,说动了秋夜弦,也打动了秋夜弦。 秋夜弦的脸上,又露出温柔和感动的神色:“我相信惊华不会抛弃我!但我答应你,如果找到你姐姐后,你姐姐无论如何都不愿跟我在一起,我就娶你!君无戏言,我说到做到!” 凤含玉眼睛红了,感动,却不喜悦:“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而后又抽了抽鼻子:“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希望姐姐能跟弦哥哥在一起。” 秋夜弦轻拍她的手背,温柔的道:“会的。我相信惊华不会抛弃我。” 接下来又是长长的沉默。 好久,秋夜弦才给凤含玉倒茶,低声道:“含玉,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找到你姐姐吧。你姐姐最疼你,只要你出面,一定能找到你姐姐。” 凤含玉摇头:“姐姐不让我去找她,只说有必要时她会来找我。” “有必要时?”秋夜弦喃喃,“什么时候才是有必要的时候?” 凤含玉陷入深思。 秋夜弦也陷入深思。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以后,包间的门打开了,秋夜弦神色平静的走出来,在两名随从的掩饰下离开酒楼。 此时已过了用饭时间,酒楼里没什么食客,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波澜。 又过了一阵子后,凤含玉也走出酒楼,面色如常地叫醒两个趴在桌面上睡得正香的丫环:“冬冬,叮铛,咱们回家了。” 冬冬和叮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这会儿还有点迷糊,就直接跟她回去了。 至于凤含玉和秋夜弦在包间里最后都聊了些什么,只有他们知道了。 凤含玉步履轻快,很快就走到自家门前,刚想进去,门边的大树后面突然就冲出两名少女,拦在她的面前。 两名少女都蒙着面纱,身姿都十分的动人。 显然是唱主角的那名粉衣少女道:“喂,你就是京城四美中的凤含玉吗?” 凤含玉眨了眨大眼睛:“嗯,我是凤含玉,请问你们是?” 她也听说了“新京城四美”的评选,对此很不以为然。 除非把京城的所有女子都拉出来进行评选,否则怎么能比得出谁最美? 粉衣少女背着手,围着她来回转了几圈后,哼哼:“可爱是挺可爱的,但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换了一般人,听到这话大概会生气,但凤含玉一点都没有不悦,反而笑得两眼弯弯、梨涡生花:“我也这么想。” “……”换粉衣少女愣住了,半晌才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啊,居然能接受这样的大实话。” 凤含玉笑道:“长得美,不如活得开心重要吧?我啊,宁可当幸福的丑女,也不要当不幸福的美女。” 粉衣少女又无语半晌,才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挺有内涵的。好吧,我就承认你也够格成为京城四美吧。” 凤含玉道:“那就谢谢姑娘了。不过,你们还没有说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们啊,是来看看你长得怎么样的。”粉衣少女完全不掩饰的目的,抬起下巴,“顺便让你看看我们长得有多么美丽。”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揭下面纱,将一张羞死西施的脸庞展现出来,骄傲的道:“怎么样,比你美丽一百倍吧?” 凤含玉惊艳的看着她。 她承认她之前的想法错了。不必把京城的女人都拉出来评选,她也能确定眼前的少女是最美丽的。 仅从长相来说,就是姬莲也要逊上三分。 她的眼神令粉衣少女很是满意。 粉衣少女将身后的白衣少女拉出来:“蓉蓉,也让她看看你有多美!” 白衣少女遮遮掩掩的,很难为情的样子:“不要啦,比这种东西很丢脸的……” “有什么丢脸的?”粉衣少女批评她,“咱们长成这样,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丢脸的啦,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说罢,她强行扯下白衣少女脸上的面纱,将白衣少女的脸扳给凤含玉看:“怎么样,她的脸也比你的漂亮吧?” 208 初知凤女惊华 凤含玉再度惊艳,由衷的道:“嗯,确实比我漂亮多了!我今日能一睹两位姑娘的绝世容颜,实在是大饱眼福,三生有幸。” “哼哼,你还挺大度的嘛。”粉衣少女抬起精巧的下巴,“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夏梨梨,她是司马蓉,和你一样,都入选了那个现在看起来还算有说服力的京城四美。” “喔,原来是你们!”凤含玉恍悟,拍手,“两位姑娘真是名不虚传,跟传说中的一样美貌,我见了也很喜欢呢!夏小姐,司马小姐,反正你们都来到我家门口了,顺便进去玩玩好不好?” 她现在是十五岁半,夏梨梨和司马蓉看起来也是同龄人,一定玩得来。 夏梨梨有些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接受凤含玉的邀请,但秋骨寒已经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要不然爷爷会生气的。” 夏梨梨道:“难得出来一趟,这么急做什么?再玩一会儿嘛……” 秋骨寒俏脸一绷,拉上面纱:“你再这样,我下次不跟你出门了。” 夏梨梨听说凤含玉回京了,还小小的出了一把风头,就非要扯上他去找凤含玉比美,他实在没有这种不入流的兴趣,但司马承拗不过夏梨梨,就让他跟夏梨梨出来胡闹了。 到了这里之后,夏梨梨跟个小毛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潜伏在凤家门前的大树后,边吃零嘴边等凤含玉回来,一直等到现在,连他都觉得夏梨梨实在是太幼稚了。 夏梨梨看他板起脸,也不敢再闹,便道:“好嘛好嘛,我们马上就回去哈。” 说到这里,她对凤含玉道:“含玉姑娘,我喜欢诚实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过我现在有事,不能去你家做客。下次再来找你玩!再见!” 然后她就拉着秋骨寒离开,坐上等在附近的马车。 秋骨寒很想打盹:“梨梨,既然你跟凤小姐一见如故,不如你以后就跟她当好姐妹,想玩就去找她,少点来找我好不好?” 他的本质是堂堂一男儿,跟个女孩儿去做这种事情,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又太浪费时间。 “喂,”夏梨梨使劲瞪他,“我交到了新朋友,你就一点都不妒忌吗?” 她长到现在,美貌、出身、年纪跟她相差不算太大,但又不会妒忌她和排斥她的女人,除了司马蓉,就只有刚才那个凤含玉了,所以她才想跟凤含玉当朋友。 话说司马蓉也没有什么朋友,她算得上是司马蓉唯一的朋友了,司马蓉就不担心她移情别恋? 秋骨寒笑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交到朋友,我只会替你高兴,怎么会妒忌?” 夏梨梨双颊一鼓:“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并不太在乎我?” 秋骨寒反问:“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梨梨小姐,还缺我的友情吗?” 夏梨梨捏捏他的耳垂:“我不缺,但你缺啊!你应该感激和重视我给予你的友情!” 秋骨寒无奈:“是是是,感谢梨梨赐给蓉蓉的无比珍贵的友谊。” “这还差不多。”夏梨梨满意的点头,野蛮的道,“以后只要我找你,你还是得陪我出来玩。” 秋骨寒道:“只要你能说服爷爷给我找来的华护卫,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他嘴里的华护卫,就是女扮男装、以“护卫”身份呆在他身边的凤惊华。 说到华护卫,天不怕地不怕的夏梨梨,脸色也微微的变了:“那、那个人的脾气也太臭了吧?小小一个护卫,竟然对你的事情指手划脚,连你的爷爷都让他三分,太不像话了!” 她只需一个笑容,就能让无数的人拜倒在她的脚下,尤其是男人,真没有对她狠得下心来的——除了那个华护卫。 那个华护卫明明也是年轻男子,却对她的美貌和魅力视而不见,还完全不把她的身份、家世等等放在眼里,每次她训斥他,他都以“这里是司马家,我是司马家聘请的护卫,当然要履行我的职责,夏小姐无权干涉司马家的家事”回击她,让她气得半死,却又无法反驳。 说不过,她就想动手,但华护卫不仅能轻松避开她所有的攻击,还敢对她出手,她去找司马伯伯诉苦,司马伯伯就只会安慰她,却不肯严惩华护卫。 总之,她就是拿那个华护卫没有办法。 这两天,要不是华护卫不在家,她根本无法带司马蓉出来。 秋骨寒很欣慰她至少还是忌惮某人的:“是哦,我也这么想,要不你帮我把华护卫赶走?” 夏梨梨有些泄气:“算了,好女不跟男斗,我诅咒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以后咱们就挑他不在的时候出去玩,我就不信他会天天粘着你。” 秋骨寒笑笑,心里道:说不定某人真的会天天盯着他,她以后找他出去的机会将越来越少。 夏梨梨安静了一会儿后,又坐不住了,叽叽喳喳的道:“刚才那个凤含玉,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秋骨寒很不喜欢听女孩儿之间的闲话,当下又头疼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梨梨自动无视他话里的“不”字,兴致勃勃的道:“告诉你啊,她是凤翔空凤大将军的二女儿,虽然她入选京城四美后出名了,但是啊,她的姐姐比她了出名一百倍,一千倍呢。” 秋骨寒淡笑,出这种名,很有意思吗? 然而,夏梨梨接下来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的姐姐叫凤惊华,曾经跟皇上爱得死去活来。听说她救过皇上好多次呢,最有名的一次是皇上带兵跟费国打仗,不慎被费国军队抓走,是她带了几十个人潜进费国军营,将皇上救了出来,导致毁容……” 秋骨寒转头,盯着她:“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女子?是你夸大其词了吧?” 凤惊华在帝都确实很有名,但是随着凤惊华失踪已久,她的故事已经成为传说,现在的帝都已经很少有人会提到她,秋骨寒回京之后一直都在内宅养伤,没听说过她,很正常。 而且,凤惊华名动帝都那几年,秋骨寒先是被软禁了一年,而后在深山里挖矿,与外界彻底隔离,根本不知道凤惊华的传奇。 更早的时候,凤惊华尚未出名,秋骨寒也只是养在深宫的小皇子,他更加不可能知道凤惊华的存在。 因此,“凤惊华”这个名字对于秋骨寒来说很陌生。 “我才没有夸张呢!”夏梨梨看到他对这个话题居然有兴趣,说得更来劲了,“凡是在京城呆过几年的,哪个不知道她的事情?至于你嘛,从小在天竺长大,不知道她的事情也正常。但是啊,她真的超有名的,可惜她活着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没有机会看到她,要不然啊,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到底长得有多美……” 秋骨寒一怔:“她、她死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疼?明明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没有。”夏梨梨道,“但她已经失踪快两年了,连皇上都有孩子了,她都还没有消息,大家都说她一定是死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我想她应该也是死了吧。” 秋骨寒深吸一口气:“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你多跟我说说她的事情吧。” 夏梨梨道:“唔,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哦,我也只是听说的。” 而后,她就神采飞扬的,把她所知道的凤惊华的故事,全都告诉了秋骨寒。 秋骨寒很安静的听着,脑子里渐渐勾勒出一个聪敏冷静、刚毅不屈的女子形象。 当夏梨梨终于说完的时候,秋骨寒脑子里那个叫作“凤惊华”的影子,居然与某人重合起来。 他吓了一跳,告诉自己: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的生活太封闭,认识的人来来去去也就这几个,在脑子里勾勒出来的影像,总脱不了他所认识的这些人——是这样的吧? 这时,夏梨梨长长的叹息:“听说她脸上的伤无法治好,只能蒙着面纱,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我想啊,如果她真的破了相,皇上总有一天会嫌弃她吧?哎,就算她没有失踪,嫁给了皇上,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她喜欢看爱情小说,小说里经常有女人年老色衰或毁容破相后被丈夫嫌弃的情节,加上她自己就是绝世美人,深知男人对于美色的贪恋,也见多了男人喜新厌旧的现实,所以,她虽然年少,这话却是一针见血。 秋骨寒沉默。 他是皇子,这天下的美女没有比后宫更多的,这天下的男人也没有比皇帝更喜新厌旧的,即使他谈不上有多了解秋夜弦,也知道秋夜弦不会比之前的任何皇帝更痴情和更可靠。 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凤惊华的结局必是悲剧。 “唉——”夏梨梨又叹气,“所以啊,我这辈子一定要找一个对我一心一意,就算我老了丑了,也不会变心的男人!” 秋骨寒笑了一笑:“没有人知道以后的事情。那个男人娶你的时候确是一心一意,但你老了丑了的时候,他不爱你了,你又能如何?” “到了那时,”夏梨梨发狠,“我就在他变心之前杀了他,跟他一起死,让我们的爱情就此永恒。” 秋骨寒笑笑,没把她的话当真。 说话间,归灵山已在前方,秋骨寒跟夏梨梨道别后下车,慢慢地走上山去。 此时傍晚,晚风习习,夕阳无限好,山中异常静美,他走到半山腰后就停下来,坐在亭子里,静静的欣赏这份美景。 这时,一名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进亭子,问他:“这位姑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209 试探 秋骨寒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客气的问:“公子想要打听何人?” 对方长得高瘦清俊,容貌也算不错,但大夏天的却穿着一袭黑色长衬,戴着长厚手套,全身还透着一种类似机械的精干灵敏与冰冷古板,看起来相当奇怪。 黑衫男子展开手中的画像:“这个人就住在归灵山,你可认识她或听说过她?” 秋骨寒看清画像上的女子头像后,心头一震:这面容,为何有几分熟悉? 他的眼里没有泄露半点情绪,作出回忆的样子:“我不曾见过这个女子,但我见过几个与她相似的女子,就是不知对公子有没有帮助。” 黑衫男子凝目:“说来听听。” 秋骨寒决定赌一把:“我今天进城,见到了凤翔空凤将军家的二小姐,凤二小姐长得与画像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另外,我还在归灵山中见过两名脸上带伤的女子,一个自称凤惊华,一个自称花京儿。” 他边说边观察黑衫男子的表情。 他报出“凤惊华”与“花京儿”的名字,是相当冒险的行为,但他对“花京儿”的身份充满了好奇,而且,他很想知道“花京儿”与“凤惊华”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自从听了夏梨梨说起的凤惊华的传说以后,他的心里就无法平静,他总觉得那个叫凤惊华的女子若是活着,就是“花京儿”那样,孤高冷漠,刚毅隐忍,机敏顽强。 他既希望她们是同一个人,又害怕她们是同一个人,但无论如何,他都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黑衫男子听了他的话,立刻追问:“你何时、在何处见过这两人?” 秋骨寒想了想:“具体时间记不得了,也就这段时间吧,相隔十几天左右,就在这座山里,而且都是在大清早遇到她们的。我习惯在晨间散步,她们似乎也有这个习惯,遇到以后就顺便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她们的名讳。” 黑衫男子道:“你可知道她们住在山里何处?” 秋骨寒道:“我问过她们,她们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他顿了顿,轻声道:“天色这么晚了,公子还在山里找人,是有很急的事么?” 黑衫男子道:“也不急。多谢,告辞。” 按理说,“凤惊华”与“花京儿”失踪已久,身份又极为敏感,她们的名字突然从眼前这个少女的嘴里冒出来,是很可疑的事情。 但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人,不是为了玩什么阴谋,也无意引发什么风波,所以他懒得去怀疑、琢磨这个少女的话,否则以他的头脑与身份,定能看出什么内幕。 秋骨寒从黑衫男子那里套不出话来,心里有些失望,却也更加意识到:某女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他确定黑衫男子走远以后,绕来绕去的回到司马宅子里。 凤惊华已经回来了,脸色看起来很平静,秋骨寒却觉得心里发毛,感觉他今天难逃一骂了。 果然,吃过晚饭以后,他就被关在书房里。 凤惊华背着双手,盯着他:“你今天都去干什么了?” 进书房之前,秋骨寒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当下低声道:“夏小姐带我去见凤含玉凤小姐,说要跟凤小姐比比看谁更美貌。” 他玩了个心眼,先进书房后就站在背对烛光的位置,于是凤惊华就只能站在面对烛光的位置,如此,他的面容就隐在阴影里,略显朦胧,而凤惊华的面容就被光线直接映射,极为清晰。 借着光线的作用,他仔细观察着凤惊华的面容。 果然,听到妹妹的事情,凤惊华的眼皮子微微一动,目光变得更为集中,声音也变得稍微低沉:“你们跟凤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秋骨寒道:“我们是在凤府门口和凤小姐见面的。凤小姐和夏小姐一见如故,当场就互称姐妹,凤小姐还请我们进凤府做客……” 凤惊华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心,让秋骨寒捕捉到了。 秋骨寒接着道:“我说我要赶着回家,夏小姐便没有进凤府,只跟凤小姐说下次再上门做客,还问凤小姐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说她想见见传说中长得也很美丽的凤大小姐。凤小姐说她姐姐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的,到时一定让夏小姐见见。” 这一次,凤惊华直接蹙眉,还抿紧了唇,脸上闪过的叹息与担忧,明显得多。 秋骨寒暗道,看来,她与凤含玉应该是认识的,可能还有点渊源。 凤惊华问:“你们还聊了些什么?” 秋骨寒摇头:“其它的都是夏小姐和凤小姐互相夸赞对方长得可爱、长得美什么的,不值一提。” 凤惊华一掌按在桌面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走出这座山头。” 秋骨寒乖乖的:“是。” 然后又委屈的补充一句:“夏小姐除了你谁都不怕,你不在,没人能拗得过她。” 凤惊华冷笑:“怎么,你连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都玩不过?” 秋骨寒沉默。 其实,并不是他真的拗不过夏梨梨,而是他对拒绝夏梨梨有点于心不忍,而且他也想偶尔出去看看,了解天洲的风物人情。 凤惊华淡道:“下不为例,否则我会让夏梨梨这辈子都不敢再进这座山。” “我明白了。”秋骨寒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上山的时候,在亭子里休息,有一个男人拿着一名女子的画像向我打听消息。画像上的女子脸上有伤,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我怀疑他是来找你的……” 凤惊华目光又是一凝:“你可知这男人的身份?他找画像上的女子又有何事?” 秋骨寒道:“这男人只说他要找的女子就住在归灵山,经常换着姓名,有时姓凤,有时姓华,其它的什么都没说。” 他说着的时候,目光借着刘海的掩护,紧紧盯着凤惊华。 凤惊华微微低头,目光晦暗不明:“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秋骨寒道:“个头高高的,身材偏瘦,面容端正,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精干冷酷。最奇怪的是,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衫,还戴着挺厚的手套,令人印象深刻。” 凤惊华咬了咬牙,眼里闪过几分唳气。 黑无涯!这个男人一定是黑无涯! 他会找到这里来,她并不觉得奇怪,但是,他手里拿的画像若是她的真实画像,那就说明黑无涯已经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并找人画出了她的原本面容。 这样的话,那就不太妙了,如果让秋夜弦发现这些事情,她的秘密就要暴露。 一时间,她的目光和脸色反复变了数次,虽然这种变化都很微妙,但观察力很强的秋骨寒都看在了眼里。 秋骨寒确信,她认识那个黑衫男人,那个黑衫男人很可能找的就是她。 他问:“这个男人是不是敌人?” 凤惊华道:“现在还说不好。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出门,若是看到那个男人,一定要避得远远的。” 秋骨寒“嗯”了一声。 而后,凤惊华道:“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 然后她就走出去。 秋骨寒在书桌后面坐下来,拿起一本书,眼睛盯着书,心里却在琢磨着凤惊华的种种反应。 他接下来要怎么试探她? 看来,他还是需要夏梨梨帮忙才行,不过他又不能去找夏梨梨,只能等夏梨梨来找她了,但夏梨梨才刚刚交到了凤含玉这个“朋友”,短时间内会过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 才过了两天,夏梨梨就兴冲冲的找上门来,一见到他就开心的道:“蓉蓉,告诉你哦,我昨天去找凤含玉玩了,还在她家跟她睡了一个晚上。” 秋骨寒笑道:“真好啊,你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好玩吗?” “凤含玉挺有趣的。”夏梨梨显然跟凤含玉很玩得来,“我们在她家里抓鱼,爬树,斗蛐蛐,玩拼图,还一起做点心吃……” 夏梨梨真没有多少跟同性朋友一起玩的经验,这会儿说起去朋友家的事情,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秋骨寒微笑着聆听她的叙述,目光却暗中盯着凤惊华的反应。 凤惊华双手抱胸,斜靠在墙壁上,静静的听夏梨梨说话,时而苦笑,时而无奈,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等等,显然听得很入迷,也很入戏,居然没有发现自己在被秋骨寒观察着。 秋骨寒相信,她如果与凤含玉没有较深的关系,那才是见鬼了。 他的观察没有错。凤惊华与凤含玉聚少离多,现在妹妹独自在家,她非常挂念妹妹,现在听到夏梨梨说起妹妹的事情,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妹妹的身上。 夏梨梨好不容易说完凤含玉的事情后,又跟秋骨寒扯起别的事情。 凤惊华见她不说妹妹的事情了,眼里闪过失望之色,走出书房。 秋骨寒抓住这个机会,问夏梨梨:“你有没有跟凤小姐交换什么礼物?” 夏梨梨道:“有啊,我带了很多礼物给含玉,含玉也给了我礼物。” 秋骨寒道:“我指的是贴身的物品,比如手帕、香囊、荷包什么的,姐妹之间不都要交换这些东西的么?” “喔,这样啊,”夏梨梨笑嘻嘻的掏出一个荷包,“这个荷包是含玉亲自绣的,她送给我当信物哦。你看,上面还绣着一个‘玉’字,绣得挺好的吧?” 她就不会绣花。普通的女人不会女工,嫁不出去,但像她这样的大美女,就没有这种顾虑。 秋骨寒拿过荷包,一脸羡慕的道:“这个荷包绣得好漂亮,我好喜欢。我长到现在,除了我家里的人,我还没有收到过朋友亲手绣的东西呢,我好羡慕你……” 他的眼神,表情,口气,比他的话更能表达他“好想要这个荷包”的心情。 210 欠揍的小狗 夏梨梨看到他一脸想要的表情,大方的摆摆手:“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荷包就送你了,改天我再跟含玉要一个,含玉不是小气的人,一定不会怪我把荷包送给你。再说了,我的朋友也就是她的朋友,她不会介意的。” 秋骨寒立刻笑开了脸:“谢谢你,梨梨。你下次见到含玉,也代我谢谢她。” 夏梨梨见他开心,也开心:“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找含玉玩?” “再说吧。”秋骨寒道,“对了,你不是一心想见含玉的姐姐吗?她姐姐叫什么名字来这?我这两天又发病了,想不起来了。” 夏梨梨嗔道:“凤惊华啊!这样的名字你也能忘?” “凤什么?”秋骨寒掏掏耳朵,“我听不清楚,你说得大声一点好不好?” 夏梨梨也没想那么多,扯开嗓子,大声叫起来:“凤惊华!凤——惊——华!” 门猛然推开了,凤惊华大步走进书房,阴着脸道:“你们大声嚷嚷什么?” 夏梨梨冲她瞪眼:“我们在说女人的私事,你要听吗?无耻臭男人!” 凤惊华冷冷的道:“书房重地,请勿大声喧闹。” 夏梨梨哼了哼,把头扭到一边,不理她。 秋骨寒低下头,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某女对“凤惊华”三个字很敏感啊! 凤惊华不理会夏梨梨的小姐脾气,淡淡道:“两位小姐请好好看书,若要闲聊,还请夏小姐另找她人,切勿打扰我家小姐读书。” “你、你你你这个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的臭男人!”夏梨梨骂了两句,拿起一本书,把脸埋进去。 凤惊华双手抱胸,往墙上一靠,闭上眼睛。 秋骨寒微微一笑,也拿起一本书。 晚上,他进里间沐浴之前,将凤含玉所绣的那只荷包放在桌面上。 片刻之后,凤惊华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这只荷包,顿生熟悉和喜爱之感。 她拿起这只荷包,细细摩挲。 呈曲线型的针脚,可爱的“玉”字,嫩黄色配月白色,小鸭子的图案,这些,都是妹妹绣工的特色。 她不擅长女工,这些年来,她所用的荷包和手帕都是妹妹绣给她的,有时候,妹妹为了“报复”她经常不回家,还故意绣上一只破掉的蛋什么的,以此批评她是“坏蛋”。 想到妹妹种种淘气的行动,以及妹妹那张甜美可爱如灵丹妙药的笑脸,凤惊华的眼神放柔了,脸部的线条软化了,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温柔、慈爱的光泽来。 她的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快乐的人儿,只要看到妹妹,她就打从心里觉得开心。 她遭受到怎么样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只要妹妹不会受到污染和伤害,就好。 “凤惊华!终于找到你了!”突然,一个低沉的、有力的男人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大吃一惊,脸色大变,想都不想就抽出腰间的匕首,朝发声的方向刺过去。 但对方早有防备,迅速闪开,并道:“是我!别紧张!” 秋骨寒的声音? 凤惊华定了定神,终于看清她想刺的人居然是秋骨寒! 她停下来,还是紧紧的握着匕首,盯着秋骨寒:“你在搞什么鬼?” 秋骨寒披着睡袍,长发披在肩上,似乎并没有沐浴。 “你果然是凤惊华!”他盯着凤惊华,慢慢的道,“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又见过凤含玉后,就怀疑你的身份就是凤惊华!所以刚才就试着叫了你的名字,结果,你真的是!” 刚才,他进入里间后并没有沐浴,而是换过衣服就贴在门缝后面,观察外间的动静。 她走进房间后,看到了他故意放在桌面上的荷包,一时间动情,陷入思绪之中,让他发现了她的情绪。 这种时候的她,是没有任何防备的,或者说警惕性是最弱的,他就趁这个机会,用男人声音叫出她的名字,她过激的反应,就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突然被发现时的反击。 凤惊华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眼睛也慢慢眯成薄薄的刀片。 怒火,不断升起,而后迅速蔓延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几乎令她的头发张扬如怒狮! 她居然着了他的道?她居然着了这颗小棋子的道? “你觉得你知道这些,很好玩吗?”她的声音却愈发平静,问。 秋骨寒的脸庞,半明半暗:“不好玩。但是我想了解你。而且我必须了解你。” 凤惊华笑,眼里没有笑意,只有森森白牙,如一只露出獠牙的野兽:“知道了以后呢?” 秋家的人,果然都是不叫的狗,冷不丁的就会反咬她几口。 秋骨寒并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只是道:“你果然值得合作。” “合作?”凤惊华身形一晃,与他近在咫尺,她手中的匕首也与他脖子上的气管近在咫尺,“你以为你是我的伙伴?秋流雪,你只是我养的一颗棋子!或者说,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一条小狗!” 秋骨寒:“……” 凤惊华啮牙,杀气腾腾:“一条小狗,也敢算计主人?你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秋骨寒:“……” 这样的她,是很吓人的,他知道自己激怒了她,但不知为什么,他却不觉得害怕。 啪!他的左脸颊挨了一耳光。 非常重的一耳光,他觉得他的半边脸颊都要坏掉了。 啪!他的右脸颊挨了一耳光。 同样重的一耳光,他的整张脸都麻了,大概还肿了。 啪啪啪啪!凤惊华用力的扇了秋骨寒好几记耳光后,抬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膝盖上,将他踹倒在地上后,就是一顿狂风骤雨、冷血无情的拳打脚踢。 秋骨寒蜷成一团,除了护住要害部位,没有任何反抗和挣扎,任由她狂殴。 凤惊华打疯了。 她没有手软,更没有心软。 她把脚下的东西当成了秋夜弦来揍。 秋家的人,尤其是男人,都该被全部干掉才对。 直到她打得累了,气消了大半,才停下来,冷冷的盯着秋骨寒。 秋骨寒还是蜷成一团,头发凌乱,睡袍卷起,原本苍白的肌肤上全是明显的青紫之色,就像被青色和紫色的油彩涂抹了全身。 凤惊华蹲下来,伸手去探秋骨寒的鼻息与脉搏。 他还活着。 其实,他就算真的这样死了,也无所谓。 她站起来,冷冷的道:“以后你再插手我的事情,结果就不会这么轻了。你若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我就杀了你。” 而后她就面无表情的走出去。 房门关上。 良久,秋骨寒才微微的动了动,伸出手来抓住椅腿,借着椅子的支撑慢慢爬起来,靠着梳妆台,艰难的呼吸。 鼻血,一滴滴的流下来,嘴里又咸又腥。 他嘴一张,吐出一颗牙齿,顺便吐出带血的唾沫。 下手真狠。不愧是协助秋夜弦登上皇位,还将他救出地狱的女人。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含糊。 如果是半年前的他,一定承受不住她的这顿狂殴。 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 他擦着下巴上的血,唇边勾起愉悦的微笑,不是因为被她殴打成这样,而是因为,她没有否认她的身份。 所以,被狂殴这一顿,很值得。 他边咳边笑,如果让人看到,还以为他疯魔了,不过,这一夜都没有人理他。 第二天开始,他就病倒了,说是熬夜读书,受了寒,不能吹风,于是整天缩在被窝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他青紫斑驳的身体。 在他养伤的时候,城里又在酝酿着新的阴谋。 知味楼里,焰云公主处理完酒楼的纠纷后,恼怒的坐在专用包间里,恨不得将包间里的东西都砸了,但是,这酒楼里的东西都是她的财产,砸坏了全算在她的头上,她又不好砸。 她是公主,她不缺钱,但是,家里赏给她的钱财,跟她自己挣的钱财,还是不一样的。 家里给她的,可以随时收回,也可以随时停止供应,她若是靠皇家养活,就得看皇上的脸色一辈子,但她自己挣的就不一样了。 这是她的产业,只有她能动用的私人财产,连皇家都无权干涉。 就算皇室再起战争,或是她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她失去了皇室的供养,至少还有自己的产业可以依靠。 所以,她在宫里可以随便砸东西,但在这里,她不会。 不过,整个皇室就只有秋夜弦这一个嫡传血脉了,她为什么还担心皇室再起战争? 随从看到她的脸色这么难看,心里都怕怕的,迅速把好酒好菜端上来后就退到包间外,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公主可是典型的美若天仙,心如蛇蝎,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 虽然她是前太子秋月明的同母妹妹,但性情却与二皇子秋露霜更为相似,宫人们畏她如虎。 “谁不知道这间酒楼是本公主开的?”她拍桌子,恨恨的骂,“待衙门抓到那些贱人以后,本公主要当众将他们五马分尸,尸体丢去喂狗!看谁还敢在本公主头上动土!” 今天上午,酒楼刚开门,就有一群匪里匪气的食客闯进来,点了一大桌饭菜,要求酒楼在一刻钟之内端上来,当时离午饭时间还早得很,酒楼哪里能这么快做出一大桌菜? 伙计和掌柜解释了半天,这些食客就是蛮不讲理,大吵大闹,狂砸桌椅,分明就是来找碴的。 酒楼的幕后大老板是焰云公主,天洲谁不知道?所以酒楼并没有雇佣专门的打手,那些人大闹起来,酒楼根本无力招架。 掌柜觉得事情不妙,赶紧派人去报官和请她过来,待她赶到这里时,那些人已经跑光了。 她怒得想杀人。 “我敢!”一个醇厚、磁性的男人声音,带着几分轻佻和谑笑,传进她的耳里,“我就敢在你的头上动土!” 211 祸从天降 焰云公主大惊,抬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很拽的看着她。 她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包间的门也没有打开,这个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如何冒出来的? 而且,这个男人她认识,并是一个不能见人的男人。 焰云公主忍下斥喝和叫人的冲动,冷冷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想死不成?” 男人笑:“你舍得我死吗?” 焰云公主沉下脸来:“怎么舍不得?我数到三,你立刻滚,要不然你就等着被抓去砍头吧!” 说罢她就开始数:“一,二,三……” 两根手指伸出她的嘴里,堵住了她叫人的声音。 她双眉一竖,煞气横生,张口就咬住男人的手指。 咬得挺狠,都有血从她的嘴里渗出来了,但男人却面不改色,也不拿出手指,而是笑道:“怎么样,我的味道很不错吧?你尝过以后就无法戒掉了吧?” 焰云公主身体往后一仰,离开他的手指,吐了好几口后,抹抹嘴巴,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你这野兽,还是这么粗野无礼!” 男人收回手指,放到唇边舔了舔,笑:“但你就喜欢我这样,不是吗?” 他的动作很煽情,加上勾魂摄魄的眼神、英俊阳刚的面容和高大修长的身材,充满了男人的野性与诱惑。 焰云公主眼神很凶狠:“连横,你以为你是哥哥的人,我就不敢杀你?” 她是秋月明的同母妹妹,跟连横自然熟识,只是连横已经成为逆贼,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来往。 “就算你想杀,也要杀得了才行,是不是?”连横挑眉,“秋夜弦费了那么大功夫,都没能干掉我,你还能比秋夜弦还强?你就省了这条心,好好听我说话。” 焰云公主眯眼:“你老实说,今天那些来闹事的流氓,是不是你派来的?” 以此引她出面,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连横笑:“你果然有几分脑子,难怪能活到现在。” 官方版本说太子是被二皇子所杀,坊间版本说太子是被三皇子所杀,虽然无法印证这些说法,但以焰云的脑子,应该知道秋夜弦才是杀兄凶手。 然而,这几年来,焰云却一直站在秋夜弦这边,指责秋露霜杀兄夺权,并帮助秋夜弦打击秋露霜,因此,秋夜弦登基之后对她十分宠爱,她除了拥有自己的行宫,还拥有一支人数上千的近卫军,自由出入皇宫、在外投资产业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可以说,焰云公主是皇室最有地位、最受皇上重视的成员,连贵妃们都要让她三分。 不够精明的朝臣以为她站在秋夜弦这一边,是为了给哥哥报仇,但连横很清楚,焰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和利益,跟报仇根本沾不上边。 焰云冷笑:“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就赶紧把话说完,而后滚蛋,莫要连累我。” 若是让人看到她跟连横一直吃饭,秋夜弦对她起了疑心,她以后的日子大概会不好过。 她不想让任何人毁了她现在的风光。 连横倾过身来,笑:“给秋夜弦当一条受宠的走狗,你就心满意足了?” 焰云大怒,抬手就要甩出一巴掌。 但连横出手如电,抓住她的手腕,笑得很邪恶:“我知道你不会满足。所以,我给你一个成为皇姑的机会。当皇姑,可比当公主强多了,你绝对不能放过。” 焰云抽不出自己的手,恨恨的:“我当秋夜弦的走狗,总比你当丧家之犬要强。” 连横笑,在她耳边吹气:“我要告诉你一个绝密的消息,太子殿下有一个儿子,现在活得好好的。” 焰云先是被他戏弄得身体一阵哆嗦,而后身体一僵,吃惊的看着他,忘了与他对峙:“你、你再说一次!” 哥哥竟然有儿子?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和想到过,连横说的是真的? “太子殿下有一个秘密的儿子。”连横狞笑,霸气逼人,“我要让小殿下成为未来的帝王!所以,我要你协助我,杀掉秋夜弦!” 焰云倒抽两口冷气,目光变幻莫测,半晌才道:“你说哥哥有儿子,证据呢?” 如果哥哥真的有儿子,那么,这个儿子绝对比秋夜弦更有称帝的资格! 虽然秋夜弦已经掌控大权,朝野表面上对他颇为服从,但私底下,很多朝臣还在缅怀以前的各位皇子,她的太子哥哥更是深得人心,只是皇子们都死绝了,只剩下秋夜弦,朝臣们已经没得选。 如果知道太子有子,一定会有不少大臣支持太子之子,秋夜弦的地位就会受到动摇。 “我的话就是证据!”连横说得很强硬,“你以为我这么久不闹事,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韬光养晦,全力保护和养育小殿下,待时机成熟时,再将秋夜弦拉下马!” 焰云还是不太相信:“我跟哥哥那么亲,哥哥的事情我没有不知道的,你说哥哥有儿子,我却……” “以后我会让你见到小殿下!”连横打断她的话,“他长得跟太子殿下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的身份。还有,他的年纪很小,还不宜露面,我现在绝对不会让你见到他,也不会告诉你内情。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懂得越少、活得越久这个道理。” 焰云:“……” 她了解连横。连横现在透露出来的狂热和野心,非常强烈,非常清晰,他演不出这种偏执的情绪。 半晌,她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如果会让我送命,我可不干。” 她喜欢太子哥哥,她痛恨秋夜弦抢走了原本属于太子哥哥的一切,但她更珍惜自己的性命,她不想为了无谓的仇恨而赔上自己的人生。 “放心吧,不会要你送命的。”连横笑,“我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往秋夜弦的身边安插奸细。这些奸细不用做危险的事情,也不用太多人,只要他们对你绝对服从,并能想尽办法赢得秋夜弦的信任就行。日后,待小殿下长大了,需要他们出力时,他们再行动。” 焰云道:“你所谓的日后,是什么时候?” 连横道:“五年,八年,十年,皆有可能。” 焰云沉默半晌:“这个时间,也太久了。” 连横道:“没有耐心,怎能爬上巅峰?秋夜弦已经有了长公主,你以后还能有什么地位?十年以后,成为新帝的嫡亲皇姑,还是成为被秋夜弦摒弃的棋子,你自己选。” 焰云沉默。 她现在是受宠,但是,秋夜弦连亲兄弟都能杀,又怎么会真心待她这个对手的妹妹? 秋夜弦现在对她好,只是需要她博取一个爱护姐妹的好名声罢了,总有一天,秋夜弦会丢弃她或除掉她的。 于是她冷笑:“你敢来找我,还把这种机密告诉我,不是都算准了吗。” 只是往秋夜弦的身边安插几个眼线罢了,又有足够长的时间进行准备,她需要冒的风险并不是很大。 连横微笑,又往她的耳边吹气:“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焰云并没有参与谋害太子,只是在太子被杀之后才投靠秋夜弦,所以,他才没有杀焰云。 焰云又哆嗦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侍从的声音:“公主,凤二小姐求见!” 焰云拧眉,那死女人怎么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突然,连横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低声道:“这件事你慢慢筹划,不必急于一时,只求毫无破绽。” 而后,焰云只觉得眼前一空,连横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原位,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这个野兽般的男人总是这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没有任何预兆,令她无法捕捉。 可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强大,霸道,喜欢征服别人,却绝不肯被别人征服。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经常幻想被这个男人征服或者她征服这个男人的情景。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非要征服她的欲望,而她,也迟迟攻不下这个男人。 “公主,小的请凤二小姐离开,如何?”侍从的声音又从外面传进来,打断了她的惆怅。 她不耐烦的道:“让她进来。” 她现在心情不好,凤含玉非要送上门来让她出气,那她就不客气了,反正秋夜弦也不是真的爱护凤家。 包间的门打开了,凤含玉身着素衣,捧着一只锦盒走进来,下跪,毕恭毕敬的道:“民女含玉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千岁——” 她一见面就做小伏低,令焰云已经准备好的怒火和发难,都出不来了。 焰云道:“你来这里找本宫,就是为了给本宫请安?” 凤含玉赶紧道:“除了请安,民女还要向公主赔罪,请公主原谅民女前几日的冲撞和无礼!为了表示民女的诚意,民女准备了这一盒深海南珠作为赔礼,还望公主切勿嫌弃。” 说罢她将锦盒打开,双手捧高盒子。 瞬间珠光煜煜,令焰云睁不开眼睛。 半晌后,焰云才看清锦盒里盛满了粉、白、紫、黑等各色珍珠,颗颗硕大圆润,光泽迷人,且颜色纯正,毫无瑕疵,目视足有五六十颗,颗颗堪称极品。 即使她是公主,也很少见到这么多颗极品的珍珠,一时间心动不已。 “你真的知道错了?”她盯着凤含玉,问。 “是,民女知罪。”凤含玉恭敬的道,“民女这几日一直在闭门思过,后悔不已,以后绝对不敢再做出那等不知礼数之举,还请公主恕民女的罪!”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焰云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也顺势下台,“本公主原谅你了,你回去吧。” 凤含玉大喜过望,放下锦盒后磕了几个响头,离开。 她以为这样就能消除不好的流言了,然而才过了一夜,就有一批全副武装的宫廷侍卫冲到凤府门口,气势汹汹的道:“凤含玉拿假货欺骗公主,我等奉皇上之命,押凤含玉去向公主赔罪!” 212 姐姐救我 凤府上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就冲进凤府,将凤含玉抓走。 现在的凤府,老爷、夫人、大小姐都不在,老爷甚至还远在北疆,凤府侍卫也不敢跟奉旨前来抓人的宫廷侍卫正面开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小姐被抓走。 凤含玉还算机灵,被抓走的时候尖叫:“你们想办法去向皇上求情!还有,去找姬伯伯或父亲的部下帮忙……” 她的嘴被堵住了,侍卫们将她丢进一辆简陋的马车里,迅速离去。 凤府上下虽然乱成一团,但管家和侍卫还是迅速冷静下来,商量过后,兵分三路,一路去打听小姐的下落,一路去找姬家,一路去找老爷住在京城的部下。 至于进宫去见皇上,以他们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他们只能希望姬家能帮帮忙。 然而这一天,姬恒上朝,迟迟不归,姬夫人回娘家,也不在府里,凤府管家在姬家门口等了一天,都等不到他们回来。 至于凤将军住在京城的几个亲信,凤家下人倒是找到了,但他们也不便在不明究竟的情况下去找焰云公主或皇上求情,便暗中打听了一下怎么回事。 原来,凤含玉为了化解与焰云公主的矛盾,高价收购了一盒顶级的南海珍珠,送给公主作为赔礼,然而,这盒珍珠里只有三分之一是真的,其它全是赝品,焰云公主发现以后悖然大怒,跟皇上打过招呼后就派自己的近卫军去抓凤含玉,将凤含玉关在她的行宫中,私自进行处罚。 以凤含玉的身份,焰云公主应该不敢对她下死手,但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焰云公主的心狠手辣、嗜血残暴是出了名的,她会怎么收拾凤含玉,众人想到就心里发毛。 在凤府下人的磕头哀求下,终于有一名凤翔空的老友决定冒一次险,为凤含玉向皇上求情。 这名官员的官职不够大,不能直接进宫去见皇上,又托了更大的官儿代为求情,皇上的回复是:“凤小姐有错在先,公主只是略施薄惩,过几日便会送凤小姐回去,不必担心。” 皇上都这么说了,凤府上下还能怎么办?除了等,别无它法。 同时,凤府管家在姬家门口等了两天后,终于见到了姬夫人,姬夫人听后保证:“你安心回去吧,我会去找贵妃娘娘说明情况,让贵妃娘娘去跟公主要人。” 管家这才放下心来,回凤府去了。 而后,姬夫人真的进宫去见了姬贵妃,姬贵妃又亲自去见焰云公主,也不知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结果是两人当场吵起来,不欢而散。 焰云公主随后放言:“凤含玉不知礼数,狂妄自大,冲撞和欺骗本公主就算了,还找人打压和威胁本公主,实在是目中无人,孰不可忍!本公主这次非得好好教训她,直到将她教好不可,否则本公主就不姓秋!谁敢再替凤含玉说话,就是与本公主为敌!” 她这话说得那么重,凤家去找的那些人,哪个还敢去说情? 现在的凤家,凤将军在北疆打仗,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凤大小姐又失踪已久,皇上对凤家似乎也不怎么过问了,凤家隐隐透出一股走向衰弱的气象来,谁愿意为了这样的凤家去得罪心狠手辣、如日中天的焰云公主? 凤府上下愁云惨淡,不知还能怎么办。 如果凤将军在京城,事情应该不至于闹到这一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就算现在写信给将军求助,也等不到将军出马的那一天啊。 以焰云公主的脾性,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小姐,他们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心惊肉跳,恨不得直接冲进公主的行宫里救人。 天黑了,一群人坐在客厅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气氛压抑如乌云压顶。 “如果大小姐在就好了……”谭嬷嬷忽然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其他人面面相觑半晌后,都低低的道:“是啊,如果大小姐在,绝对没有人敢动二小姐……” “大小姐到底去哪里了?去年府里遭难,大小姐没出现,现在二小姐出事,大小姐也没有出现,大小姐到底是……” “难道大小姐真的也遇到了不测……” “你们莫要乱猜乱说!”管家猛然喝道,“大小姐没有事!二小姐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平安回来!你们都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切勿乱嚼舌头!” 凤家接连出事,外头都说凤家的气数要尽了,如果连府里都自乱阵脚,人心惶惶,岂不是印证了外头的猜测? 众人都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离开,大厅瞬间冷清下来。 焰云公主会如何折磨凤含玉? 凤含玉何时才能回到凤府? 凤府以后会变得如何? 全天洲都在关注凤府接下来的处境。 其实,凤含玉是生是死,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代表着皇家对凤家的态度与立场。 如果凤含玉受尽折磨后才被放回凤府,就说明凤家在皇家眼里不过尔尔,那么,凤家的没落便成定局,众人便也不必再给凤家好脸色看,如果凤含玉安然无恙,那么,凤家仍然地位稳固,无人敢欺。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凤含玉仍然没有消息。 只是,焰云偶尔出现在公众面前,却是神采飞扬,心情极好,若有人问起凤含玉的事情,她便笑得开怀:“她啊,正在接受严格的教导,待教导完成,她必定脱胎换骨,成为完美淑女。” 众人一看她的模样,心知凤小姐定是吃尽了苦头,同情不已。 凤将军也好,凤大小姐也罢,只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在京城,谁敢动凤家一根毫毛? 此时,焰云公主的行宫的后院的地下室里,传出女子的惨叫声。 “姐姐——”那女子在痛苦的呐喊,在痛苦的哭泣,“姐姐救我——” “姐姐,你在哪里,含玉要死了……” “姐姐,救救我……” 她的哭声与求救声,传不出这地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黑夜,终于来临。 这天晚上,特别黑暗,星光稀疏,月色黯淡。 深夜,焰云公主带着几分酒气,从梨香院看完演出出来,坐上华丽的马车,往行宫驶去。 她虽然是女子,却像男子一般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除了玩弄男色,男人会做的事情她几乎都会做。 吃喝玩乐,呼朋唤友,醉生梦死,开店,赌博,投资,逛青楼,她都精通了然。 因为玩得太晚,她就不回皇宫了,直接去行宫休息。 皇上赏给她的这处行宫,原本是太子的行宫,皇上登基以后,就将太子的这处行宫送给她,说到底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如果皇上没有篡位,太子顺利登基,那她作为太子的同母妹妹,想要多少行宫不成? 焰云每每想到这些,都是满腔的不平和怨忿,但她又无力跟秋夜弦斗,除了拼命劳取好处过好日子,她也没更好的活法。 酒气涌上来,她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掀开窗帘一看,行宫已经出现在视线里,她很快就能好好休息。 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同时一柄刀尖抵在她的颈侧。 瞬间,她大惊失色,醉意全无,脑子无比清明,想挣扎,想反击,想叫人,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控制她,一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态度。 直到她冷静下来,没有采取任何愚蠢的行动,对方才道:“焰云公主,不想被毁容的话,你就说你要去树林里解手,让你的人将马车驶进树林里。” 焰云公主的心沉到了底谷,行宫已经不远,对方却让她把马车行进树林,分明是在树林里做了什么手脚,马车若真的进了树林,恐怕就钻进了对方的圈套,对方将会拿到主动权,控制住局势。 对方淡淡道:“你可以反击,但是,我毁你的脸,取你的命,花的时间一定更短。你若要赌,我就赔你赌。” 而后,对方一边慢慢地把捂住她的手移开,一边像恶魔般在她耳边低语:“都说公主心如蛇蝎,不比蛇蝎更狠的人,可不敢对公主下手。公主,我也是狠人。” 焰云的嘴终于获得了自由,她可以叫人了。 但她没有呼救,也没有反击,而是继续保持僵直的姿势。 因为,她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狠意——对方随时都能狠得下心来杀她,她也是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对血与死亡的气息很敏感。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冒险,而且还是这么大的风险。 她慢慢做了几个深呼吸,掀开窗帘,哑着声音,对外头道:“本公主要解手,将马车开进树林里。” 众侍从皆愕然。 行宫就在前方,再忍一下就到家了,公主连这点时间都不能忍吗? 焰云只觉得颈侧一疼,下意识的怒吼:“没听到本公主的话吗?你们想死吗?” 这下,众侍从不敢耽搁,车夫将马车转头,驶进树林,侍卫们也调整位置,在马车四周护卫。 路上偶尔还有路灯,但树林里就真的是一片黑暗,半点光都透不进来。 驶进树林的马车,就像进入狼窝的迷途小羊,被黑暗淹没。 213 姐姐的愤怒 夜风吹来,草木摇曳,“唰唰”作响。 这里离行宫那么近,这一带又都是有钱人的私宅,侍卫们也没有什么警惕。 然而,当风从他们身上吹过时,他们只觉得颈间或胸口一痛,瞬间从马上栽下来,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至多只是闷哼几声,就被在黑暗中钻出来的杀手给杀掉了。 二十名随从,包括宫女、太监和侍卫,在短短的片刻就全被杀掉。 马车里的焰云虽然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却隐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眉头抽了几抽,心里叹息,知道自己这次栽了大跟头,被对方牢牢给控制住了。 对方设下这样的陷阱并杀掉她那么多人,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小事,她只希望,对方不要对她下狠手就行。 对方的刀子还是抵在她的脖子上,她还是动弹不得。 没过多久,马车动了,显然是有人在驾车。 同时,她也听到了马车前后的马蹄声,有人在骑马,跟在马车前后。 “公主,我们要回家了。”对方在她耳边微笑,“你记住,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我们的身份暴露,我们会立刻杀了你。不管你的行宫里有多少侍卫,在他们杀掉我们之前,我们都一定能先杀掉你。” 焰云明白了,对方的人在树林里埋伏,杀掉了她所有的随从,然后再假扮她的随从,准备大摇大摆地跟她进入行宫。 她咬了咬唇,慢慢道:“你们想做什么?” 对方微笑:“公主是聪明人,一定知道,知道得越少越安全这个道理。只要公主什么都不做,我就能保证公主的性命无忧,公主的前程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焰云不说话了。 很快,一行人抵达行宫大门前。 马车停下来。 对方道:“公主,我扶你下车。” 而后一名丫环掀开车帘,焰云走下马车,守门的侍卫从墙洞后面看到公主回来了,赶紧从里面打开大门,站在门口迎接。 为了安全起见,行宫的大门被设计成只能从里面打开,所以,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开有一个窗洞,全天有侍卫在后面盯着大门外的动静,方便得很。 大门一打开,焰云的身边立刻有几名假侍卫冲过去,手起刀落,守门侍卫的脖子便被割断,当场毙命,而后,那几名假侍卫将真侍卫的尸体搬走,代替真侍卫守门。 他们的动作熟练,利落,一气呵成,短短片刻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行动。 焰云看在眼里,心生恐惧之余也叹为观止:这些人训练有素,经验丰富,身手高强,必定大有来历!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她想反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时值深夜,行宫里没有下人出没,只有侍卫来回巡逻,看到公主回来,也不敢走近打扰。 就这样,焰云一直走到后院。 这时,一直贴在她身边的“丫环”,也就是挟制她的绑架犯在她耳边道:“凤含玉关在哪里?” 焰云心里一惊,猛然看向那名“丫环”:原来,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凤含玉?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不惜做到这一步也要救出凤含玉?凤含玉就有那么重要吗? 对方虽然做丫环打扮,但脸庞化妆得很黑,她看不出对方的真实五官,甚至判断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对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手中还握着一把小刀,小刀的刀尖就抵在她手腕的脉搏上,加上她的四周全是对方的人,她就算现在呼救和逃走,也来不及获救和逃走。 可以说,对方将她制得死死的,她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公主,请带我们去见凤含玉。”对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带走凤含玉,你便安全,否则,带着公主一起死,我们也没有任何遗憾。” 焰云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带他们去地下室。 只是一个凤含玉罢了,她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为区区一个凤含玉做到这种地步。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当她带着他们进入隐秘的地下室,走到牢房前头,凤含玉的哭声已经变得清晰时,她身边的“丫环”在她耳边笑着道:“公主,你竟然敢囚禁和折磨凤将军的二女儿,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果这位凤二小姐在你手上失踪,生死不明,你负得起责任吗?” 焰云心里一惊,脸色全变了:“你、你们想劫走凤含玉,然后栽赃给我?” 她是想杀了凤含玉,但她可不敢杀凤含玉,她就想好好折磨凤含玉一番后就放人,反正凤含玉有错在先,她也不怕自己理亏,但是,如果凤含玉被她带走后就再也没回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就有了杀人灭尸的嫌疑,而且无法洗清嫌疑。 到那时,她将身败名裂,说不定还会引来凤翔空及军中将士的愤怒,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凤含玉被人劫走的事情,她能说得明白吗? 对方既然算计到这份上,怎么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那些被他们杀掉的宫女、太监、侍卫的尸体,恐怕都被他们弄没了,而她又有调换和杀掉奴才的习惯,如果没有尸体或证人,她根本无法证明她是被陷害的。 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头顶上雷声轰隆,昏暗一片。 “焰云公主,这世上,聪明且心狠的人,并不只你一人。”对方又在她的耳边微笑,“劝你做人做事,别太绝了,否则可不会有下场。”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觉得颈间一疼,瞬间就晕了过去。 对方放开她,又踢了她一脚后,对手下道:“将她丢进角落里。” 而后,她大步往前头走去,目光冰冷。 焰云竟敢囚禁和伤害凤含玉,不可原谅!她要让焰云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地下室很大,放置着许多杂物,她带来的人,除了在地面上把风的数名,跟她进来的有十几个人,一半搜查地下室,一半跟她去救凤含玉。 地下室的尽头,是一处开阔的场地。 尽头的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 在灯光笼罩的范围里,可以看到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看起来伤痕累累。 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她的身形,显然是个女子。 女子低垂着头,低低的哭,还在含糊的叫着“姐姐……”,显然就是凤含玉。 她的前面,两名嬷嬷正躺在摇椅里呼呼大睡,一侧的桌子上有刑具,还有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的酒菜,显然,这两名嬷嬷负责“教导”女子。 闯入者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停下两名嬷嬷的中间,抽出匕首。 两道寒光闪过,那两名嬷嬷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咽喉就已经被割断,没有呼吸。 跟她来的杀手虽然见多了杀戮,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她杀人,而且下手还如此狠决利落,心里都是一紧:好凶悍的女人! 女人杀掉两名嬷嬷后走到柱子前面,也不说话,挥动匕首将缚住凤含玉的绳子割断。 凤含玉身体一软,瘫了下来。 女人迅速抱住她的身体,低声道:“含玉?姐姐来救你了,你可还好?” “姐姐?”凤含玉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因为太过虚弱和疼痛而没有力气罢了,她听到凤惊华的声音后,迷迷糊糊的抬头,茫然的问,“真的是姐姐吗?姐姐真的来救我了么?” 她红苹果一般鲜亮可爱的脸蛋,如今脏兮兮的,脸色憔悴,就像被丢弃了很久的苹果,失去了水分与光泽,令凤惊华心里一阵阵的抽疼。 凤惊华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而后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含玉,是姐姐,真的是姐姐来。抱歉,姐姐来迟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她虽然不敢靠近妹妹,却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妹妹。 听说妹妹被焰云派人抓走之后,她当然很担心,但她没有轻举妄动,觉得焰云还不至于敢对妹妹下重手,然而妹妹被抓走多日,没有消息,她就有点急了。 而后,她又听到姬莲去找焰云说情,结果跟焰云翻脸,导致焰云更加恼怒而将火气撒在妹妹身上后,她就觉得不妙了。 姬家恨不得凤家彻底垮掉,怎么可能会真心帮忙? 依她看,姬家不仅不帮忙,还会火上烧油才是!搞不好姬莲去找焰云,就是故意激怒焰云,令焰云感觉到自己被威胁和欺负了,将火气全都发泄在含玉身上。 否则,以姬莲的身份和聪明,会办不好这件事? 到了这时,她终于坐不住了,立刻派暗探去调查焰云的行踪和含玉的下落,确定妹妹被关在行宫和行宫的地址后,她着手策划了今晚的行动。 凤含玉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又眨了眨好几下眼睛,瞅着她,可怜巴巴的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含玉被她们欺负得好惨,呜呜呜……” 凤惊华拿袖子轻拭她的脸庞,心疼的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保证,以后会把你带在身边,绝对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 家里一共五个人,个个都命途多舛,只有这个妹妹因为年纪小又天真可爱的缘故,没有人舍得让她卷进各种纷争和危险之中,让她始终保持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天性。 可以说,这个妹妹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受过什么苦,这次被焰云囚禁和折磨,绝对是这个妹妹出生以来最大的磨难了。 凤惊华只要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妹妹,竟被焰云这种恶女如此欺凌和折磨,心里就有回头去补砍焰云几刀的冲动。 “含玉也想跟姐姐永远在一起!”凤含玉抓住姐姐的手臂,仰头望她,“可是,含玉跟你走了,弦哥哥怎么办呢?” 214 再见旧爱 凤惊华脸色一绷,没有了笑容:“含玉,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个人,也不要再接近这个人,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可是,”凤含玉一脸委屈,“我想成全你和弦哥哥啊!弦哥哥虽然娶了别的女人,但他真心爱的只有你!而你会离开弦哥哥,只是因为气弦哥哥娶了别的女人!你明明那么爱弦哥哥,却因为这种理由而分手,你不觉得可惜……” “我已经不爱他了!”凤惊华打断她的话,字字着力的道,“我跟你说过,我会离开他,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他也并不爱我……” “谁说我不爱你?”突然,一道熟悉而清雅的声音,凭空响起,在凤惊华的耳边炸开。 凤惊华瞬间僵化。 她听到了整个世界爆炸并崩塌的声音。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到了,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块。 秋夜弦?秋夜弦竟然在这里? 不!不可能!秋夜弦不可能在这里!秋夜弦绝对不可能在这里!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响起他的声音?是她产生幻听了么? 一定是这样!她不断安慰自己,不断逼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要赶紧离开! 然而,接下来的声音,令她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惊华,我终于找到你了!”恶魔的声音,就在她的身侧,离她是那么的近,近到她无法欺骗自己那是幻听,“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我想你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的心都要碎了。但是,我终于找到了你,见到了你,我,再也别无所求。” 那个声音,温柔,动听,深情,带着缠绵的思念与忧伤。 就算不用看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只是听到这个声音,这世上的女子都会被彻底打动,软化和沉醉在这个声音所制造出来的温柔世界里。 但对于凤惊华来说,这个声音,是恶魔的号角,是地狱的欢呼。 她看到崩塌之后的世界,沉入无底的黑暗之中。 而她,还是连动都动不了。 她觉得她被黑暗和冰冷给埋葬了。 “惊华,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恶魔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低喃,“只要我们以后还在一起就好……” 黑暗与冰冷的深处,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她:这样下去不行!快些清醒过来!这是恶魔的陷阱和咒语,绝对不可以被控制住!快,快快快,快些清醒过来!不可以被恶魔击溃…… 然而,她动不了,她就是动不了。 直到一声声惨叫传进她的耳里,她看到黑暗之中盛开的红色,然后她的脸庞染上了温热的液体。 那是血! 血的气味,强烈的刺激了她,将她从无底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终于有了反应,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耳朵听到了更多的动静,身体可以动了,脑子也能运作了。 她慢慢的转头,看到秋夜弦那张英俊、温柔的脸庞,也看到了四周的尸体与鲜血。 在她中了魔咒的时候,现场已经结束了一场厮杀。 她带来的人,都死了。 于是,她更深的被刺激到了,便也彻底逃离了魔咒,回到了现实。 恢复正常的她,显得异常冷静。 她明明那么愤怒,那么震惊,那么激动,却已经可以用平静的口气问秋夜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秋夜弦微笑:“因为我猜你会来这里,所以,我悄悄来到这里,默默的等你出现。” 凤惊华道:“你抓到我了。我现在走投无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含玉与我们的事情无关,你让含玉离开。” 她只需要看现场一眼,便知道她中了秋夜弦的圈套,这次无法脱身了。 “抓?”秋夜弦惊愕,“我怎么会抓你呢?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恨不得给你建金屋银室,将你供奉起来,怎么舍得抓你?惊华,你为何要这般对我?这样的惩罚于我,实在太残酷……” 说着,他便去拉凤惊华的手。 凤惊华猛然后退两步,甩手,既嫌恶,又冷酷的道:“别碰我!” 秋夜弦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伸出手的手就停在她的身前,无法收回来。 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受伤的、忧伤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四目相触。 秋夜弦深情,凤惊华无情。 “姐——”因为凤惊华僵化而摔在地上的凤含玉也终于回过神来,看到姐姐这么无情,实在憋不住了,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对弦哥哥这么残忍?你看看弦哥哥瘦了这么多,你就不心疼吗?弦哥哥那么爱你……” “含玉!”凤惊华还是直视秋夜弦,口气冰冷而严厉,“这事与你无关!你给我闭嘴!” “怎、怎么与我无关?”凤含玉跺脚,“你是我亲姐姐!我关心你,希望你得到幸福有什么错?姐,你听我的劝,跟弦哥哥回去吧,忘了过去的事情,以后好好跟弦哥哥过日子……” 凤惊华却不再看她了:“秋夜弦,我无话可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秋夜弦的眸光一暗,收回手来,柔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不管我现在如何解释,你都不会听的。就让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与心意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跟我回宫就好。” 凤惊华忽然笑了:“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秋夜弦愣了一下,而后道:“你现在不想见到姬莲她们,也是理所当然。那这样吧,你先住在我的行宫里,待你肯听我的解释,解开心结后,咱们再谈回宫的事情,如何?” 凤惊华笑:“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想现在就杀了秋夜弦,但她知道这没有可能。 她也想现在就逃走,但这也没有可能。 她想被关在这里,如此,知晓她行动的狩王便能来这里救她,但她知道,秋夜弦不会傻到将她关在这里。 秋夜弦会将她关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名义上是让她安静的想通,实则就是囚禁她,弄清她都干了些什么。 不说别的,就说今天晚上,她能带这么多高手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以说明她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惜了今天晚上跟她行动的这些人。 他们都是精英,却在一夜之间折损。 今天晚上,她办的是私事,她对不起他们。 秋夜弦温柔的笑笑:“嗯,不管你对我如何生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处,原谅我的。我会耐心的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凤惊华心里越怒,脸上越是要笑。 但笑不语。 她与秋夜弦,真的无话可说了。 “那么,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这件东西就让我代为保管吧。”秋夜弦温柔的笑着,却突然上前,双手快如闪电,将她腰间的匕首搜走。 而后他使了个眼色,几名女秘探上前,将凤惊华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搜出绳索、火折子、金创药、小刀、铁丝等物。 凤惊华现在是真的没有武器与防具了。 秋夜弦微笑,走到凤惊华的前头:“惊华,请随我来吧。” 凤惊华脚步不动:“让含玉回去。” 不等秋夜弦发话,凤含玉就道:“我不回去!我要跟姐姐在一起!除非姐姐跟弦哥哥合好,否则我才不回去!” 凤惊华不理她,对秋夜弦道:“让她回去。” 她的处境非常凶险,接下来,她与秋夜弦之间必定又是一场较量,而且,她的胜率很低。 她死了不要紧,但她希望,至少不要把含玉牵扯进去。 含玉是无辜的。 凤含玉可怜巴巴的看着秋夜弦:“弦哥哥——” 秋夜弦轻轻叹气,摸了摸她的头:“你受伤了,身体又虚弱,先回家去好好养伤,好不好?待你养好伤后,我再让你去陪你姐姐。” 凤含玉抽了抽鼻子:“那让姐姐也回家不好么?” 秋夜弦道:“你姐姐对我的成见和误会太深,如果让你姐姐回家,你姐姐一定会当着别人的面骂我,到时我更不好跟你姐姐解释。我想在没有别人插手的情况下,跟你姐姐消除误会。” 凤含玉想了想,点头:“嗯,弦哥哥现在是皇帝了,这些私事,确实不能传出去的,只能在私底下解决。但是弦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姐姐哦?” 秋夜弦微笑,无比诚恳:“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姐姐。” 凤含玉笑得两眼弯弯:“谢谢弦哥哥。” 凤惊华面色如常,双手却握紧了拳头,紧到指甲陷进了肌肤里。 但愿秋夜弦对无辜又无害的含玉网开一面。 出了行宫,秋夜弦叮嘱凤含玉一番后,让人送凤含玉回去,而后带着凤惊华秘密离开。 他带凤惊华去了哪里,凤惊华会有怎么样的遭遇,只有他们知道了。 总之这一夜,在焰云公主的行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没有泄露出去,一切都静悄悄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凤含玉第二天上午才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凤府上下一片欢腾,比过节还热闹。 凤含玉这么解释她的平安归来:“焰云公主想欺负我,但皇上亲自出面,警告焰云公主不要太过分,焰云公主就不敢欺负我了,就把我关了好几天,饿了我几顿,再打我几下,就放我回来了。” 凤府上下纷纷夸赞皇上英明,有情有义。 而凤二小姐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坊间也纷纷夸皇上处理得当,再也无人怀疑凤家失宠。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而凤惊华,这回是真的失踪了。 215 夜探凤府 凤含玉已经平安回家,为什么那个女人还没有回来? 因为贪慕亲情,所以恋恋不舍? 秋骨寒摇头,她才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也不让他过问她的事情,但他知道,她突然消失这么长时间,一定是救凤含玉去了。 凤含玉跟焰云的纷争全城皆知,而她对妹姝的疼爱又是出了名的,不可能袖手旁观妹妹受难。 那么,她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迟迟不归? 他猛然合上书本,走出房间。 那个女人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可能会丢下他这条不听话的“小狗”数天不管! 他要去找那个女人! 司马承听他说要去找夏梨梨玩,先是拒绝,但他在司马承的耳边说了一句“我有机密的事情要亲自告诉狩王说。如若耽误,必出大事”后,司马承犹豫再三,还是让他出去了。 他带着阴云与阴风,抄小道下山,速度快得令阴云和阴风吃惊不已:他居然会有这么快的脚程?看这样的速度与动作,哪里像是病弱之人? 秋骨寒顾不上他们怎么想,以最快的速度下山,而后雇车往夏家宅子驶去。 太阳偏西之时,他终于赶到了夏府。 夏梨梨看到他突然出现,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秋骨寒微笑:“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找含玉玩吗?含玉出事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直担心着呢,现在听说含玉平安回来,我想找你去看看她。” 夏梨梨噘嘴:“你太没良心了!我跟你认识那么久了,可我每次去找你你都嫌我烦,但你认识凤含玉才多久啊,一听说人家出事就急巴巴的去看人家,太偏心啦!” 秋骨寒好声哄她:“含玉回家几天了,我都没有想到要去看她,是娘亲提醒我,我才想到要这么做的。如果换了你出事,我不用任何人提醒,一定马上来看你,所以我才没有偏心呢!不过呀,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事,连小事都不要出!” 夏梨梨一听又高兴了,笑得天地失色:“这还差不多!好嘛,咱们明天早上就去看她。” 秋骨寒却不打算再等了:“天还没有暗,不如咱们现在去好不好?我明日下午还要赶回去,我怕时间不够。” 夏梨梨瞅了瞅天色,想了想:“好吧,咱们走得快一点,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她家。” 她生性好动,不喜欢成天呆在府里,夏沐泽夫妇看不得女儿愁眉苦脸,便都由着她。 她每次出行都带着不少随从,这些随从不论男女都会功夫,加上她生得太过美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围观,就算有宵小之徒打她的主意,轻易也不敢下手,更不容易得手。 因此,只要女儿不去什么僻静或危险的地方,夏家倒不担心女儿的安全。 这会儿听夏梨梨说要去凤家,夏沐泽夫妇想到凤家也在城内,一路过去都是大街,料想不会有什么事,但让女儿去了。 夏梨梨让人准备了双马马车,带上秋骨寒,以极快的速度往凤家奔去。 时值傍晚,街上行人稀少,马车畅通无阻,终于赶到天黑之前抵达了凤家。 凤含玉听到她们来看自己,开心的跑出去迎接:“梨梨,蓉蓉,你们来了,我好高兴——” 夏梨梨跑过去,跟她抱在一起:“含玉,你还好么?我们担心死你了!” 凤含玉笑得酒窝深深:“嗯,我没有事了,现在好着呢。” “抱歉哦。”夏梨梨一脸歉意,“你被焰云欺负的时候我没能帮到你。不瞒你说,我跟焰云是死对头,一见面就要吵架和打架的,所以我不好去找焰云,免得火上浇油。” 她和焰云的美貌截然相反,加上两人都是心高气傲、我行我素的个性,彼此看不顺眼,由此成为京城最为出名的一对冤家美人。 她们只要提到对方必定充满嘲讽和鄙视,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甚至还有过多次大打出手的记录。 然而,焰云是公主,夏梨梨是前公主的女儿,两人也算是亲戚,谁都不能真的把谁怎么样,闹起来谁都占不到便宜,所以两人斗了好几年都没有分出胜负后,便都采取了互相避开、井水不犯河水的策略,这两年已经很少再闹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凤含玉自然也听说。 凤含玉笑道:“你干嘛要抱歉呢?麻烦是我惹出来的,自食其果也是应该。再说了,我们家那么多亲友都帮不上忙,你一个女孩子家又做得了什么?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夏梨梨拉起她的手:“含玉,你果然心胸宽广,我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凤含玉笑道:“你也坦率得可爱啊,不虚伪,不矫情,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秋骨寒蒙着面纱,静静的站在一边,细细的观察凤含玉。 他是他第二次见到凤含玉。 他亲眼所见的凤含玉,聪明伶俐,嘴巴很甜,十分讨人喜欢,应该人缘不错。 这样的凤含玉,怎么会做出那种当众指责和挑衅焰云的傻事,又怎么会说出类似“我姐是未来的皇后,皇上是我未来的姐夫,我才不怕你”之类的傻话? 是坊间的传言有误吗?还是有什么内情? 凤含玉和夏梨梨说了一会儿话后过来招呼秋骨寒,然后三个人一起进了凤府。 凤含玉让人准备晚饭,三个“好姐妹”一起用餐,而后坐在庭院里,品茗玩乐,好不开心。 席间,夏梨梨和秋骨寒没忘问起凤含玉这一次的历险。 凤含玉的说辞和外间所传的一样:“焰云好可恶!她将我关在她的行宫里,每天就让我吃两顿,每顿只有一碗米饭和一碟青菜,饿得我惨兮兮的。还有啊,她让人教我学什么女诫、内训,只要我出一点点差错就让人打我,不过打得不重就是啦。她关了我七八天后就放我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皇帝哥哥跟她说过不可以太过分,所以她没敢太为难我。” 秋骨寒弱弱的问:“你被焰云欺负,你姐姐就不帮你一把吗?” 凤含玉不以为然:“唉,这种小事不用我姐出手啦,而且我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怎么可能帮得到。” 秋骨寒又问:“前阵子中元节,你姐姐也不回来么?” 凤含玉笑道:“是啊,我姐姐说是去民间体察民情,其实是四处游玩,乐不思蜀,连中秋节都舍不得回来呢。我可羡慕她呢。” 夏梨梨来劲了,挤挤眼睛:“含玉,你姐姐跟皇上之间……怎么样了?” 凤含玉也冲她挤挤眼睛:“我很久没见我姐姐了,平时也很难见到皇帝哥哥,我可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过哦,我相信他们两个一定经常在暗中联系,只是不让人知道罢了。梨梨,你别光顾着说话,再尝尝我从北疆带来的枣子酒嘛,喜欢的话就带几瓶回去哦。” 她就这样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秋骨寒冷眼旁听,没有再追问凤惊华的事情。 凤含玉为什么能笑得这么轻松开怀?他一点都没看出她有在担心姐姐。 是她不知道姐姐出了事,还是她真的没有见过姐姐? 可是,以那个女人的本事,会没有见到妹妹就打道回府或出了什么意外而导致连妹妹的面都见不到? 他觉得不会。那个女人连他都能救出来,怎么可能会这么逊。 秋骨寒不断琢磨着凤含玉的说辞和表现,越想越不对劲。 焰云确实受宠,但秋夜弦会宠焰云,只是因为焰云是秋月明的同母妹妹,他对焰云好,便能赢得那些倾向太子的朝臣、百姓的拥护,绝不是因为他对焰云有多重视。 真正支持太子、反对秋夜弦的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太子的母族也已经衰落,可以说,焰云并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与后盾,她根本无法与姬莲相比,更不敢忤逆秋夜弦。 可是,按照凤含玉的说辞,姬莲去找焰云说过情,皇上也警告过焰云,可焰云怎么还敢囚禁凤含玉这么多天? 这不合逻辑! 他怎么觉得秋夜弦有故意纵容焰云的嫌疑呢? 另外,凤惊华去焰云的行宫救凤含玉,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传出些风声才对,现在的情况却是:凤含玉平安归来,焰云保持沉默,没有人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显得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正常! 还有,凤家曾经被诬陷通敌叛国,姬家袖手旁观,凤含玉为什么还显得如此信任姬家和秋夜弦? 凤惊华、凤翔空就算不想将凤含玉卷进纷争之中,也不至于没有任何提醒或暗示吧? 凤含玉是真的察觉不到这些暗流,还是故意忽视? …… 想着想着,他抚着额头,身体一阵摇晃,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夏梨梨赶紧问道:“蓉蓉,你怎么了?” 秋骨寒露出疲惫的样子:“外头有点凉,我又喝了几杯枣子酒,有些晕了,想回去睡一下。” 他的身体不好,不能所累,所有人都知道。 凤含玉关切的道:“那我让人先送你回房休息,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秋骨寒微笑:“不用了,我让云儿送我回去就好。时间还早着,你们两个慢慢聊,不必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而后他冲阴云招了招手,阴云立刻过来扶他回去,阴风紧随其后。 她们几个的房间离这里不远,凤府也很安全,夏梨梨和凤含玉都不担心秋骨寒会出什么事,叮嘱他好好休息后就继续玩儿。 秋骨寒回到房间后,让阴云在院子里把风,自己则悄悄潜进凤含玉的房间里,关上门窗,拉上窗帘,点起烛火,细细的在房间里搜查起来。 216 凤二小姐的秘密 他和夏梨梨就住在凤含玉的院子里,房间都离得很近,他潜进凤含玉的房间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为什么要暗中搜查凤含玉的房间? 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就是觉得凤含玉疑点太多,他觉得有必要弄明白凤含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凤含玉说话滴水不漏,举止自然又自在,他从凤含玉身上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能从她的房间下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直接去搜查不显眼或隐蔽之处。 枕头底下。床单底下。床下。床架顶上。花瓶里。抽屉里。衣柜顶,衣柜里,衣柜底下。各个角落。甚至连书里和墙壁上的书画后面都检查过了。没有可疑之物和可疑之处。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墙角一只带锁的、普通的木箱子上。 会摆在这种地方的箱子,一般都不会收藏什么珍贵之物。 但他还是拿出细铁丝,撬开很普通的锁头,打开箱子。 箱子里放满了一只只装有东西的布袋子,他将这些布袋打开,里面都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旧玩具,估计是凤含玉小时候所用的玩具。 他隐隐觉得那些玩具有些眼熟。 他想,他也曾当过小孩子,对小孩子所用的玩具觉得眼熟,也是正常。 他一件件的拿起那些玩具,没指望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最后,他看到箱子底部有一个长条形的精美木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折扇。 他打开折扇。 扇面上画的是“花前月下图”。 前景是几朵盛开的牡丹。后景是一轮圆月。画工算不上登峰造极,却也极为细致流畅,透出一股子富贵、祥和之气来。 奇怪的是,圆月里却画着一只……鸡? 不对!鸡的尾巴没那么长。他又仔细观察,难道画的是……凤凰? 但是,这“凤凰”画得也太粗糙、太幼稚了吧?就像是画工不足的小孩子努力画出来的成品,认真有余,水准不足,与牡丹花、圆月可谓格格不入,看起来相当滑稽,显然不是同一人所画。 折扇一侧题字:花月前下玉生香。 落款是……弦哥哥? 他立刻想到了秋夜弦。 猛然,脑中有电流一般的火花闪过,他的脸色全变了。 他拿起那些玩具,一一打量,脑子高速转动着。 而后他“啪”的一声,手掌拍在箱盖上,双唇抿成一线,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他想起来了! 这些玩具都是宫里常用的玩具。他小时候就经常得到类似的玩具,有些还是秋夜弦送给他的。这些玩具材质极好,制作精细,造型极为优美或极为可爱,在民间应该很少有卖。 秋夜弦因为母妃出身低微的缘故,不受年纪相仿的兄弟待见,便与年纪幼小、天真无知的皇弟亲近。 他小的时候,秋夜弦经常来看望他,送他各种小玩具,教他写字、作画。 折扇上的画与字,就是秋夜弦的画风与笔迹。 这把折扇,这些玩具,都是秋夜弦送给凤含玉的礼物! 凤含玉身为大将军之女,从小得到的玩具,肯定不止一箱。但她为什么只将秋夜弦送给她的玩具收藏起来? 看这些玩具摆放整齐,收拾干净,保管完好,连坏掉的都舍不得丢掉,就知道玩具的主人是如何的宝贝它们。 只有折扇上那轮圆月里的“凤凰”不是秋夜弦所画,那么,是凤含玉所画吗? “凤”在“月”里,凤——凤含玉?月——秋夜弦? 凤在月的怀里? 砰!他猛然将箱子合上,一时间冷汗涔涔。 事情看来真的很不妙了! 因为,凤含玉爱着秋夜弦!而且很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爱上了! 所以,凤含玉才会将秋夜弦送给她的东西都好好的保管起来,经常拿出来抚摩和品味。 他看得出来,箱子的锁经常被打开,才能保持那样的润滑和好用。 那把折扇的竹制手柄被磨得十分光亮,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里使用。 等等。足以说明凤含玉有多么珍视这些玩具。 除了爱,还有什么能解释凤含玉的这些行为?——包括凤含玉现在的行为。 如果他的推测成立,那么,自己的亲姐姐是自己最大的情敌,凤含玉会怎么做? 成全?恐怕不会! 所以,凤惊华的处境很凶险! 他冷静的吹熄蜡烛,拉开窗帘,打开门窗,走出去。 院子里,一名看家的丫环还在昏睡,当然,是他弄晕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沿上,心跳如雷,手心里全都是汗。 他想现在就出去找那个女人,但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能鲁莽行事,免得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他努力回忆和分析他的所见所闻,努力理清整个事件。 想得越是清楚,他越是心惊,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凤含玉和夏梨梨的脚步声与说话声,他迅速上床躺下,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凤含玉和夏梨梨问过阴云,知道他已经睡着后,也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五更,天还没亮,秋骨寒就已经收拾妥当,也没跟凤含玉、夏梨梨打招呼,只跟凤含玉的丫环说明以后,就以“忘记带药,得赶回去服药”为由,匆匆离开了凤府。 离开凤府一段时间后,他立刻策马狂奔,往阴府奔去。 昨天晚上,他已经让阴风去联系狩王的人,知道狩王现在阴府。 此时,天色昏暗,视线不清,行人稀少,他恢复男儿身,并不引人注意。 天色泛白的时候,他赶到阴府,跟着阴风从后门进入,直抵浮云阁。 阴九杀已经醒来,正在练剑。 看到秋骨寒出现,他剑锋一转,剑尖直指秋骨寒:“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换回男儿身份的秋骨寒的脸庞,已经与先皇有五六分相似,这样贸然出来,实在很危险。 秋骨寒道:“那个女人已经几天没回来,我出来找她。” 阴九杀淡淡道:“此事不用你操心。” 他以筹办婚事为名,晚上回府里睡,实则是为了方便寻找凤惊华。 凤惊华失踪数日,他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只是暗中搜索数日,还没有收获。 秋骨寒盯着他:“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对吧?” 阴九杀道:“无可奉告。” 秋骨寒道:“凤含玉有问题!我怀疑是她与秋夜弦勾结,出卖了那个女人!” 阴九杀目光一凝:“你有何证据?” 秋骨寒不想跟他啰嗦,便把自己对凤含玉的猜测与疑惑,以及自己在凤含玉房间里发现的那些东西,一五一十的道来。 阴九杀开始显得漫不经心,并没有把秋骨寒的话当一回事,但慢慢的,他的眼里闪出幽幽的光泽。 他只有生起杀心,或者对某些事情起了兴趣之时,眼里才会出现光泽。 听秋骨寒说完之后,他道:“你还知道了多少事情?” 这个小鬼应该是一直被养在深闺之中,为什么却知道、想到这么多事情? 秋骨寒淡笑:“我知道她就是凤惊华。” 阴九杀眼睛微微一眯,眼里寒光猎猎。 秋骨寒道:“你不必这样盯着我。我很高兴她是凤惊华。我与你,还有她,会是很好的伙伴。” 阴九杀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秋骨寒,就像在盯着一只陌生的小野兽。 秋骨寒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个女人。我想,不如绑架凤含玉,逼她说出实情。” 阴九杀缓缓道:“不用了。她不知道凤惊华在哪里。绑架她也只会打草惊蛇。” 秋骨寒道:“那你打算如何找到凤惊华?” 阴九杀没有说话。 秋骨寒冷笑:“你不相信我是吧?我想我的利用价值不会低,你这般不信任我,真的好吗?” 阴九杀收起剑,转身:“进屋说吧。” 回到里屋,阴九杀坐下来,道:“秋夜弦将她囚禁在西市,但具体何处,我的人并不知晓,现在还在搜查之中。” 原来,凤惊华去救凤含玉的那天晚上,她带去的高手有一部分留在地面之上,分散开来,暗中把风,因为他们都打扮成行宫里侍卫的模样,又藏在暗处之中,秋夜弦的人没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杀掉他们,有几名高手成功的逃走和隐匿起来。 秋夜弦带着凤惊华离开时,有一名侥幸逃走的暗探远远地跟踪他们,一直跟到西市,而后看到他们进了坊内。 西市和东市都建在“坊”内,坊的四周建有高大的围墙,并在东南西北面各设两门,集市一散,这些门都会关闭,直到次日上午开市之时才会打开。 秋夜弦是皇帝,想什么时候进入坊内都行,但跟踪他们的暗探却无法及时跟进。 待暗探想办法进入坊内之时,到处一片黑暗冷清,不见半个人影。 暗探向狩王禀告了此事,阴九杀自然暗中派人去西市打探,然而西市里的店铺楼宇数以千计,白天异常繁华,晚上却无人出没,想要找出凤惊华被藏在哪里,无异于海底捞针。 所以,阴九杀的调查迟迟没有进展。 秋骨寒听完以后,唇角微微一勾,对阴九杀道:“狩王,我说过我有利用价值,让我当你们的盟友,总不会错的。” 阴九杀面无表情,不予回应。 秋骨寒又笑了一笑:“小时候,秋月明与秋夜弦都曾经带我去过西市,告诉我他们在西市有几个秘密基地,还特别指给我看。到了西市以后,我也许能记得那些地方。” 217 物是人非 “惊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非得变成现在这样?”秋夜弦卸去了帝王的行头,一身简单的素衣,看着面无表情的凤惊华,略带忧伤的问,“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知相爱,不好吗?” 三天了。凤惊华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试图逃走,只是平静的、沉默的吃饱了睡,睡饱了打坐。 他白天要上朝,只有晚上能过来,然而,凤惊华看着他的表情,就像看着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他完全看不出凤惊华在想些什么。 凤惊华看着他,一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与波澜。 秋夜弦道:“你就算要惩罚我,也该让我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或什么罪吧?否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凤惊华忽然笑了,这几天来,她第一次对他笑。 即使她脸上有伤,也不能掩饰她的笑容美如冰川反光,只是,她的笑容里没有感情。 在短短的几天里,秋夜弦第一次见到对自己毫无反应的凤惊华,也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笑得没有任何感情的凤惊华。 以前的凤惊华,不管在别人面前如何沉静坚毅,但看着他的眼神,一定都是含情脉脉,温柔入骨。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凤惊华。 “我说了,你会信吗?”凤惊华问。 “信。”秋夜弦下意识的回答,“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凤惊华对他的感情、忠诚与付出。 他很难相信别人,但这么多年来,他最信任的人,无疑就是凤惊华。 凤惊华笑,红唇贝齿,分外明艳:“姬莲跟我说,她爱你爱到没有你就会死,希望我成全她。所以,我成全了她,离开了你,也不再爱你。就这么简单。” 秋夜弦信或不信,并不重要,她只要能给秋夜弦或姬莲添堵,就够了。 秋夜弦目光一黯:“你为何不能问问我的心意?事关我们两人的感情,你如何能独自决定?” 凤惊华似笑非笑:“我跟姬莲打赌。如果你对他有情,我就成全她,如果你对她无情,我就不成全她。结果,她很快成了你的贵妃,所以,我输了。愿赌服输。” 秋夜弦注视着她。 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以前,她的心都放在他身上,所以,不管她在想什么,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现在,他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的心门,已经彻底对他关上了,他找不到一丝开门的空隙。 “你……”他试探的问,“果然是在怪我纳其他的女人为妃?” 凤惊华笑,没有说话。 秋夜弦不知道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又深情款款的道:“可是,惊华,我的皇后之位始终还空着。那是只属于你的位置。” 连他都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真心还是哄骗。 凤惊华还是笑,慢条斯理的道:“那么,你就继续留着吧。” 秋夜弦立刻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走?” 凤惊华道:“等你下旨封我为后的时候。” 秋夜弦永远不会这么做的。 秋夜弦想握住她的手,但她的手放在桌面之下,他无法触及。 “惊华,在那之前,告诉我,”他说,“你是如何离开翠兰山的,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你消失得太久,朝野关于你的议论很多,很多流言对你很不利。我要封你为后,就要先清除流言,给你正名。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不可以有所隐瞒。” 他介意她突然消失,更介意她这一年半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愿意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他隐隐担忧她会反对他,甚至与他为敌。 他太了解她的才能与意识。一个凤惊华的作用,绝对不会输给一个大将军,与她为敌,绝对不是轻松的事情。 当然,他绝不相信为了他可以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她会与他为敌,但他为什么还是有这种隐忧呢? 明明、明明他对她也是情深意重…… 凤惊华微笑:“如果你想要我告诉你,那么,就先封我为后吧。” 秋夜弦突然就有些生气了:“惊华,你一向是最识大体,顾大局,懂大理的。你想当皇后,我能理解,你也有这个资格,我愿意成全你,但是,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太为难我。” 凤惊华所做的这一切,果然都是出于妒忌和怨恨吧? 妒忌姬莲等女人,怨恨他先娶了别的女人,所以才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也许还在暗中与他作对,只为了惩罚他! 原来,她的心胸也不过如此! 原来,她与宫里的那些女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的凤惊华,不配为后! 凤惊华还是微笑:“是的,我就是这么任性。你不接受我的条件,我就什么都不说。” 秋夜弦微微眯起眼睛:“你果然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吧?你说,你是不是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 这就是他最担忧的事情!凤惊华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她若是要背叛他和出卖他,他会损失很大。 他忍了她几天,不问不逼不为难,就是想软化她的态度,让她心甘情愿说出她的秘密,否则,他堂堂一个帝王,何必如此忍她?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比从前! 现在的他,生杀予夺,肩比天神,臣民万物不可违逆,凤惊华也该如何! 如果凤惊华还以为她与他是平等的,还能跟他讨价还价,那她就错得离谱! 即使他对她有情,她对他有恩,他也不会再忍她! 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原形毕露了吗?凤惊华在心里想着,笑得莫测:“你怕吗?” 秋夜弦脸一沉:“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哦,开始用“朕”了!凤惊华微笑:“既然不怕,那么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又何必非要知道不可呢?” 秋夜弦嘴角微抽,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与冒犯。 他微微铁青了脸,冷声道:“朕有权利知道!还有,你最好知道你违逆朕,会有什么结果。” 凤惊华点头:“我全都知道。” 秋夜弦死死的盯着她,他要不要现在就教训教训她? 然而,他看着她那张仍然美丽的脸上的伤痕,那是她为他牺牲太多的证明,让他狠不下心来。 半晌,他才缓缓的道:“惊华,以我们的情意,我不会伤你,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凤惊华目光微微一凝,他这是什么意思? 秋夜弦微笑:“含玉说了,如果你不要我,她要我。我现在才发现她已经长大了,成了甜美的可人儿,而且与你有几分相似。她说她愿意成为你的替身。我想,如果你真的不愿呆在我的身边,有她代替你陪伴我,我也能得到安慰了。” 凤惊华始终没有泄露半点情绪的脸,终于微微变了,口气冷冽起来:“秋夜弦,我说过,我妹妹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要把她卷进来!” “怎么会无关呢?”秋夜弦柔声道,“依我看,她分明已经迷恋上了我,而且迷得无法自拔。就算我想与她撇清关系,她也未必肯!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没有人可以动摇这种感情!” 凤惊华脸色发白:“含玉她、她对你不可能产生那种感情……” “是吗?”秋夜弦笑得高深,“你要我向你证明吗?”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她相信妹妹只是把秋夜弦当成哥哥,但是,如果秋夜弦主动去追求妹妹,那么……那么妹妹很可能抵抗不住这种男人的诱惑与攻势。 想到她那甜美可爱、宛如精灵一般的妹妹也会遭到这个男人祸害,她就觉得头顶上一片黑暗。 “惊华,”秋夜弦清雅温柔的声音,“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因为,我舍不得。但是,我对别的女人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意。” 凤惊华:“……” 她最大的软肋就是妹妹,秋夜弦抓住了她的软肋。 “两天。”秋夜弦温柔的道,“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你若想留在我身边,就告诉我所有的事实。要不然,我只能从含玉身上寻找安慰了。” 说着,他温暖的手指抚过凤惊华冰凉的脸颊,用爱怜的眼神和声音道:“你的身体上全是伤疤,但含玉的身体,应该宛如白玉一般无暇吧?应该也像苹果一般甜蜜可口吧?” 凤惊华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总是无波无澜的目光,泛起愤怒的目光。 “秋夜弦,”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如果你敢伤害含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惊华,”秋夜弦在她耳边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伤害我,含玉一定不会原谅你!” 凤惊华再度说不出话来。 “所以,惊华,”秋夜弦低笑,“你自己选吧。” 他的手指从凤惊华迷人的唇瓣上划过,煸情而温柔,然而,凤惊华却感觉有一条可怕的毒蛇正在从她的唇上爬过,只需要一口,就能让她毒发身亡。 “我回去了。”秋夜弦说得很是不舍,“两天后我再来看你,放心,我会帮你保护含玉的。” 然后,他就扬长而去,背影如此高贵优雅。 凤惊华失了魂一样的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她觉得好冷,身体似乎都冻僵了。 为什么她做到这份上,却还是被这个男人给挟制成这样呢? 她早该不顾一切地带含玉离开,然而,悔之晚矣。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在狩王身上了。 秋夜弦将她软禁在这里,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也一定防守森严,狩王能发现她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来吗?又能及时救她出去吗? 218 大海捞针 西市的每一天都很热闹。 但这一天,西二里尤其热闹,热闹到导致其它区域都变得稍微冷清了一些。 原来,是西市最有名的美食店“百年张记”为了庆祝开店五十周年,特别举办大酬宾活动,店里所有点心一律六折,每人每次限买十两银子以内,吸引了无数顾客蜂拥而至。 “百年张记”现做现卖各种点心,品种多达四五十种,样样新鲜美味,口碑远扬,尝过都说好,卖完即打烊,每一天,前往该店抢购的顾客都排成了长队。 这么好吃又限量供应的美食,价格自然不菲,今日会打六折,绝对是空前绝后的超级优惠活动了,消息传开以后,整个西市都受到了诱惑,只要有时间、手上又有点钱的人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百年张记”所在的西二里挤满了人,数行队伍都排到了各个街口,还有不少人在巷子里来回转悠,想找空子插队或者“加价”向已经买到点心的客人买。 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人会注意到某些沿着路边散步,暗中观察什么的行人。 这些人中,有秋骨寒,还有阴九杀。 两人都做了乔装,从街口开始,沿着西二里的路边仔细搜查。 秋夜弦一定会做得很隐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他们都相信凤惊华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线索。 如何才能找到她留下的线索?难度很大。 因为西市实在太大了。“井”字型四条大街将西市分成九块区域,每块区域内又有纵横交错的小巷小街,而凤惊华为了不让秋夜弦发觉,留下的线索一定很隐秘。 想在这么大的西市里找到隐秘的线索,犹如大海捞针! 好在秋骨寒小时候被秋月明、秋夜弦带去逛西市时,还只有五六岁,单纯如初生的娃儿,皇子之间又还没有开始争斗,所以,秋月明、秋夜弦对他都没有防备,一边带他逛,一边告诉他哪家店、哪家宅子是他们的产业,认为他不会记在心里。 但是,秋骨寒的记忆力非常好,好到当他重新走进西市时,便开始记起那时的事情。 他想起了好几处地方,但狩王派人调查过后,都确定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最后,只剩下西二里。 他对西二里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当时的他在“百年张记”那里吃到了非常美味的点心,而且那是他第一次吃民间的点心,边吃边惊叹“民间的东西竟然这么好吃,比宫里的还好吃”。 那一次,是秋夜弦带他来的,秋夜弦看他吃得这么开心,便笑道:“你喜欢的话,以后三哥经常买这一家的点心给你。” 他扬着脸笑:“三哥,这里好多好吃的,如果咱们能经常住在这里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天天吃这里的点心了,不用跑来跑去。” 秋夜弦拿毛巾给他擦拭嘴角,笑道:“看到对面的那间大宅子了么?那间大宅子就是三哥的秘密住处,有时候三哥就住在这里,一醒来就能吃到好吃的。” 东市也好,西市也罢,原则上只能做买卖,不能居住,但是,只要有钱有势,就能破例。 以皇子们的地位,在这里拥有几家店铺或住宅,算不得什么事。 他听了以后,一脸羡慕的道:“三哥好好喔,不像我,不能随便出宫,在外头也没有自己的宅子。” 秋夜弦笑道:“等你长大了,自然就能自由出宫了。到时,我就送那间宅子给你,你便可以在这条街上吃到饱后直接回宅子里睡觉。” 他欢呼:“三哥真好!” 现在,秋骨寒沿着路边细细的察看,想起当时的事情,唇边是嘲讽的笑意。 恐怕早在那个时候,不过十三四岁的秋夜弦就已经开始收买人心,拉拢人才,暗中策划自己的帝业了吧? 只是,秋夜弦当时只是随意指了一指,他没有细问秋夜弦是哪间屋子,现在想找到那间宅子,也不容易,他只希望凤惊华可能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的身边,排队的人,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冲着“百年张记”的优惠活动去的。 其它食店看到“百年张记”吸引了大量顾客,知道自己这一天的生意不行了,也狠下心来,纷纷开展各种优惠活动,更是搅得整条巷子人满为患。 到处是人,就算秋夜弦在这一带安插了眼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秋骨寒贴着路边的墙壁,慢慢走过去,给人感觉就像路上太挤了,他不得不贴着路边走,看起来没有异常。 走到“百年张记”斜对面的一家米行大门边的招财猫雕像边时,秋骨寒发现雕像下边的草丛里有一团小小的、红色的东西。 如果不是站在草丛边且仔细查看的话,没有人会发现到这一小团东西。 就算看到了,也不会人留心。 但秋骨寒留心了。 他装作走累了的样子,停下来,弯下腰,敲打着双腿,趁机捡起那一小团东西。 而后紧贴墙壁,背对行人,打开那团被揉得很紧的东西。 是一小块被撕下来的纱布。 纱布原本的颜色应该是白色的,但染了红色,才变成红色的一团。 这上面的红色,似乎是血迹。 他也顾不得纱布是不是已经被弄脏了,将纱布一角放进嘴里,细细舔尝。 最后他确定,是人血没错。 看血迹的颜色,恐怕已经过了四五天,那正是凤惊华失踪的时间。 他不动声色的将纱布塞进袖子里,不动声色的从米行前走过去,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家米行。 敢在西市租门面开铺子的,要么得有资金实力,要么得产品过硬,否则光是一年的租金就能把人坑死,而这家米行店面颇为开阔,但客人并不是很多。 他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家“黄记米行”卖的都是高档米面,价格比普通米面高上一倍不止,偶尔进出的客人显然都是大户人家的家丁。 他装作想在四周租店铺的小商人,挑了几名摊主打听这条巷子里的行情。 而后他打听到,“黄记米行”开张了约莫十年,掌柜很客气,幕后老板不明,生意似乎并不是很好,但老顾客较多,店掌柜和伙计很少与四周的商家来往。 可以肯定,像“黄记米行”这样的店面,一定会有贮存米粮的地下室或仓库,而且不会太小。 这样的地方,不是很合适藏人吗? 秋骨寒心里微动,去跟狩王汇合,拿出那团染血的纱布,说明自己的调查与猜测。 阴九杀将纱布清洗干净以后,看着那块纱布,慢慢道:“这种纱布,很可能是马车的纱帘。” 这种纱布轻薄飘逸,柔韧透气,不起皱,易清洗,材质极好,有钱人家的马车都喜欢用这种纱布当车帘、窗帘、门帘等。 秋骨寒道:“她是被马车带走的,也许她暗中撕了马车的纱帘一角,染上自己的血,在下车后丢到草丛里。” 阴九杀:“也许是这样。无论如何,那家米行,有必要查上一查。” 他们的猜测与事实相差不大。 凤惊华被押进马车时,秋夜弦就坐在她的身边,马车里还一直挂着灯,凤惊华随身携带的东西全被搜走了,又在秋夜弦的亲自监视下,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小动作。 但她还是绞尽脑汁,努力想留下线索。 在辘辘的马车行驶声中,她用秋夜弦看不到的一只手,用指甲戳进纱帘里,悄悄撕下车窗纱帘的一角,揉成小小的一团,藏在手指间。 同时,她暗中咬破舌头,存了一嘴的血。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用手捂嘴,将那一团纱布塞进嘴里,让纱布浸染血水,而后再将纱布吐进手心里。 下车的时候,她悄悄将纱布团丢进草丛里。 她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她无论如何都得试上一试。 心有灵犀,秋骨寒和狩王终究发现了她留下来的这一丝线索。 秋骨寒“腾”的站起来:“我们今天就潜伏在西市,晚上去搜查黄记米行。” 阴九杀道:“米行里也许设有机关。” 秋骨寒又坐下来:“那、那要怎么办?” 他也听说了四大家族的事情,秋夜弦怎么会浪费黑家的才能? 阴九杀曾经被困在黑家的机关里无法脱身,深知黑家机关的厉害,这会儿没有轻易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沉思。 良久,他睁开眼睛:“想破解黑家的机关,还得黑家的人来办。” 秋骨寒道:“你能请得动黑家的人?” 阴九杀道:“请不动,但也不用请。” 这一天,还在归灵山里寻找凤惊华的黑无涯收到了一条消息:画像上的女人现藏身于西市西二里的黄记米行里,准备借运货的机会离开天洲。 黑无涯没有怀疑这条消息,立刻动身前往西市。 他并不认为消息就一定是准确的,但是,他不会放过任何找到那个女人的机会。 而且他并不害怕会中什么阴谋或陷阱,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游戏越危险,越刺激,越好玩。 他出现在西市西二里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的打扮太显眼,若是白天出现,必定引起别人注意,他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不简单,当然会选择夜里行动。 他一身的黑衣,走在黑暗里,简直就像不存在一样。 他用了一种小工具,就轻易撬开了米行的铁门。 他走进铁门,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他身后不远处的多间店铺的门缝后,狩王、秋骨寒以及他们带来的高手,静静地盯着他。 秋夜弦埋伏在这一带的眼线,已经被他们发现和盯住,并在刚刚被他们给干掉了,他们现在就等着黑无涯帮他们清路。 当然,今天的“百年张记”会忍痛搞全场六折大酬宾,是狩王派人出大价钱,请店里这么做的。 一切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引发轰动,方便他们暗中进行调查。 219 姐姐的圈套与妹妹的圈套 “叽叽啾啾”的鸟鸣声传进房间。 凤含玉睁开眼睛,打着呵欠坐起来,伸了几个懒腰后拍拍自己的脸,开心的道:“又是美好的一天!” 而后她跳下床,推开窗子,冲窗外桂花树上的鸟儿“啾啾啾”的叫了好几声,以示打招呼。 鸟儿们听到她的叫声,唱得更来劲了。 凤含玉满意的在梳妆台前坐下,准备梳头。 她喜欢睡懒觉,起床时间不定,所以丫环们都没有按时叫醒她的习惯,她起床以后一般也不会直接叫丫环,而是先玩一下才叫人。 就在这时,她发现镜子下压着一封信。 又有神秘兮兮的信? 她拿起信封,拆开,抽出信纸。 上面居然是姐姐的笔迹! 她的心脏“突突突”的狂跳起来,为什么姐姐的信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迫不及待的看下去,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弦欲杀姐。姐有危险。后日亥时,务必独自前往停马坡,姐有事相求。切记,此事不可告与人知。 落款的位置,画着一把小刀。 姐姐喜欢刀剑。姐姐曾经跟她说过,如果给她写不可告人的秘信,就以刀剑的图形为落款。所以,这封信绝对是姐姐亲手写的。 凤含玉看完以后,双手微微颤抖起来,脸上煞白煞白的。 弦哥哥要杀姐姐?怎么会这样? 半晌之后,她定了定神,点燃蜡烛,将信烧掉。 接着她若无其事的梳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接下来两天,她仍然无忧无虑的模样,没有走出凤府一步,没有显示出任何异样。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凤含玉一整天都在练武,没有午眠,吃完晚饭后就直嚷嚷困得不行了,眼睛就没有睁开过。 谭嬷嬷看她可怜,劝她早点去睡。 她摇头,一脸坚定:“睡太早了不好玩!我要晚点再去睡!” 但是,她又撑了半柱香时间后,终于困得连走都走不稳了,便跟身边的人交待:“我要去睡了!而且要一觉美美的睡到天亮,任何人不得去打扰我!天塌下来也不许去吵我!知道了没?”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连走路都在打盹的模样,当即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到明天天亮,咱们绝对不会叫醒你。” 凤含玉板起脸:“天亮了也不许叫醒我!说不定我正在梦见情哥哥呢!” 众人起哄,纷纷笑起来。 凤含玉捂着脸:“我去睡觉啦,现在开始,谁都不许来吵我!” 她跑进房间,房门关上了。 没过多久,天色就黑了。 一片黑暗中,已经换好夜行衣的凤含玉从窗口跳出去,绕开值夜的丫环,打开凤府后门的铁锁,溜出去。 停马坡,位于天洲西城门附近,是一座低矮的土坡,坡上种满了四季常绿的树木,还建有数座亭子,是进出城门的行人与旅人停马、停车、歇息的佳地,尤其是那些贫苦的路人,无钱入住旅馆,夜间常常在亭子里露宿。 只是现在已经入秋,晚间寒凉,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再露宿此处。 凤含玉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赶到停马坡,走进树林。 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也是将门之女,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体力、精力、胆量比普通女孩子要强得多,从凤府一路行来,她也没有显得有多累。 树林里十分安静,只有夜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树林里也很幽暗,但有路灯和附近旅舍透过来的光线,令树林里勉强可见轮廓。 坡顶有一间凉亭,凉亭的视线相当开阔,在隐隐的月光与星光的映照下,视线比林间好了一些。 凤含玉走到坡顶,看到凉亭里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长衣束发,背对着她,靠在亭柱上,看身形明显是个女人 凤含玉激动起来,慢慢地走近,低声咳了两声。 对方没有回应。 她又咳了几声,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凤含玉觉得不安了,低声道:“姐姐?姐姐是你吗?”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凤含玉走近,伸手去拍了拍对方,哪料对方突然就软软的倒下来。 凤含玉低呼一声,点起火折子,往那人的脸庞一照,吓得大叫一声,手中的火折子掉到地上。 那个人的脸竟然血肉模糊,十分恐怖,而且无法分辨面容,显然已经死了。 突然,无数条人影如鬼魅一般,从树上跃下来,迅速往坡顶奔去,而后点燃火把。 火把将坡顶照得亮如白昼,树林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蒙面黑衣人和明亮的一片火把,凤含玉却不觉得惊讶和害怕。 短短时间,她已经冷静下来,蹲在地上,仔细打量地面上的尸体。 “怎么回事?”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问凤含玉。 凤含玉道:“刚才看到了一个死人,有点被惊到了。” 那个人走到尸体面前,低头盯着尸体,缓缓道:“不是她的尸体。” 凤含玉闻言,站起来,打量四周,喃喃:“姐姐她……好像不在这里。” 那个人盯着她:“你没有告诉别的人吧?” 凤含玉摇头:“绝对没有!信的事情我只告诉了弦哥哥一个人。” 那个人沉默良久,才道:“如果那封信没有问题,你也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那么,这就是个圈套。她已经怀疑你,于是利用这封信来试探你。” 火光之下,凤含玉原本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又白了。 她手足无措,一脸受伤和慌乱,结结巴巴的道:“不、不可能!姐姐才不会骗我!才不会对我做这种事情!我、我也没做什么会让姐姐怀疑和试探的事情,这这次的事情一定是什么误会……” 那个人看着她:“总之,你姐姐不会再出现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都回去吧。” 他转身想走,凤含玉就快步跟上来,抓住他的手腕,泪眼汪汪的道:“弦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 那个人虽然黑衣蒙面,但身形修长挺拔,气质不凡,十分的出众,而他露在面罩外的一双眼睛,更是深邃如夜空,煜煜如星光。 他就是秋夜弦。 面对凤含玉的泪眼,他的眼神抹上了一缕温柔:“傻丫头,你只是中了你姐姐的圈套罢了,我怎么会怪你?只是,你姐姐会设计骗你,只怕她对你已经有了心结和怨恨,你们姐妹之间,只怕再难恢复以前的关系了。” 凤含玉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弦哥哥,含玉、含玉做错了什么吗?” 秋夜弦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傻丫头,你想让我和你姐姐合好,怎么会有错呢?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莫要太责怪自己。” 凤含玉低低哭了起来:“那你和姐姐还能、还能像以前那样好么?” 秋夜弦默然半晌,才缓缓道:“也许,很难了……”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他不缺女人。也不缺比凤惊华更好的女人。 但是,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很是不甘,非常、非常的不甘。 凤含玉抹了抹眼泪,鼓起勇气,直视着他:“那么,弦哥哥,依照约定,让我代替姐姐陪在你身边吧!如果有一天姐姐回到你身边,却容不下我的时候,我可以离开,绝对不会让弦哥哥你为难!” 秋夜弦定定的看着她,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微微有星光闪烁。 半晌,他才轻轻的叹气:“傻丫头,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归宿。” “不,弦哥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凤含玉异常坚定,“这世上有两个人对我最重要,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弦哥哥,既然姐姐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那我至少要让弦哥哥得到幸福!弦哥哥,你不许食言哦!” 秋夜弦的目光里透出温柔:“我不会食言的。你先回去,再过几日,我会封你为妃,宣你入宫。” 他也能确定那封信是凤惊华亲手所写无疑。 这一次,凤惊华连最宝贝的亲妹妹都要进行试探,显然对他的成见和怨恨已深,他无法跟她沟通了,那么,他就把凤惊华最宝贝的妹妹给收了,让凤惊华知道什么叫圣意不可违。 凤含玉听了他的话,低头,瞅着地面,低低的道:“弦哥哥,虽然我比不上姐姐,但我会努力让弦哥哥过得幸福。” 秋夜弦摸摸她的头:“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在家好好准备,嗯?” 凤含玉点头。 秋夜弦挥手,叫来手下:“你带上几个人,送凤小姐回去。” 凤含玉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跟着护送她的人走了。 秋夜弦背负双手,看着凤含玉远去的身影,眼里全是冰冷的寒意。 凤惊华是不是就躲在四周或附近,冷眼看着这一切? 三天前的晚上,凤惊华从“黄记米行”逃走,米行里的侍卫和潜伏在米行四周的秘探,悉数被杀。 米行的地窖里设有机关,这些机关十分精巧隐蔽,很难发现和破解,但是那天晚上,这些机关全部失效。 他动用了大量人力,都查不到相关线索,也打听不到相关消息。 可以肯定,有厉害的人物救走了凤惊华。 救走凤惊华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何知道米行的秘密?在失踪的这一年半里,凤惊华到底跟什么厉害人物勾结上了?她和这些人勾结到一起,又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跟他作对吧?因为他有了别的女人,她就不惜与他为敌?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全是肃杀。 凤惊华,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要如此对我么?你真的不怕后悔么? 220 爱而不得,思而不见 凤含玉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后半夜。 她相当疲惫,但心情却很好,情绪也很高涨,根本就没有睡意,当然,她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黑暗中,她无声无息地进入房间,掩上门,也不点灯,打算直接脱了衣服就睡下。 透过并不厚的衣着,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烫,那是兴奋得过了头的缘故。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突然,黑暗中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宛如从天而降的冰雪,将她浇得一身寒凉。 这个声音是?她迟疑着,不敢确定声音的主人是谁。 其实,这个声音很熟,但她不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会用这么冰冷的声音跟她说话。 砰!窗子猛然打开,一阵大风刮进来,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就着外面的灯光,凤含玉看到了站在幽暗中的人影。 孤傲,疏离,迫力十足,明明只是一介女子,却宛如一座高不可仰的大山,令她翻不过去。 “姐……姐姐?”她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之后,她才惊觉自己这种慌张而心虚的情绪很不合理,便迅速转变情绪,露出惊喜的笑容:“姐姐,你没有事……” “为什么要出卖我?”凤惊华冰冷的打断她的话,“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不要再骗我。” 之前,她就站在停马坡附近的高楼上,看到了那里灯火通明,看到了大内侍卫从树林里离开,还看到了秋夜弦从自己前面走过。 凤含玉真的出卖了她。 凤含玉收住迈出去的脚,收起惊喜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姐姐,缓缓的道:“姐姐,你不相信我了?” 凤惊华没有说话。 她的脸隐在黑暗之中,凤含玉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凤含玉又问:“姐姐,你不疼我了么?” 凤惊华还是没有说话。 凤含玉又问:“姐姐,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凤惊华还是没有说话。 凤含玉苦笑,声音哀伤又委屈:“姐姐,我只是想成全你和弦哥哥,你为何要这般气恼?” 凤惊华终于说话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吧?为了将我卖给秋夜弦,更是为了亲近和得到秋夜弦,是不是?” 凤含玉笑得有几分勉强:“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凤惊华道:“从你返回京城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计划和预期之中。” 她慢慢的将凤含玉的计划道来。 “踏进天洲的第一天,你故意在用饭时间去知味楼,故意冲撞和挑衅焰云公主,以此跟焰云公主结下梁子,这样,你才有机会进宫,才有机会引起秋夜弦的注意,才有机会见到秋夜弦。你早就摸清了焰云公主的脾气,也知道她经常在知味楼出现,只要你去那里,总有机会撞到她的。” “你得罪了焰云公主以后,以消除误会为由,请姬家帮你进宫。这样,你就能见到秋夜弦。你心里清楚得很,姬莲不可能帮你,反而还会害你。所以,姬莲去找焰云说情时故意激怒焰云,让焰云对你更加恼怒,更加不愿放过你。” “我给你留了张纸条,提醒你不要接近秋家和姬家,你知道我说的是实情,但你选择了视而不见。如你所料,你跟焰云的事情闹大了,秋夜弦终于出面。你一定告诉了秋夜弦我还活着的事情,并与秋夜弦设下圈套,将我引入秋夜弦的陷阱里。” “你故意弄了一盒混有假货的南海珍珠,亲自去向焰云赔罪。以焰云公主的性情,反复被你愚弄,自然不会罢休。在秋夜弦的纵容下,焰云公主终于向你发难,将你抓走,囚禁起来。你也好,秋夜弦也罢,暗中放出风声说你受到了很惨的虐待,我听了以后肯定会去救你。就这样,我进入了你和秋夜弦设好的圈套,当场被秋夜弦带走。” “我被秋夜弦带走以后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逃了出去,写了一封信给你,约你今晚见面。你收到信以后,暗中派人将信送给秋夜弦,再次出卖了我。只是这一次,是我设下的陷阱。之前,我从未想过你会出卖我。而这一次,你一定也想不到我会怀疑你和试探你。” 凤惊华以没有任何温度和起伏的情绪说完之后,道:“我想知道,你这样出卖我,能从秋夜弦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秋夜弦允诺纳你为妃。你想要的,就是成为秋夜弦的女人。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彻底了结秋夜弦对我的情意,让你成为他的女人。” 凤含玉沉默。 凤惊华突然低低的笑了,只是有笑声,却无笑意:“你迷上秋夜弦,迷得失去自己,非常正常,我也曾经这样。但你明知道我若是落到秋夜弦的手里,下场可能会很惨,凤家的下场可能也会很惨,你却还要这么做。只是为了成为秋夜弦的女人,你就不惜赔上整个凤家吗?” 当她终于拨开这一连串事件的迷雾以后,她看到了整个真相。 凤家被诬通知叛国,父亲暗示过凤含玉,自己也跟凤含玉做过清楚的说明,这些都在预示着秋夜弦不可信,凤含玉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凤含玉还是选择了秋夜弦。 在“家族”与“秋夜弦”的天平上,凤含玉选择了秋夜弦。 何其冷血! 凤含玉没有说话。 凤惊华也不再说话。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轰隆隆——”闪电劈过夜空,房间里瞬间亮如白昼。 凤含玉先是打了一个寒颤,而后看到姐姐那张冰冷的脸庞宛如修罗,于是又是一阵哆嗦。 “姐姐,”凤含玉终于说话了,说得很慢很慢,“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多年来,我过得很开心?” 凤惊华没有说话。 她现在没有什么要说的。 凤含玉继续说,慢慢的说:“你总是说我爱笑,说我总是无忧无虑,说看到我的笑容就会忘记烦恼。别人也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自从七年以前,你跟弦哥哥陷入爱河,我也认识弦哥哥开始,我就没有真正开心过,因为,在你爱上弦哥哥的时候,我也爱上了弦哥哥。” “只是,弦哥哥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你霸占了弦哥哥,根本没有别人介入的余地。我也没有。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也想嫁给弦哥哥,我还说过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们以后一起嫁给弦哥哥好了,但是,你总说我是小孩子心性,从没把我的话当真。” “我也曾经跟弦哥哥示过爱,可弦哥哥也把我当成小孩子,从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送给你首饰,衣服,字画,兵器,却只送给我小孩子的玩具。一次又一次,我看着弦哥哥跟你相亲相爱,我却连表达爱意的行为都被认为是小孩子在撒娇。于是,我便知道,除非你跟弦哥哥分手,并且我已经长大,否则,弦哥哥永远不会把我当女人。” “于是我学会了忍耐。我耐心地等待自己长大。我总是笑着,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因为那样,弦哥哥才会喜欢我。可是,每天十二个时辰,我至少有十个时辰在想念弦哥哥。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姐姐,”她看着凤惊华,幽幽的道,“你知道爱而不得、思而不见的感受吗?” 凤惊华没有说话,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别人总是说你如何如何的爱弦哥哥,如何如何的为弦哥哥付出和牺牲了很多,可是,我却连为弦哥哥付出和牺牲的机会都没有。弦哥哥说他喜欢我的笑容,看到我就觉得开心,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只有开心的笑着而已。” “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时时跟弦哥哥在一起。即使危机重重,即使磨难无数,你都能牢牢地站在弦哥哥的身边,并得到了弦哥哥的心。而我,有时连一年都见不到弦哥哥一面,只能在人后默默的思念和落泪。这种爱得不得,思而不见的心情,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姐姐,我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很吃惊?是不是觉得我与平时的自己反差很大?” 凤含玉忽然吃吃的笑了:“姐姐,你自己算算,自己数数,你跟弦哥哥好上之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弦哥哥身上了,你有多少时间是在陪我的?又有多少时间真正关注过我?如果你能够多花一些时间陪我,关注我,你应该早就发现我的心思才对。” 凤惊华一动不动。 是的,她跟秋夜弦好上之后,她的世界便围着秋夜弦转,脑里和心里几乎没有秋夜弦之外的事情。 凤含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坏,很过分?可是姐姐,你不也为了弦哥哥而偷窃父亲的兵符,让父亲伤心和失望不已吗?你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 “我是背叛过父亲。”凤惊华终于说话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父亲,也绝对不会害父亲。如果我知道那么做会害了父亲,害了全家,我一定不会去做,更会从一开始就选择不与秋夜弦相遇相知。已经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推卸责任,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弥补我当年的无知与错误。而你,却是明知故犯。如若我败给秋夜弦,凤家就真的完了。” 她真希望,重生一世,时光能倒流到她认识秋夜弦之前,如此,她便能更改所有的一切。 然而,上天只让她回到前世死前一年的时间,她无法改变与秋夜弦“相爱”的那五年时光。 221 一夜白发 “也许真是这样吧。”凤含玉低低的笑,“可是,除了这样,我还能如何得到弦哥哥?” 她的声音不再是少女脆亮的声音,而是透着成人的默然:“姐姐,我也想像你一样,什么都想要。要全家好好的,要跟弦哥哥长相厮守,要弦哥哥对我一心一意。但是,我不敢那么贪心。” “弦哥哥是皇帝,又是那么出众的男子,爱他的女人千千万万。我若能与他相守,便已是天大的奇迹。如果还敢奢求他对自己一心一意,并善待对他不够顺从的家族,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 凤惊华定定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亲生妹妹。 原来,她一直疼爱着的、自以为很了解的妹妹,居然一直是这么想的? 这个夜,太黑,太浓,太冷,她那双总能适应黑暗的眼睛,这回什么都看不透。 “姐姐,”凤含玉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跟弦哥哥落到这一步吗?就是因为你太贪心了。” “如果你乖乖的当弦哥哥的女人,只要享受他给予你的疼爱与富贵就够了,不要在意他另外有多少女人,并且帮他卸掉父亲的兵权,那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跟弦哥哥就一定能天长地久。” “姐姐,你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也曾经那般美丽,但为何不把才能用到争取弦哥哥的宠爱之上?就像姬莲,她多聪明啊,从来不做危险的事情,只是呆在深闺里,努力保持着最美丽的容颜、最优雅的风姿和最温柔的性情,而你呢,总是去最危险的地方,去做最危险的事情,弄出一脸一身的伤来。最后,弦哥哥事成了,你也坏掉了,于是便被丢弃了。” “你所有的努力与付出,最终只是给她人做嫁衣。” 凤惊华看着这个妹妹,已经无话可说。 “所以,姐姐,我不会再犯你所犯过的错误。”凤含玉幽幽的道,“很早之前,在你还沉浸在爱河中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下场。不过那时,就算我告诉你这些,你也绝对不会相信的。总之,那时我就发誓,这辈子我只要得到弦哥哥就好。哪怕失去一切,放弃一切,我也只要弦哥哥就好。” “姐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都想要的结果,便是什么都得不到。” “姐姐,你确实很强,但在人情世故之上,你才是真正的孩子。” 此时此刻,凤惊华知道,她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妹妹。 眼前这个女孩,只是她血缘上的妹妹,但在感情上,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姐姐,你真的好傻。”凤含玉顿了顿,收不住话,“你发现姬莲跟弦哥哥有私情,心里很是震惊,可是,我在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你的眼里只有弦哥哥,看不到弦哥哥之外的东西。可我不一样,我对所有出现在弦哥哥身边的女人,都非常关注。” “姬莲一定以为她做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跟弦哥哥的暧昧。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得很好,几乎所有人都让她骗过了,包括你。但是,她没有骗过我。弦哥哥与任何女人的暧昧,都瞒不过我。当你在帮弦哥哥争取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别的女人却在想着要如何得到弦哥哥。这便是你与其他女人,包括我的不同。” “我要把我的才能用在追求弦哥哥、占有弦哥哥之上,而不是像你一样,不去争宠,却去争什么自由、公平之类的东西。” 凤惊华唯有沉默,连震惊、悲哀之类的反应都忘记产生了。 她这一生所得到的最大的教训、最残酷的一堂课,原来是由这个她曾经最疼爱、曾经以为最纯净可爱的妹妹所教给她的。 “姐姐,你是不是很恨我?”凤含玉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她说得还算平静,但她心里很怕,怕姐姐会杀了她。 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送姐姐去死,她怕姐姐会一时冲动,控制不住情绪。 她好不容易等到及笄,好不容易熬到终于可以成为弦哥哥的女人,她害怕失去这些。 “我不会杀你。”终于,凤惊华说话了,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平静得如同镜子。 凤含玉忽然就放下心来。 她低低的道:“姐姐,你一定觉得我无情无义,但是,我会想办法说服父亲放弃兵权,告老还乡,也会努力让弦哥哥心疼我,不再迁怒于你。所以,姐姐,你不要再气弦哥哥了,也不要再跟弦哥哥作对了,你就好好的当一个女人,找一个能对你一心一意、能给你自由与平等的男人吧。” 凤惊华忽然笑了:“如果父亲不愿放权呢?如果我不愿妥协呢?” 秋夜弦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凤含玉以为她能做到? 如果父亲放权,她妥协,凤家还有活路吗? 天真的到底是谁? 凤含玉沉默半晌后,才缓缓的道:“那么,凤家会成为彻头彻尾的悲剧。” 凤惊华又笑:“早就已经是了。” 换凤含玉沉默无言。 凤惊华爱错了人,信错了友,那只是她的悲剧,但是,当凤含玉做了这一切之后,个人的悲剧,已经上升为全家的悲剧。 再也无法更改。 “轰隆隆——”又有闪电劈过,又有狂风吹进,窗子啪啪作响,声音吓人。 然而,房间里的两个人,近在咫尺,却如站在银河的两端,再也无法走近。 她们看着对方的表情,就像伫立了千年的雕像,无语可说,无言以对。 终于,凤惊华动了。 她慢慢的,笔直的,朝凤含玉走过去。 凤含玉心生恐惧,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退,以为姐姐要对自己做什么。 然而,凤惊华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去,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大门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突然被大风吹开,凤惊华就这样走出去。 凤含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嘶声喊道:“姐姐,你恨我吧,你就这样恨透了我吧……” 姐姐一旦喜欢和重视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全心全意的去爱、去保护、去信任、去付出,从不怀疑,从不背叛,从不退缩,所以,秋夜弦、姬莲、自己才能成功地将姐姐隐瞒和利用至此。 这一生,大概不会有人像姐姐一样疼她、信她,为她屡次冒险。 凤惊华停下脚步,慢慢的转头,慢慢的道:“我不恨你。我不恨任何人。” 闪电劈过,她的眼神,无情无欲,无爱无恨,无悲无喜。 凤含玉心头大震,跌坐在地上。 姐姐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感情,连恨都没有了。 姐姐已经与她彻底断了所有的感情与联系。 凤惊华转头,看着前方,走进黑暗与秋风之中。 身后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一直跟着她。 凤惊华宛如游魂,走在无灯无光,黑暗冰冷的街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往何而去。 “哗啦啦啦——”电闪雷鸣和狂风大作中,倾盆大雨覆下。 秋骨寒和阴九杀同时伸手,将她拉进路边的屋檐下,再将她带进一间宅子里。 烛光燃起来,秋骨寒和阴九杀看着她。 阴九杀道:“你若下不了手,我可以。” 秋骨寒道:“怎么,这样就承受不住了?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被亲人、家人背叛和出卖,甚至被置于死地,这种事情在皇家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她的程度就只有这样,想跟秋夜弦斗,绝对是痴人说梦。 凤惊华慢慢的抬头:“我想一个人呆着。” 阴九杀和秋骨寒沉默半晌后,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凤惊华在看着烛光。 外面仍然电闪雷鸣,暴风骤雨。 她忽然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走出去,慢慢的走进大雨里,坐在石头上,就这样,一动不动。 她就像沉海底的雕像,被望不到头的黑暗与冰冷所包围。 秋骨寒站在屋檐中,看着闪电中,她被大雨包围的、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身影,几乎沉不住气了,想去把她拉回来。 阴九杀站在他身侧,淡淡的道:“就让她站着吧。淋一淋,就清醒了。” 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异常冰冷,异常嚣张。 不过,只过了一刻多钟,闪电与雷鸣便远去不见,狂风停止扫荡,暴雨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雨一夜不停。 凤惊华一放未动。 当天色终于泛亮,天气也终于放晴的时候,凤惊华终于动了。 她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走回来,她的身体似乎已经冻僵,举动僵硬,似乎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但是,她的脚步却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坚定。 秋骨寒和阴九杀一直站在屋檐下,看了她一夜,陪了她一夜。 当她走到他们的面前,他们看到她的模样,身体都有片刻的僵化。 秋骨寒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阴九杀都不禁动容,目光黯沉到了底处。 只是一夜,她的头上,竟然生出了明显的银丝。 不是很多,但那一丝丝的银白,夹在乌丝之间,却是黑白分明,一目了然。 但她的眼睛,就像被冰水浸润了千年一样,比以往犀利和冰亮了十倍,百倍。 两人都皱起眉头,凤惊华却淡淡的道:“我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阴九杀抬手,阻止秋骨寒的欲言:“阴云,好好照顾凤姑娘。” 而后,阴九杀走了。 秋骨寒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凤惊华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走了。 她不会有事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昨天晚上是什么心情。也没有人知道她在雨中坐了一夜,都在想些什么,是否哭过和恨过。更没有人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她确实没有事了。 222 生相相依,不离不弃 水气氤氲,香气撩人。 凤惊华躺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闭着眼睛,只露出脑袋,一动不动。 在纱帘后守着的阴云许久不见她有动静,便低声叫她:“凤小姐?” 凤惊华没有任何回应。 阴云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听到回应后走进来,看到凤惊华的模样后脸色微微一变,快步上前,伸手去探凤惊华颈侧的脉搏。 不怪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换了别人见到泡在热水里还全无血色、连指头都不动一下的凤惊华,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脉搏还在跳动。阴云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后,她没有叫醒凤惊华,只往浴桶里加热水,让水温保持在合适的温度后走了出去。 凤惊华确实睡着了。 一夜未眠,又淋了一夜的雨,她已经心力憔悴,这会儿睡得像死人。 真的像死人。她没有做梦。沉到没有任何意识。如果现在有人想杀她,绝对可以得手。 但在隔壁的屋子里,坐着两人一直陪着她的男人。 有那两个男人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她和伤害她。 当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水温还是温暖的。 凤惊华目光恍惚的盯着屋顶半晌后,才慢慢恢复了焦距,也恢复了意识。 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走出浴桶,穿上衣服,走进房间,独自坐在窗前。 坐了很久以后,她才将镜子拿过来,看着镜子里的脸庞,慢慢的擦拭头发。 她不爱照镜子。她很少照镜子。她在照镜子的时候,也会拿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修修眉,梳梳头,如此而已。 但这一次,她就如此直视自己的脸,没有任何感觉。 她已经见过了这世上最丑陋的东西,这张脸,相较之下真不算什么。 她的目光里没有温柔,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动作很机械。 她不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已经在想以后要怎么做了。 门被推开了,阴九杀走进来,将门掩上,走到她的身边,连脚都不踮,微微一蹲,就坐在桌面上,看着她。 凤惊华的目光连动都不动一下:“有什么好看的。” 阴九杀凝视她的脸:“当然好看。这世上没有比这张更好看的脸了。” 凤惊华笑:“你居然也会安慰人。” 三天前的晚上,阴九杀与秋骨寒将她救走以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将凤含玉带走。 然而,阴九杀与秋骨寒列举出凤含玉的种种疑点,不让她联系凤含玉,她就是不相信凤含玉会出卖自己,双方僵持不下。 终于,阴九杀作了让步,让她写一封信给凤含玉,将凤含玉约出来,如果凤含玉没有将与她见面的事情告诉秋夜弦,那么,他就帮她带凤含玉离开。 昨天晚上,阴九杀找来一具女尸,将其脸庞弄得血肉模糊,放在凉亭里混淆视线。 凤含玉依时到来,只是,在她来之前,已经有一批神秘高手潜伏在停马坡四面。 原本她还想着,也许这些神秘高手不是秋夜弦的人,她无需怀疑凤含玉。 但事实证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没能带走妹妹,反而还永远的失去了妹妹。 知道秋夜弦和姬莲的阴谋时,她恨,恨到了极点,这种恨意支撑着她屹立不倒,但知道凤含玉的真实想法后,她就彻底坏掉了,心脏似乎都散成了粉末,连恨意都无处可盛。 她输了。输得很惨。 但是,她不需要任何人安慰。 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很久以前,她就明白这条道理。 阴九杀细细端详她的脸:“我不会安慰人。我说的,只是实话罢了。” 凤惊华笑,指指脸上的伤:“你看到这些伤痕了吧,你觉得这些伤痕很好看?” 阴九杀却问:“伤口这种东西,有什么丑的?” 他是武人,活在杀戮之中,受伤无数,什么恐怖恶心的伤口和死人都见过,真不觉得这些伤痕有多难看。 凤惊华道:“但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好看吧?” 阴九杀注视她:“你很介意脸上的伤?” 初见她时,他觉得她脸上的伤算是瑕疵,但现在,他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伤痕美丽。 这是实话。他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女人。也不曾想过如何讨好女人。 凤惊华又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显然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阴九杀见她不信,沉吟片刻,站起来:“你等我片刻。” 他出去了。 凤惊华不以为意,慢慢的擦拭头发。 当她的头发差不多擦干时,门又被推开了,阴九杀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盘子。 盘子里被划分成好几格,每个格子里放着不同颜色的油彩,同时还搭配几枝笔头粗细不同的画笔。 阴九杀端着画盘,又搭坐在桌边,看着凤惊华道:“抬头。我还你一张最美丽的脸。” 凤惊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也懒得过问,便抬起脸,一动不动。 阴九杀细细观察她的脸半晌后,拿起一枝画笔,用油彩调好颜色,用画笔沾了,细细的从她脸上的伤痕上画过去。 他画得很专心,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就像在创造世界上最珍贵、最完美的一幅画。 凤惊华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也不说话,闭上眼睛,随便他在自己的脸上画来画去。 大雨一夜后的天空湛蓝如洗,窗外的庭院也如出浴的美人一般清新无暇,秋风习习,拂窗而进,吹得一室的秋意绵绵。 凤惊华的脸被风吹得很舒服,被画笔画得也很舒服。 她的心,也如这午后一般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阴九杀终于收起画笔:“看看镜子吧。” 凤惊华睁开眼睛,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脸庞,令她怔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久久回不神来。 而后,她心里百感交集,抬头看向阴九杀,眼睛居然微微的红了。 这个男人,原本无情无欲,心如止水,但现在,她却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他的真心。 即使她心如磐石,也还是能感觉到他如水面容下的心意。 “以后,我会天天给你画脸。”阴九杀说。 说得很沉静。很淡。跟平时的口气没什么两样。 凤惊华微愕:“你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道:“今天,你就跟我回阴府,与我同住。以后,我晚上会回府,每天早上为你画脸。” 凤惊华在经历过昨夜的意外之后,又意外了一回。 她本该不会再为任何事意外了。 她半晌才道:“你是说真的?” 阴九杀道:“我没必要骗我。” 凤惊华道:“谢谢王爷的好意。不过,躲在阴府实在太冒险……” 既然知道她还活着,秋夜弦一定会在整个天洲布下天罗地网,阴府里到处都是人,她躲得了一天,躲不了十天。 阴九杀道:“不是躲。你本来就是我要娶的王妃,与我同住,同行,同食,同出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凤惊华几乎是瞪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也就是说,狩王要公开她的身份?还要公开和她的关系? 甚至上,这就是公然与秋夜弦作对。 阴九杀道:“知道。” 凤惊华道:“你不怕吗?” 阴九杀道:“我何怕之有?” 凤惊华道:“你还有姐姐在宫里。你可想过这么做对她造成的影响?” 阴九杀道:“我姐姐定能理解我。如若有人因此而伤她,不过是决一死战罢了。到了那时,想必你也会理解,与我同战。” 凤惊华好久才道:“你为何要做到这份上?你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为了她而公然与秋夜弦叫板,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她以为狩王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道,“这便是我的心意。你不必相信。因为,这是我要向你证明的东西。” 四目相视,久久无语。 凤惊华知道,这一定是她此生听过的最动听、最深刻、最真实的情话了。 当年与秋夜弦“相爱”之时,秋夜弦对她说过无数情话,许过无数诺言,但是,没有一句抵得上现在这一句。 她不能说她被打动了,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为何她当年遇到的不是他? 如果她当年遇到了他,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了吧。 终于,阴九杀抬手,手指从她的脸上抚过,缓缓的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跟我回去罢。从此以后,你就是阴府的女主人。如果秋夜弦要杀你,就要先杀了我。只是,我从不认为我会输给任何人。” 他的手指是冰凉的,但是,触到她的肌肤上时,却让凤惊华感受到了温暖。 但她还是一动不动。 她可以接受吗?这样的维护,以及这般疯狂的举动。 阴九杀凝视她:“还是说,你怕了?” 有风吹进,拂过她的脸颊。 凤惊华突然就站起来,微笑:“你既无畏,我又何惧之有?” 阴九杀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最坏不过决一死战。 不,最坏不过提前决一死战。 而且,她和阴九杀有这样的勇气,秋夜弦有吗? 阴九杀微微一笑,眼里脸上,慢慢散发出光泽来,这一刻,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美、更迷人的男子。 他站起来,握住凤惊华的手,与她一同走出屋子。 此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223 凤惊京华 夕阳无限好之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阴府的大门前。 车门打开,阴九杀挽着一个女子下车,而后握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大门。 他出现得没有任何预兆,下人们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又被他身边的女子给惊到了,一时间都呆呆的看着那个女子,全都忘记了行礼。 阴九杀目视前方,握着女子的手往浮云阁而去,完全无视下人的注视与无礼。 那个女子昂首挺胸,目光凛然,站在狩王的身边,居然没有被狩王的美貌与气势所压制。 他们就像并肩作战的大将,有种浑然天成的和谐与默契。 直到走到浮云阁附近,闻讯赶来的紫依依与兰姗姗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先是震惊且失神地看着王爷身边的女子片刻后,才记得冲狩王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狩王看到她们,也停下脚步,淡淡的道:“你们来了正好,这位便是我要娶的王妃凤姑娘。以后她就是阴府的主母。你们勿必于她惟命是从。” 这是他第一次带女子进府,也是他第一次握着一个女子的手,更是他第一次向别人介绍他的女人。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紫依依与兰姗姗彻底呆住了,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半晌,紫依依才回过神来,笑得很勉强:“王爷,妾身听说您要娶的王妃姓华……” 阴九杀淡淡的道:“她其实姓凤。她的真实身份是凤大将军家的大小姐凤惊华。” 此话一出,无异于晴空之下的大海突然掀起惊涛骇浪。 紫依依和兰姗姗震惊得眼前一片晕眩,就差没有直接晕过去了! 这太疯狂了!王爷自己挑的王妃,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凤惊华? 是王爷弄错了?还是那个女人骗了王爷?还是她们听错了?还是老天爷错了? 在她们摇摇欲坠的时候,阴九杀看向阳管家,淡淡的道:“马上召集所有人到浮云阁前面,本王要向他们宣布本王最爱的王妃!” 阳管家也呆了,但王爷的声音清淡却强势,令他条件反射般的回答:“是,小的立刻去办!” 他很想再多想那个传说中的“凤惊华”几眼,却不敢停留,迅速跑开。 而后,阴九杀没有再理会紫依依等人,拉着凤惊华离开。 紫依依努力定了定神,跌跌撞撞的跟上去:“王、王爷,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问,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王爷很不喜欢府里的女人追问他任何事情。 但她顾不得会犯忌了。因为凤惊华可是皇上的老情人。 王爷说那个女人是凤惊华,应该不是弄错或开玩笑,她也觉得那个女人配得上“凤惊华”这三个字,所以,那个女人应该真的是凤惊华了。那么,王爷跟皇上的老情人搭上,岂不是摆明了要跟皇上叫板?退一万步,就算皇上不要凤惊华了,王爷也绝对不能犯这种大忌啊! 阴九杀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看她一眼:“本王无需与你交待。” 紫依依很想尖叫,很想问王爷你疯了吗,但她所能做的只是扶着树干,眼前一阵阵发黑的看着王爷和那个女人的背影。 王爷疯了!真的疯了!偏偏她无力干涉! 直到王爷和那个女人消失在浮云阁里后,她才勉强镇定下来,快步离开,而后招来心腹,让其出去报信。 报什么信?当然是向皇上告密去。 但她不知道,阴九杀已经在阴府四周布下了暗探,并下令任何人在他离开阴府之前不得外出。 如果有人违令外出,定会被他的暗探所杀,有去无回。 虽然他已经决定公开凤惊华的身份,但今天晚上还不行,会在今晚出去的人,一定都是外人的眼线,死多少都应该。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汇聚在浮云阁前面,呆呆的看着王爷和预定的新王妃。 阴九杀握着凤惊华的手,看着所有的姬妾和下人,淡淡的道:“这位凤姑娘是凤大将军家的大小姐,也是我唯一爱的女人和未来的新王妃。我与凤姑娘将于十日后成婚。明天开始,你们全力筹备婚事,客人名单由本王拟订,你们只需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准备即可。”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现在离预订好的十月十日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呢,王爷却这么急的要成亲,这亲事办得也太草率了吧?而且,王爷抢在与皇上所赐的准王妃祝芒前面与别的女人成亲,这不是打皇上和祝家的脸吗? 还有,凤惊华可是皇上的老情人啊,王爷这么做,后果很严重啊! 还有,凤惊华已经神秘失踪很久了,突然这样冒出来,还与王爷变成这样的关系,这这这……怎么想怎么吓人。 还有,很多很多。 下人们再没有见识,也知道事态很严重,很不正常。 但王爷说完后,抛下一句“准备晚饭,送进浮云阁”,就拉着凤惊华的手进去了。 而后,浮云阁的大门合上,将所有的震惊、好奇、不安等等都关在门外。 这一夜,王爷与新欢没有走出浮云阁一步。 他们在浮云阁里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浮云阁外,所有人都说翻了天,彻底难夜,然而,没有人能把这件事情传达出去。 直到第二天上午,阴九杀才握着凤惊华的手走出来。 那一刻,所有人什么都看不到了,眼里只有他们。 没有人能把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移开。 他们所过之处,身边的一切都淡化、远去,只有他们是清晰的,耀眼的。 大门打开了,阴九杀挽着凤惊华上车,车帘垂下,马车慢慢驶去。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而后炸开了锅,纷纷跑出府,奔走相告去了。 当阴九杀与凤惊华抵达帝都中心最有名的大酒楼——天香楼时,凤惊华惊现帝都并准备与狩王成亲的消息,已经疯传了半个京城。 马车停下来,阴九杀挽着凤惊华的手下车的那一刻,原本热闹非凡的天香楼内外,就像遭遇时光突然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惊艳、失神的看着他们,出现了短暂的鸦雀无声。 阴九杀与凤惊华却旁若无人,优雅且从容的从无数的视线中走进天香楼。 天香楼一共三层。 三层已经被阴九杀派人包了下来,现在三楼坐得满满的,全都是不当值的、大大小小的禁军将领,这些人一个个都透着军人与将军特有的霸气、豪气、唳气,甚至是匪气和杀气,齐齐往楼上一坐,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楼顶上,弄得一楼和二楼的客人都觉得压力很大。 昨天晚上,狩王的亲信通知四所军营的将领,狩王已经包下天香楼的三楼,于明日午时宴请所有能抽出空来的同僚,向众人介绍他最爱的女人兼准备迎娶的王妃。 有这么劲爆的热闹可看,哪个将领会放过?只要有办法的,全都按时涌了过来,想一睹能让王爷变成凡夫俗子的女人。 终于,王爷到达了。 所有人都看向天香楼的大门。 阴九杀挽着一个女人走进来,瞬间,从一楼到三楼鸦雀无声,甚至有人惊得手中的杯子掉下来、嘴里的鱼肉落下来。 而后,楼上楼下,如同楼外,全都炸开了,闹得几乎掀翻了屋顶。 所有人关注的、议论的只有狩王和他身边的女人。 阴九杀无视所有人的注目,挽着凤惊华上到三楼,在早就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向所有人介绍:“各位,这位是凤姑娘,凤大将军之女凤惊华。我将于十日后娶她为妻。到时还请各位参加我的婚宴。” 因为震惊而出现片刻安静的众将领一片哗然,又惹来楼里楼外无数人的议论和猜测。 凤惊华却已经站起来,冲各位将领微微一鞠,客气而从容的道:“惊华见过各位将军,感谢各位将军对我父亲和王爷的支持。” 这种话,可以说是她将自己与这些将领平起平坐了。 但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说她凭自己的容貌与气度就能折服所有人,就说她若是男人,凭她以前的作为与功勋,足以封将封侯,身份与地位不会比在座的任何人差。 所以,各位将领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带着敬意的。 “凤大小姐,”一位老将站起来,冲她抱拳,“您没有事,末将放心了,凤将军若是知道,也能放心了。” 其他将领纷纷点头。 在座的许多将领以前都是凤翔空的部下,对凤惊华相当熟识,这会儿见到凤惊华,都觉得亲切和欣慰,气氛顿时就活络起来。 三楼开始吃吃喝喝,说笑玩乐。 而楼下、门口、窗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仰头看着狩王和凤惊华,怎么都看不够,议论不够。 这当中的许多人,都是闻讯跑来看人的。 他们既是为了看看传闻中美得不似常人的狩王,也是为了看看已经神秘失踪一年又大半年的、皇上的老情人、原京城四美之一的凤惊华。 亲眼见到狩王与凤女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心里说:值!值得他们专程跑过来,都快挤成肉饼了,只为了看他们一眼!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其中,就有全速赶来的凤含玉。 凤含玉站在天香楼下方,挤在人群里,仰头看着坐边窗边的姐姐,震惊得无与复加。 不到两天,姐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224 美人如剑 她就一直呆呆的看着凤惊华,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直到凤惊华站起身来,离开窗口,她才有了反应,往天香楼门口挤去。 她收到消息后立刻奔向天香楼,本身就花了不少时间,再在楼下站了这么一段时间后,凤惊华与狩王已经在天香楼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众人都已经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再怎么样也该散席了。 此时已近申时,早过了午饭时间,再过一个时辰,又该到晚饭时间了。 这种时候,天香楼也该客去楼空才对,然而楼里还是人满为患,楼外更是挤满了人,围观者完全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众人都渴望看到更多的热闹,都渴望得到更多的情报,更希望皇上这边做点什么,满足众人的围观心理。 看到狩王和凤女出来,围观者起了骚动,纷纷往天香楼门口挤,但同时又不敢冒犯他们,不管怎么挤,他们都留出一条足够宽敞的走道,让两人从容走过。 凤含玉凭着身材灵活,挤到了走道旁边,近距离的看到了姐姐。 离得这么近,她受到了更大的冲击,心中倍受震憾。 姐姐那张脸,熟悉,却又陌生。 姐姐的脸庞曾经很美丽,但在受伤以后就不那么美了,姐姐总是遮着面纱,连她都很少看到姐姐的面容,她觉得姐姐的容貌已经失去了魅力和威胁。 然而现在,姐姐的脸上开出了几枝“梅花”,这几枝“梅花”不仅完美地掩盖了那些伤痕,还衬托得姐姐的脸美得天下无双,傲视众生。 她紧紧的盯着那张脸,心里明了:姐姐用油彩将伤痕的线条画成梅花的枝干,而后在枝干上画出花骨朵或半开、盛开的梅花。 因为油彩的颜色都是粉色,除了“枝干”的色泽稍微浓一点点以外,花朵的色泽都很浅,并没有抢去那张脸的风采。 姐姐的肌肤原本很就白净,浓眉大眼,高鼻丰唇,五官立体清晰,现在化了妆,淡扫娥眉,烈焰红唇,五官更显得清艳、突出,没有被脸上所画的“梅花”所压制,反而被衬得更加美丽。 想在一张受伤的脸上画出那么一幅构图、浓淡、繁简、开放得恰到好处的梅花图,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画者必定有极高的艺术鉴赏力、创造力以及画工、审美等,才能将那些伤痕利用得如此完美,并能令这张脸美得更胜从前。 除了这张脸之外,姐姐也穿起了华裳美裙,缀上了名贵珠宝,更显高贵孤傲。 然而,比美丽的皮囊和装扮更令凤含玉震惊的,是姐姐的头上竟然生出了明显的银发。 姐姐才二十一岁。 还年轻着。还未婚着。之前还满头乌丝。然而,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竟生出了那么多银丝,那些银丝衬着乌发、白肤、眼角的粉梅,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沧桑感。 同样令凤含玉心悸的,是姐姐的气质与气息也彻底变了。 短短不到两天,姐姐全身的线条似乎都变得犀利了,就像原本形状起伏、线条优美的绿色山脉,突然之间遭遇长达数百年的寒冬,最终变成山形尖锐、线条直朗的冰川。 冰川,也是很美的啊。 只能遥望,不可靠近的美。 姐姐的目光,尤其锋利和冰亮,就像最强的剑气,目光所及,慑人无形。 凤含玉忽然想起有文人如此评价京城里那些最有名的美人:姬莲是最香最美的鲜花,夏梨梨是九天仙女下凡尘,祝雪是充满诱惑、销魂蚀骨的毒酒,焰云公主是风情万种、野性热情的火焰,她是最清甜、最可口的水果,而姐姐,则是最锋利、最耀眼的宝剑! 姐姐是宝剑一样的美人?以前,她对这样的评价嗤之以鼻。 因为,姐姐在她的面前总是温柔而慈爱的,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姐姐身上的“剑气”。 但现在,她感受到了,而且感觉非常强烈。 这样的姐姐,就算把她丢在一群色中饿鬼之中,恐怕也没有人敢动她。 难怪,弦哥哥当年会跟姐姐如胶似漆,完全没有把她当成女人对待。 在她的思绪中,狩王挽着姐姐的手,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阻止了所有的目光,然后远去。 凤含玉终于回到现实当中。 在周遭狂热的议论声中,她捂住揪痛的胸口,扶着墙壁,久久动不了。 是她让姐姐变成这样的吧?断了最后的柔情与软弱,就像终于完成最后一次锻造的宝剑,再也没有半点柔软,只有坚不可摧、斩断一切的锋利与刚强。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的围观者都已经散尽之时,她才恢复了常态。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有得必有失,至少她得到了弦哥哥。 只要能呆在弦哥哥的身边,她心里的痛总会平息,她心里的空总能被填补。 ——弦哥哥,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一切,我将为你而活,也必让你心里有我,永远舍不得我。 远去的马车里。 阴九杀问凤惊华:“凤含玉刚才也来了。你确定不对她做什么?” 提到“凤含玉”三个字,凤惊华没有任何情绪。 “她于我已是陌路,我并不恨她。”凤惊华淡淡道,“我也不需要对她做什么。她入宫以后,必成姬莲的劲敌。有她代我收拾姬莲,我觉得很痛快。” 现在的她,谁都不恨,连秋夜弦和姬莲都不恨了。但她还是不会放过秋夜弦与姬莲,她甚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想击溃他们。 因为他们欠她。而且,她需要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彻底击溃秋夜弦——这就是她生存的方式。 阴九杀的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凤含玉虽然年少,但姬莲未必是她的对手。” 秋夜弦的后宫,更生波澜,其中的血腥凶险,大概不会输给沙场血战。 凤惊华微笑:“那当然,她可是我妹妹。” 虎父无犬女。姐姐不是省油的灯,妹妹又岂是受气的命? 阴九杀道:“若有一日,你们狭路相逢,水火不容,你要如何?” 与曾经最爱、最信任、最珍视的人为敌,甚至杀个你死我活,人生在世,可有比这更残忍的? 凤惊华还是微笑:“神阻我路,杀神。魔阻我路,杀魔。敌阻我路,杀敌。仅此而已。” 阴九杀微微颌首,再不说话。 她已经没有软肋。也没有了感情上的盲点。这样的她,再无敌手,绝不会败。 凤惊华掀开车帘一角,平静的看着窗外。 不管是何种感情,只要太过强烈,都能极大影响心智甚至能控制心智,导致一个人失控或失去理智,就像两天前的她一样。 人,只有做到感情淡薄,甚至无欲无求,才能理智为上,才能不会犯错。 只是,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不知道。 马车“辘辘”而行,就如车里的两人,将一道道的波澜,投进朝堂众臣的心里。 百姓们只会看热闹,议论狩王有多美、凤惊华有多美、这两人与皇上之间的感情纠葛如何发展和收场,但权贵们真正关注的,却是阴家、凤家、皇室之间的权力平衡与博弈。 老谋深算、有远见的权贵都隐隐看得出来,皇上是防着阴家和凤家的,而维持稳定的最好办法是“互相牵制”与“权力平衡”,那么,凤家和阴家若是联姻,会引发怎么样的后果? 阴家只有狩王一人,凤家虽有两个女儿,但大女儿凤惊华却是不折不扣的巾帼不让须眉,连凤翔空都很信任这个女儿,这两个人的联姻,基本上就是两家核心的结合,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阴家和凤家手中的兵权高达三十万,在京城、在边疆、在百姓中都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两方一旦抱团,皇上能动得了他们? 皇上若是要同时动这两家,必定引发腥风血雨,江山动摇。 而皇上登基不到两年,最需要的就是局势稳定和权力巩固,最怕的就是权力失衡、局势失控。 狩王和凤惊华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有恃无恐,手拉着手,就这样招摇过市。 皇上会怎么做? 所有权贵与朝臣,都在看着、等着皇上的反应。 此时此刻,秋夜弦独自坐在御书房的龙椅里,目眺远空,久久不动。 书桌上的折奏与密报,已经被他拂落了一地,满地的狼藉。 他已经震惊过了,震怒过了,咆哮过了,现在,没有语言和文字能形容他的心情。 凤惊华的举动,再一次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料与想象。 他以为凤惊华会隐匿起来,跟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他也派人布下了天罗地网,期待着再次抓到她的那一刻。 他等着看她被他彻底控制、走投无路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公开露面,还与狩王公然亲热,甚至还要马上成亲,将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如今,全京城都在盯着凤惊华与狩王,他能用什么名目与理由去逮捕凤惊华? 全京城都知道凤惊华是他的女人,那又如何?他们之间没有婚约,他其实无法干涉凤惊华的婚事。 凤惊华失踪那么长时间,甚至在暗中与他作对,那又如何?他没有证据。 他去找阴九杀的碴吗?是他亲口应允阴九杀可以再娶一名心仪的王妃,阴九杀就看上了凤惊华,他能如何? 在凤惊华公开露面之时,一向低调的阴九杀就带着她招摇过市,告诉世人她是他的王妃,就是变相的告诉他:凤惊华是我的女人,我会保护她,你想伤害凤惊华,就得先办了我! 现在的他,能公开与阴九杀厮杀? 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和远,备轿,朕要去狩王府!” 凤惊华不可能会爱上别的男人。凤惊华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他的花心。他只要能说服凤惊华,让凤惊华重投他的怀抱,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225 回到朕的身边吧 天黑的时候,一顶软轿无声无息的停在阴府大门前。 一名便衣侍卫迅速上前,敲开阴府大门,只对守门的下人说了一句话,下人便面如土色,马上哆嗦着手将门打开,而后跪在一边,头都不敢抬。 皇上私服到访?这太吓人了。 瞧瞧,王爷今天刚带着凤女出街,皇上晚上就到了,这是满门抄斩的前奏吗? 好吧,就算皇上念在王爷的功劳上不敢杀了王爷,但王府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作为下人,只是想想,就觉得脖子痒得快要断掉了。 秋夜弦一身月白色的便装,打扮绝不华丽,但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周身都散发着柔和又高贵的光泽,真如悄然下凡的天神一般,风华无双。 看门的下人等皇上走过去了,才敢偷偷抬头瞄皇上,仅是一个背影就令他想哭。 他想哭,是因为他在想:凤大小姐,我家王爷是很不错,但跟着这样的皇上更有情趣和风光吧,您干嘛不要皇上,非得要咱家的王爷,害得咱们全府上下都提心吊胆的呢? 秋夜弦今晚过来,就是为了向凤惊华问个明白。 他想过要宣凤惊华和阴九杀进宫,然而那两个人眼下太受瞩目,而且如此高调,他若真这么做,恐怕那两个人会带着全城的目光进宫,引发不知多少风言风语。 他是帝王,他绝对不想让世人议论他在跟臣子抢女人。 所以,他要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处理此事。 他以前曾来看望过狩王,加上记忆力很好,这次也是熟门熟路,直往浮云阁而去。 这种时候,他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凤惊华失踪这么久,没有泄露半点行踪,是因为有阴九杀帮她隐匿吧? 他屡次想除掉阴九杀都铩羽而归,是不是因为有凤惊华在暗中帮助阴九杀? 他想起了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亲自带人去城外的竹林里伏击阴九杀,眼看就能得手了,凤惊华的“魂魄”突然出现,令他一时间失神,阴九杀这才得到逃走。 现在想起来,他能确定,他当时看到的不是错觉,而是货真价实的凤惊华。 他再仔细推敲,开始怀疑凤惊华“死亡”的事情恐怕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如果是凤惊华策划了所有的一切,那么,就能解释她突然“死亡”的所有疑点,只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想知道真相,想得要命。 他走到浮云阁的大门前,没有人拦他,他就这样推门而入。 穿过院子,登堂入室。 阴九杀与凤惊华手握着手,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鞠躬,微笑:“臣(民女)见过皇上。” 室内十分明亮,将他们照得没有半点阴影,他们就那么坚定的、从容的、坦荡的向他展示他们的相亲相爱。 秋夜弦被灯光刺得眼睛生疼,更被他们的“恩爱”刺得心疼。 但是,同时刺得他的眼睛和心脏都刺得疼痛不堪的,是凤惊华的模样。 短短几天不同,凤惊华就变得令他认不出来。 脸其实还是那张脸,人其实还是那个人,从里到外,却已经完全相同,宛如初次相见。 秋夜弦的目光,先是落在凤惊华那张开出“梅花”的脸上,而后移到她黑白分明的头发上,最后,四目交接,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初次见到凤惊华的那刻。 他再度心动。 他再度移不开眼睛。 他再度有了“就是这个女子”的感觉。 多么美丽而锋利的女子,就像沉在湖底千年的宝剑,再度重见天日,锋芒毕露,慑人无形。 凤惊华与他对视,就像看着一草一木一石,没有任何感情。 “惊华,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他终于开口。 “皇上找我何事?”凤惊华淡笑。 秋夜弦逼自己收回目光,落在她身边的阴九杀身上:“王爷,朕与惊华有几句话要说,请你暂且回避。” 阴九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凤惊华,看她是什么态度。 凤惊华看向他,微微一笑:“既然皇上有话有说,我就听上一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阴九杀微微颌首,放开她的手。 这是他的地盘,就算是秋夜弦,也休想在他的地盘上嚣张。 凤惊华看向秋夜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皇上,这边请。” 秋夜弦跟着凤惊华走进书房。 凤惊华给秋夜弦倒了一杯茶就坐下来,然后就静静的等着秋夜弦说话。 秋夜弦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在她对面坐下来,凝视着她的脸庞,说的第一句私心话是:“惊华,你更美了。” 他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的脸庞,姬莲的脸,祝雪的脸,皆无可挑剔。 然而现在,他却天底下的脸,都没有眼前这张生出梅花的脸庞更美,更独特,更令他痴迷。 他甚至有一种去抚摸她的脸庞,亲吻她的脸庞,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不让她离开的冲动。 凤惊华淡淡道:“多谢皇上夸奖。” 秋夜弦道:“这脸上的妆容,是你自己画的?” 多么美丽的妆容!普天之下,只有她的脸能生出这样的花,也只有她有胆量带着这样的妆容出去,也只有她的美貌与气势能镇得住这么标新立异、美到极致的妆容。 凤惊华的唇边泛起笑意:“不是。这是王爷为我设计和创作的妆容。” 秋夜弦的手暗暗握紧,心里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妒忌。 为什么他以前就没有想到这些招术呢? 他才是那个有资格在她脸上作画,令她变得更美丽的男人! “你对王爷是真心的?”他问。 “是。”凤惊华直视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告诉他。 “你相信王爷对你是真心的?”秋夜弦问。 “是。”凤惊华斩钉截铁。 “你什么时候跟阴九杀好上的?”秋夜弦问。 凤惊华的回答是:“我与王爷的事情,与皇上无关,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秋夜弦的拳头落在桌面上,眉间有隐忍的怒气:“你是我的女人!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凤惊华道:“皇上,我绝对不是你的女人!我是王爷的女人!” “你——”秋夜弦居然有了给她一记耳光的冲动。 但他立刻做深呼吸,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记起这次来的目的。 他这次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打动她的心,让她重回自己的怀抱。 只要她回到自己的怀抱,那么,她就会像以前一样,对他全心全意,什么都会为他做。 “你一定会是我的皇后!”他抛出他自认为的最大的诱饵和奖赏,用最坚定、最深情的口气道,“我会先封你为贵妃。待你生下龙子后,我会立刻封你为后。虽然后宫佳丽无数,但我保证,你一定是第一个生下龙子的女人。我们的儿子,会是下一任皇帝。” 他是男人,也是帝王,不管宠幸多少女人,他都有办法让她们无法怀孕。 他说出来的话,只要他想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如果他不想做呢?他现在没必要去想这种问题。 凤惊华连想都没想就直截了当的道:“皇上,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女人,所以,为了您的尊严与骄傲,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秋夜弦无法接受她的回答:“惊华,我说的句句肺腑!绝无半句虚言!你离开以后,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重见你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唯一爱着的女人,只有你!所以,惊华,回到我的身边吧!我会爱护你,珍惜你,让你得到无上的荣耀与幸福!” “惊华,”他这一生真的没有对别的女人说过这样的话,“算我求你了,就别再折磨我了,回到我的身边吧!我爱你!” 在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真心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不回。”凤惊华却连一丁点的感动、动摇、犹豫都没有,“我不爱你。我对你没有半点儿女之情。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绝对无法让我得到幸福。我的答案永远都不会改变。” 秋夜弦觉得自己的示爱与告白已经真的不能再真了,但是,凤惊华的回绝却更真。 她不是在惩罚他和折磨他。她是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情意。她是真的要永远离开他…… 这种念头,令他心里升起隐隐的惊慌。 他竭力镇压这种情绪。 微微往后一仰,他拉开与她的距离,并挤出镇定的淡笑:“惊华,我已经拟定了册封含玉为玉妃的圣旨,最快将于明日传到凤家,到时含玉就会入宫,成为我的妃子。虽然她说她可以成为你的替身,但我还是真正爱的,果然是你。” 凤惊华看着他,眼里不见半点波澜。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秋夜弦一脸无奈和心痛,“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如果我不回到我的身边,我只能从与你有几分相似的含玉身上寻求安慰。这对含玉真的很不公平。所以,惊华,我再次请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吧!” 凤惊华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笑得脸上的梅花似乎全都盛开了:“皇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关心,也无意过问。” 秋夜弦真的又吃惊了一把:“你、你不担心含玉?她真这样进了宫,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凤惊华微笑:“有皇上担心她,我放心得很。” 秋夜弦不敢置信:“惊华……你,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凤惊华吗?” 凤惊华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不是。我早就不是你所认识的凤惊华了。” 秋夜弦心头大骇:“……” 凤惊华笑得诡异,莫测:“你所认识的凤惊华真的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凤惊华不管是什么东西,都绝对不是你所想象、希望和想要的东西。请你不要再对这个凤惊华抱有任何期望。” 而后她坐回去,微笑的看着秋夜弦。 这一刻,秋夜弦的心头,一片空虚。 是的,她真的不是凤惊华了。 至少,她已经不是他的凤惊华。 226 决裂 “那么,告诉我最后一件事情。”他微笑,努力捡回被她无视的尊严和骄傲,“我的凤惊华,哪里去了?” 那个眼里、脑里、心里只有他,为了他什么都会做且都能做到的凤惊华,他现在是那样的怀念她,那样的渴望她。 “答案就在你的心底。”凤惊华微笑,“在你心底最深、最黑暗、最冰冷的地方。如果你有勇气去面对,那你就知道,是你杀死了你的凤惊华。” 秋夜弦心头大震,目光变幻,居然不敢直视她犀利到能斩断一切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从躯壳到灵魂,都被她彻底剥光和看透了。 包括他心底深处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的禁地。 他不敢去琢磨和深究她的话。 绝对不敢。 于是他撑着长年培养出来的超高演技,微笑:“惊华,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凤惊华微笑:“本就无情,何来绝情?” 秋夜弦知道,他与她之间,就这样了,他希望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他想知道的事情,她也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当年,她被费国军队抓住,受尽苦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她都没有泄露半点机密,现在,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和手段,她也不会说的。 最终,都是他在唱独角戏,像个小丑。 他优雅的站起来:“那么,朕走了,后会有期。” 凤惊华也站起来:“民女恭送皇上。” 秋夜弦将腰杆挺得笔直,走出书房,傲然高贵如天神降世,世人唯有仰望。 阴九杀一直站在书房外,静静的等凤惊华出来,然后两人又握紧了手,就像他们的手生来就是粘在一起似的,以“尽在无言中”的态度,送秋夜弦走出阴府的大门。 直到进了轿子,秋夜弦才御下从容镇定的面具,因为憋得太久的面容彻底扭曲。 极度的愤怒。极度的羞辱。极度的疼痛。极度的压抑。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皮球,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 但他还是只能忍着。忍着不让自己爆掉。 凤惊华不仅践踏了他的真心,还破坏了他完美的计划,毁了他的好日子! 他给她皇后的位置,给她生子的机会,还给她儿子当太子,相当于给了她整个世界,她却弃之如敝履——这是对神的亵渎,应该遭到天诛地灭! 但凡她有一点脑子,就该接受这一切,如此,她便会得到无上的幸福与荣耀,他也不会面临凤家与阴家联手的危机! 该死的凤惊华,毁了他精心计划的一切! 他陷入这样的怨恨与诅咒之中,彻底不眠。 第二天,他红着双眼走进御书房,下达命令:“传朕的圣旨,封凤含玉为玉妃,明日入宫。” 这道圣旨早就拟好,但他原本只是打算用来威胁凤惊华,他没有想到这道圣旨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圣旨连同十几辆马车的赏赐,浩浩荡荡的开往凤府,引发全城关注。 凤含玉欣喜若狂,全天洲上下却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发展?狩王昨天才高调宣布与凤惊华成婚,皇上今天就下旨封凤含玉为妃,并赏赐了这么多昂贵的礼物,这、这都算什么事啊? 看在平民百姓的眼里,这分明就是一出痴男怨女另寻新欢,打击报复旧爱的狗血大戏。 看在达官贵人的眼里,这出戏就被解读为:皇上为了抗衡阴家与凤家联手的威胁,便娶了凤家的小女儿,令凤家不能一边倒的倾向狩王,从而维系互相制衡、权力平衡的局面! 想到这一层,众朝臣都在心里惊叹:皇上不愧是皇上,短短的一夜,就想到了这么绝的一步棋! 只是,皇上与凤惊华原本是一对痴情鸳鸯,怎么会闹到如今的局面? 但这个问题,没有人敢去追究。 在这出瞬息万变的大戏里,最愤怒、最疯狂的参与者,就是姬莲! 昨天,姬家听说凤惊华不仅没死,还以更胜从前的美貌出现在公众面前后,一边派人去打听凤惊华的事情,一边派人进宫报告给姬贵妃,姬莲当场就懵了。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姬莲绝不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 但她还是整天都在仙霞宫里来回打转,无比焦躁的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有关凤惊华的消息不断传进宫来,莫说她的仙霞宫,整个后宫全都震动了。 谁不知道凤惊华与皇上的关系,凤惊华重现京城,听说比以前更美貌、更有魔力,那她们的地位还能稳固? 姬莲开始动摇了,但她还是乐观的想,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皇上对凤惊华已经没有什么想念也说不定,她不必太过忧虑。 然而昨天晚上,她从上神宫的太监那里得到秘密消息:皇上说是呆在上神宫里,没有踏出一步,但事实上,皇上却暗中微服外出,不知去哪里了,很晚才回来。 直觉告诉她,皇上一定是去见凤惊华了! 于是她也彻底难眠,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不要乱了方寸,得看清形势才作决定。 然而才过了一夜,她又被劈了一个晴天霹雳:皇上封凤含玉为妃,风光迎入后宫,而且明天就要入宫! 收到消息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榻上,只觉得脑里一片轰隆作响,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她终于回到现实后,她彻底爆发了。 她狂砸一切能砸得动的东西,砸完了以后,又拿刀子划一切能划得了的东西。 将花厅彻底毁掉以后,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对镜梳花黄,微笑:“传本宫口谕给狩王府,宣凤惊华明日早点进宫,本宫要与她欢叙旧情!”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要亲眼见见现在的凤惊华是什么样子。 而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凤惊华活着就是她的敌人,她要了解现在的凤惊华。 再说了,明日凤含玉也要进宫,好姐妹们就要在宫里团聚了,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 她想到“好姐妹”会面的那一刻,“咯咯”的娇笑起来,真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但看在已经见识她失控形象的宫人眼里,只觉得毛骨悚然,惊惧不已。 她的口谕很快传到阴府里。 凤惊华淡淡一笑,对前来传讯的宫人道:“告诉姬贵妃,我一定会去的。” 她没有行礼,没有谦称,没有打赏,传讯的嬷嬷很想为难她,但站在美色逼人、气势如虹的凤惊华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站在高山下的蝼蚁,对着高山摆架子,是很可笑的事情。 于是她低眉垂眉,客气的道:“是,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娘娘。” 凤惊华坐下来,捧起一本书,专心的看书。 姬莲的举动,没有在她心里激起一点波澜。 晚上,阴九杀回来,听到她明天入宫的事情,道:“要不要我陪你入宫?” 凤惊华淡淡道:“没必要。我从来不觉得我比她差。她伤不了我。” 前世,她会败给姬莲,只是因为她对姬莲有感情。 只要她对别人没有感情,别人就无法伤害到她。 阴九杀点头:“如果有人要伤你,你就告诉她,伤你就是伤我。” 凤惊华微笑:“我会说的。” 阴九杀看着她半晌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面容:“明天早上,我会给你画新的妆容。” 凤惊华垂下眼睑:“看你的了。” 次日上午,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阴府大门打开了,一匹血红色的骏马迈着优雅的阔步走出来,马上的女子面纹火焰,青巾束发,一袭藕色长衫,竟然以明显的女儿之身作男子的装扮,就这样大刺刺的行走在大街上,所过之处,无不引起众人围观,议论纷纷。 女扮男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在丝毫不掩饰自己是女人的情况下,就直接束男子的发型、穿男子的衣服,旁若无人的出门,这绝对是空前绝后。 何况,她的脸上还纹着奇特、瑰丽的火焰图案,更显得她惊世骇俗,特立独行。 她这样的装扮,本该受到鄙视和唾骂,确实也有人在暗中鄙视她和唾骂她,但在背后骂得再凶再狠的人,也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也无法掩饰那种惊艳和羡慕的神色,也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说半句不敬之言。 这样的女子,岂止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这天洲,也许能找出比她长得更好的女子,但绝对找不出第二个美如宝剑、气势如虹的女子。 就这样,男装女子就骑着马,以不疾不徐的速度,从阴府一直走到皇宫,引发一片片的轰动。 “那个美人我认识!我在天香楼见过她,她就是凤惊华啊!她今天的妆容与打扮,另有一种风味,不输天香楼那次……” “她就是凤惊华?美是挺美的,但这样子打扮,也太不像话了!难怪皇上不要她……” “但她脸上的火焰,真的很美啊!我听说她脸上的图案,都是王爷每天早上亲手为她画的,每次都要花上一个时辰呢……” “不知她现在要去哪里?” “我看她就是故意出来炫耀的吧?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美,有多招王爷喜欢……” …… 在这样的注目与议论中,凤惊华行到皇宫侧门,下马,将马交给侍从看管,独自一人进宫。 她今天要进宫见姬贵妃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无数的嫔妃早早就打扮得千娇百媚,故作无意的徘徊在侧门通往仙霞宫的路上,想一睹皇上的旧爱到底是什么货色和姿色。 然而,出现在她们视线中的凤惊华,却与所有人的想象都完全不同。 她们甚至无法形容这样的凤惊华,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227 就要恶心你们 她们现在的心情,就像好战分子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前往战场,准备决一死战,却发现她们擅自认为是敌人的家伙正在家里溜狗,她们问对方为何不战,对方却问她们“你们是谁”。 是啊,凤惊华没有精心打扮,没有携带任何随从,没有多看别人一眼,看到她们还绕道走,她们怎么去挑衅她? 但是,她们为这一刻准备了这么久,怎么能容凤惊华就轻易过关? 终于,兰贵妃抱着长公主,从前面的花丛后转出来,“很巧”的拦在凤惊华的面前。 凤惊华想都不想,转身往回走,准备从另外的小道上绕过去。 “前面的男子请站住!”兰贵妃身边的宫女厉声道,“这里是御花园,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后宫?见到贵妃娘娘也不下跪?” 她当然知道来人是凤惊华,但她就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帮主子刁难一下对方。 那些散落在四周的嫔妃们精神大振,隐在花花草草后面,等着看皇上的新欢如何收拾皇上的旧爱。 凤惊华只得再次转身,上前几步,对兰贵妃行了一个曲膝礼:“民女凤惊华见过贵妃娘娘。” 兰贵妃看清凤惊华的面容的瞬间,心里涌起一种“幸好她没有入宫”的庆幸与“谁能如她一般自由洒脱”的妒忌。 她并不是觉得自己比凤惊华差,而是觉得凤惊华是活在一个她们永远无法触及、广阔且精彩的世界里的女人。 如果说她们是住在金笼子里的燕雀,凤惊华就是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鸿鹄,当她们为自己成为最高等的宠物而高高在上、得意洋洋时,凤惊华已经展翅飞向远空,不留一抹清影。 “既然你是民女,见到贵妃娘娘怎敢不下跪?”兰贵妃的宫女一看到凤惊华就妒忌得不行,狐假虎威,斥喝,“还有,欺骗娘娘乃是大罪,你明明作男子打扮,为何自称民女?” 凤惊华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是一脸有趣的笑起来:“我是姬贵妃的好友,是姬贵妃请我入宫叙旧的,而且我乃是玉妃的姐姐,身份比兰贵妃差很多么?” 她的身份与兰贵妃相比,孰高孰低?又相差多少?这是很微妙的问题。 凤惊华没有任何品阶、封号,确实是“民女”,但她身为大将军之女、狩王的准王妃、姬贵妃的好友、玉妃的姐姐,同时还是皇上的旧爱、甚至可以说是恩人,谁敢真的将她当成“民女”? 看不看得起她,敢不敢欺辱她,也代表着别人的见识高低与立场如何。 那名宫女想都不想就道:“当然差!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且不说你对娘娘不敬,仅你这一身打扮,娘娘就能治你衣衫不整,有伤风化之罪!” 眼前这个家伙明明不男不女,却有种跟皇上站在一起定能平分秋色,跟娘娘们站在一起也绝不逊色的魅力,特别是那股子能刺穿一切的眼神,令她非常不舒服。 她虽然只是一个宫女,却是贵妃娘娘的亲信,论起品阶,就是比凤惊华高,凤惊华如此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她就是不服气。 “那么,姑娘打算如何惩罚我?”凤惊华似笑非笑,甚至摊了摊手,“要将我的衣服剥光吗?还是将我撵出宫去?还是将我拖去牢里毒打一顿?” 宫女噎了一噎后,指着她怒道:“大胆刁民!这里是皇宫,你当娘娘们收拾不了你么?” 凤惊华笑笑:“我家王爷,哦,也就是狩王阴九杀对我说,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和保护我。别人伤我,就是伤他;别人杀我,就是杀他。我已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改不过来了。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女人,竟然公开直呼狩王的姓名,还大刺刺的在皇宫里搬出狩王的名头压制他人,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无知到了极致者才能做得出来。 可是,谁又敢认为她是无知?她分明就是嚣张到无法无天了! 她这是想给自己和狩王招来灾祸吗? 那名宫女也是被她的发言给惊到了,眼睛睁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半晌才道:“这里是皇宫,你、你以为狩王宠爱你,你就可以目无皇……” “还不闭嘴!”在她说出不可挽回的话之前,兰贵妃终于软软的开口,对凤惊华笑道,“凤姑娘,本宫刚才在哄公主入睡,没注意到这个奴婢对凤姑娘无礼,还请凤姑娘切勿怪罪!” 她故意带这个脾气嚣张、缺乏见识的奴才在身边,就是让其去试探凤惊华的深浅。 这会儿她冷眼看了一会,已经知道凤惊华的脾气了。 凤惊华就是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也不想跟她们有任何联系,而且毫不掩饰这一点,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但她又能把凤惊华如何? 确实,她可以抓到凤惊华的种种把柄,比如衣着不得体、见到贵妃不行礼、直呼狩王名字等等,以此掌凤惊华的嘴、扇凤惊华的脸、打凤惊华几十大板、将凤惊华关起来等等,凤惊华独自一人估计也反抗不了,但是,之后呢? 就算所有人都乐于看到凤惊华受罪,但是皇上、姬莲、玉妃的立场就有些为难了,他们不帮凤惊华,世人会说他们不念旧情、友情和亲情,还会得罪凤将军和狩王,但他们若站在凤惊华一边,就显得皇上怕了狩王似的,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她达到试探凤惊华的目的后,见好就收。 凤惊华没打算跟这些女人纠缠,笑道:“我不怪罪。请问娘娘,我赶着去见姬贵妃,可以走了么?” 兰贵妃微笑:“当然可以。如果凤姑娘过后有空,欢迎到幽兰宫小坐,本宫定会好好招待。” 她出身商贾世家,深知搞好人际关系的重要性,就算她不便跟凤惊华亲近,但也没必要得罪凤惊华。 特别是凤惊华刚才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她跟狩王的关系如何坚固,她跟皇上……应该不可能了。 所以,身为皇上的女人,没有必要视凤惊华为敌,没事找她作对。 凤惊华笑了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兰贵妃的身侧走过去。 她的有恃无恐与离经叛道,令所有围观的嫔妃久久不语。 在她走远之后,这些嫔妃才骂起来。 “不知礼数!没有教养!难怪皇上不要她……” “武将家养出的孩子都是那样!那姐妹俩动不动就拿家里、男人的名号作威作福,目中无人!想到玉妃以后进宫后也是这样,唉,这日子啊,不好过喽……” “哼,依我看,她们就是这样才好!恶女败家,她们再这样嚣张下去,凤家的名声都被她们败光了,连带凤将军都被她们害了……” …… 凤惊华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但她不在乎。她在战火纷飞的边境出生,并在边境生活多年,那里民风彪悍,适者生存,没那么讲究所谓的礼数规矩。而且她小时候就见识了残酷血腥的战争,在战场之上,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形象、名声、礼仪这些东西全是放屁。 她也只崇尚实力。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就可以碾压所有的礼法和规矩! 现在的她,确实没到可以碾压礼法、规矩的时候,但她无欲无求,便无所畏惧。 而且,她像她们一样装温婉,装乖巧,又有何用?秋夜弦肯定不会放过她和狩王,她再怎么做表面功夫,也无法避免强强相杀,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看这些女人的脸色? 她这次会进宫,并不是忌惮姬莲的贵妃身份,而是来恶心后宫的女人。 她很清楚,后宫的女人一定会想办法会会她,她总有一天要与她们接触,既然如此,她不如现在就进宫,恶心这些女人,让她们这辈子都不想跟她打交道,让她乐得清静。 没过多久,仙霞宫的大门出现在前方。 姬莲略施粉黛,白裳紫裙,身段婀娜多姿,气质优雅脱俗,真如初春最美的那朵花,谁见了都会驻足,不舍离开。 凤惊华看着这样的姬莲,又想到了上次见面时,两人在翠兰山别馆大门前的虚情假意,唇边泛起有趣的笑意。 “惊华,”姬莲一看到凤惊华,脸上就开出美丽的鲜花来,笑着朝她跑过来,“好久不见!我好想念你。” 凤惊华任由她拉起自己的手,自己只是注视着她,心里无喜无恨。 现在的她的眼睛,居然能清清楚楚的看透姬莲的真心,以前,为什么她就没看出来呢? 是因为前世她被丢在火焰里淬炼,于是炼就出这样一双火眼金睛吗? “惊华,你怎么只看着我,不说话?”姬莲娇嗔的问她,就跟当年一模一样。 凤惊华微笑:“因为很久没见你了,想看看你现在的面容。” “我有什么好看的?”姬莲看着她的脸,笑道,“你才是真正的好看!好看得不得了!” 她这番话,是压下满肚子的酸气与妒忌,才能用这么正常的语调说出来。 事实上,她见到凤惊华的第一眼,就几乎控制不住的想尖叫,想砸东西,想用刀子乱扎! 凤惊华不该已经化成腐肉和白骨,或者过着非常悲惨的弃妇生活吗?为何却美丽和冰亮更胜从前?那种看透一切的目光和坚不可摧的气势又是怎么回事? 被她抢走秋夜弦的凤惊华,怎么还能过得这么光鲜洒脱? 这不应该!这不公平!这不合理! 228 宠妃的心魔 凤惊华微微颌首,客气的道:“多谢娘娘夸奖。” 姬莲怔了一下,而后嗔道:“怎么这么客气呢?我们都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何必这么生分。” 凤惊华还是客气的道:“应该的。” 她并非刻意,而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因为姬莲于她,真的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旧识。 现在的姬莲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她都可以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笑着,无动于衷。 姬莲仔细琢磨凤惊华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于是目光微微一黯,眼睛微微一红,声音低低的,透着淡淡的忧伤:“惊华,我背着你嫁给皇上,是我对不起你。你心里难过,不欲与我亲近,我能理解,绝不辩驳。” 凤惊华似笑非笑:“娘娘,你想多了。我马上就要嫁给狩王了,狩王对我好得不得了,我现在好着呢。” 姬莲幽幽的道:“我相信王爷对你真心是好。只是,你原本可以当贵妃的。” 王妃哪里比得上贵妃?又怎能比得上皇后?她才不信凤惊华没有怨言。 凤惊华道:“娘娘听皇上说了么?王爷此生只有我一个女人,绝对不会与任何女人同床共枕,包括皇上赐婚的祝王妃,而且,王府里的事情全由我说了算。可以说,我将独占王爷一生。你说,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姬莲:“……” 她也见过狩王的。虽然她觉得狩王不能跟皇上相比,但客观来说,狩王的自身条件,真没有哪点比皇上差的。想得到狩王,难度甚至比得到皇上还高,想被狩王这样的男人全心全意对待,没有人可以否认是件幸运的事情。 她挤出微笑:“这当然是极好的。只希望王爷说到做到,千万莫要再让你受苦。” 凤惊华抽出还被她拉住的双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庞:“娘娘看我脸上的妆容,这是王爷亲自为我设计和描画的。每天早上,王爷都要亲手为我画妆,画完了才会出门,而且几乎每天的妆容都不相同。” 姬莲:“……” 她相信凤惊华没有这么细致高明的画工,这妆容,一定是别人为她用心画的。 世人都认为,“画眉之乐”是夫妻之间情深意重、琴瑟和鸣的表现,但凤惊华若所言是实,那她与狩王之间的情意,更胜一筹。 她只要想到那种画面,心里都酸得难受。 凤惊华又继续道:“王爷对我说过一句话,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他说他不要我相信他的话,因为是他想得到我,而不是我想得到的,所以,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向我证明他的爱意。我现在不相信他不要紧,只要到我们一起死的时候,我能相信他,他此生便无遗憾了。”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出于炫耀或报复姬莲,她只是纯粹在逗姬莲玩而已。 曾经最好的朋友,现在于她,只有这一点用以打发时间的价值了。 姬莲听得脸上的笑都要掉下来了。 她微微低头,不让凤惊华看到自己眼里的妒意:“能对一个女人说出这般话的男人,应该是真心无疑了。惊华,我真替你高兴。” 皇上也对她说过很多甜言蜜语,但是,好多都没有做到。 她抽了抽鼻子,抬头,笑靥如花:“看我,见到你太高兴了,都忘了请你进屋坐坐。来来,快进来。” 仙霞宫里华丽而精致,所有的物品用件,无一不是最好的,可见秋夜弦对她的宠爱。 姬莲有意无意的向她介绍屋里的东西,想让凤惊华知道皇上对她有多好。 凤惊华却听得心不在焉,只是不断抚摸脸上的“火焰”。 姬莲问道:“惊华,你怎么了?是不是脸上不舒服?” 凤惊华道:“没有不舒服。只是这妆容是王爷花了一个多时辰为我画的,我太喜欢了,老是忍不住想去摸它。” 姬莲很想抄起桌上的花瓶往她脸上砸去,再让她的脸伤到再也无法修补。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低声道:“既然你这么幸福,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了。惊华,你还在翠兰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消失?” 皇上曾经在深夜追问她和青荷有关凤惊华送给她们的那两件饰品的真正来历,她现在看到凤惊华还活着,开始怀疑:凤惊华不会是暗算了她吧? 凤惊华笑了,她就知道姬莲一定会这么问。 于是她神秘莫测的凝视姬莲:“娘娘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姬莲笑得勉强:“惊华,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你失踪以后,我就一直担心你,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就告诉我吧。” 凤惊华于是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不是皇上暗中默许,我怎么有能力离开那里。” 姬莲心里一惊:“什、什么意思?” 凤惊华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她,幽深得直抵她的心底深处。 姬莲被这种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有些心虚的道:“惊华,你、你为何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凤惊华轻叹一声:“你真的想知道?” 姬莲越是觉得自己不能不知道了:“惊华,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会一直很难过。” 凤惊华眼里流露出一种无奈和伤感,低低的道:“皇上告诉我,说我会有性命危险,而他很难保得住我,让我暗中离开别馆,莫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下落。至于善后的事情,他会处理。” 姬莲心头一骇:“这、这怎么可能?谁这么厉害,想要害你,皇上却保不住你?” 她当年就怀疑了,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做到这份上?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道:“皇上说,最亲近的人就是最危险的人。他不能告诉我是谁想杀我,只能让我谁都不要相信,尽快消失。他还说,他虽然不能杀掉那个想害我的人,但是,他会惩罚那个人,让那个人永远都别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是啊,她是在胡扯,但也不全是胡扯。 这里面的话,可有一半是真的,而且还是秘密。 姬莲脸色发白,想笑却笑不出来,为什么这番话里,似乎有什么很深很深的意思呢? 凤惊华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光,而后恢复了从容。当然,这抹冷光也是她故意弄出来的。 她转头打量四周,问:“娘娘,皇上还没有封你为皇后吗?” 姬莲心里一紧:“这、这个,这种事情不好说,你为何这么问?” 凤惊华注视着她精致的脸庞,缓缓的道:“我以为皇上对你的感情是最深的,也是最宠爱的,皇后之位非你莫属。如果你再不生子,或者再不受封皇后,恐怕会永远失去皇后之位。” 姬莲还没有从她之前的话里脱出来呢,这会儿又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脑里一阵晴天霹雳。 她觉得眼前冒出很多星星,坐都有些坐不稳了。 难道、难道皇上在对付她? 皇上还是爱着凤惊华,知道她想杀了凤惊华,所以早在凤惊华还住在翠兰山下的时候,就暗中放走凤惊华,并制造了凤惊华死亡的假象,以此保护凤惊华? 同时,皇上恨她容不下凤惊华,就以她还没有子嗣等等为借口,迟迟没有封后,并第一个宠幸了青荷那个贱人,以此故意恶心她? 这么分析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能说通了。 作为从小就认识皇上的枕边人,她能隐隐感觉得到,皇上对凤惊华并没有忘情,偶尔还会流露出对自己的怨忿,应该就是这个缘故吧? 多年以前,她将凤惊华介绍给秋夜弦之前,这么问过他:“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要跟凤惊华共侍一夫!你可能答应我?” 其他女人与秋夜弦的感情、牵绊都比不上她深,她可以容忍,但凤惊华若是跟了秋夜弦,那两个人将会“相爱”和“相处”很长的时间,而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她只能以“好友”的身份退隐幕后,还得极力促进他们的感情,那么,凤惊华与秋夜弦的牵绊会比她更深——如此,凤惊华对好的威胁就太大了,所以,她不能接受与凤惊华同侍一夫。 当时,秋夜弦向她保证:“放心吧,武夫之女怎能与你这样的名门闺秀相比?事成之日,我会给她荣华富贵,也会赐她一门好姻缘,不会让她成为你的威胁。” 她信了秋夜弦。 将近两年前,秋夜弦终于杀掉了秋露霜,她提出他该疏远凤惊华或该为凤惊华挑选男人了,他却说:“凤惊华救我、帮我那么多次,我若就这么抛弃她,实在是过于无情。而且她已经破相,毫无女人的魅力可言,绝不可能威胁到你的地位,就让她继续当你的好姐妹吧。” 他越是为凤惊华说话,她越是不能接受凤惊华,两人为此吵了多次。 吵得多了以后,她意识到:秋夜弦对凤惊华动了真情,凤惊华绝对不能留!否则,她与秋夜弦的感情,包括她最想得到的皇后之位,都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她就这样对凤惊华起了杀心。 最后,她让父亲亲自跟秋夜弦说明杀掉凤惊华的必要性,又加上凤翔空不愿当秋夜弦的忠犬,以及凤惊华要求秋夜弦在感情上“一对一”,这才迫使秋夜弦接受了她的要求:“好,就依你的话,我们联手杀掉凤惊华!不过要等京城局势平定,凤翔空垮台之时才能行动。” ——这就是她和秋夜弦决定要杀掉凤惊华的过程。 229 妒海狂涛 但现在细细想来,秋夜弦接受她的要求时,眼里有隐隐的痛苦和不舍,也许就在那时,秋夜弦就对她心生怨恨和不满,认为是她逼他杀掉他所喜欢的女人,所以才在凤惊华“死亡”的消息传出来后睡了青荷那个贱人,以此报复她。 再细细推敲,她入宫以后得到宠幸的机会最多,却迟迟没有怀孕,反倒是其他嫔妃先怀孕了,说不定这也是秋夜弦在故意报复她,让她怀不上孩子,当不上皇后! 这么分析,皇上对她的种种态度,全都解释得清了。 说不定,皇上真的会永远让她当不成皇后……这个念头,令姬莲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她这样的想法,绝非危言耸听。 皇上最恨别人轻视他、逼迫他、违逆他,他想要什么东西就非得到手不可,如果皇上认定是她逼迫了他,害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皇上就会始终记得这个仇,时不时的让她难受一把。 如果她真的一辈子生不出皇子,一辈子当不成皇后,那该怎么办? 姬莲脑子里的想法瞬间万变,脸色忽青忽白,说不出的有趣。 凤惊华慢悠悠的喝茶,不时抬眼欣赏姬莲的表情。 她了解姬莲的心理。知道什么话能动摇她。姬莲现在想的,就是她想让姬莲想的。 终于,姬莲回过神来,看到凤惊华正在专注的欣赏一座白玉佛像,觉得她应该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思,便笑着转变话题:“惊华,你妹妹今天入宫,估计很快就要到了,等会儿我还要去迎接她和庆祝她呢。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难怪皇上对她这么上心。你说,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皇上好上的?” 现在,她恨凤含玉胜过恨凤惊华,毕竟凤惊华已经跟皇上分了,凤含玉却成为了皇上的枕边人。 不过凤含玉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不堪一击,她以后慢慢收拾就成,但凤惊华就不一样了。 凤惊华是个人物,现在又跟狩王勾搭上了,相当有实力,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曾经想要杀她,还参与了谋害凤家的事情,凤惊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现在的凤惊华美得特立独行,皇上说不定又蠢蠢欲动,燃起旧情,所以,凤惊华仍然是自己的头号大敌。 她还是要好好观察和试探凤惊华,而后找出凤惊华的弱点与破绽,将其彻底清除。 凤惊华笑道:“应该有一两年了吧。不瞒你说,皇上当时要我离开翠兰山的时候,我问他以后怎么办,他说含玉长得越来越像我,对他也是一片痴情,如果他真的不能与我相守,让含玉陪着他也好。我前几日问过含玉,含玉也说要代替我令皇上幸福什么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呵呵。” 姬莲又在琢磨她的表情:“你……就不难受吗?亲妹妹嫁给曾经的恋人,很尴尬的吧?” 凤惊华笑:“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你不也嫁给皇上了么?我连你都能接受,为何不能接受我的亲妹妹嫁给皇上?” 她要跟她们彻底了断,并不是因为她们抢了她以前的男人,而是因为她不曾做过对不起她们的事情,但她们却要置她于死地,并让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与耻辱。 说起来,想到她们接收了秋夜弦那样的男人,她还觉得挺痛快的。 她们痴迷秋夜弦到这份上,就算没有她,她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姬莲心里“咚”的一声,笑得尴尬:“你、你真的这么想?” 凤惊华道:“如果我是孤身一人,一定不会这么想,但我现在有了狩王,我很满足,所以,我没有任何不满。” 姬连略为放了一下心,但随即又恼怒起来:她是贵妃,凤惊华算什么东西?她干嘛在凤惊华面前一副心虚、不安的模样? 明明是她高凤惊华一等的! 这么想着,她却又无法在凤惊华面前端出贵妃的姿态来,心里便有点想赶凤惊华走了。 她转头,叫道:“婉珠,玉妃到了么?” 婉珠跑进来:“回娘娘,玉妃已经到了御花园,正往玉华宫行去。” 玉华宫,凤含玉所住的宫殿,这几天被装饰得焕然一新,样样用度不输给贵妃,引发嫔妃们妒忌无数。 姬莲笑看凤惊华:“惊华,咱们去接含玉吧?” 凤惊华微笑:“好啊。” 想看她跟凤含玉当众撕脸吗?看来要让她们失望了。 姬莲站起来,婷婷袅袅的挽着凤惊华的手,一起往玉华宫的方向行去。 玉华宫的大门前,已经汇聚了不少嫔妃,人人都想看看皇上的老情人的妹妹生得怎么模样。 看到姬莲和凤惊华过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微妙而暧昧、甚至看好戏的眼神。 连凤惊华都觉得接下来的场景会很有趣。 秋夜弦的老情人、这个老情人的好友与妹妹都成为了秋夜弦的新欢,如今全都聚集到一起,那得有多热闹,又得存在多少隐患? 就在众人在心里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时,就听得前方传来和远悠长的声音:“皇上和玉妃娘娘驾到——” 众人迅速站好,齐齐往前方看去。 就看到秋夜弦拉着凤含玉的小手,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来,乍一看还真是男的高大英俊、华贵耀眼,女的青春活泼、甜美可爱,极为赏心悦目。 姬莲拢在水袖下的纤手绞紧了手帕,将那手帕当成凤含玉一般,恨不得撕成碎片。 但她的面容,却笑靥如花,无懈可击。 众嫔妃又看向凤惊华,凤惊华双手抱胸,浅笑吟吟,比她们还从容。 不管众嫔妃怎么看,都看不出姬莲和凤惊华有半点难堪或难受的模样。 于是,众人又齐刷刷的看向前方,皇上和玉妃又有何反应? 秋夜弦一转出花丛,就看到了凤惊华,心里当即就是一紧,下意识的想把凤含玉推开,但在动手之前他已经想了过来:他为什么要觉得心虚?他为什么要避嫌? 凤含玉已经是他的妃子,他的女人了! 而凤含玉猛然看到凤惊华,全身就僵了一僵,但这份僵硬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还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时候,她迅速恢复从容,露出看到姐姐时应该有的惊喜的笑容。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坏了她的心情。 于是她顶出一大朵天真烂漫、纯美之至的笑脸,非常开心的朝凤惊华跑过去:“姐姐——” 突然,秋夜弦抓住她的手,温柔而强势将她拦回来,而后紧紧的拥住她,低头吻上她的唇。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热情如火、缠绵悱恻的拥吻他的新妃。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皆是又震惊,又羞耻,又羡慕,又妒忌。 秋夜弦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众人都回过神来且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姬莲与凤惊华。 姬莲保持着完美的仪态与微笑,还是无懈可击,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凤惊华,却是好整以暇,一脸有趣的欣赏秋夜弦与凤含玉的接吻,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众人都能确认,这位凤大小姐是真的不在意皇上与自己的妹妹搞在一起。 秋夜弦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凤惊华的反应。 看到凤惊华不仅没有回避这种香艳、尴尬的画面,反而还旁观和欣赏起来,他的眼里,立刻汇聚了狂风骤雨,心里也升腾起熊熊怒火! 她竟敢、竟敢毫不在意!她是他的女人,是爱他爱得看不到整个世界的女人,如今,她却可以这么悠然的看着他跟她的妹妹亲热! 他想通过跟她的妹妹亲热打击她,没想到、没想到却反了过来! 因为这份怒火,他吻得很用力,甚至很粗暴,凤含玉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知道一向自制力很强、对她也还谈不上心动的皇上受到了来自姐姐的刺激,而且是很大的刺激。 皇上,还在意着姐姐!她的心里涌起妒意,但同时又相当得意。 皇上的心里还有姐姐又如何?现在被皇上拥抱和热吻的是她!将跟皇上睡在一起的也是她! 她已经赢了!于是她闭上眼睛,享受着皇上的亲热! 众女看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们本来是想看一出戏,结果,被刺激到的却是她们。 姬莲在笑,心里却已经是狂风暴雨。 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向一边的凤惊华,即使凤惊华真的不在意皇上了,她也不会放过凤惊华的! 因为,皇上果然还没有对凤惊华忘情! 别人看不出来,但她都看明白了:皇上根本不爱凤含玉!皇上会纳凤含玉为妃,只是为了报复凤惊华另有所爱!皇上会当众热吻凤含玉,只是为了刺激凤惊华! 在场那么多女人,皇上真正在意的,只有凤惊华而已!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杀了凤惊华! 用尽一切手段,她也要让凤惊华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让任何女人占据皇上的心! 而那一端,秋夜弦迟迟等不到凤惊华妒忌、失落甚至伤心、伤神的时刻,彻底失控了。 他猛然抱起凤含玉,大步往玉华宫里走,看都不看众嫔妃一眼。 众嫔妃想跟进去,但和远拦在宫门前,冲她们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切勿跟进去。 众嫔妃面面相觑,不知道干嘛不让她们进去,但很快,玉华宫里传出凤含玉的叫声。 叫得很大声,很痛苦,却又很欢愉,很满足。 所有人都知道玉妃在什么情形下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众嫔妃和众宫人的表情……凤惊华看得很想笑出声来。 但她只是潇洒的拍了拍手,笑道:“看来我没有机会向皇上和玉妃道贺了。所以我就先回去了。要不然我回去晚了,王爷会着急的。我家王爷,少一晚没有我,也不行的呢。” 然后她就一脸愉快的走了,大步走了。 留下姬莲彻底青了美丽的脸。 230 差点被打死 顺顺当当的走出皇宫后,凤惊华翻身上马,回阴府。 这次,她没有像来时那般专挑人多热闹的大街大道走,而是尽挑一些人少、冷僻的街巷走,而且骑马骑得相当快。 狩王的几名暗探穿着便装,也是骑马,分别在前后探路和垫后。 凤惊华的脸色已经没有在宫里那么悠闲。 因为,她知道有一个危机正在等着她,她不知道那个危机会何时爆发。 如此绕来绕去半天后,阴府已经不那么远了,再骑马半刻钟左右就能抵达。 然而,她刚转过拐角,就看到探路的暗探停在前方,一动不动。 她心知有异,策马上前:“怎么了?” 暗探道:“被包围了,夫人请勿轻举妄动。” 凤惊华心里一惊,这条路可是光明正道,就算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家家户户收工、做饭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了,但也绝不是可以大打出手的时候。 那个男人,还真是嚣张和勇猛得令她极度无语。 她从那名暗探的身侧走到前面,没看到前方有人拦路,然而左右张望,却看到两边的高墙上、高楼上的窗台后面,都有脑袋露出来,那些脑袋的主人的手里,都已经搭上了弓箭,对准了她。 她看向后面,垫后的暗探已经跟到,脸色也极为凝重:“夫人,后面已经被断了。” 凤惊华叹息着,跳下马背,大声道:“连横,你出来,咱们说完再打。” “凤惊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一个杀机腾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凤惊华转头,看到连横背着手,就像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他的表情,就像饥饿却精力充沛的猛虎看到了羊羔一样,必定会将她撕碎吞下。 如果还是那个跟秋夜弦“相爱”的凤惊华,见到这样的连横,一定会多多少心生惧意,但现在的凤惊华却露出坦荡的微笑,就像看到老朋友一样走上前去:“连横,我这几天一直想找你,把话跟你说清楚,但一直联系不上你。好在你脑子不错,没有贸然杀掉我,还知道要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 她还是“花京儿”时,就与连横是盟友,但她恢复“凤惊华”的身份这事,连横并不知道,而且她本来就是连横的仇人,连横知道凤惊华重现天洲,岂有不对她下手之理? 所以,她一直在提防着连横对她进行暗杀。 她今天进宫的事情,连横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但不知道她走哪条路线,也来不及部署埋伏,而她一定会从宫里回阴府的事情,却是可以预见的。 她回来时尽走冷僻的路线,还骑马骑得这么快,就是为了防止连横不知躲在哪里,冷不防的给她一箭。 但她真没想到,光天化日,在这条平时路人并不少的街道上,他竟敢直接封路,直接占用百姓的宅子进行埋伏,还赌上她会从这里通过的机率,成功的拦截住她。 连横确实很有胆量。这样的人若是为将,必是猛将。 连横盯着她:“我会让你说话,但你一定会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手里。” 他现在就能杀掉凤惊华,但他不想这么便宜了她,猫捉到老鼠,总是要玩上一玩才撕了它。 不过,他为什么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声音还有点熟悉? 凤惊华走到他的面前,坦然:“连横,我是与你有仇,但我也只是秋夜弦的棋子,而且还是一颗废棋,我现在已经与秋夜弦反目。你与其杀掉我,不如利用我,我们一起收拾掉秋夜弦。” 连横狞笑:“你舍得收拾秋夜弦吗?” 凤惊华道:“你在阴府里也有自己的人,如果你打算不择手段的杀掉我,未必没有机会,但你还是想先活捉我,就说明你也想到了能不能利用我这一点。” 她和阴九杀都考虑到了连横的事情,所以阴九杀在她身边放了许多暗探保护,晚上有他在她身侧,连横放在阴府的人这几天都没有动手。 直到今天,她要出门,还要出去很长时间,这是连横在短期内能截住她的最好机会了。 她在防连横,但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连横是有脑子的野兽,知道她跟狩王现在的作法定会得罪秋夜弦,秋夜弦不可能容下他们,他跟狩王继续保持合作,一定会比跟她、狩王反目好得多。 但她担心连横的手下控制不住杀意,一旦有机会就将她杀了,所以她还是小心翼翼,时刻提防遭到暗算。 连横冷笑:“我只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如果你不能说服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如果凤惊华是真的跟秋夜弦反目,那么当然可以利用,毕竟他现在的目标可不单单是杀掉秋夜弦,更重要的是将小殿下送上皇位。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与支持,而不只能单靠血月兵团的这点人玩玩暗杀。 只是,他很明白让一个女人去杀她深爱或曾经深爱的男人,太难,因此,这个女人并不可信,也不可靠,他对她并没有抱太大的指望。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道:“不久之前,我还是狩王的花夫人。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应该知道我可以信任。” 连横双眼一瞠,目光狠狠的刺进她的眼睛里,似乎想将她的脑袋刺出两个血洞来。 “你真的是花京儿?”他的口气不仅冷,还很狠。 难怪他觉得她的脸庞和声音这么熟悉!原来他已经被她愚弄了这么久!这个女人果然***就是个祸害!他真该现在就捅死她! 凤惊华道:“如假包换。” 连横又狞笑,白牙森森,猛虎已经露出獠牙:“那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 凤惊华缓缓道:“我被凤含玉出卖了。秋夜弦发现了我的身份。王爷将我救回来。我便公开身份,公然跟秋夜弦撕破脸。如果秋夜弦要削夺王爷或我父亲的兵权,那么,一场血战将不可避免。你趁火打劫的愿望便能达成。但你若是现在杀了我,不仅断了凤家与阴家的联系,还将成为凤家和王爷的敌人,秋夜弦的危机就能化解。” 同为聪明人,又要维持合作的关系,有话还是明说的好。 连横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无需拐弯抹角。 连横审视她的目光,就像一头猛虎在审视小羔羊的哪个部位最好吃。 连横哈哈笑起来:“你这个女人,真是怪话连篇。你跟秋夜弦好到了那份上,却要杀秋夜弦。你跟姬莲是闺中好友,你却视姬家为仇家。你疼爱你妹妹是出了名的,却又被妹妹出卖。这种事情,鬼都不会信!” 凤惊华同时跟那么重要的恋人、好友、妹妹反目成仇?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凤惊华拿不出能让所有人信服的理由出来,任她巧舌如簧,也不管她许诺给他多少利益,他都不会手软的。 “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有那么难理解吗?”凤惊华目光清凝,“姬莲爱秋夜弦,还想当皇后,不能容我这个最大的情敌。凤含玉爱秋夜弦,她只有出卖我,才能得到秋夜弦的信任与欢心。秋夜弦只有杀掉我,才能得到姬家的全力支持,才能不必对已经破相且脾气顽固的我负责。” 连横:“……” 夫妻反目,手足相残,姐妹相杀,这样的戏码在皇宫里是家常便饭,但这种事情发生在凤惊华身上,怎么就觉得特别不可信?特别悲剧呢? 凤惊华笑:“怎么,你觉得我这样的女人可以与姬莲、凤含玉三女共侍一夫,不会相杀?” 不可能!连横皱眉,没有思考就觉得不可能。 就算不了解凤惊华这个女人,只要看她的面相与气度,就觉得她不可能跟好友、亲妹妹一起嫁给同一个男人。 凤惊华道:“至于我为什么跟秋夜弦成为敌人,我早就以花夫人的身份告诉过你,我还服用着你的毒药。我相信你知道我所言不假。” 说到她以“服毒”取信于自己的事情,连横就放心了许多。 确实,她还是“花夫人”的时候,所透露的许多秘密、采取的许多行动,绝对都是为了击溃秋夜弦,无需怀疑。 不过,他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她。 “凤惊华,”他微微的笑,目光凶狠得很,“就算我相信你的话,你以为你就可以没事吗?” 凤惊华深吸一口气:“你开出你的条件。” 连横笑:“我要揍你。” 凤惊华愣了一下后,无奈:“成交。” 话音刚落,连横的一记重拳,已经狠狠地打进她的腹部里。 凤惊华看到了天上落下一块巨石,重重砸进一块小池塘,溅得整个池塘的水都飞出去的情景——连横的这记重拳,就具有这样的力量。 她瞬间被击得飞出去,落在地上,动弹不得,嘴角流出血来。 “夫人——”一名暗探想上去阻止,但被同伴出手阻止。 这顿揍再狠,夫人也必须忍着。如果她忍不了,街道两边的弓箭手两样也会忍不了。 连横走上前去,将无法还手的凤惊华揪起来,一记又一记的重拳,击在她的脸上、身上。 换了普通女子,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能对一个美丽的非弱女子下得了这样的重手,连横也真的够狠,哪怕是一刀杀了她,都会仁慈许多。 终于,凤惊华被揍得快要散架的时候,连横终于收手,蹲在她身边,微笑:“合作愉快。” 然后他站起来,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他一走,那些埋伏在街道两边的弓箭手也迅速消失。 一名女暗探上前,探了探紧闭双眼、鼻青脸肿、一动不动的凤惊华的脉搏:“还活着。” 被揍得那么狠,她居然还能撑住,果然是铁打的。 !! 231 你们休想在一起 “连横竟然下手这么狠。”阴九杀拿棉花团沾了药膏,轻拭凤惊华那张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庞。 第一次,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怒色和狠色。 凤惊华已经处理了身上的伤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嘴巴动一下都痛得她五官变形。 但她还是微微张唇,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至少我没死,也没残。” 阴九杀道:“换了普通女人,会死。” 凤惊华的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两条缝:“可我不是普通女人。” 阴九杀沉默。 待将她那张好不容易才卸妆干净的脸庞涂抹遍膏药后,他才道:“即使你到时可能走不了,但我还是希望婚礼按时举办。” 凤惊华很想笑,但脸部没办法运动:“嗯。” 她明白阴九杀的想法。 她早一日跟他成亲,就能早一日得到“狩王妃”这个身份的保护,否则,现在这种关系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的外伤虽然严重,但只要擦几天药就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在于内伤。 她断了两根肋骨,外加内脏受伤和出血,必定要好好养上一阵了。 而几天以后就是她和阴九杀的婚事。 阴九杀伸手,掠开她被汗水沾在额边的头发:“好好睡吧。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你。” 凤惊华确实很累了。她想跟阴九杀说两句缓解气氛的俏皮话,但实在没有力气了,便眨了眨眼,表示谢意以后,闭上眼睛,逼自己在疼痛中入睡。 阴九杀待她睡着以后,才将薄被拉上,而后吹熄蜡烛,走出去。 然后,他站在屋檐下,看着星光黯淡的夜空,久久不动。 凤惊华被揍得脸庞都变形了的事情,自然被阴九杀当成秘密封锁,但秋夜弦还是在次日早上用膳时就收到了报告。 “她真的被打得这么惨?”秋夜弦听后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声里有种报复的快感。 “真是活该!简直就是报应啊!”他边笑边带点狰狞之色道,“朕让你当皇后,朕让你生孩子,朕让你的儿子当太子,你还敢拒绝朕!如此违逆神意,岂会有好下场!打得好,打得好啊!” 他笑够以后,问探子:“知道是谁打的吗?” 让他知道是谁将凤惊华打在这样,他一定重重的赏赐其人。 探子道:“完全查不出来。她和狩王身边的人都闭口不谈。只是,她虽然被打伤,但与她一同出行的护卫却没有受点半点伤害。此事颇为古怪。” 秋夜弦陷入沉思。 凤惊华本身就武艺不错,作战经验丰富,绝不是那么容易被袭击和受重伤的,而且又是光天化日,身侧有护卫,到底是什么人有胆量、有能力将她打成这样? 若是能把她打成这样,应该也能杀了她吧?只是痛打一顿而不杀她,看来是普通的报复行径。 他想不出来谁会干这样的事情,也知道亲自去问也问不出来的,便不想了,又笑:“哼,一定是你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得罪了很多人,招来别人的报复与暗算吧?活该!真是活该!” 真想看看凤惊华那张据说被打成了猪头的脸! 自从傍了阴九杀,她就常常端着那样一张稍微有点美丽的脸庞出去,结果就这么快招来麻烦,痛快!真是痛快啊! 他正笑着呢,就有敬事房的太监进来问:“皇上,是否给玉妃娘娘备汤?” 所谓的“汤”,名为皇上赏赐的补药,实则是避孕的汤药,如果皇上跟某个女人睡过之后不想让这个女人怀孕,就会让人准备“补药”给其喝下。 当然,皇上身边的太监都是很会察言观色的,正常情况下,如果皇上宠幸的女人不是皇上喜欢的类型且身份、地位极其低下,不用皇上说,他们也会对其采取避孕措施。 玉妃刚刚入宫,昨夜……昨天才第一次侍寝,皇上又办得太急,还没有交待过要不要留种。 秋夜弦想了一想:“不用备。” 说完又补了一句:“以后都不用备。” 说完之后,他的眼里闪过阴狠之色,暗暗道:凤惊华,我一定要让你为了践踏神的尊严而后悔!你不是不在乎凤含玉成为我的玩物吗?好,我就让她怀孕,让她生很多孩子,到时,你们凤家有这么多血脉在我手里,就算你狠得下心来反对我,你父亲又狠得下心不维护外孙的利益吗? 之前,他封凤含玉为妃,昨天又当众与凤含玉亲热,本意都是出于对凤惊华的报复,但发现凤惊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简直要气疯了! 于是,昨天晚上,他又在凤含玉的身上狠狠的发泄了自己的怒气,结果早上醒来,还是觉得不痛快,直到刚才听说凤惊华被打成猪头,又想到他可以利用凤含玉牵制凤翔空后,心情才好了一些。 果然,还是朕的手段最高明!他这么想着,心里得意非凡。 这种得意的心情,持续了几天,直到他又收到消息说阴九杀与凤惊华还是要如期成亲。 如期成亲?那不就是两天以后吗? 他眼睛微眯:“不是说凤惊华伤重到不能起床吗?” 探子赶紧道:“凤惊华目前仍在养伤,行动不便,但能勉强行走。听狩王的意思,就算凤惊华真的站不起来,他也不会将婚期推迟!” 竟然这么急?阴九杀竟然这么急着要跟凤惊华成亲,将她占为己有?与她洞房花烛?甚至连她伤得走不动了都要办? 一时间,秋夜弦怒不可遏。 他猛然站起来,长臂一挥,将桌面上的盘碗碟筷扫落了一地。 “皇上息怒——”众人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发怒,却都跪下来,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秋夜弦又重重的拍桌子,眼里喷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怒火来。 那两个人是来真的?他们就那么恩爱?尚未成亲就住在一起了还不够,连受了重伤都要爬着去成亲? 阴九杀,凤惊华,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如意!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相守! 他想着想着,唇边突然就泛起美丽而残酷的笑意,转身就走:“备轿,朕要去御书房。” 这一天,他没有上朝,一直呆在御书房里,看似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实则都在思索着如何弄死阴九杀,让凤惊华美梦成空,终生守寡。 然而,他从早上想到中午,从中午想到下午,不知想了多少条阴谋和毒计,却找不出快速有效的办法。 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他急着在阴九杀与凤惊华成亲之前实施,区区两天时间,好点的办法都来不及实施。 怎么办?他要不要干脆将凤惊华那个住在庵堂里,身体不好,每日只会吃斋念佛,祈求上天开恩的母亲给杀了,逼凤惊华守丧,无法成亲? 那一招绝对能让凤惊华短期内成不了亲,但是,这么做会不会引发过激的反应,得不偿失? 他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分析此事的利与弊,久久无法决定。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就在这时,御书房外突然传来和远的声音:“鸿胪寺卿夏物生有急报,求见陛下——” 秋夜弦收回思绪,坐直身体:“宣他进来。” 夏物生匆匆走进来,行过礼后,双手递上一封急件:“皇上,锦国新任国王玉梵香率领随从九十六人,携带国礼,前往天洲晋见陛下。哪料路过万渊之山时遭受虞国伏击,伤亡惨重。玉梵香率领幸存部下逃入万渊之山,下落不明。玉梵香通过信鸽传出消息,向我国求救。谊州府衙正在调查此事,然而毫无所获,急请朝廷相助。” 秋夜弦拆开信件,信上加盖锦国女王玉梵香的私印,信中说明了玉梵香一行在万渊之山遭受虞国伏击的情况,恳请尚国派人救援。 信上仅得寥寥数行,乃是用鲜血所写,字迹潦草,显然写得极为仓促。 秋夜弦看后大怒:“区区虞国,竟敢伏击晋见我朝的藩属国国王,简直是胆大妄为,不将我大尚帝国放在眼里!罪不容诛!” 尚国是大国、强国,拥有数个藩属国,锦国就是其中之一。 锦国是一个很特别的小国。 该国位于尚国的东南方,三分之二的领土都是海岛,三分之一的领土为陆地,渔业发达,盛产水果和各种海产品,同时也是陆地各国与海外开展贸易的中转地。 最为特别的是,该国以女子为主,女性人口占了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二以上,是名符其实的“女儿国”。 该国国王历来都由女子担任,玉梵香就是该国的现任女王,两个多月前方才登基,这次是依照惯例,前往尚国国都晋见尚神帝,接受尚神帝的女王册封仪式。 虞国与尚国、锦国、费国毗邻,它和锦国一样,与尚国之间隔着赫赫有名的万渊之山。 万渊之山据说拥有万余高山,绵延数百里,雄奇险峻,神秘莫测,是锦国、虞国与尚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号称“天下第一山”,自古以来就有“易进难出”的说法。 三国在这条边境上甚至不需要布兵,就能阻止其它两国的攻打。 锦国、虞国若要进出尚国,必定要通过万渊之山,没想到,虞国居然敢在这条路上伏击锦国,这已经不仅仅是对锦国的挑衅,更是对尚国的挑衅和宣战! 虞国原本也是尚国的藩属国,却不将尚国放在眼里,秋夜弦焉能不怒? !! 232 山雨欲来 “圣上英明。”夏物生也是一脸义愤填膺,“据微臣得到的消息,虞国有意投靠费国,便恶意欺凌对我国顺从的锦国,以此讨好费国。微臣认为,此次锦国女王一行受袭,便是出于虞国的谋逆之心。” 秋夜弦道:“谊州就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夏物生道:“万渊之山实在过太广袤和凶险,玉梵香一行逃入山中,无影无踪,难以搜查。而且,追杀玉梵香一行的据说都是职业杀手,目前有一部分就潜伏在谊州,谊州知府耗尽全力,都找不出他们的下落。就算找到了,捕快和差役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才要向朝廷求助。” 秋夜弦道:“依你看,朝廷应该如何支援此事?” 夏物生道:“玉梵香极受锦国子民爱戴。这次,玉梵香携带了数件锦国国宝前来晋见皇上,却在万渊之山隶属于尚国的区域内出事,如果尚国不能平安救出玉梵香,只怕锦国会心生怨忿。” 他顿了顿:“另外,有人在锦国放出谣言,说玉梵香一行遇袭,乃是谊州官员收买江湖杀手所为,目的是为了抢夺那几件价值连城的锦国国宝,并栽赃陷害虞国。虽然锦国目前并未出现反对我国的浪潮,但此事若是拖得太久,必定引发两国之间的误会……” 秋夜弦皱眉:“说重点。” “是。”夏物生赶紧道,“臣认为,朝廷应该尽快派出有地位、有能力、经验丰富的官员,带领足够的高手,秘密前往谊州寻找玉梵香一行,并惩治和铲除那些恶贼。” 秋夜弦点头:“你认为派谁合适?” 夏物生面露为难之色:“这个,臣也是刚刚知道消息。在进宫的路上虽然想过了如此处理此事,却没有想得太深入。臣所能想到的人选,必定要地位够高,声望够高,如此才能让锦国感觉到我国对其女王的重视。” 秋夜弦陷入沉思。 锦国每年都会向朝廷进贡大量的水果和海鲜、珍珠等海产品,也算是尚国的重要藩属国,另外,尚国与费国互相对峙,虞国又有投靠费国的嫌疑,如果尚国再与锦国发生矛盾,尚国简直就是三面受敌,形势不利。 所以,对锦国女王失踪一事,确要重要才行。 地位够高、声望够高、能力卓绝、经验丰富的人选……有点难。 目光游移之间,落在书桌上的凤型砚台之上。 凤?凤惊华?阴九杀? 他的唇边缓缓泛起笑意,京城里,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吗? 当下他道:“你先退下吧,容朕好好考虑人选,明日一早定会做出决断。” 夏物生退下去了,秋夜弦心情大好,亲拟圣旨。 第二天一大早,传旨太监捧着圣旨,火速前往阴府,宣布皇上的旨意:锦国女王玉梵香携带锦国国宝,前往天洲朝圣途中,在万渊之山遭受不明歹徒袭击,下落不明。现由狩王担任钦差大臣,亲自在京中各军、各部挑选属下,于两日之内前往谊州调查此事,务必在两个月内缉拿元凶,找到和保护锦国女王一行。 阴九杀平静的接受了圣旨后,回到浮云阁,将此事告诉凤惊华。 凤惊华的脸没那么肿了,却还透着瘀青。 “秋夜弦故意的。”凤惊华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他看不得我们马上就要成亲,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你调走。而且,此事事关重大,你若是失败,必定受到严惩,就算被削去兵权,你也无法推卸责任。” 尚国与费国、锦国、虞国之间的关系,她也是知道的,如果狩王此行失败,势必损害锦国与尚国的关系,说不定还会造成锦国与费国联手的糟糕状况。 到了那时,秋夜弦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打击阴九杀。 阴九杀缓缓的道:“的确如此。而且,我无法拒绝。” 他是尚国的实权王爷,是尚国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有人挑衅国法与国威,他若是推拒的话,必定导致百姓失望,引发政敌和同僚的非议。 而且,他身为“战神”的尊严,也不允许他临阵脱逃。 凤惊华也明白这一点:“皇上派你去,说实话,也是合情合理,连我都不能骂他公报私仇。但是,我就担心他会趁这个机会,暗中派人破坏你的任务,甚至派人去杀你。” 阴九杀凝目,眼底深处闪过几缕寒光。 这确实像是秋夜弦会干的事情。 凤惊华道:“你若是死在这次行动中,秋夜弦可以说你是以身殉国。你若是行动成功,秋夜弦可以派人在最后关头暗算你,令你功劳被抢,你同样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总之,此去危机重重,秋夜弦有的是机会下手,你将防不胜防,一不小心或运气不好,就要被算计了。” 阴九杀慢慢的道:“我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他凝视凤惊华的眼睛:“我们还要成亲,我岂能让你成为笑话?” 凤惊华微微一笑:“我知道。不过,这次的亲事,我们一定是办不了了。” 形势严峻,却只有短短两天时间准备,阴九杀不可能还有时间成亲。 就算他抽出时间成亲,事情传出去,百姓会怎么看他? 名声受损不要紧,但尊严与骄傲却是绝对不可以丢的,“战前入洞房”这种事,换了凤惊华也做不出来。 阴九杀叹息一声,伸手掠了掠她颊边的秀发,缓缓道:“成亲的事,是我食言,对不住你了。” 凤惊华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若再说这样的话,就是看轻了我。” 她顿了顿:“而且,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再度相信一个男人,对一个人生情生欲吧? 总是无欲无求的阴九杀的脸上,出现了淡如薄雾一般的温柔:“你,连我都要自愧不如。” “不要跟我比。”凤惊华笑了一笑,“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阴九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然而,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有一件事情。”凤惊华忽然又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阴九杀立刻否决:“绝对不可!此行凶险,而且你又有伤,行动不便,不可鲁莽冒险。” 凤惊华道:“比此行更凶险的状况,我经历得多了,我绝对不会拖累任何人。” 阴九杀还是蹙眉:“但是……” 凤惊华盯着他的眼睛,打断他的话:“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就这八个字,令阴九杀心头一振。 他看着凤惊华的眼睛,良久才道:“我明白了。那就一起去吧。” 要潜入万渊之山。要找到玉梵香一行。要找到凶手。还要对付秋夜弦可能派来的杀手。此行异常凶险。如果他真的失手,死在那里,至少还有她相陪。 如此,才真的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凤惊华微微一笑,眉目之间尽是柔韧:“我们会好好的回来了。” 阴九杀也微微一笑:“嗯,我们会回来的。” 他们的心才刚刚开始靠近,他们的情意尚未真正开始,他们怎么能现在就被击溃? 这天,阴九前往军营,拟定带去谊州的人选,并与各部疏通,办理调人事宜。 凤惊华则让人准备行装,该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同时,姬莲也在秘谋着自己的计划。 “临风,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得干干净净,守口如瓶,绝对不可以透露半点风声。”她对男扮女装入宫的姬临风交待,“连我父亲都不要告诉,明白了吗?” 真是在助她也。 她正在天天夜夜想着如何除掉凤惊华,机会就来了。 狩王离京,独留受伤的凤惊华在家,要暗杀凤惊华,现在就是机会。 当然,她也想到了凤惊华这根倔骨头也许会跟狩王前去谊州的可能,但那也无妨,姬临风同样可以暗中跟过去,在那种环境中,下手也许更容易。 不得不说,她没白跟凤惊华当朋友这么长时间,对凤惊华还是相当了解。 姬临风沉声道:“娘娘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让娘娘失望。” 他要帮助娘娘得宠,帮助娘娘铲除敌人,同时借以锻炼自己。 前段时间开始,他就暗中收买、培养死士,以此培植自己的势力,暗中为自己谋利。 他都算好了,这次狩王会带很多精英前去谊州,这些精英中必定会有一部分折损,到时会空出部分官位,他帮娘娘办好了此事,姬家到时为他捞个好官职,有什么难的? 所以,他此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连姬莲都在准备了,秋夜弦又岂会没有准备? 他暗中召来黑无量,将刺杀阴九杀或破坏阴九杀行动的任务交待了下去。 黑无量认真听完以后,问:“如果凤惊华跟着去,那要不要连凤惊华也杀了?” 秋夜弦张口就想说“她受伤了,怎么可能会去”,但随即闭上嘴巴,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 怎么不可能?受点皮肉之苦,遇到一些危险,她就会怕了?就会退缩?就会做不成事?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软弱的女人!为了她所爱的人,她从不退缩,从不放弃! 如果她在乎阴九杀,她一定会去的! 秋夜弦想到,又是一阵狂怒和气闷,险些喷出血来。 但很快,他平静下来,淡淡道:“可以教训她,但不要杀她。” 她死了,岂不便宜她了?他要她活着,活着失去,活着孤独,活着受苦,活着后悔! !! 233 与女巫同行 收到圣旨的第二天,阴九杀亲自挑选的第一批精英就乔装打扮,秘密且全速赶去谊州。 收到圣旨的第三天,他带着亲自挑选的第二批精英赶去谊州。 这些名单的选择与确定,很有讲究。 他此去谊州,若是一切顺利,最快也要一个多月,慢则三四个月都有可能,而且他必定要带大量的亲信随往,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在禁军和朝廷中的势力出现了空隙! 尤其在禁军之中,又暗中开展了一场新的博弈。伍燃将代理阴九杀的职务,趁机打压阴九杀的势力,提拔自己的亲信,而阴九杀若是留太多的亲信在军中,在谊州便没有足够的亲信可以使用,但他若是将亲信带走的太多,也许会失去对禁军的掌控。 所以,阴九杀也采取了一条很狠的措施:将伍燃最得力的多名心腹带走! 当然,这些人此去谊州不可能认真办事,说不定还会暗中反咬一口,但是,没有这些人在京中帮伍燃夺权,伍燃的威胁将大为降低,而且在这么危险的任务中,谁“因公殉职”都是正常。 在这些人有机会暗算阴九杀的时候,阴九杀何尝又不是有机会暗算他们? 伍燃对阴九杀的反制恨得牙痒痒。他找出各种理由,竭力想留下这些心腹,然而在阴九杀一句“我等当以大局为重!本王想解决此事,这些人必不可少,你若有不满,请向皇上奏明”的回应下,他只能咬牙忍了。 同时,阴九杀并没有带走位居要职的亲信,有这些人在,伍燃休想掌控禁军。 就在这样的博弈中,全是狩王亲信的第一批精英先去了谊州,暗中开展先头调查,而狩王则带着混夹了伍燃亲信的第二批人员,以正常速度赶往谊州。 他这么安排,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太显眼,他若是去得太快了,可能会打草惊蛇,因此,把握好时间上的节点很重要。 另外,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受伤的凤惊华争取时间,同时迷惑那些盯着他和凤惊华的对手。 凤惊华现在的伤势,骑马赶路太勉强,无论如何也需要多几天时间养伤,他以正常速度出发,不至于让他与凤惊华汇合的时间拖得太久。 他与凤惊华都相信,如若两人联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先行一步的他要等她追上来。 凤惊华决定也去谊州的事情属于机密,除了狩王,没有人能确定。 凤惊华在阴九杀离开以后,就只是安静的在浮云阁里养伤,没有踏出浮云阁一步。 直到狩王离开三天后,她才在丫环的搀扶下,坐上轿子,前去祝府见祝芒。 没有必要的理由,祝家绝不接待外人,但她和祝芒即将要成为“狩王妃”,关系自然不一样,她以事关狩王和婚事为由见祝芒,祝家无法拒绝。 就这样,凤惊华再度走进祝家,在那个古怪的石屋里见到了祝芒。 凤惊华不爱废话,祝芒对所谓的规矩礼仪什么的没兴趣,于是,凤惊华打过招呼以后,开门见山:“祝小姐,狩王此去万渊之山寻找锦国女王一行,十分的凶险。而至今为止,没有人能描绘出万渊之山的完整地图,我听说你曾经在万渊之山居住多年,对此山比较熟悉,我想请你与我一起去万渊之山,协助狩王找人。” 想在万渊之山里找到几个人或几十个人,到底有多难?就算不是大海捞针,也是池塘捞针了。 而且,若是不幸在山中迷路,说不定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凤惊华对进山找人的问题深感忧虑。虽然当地一定也有不少向导,但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想到祝冥曾经透露的消息,说祝芒曾在山中深处住了十年,还能保持平安、健康,一定比绝大多数人更熟悉此山,她绝对是绝佳的向导人选。 咚!祝芒嘴里的玫瑰饼掉到桌面上。 她的眼睛圆得跟两张大饼似的,透出不可思议的光泽来。 “让我去万渊之山?你疯了?”她指指自己的鼻子,震惊不已,而后拼命摇头,“我死都不要去那个鬼地方!你若非要我去,就抬着我的尸体去吧!” 现在,她只要想到那个没有任何意思的地方,还有那种跟动物一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活动范围就那么点大的森林生活,就觉得以前白活了。 她好不容易过上了“人”的生活,才不去动物才呆的地方。 凤惊华努力说服她:“你放心,一路上自然会有佣人好吃好喝的侍候你,绝对不会让你吃苦,更不会让你出事……” “停!”胸无大志、只要吃好住好就什么都行的祝芒,第一次显示出了强硬的姿态,目光如宁死不屈的野狼似的,“我讨厌那个地方!讨厌得要命!我绝对不会去的!你莫要浪费时间!” 凤惊华只得抬出上面的人:“你若不答应,为了王爷,我只能请国师出面请你去了。” 没想到,从来不会忤逆家里的祝芒还是异常强硬的道:“谁出面我都不去!大不了一死。” 死就死呗。只要她在死之前拼命吃,吃得心满意足了,她就死而无憾了。 反正她从小也看多了死亡。觉得死亡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被她吃下的美食一样,没了就没了,没啥可怕了。 凤惊华:“……” 半晌,她最后又狠狠的诱惑了一次:“谊州那边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各种水果和小吃等等,天洲都没有的。你若是跟去,保证吃得每天都很幸福。” 祝芒的眼睛亮了一亮,似乎有点动摇了,但随即她又板起脸,强硬的道:“诱惑我也用!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地方比京城更好,我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要杀要剐随你,反正我就是不去。” 凤惊华盯着她看了半晌,知道她是不会改变心意了,轻叹一声,站起来:“既是如此,我告辞了。” 走出石屋后,她慢吞吞的走着,不甘心的张望。 据说在万渊之山里连定位和辨别方向都很难,她是不是能请祝家的人去帮帮忙呢? 比如让她们通过占卜之类的来确定方向、位置、出路什么的? 不过,祝家是秋夜弦的亲信派系,他们肯帮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没有注意到,有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一直盯着她。 离开祝府后,凤惊华坐在轿子里,为刚才的事情叹气。 就在这时,轿子忽然停下来,护卫叫道:“撞到人了,快看他怎么样了。” 凤惊华掀开帘子:“怎么了。” 护卫答道:“有个人突然冲出来,撞到了马上。” 凤惊华道:“如果他受伤了就送去医馆,没受伤的话就给点钱。” “凤惊华,是我。”那个受伤的男子却利落的爬起来,冲她挥手,“我有事找你。” 凤惊华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但天色微暗的缘故,她看不清楚:“哪位?” 那个男子突然绕过护卫,冲到轿子前面,低声道:“我是祝——慈。” 凤惊华一惊,赶紧对抓住祝慈的护卫道:“是朋友,莫要动手。” 护卫犹豫了一下,放开祝慈。 祝慈低声道:“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我可以进轿子里和你说话吗?” 凤惊华想了一想:“进来吧。” 祝慈立刻手脚并用的爬进轿子里,笑道:“你去不去谊州?去的话带我去吧。” 凤惊华瞅她:“我受伤很重,不去。” 她还想靠装病迷惑秋夜弦呢,怎么能告诉别人她即将出发去谊州。 祝慈挽着她的手臂,纠缠她:“去嘛去嘛。万渊之山很好玩的。虽然你去那里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但有我在,我会帮你指点迷津,不会让你出事的。” 狩王要去万渊之山寻找锦国女王一行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她知道这事并不奇怪。 凤惊华道:“你为什么想去万渊之山?” 是祝家想将她引去谊州,在那边对她下手吗? 祝慈道:“听说万渊之山里有很多珍稀的药材,还有古时高人留下来的占卜神物,我想去那里寻找。” 凤惊华道:“那你为何不自己去?” 祝慈叹气:“万渊之山太大太危险,我不敢一个人去啊。我给我自己算过了,我一个人去的话,大概会有去无回。但跟你和狩王这样的人一起去,活下来的机率应该会比较大。” 凤惊华道:“就算你跟我去,说不定会更危险。因为,想杀我和狩王的人可能会不少。” 祝慈道:“我知道,不过,还是比我一个人去要好。再说了,你们应该会进万渊之山吧,万一在山里迷路什么的,说不定我的占卜会派上用场。” 凤惊华有点心动了,世人都说祝慈是祝家的失败品,但依她跟祝慈接触过的印象,祝慈未必就真的如此。 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家里会让你去吗?狩王这次去谊州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也不能让外人知晓,你去,恐怕不方便吧。” 祝慈不以为意:“我家里不管我的。我要找个理由出远门,简单得很。放心吧,我会保密的,不会把你们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且,我对你们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想进万渊之山找我想要的东西。” 凤惊华沉思半晌手,微微一笑:“那好吧。” 于是,她将两人出发时碰头的时间、地点告诉了祝慈。 祝慈听后很高兴,拍拍她的背:“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凤惊华有点无语,她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她就把自己当朋友了? 祝慈而后神秘的道:“我是刚才在家里看到你,悄悄跟出来的,然后又悄悄为你算了一卦,发现西北方向不吉利,劝你改变方向,换条路线回去吧。” 然后她就让轿子停下来,悄悄的离开了。 凤惊华想了一想,嘱咐轿夫:“换个方向,绕远路回去。” 她不知道,她回到家之后,带了一大批死士在原本她走的那条路上埋伏的姬临风气得吐血,整夜都在骂她:“凤惊华那贱人居然临时换了条路回去?吃饱了撑的?害本公子白忙一天,真不是人!” !! 234 逃出笼子的狼 归灵山,司马宅。 秋骨寒拉着夏梨梨的手:“梨梨,今天天气好冷,我爷爷出门拜访朋友,我娘亲去庙里还愿,家里就我一个人怪闷的,你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夏梨梨瞅他:“咦,我以前想留宿,你都不答应,怎么这回这么热情?” 秋骨寒道:“因为天气转冷,家里担心我的身体,这阵子都不让我出门,我很久没去城里了嘛,想听你跟我多说说城里的事情。” 上次他跟阴九杀救出凤惊华后,很快就被那两个人强行送回归灵山,并让阴影和阴风看紧他,严禁他擅自出门和下山。 而后,他几乎没有那两个人的消息,阴影和阴风又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根本没有机会溜出门。 好在夏梨梨又跑来找他玩,他从夏梨梨嘴里听说了阴九杀和凤惊华准备成亲、却临时被秋夜弦的一道旨意打断的事情,心知秋夜弦又要玩什么阴谋了,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夏梨梨笑得脸上花开朵朵:“你喜欢听吖?那咱们今天晚上一起睡吧,我给你说个够。” 她是独生女,长期没有什么朋友,很向往好姐妹挤同一张床、说私房话到很晚的友情。 秋骨寒微微一笑:“我倒是想,但我还在养病,跟我睡不吉利,而且我晚上经常咳嗽,你跟我睡一定不舒服的。咱们可以聊得晚一些,然后你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比较好。” 夏梨梨噘了噘嘴:“唉,好吧好吧,我听你的。” 她只要想到司马蓉生病、可能还活不到二十岁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心生怜爱,舍不得跟她作对。 而后,两个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说话聊天,好不快活。 晚上,用过晚饭之后,秋骨寒拉着夏梨梨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拿出一壶酒,笑道:“这是我家自酿的果酒,用的是山里的泉水和野果子,埋了整整三年才挖出来的,不仅味道极好,而且养颜补身,连我都能喝呢。今天晚上,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猜拳,不醉不眠哦。” 夏梨梨拍手:“好哦好哦,谁先喝醉,谁就输了,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任何一个要求。” 秋骨寒浅浅吟吟,拿过两只杯子,斟满:“一言为定。” 于是,两个人就在房间里猜起拳来,猜输的就喝一口果酒,一来二去,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秋骨寒身体不好,不胜酒力,才喝了两三杯就咳嗽不断,表情也显得极为不适。 夏梨梨看在眼里,有些担心:“要不然咱们别喝了吧?” 秋骨寒却固执起来:“不要!说好要拼到有人喝醉了为止,我还没醉呢,才没有输!” 夏梨梨道:“可是你的身体撑得住嘛?” 秋骨寒瞪她:“怎么撑不住?你可不要小看我哦!要不然你主动认输,欠我一个要求?” 夏梨梨的好胜心也被激起来了,当下捋起袖子:“我才不会认输!拼就拼,看谁先倒下来!” 两人又接着喝。 才喝了几口,秋骨寒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夏梨梨看到他这样,终究于心不忍,但又不想拂了他的面子,想了想,便在猜拳中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多喝一些,让蓉蓉少喝一些。 秋骨寒看到她的举动,微微一笑,其实,他就是故意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让夏梨梨因为心生不忍而多喝一些。 他的目的就是要灌醉夏梨梨。 如他所料,没过多久,猜拳输得很惨的夏梨梨开始出现了醉意,但她还是不认输,又坚持比。 又过了一刻多钟后,夏梨梨终于醉了,整个人趴在桌面上,软绵绵的不动了。 “梨梨,你怎么了?你还醒着吗?”秋骨寒走到夏梨梨的身边,一声又一声地叫她。 夏梨梨一身酒气,双颊醉红,睡得十分香甜的样子。 秋骨寒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她还是没有反应。 秋骨寒终于放心了,将夏梨梨抱起来,放在床上。 他不知道,夏梨梨并没有醉得那么厉害,她是不想他喝太多酒,才故意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这会儿她被秋骨寒抱起来,心里十分惊异,暗想:蓉蓉不是身体很弱吗,怎么有力气抱得起她?而且抱得很轻松的样子? 在她的惊讶中,她被放在了床上,而后,蓉蓉开始脱她的衣服。 蓉蓉在干什么?在帮她脱衣服,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吗?她的心脏“怦怦”狂跳。 虽然两个人都是女子,还是好友,但她还是被蓉蓉的举动弄得心猿意马,全身都燥热起来,心里深处涌起一种既陌生,又神秘,还让人沉醉和向往的情绪来。 秋骨寒脱下夏梨梨的外衣和鞋袜后,让她躺好,给她盖上被子,而后自己站在镜子前,开始脱衣服。 他没发现,夏梨梨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两条缝,带着六七分醉意,目光朦胧的看着他。 他将外衣和上衣全脱掉了,换上劲装。 夏梨梨震惊得眼睛微微睁大,不断眨眼:蓉蓉的身体……怎么没有胸?而且、而且还这么结实?而且身上还有明显的伤疤? 这分明就是男子的身体! 虽然她是不太清醒,但房间就那么点大,她醉得再厉害,也不至于看不清那具身体。 是她醉得太厉害,出现幻觉了吧?还是她其实已经在作梦了,梦到蓉蓉其实是个男人? 她想拍自己两巴掌,但她醉得抬不起手,她想说话,却也没什么力气。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蓉蓉”换上劲装后穿上她的裙子,而后将一些东西寒进袖袋里、怀里,接着从抽屉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 再然后,“蓉蓉”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吹熄蜡烛,走出去。 这个时候,夏梨梨突然就有了一种预感,“蓉蓉”这一去也许就不会回来了,她张嘴想叫住蓉蓉,但一阵强烈的醉意和困意涌上来,她只能发出呓语般含糊的声音,没有叫住蓉蓉。 秋骨寒的心思已经放在外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被夏梨梨全都看到了。 今天下午,他跟夏梨梨玩化妆游戏,特意将自己的发型梳成夏梨梨的发型,加上刚才又换上了夏梨梨的外衣,现在的他,除非有人盯着他的脸细看,否则乍一看,肯定会以为他是夏梨梨。 外间,烛光幽暗,阴云还没有睡,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 听到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夏梨梨低着头,双手抱住身体走出去,似乎有点发冷的样子。 现在是九月下旬,天气凉了,虽然还不算冷,但山里的晚上本就比城里和白天凉得多,夏梨梨一介千金小姐,这种时候觉得冷也很正常。 阴云没觉得什么不对,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秋骨寒走进院子,往夏梨梨的房间走去。 他故意给夏梨梨准备了一间离他的房间稍微远一点点的房间,这样才好避过在院子里看守的阴风。 高手再厉害,也是需要休息的,正常情况下,阴云侧重白天盯人,阴风侧重晚上盯人,因此这个时候,阴风就隐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看着在睡觉,实则耳听六路。 听到有人走进院子,他睁开眼睛,看到夏梨梨从树下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他看到夏梨梨的身影消失后,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成功穿过院子,到达另一间屋子里的秋骨寒欣喜若狂。 他绕开那些还没有睡的丫环与家丁,迅速抵达前庭,然后无声无息的爬上墙头,跃下去,隐进黑暗中。 而后他脱掉外衣,露出一身劲装,又将头上的珠钗拿下,将头发束成男子的发式,如此,他便彻底恢复了男儿装束。 办完这一切后,他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行去。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加上对下山的道路烂熟于心,而且归灵山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悬崖、地坑之类,他除了速度有点慢,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天亮之前,他终于顺利走到山脚下。 又走了一段路后,天色泛亮,他就近寻了辆马车,往城里奔去。 阴九杀和凤惊华将他圈养起来,迟迟不让他参与他们的事情,但他却不打算当个旁观者。 他们以为他是一条小狗?不,他至少也是一匹狼。 这一次,阴九杀将去谊州办差,秋夜弦应该会趁机对阴九杀下手,那个女人岂会袖手旁观? 他赌那个女人也一定会跟着去! 所以,他也要去! 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复原,却也恢复了六七分,绝对足以自保。 现在的他,最需要的不是精心的保护和照料,而是磨炼和积累! 不管那两个人如何谋划他的未来,但是,他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且恢复健康,他一定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与人生! 那个女人想甩掉他,想将他培养成一个乖乖听话的棋子,没那么容易! 她既然救了他,就要对他负责,就要承担后果! 他不会让她甩掉他的! 凤惊华知道此去谊州危机重重,各方伺机而动,但她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人也在暗中行动。 也在这个早上,她让人冒充她在浮云阁里养伤,自己则乔装打扮,带了数名暗探离开天洲。 她在城外与同样乔装的祝慈会面后,一行人秘密前往谊州。 此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此行对她和身边人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 235 虞国的嫌疑 龙涎香,红珊瑚树,海水珍珠——这就是锦国进贡的三大国宝。 当然,这三件国宝绝非凡品。 那块龙涎香重达九百多斤,堪称天下第一香。那棵红珊瑚树高达六尺,鲜红如血,色泽华丽,乃是历经千年才能成形的极品。至于那十颗珍珠,颜色各不相同,颗颗硕大如斗,完美无瑕,世所罕见。 除此之外的贡品,虽然珍贵,却无法与这三件国宝相比。 花了二十天赶到谊州的阴九杀,看着手中的锦国贡品名单,问谊州知府祁敢当:“那十颗珍珠不提,只说那块龙涎香和那棵珊瑚树体积庞大,重量不轻,不管是玉梵香一行带着这两件礼物逃走,还是被凶手劫去,都不易带走和隐藏。你们就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祁敢当在万渊之山的地图上点了点:“王爷请看。玉殿下遇袭的位置在分别通往尚国、锦国、虞国的三岔路口处。这个路口离三国的出口都很远,劫匪不太可能带着这么大件的贡品逃走却不被发觉,而玉殿下也不可能带着这两件贡品逃进树林。下官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劫匪先将这两件贡品藏进大森林里,待风头过后再移走。但下官派人在三岔口四周三里内搜查过了,都没有任何发现。” 万渊之山延绵两百多里,宽达四五十里,尚国通往锦国、虞国的山道大概在山的中部分叉,左边的路口通往锦国,右边的路口通往虞国,每条路都很长,路上行人并不少,如果劫匪带着大件物品沿路逃走,不管走向哪个方向,都一定会被发现。 因此,就近隐藏是最好的办法。 阴九杀道:“你们是何时收到玉梵香的求救信号?” 祁敢当道:“玉殿下先是释放信号求救,而后派人回谊州城报信,下官在事发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到了消息,当即带人前去救援。短短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劫匪不可能将贡品运到任何一个出口,所以,在附近隐藏的可能性极高。” 阴九杀道:“劫匪很可能早就在劫杀地点的附近准备了可以藏宝的地方,劫走宝物以后隐藏起来。” 祁敢当点头:“山路两边的地形地势极为复杂,范围也大,要隐藏这样两件东西,容易得很。” 就算他派出成百上午的人手去搜寻,也很难搜个仔细。 阴九杀不再说话了,和手下仔细翻阅此案的卷宗。 一群人一直看到深夜,方才散去。 第二天,阴九杀并没有急着去案发现场调查,而是先上街四处转悠。 谊州城位于岭南,虽然比不上江南的城市发达,却也因为拥有众多来自锦国、虞国和海外的旅人与商人,显得十分热闹,自有一番风情。 他在街上转了几圈,不知引来多少人的注目与议论,但他却不以为意。 他还没有到谊州城,消息就已经传开了,他靠近谊州城时,就已经有大量百姓和行人前去官道上等着看他。 现在,全城估计没有多少人不认识他。 “祁大人,”他问陪同视察的祁敢当,“当地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祁敢当道:“全城都在骂虞国,认为是虞国干的。” 阴九杀道:“除此之外呢?” 祁敢当想了一想,摇头:“没别的说法了。” 阴九杀道:“既然虞国被骂成这样,为何这街上还有这么多虞国人?” 虞国与锦国相反。虞国男多女少,山多地少,是个男权至上的山国。该国盛产各种木材、草药、野味、矿产等,男人个个都擅长打猎,据说因此也盛产杀手。虞国的杀手遍布天下,极为有名。 虞国男人的日常衣物为猎装或劲装,长相普遍透着精干、灵敏的特征,对女人和弱者总是摆出轻视和高高在上的傲慢,所以,他们跟尚国人混在一起,并不难认出。 说到这个,祁敢当苦起脸:“劫杀案刚发生的那半个月,虞国人在这里可是人人喊打,特别是锦国人,恨不得跟虞国人杀个你死我活,下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平息这些打斗。同时,下官还抓了不少可疑的虞国人,但都查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只得将他们放了。” 他顿了顿:“可是,这些虞国人虽然被喊打喊骂,甚至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却还是坚持不肯离开。要不是下官加强了巡逻和戒备,这街上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阴九杀道:“他们为何不肯暂时避避?” 祁敢当道:“他们说他们与玉殿下一行被劫杀无关,问心无愧,还说离年底也不远了,他们需要做生意赚钱,不愿现在就离开此地。” 阴九杀问:“这么多人都说是虞国干的,到底又何证据?” 祁敢当愣了一下,道:“这个……最近两年,虞国与锦国的关系十分紧张,两国频起摩擦。原因有三。一是锦国与我国关系交好,而虞国与费国关系日近,我国与费国关系越是不好,锦国与虞国的关系越糟糕。二是虞国国王数次向玉殿下求亲,都被拒绝,虞国上下都骂玉殿下不知抬举。” “三是虞国与海外进行贸易,都需要通过锦国中转,虞国觉得锦国收取的通关费太高,要求锦国降低收费,锦国不肯。两国反复商谈,都无法达成一致,为此闹得也很凶。” “因为这些矛盾,虞国频繁挑衅锦国。在外头的虞国男人但凡见到锦国女子,几乎都要加以调戏和欺凌,甚至还有绑架和凌辱锦国女子的事情发生,锦国百姓真是十分痛恨虞国。所以,本次案件发生之后,虞国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此外,我们在案发现场的调查发现,劫匪的手法很像江湖杀手所为,而死在现场的劫匪尸体,其长相也接近虞国人的特征。加上最近几个月,在山道上出没的虞国人特别频繁,所以,世人都认为是虞国干的。” 阴九杀转头,盯着他:“你也这么认为吗?” 祁敢当愣了一下后,道:“下官觉得虞国的嫌疑很大,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下官觉得不能只认定虞国,须得广泛进行调查,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阴九杀听完以后,没有任何表示,继续往前散步。 祁敢当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边,完全看不出来狩王在想什么。 !! 236 血案疑点 走到街道尽头,前方传来一阵骚动,许多人在那里叫骂。 “虞国畜牲滚出去!咱们大尚国不欢迎你们!” “谁敢买他们的东西,谁就是尚国的叛徒,就是尚国的敌人!” “也是锦国的敌人!大家都不要买他们的东西,让他们活该亏死穷死!” …… 显然是有虞国人在这里做生意,遭到了尚国人和锦国人的抵制。 锦国女子多,这些女子中有很多人嫁到了谊州,人数在当地极为兴盛,她们一旦发起抵制,对虞国人的影响可想而知。 “上好的药材贱卖喽!冬虫夏草,百年灵芝,茯苓,重楼,白芨,蛇胆,要什么有什么,价格只有平时的七成,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喽——” “另有上等柚木、紫檀木、紫杉木出售,数量有限,价格便宜,售完即止,各位客官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来自虞国的商人卖力吆喝,试图在众人的抵制中杀出一条出路。 “这些货我们全要了!立刻装车……” “啊,你们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尚国人和锦国人,我们就是来采买货物的,再打我们就报官了……” 阴九杀走到前头,看到一群百姓在朝几名西域商人扔石头,砸鞋子,那几名西域商人抱着脑袋到处躲,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狩王来了,大家快住手——” “狩王”两字一出,所有人都停止了喧闹和动作,迅速往阴九杀的方向望去。 看到阴九杀的瞬间,所有人都老实了,个个垂手站好,他走过的地方,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退到一边,绝对不敢靠近他的身侧。 阴九杀走到那间铺子前,慢条斯理的拿起药材,细细打量。 都是真货,品质保证,按照目前的价格,确实算是相当便宜了,若是运到天洲去卖,价格至少可以翻两倍,难怪会有商人难挡诱惑,不惜冒大不讳想买下来。 “王爷,”那几名虞国商人虽然看不出他的心思,却是相信他的眼光和财力,一脸讨好的道,“这些都是上等的好货,开出这么低的价格可是史无前例,您就买一些回去给夫人如何?这几样药材对女子的养颜和补身可是很好的,你一定不会吃亏!” 狩王将于十月成亲的消息,随着狩王前往谊州办差,谊州也都听说了这回事,虽然狩王不可能按时赶回去成亲了,但这亲事迟早都要办的,准备一些礼物带回去,也是美事一桩。 阴九杀还是不置可否,只是一样一样的看。 几名虞国商人看他也没有反感的样子,于是又加把劲,使劲的劝他:“如果王爷肯全部买下来的话,各位还可以再低一成!不瞒您说,咱们这个月的生意不好做,就急着卖完了被回损失……” “就按七成的价格,我全要了。”阴九杀突然道,“立刻包装。” 几名虞国商人大喜过望,连声称谢后,忙不迭的进行包装。 众人:“……”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叫道:“王爷,虞国人打劫锦国女王殿下的贡品,还杀了那么多人,您为何还要买虞国畜牲的东西?” 这人的话引来众人的附和。 锦国以女子为主,一般说来,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怜香惜玉的心理,想到锦国女王一行几乎都是女子,却被劫杀大半人数,众人更是恼怒凶手们的残忍。 “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证明此案是虞国人所为。”阴九杀环视众人,淡淡道,“在查明真相之前就盲目下定论,正中真凶的下怀,还请各位切勿人云亦云。另外,就算真凶真是虞国人所为,也不代表这几位老板就是凶手。只要不是凶手,就不应该受到凌辱,还请众位遵纪守法,切勿害了自己。” 众人:“……”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道:“那王爷认为是谁干的这桩血案?” 阴九杀淡淡道:“任何人都有可能。” 众人都不吱声了。 这时,一名虞国商人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说,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造谣,栽赃陷害虞国?” 阴九杀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几名虞国商人松了一口气,微微挺胸,看向众人:“看吧,王爷也说了,有可能是真凶故意陷害虞国,你们莫要被真凶利用,欺负好人,便宜了坏人……” 众人面面相觑:“……” 阴九杀却什么都不说了,让两名随从留下来等待拿货了,继续巡街去了。 这一天,因为他跟虞国商人的这番交易,谊州城里对虞国人的抵制和排斥陡然下降了许多,城里出现了这一个月来难得的和平。 然而,事情还没过三天,就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三名跟狩王作交易的商人在离开谊州城回虞国的前夜被暗杀!连同他们的伙计在内,一共十三个人被杀掉,所有的财物全被劫走! 此案震惊了全城! 阴九杀收到消息以后立刻带人前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一间四合院。这几名商人是生意伙伴,在谊州城内有一间面积颇大的店面,需要长期住在谊州城,于是三人便合伙买下这间四合院作为住宿之处。 所有人都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样子是在熟睡中被乱刀砍死。 昨天深夜下了雨,雨声颇大,掩盖了凶徒入室行凶的声音。 四合院的大门没有被破坏,但院墙有明显的攀爬痕迹,看那些密密麻麻又杂乱、用力、反复踩踏的脚印,凶徒至少有十几人之多。 “王爷,凶手应该不懂功夫。”手下检验过后,一一分析,“院墙高度不足一丈,会功夫的人不需要反复踩踏和攀爬。墙头还有搭过梯子的痕迹,更能证明这一点。” “另外,死者多次被砍砸,伤口凌乱,深浅不一,不是职业杀手的手法。” “各个房间都被翻得非常凌乱,不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作案,而像是临时起意。” “院子里和凶杀现场都留下了凶手凌乱的脚印、手印,另有一条腰带、两只鞋子、五条蒙脸的面罩、七把凶器,以及一些散落的铜板银子,估计凶手忙着翻找和带走财物,顾不得身上的东西掉了。” “那些凶器,都是杀猪刀、菜刀、斧头等普通刀具。” “左侧的房间和伙计的房间里都有吃剩的酒菜,估计是死者昨晚饮了酒,睡得太死,毫无察觉……” …… 种种迹象和证据表明,凶手是一群乌合之众,趁着雨夜爬进四合院里,杀人劫财。 阴九杀一言不发的仔细观察过整间四合院后,道:“立刻封锁全城。今天任何人不能出城。同时重金悬赏线索和凶手。凶手应该熟悉本城和死者,才能轻易的找上门来。另外,这么多人深夜外出,身上沾血,又淋了雨,还带着财物回来,一定会被人察觉。你们细细打听,总会找到线索的。” 手下领命,分头行事。 这一天,城里都在疯传:那几名虞国商人跟狩王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极为得意,到处跟人家说他们是无辜的、老天有眼之类的话,引发了众怒!有人一时冲动,纠集在一起找上门去,杀人劫财,杀鸡儆猴! 一时间,留在城中的虞国人无不人心惶惶,锦国人和尚国人却幸灾乐祸,诅咒虞国人不得好死。 阴九杀下令全城戒严,严禁挑衅、斗殴、闹事的行径,有他镇城,倒也没有人敢公开闹事。 然而,三天又过去了,那些杀害虞国商人的“乌合之众”却不见踪影,查遍全城也没有任何线索,在这样的状态下,留在城里的虞国人也愤怒了,他们认为是官府包庇犯人,刻意打压虞国人,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有阴九杀在,不至于控制不了形势,但这种三国百姓之间的仇视与对立情绪,却在日渐滋长,若再找不到真凶,这些情绪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 就在这时敏感的时候,凤惊华一行终于抵达谊州城,与阴九杀碰头。 多日不见,两人望着对方,无语凝噎。 良久,两人才同时露出微微的、春风般的笑容。 “我来了。”凤惊华说。 “嗯。”阴九杀只是点点头,“坐吧。倒茶。你们几个留下来。” 此时呆在他身边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茶水和水果端上来。凤惊华先喝了三杯茶,然后边吃水果边问:“形势如何了?” 她看起来相当疲惫,但目光煜煜,并没有想要休息的迹象。 “说来话长。”阴九杀以平缓的语调,重点说了城里这么多天来的形势,至于玉梵香一行遇袭的案子他说得倒不多,那桩案子有详细的卷宗和即时调查报告,看报告比听他叙述要有效得多。 凤惊华静静的聆听他说完之后,目光闪动:“我觉得有人在幕后操纵和挑拨三国之间的关系。” 阴九杀唇角微微一扯:“所见略同。” 凤惊华道:“在锦国使节遭到劫杀的案子里,凶手并没有留下明显线索,然而案子刚刚发生,所有的矛头和舆论就对准了虞国,这太不正常了。玉梵香一行带的可是稀世宝物,不说有人跟她们有仇,想取她们的性命,就是觊觎这些宝物的人只怕也不少,因此,能怀疑的对象应该很多。但在这样的状态下,这里的人居然一致认定虞国是凶手,如果没有人在幕后引导舆论,才是见鬼了。” 阴九杀颌首。 !! 237 进山 凤惊华顿了顿:“至于虞国商人被杀的案子,虽然我不在现场,但听你的描述,也是疑点重重。” “行凶者就算同情玉梵香一行,但没有任何证据那几名被害者与玉梵香遇袭之事有关,他们哪来这样的深仇大恨,抢夺财物就算了,还将那么多人给杀了?他们应该知道他们犯下这样的血案,官府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若真的只是平民,哪来这样的胆量?” “而且还有你坐镇本城。在你的威名之下,以及全城都有探子出没,他们的胆子实在大得离谱。” “凶手在时机的选择上也有疑点。前段时间闹得最凶的时候,都没有发生这种针对虞国人的凶杀事件,但这几天城里的敌对情绪才缓和下来,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血案,我隐隐觉得有人不想看到各方相安无事。” “更神奇的是,凶手的行凶手法看起来很粗暴很业余,却在案发之后如石沉大海,杳无信讯。我就奇了,一群来自平民的业余凶手,怎么有本事在全城戒严的状态下藏得这么好?如果我家隔壁的老王半夜出去杀人劫财,迟早会显得端倪,但这么多人雨夜出去行凶,之前没有预兆,之后没有踪影,说没有任何预谋和逃离之策,真的说不过去。”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了,咳了几声后便不断喝茶,吃水果。 阴九杀接着说下去,看起来是说给凤惊华听,其实是说给手下听:“这很可能是高手故布疑阵,迷惑我们。凶手很可能是受人指使,依照高手的计划行凶、逃走和躲藏,或者是职业杀手冒充平民行凶,故意露出种种破绽。” “现在,最需要提防的是虞国人沉不住气,受到煽动以后也采取暴力手段进行报复,如此,形势就不好控制了。” “你们传我命令,立刻将城里有头有脸的虞国人请来,本王要与他们商讨此事。” 几名手下领命退下。 小厅里只剩下阴九杀与凤惊华两人。 阴九杀这才问:“你的伤势如何了?” 凤惊华疲惫的笑笑:“肋骨不疼了。至于内伤,只能慢慢调养,只要不是太勉强,就没有大问题。” 阴九杀微微蹙眉。 凤惊华却已经道:“还是要进山里才行吧?” 玉梵香一行逃入了万渊之山,凶手大概也还在追踪着她们,不过,万渊之山实在太大太复杂,是逃跑和隐匿的好地方,山中也有足够的飞禽走兽、野菜草药、水果和水源等,只要不出意外,要在山里活下去不会是什么难事。 怕就怕玉梵香一行会在山里迷路。毕竟锦国岛多、水多、无大山,并不擅长熟悉深山和大森林。 而且,如果凶手真的是虞国人,虞国是山国,熟识深山野林,相较之下,玉梵香一行就处于弱势。 不管难度有多大,阴九杀都必须派援手入山找人。 阴九杀道:“祁敢当之前派人入山,毫无所获,我派来的第一批人手入山搜查也有了十几天,同样没有线索。” 凤惊华道:“那只有我们出马了。” 阴九杀道:“你可能入山?” 凤惊华点点头:“明天让我休息一天,我们后天入山吧。” 阴九杀道:“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让人准备进山的事情。” 而后,凤惊华回房休息,阴九杀跟虞国人的代表商谈了很久,最后,阴九杀与虞国代表达成协议:城内的虞国人暂时分成几处群居,由官府派人保护,而虞国人绝对不可以闹事,若与他人发生冲突,均由官府出面处理。 稳定城中局势后,阴九杀、凤惊华带着祝慈、两名向导和五十多名高手正式踏进万渊之山。 阴九杀这次一共带来一百人,除了这五十多名高手,其他人都在城里探查和充当后援。 祝慈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山,兴奋得不行,脑袋转来转去:“哇,好厉害的山,无边无际的,站在这个位置连山顶都看不到。说不定山的深处真的住有神仙!小华,如果我们走到山的深处,你说会不会看到神仙踩着白云飘出来?” 小华?凤惊华一阵腻歪,腮梆子都要酸掉了。 众高手也一脸无语的看着祝慈,暗暗在心里道:王爷带这个吃素的女人进山干什么?总不会是打算在遇到猛兽时将这个女人丢出去喂熊,好让他们找到机会走远吧? “兄弟,”凤惊华这么称呼一身男装打扮的她,“请别叫我小华,我会吐的。” “哎呀哎呀,有什么关系嘛。”祝慈亲热地搂住她的肩膀,“咱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就该这么称呼,你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啦。” 凤惊华道:“我们其实也没有多熟。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当成朋友呢?” 祝慈奇怪的道:“因为你对我好啊。” 凤惊华道:“我哪里对你好了?” 祝慈道:“哎,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家里的人都看不起我,也不怎么理我,我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的。只有你不仅救了我,还与我说话聊天,一点也不嫌弃我,我当然要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凤惊华一脸黑线:“你再这么唠叨和缠人,我就要嫌弃你了。” 祝慈不以为然:“呀,我知道你是好人,嘴巴上说说而已,这种话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是好人?”凤惊华似笑非笑,“你居然认为我是好人?就你这样的眼力,我这次能指望你吗?” 祝慈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她这次带祝慈来,只字不提祝家的事情,只说祝慈名为玛吉,是罗摩人的后裔,四处流浪,靠占卜为生,颇有几分本事。 罗摩人是来自遥远西方的、以流浪和占卜为生的奇特民族,在场的高手见多识广,对“玛吉”多多少少也带点希望,结果不管是跟祝慈从京城来的,还是在谊州才见到她的,都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次看到她还跟他们进山,心里都在打鼓:她真的行吗? 祝慈听到凤惊华公然怀疑她的眼光,也不在意,笑眯眯的:“你啊,对敌人是挺狠的,对不相关人也没有什么感情,但对自己喜欢和重视的人一定好得要命。我身为你的朋友,还是很相信你的人品的。” 凤惊华:“……” 众高手:“……” 阴九杀却微微一笑:“这点,倒是说得很准。” 祝慈得意:“看吧,我的话不可信,王爷的话可信了吧?” 她边走边张望和说话,结果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桩绊倒,摔了个灰头土脸。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被绊倒了,众高手都很无语。 有人忍不住道:“玛吉姑娘,那你说,我们往哪个方向才能找到玉殿下?” 祝慈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占卜主要靠的是灵感和直觉,但我现在没有灵感。至于直觉,那是到了紧急关头才会被逼出来的,所以,现在没有建议。” 众高手:“……” 又有人道:“玛吉姑娘,你这么年轻,真的知道这里有多么危险吗?不如你就去路边的茶棚歇息,别跟着我们进山了吧。”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到时他们还得保护她,但他们实在不想被她拖累。 众高手都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嘁,你们也太看不起人了!”祝慈瞪他们,“大姐我都三十岁了,你们大多数人还没有我年纪大呢,也敢小看我。”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连凤惊华都瞪大了眼睛。 凤惊华上下打量她:“你、你有三十岁了?” 祝慈看起来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性格和举止也很年轻,完全没有三十岁的特征。 祝慈笑眯眯的:“因为我只吃素,心态又好,所以才显得年轻嘛。” 凤惊华半晌才向她翘起大拇指:“好样的!” 祝慈冲她挤挤眼:“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想帮你,所以你相信我的话,我的力量会更强大的。” 凤惊华言不由衷:“我相信你。” 这种时候的她,对祝慈抱有一点期待,但真没指望祝慈能派上大的用场。 众高手听到“玛吉”居然已经年过三十,出于长幼有别和男女有别的礼数,也不再说祝慈什么了。 众人在玉梵香遇袭的三岔路口周边检查一阵后,认为她们逃入右侧深山的机率比较大,便进入右侧深山搜索。 要在万渊之山中修建道路,当然要挑山头低矮、土壤较多的路线进行挖掘和铺路,所以,山道两边的地形、地势还算正常和平静,然而,当他们离山道越来越远时,巍峨高山和莽莽森林终于向他们展示出了狰狞和可怕的真面目。 他们进入森林约莫一个时辰后,四周全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林木。 今天明明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然而深山里却因为茂密的植物和高大的林木,导致阳光都被挡在了树顶之上,能照到地面的光线非常有限,因此,他们的四周一片幽暗,就像夜幕落下之前的光景。 地面也没有路。只有层层覆盖地面的落叶、植被、灌木丛。 谁也不知道这些落叶和植被的下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拿着长长的木棍探路,谨防毒虫野兽、猎人的陷阱和各种隐蔽的坑洞等等。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 毫无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叫起来:“这里的树干上刻有一个箭头。” 凤惊华和阴九杀走过去,看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有人用刀子划出一个箭头,箭头指向某个方向。 !! 238 走不出的困境 凤惊华道:“有可能是陷阱,也有可能是玉梵香留下的讯息。” 信还是不信?在紧要关头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一场豪赌。 阴九杀打量四周半晌后,道:“这里快暗到看不清了,所有人分散开来,先在四周仔细搜索,而后退回来,休息过夜。” 在这种大森林里摸索着前进,是很危险的事情。 众高手分散开去,没有搜索得太远,毫无所获后就回到原地,清理出一块空地,升火休息。 第二天,当森林不那么暗时,一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阵形,顺着树干的箭头标志前进。 终于,有人叫道:“这里有女子带血的布料。” 凤惊华走过去,看到树枝上挂着勾撕下来的布料,看颜色和绣工,显然是女子的衣裳。 而后他们又发现了零零星星的有不少人走过的痕迹。 如此,又走了整整一天后,他们发现了一具女子的尸体,估计已经死了两三天。 女尸的穿着不凡,有人一眼就认出:“这是锦国的装束。” 众人精神大振,觉得找到了玉梵香的线索。 又走了好一段路以后,祝慈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一颗石头上,擦着汗道:“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 众人没空搭理她。 但祝慈坐了一会儿后,突然叫起来:“哇,这是什么?这里的石头好奇怪,居然是软的,还能撕下来……” 凤惊华离她近,听到她的话,心里一动,迅速窜过去,大叫:“先别动!” 祝慈握着那颗石头,不动了。 凤惊华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石头仔细观察,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微微的变了。 这根本不是石头!虽然做得跟真正的石头一模一样,上面还有青苔,但是,手感却是柔韧的,根本不是**的石头! 她蹲下来。地面上还堆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她一颗一颗的检查和趴开,神色凝重起来,大叫:“所有人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动!这里有机关!我们很可能中了陷阱!” 这些石块下面,都隐藏着奇奇怪怪的小型机关,她已经中过黑家的几次机关了,现在已经认出这些很可能就是设置陷阱的机械。 所有高手果然都不动了,人人一脸警戒。 阴九杀也停下来,高声道:“所有人注意防守!” 而后他耳听六路,慢慢朝凤惊华的方向走去。 突然,有一名高手在打量四周时,手中的刀不小心划到什么东西,就听到“嗖嗖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众人经验丰富,心知这是暗器破空的声音,这里果然设下了圈套。 但他们早就准备,并不惊慌,一边专注的聆听暗器的破空之声,一边快速的闪避。 第一波暗箭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但有人在闪避的过程中又触发了什么机关,于是又引发一连串的陷阱。 树林里光线不明,众高手主要靠声音辨别暗器和各种攻击,然而,却有几名高手不断尖叫和惨叫,混淆了众人的听力,导致众人纷纷中招和受伤。 “啊——好痛,我的脚踩到陷阱了……” “有东西从上空落下来,大家小心……” “那棵树有问题……” …… 这些声音听起来都是善意的提醒,此时却害惨了众人,众人恼怒不已: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怎么这般办事? 此时,阴九杀猛然抽出腰间的软剑,闪电一般的冲过去,剑风嗖嗖中,已经将那几名高声嚷嚷的手下就地斩杀。 没有了喧哗,众人的耳边清静了许多,听声辨位的准确度也大为提高,然而,王爷的举动,也将众人给惊到了:王爷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阴九杀举剑,环视众人,冷冷的道:“谁再敢出声,我杀了他!” 众人都不敢出声了,全心闪避机关。 只有凤惊华和小部分高手明白:那几个人是故意发出声音,混淆视听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狩王和狩王的人在陷阱中丧命! 而这个陷阱,就是黑家暗中设置的。 ——狩王这次带进山的人中,有一部分是伍燃的亲信,这些人跟军机处勾结,密谋除掉狩王。 凤惊华此时还明白到,恐怕他们一路上发现的那些所谓的“线索”,也许全是军机处故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引到这个陷阱里。 只是,就算她和狩王怀疑这些都是圈套,也必须要去查,否则,此次行动将无法开展。 在高手们无声的闪避和破坏中,机关终于耗尽,久久没有陷阱再度被启动。 在阴九杀的指挥下,幸存的高手在四周仔细检查,确认没有潜在的陷阱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检查和处理伤口。 一共死了八个人,其中六个是伍燃的人。 凤惊华一直坐在祝慈身边,没有受到大的袭击,但祝慈彻底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 彻底傻了,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头上,连半声尖叫都没有发出来,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下来,她才如梦初醒一样,张嘴尖叫:“啊——” 叫了很久很久,众高人几乎都要崩溃了。 但阴九杀这次没有阻止她。 祝慈叫了好久以后才停下来,然后直喘粗气。 凤惊华递水壶给她,笑笑:“怎么样,后悔了吧?” 祝慈喝了半壶水,才哆嗦着道:“不后悔。但是很吓人。” 凤惊华道:“如果我们遇到敌人,正面交战,血浆横飞,场面会更加可怕。” 祝慈:“……” 半晌她才道:“如果遇到那种事,我会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凤惊华笑:“好办法。” 然后又是久久无语。 接下来,众人又走了好长一段路,休息过夜,天明继续走。 走着走着,有人停下来,对阴九杀道:“王爷,我们很可能迷路了。” 阴九杀抬头看昏暗的天空,缓缓的道:“我们的确是迷路了。” 众人皆无语。 凤惊华看向祝慈,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祝慈尴尬的笑笑:“其实,刚才休息的时候我偷偷的算过了,算不出来。” 众人:“……” 没办法,众人只得发挥所有的经验和技能,努力在黑暗的大森林里辨别方向和探路,艰难的前进。 然而,时间不断流逝,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他们非但没有发现玉梵香一行人的踪影,反而还让自己陷进泥潭里,找不到回去的路! 向导束手无策,地图也形同白纸。 以他们的体格和能力,要在森林中生存倒不是难事,然而,他们并不想在森林里生存,他们要的是找人目标,并与目标一同离开——然而现在,他们看不到希望。 他们都是意志坚韧之人,精神并没有因此而垮掉,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很可能会迷失在大森林里的心理准备。 他们不断的流向森林深处。 他们不断遇到被迷雾遮住的悬崖,不知深浅的山谷,被草丛遮盖的陡坡,隐蔽的洞穴,以及巨蟒、毒蛇、黑熊、狼群、猛虎,这一切,他们都靠着高强的功夫、丰富的经验、强悍的装备熬了过去。 最后,他们遭到了袭击——一大群黑衣蒙面人的袭击。 这群人明显是职业杀手,人人武功高强,而且似乎都不打算活着回去,杀得极狠。 阴九杀的人未必不是对手,但是,如果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必是两败俱伤,到时,他们非但找不到玉梵香一行,反而会死在山里,这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阴九杀早就预料到自己一方很有可能会在深山里遭到敌人的袭击,在斩杀了三名杀手后,他将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众高手听后会意,迅速依照事先拟定好的策略,以三人为一组,迅速往不同的方向逃去。 阴九杀、凤惊华、祝慈为一组,也往一个方向逃去。 祝慈不可能跑得过那些杀手,而凤惊华的伤势还没有全部恢复,阴九杀也不啰嗦,背起祝慈就跑。 他们跑得很快。这么复杂而危险的深山,给了他们甩掉追兵的条件。 半柱香后,他们停下来。 阴九杀放下祝慈,回头看了看:“已经甩掉了。” 祝慈双脚一落地,就大叫起来:“小华吐血了!” 阴九杀一看,脸色变了,蹲下来扶起凤惊华:“你的身体如何?” 凤惊华捂着胸口:“可能脾脏又破裂了……” 她的脾脏因为上次受到连横的拳头而破裂,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这次又打又杀又跑的,又令她再度吐血。 阴九杀抿紧了唇,从她随身携带的药包里取出内伤药和补药,给她服下。 凤惊华吃过药以后,好了一些,却再也没有力气走动了。 三人就留在原地,想办法辨别方向。 凤惊华需要及时就医,不能在森林里呆得太久,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阴九杀脸色严峻,然而,这片森林实在太过阴暗和复杂,还飘荡着迷雾,白天难见太阳的方位,晚上也看不到星星,就算他爬到大树顶上,也会被雾气遮挡视线,始终不能准确的辨明方向。 他们真的被困住了。 凤惊华开始陷入昏迷之中。 阴九杀看着这样的凤惊华,先是焦急和心疼,而后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脸色不仅恢复了从容,还露出淡淡的、甚至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 239 女巫的威力 他将手中剖好的野鸡往地面上一丢,在凤惊华身边坐下,伸手搂住凤惊华的肩膀,与她靠坐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脸上一片平和。 祝慈一直呆呆地坐在凤惊华的身边,看着凤惊华的脸色,十分的担忧。 这会儿看到王爷居然这么从容恬淡,还搂着凤惊华的肩膀打盹,很是诧异:“王爷,你现在还有心情睡觉?” 阴九杀没有睁开眼睛,淡淡道:“我为何不能有这样的心情?” 祝慈道:“小华受了严重的内伤,如果不尽快救治,会死的哦。” 阴九杀道:“我知道。可我没办法带她离开森林,也只能接受现实。” 祝慈瞪他:“你的意思是说你打算就这样等死?” 阴九杀道:“是。” “这怎么可以!”祝慈嚷嚷,“你们那么年轻,怎么能死在这里?我看你们的面相,你们虽然会九死一生,受挫无数,但绝对不是短命之相。只要你们能熬过最艰难的关头,以后必定成为龙头凤首,无比尊贵,所以,王爷你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啊!” 阴九杀道:“但我确实拿眼前的状况没有办法。” 再强大的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纵然不甘,也唯有接受。 祝慈顾不得礼数,抓住他的手臂:“王爷,你一定要振作,千万不要放弃!我绝不相信你是会放弃的人!为了小华,你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啊!”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阴九杀忽然冒出这一句。 祝慈愣住,王爷怎么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这么跟她说过。”阴九杀抚着凤惊华的发,还是闭着眼睛,声音柔和,“现在,我觉得我们能一起死在这里,很好。” 祝慈:“……” 阴九杀的面容,是前后左右的安详:“这里远离尘世,无人踏足,于我们简直就如世外桃源一般。我们长眠于此,生生世世无人打扰,好极,好极了。” 他在这个人世没有大的留恋,他对他的人生也没有大的期待,她也是如此。 未到死的时候,他们必争,但到了该死的时候,他们足可无惧且无恋的接受。 祝慈:“……” 此时应该是午后。树林里还是幽暗,还是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但视线已经是一天中最清晰的时候,该看清的,基本上都能看清。 山风习习,树林里如此凉爽,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这里是那般的安静,让人有种时光停止的错觉。 阴九杀和凤惊华皆是一脸平静,就像睡着了。 就像,陷入永久的长眠。 祝慈久久的看着他们。 “没有结束!”祝慈猛然站起来,眼里闪过坚定、灼亮的光泽,就像宣誓一样,大声道,“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里!你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说罢,她卷起两只裤脚,从两只小腿上绑着的小袋子里取出她的看家宝贝:一盒很小很小的香薰,一把千年蓍草,一把千年龟壳。 她将地面的落叶和杂草清除干净,清理出一小块空地,而后她点燃那一小盒薰香,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凝神摒气,一脸庄严,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她,一定觉得她是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脸上和身上没有半丝烟火气。 当那小小一盒薰香燃了大半以后,她终于完成终极占卜前的祈祷,睁开眼睛。 她平时很不起眼,走在路上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人会记住她,但现在,她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目光清澈透亮,表情庄严神圣,举止优雅从容。 她将千年龟壳丢进碳火里,将那把千年蓍草分成两半,十指灵巧的摆动那些蓍草,双唇翕动,在低声算着什么。 她如此专注,听不到身外的任何动静,看不到身外的任何东西。 轻轻的“啪啦”声响起来,因为受热而爆跳出来的几片龟壳落到她的脚边,而她的手边,也已经完成了蓍草的占卜。 她看着爆跳出来的龟壳的数量,以及剩余的蓍草的数量,掐指盘算。 而后,她面对一个方向,再度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在最后的薰香的气味中,灵魂脱离身体,飘向能带她离开绝境的方向,努力寻找正确的出路。 薰香燃尽。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而后长长的吐气,瘫倒在地上,一时间狂冒汗珠。 好累!她这辈子占卜过那么多次,却还是第一次这么累,感觉就像连续爬了三座大山,爬都爬不起来了,但是,她的眼里却更晶亮了,满满的全是兴奋。 因为,她成功了!在事关生死的关头,她居然成功的占了一个天大的卜!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成就感和满足感的事情了! 她用力的呼吸,待有了一点力气后爬到王爷和凤惊华的身边,一手抓住一个的手臂,用力的摇,兴奋的道:“王爷,小华,你们快醒过来,我找到出路了!我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 阴九杀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她:“祝小姐你慢慢说。” 除了凤惊华,他是唯一知道祝慈身份的人,这里没有别人,他自然也就不必叫她“玛吉”。 祝慈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声道:“我刚才占卜过了,占卜得很成功,上天向我指明了走出森林的方向,还让我看到了几处显眼的标志,我们只要按照那个方向走,顺着那几处标志走过去,一定能走出大森林。” 阴九杀道:“你能确定?” 祝慈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像死过一次一样?告诉你,我占卜得越是成功,消耗的体力和精力越大。我现在这副模样,足以证明我有多么努力!事关生死,我不会失败的!王爷,你要相信我!” 阴九杀低头看凤惊华,沉默不已。 如果他按照祝慈的指示行路却走不出去,无疑会让凤惊华的伤势雪上加霜。 “王爷,你要相信我啊!”祝慈急得跳脚,“虽然家里都说我是废柴,巫力很弱,占卜都是不准的,但事实上,只是我若要占卜成功,就会消耗太大的体力和精力,身体将会承受不住,所以下意识的排斥和拒绝不想接受的占卜,也不想随便占卜。” “这一次,我非常、非常的想救你们,想跟你们一起离开这里,不,是非要一起离开不可!我可谓被逼到了绝境,拼尽全力去算这一卦,并且大获成功,结果不会有错的!” 阴九杀还在沉默,这时,凤惊华忽然睁开眼睛,虚弱的道:“就相信她,跟她走吧。” 刚才,她在沉睡之中闻到了一种很好闻、很喜欢、也极为熟悉的香气,这种香气令她感到很舒服很愉悦,虽然身体还是带伤,精神却很好,伤口也不那么疼痛了。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信祝慈不会有错。 阴九杀微微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罢,他放开凤惊华,拿起那只野鸡,当场烤起来,烤好以后又喂凤惊华吃饱了,才背起她,对祝慈道:“我们走吧。” 刚才他嗅到了一种很美妙的香气,这种香气令他神清气爽,状态极佳,他觉得他可以一口气走很远。 祝慈也终于休息好了,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在前头探路:“嗯,我们回去吧。” 她边走边道:“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尽量不要走偏,如果看到一棵巨大的红杉木,那就证明我们走对了。” 阴九杀道:“现在林中还有影子,注意观察树影的变化,就不会走得太偏。” 两人都是经常进山的,具备相当高明的野外生存技巧,只要不是走得太远,一定距离内的方向,还是能掌握的。 终于,一棵巨大的红杉木出现在前方。 祝慈欢呼一声,也顾不得疲惫,跑过去抱住那棵红杉木,在树干上亲了两口后,指着一根横伸出去的、很嚣张的树枝道:“王爷,你要记好了,咱们只要沿着这根树枝所延伸的方向走,看到一颗巨大的人形石头,那就不会错了。” 说完之后,她顿了顿:“那颗人形石头正面所对的方向,就是正确的方向。沿着那个方向走,会遇到一条小溪,往小溪的下游走,会看到溪流分叉,一定要沿着较短的那条分叉走,走到尽头了,应该就能看到出口了。” 她怕自己会记不住所“看到”的路线,干脆全告诉了王爷。 阴九杀全记了下来,颌首:“我记住了。天气越发阴暗了,咱们就先在树下休息吧。” 三个人坐下来,升火做饭。 这一带有雾气,本来不好点火,但森林里还是存在足够的、比较干燥的木材,而且他们身上也带了火油,将火油往木材上一泼,几乎没有什么木材是不能点燃的。 山里毒虫猛兽极多,伸手不见五指,晚上不点火,简直就是在玩命,因此,一到了天黑,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升火。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了一夜以后,三个人又继续前行。 这一次,阴九杀掏出一只口哨,放进嘴里,每隔一会儿就吹一次。 哨声很响,很尖锐,传得极远。 祝慈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吹口哨?不怕引来野兽吗?” 阴九杀道:“告诉其他人我们所在的位置。” 他带人进山之前,就已经拟好了遭遇强敌袭击时的策略:只要听到他的口哨声,所有人就以三人为一组,往不同的方向逃走,以“游击战”的方式迂回歼敌,但不要逃得太远,以免彻底走散。而后,只要听到他间断的哨声,他们就往哨声传来的方向集中。 !! 240 锦国女王 祝慈“喔”了一声,问:“你就不怕敌人追来吗?” 阴九杀笑了一笑:“敌人追来,也许会杀了我们,也许会被我们杀了。” 祝慈乍舌,没说话,只在心里想:不愧是王爷,还真有自信啊!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块巨大的人形巨石。 阴九杀让凤惊华和祝慈隐在巨石后面的草丛里,自己跃到树上,吹着口哨,观察四方的动静。 如他所料,开始有几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小心翼翼的往这里前进。 最先来的,是他的亲信。 他让一名亲信代替他在树上吹口哨,自己则和其他亲信潜伏在四周,如果发现来的人是敌人,杀无赦。 他带来的人中有一部分是伍燃的心腹,对于这一点,他的亲信也心知肚明,时时都在提防着伍燃的人,所以,众人之前以三人为一组散开的时候,都是只跟自己人组队,绝不混淆界线。 因为早作防备,阴九杀的人损失极少,至于伍燃的人,因为跟军机处的人是一家,也没受到“敌人”袭击,损失也不算大。 就在持续不断的哨声中,绝大多数人都汇聚到了一起,并杀掉了数十名敌人。 血战过后,一切平静下来。 阴九杀带了五十多人进山,现在还剩下将近四十人。 他带领着四十人,依照祝慈的说明前进。 又过了一夜以后,他们终于来到一条小溪边。 众人之前也遇到过小溪,但眼前这条小溪比之前的那些“小”小溪都要宽阔和深一些,都快赶得上小河的规模了,一时间,疲惫的众人都有些欢欣起来。 阴九杀没有急着赶路,让手下就地洗漱、更衣、吃饭,直到众人精神好转以后,才沿着溪流,往溪流的下游走。 这一路走下去,除了会遇到一些前来喝水的猛兽,再也没有别的意外发生。 只是,这条溪流从他们想象中的要长。 他们不停的走,走到几乎以为又要迷路时,才看到溪流分成一左一右两条支流。 阴九杀带着所有人往左边的支流走。 因为流溪上方没有树梢蔽日的缘故,一路上的光线比树林里清明了许多,众人边走边往四周观察,看到的都是密林与山峰,还是看不到出口。 走到支流尽头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众人就地燃起篝火,烤肉养伤,一切看起来相当宁静。 然后,阴九杀安排好值夜的人员,众人就分头睡下了。 除了篝火四周二丈之内的区域,所有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黑得就像墨水的海洋,将所有人挤压在小小的一团光线里。 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阴九杀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抱起凤惊华,一手抄起短剑,大声道:“有埋伏——” 说着的时候,他已经窜进黑暗里,借黑暗隐藏身影。 在场的高手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虽然他们看起来睡得很沉,但阴九杀的声音刚响起来,他们全都睁开眼睛,闪电般的隐进黑暗里。 他们没有急着去寻找敌人,也没有急着发起攻击,他们只是静悄悄地潜伏在黑暗中,防止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暗箭和袭击。 除了木柴燃起时偶尔发出的“噼叭”声,没有半点声响,连虫鸣和风声都没有。 对手隐藏在哪里?对手是什么人? 他们刚才在明,对手在暗,他们是处于下风的一方。 这种时候,静观其变、以静制动是最好的策略。因为双方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场面就进入了持久的死寂之中。 时间,不断的流逝。 篝火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增添木柴,火势慢慢的变小了,照明范围缩小了一半。 当双方都彻底隐在黑暗中时,便是机会对等的时候。 但这时,阴九杀突然说话了:“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他的人都吃了一惊:王爷这不是在暴露自己的方位吗?王爷在想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众高手开始怀疑:王爷是不是弄错了?这里真的埋伏有什么高手吗? 阴九杀又说话了:“我乃大尚国狩王阴九杀!奉旨前来此山寻找锦国女王玉梵香!你等若是与我等无关,请勿干扰,速速离开,否则便是与我大尚国为敌,本王绝不轻饶!” 众高手又是暗惊:就算“对方”真的存在,但对方没有任何举动,王爷怎么就自报家门了? 王爷该不会是疲惫过度,糊涂了吧? 然而,黑暗的丛林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你说你是狩王,有何凭证?” 众高手吃惊不小:原来、原来真的藏有人啊!不愧是王爷,看到了他们没有看到的东西! 阴九杀道:“你想要本王如何证明?” 对方沉默半晌后,道:“你走到火光之中,来回走三圈,让我们看个清楚。” 众高手听了都怒: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指使我大尚国的狩王?这么小看我们,想死不成? 然而阴九杀却从容的从藏身之处走出来,走到篝火的照明范围里,就像夜间散步一般,背着手,围着篝火,优雅地来回走动。 他那张宛如死人一般的美丽的脸,被火光照耀得如此妖艳,任谁都不会看错这样一张脸。 阴九杀转了几圈后,停下来,朝着对方声音响起的方向道:“你们既然不是本王的敌人,要么离去,要么就请现身。” 对方道:“王爷为何认定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阴九杀道:“你们若是本王的敌人,一定早就认出本王并早就动手,现在动手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 对方又沉默了半晌,道:“你说你们要找锦国女王,你如何确定你的人中没有想杀女王的人?” 阴九杀淡淡道:“本王并不确定。” 众高手冒汗:王爷,您这么说真的好吗? 对方道:“既然你不能确定,那你找到女王后,岂不是会令女王遭受危险?” 阴九杀道:“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管存在多少奸细,本王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话音刚落,突然一枝箭就从他的背后射过来。 这一箭来得太快,太突然,众高手只是隐隐听到了声音,心知不好,却根本看不到那枝箭,但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然而,阴九杀迅速侧身、出手,紧紧地捏住了那枝箭。 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众高手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从草丛里跳出来,握剑在手,大声道:“竟敢暗算王爷!当我们是吃素的么?别以为你们躲在黑暗中,咱们就拿你们没办法!” 直到这时,这名手下才发现王爷手里的箭的箭头是圆的,看着犀利,实则不足以取人性命。 阴九杀却抬手,阻止他开口,淡淡的道:“你们观察过了,也试探过了,可以相信本王的身份了吧?” 众高手在心里道:难道对方一直都是在试探王爷?真是一点都不干脆!像个娘们似的! 对方默不作声。 众高手等半天,迟迟不见对方开腔,暗道:难道确定王爷的身份以后,他们被吓跑了?真有没用的东西! 这时,阴九杀又说话了:“玉殿下,你可以出来了吧?” 草丛里传来一片趴倒的声音,有他的人,也有不是他这边的人。 众高手暗自惊呼:玉殿下?难道是玉梵香一行?不会吧,对方真的是娘们? 黑暗中响起拍手声,一个动听的声音响起来:“不愧是狩王你,好厉害的眼力和判断力。” 紧接着,丛林里亮起十几支火把,这些火把与篝火一起,将这一圈的区域都照亮了。 火光中,一名高挑挺拔的女子,蒙着面纱,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来,优雅地往阴九杀走去。 阴九杀站在原地,没有显出任何惊喜或激动之情。 面纱女子走到他的面前,行了个曲膝礼,婉声道:“我便是锦国女王玉梵香。因为被困深山多日,也不知追兵躲在何处,才会发现王爷一行后加以观察和试探,还请王爷谅解。” 她说得客气,却不失大家风范,看身段气度,确有美人和贵族的风姿,她说她是女王,仅从外形上说,是合格了。 但阴九杀却还是道:“你说是玉殿下,又有何凭证?” 玉梵香身后的侍从们立刻面露怒气,一副“你竟敢怀疑我国女王”的表情,但玉梵香却不以为意,抬了抬手:“道,拿本王的印章来。” 立刻有一名侍女上前,双手奉上一个精美的铁匣子。 玉梵香把铁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印章,递过去:“王爷请看。” 阴九杀接过印章,那是上等青玉所制的私人印章,印章底部刻着“玉梵香”三字,印章身上刻着鲲的图案。 “鲲”虽然是传说中的神鱼,却被锦国视为图腾,其在锦国的地位,就与龙在尚国的地位一样。 不论是“玉梵香”三字,还是鲲的图案,都描刻得极有水准,绝非凡人所能仿造。 玉梵香在登基之前是公主,公主有自己的私人印章是很正常的事情。 阴九杀仔细看后,将印章还回去,而后拱了拱手:“本王见过玉殿下。” 说起来,他是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地位并不比藩属国的君主低,所以,他无需对玉梵香行大礼,甚至不需要听令于玉梵香。 玉梵香将私人印章放进匣子,递给侍女后,微笑:“我现在见到王爷,放心了许多,还请王爷将我带出万渊之山,并护我安全。” 阴九杀点头:“这是自然。” 接下来,双方人马悉数出场,将篝火燃烧旺盛以后就分成两边,各自休息去了,没有详谈。 深更半夜,实在不是深谈的时候,而且,在走出大森林之前,说得再多,也没有大的作用。 !! 241 出路还是死路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醒了,分别梳洗和做饭。 两方人手加起来有七八十人,然而却阵营分明,互不沟通,现场安静得有些诡异。 锦国一方以女子为主,加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心疲惫,警惕心重,实在没有心情和尚国援兵交流,而狩王这边的高手都是在刀尖上过活的汉子,正处于执行绝密任务的过程中,自然也不会跟一群女人闲扯。 至于狩王,更不会主动接近女人,所以,就造成了这种诡异的场面。 阴九杀从睁开眼睛开始,就像没有看到别人一般,只是细心的照顾陷入半昏迷中的凤惊华。 他去溪边端来清水,先给她喂水、喂药,而后拿毛巾为她擦拭脸庞、双手和头发,接着为她梳头和整理衣服,最后将鱼肉和野菜搅碎,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 他的态度,不像是体贴的贤夫,反倒像是照顾病夫的贤妻。 这样的狩王,跟传说中无情无欲、心如止水的描述大不相同。 众高手跟着他好几天,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吓倒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但锦国这边却是第一次看到,人人都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天啊,这个男人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狩王吗?会不会只是一个容貌、形象与传说相符的假货? 一时间,她们没有被这种场景感动到,反倒是心生不安,纷纷看向面纱女子。 玉梵香虽不露面容,目光却也是诧异的。 定了定神,她走到阴九杀的身边,蹲下来,打量凤惊华,问:“请问王爷,这位女子如何称呼?与你又是何种关系?” 阴九杀没有看她,还是在喂凤惊华吃鱼肉粥:“她是凤惊华,我未过门的妻子。” “凤惊华?”玉梵香惊呼一声,两颗美丽的眼睛居然闪闪发光,“她就是你们大尚国最有名的女战士凤惊华啊?我今天能见到她,真是太幸运了!哎,可惜她伤势严重,要不然我一定让她给我签个名……” 锦国以女子为主,男人都要听女人的,这样的国情引发了周边各国男人的鄙视和恼怒,因此,经常有男人嘲讽和欺负锦国,锦国为了自卫,便选拔体质好、性格坚强的女子加以训练,组建女子军队。 这些“女战士”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任务,深得锦国上下的尊敬与信任。 可以说,在锦国,最有地位的女子绝对不是什么名媛贵妇、千金小姐,而是强大的女战士,因此,玉梵香才会对“凤惊华”的反应比对“狩王”的反应还大。 她兴奋过度,絮絮叨叨的表达她对“女战士”的崇敬之情,一时间女王风范尽失,招来无数人的无语。 众人无不在想:锦国再小,您也是女王,做出这样的举动,真的好吗? “咳,咳咳——”终于,锦国一行中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咳了几声,提醒女王注意形象。 玉梵香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发现一大票人在用无语的目光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拿手背抵在唇上,尴尬的咳了两声,恢复优雅高贵的姿态:“呵呵,王爷不要介意,我只是久闻凤女大名,敬仰不已,初次见面,稍微表达一下敬意而已。” 阴九杀淡淡道:“我不介意。只是她现在伤重,无事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玉梵香立刻道:“王爷放心,我就过来打个招呼,不会打扰她的,请您继续。” 而后她悠悠然逛回自己的阵营去了。 虽然她刚才的表现有点丢锦国人的脸,但是见到超级有名的女战士,以及一个对女人这么体贴的狩王,众锦国使者还是很满足的,因为这样的收获,锦国一行的气氛居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休息好后,阴九杀推敲着祝慈给予的指示,攀上一侧的峭壁,登高远眺。 众人都看出他在做什么了,无不汇集在峭壁之下,仰头看他,眼里充满了期待。 尤其是祝慈,心中极为忐忑,很担心她的占卜到了最后关头会出差错,害了众人。 半刻之后,阴九杀低头,微微一笑。 那一刻,众人都觉得他全身闪闪发光,宛如救世主一般,几乎忍不住要欢呼起来。 看王爷的表情,应该是看到出路了!因为深林里经常日夜难辨,他们都无法确认在深林里迷失了多久,但他们知道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长得他们都厌烦了。 阴九杀从峭壁上下来,背起凤惊华,淡淡道:“跟本王过来。” 他在高处看到了炊烟,那是山道边用以歇脚的店铺所升起的烟火,往那个方向走不会错的,而且这一带的丛林已经没那么危险和复杂,光线犀亮,视野开阔不少,显然已经靠近了山道一侧。 这一路走过去,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埋伏,然而,这绝对不代表他们已经脱险。 在他们察觉不到的暗处,有数只眼睛一直在轮流盯着他们,不断将他们的举动传到外边。 山道一间客栈的后院里,黑无量收到秘探传来的消息后,真是大吃了一惊。 阴九杀居然走到了离山道只有十里的地方?而且还在往正确的方向走?按照这样的进度,明天上午就能走到山道。 更令他震惊的是,阴九杀真的找到玉梵香一行?这得撞多大的运,才能做到? 事实上,皇上派他秘密带人前来谊州时,任务有二:一是伺机除掉阴九杀,二是想办法找到玉梵香。万渊之山实在太过宽广和凶险,皇上根本没指望阴九杀会真的找到玉梵香。 在阴九杀进山之前,他就早派人先进山设下多处暗哨,并利用他的机关术定位,保证他的人不会在大森林里迷失方向和失去联系,当然,他能控制的范围有限,太深的地方,他也是无法认路的。 同时,他在玉梵香遇袭的附近留下“线索”,将阴九杀引进他的陷阱,只是,阴九杀虽然进了他的陷阱,却还是轻易逃脱了。 而后,阴九杀进入了大森林的深处,连他的人都无法跟踪和辨路,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因此而彻底迷路,失去了踪影。 没有办法,他只好将他的人撤回来,让他们在出口附近潜伏,等待阴九杀归来——当时,他认定阴九杀一定会迷失在森林深处,永远都走不回来,他安排这些人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然而,阴九杀又一次创造了奇迹,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锦国女王一行! 这一刻,黑无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为什么阴九杀就这么难杀?那个叫凤惊华的女人也是。明明看着就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掉的样子,却总是死到临头又逃出生天,真是见鬼了! 在他思虑万千的时候,手下问:“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黑无量集中精神,冷笑:“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在他们的前方设置机关和陷阱,务必将他们斩杀在出口之处!” 出口在前,阴九杀等人一定会大喜过望,放松警惕,如此,便容易踏进陷阱。 皇上交待过,杀阴九杀是最重要的事情,哪怕是找不到锦国女王或牺牲锦国女王,也一定要想办法除掉阴九杀,所以,他没有任何顾虑! 手下领命,立刻去召集人手。 黑无量也没有注意到,在茂密的草丛里,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的手下离开以后,黑无量捧了一杯黄莲茶,走出后院,坐在大树下,悠然的欣赏山景。 他喜欢吃苦的东西。良药苦口,越苦的东西越有益,有利于保持身体灵敏和头脑清醒,不会让自己犯下错误。 他现在在执行重要任务,更需要时时保持清醒。 正享受呢,忽然耳边就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他耳朵动了动,站起来,走到那片草丛里,看到几只松鼠正在那里抢松果,不禁笑了一笑,觉得自己太敏感了。 一阵山风吹来,草木飘摇,刷刷如下雨。 他转过身,准备进屋,然而眼前一花,一道银光向他刺来,他暗叫一声“不好”,却已来不及走开。 他看不清那道银光是什么东西,但也不用知道,仅凭经验和直觉,他就知道那是一把剑,锋利的宝剑,正在向他的颈间刺来,而且刺得很准。 他的身上穿有软甲,能抵挡普通的刀枪,但他的颈间可没有防护,挨了这一剑,他必死无疑。 而且他虽然是机关高手,却不是武林高手,靠功夫是挡不住这一剑的,但现在启动他身上的攻击机关,速度却来不及了! 这一瞬间,他冷汗淋漓,面如死灰,呆呆的看着自己就要被斩杀在剑下。 突然,“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射过来,听声音是要射到刺客身上。 刺客也听到了这道声音,猛然收手,往旁边一斜,闪过了那道暗器。 一条黑身人影从树丛里冲出来,抬着手,不断启动机关,手臂里射出一道道银针,朝刺客射去。 刺客见有人来救黑无量,知道这次行动不会成功了,便朝丛树深处窜去。 逃窜之中,他脸上的面罩被荆棘挂住,他随手将面罩扯下来,转身往另一端奔去。 此时的黑无量已经举起了机关匣子,准备发射暗器,然而,刺客的突然转向,将其大半个面容暴露在他面前,他看到刺客的面容后惊得大叫一叫,忘了按下机关。 因为他的失神,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间,刺客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 黑无量却还是呆呆地看着刺客消失的方向,嘴里喃喃不已:“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 242 终极兵器 看他失神,救了他的黑衣人趁机跑路。 但黑无量很快回过神来,盯着黑衣人的背影道:“站住——” 黑衣人非但没站住,跑得更快了,黑无量又大声道:“黑无涯,你给我站住——” 黑衣人身体一僵,站在草丛中不动了,瓮声瓮气的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黑无量冷笑,“你可是我从小教到大的,会认不出你?马上过来,把话说清楚。” 黑无涯无奈,只得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我在京中无聊,听说你前往谊州执行秘密任务,便暗中跟来,想助你一臂之力。” 黑无量盯着他:“既然这是皇上交待的秘密任务,你又从何处得知?” 黑无涯目光左右飘移:“叔叔,我自有我的办法,这个不能告诉你。” 黑家有共享和传承下去的技术情报,也有各自的技术机密和活动范围,谁都不会让任何人彻底看穿自己的底牌。 黑无量道:“你不会违反规则吧?” 黑家人没有所谓的“道理”与“伦理”观念,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实现最高的研究成果,什么都可以做,但现在,“规则”是黑家人绝对不可以逾越的界线。 黑无涯面容严肃:“绝对没有。” 黑无量又盯着他半晌后:“我就相信你这一次。你既然来了,那就帮助叔叔一个忙。” 若让阴九杀走出大森林,接下来要行刺他就更难了,他务必将阴九杀弄死在这片大森林里。 之前他派了上百人进入森林设计陷阱和追杀阴九杀,折损半数,现在有黑无涯帮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黑无涯道:“我听叔叔的安排。” 没过多久,黑无量的手下集合完毕,全部加起来还有一百五十余人。 黑无量把伤员和状态不佳的手下剔除出去,还剩下一百一十人,他看着这一百一十人,点了点头,大声道:“把东西拿出来。” 其他人走进地下室,扛出几十只长约四尺、直径约一尺的铁圆筒出来,放在桌面上。 黑无量扛起其中一只铁筒,向手下演示如何使用他苦心研制出来的终极兵器:“你们都见过本座的兵器——机关匣。现在,本座耗费了大量心血,终于成功研制出三十只改良过的圆筒型机关匣,这次伏击事关重大,本座将这三十只机关匣交给你们,你们务必完成此次任务。” 这种铁筒里安置着四种不同的杀伤性暗器,分别是火药、毒针、飞箭、倒刺钩,启动不同的开关,就能发射不同的暗器,当所有的暗器发射完毕,还可以把铁筒变成一面盾牌。 他给这种铁筒起名“机关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兵器。 机关匣的设计十分复杂和精密,加上制造难度非常高,一旦出现丝毫差错,便会功亏一篑,因此他以前都是亲自制造,才好不容易才成功制造出一只长方形的机关匣,以此作为自己的武器。 直到不久之前,他亲自训练的一批兵器制造工匠花了几年时间,才成功的制造出这三十只圆筒型机关匣,这批机关匣比他所使用的那只还好用,只是他已经用惯了自己那只,也懒得再换过来。 可以说,这批机关匣堪称军机处的秘密武器,最适合中近距离作战,而且近乎无敌。 黑无量演示完如何使用机关匣后,又演示如何拆开机关匣、如何补充各种暗器,最后从手下中挑选了三十名身强力壮、反应灵敏、学习能力强的杀手,现场指点他们。 同时,黑无量让黑无涯带上其他人,前往阴九杀的前方设计机关和埋伏。 如此,一夜过去了。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机关都已经安装完毕,所有人都已经埋伏妥当。 这一次,黑无量、黑无涯所设置的机关不多,也不复杂,因为越多、越复杂的机关越容易出现破绽,越容易被看出来,而且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因此,这一次的机关更像是路障,确保阴九杀一行被拦截在他们的埋伏范围内。 真正的杀手锏,是三十名顶尖杀手和他们手中的机关匣。 就算没有机关匣这样的终极兵器,这些杀手也已经很难对付了,可以想象,两者的配合,会拥有多大的杀伤力与威胁力? 就算阴九杀能预测到军机处会有埋伏,也绝对想不到他们会拥有和使用这种可怕的兵器。 草丛里,落叶下,泥土中,大树上,石头缝中,树干后面,所有黑暗、隐蔽、很难察觉的角落里,都静静潜伏着比猛虎更可怕的杀手。 一名杀手怀里抱着机关匣,趴在草丛里,他的身上散落着一些杂草,这些杂草很好的掩盖了他的身体。 忽然,他的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听到有人在低声叫他:“一九八号?一九八号?” “一九八”是他在此次任务中的代号,对方会这么叫他,说明是自己人。 离目标进入埋伏范围还有一些时间,有些杀手还需要调整埋伏地点,因此,偶尔会有杀手走动,挑选最佳地点。 一九八号转头,看到一名身穿斑驳草绿色劲装、戴着头罩和面罩的同伴趴在地面上,慢慢朝自己爬过来。 “什么事?”他没有起疑,低声问。 那名同伴爬到他的身边,低低的道:“头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将一副手套递给一九八号。 一九八号看看自己的手套,确实已经严重磨损,便将机关匣放下,摘下手套塞进怀里,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手套,戴上。 突然,他的颈间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喷溅出来。 他震惊的看着身边的同伴,知道自己被这个人暗算了,这个人……是奸细。 他很不甘心!像他这样的顶尖杀手,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干掉了?但是对方敢下手,又岂会是学艺不精或心慈手软之辈? 对方手里握着的匕首,深深的扎进他的颈脖里,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他瞪着眼睛,停止呼吸,眼瞳里还映着对方如同结冰的湖面般的目光。 冷酷又冷静,对方也是顶尖杀手啊!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这名奸细杀掉一九八号后,拿过一九八号手里的机关匣,就地埋伏。 现在再走动就太危险了!而且他身上又染了血,被其他杀手看到一定会起疑,所以,他只能先埋伏在这里,冒充军机处的杀手,将这出戏演下去。 今天凌晨,天还没有亮,这些杀手就出动,在这一带趁暗埋伏,这样的黑暗给了他机会。 他比他们潜伏得还早,趁他们忙碌之时干掉了一名杀手,换上对方的衣着,也假装忙碌。 所有人都做同样的打扮,蒙头蒙脸,突然混进了一个奸细,很难辩认出来,他之前偷听他们的对话,记住了“自己”和部分“同伴”的代号,就算他和其他人说上几句话,也不露破绽。 而这个一九八号,潜伏的地点很隐蔽,周边两丈内也没有其他的同伴,就成为了他要杀掉的目标。 现在,他研究着手中的机关匣,在心里赞叹:真是厉害的兵器! 只是,最可怕的永远不是兵器,而是人! 人的脑子与手段,是被人操纵的兵器所无法比拟的! 他能成功的混进黑无量的杀手群里,是因为黑无量及其杀手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行动、没有去防范同伴所致。 有他混在这里,黑无量休想得逞! “啾啾”,大树上响起两声鸟鸣,那是“目标出现,所有人注意”的提示。 于是,这一带更安静了,所有的杀手都像长了眼睛的石头一样,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远处,出现了一群人影。 那群人分散成一个彼此保持距离、又能互相支援和保护的圈子,慢慢朝这边靠近。 被围在圈子中央的人,正是阴九杀和玉梵香。 阴九杀仍然背着凤惊华,他的身侧是祝慈和玉梵香。 他们如黑无量预料一样,往黑无量的包围圈靠近。 他们身处密林之中,视野有限,无法直接看到山道,只能根据听到的声音——隐隐的人声、马蹄声判断出口,而黑无量就是利用这一点,派人在他想要阴九杀去的方向发出这些声音,将阴九杀一行引过来。 阴九杀走得很小心,让所有人时刻保持警惕,尤其提防陷阱、机关和埋伏。 但直到现在,耳听山道已经不远,他们却还没有受到任何袭击,这种平静令他隐隐觉得不妙。 但是,他除了继续往出口走,绝对没有退缩的道理。 一步步的,他们离黑无量的包围圈近在咫尺。 终于,有人进入了黑无量的包围圈。 黑无量将手中的机关匣口对准阴九杀,就等着他进入自己的射杀范围后就启动机关。 依照他的安排,一定要等他先动手,其他人才能动手,而且所有人都以射杀阴九杀为优先。 只要能杀掉阴九杀,不仅可以牺牲玉梵香,必要时连凤惊华都可以牺牲——皇上最后这么说。 玉梵香死了,皇上可以将责任推给虞国,再赔偿锦国的损失,锦国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尚国动武——以女子居多的锦国根本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争,不足为惧。 至于凤惊华,皇上是有两分不舍,但是,凤惊华若是要保护阴九杀,也只能牺牲她了。 黑无量看到阴九杀背着凤惊华,也没有半分犹豫。 眼看阴九杀即将进入众杀手的射程,终于,有人按动了机关匣上的按键。 !! 243 凯旋回城 然而,这只机关匣射出来的飞镖,并不是射向阴九杀一行,而是射向最近的一名杀手。 启动机关匣的,也并不是黑无量,而是“一九八”。 那名杀手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哪里料到会被自己人暗算,当即中镖,闷哼一声,从树干后面掉下来。 同时,“一九八”从草丛里跳出来,飞快按动机关匣上的开头,将匣口对准射程范围内的杀手。 所有杀手都在盯着目标,猝不及防的就被扫射到了,他们在吃惊之时也迅速掉转匣口,准备收拾混在他们队伍中的奸细。 然而,“一九八”在他们发现自己后迅速将手中的机关匣朝最近的一名杀手砸过去,而后大叫着“有埋伏”就跃进草丛里,像一条小蛇般游走开来。 有数名杀手准备追过去,但隐在树上的黑无量大叫着“别管他,先击杀目标”,便令所有杀手扭回头,再度全力对付阴九杀。 此时,双方的距离相隔得很近了,“一九八”闹出来的动静,已经被阴九杀等人所察觉。 阴九杀在背着凤惊华往大树后面隐去的同时,下令:“前方有埋伏,后退,躲避,伺机反击。” 他的手下一路上都高度警惕,小心翼翼,听到前方的动静已经有所反应,再听到他的命令,更不犹豫,迅速寻找有利的隐藏地点躲起来。 这么茂密的丛林,一旦有心躲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一时间,双方都潜伏起来,绝不轻易出手和暴露自己。 此时的黑无量,怒得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原本形势于己方一片大好,如何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奸细给破坏了? 待他找到那个奸细,一定将其丢进熔炉里,用以冶炼最邪的兵器! 但现在多骂无用,阴九杀已然察觉己方的埋伏与圈套,想杀掉阴九杀,没那么容易了! 双方在丛林里玩起了游击战。 “一九八”并没有走远,看到杀手们没有追上来,他又无声无息的、小心翼翼的潜进,趁杀手们不注意的空隙,挥剑斩断了数根系着数个小机关的绳索。 这些绳索被砍断以后,它所束缚和固定的数根被掰弯的竹子便大幅度的反弹回去,引发一连串的竹子受到波及,这些竹子剧烈的摇摆,惯性和弹力强得惊人。 如果被这些竹子弹到,依人体的脆弱程度,重则丧命,轻则受伤,何况,有些竹子上还插着又尖又薄的刀片! 那几根绳索系得很隐蔽,一旦被目标触到,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这个连环简易的杀人小机关,就轻易的被“一九八”给破了。 黑无量恼羞成怒,终于下令:“你们三个去追杀那小崽子,其他人继续追杀目标!” “一九八”看到对手追过来,不敢恋战,撒腿就跑。 而另一边,阴九杀等人看到那些竹子产生的变化之后,知道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机关陷阱,更不会轻易靠近。 阴九杀大声道:“所有人先后退。” 至少后面没有陷阱,退到一定的距离后再迂回拐出去,无非是多耗一些时间罢了,这总比跟携带神秘武器与厉害机关的杀手们硬碰硬来得有机会。 众杀手看着阴九杀的背影,在心里对那个仅用一颗屎就坏了一锅汤的奸细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他们面临一个问题:追还是不追? 黑无量抱着他的机关匣,从树下跳下来,怒道:“追!务必杀掉目标!” 所有杀手冒出来,朝阴九杀等人追去。 阴九杀等人不断后退至更深的地方。 黑无量等人一心要除掉目标,穷追不舍,然而他们不知道,阴九杀估计会在出口处遇袭,便在后方也设置了陷阱,若是不得不回撤,就将敌人引至他们的陷阱之中。 设置陷阱的时候,阴九杀对所有人这么说:“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心怀不轨,但大敌当前,本王不打算窝里斗。只是,你们早就处在本王的监视之下,若是胆敢出卖同伴,一定会即刻毙命!” 他这句话,是对伍燃的人说的。 伍燃的人与军机处有勾结,难免会临阵倒戈或暗中破坏,他便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伍燃的人中,并非所有人都想与狩王为敌,有些人仅仅是更欣赏和更看好伍燃而已,并不意味着他们选择了伍燃就会铲除异己,这也是阴九杀没有将伍燃的人全部除掉的原因。 他的话起到了威慑的作用,没有任何人敢再轻举妄动。 哪怕黑无量的人追到陷阱里,也没有人敢提醒他们。 就这样,黑无量的人踩到了一块铺在悬崖上的、伪造的“地面”,“地面”塌陷,十几名冲在最前方的杀手就掉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同时,另有多名杀手踩到了捕兽夹,一时间无法脱身。 这么茂密的大森林,自然是猎人最喜欢的狩猎圣地,于是森林里有不少猎人设下的捕兽夹,阴九杀命令手下一旦发现就收集起来,用以狩猎敌人。 杀手们知道中了对方的圈套,立刻停止疯狂的追杀,开始放缓节奏,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然而,四周的隐密之处,突然射出急雨一般的利箭,瞬间又杀伤了多人。 锦国人最擅长、最普及的就是箭术,玉梵香此次出行的护卫,绝大多数是箭术高手,她们迅速回撤后,就在事先定好的地点隐藏起来,搭箭张弓,就等着敌人上勾。 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阴九杀带人冲出来,与黑无量的人绞杀到一起。 形势瞬间逆转。 黑无量因为体形和重量都比较大,功夫又不高,基本上都走得最后,倒是没被伤到。 只是,待他走到前方,看到双方人马杀成一团,而地上的尸体里,大部分都是他的人后,脸色真的很不好看了。 军机处人数是不少,但个个都是经过多年且严格培训的职业高手,死一批,少一批啊。 但他并没有打算退缩。 他举起机关匣,正准备发射暗器,就听到后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大人,后头杀过来一伙高手,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见人就杀,形势不妙!” 黑无量大惊,转头,果然看到一批黑衣蒙面人正快速朝这边奔来,人人手里举着弩,显然是准备发射弩箭。 “弩”可是适合中远距离的强力兵器,如果这群人真的要用弓弩射箭过来,这边一定不好对付。 他正在惊异,对方已经停下来,迅速选择位置,举弩搭箭,大有将所有人一举杀掉的趋势。 弓弩的杀伤力确实远大于弓箭,但其弱点是技术要求高、准备时间长,而且不适合移动目标,如果正在绞杀中的两派人马这样打下去,简直就是固定靶子。 黑无量迅速作出判断,回头大吼:“有强敌进犯,所有人立刻撤退,闪避。” 他以为这些黑衣人是阴九杀的人。 阴九杀初时也以为这些黑衣人是黑无量的援军,但听到黑无量的命令后,又看那些黑衣人来势汹汹,心里一动,下令:“跟着他们走——” 他看出了那些黑衣人不是黑无量的人,而且很难对付,绝对不宜正面作战,对他这一方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黑无量一起逃。 黑无量一定知道正确的出口,跟着黑无量走,一定能逃出森林,而且,他们跟黑无量在一起,若是发现不妙,还可以跟黑无量一起联手对付黑衣人。 大家虽然是对手,但都不是笨蛋,绝对不会让渔翁得利。 就这样,两派人马一齐逃走,顾不上自相残杀,那些手持弓弩的黑衣人紧随其后。 只是,此处离山道已经不远,两派人马逃了一阵后就先后逃出森林,来到山道上。 山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守着官兵,那是祁敢当派人寻找和等候狩王一行的。 当阴九杀一行终于全部走出来时,黑无量等人已经不见踪影,官兵们都表示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至于那些持弓弩的黑衣人,并没有追出来。 阴九杀没有去追查杀手的事情,那些杀手一定是军机处的,他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所以,杀手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总之,阴九杀找到和保护了锦国女王一行,手下牺牲了半数,这样的结果,相当不错。 当官兵们护送锦国女王回谊州城时,已经收到消息的谊州城一片欢呼,奔越相告,都夸狩王是神将下凡,有狩王在,尚国就天下无敌。 狩王一身是血的骑在马背上,淡笑着冲前来迎接的百姓挥手,真是宛如英雄凯旋一般。 一处普通宅子的二楼,一扇看似紧闭的窗子后面,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盯着坐在马背上的阴九杀,眼睛的主人桀桀的笑:“阴九杀,以前那么多人拉拢你,你自命清高,哪边都不站,现在你竟然也参与到皇室的争斗之中了,好极,好极!” 在密密匝匝的欢迎人群中,一名年轻男子举着手,脸上带笑,看似也在欢迎狩王,目光却在那一行队伍中寻找凤惊华的身影。 凤惊华是坐在马车里吧?看狩王从容的表情,估计那女人没死在森林里,果真是超级命硬! 但是,那个女人好像受重伤了吧?也许,这就是他下手的机会。 !! 244 羔羊杀手 祁敢当包下了谊州城最高级的一间酒楼,犒劳凯旋归来的狩王一行,同时也是庆贺平安归来的玉梵香一行。 但是,阴九杀一进城就拒绝了他的好意:“本王的未婚妻受了内伤,本王要照顾她,无暇用膳。” 他原本想继续隐瞒凤惊华的身份,但她受伤以后,一切都隐瞒不住了,便也懒得隐瞒了。 祁敢当还想再劝他一番,但看到王爷如此平静,也不敢劝了,只得招待了狩王指定的代表。 阴九杀抱着凤惊华进房,事先冲回城里的手下已经请来了最好的内伤大夫,随时可以给凤惊华动手术。 在大夫给凤惊华动手术的时候,阴九杀就坐在外室,除了喝茶,什么也不做,只是平静的等待。 门帘掀开了,一名肤色黧黑、身材高挑、气质不俗的女子走进来,冲他行了一个小礼后,便在他的对面坐下,笑如轻风,不卑不亢:“我是玉殿下的贴身侍女玉芙蓉,受殿下所派,前来看望凤小姐。不知凤小姐现在伤势如何?” 阴九杀淡淡道:“脾脏出血,正在动手术,她不会有事的。” 玉芙蓉点头:“凤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子,一定不会被伤势所击倒。” 阴九杀抬眼,目光从她脸上划过,面无波澜:“你似乎很了解她。” 玉芙蓉道:“我不了解,我只是听过她的传闻,这次看到她,也能看出她是位刚毅不屈的女子,觉得她不是会言败之人。” 阴九杀双唇微微一抿,没有说话。 玉芙蓉顿了一顿,道:“这么几天来,您一直没有问起那天遇袭的事情。再过两天,我们便将启程前往天洲,所以殿下让我将所有的经历都详细告诉王爷,希望能找出凶手。” 锦国一行要赶去天洲,但狩王在找到凶手之前还要留下来,所以,她们要全力配合狩王的行动。 阴九杀垂下眼睑:“关于玉殿下遇袭的事情,本王已经看过卷宗,你若要说,请说本王不知道的事情。” 玉芙蓉目光一凝,口气铿锵的道:“凶手是虞国杀手!” 阴九杀抬眼:“哦,你们为何如此确定?” 那些劫匪确实在现场留下了一点点蛛丝马迹,但是,那些线索确实不足以证明虞国的罪。 玉芙蓉道:“因为我们有几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但他们说的是虞国的某种方言。这种方言只有那个地方的人会说,而且很难学,很难听得懂,我们一行中曾经有一个女子被卖去虞国几年,对虞国的方言多多少少有点了解,这才听得出来。” 阴九杀道:“你们的财物损失多少,对方又是如何将财物运走的?” 玉芙蓉道:“其它东西丢了都不要紧,只是那三件国宝中,因为龙涎香和千年珊瑚树体积实在太大,我们无法带走,只得丢在原处,躲进森林逃命去了,也不知那些人是如何将那两件宝物带走的。” 阴九杀道:“一共有多少人袭击你们?你们逃进森林以后,又有多少人入山去追杀你们?” 玉芙蓉道:“前前后后加起来应该两三百人,若不是他们人数太多,功夫太高,我们也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我们逃进森林后,应该有七八十人追进来。” 她顿了一顿,细细回忆:“那两三百人并不是马上冒出来的,而是先后冒出来的。现在想来,他们沿着长达数百米的路边潜伏,先断了我们的前路,再断我们的后路,不让任何人靠近和目睹现场,然后再针对我们进行劫杀。这么多人潜在山林里,却事先不露马脚,说明这些人很可能是化整为零,隔着不同的时间入山埋伏,才能做到无声无息。我敢肯定,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行动。” 阴九杀道:“你觉得这次预谋会有多长时间?” 玉芙蓉沉默了一下,才道:“他们想神不知鬼不沉地将龙涎香和珊瑚树带走,必须早有准备才行。而我们是在出发前十天才最后确定了献给尚神帝的礼品名单。所以,对方大概是在事发前十天内才确定最后的计划。能在短时间内策划这样的大手笔,又有这样的胆量,绝非民间组织或江湖组织能够办到。” 阴九杀始终没有表态,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道:“你的话,本王都记住了。” 玉芙蓉道:“王爷认为还有别的嫌疑人么?” 阴九杀道:“本王要的是证据。” 玉芙蓉道:“我明白了。我会将王爷的话转告给玉殿下。” 接下来,两人无话,玉芙蓉时不时的瞄上狩王一眼,目光里有些兴味和探究的味道,阴九杀却对她的目光熟视无睹。 终于,大夫从里间走出来,一边拿毛巾擦脸和手,一边道:“王爷,王妃的内伤并不严重,只要以后莫要再受内伤,好好将养,快的话一个月就能痊愈。” 阴九杀颌首:“多谢柳大夫。” 而后他命人给柳大夫送上丰厚的报酬,自己走进内室,坐在床边,握着凤惊华的手,静静的看着她。 玉芙蓉走进来,看着凤惊华,又看看他,眼里流露出几分钦佩和羡慕,道:“王爷与凤小姐真是情深意重,我深感佩服。” 阴九杀不说话,就像没听到她的话。 玉芙蓉知道自己现在很多余,也不说什么,出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阴九杀的部下几乎全在酒楼里,一来是盛情难却,二来是为了保护玉梵香,所以他留在驿馆里的手下极少。 凤惊华脸色苍白,睡得极沉,但面容安详,阴九杀将头一歪,靠在她的手边,也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敲门声:“王爷?王爷?” 阴九杀睁开眼睛:“进来。” 一名驿馆的伙计进来,恭敬的道:“王爷,有人上门,说有重要的情报要亲自告诉您,您看要不要小的将他送走?” 阴九杀道:“将他带到前厅,本王这就去见他。” 而后他起来,叮嘱丫环好好照看凤惊华后,离开了。 他走刚开,就有一群蒙面黑衣人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冲进凤惊华的房间,对着床上的人就砍下去。 床上的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一名黑衣人掀开被子,准备斩下凤惊华的脑袋带回去。 然而,被子下面只是一根木头。 众黑衣人立刻知道中了圈套,立刻撤退,然而已经迟了。 他们刚冲出房间,就有无数的箭迎面射来,他们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射成了筛子,无人幸免。 四周燃起火光,阴九杀从黑暗中走出来,面无表情:“把这里清理干净。” 这场暗杀,来得快,去得快,没有给凤惊华造成任何伤害,反倒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驿馆外,正在得意等待手下奉上凤惊华人头的姬临风,彻底傻了:他花了这么多钱挑选和培训的高手,怎么就像羊羔一样,一上门就被全宰了呢? 245 扑朔迷离,孰真孰假 次日上午,凤惊华终于清醒过来,看到坐在床边看书的阴九杀,问:“我在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阴九杀道:“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凤惊华道:“说来听听。” 阴九杀便从昨天上午,他们准备走出大森林时遭到军机处的伏击说起,一直说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说完之后,他先给凤惊华喂药,才让凤惊华说话。 凤惊华道:“你对那些黑衣人,有什么看法?” 阴九杀道:“他们一定不是秋夜弦的人。有可能是劫杀锦国女王一行的人。应该不是虞国人。” 凤惊华问:“为何不是虞国人?” 两人已经习惯于一起讨论和分析一切重要的事情。一个问,一个听,互相补充,互相配合。 阴九杀道:“这一带的虞国人都在我们的监视之内,这么多高手集体行动,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此外,当时的山道上有大量官兵把守,他们不太可能是从外部入林,有可能原本就隐居在大森林里。” 万渊之山很大很复杂,莫说几百几千人,就是上万人,都可以分别隐居其中而互不知晓。 凤惊华道:“也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原本就是在山道两侧巡逻的官兵。” 阴九杀微微眯起眼睛,不说话,眼底却已经寒光流转。 显然,他认同这种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但猜测,往往是事实的原型。 凤惊华道:“你觉得那些人的本事如何?” 阴九杀道:“专业。好战。身手高强。经验丰富。必定是经过严格训练。” 凤惊华问:“你信玉芙蓉的话吗?” 阴九杀没有问题,而是问:“你呢。” 凤惊华道:“我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是虞国人做的?连锦国女王一行都毫不怀疑?” 阴九杀道:“这确是此案最大的疑点。若是解开了这个谜,离破案也不远了。” 凤惊华道:“玉芙蓉的叙述中有几个疑点。第一,凶手既然要黑衣蒙脸,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又怎么会在对话中使用虞国的方言?使用最普通的官方语言,不是更容易掩饰身份吗?这一带是三国交界之处,会听懂虞国方言的人再少,也不是没有吧,凶手使用虞国方言对话,实在说不通。” “从这点上来说,要么就是玉芙蓉撒谎,要么就是凶手故意栽赃虞国。” “第二,据玉芙蓉的说法,凶手的人数有二三百人,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侧重于劫财还是杀人?如果是侧重劫财,拿到那么多财宝以后,为何还要派人入山追杀玉梵香一行?如果是侧重杀人,又为何只派七八十人入山追杀?这么大的一片森林,靠这点人可没办法成功。” “如果凶手的目的是劫光财又杀光人,那么,靠这点人几乎不可能做到。不说别的,单是运走那两件大件国宝,就要耗时耗力,加上还要派人封路,两三百人的数量绝对不够。但若是再增加人手,就难以隐藏行踪。所以,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三,我听说玉梵香是位睿智的美人,既有女子的温柔和细心,又有男子的远见和胸怀。这样的一位王者,怎么会在没有明显证据的情况下,也完全接受了凶手是虞国人这种说法?” 她说到这里,接过阴九杀递过来的杯子,慢慢的喝水。 阴九杀颌首:“确是如此。我从这些疑点中得出两个结论。一,有人希望所有人都这么想。二,所有人也都希望事实如此。” 这两个结论,听起来似乎是一样的,但其中有微妙的不同。 前者是有人在幕后策划和操纵这一切,“所有人”是被动接受策划者的诱导,后者是“所有人”希望事实也是如此,从而主动去接受这一切。 凤惊华道:“所以,有人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让所有人都怀疑虞国。而在此之前,因为虞国屡次与锦国发生矛盾,虞国处处刁难锦国,才令这种舆论具备说服力。” 阴九杀把玩手中的杯子:“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凤惊华也道:“这个人的目的,很可能是挑起尚国、锦国、虞国三国之间的矛盾。这也能解释我们即将出山的时候,为何突然冒出一批黑衣人,想将我们、锦国一行、军机处一行全杀了。” 即使锦国真是被虞国袭击的,但被袭击的地点却在尚国的境内,尚国难辞其咎,如果尚国最后不能找出和严惩真凶,锦国一定会恨上尚国。 可以说,神秘的幕后元凶通过袭击锦国女王一案,既得到了一大笔财富,又挑起了三国矛盾,何止是一举两得? 她能想得到的,阴九杀也能想得到:“我在想,锦国会不会知道真凶,却不便说出来,才会故意随波逐流?” 凤惊华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真凶,只怕比虞国国王还可怕。” 想到这种可能,两人都默不作声。 过了半晌后,凤惊华道:“昨晚来杀我的人,死了多少?” 阴九杀道:“来了十三人,死了十三人。” 凤惊华笑笑:“应该还没有死绝,你要小心点。” 她早就料到,姬莲一定会发现她去了谊州并派人前来谊州杀她。 她秘密出行,姬莲的人一定跟不上,没有机会在路上下手。她到了谊州之后就一直跟阴九杀在一起,身边护卫众多,姬莲的人也没有机会下手。她跟阴九杀进了万渊之山,姬莲的人一定不敢冒险进山,只能在城里等她回来,而她回来的时候已经身负重伤,正是姬莲的人下手的好时机。 所以,她还没有出山时就跟阴九杀说明了这一点,阴九杀早有防范。 她回城之后,阴九杀故意让大部分手下随玉梵香一行去酒楼里宴饮,导致驿馆空荡了许多,如他们所料,对方派人来找阴九杀透露“情报”,将阴九杀调走,而后让早就潜伏在驿馆里的杀手趁机杀掉凤惊华,结果,这些杀手就这样白白送命。 阴九杀目光里闪过寒冽之色:“井底之蛙,来多少杀多少。” 凤惊华微笑:“嗯,应该小心的是他们。” 姬莲绝对够心狠,但是,姬莲长年以来都是躲在幕后享受舒适的生活和等待日后的荣华,从不涉足危险,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和生死考验,她找来的杀手,能强到什么程度? 而且,真正的顶尖杀手,比如阴九杀的暗探、军机处的杀手等,绝对不是轻易能被人收买的,姬莲能买到的杀手,放到这种较量之中,根本不够看。 两人在房间里闲聊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阴九杀才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凤惊华闭门不出,专心养伤,玉梵香一行在休整过后,离开谊州,前往天洲。 出发之前,玉梵香带着数名女官前往看望凤惊华。 这一次,凤惊华看到了玉梵香的面容,果真是一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慧质兰心的美人,只是,她隐隐觉得玉梵香和玉芙蓉有点熟悉,但这段时间过于疲惫,身体又有伤,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否在哪里见过她们。 玉梵香免不得先感激凤惊华一番,后夸赞凤惊华一番,凤惊华只是客气的微笑,时不时的附和对方一两句,绝不多言。 玉梵香表达完该表达的意思后,依依不舍的道:“凤小姐,你要快点养好身体,早点回京,我等着与你把酒言欢,共游京城呢。” 凤惊华微笑:“玉殿下放心,我们一定能在京城相遇的。” 玉梵香会在京城逗留数日,但也不会停留太久,她的话相当于在告诉玉梵香,她和狩王一定能在短期内找到凶手,回京与其相会。 玉梵香这么聪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大喜过望:“好,我等待凤小姐凯旋回京!” 这时,玉芙蓉笑眯眯的补充一句:“凤小姐与狩王爷如此恩爱,想必你们回京之后一定会立刻举行婚礼,到时,我们是非要参加不可的。” 凤惊华还只是浅笑,也不多说什么。 “是哦。”玉梵香赶紧道,“我们也得提前准备一份厚礼才行。” 凤惊华笑道:“那我就提前多谢玉殿下了。” 就这样,双方结束了寒暄,玉梵香一行走出房间,踏上前往天洲的路途。 走出房门的时候,玉芙蓉回头,唇边噙着微笑,眼里极有深意。 只是这个时候,就算凤惊华觉得她的眼神颇有些内容,却也无暇多想了。 玉梵香离开后的第四天,谊州城里就传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狩王的手下在万渊之山的山道附近,发现了被劫走的龙涎香和千年珊瑚树! 狩王的人是如何找到这两件宝物的,尚没有消息传出来,但在这一天,全副武装的高手押送这两件宝物进城时,所有人都看到了。 因为两件宝物都安置在巨大的箱子里,围观百姓无缘目睹宝物的风采,但只要看看放置宝物的箱子如何巨大、精美又镶金嵌银,就足以令人乍舌了,再据此想象箱子里的宝物是何等珍稀,简直就跟亲眼所见一般,自觉大开了眼界。 两只大箱子被运进驿馆后院,驿馆里里外外布满了重甲将士,加上有狩王亲自镇守,小到苍蝇,大到猛兽,休想踏进一步。 在这样的戒备前面,除非启用一支正规军队,否则绝无攻下的可能! “阴九杀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两件宝物?”就在谊州城的地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在咆哮。 虽然他没有露出面容,但那股浑然天成、张狂冲天的霸气、贵气、唳气、杀气,都足以证明这是一个身份极其显赫、气势极其吓人的大人物。 246 天罗地网,各个击破 “那两件宝物藏得如此隐蔽,又如此绝妙,那么多人找了两个月都不到,阴九杀为什么能轻易找到?”他怒吼,重重的拍桌子,惊得跪在他面前的一票人微微发抖。 他不需要露出面容,仅仅是面具后面露出来的两道毒蛇般的凶光,就足以将人刺个透心凉。 “你们说——”他吼,“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主、主子,”一人小心翼翼的道,“咱们一直派人在山崖附近把风,只是狩王的人频繁在四周出没,咱们没办法靠近,也不知道狩王是如何找到那两件宝物的。” 面具男人眼里已经露出了杀意。 另外一名手下赶紧道:“主子息怒。这事颇为蹊跷,疑点重重。按理说,那个地方如此隐蔽,理应不会被发现,现在却被狩王发现,小的怀疑是不是有人出卖了情报。” 面具男人隐恻恻的道:“那你打算怎么找出奸细?” 手下道:“小的打算带上一些人,前去山崖四周调查,再让人潜进驿馆打探消息,弄清楚狩王到底是如何找到那两件东西的。” 他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些宝物藏在那片山崖的其它地方,小的也想去看看那些宝物是否安好。” 他最奇怪的,不是狩王如何找到那两件宝物,而是,狩王只靠自己人就找到了那两件宝物,没有动用到谊州的一兵一卒,而且找到宝物的整个过程被封锁得密不透风。 狩王何时发现宝物、在何处发现宝物、如何发现宝物、如何取出宝物等等,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他手下的人也守口如瓶,这才是最诡异的。 面具男人沉默片刻,冷冷道:“你马上去查!查不出来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本座就要了你们的命!” 手下道:“是,小的即刻去办。” 这天傍晚,这名头目带上十几个同伙,乔装成平民,走出城门后上了万渊之山的山道,而后进入密林,在密林里又呆了一夜后,待次日天明来才来到一处断崖边。 他们在断崖边细细的检查,越看越是奇怪:这里完全没有取出宝物的痕迹,怎么回事? 头目想了想,道:“鬼火,你立刻下崖,去看看还有多少宝物没有被取走。” 没错!是他们劫持了锦国的宝物,并将宝物隐藏在断崖下的山洞和凹坑里。 这些宝物除了那两件锦国国宝,还有其它珠宝玉器等,都分散藏在不同的地点,他希望这些宝物还有留下来的。 鬼火从怀里取出飞钩,将带钩子的一端绕在崖边的大树上,而后沿着绳子往下攀爬,很快就消失在崖下的迷雾之中。 这片断崖很深,脚下一丈的地方就已经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到,谁能想得到这片断崖上其实存在很多凹坑和山洞? 断崖离山道并不远,但因为断崖四周雾气和瘴气都很重的缘故,没有人会靠近,所以,才成了他们隐藏宝物的最佳地点。 他们将宝物用粗大的绳索绑好,吊下悬崖后,再由下方的同伙将宝物拉进山洞里藏好,而后,他们在断崖四周抹杀痕迹,再在其它地方故布疑阵,转移搜查官兵的注意力。 靠近山道的密林,经常有猎人和逃犯之类的人物出没,若有人迹,并不奇怪,他们玩些花招,足可混淆视听。 过了半柱香时间后,鬼火终于爬上来,表情诡异:“头儿,那些宝物都还在,没有任何丢失。” “你说什么?”头目揪住他的胸口,脸色一变,“你说的可是真的?宝物真的还在山洞里?” 鬼火非常肯定:“是的,全部都在,跟我们放进去的时候一样。” 头目放开他,后退两步后,吼道:“我们中计了!快走!” 这是圈套!狩王根本没有找到宝物! 狩王只是制作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装宝物的箱子,从万渊之山里运出来,并派重兵保护,佯装已经找到了宝物,引真凶出动。 估计狩王已经暗中派人监视山道两边的动静,就等着他们上钩了! 而他们真的上钩了! 但他们发现得太晚了! 他们刚转身,前面,两侧,就出现了一大批劲装高手,其中一人,便是阴九杀。 他们现在只有十几个人,无论如何都杀不出去。 头目一时间万念俱灰,大喝:“死——” 阴九杀猛然闪过来:“他们要自尽,抓活的!” 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然而,对方一咬牙齿,瞬间毒发身亡,全然倒下。 众高手上前,纷纷探查那些人的鼻息,而后摇头:“他们在牙齿里藏了毒药,已经全部死亡。” 阴九杀没有表情:“仔细检查尸体,看能不能找出他们的身份。” 而后他下令:“你去城里找援手。你们几个下崖检查。” 所有的一切,都如他和凤惊华预料。 他们知道他们很难找到那些宝物,于是,便拟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早在森林里遇到玉梵香一行时,他们就暗中向玉梵香问清楚了那两只箱子的详情,甚至让她们画出箱子的形状与图案,一出森林就秘密让人依图打造。 有玉梵香等人协助,他们用了四天时间就制造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箱子,然后趁夜运入山中。 玉梵香等人离开以后,他们再将箱子运出来,放出风声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宝物,但整个计划和实施过程只有他们和他们的心腹知道,连祁敢当都毫不知情。 果然,消息一出,加上他们运着“宝箱”过街,一直笃定没人能找到宝物的凶手终于沉不住气了,加上凶手劫走的其它宝物并没有出现,凶手难免心存“可能还有一部分宝物没被发现”的心理,于是暗中派人去隐藏宝物的现场调查。 他们确定,凶手不可能将龙涎香、珊瑚树运得很远,他们只需要在劫案现场周边的三里内布下眼线即可。 就这样,凶手真的上钩了。 他们在凶手的带领下找到了所有丢失的宝物,顺带干掉了十几名凶手。 虽然这些凶手当场自尽,不留任何身份证明,但是,这也是在阴九杀和凤惊华的预料之内。 这些凶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一旦任务失败,无法逃走,一定会选择自尽,绝对不会暴露主人的身份。 无论如何,他们在损失不太大的前提下找到了锦国女王和所有的宝物,可谓大获成功! 消息一出,谊州城又再度轰动了,狩王在这一带的名望达到了高点。 在全城百姓欢呼的当儿,阴九杀的行动却没有停止。 就在当天晚上,阴九杀招来本城虞国人中的十几名尊者,淡淡道:“本王把你们叫过来,只问你们两件事。第一,你们是否参与了劫杀案。第二,你们受谁指使,才会继续留在谊州,不敢离开。” 十几名虞国尊者面面相觑,不自觉的流露出紧张和慌张之意。 “王爷,”一名老者总算见惯了风雨,强自镇定,“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宝物已经找到,凶手已经伏诛,案发时咱们都不在现场,您这么说,实在让我等难以承受!” 阴九杀目光还是像死人一样没有光泽,盯着他的目光,令所有人都心里发毛。 “案发之后,全城都在排斥和驱逐虞国人,却几乎没有虞国人离开,连城里没有生意了都不肯走。”阴九杀慢慢的道,“而且这些虞国人都坚称虞国是清白的。他们说的是虞国清白,而不是自己清白,既然案子还没查清,他们如何确定本国没有参与?本王不信本城的虞国人都这么有胆量,还这么良善、团结。” 众虞国尊者:“……” 他们刚想反驳,阴九杀又淡淡的道:“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和控制了你们,你们又暗中向其他虞国人下达指示,让所有人务必坚守本城,统一口风。” 众虞国尊者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又想反驳,阴九杀又道:“本王知道你们不是主谋。现在,本王给你们一个坦白的机会。若从实招来,本王可以网开一面,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他的口气还是很淡,但眼神已经全变了。 那双死人般的眼眸,开始泛出活人的光泽来,但那种光泽,却是冷酷的、犀利的、慑人的,而且,透着嗜血的杀气。 狩王只有在杀人时才会变成活人——这样的传说,所有人都听说过。 一群虞国人心惊胆战起来。 还有人想说什么,然而触上狩王的目光后,他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这些虞国人中的老者终于道:“既然王爷相信我等不是主谋,我便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王爷。” 而后,他慢慢道:“就我所知,虞国确实派人参加了此次袭击和劫杀,但是,虞国的目的只是劫财,给锦国一点教训,绝无杀人之意。然而,虞国上当了。”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真凶找到虞国权贵,我也不知道具体找的是哪一位,说是要与虞国联手,抢劫锦国送给尚国的礼物,然后双方平分。这位权贵便派出一批人与真凶联手,在山道上抢劫了锦国女王一行。然而,真凶却在当场失约,大开杀戒。虞国这边便知道事情要糟了,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已经容不得后悔和回头了……” 在场的虞国人个个都低了头,相当的惶然。 247 幕后主谋 虞国老者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虞国也不敢解释,只得全力封锁消息。对方吃定了虞国不敢声张的心理,逼虞国暗中命令谊州城里的虞国人不得离开谊州城,还要统一口径,坚称虞国是清白的,否则就将虞国参与劫杀的事情传出去。” 他顿了顿,叹息:“虞国不得不依照对方的要求去做,所以,城里的虞国人没有敢擅自离开的。当然,上头也会给予咱们相应的补偿。这些事情,本都是机密,只是我与虞国皇室有些交情,听到的消息就多一些。” 阴九杀静静的听完以后,道:“虞国的那位大人物跟真凶合作时,就没有探过对方的底细?” 虞国老者道:“对方只说自己乃是江洋大盗,专门偷窃和抢劫稀世珍宝,其它的什么都不肯说。但对方向这位大人物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又列出了相当详细的抢劫计划,这位大人物原本就与玉殿下有过节,就这样被说动了。” 阴九杀阖上眼睛,接下来就久久不语。 众虞国尊者大气都不敢出,提心吊胆的等待他最后的判断。 终于,在他们被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得快要垮掉时,阴九杀终于睁开眼睛,缓缓道:“看在虞国没有拿到任何好处的份上,本王就放过虞国。至于被杀的虞国商人,本王会给予补偿。你们也切记,你们与其他人的恩怨至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追究。” 许多虞国人在城里遭受了凌辱和打击,心里难免有忌恨,说不定正在酝酿报复。 众虞国听到狩王放过他们,一个个都像活过来一般,纷纷擦汗,吐气,表示虞国也有错,王爷宽宏大量,他们绝对不敢耿耿于怀。 这些人都是本城虞国人中最有地位、权威的佼佼者,本城虞国人都以他们马首是瞻,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其他人绝对不敢违逆。 阴九杀点头:“你们可以走了。” 就这样结束了?十几名虞国尊者面面相觑半晌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赶紧起身跪谢狩王,而后离开。 第二天,阴九杀让人放出公告,表示锦国女王受袭案已经告破,元凶乃是叛党勾结虞国的江湖组织所为,官府正在全力追查和搜捕凶手,而凶手已经撤离谊州,不会再危害本地,请当地百姓和外地来客不得再为此事争斗,否则严惩不殆。 公告放出以后,谊州百姓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对狩王的才能与效率敬畏不已,一时间都停止了互相怀疑和挑衅,谊州城终于恢复了安宁。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祁敢当了。 狩王来谊州不足四十天,就近乎完美的解决了此事,现在只差抓到“主谋”了,就算最后抓不到主谋,就凭着锦国女王平安归来、所有礼品全数找回这两点,他的乌纱帽就能保得住了。 然而他的高兴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狩王叫去了。 狩王看着他的表情,跟平时应该是没有什么两样,就跟刚死的美人似的,但是,他却隐隐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心里当即就“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他恭敬的问,在心里祈求着千万不要有事。 阴九杀无光无神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心底的黑暗:“祁敢当,你可知罪?” 祁敢当心里一颤,脸上强自镇定:“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他很想否定,但他不敢。 他自诩不是胆小怕事之徒,甚至还算得上是一个枭雄,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打从心里害怕狩王。 阴九杀唇色微勾,那是微笑的动作,但却不像是在笑:“敢在本王面前继续装傻,真是好胆色。” 祁敢当官服下的双腿又哆嗦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下、下官不敢……” 阴九杀却无意跟他浪费口舌,冷冷道:“一,你也是条老狐狸,为何没有提出除虞国之外的任何嫌疑人?二,若是没有你暗中纵容,高达二三百人的凶手如何能在锦国一行即将入城之际轻易达成目的?三,城中舆论如此异常,你为何没有发现?四,至少有两派杀手在山道附近潜伏,等着偷袭即将出山的我们,你带了那么多人在山道上巡逻,为何没有任何察觉?五,幕后主谋一定潜伏在谊州城,你盘踞谊州多年,难道没有任何察觉?” 祁敢当听得冷汗直冒,结结巴巴的想解释:“下、下官愚钝,没能察觉眼皮子底下的异常,被凶手给蒙蔽了……” “既然没有能力,那就撤掉你的官职。”阴九杀冷冷道。 祁敢当一听,立刻跪下来:“下官虽能力有限,却也是兢兢业业,忠君爱民,还请……” “忠君爱民?”阴九杀又做出了一个“笑”的动作,道,“既是如此,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本王限你在十天之内找出凶手,公开处刑,并向朝廷上交详细的调查报告。做得到吗?” 祁敢当心里又是一惊,抬头,对上狩王的目光。 狩王的眼睛无波无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祁敢当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做得到。” 他非做到不可,要不然,他就会失去一切。 “很好,本王相信你。”阴九杀居然说得十分干脆,“剩下的一切就交给你,本王明日回京,不再过问此案。” 祁敢当彻底傻了眼,狩王这是……演的哪出? 但阴九杀不再解释,起身走出去,命令手下准备行装,明早回京。 祁敢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狩王对他说了那么恐怖的话,一副准备打雷下冰雹的样子,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一夜,他无法入眠,不断揣摩着王爷所说的话,暗想:王爷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然而,他早上刚起床,就听到王爷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带上所有手下离开了谊州,走得干干净净。 祁敢当彻底傻了,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完全看不出狩王的心思。 想来想去,想得头发都掉了,他就是没有头绪,终于,他在确定狩王已经走远以后,悄悄去见了“主人”,将狩王的所言所行告诉了主人。 他的主人,脸上戴着面具,坐在宽敞、明亮、华丽、冰冷的地下室前方的龙椅上,听完他的话后桀桀地笑,笑声很恐怖,却不难听:“阴九杀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存在,知道我就是幕后主谋,还知道你是我的人。” 祁敢当脸色全变了,跌跪在地上,就差没有被吓死:“难、难道他已经知道主人的身份?” 这怎么可能?狩王才来多少天啊,怎么就知道了这么绝密和重大的情报?真是这样的话,一场血腥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248 赔了夫人又折兵 “瞧你这点出息。”面具男人嗤笑,“阴九杀若要与我作对,早就杀了你或对你用刑,逼你说出我的身份与下落。他没有动你,就表明他很愿意看到有人造反,而且不在乎造反的是谁。” 祁敢当又呆住了,是、是这样的吗? 面具男人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一批替罪羊,编造一个让人信服的说辞,将报告上交朝廷,彻底了解此事。” 找替罪羊、瞒骗朝廷之类的事情,祁敢当干得多了,一听这话,立刻会意:“主人果然高明,小的明白该怎么办了。” 面具男人哼笑:“既然阴九杀对秋夜弦也有异心,那本座就暂时放过他好了,不过黑无量那厮,想这么离开谊州,可没那么便宜。” 说完他又桀桀的笑。 这种笑声,就是来自地狱的魔王之笑,在祁敢当的耳朵里来回震荡,令他敬畏得几乎忍出内伤。 祁敢当战战兢兢的道:“主人请明示,小的即刻派人去教训黑无量。” “就凭你?”面具男人冷哼,“你若是教训得了黑无量,本座还需要窝在这鬼地方这么久?” 祁敢当立刻磕头:“小的说错话,请主人处罚。” “下去吧。”面具男人淡淡道,“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祁敢当暗中松了一口气,爬起来后迅速跑出去。 面具男人慵懒的靠坐在龙椅上,把玩着手中的九龙杯,眼里都是阴狠和玩味之色。 阴九杀一直保持中立,阴太妃又被控制在秋夜弦的手里,但阴九杀现在却为何站在了秋夜弦的对立面?是秋夜弦想杀阴九杀的企图被阴九杀发现,还是为了凤惊华那个贱人? 凤惊华?他的唇边噙着冷笑,狡兔死走狗烹,凤惊华这条走狗也终于落到了这种地步! 换了以前,他一定杀了凤惊华,不过,凤惊华如今已经跟阴九杀联手,跟秋夜弦对着干,那么,他就暂时放过凤惊华,让凤惊华帮他斩去秋夜弦的爪子好了。 现在,他要先教训黑无量! 在他杀机涌起的片刻,宛如风云际会,乌云蔽日,整个大厅的气氛倏然就杀气沸腾,灼烧着所有侍卫。 好骇人的气势!换了普通人在场,只怕已经被吓得瘫倒在地,腿不能行。 此时的黑无量正黑着脸,指挥手下乔装打扮,分批离开。 他这一次是秘密带人前来谊州行暗杀之事,可不能明目张胆的离开,所以得化整为零,分批离去。 他一直在暗中盯着阴九杀,驿馆里也有自己的眼线,但不知何故,这些眼线居然不知道阴九杀今天凌晨离开驿馆且全速前往的消息,待他收到消息时,阴九杀已经走远,想跟也跟不上了。 也就是说,他这次的暗杀与破坏行动,全盘皆输。 但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危机却在回去的路上。 像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杀手,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先后离开是极好的策略,然而,这却给了敌人各个击杀的机会。 黑无量完全没有想到,在谊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居然会存在着真正的“土皇帝”,而这个“土皇帝”还与真正的皇帝是死对头,从他们踏进谊州的那天起,就已经被“土皇帝”的眼线给盯死了。 就这样,黑无量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离开谊州城。 谊州地处南疆,十月底的天气仍然处于“秋老虎”的肆虐之中,午后这段时间,天气炎热,空气闷燥,他行走在秋阳之下,真是人困马乏,不断打呵欠。 突然,几匹马从远处急疾而来,蹄声密如急雨,听在耳里分外令人心慌。 黑无量很快就发现,马上的人居然是他的手下,而且个个全身是血,显然受了重伤。 他大惊不已,立刻停马,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匹马停在他面前,马上的手下道:“大人,我们在前方的山林里受到了袭击。对方约有一百多人,个个武艺高强,下手狠辣,咱们人少,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小的所知,咱们至少已经折损了三四十人。” 黑无量听得震惊不已:“对方是什么人?难道是哪里的山贼?” 谊州多山,此去一百多里几乎全是山区,虽然比不得万渊之山复杂险峻,却也是容易设伏,山贼和土匪极多,但那些宵小之徒哪里会是军机处的对手? 手下道:“小的不知他们是何人,但一定是职业杀手,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黑无量又道:“他们是只针对咱们,还是针对所有路人?” 手下很肯定的道:“他们只针对咱们,对那些路人根本不予理会!” 黑无量又倒抽两口冷气,面容一时间变幻无数,极为难看。 他震惊的不是手下被杀了这么多,而是对方如何能准确认出他那些已经乔装成平民的手下? 除非对方一直观察着他们,并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行踪都掌握在手里! 他们来谊州不过一个多月,怎么就被人给盯得这么彻底,而己方没有任何察觉? 一时间,他身上的热汗全变成了冷汗,再炎热的日头,都无法晒暖。 半晌,他定了定神,道:“命令所有人聚集,切勿单独行动!” 跟他同行的手下手持机关匣,在他身后还有数十名杀手尚未赶到,只要剩下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就能一战! 数名手下立刻前后奔走,命令尚存的同伴迅速赶到头儿的身边集合。 黑无量在路上备战的时候,还留在城里的姬临风正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城回京。 姬临风现在很郁闷,压抑到俊脸都要变丑了。 自从上次行刺凤惊华失败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打探到狩王和凤惊华的动静,更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尤其是今天,狩王带着所有人已经离开谊州大半天了,他才得到消息,当即将嘴里的茶水都喷出来,怒道:“你们为何不及时将消息告知本公子?” 手下道:“天还没亮,王爷就悄然出城,全城无人知道这个消息。待小的收到消息后,公子还在熟睡,小的不敢打扰,直到现在才有机会禀告。” 姬临风怒得一张即使到了以炎热出名的南疆后仍然白净细致的脸庞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将桌面上的茶壶砸到这些手下的脸上,或者将他们拉下去砍了。 但他是斯文人!是贵公子!不是莽夫和武夫!不能作这等野蛮粗鄙的行为!就算要杀人,他也要优雅的杀,绝对不会蛮横的杀! 他努力镇定下来,恢复玉树临风的姿态:“凤惊华现在走到哪里了?” 手下道:“估计已经走到两三百里外了。” 虽然姬公子大发雷霆,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在繁华帝都长大的贵公子,在朝堂上玩玩文斗还行,真率领一群从江湖上重金找来的杀手,到穷山恶水之地玩武斗,岂能令这些杀手敬畏和害怕? 姬临风听了他的话,半晌才将茶杯放下,无力的道:“你们现在去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他不可能赶得上凤惊华了!就算赶得上,有狩王在侧,他也没有办法动手! 真是惨败啊!他拼命喝茶,努力清除昨夜借酒浇愁留下来的酒劲。 出门万里,水土不服,孤寂难耐,又功败垂成,他昨夜便请了两个歌妓,陪他喝酒,结果睡到今天中午才醒来,一醒来就收到了更坏的消息。 他想不明白,他虽然是斯文人和贵公子,却也从小习读兵书,三十六计烂熟于心,还经常指挥府里的侍卫进行作战“演习”,参加皇室狩猎时也常常拔得头筹,怎么这么辛苦的跑到这里,却是一事无成? 难道那些兵书都是假的不成? 他是一个爱学习、爱思考的孩子,但是,他想来想去,就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纸上谈兵。 他边想边脱衣服,下令:“端水,本公子要沐浴。” 都十月底了,天洲已经是凉爽宜人,这谊州为何还这么酷热难耐? 还没出门呢,他现在就已经全身是汗,等真出了门,他岂不是全身汗水,又脏又臭? 唉,不想了不想了,先洗一个澡再出发吧。 伙计提着水桶进来,将水倒进浴桶里,一口气倒了四桶后,才将大大的浴桶填满,而后出去。 姬临风躺进浴桶里,清凉的井水令他舒坦了许多,心情这才平静了一点。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清爽,差点又睡着。 突然,一只手拿着毛巾,捂上他的鼻嘴。 他睁开眼睛,大惊失色,拼命挣扎,然而,对方的另一只手将他的上身箍制住了,力气极大,他根本挣脱不了,而且那块毛巾显然染了药物,他很快就被迷晕,不省人事。 当姬临风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在惊悸之余,疯了一样的上上下下检查自己,发现自己没死没残没破相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他从浴桶里爬出来,迅速换上衣服,情绪总算稳定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嗅到一股很强烈的、很不舒服的血腥味,为什么他的房间里会有血腥味? 他走出屏风,瞬间被吓得尖叫起来:“啊——” 地面上,竟然整齐的摆放着数具尸体,要么脖子被割,要么胸口中箭,要么腹部中刀,几乎全是一刀(箭)致命。 加上上次闯进驿馆行刺凤惊华而被杀掉的杀手,他这次带来的人,全部死亡。 只剩他一人!包括他带来的钱财和行礼,也全部被盗! 好几天后,他才平息了此事,灰溜溜的回京。 军机处和姬临风的谊州之行,赔了夫人又折兵,完败! 249 我想与两位交个朋友 “狩王这么快就回京了?”玉梵香听到狩王回京的消息后,惊讶得眼睛都放大了一圈,“他还真的说到做到啊,咱们才到天洲三天,屁股才刚刚坐热,他就回来了。” 告别之时,狩王说会出席她的册封仪式,她还当那是客气话,毕竟要找到被劫走的宝物和元凶可没那么容易,但狩王后脚就到了,说明狩王的效率很高。 “我倒是对狩王很有信心。”玉芙蓉笑笑,“他一定在我们走后没几天就破了案子,然后赶着回京,而我们的速度并不快,他们这么快就回来,” 玉梵香瞅着她,一脸暧昧:“你是不是看上狩王啦?” 玉芙蓉落落大方,没有否认:“是,我是看上狩王了,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夫婿,可惜他已经有了两位准王妃,唉。” 玉梵香不以为然:“他又还没有真的成亲,你可以争嘛!” 锦国女多男少,遇到优秀的男人,女人挤破头也要抢的,只要对方没成亲,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玉芙蓉又叹气:“虽然还没有成亲,但看他对凤小姐那么痴情,我不认为我有机会。” 玉梵香道:“凤小姐确实很出色,我也很喜欢她,不过,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你比她差哦。” 玉芙蓉道:“我也不觉得自己比凤小姐差,只是我遇到狩王的时间终究晚了,若是我先遇到,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男人。” 玉梵香有些同情的看着她:“唉,造化弄人啊,难得遇到一个足以匹配你而你又喜欢的男人,却是来迟了一步,偏偏你还不能嫁到尚国来,好可怜喔。” 女人没有不痛恨一夫多妻的,所以,在女人主导的锦国,很少存在这样的现象,不过,也不排除某些男人太受欢迎,女人们愿意共侍一夫。 不过,锦国皇族——玉氏一族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丈夫纳妾,玉芙蓉当然也不会嫁给已经有妻妾的狩王。 玉芙蓉捏了捏玉梵香的脸,笑道:“就你这丫头片子也敢同情我?” 玉梵香揉揉自己被捏得发红的脸:“是哦,你这么英明伟大,这世上谁配同情你?” 玉芙蓉拍了拍她的头:“三天后就是册封仪式,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几天你就尽量玩吧,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说着,眼里闪过淡淡的悲伤。 玉梵香挤出轻松的笑容:“嗯嗯,我会拼命玩的。” 玉芙蓉站起来:“狩王应该已经回王府了,我去王府拜访狩王。” 狩王帮了她们大忙,她们应该上门感谢的。 玉梵香嘻嘻的笑:“你其实就公事私办,想见狩王吧?” 玉芙蓉淡笑,没说什么,出去了。 阴府里,阴九杀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谢绝了皇上的宴请,找大夫给凤惊华看伤。 这么多天过去,凤惊华的内伤已经好了差不多,大夫看后表示已无大碍,阴九杀听得颇为欣慰,对凤惊华道:“我现在着手准备婚事,待玉梵香的册封仪式结束后我们就成亲。” 这次去谊州,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婚事必须重新准备。 凤惊华看着他:“你就这么急着要娶我?” 阴九杀道:“我们再不成亲,以后就更难了。” 凤惊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只是微笑:“说的也是。” 秋夜弦一定不断破坏她和阴九杀的婚事,不想让凤家和阴家联手,也不想看到她过得痛快。 这次,她和阴九杀凯旋而归,秋夜弦一定气疯了,难保又会使用什么诡计。 只有真的成了亲,才能结成不可动摇的契约和关系。 两人正在说话,就有侍卫前来通报:“锦国玉丞相求见。” 阴九杀起身:“我现在就去。” 凤惊华也站起来:“我也去。” 阴九杀笑了一笑,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出浮云阁,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下人们的目光不断落到他们紧握的手上,脸上和眼里的表情,都是异常复杂。 王爷从踏进府里开始,对兰夫人和紫夫人等一干女眷就视而不见,对她们的迎接也只是点个头,连寒暄都没有,现在的兰夫人、紫夫人简直相当于不用干活的高级丫环。 而王爷对凤小姐的好,是兰夫人和紫夫人终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阴九杀和凤惊华来到大厅,玉芙蓉已经带着礼物,等着他们了。 玉芙蓉看到他们就站起来,笑着打量他们:“王爷,凤小姐,我奉国王之命,前来感谢两位找回我国的贡品并惩治了真凶。这几件东西都是我国皇室御用的特产,对凤小姐的身体定会有所好处,还望两位收下。” 凤惊华看了一下她送来的礼品,有珍珠膏、珍珠粉、鱼油以及鱼翅等各种干货,便笑道:“多谢玉大人。我确实都用得着这些东西,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玉芙蓉浅笑:“凤小姐果然大方,我对你凤小姐真是一见如故。” 双方随后坐下来,谈笑风生。 聊着聊着,凤惊华盯着玉芙蓉的面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玉芙蓉道:“凤小姐何故盯着我看?” 凤惊华道:“我觉得玉大人很是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玉芙蓉唇边泛起玩味的笑意:“咱们确实见过面的,不过当时没能深谈,而且凤小姐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身体不适,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正常。” 凤惊华赶紧道:“我实在是太失礼了。还请玉大人帮我回忆当时的情形才好。” “这倒不急。”玉芙蓉莞尔一笑,“咱们接下来有的是时间见面,凤小姐总会想起来的,就让咱们之间暂且保留一份秘密吧。” 凤惊华觉得她的性情真是有趣,便也笑道:“有秘密的感觉确实不错,那就请玉大人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开这个秘密吧。” 聊了一阵后,玉芙蓉看看天色,对两人道:“王爷,凤小姐,我很喜欢和欣赏两位,自觉与两位相谈甚欢,很想多与两位相处。不知可否留在贵府里用膳,并在贵府住上一晚?” 凤惊华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女子,能够直言不讳,却又真诚坦率,便笑道:“英雄有所略同,我也想正有此意。九杀,你说是不是?” 玉芙蓉听说凤惊华直呼狩王的名字,眼里微微闪过讶异。 阴九杀微笑:“是的。” 玉芙蓉笑道:“两位果然爽快大方!如果两位不介意,我就将两位当成朋友如何?” 凤惊华也笑道:“能与玉大人成为朋友,是我们的荣幸。” 玉芙蓉道:“既是朋友,你就称呼我为芙蓉,我称呼你为惊华,可好?” 凤惊华再次佩服她的坦然:“好!” 玉芙蓉又对阴九杀道:“王爷可能不好这么称呼我,那么,请王爷称呼我为玉姑娘,可好?” 她是锦国高官,阴九杀是尚国王爷,互称名讳是非常不合礼仪的事情,她也想到了这一层,主动把话都说开,没让阴九杀和凤惊华因此为难。 阴九杀微笑:“可以。” 玉芙蓉抚掌,笑道:“能交到王爷和惊华两位朋友,我现在开心得很想庆祝一下,怎么办才好呢?” 凤惊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笑道:“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岂不很好?” 当下她让人准备好酒好菜,三个人回到浮云阁,在暖阁里点起薰香,饮酒抚琴,无所不谈,真是其乐融融,好不欢愉。 浮云阁外的一棵大树上,一个人静静的潜伏在黑暗中,盯着暖阁里的一举一动。 他比他们晚一天离开谊州,但因为他是单枪匹马,而阴九杀一行还要携带锦国贡品,所以在他的全速赶路之下,他还是早几天回到天洲,然后暗中潜进阴府。 没有阴九杀在的阴府,死气沉沉,守护松懈,他轻轻易易的就潜伏了下来,无人察觉。 今天,他将凤惊华、阴九杀、玉芙蓉等三人的举动全看在了眼里。 当然,他没敢靠近那三个人,只敢保护着一定的距离观察。 他看着看着,就看出一点意思来了。 那个叫“玉芙蓉”的女人喜欢阴九杀?她喜欢阴九杀却还能跟他们如此亲近坦率,没有半点普通女子的小家子气和尖酸刻薄,倒还真是不简单了。 喝得尽兴之后,玉芙蓉终于走出浮云阁,回迎宾院过夜。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她回头看着浮云阁,面露惆怅之色,而后又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 树上的男子悄悄跃下大树,隐在黑暗中,以极快的速度先回迎宾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没过多久,玉芙蓉终于回到迎宾院,在丫环下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而后负手站在屋檐下,看着夜空。 这样的她,全身散发着华贵庄严的气息,居然隐隐有一种王者之气。 “大人,请恕奴婢多言。”一名丫环站在她的身后,低声道,“以目前的处境,您实在不宜与王爷和凤小姐多有牵扯。今天晚上,您与他们实在太过亲近了。” 玉芙蓉道:“你说的我明白。仅此一晚,下不为例,你们就放心吧。” 丫环点点头:“我们知道您做事极有分寸,不担心计划受挫,只是担心您会受伤罢了。” 玉芙蓉微微转头,微笑:“我的心脏没有那么脆弱。我今天留宿在此,只是想要一个回忆罢了。” 丫环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道:“奴婢明白。但请大人早点歇息,切勿受寒。” 玉芙蓉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再过一会儿就会去睡,不会让自己着凉了。” 丫环下去了,玉芙蓉又站了良久以后,才进屋歇下。 250 不可能的活人 黑暗中的男子又静静的潜伏了很久,没再发现什么异常后才悄然离开。 此时的浮云阁,阴九杀与凤惊华却尚未睡下,秉烛看情报。 他们离开天洲已经太久,暗探们收集了很多情报,他们需要尽快了解天洲的局势。 “秋骨寒又跑了!”凤惊华看到的第一条情报,就是秋骨寒冒充夏梨梨逃过阴云与阴风的眼睛,于夜里逃出归灵山并下落不明的事情,怒得双眉倒竖,“这个狼崽子又阳奉阴违,着实可恶!待我逮到他,非打断他的狼腿不可!” 阴九杀却道:“他若是有本事逃过我们的眼睛,还能自己保护自己,那也是他的本事。没有一点本事,就算我们全力保他,他也成不了器。” 凤惊华冷哼:“待他脱离我们的掌控,看你还能说得这么轻巧。” 阴九杀道:“他若是能逃开我们两人的掌控,那么,就一定也能脱离秋夜弦的掌握,秋夜弦多一个不能掌控的竞争对手,是件好事。” 凤惊华皱眉:“听你的意思,似乎还乐见其成。” 阴九杀道:“不。他若是真的有实力保护自己,那是好事,但他若是逞强,事情会很糟糕。” 凤惊华道:“阴云和阴风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说不定这小子已经死了。” 阴九杀淡笑:“他现在还需要我们保护,不会离我们太远,现在我们回来了,他也许就在我们附近。” 凤惊华道:“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凭着他那张脸,只要被人发现就会有性命之忧,他如何能在秋夜弦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存活? 阴九杀道:“不管他想做什么,总归不会危害咱们,就让他在外头磨磨也好。” 凤惊华在心里冷笑,秋骨寒若被秋夜弦发现,那就是他自作自受,可别指望她会冒险救他。 如此,一夜过去。 玉芙蓉早早起了床,梳洗过后往浮云阁走去,丝毫没有拘谨生疏之感。 浮云阁的侍卫得了狩王的授意,并未阻拦,让她直接进门。 玉芙蓉一踏进院子,就看到阴九杀坐在窗边,在凤惊华的脸上细细作画。 他们侧面对她,脸部的轮廓优美起伏如勾魂的曲线,瞬间就牵走了她的思绪。 阴九杀一手托着凤惊华的下颌,一手拿妆笔,每勾划出一笔就微微停顿,细细研究和斟酌,就像画师在创作此生中最重要的一幅画,每一笔都力求完美无缺。 凤惊华则微微抬头,闭上眼睛,安静的充当画布。 他们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外人可以进入这个世界的通道,玉芙蓉在院子里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看向她,也没有打招呼。 玉芙蓉在心里感叹着,她见过很多情侣和夫妻恩爱的画面,但真的没有没有一幅画面能跟眼前这幅相比。 身为女子,若得一男子日日为己妆画,妻复何求? 她站了一会儿后,走上前去,站在窗边的那丛翠竹边,也不打扰,专注的欣赏着。 她不确定这两个人是否已经察觉她的到来,但这么美好的画面,谁都不忍心出声打扰。 终于,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阴九杀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笑意,落笔,放开凤惊华的下巴:“画好了。” 这一次,他画的是蔷薇花。 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数朵蔷薇,栩栩如生的开在凤惊华的唇边、脸侧,既娇艳迷人,又烘托出她的五官明艳大气。 凤惊华拿起镜子,看着自己的容颜,嫣嫣然的笑了,瞬间,那几杂蔷薇随着她的微笑而起了变化,就像有风吹过,蔷薇微颤,花香撩人。 “我很喜欢今天的妆容。”凤惊华很认真的说,“特别喜欢。” 阴九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那份温柔,却是能让人感觉得到的。 而后,他转头,对玉芙蓉道:“让玉姑娘久等了。” 他果然发现自己来了。玉芙蓉笑笑:“希望没有打扰两位。” “不打扰。请进来吧。”凤惊华站起来,走出门去迎她进屋,“你还没有用早膳吧,一起用好了。” 玉芙蓉细细研究她的脸,道:“你脸上的妆,用的是油彩?” 油彩的颜色众多,也不容易脱落,但长期使用,对肌肤的损伤极大。 凤惊华道:“初时用的是油彩,后来我们请胭脂作坊特地为我研制了不同颜色的胭脂,现在便不再使用油彩了。” 玉芙蓉笑道:“难怪我觉得你脸上的妆色如此丰富,非普通胭脂能比。” 凤惊华道:“如果你喜欢,我让人准备一些,让你带回去。” 玉芙蓉道;“我确实喜欢,那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她顿了顿:“我送你的珍珠膏里有一种草药珍珠膏,有生肌养颜、活血化瘀、祛斑淡疤的功效,你不妨日夜使用,在画妆之前先敷一层在脸上,长期以往,说不定会有奇效。” 凤惊华笑道:“好,我一定用。” 三人用过早膳以后,阴九杀进宫复命去了,凤惊华与玉芙蓉聊得极为投机,不舍分别,便换了衣服出门,带玉芙蓉游京城去了。 皇宫里,早有心理准备的秋夜弦在见到只是受了一些外伤的阴九杀后,虽然面容上显得极为欣喜,心里却是抑郁之至。 为什么阴九杀又再度平安归来和凯旋归来呢? 不听说阴九杀迷失在万渊之山里吗,怎么会平安无事的出来,还找到了同样迷失在森林的玉梵香一行? 难道阴九杀真有天助? 他是天子!他不容阴九杀,谁能容阴九杀? “王爷不负众望,凯旋归来,朕甚欣慰。”他笑得如沐春风,亲自起身相迎,“百姓听闻,也无不欣喜。王爷此功,朕铭记于心,必予与重赏。” 他说完这句话后,几乎憋出了内伤。 阴九杀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皇上过奖,此乃臣的本分。” 秋夜弦笑道:“王爷还是一样谦虚,从不邀功讨赏,朕更是佩服。来,快快坐下,给朕说说此行的所见所遇,让朕也见识王爷的本事。” 阴九杀没有与他寒暄,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陈述谊州之行的种种。 秋夜弦微笑着听,不断的在心里琢磨,不时发问,想找出阴九杀此行大捷的内幕来。 阴九杀到底是如何走出的万渊之山?又是如何找到玉梵香?又是如何避开黑无量的暗杀?这些问题,一定有内幕!他一定要知道内幕! 然而,在阴九杀的陈述中,没有透露出任何异常,看起来跟执行其它任务没有两样。 不管秋夜弦怎么问,都没有发现阴九杀成功的“秘诀”。 最后,这场会面变成了一场无趣的例行公事。 但阴九杀离开以后,事情就变了,因为,黑无量回来了。 黑无量原本肤白壮硕,略显富态,然而这次回来,整个人足足瘦了两圈、皮肤黝黑不说,脸色还极为憔悴,身上还挂了彩。 他作为机关大师,一直都在幕后设计、制造和操纵机关,少有走到台前的,任凭台前再怎么腥风血雨,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秋夜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狈。 黑无量见到皇上,第一眼居然是眼睛发红,双唇翕动,似乎很激动、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但是,他最终却是跪了下来,声音微哽:“臣大败而归,无颜面对皇上……” 秋夜弦原本对他非常恼怒,早就想要好好的训斥他和惩罚他,然而,一看到他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这股怒气就没能发出来,只是冷冷的道:“你是无颜面对朕。但你既已回来,就跟朕好好说说你是怎么败的!若是败得没有理由,朕绝不轻饶!” 黑无量抬头看他,眼里透出一种隐隐的惧色,嘴唇又是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初时,秋夜弦以为他是在害怕自己,但是看看着又不像。 黑家人几乎不存在恐惧、害怕等情绪,再说了,此次任务没完成,他也不至于要了黑无量的命,黑无量到底在慌什么? 盯着黑无量片刻后,他猛然拍桌:“黑无量,你有话就赶紧说,不要浪费朕的时间!” “皇、皇上,”黑无量抬高下巴,咬了咬牙,终于说出来,“臣在谊州见到两个人,他们居然长得跟、跟……” 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秋夜弦更火了:“你不会说话了是吗?是的话就自己把舌头剪了,免得朕看了碍眼!” 黑无量道:“臣看到两个人跟……和……长得一模一样。” 他提到那两个人的名字时,念得极低,低到几不可闻。 秋夜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跟谁长得一样?” 黑无量又将那两个名字念了一遍。 秋夜弦脸色变了,变得很不好看:“你是在愚弄朕吗?” 那是两个禁忌的名字!而且是两个死人的名字!那两个人不可能还活着!就算这世上有人跟这两个人长得有点相似,也不该报到他的面前来。 黑无量道:“第一个人,臣只见到了侧面,匆匆一瞥。第二个人,臣与他交手时,他的面具掉落,臣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离开谊州城的那天,他们在城北的树林里遇到了那些杀手,那些杀手的首领显然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那个男人站在边上看热闹,他不动声色的靠近面具男子,举起机关匣,朝他施发一连串的暗器。 在厮杀之中,面具男子的面具受损掉落,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当即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面具男子发现面容暴露,立刻转身离开,其手下也没有恋战,迅速撤退,这场战斗就此结束,否则一直打下去,军机处一定会损失更重。 251 女王的秘密 他详细叙述了他遇到那两个人的过程。 其实他只看到了对方一眼,真的没有什么好说,但他还是巨细靡遗将跟他们见面的前后经过全说了,生怕漏过了哪怕头发丝那么细的细节。 秋夜弦越听脸色越难看,他了解黑家的人,黑家的人做事讲究“严谨、实用、准确”,黑无量绝对不会扭曲和隐瞒事实。 听完之后,他才道:“不管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与阴九杀可有勾结?” 黑无量想了想,摇头:“臣无法确定。” 秋夜弦:“你觉得他们是不是那两个人?” 黑无量还是摇头:“臣无法确定。” 要不是秋夜弦了解他,真的要以为他是在故意敷衍自己了。 他沉默半晌,问:“朕想知道,阴九杀到底是如何走出万渊之山,又如何找到玉梵香。” 黑无量道:“臣不清楚。但阴九杀的队伍中有一个叫玛吉的女巫,据说是罗摩人的后裔,擅长占卜,极有才能。阴九杀带着这个女子进山,就是为了让她帮助探路和找到玉梵香。臣过后想调查这个女子,但阴九杀将她保护得极好,臣无法打探到更多的消息,而她随后也神秘消失,下落不明。” 罗摩人的后裔?秋夜弦微微眯眼,如果“玛吉”真有通天的本事,说不定真能做到那些事情。 “你先下去吧。”他迅速做出决断,“你亲自带人去调查那两个人的底细。尤其是后者,他既然能带着那么多人在谊州行刺于你,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风声,必定在当地有极大的势力和本事,只要你细细查下去,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黑无量领命退下。 秋夜弦而后召见祝巫,开口便是:“你可听说过一个叫玛吉的女巫?” 祝巫摇头:“臣没有听说过。不知这个女子做了何事,竟能让皇上问起?” 不是他吹嘘,这天底下的巫师,但凡有一点名气和才能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秋夜弦道:“朕听说,狩王此去谊州调查锦国女王遇袭的案子,带了一个叫玛吉的女巫进万渊之山,朕想,会不会是这个女子立下奇功,帮助狩王成功找到锦国女王并走出万渊之山。” 他现在很恼怒,不仅是因为阴九杀安然无恙的事情,更是因为阴九杀居然向他隐瞒了“玛吉”的事情。 直觉告诉他,阴九杀不会无缘无敌带一个女巫进山,还将她的身份封锁得这么严实,毕竟,阴九杀从来就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这次竟会破例,没有内情才真是见鬼了。 祝巫愣了一下后,又仔细想了想:“臣是认识不少罗摩人,当中也有一些占卜测命的高手,但是,臣敢保证,这些罗摩人的能力绝对无法与祝家高手相比。” 为了寻求更强的巫师进行联姻,祝家上百年来一直与五湖四海的巫师有联络,与罗摩人的来往也并不少,他的妻子中就有一个是罗摩人的女巫。 祝慈就是他与这个罗摩妻子所生的女儿,只可惜,这个女儿却如此不成器。 秋夜弦道:“如果让你进万渊之山的深处,你可能靠你的巫术走出来?” 祝巫没敢马上回答,在心里反复盘算良久后,才道:“六成把握。” 靠占卜找出进出大森林的路线,这并不现实,但是,却可以通过占卜判断哪个方向是死路或活路,从而帮助自己找出出路,所以,占卜只能是辅助,却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秋夜弦又沉默半晌后,对祝巫道:“朕要你做两件事。第一,找到那个叫玛吉的巫女是何人,这一点你可与黑无量合作。第二,你好好给朕算算近期或近年的运势,务必全力以赴。” 他身为帝王,只会借助巫术的力量,但绝对不会依靠和过分信赖巫术,所以,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不会找祝巫为他进行高级占卜。 祝巫道:“臣领命。” 御书房安静下来,秋夜弦把玩夜光杯,喝着清酒,斟酌着黑无量的情报:那两个人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相? 在查清楚之前,他最需要的是沉住气,不可被尚未确定的事情乱了阵脚。 此时,凤惊华正陪着玉芙蓉游玩天洲市景。 玉芙蓉来自海岛之国,水景看得多了,倒是繁华气派的大都市景观见得少,所以凤惊华只陪她在城里玩乐,登高望远,看戏听曲,品尝美食,欣赏古玩,采买物品,其乐融融。 路过帝都最有名的珠宝店——金玉满堂,凤惊华对玉芙蓉道:“你是皇室中人,见多了珠宝玉器,普通首饰自是入不了你的眼,不过这家金玉满堂的首饰,分成特等、一等、二等三个等级,特等首饰全是名师制作,每种款式仅此一件,绝无重复,说不定会有你中意的款式。” 玉芙蓉道:“那我是一定要逛逛的了。” 两个人走进金玉满堂,直上二楼,点名要看特等首饰。 掌柜一看她们就知道是贵人,立刻殷勤的迎上来招待,让伙计将所有的特等品拿出来给她们过目。 玉芙蓉一眼看去就笑道:“果然都是上等品,我得要好好欣赏上一番了。” 在她欣赏和挑选的时候,凤惊华走到一等柜台边,随意欣赏柜台里的展品。 当目光划过几枚扳指时,她忽然心里一动,目光不动了。 伙计以为她对这些扳指有兴趣,便热情的过来招呼:“这位姑娘,这几枚扳指都是名家所制,高贵优雅而含蓄内敛,极适合有品味的男子。姑娘不妨挑一两枚送人如何?” 这位伙计接触多了京城的名媛贵妇,极有看人的眼光,而且也能经常听到京城的种种消息,现在一看到凤惊华脸上的妆容,就暗自留心:这位美人,不会就是狩王的准王妃吧? 所以,他一力推荐这几枚狩王应该会用得上的扳指。 说到送人,凤惊华立刻想到了阴九杀,然后又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阴九杀和扳指?她下意识的看向玉芙蓉,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欣赏半天后,玉芙蓉买了几件首饰,凤惊华什么都没买,两个人离开了金玉满堂。 而后,两个人又去酒楼里用餐,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晚上,阴九杀回到浮云阁,一进门就看到凤惊华用诡谲的目光看着他。 他问:“你要告诉我什么?” 凤惊华缓缓的道:“我想起了我与玉芙蓉见过面的事情。” 阴九杀道:“有何发现?” 凤惊华道:“这个锦国女王,是假的。” 阴九杀凝目:“怎么说。” 凤惊华微笑,将她的依据告诉了阴九杀。 阴九杀听完以后,也不惊讶,只是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如此说来,玉芙蓉在遇袭之事上的说辞,就有缘由了。” 两个人又坐在窗边,低声轻语,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两人。 次日,凤惊华主动去驿馆找玉芙蓉,提出要帮她们准备女王册封的事宜,玉芙蓉自然欢迎,很快,凤惊华就与锦国一行熟络起来。 而这天晚上,祝巫观天象,测周易八卦,直到星光全部隐去,才疲惫不堪的前往上神宫。 秋夜弦接连几天都没有去妃子之处留宿,今天晚上更是一直在等待祝巫的占卜结果。 听到祝巫来报,他连夜接见。 见到祝巫的第一眼,秋夜弦就微微眯起眼睛,心里知道结果不太好了,因为祝巫的脸色十分凝重。 果然,祝巫行过礼后,说出来的话是:“臣彻底观察紫徵星,紫徵星仍然灿亮如故,无星可与其争芒,然而,在紫徵星的四周,却于近期出现了两颗新的明星。这两颗明星初时光芒黯淡,不足为意。最近几日,因为天气灰暗,偶下秋雨,星月被遮,臣未能观星。” 他顿了一顿,直言不讳:“直到今日晚上,夜空明朗,无云无月,唯有星光璀璨,臣才能观得星空全貌。臣看到,紫徵星附近新冒出的两颗明星,竟然极为光明,而且与紫徵星的距离比之前近了不少,隐隐有……争芒之势。” 秋夜弦搭在龙椅上的双手,握紧了把手,指关节隐隐泛白。 祝巫继续道:“目前,这两颗新星不足以影响紫徵星的光芒,但两星若是持续变亮、靠近,未必不能影响。臣需要继续观星,查看这两颗明亮的变化。另外,臣测了皇上的八字命理,看到皇上迟则明年,可能会遇到煞星坏事,还请皇上切勿大意。” 秋夜弦心里波澜起伏,面容上还是一派平静:“你可测出有多少煞星挡道?” 祝巫反复拈指半晌后,道:“至少两人。” “至少”两人?秋夜弦的心就是一沉,黑无量所说的那两个人会是其中之二吗?除了他们,难道还有第三人、第四人? 到此,祝巫已经说完了。 秋夜弦没有表露半点情绪,只是道:“你全力观测星相,若发现异象,务必即时禀告。” 祝巫道:“臣遵旨。” 祝巫离开以后,秋夜弦坐了一阵后,站起来,下令:“摆驾,去玉华宫。” 他要让凤含玉尽快怀孕,尽快生下龙种,而后,以此控制凤翔空。 252 册封仪式 一天又过去了。 锦国第十八任女王册封仪式将于今日在天和殿举行。 一大清早,文武百官就穿戴整齐,齐齐往皇宫里赶。 驿馆里,玉芙蓉带领数名女官,忙碌的给玉梵香梳妆打扮,凤惊华也前来帮忙。 玉梵香穿的是锦国王袍,戴的是锦国皇冠,衣饰妆容都十分的繁复严谨,所有行头加起来一百多件,每件都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凤惊华作为外人,可不能靠近玉梵香,她只是在外头作些维持秩序的事情,但注意力,始终没有从屋里转移开来。 终于,玉梵香打扮完毕,坐上华丽的步辇,在皇室仪仗队的迎送和宫廷侍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行往皇宫。 玉芙蓉是玉梵香的心腹,坐的是轿子。 在她上轿子之前,凤惊华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微笑:“芙蓉,我可以与你共乘一轿吗?” 玉芙蓉有些惊讶:“你要进宫?” 皇室女眷和官员女眷是不允许出席册封仪式的,就算凤惊华再有身份,也不可能破例。 凤惊华道:“我不进宫,我只是想送你到皇宫门口而已。” 玉芙蓉想了想,道:“只要不进宫,应该无妨,那么,惊华,请——” 两人坐进轿子,轿帘放下,将两个人的身影彻底遮住。 队伍开始前进,轿外隐隐传来百姓们围观的议论声。 玉芙蓉坐得很端正,面容从容而端肃,显然对这次的册封仪式也很重视。 凤惊华一路上不说话,面静如水。 直到队伍踏上皇宫正前方的朱雀大街时,凤惊华才道:“这一次,锦国送给三件国宝,件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连我也大开眼界。但是,你们知道尚神帝身上也有几件稀世宝物么?” 玉芙蓉侧首,似乎来了兴趣:“是么?我愿听闻其详。” 凤惊华道:“尚神帝身上有两件宝物。一件名为龙吟剑,无坚不催,号称天下第一剑,其锋利甚至能轻松斩断普通的宝剑。一件名为龙鳞甲,坚不可摧,号称天下第一甲,其坚韧甚至连龙吟剑都不能彻底穿透。这两件宝物都是黑家的传世杰作,无价可估。尚神帝几乎时时戴着那柄宝剑,时时穿着那件软甲,特别是今天这种场合,他一定两件宝物都不离身。” 她顿了顿:“另外,他身边的人,除了和远,所有的太监、宫女都会功夫,更别提他的近身侍卫,一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放到江湖中,恐怕不会输给所谓的十大高手。而且这些侍卫配的都是顶级的武器和防具。” “你说,”她微笑的看着玉芙蓉,“谁能在皇宫里刺杀得了这样的尚神帝?” 玉芙蓉听得有些出神,也微笑:“确实很难。不过,会有谁想在皇宫里行刺尚神帝呢?” 凤惊华道:“是啊,没有最好。如果有,任那些刺客再强再自信,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我希望若有此心者,能够识利弊,顾大局,切勿急于一时。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说是不是?” 玉芙蓉不置可否:“也许是吧。” 凤惊华道:“世人都说锦国新女王睿智,应该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吧?” 玉芙蓉道:“那是。” 凤惊华盯着她:“你真的这么想吗?” 玉芙蓉笑道:“不是在说女王陛下吗,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你不就是锦国女王玉梵香吗?” 玉芙蓉眨了眨眼,吃惊不小:“惊华,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严肃,想开我玩笑,逗我开心呢?” 凤惊华笑:“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的。” 玉芙蓉道:“我当你在开玩笑。不过这种话只能当我的面说,绝对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否则会出大事的。” 凤惊华还是笑:“这种话让别人听到,确实会出大事的,但是,不把我的话给听进去,出的事不是更大吗?” 玉芙蓉微微板起脸:“惊华,我们是朋友,我不想跟你吵,所以,你还是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吧。” 凤惊华却抬起手,转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轻笑:“我已经想起我们在哪里见过了。” 玉芙蓉又侧目,但没有说话。 凤惊华道:“去年冬天,我和狩王在郊外遭到追杀。我们都受了重伤,狩王更是奄奄一息,我背着狩王前去花甲镇,却被杀手追上,而我们无力反抗。千钧一发之际,幸得几名英气不凡的女子相救。因为我当时的状态极差,又为狩王的伤势感到焦虑,没太注意那几个女子的事情,所以前段时间遇到她们,我一时没能想起来。” 玉芙蓉还在微笑,不说话。 “但前天,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凤惊华道,“那天救了我们的便是你们,而你是那些女子的首领。当时随侍在你身边的几名女子中,有一名就是现在坐在步辇里、穿着锦国王服的女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才是真正的玉芙蓉,而你,才是真正的玉梵香。” 细细看起来,她身边这位自称“玉芙蓉”的美人,比坐在前头步辇里、接受尚国百姓欢迎的“锦国女王”更有风范和威严。 玉芙蓉还是微笑,眸光深不可测,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惊华,你确定你没有记错和认错吗?”她道,“当时天气阴暗,你又受了重伤,神志并不是很清醒,应该看不清楚和记不清楚,你还是莫要说得这么肯定吧。” 凤惊华端详她的脸:“你的容貌气度如此出众而特别,我怎么会看错和记错?你若是恢复原本的肤色,就真的丝毫不差了。” “玉芙蓉”肤色黧黑,令她的美貌大打折扣,但这种“黑肤”应该是她故意化妆出来的,以此掩人耳目。 “玉芙蓉”还是不动声色:“惊华,你真的想多了。” “也许吧。”凤惊华的微笑里极有深意,“想杀尚神帝的人很多。在你的身边,也许就有很多厉害的人物就有如此心思。只是这些人太了解尚神帝,知道现在时机不对,若是鲁莽行动,只会适得其反,不得其命,反赔己命。如果能忍上一忍,养精蓄锐,团结盟友,日后定有机会。” “玉芙蓉”微笑,没有说话。 前头响起欢迎的号角声,凤惊华掀开轿帘,往外扫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道:“皇宫很快就到了,咱们暂且要先分开了。” 话音刚落,轿子就停下来,前头传来太监悠长的声音:“皇宫到,请锦国女王下辇,移步皇宫。” 准备下轿的时候,凤惊华对“玉芙蓉”微笑,低声道:“风水轮流转,也许不用太久,皇宫的主人就换了也不一定。所以,请女王有所准备。” 然后她就扶着“玉芙蓉”下轿,而后悄然退出进宫的队伍,看着“玉芙蓉”踏进皇宫大门。 一踏进皇宫的大门,“玉芙蓉”就没有了一贯的轻风浅笑,面容十分凝重。 她走到“玉梵香”的身侧,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一边仔细斟酌凤惊华的话。 当天和殿出现在眼前时,一向镇定的她,手心不禁微微出汗。 天和殿前开阔的广场上,齐刷刷地站满了文武百官,四周侍卫林立,守备十分森严,场面蔚为壮观。 而正前方的天和殿,屹立在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所通往的高台之上,恢宏气派,庄严无边,在蓝天白云之下生出一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来。 尚神帝一身金黄龙袍,只是淡淡地站在九十九级台阶之巅,就宛如站在世界的顶点一般,除了天神可与其比肩,世人唯有敬畏仰望。 “玉芙蓉”看着似乎一抬脚就能踏上天庭的尚神帝,再看看尚神帝身边的宫人,再看看尚神武四周的侍卫,最后看看她四周的锦国女官,她们一个个都在微笑,但是笑容僵硬,目露紧张,她甚至能感觉得到她们的身体在华衣低下如何颤抖。 “锦国女王晋见陛下——” 当这样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知道她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她从文武百官之间、铺着红毯的通道间通过,目光微转中看到了狩王,狩王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首,还是一副随时会死掉的模样,然而,却又像从大地里长出来的一般,不可动摇。 狩王的目光与她相遇,无波无澜,却有一种了解于心、洞悉一切的悟然。 “玉芙蓉”在心里叹息着,低声道:“计划取消。” 在号角声中和风声中,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人听到。 女官们都愣住了,微微侧目看她,她却微微低头,以此表示“没错”。 她感觉得到,女官们在惊愕的同时却也放松下来,她周侧的气氛因此而微有改变。 果然,现在时机不对啊!她在心里叹息着,迅速调整心境,微笑着面对接下来的册封仪式。 这天的册封仪式很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玉梵香正式成为锦国女王。 而后尚神帝宴请锦国女王一行和文武百官,连后宫嫔妃也悉数出席,场面好不热闹欢庆。 当宫宴结束,锦国女王一行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微暗。 253 前女王之死 女王正式被册封,这本是好事,然而没有人对此感到高兴。 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疲惫和不甘,甚至还有人压制不住的流露出愤怒和阴郁,就像她们刚参加了一场鸿门宴回来。 但她们什么都没有说,一回来就各自回房,整个东院死气沉沉,寂静无声。 玉梵香推开房门,也不点灯,就陷在宽大的锦椅里,疲惫的闭上眼睛。 “幸好你今天没有铸成大错。”黑暗中,幽幽的响起一个圆润、稳健、语速和声调都恰到好处的声音。 玉梵香先是一惊,而后冷冷道:“凤惊华?” 以她的功夫,应该发现有人呆在她的房间里,奈何她心事重重,注意力不集中。 “是的。”凤惊华从黑暗中走出来,窗外的光线黯黯的照在她的身上,朦胧中的她显得如此不真实,“我们来看看你。” 我们?玉梵香定睛一瞧,才发现狩王居然站在她的身边,黑暗中的他,真像一缕美丽的鬼魂。 她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凤惊华道:“我们想知道,你为何要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在掩盖什么秘密?” 她眼前的女子,便是真正的锦国女王玉梵香,也就是之前的“玉芙蓉”。 玉梵香给自己倒茶:“你为何要这么问?” 凤惊华道:“一,你在遇袭的事情上撒谎,似乎有意隐瞒真凶的身份。二,你们居然会一口气将三件国宝进贡给尚神帝,出手太过大方,不何常理。三,你掩饰自己的女王身份,让亲妹妹冒充女王,一定有什么图谋。四,你们这次进京,表面上看似很兴奋,实则显得相当紧张,有时还透露出杀气和恨意,这不寻常。所以,我们怀疑你们会不会是进京寻仇。” 玉梵香把玩着茶杯,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睃巡,似乎想看透黑暗:“我们终究没有闹出什么事,你们这么追究,又想做什么?” 凤惊华笑笑:“不想做什么,只是希望能帮上朋友的忙,让朋友安然无恙罢了。” 玉梵香听后半晌不语,半晌才问:“我也想知道一件事情,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你们?” 凤惊华道:“非常强大的对手,地位在我们之上,就像你一样,我们也不便把名字说出来。” 玉梵香又默然不语,好久才道:“两位坐下吧。” 凤惊华和阴九杀坐下来。 玉梵香道:“约莫半年前,我的母亲,也就是锦华女王在某个海岛上被人偷袭,受了重伤,在病榻上撑了不到两个月便溘然长逝,我才因此继承王位。” “偷袭我母亲的人大概有四五十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个个训练有素,下手狠厉,来历不明。我母亲的护卫几乎全部被杀尽。是几名水性高超的护卫拼死将我母亲送去另外一个岛屿,将我母亲隐藏起来,我母亲才没有当场被杀。” “事发之后,我带人去调查那个海岛,对方做得极为高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们查了几天,将那个小岛反复搜了数遍,最后才在沙滩里发现了小半块被埋的玉佩。看玉佩的断口,应该是在打斗中被刀剑所劈裂。” “虽然只有小半块,玉佩上的龙首雕刻却很是清晰,玉佩还是用最顶级的羊脂白玉所制。我们暗中调查了很久,发现这是尚国皇子所佩戴的玉佩。事情就是这样。后面的事情我想我不必说了。” 尚神帝没有皇子,同胞兄弟已经死绝,那么,只能推论这可能是尚神帝的东西或尚神帝赐给心腹的东西。 再推论下去,幕后主谋呼之欲出,玉梵香想为母报复,便一口气拿出三件国宝去讨好尚神帝,同时她还打扮成女官,以“配角”的身份出场,来个“出其不意”。 凤惊华听完以后,道:“疑点。一,我记得你的母亲向来实施和平政策,两国之间也没有矛盾,尚国没有理由要除掉你母亲。二,如果真是尚国干的,怎么会把那样一块重要的玉佩带去袭击现场?三,你不觉得似乎有人在栽赃陷害尚国吗?” 玉梵香苦笑:“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思考过了,但是,那块玉佩确实是尚国皇子之物,绝不会错。” 说罢,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到凤惊华。 凤惊华点起蜡烛,那是一小块玉佩碎片,比普通的瓶盖大一点点,确实是顶级的羊脂白玉所制,上面浮雕着龙首,虽见不到龙身,但那龙首雕刻得非常精细逼真,透着高傲华贵之气。 她接触秋氏皇族这么久,能看得出这是秋家皇子的玉佩没错。 每个秋家皇子出生后都会得到一块一模一样的雕龙玉佩,只是玉佩会雕上该名皇子在兄弟中的年纪排位。 凤惊华将玉佩碎片交给阴九杀,阴九杀看后也点头:“是尚国皇子的玉佩。” “所以,”玉梵香道,“我不来这里找仇人,还能去哪里找?而且那些杀手如何强大,绝非普通的贵族或组织所能训练。” 凤惊华道:“也有可能是被杀的皇子的玉佩,不知流落到谁的手里。” 玉梵香道:“这也有可能。但谁敢把这样的玉佩带在身上?若是被发现,必定引火烧身。” 凤惊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实在想不出尚国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有可能是有人为了对付尚国而故意做的这一切。” 对付尚国,就是对付秋夜弦,想杀秋夜弦的人,大概也不少。 玉梵香也沉默了。 半晌后,她幽幽的叹气:“也许真是这样吧。要不然,也不能很好的解释我们在万渊之山被劫杀的事情。” 三个人一时间俱是无语。 最后,阴九杀道:“此事疑点太多,还请玉姑娘先按兵不动,务必调查清楚后再行事。” 玉梵香点头:“两位确实说得有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感谢两位此次相助。” 本来,她是想在册封仪式上行刺秋夜弦的,幸好凤惊华及时阻止,否则,她们现在一定已经全军覆没。 阴九杀道:“玉姑娘,这玉佩碎片可否交给我?我想我总有一天会查明这块玉佩的来历。” 玉梵香道:“可以。我带这样的东西在身上,若被发现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后,凤惊华与玉梵香约好下次相见,便悄然离开驿馆。 窗外是院子,院子角落黑漆漆的,没人知道有一个人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他没听到凤惊华与玉梵香的对话,却听到了别人对玉梵香的称呼。 “原来她才是锦国女王。”他在心里想着,“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 254 秋流雪,你回来了 午后,凤惊华正独自坐在桂花树下看书,忽然有一名婢女匆匆跑来,对她道:“小姐,司马家派人来报信,说归灵山司马老先生病重,可能熬不过这三天,想见王爷一面。” 凤惊华站起来,蹙眉:“司马老先生虽然年过六十,但我听说他身体硬朗,怎么会突然之间病重?” 婢女道:“司马家报信的人说,因为司马老先生的孙女出了意外,司马老先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便一病不起,短短几个月就病入膏肓。” 凤惊华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去跟报信的人说,王爷不在府中,但我会立刻告知王爷,让王爷赶去看望她。” 婢女领命,匆匆往门口行去。 她走到前庭时,就有另外一个丫环从大树后面转出来,微低着头,跟在她后面。 这名婢女没注意到有人跟在自己后面,跟坐在前庭凉亭里等候的司马家佣人转告了凤惊华的话。 司马家佣人听后便先回去了。 亭子里安静下来。 亭子边的大树后面,那个丫环认出前来报信的佣人确实是司马家的忠仆,而且这名忠仆看起来十分的焦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想来司马承病重不会是假的。 想到司马承对他的疼爱和教导,他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愧疚:他离开归灵山这么长时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司马老先生因忧成疾,也不奇怪! 他确实应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往大门口走去,拿出出府的令牌,离开阴府。 他反复绕道,走了很久以后,进入一间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将自己关在客房里。 没过多久,一名长相、打扮普通的男子从客房里走出来,从容自在地走出客栈,身影没在人流里。 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雇了一辆马车,在城门关闭时及时出城,而后冒着朦胧的暮色,往归灵山奔去。 夜深之时,他终于赶到归灵山深处,看到了司马宅。 司马宅透出朦胧的灯光,沉默,孤独,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凉,他看着熟悉的宅子,想到司马家上下对他的关爱,下意识的摸摸喉结,又看看自己已经拔高的身材,微微苦笑。 几个月又过去了,他的喉结开始明显,声音开始变粗,身材也比同龄女子高,虽然还可以假扮女子,但再冒充身体病弱的司马蓉,难度就有点高了。 已经到了告别“司马蓉”这个身份的时候。 不过,他还得再继续冒充司马蓉,直到司马家安排好为止。 他不在司马宅,司马宅的守备自然少了许多,他轻轻松松的攀墙而入,蹑手蹑脚的穿过院子。 院子里牵着两条狗,这两条狗嗅到熟悉的味道,抬眼扫了他几眼,没有吠叫,闭上眼睛继续睡。 他绕开仆人,闪进司马蓉的房间里,想换上司马蓉的衣服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而他刚进门,就察觉到了别人的气息,而那人,正躺在床上。 谁会这么晚了还躺在司马蓉的床上? 他站在门口,不动了,然而因为没有防备,他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门边的花架子,发出声音来。 他刚想撤离,床上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秋流雪,你回来了?” 竟然是夏梨梨的声音!但令他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夏梨梨的嘴里居然吐出了“秋流雪”三个字。 就“秋流雪”这三个字,令他收住即将冲出去的脚,并迅速将门关上并关紧。 而后,他冲到床边,将已经起身的夏梨梨挟住,一只手捂住她的手。 虽然房间里一片漆黑,但夏梨梨显然很激动,她没有挣扎,只是乖乖的任他挟制,甚至还主动往他的怀里靠,胸腔起伏得很厉害,呼吸十分急促,身体还微微颤抖。 他弄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激动?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晕过去的样子。 “不许发出任何动静,否则杀了你!”他用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明白的话就点头。” 夏梨梨使劲点头。 他放开捂住夏梨梨的嘴的手,低声逼问:“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他其实很想问“你为何叫我秋流雪”之类的问题,但这个名字是禁忌,他不好操之过急,便装糊涂,打算旁敲侧击的问。 夏梨梨还在剧烈的喘息,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道:“我是秋流雪的未婚妻夏梨梨。我是来这里等秋流雪回来的。” 她的身体滚烫得很厉害,就像发了高烧一样,令他隐隐心惊。 他更意外的是,她居然一开口就说得这么直白,毫不顾忌。 他怔了半晌,才用一种带着狠意的口气道:“秋流雪是什么人?你等他干什么?” 夏梨梨道:“秋流雪是尚国的七皇子。我从小就跟他订下了婚约。五年前他失踪了,虽然人人都说他死了,但我一直不信,我一直在等他回来。而现在,我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迟早会回到这里,所以我经常住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他的手上。 他万万想不到夏梨梨会在这种时候告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道:“你是在痴人说梦,还是活得不耐烦了?秋流雪早就死了,是不能容于世间的存在,你这么嚷嚷,是想将你自己和桃李侯送上绝路吗?” 她若是嚷嚷着秋流雪还活着、就在司马府里之类的傻话,让秋夜弦听了去,司马家上下、桃李侯全家都会遭殃! 他绝对不会让她将这种事情传出去! “他才没有死!”夏梨梨激动的叫起来,“我明明看到他了!我知道他还活着,你就是……” 她叫得太大声了,他迅速掩住她的嘴。 好在山风呼啸,还拍打着窗棂,将她的声音给压住了。 “闭嘴!”他低声吼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听到,将司马全家都害死吗?” 夏梨梨身体一僵,竭力控制住激动到近乎失控的情绪,只是眼泪,不断往下落。 他就这样一手箍住她的上身,一手捂住她的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她很激动,在无声的落泪,他则手足无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又近乎惊涛骇浪的变化,也只能这样僵立着。 就在这样的黑暗、死寂、僵持中,往事与回忆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将他们席卷和吞噬。 他们是远房表哥和表妹的关系,还是经过先皇赐婚的娃娃亲的关系。 他的母亲是夏贵妃,她的父亲是桃李侯夏沐泽,夏贵妃与夏沐泽是堂兄,因为小时候在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宅子里生活,感情极为笃厚。 夏贵妃与康平公主同年怀孕,同月生产,夏贵妃生了他,康平公主生了她,他只比她大了一天。 255 往事已矣 刚出生的两个小娃娃,都是粉雕玉琢,唇红齿白,极其漂亮和讨人喜欢。 三个月后,康平公主带她进宫拜访夏贵妃,她和他第一次相见,据说两个小娃娃当即“一见钟情”,冲着对方又是笑又是手舞足蹈,嘴里还“咿咿唔唔”的说个不停,似乎在说着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懂的秘密语言。 如果把两个娃娃分开,平时爱笑不爱哭的两个娃娃就“哇哇”大哭,哭得似乎都要散架了,令众人心疼不已,真是片刻都不敢让他们看不到对方。 众人都说,这两个小娃娃定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凡,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即,夏贵妃与康平公主就有了让两人订娃娃亲的念头。 正好先皇过来看望他,看到与他一般漂亮可爱的她也十分的喜欢,加上夏贵妃和康平公主提议,皇上当场就口头准了这门亲事。 在那以后,康平公主就经常带她进宫里玩,两个小娃娃每次见面都抱在一起,难分难舍。 三年以后,两个小娃娃的感情还是很好,先皇便正式下旨,将她赐予他为妃。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订亲”究竟是什么回事,只知道订了亲以后,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于是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年少的他与她,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天之骄女,还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过得烈火烹油、蜜里调糖的日子。 可以说十岁之前的回忆,只有幸福、完满可以形容,而对方的音容笑貌,更是这段回忆里的主角之一。 他们曾经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不会有别的可能,他们只等着她及笄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永远在一起。 然而他们十岁那年,“三皇之乱”爆发,他和母亲被哥哥秘密囚禁起来,与世隔绝,再也不能与她相见,而她家也受到威胁,为了明哲保身,她家单方面宣布取消她与他的婚约,拒不寻找和保护他和他的母亲。 就这样,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直到五年之后。 在这五年里,他们完全没有对方的音讯,不知道对方过得如何。 其实,初时他也曾经非常思念她和担心她,希望和坚信她家会来救他和母妃,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希望一点点磨灭,当他的母妃被杀之后,他便陷入绝望,就此断了对她的想念。 而后他被秘密送进矿山,沦为奴隶,过着生不如死、地狱一般的生活,支撑他活下去的是汹涌的仇恨,从那时起他便忘了她,忘了曾经如何华美芬芳的生活。 其实,初时她无比的想念他和担心他,疯了一样的要去找他,但家里把她关在家中,不让她出门,更不让她提及他的事情。她苦苦的哀求父母亲去找他,但无论她怎么求,甚至以死相逼,父母都不应允。 她曾经自杀过,但没自杀成功,却因此大病一场,病好以后她就淡忘了和他的过去,他在她的脑子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再也不曾清晰,而她也性情大变,沉迷于自己的美丽之中,再也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 直到三个月前,她无意中看到了“司马蓉”的真面目。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紧闭的记忆大门被彻底劈了,尘封的、最美好最幸福最重要的记忆全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彻底想起了他,想起了与他的点点滴滴,瞬间泪流满面。 那时,她疯了一样的想叫住他,想将他紧紧的带在身边,再也不与他分别,但是他就这样去了,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出去游历,请家里不要担心。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真面目,她只是静静的、失魂落魄的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可他一直不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她无数次被家里带回去,又无数次的跑来这里,别人都道她对“司马蓉”姐情深,其实,她只是在等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失而复得的那个人。 就这样,她来来回回奔波于归灵山和家里之间,时时生怕自己再次错过他,时时恨自己与他相处这么久,居然没能认出他来。 今天晚上,她又躺在他的床上,抱着他的衣服,嗅着他的气息,等着他回来。 然后,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轻轻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里。 她知道,他回来了! 不需要看到他的脸,不需要听到他的声音,她就知道他是他。 而后,他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就在她的耳边说话,她便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秋骨寒已经恢复了冷静,在她耳边冷冷的道:“你记住,秋流雪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想桃李侯全家遭殃,就永远不要提秋流雪这三个字!” 死去的,不会再活过来。过去的,无法再改变。秋流雪也许是对夏梨梨有情,但他不是秋骨寒。 在母亲死后,他被投入地狱的那一刻,秋流雪就已经永远的死了。 秋骨寒绝对不会步上秋流雪的后尘。 夏梨梨不能动不能说,但一边流泪一边拼命的摇头,表示她绝对不会放弃他。 秋骨寒能感觉得到她的意思,不再犹豫,手刀一举,不轻不重的击在她的颈侧,她便软软的晕了过去。 她好想看看他的面容,但他没有给她机会。 而后,秋骨寒将她放回床上,盖上被子,自己则换上司马蓉的衣服,又在黑暗中静静坐了许久,待过了入眠时间后才走出房间,往司马承的房间走去。 司马承的卧室外间还点着灯。 有一名仆人在守夜。 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仆人看到他,先惊得跳起来,而后喜得张嘴欲要叫人。 秋骨寒冲他摇摇头,低声道:“夜已深,莫要打扰他人,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仆人很是激动,但也觉得他的话有理,便低声道:“小姐,您这次回来,千万别再不辞而别,否则连夫人也要病倒了。” 秋骨寒冲他抱歉的微笑,仍然是婉约优雅的千金小姐:“福叔,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乱来的。您坐,我进去看看爷爷。” 而后他走进里间,里间也点着灯,但灯光很幽暗,勉强能视物,却不会影响睡眠。 司马承静静的躺在床上,看不清面容,但感觉极为憔悴。 秋骨寒心里的愧疚更盛,他走到床边坐下,低声道:“司马伯伯?司马伯伯?” 他也不想打扰他和叫醒他,但夏梨梨不知为何察觉了他的真实身份,他绝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他必须现在就跟司马老先生打招呼,希望其保重身体,而后离开,再也不能与司马家有任何关系。 他连叫了几声,司马承没有回答,但黑暗中,却传出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你终于出现了!” 256 不再是司马蓉 他身体一僵,慢慢转头,看到黑暗中走出一人,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凤惊华在这里。于是他立刻明白,这是凤惊华引他出面的圈套。 他轻叹一声,慢慢道:“是。我出面了。” 凤惊华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几眼后,突然抬手,“啪”的一声,就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重到秋骨寒的脸上出现了掌印。 秋骨寒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她,笑笑:“小心身体,别气坏了。” 今天,她脸上画的是樱桃妆,深深浅浅的十几枚“樱桃”挂在她的脸颊上、额头上,透着娇艳欲滴的诱惑。 凤惊华面如寒霜:“你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秋骨寒道:“跟着你去谊州转了一圈,然后在天洲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凤惊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你在跟踪我?” 而她居然没有任何察觉?是她退化和变弱了?还是他太过高明? 秋骨寒摊了摊手:“准确的说,是想跟上你。” 凤惊华冷笑:“跟上什么?” 秋骨寒道:“我至少要成为不输给你的男人,才不枉你在我身上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是不是。” 凤惊华道:“你暗中跟踪我,就会有这样的效用吗?” “当然。”秋骨寒微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这次出去走了一趟,受益匪浅。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凤惊华看着他,他确实有所不同了,不像弱女子,也不像弱男子,看起来温雅无害,实则已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静。 凤惊华微微眯起眼睛;“你可知你在冒险?” 他那张脸,已经有六七分像先皇和太子,加上这份源于百年皇室血统的贵气与风华,一旦被相关的人看到,必酿成大祸。 秋骨寒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低声道:“我很小心。” 他真的很小心,但似乎……还是被人察觉了,尤其是夏梨梨的事情,他知道埋下了一个隐患。 凤惊华咄咄逼人:“你敢保证,没有人看到你的脸?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秋骨寒的脸上连半丝笑容都没有了:“……” 凤惊华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 她又上前两步,猛然揪住秋骨寒的衣领,一字一顿道:“把你下山后所做的事情,丝毫不漏的说清楚!敢有半点隐瞒和撒谎,我会让你再次经历被囚禁、被奴役的命运!” 烛光幽幽,她的眼睛在幽暗中冰亮慑人,红艳的唇和“樱桃”比火苗更艳丽灼人。 秋骨寒看着她半晌后,缓缓道:“我连夜离开归灵山后,便乔装打扮,往谊州赶去……” 他将他在谊州的所作所为,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凤惊华。 包括他发现黑无量和姬临风的行踪,暗中破坏黑无量和姬临风的计划,等等,全说了。 但他将他回京城的时间推后,说自己三天前才回到京城,而后就一直潜伏在阴府里,想知道她和狩王在谋划什么。 凤惊华听后,仔细推敲他的话,又问了他一些细节,没有什么破绽。 最后她问:“你有没有被人看到你的脸?” 秋骨寒沉默了半晌,才道:“黑无量也许看到了半眼。” 凤惊华:“……” 秋骨寒接着又道:“夏梨梨似乎已经认出了我。” 他简要说明了刚才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一下他跟夏梨梨的关系,而后坦然的看着凤惊华,道:“我不知她为何会认出我,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呆在司马家,更不能再与夏梨梨来往。” 他知道他闯了大祸,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将隐患降到最低。 凤惊华的眼里,已经凝聚了正在高速旋转的巨大风暴,这股风暴大有将秋骨寒卷进和撕碎的气势。 秋骨寒笔直的站着,平静面对她,等待她的惩罚,丝毫没有惊恐和要逃避的迹象。 凤惊华现在就想掐死他,但是,她终究不是冲动的人。 她不断的做深呼吸,不断的压抑沸腾的怒火,半晌之后才道:“你确实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她转头看向床的方向:“司马老先生,你意下如何?”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装病在床的司马承掀被坐起:“事已至今,只能考虑如何善后了。” 秋骨寒看向司马承,司马承虽然没有病入膏肓,却也比之前消瘦和憔悴不少。 一时间,秋骨寒心里百味杂陈,司马承并未衰老到需要拐杖的程度,而且他长年隐居深山,修身养性,与世无争,过着极为和乐的生活,却为了自己而再度卷进世事,操劳忧虑,实在不易。 于是他上前几步,跪下来,冲司马承磕了几个响头,道:“是骨寒对不起您老人家。” 他走的时候,留了一封信给司马承,但这样一封简单的信件,又如何能打消司马承的担忧。 司马承赶紧去扶他:“殿下快快起身,老夫承受不起您这一跪。” 从今天开始,秋骨寒便是秋骨寒,再也不能扮成司马蓉,他也不能再将秋骨寒当成孙儿看待。 秋骨寒:“一日为师,终于为师,您永远都是我的恩师与爷爷。” 司马承轻叹:“殿下的心意,我就接受了,还请殿下快快起来,切勿折煞了我。” 虽然他与秋骨寒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半年左右,但他却把秋骨寒当成真正的孙儿来疼爱,这种疼爱之情,超过了对秋骨寒皇子身份的恭敬之情。 秋骨寒这才站起来,扶着司马承道:“老先生,您的身体……可是真的病重?” 司马承摇摇头:“咳,病是病了,但没那么严重,至少几年内都不会死的,让殿下操心了。” 秋骨寒轻吁一口气:“此事都怪我思虑不周,擅自出行,毫无音讯,让您因忧成疾。如今我已安康,又是男儿,定能照顾自己和保护自己,不论我以后身处何处、遇到何事,都请您相信我,万望保重,否则,我必牵挂,难以心安。” 他这番话都是发自肺腑,司马承听后,甚是感动和欣慰,握着他的手腕道:“殿下,我相信你。虽然我已老矣,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我心里永远是向着殿下的。” 对于司马承来说,纵有千般不舍和担心,然而,是龙,总要翱翔于天,凡人绝不可牵制和阻止。 秋骨寒把握他的手:“老先生的赤诚之心,骨寒定铭刻一生。” 司马承点头,看向凤惊华:“凤姑娘,咱们该研究如何处置此事了。” 这夜,几人商量了许久。 天亮之时,凤惊华和秋骨寒已经消失,司马承的病情则有所好久,整个司马宅,无人知道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257 把我的流雪还给我 “司马伯伯,他在哪里?”夏梨梨头发有些凌乱的冲进司马承的房间里,对正在披衣用餐的司马承大声道,“我现在就要见他!” 她眼睛发红,眼周还有黑眼圈,也没有心情梳妆,可见她的心情如何急切。 司马承放下筷子,示意侍从出去后,才缓缓道:“你要见的可是蓉儿?我说过,蓉儿身体孱弱,江南的天气于她还是太过寒冷,我已经送她去南方养身,至于要到明年春天才会回来,你现在问我要她,我也没法子交出人来。” 这是他与凤惊华商量后的说法。 秋骨寒已经被凤惊华带走,另作安排,而“司马蓉”将会长期在南方休养,天洲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不要装傻!”夏梨梨气急攻心,也不管长幼尊卑,重重的拍桌子,吼道,“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明确告诉你,我一定不会放弃他的!我至死都要跟着他的!你若是把我当傻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从小娇宠惯了,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一旦发起怒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梨梨,”司马承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微笑,“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哗啦——夏梨梨将桌面上的盘碟拂掉,怒道:“我要你把我的流雪还给我!你没听到吗?” 司马承不可能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和下落!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将他从她的身边带走! 司马承却慢条斯理的道:“梨梨,既然你知道蓉儿的真实情况,就应该知道他不能露面,否则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你逼我将他交出来,不是要他的命么?” 夏梨梨瞪眼睛:“……” 司马承说得不错,以秋流雪的身份,如果公开露面,一定会引发波澜。 “才不会!”她很快又说道,“以他的皇子……” 叭当!司马承突然将桌子掀翻,阻止她的话头,而后迅速起身,走到门后,先拉开一条缝,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才把房门关得紧紧的,对夏梨梨冷声道:“梨梨,你要知轻重,莫说祸从口出。” 他第一次动怒,夏梨梨愣了一下,收敛了一些,放低声音:“皇上是好人,知道流雪还活着,一定会好好对待流雪,流雪不仅不会有危险,还能受封王爷,富贵一生……” 这样,她就能嫁给流雪,两个人幸福的过一辈子。 司马承道:“梨梨,我不妨告诉你实话,蓉儿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他现在所记得的,全是我告诉给她的司马蓉的记忆,就算你咬定他是你要找的人,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我可以证明!”夏梨梨指着他,“你也可以证明!谁说没人可以证明?” 司马承摇头:“我无法证明!我派人去接我的孙女司马蓉,接到的却是男扮女装的他,我本想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但全家上下已经接受了他,若要澄清,只怕蓉儿她娘会疯掉,所以我只得将错就错。” 七殿下若是被不相关的人看到真面目或发现身份,虽也埋下隐患,却不至于会给司马家和狩王带来太大的危害,但他偏偏被夏梨梨发现,事情就很难收拾了。 夏梨梨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儿,满脑子里只有自我和爱情,不懂政治和权谋,她越是纠缠不休,越是害了秋骨寒和相关的人,连司马家都不能再继续呆在归灵山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何人,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说他正在被皇室追杀,不得不让他暂时冒充蓉儿,暂时住在我这里。” “胡说!”夏梨梨跳脚,“皇上是好人,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好好待他,怎么会杀他?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司马承长叹:“我没有骗你。皇上担心他会威胁自己的皇位,多年来不断寻找他和追杀他,好在有人及时救了他,将他隐匿和保护起来,但连我都不知道保护他的人是谁,现在又把他带到何处去。你若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不仅会害死他,也会害死我们家和夏家。” 他死不足惜,但他还有家人,还是忠心耿耿的仆人,他不能看着他们因为他的决定而死。 所以,他已经接受了凤惊华的意见,准备举家搬迁,只是全家这么多人,突然好端端的搬走,难免会引起动静和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的、一个或数个人的先后离开,同时让人冒充司马家的人搬迁去别处,引走别人的视线。 这些事情,他无法向夏梨梨言行,夏梨梨这样的女孩儿,只怕永远都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夏梨梨听后极为震惊,脸色发白:“皇、皇上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明明很亲切很宽仁的,我不信他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弟弟……” 秋夜弦是她的远房表哥,虽然与她不算亲近,但每次见面,对她也是极为亲切疼爱,而且他的名声和形象都极好,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的坏人。 司马承只得又道:“你别忘了,这个蓉儿也是被亲生哥哥所害的,而且,皇上也曾经杀过亲生兄弟。” 夏梨梨连原本娇艳的双唇都发白了。 双唇动了半天,她才喃喃的道:“可、可是皇上是被迫杀掉哥哥的……” 皇上是杀了二皇子,可那都是二皇子逼他的,并非他狠心杀兄——在她的认知里,皇上的解释很合情合理。 司马承道:“朝中和皇室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支持皇上。如果这个蓉儿的身份暴露,皇上便多了一个竞争对手,皇上如何心安?只有潜在的竞争者死了,皇上才能高枕无忧啊。” 夏梨梨:“……” 司马承最后道:“梨梨,我言尽于此,信或不信,由你自便。” 现在,他只能赌她为了保护七殿下而能守口如瓶。 夏梨梨:“……” 她说出话来。但她的眼睛,却是越来越红,眼泪又“叭嗒叭嗒”的落下来。 “司马伯伯……”她呜呜咽咽的道,“那、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我要去找他……” 司马承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梨梨,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夏家,你再纠缠这件事,会给夏家招来灾祸的。” 夏梨梨脸色又变了变,而后咬牙:“那我跟夏家脱离关系,那就可以了吧?” 司马承讶然:“梨梨,你可是夏侯爷的心头肉,夏家对你如何疼爱,全京城有目共睹,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让候爷和公主听到这样的话,真要伤心得病倒了。” 258 美人的真心 “伤心?”夏梨梨哼了哼,脸上闪过一抹恨意,“当年我的未婚夫婿受难,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不仅不施以援手,还主动撇清关系。不管我怎么求他们,甚至以死相逼,他们都无动于衷!你说他们疼爱我,又怎能如此狠心的看着我去死?” 司马承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道:“以当时的情形,他们根本无力相助,非要相助,定会遭来灭门之祸,连你都不能保全性命。你的父母或许自私,但他们对你却是真心疼爱,你已经长大了,理应能理解父母的苦处。” 当时,二皇子秋露霜只手遮天,若有人与他作对,必遭报复,以桃李侯的势力,远远不足以对抗,桃李侯选择了明哲保身,也是正常。 只是,做了这种选择的桃李侯,此生都不可能再被七殿下所信任了。 “我不理解!”夏梨梨激动的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他们背信弃义,贪慕安逸!流雪没出事的时候,他们主动巴结,竭力讨好,流雪一出事,他们就形同陌路,袖手旁观,连女儿的幸福都亲手扼杀!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自从发现司马蓉就是秋流雪后,她因为小时候受到的打击太大、以及大病一场后而忘掉的许多事情,都慢慢想了起来。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秋流雪有多么漂亮可爱,想起了他们小时候过得有多么开心,想起了他们曾经勾手指发誓要永远在一起。 她还想起了秋流雪出事以后,家里如何的将她关起来、如何与夏贵妃断绝关系,甚至还给她下药,让她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能说话、不能自由行动,在她跳河自尽以后,家里虽然精心照顾她,却还是对她的请求无动于衷。 她曾经提出愿意与夏家断绝关系,只要家里将她送到流雪的身边就行,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直到她大病一场后遗忘了很多与流雪的记忆,她才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又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这些过去,心里对父母的怨气,也同时被牵引了出来。 司马承万万想不到她这么偏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待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后才道:“梨梨,既然你对这个蓉儿这么深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那伯伯给你一句忠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你现在的年纪,还能等上两三年,为何不能暂时忍下来,待这个蓉儿成长至强者之时再长相厮守?” 夏梨梨愣了一下:“可、可我已经等了这么久,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梨梨,”司马承语重心长,“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才安全,不是吗?” 夏梨梨:“……” 司马承:“而且你大可放心,总有一天他会记起跟你的事情,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你,到了那时,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拆散你们,包括你的父母,如此你们自然便能在一起。所以,为了将来的幸福,现在一定要忍。” 夏梨梨终于被说动了。 她不再咄咄逼人,不再激动跳脚,而是微微咬唇,若有所思。 好久以后,她才道:“司马伯伯,流雪他现在在做什么?” 司马承知道她让步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甚清楚,但我想,他一定在养精蓄锐,努力让自己变强,强到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和重要的人。” 夏梨梨又问:“他有人保护是吧?他不会出事是吧?” 司马承微笑:“这是当然的。” 夏梨梨继续问:“那他的身边……有没有女人?” 她很担心。因为她的流雪那么高贵俊美,风华绝代,无人能及,在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被别的女人盯上和诱惑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司马承笑笑:“这点你绝对可以放心。他的身边并没有年纪相仿的女子,而且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他不会跑了的。” 夏梨梨这才放心了一些,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艳色:“司马伯伯,你要向我保证,如果你知道流雪在哪里,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你见到流雪,一定要告诉他我会一直等他哦。” 司马承道:“好,伯伯向你保证。但你也要向伯伯保证,绝对不会透露这个蓉儿的任何消息,包括你最亲近的人,如何?” 夏梨梨举手,郑重的道:“我向天向地向司马伯伯发誓,绝对不会透露流雪的任何消息!” 就这样,这场风波就暂时先压了下来。 夏梨梨随后跑出去,开开心心的洗了澡,开开心心的梳妆打扮,然后风光无限的下山,回城。 不过这一次,她给自己蒙上了面纱,因为啊,她的倾世容颜只有她的流雪能看到,这个世上的男人都没有资格欣赏。 她才回到家门口,就有丫环跑出来,兴冲冲的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姬公子回来了,他等了你足足一天呢,老爷和夫人都快急死了……” 夏梨梨听了却皱眉:“他又来了?也不嫌烦的啊!还有,你说你这么兴奋干嘛,你就这么中意他?” 这个丫环是她的人,就应该与她保持统一战线,谈到姬临风时这么高兴干嘛? 丫环一听,立刻缩手缩脚,小心翼翼的道:“奴婢是、是替小姐高兴呢,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像姬公子那样的翩翩佳公子,哪个女子不喜欢?她当然也喜欢。 但是,她是绝对不敢跟小姐抢的,抢也抢不过,小姐千万别误会才好。 夏梨梨哼了哼:“我爹娘也在家里?” 丫环道:“嗯,老爷和夫人在招待姬公子。” 夏梨梨蹙眉,眼里闪过不悦之色,转身就走。 丫环赶紧道:“天都要黑了,小姐你要去哪里?” 夏梨梨道:“不要你管。” 她的母亲是康平公主,康平公主有自己的别馆,离这里不是很远,她宁可去别馆住,也不要见到姬临风那笨蛋。 她的流雪已经回来了,她不会再跟任何男人牵扯不清,而且她已经想起了父母以前如何折磨她,肚子里憋着一股火气,不太想见他们。 丫环急了,跑到她面前想阻止她,结果被夏梨梨几脚踹倒,于是再也没有人敢去拦夏梨梨。 夏府里,姬临风虽然受到了桃李侯的热情招待,但他却心不在焉,目光不断往门口的方向瞄,一心只想见到梨梨。 他已经三个月没见到梨梨了,想见她想得要疯了,他回到天洲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她。 然而他等到天黑如墨,寒风涌起,梨梨的影儿也没有出现。 他很想等到梨梨回来,但他还没有跟梨梨订亲,而且明天一早还有事,实在不便留下,只得满心遗憾的离开了。 259 玉妃有喜 这天晚上他想着梨梨入睡,梦里也全是梨梨的影子,次日醒来后他坐在床上良久,心里想的都是: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迎娶梨梨呢? 虽然桃李侯夫妇都暗示过对他很满意,但他们同样也说过不想强迫女儿,生怕女儿做傻事。 他大梨梨三岁,早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喜欢梨梨,但梨梨早就跟秋流雪订亲,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而他也无法跟以俊美、聪慧、纯净闻名的秋流雪竞争,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梨梨与秋流雪两小无猜、相亲相爱,独自羡慕、妒忌和作梦。 好在五年以前,秋流雪受到哥哥们的争斗波及,神秘失踪,桃李侯宣布取消女儿与秋流雪的婚事,他从中看到了希望,开始想方设法的亲近夏家和讨好夏家。 就在那时,他隐隐听说了梨梨为秋流雪自尽未遂和大病一场、而后性情大变的事情,大概因为这个缘故,桃李侯夫妇在女儿恢复正常以后就尽量由着她做喜欢的事情,不敢管得太严。 可以说,他想娶梨梨,关键还是要赢得夏梨梨的心。 但是,梨梨的心,怎么那么难以赢得呢? 带着这样的苦恼,他无精打采的进宫,向姬贵妃禀告了他此次谊州之行的经过。 姬莲从这个堂弟出现在她面前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看,只是她忍着没有发怒而已。 当她知道凤惊华安然归来,心里是说不出的愤怒与不甘,一遍遍的咒骂: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命硬,怎么弄都弄不死?临风又在干什么?他带了这么多杀手过去,为何连凤惊华的一只手都没能卸下来? 当她听完姬临风的汇报后,终于控制不住怒火了,将手里的茶水泼到他的脸上,怒道:“你去之前,信誓旦旦,信心十足,现在就拿这样的结果回报我?” 姬临风跪在地上,一脸难堪和挫败:“是临风无能,让娘娘失望了!” 此次谊州之行,他这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遭受了平生最大的打击和挫折,虽然不至于一振不厥,却也是灰溜溜的回京后不敢去见亲朋好友,在姬莲的面前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姬莲冷笑:“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姬临风道:“我虽然无能,任务失败,却也不是逃避责任之人,不论娘娘如何处置我,我都接受。” 姬莲还是冷笑:“我要的是凤惊华的命,就算你拿你的命赔我,又有何用?” 姬临风咬牙:“虽然上次没能成功,但我绝对不会放弃取走凤惊华的命,只要我还有气,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姬莲道:“你还能怎么杀凤惊华?” 姬临风道:“凤惊华功夫不错,反应机敏,身边又有护卫相随,靠武力除掉她,现在看来不现实。依我看,还是得从她的身边下手,用些隐蔽的手段才行。” 姬莲道:“你以为这样的法子我没用过?但她这个人喜欢亲力亲为,也不轻易与人交心,身边虽然有丫环和仆人,却都不贴身侍候,想对她下手,难如登天。” 姬临风道:“不管她怎么小心谨慎,但人就是人,总会有松懈和疲惫的时候,到了那时,我总有机会下手的。她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姬莲道:“那你就去办吧,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建议。你若是成功了,可以向我讨赏,但你若是失败,与我无关,也别来见我。” 姬临风道:“我明白。我不敢请娘娘放心,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姬莲摆了摆手:“你上次去谊州行刺,屡次被人狙击,说明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劝你以后小心点。凤惊华也好,狩王也罢,若要动你,恐怕不是很难。” 姬临风听得心头一凛,小声道:“多谢娘娘提醒,我会小心的。” 姬莲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自从凤惊华回京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郁闷,加上皇上对凤含玉异常宠爱,几乎夜夜与凤含玉共度良宵,很少来她这里,她都快生病了。 她原本还指望凤惊华与凤含玉自相残杀,结果那姐妹俩各过各的,还都过得风风光光,没有遂她的愿。 她也在暗中对凤含玉动了不少手脚,却都没有效果,也不知道凤含玉怎么那么走运。 现在是凤含玉最得宠的时候,皇上对凤含玉简直就是百依百顺,想在眼下陷害凤含玉,不现实。 她想着种种不如意的事情,越想越心烦,觉得全身更不舒服了。 就在这时,一名嬷嬷匆匆的走进来,一边行礼一边道:“娘娘,玉华宫出了大事。” 姬莲心里一喜,美眸闪光:“玉妃出了什么事吗?” 凤含玉近期风头太劲,自然成为众嫔妃的眼中钉,暗里对她使绊子的女人可不少,凤含玉终于被害了一次? 但愿她被害得很惨,让自己高兴一次! 然而,嬷嬷吐出来的话却是:“玉妃怀孕了!” “你说什么?”姬莲失声,霍然站起来,倾身盯着嬷嬷,震惊得几乎失控,“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消息可真确?” 嬷嬷道:“玉妃用午膳的时候突然吐得很厉害,她的奴才便请了太医过来诊治,结果诊出玉妃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太医亲诊,想来结果不会错。” 轰隆隆——姬莲只觉得头顶上天雷滚滚,眼前发黑,忌恨得几乎晕过去。 凤含玉这个贱人,怎么这么好命?才进宫几个月就怀孕了,而她进宫将近两年,肚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苍天太不公平了!这世界太没有天理了! “娘娘您怎么了?”几名宫女看她摇摇欲坠的,赶紧过来扶她,“要不要去请太医过来?” 娘娘这段时间食欲不振,精神不佳,还经常失眠,该不会是身体有恙吧? “不用,也不许把本宫的状态透露出去。”姬莲慢慢的坐下来,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只是天气转冷,又老是灰暗阴沉,本宫的心情也不太好罢了。” 她得的是心病,但她怎能让那些贱人知道她是因为皇上对她的热情下降而抑郁? 让那些贱人知道的话,她们还不得幸灾乐祸,将她当成笑柄?她可受不了那样的羞辱。 “娘娘,奴婢给您泡一杯八宝菊花茶……”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吧。”姬莲摇头,“本宫要小眠一会。” 宫女们都出去后,姬莲侧躺在锦榻上,咬着金丝香罗帕,脑子不断转动:要怎么收拾凤含玉? 她绝对不会让凤含玉生下这个孩子!绝不! 她这次小眠,就眠到傍晚才起身。 起身的时候,她的精神好转了一些,晚膳吃得比平时都多,这让众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众宫人哪里知道,姬贵妃会精神好转,不是因为休息得好,而是因为想到了对付凤含玉的好办法。 260 莲姐姐的忏悔 “姬贵妃娘娘到——”太监的声音传进玉华宫。 “莲姐姐你来啦!”凤含玉像一只小兔子,从室内跑出来,亲热的挽住姬莲的手臂,态度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你好久没来我这里了,我好想你呢,还想着这两天去找你玩呢。” 看到你这个贱人我就想吐!姬莲在心里想着,脸上却漾开温柔的笑容:“这阵子天气变冷,我身体不太舒服,出门少了,直到今天才好了些。” 凤含玉立刻关切的道:“莲姐姐,你有没有请太医看看?” 姬莲看着她那张甜得滴水的脸,很有抓坏她的脸的冲动:“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麻烦。倒是你怀了身孕,以后要小心才是,莫要像以前一样老是蹦蹦跳跳的,万一摔跤了可怎么办?” 凤含玉立刻放开她的手臂,双手捂着发红发烫的脸,撒娇:“莲姐姐,这种事怎么连你也知道了?怪难为情的。” “整个后宫都在说这件事呢,我怎么会不知道?”姬莲耗尽控制力,才能笑着说出这种话来,“而且怀了龙种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难为情的?” 凤含玉那两颗宛如浸在泉水里的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分外灵动可爱:“可我年纪还小,又入宫没多久,弦哥哥老说我是小孩子,小孩子生小孩子,听起来怪怪的。” 她是在炫耀吧?姬莲更恨了,脸上笑得却更美了。 她拉着凤含玉坐下来,一脸疼爱的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以当娘了。含玉,这样的好事,你有没有告诉你爹爹和姐姐?” 凤含玉红着脸道:“才两个多月,我想等肚子明显后再告诉家里。” 姬莲的笑容里出现淡淡的担忧:“这样也好。” 又寒暄了几句后,她转头看向侍女:“你们先出去,我跟含玉要说几句私房话。” 等所有侍女都出去后,她收起笑容,低低的道:“含玉,你要小心保护自己,千万别让任何人伤害你肚子里的龙种。” 凤含玉看她这么慎重,也认真起来:“莲姐姐你放心,这是我跟弦哥哥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不会让他有事的!” “第一个孩子”这几个字令姬莲恨到了极点,这贱人还想再生第二个、第三个不成? 她还是不动声色,双手握住凤含玉那只软绵绵、白生生、掌心透着粉色的手,轻轻摩挲,低低道:“含玉,你相信莲姐姐吗?” 凤含玉微微偏头,咯咯笑道:“当然相信。我相信莲姐姐就像相信亲姐姐一样。” 姬莲脸上闪过愧疚之色:“含玉,不瞒你说,自从你进宫以后,我心里一直都很愧疚,这才得了心病,身体才变得这么虚弱。” 凤含玉惊讶:“莲姐姐你为什么要愧疚?你的心病跟我有关吗?” 姬莲微微点头,眼里闪过黯然之色:“因为,我曾经害过你姐姐和你们家。” “什么?”凤含玉惊得差点跳起来,“莲姐姐你故意吓我的吧?你跟我们家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我不信!我绝不相信!” 姬莲低声道:“含玉,你知道你姐姐和弦哥哥为什么会分手吗?” “哈?”凤含玉愣住了,挠头,“我姐姐说、说你跟弦哥哥好,她想成全你们,就、就找了别的男人……” 凤惊华果然没把实情告诉凤含玉吗?姬莲思忖着,脸上现出悲伤之色:“这并不是实情。实情是、是夜弦他嫌弃你姐姐破了相,又害怕你父亲手握兵权,对他不利,所以、所以才想除掉你们全家……” 凤含玉惊得目瞪口呆。 她就保持着这种目瞪口呆的姿势,直直的看着姬莲,一副已经傻掉的样子。 “含玉,你会这么快怀孕,也是夜弦想拿这个孩子控制你父亲,让你父亲不得不听命于他。”姬莲一脸悲戚,“我实在不忍心你沦为棋子,才把真相告诉你,信或不信,全由你决定。” 而后,她以透着悲伤和无奈的声音,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凤含玉。 只不过,她掩盖了自己也是主谋之一的事实,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因为爱情而失去理智、又因为太过弱小而受制于秋夜弦的悲情女主角。 她从她十四岁生日那天如何在秋夜弦的苦苦哀求下,将他介绍给凤惊华的往事说起。 她把秋夜弦为了拉拢凤翔空而刻意接近、诱惑凤惊华,不仅让凤惊华为他卖命、甚至让凤惊华盗窃凤翔空的兵符去帮他的事情告诉了凤含玉,还把秋夜弦功成之后嫌弃凤惊华破相、担心凤翔空不能为自己所制而暗中囚禁并追杀凤惊华、诬陷凤翔空通敌叛国的内幕都一一抖出来。 可以说,她除了将自己美化成“被利用和逼迫的受害者”这一点外,她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 凤含玉越听越震惊,脸色煞白,双目圆睁,新鲜水嫩的苹果脸迅速变成枯萎的小白花脸,身体也在不断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和晕厥过去。 显然,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与刺激。 姬莲看着这样的凤含玉,真恨不得凤含玉因为受创太大而小产。 她越说越是愧疚和悲伤,说完后流下眼泪:“含玉,我知道我说的话很难让人相信,我不奢求你相信,我只希望你学会保护自己,莫要让自己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凤含玉的眼里也流下眼泪,无法说出话来。 姬莲轻拭眼泪,幽幽的道:“你知道吗,因为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夜弦也在提防我,所以我才会迟迟没有怀孕,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应。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希望自己的罪孽不要太深,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当然,这段话就是胡谄了。 凤含玉怔怔的看着她,艰难的动了动唇:“你、你为什么还、还要……” 她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爱夜弦。”姬莲悲伤的道,“我无法离开他。就算出卖灵魂,我也想呆在他的身边。我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蠢女人。含玉……” 她低低的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家,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了。我今天跟你说的这番话,你若是告诉夜弦,夜弦一定会严厉的惩罚我,甚至会杀了我。你若是想报仇,就让夜弦杀了我吧……” “但是……”她随后又道,“你最好别提你姐姐和你们家被夜弦陷害的事情,否则,夜弦知道你们家已经知道他的杀机后,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家的……” 她赌,赌凤含玉一定不会将她的话告诉秋夜弦。 因为,凤含玉只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小丫头片子罢了,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莲姐姐”和凤家被秋夜弦视为盯中钉。 为了保护“莲姐姐”和凤家,凤含玉一定会什么都忍下来,然后对秋夜弦又爱又恨,积忧成疾,身体渐渐受损,甚至会跟秋夜弦的感情转淡,搞不好连孩子都保不住。 261 信弦哥哥,还是信莲姐姐 “莲姐姐,”如姬莲所料,心灵受到重创的凤含玉眼里满是泪水,却还是拉着她的手道,“我怪你,也有点恨你,但是、但是我不会将你的话告诉弦哥哥……我、我会努力化解弦哥哥对我们家的猜忌与提防……” 她泣不成声了。 莲姐姐抹了抹眼泪,心疼的看着她:“含玉,你果然是个好孩子。你这么聪明、善良、纯洁、可爱,如果是你从中调和,说不定真能化解夜弦对凤家的杀意。姐姐我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这样,我的罪也可以减轻了……” 说罢,两姐妹抱在一起,埋头痛哭。 哭了好久以后,两姐妹才平静下来,一个不断的道歉和忏悔,一个不断的安慰和自勉,最后终于一笑泯恩仇。 “含玉,”姬莲一脸真诚和坚定,“莲姐姐会和你一起努力,让夜弦和凤家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好在凤家尚未受到实质性的打击与伤害,我们还有机会的。” 凤含玉点头:“嗯,我们会做到的。” 姬莲在心里偷笑,秋家与凤家的仇怨,怎么可能还能化解?只有凤含玉这种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才会相信了。 凤含玉越是与娘家亲近,越是帮娘家说话,越是会引发秋夜弦的不满和厌恶。 姬莲自以为目的达成,也不再久留,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语后,令侍女拿来安神养胎的补品,便告辞离开了。 凤含玉把她送到门外后还站在原地,不断的冲她挥手,一副不舍的模样。 姬莲回头,看到凤含玉冲她挥手,心里冷笑:凤含玉,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如今已是冬日,你也该活在冰冷之中了! 凤含玉看到她的身影消失,才一脸低落的回到屋里,然后就一直呆呆的坐着,不吃不喝,不言不语,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 她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直到傍晚秋夜弦过来的时候。 平时,秋夜弦每次过来,她都像见到心爱主人的小狗狗一般飞奔而出,扑进他的怀里,但这次,她听到皇上来了,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秋夜弦一进门,就看到她曲着双膝、双手抱腿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觉得很奇怪,走到凤含玉的面前,细细一看,又吃了一惊。 总是活泼开朗、笑容甜美的她,居然双眼赤红,目光呆滞,毫无生气,就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一般,这到底是什么了? “含玉?”秋夜弦在凤含玉身边坐下,轻轻扳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我是弦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凤含玉才慢慢的、僵硬的转头,目光悲伤的看着他,却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他皱眉,口气有点焦急了:“含玉,你到底怎么了?好歹说句话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弦哥哥都会为你作主的。” “皇上,”这时,玉妃的一名侍女终于憋不住了,猛然跪在秋夜弦的面前,“娘娘原本好端端的,但打从姬贵妃午后过来看望娘娘后,娘娘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暗自垂泪……” 姬莲又做了什么蠢事不成?秋夜弦心里一沉,脸上却还是沉静:“姬贵妃对玉妃做了什么?” 侍女道:“奴婢不知道。当时贵妃娘娘让咱们都出去,单独跟玉妃娘娘说了很久,说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只听到玉妃娘娘似乎在哭。待贵妃娘娘离开后,玉妃娘娘就变成这样了……” 玉妃娘娘活泼开朗,心性纯良,对所有人都是笑脸相待,完全没有半点架子,莫说玉华宫,就是别宫的太监、宫女,也没有不夸赞娘娘好相处的。 对这么好的娘娘,她们实在不忍心看到娘娘变成这样。 啪!秋夜弦拍桌子,怒道:“朕现在就去问姬贵妃,看看她到底都对玉妃做了什么!” 他刚起身,袖子就被人抓住了。 他低头,看到凤含玉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用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乞求的看着他,不断摇头。 他明白她的意思,叹息:“那你告诉弦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凤含玉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而后,凤含玉看向侍女,无需开口,众侍女就明白她的意思,纷纷退出去,将门关上。 凤含玉这才抬手擦了擦眼泪,哑着声音道:“弦哥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姐姐,还想陷害凤家?” 秋夜弦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坐下来,抓着她的肩膀道:“含玉,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弦哥哥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难道你还不了解弦哥哥么?” 他的心里,却惊异不已:为什么凤含玉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而且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是姬莲告诉凤含玉的?若真是这样,姬莲是疯了不成? 凤含玉抽抽噎噎的道:“可、可莲姐姐这么告诉我的,我觉得莲姐姐应该不会骗我……” 她这样的表现,完全符合她一个活泼可爱、心无城府的年轻少女的性格。 秋夜弦脸色立时冰冷起来,但口气还是温和的:“含玉,你好好跟我说,姬莲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嗯。”凤含玉一边低低的哭,一边将姬莲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秋夜弦。 秋夜弦越听,脸色越难看。 他可以确定,这些话是姬莲告诉凤含玉的没错,因为,这其中的很多事情,只有他和姬莲才知道。 姬莲简直疯了!她居然把这些事情告诉凤含玉,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要他杀了凤含玉,跟凤家公然反目吗? 凤含玉断断续续的说完以后,抓住他的衣袖,仰头看他:“弦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夜弦脸上露出心痛之色,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含玉,弦哥哥向你保证,弦哥哥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若是不相信弦哥哥,弦哥哥将心痛之至……” “含玉也不相信弦哥哥是这样的人……”凤含玉哭着道,“可、可是莲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秋夜弦长叹一声:“如果我猜得不错,姬莲是妒忌我过于宠爱你,而你又怀了身孕,她一时间控制不住,便向你撒下这种弥天大谎,一来破坏我们的感情,二来让你伤心伤神,损了龙胎。说到底,都是我近期冷落了她,令她的身体和心里都生出病来,这才对你做这种事情。” “真的吗?”凤含玉半信半疑,“莲姐姐真的只是出于妒忌而故意说谎吗?” 秋夜弦柔声道:“含玉,你太单纯了,不知道这宫里的女人若是妒忌起来,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的。” 凤含玉认真想了一想,喃喃:“好、好像真是这样……” 262 为本宫分忧 秋夜弦又道:“如果我真的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你觉得你的姐姐会放过我吗?还会让你嫁给我吗?你父亲又岂会袖手旁观?” 凤含玉又认真想了好久,才擦了擦眼泪,破啼为笑:“说的也是呢。弦哥哥若真做了这种事,不说我爹爹,我姐姐就不会放过弦哥哥,所以我相信弦哥哥。” 她说着,就往秋夜弦身上软软的靠过去。 秋夜弦一手搂她入怀,一手摸着她的脑袋,声音很是欣慰:“你相信弦哥哥就好。这宫里的女人无不自私自利,勾心斗角,只有你胸无城府,率真诚实,是我的开心果。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在这宫里,再也没有可以安心的地方。” 凤含玉听得很是感动,声音绵软甜美:“弦哥哥,我只要你开心就好,其它的,我什么都不想。” 秋夜弦吻了吻她的发,这样的举动,胜过无数甜言蜜语。 凤含玉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亲昵,过了半晌后轻轻的道:“弦哥哥,你答应我,不要责怪莲姐姐好不好?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她一定很爱你,也很寂寞,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只要你多陪陪她,跟她说些好听的话,她就不会再这么做了。” 秋夜弦抚摸她的秀发,半晌才道:“含玉,你真是个好孩子。” 凤含玉微微仰头,浅浅的笑着,双颊的梨涡可爱得不行:“那么,你是答应含玉了么?” 秋夜弦吻了吻她可爱的梨涡:“你一片好意,我怎么舍得拒绝?” 凤含玉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吻他:“弦哥哥,你真好。” 一阵耳鬓厮磨以后,凤含玉双颊绯红,气喘吁吁:“弦哥哥,我今天有些疲惫,不便侍寝,要不然你今晚就去陪莲姐姐好不好?” 秋夜弦凝目看着她一会儿后,轻轻捏了捏她粉嫩可爱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可爱和体贴呢?如果莲儿也能如你一般,我就省心很多了。” “我啊,能得到弦哥哥的疼爱就够了。”凤含玉说着跳下椅子,拉起他,“弦哥哥,天已经黑了,莲姐姐说不定在以泪洗面呢,你赶紧过去吧。” 秋夜弦没办法,只得离开玉华宫,往仙霞宫的方向而去。 但才走到半路,他就命令抬轿的太监:“去赏荷苑。” 宫中无人不知荷妃曾经是姬贵妃的丫环,还是第一个侍寝和封妃的女人,他去荷妃那里,就是对姬贵妃的羞辱,就会让姬贵妃成为众人的笑柄。 这就是他对姬莲的惩罚。 他一连去了三天,将姬莲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姬莲又快要疯掉了。 她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彻底没有了平时的优雅与婉约,像个泼妇一样拼命的砸,拼命的撕,拼命的打,拼命的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如果有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不敢相信这个疯婆子会是高贵优雅的姬贵妃。 姬莲将华丽高雅的卧室肆虐得宛如龙卷风扫过后,才坐在满地狼藉中,咬着手帕,恨恨的想着怎么收拾贱人。 要对付青荷很简单,但青荷不过是皇上惩罚她的工具罢了,说不定皇上连青荷的衣服都没沾,她没必要太把青荷放在眼里。 关键是凤含玉。皇上会这样惩罚自己,是不是因为凤含玉跟他说了自己的坏话?要不然为何自己才跟凤含玉谈过心,皇上就在见过凤含玉以后就去找青荷? 凤含玉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不会是把自己告诉她的话,都转述给皇上了吧? 不会不会不会!她摇头,告诉自己:皇上与凤家关系不好,对凤含玉一点好处都没有,凤含玉再笨,也不至于会去质问和谴责皇上!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凤含玉还是出卖了她,只是没有向皇上道明全部,而是选了一部分对她不利的事情告状,从而让皇上冷落自己! 凤含玉果然是贱人,竟然在背后玩这种花招! 她一定不会放过凤含玉!她现在最重要的是除掉凤含玉腹中的孩子! 听说两三个月的胎儿是最不稳定的,若是一不小心受到伤害,很容易流产! 她想着想着,狰狞的笑起来,高声道:“来人——” 几名侍女开门进来,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 姬莲让她们收拾好卧室后,抬了抬下巴,傲慢的道:“跪下,本宫要你们为本宫分忧,分得了的就起来,分不了的就一直跪着。” 分什么忧?当然是帮她想想怎么弄掉凤含玉肚子里的孩子。 这几名侍女都是姬莲的心腹,她们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姬府的手里,就算有人将她们活活捏死,她们也绝对不敢背叛姬莲。 当然,她们能被姬莲选为心腹,脑子手段自然都不会差的。 姬莲下达命令之后就去睡了,留下她们跪在地上商量如何为主子分忧。 第二天,姬莲就病倒了,太医看过以后说她患了严重的风寒,不宜外出和受风,于是她便终日呆在仙霞宫里,不出去,也不见人。 而仙霞宫在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除了姬莲和她的心腹,没有任何人知道。 几天以后,祝雪兴高采烈的跑到玉华宫,也不要人通报,直接跑进去找凤含玉。 找到凤含玉后,她迫不及待的拉住凤含玉的手,叽叽喳喳的道:“含玉含玉,家里送我一只幼貊,它的四肢、耳朵、眼睛是黑色的,其它都是白色的,还软绵绵的,肥乎乎的,可爱死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我爱死它了!你快点跟我走,去看看它长得有多么可爱,你一定也会爱死它的!” 在后宫的众多嫔妃之间,就数祝雪和凤含玉的感情最好。 祝雪只有十二岁的心智,成熟魅惑的外表之下就是一纯粹的小女孩,天真烂漫,没心没肺,而凤含玉未满十六,性格也是活泼可爱,开朗大方,所以两人一拍即合,经常在一起玩儿,感情好得不得了。 凤含玉听说过“貊”这种动物,据说这种动物是天底下最可爱、最珍贵、最稀罕的动物之一,生活在远离尘世的寒冷深山里,想捕获到一只幼貊并成功养活,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一向也是喜欢可爱东西的,听说祝雪那里居然有一只这么珍贵可爱的小动物,心里也是雀跃不已,立刻披上大氅,跟她走出去:“好哦,我要去看!” 两个人手拉着手,宛如两朵并蒂莲,一起往琼雪宫跑去。 这个时节已经临近年关,今天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树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衬得整个世界透着淡淡的晶莹,分外富有诗意。 两人所过之处,无不引来众人的注目和赞叹:这两个美丽至极又各有千秋的年轻女子,真是占尽了世间的美与妙,世人能见到这样的美色,真是没白生一双眼睛啊! 263 宠妃小产 两个人冒着小雪,一路跑到琼雪宫。 琼雪宫,宫如其名,主要以汉白玉雕砌而成,上刻雅致精美的浮雕,衬以四周的鲜花绿草和浅水微池,分外的晶莹剔透,隐隐有一种脱俗、遗世的美感。 进了琼雪宫后,祝雪放开凤含玉的手,嚷嚷:“小滚滚——我的小滚滚在哪里?” 一名宫女抱着黑白相间、圆滚滚、软绵绵、毛绒绒的小貊出来:“娘娘,小滚滚在这里。” 小滚滚被照顾得很好,全身的毛发又顺又滑又亮,十只爪子抓着一只大苹果,啃得正香。 那名宫女的身边还跟着几个人,每个人都用喜欢得不得了的目光看着小滚滚,不断的伸手摸它柔软的皮毛,小滚滚只管埋头啃苹果,随便别人摸。 “好可爱的小东西!”凤含玉一看到小滚滚就被迷得一脸血,跑过去抱起小滚滚,摸了又摸,亲了又亲,嚷嚷,“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动物?雪雪,我好羡慕你喔,居然能拥有这样的宝物。” 祝雪摸着小滚滚的头,得意的道:“那是!小滚滚可不好养呢,我家里还送了两个人过来,专门养育和照顾这个小东西。” 凤含玉道:“江南跟小滚滚的故乡差异很大,小滚滚水土不服什么的很正常,没有专人照顾小滚滚,小滚滚一定会生病的。” 祝雪笑嘻嘻:“小滚滚来江南已经几个月了,我家里准备了好多竹子,够它过冬的。含玉你放心,我才不会让小滚滚生病。” 两个人来到小滚滚的房间,脱下鞋子,就坐在地上,跟小滚滚玩起来。 一直玩到傍晚,两个人才算是玩累了,回到餐桌边,让宫女端上好饭好菜,说说笑笑的用餐。 说是晚饭,但点心和水果占了大半,两个人吃点心比吃菜还多。 按理说两个人是情敌,又都受宠,应该会势不两立才对,但祝雪的小孩子心性让她不懂得玩心机和手段,只要玩得开心就好,而凤含玉很懂得拢络人心,只要别人不破坏她和秋夜弦的关系,她也不会去干那种争风吃醋、铲除异己的事情,所以,两个人是真心的要好。 当然,她们的友情更多的只是“玩伴”的关系,还谈不上什么情深意厚。 因为玩得尽兴,加上天气寒冷,两个人不知不觉吃了很多东西,直到肚子圆鼓鼓的,实在吃不下去了,两人才算是心满意足,仰坐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相视而笑。 “含玉,今晚要不要在我这里睡?”祝雪问。 凤含玉摇头:“不用了,我还是回去比较好,要不然弦哥哥来你这里,就不方便了。” 祝雪做鬼脸:“弦哥哥好久没来我这里了。” 凤含玉道:“你寂寞了么?” 祝雪道:“本来是有点寂寞的,不过我现在有滚滚了,不寂寞了。” 凤含玉嘻嘻的笑:“好吧,如果我有机会,就让弦哥哥多来陪陪你。” 祝雪伸出小指头:“拉钩,骗人是小狗。” 两人一边拉钩,一边嘻嘻哈哈的笑,又玩闹了半晌后,凤含玉才离开琼雪宫。 回到玉华宫的凤含玉,精神还是很好的,她开开心心的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到舒适温暖的床上,抱着心爱的玩具,甜甜睡去。 然而睡到半夜,她突然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 初时她以为她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忍一下就好,然而,腹痛却是时断时续,没有结束的迹象,而且阵痛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痛苦。 “来人——来人啊——”她痛苦的叫人,在床上不断翻滚。 侍女闻声赶到,点起蜡烛,看到她的模样后被吓到了。 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全身都是汗水,连头发都被打湿了,而她身下的床单上,竟是血红一片。 侍女们一看这阵势,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场惊得肝胆欲裂。 她们一面照顾玉妃,一面迅速派人去请皇上和太医。 当太医赶到时,玉妃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脸色白得像死人。 当秋夜弦赶到时,太医的诊断刚刚结束,侍女们正在帮玉妃清理身体和床单。 “皇上,”太医脸色凝重,跪在秋夜弦面前,“玉妃娘娘因为进食不当,小、小产了……” 秋夜弦的身体猛然僵住,一张俊脸在瞬间冻结。 没有人敢说话。 半晌,秋夜弦才道:“你可能确定?你可能确定玉妃的孩子真没有办法能保得住?你有没有尽力?” 太医道:“臣、臣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保住玉妃娘娘的胎儿了……” 秋夜弦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后,颓然跌坐在椅子里,久久不语。 太医道:“皇上,胎死腹中,必须要马上将胎儿打出来才行,还请皇上恩准。” 秋夜弦无力的摆摆手:“就这么办了。” 太医立刻让宫女去煎药,宫女们忙成一团。 秋夜弦却只是一直坐在烛光照不到的幽暗里,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情绪。 很快,玉妃的死胎流出身体,太医细细看过以后,低声道:“应该是个男胎……” 所有人又沉默。 如果这个孩子能生下来,就是长皇子啊,是极有可能封太子的,可惜了…… 秋夜弦将脸转过来,没有去看死胎:“按规矩,拿去葬了吧。” 这样的死胎,当然是不可能设坟,也不可能有葬礼,只能如风而来,如风而去,连一丝影儿都没留下,就像无数未能降生的皇子皇女一样。 而后,他才走到收拾一新的凤床边,握住凤含玉的手,表情看起来是无比的心痛。 凤含玉服了药后,已经沉沉睡去,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呼吸微弱,也不平稳。 秋夜弦一直陪她到天色泛白,这才离开。 然后,他开始让慎刑司彻查玉妃流产的事情。 查来查去,查到是玉妃在琼雪宫吃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并非有毒,只是酸甜咸辣皆有,有些食物寒凉伤胃,雪妃吃了没事,但玉妃平时爱动跳脱,又是不久前才发现怀孕,胎像未稳,一口气吃了太多,就伤到了胎儿。 秋夜弦听后,久久不语。 如果事情发生在别的嫔妃处,他定会严惩,但雪妃也许会任性胡闹,但绝对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争斗之心,她不可能会去害玉妃。 玉妃的事情,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半晌,秋夜弦才叹气,对慎刑司的总管道:“此事乃是意外,将琼雪宫的奴才每人打二十板子,让她们以后务必小心谨慎,就此作罢。” 慎刑司总管领命退下。 这天,秋夜弦一直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 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直到第四天,他才去看望玉妃。 264 害子凶手 秋夜弦不知道,在他去看玉妃的前一天晚上,一名宫女走出玉华宫,隐在风雪夜色里,从容自若的前往仙霞宫求见姬贵妃。 姬莲以为是自己安插在凤含玉身边的眼线前来透露消息,便见了这名宫女。 然而这名宫女将帽子摘下来后,姬莲不禁吃了一惊:来人居然是凤含玉! 刚刚小产的凤含玉脸色有些憔悴,但目光还是晶亮有神,声音也很清晰绵软:“莲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单独说说,你让这些人都出去吧。” 姬莲不怕她闹出什么事来,便让侍女们全部出去,而后关切的道:“含玉,你刚刚小产,天气又冷,怎么不好好的呆在屋里养身?你这样跑到我这里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姐姐我会心疼的。” 凤含玉坐下来,双眼微红,目光幽怨:“莲姐姐,我一向视你为亲姐姐,从来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却为何对我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 姬莲眼皮子跳了一跳,显得有几分惊讶:“含玉,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话就有些不清不楚了?” “莲姐姐,”凤含玉将手放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眼里隐隐有泪光泛起,“姐姐名门闺秀,说话含蓄温婉,这点我是比不上的,我就只会有话直说,不懂得掩饰装傻。所以我就明说了吧,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莲姐姐弄掉的。” 姬莲那张精致无暇的鹅蛋脸上,惊愕得杏眼圆睁,樱唇微张,保持着一手端茶杯、一手拈着杯盖拂过水面的姿势,无法反应过来。 “含玉……”她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不怪你说错了话,但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了。” “那只小貊,其实是姬家弄到天洲的。”凤含玉还是幽幽的道,“有人告诉我,姬家从遥远的蜀中逮了几只珍贵的小貊,秘密运到天洲,暗中让专人养育和照顾。前段时间,雪雪听到有人说貊是天底下最最可爱、最最神奇的动物,凡人难得见上一面,便心生神往,让家里给她也弄一只。” 她说得很慢,声音里满是忧伤:“貊这般珍贵,莫说江南,就是在貊的故乡,也难以发现它的行踪,而且成年的貊很危险,绝不可能被豢养。祝家想找到一只幼貊,谈何容易?” “然而,就在祝家到处打听如何才能弄到一只幼貊的时候,就这么巧的发现有人在豢养幼貊,便耗费重金买了一只,聘请两名有经验的女子加以照顾,终于成功的将这只幼貊养活,连貊带育养者送给雪雪。” “雪雪非常喜欢小动物,得了这只幼貊,一定非常兴奋,而且她与我最为要好,一定会找我去跟幼貊玩。我见到幼貊,也一定会非常喜欢,非要玩得尽兴了才会停下来。此时天气寒冷,我又累了,又有朋友相伴,一定会吃得很多。” “雪雪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全由祝家和皇上亲自挑选,个个对雪雪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加害于她。但是,那两个随幼貊进宫的育养者就不一样了。她们未必对雪雪忠心。” “弦哥哥疼爱雪雪,担心有人害她,便在琼雪宫修建小厨房,专门为雪雪制作她喜欢的点心。这个小厨房只有琼雪宫的人能够使用,外人根本无法踏进一步。但那两个育养者就住在琼雪宫里,不时出入小厨房给小貊弄吃的,她们便有机会在糕点里放一些对孕妇不宜的食材。” “我刚刚发现自己怀孕,在怀孕之前没有注意保养身体,导致胎象不够平稳,这次,我一口气吃下太多味道各不相同、性寒性热皆有的食物,对胎儿造成了太大的负担,导致失去了这个孩子……” 说到这里,凤含玉的眼里流下泪来。 姬莲看着她,表情微冷,却十分镇定,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情绪。 “莲姐姐,”凤含玉的声音十分苦涩,“虽然你可以否认,但是,若要往深处追查,一定能查出那只貊和那两名育养者与姬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严刑拷问,一定能让那两名育养者说出她们在食材里动了手脚……” 姬莲很想冷笑,但她还得保持“好姐姐”的形象,面露伤感:“含玉,谋害龙子得是多大的罪名?你若是怀疑我,大可以向皇上告状,让皇上彻查此事,为你未能降生的孩子讨个公道。你这么来找我说这些,我承受不起。” “我想过的。”凤含玉低低的道,“可是,这件事若是追究到底,会连累很多人,包括不知情的雪雪。我实在不想让雪雪和莲姐姐出事……” 姬莲脸色平静,目光却是带着探究。 凤含玉所说的这一切,到底是凤含玉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凤含玉的? 如果是别人告诉凤含玉,“别人”是谁?又为何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人这么做事,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如果是凤含玉自己查到和想到的……那么,这个凤含玉的心机之深沉、演戏之高明、脑子之聪敏,绝非常人那比,莫说日后,现在就已经是她的一大劲敌了! 可是,姬莲观察了这么长时间,都无法判断凤含玉是不是在演戏。 按理说,深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她应该深深的怀疑凤含玉才对,但是,她也是看着凤含玉长大的,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就没看出凤含玉有心机、有野心、有手段和冷酷的心肠,现在也还是没能看出来。 也许,凤含玉现在是变得狡猾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这么有手段、有脑子吧? 姬莲这么想着:“你说有人告诉你这些,那你就让我跟这个人当面对质,如何?” 让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她一定要除掉这个人! 凤含玉摇头:“莲姐姐,这个人不会危害到你,你不必再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总之,莲姐姐,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姬莲微微变了脸色,有些冷漠的道:“含玉,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与你熟识多年的我,我无话可说。” 凤含玉定定的看着她,平时灵动十足的双眸,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 姬莲也回视她,目光冰冷而强势。 对姬莲来说,凤含玉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受了皇上几分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根本不够格作自己的对手,她在面对凤含玉时根本没有半点忌惮和心虚。 对视良久后,凤含玉收回目光,看着茶杯里的水,慢慢的道:“莲姐姐,我们相识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姐姐看待,从不想与你相争。我这次来找你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如果你承认事实,向我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害我,我便过往不究,继续当你是好姐姐,否则……” 265 助我封后 她顿了顿,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否则我就告诉弦哥哥!” 姬莲猛然心中一紧,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含玉,你要去告就去吧,但是你可以想清楚了!你这么做可是诬蔑!妃子诬蔑贵妃,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吗?就算能保住一条命,也要打进冷宫,你若是不知道冷宫是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 她说得镇定,但心脏却已经不受控制的狂跳。 她太了解皇上了。皇上对她的惩罚,从来都是攻心为上,不断的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打击她、折磨她,令她有苦说不出,有痛不能言。 比如青荷。她曾经多次想弄死青荷,但是,青荷每次都被她设计和折磨得死去活来,却总在最后关头死里逃生,她最初还以为是青荷命大,后来才慢慢意识到,青荷之所以总是没死成,是因为皇上不想让青荷死。 而皇上不想让青荷死,只是因为青荷是她的耻辱和笑柄、是他惩罚她的最好工具,皇上需要这个工具,所以,皇上一边冷眼看她陷害青荷,一边暗中帮助青荷逃过死劫。 这样的皇上,在令她心醉神迷、无法自拔的同时,也常常不寒而栗。 这一次,她设计弄掉了皇上的儿子,还陷害皇上最宠爱的雪妃,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她想生下龙子的愿望,也许三年、甚至五年之内都不会实现。 一直不能受孕和生子,对她来说绝对是最大的惩罚了! 现在,她只能祈祷凤含玉不够心狠和聪明,会被她的话吓退! 然而,凤含玉的目光却透出坚定和倔强之色:“弦哥哥这么聪明,一定能查明事实!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便宫里怎么查都行!莲姐姐,你坚持声称你是清白的,那么,你就大大方方的接受调查吧!” 这一刻,姬莲起了杀意:这贱人是独自来的,她就这样杀掉贱人,谁能知晓? 当然,她也只能想想,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杀掉凤含玉。 半晌后,她确定凤含玉不是在开玩笑,便放柔面容和声音,伤感的道:“含玉,我知道你刚失去孩子,心情很是激愤和伤心,但是,你真的要听信谗言,把我当成敌人,与我两败俱伤吗?” 她代表姬家,凤含玉代表凤家,两人真闹起来,就意味着姬家和凤家闹起来,皇上现在还需要两家的支持,不可能偏向哪一家,所以,这场“战争”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凤含玉似乎有点动摇了,但口气还是强硬:“我也不想跟莲姐姐闹僵,但是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就这样没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姬莲又放软了态度,诚恳的道:“含玉,虽然你这次的遭遇不是我造成的,但我统领六宫,负责管理后宫之事,却没能好好照顾你和保护你,导致你受到了这样的伤害,我确实是有责任的!” 说罢她给凤含玉倒茶,捧起茶杯:“莲姐姐在这里向你道歉了!请你原谅莲姐姐的失查和疏忽!” 她是四贵妃之首,又管理后宫,这次向凤含玉这样的黄毛丫头道歉,已经是放下了高贵的身段,凤含玉无论如何都该受宠若惊,顺势下台。 然而凤含玉的态度还是异常强硬:“莲姐姐到现在了还不承认自己的罪过,这种道歉太没有诚意了!我不接受!” 这个该死的贱人,给脸不要脸!姬莲怒火中烧,恨不得拿头上的簪子将凤含玉扎成鱼网。 但她还是挤出诚恳而大度的表情:“那你想要我如何道歉?” 凤含玉目透怒气,微微鼓起双颊,是少女特有的那种怒容:“如果莲姐姐是真心道歉,那就建议皇上封我为后,弥补我失去儿子的损失!” “封后?”姬莲万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震惊不已,“玉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和后宫之主,一举一动皆会影响皇室的形象与发展,册封皇后这样的大事,岂是后妃可以干涉的?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实在是荒谬之极!” 凤含玉的双颊更鼓了,气呼呼的:“我知道册封皇后的事情是大事,但是,我失去皇子就是小事吗?跟我未能出生便死去的儿子相比,皇后之位算得了什么!” 姬莲目瞪口呆,甚至是有些失态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难道凤含玉早就有了染指皇后宝座的野心,所以趁这个机会提出来?但若真是这样,凤含玉又怎么会傻到公开的、没有道理的向她提出这种要求? 任何一个有皇后野心的妃子,不都是心机深沉、一边铲除对手一边掩饰真实企图才对吗?像凤含玉这样去争夺后位,怎么可能会成功?再说了,自己又哪有这么大的能力去帮凤含玉成后? 这个凤含玉,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真愚笨?还是说,凤含玉真的只是在惩罚她? 姬莲在心里反反复复的琢磨,始终看不透凤含玉的本质。 而凤含玉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后,还是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气愤愤的看着姬莲,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做了多少惊世骇俗的事情。 良久,姬莲才缓缓的道:“玉妃,请勿再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凤含玉认真的道,“你大概觉得皇后之位比儿子重要,但对我来说,儿子比皇后之位更重要!我要你拿皇后之位来弥补我失去儿子的痛苦,一点都不过分!” 姬莲道:“就算我有心,也无力实现你的要求……” “我不管!”凤含玉打断她的话,“你若不能说服皇上,我就把一切都告诉皇上!如果你想杀人灭口,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雪雪将那只幼貊和养育幼貊的人保护得很好,才不会让你得逞!” 姬莲:“……” 这贱人如此无知,又如此蛮不讲理,她能跟这个贱人怎么解释? “莲姐姐,”凤含玉站起来,一字一顿的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后还没有初步结果,我就向皇上说明所有的事情,为我的儿子讨个公道!” 说罢,她就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出去。 姬莲愤怒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睛睁大到了极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个贱人是在威胁她吗?还是在有意欺辱她? 鬼都知道,她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该死的贱人!”她终于发飙了,猛然站起来,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拂掉,而后又像个疯婆子一样,边骂边打、砸、撕、扎,将房间里的一切摧毁殆尽。 266 来自凤将军的压力 姬莲是如何度过这个晚上的,只有她和她的心腹知道了。 第二天晚上,秋夜弦在凤含玉小产以后,第一次过来看她。 他以为他会看到一张憔悴不堪、毫无生气的脸庞,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玉妃的脸,虽然有些苍白和憔悴,却因为化了淡妆的缘故,显得双颊轻红、双唇嫣红,衬得她的面容令人心生怜爱,又透着几抹诱惑。 玉妃美丽的大眼睛,虽然也透着几分轻愁和忧伤,却还是晶亮又清澈,自有一份忧郁和怜人之美。 这样的美,与玉妃平素那种洋溢着青春活力、散发着新鲜水气的美大不相同,居然令秋夜弦有片刻的惊艳。 玉妃原本坐在窗边,看着桌面上的玉瓷娃娃发呆,听到他进来,立刻站起来,冲他嫣然一笑:“弦哥哥,你来了——” 她的声音在一贯的绵软甜糯之中又透着一份虚弱和沙哑,分外令人怜爱。 秋夜弦被这样的她所蛊惑,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玉儿,你身体可还好?” 凤含玉微笑,梨涡若隐若现,仍然美丽迷人:“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已经好了一些,弦哥哥不用太担心。” 秋夜弦的脸上露出一抹歉意:“我一直想过来看你,只是这几天公务实在过于繁忙,连深夜都要呆在御书房批阅折奏,实在无力抽出时间,希望你莫要责怪弦哥哥才来。” 公务繁忙是真,但更真的是,他实在不想看到一张苦哈哈、全是眼泪的脸,更不想在操心国事之余还得去哄女人。 他豢养女人,让她们享受荣华富贵,是为了让她们取悦他,而不是为了去取悦她们。 不管她们遇到什么样的痛苦,他都不想去讨她们欢心。 所以他刻意过了几天,料想玉妃的心情好了一些才过来看她,没想到失子后的玉妃还是那么会讨他开心和喜欢。 “我怎么会怪弦哥哥呢?”凤含玉靠在他的胸膛上,伸手环住他的腰,低低的道,“我只是怪我自己,没能保护好弦哥哥的孩子。弦哥哥,我年少不懂事,才会这么大意,以后我会小心的,再也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有事。所以,弦哥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秋夜弦觉得心里就是一宽: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不仅没有怨天尤人,反而责怪自己,不需要他去哄慰和讨好,难怪他跟她在一起时会这么轻松! 他摸着凤含玉的头,温柔的道:“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受到这样的伤害,我却不能保护你,你应该怪我才是。” “弦哥哥才没有错。”凤含玉依恋他温暖的怀抱,轻轻的道,“弦哥哥,待我身体恢复以后,我们再生一个,不,再生多多的孩子好不好?” 秋夜弦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好。你想生多少个孩子都行。” 他怀里的凤含玉的脸上,浮上一抹胜利的笑容。 两个人静静的拥抱了半晌后才坐下来,就着小菜和补酒,边饮边慢慢的说起话来。 正说得开心,一名侍女拿了一件棉衣进来,恭敬的道:“娘娘,刚才下雪了,虽然屋里点了碳火,但您还是多披一件衣服,免得受寒。” 凤含玉接过崭新的棉衣:“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而后她小心的将棉衣展开,披在自己身上,系上扣子。 秋夜弦看到那件棉衣的颜色很是素雅,绣的图案是婴儿抓周图,跟宫里的棉衣很是不同,便好奇的问道:“这件棉衣可是宫里的?” “不是呢。”凤含玉浅笑,“我确诊怀孕以后,立刻写信给父亲和母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母亲听说以后便日夜赶工,为我缝制了这件棉衣,今天才刚刚送进宫里的。虽然这件棉衣不能跟宫里的华衣相比,却处处透着母亲对我的爱,于我而言,是非常珍贵的。” 秋夜弦点头:“你的母亲虽然遁入佛门,甚少与你们见面,但慈母之心,却是拳拳。” 他只见过凤惊华的母亲一面,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据说,凤母是因为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出事以后便一病不起,闭门不出,病情好转后便入住庵堂,日日为儿子祈福,再不问世事,也不见家人,几乎算是个隐形之人。 凤含玉抚摸着棉衣的袖子,浅笑:“是呢,虽然母亲不愿见我们,也不管家里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她其实是很疼爱我们的。我这次怀孕,母亲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一定也很高兴,我还想着,待孩子生下来后就派人接她进宫,让她见见孙子,如此,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流露出伤感之色:“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十数天,一切便都变了……” 秋夜弦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补偿你所受到的伤害。以后,我们还会生很多孩子……” “嗯。”凤含玉收起伤感之色,对他嫣然笑,“我相信弦哥哥。” “只是,”她忽然又面泛轻愁,“母亲这边倒是很好说话,父亲那边,恐怕不太妙……” 秋夜弦目光一凝:“你父亲那边怎么了?” 凤含玉低低道:“弦哥哥,不瞒你说,我与你亲近并入宫为妃的事情,我父亲是强烈反对的。他总说帝王无义,深宫无情,像我这样的女孩儿进了后宫,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还说我若是敢进宫,他就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她顿了顿:“后来,我先拿姐姐与你的事情作例子,说他偏心姐姐,允许姐姐跟你在一起,却不允许我跟你在一起,实在很不公平!而后我又拿终生不嫁、去和母亲作伴,甚至是以死相逼,父亲才算是应允了,只是……” 她不说了,脸上颇有些犹豫。 跟凤翔空有关的事情,秋夜弦都会特别在意。 这会儿他听到凤含玉欲言又止,立刻问:“只是什么?” 凤含玉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父亲说弦哥哥已经对不起姐姐了,如果再不能善待我,他就算灰飞烟灭,也一定不会原谅弦哥哥,也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我希望父亲消除对弦哥哥的误会,便每个月都会给父亲写信,告诉他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弦哥哥对我也很好,然而父亲似乎都不太相信,这一次……” 她又抬头,眼里透着忧虑:“我刚写信告诉他我有身孕了,转眼就小产,恐怕父亲又要对弦哥哥心生不满了。即使我告诉他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他大概也不会相信,我好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267 皇后之路 凤翔空应该知道是他在背后设计凤家通敌叛国的事情,对他一定极度不满,若加上小女儿莫名其妙小产的事情,定会怀疑又是他害了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如此,他想控制凤翔空,又更加难了。 他纳凤含玉为妃,让凤含玉这么快怀孕,本意都是为了控制凤翔空,但现在,说不定适得其反。 在他陷入思绪的时候,凤含玉又说话了:“我可以隐瞒自己小产的事情,但纸包不住火,父亲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到时父亲见我故意隐瞒,大概以为我受到了迫害,连小产的事情都不敢告诉他,对弦哥哥的误会还不知会有多深。” 她黯然叹气,浓黑齐整的双眉蹙起漂亮的弧度:“我现在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小产的事情了……” 秋夜弦伸出手,温柔的道:“你父亲会误会我,是因为我的表现不足以让他放心。你暂且放宽心,此事由我向凤将军解释,绝对不会让他怪罪于你。” “我不怕父亲责怪。”凤含玉摇头,“我只希望他能跟弦哥哥好好的。” 秋夜弦叹气:“我也希望如此。只是你父亲向来顽固,认定的东西不会轻易改变,不瞒你说,你父亲手握重兵,又与费国作战,我真担心他因为对我不满而一时冲动,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凤含玉突然就激动起来,铿锵的道,“想化解我父亲的误会,说难其实也不难!只要我们能向父亲证明弦哥哥对我很好,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秋夜弦沉吟:“你说的是。朕为你修建一座宫殿,如何?” 凤含玉认真想了一想,摇头:“恐怕没有用。因为弦哥哥那么富有,为我修建一座宫殿,对弦哥哥来说并不算什么。而且,我虽不懂国事,但国家一定很需要钱,弦哥哥为我耗费那么多钱财,只怕会损害弦哥哥的名声,我不要那样的结果!” 秋夜弦又道:“你应该很了解你的父亲,你好好想想,朕要为你做什么,才能让你父亲觉得朕是真的很疼你?” 现在他用“朕”自称,表示他在从一个帝王的角度处理问题,而不是以一个丈夫的角度考虑问题。 凤含玉手指绞着发梢,微微咬唇,想了好久后才道:“弦哥哥,你好好想想,有什么东西是所有的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如果弦哥哥送这样东西给我,哪怕只是暂时的,我想也能说服父亲。当然,这件东西最好是能看得到的,否则,只是虚名的东西,应该没有说服力。” 所有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秋夜弦脸上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几抹精光。 那样的东西,是有一件,人人皆知。 他喃喃:“永远的宠爱?朕倒是能做到,但凤将军未必能等到我能证明这一点的时候。” 凤含玉微微红了双颊:“嗯,这也是含玉最想要的东西了……” 秋夜弦伸手,将她的小手放进自己的一只掌心,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温柔的道:“你莫要焦急,好好休养即可。让你父亲放心的事情,朕自会想办法。嗯?” 凤含玉点头,乖乖的:“嗯,含玉相信弦哥哥。” 两人又喝了几杯小酒,聊了一会,秋夜弦离开了玉华宫。 外头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雪,秋夜弦觉得身周冰凉了许多,但心头,却是变烫了。 他刚才在玉华宫喝了些补酒,导致体内有些燥热,需要发泄一番,而且这样的寒夜,要抱着美人入眠,方才爽快。 那么,美人无数,他要跟谁一起过才好呢? 说起谁的身体最销魂,自然是雪妃,但雪妃除了身体勾魂以外,于他并没有相通的话题。 身体媚惑,又能与他从天文地理聊到古今逸事的,唯有姬贵妃了。 想到这里,他下令:“去仙霞宫。” 姬莲听到皇上过来,自是喜不自禁,迅速起身出门迎接。 这一次,她使尽浑身解数,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将皇上侍候得舒舒服服,十分满意。 身心都得到满足的秋夜弦搂着姬莲,没有急着入睡,只是享受软玉温香的妙境。 “皇上,我看您来的时候眉头深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姬莲吐气如兰,问。 打从昨天晚上凤含玉来找她开始,她就一直在想着怎么堵住凤含玉的嘴,想来想去后,她恨恨的拍桌子,暗道:她就提议让凤含玉这贱人当皇后又如何? 凤含玉只是妃子,入宫才几个月,没有生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利国利皇上的事情,虽然现在的凤家权势很大,但凤含玉还是不够格封后,如果凤含玉非要封后,只会招来宫里宫外的不服和排斥罢了! 那么,她就顺了凤含玉的意,将凤含玉推上风口浪尖,有何不好? 一旦凤含玉想封后或即将封后的事情传出去,宫里的女人一定会团结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对付凤含玉,到时,凤含玉还能有好日子过?搞不好连小命都没有了! 所以,她终于决定“推举”凤含玉为后。 难得皇上今晚来她这里,她正好可以给皇上吹吹耳边风。 秋夜弦虽然对姬莲的某些愚蠢行为很是恼怒,但他还是认为姬莲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要她不吃醋、不妒忌或失控,确有能力为他排忧解难。 于是他便把他在凤含玉遇到的难题,告诉了姬莲。 姬莲听后又是狐疑不已:凤含玉向皇上提起父亲的事情,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凤含玉是否一直在觊觎着后位?凤含玉所作的一切,到底是说者无心,还是故意为之? 她还是无法判断,但她却知道她该说什么。 “皇上,所有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不是皇上永远的宠爱。”姬莲轻笑,“而是皇后之位啊。” 黑暗中,秋夜弦的脸色看不到,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微微变得冷了一点。 姬莲道:“对于真心爱着皇上的妃子,比如莲儿而言,皇上一辈子的宠爱当然比皇后之位重要,但一辈子太遥远,无法于现在证明,而皇上需要现在就向凤将军证明您对玉妃的真心。因此,现在就封玉妃为皇后,绝对是最有说服力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悄动听如暗香浮动:“而且,对凤将军来说,自己的女儿是皇后,他怎能不竭尽全力支持和效忠皇上?想收服凤将军,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秋夜弦沉默了半晌后,忽然轻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若真封凤含玉为皇后,你能甘心?” 他当然知道“所有妃子最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便是皇后之位,但他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 268 你就是我的皇后 姬莲幽幽道:“反正我现在也当不了皇后,既是如此,还不如让最能帮助皇上的人当皇后,对不对?而且,在这种时候成为皇后,未必是件好事,对不对?” 不管皇上如何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折磨她,她都相信,她对皇上来说远远比凤家的人更可靠,皇上绝对不会因为凤家人而摒弃她。 她是皇上的棋子,更是皇上的心腹,而凤含玉只是纯粹的棋子,这便是她与凤含玉不同的地方。 秋夜弦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声音微醺:“果然,只有你才是我的解语花。” 姬莲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微润:“皇上知道我的真心就好。” 皇上的身边美人无数,但只有她与皇上认识的时间最长、交情最深、了解最多、牵绊最深,这种感情,绝对不是祝雪这种靠着一副诱人身体获宠的女人能胜得过的。 只有能帮助皇上巩固政权、治国平天下者,才是真正得到皇上的人——这一点,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而且也做到了。 秋夜弦拥紧了她:“我当然明白。” 不管姬莲做了多少令他恼怒的事情,他心里都清楚,这个女人是真心爱着自己,她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霸占他,而且她绝对不会害他,她只会害别人罢了。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在姬莲暗中做了那么多违逆他的事情后,还能容忍她呆在自己身边? 他与姬莲的牵绊,真非别的女人所能比拟。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这两个人的身与心,又再度如此契合。 又过了两天以后,秋夜弦宛如天神一般驾临玉华宫,一看到凤含玉就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微笑:“含玉,你的身体如何,可有好转了一些?” 凤含玉比起以前是瘦了一点,但她毕竟年轻,身体又健康,经过这几天的精心调理和休养后,双颊已经透出红润,肌肤又泛出健康的、象牙白的光泽,恢复得很是不错。 “嗯,好了许多。”她灿烂的笑着,挽住秋夜弦的手臂,靠在他的身上,“但再好的灵丹妙药都比不上弦哥哥。我看到弦哥哥,就算快死了,也能马上活过来。” “小丫头嘴真甜。”秋夜弦轻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难怪弦哥哥会这么喜欢你。” 凤含玉双颊烫红,眼里的波光更加晶莹闪亮,她“咭咭”的笑着,也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含玉,”秋夜弦抚摸她的秀发,在她的耳边低语,“你快些好起来,然后当我的皇后吧。” “啊?”凤含玉仰头,又困惑又惊讶的看着他,“弦哥哥,你、你说了什么?” 她有没有听错?弦哥哥真的说出了她最想听的那句话? 秋夜弦看着她的目光,是温柔款款与深情无限:“我想过了,所有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只有皇后之位了,所以,我要让你当我的皇后。” “弦哥哥……”凤含玉怔怔的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沙哑,“你、你真的要为含玉做到这份上吗?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吗?” “朕是皇上,有什么不可以?”秋夜弦捧着她的脸,呢喃,“所以你要快点恢复健康,那样,才能风风光光的出席册封仪式。” 凤含玉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好久才结结巴巴的道:“册、册封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她问的那么坦率自在,完全不像是有意问之,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秋夜弦道:“朕已经命人拟草册封你为皇后的诏书,同时命人修葺凤祥宫,祝国师也在卜算和挑选吉日,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来月,你必定会成为我的皇后!” 从尚国建国起,凤祥宫就一直是皇后的宫殿,不曾改变。 这是他的“诚意”的体现,这样的效率,无人可以挑剔。 “弦哥哥……”凤含玉的眼泪“叭嗒叭嗒”的落下来,一时间泣不成声,“你怎么对含玉这么好呢?比含玉想要的还要好很多、很多,多到含玉都拿不动了……” “真是个小傻瓜!”秋夜弦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以指拭她的泪,“弦哥哥以后还会对你更好,你现在就拿不动了,以后可怎么办?” 凤含玉不说话了,只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哭个不停。 秋夜弦只是拥抱着她,轻抚她的背,让她尽情的哭个够。 这里是玉华宫的大门前,来来往往的嫔妃与宫人并不少,他们鹣鲽情深的画面落入这么多人的眼里,瞬间就传遍了全宫。 同时传遍全宫的,还有凤含玉即将册封皇后的消息。 这条消息令整个后宫都疯狂了,崩溃了。 虽然嫔妃们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用上百种酷刑,将凤含玉反复折磨和杀了个遍。 这条消息随后也飞出皇宫,传遍全城,又引来全城一派哗然。 凤家虽然有功社稷,但凤含玉除了美貌过人、没有污点这两项很多名门千金都会具备的条件以外,并无过人之处,也没有任何成绩,比起她姐姐数次救过皇上的性命、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功绩,她实在是平凡之至,而且她入宫不过半年,尚未诞下任何子嗣,怎么能够封后? 但是,哗然之后,见多识广的帝都百姓转念一想:虽然玉妃没有任何作为,但她家厉害啊,不说凤将军的本事与功勋,就说凤大小姐也即将成为狩王妃,凤家的势力何止更上一层?皇上于玉妃小产后封玉妃为皇后,可以很好的安抚凤家和拉拢凤家,并与凤家、阴家紧紧系到一块去,这种利益关系对皇上的政权、对政局的稳定是何其的重要? 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后,朝野上下、京城百姓不再多说什么,就等着玉妃正式受封。 而在皇宫里,秋夜弦跟玉妃说明了封后的事情后,却还是心事重重,难见悦色。 凤含玉最是看不得皇上皱眉的,当即伸手去抚他的额头:“弦哥哥,你怎么了?为何深锁眉头,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含玉有什么事是可以为你做的吗?” 秋夜弦看着她半晌,缓缓的道:“含玉,虽然我准备封你为后,但你父亲未必就肯马上信我。就算你父亲肯信我,你姐姐也未必肯信我。我收到秘报,说狩王如今威名更盛,野心勃勃,恐怕不会安分。我想到这些,不禁忧心。” 凤含玉偏了偏头,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不会的。姐姐这么疼我,一定不会让狩王危害到弦哥哥。” 秋夜弦道:“我相信你姐姐很疼你,但是,你姐姐更疼你,还是更迷恋狩王?如果让你的姐姐在你和狩王之间选一个,你觉得你的姐姐会选谁?” 269 夺母之战 凤含玉一脸苦恼的揪着头发,想了好久才叹气:“应该是狩王吧?如果让我在姐姐和弦哥哥之间选一个,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弦哥哥……” “那么我再问你,”秋夜弦盯着她,“如果让你父亲在你和你姐姐之间选一个,你父亲会选谁?” 凤含玉怔住了,先是脸色微微发白,而后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积雪。 秋夜弦也不急,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等着。 良久之后,凤含玉抬头,慢慢的道:“应该是姐姐吧。毕竟姐姐比我有用,性子也比较像父亲……” “所以,你姐姐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秋夜弦道,“狩王此去谊州,积累了大量军务,加上新年即将到来,他忙得不可开交,眼下无法成亲。但过了年以后,他便会正式迎娶你姐姐,到时你父亲一定会偏向你姐姐和狩王,一旦狩王起了异心,你父亲又不帮我,我要如何是好?” 凤含玉又傻了眼:“这、这,怎么会这样呢……” 秋夜弦道:“狩王有你姐姐和父亲相助,我想,就算他想当皇帝,也不是没有能力的。” 凤含玉脸色发白,猛然抓住他的手,急道:“这天底下只有弦哥哥配当皇上!弦哥哥,你赶紧想个办法,千万别让狩王害到你!” 秋夜弦将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凝视着她:“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了。” 凤含玉使劲点头:“愿意!只要能帮到弦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秋夜弦道:“我问你,你父亲、你姐姐对你母亲的感情如何?” 凤含玉道:“虽然我母亲早就不跟我们一起住了,但父亲和姐姐都是很敬重和爱戴我母亲的。” 秋夜弦道:“我想过了,就算我不能得到你父亲和你姐姐的依赖,至少我还可以得到你母亲的好感与信任是不是?你说,如果我请你母亲进宫,让你母亲在宫里的庵堂里修佛,你母亲会不会对我有好的印象?” 凤含玉听过以后眼睛一亮,拍手:“这个办法好!母亲外出修佛时我年纪尚小,对母亲很是依恋和思念,只是无论我怎么哀求,母亲都不愿回家或见我,我也只能断了对母亲的期盼。如今,弦哥哥若是能让母亲进宫修佛,既遂了母亲的心愿,也能让我与母亲团聚,还能让父亲放心,简直就是太完美了!” 秋夜弦微微一笑:“我与你母亲并不熟识,若我去见你母亲,你母亲定不理我,所以请你母亲进宫修佛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凤含玉笑得灿烂:“嗯,弦哥哥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秋夜弦摸了摸她的头,而后牵起她的手,与她一起赏梅、赏雪。 这天晚上,凤含玉计划接母亲进宫、让母亲在宫中庵堂修习佛法的事情,传到了凤惊华的手里。 阴太妃虽不问世事,却也不是世外之人,凡是跟她弟弟有关的事情,她都会当成天大的事情来对待,而她早就知道无论谁当皇帝,都一定会把她弟弟视为眼中钉,又怎么不在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 凤含玉的身边也有阴太妃的眼线,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被阴太妃知道,阴太妃敏感的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便让人迅速将消息传出宫去。 “凤含玉居然连母亲都要出卖!”凤惊华看到纸条以后,怒得拍案而起,美丽冰亮的双眸闪过锋利的寒光,“真是走火入魔,不可饶恕!” 阴九杀此时正坐在她身边阅读暗探传来的各种秘报,听到她的声音后,抬头:“发生了何事?” 凤惊华将纸条递给他,缓缓的道:“凤含玉即将封后,但想要成为皇后,不给秋夜弦好处怎么行?” 阴九杀一听,便心里明了:“这个好处就是,凤含玉将你的母亲、凤将军的妻子接入宫中,名义是孝顺母亲,实则是以母亲为人质,警告你和凤将军切勿轻举妄动。” 凤惊华的脸庞已经处于宝剑出鞘的状态,透着刺透一切的杀气:“是的,这就是她与秋夜弦的交易。” 阴九杀的眼里波光诡谲:“这个凤含玉,算是个枭雄。” 有野心,有手段,够狠心,这就是枭雄的作风。 凤惊华道:“我绝对不能让母亲落到凤含玉的手里!我要现在就带人去找母亲!” 她用的是“找”,而不是“接”,是因为她的母亲经常换着不同的地方习佛,说这样才有诚意,才能感动上苍,而且她的母亲早就与外界断绝关系,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行踪,所以,她想见到母亲,就必须要先找到母亲。 阴九杀颌首:“去吧,我的人手任你调动。” 凤惊华不再耽搁,迅速做了乔装,带上一批人手,悄然离开阴府。 她在这天晚上就行动了,但凤含玉直到第二天才派大内侍卫去天洲各个大大小小的尼姑庵寻找母亲。 在凤含玉看来,母亲的身边只有一个嬷嬷陪伴和照顾,而且天洲再大,尼姑庵也不会太多,想找到母亲能有多难? 但她想错了。天洲的尼姑庵是不多,但也不少,而且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庵、破庵,有些还建在深山之中或偏僻的村庄中,那些从宫里派出去的大内侍卫,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些大内侍卫连找数天,到处探访,一直找到过年,虽然发现过凤夫人的行踪,却都没能及时赶上。 凤含玉收到消息,很是窝火:“天洲能有多少庵堂,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 负责此次任务的侍卫头目道:“凤夫人经常更换地点,而且从不告诉别人她的行踪,所以奴才们总是晚了一步。” 凤含玉很想狠狠的惩罚这些废物,但她又不想破坏自己苦心经营的“活泼善良,心无城府”的形象,便缓和语气:“你们可以向庵堂里的师父打听,尽量列出那些不知名的庵堂,一间一间找过去,总会找到的。虽然已经是年关,但你们就辛苦一些,继续找,找到了我定有重赏!” 侍卫头目听到准皇后说得这般和气,受宠若惊:“娘娘放心,奴才们一定会找到凤夫人!” 他因为过年而产生的一点懈怠,在娘娘的好面色面前瞬间消失,一时间干劲十足。 凤含玉不知道凤惊华也在找母亲,更不知道就在除夕前夜,凤惊华已经先她一步找到了母亲。 这么多年来,凤惊华从未忽视过母亲,时不时暗中去见母亲,所以她对母亲可能会去的地方比较清楚,但凤含玉从来没有关心过母亲的事情,根本不知道母亲一般都会去什么地方。 270 母女的隐痛 比如这一次,凤惊华在郊外一家环境清幽但香火旺盛的寺庙里找到了母亲,而凤含玉一直以为母亲只会呆在尼姑庵里,完全没想到母亲也会去寺庙修佛。 事实上,有些寺庙也会让女尼暂时留在本寺里学习佛法,在他们看来和尚也好尼姑也罢,都是佛家弟子,并不刻意强调什么“男女之防”,同时,凤母每到过年都会选择香火旺盛的寺庙为儿子祈福,认为这么做的效果比较好。 因为这些缘故,当凤含玉一脸幸福地与心爱的弦哥哥共度新年时,凤惊华已经跪在母亲的面前,乞求母亲与自己离开。 跪坐在观音菩萨面前的带发女尼,约莫四五十岁,一身灰色的缁衣,肤白,清瘦,眼角唇边虽然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却仍然面容清秀,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她就是凤翔空的妻子,凤惊华与凤含玉的母亲。 以凤夫人的身份,算是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身份何其尊贵,然而却跟普通的女尼没什么两样,若不是认识她的人,根本不相信她是贵夫人。 “母亲,过年了,您就跟我回家吧。”凤惊华已经在母亲身侧跪了很久,头垂得低低的,“父亲在北疆,妹妹在宫里,我如今是孤身一人,在京城里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母亲,女儿爱您,需要您,您跟女儿回家好不好?” 如果有熟识凤惊华的人见到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也很惊讶:她一身傲骨,刚毅不屈,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人,也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但现在,她如此柔顺,跟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没什么区别。 凤夫人微阖双眼,专心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没有对女儿的请求作出任何回应。 终于,长年陪侍凤母的良姑忍不住了,猛然站起来,一把夺过凤夫人手里的木鱼,大声道:“夫人,你好歹也说句话吧?这么冷的晚上,你真想让大小姐跪到天亮吗?” 没有木鱼可敲的凤夫人终于睁开眼睛,略略侧头,看向凤惊华,缓缓的道:“华儿,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除非鸣儿回来,我是不会离开佛门的。” 说到哥哥,凤惊华的心脏就狠狠的痛了,苦了。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声音也更低了:“母亲,回去几天就好,过完年后我再送你去庵堂,行么?” 她是不可能说服母亲留在她身边的,她只希望能说服母亲暂时跟她回去,而后再想办法说服母亲,让母亲去北疆跟着父亲,或者呆在安全的地方。 但凤夫人还是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凤惊华咬了咬牙,抬头:“那我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母亲答应为止。” “随你的便吧。”凤夫人说得很淡漠,扶着蒲团,慢慢的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说罢她也不看凤惊华,径直离开。 “母亲——”凤惊华猛然站起来,急声道,“你一定要跟我回去!你呆在这里可能会不安全……” “那就把我的鸣儿还给我!”凤夫人猛然回头,目光犀利的盯着她,“只要你把我的鸣儿还给我,我就回去!否则,杀了我我也不会回去!” 凤惊华先是身体一震,而后原地僵立,脸色变得惨白,额上甚至有汗水流了下来。 她就像突然失去了魂魄似的,呆呆的看着母亲离开。 良姑扶着凤夫人,无奈的朝凤惊华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母亲消失以后,凤惊华身体陡然一软,跌坐在蒲团上,双手捂住脸庞,指缝里,有泪水流出。 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哭,但低低的哭声,还是从她紧抿的双唇里逸了出来。 她现在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寒冬的深夜里独自哭泣,舔舐伤口。 但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她拿开捂脸的双手,把眼泪擦干,从地上站起来,往厢房行去。 一间厢房里,凤夫人已经睡着了,凤惊华走到门外,拿出一把小刀,将门里的插销撬开,而后将门推开一条缝,拿出一根竹管,往房间里吹烟雾般的催眠药物。 她一定要将母亲带走!带走以后,随便母亲怎么对她,她都认了。 没过多久,她推开房门,走到床边,连叫了多声“母亲”,凤夫人也没有反应,于是她用带来的狐皮大氅包住母亲,背着母亲出去。 等在外头的良姑看到这情形,有些担忧:“小姐,这样带着夫人离开,真的好吗?” 凤惊华道:“不妨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无论如何,母亲的安全最重要,她绝对不会把母亲交给不关爱母亲的人。 良姑轻叹一声,拎着包袱,跟在凤惊华的后面。 寺庙附近停了一辆马车,凤惊华背着母亲上了马车,带着良姑,离开了这间寺庙。 次日是大年三十。 凤夫人在隐隐的鞭炮声中醒来,陌生而雅致的房间,很快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坐了半会后,下床,披起棉袍,推开房门,对外面的丫环道:“凤惊华呢?让她过来见我。” 此时已近中午,精致的素斋早就准备好了,还散发着热气。 丫环恭敬的道:“凤夫人,您请用餐……” 凤夫人打断她的话:“让凤惊华来见我,你没听到吗?” 丫环不敢怠慢,立刻跑去请凤惊华。 很快,凤惊华赶到,恭顺的道:“母亲,你先坐下,吃点东西……” 啪——她的脸上挨了母亲一巴掌。 听得是挺响,其实并不重,因为长年吃斋念佛的凤夫人并没有什么力气。 凤夫人看着凤惊华,目光有几分严厉,几分恼怒:“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凤惊华不忍心欺骗母亲,将她与凤含玉的恩怨、以及凤含玉想对母亲做的事情,一一道来。 凤夫人听完以后没有半点惊讶,也没有质问和愤怒,只是沉默了半晌,才坐下来,长长的叹气:“你们三兄妹,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我已经拜入佛门多年,还是被你们牵连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当中,不得安宁。” 她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并没有真正出家,而她之所以没有真正出家,是因为她始终不相信、不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已经死了,她一直在等着儿子回来,她怕她真的出家后,万一儿子回来了,她想与儿子团圆就不容易了。 而她之所以不想呆在家里,也不想与丈夫和女儿见面,是因为她每次见到家人,都会想起家里少了一个人以及儿子出事的惨状,所以她才要如此避世、独居。 凤惊华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情,又跪下来:“母亲,我又让您失望了,请您责罚我。” 271 双姝博弈 “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凤夫人淡淡的道,“打你骂你,鸣儿就会回来了吗?人各有命,鸣儿年少折戟,你们姐妹俩反目成仇,就算斗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自己一双容貌出众、才能过人的女儿窝里斗,甚至势不两立,换了普通的母亲,早就伤心欲绝,极力去修复女儿之间的关系了,而凤夫人的反应却像事不关己一般,云淡风清。 母亲能够不受姐妹俩的关系所影响,平心静气,坚持清修,应该是件好事才对,然而凤惊华面对母亲的轻描淡写,心里又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因为,在哥哥出事之前,母亲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时的母亲,温柔,慈祥,体贴,对女儿们十分疼爱,哪怕是她们伤了一根手指头,母亲也会细细的护理上半天,生怕她们少了一根头发。 哥哥出事之后,母亲迟迟等不到哥哥归来,从绝望到心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哥哥之所以出事,都是她造成的。 她才是让母亲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对不起母亲。 “母亲,”她低低的道,“我知道你已经四大皆空,但是,我一定会保护母亲,绝对不会让母亲受到半点伤害。” 凤夫人淡淡的道:“落到你的手里,跟落到含玉的手里,有什么不同?”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她是正派,凤含玉是反派?还真没有这样的说法,只不过,她绝对不会伤害至亲。 “既来之,则安之。”凤夫人在餐桌边坐下,慢慢的吃起东西来,“只要你不影响我潜心修佛,为鸣儿祈福,我被关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若说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有儿子的事情而已,与儿子无关的事情,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凤惊华沉默着,坐在母亲身边,陪母亲用餐。 而后她带母亲来到阴府的佛堂,派高手潜在四周保护,让母亲在此颂经念佛。 现在的阴府,守备森严,堪比军营,将母亲放在身边,算是最安全的安排了 当然,她公然带母亲进阴府,凤含玉和秋夜弦便迅速知道了这个消息。 得到消息时,凤含玉正在开开心心的看戏,是一个宫女匆匆走到她身边,低声告诉她这个消息。 瞬间,她的笑容凝固,眼里闪过一抹冷厉的怒色,完全没有平时的娇俏纯真。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笑脸,动动手指,示意宫女离开后继续看戏。 她一边看戏,一边偷偷的瞄向弦哥哥,她的弦哥哥坐在雪妃与姬贵妃的中央,浅笑如春风,看起来似乎很是愉悦的样子,但她的心里,却是异常的忐忑不安。 把专心念佛、人畜无害的母亲“请”进宫里,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而她,即将成为一国之母,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弦哥哥岂能不失望? 她越来越了解弦哥哥了,弦哥哥该生气时不仅不生气,反而笑语盈盈时,最是恐怖的。 弦哥哥现在一定对她失望之至,说不定已经在考虑如何惩罚她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手脚冰凉。 如坐针毡了半晌后,她起身离席,嘱咐玉华宫的太监统管:“你立刻带人出宫,就说受了我的命令,前去阴府请我的母亲前来宫里过年。如果我姐姐不答应,你就一直在阴府等,等到全城都知道了再回宫。” 她也是母亲的女儿,她请母亲进宫过年,并无不妥。 她当然知道她姐姐绝对不会放人,但她若是想对姐姐采取什么行动,也要师出有名是不是? 如果她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姐姐还是不肯让母亲进宫见她,事情传出去,姐姐就不占理了,如此,她采取一些行动,也不会受人谴责了。 太监统管领命,随即带了八抬大轿,亲往狩王府请凤夫人。 如同凤含玉所料,凤惊华回绝了玉妃的请求:“我也很想让母亲进宫去见玉妃娘娘,但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身为女儿,我不能强迫母亲离开佛堂。如果玉妃娘娘这么有心,就请玉妃娘娘亲自来见母亲。” 统管太监见凤惊华态度如此强硬,便领着一众太监、宫女、侍卫跪下,哀求的道:“凤小姐,玉妃娘娘已经两年没见过凤夫人,心里十分想念,现在又遇到万家团圆的新年,更是加倍思念母亲,这几日茶不思,饭不香,都病倒了。还请您成全玉妃娘娘的一片孝心!” 这么多人跪下来,立刻引来阴府上下的围观和议论。 凤惊华一脸为难:“陈公公,不是我不让母亲进宫,而是母亲真的不愿意去。我刚才劝她许久,她说我若是勉强她,她便自尽于菩萨面前。难道为了成全玉妃娘娘的孝心,我们就要逼母亲去死吗?” 她这么一说,陈公公也愣住了。 陈公公半晌才道:“奴才斗胆问一句,凤夫人愿意跟凤小姐回王府,为何不愿意进宫见玉妃娘娘?”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在阴府跪求三天的心理准备,但凤惊华都这么说了,他再这样耗下去,倒显得是玉妃娘娘在为难、逼迫亲生母亲了。 凤惊华道:“母亲说宫里不仅规矩太多,也是世间一大是非之地,她不愿意进宫。” 陈公公一时间无语。 但他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于是磕头:“凤小姐,奴才斗胆求您一件事,让奴才亲自去求凤夫人可好?” 凤惊华盯着他:“玉妃娘娘没有告诉你吗,我母亲不问世事,专心修佛,最烦被人打扰,你想死缠烂打,逼得我母亲不得安生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陈公公赶紧道,“奴才只想亲自向凤夫人转告玉妃娘娘的孝心罢了,绝对不敢打扰凤夫人,更不敢死缠烂打。” 凤惊华盯着他片刻后,淡淡道:“你跟我来。” 陈公公跟着她来到阴家佛堂,见到了正在颂经的凤夫人,凤夫人果然拒绝了进宫的请求。 陈公公不甘心,声泪俱下的述说自家娘娘如何想母成疾,试图软化和说服凤夫人,然而凤夫人没等他的眼泪落地,就命人将门关上,再也不予理会。 陈公公没办法了,只得灰溜溜回宫,将在阴府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凤含玉。 蠢货!真是一群蠢货!凤含玉在心里诅咒着,真想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却还要维持纯真善良的形象,叹着气道:“这事怪不得你们,你们下去吧,母亲的事情,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而后她就吃着点心,喝着清茶,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把母亲骗出来。 想派人进阴府将母亲劫走,显然不现实。 但是,将母亲骗出阴府后再动手,还是有可能做到的吧? 毕竟,母亲不是有一个天大的弱点吗? 272 儿子的来信 去寺庙烧香拜佛,祈福消灾,永远是过年最重要、最普通的活动之一。 如果不愿意出门去寺庙人挤人,那就在家里上上香拜拜佛,如果家中有佛堂,更是要去佛堂拜拜的,因此过年这几天,阴府的佛堂对阴家上下开放,任何人都可以去上香祈福。 往年,紫夫人、兰夫人都会带上众姬妾去天洲最有名的寺庙祈福,但现在,她们还有什么福能祈呢? 王爷的宠爱是祈不到的,也是求不到的,而得不到王爷宠爱的她们,只不过是有生命的摆设罢了,身为可有可无的摆设,大张旗鼓的去寺庙祈祷,是很可笑的事情。 所以紫夫人这次过年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初三这天,吃斋沐浴,换上素衣,带着几个侍女,前往阴家的佛堂烧香。 佛堂位处阴宅深处,环境幽静优美,平时无人靠近,这几天才不断有人过来烧香,不过来的人虽然变多了,却还是保持着安静,无人敢在这里喧闹。 紫夫人到来的时候,佛堂里已经汇聚了十几名下人,这些下人看到紫夫人进来,纷纷退到一边。 紫夫人虔诚的烧了香,拜了佛,而后抽签,抽到的居然是一支上上签。 签上只写了八个字:精诚所至,母子团聚。 紫夫人看着这支签,微微蹙眉,低喃:“这签,怎么牛头不对马嘴?” 侍女好奇的看过来,惊讶的叫出声来:“精诚所至,母子团聚?好奇怪的签喔。夫人明明没有子嗣,怎么可能会与儿子团聚?” 其他侍女也纷纷道:“这签确实古怪。我看这签,该不会是指别人吧?” “有可能哦。紫夫人惠质兰心,最是希望王爷和王府好的,平时向佛祖和菩萨祈祷王府上下平安,逢年过节则祈祷全府上下能阖家团聚,夫人抽到这样的签,是不是咱们府里有谁与母亲或儿子失离,正在日夜悲伤,佛祖收到了夫人的祈祷,给予启示呢?” “兰夫人的祈祷向来应验,尤其是抽签,抽到的签没有不是很快实现的。嘻嘻,我现在好开心,因为这对分离多年的母子一定能很快团聚,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于是众侍女纷纷附和,一派喜气洋洋。 她们说得那么大声,别人听到了不以为然,但在帘子后面颂经敲木鱼的凤夫人,却听得双手微微颤抖。 凤夫人对于儿子的执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极度偏执的程度,“母子团聚”的话题,绝对能引起她的高度敏感与重视,所以,刚才一听到紫夫人的侍女谈论那支签的事情,她就停止敲打木鱼,竖起耳朵,摒气聆听外面的声音。 听到抽签的人抽签没有不灵的,她心里大喜,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几乎想冲出去问“是真的吗?你抽到的签都准的吗”,与此同时,她已经在期待着马上就能与儿子团聚了。 马上就能与儿子团聚?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对凤夫人来说,这是她活着的唯一希望与动力,是她能生存下去的救命稻草,有人把这根稻草送到她的面前,她一定会紧紧抓住。 外头又在猜测谁能与母亲或儿子团聚,凤夫人揪紧了灰袍,在心里呐喊着:“是我!是我与儿子失散多年,是我日日夜夜祈祷儿子归来,是我为了儿子能平安归来什么都能做!是我马上就能与儿子团聚了!” 良姑在旁边看到她的模样,赶紧去扶她,一脸担忧:夫人思子成忧,甚至入了魔,这要怎么解? 外头,紫夫人的侍女闹了一会儿后,跟着紫夫人离开了,佛堂又安静下来。 但凤夫人的心里,却再也不能平静。 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心不在焉,整个人像中了魔似的,不吃不喝不肯坐下,只是抱着儿子的人偶,在内室转来转去,嘴里低喃着什么,身体不时颤抖和痉挛,看着就不太正常。 不管良姑怎么劝,凤夫人都像是没听到。 直到天色暗下来,凤夫人才转累了,跌坐在蒲团上,抚摸着儿子的人偶,喃喃:“鸣儿,娘在等你,你怎么还不回来?天快要黑了,外面一定很冷,你千万莫要冻坏了,娘会心疼的……” 良姑看着她,暗自摇头,到外头去端了热饭热茶进来,对凤夫人道:“夫人,您要吃饱吃好了,待少爷回来,您才有力气跟他叙旧是不是?” 果然,这句话说到了凤夫人的心坎上。 凤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饭菜,想了想,才拿起筷子,慢慢的吃起来。 吃饱以后,她回到房间,让良姑离开,自己又坐在烛下,看着儿子的人偶,喃喃:“鸣儿,你怎么还不回来?娘亲一直在等你……” 笃!笃!笃! 窗外突然传来低低的拍窗声,似乎有人在拍打窗子。 凤夫人心里就是一跳,猛然冲过去打开窗子,窗外没有人,但是,一张纸却随风吹进,拂过她的脸颊。 她转身去捡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字迹后,她的双手就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笔迹,因为这是她儿子的笔迹,有些潦草,也不漂亮,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水准和造诣,却充满了阳刚之气,一笔一划之间都透着年轻人的锐气。 是儿子回来了!她控制着激动,展开纸,细细看起来。 “母亲,城中有庙会,鸣儿会一直在善德寺等你,此乃我们母子的秘密,请母亲勿让他人知晓”——就这么一句话,没有落款,没有时间,没有详细地点。 这张纸出现的方式还这么蹊跷,换了普通人,一定会怀疑这张纸的来历与真伪。 但凤夫人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她的心智已经因为长年对儿子的痛苦思念而濒临崩溃,不能拿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她。 对她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与儿子团聚,她什么都会做,她什么都能做。 她看完之后,激动的将信纸塞进怀里,抱着儿子的人偶就往外面跑,但她才跑出佛堂,就有侍卫拦在她的面前,恭敬的道:“凤夫人,天色晚了,天气又冷,您若是有事要办,请嘱咐小的,小的定为您完成。” 凤夫人竖眉:“你这是干什么?我连出个门都不行吗?” 侍卫赶紧道:“小的只是要保护凤夫人罢了。如果夫人要出门,请容小的禀告凤小姐,由凤小姐亲自送夫人出门。” 凤夫人盯着他半晌,又抬头看看夜色,转身:“那我不出去了。” 在儿子的事情上,她关心则乱,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脑子。 她身为将军之妻,又育出那般有才能的子女,脑子能差到哪里去? 儿子在信里说他会一直在善德寺等她,还说不要让别人知道,那么,她就会听儿子的话,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现在都这么晚了,寺庙应该已经不见客了,她现在去,打扰了佛门静地,不好。 她能忍十几年,又为何不能再忍几个时辰? 273 女儿的大礼 次日是初四。 天色还暗着,风也还冷着,佛堂的小门就打开了,良姑披着厚实的棉袄,戴着厚厚的帽子和耳套,双手拢在衣袖里,瑟瑟缩缩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修佛之人,不论春夏秋冬,向来早睡早起,佛堂四周的侍卫们已经习惯了良姑在这种时候出门去为凤夫人准备早膳,也都不在意。 良姑走进附近的厨房,呆到天色泛亮后走出来,向阴府后门走去,掏出令牌,离开阴府,往城中走去。 其实她不是良姑。她是凤夫人。她只是换上了良姑的衣物,打扮成良姑的模样离开佛堂,又在厨房里弄晕了一名前来觅食的管事,拿了他身上的令牌走出阴府。 这样的寒冬,每个人都穿得异常厚实,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包紧,加上她和良姑的身材、年纪差不多,天气又暗,她打扮成这样,谁能认出她其实不是良姑? 天已经亮了,但寒意并没有减弱,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寒风里,丝毫不觉得疲惫和寒冷,反而充满了喜悦与干劲。 她的鸣儿,她最聪明、最能干、最宝贝的儿子,终于回应她的祈求与呐喊,回到了她的身边! 只要能见到她的儿子,莫说区区十几里远,就是天涯海角,她都可以靠着双脚走过去。 她边走边向人打听善德寺的位置,因为她身上没有钱,就没有想过搭马车去,而且大过年的,几乎没有车夫开工,她就只能一路走过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才走到善德寺的大门前。 鸣儿在哪里?她看着人来人往的香客和信徒,想了想,将帽子和耳套摘下来,细心的理了理头发,然后在大门口转来转去,生怕儿子认不出自己。 很快,隐在一辆普通马车里的凤含玉发现了她,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母亲,你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在我意料的时间里出现,不愧是我的好母亲啊! 她先下令紫依依在母亲面前提起“母子团聚”之事,勾起母亲对哥哥的强烈思念和见到儿子的信心,令母亲处于一种迫不及待、心神不定的状态之中,而后让紫依依指使管理阴家佛堂的仆人将信送到母亲的手里。 母亲收到信时已是晚上,四周又有护卫把守,母亲不可能外出,也不会违背“儿子”的意思,定会熬到次日凌晨才想办法外出。 母亲长年修佛,身上不可能带钱,大清早的也难觅马车,加上母亲相信“付出越多,诚心越足”,很可能会选择走着到善德寺,所以,她于中午前后在善德寺守着,一定会看到母亲。 她浅浅的笑着,对心腹的侍女低声几句,侍女会意,往凤夫人的方向走去。 同时,凤含玉所乘的马车也开动了,往寺庙后方的静林里行去。 凤夫人正在焦急的寻找儿子,突然有一个面容清秀、面相祥和的少女走过来,对他低声道:“凤夫人,凤少爷正在等您,请您跟我来。” 已经等儿子等了足足十三年的凤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听后脸上大喜,立刻跟着少女离开,一直走到寺庙后面的树林里。 寒冬里,树木皆是光秃秃的,放眼全是萧瑟,毫无颜色和美感可言,没有香客和游人会到这里来。 树林里只停着一辆马车,凤夫人想都不想,就快步朝那辆马车跑过去,嘴里叫道:“鸣儿——鸣儿!是鸣儿吗?我是娘亲,快让娘亲看看你——” 她的声音叫得如此悲切,就算是不明就里的人听到了,也会动容。 然而,车帘掀开了,一名婷婷玉立的女子走下马车,笑得春光灿烂:“娘,好久不见,玉儿好想你。” 凤夫人悲切的声音与急切的脚步声,就像凌空被腰斩一般,瞬间都停顿了。 她吃惊的站在原地,连正在呼唤儿子的嘴都保持着张开的唇形,呆呆的看着凤含玉。 她在瞬间流露出来的失望与绝望,令凤含玉心里都隐隐抽疼起来。 凤含玉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温柔的道:“母亲,我是含玉,您的小女儿,您见到我,不高兴吗?” 凤夫人还是看着她,没有动。 凤含玉伸出双手,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放大声音:“母亲?你真的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了吗?” “我认得你。”凤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眼神和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是你把我骗出来,鸣儿根本不在这里,对不对?” 又是一个令她沉迷的美梦罢了! 当美梦破裂,她回到残酷的现实当中,她的心,又遂入黑暗和绝望之中。 凤含玉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母亲,大哥虽然不在这里,但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你见到我,为何连一点的喜悦都没有?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吗?” 她的话并没有打动凤夫人。 凤夫人淡淡的道:“你哥哥失踪的时候,还没有你现在大,你能活得比你哥哥长,比你哥哥好,还有这么多人疼你,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凤含玉瞪着她:“我很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居然这么多年来对我不闻不问。” 凤夫人看着她:“我也很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鸣儿的妹妹,过去对鸣儿不闻不问,现在长大了,还是对鸣儿不闻不问。” 凤含玉眼睛一圆:“你在怪我不去找哥哥,不去救哥哥?天下之大,我能去哪里找?” 凤夫人漠然:“你能费这么大的劲将我找出来,却不能劲同样的劲去找鸣儿?” 凤含玉过了半晌才笑起来:“果然,你一直偏爱姐姐和大哥,在你的心里,我是没有地位的。这一次,你宁愿跟姐姐走,也不愿意跟我走,真让我寒心。” 凤夫人淡淡道:“你未满十六,已经拥有了一切,比你哥哥和你姐姐不知风光多少,何必说这样的虚言。” “母亲,”凤含玉又笑得一脸灿烂,“虽然你对我不闻不问,但我却是一直挂念着你呢。你看,我入宫当了皇妃都没忘记你,还特地接你入宫享福,你看我这个女儿对你多好。” 凤夫人脸色一冷:“你想劫持我?” “母亲怎么那么说呢?”凤含玉浅笑,亲热的挽起母亲的手,“我是接你入宫享福,是在孝顺你,你不可以这样伤女儿的心呢。” 凤夫人道:“我不会去的。你也不会伤心的。” 凤含玉道:“母亲,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阻碍和破坏我们母女团聚了,而且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大礼,只要你跟我进宫,就能看到哥哥了。” 说罢她咯咯的笑:“母亲,我真的帮你找到哥哥了哦,你看,我是个好女儿吧?” 凤夫人却冷冷的道:“我不相信你。” 凤含玉一脸真诚:“我没骗你哦,你到了宫里,就知道我说的不假。你想想,我是皇妃了,靠着皇上的力量,要找到一个人,能有多难?” 凤夫人看着她的脸庞,坚固的心防,隐隐有些动摇了。 274 只能用刀子说话了 理智告诉她凤含玉应该是在说谎,但作为一个承受失子之痛的母亲,她还是很难抵抗这种谎言的诱惑,就像患了绝症的病人,什么药都想试试。 凤含玉微笑着,扬声高叫:“来人——” 她甜美绵软的声音向来是人听人爱,在冬天的树林里回荡,宛如春风一般宜人,然而,没有任何人出现。 她面露不悦,又拔高声音:“没听到本宫的话吗?人都死哪里去了?” 忽然,一个幽幽的、冷冷的、圆润的声音响起来:“他们不会来了,你带不走母亲的。” 凤含玉的身体僵住了,她死死的盯着前方,眼里透出恼怒之色:不会是她来了吧? 前方的枯林中,出现了一道孤傲不凡的身影,以从容稳健的风范,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凤含玉的瞳孔微微收缩,果然是凤惊华! 凤惊华明明只是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却拥有山脉一般的气势,随着她的靠近,凤含玉看到自己的前方似乎出现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凤含玉讨厌透了这种似乎只能仰望这座“山”的感觉。 凤惊华走到凤含玉五米开外,顿住,淡淡的道:“你的人已经被我的人收拾,你可以自己回去了。” 良姑被母亲敲晕,醒过来之后发现母亲不在,立刻跑来禀报她。 她立刻带人出去寻找母亲,好在地面上有积雪,积雪上面有母亲的脚印,她循着这些脚印,边找边打听边分析,终于找到了善德寺。 她在路上就已经想到了,潜心修佛、从不踏出佛门一步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可能是被凤含玉给骗走了。 凤含玉想成后,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可能的,而她的孩子已经没了,她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母亲,为了将母亲攥在手里,凤含玉大概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凤惊华一边寻找母亲,一边寻找凤含玉的踪迹,由此发现了便装打扮的大内侍卫的身影。 她带着手下干掉那些隐藏在树林四周的大内侍卫,这才出面跟凤含玉过招。 凤含玉心里发恨,脸上却是甜美的微笑:“姐姐,我跟母亲来寺庙上香,不可以么?” 凤惊华冷冷道:“不可以!” 她说得这么不留情面,凤含玉的笑容没有了:“凭什么不可以?” 凤惊华笑起来:“凭我现在比你强!” 这话说得极为霸气,凤含玉愣了一下后,用种少女的怄气表情道:“你不讲理!” 凤惊华眼里闪过嘲弄之色:“我就是不讲理,玉妃娘娘要治我的罪吗?” 凤含玉瞪着凤惊华,她现在很想跟凤惊华谈姐妹之情,但是,还有用吗? 她觉得没有用,于是她道:“姐姐,我很久不见母亲了,想接母亲进宫过年,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何霸占着母亲,破坏我与母亲的感情?” 凤惊华笑:“你与母亲之间,有感情吗?你有了秋夜弦,不是不需要家人和亲人了吗?” 凤含玉脸冷了,声音也冷了:“我与母亲的感情再淡,也比不上你先害死大哥,后害母亲伤心欲绝来得好!你知道吗,母亲一看到你,就想到你是如何害大哥惨死的,你不以死谢罪就罢了,还在母亲的面前晃,是想逼得母亲痛苦至死吗?” 她知道她这番话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一定能深深的、狠狠的刺进凤惊华的心脏。 凤惊华的脸色发白,连目光都冻住了,久久不语。 凤含玉以为自己成功的击溃了凤惊华的意识,微笑:“所以,姐姐,你就放过母亲,别再出现在母亲面前了,好么?” 凤惊华忽然笑了,目光又变得极其冰亮和锐利,让凤含玉感到有几分刺眼。 “凤含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道,“我天生叛逆,我行我素,最不喜欢受人摆布。你想用我的痛处打击我,但我怎么可能会屈服?你想让我听从你的话,但我怎么可能会听?你的那一套,对我早就没有用了,你还不明白吗?” 凤含玉突然就觉得很难堪,有种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感觉。 “姐姐,你怎么这么冷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全是谴责和指控,“母亲就在这里,你就算不顾念姐妹之情,也该顾念母亲的心情才是,你说这样的话,还是人吗?” 凤惊华似笑非笑,像看着一个白痴:“我的血再冷,还能比你冷吗?我们之间,还有姐妹之情吗?至于我跟母亲之间的事,与你有何关系?还有,我是不是人,轮得到你来评判吗?” “你、你……”凤含玉再怎么能演,这会儿脸面也挂不住了,“你简直不是人!” 凤惊华完全没有要跟她谈论人生和哲理的意思:“你要在这里闹,那也可以,但我要带母亲走了。” 说罢,她身形一晃,就已经将母亲带到一边,凤含玉的手里已经空了。 真打起来,十个凤含玉都不是凤惊华的对手,凤含玉看到凤惊华出手了,又急又气:“你、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凤惊华笑:“我连秋夜弦都不放在眼里,你还想着我会害怕你吗?” 凤含玉:“……”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对这个姐姐隐隐是带着敬畏的,这种敬畏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即使她现在即将贵为皇后,这种深入骨髓的敬畏,也难以根除。 她想用她的手段与权力打压这个姐姐,让这个姐姐屈服,然而,这个姐姐又显示出了那种傲骨不屈、愈挫愈勇的特性——你越是要打压我和逼近我,我越是不屈,越是不服,越是不倒,即使你是我的家人也一样! 凤惊华看她不说话,又诡异的笑:“凤含玉,我恭喜你即将成为皇后!不仅是我,所有人都希望你成为皇后,因为,爬得越高越快,摔得越狠越惨,所有人都等着你摔下来的那一天呢!” 凤含玉再有手段和办法,终究没有根基和作为,就算坐上了后位,也坐不稳。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凤含玉听到这里,却笑了:“姐姐,我不会摔下来的,至少,我不会像你摔得这么惨。” 这种道理,她怎么不懂? 但是,她的作风就是想要的就一定要尽快得到手,得到手以后再想办法抓牢、抓紧,像那种精耕细作、待根深叶茂后再结果的做法,在她看来就是“夜长梦多”的代名词。 她聪明能干的姐姐,就是栽在“夜长梦多,时不与我”这一点上,她才不会重蹈覆辙。 凤惊华笑:“我不是摔下来,我只是甩掉了秋夜弦,而你,只是捡了我不要的垃圾罢了。” 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凤含玉。 凤含玉笑得梨涡深深,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口哨,放进嘴里。 尖锐响亮的哨声,瞬间响彻树林。 哨声未停,四周就冒出一大批黑衣蒙脸人,个个手持刀剑,杀气四溢。 “姐姐,我们只能用刀子说话了。”凤含玉微笑,“就看谁的刀子更利,更快,杀的人更多吧。” 275 最高明的攻心计 凤惊华抽出背后的弯刀,微笑:“很好,我最喜欢用刀子说话了。” 凤含玉已经迅速退到一边,身边有重重高手保护。 “姐姐,你不让我和母亲团聚,这是你的错,你被杀了,可别怪我哦!”她娇笑。 凤惊华不说话,只是双手持刀,将刀尖对准迎上来的黑衣杀手,她的目光如剑,与手中的刀光映成一片,整个人已成宝刀神剑的化身。 “姐姐,”凤含玉又努力往凤惊华的伤口上撒盐,“如果我的刀子输了,你就杀了我罢,反正你已经害死了大哥,再害死我这个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凤惊华没有看她一眼,与围上来的高手绞杀到一起,刀光剑影,杀气猎猎,天地变色。 同时,凤惊华带来的手下也赶到,跟那些黑衣杀手厮杀在一起。 凤含玉看姐姐无动于衷,声音变得伤感起来:“如果大哥还活着,凤家哪里还轮得到你出头呢?大哥不仅惊才绝艳,年少成名,而且对父母极为孝顺,对妹妹极为关爱,对朋友极为有义,没有人不说他好的,也没有人不认为他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 她的眼里流下泪来,声音悲切:“可惜他有一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妹妹。这个妹妹只是为了贪图一时快活,而把他推上死路,害他死得那么惨!哥哥死的时候,才十五岁啊,而且即将被封为将军,那可是大尚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即使是狩王,也才是十六岁封将,如果哥哥能活到现在,说不定比狩王还出色……” 害死最爱的哥哥,这是姐姐一生的隐痛,也是凤家一生的伤疤。 她就不信姐姐不断的听到这些话后,还能保持冷静和斗志! 只要姐姐乱了心神,就会破绽百出,在这场战斗中必定会一败涂地! 她知道她姐姐的骨头很硬,轻易不会屈服,但这种精神上的、高强度的刺激与折磨,她姐姐能撑多久? 她知道的哦,她姐姐一直在想念着哥哥,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情痛悔,这件事绝对是她姐姐内心深处最重的一块伤疤,当这块伤疤被揭开,一次次的被扎被刺,她姐姐到底能撑多久? 她等着看着她的姐姐倒下来。 “咚——”有一个人直挺挺的栽在地上。 凤含玉转头一看,她姐姐没有倒下,但她的母亲已经脸色惨白的倒下了。 她的话,对她母亲的刺激太大,大到凤夫人承受不住。 凤含玉也隐隐有些心疼,但是,她还是固执的看向凤惊华,继续说下去:“虽然哥哥死的时候,我才四岁,但是,我却记得哥哥武功很高,打仗很英勇,也很厉害,几乎没有输过的时候。我很喜欢哥哥,哥哥每次去打仗,我总是哭着求他不要去,但哥哥总是说男子汉大丈夫,面对敌人不可以害怕,不可以退缩,要不然就不能保护心爱的人……” 她哽咽了,听起来就像她真的对哥哥感情非常深厚似的:“军人当马革裹尸,我记得哥哥经常说这样的话,可是,他才十五岁,还没能充分发挥他的天赋,也还没能真正建功立业,刚崭露头角,就为了救你而被马匹活生生拖进深山里,尸骨无存……” “姐姐,你害死了这么完美的哥哥,你怎么还能这么好的活下去?” …… 她不断回忆哥哥还活着的事情,不断述说哥哥有多么多么的好,而死的又是如何如何的惨。 换了普通的当事人,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心理上和良心上的折磨。 但是,凤惊华就像没听到,只是专注的战斗,绝不退缩,绝不屈服,绝不软弱。 然而,她还是慢慢的落了下风,身上开始出现伤口和血迹。 只不过,她并不是被凤含玉的心理攻势所打败,而是凤含玉这边人多势众且个个武艺高强,她这边一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自然就失去了优势。 到了这时,凤惊华也明白了,凤含玉不仅是冲着母亲来的,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凤含玉提防自己赶来救母亲,便暗中布置了大量高手,等着将自己制服或除掉。 而自己急着赶来救母,来不及布置更多的人手,就这样着了凤含玉的道。 但是,凤惊华并没有慌,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尤其是凤含玉。 “姐姐,虽然你害了哥哥,害了母亲,现在还要害我,但是——”凤含玉用伤心而真诚的声音冲凤惊华大声说到,“可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所以,姐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就收手吧!只要你不再害我,不再妨碍我跟父亲和母亲增进感情,我就不会怪你,还会继续爱你……” 突然,凤惊华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用力向她掷去。 凤含玉喊得正投入,没提防一把染血的剑以那般凌厉的速度、气势朝自己射来,吓得差点断气。 好在身边的侍卫反应得快,及时举刀招架,将那把剑挡开,她才无恙。 她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剑,下意识的拍拍胸口,再也没有余力去玩所谓的攻心计。 这时,凤惊华的声音冷冷的传进她的耳里:“凤含玉,你说的话我都听着,但是,你已经无法动摇我和削弱我。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绝对不会输给敌人,没有任何敌人能够让我屈服。如果你看不清这一点,就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凤含玉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久以前,姐姐就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告诉她:“没有任何敌人可以伤害姐姐。能伤害姐姐的,只有姐姐在乎的人,所以你放心,姐姐不会输的。姐姐会平安归来的。” 也就是说,姐姐对她真没有感情了,她想拿“感情”动摇姐姐,已经没有可能。 这种挫败感和痛感,转化为愤怒。 凤含玉吼道:“凤惊华,你今天逃不掉了!你们给我杀,狠狠的杀,将她杀了!” 而后她对身边的侍卫们:“你们也别站在这里,统统给我上去,她不死,你们就死!” 在她的命令下,所有人都围攻上去,将攻势发挥到最大限度。 凤惊华陷入了真正的困境之中,怎么看都难逃出生天了。 凤含玉的唇边泛起冷笑,暗暗道:姐姐,是你逼我的!要怪就怪你脑子冥顽不灵,不懂变通,不懂妥协,因为太刚而易折! 然而,就在这时,一片箭雨从树干后面纷纷射出,瞬间将她的手射倒了一片。 紧接着,一批蒙面人冲出来,朝她的人发起攻击。 这些人也是个个高手,他们的加入令战局起了变化,凤惊华起死回生,慢慢的又占据了优势。 凤含玉真是气得要吐血了:为什么又是这样?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姐姐又咸鱼翻身,死里逃生? 姐姐的骨头硬就算了,怎么连命都那么硬? 276 皇子们的死法 她盯着眼前的战局半会,当机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她跑向晕倒在地的母亲,抓住母亲的两只手臂,拖了就走。 然而,凤惊华岂会让她得逞? 凤惊华丢下正在缠斗的对手,冲到凤含玉的面前,挥刀就朝凤含手的手腕砍下去。 凤含玉的反应也很灵敏,看到她面色不善,立刻放开母亲的手,抓起一大把雪,往凤惊华的脸上撒过去。 凤惊华下意识的闪身避开,凤含玉趁这个机会,像兔子一样跑了。 凤惊华没有去追凤含玉,对她来说,母亲的安全最重要,而且凤含玉在宫里混得越好,对她越有利。 凤含玉的存在,对秋夜弦的女人尤其是姬莲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凤惊华不会替她们除去这个威胁。 至于凤含玉跟凤家的关系,虽然看起来有些自相残杀的味道,但是,凤家的衰败、倒塌对凤含玉没有任何好处,毕竟,任何一个妃子想在宫里立足,没有强大的娘家作为后盾,将沦为鱼肉。 凤含玉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在帮助秋夜弦拉拢或压制凤家的同时,也不会轻易让凤家垮掉。 这种既互相敌视、对立、争斗又互相牵制、利用、合作的关系,是相当复杂和微妙的,但也是最普遍的,任何人想在这个漩涡里胜出,都要学会面对和处理这种关系。 凤惊华蹲下来,抱起母亲,轻拍母亲身上的积雪和碎屑,将母亲抱走。 母亲穿着厚厚的棉衣,却还是很轻,令凤惊华眼睛发酸,鼻子发涩。 凤含玉走了,凤惊华也带走了凤夫人,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当下,凤含玉的人迅速带上同伴的尸体撤去,凤惊华的人也迅速收拾现场,准备离开。 凤惊华抱着母亲来到避风的屋檐下,等着手下找马车过来。 这时,那些半途杀出来助她一臂之力的蒙面人走过来,分散在四周警戒,其中一人则走到凤惊华面前,扯下脸上的面纱,对凤惊华微笑:“惊华,刚才是怎么回事?” 居然是玉梵香。 凤惊华之前并不知道是玉梵香来了,但现在见到玉梵香,也没有惊讶之色,只是道:“凤含玉想骗我母亲进宫,作为控制我和父亲的人质,我来把母亲抢回去。” 玉梵香一听便心里明了,叹气:“昔日家人,今日对手,惜之,悲之,叹之。” 凤惊华却没有半点波澜,只是问她:“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只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册封仪式结束后,玉梵香就带着亲信潜伏在天洲,暗中调查那块玉佩碎片的来历以及杀害母亲的凶手,她的据点就在阴府附近,双方暗中常有来往。 可以说,她、阴九杀与玉梵香现在算是同盟的关系。 玉梵香道:“我在阴府附近散步,看到你匆匆外出,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的样子,便暗中跟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心,于是就跟到了这里。” 过年时节,她想到母亲,想到故国,心绪难安,便出门转悠,借此打发时间,不经意看到行色匆匆、面容焦虑的凤惊华,想到自己一时无事,便暗中跟了上去。 凤惊华笑笑:“原来如此。不知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玉梵香轻声叹息:“我想尽了办法,终于确认,皇上的皇子玉佩好端端的,没有任何破损,所以,那块玉佩一定属于其他皇子。而其他皇子早就死亡,现在去查他们生前佩戴的皇子玉佩,难度很大,所以我现在遇到了一个很难越过的关卡。”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道:“也许是皇上利用其他皇子遗留的玉佩,故布疑阵。也许是其他皇子的人暗中动的手。也许,还有皇子还活着。” 玉梵香隐隐一惊:“你觉得还有其他皇子活着?” 凤惊华又沉默:“按理说,应该已经全死了,但是,谁知道呢?并不是所有皇子的死,都有足够的目击证人。” 以秋夜弦的为人,一定会确认所有的竞争者都死了才放心,但是,秋骨寒不就是没死吗? 谁知道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就一定死了呢?他们死的时候,她也好,秋夜弦也好,可没有在场确认。 若是以前,她不会去怀疑这种已经“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怀疑一切:情人、好友、亲妹妹都能蒙骗她,那么,为什么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他们的支持者就不能蒙骗世人呢? 皇家无情,皇家无信,有心机、会演戏的皇家欺诈高手,难道就只有秋夜弦一人? 玉梵香也不说话了,只有若有所思。 这时,凤惊华的手下已经找来一辆马车,凤惊华抱着母亲上马车,玉梵香也与她同行。 马车慢慢驶离善德寺,马车里,玉梵香问凤惊华:“你可方便告诉我其他皇子是如何死的?” 她身为锦国的皇室核心,当然也关注尚国的政局,但怎么样也比不上凤惊华更了解内情。 凤惊华道:“太子和二皇子是如何死的,你一定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四皇子是二皇子的心腹,据说他奉了二皇子的命令,暗中前去六皇子养病的行宫杀了六皇子,并把六皇子的人头给拎了回来,让二皇子当面确认。” 她说的这些,已经属于只有极少数位于权力中心的人物才有可能知道的机密。 玉梵香听后暗惊:“我听到的说法是,六皇子因为天生体弱,自幼被送去山里的行宫休养,后来病故,依礼下葬。” 凤惊华道:“这只是皇室的说法罢了。我刚才告诉你的,乃是四皇子亲口所说。后来,四皇子为了守住二皇子种种见不得人的秘密,饮下毒酒自尽,尸身经过检验,应该无误。” 玉梵香说不出话来。 锦国皇室也有争斗,但毕竟是女人主导的世界,野心没那么强烈,对男人的争夺也没有那么厉害,争斗远远没有尚国皇室这么凶残,所以,她亲口听到这种你死我活的手足相残,还是很受震撼。 凤惊华道:“五皇子在小的时候就夭折了。至于七皇子,在三皇之乱中失踪,据说已经被秘密杀害。” 玉梵香半晌才道:“你觉得这些皇子中,谁有可能还活着?” 凤惊华笑了一笑:“我不知道。我亲眼看到太子的尸体,亲眼看到二皇子自焚,四皇子的尸身经过检验,至于其他皇子,我没见到他们的人头或尸体,但也没有听到他们可能还活着的风声。” 玉梵香陷入沉思。 凤惊华不再说话,猜测总归是猜测,没有证据,就无法确认。 277 她们的祈祷 又过了良久之后,玉梵香又问:“惊华,我之前听到了玉妃对你说的那些话,不知你可方便跟我说说你和你大哥的事情?” 她以为凤惊华不会说,但凤惊华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道:“这件事,外人不知,京城的人也不知,但在凤家和我父亲的部下中,可谓无人不知,并不算什么秘密。” 凤惊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我小的时候,父亲曾经镇守南疆,奉命平定南疆的叛乱和部落之间的战争,母亲与父亲十分恩爱,不愿与父亲分隔两地,我们便举家随父亲前去山都。有我父亲坐镇,山都城还算平和,但山都四周的部落并不安分,对我父亲十分敌视,经常洗劫、杀害山都附近的村落与百姓……” 她以低沉、平静的语调,慢慢述说了哥哥出事的经过。 从她的眼神、表情和声音里,已经看不到痛苦、悔恨、失控等情绪,只有海面在海啸结束之后特有的那种安静与深沉。 玉梵香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理解与敬意。 凤惊华并不是不痛苦,也不是不后悔,只是,她已经学会了面对与控制这些黑暗而惨痛的情绪。 她将这一切都深深的、稳稳的埋葬在心底深处,选择了勇敢、刚毅的活下去,并且是好好的活着。 她没有打算拿过去来惩罚自己和折磨自己,一个人所经历的黑暗、惨重过往,应该成为她变得更强、更好的动力,而不是让她变得更弱、更糟、更痛苦的因素——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摆脱过去和战胜自己,但是,她确实做到了。 说完以后,凤惊华道:“这件事是凤家的伤疤,也是凤家的禁忌,凤含玉为了打击我,就一次次戳我的伤疤,想让我心智大乱,精神崩溃。但我既然已经无法改变过去,便只能选择改变未来,让未来变得好一些。” 玉梵香若有所思:“你们没找到你哥哥的尸体?没见到尸体,你们如何确认他已经死了?” 凤惊华道:“我哥哥被那样折磨,能活下去的机率实在太低了,而且,他若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尸体也一定会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那里有那么多具无法辩认的尸体,我实在无法安慰自己说,哥哥的尸体不在其中,哥哥可能还在哪里活着……” 玉梵香道:“说不定你哥哥也许真的还活着呢?” 凤惊华苦笑,眼里泛起薄雾:“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如果哥哥还活着,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如果他还活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他的归来,包括我的生命和我的灵魂。” 可是,她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玉梵香轻叹一声,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和支持。 凤夫人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只是,哥哥的事情再度被翻出来后,又不断在凤惊华的心里回荡。 同在这一天,夏梨梨也打扮得喜气华美,坐了马车,要往天洲最负盛名的护国寺上香。 但她刚踏出夏府一步,迎面就跑来一个华衣公子,拦在她的面前:“梨梨,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夏梨梨一看到他就蹙眉,不耐烦的道:“你烦不烦啊,我都说我不想见你了,你怎么还来缠我?” 来人就是有名的牛皮糖姬临风。 姬临风被她骂,一点也不以为意,笑道:“梨梨,过年人多才热闹嘛,而且你长得这么美,很容易被登徒子盯上,有我充当护花使者,一定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 他说着,目光在夏梨梨的脸上流连不去,恨不得将夏梨梨脸上的面纱扯下来。 打从他从谊州回来,夏梨梨就变得怪怪的,不仅莫名其妙的戴上面纱,还改变了以前高调炫耀美貌的习惯,并严拒任何男人靠近她,感觉就像是为夫守贞的烈女似的。 他不断的亲近夏梨梨,却连夏梨梨的脸都没能看到,他很郁闷,他经常在想:梨梨到底怎么了?那个人都死了那么久,为什么梨梨还对他念念不忘? “哦,你不就是觊觎我美色的登徒子吗?我最应该提防的,就是你吧?”夏梨梨斜眼睨他,口气很是屑,“再说了,你一个文弱书生,又有什么本事保护我?牛皮吹得这么大,也不怕破掉让人笑话!” 自从她知道流雪还活着以后,天下的男人更不入她的眼,姬临风在她眼里同样连流雪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一点都不想跟姬临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我、我才不是文弱书生。”姬临风捏紧拳头,曲起手臂,想向夏梨梨证明自己也是条硬汉,“我也是会功夫的,而且我也携带有秘密武器,若遇到危险,我定誓死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他打从谊州回来以后,痛定思痛,开始努力练武,还央求黑无涯为他设计武器,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强,将来洗清此趟去谊州大败而归的耻辱。 夏梨梨却已经上了马车:“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姬临风还想拦住她:“梨梨……” 但夏梨梨的马车已经开动,而且跑得极快,转眼就从他的眼前疾驰而去。 姬临风挥了挥拳头,跳上马背,追着夏梨梨的马车后面跑。 一路上,夏梨梨对繁华的街景看都不看一眼,只想着为流雪祈祷,祈祷他平安无事,祈祷她和流雪有情人终成眷属,对她来说,这天底下的一切,真没有比她和流雪的爱情更重要的了。 到了护国寺以后,夏梨梨下车,在丫环们的围拥下往大殿而去。 护国寺是千年古刹,气派非凡,宝相庄严,又地处天洲贵人、富人聚集的东北区域,是京城的名媛淑女、闺阁千金们最青睐的寺庙,但凡初一、十五和过年过节,无数贵族小姐都云集于此,烧香祈祷逛庙会,堪称天洲最为迷人的一道风景线。 每到这种时候,无数贵公子也会闻风而动,前来观赏、观察这些千金小姐,或是为了一饱眼福,或是为了挑选妻妾,将这里变成富贵人家的千金少爷们结识、相亲、约会的宝地。 抱有这种心态的千金小姐们都会将自己打扮得千娇百媚,恨不得让所有的贵族青年们都迷上自己,从而让自己从中挑选一个最完美的夫婿,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种场合也算是变相的比美大会。 但夏梨梨却仍然面纱蒙脸,完全不看其他美人和男子一眼。 她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大氅将她的身躯包了个严严实实,然而,婀娜曼妙的身段和翩若惊鸿的风姿,仍然掩饰不住她“此貌只应九天有”的姿容,吸引了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尤其是她那双形状、大小、间距、瞳孔颜色及与肤色、睫毛、眉毛都搭配得完美之至的眼睛,更是令女人心生向往,令男人心旌摇荡。 278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所有人都在心里赞叹:面都没露出来,就已经迷人到了极致,若是再露出脸来,那该是何等的天姿国色?这世上,不可能还有比她更美丽的女子了吧? 夏梨梨对众人的注视不以为意,进了大殿后先给佛祖上香,而后前往第二进的观音殿,给观音娘娘上香并虔诚的祈祷。 观音殿里的香客也多,但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女眷,讲究形象和礼仪,因此殿内并不喧闹和混乱,显得极为安静有序。 夏梨梨跪在观音娘娘面前,双手合十,阖上眼睛,念念有词:“梨梨求观音娘娘保佑流雪平安!” “梨梨求观音娘娘保佑流雪早些归来!” “梨梨求观音娘娘早些让流雪回归皇室,成全我和流雪的亲事!” 她太虔诚和投入,不知不觉的念出声来,当然,她念得很小声,却还是被悄悄跪在她身边,也在向观音娘娘祈祷早日迎娶美娇娘的姬临风给听到了。 夏梨梨前脚刚到护国寺,姬临风后脚就到了,但姬临风怕她生气和回避,便趁着人多热闹,悄悄跟在夏梨梨身后,夏梨梨的侍女都发现了他,但她们希望他能娶到小姐,所以都没有出声,任由他跟在小姐身边。 换了别人喃喃自语,姬临风才懒得理会,但梨梨面对菩萨时的祈祷定然是她内心最想实现的愿望,所以,他一直竖着耳朵,暗中聆听梨梨在说些什么。 结果,听到梨梨开口闭口都是秋流雪,他的脸色就难看了,心也沉了:莫说秋流雪再也回不来,单说梨梨口口声声念着秋流雪,传出去会招来灾祸啊! 他想了想,他冲夏梨梨身侧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劝劝梨梨。 这几名侍女平时被他哄得很开心,又招架不住他翩翩美少年的冲击力,什么都是帮着他的,看到他使眼色,心里会意,都去劝夏梨梨。 “小姐,雪公子已经死了,您就莫要再心心念念了……” “是啊,他是不会回来的,您就别再这么痴心了,这世上的好男子这么多,您挑谁不成……” …… 她们在劝的时候,心里也是疑惑,这几年来小姐对“雪公子”早就没了什么感觉,提到都觉得烦,怎么这几个月却对“雪公子”这般执着和在意? 感觉小姐近期以来有些奇怪啊。 夏梨梨正在满心虔诚的向观音娘娘祈祷,心里也充满了自信,突然被侍女们这么泼冷水,当即就恼了,睁开眼睛,骂道:“你们懂什么?流雪根本没有死!他活得好好的,很快就会来娶我,你们不许乱说……” 几名侍女更是暗暗心惊:小姐居然认定一个死人还活着,是不是哪里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她们赶紧道:“小姐,各位没有乱说,雪公子真的已经死了……” 啪!说这句话的侍女立刻挨了夏梨梨一巴掌。 夏梨梨目透怒火:“我说过他没死就没死!我前不久还亲眼见到了他,还跟他说过话,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你们不得在菩萨面前乱说话,要不然我打烂你们的嘴!” 几名侍女听说她见到了死人,还跟死人说话,更不安了,小心翼翼的道:“既然雪公子还活着,为何不现身?” 夏梨梨眼里满是鄙视:“他的身份这么敏感,当然不能随便现身,但是,他总有一天会恢复身份的,总之,你们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饶不了你们!” 几名侍女还想说什么,夏梨梨已经抽出了她的独家武器——铁制的、可以折叠的尺子,一副准备抽人的表情,几名侍女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夏梨梨哼了哼,又转头朝向观音娘娘,一边低喃,一边磕头,无比的虔诚。 姬临风进观音殿时,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与夏梨梨,已经嘱咐几个沙弥暂时不要让别的香客进来。 姬家是护国寺的一大赞助者,每年给寺里的修葺费、香火费什么的达上万两,而且大多是姬临风来办,寺里的方丈、和尚、沙弥等与他极熟,对他提出的这个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因此,观音殿里也就她们几个人,她们说的话,并没有被外人听了去。 夏梨梨满心都是秋流雪和祈祷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刚才被侍女们那么劝以后,她就没再说出声来。 侍女们都以为她是想多了或者是哪里出了问题,并没有深究,但是姬临风却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 梨梨真的见过秋流雪?姬临风在震惊和怀疑之余,不断在心里想着,她是说真的吗? 依他对梨梨的了解,梨梨又骄傲又自恋又任性又受宠,根本不屑说谎。 如果梨梨没见过秋流雪,为什么要说谎?说这种谎话有什么好处? 而且又是在菩萨面前,梨梨如此虔诚,更没有说谎的道理。 难道说,秋流雪真的还活着? 姬临风想起上次他去莽山打探秋流雪的消息时,黑无心虽然很肯定的说秋流雪已经死了,却也说没有亲眼见到秋流雪的尸体,他也问过别人,似乎都没有人亲眼见过秋流雪的尸体。 对于秋流雪的尸体问题,黑无心等人的回答是“这里天天死人,死了就丢,根本没人会去记死人长什么样”,这样的解释是说得通的,但是,万一秋流雪真的没死呢? 万一秋流雪真的命大,回到了天洲,还跟梨梨见面了呢? 要不然如何解释梨梨这几个月来的变化?除非梨梨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出于对夏梨梨的迷恋和对天字号情敌的忌惮,姬临风陷入了疯狂的思虑之中:到底是梨梨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她真的见到了秋流雪?他应该相信哪一种可能? 在他想得头晕脑涨的时候,夏梨梨终于祈祷完毕,站起来,从侧门出去,往偏殿去了。 姬临风反应过来,赶紧又跟在她的身后。 夏梨梨终于将偌大一个护国寺的菩萨全都拜过一遍后,安心了许多,出了寺庙,就逛起庙会来。 跟以往的购物习惯不同,她现在只对跟爱情、婚姻的东西感兴趣,什么鸳鸯戏水的香囊、新郎新娘的玩偶、同心结之类,她见到就买,而且眼里眉梢都是笑意,令姬临风暗暗心惊。 不管姬临风怎么看,他都不觉得梨梨脑子出了问题,于是,“秋流雪会不会还活着”的问题,开始在他心里慢慢占了上风。 如果说这一天,姬临风还只是对秋流雪是否还活着的问题产生了一点疑惑,那么,夏梨梨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加深了这种担忧。 初五这天,夏梨梨带上许多礼物,前去归灵山探望司马承。 姬临风也跟着去了,因为夏梨梨不欢迎他,他便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夏梨梨的身后。 279 天机泄露 因为流雪已经离开司马家的缘故,夏梨梨已经一段时间没来这里,她这次来,一是给司马伯伯拜年,二是打听流雪的消息。 然而她走到司马宅的大门前,却感到了一阵异常的寂静。 现在还是过年期间,司马家上下几十口人,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且看大门上积了一层灰,门前的地面上积满落叶,一看就是无人打扫的样子,哪里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夏梨梨的脸色顿时变了,她也顾不得门脏,使劲擂着门,大声道:“有人吗?有人在家吗?我是梨梨,我来给司马伯伯拜年了——” 没有人应答。 夏梨梨尖叫起来:“司马伯伯——司马伯伯——” 侍卫和丫环们都觉得她有些过激了,赶紧过去劝她,她却疯了一样的叫道:“你们快给我把门砸开!快——” 侍卫们面面相觑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用刀将门板劈开。 夏梨梨冲进司马宅子里,司马宅子里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司马家是她和秋流雪之间的桥梁,如果司马家没人了,她以后去哪里找流雪?又要如何得知流雪的消息? 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司马宅里到处跑,到处找,不断的尖叫:“司马伯伯?流雪?丁叔?花婶?豆豆……” 她叫着她所知道名字的司马家的人,声音有几分凄厉,眼神更是透着疯狂。 侍卫和侍女们都被她的模样吓到了,紧紧跟在她身边:“小姐您怎么了?司马老先生一家可能搬家了,你想找他们的话,咱们慢慢找就是,您别急哈……” 夏梨梨没理他们,边找边哭:“流雪你在哪里?司马伯伯你又在哪里?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我的流雪都到哪里去了?快把我的流雪还给我,呜呜呜……” 跟到她后头的姬临风听了暗暗吃惊,梨梨所言是什么意思? 听她的意思,难道秋流雪还曾经住在这里不成?而且秋流雪还跟司马承有瓜葛不成? 姬临风想到这里,上前几步,用衣角擦净了一张椅子,扶夏梨梨坐下,柔声道:“梨梨你别急,我一定会找到司马老先生一家的,你别哭啊,你想要的,我都会找到的。” 夏梨梨心神全乱了,听了他的话,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红着眼睛道:“真的吗?你真的会找到司马伯伯吗?” 姬临风的目光很坚定:“我一定会找到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在山里打听打听。” 夏梨梨抽抽噎噎的推他:“那你快去!快点问清楚,我现在很急……” 姬临风留了一批人保护夏梨梨后,带着另一批人满山打听去了。 半个时辰后,姬临风跑回来,告诉夏梨梨:“梨梨不要急,司马老先生只是思念孙女,前去南方过冬了,到了春天就会回来。” 夏梨梨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骄傲任性:“真的吗?他们真的只是去南方了吗?” 她很怕司马家彻底消失,让她再也无法找到流雪。 姬临风温柔的掠了掠她颊边的发丝,很肯定的道:“你跟司马老先生这般亲近,还不知道他是最疼爱孙女的吗?加上他和家里的几名老仆每到冬天就腰酸腿疼,身体极为不适,所以也想趁这个机会给南方休养,这才举家暂且搬迁。你看看这屋里,家具用度什么的都还在,他们怎么可能会不回来的?” 他的话成功地安抚了夏梨梨。 夏梨梨这才缓过气来,拿着手帕擦脸:“这样,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姬临风微笑:“梨梨,到了春天就好,只是三四个月罢了,到处走走玩玩就过了。现在,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夏梨梨抽抽噎噎的跟着他回去了。 姬临风虽然成功说服了夏梨梨,但心里,却又更阴沉了:看夏梨梨刚才的表现,她的话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 年还没过完,姬临风就开始派人到处打听司马承的消息,然而越查越古怪。 他的人是查到了司马承的下落,但顺着这些线索查到底,却发现最终找到的人并不是司马承,而是不相关的人,隐隐之中,似乎有人在冒充司马家的人“搬迁”或伪造司马承下落的线索。 至于司马承全家去南方过冬的消息,是归灵山的其他隐居者转述给他的,但依他的分析,司马承和家里的一些老者年纪都大了,长途跋涉去南方过冬,根本就是受累,绝对不宜养生。 再说了,司马承隐居多年,从未有过搬迁的举动,怎么这次会破例? 姬临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司马家,到底有什么古怪呢? 他想来想去,终于决定:找贵妃娘娘商量去! 于是,他又打扮成女子,跟着母亲去宫里给姬贵妃拜年。 姬莲听完他的叙述后迅速坐直身体,目光异常犀亮:“你确定夏梨梨脑子没问题?她没有不正常?没有产生幻觉之类的毛病?” 夏梨梨见到了秋流雪,还跟他说过话?乍听起来,实在是太离谱了! 姬临风摇头:“虽然梨梨有时候爱发脾气,说话也有些冲动,但我觉得她在提到秋流雪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不像是随口说说。” 他追逐梨梨这么多年,还是了解梨梨的。 大冬天的,姬莲还是轻摇她那把精美的团扇,陷入沉思之中。 姬临风不敢打扰她,静静的坐在一边,等待她的安排。 良久之后,姬莲拿团扇敲了敲桌面,对姬临风道:“两件事。第一,你继续暗中调查司马承一家的下落,若有任何可疑之处,及时报与我知。第二,你继续去套夏梨梨的话,总会套出些内情的。” “是。”姬临风先是领命,而后低声道,“如果秋流雪还活着,梨梨又跟秋流雪有来往,那梨梨的安全?” 姬莲笑笑:“秋流雪并不是犯人,而是皇室子嗣,夏梨梨跟他来往,何错之有?所以,你不必担心找到秋流雪后,夏梨梨会有危险。” 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找到秋流雪,秋流雪会连公开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就再度消失。 姬临风终于放心,离开了仙霞宫。 姬莲给自己倒了一杯梅花茶,慢慢的啜饮,脸上浮出莫测的微笑。 这个消息来得可真好!前段时间,皇上刚在枕边跟她说起黑元量在谊州看到一个人长得与太子极为相似的事情,现在,天洲里又出现了疑似秋流雪的人物,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当然一定已经死了,但那个神秘失踪的秋流雪,可是长得跟太子、先皇很是相似,假如秋流雪真的还活着,又被她发现了,她可是立下大功一件啊! 不管皇上宠爱什么女人,但只有她才是皇上的心腹,有很多隐秘的事情,皇上只会告诉她,比如发现疑似太子的少年,等等。 ——凤含玉就不可能得到皇上那样的信任! 如果凤含玉以为她真的得到了圣心,那么凤含玉只不过又是另外一个凤惊华罢了,不,连凤惊华都不如,不足为惧! 280 玉妃有难 这一天,姬莲的心情很好,容貌更显娇美,她走在御花园里,萧条的冬景因为她的美貌而焕发出春天般的气息,灰暗的暮色也因为她的美貌而似乎焕发出光彩。 秋夜弦本想去祝雪那里看看传说中的幼貊,再在祝雪的身上寻求慰藉,然而他看到在湖边散步的姬莲后停下脚步,目光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了。 果然,还是她的容貌、风姿、仪态最恰到好处,最得他的心意,让他不会感到腻味。 姬莲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侧首,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刻,活色生香,天地似乎都为之一亮。 秋夜弦忘了祝雪,忘了凤含玉,忘了其他如花似玉的嫔妃,不自觉的露出微笑,朝她走去。 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他搂住姬莲的纤腰,姬莲靠在他的身上,一起往仙霞宫走去,背影完美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冬夜漫漫,因为有彼此的体温,而化成撩人的春天。 姬莲偎依在秋夜弦的怀里,将姬临风告诉她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秋夜弦。 秋夜弦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真是我的解忧花。” 姬莲轻声道:“你是我的一切,我自然要为你解忧。” 秋夜弦微微一笑,这一刻,他决定让她为他生子。 这世上,愿意为他挡刀的女人很多,但他要的,不是为他挡刀的女人,而是不仅愿意为他挡刀并且能挡下刀子的女人——想为他挡刀却挡不住,他还是会死。 迄今为止,只有凤惊华和姬莲做到了,只是,凤惊华却已经成了其他男人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泛起又酸又涩又苦又辣的滋味。 “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理秋流雪的事情?”姬莲敏感的感受到了皇上的神游天外,立刻用他最在意的事情,将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详详细细的去查秋流雪的下落。”秋夜弦的声音淡淡的,“务必确认秋流雪是生是死。” 虽然世人都认为秋流雪一定早就死了,但是,从来就没有尸体,也没有可信的证人,不是吗? 既然知道秋流雪曾经去过何处,只要巨细无遗的进行调查,不放过任何细节,就一定能确认他的生死,而他的手下,就有天底下最出色的探子。 姬莲微笑,她似乎又立了下一件功劳,而凤含玉,又为皇上做过什么呢? 凤含玉在人前还是活泼开朗,笑容灿烂,但她的心里,已经开始不可控制的焦虑起来。 连母亲都带不进宫里,她如何向皇上证明自己的能力? 没有能力的嫔妃,如何能称后?如何能服人? 只会用身体取悦帝王的女人,可以当宠妃,却当不了皇后——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所以,她非要将母亲弄进宫里不可,不管用什么办法! 阴府,凤惊华接回母亲之后继续将母亲安置在佛堂里,只是将原先打理佛堂的下人给驱逐出府,并更换了佛堂四周所有的侍卫,生怕有人再吃里扒外。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好,凤惊华就带上几名侍女和侍卫,前去寺庙上香。 凤惊华其实并不那么信佛,但是近期发生了太多事,她还是想为父母和哥哥祈福,让自己心里宁静一些。 她刚出去,就有一名早起的丫头将她的行踪传给紫夫人。 紫夫人听后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淡淡道:“派人暗中跟着她,跟得远一些也不要紧,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行,别让她给发现了。” 凤惊华这次一定是借着去寺里上香的机会,暗中将凤夫人转移出府,而王府的佛堂里的“凤夫人”一定是个冒牌货,凤惊华的这点心思,可不难猜。 凤惊华直到傍晚才回来,她出去的时候带了几个人,回来时还是带了几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同时,紫夫人收到了探子的报告:凤惊华去了城东月湾村的寺庙里上香,在寺庙里呆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离开,离开以后就直接回王府,没再去别的地方。 紫夫人听后冷笑,凤惊华是将凤夫人藏在月湾村的寺庙里了吧? 月湾村是山里的一个村庄,虽然依山傍水,风景极美,然而交通极为不便,要进村就得走上好长一段时间的狭窄山路,因此香火并不旺。 然而此村拥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历经三朝而不衰,数百年来出了几十位有名的高僧,这些高僧的舍利子都放置在村里的寺庙中,据说寺庙极为灵验,堪称虔诚信徒们心中的圣地。 凤夫人绝对不会去寺庙、庵堂之外的地方,而那间村庙也够偏僻和幽静,凤惊华若想将凤夫人隐藏起来,还有比那间寺庙更好的地方吗? 但紫依依对自己的分析还不放心,又让探子改天去那间寺庙里打探是否有人寄宿。 探子冒充信徒去那间寺庙打探后回来报告:“寺庙里暂住着数名俗家弟子,其中有一个刚刚送进去的中年妇人极为神秘,据说无家可归,身染顽疾,终日呆在屋里抄写经书,不肯轻易踏出房门一步,无人知道其来历和身份。” 紫依依听后心里了然,又带上丫环,前去王府的佛堂里祈福。 在佛堂里,她特地去向凤夫人打招呼,但她没有亲眼见到凤夫人,只见到了良姑,以及在内室打坐颂经、身影在门帘后面若隐若现的凤夫人的身影。 紫依依暗中观察以后,确定内室的女子并不是真正的凤夫人,凤惊华只是在拿假货掩人耳目罢了,于是她返回紫音阁后,立刻让人将凤夫人的消息传给玉妃。 凤含玉收到情报以后,暗中冷笑:姐姐,京城就这么点大,你如何与皇权斗? 当下她立刻派大内侍卫乔装打扮,前去月湾村“请”母亲进宫。 她一共派了一百名大内侍卫过去,心里想着这次无论如何都会成功,然而,傍晚的时候她没等到母亲进宫,却等来了秋夜弦。 她听到皇上过来,立刻喜不自禁的跑出去,欢乐得像一只小鸟:“弦哥哥,你来了!” 秋夜弦看到她,却没有平时的温柔与笑容,只是冷着一张脸,从她身边大步走过,入室坐下。 跟着秋夜弦过来的,还有姬贵妃与兰贵妃,她们也是冷着一张脸。 凤含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当即收起笑容,露出不安的表情,走到秋夜弦的面前,行礼:“皇上,是不是臣妾做错了什么事情?” 秋夜弦没回答,只是看向身侧的姬莲:“姬贵妃,你跟玉妃说。” 姬莲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凤含玉,严厉的道:“玉妃,你今天是不是派人出宫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凤含玉心里一紧:“臣妾只是派人出宫接母亲进宫过中元节,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接母亲进宫?”姬莲冷笑,“你派人去哪里接你母亲?又是怎么接的?” 凤含玉道:“臣妾听说母亲现在月湾村的村庙里,便派人去月湾村接母亲,只是月湾村太远……” “大胆!”姬莲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你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撒谎,太让我们失望了!” 281 后梦成泡影 凤含玉立刻跪下来,恭顺的道:“臣妾愚钝,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请贵妃娘娘明示,若臣妾真的做错了事,一定请皇上降罪。” “好,本宫就跟你说个清楚!”姬莲怒道,“你母亲在阴府过得好好的,你却派人去月湾村的村庙找人,还酿成了血案,村民和信徒们已经去衙门告你去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皇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你还敢当着圣上的面撒谎,对得起皇上对你的宠爱和信任?对得起你的皇妃身份吗?” 凤含玉真的吃惊了,脸色瞬间变白:“臣妾、臣妾到处派人去找母亲,最后听说她在月湾村,这才派人去的,这些人还没有回来,臣妾真的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姬莲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知道,本宫就细细告诉你。” 她的表情是愤怒的,也是公正的,没有流露出心里的幸灾乐祸:“临近午时的时候,有人找上月湾村村庙,想强行带一名寄宿在庙里的女客人离开。那名女客人当众呼救,那些人仍然不肯放手,引起了僧人、香客和村民的怒意,双方大打出手,有人被那些凶徒打死了。那些凶徒说自己是宫里的人,受玉妃之命前来找人,威胁众人让步,众人不服,便去衙门告状……” 凤含玉听得脑子里“轰隆”作响,心脏差点停止呼吸:只是去找一个人罢了,怎么会闹得这么大?母亲为何不在庙里?为何她派去的人要与百姓大打出手,还杀了人?更扯的是,那些人怎么会公开他们的身份和她这个主子的身份? 一个妃子,居然派人去佛门净地虏人,还杀伤了百姓,这事传出去,她岂不身败名裂?这妃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当? 就算她还能当这个妃子,封后的事情,应该也泡汤了吧? 一时间,她心念飞转。 姬莲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玉妃,这事已经传开了,这么多人都看到、听到是你派人所为,你还有什么要解释和辩白的?皇上在此,你若有冤屈,尽管说出来,咱们绝对不会冤枉你。” 凤含玉看着她,脸色发白的同时也意识到,她一定是中了圈套! 她收到的情报,很可能是假的!另外,她派去的人中,或者那些闹事的百姓中,有“敌人”的奸细,趁乱煽风点火,扩大事态,将她给牵扯出来! 只是,到底是谁在陷害她?是姐姐,还是姬莲,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的脸色变来变去,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鲜润灵秀,令姬莲看得心情大好。 姬莲在心里道:凤含玉,你是聪明,会哄人,但你还是太嫩了,想跟我争,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我跟皇上的交情长达十七年,这么多年来,我跟他一起打天下、共进退,这岂是你短短半年的时间所能跟得上的? 凤含玉,你知道这宫里有我多少耳目吗?你派人出宫干的那些事情,我清楚得很,而且这些人里也有我的人,想破坏你的计划和行为,小菜一碟! 而且,今天是中元节,寺庙里的香客特别多,想煽动百姓的怒气,太容易。 还有,你是不是太小看你姐姐了?你姐姐对你已经有了防范,你想轻易从你姐姐抢回母亲,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我不暗中出手,你姐姐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双方四目相对,一时间心里已经千转百回。 终于,凤含玉道:“臣妾确实做错了。错之一,臣妾不该听信未经证实的消息,认为母亲在月湾村庙,擅自行动。错之二,臣妾不应该派那么多人去找母亲,惊扰了百姓,引发百姓不安和误会。错之三,臣妾没有管好那些侍卫,导致他们不知轻重,错手伤人。” 她明摆着是被设计了,却只能认了,否则会让人觉得她是不讲理、不守法、不敢承担之人,如此将不配为后。 认完错后,她道:“但臣妾真的无意扰民和伤人,臣妾只是思母太深,一时间失去了冷静和判断,才会铸下如此错误。请皇上看在臣妾对母亲的一片孝心上,让臣妾弥补过错。臣妾愿加倍赔偿所有百姓的损失,绝不袒护任何伤人的手下,并保证吸取教训,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同时,臣妾接受皇上的任何惩戒,绝无怨言。” 秋夜弦看着她:“你真的知错了?” 凤含玉一脸悔恨:“是,臣妾真的知道了。” 秋夜弦道:“不管怎么样的惩罚,你都绝无怨言?” 凤含玉道:“是。” 秋夜弦慢慢的道:“那么,朕罚你拿出一万两银子,赔偿百姓和村庙的损失,另外罚你抄写佛经百卷,抄完之前不可走出玉华宫一步,以示你诚心悔过。” 凤含玉道:“臣妾遵旨。” 为了凑够一万两银子的赔偿,她得拿出所有的钱财,还得变卖从家里带来的所有首饰以及部分宫里下发的物品,才能填补得上了。 那一百卷佛经,她就算日夜抄写,起码也要半个月,这跟禁闭没什么两样。 而且,出了影响这么恶劣的事情,她短期内就别想封后了。 眼看后位就在跟前,准备坐上去了,却被人硬生生的往后扯,这种感觉,实在很挫败,很耻辱。 秋夜弦说完他的处罚后,看向两位贵妃:“姬贵妃,兰贵妃,你们觉得朕的处罚可还合适?” 姬莲和兰蔻儿都起身行礼:“皇上英明,这样的处罚正是恰到好处。” 她们真正想要的,只是凤含玉当不成皇后而已。 秋夜弦颌首:“那就这么定下了,衙门那边的事情,就由两位贵妃处理。” 说罢他起身,也不看凤含玉一眼,大步离开。 他对凤含玉很失望。 凤夫人只是一个吃素修佛的妇人,身边没有什么护卫,又长住佛门,凤含玉却连这样一个妇人都拿不下来,还被人算计成这样,实在不中用。 这样的凤含玉,可没有办法与凤惊华抗衡,他要重新评估凤含玉的价值了。 封凤含玉为皇后?再说吧。只要想拖,他有的是名正言顺的理由,无期限的拖下去。 凤含玉跪在地上,目送他的远去,咬紧了唇瓣。 她知道皇上对她失望了。她若只是一个妃子,没有能力不要紧,会讨好皇上就行,但想当皇后,就要有运筹帷幄、治人理家、平衡大局的能力,而她在母亲的事情上,真是表现得太糟糕了。 这次,她为什么会一败涂地?因为她看错了人。 不仅是因为小看了姐姐,也因为入宫时短,识人不清,看错和用错了人。 她有必要惩罚那些对她不忠、办事不利的蠢人,也要重新挑选和培养得力的心腹才行。 282 再也不要被困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入夜,紫依依坐在镜子面前,梳着一头青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昨天她传信给玉妃,说凤夫人在月湾村,今天就发生玉妃派人去月湾村劫人、还与百姓爆发冲突的事情,她听后便知道自己恐怕中了凤惊华的圈套,向玉妃传了假消息。 她是皇上的眼线,现在由玉妃接手,玉妃算是她的老板,她向这个新老板传了假消息,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想到这里,她幽幽的叹气,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愁色。 “夫人,”一个丫环走过来,恭敬的道,“玉妃娘娘说您辛苦了,特地送了一件礼物给你。” 紫依依心里一跳,飞快的抬眼:“什、什么礼物?” 丫环将手中精美的盒子放在桌面上,轻轻打开:“您看了就知道了。” 紫依依往盒子里一看,脸上的血色微失:竟然是一把锋利闪亮的银色小刀!这是什么意思? 丫环拿起小刀,低声道:“玉妃娘娘说这次只要你一根手指头就好。” 紫依依以为自己听错了,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左手猛然一阵剧痛,低头,她的左手小指已经被切断,断口平整,鲜血淋漓。 保养得那么漂亮的手指瞬间被切断,所谓十指连心,她应该痛得高声尖叫才对,然而事情发生太突然,她太过震惊,无法相信,居然就忘了尖叫,只是呆呆的看着冒血的断指。 而丫环用那把漂亮的银色小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切掉了紫夫人的手指以后,面不改色的拿出一张手帕,细细擦拭干净小刀上的血迹后,将小刀放进盒子里,而后又拿出另一张干净的手帕,将切下来的手指放在手帕上,恭敬地放在紫夫人的面前。 “夫人,玉妃说下次再出错,就切掉您两根手指或一只耳朵。”丫环客气的说完之后,居然翻出一瓶药,“奴婢现在就帮您处理伤口。” 直到这时,紫夫人才记得要尖叫,但她最终发出来的声音只有抽气声和呻吟声。 她尖叫也没什么用,既不能减轻那种痛苦,也无法弥补这种损失,只会让人看笑话而已。 她呆呆的看着那截断指,心里想的是:她若再失去两根手指或一只耳朵,那还能看吗?还有富贵的男人肯要她吗? 想到那种情景,她的内心深处不可遏制的升起了恐惧。 浮云阁里,凤惊华收到探子的消息以后,淡笑不语,只是慢慢的喝茶。 只让紫依依少了一根小指?这样的惩罚不算重,不过,这只是开始,不是吗? 母亲被骗去善德寺的事情发生以后,她稍加调查,就知道是紫依依出卖了府里的情报,所以她这次故意设了一个局,让紫依依将假情报送给凤含玉,如此,在戏弄凤含玉一把的同时,也让紫依依受到教训。 只不过,她没想到凤含玉会在月湾村那里捅出这么大的麻烦来,依她分析,凤含玉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应该是有人在暗中陷阱凤含玉,把事情搞砸并闹大,让凤含玉引火烧身。 谁会想做且做到那种程度?至少也是贵妃这一层的人吧,姬莲则是最大嫌疑人。 凤含玉还是太嫩了,尽管她有心机有手段,也够狠,但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是呆在家里,享受着安逸舒适的生活,不曾真刀实枪的上过战场,也不曾打下牢固的基础,如今真的走到前线,就暴露出实践经验严重不足的缺点来。 这次的事情,一定给凤含玉上了惨重的一课。 想当皇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正在品茶,就见阴云匆匆进来,低声道:“小姐,骨少爷越狱了。” 凤惊华脸色变了一变,将茶杯放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阴云道:“是今天晚上才发现的,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几时逃走的。” 凤惊华道:“如何逃走的?” 阴云道:“还没查清楚。” 凤惊华伸手按太阳穴,暗暗磨牙:“我知道了,你继续去查找他的下落。” 秋骨寒又逃走了,而且还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她又被气到了。 带秋骨寒离开归灵山之后,她思来想去,决定将秋骨寒丢进禁军的地牢,让他暂时在那里面壁思过,同时也避免抛头露面,省得引起朝廷和皇室的注意。 禁军有自己的地牢,一处用到关押俘虏和特殊犯人,一处用于关押犯错的将士。 禁军总人数高达十万,军纪严格,总有一些将士会犯错、违纪甚至是违法,但不宜交送衙门处理,便由禁军自行审理和惩罚,如此,禁军需要有自己的牢房。 这些地牢并不会刻意折磨和伤害关押的将士,目的只是将他们幽禁起来,让他们能够安静的进行反省和改过,所以,地牢的条件虽然不好,却也不会太差。 禁军地牢对于现在的秋骨寒来说,真是最好的藏身之地了,然而,凤惊华万万没想到,她都将他丢进三级地牢、也是看守最严密的地牢深处,他居然还是逃了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受不了被关押的苦处,还是另外有什么目的? 他该不会是想着暗中玩什么手段,摆她和狩王一道吧? 她站起来,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来回散步。 今天是元宵节,阴九杀与将士一起过节,不回来,浮云阁里只有她一人。 她走到梅花树下,停下,抬头,一轮完满的圆月映白了中天,几道薄云从圆月边上抹过,美得高洁优雅,是画更是诗。 她想起少时全家团圆的画面,又想起阴九杀如若在这里,与她一同赏月的情景,轻轻的叹气。 月光流泻,满地银霜,人影与树影投到地上,朦胧,清冷,神秘,另有一种月下看影的美感,令她一时间无法将目光从影子上移开。 而后,她看到了角落里多出一抹淡淡的影子。 “谁在那里?”她轻抛着匕首,盯着那处角落,问。 一个纤秀清雅的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我来见你了。” 凤惊华盯着月光下如梦似幻的少年:“你好不容易才逃出地牢,却急着来找我送死?” 是秋骨寒。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令她有些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 秋骨寒停在她面前一丈开外,笑容如月光般朦胧:“一,逃出那样的地牢,对我来说其实并不是很难。二,我不是来送死,我是来向你证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地方困住我。” 长达四年的囚禁,令他恨透了那种被囚禁的感觉,然而不想再被囚禁,就要变强,强到无人可以控制,无处可以束缚。 ——这就是他获得自由后的十八个月来,一直在努力和追求的东西。 283 睹月思人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眼前有一道银光划过,快若流星,他的目光几乎捕捉不住这道银光的轨道。 但长期培养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和反应,令他条件反应般的后退,闪过那道致命的银光。 “反应不错。”凤惊华冷笑一声,动作没有任何迟滞,继续挥刃刺上去。 好快!好准!好犀利!秋骨寒惊出一身冷汗,连连闪开她的挥刺。 他算是第一次与凤惊华正面交手,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强大,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得多。 他在吃惊,凤惊华何尝不是在吃惊,在她的记忆中,他不过就是一只微露獠牙却远远不成气候的狼崽子罢了,但这次交手,他居然能闪开她几尽全力的攻击,这岂止是狼崽子? 简直就是獠牙与爪子都磨得正锋利的虎崽子! 不过,管他是狼崽子还是虎崽子,都在她的控制之中! 凤惊华火力全开,将迅速和力量都提升到巅峰,月光下,她的身影真是宛如魔魅一般飘忽,不可捉摸,也不可捕捉。 秋骨寒心惊之余也拼尽全力,全速躲闪,但还是显得捉襟见肘,身上的衣服不断被划开口子。 他虽然闪避,却无力反击,这样僵持下去,他必定大败。 然而凤惊华没有收手的意思,他就绝对不会认输或放弃。 “嘶”“嘶”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秋骨寒的衣服被利刃一刀割裂的声音。 随着这种声音越响越频繁,凤惊华知道自己马上就能收服这头虎崽子了。 然而,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居然将秋骨寒的外衣吹开,并卷着这件外衣往凤惊华的脸上扑去。 风速很快很急,凤惊华的眼睛正盯着秋骨寒,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件衣服迎面扑来,待她躲闪着,这件衣服已经飞到了她的脸上。 她看不到秋骨寒了,只得暂停脚步,伸手拨开脸前的衣服。 在这种快节奏的打斗之中,这样的停顿再短暂,也能对战局造成极大的影响,秋骨寒太知道死里求生、机不可失的道理,立刻抓住这次机会,冲上来,重重的扬脚,准确的踢到凤惊华的手腕。 凤惊华很清楚绝对不可以丢弃武器的道理,但她的手腕再硬,又如何能抗得住秋骨寒全力的一踢? 手腕一阵剧疼,她的手不由松开,匕首落到地面。 秋骨寒事先就知道自己这一踢定会得逞,刚收回脚就迎上去,捡起刚落地的匕首,迅速后退。 这时凤惊华已经扯掉罩上来的衣服,看清眼前的形势,再度击上去。 秋骨寒还是左闪右避,没有与她正面相抗。 追逐了一会儿以后,凤惊华停下来,不动了。 秋骨寒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警惕的盯着她:“不打了?” 凤惊华摊了摊手,淡道:“我的武器已经被你夺走,严格说来,我的胜算已经不大。” “但你也不会输,不是吗?”秋骨寒道,“半途放弃,你不觉得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凤惊华笑了,唇边泛起淡淡的嘲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没有必要坚持到底。” 秋骨寒听得心里有淡淡的不舒服,却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只是道:“那么,你觉得我可以不用被关起来了?” 她要关他,无非是担心他无力自保,到处乱跑,捅出什么大麻烦来。 刚才她在试探他的身手与深浅,他心里明白得很,他也拼了全力。 凤惊华没有回答,只是问:“那件衣服,你是故意让我划的?” “是。”秋骨寒没有否认,“风这么大,我故意让你划破我的衣服,这些被划破的地方连起来时,就相当于解开了这件衣服,大风会将衣服吹向你,遮住你的视线,阻止你的动作,如此便是我反击的时机。” 他根本没有时间解开衣服,也没有办法反击,便想到了这一招。 凤惊华沉默。 这是很妙的一招。他不仅算好了风速和风向,也算好了如何迎合她的刀刃,让她将刀刃划在能将衣服“解开”的地方。在那样的打斗中还能计算得如此精确并实施,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秋骨寒静静的看着她,就算她这次不认同他的实力,下次,下一次,下下一次,他总会让她认同的。 终于,凤惊华缓缓的道:“以后你就以侍卫的身份呆在我的身边。注意乔装,不可让人看出你的真容。另外切记,一切听从我的命令,绝不可以擅自采取任何行动,更不能擅自离开我的身边。” 这只虎崽子羽翼渐丰,与其让他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胡闹,不如带在身边亲自盯着。 秋骨寒微笑:“是。” 凤惊华抬手,秋骨寒将匕首递上来,凤惊华接过匕首,往屋里走去:“你就住在阁楼吧。” 说罢她不再看秋骨寒一眼,回到房间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圆月,脑里浮现的,是阴九杀的脸庞。 她竟然在想念那个男人。 这注定是个思念亲人与爱人的夜晚。 皇宫里,同一轮圆月下,秋夜弦与十几名绝色生香的嫔妃们一起赏花灯,空气中飘浮着梅香和酒香,嫔妃们的笑声比最美妙的乐声都来得动听。 秋夜弦看着“天女散花”的花灯一会儿,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那轮圆月居然幻化成凤惊华的脸庞,散发着犀利的、冰亮的光泽,似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上的看着他。 凤惊华,本来是他的女人,以他为天、一切都听从于他、什么都会为他做的女人,为何却变成别人的女人? “咦,这个花灯好像姬贵妃呢,真是美丽不可方物……”有嫔妃的声音传来。 他转头看去,姬莲的脸庞在花灯的映照下,散发着月色一般的光彩,宛如嫦娥下凡一般,岂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左拥宝剑一般的凤惊华,右拥仙女一般的姬莲,身为帝王,对于女人的幻想,不就圆满了吗? 可惜啊,他在心里叹着气。 与此同时,夏府,桃李侯夏沐泽也与家人、族人一起吃汤圆,共度元宵。 吃了几枚汤圆后,夏沐泽忽然放下碗筷,长长的叹气,脸上全是轻愁。 “夫君,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与他向来感情和睦的康平公主柔声问。 “没事。”夏沐泽摇了摇头后,还是道,“我只是想起了夏贵妃娘娘,已经过了五年,她的尸骨仍然埋在郊外,不能入皇陵,不能入家族墓地,我每每思及此,都忍不住心伤……” 他这么一说,在座的夏氏族人,全都收了笑脸,没有了笑声。 284 重审夏妃旧案 夏贵妃曾经是夏氏一族的骄傲,才貌双全,贤良淑德,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挑出她的毛病,深受先皇的宠爱,然而在三皇之乱中,她却以“私通侍卫”的罪名被二皇子秘密处死,而犯下这种大罪的妃子是不能葬入皇陵的,而她作为皇家的人,也不能葬入夏氏一族的墓地。 如果夏贵妃真的犯下这种滔天大错就罢了,偏偏所有人都清楚夏贵妃的为人,知道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她一定是被二皇子陷害和冤枉的。 她就是说,夏贵妃死得太冤了! “夫君,以及在座的各位长辈,”康平公主在心里斟酌半晌后,温声说道,“下月就是贵妃娘娘的五周年忌日,我一直在想,我们能不能向皇上求情,让夏家为贵妃娘娘单独立墓?贵妃娘娘当年被扣上的罪名存在太多疑点,而且此事均由二皇子秘密审理和处置,没有依照例法和规矩进行调查,单靠二皇子的一己之见来定罪,实在无法服人!”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夏贵妃本是夏氏一族的代表与骄傲,被扣上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夏氏一族的耻辱,若是能消除她的罪名,便能洗清夏氏一族的污点。 “公主说得有理。”一位族中元老道,“只是事过多年,咱们又无凭无据的,如何说服皇上网开一面?” 康平公主道:“我想过了,咱们就以当年的案子疑点重重、审理程序不合例法为由,要求朝廷重审此案,相信皇上也不能拒绝这个合理的要求。而后,咱们再以贵妃娘娘尚未真正定罪、不能让其尸骨埋在野外为由,要求暂时为她单独建墓立碑,待此案调查清楚并定罪后,再对娘娘的葬法另行处理。你们意下如何?” 族人交头接耳,纷纷对她的提议进行讨论。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一名族中元老总结众人的意见,作出最后的决定:“公主所言有理,咱们就按公主说的去办。至于进宫面圣、陈述此事的人选,就由沐泽和公主去办,如何?” 夏沐泽和康平公主齐声道:“我们责无旁贷。” 一位是名声贤良的侯爷,一位是皇室长公主,去找皇上求情,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有此意,夏沐泽与康平公主也不拖沓,次日就进宫面圣,向皇上阐明夏氏一族对于夏贵妃罪名的看法,提出给夏贵妃单独修墓的要求。 秋夜弦听后,沉吟半晌,缓缓的道:“夏贵妃身份高贵,又为皇室诞下子嗣,功不可没,却被二皇兄私下定罪和处刑,严重违背了宫规和例法,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案疑点重重,结果不能服众。朕今日就下旨让刑部重审此案,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因为时过境迁,相关证人和证据已经很难找到,想查清此案,必定耗时不短,让夏贵妃长年埋尸野外,魂魄无归,委实太过悲惨,朕就破例准了夏家的请奏。朕命你们一个月之内办妥建墓之事,直待夏贵妃的案子查清以后再另行迁坟。” 夏沐泽和康平公主大喜,立刻磕头谢恩。 秋夜弦向来雷厉风行,即刻下旨,命令刑部重审夏贵妃的案子。 夏家也迅速行动,次日就请风水先生挑选墓地,不到三天就开始修建坟墓。 秋露霜统治期间不知迫害、陷害和杀害了多少反对者,秋夜弦登基之后实施的一系列政策中,就有一条是为那些遭受秋露霜陷害的无辜官员、皇室成员平反,这条政策深得人心,所以,朝廷重审夏贵妃的案子并没有引发轰动,但因为这是第一桩涉及到先皇后妃、皇子的重审案子,还是引起了相当广泛的关注,朝野颇为关注。 在权贵们看来,这是夏氏一族想洗刷污点、再度崛起的预兆,在民间看来,只觉得皇上英明清正,要为冤死的先皇妃子平反,是位明君。 在与夏家和此案有关的人中,没有比夏梨梨更兴奋的人了。 她嚷嚷着,非要天天去监督坟墓的修建情况,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小姐,修建坟墓没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天天往那种地方跑,实在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夏贵妃是我的婆婆,我的夫婿不在,我去关心我婆婆的长眠之地,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们要我当一个不孝的儿媳吗?” “小姐,您又说这样的话了!七殿下已经死了……” 啪!这名丫环的脸庞被夏梨梨重重打了一耳光。 夏梨梨目光冰冷:“我说过流雪没死!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跟他终成眷属,谁都不能阻止!你身为我的丫头,竟然敢诅咒我的夫婿,我要你这样的奴才何用?” 说罢她怒喝:“来人,将这个奴才赶出夏府!” 她虽然刁蛮任性,骄傲自负,但对听话的下人相当大方,也不会随意处罚,加上她异常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跟着她的丫环都能沾光,所以,她身边的丫环没有一个舍得离开她。 这名丫环听到自己要被赶出夏府,还不知会流落何处,吓得面如土色,一把跪下来,抓住夏梨梨的裙摆,哭着求饶:“小姐我说错话了,请小姐饶恕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夏梨梨毫不留情,一脚把她踹开,骂道:“你们还不把这贱婢拖下去?弄脏了我的裙子,你们赔得起吗?” 在凄惨的哭声中,那名丫环被拖下去了,夏梨梨看向四周,冷冷的道:“谁敢再诅咒我的夫婿死了,或者诅咒我不能跟我的夫妇团聚,我下次就割了她的舌头,将她卖进青楼,让她后悔一辈子!” 所有的丫环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夏梨梨哼了哼,昂首挺胸走出大门,又往夏贵妃的坟地跑。 对她来说,夏贵妃有望平反是件天大的事情,因为夏贵妃一旦平反成功,流雪也就没有了任何污点,日后回归皇室时才不会受人白眼和欺凌,如此,她与流雪的婚事才不会受到阻碍。 众人听着她总把“流雪还活着”“流雪一定会回来”之类的话挂在嘴上,都暗自摇头,以为她是旧病复发或者受到了被家里催婚的刺激,才会说这些胡话,哪里想到她是说真的。 原本,夏梨梨是知道不能随便说这种话的,但她已经太久没有流雪的消息,又发现司马承一家凭侬消失,隐隐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却又无法查证和掌控形势,于是她再度陷入失去流雪的不安和惶恐之中,这种情绪令她焦躁不已,无法冷静。 于是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流雪还活着”“流雪一定会回来”“她一定能跟流雪团聚”,以此安慰和鼓励自己,重建自信,对抗阻力——否则,她一定会疯掉的! 285 棺里的神迹 夏沐泽夫妇也担心女儿会再度崩溃和病倒,也不敢过多干涉,由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然而夏梨梨是什么人?她可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人,还有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凡是她所过之处无不引发轰动,她如此关注夏贵妃的修墓之事,又宣称秋流雪没死,于是,便把太多人的目光吸引到这两件事情上来。 “你们说,夏梨梨是想七皇子想疯了,还是七皇子真的活着,还是夏梨梨故意这么说,用以避婚?”全城的好事之徒大肆议论此事,怎么想的都有。 夏贵妃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凤惊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夏贵妃与她无关,她无需在意这种消息,但是夏贵妃是秋骨寒的母亲,这些消息对秋骨寒的影响估计不小,她不得不关注。 她把秋骨寒叫来,问他:“你听说刑部要重审夏贵妃的案子,以及夏家要为夏贵妃修建新墓的消息了吧,你心里怎么想?” 秋骨寒沉默一会儿,道:“已经过了五年,夏贵妃的案子不可能查明白了,至于修墓,当然是好事。” 秋露霜已死,当时看守夏贵妃的人恐怕已经死绝,就算还有活着的,也不知流落何处,怎么查?除非直接下旨给夏贵妃平反,但秋夜弦为了压制夏家,估计不会平白做这样的好事。 至于给母亲修墓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让母亲以最隆重的仪式下葬皇陵,让她得到本该属于她的评价与荣耀。 凤惊华道:“你是否正在盘算参与这两件事?” 这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如果秋骨寒沉不住气,意图为母亲的清白作证或去祭祀母亲,恐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秋骨寒摇头:“我很想,但我不会再冒险。” 凤惊华道:“我在想,为什么夏家和秋夜弦要在这时候处理夏贵妃的事情?” 秋骨寒微怔:“你的意思是,这其中也许有阴谋?” 凤惊华目光犀利:“有人在暗中寻找司马一家的下落,你觉得司马家为什么会被人盯上?寻找司马家的人又是谁?” 秋骨寒:“……” 凤惊华又道:“夏梨梨到处嚷嚷着秋流雪没死、秋流雪一定会回来的话,你觉得秋夜弦会把她的话当儿戏?” 秋流雪的母妃比秋夜弦的母妃不知强出多少倍,如果秋流雪出现,一定会对秋夜弦造成威胁。 事关政权的稳定,秋夜弦会一笑置之,不以为意? 秋骨寒:“……” 让夏梨梨发现了他的身份,是他的错,现在,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这个过错了。 凤惊华直视着他:“我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这是秋夜弦设下的局,目的是为了引你出现。不管你如何孝顺你的母亲,都记得你现在的处境,绝对不要露面。你做不做得到?” 秋骨寒沉默半晌后,缓缓的道:“我会做到的。” 其实,下个月是他母亲遇害五周年的忌日,他真的很想亲自送母亲“下葬”和祭祀母亲。 凤惊华冷冷道:“记得你现在的话。如果你食言,我会让你再度品尝被囚禁的滋味。” 这虎崽子已经酿成了一次大祸,不能再让他酿第二次。 秋骨寒抬眼,平静的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凤惊华微抬下巴:“很好。你可以走了。” 秋骨寒离开后,凤惊华微阖双眼,陷入沉思之中。 秋骨寒刚走出去,就看到马奴站在屋檐下等他:“少爷,练功的时间到了。” 一半时间习文,一半时间习武,这就是秋骨寒现在的日程。 秋骨寒仍然需要每日服药,但他已经可以放心习武,马奴就是他的教练。 马奴教给秋骨寒的,除了基本功,都是杀人的手法。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现在的“少爷”,已经是个杀人高手。 在秋骨寒非常努力的习武时,夏家也在全力修建墓地,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在夏氏墓园的附近修建了一座不大不小、外观极为精雅的墓地,而后,夏家请祝家人挑了一个吉日,正式将夏贵妃的遗骨迁入新墓之中。 那么,夏贵妃的遗骨究竟埋在何处? 五年前,先皇驾崩,二皇子擅自称帝后夏贵妃母子神秘失踪,二皇子对外宣称夏贵妃乃是盗窃了宫里珍宝后携子潜逃,但世人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二皇子为了铲除七皇子这个潜在的竞争者而将夏贵妃母子灭口,然而当时二皇子只手遮天,残暴无情,谁敢为夏贵妃出头? 过了一年之后,二皇子才宣布已经找到了夏贵妃,但因为夏贵妃与侍卫私通并一起生活的缘故,他已经赐死夏贵妃,埋尸郊野,而七皇子被夏贵妃遗弃,下落不明。 直到二皇子被杀后,朝廷在审判二皇子的党羽和爪牙时,才有人供出夏贵妃当年被二皇子秘密囚禁的地点和埋尸所在,夏家根据这条线索,在北郊某间山中豪宅的附近发现了一个无名土坟,据说那就是夏贵妃的坟墓。 因为夏贵妃当时罪名未除,夏家没有挖坟确认,也不想惹事上身,直到现在,他们才得以挖坟迁骨。 在道士作完法事后,夏沐泽下令刨开土坟,土坟深处果真有一具棺材。 据二皇子的党羽交待,夏贵妃是被毒杀的,二皇子命人将她的尸体拉到远一点的地方随便埋了,但埋尸的宫人觉得夏贵妃身份高贵,不曾犯错,就这样埋了实在不妥,便暗中挖了一个深坑,弄了一具棺材安置夏贵妃的尸体,并给夏贵妃立了一个土坟包,才不置于让夏贵妃落得一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在道士的念念有词中,夏家下人打开棺材,瞬间,所有人都呆了。 棺材里,赫然躺着夏贵妃的遗体,然而,这具遗体竟然没有腐朽,除了没有生气且肤色白中泛青之外,看起来没有任何损害。 已经过了五年,她的尸体竟然没有任何腐朽,这得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而且,这确是夏贵妃的遗体无误,那美丽的面容,那匀称的身段,那高贵的气质,那身不俗的打扮,绝对无法冒充。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突然,夏沐泽跪下来,对着夏贵妃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后,流泪长啸:“神迹,此乃神迹啊!娘娘果然是被冤枉的,上天不忍看娘娘枉死,才保其尸身不腐,以示世人!娘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清洗您的冤屈,让您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跪下来,向夏贵妃的遗体磕头,不断高呼:“神迹,神迹啊——” 前来参加迁坟仪式的都是夏氏族人,看到这么神奇的一幕,他们当然知道要借这个机会宣扬夏贵妃的清白以及“上天”对夏贵妃的眷顾,借此重振夏氏一族的声威。 286 怒烧灵堂 同时已经有精明的族中元老派人去城里散布这个消息,并让人在新墓地搭建灵堂,务必壮大声势,让所有人都知道夏贵妃如何蒙天眷顾,尸身历时五年而不朽。 不出半天,几乎天城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傍晚时分,新建墓地的前头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却华丽的灵堂,夏贵妃的尸身已经经过了精心的处理,重新梳洗并换上衣服,放置进珍贵的金丝楠木棺材中,安置在灵堂里,供夏氏族人和亲友拜祭。 棺材盖没有合上,但因为夏贵妃身份尊贵,普通人不能瞻仰,只有部分身份同样高贵的亲友得以一观。 夏贵妃已经是死人,早就没有了巴结的价值,但听说她的尸身历时五年而不腐后,还是有许多达官贵人借着吊唁的名义前来一睹“神迹”。 凡是见到夏贵妃尸身的人,无不稀奇,在心里暗暗道:难道这真是苍天庇佑夏家的预兆?而七皇子不会真的没死吧? 不远处的草丛里,秋骨寒看着临时搭建的灵堂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惊奇的议论他母亲的尸身,愤怒得全身颤抖。 夏家竟然将他最敬爱、最重要的母亲当成展示品,而那些人,竟然像观赏什么稀奇物品一样观赏和议论他已经死去的母亲! 原本他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然而母亲尸骨迁入新坟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特别是听说他母亲的尸身未腐之后,他再也无法压抑一个儿子对于母亲的思念和爱戴,想尽了办法溜出阴府,非要亲眼见到母亲不可! 这样,他就一路找到了这里。 从表面上看,夏家对夏贵妃很是不薄,挑了一处风水宝地,修建了一座不错的墓茔,设立临时灵堂,让夏氏族人为夏贵妃守夜,还请有名的道士和高僧为母亲作法,不明就里的人会说夏家对夏贵妃有情有义。 然而秋骨寒心里清楚,夏家这么做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如果他母亲尸身已腐,只剩白骨,夏家绝对不会花这么多本钱、功夫为他母亲设立灵堂和造势! 夏家现在就是在利用他母亲的不腐尸身来炫耀! 他宁可他的母亲仍然静静的长眠于山中的土地里,不受世人打扰,也不要他的母亲被人当成物品一般展示,让那些对他母亲没什么感情的人指指点点! 死后被亲人当成展示品,任人指指点点——这对他的母亲会是多大的耻辱?! 这一刻,秋骨寒对夏家隐隐生起恨意! 五年前,他和母亲被秋露霜囚禁和迫害,偌大的夏氏一族几乎没有人去寻找和拯救他们,甚至与他们断绝关系,令他再度感受到了世态炎凉和人心险恶。 他怪夏家,但并不恨夏家,因为母亲让他不要去恨夏家,他也知道夏家当时根本没有能力反抗秋露霜,夏家选择了自保,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作法,他认了。 但这一次,夏家如此对待他母亲的尸体,他不能容忍! 他恨恨的盯着前方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眼里有灼烫炙人的岩浆在翻滚,就这样下定决心:他要将母亲的尸身带走,绝对不让这些恶心的东西如此观赏和议论他死去的母亲! 怎么带走? 他的脑子高速运转着。 天慢慢的黑了。刚入二月,天气仍然寒冷,入夜更是寒风呼啸,但灵堂内外仍然热闹,前来一睹夏贵妃尸身的达官贵人的马车,在路上排成了长龙。 按夏家的安排,夏贵妃的尸身将在灵堂里安置一夜,由高僧亲自颂经超度,明日上午才置入墓中。 忙了一天的道士们暂时歇息,走到一边的草棚下吃饭喝茶,准备后半夜再作法。 秋骨寒隐在草丛里,无声无息的靠近那些道士们。 终于,有一名道士憋不住了,走到幽暗的草丛中,准备放掉肚子里的水。 他放水放得正爽的时候,秋骨寒无声无息的潜到他的身后,刀手往他的颈侧一砍,道士哼都没哼一声,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秋骨寒将他拉进草丛深处,迅速扒下他的衣物换上,再将头发束成道士的发型,而后走出草丛,找了一个角落打盹。 道士们都累了,一个个都自找地方小睡,加上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没有人会去注意他。 夜,慢慢的深了,大部分宾客都熬不住了,要么回马车休息,要么在棚子里休息。 这里是城郊,城门早已关闭,他们想回去也没办法,只能在这里歇息。 灵堂里,体力不支的老人孩子也已经下去歇息,只留下身体强健的中年人、年轻人在守夜,但他们也累得四肢酸软,眼皮子都撑不开了。 突然,灵堂外面传来尖叫声:“起火啦——起火啦——” 瞬间,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纷纷冲出灵堂和各间棚子,就看到几间供宾客临时休憩的棚子燃起大火,许多宾客从棚子里冲出来,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夏家人一看,赶紧大喝:“诸位勿慌,请集中在空地上,切勿乱跑!” “火就不必灭了,但赶紧切断棚子四周的易燃品,绝不可让火势蔓延开来——” 这时,其它棚子里又传出尖叫声:“这里也着火了——” 短短片刻,夏家临时搭建的十几间棚子都着起火来,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冬风呼啸,助长了火势,加上人手不足,想灭火是不可能了,夏家人只得亲自上阵,随同下人们一切阻隔火势。 正忙得焦头烂额呢,突然又听见有人尖叫:“灵堂里的灯全灭了,怎么回事?” 夏家人转头看去,灵堂里果然一片漆黑,当即不禁大惊,大叫:“快点灯,快点灯——” 万一夏贵妃的尸身有个闪失,“神迹”就要变成不祥的预示了,他们今天搞的这一出也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很快,有人点起灯烛,走进灵堂,将各个烛台和灯笼点燃。 灵堂恢复了通明。 “快看看贵妃娘娘有没有受到损伤……” “老爷,贵妃娘娘好好的……” 夏沐泽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汗后继续指挥下人阻隔火势。 然而,才过了半刻,夏梨梨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就从灵堂里传出来:“贵妃娘娘不见了——快来人,贵妃娘娘不见了——” 夏沐泽心头大跳,想也不想就冲进灵堂:“不是说贵妃娘娘好好的吗?” 夏梨梨披麻戴孝,指着棺材里的人,不断跳脚和尖叫:“这个人不是贵妃娘娘!真正的贵妃娘娘不见了——” 夏沐泽冲到棺材边,往里一看,差点晕倒。 棺材里躺着一个睡着了的女人,但这个女人不是贵妃娘娘! 真正的贵妃娘娘失踪了!一定是有人趁刚才的混乱进行了掉包! 287 给他生命的两个女人 夏沐泽气急败坏,大叫:“先别管起火的事情了!所有人立刻分头去找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一定还在附近——” 如果夏贵妃的尸身失踪,夏家一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这样的事情,万万不可发生! 听到他的命令,所有下手和侍卫立刻丢下手上的活儿,往四周搜寻开来。 幽暗中,秋骨寒抱着母亲的尸身,匆匆往树林深处奔去,他在那里准备了一匹马,他要骑马带母亲离开! 然而,眼看身后的追兵被他甩得越来越远,他即将大功告成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批蒙面黑衣人,这些人中有人张弓,有人持刀,还有人举着火把。 秋骨寒看到他们,立刻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依照那股冷肃专业的气势,很可能是军机处的杀手。 一瞬间,他再度被这样的变化浇了个透心冰! 夏家真的出卖了他和他的母亲?夏家的与夏夜弦勾结,只为了引出自己? 凤惊华警告他的时候,他也想过这种可能,但他这次暗中潜来,还是抱着希望,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夏家不至于这么无情! 还是说,这只是秋夜弦或其他组织的秘密行动,夏家根本不知情?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那些黑衣人的身后走出来,举着手中的机关匣对准他:“放下娘娘,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看到这个人后,秋骨寒终于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居然还以为夏家也许、可能不知情! ——眼前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就是黑无量! 黑无量有备而来,还说得这般轻松,一副早就猜到他会来的样子,而夏家一定早将这一带都检查了个遍,若不是夏家与秋夜弦有勾结,黑无量怎么能带着这么多人,不被察觉的埋伏在这里? 好狠的夏家!秋骨寒心里的愤怒、悲凉、怨恨,浓重得无以复加。 他恨自己直到现在了还看不透夏家的凉薄与无情,恨自己在受尽了千般折磨以后还对人心抱有一丝希望,何其幼稚,何其可悲! 黑无量看他不说话,又冷冷道:“秋流雪,你本是皇子,何故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快快放下你的母妃,让你的母妃安然入土,而你即刻随我等进宫,拿回属于你的荣华富贵!” 秋骨寒在片刻的震惊与愤怒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冷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何意,也不想明白,总之,这个女人我是一定带走的!” 他现在做了乔装打扮,面容彻底被修改过后,黑无量怎么可能认得出他来? 黑无量这么说,恐怕是虚张声势,试探他吧?他若是轻易上当,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 黑无量见他的反应如此从容,不露丝毫破绽,心里也微微诧异:难道这小子不是秋骨寒,而是秋骨寒派人劫人的? 但不管如何,这小子都要带走,查个清楚。 他冷声道:“本座不管你是何人,若敢抗命,立刻将你杀了。” 秋骨寒的目光,敏锐的打量四周,他要如何脱身? 往后就是灵堂的方向,前面被封住了,两侧虽有空档,但他带着母亲,根本逃不掉。 而且,他若是硬闯,伤到母亲,那他岂不是罪过大了? 他的目光微微一低,落在母亲的面容上,母亲的面容如此美丽安详,看不出她死亡时有多痛苦和悲伤,此刻却令他的心脏痛到了极致。 生离死别五年,他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母亲的面容,这是何其珍贵的见面?他如何忍心让母亲的遗体受到伤害? 为了保护母亲的遗体,他也许应该牺牲自己……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长长的叹息,准备投降。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吹来,火把上的火苗剧烈摇晃,将现场映得忽明忽暗。 就在这种明暗不定中,两侧突然冲出另一批黑衣蒙面人,将手中的刀朝那几名手持火把的杀手掷去,那几名杀手因为猝不及防,被伤到了,手中的火把掉落在地上。 而后双方厮杀在一起。 地面上满是冰雪融化后的积水,那些火把掉到地面上,要么熄灭,要么火光黯淡。 第二批黑衣人完全不恋战,而是重点攻击手持火把的杀手,并猛踩那些火把,迅速将所有的火把弄熄,现场很快陷入黑暗之中。 秋骨寒于是看明白了,来人的目的是弄熄火把,而后趁黑…… 他正想着,身边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冷冷的对他道:“跟我来!” 凤惊华的声音!一时间秋骨寒又惊又喜,百感交集:她果然还是来救他了! 但形势急迫,他无暇多想,就着灵堂那边透过来的微弱的光芒,跟着凤惊华迅速离开。 树林里很暗,但他那双很适应黑暗的眼睛,还是能勉强认路。 跑了一阵,已经看不到灵堂那边的火光了,显然这里离灵堂已经相当远,但也因为离得太远,这里暗得无法再前行。 他正在担心母亲的遗体会不会受损,眼前突然就是一亮,原来是凤惊华燃起了火折子。 “上马吧。”凤惊华淡淡的道。 秋骨寒这才看到前面系着几匹马,凤惊华把他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一时间又是百感交集,单手抱住母亲,让母亲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后翻身上马,小心的策马离开。 凤惊华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在前头领路。 他们此时已经在道路上,靠着微弱的星光,马匹踏着步子,勉强前进。 耳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没有火光。没有喧闹。没有别的人影。秋骨寒抱着母亲的遗体,慢慢地跟在凤惊华的后面,心里一阵一阵的恍惚,觉得刚才所经历的、现在所经历的,都像是做梦一般。 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呢?他伸出手来,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疼。 这不是梦! 他的唇边忽然就泛起淡淡的微笑,心里就变得安宁起来。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如此平静呢?明明他刚刚死里逃生,明明他还未彻底脱离险境,明明他还在经历着见到死亡五年的母亲的面容的震撼之中。 母亲就在他的怀里,虽然身体冰冷而僵硬,但他却觉得他似乎又寻回了整个世界。 他看向前方,她的背影只有一个模糊难辨的轮廓,而且前方如此黑暗而漫长,可为什么他却觉得他看到了未来和方向? 是因为他正在跟两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在一起吗?一个给了他生命,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则给了他新生,让他得以改变和重写命运。 有她们在他身边,他心里只有勇气与信心,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288 跪下 在黑暗中,秋骨寒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更不知道他身处何处,但他不在乎。 他相信,只要跟着那个女人走,绝对不会错的。 终于,当鸡鸣声响起来的时候,凤惊华停下来,跳下马背:“到了。” 她推开一间屋子,随后屋子里亮起灯光。 秋骨寒小心翼翼的抱着母亲下马,走进屋子里,将屋门关上。 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宅,土筑的地面,木筑的四壁,茅草盖的屋顶,家具简单而朴素,虽然屋里收拾得相当干净,却没有多少人气,恐怕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 凤惊华坐在油灯之后,抬了抬下巴:“后面有床。” 秋骨寒会意,抱着母亲进入帘子后面,将母亲放在那张唯一的木床上,而后走出来。 “谢谢你今天又救了我,还有我的……” “跪下!”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凤惊华就重重的拍桌子,严厉斥喝,眼里全是杀气和怒气,就像一头怒发冲冠的狮子,獠牙和爪子都已经磨到最锋利的程度。 秋骨寒的双腿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曲了,软了,跪在她的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母亲,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向任何人下跪,然而这时,他却觉得他非跪不可。 就像犯了大错的孩子,在向父母跪求原谅,但她不是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父亲,她像他的母亲一样给了他新生,却像他的父亲一般威严和强悍,不可违抗。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凤惊华的口气冷得出口即成冰锥,锥锥扎在他身上。 “我知道。”秋骨寒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但他还是抬头,直视了她的目光。 她早就警告过他,他母亲的迁坟之事很可能是一个圈套,他若前去看个究竟,很可能是自投罗网,十分的危险,但他还是去了,差点又酿成滔天大错。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凤惊华寒着声音,心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杀气。 “我是违背了承诺。”秋骨寒缓缓的道,“我已经做了,再辩解也是无益,你处罚我吧。” 他知道他不应该来。然而,这很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见到母亲面容的机会了,他怎么能错过这么珍贵的机会? 而且母亲迁坟,唯一的孩子却不在场,那于母亲又该是多么残忍和伤心的事情? 即使违背承诺,即使赌上自己的生命与未来,他也要拼这一次! 他为自己还是过于天真和准备不足感到后悔,却绝对不会为自己来见母亲、带走母亲而后悔。 “处罚?”凤惊华冷笑,“我很想杀了你,但我耗了这么多心血救你、养你,不是为了杀你,至少不是为了现在就杀掉你。你不就是很清楚这一点,才敢这么嚣张的吗?” 秋骨寒沉默。 是的。事实就是这样。除非他要与她为敌,否则她绝对不会杀他。不管他做了什么冒险的事情,她不仅不会杀他,还得要保护他。 就像这一次,他能那么顺利的溜出阴府,还能顺利的抵达母亲的新墓地,也许就是她在暗中默许的缘故,否则她完全有足够的人力将他看得死死的。 而且她会那么及时的带人出现,将他和他的母亲救走,分明就是先做了准备。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为他所做的一切,足够他拿几辈子的性命去还。 “既然你这么能逃,”凤惊华微微眯眼,唇边泛起冰冷的微笑,“那这一次,你就去血月兵团做客吧。能不能在血月兵团中活下去,能不能完美的掩饰你的身份,皆看你的本事。” 血月兵团,堪称天底下最强大的暗杀组织,其成员个个都是千锤百炼,以一挡百,机动善战,而这些人究竟是如何训练出来的,至今仍然是个谜。 只是,世人都知道,血月兵团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他们所经过的训练与磨砺,都是常人无法想象,也绝对承受不起的。 将秋骨寒丢进血月兵团里,他将要面对最严酷的训练,是在地狱般的训练中倒下,还是在地狱般的训练中崛起,就看他的造化了。 但比严酷的训练更危险的,是他要能成功的掩饰自己的身份,血月兵团是太子的近卫军,自然对太子的容貌十分熟悉,而秋骨寒长相酷似先皇和太子,若是被血月兵团发现他的秘密,连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秋骨寒对于凤惊华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道:“是我犯错在先,我可以接受任何处罚,只是我一定要为我的母亲找一处长眠之地……” “这不可能!”凤惊华打断他的话,“你必须尽快埋葬你的母亲!不管你如何乔装和掩饰,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定引起了秋夜弦的怀疑,秋夜弦宁错杀一千,也绝对不会放弃寻找你!如果我没有猜错,城门一定加强了盘查,城北也很快会布满秋夜弦的探子与追兵,你带着你的母亲,根本逃不掉!” 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秋流雪,还有谁会大费周章的劫走夏贵妃的遗体?若是秋流雪之外的人所为,何不在之前无人理会的五年里就动手?在昨夜那种场合动手,所冒的风险可不是一般般的大。 ——这些,秋夜弦肯定都会想得到。所以,秋夜弦一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非将秋骨寒逮到不可。 凤惊华甚至觉得,夏家故意为夏贵妃设立灵堂,让所有亲友自由过来祭拜,目的就是将夏贵妃尸身未腐、可供宾客瞻仰的消息散布出去,引诱沉不住气的秋骨寒上钩,毕竟,保存完好的遗体与一堆白骨相比,对于死者唯一的孩子而言,意义大不一样。 秋骨寒沉默,内心陷入天人交战。 如果他只身一人,加上有她的协助,应该有办法逃出天罗地网,但是,他若带着母亲的遗体,行动极为不便,逃出去的机率确实很低。 但是,要他随便找个地方将母亲埋了,让他高贵美丽、尸身历时五年而不腐朽的母亲像平民百姓一样裹以草席、置于棺内、覆以黄土、甚至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找到埋尸之地什么的,他实在接受不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五更的鸡鸣声传来,可以听得出,不远处应该有一个小村子。 凤惊华不耐烦了:“天亮之后,你就在四周挑个地方,将你母亲葬了……” “我求你!”突然,秋骨寒跪着挪前数步,就跪在凤惊华的脚边,重重冲她磕了一个响头,“我求你帮我安置我的母亲!让她的尸身能够继续保存完好,让她可以不受世人的打扰,让她得到属于她的待遇……” 289 一生的请求 他不喜欢、不愿意向人下跪,更不愿意向人磕头,但是,为了他深爱的母亲,他可以放下他身为皇子和男人的骄傲与尊严! 再说了,向这个女人下跪和磕头,也不是什么太折辱尊严的事情,因为,她早就见过他最悲惨、最羞耻、最无能、最丢脸的一面,还见过无数次,他在她的面前讲究什么骄傲、尊严、面子,感觉挺可笑。 而且,这里也没有别人,他不介意在她眼前颜面尽失。 “不可能!”凤惊华冰冷的打断他的话,“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想带一个身娇肉贵的死人逃过秋夜弦定会布下的天罗地网,还要为这个死人寻找一处无人知晓的宝地进行安葬,谈何容易? 这只虎崽子想得也太天真了!她没有理由去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我知道这很难,也很冒险,”秋骨寒咬牙,目光坚定如钢铁,“但我还是要求你。我长这么大,只求过两次人。第一次,我求秋露霜放过我的母亲,我说我愿意为他做牛做马做奴才,只要他放过我母亲,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秋露霜没有理会他,还是让人将毒茶递到了他的母亲面前,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母亲平静的将毒茶喝下并死去。 那个时刻的痛苦与悲愤,他此生不忘。 “第二次,”他缓缓的道,“就是这一次。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我还是要说,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此生此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而且,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你曾经救过我,曾经答应我这个请求。” 保住母亲的遗体,让她可以体面的、优雅的长眠,这是他能为母亲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他若是做不到,他永远无法安心,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他没有落泪,没有哀求,只有每一个字里透出的坚定与平静。 凤惊华却淡淡的道:“有求于人时,谁都会说得很动听,但,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真诚的眼睛吗?” 她不再相信甜言蜜语。不再相信眼泪与承诺。她只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明。 秋骨寒目光如铁:“让我服下只有你才有解药的毒药。虽然我现在无法证明,但是,我总会证明的。” 凤惊华盯着他片刻后,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高他那张真实容颜漂亮得过火的脸庞,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你想得可真美。” 秋骨寒与她对视:“是,我是想得很美,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凤惊华微笑:“我若是不答应呢。” 秋骨寒道:“你一定会答应。” 他就是这么相信她。 四目相对,都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拒不让步。 虎崽子!凤惊华在心里诅咒着,放开他的下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从中倒出一枚小小的药丸,而后一手又捏住秋骨寒的下巴,另一手将药丸塞进他嘴里,接着拿起水壶,往他的嘴里狠狠的灌下去。 直到秋骨寒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了下去,她才放开他的下巴,冷冷的道:“你记住你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一辈子都不要忘记,否则,我会让你的人生不断重复你那最悲惨、最可怜的记忆。” 秋骨寒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却笑得踌躇:“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不会忘记。” 凤惊华冷冷的站起来:“很晚了,我要去睡了。” 说罢她往另一个房间走去,关上房门。 秋骨寒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帘子后面走去。 他什么都没问。她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一定自有安排,他只要相信她就好。 他点油灯,坐在床前,握住母亲冰冷而僵硬的手,就这样呆呆的、久久的看着母亲。 而后,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在母亲的手上。 天亮的时候,他趴在床沿,抱着母亲的手臂,沉沉睡去。 凤惊华掀开帘子,看到这副场景后,沉默了半晌,将帘子放下来,转身出去。 小小的院子里,阴云与阴风正在等她,看到她出来,阴风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凤惊华点头:“按计划行动吧。” 阴云与阴风领命退出。 凤惊华是怎么做的,秋骨寒不知道,待他醒过来时,天色极其阴暗,阴风呼啸,让他判断不出时辰。 他将母亲的手臂放好,起身走到外屋。 凤惊华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阴云密布,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道:“你吃些东西,吃饱以后咱们立刻离开。” 秋骨寒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只是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慢慢的吃饭。 四菜一汤,两肉两素,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很普通的农家菜。 但秋骨寒只吃了几口,眼睛就亮了,他能尝得出来,那是她亲手做的饭菜。 她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做饭了。但在他还是绝症病人和花骨寒的时候,几乎都是她亲手给他做饭。 在他的记忆中,宫里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她炒的一碟青菜、她熬的一碗粥。 在他吃到大半,终于不那么饿了的时候,凤惊华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我稍微调查过你的母亲为何尸身不腐。” 他目光一凝,抬头,看着凤惊华的背影。 凤惊华的背影,总是挺拔的、孤傲的、疏离的、优雅的,就像远处一枝独秀、一揽众山小的冰峰,可望而不可及,且永不融化,永不倒塌。 她没有回头:“你母亲最初埋葬的地方,在秋露霜的秘密私宅附近,据说那里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虽然土壤干燥,却冬暖夏凉,即使是夏天,温度也能保持在相当凉爽的程度。山里生长有许多生有异香的草木,这些香味能驱虫除秽,因此那座山里没有生有虫蚁等生物。” 秋露霜很有势力,母族又是百年豪族,富可敌国,他会选中那么偏僻的地方建立毫宅,自然有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是——那座山的四周虽然荒僻,但那座山本身却是风水宝地。 土壤干燥,气温不高,环境洁净,不受虫蚁等生物侵袭,这都是尸体得到保存必不可少的要素。 秋骨寒听得入神。 他相信母亲遗体不腐是“神迹”,但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惊华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母亲是如何中毒的。但她应该长期服用含有水银的食物,导致水银的毒素浸入她的四肢百骸。你母亲还中了其它奇怪的毒素。这些,令你母亲的体内不易生腐。” 人死了,尸体会腐烂,会生虫子,但某些毒素能抵制尸虫的产生,如果死者的体内存在这样的毒素,不生尸虫,就不难理解了。 凤惊华顿了顿,又道:“还有最初那副棺材,其实是世间罕见的乌木棺材。” 乌木棺材?秋骨寒惊得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 290 在他心中打下的烙印 他是皇子,怎么会不知道“乌木”这种传说中的神木? 乌木乃是几千年、甚至数万年才能成材的珍稀木种,据说用这种木材制作的棺材,能够保持尸身不腐,是公认的最好的棺材材质,比金丝楠木还要名贵。 能够拥有一副用乌木打造的棺材,是古来多少帝王的追求,就是大尚建国二百年来的十几名帝王,也不是人人都能躺进乌木棺材里。 他不敢相信,被秘密处死并被随意埋葬的母亲,居然会拥有这样一副顶级的棺材! 这是多么神奇而难以置信的事情? 凤惊华道:“那副乌木棺材从何而来,我也无法查证,但你母亲的尸身能够至今保持完好,应该也与这副乌木棺材有关。” 一时间,秋骨寒心中吁嘘不已。 虽然母亲的遗体不朽之谜算是得到了解答,但这种种机缘巧合,不也是“神迹”吗? 也许上天也同情和怜悯他的母亲,才会让他的母亲死后得到这样的待遇吧? 凤惊华道:“夏家人可能是没想到你的母亲会拥有这么好的棺材,开棺的时候没有发现这副棺材的秘密,只顾着大肆宣扬你母亲尸身完好的事情,将这副棺材丢到一边。我今天好好琢磨了这件事,担心其中有什么阴谋或蹊跷,便让人去调查最初埋尸的地方调查了一下,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事实是,她听说夏家要为夏贵妃造墓、迁坟的事情时,就怀疑这是秋夜弦的阴谋,便暗中派人盯着这件事情。 不仅是夏家,包括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枉死的夏贵妃能有一副顶级棺材,而且乌木棺材本就极为罕见,就连夏家的长者都没有见过,加上乌木棺材的外表看起来很平凡,更没有人发现棺材的秘密。 当棺材打开,夏家发现夏贵妃的尸身保存完好时大喜过望,宣称这是“神迹”,带领所有人对其顶礼膜拜,更不会去注意那副棺材。 夏家将夏贵妃的尸身移走以后,就命人烧了那副棺材,负责此事的下人随意往棺材里添置了干燥的木柴以后,点火就走,神奇的是,那些木柴都被烧尽了,那副棺材却没有被烧损,这才引起了凤惊华派去的暗探的注意。 凤惊华接着道:“我已经让人将那副棺材藏起来,以后时机成熟了,再交给你处理。” 那副棺材一定不是秋露霜给夏贵妃准备的,那么,到底是谁给夏贵妃准备了那副棺材?这大概又是另一个现在无法查明的秘密了。 秋骨寒好久才道:“我代我母亲谢你。” 凤惊华不再说话了。 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情?因为她要让秋骨寒感激她一辈子,欠她一辈子。 收服人心,光靠拳头和大棒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这种天之骄子的心,更不是武力、强权所能征服,还得彻底打动他,让他的心永远记住她的好,对她产生信任感甚至是依赖感。 为此,她一面严防他擅自行动,一面也给他出逃的机会,暗中观察他的行动。 他若是选择明哲保身,说明他足够冷血和狠心,是能成大事者,但是,也说明他是无情无义之辈,她一定要加倍提防他和控制他,免得他成为第二个秋夜弦,再度害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若是赌上性命的去看望他的母亲,说明他虽然不够冷血冷情,却还算有几分人性,她日后可以继续考虑帮他或救他,不至于被他害得连渣都不剩。 他选择了后者,她便也选择了帮他到底。 她很清楚,时隔多年后见到母亲遗体的秋骨寒一定处于心灵、感情最柔软的时候,比较容易动情,而因为身处险境,又是他最脆弱、最艰难、最渴望帮助的时候,她在这种时候出现,雪中送炭,他定会终生都记得这一时的感激、感动与安全感。 如此,她便在他的心里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也许终生都要受到她的影响。 秋骨寒终于用完晚餐,站起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凤惊华终于转过身来,缓缓的道:“进城。” 秋骨寒不知道,就在现在这个时候——城门即将关闭之时,有几名和尚和工匠运送一尊佛像进城,守城的官兵怀疑这尊佛像有问题,要带到一边进行详细检查,和尚们觉得受到了冒犯,强硬拒绝了官兵的要求,官兵愈发觉得佛像有问题,非要检查不可,双方由此起了剧烈的冲突。 在纠缠过程中,有官兵发现其中一名工匠乃是经过乔装打扮,将其胡须、面具弄掉后,又发现其真面目与秋流雪有几分相似,同时,也有官兵发现那尊佛像的内部藏了一个人,立刻召来同伴,要将那些和尚、工匠拿下。 那些和尚、工匠发现事情不对,立刻从佛像内部抽出刀枪,与守城官兵厮杀起来,那名与秋流雪容貌相似的少年趁着混乱,飞快驾驶置有佛像的双驾马车,冲进城内。 那些官兵一看要找的人跑了,全力追击,城门随即关上。 城门就这样安静下来,之前的那些官兵也不知道追到哪里去了。 接着,天黑了,再接着,凤惊华带着秋骨寒到了。 站在城楼上视察的禁军军官看到他们出现,问都不问,立刻让人打开城门,凤惊华带着秋骨寒无声无息的入城,而后消失在夜色中。 之前的那些和尚、工匠都是凤惊华的人,那名长得与秋骨寒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则是凤惊华与阴九杀花了不少人力、财力才找到的秋骨寒的“替身”,这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引走秋夜弦的人。 秋夜弦追查和抓捕亲弟弟的事情当然不能传出去,所以把守城门的禁军全是伍燃的人,刚才的那场事件,将伍燃的人全部引走了——不走的,也会被前来接管城门的狩王的亲信所干掉。 而后,城门换成狩王的亲信把守,这些亲信早就得到了狩王的指示,看到凤惊华出现,就暗中放她进城。 凤惊华独乘一骑,秋骨寒抱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母亲,另乘一骑,两骑快马刚刚入城,前头就有人迎接:“两位随我来!” 伍燃的人在全力追踪假的秋流雪,凤惊华并不知道他们追到哪里去了,为了避免双方相撞,她需要有人指路——这些,都是她事先和阴九杀策划和安排好了的。 领路的探子带着凤惊华一行,在黑暗中绕来绕去后,停下来:“这里与追兵的方向相反,请两位自便。” 探子离开了,凤惊华安下心来,带着秋骨寒往目的地行去。 秋骨寒这才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一路行来,他们居然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追捕和麻烦,他便知道,一定是她暗中将一切都处理好了。 一时间,他感慨不已:她还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291 爱情的力量 凤惊华道:“我在城中有一处秘密的宅子,宅子里有一间冰窖,正好用来安置你的母亲。” 去年,她重返京城不久,便暗中购置了这间宅子,以备不时之需。 秋骨寒看了看她,想说她实在想得太周到了,但又觉得没有语言能表达他的心意,便什么都不说了。 没过多久,凤惊华带秋骨寒来到她的秘密私宅,私宅无人居住和打理,落了不少灰尘,但位于地下的冰窖却是宽敞和干净的,更难得的是,冰窖里还有一块中间凹下去的大型冰块,正好用以安置夏贵妃。 秋骨寒将母亲放进冰块的凹洞里,又拿了一块较薄的冰块盖在上面,这才跪下来,重重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让母亲风风光光的葬入皇陵,让母亲得到应有的荣耀! 磕完头后,他深深看了母亲一眼,走出冰窖,亲自把冰窖的入口关上。 此时,他的心里异常平静,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一处空虚被填满了。 他深深的看向走在前面的凤惊华的背影,默默的告诉自己,也告诉她,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因为她现在为他所做的这一切而得到足够的回报! 凤惊华却是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带着他回到阴府,各自歇下。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此时的夏家,已经炸开了锅。 夏贵妃的尸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而他们遍寻不着,消息传出去,夏家受到了贵族圈子的谴责和轻视,认为他们是办不成事的烂泥,难怪数十年来总是不上不下,始终出不了头。 他们找不到人,伍燃也没找到人。 虽然伍燃的人逮到了一名有几分酷似七皇子的少年和藏在佛像里的尸体,但事实证明,那名少年并不是七皇子,那具尸体也不是夏贵妃,而是某个逃亡多年的通缉犯,少年自称是赏金猎人,要将那具尸体秘密送给重金悬赏这名通缉犯的受害人家里,用以交换赏金。 伍燃调查过后确认少年所言不假,却又怀疑少年跟夏贵妃尸身失踪的事情有关,便想秘密囚禁这年少年,严加拷问,无奈那些和尚和工匠当众闹到军营里,说禁军冤枉和陷害他们,要求禁军放人并给他们一个说法,事情就这样闹大了,令伍燃不便下手。 最后狩王出面,查明事实后命令伍燃把人交出来,给少年一行定了擅闯城门、妨碍公务的罪名,当众打了他们几十板子,又没收了他们身上所有的财物,将他们给放走了。 伍燃暗中派人去跟踪那名少年,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他愈发觉得可疑,迅速将消息传给皇上。 秋夜弦收到情报以后,独自呆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不断沉思。 最后,他一手重重的按在案上,脸上一片冰冷。 他几乎可以确定,秋流雪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那个孩子为何还没死,但是,除了秋流雪,他想不出谁会费这么大劲劫走夏贵妃! 他现在面对的难题是,如何找到夏贵妃的遗体和劫走遗体的人? 而且,那个长相有几分酷似秋流雪的少年,一定有问题,否则不可能刚离开军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军机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儿,搞不好他是真正的秋流雪找来的替身! 他坐下来,下令:“把黑无量找来。” 黑无量过来以后,他交待黑无量:“派人全天盯着夏梨梨,她很可能会跟秋流雪接触,千万别让她和秋流雪察觉了。” “属下遵命。”黑无量说完之后,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要问,“属下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为何认为夏小姐会与七皇子接触?” 夏梨梨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她有什么能力和办法找到秋流雪? 秋夜弦微笑:“黑无量,你爱过人吗?” 黑无量很诚实的回答:“没有爱过。” 他不知道爱人、恨人是什么感觉,他唯一爱的,就是他的机关与机械。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世人会爱别人爱到思念成疾、爱到失去理智、爱到放弃一切。 秋夜弦又微笑:“虽然你不会明白,但爱情的力量可是很可怕的,你等着看吧,夏梨梨一定会帮我们找到秋流雪。” 他没有爱任何人爱到发疯的地步,但他却很清楚,女人越爱一个男人,越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在他的眼里,夏梨梨已经爱秋流雪爱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她一日找不到秋流雪,就一日不会罢休。 黑无量还是不以为然,但他不会跟皇上争论这种他无法明白的事情,只会依照皇上的命令行事。 所以,军机处最高明的探子,日夜在暗中监视着夏梨梨,夏梨梨不知道,夏梨梨身边的人也不知道。 在夏贵妃尸身失踪后的几天里,夏家疯了一样的寻找夏贵妃,夏梨梨也疯了一样的参与寻找。 三天过去了,夏家没有任何收获,就在这时,夏梨梨突然失踪了。 当第四天的早上,夏梨梨的侍女发现夏梨梨不在房间里时,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叫上所有的小伙伴在夏府找人。 找遍了夏府都找不到以后,侍女们终于知道事情麻烦了,不得不向老爷和夫人禀告。 夏沐泽夫妇简直疯了,也顾不上去寻找夏贵妃,迅速把人手召回来,全力寻找夏梨梨。 然而,夏梨梨也像夏贵妃一样,不知所踪。 康平公主急得病倒,夏家一时间雪上加霜,消息传出去,夏梨梨的追求者和爱慕者纷纷加入寻找她的大军中,就差没有把全城翻遍了。 但是,他们还是没有发现夏梨梨的影子。 那么,夏梨梨到底跑哪里去了呢? 没有人想得到,她竟然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假小子,独自在夏贵妃新墓的四周寻找秋流雪。 她确信,那天晚上放火烧棚子、灭掉灵堂的灯烛并将夏贵妃劫走的人一定是流雪,因为她很了解流雪,她知道流雪一定会来看望他的母亲,也一定恨透了别人把她的母亲当成猴子一样参观。 她因此也恨起家里来,觉得家里又伤害了流雪,又破坏了她的婚姻,她觉得她不能指望家里能找到流雪,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流雪。 但要怎么找?她想了很久以后,决定,回到案发现场找。 流雪在那样的环境中将夏贵妃带走,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线索,那一带的范围那么大,要找出他不小心留下的线索很难,但是,难不倒她。 为了找到流雪,她什么都能做到,就算世人认定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但她还是会用她的方式去找她最爱的人。 因此,她趁家里忙着寻找夏贵妃,家中人手不足的破绽,乔装打扮,于夜里偷偷溜出夏家,悄悄前往案发现场,在四周一点一点的寻找起来。 直到有一天,她在墓地西面的树林里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件东西。 292 一张毛巾的推理 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毛巾。 黑色的、轻薄的、长条的、棉帛材质的毛巾,她再怎么娇气,也知道这是某类见不得人的人必备的、用以蒙脸的道具。 她仔细想过了,那天晚上,流雪想带夏贵妃逃脱夏家的追查,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他一定有帮手,这么多帮手应该会潜伏在附近,等着协助他和接应他。 而墓地四周,北面有湖,水中很难潜伏和逃走;东面是山,进山容易出山难;南面是路口,路上停了很多宾客的马车,流雪等人也不宜往路口逃。那么,只有西面的宽阔树林最适合潜伏和逃走。 她在搜查这片树林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熄灭的火把、隐隐的血迹,以及草丛被踩踏、木枝被兵器削砍的痕迹,足以说明这里曾经有很多人出没并发生了打斗,只是,她没能从这些痕迹中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这张毛巾就不一样了。 这张毛巾的质地很好,做工精细,手感很好,薄柔透气,绝非普通人能用得起。 依据她出身名门的见识,这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而且她仔细检查过毛巾后,发现上面沾有胭脂和口脂,她细细的嗅闻毛巾上的气味,又用手指抹了抹毛巾上面沾染的、淡淡的胭脂和口脂,放进嘴里品尝,脸色当即变得很不好看了:根据气味和味道,这种胭脂和口脂非常珍贵和稀罕,是贵族女子才用得起的东西,但为什么会有女人出现在这里? 她从毛巾上嗅到了很淡很淡、气味却很持久的珍珠玫瑰胭脂膏的香气。 这种胭脂的成分,包括由最上等的红色深海珍珠研磨而成的珍珠膏、用最好的红色玫瑰所研制而成的玫瑰膏、数种草药精油等等,既可以当作胭脂使用,又可以当成美容圣品涂抹,仅仅一小瓶、一个月的用量,就要数百两银子。 这么珍贵的胭脂,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用得起,普通的小康人家根本是连见都没见过,她能嗅出、尝出这么细微的气味和味道,是因为她爱美如命,对各种养颜用品、化妆用品了如指掌,而且向来只用最好的产品,品鉴的功力自然登峰造极。 使用这种毛巾和这种胭脂的女人,一定来自真正的富贵之家,而且这个女人深夜来这里潜伏,还不忘涂抹这么昂贵的胭脂,可见,这个女人应该相当年轻,平素也很注意仪容,而这种女人一般都不会长得太丑、气质不会太差! 再想想,一个来自富贵人家的不丑女人,半夜毛巾蒙脸,出现在是非之地,难道是为了欣赏夜色和看热闹?绝对不可能! ——夏梨梨从这张毛巾里,感受到了来自同性的危机与威胁! 不得不说,女人对于“情敌”的直觉,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超能力,准得可怕! 因为这样的直觉,夏梨梨的脸色变了,心里升起对这张毛巾的主人的怒气来!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跟她抢流雪!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好好的教训她,再将她赶得远远的,绝对不允许她打流雪的主意! 想到这里,她将那张毛巾塞进怀里,前往最近的村庄,雇了一辆牛车,往城里驶去。 任谁看到现在的她,都看不出她是身娇肉贵、艳名远扬的美人。 黑黑的(抹了黑色胭脂的缘故),瘦瘦的(短短数天,她瘦了至少两圈),面容憔悴(积忧成疾,饭不香,睡不好),神情疲惫(每天都在案发现场仔细搜索),穿着男子的衣服,又不打扮,哪里还有“第一美人”的风姿? 可以说,这是夏梨梨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 五年前,流雪和夏贵妃失踪的时候,她也曾经病倒和暴瘦,但那时她承受的只是精神之伤和心理之痛,在身份上和生活上却没受什么苦,而这一次,她彻底放下了千金小姐的身段,像个流浪汉一样在偌大的郊野里扒来扒去,日复一日,绝不言弃。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数天里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以及她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 这是只属于她的爱情。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帮忙。没有人理解。她只是固执的坚持她的爱情。 牛车驶进城门。夏梨梨付了车费后,进成衣坊买了一套衣服,再进客栈要了一个房间,而后呆在房间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狠狠的睡了一觉,直到次日上午才出门,前往天洲最有名的布坊、胭脂坊打听那块毛巾和毛巾所沾胭脂的去处。 她虽然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不懂得人心险恶和政治权谋,在流雪的事情上更是关心则乱、动不动就失控,但除此之外,她并不缺乏小聪明和小手段。 而且她喜欢出门,到处玩乐,绝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小姐可比,她若是冷静处事,绝非一事无成之辈。 现在,她就打扮成一个贵公子,走进一间间的布坊和胭脂坊,以寻找心仪的无名小姐为由,不断的塞钱给店里的伙计和掌柜,向他们打听他们的店里可有出售那样的面料、那种珍珠玫瑰膏,若是有售,订购和采买的又是哪些人。 她虽然用高明的化妆术将自己乔装成了一个肌肤微黑、以假乱真的少年,但完美的面容仍然摆在那里,一旦她露出完美的笑容,没有男人可以抵挡。 迷人的笑容和阔绰的出手,令她所到之处,店里的伙计没有不被她拿下的。 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她就拿到了许多厚厚的顾客名单,这些名单都是店里的机密,她不能带走,所以她就窝在店里,仔细查看和分析那叠名单。 最后,她的手指重重的落在了“槐街阴府”这行小字上。 全天洲都知道,槐街的阴府就是狩王府,只是狩王不喜欢挂上“王府”的牌匾罢了。 天洲身为帝都,富贵之家多如牛毛,珍珠玫瑰膏再贵,也还是有很多人会买且买得起,她为什么就盯上了狩王府? 她想过了,那张毛巾的主人应该是年轻、不丑、讲究仪容、出身富贵、极有胆识、会些功夫、与江湖人之类的有来往,依照这些条件进行筛选,足以刷掉绝大多数的客人,剩下的名单已经不多了。 另外,她要找的女人应该跟流雪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而狩王的父亲镜国公与司马承是至交,流雪则与司马承交情不菲,那么,狩王府与流雪不就扯得上关系了吗? 还有,狩王府长期订购珍珠玫瑰膏以及各种珍贵的胭脂,而且都是指定要最好的,王府里的姬妾可用不起这么多的极品,那么,狩王府订这么多名贵胭脂,到底是给谁用的? 狩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会花大价钱买这些东西,还能是为了谁? 夏梨梨将名单合上,离开胭脂坊,往槐街的阴府行去。 不管她的猜测准不准,她都要去求证。 293 超乎想象的对手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小姐,门外有一位夏公子求见,说有事要与你当面说明。” 凤惊华想都不想:“不见。” 侍卫跑开了。但没过多久又跑回来:“小姐,那位夏公子让咱们交一件东西给您,说您看了一定会见他。” 凤惊华只得道:“拿进来。” 侍卫推门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去。 凤惊华接过来,看到那件东西竟然是自己上次遗落的蒙面毛巾后,心里微微一沉,声音还是淡淡的道:“带他到浮云阁来。” 那个夏公子,难道是夏家的人? 夏家人发现了自己跟夏贵妃尸身的失踪案有关?总不会是通过这张毛巾发现的吧? 这张毛巾的用料、做工确实很不错,普通的夜行者不会用这么高级的道具,但是,这张毛巾再高级,也不过是一张毛巾,通过这张毛巾找到她,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不管如何,对方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得做好应对的准备。 很快,侍卫领着一名美少年来到茶室,而后退出去,守在外头。 凤惊华亲自给夏公子倒茶,客气的道:“夏公子请坐。” 这个所谓的夏公子,当然就是夏梨梨。 夏梨梨死死的瞪着她,也不急着坐下,而是先问:“凤小姐很快就是狩王妃了,怎么也没有几个丫环随身侍候?” 她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打量这个传说中的凤惊华,心里的感觉,居然有些复杂。 单论容貌,她一点也不觉得凤惊华有多么出色,至少跟自己的差距不小,可是,为什么她只是站在凤惊华的面前,就有种已经输了的感觉呢? 是因为天底下的美人要么如花,要么如玉,要么如水,要么如云,而凤惊华却如山,如峰,如剑,如钢,两者分属两个世界,无法进行比较的缘故吗? 打从这位“夏公子”进门开始,凤惊华就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她完全不打算“迎战”这位夏公子,只是淡笑:“王爷太美,我怕别的女人跟我抢,所以我不允许他的身边有丫环,也不打算在自己的身边放丫环。” 女人扎堆是非多,她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不喜欢跟非同类的女人呆在一起。 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自行打理生活,各种杂活她可以交给下人去办,但梳洗、穿衣、整理房间等贴身活儿,她从不假她人之手。 普通的千金小姐一定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但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习惯既能让自己保持独立和坚强,也能避免自己被身边的人出卖和谋害。 至少,如果有人想对她下毒什么的,那可不容易。 ——这就是长期在危险和困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所特有的心性与习惯。 夏梨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瞪圆了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她也微微的放心了一点:凤惊华对狩王这么迷恋,那就不会对她的流雪下手了,是不是? 按理,凤惊华与流雪在年纪、身份、出身、性情上差异如此之大,根本不可能会扯上那种关系,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样的凤惊华,她还是下意识的感受到了威胁。 男人与女人之间,有时会因为相似而互相吸引,有时会因为相反而互相吸引,即使凤惊华虽然比不上自己年轻貌美,但连她都无法否认,凤惊华确实很有吸引力。 那种吸引力,来自凤惊华身上那种源于内心的自信、从容、优雅和强大,任何人只要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别人和世俗所能动摇、控制和摧毁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凤惊华自己,就是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 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太久的人,谁不向往另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 夏梨梨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向往成为凤惊华那样的女人的心情,尽管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凤小姐真是未雨绸缪,夏某佩服!”她模仿着男子的模样,冲凤惊华抱了抱拳,一撩袍摆,坐下来,“听说凤小姐是个痛快人,那我就不啰嗦,有话直说了。” 凤惊华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夏公子有话尽管直说。” 这位夏公子其实就是夏梨梨吧? 其实夏梨梨扮演美少年相当成功,连声音都经过刻意调整,但她以前一直在提防夏梨梨,对夏梨梨便观察得十分仔细,加上种种蛛丝马迹,她便能比较轻松的看出了这一点。 夏梨梨又瞪着她:“告诉我流雪在哪里!要不然我就去告你!” 她说得这么直白而强势,令凤惊华来不及惊讶就哑然失笑。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凤惊华在心里笑着,脸上却露出不明白的表情:“我不明白夏公子在说什么。” 夏梨梨拍桌子,气势汹汹的道:“别跟我装傻!这张毛巾是你遗留在现场的吧?分明就是你协助流雪将贵妃娘娘带走!你知道劫走贵妃娘娘的尸身会有什么下场吗?污辱和蔑视皇室可是大罪,要砍头的!” 凤惊华还是微笑的看着她,不动如山:“夏公子,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一来就冲我大吼大叫,给我定罪,我现在完全是莫名其妙,更不会按你的要求去做。” “我知道你很狡猾。”夏梨梨冷笑,抓起那张毛巾抖了抖,“我查过了,阴家订购过这种面料,交给锦绣坊裁制成毛巾。这张毛巾上沾染了珍珠玫瑰膏,你脸上现在擦得厚厚的胭脂,就是珍珠玫瑰膏吧?我还查过了,阴家订购了大量这种珍珠玫瑰膏,加上你又会功夫,又经常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不是你才有鬼了!你再把我当傻瓜,拒不承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凤惊华淡笑:“仅靠一张毛巾,就给我定这么严重的罪行,夏公子也太会吓人了!我想知道,我否认罪行,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她说得轻淡,心里却暗暗吃惊,因为夏梨梨居然会这么聪明与敏锐,她一直以为夏梨梨就是一个美而无脑、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 阴九杀给她画脸妆的时候,为了彻底掩饰她脸上的伤痕,会将有伤的部分抹上比较厚的水粉和胭脂,所以她脸上的胭脂水粉确实比较厚。 在执行秘密任务时,她长时间用特制的毛巾蒙脸,加上脸上出汗或四周存在水气什么的,这些胭脂水粉很容易沾上毛巾,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毛巾不小心松开掉落或被什么东西勾开掉落,也不会有人在意。 然而,夏梨梨发现这张毛巾就算了,竟然还能根据上面几不可见的水粉胭脂找到她身上,这其中透露出来的细心、耐力和观察力、判断力绝非常人可比。 以后,她真不能小看了夏梨梨这位千金小姐。 294 让她死心的狠招 夏梨梨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道:“这张毛巾确实不能成为给你定罪的证据,但事关重大,我若是公开我的发现,我相信朝廷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一定会对这张毛巾和你调查到底!任天洲再大,朝廷也有足够的能力将天洲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朝廷找不到流雪这样一个大活人和夏贵妃的尸身!” 凤惊华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梨梨现在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心里有底才敢说得口气这么大? 在弄清对方的牌底之前,她不会轻易表态。 夏梨梨看她还是那么镇定,生气得鼻孔都快要冒烟啦,不过她来之前也没敢小看凤惊华,所以这会儿也没有爆发,而是继续抛出杀手锏:“你不要太得意!流雪是大活人,容易藏起来,但贵妃娘娘就不容易藏啦!流雪这么爱他娘,一定不会让他娘的身体受损,所以,他一定会把他娘藏在冰窖之类的地方,按照这个线索找,一定会找到他娘的!” 冰窖这个线索,纯粹是她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她出身在富贵之家,家里当然有冰窖,她也经常跑去冰窖藏东西,在想到夏贵妃可能被藏在哪里时,她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冰窖这一点,但是,误打误撞,她就猜准了。 凤惊华的脸上还是挂着浅笑,毫不动容,但她的眼底深处,已经有微澜泛起。 帝都这么大,想找出所有的冰窖并进行检查,可不现实,但是,如果是针对她、阴九杀及其亲信的房产进行逐一调查,也许还是有可能会查到的。 毕竟,能拥有足以保存死人遗体的冰窖的宅子,不会特别多。 夏梨梨看不出凤惊华的心思,有些沉不住气了,又继续嚷嚷:“凤惊华,我急着见流雪,没时间跟你磨蹭!你就给一句明话,让不让我见流雪?让我见,我就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不让我见,我立刻告诉家里我的发现,到时看谁倒霉!” 其实,她根本无法确认凤惊华是否跟秋骨寒有关。 她说这些话,装出很凶的样子,都是在赌,如果她赌输了,她就将她发现的线索告诉家里,试着让家里帮她找人。 至于找到流雪之后呢?她没有想得太复杂,只想着流雪是皇子,他母妃的案子又在重审之中,他一定可以恢复皇子身份,然后风风光光的娶她。 凤惊华终于道:“我确实不知道七皇子和夏贵妃在何处,我与夏贵妃尸身失踪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 她顿了顿,观察夏梨梨的反应,慢吞吞的道:“我认识很多黑白两道的高人,有很多渠道可以打听到你想知道的内幕,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你找到人。” 她不认为夏梨梨真有本事找到夏贵妃或者定她的罪,但是,她很不想看到夏梨梨乱说话,所以她只能先拖延,将夏梨梨打发走,而后再想办法解决问题。 如果她真的是恶魔,能狠得下心来将夏梨梨灭口,那倒真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夏梨梨没有听到想听的话,有点失望,但听到她愿意帮自己打听消息,又喜出望外,追问:“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打听到消息?” 凤惊华想了想:“半个月。” “不行,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夏梨梨想见流雪的心情被彻底激发,她尖叫起来,“三天!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没有消息,我就让朝廷和家里帮我找人!” 凤惊华很想跟她分析形势,但看她快要失控了,只得叹气:“五天!给我五天时间,到时一定给你线索!” 夏梨梨伸出四根手指:“四天!就四天!不行拉倒!” 她看出来了,凤惊华很不想被当成嫌疑人,所以她也不想再等了。 凤惊华只得道:“好吧,四天就四天,但你必须向我保证,这四天里你不可以说、不可以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否则,我绝对不会帮你!” 夏梨梨立刻道:“可以!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流雪,我就一定能守口如瓶!” “那就好。”凤惊华淡淡道,“你先回去吧,随便你怎么跟你家里解释,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就好。” 她说着的时候,已经不动声色的将那张毛巾收起来。 夏梨梨过于兴奋和激动,没注意到毛巾的事情,只是不断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在家等你的消息,你一有消息就要通知我哦,绝对不可以拖沓和食言哦……” 凤惊华再三向她保证以后,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她刚走出浮云阁,秋骨寒就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着她:“你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凤惊华缓缓的道:“找一个假的去见她,然后现场让神秘杀手将其杀死,彻底断了她的相思。” 她手上不是还有一个假货吗? 挑一个视线不怎么好的晚上,让这个假货与夏梨梨见面,在夏梨梨认出来之前,让人冒充朝廷杀手将这个假货“杀掉”,如此,既让夏梨梨死了心,也让她知道世事险恶,她若是一意孤行,必害人害己。 秋骨寒听后轻叹:“这确实是好法子,只是,我本想自己跟她彻底作个了断的。” 凤惊华似笑非笑:“你觉得就她的性子,你能说服她放弃?” 她本想送秋骨寒去连横那里吃吃苦头,但连横以事务繁忙、没有时间调教她的人为由,拒绝了。 所以,秋骨寒暂时还是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安置他的办法。 秋骨寒道:“不管能不能说服,我都必须跟她说清楚,不能让她对我抱有幻想。如果采取你这样的手段,我担心日后我再出现时,她会接受不了。” 他就算现在诈死,将来也还是要“复活”的,到时夏梨梨面对死而复生的他,会是如何反应? 凤惊华叹气:“到了那时,她应该已经身为人妇,儿绕膝下了吧?” 不论夏梨梨多么痴情,亲眼看到心上人死去,也只能死心了,而后,以她的美貌和出身,很快就能嫁给好人家,然后生儿育女,心里就算还有伤痛,也不会再寻死觅活。 秋骨寒沉默了半晌后,毅然道:“就先按你的计划去办。如果‘我’与她说清楚以后,她若是还不死心,再让‘我’被杀也不迟。” 凤惊华笑了一笑:“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咱们到时得防着那丫头现场殉情。” 秋骨寒却不以为然:“殉情?她还不至于吧。” 他相信夏梨梨对他有情,但他绝不相信夏梨梨爱他爱到可以殉情的程度。 一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未曾尝过家破人亡、生离死别、走投无路的千金小姐,如何会有为了一个故亡男人而放弃生命的理由? 凤惊华没有说话。夏梨梨到底会固执到什么程度,过几天就知道了。 295 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夏梨梨在案发现场附近找到了一张蒙脸所用的毛巾,而后到处寻找订制这种毛巾和订购珍珠玫瑰膏的客人,然后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去阴府见凤惊华,见完凤惊华之后就回到夏家,乖乖的闭门不出? 秋夜弦看着眼前的详细报告,琢磨良久以后,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 难道,凤惊华又与秋流雪、夏贵妃失踪的事情有关? 难道,凤惊华又在背后坏他的好事? 如果他此次引出秋流雪的计划失败,是因为凤惊华在幕后搞鬼的缘故,那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种种,他怒极反笑:凤惊华,你不念旧情就算了,还要处处与我为敌,你到底要玩什么时候?是想逼我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除掉你和凤家、阴家吗? 他恨了半晌后,收回思绪,将注意力放到秋流雪的事情上面。 当务之急,仍然是找出和除掉秋流雪。 只有没有别的皇子存在,他的政权就不可动摇,就算凤家和阴家联手,也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的去弑唯一的君。 黑无量见他久久不语,有点憋不住了,问:“皇上,夏梨梨与凤惊华一定有问题,不如属下暗中将夏梨梨抓起来,逼她说出内情?” 秋夜弦却微笑:“无量,你可知道一个痴情的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停止寻找失踪的恋人?” 黑无量摇头:“属下不知。” 他只了解理智、机械上的问题,不了解感情上的问题。 秋夜弦告诉他:“三种情况。一,她已经找到了恋人。二,她的恋人已经死亡。三,她知道她的恋人会回来,她不需要去找,只需要等待。你觉得夏梨梨是哪种情况?” 就算是黑无量,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第三种情况。” “所以,”秋夜弦微笑,“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继续盯着夏梨梨就好。如果秋流雪真的还活着,她一定会将秋流雪带到我们的面前,那时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黑无量了悟:“属下明白了。” 秋夜弦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在心里道:凤惊华,你最好不要跟秋流雪有勾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夏梨梨,浑然不知她的身边已经布下了好几层天罗地网,她回到家里后就努力养颜护肤,闭口不提失踪数天里发生的事情,哪怕康平公主抱着她哭,她也无动于衷。 “梨梨啊,你失踪这么多天,别人说什么的都有,你若是不说清楚,你的名节恐怕就要全部坏掉了……”康平公主忧心忡忡,发间的银丝都增了不少。 夏梨梨在吃燕窝雪蛤汤,不看她,眼里却满是讥诮之色:“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来问我?你和父亲就随便编个谎言,说我去亲戚家小住或去寺庙里修行什么的,不就行了?” 康平公主叹气:“你失踪这么多天,家里把全城都找遍了,现在才编理由,来不及了……” “那么,”夏梨梨冰冷的道,“你就将我这个名节受损的女儿赶出家门,或者让我出家,一辈子不嫁人不就好了?” 康平公主看着女儿冰冷的眼神,一时间心痛如绞:“你就念着一个死人,却不念着亲生的爹娘么……” 夏梨梨却道:“没错,我只要流雪一个人就好,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若是嫌我不孝,将我赶走就好。” 康平公主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唯有暗自垂泪。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事与痛苦,但是,夏家冒不起那样的险啊,女儿为何就不能为家族着想呢? 其实,夏梨梨也知道自己很任性,很自我,但是,她就是放不下流雪,就是不能没有流雪。 幼时和少时培养起来的爱意,以及那时所经历和品尝过的幸福,已经深入骨血,无法清除,令她欲罢不能,她若想活下去,除了继续追寻那种幸福,别无它法。 如此,精心调理的三天过去,她的肌肤终于恢复了光泽水润,她看着镜子里倾国倾城的自己,眼里总算有了一点笑意。 就在这一天,她收到香脂街最有名的胭脂水粉店——香肌堂的请柬,说是最新的一批珍珠玫瑰膏已经到货,欢迎她去店里挑选和验货。 珍珠玫瑰膏因为材质不易配齐,加上数量有限,价格昂贵,大多采取客人预订、店里再订货和进货的方式销售,而夏梨梨也是此款胭脂的忠实顾客,香肌堂若有新货,必向她说一声。 夏梨梨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肌肤稍微受到了一点损害,收到这样的请柬,想都不想,立刻让下人备车,准备去香肌堂。 康平公主听后立刻拦她:“梨梨,你刚回来,还是再多休养几天,暂且莫要外出……” 夏梨梨听后,面无表情的道:“母亲,你要我死着呆在家里,还是要我活着出门?” 康平公主和所有下人:“……” 半晌后,康平公主无力的挥了挥手,长叹:“你去吧。” 为什么梨梨最近半年变得这么大?真是因为秋流雪还活着且与梨梨见过面的缘故吗?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秋流雪为何还缠着她的女儿不放?梨梨为他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吗? 都说红颜祸水,但依她看,秋流雪才是真正的男颜祸水,如果秋流雪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害惨她的女儿,她希望秋流雪还是真的死了才好。 夏梨梨抬着下巴,气昂昂的出门,上轿,去香肌堂。 到了香肌堂后,伙计恭敬的将她请进后院的库房,让她过目最新到货的特等胭脂。 库房里光线昏暗,堆放着许多货柜,但她没有看到珍珠玫瑰膏。 “喂,我要看的东西呢?”她不高兴的嚷嚷,但库房的门突然从后面关上,带她来的伙计无影无踪。 她急了,刚想尖叫,就听到货柜后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梨梨,我来见你了。” 声音有些陌生,是刚刚变声的少年的嗓音。 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站在那里的人,一定就是流雪! 她瞬间如遭雷击,身躯如春寒中的娇花,微微颤抖着,慢慢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轻逸的身影,缓缓的从货柜后面走出来。 是流雪!光线从窗台和门缝中透进来,虽然不清晰,却还是能让她勉强辩认出他的轮廓。 “流、流雪?”她的声音颤抖得那么厉害,说不出多一个字,就像她忘记了说话一般,但是,她的眼泪却代替千言万语,流了下来。 再接着,她低低的哭了,想朝他跑过来。 “别过来。”他却这么说,身影隐在暗处,低低的道,“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296 亲眼所见的地狱 她双脚顿住,呆呆的看着他,被他的这句话给彻底弄傻了。她甚至无法判断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她这副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模样,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心疼到骨子里,但他还是硬起心肠,没带多余感情的道:“我不是秋流雪。秋流雪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爱你。更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不要再找秋流雪了。就算你忘不掉他,也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你所要做的,只是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生儿育女,恢复正常的生活。” 这段话,言简意赅,将所有的意思都表达非常透彻。 夏梨梨怔怔的看着他,就像一个会说话的漂亮人偶,双唇一张一合:“流、流雪没死。我们彼此相爱。我们有婚约。我们曾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谁都不可以违背誓言。我知道你就是流雪。你只是不想连累我才故意这么说,可是我什么都不怕,就算跟你私奔,就算放弃荣华富贵,我也不在乎……” “我再说一次,秋流雪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打断夏梨梨的话,“我是秋骨寒。秋骨寒并不爱夏梨梨,也永远不会跟夏梨梨在一起。不管你信或不信,这就是永远不能改变的现实。你若是选择了继续执迷不悟,非要赔上自己的人生与幸福,你也只能独自品尝苦果。” 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不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就只能快刀斩乱麻,狠下心来将这份孽缘斩断。 现在的他,享受和担负不起任何的儿女情长,他获得重生的理由,不是为了获得幸福,而是清洗他和母亲所承受过的耻辱与伤痛。 夏梨梨的眼泪,如雨水滴落:“不管你是秋流雪,还是秋骨寒,我今生都认定了你。也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甩掉我,我都不会放弃。” 这是她的答复,更是她的决心。 何苦呢?他在心里长叹,转过身去:“秋流雪已死。我与你不过陌路。你怎么想,怎么做,皆是你的自由。与我再无关系。我要说的已经说完。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不要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夏梨梨流着泪,朝他跑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里透着不祥的气息。 夏梨梨才跑了几步,库房的大门就被踢开了,一群蒙面黑衣人冲进来,大喝:“守好四周,别让他逆贼跑了!” 夏梨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失声道:“你们是谁?冲来这里想干什么……” 那群黑衣人就像没有看到她,冲进库房后就四处搜索,将一只只货柜踢翻和砍开,库房里瞬间一片狼藉。 突然有人叫道:“发现了!逆贼在这里!” 夏梨梨循声望去,惊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和逆流起来。 那些人推翻了一排货柜,发现了隐在货柜之后的流雪,双方厮打起来,但显然,流雪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其他黑衣人都涌了过去,他更是捉襟见肘,完全不是对手。 很快,流雪的身上就染了血。 “你们放开他——”夏梨梨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疯了一样的扑过去,努力想把那些围攻流雪的黑衣人给拉开,“我是桃李侯和康平公主的独生女夏梨梨!他是我的未婚夫,你们若是敢伤害他,夏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快放开他——” 形势如此急迫,根本不容她思考。 她只是出于本能的尖叫,威胁,使出她所能做的一切。 “我们知道你是谁!”突然,一名黑衣人单手从背后挟住她,在她耳边狞笑,“是你带我们找到了这个逆贼,立下了大功,我们还得感谢你哪!” 夏梨梨惊骇,拼命挣扎:“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放开我……” 她的挣扎,在黑衣人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是谁,这还用问吗?”黑衣人大笑着,“兄弟们,赶紧将那个逆贼给杀了!” 夏梨梨尖叫:“谁敢杀他?谁敢杀他我就杀了谁……” 然而,接下来的瞬间,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前面几米外的地方,她所爱的那个秀美清逸、宛如天外来客的少年,被一把大刀穿透了腹部…… 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白袍,染红了整个世界。 她的眼前,全是红色,全是鲜血。 在盛开的鲜血之中,她看到他的身体猛然一僵,白净俊美的脸上也喷出鲜血来,而后,他缓缓的倒下去,倒在鲜红的血泊之中,宛如被鲜血浸泡的白色的花。 世界突然失声。世界突然失色。世界突然停止了转动。 她脸色死白的看着血泊中的他,仿佛倒在那里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自己。 自己也死了。在他死的那一刻。 直到有人去拉扯他的身体,她才再度受到了刺激,疯狂的挣扎,疯狂的尖叫:“啊——” 她已经无法思考。她只是本能的尖叫,本能的挣扎,本能的扑上去,不让任何人碰他。 她的尖叫声疯狂而凄厉,撕心裂肺,显然已经崩溃。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动作出现片刻的迟滞,女人崩溃后……是这个样子的吗?连在刀尖上玩命的他们,都觉得怪渗人的。 抱住夏梨梨的黑衣人都无法压制已经崩溃和失控的她了。 没办法,黑衣人只得拿刀柄往她的后脑敲了一敲,夏梨梨猛然感到头部一痛,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然而,因为这股疼痛,她的身体一软,昏迷了过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个女人知道了这么多事,留着她好吗……” “皇上不让杀,怕夏家生恨,她又立了大功,没她我们找不到秋流雪……” 是皇上派人杀了流雪吗?这些人在暗中跟着她吗?是她害了流雪吗?……夏梨梨在这样的声音中,流着眼泪,带着心痛,慢慢的闭上眼睛,陷入昏迷之中。 因为昏迷,她听不到,也看不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库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倒在地上,毫无血色却比盛装打扮更美丽、更动人的她。 虽然在场的男人都是杀人不眨眼、血里来血里去的亡命之辈,早就逃离了七情六欲的禁锢,但是,面对这般心碎欲绝的绝色佳人,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于心不忍。 这样的打击,只怕比杀了她还令她痛苦……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离开。”然而,倒在血泊里的少年突然站起来,将腹部插着的假刀拔掉,又利落的脱掉染血的白袍,接着抽出一张毛巾,将脸庞包起来,在脑后绑了一个结,“走。” 说着,他率先朝门外奔去,没有看昏迷过去的夏梨梨一眼。 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净利落,绝不可拖泥带水,绝不可牵肠挂肚——想成为强者,就要拥有这样的气魄和果敢。 然而才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就猛然刹住了,再也踏不出一步,只是僵硬的看着前方。 297 夺命埋伏 “怎么了?”其他人发现他的异样,也跟上来,凑在他的后头问。 当他们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和身侧,看到外头的情形时,神经瞬间紧绷,个个将手按在武器上,一眨不眨,虎视眈眈,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外头,围墙上,屋顶上,门窗后面,全是密密匝匝的弓箭手,还有手持机关匣的杀手。 无数闪着铁光的弓箭,还有机关匣的匣口,都对准了他们。 中了四面埋伏,任他们功夫再高,一旦对方齐齐放箭,他们也只有被刺成筛子的份。 他们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只有身后这间库房,但进了库房,他们仍然是瓮中之鳖,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两时。 双方对峙中,一名精瘦阴沉的劲装男子抱着机关匣,从正屋走出来,对着他们道:“将你们的脸露出来,或者将秋流雪交出来,这样,你们只需要放弃一个人,便能让其他人都活命。” 他们中有人认出了这名精瘦阴沉的男子是谁——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谢魈。 谢魈出现在这里,说明杀手营已经出动了精锐中的精锐,对实现目标势在必得。 库房里的蒙面人,下意识的看向其中一人——同样蒙面黑衣的凤惊华。 凤惊华走到库房门口,刻意压沉声音:“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今天上午,香肌堂刚开店,她就找到香肌堂的老板,出了一大笔钱,让他带着伙计先藏起来,让她借用香肌堂半天,同时让人以香肌堂的名义去请夏梨梨过来,这样的安排都是临时且隐秘的,根本不可能给别人察觉和应对的时间。 她猜测过秋夜弦可能会暗中监视夏梨梨,所以才会采取这种“闪电”式行动,连夏梨梨事先都不知道香肌堂有问题,为什么军机处却能在香肌堂进行埋伏? 而且她在香肌堂四周也埋伏了眼线,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军机处的人埋伏在这里? 短短时间,她的脑子已经分析过多种可能。 终于,她想到最大的一种可能:军机处恐怕很早之前就盯上了夏梨梨,甚至连夏梨梨去找过她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军机处连带对她起了怀疑并加以监视,从而发现了她在香肌堂动的手脚,及时调遣人手过来埋伏! 假如军机处从夏贵妃的尸身失踪开始,甚至更早之前就盯上了夏梨梨,那么,她察觉和防范得也太晚了! 这一刻,她唯有在心里叹息,她不曾小看过秋夜弦,但之前她真的小看了夏梨梨,从没想过夏梨梨能找到自己身上并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结果害得她和秋骨寒被夏梨梨给连累了。 “明人不说暗话。”谢魈能成为杀手营的头目,自然不是心慈手软和拖泥带水之人,“我知道秋流雪就在你们当中,你们可以不承认,也可以不把人交出来,我只要将你们全部杀绝即可。” 凤惊华道:“这里可是闹市,我们若是杀起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香肌堂可是天洲最有名的胭脂水粉铺之一,坐落于东市中心,东市虽然没有西市那么热闹,来来往往的却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双方若是在这里火拼,一定会伤及行人,并引发轰动。 谢魈面无表情:“只要能杀掉秋流雪,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行。” 会出现在这里的,全是皇上的心腹,完全可以挑开了说。 任何一个皇子的存在,都会威胁到皇上的权力,因此,只要能除掉幸存的皇子,宁可滥杀一千,也绝对不可放过目标。 凤惊华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可以回旋的余地,目光闪了闪后,对身边的人道:“把人交出来。” 一名蒙面人立刻被拉到门口。 凤惊华扯下他的面罩,推到前面,对谢魈道:“你要的人就在这里。” 秋流雪显得有几分不安,却还是努力的保持镇定,大声道:“谢魈,我乃是七皇子,血统纯正的皇室子嗣,你乃是皇室奴才,见到我理应下跪……” 嗖—— 他话没说完,就有一枝箭从墙头射下来,正中他的心窝。 他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倒下,指缝里有鲜血流出。 凤惊华拧眉,沉声道:“谢魈,人已经被你们杀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走?”谢魈冷笑,“不杀尽你等,如何能走?” 说着的同时,他大手一挥,所有的弓箭手齐齐放箭,机关匣也一齐发射暗器。 好在凤惊华早就暗中嘱咐所有人防备对方突袭,谢魈刚抬手,凤惊华就利落的抓起地面上的秋流雪闪进库房里,当然,其他人也是如此。 箭雨与暗器齐齐射到时,众人刚好把门关上,门板瞬时钉满了暗器与箭雨。 凤惊华顾不得喘息,命令:“将这些货柜都堆到门后和窗后,绝对不能让他们攻进来。” 他们只有不足二十个人,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的人多势众以及凶悍的武器。 将自己堵在库房里也不是长久之宜,但至少可以撑上一阵。 她在四周还安排有眼线,她不知道这些眼线是否已经悉数被除掉,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人。 咚咚,卟卟,啪啦……门板和窗板上不断传来各种利刃砍劈木板的声音。 很快,有人叫起来:“房门和窗子都被劈掉了……” 紧接着是:“他们倒了火油进来——” 凤惊华冲过去一看,门后的货柜下面,果然有粘稠的黑体液体流进来,她蹲下来,伸指拈了拈,果然是火油,这下,她的脸色真的变了。 门后和窗后有许多货柜堵住,对方一时间冲不进来,但是,这些货柜也是易燃物品,一旦沾上火油,而火油又被点燃的话,就算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热死和闷死。 现在,他们冲出去是死,呆在库房里也是死,谢魈已经彻底将他们堵死! “头儿,怎么办?”有人在问了。 凤惊华咬牙,蛾眉飞挑:“推出这些货柜,杀出去!还有,将货柜劈开,拿木板当盾牌!” 坐以待毙?这绝对不是她的作风!即使冲出去也是死,但好歹可以拉对手垫背! 众人听后不再犹豫,迅速将货柜劈开,挑了比较厚实的木板挡在胸前,另一手持着兵器,冲出去。 箭雨飞过来,凤惊华和几名手下用力将手中的木板丢出去,迎向那些利箭,狙击了一部分箭雨。 其它利箭也大多射在众人身前的木板上。 手上的箭射出去后,弓箭手后迅速去准备第二波箭雨,就趁这个空隙,凤惊华带领众人杀向库房对面的屋子,也就是店铺。 双方绞杀到一起。 凤惊华带来的全是高手,然而对方也是高手,而且人数不知比他们多出多少倍,很快,凤惊华一方还是落了下风,她带来的人纷纷倒在血泊中。 再这样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 298 鬼兵魔将 危急之中,墙头传来一阵惊叫。 凤惊华转头望去,那些趴在墙头上的弓箭手竟然纷纷栽下来,他们的身上都插着利箭。 凤惊华的唇边泛起微笑,眼里闪过感激之色:玉梵香还是出手相助了! 这里是生意兴隆的香肌堂,如果没有女客人在场,那就太奇怪了,而狩王手下的女暗探很少,不足以完成掩人耳目的任务,所以她跟玉梵香提了此事,想请玉梵香派些手下装扮成女客人出入香肌堂,玉梵香没有追问任何问题,爽快的答应了她。 事前她跟玉梵香说好了,玉梵香的人只需要呆在店铺里佯装客人包场,不让无关人员进入店里就好,不需要参与其它行动,遇到危险时可以即时离开。 军机处乃是皇帝直辖的特务机构,跟军机处作对就是与皇帝作对,玉梵香作为锦国的女王,可不能与尚国皇帝为敌。 凤惊华以为玉梵香发现自己跟军机处厮杀以后会迅速离开,但没想到,玉梵香还是出手帮了她。 如果玉梵香的身份暴露,秋夜弦要废掉玉梵香的王位,甚至要杀掉玉梵香,都不会太难。 在她的思绪中,一群蒙面人出现在墙头,而后跳下来,向谢魈的人发起攻击。 根据身形,她们分明就是女子,一个个武功高强,骁勇善战。 有她们相助,凤惊华这边终于得以喘气,重整旗鼓,绝地反击。 然而,军机处的援军居然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刚刚杀倒一批,又有新的一批围上来,怎么杀都杀不绝,显然,军机处这次也是火力全开,非将凤惊华等人彻底杀绝不可了。 凤惊华带来的人不多,玉梵香带来的人其实也不多,全部加起来不过四十余人,而军机处的杀手何止百人? 杀了没多久,凤惊华这边又捉襟见肘,不断被逼退到库房前,军机处的杀手将她们围了一圈又一圈,她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心里清楚,现在就算给她们插上翅膀,她们也飞不出去了。 凤惊华开始着急。 如果她设置在外围的探子也被军机处剪除,消息传不出去,那么,狩王的救兵一定赶不及出现。 现在该怎么办?再退进库房里,死守库房,直到救兵赶到? 在她思考的时候,谢魈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军机处的杀手听到口哨以后,突然停止攻击,纷纷后退。 凤惊华等人停下来,警戒的盯着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马上,她们就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脸色全变了。 谢魈全部换上了弓箭手! 密密匝匝的弓箭手将她们包围起来,第一排的弓箭手单膝跪地,第二排的弓箭手站立射击,第三排的弓箭手则踩在同伴的背上,整整三排的弓箭手,加起来足有上百人,而且用的全是杀伤力强大的铁弓和铁箭,她们如何能搞得住? 更可怕的是,这些弓箭手所用的箭头上都闪着紫黑色的光泽,显然是淬了毒的。 一旦这些弓箭手百箭齐发,就算不能将她们所有人刺成刺猬,也足以让她们受伤,她们因此中毒,同样会丧失战斗能力。 谢魈显然失去了耐性,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了。 凤惊华转头,想命令所有人往库房里退,然而一眼就看到库房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泼满了火油,她们若是全部退到库房里,只要谢魈往火油上点火,她们就会命丧火海,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谢魈一定是在刚才的混战中,暗中命人往库房里泼火油,为的就是不给她们任何退路。 这一刻,凤惊华怕是不怕,也不惊慌,只是有了一种陷入绝境的感觉。 但谢魈没有给她感慨的时间,大手一挥。 瞬间,箭飞如急雨。 血飞也如雨。 倒下一大片。 但是,倒下的不是凤惊华的人,而是谢魈的人。 凤惊华挥刀的手还停在空中,却没有了用武的余地。 她吃惊的看着眼前还没来得及放箭就突然倒下的弓箭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这场厮杀看似打了很久,其实加起来还不到半柱香时间,数度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而且全是在她意料之外,连她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难道是阴九杀未卜先知,知道她会陷入绝境,提前派人来支援? 但立刻她便知道这种可能不存在。 因为军机处已经有人叫起来:“有人偷袭,各位小心——”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惨叫。 一大批戴着面具、肃杀奇诡的黑袍人宛如从天而降,不,宛如从地而生,从外头冲进来,人人手持长刀、长枪、长戟、长茅、流星锤、飞钩等长兵器,对着军机处的人就是一通狂杀。 短兵器与长兵器对打,自然是短兵器吃亏,而后院虽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这些长兵器发挥威力了。 面具人的杀法很简单,很粗暴,很野蛮,就像疯子一般,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杀掉敌人,完全不讲究自保和章法。 而且这些“疯子”个个都很擅长杀人——不是擅长打架,不是擅长功夫,他们就像没有思维的机器,转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杀人而使出来的。 他们出现得如此突然,军机处的杀手们完全没有预料和防备,加上对方杀得如此疯狂,一时间措手不及,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墙头上又出现了一批凶悍的弓箭手,但这些弓箭手并不是军机处的人,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袍。 凤惊华紧紧的盯着那些面具疯子,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从何而来?他们是在帮自己,还是纯粹跟军机处有仇?还有,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军机处的人手够多了,但这些面具疯子却似乎更多,刚倒下一批,又有一批像是从土里冒出来一样,迅速补上那些空档,没完没了。 凤惊华觉得有点冷,她身边的人甚至抱住了双肩,脸上都流露出不适和发冷的神色。 这些面具疯子,简直就是来自地底深处的鬼兵魔将,个个身上都透着黑暗与不祥的气息,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就连阳光都因此变得阴冷。 军机处再厉害,也还是比不上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鬼兵魔将凶悍。 军机处终于落了下风。 凤惊华现在关注的重点已经落在这些面具疯子的身上,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很危险,而且绝对不是善类。 军机处的顶尖杀手不断倒下,尸体和鲜血铺满了并不宽大的后院。 终于,谢魈见对手气势如虹,己方损失惨重,便不再恋战,挥了挥手,大声道:“撤退!” 说罢他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墙边,飞跃而出。 其他杀手也纷纷夺路撤离,原本鲜血满天飞的后院,就这样安静下来。 299 戴龙首面具的男人 凤惊华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更没有感到安全。 刀山倒了,火海却还烧得旺呢,她们就算下了刀山,面前还有火海,何喜之有? 其他人也和她一样,紧紧的盯着那些面具疯子,将兵器握得更紧了。 这些面具疯子并没有去追军机处的人,而是停下来,站得整整齐齐的,也盯着凤惊华她们。 面具之后,他们的眼神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阴诡,凶残,如果让小孩触到他们的眼神,一定会被吓哭。 凤惊华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没有丝毫回避和退缩:“你们是什么人?出现在这里,想达到什么目的?” 没有人回答。 但他们却突然齐刷刷的往旁边退开,分出一条路来。 而后,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气势远在他们之上的黑袍面具男人。 凤惊华看到那个人,握着匕首的手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身体也不可控制的徽微颤抖。 她的眼神,也在这一瞬间全变了,就像出鞘的宝剑被放到灯光之下,其锋利、其光泽爆长数倍,剑气四溢,隐隐有割裂空气之势。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男人,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笔直与犀利。 “啊——”她的身后,已经有人在看到那个男人后低呼,并下意识的后退。 她们几乎不敢直视那个男人,将目光放在凤惊华身上,随即发现了凤惊华紧绷又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也是一骇:难道她害怕了? 凤惊华的反应看起来像是在害怕,其实不是。 她只是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以及满满的警戒,因为,她感受到了劲敌,甚至是死敌的气息。 ——这是强者的直觉。 正如猛虎第一次遇到狮、熊,即使双方之前不曾交手,不曾接触,猛虎也能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出对方是自己的劲敌,甚至是死敌。 凤惊华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在无意识之间已经将自己提高到最强的警戒状态和战斗状态。 那个男人宛如魔王出关,迈着不可一世的步伐,走到凤惊华面前一丈开外的地方,个头并不比凤惊华高多少,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凤惊华。 四目相对,凤惊华所化成的宝剑,几乎就有了一种冲上去将他斩下的冲动。 天敌!这是生物面对天敌的条件反射。 “凤惊华,”男人突然说话,沙哑、阴森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刺骨感,却一点都不难听,着实诡异,“如果今天没有本座,你和那个小鬼一定死无全尸,所以你给本座记住了,你劝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该还的时候,可别赖帐。” 凤惊华没有说话,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 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面具! ——栩栩如生,气势骇人的龙首面具! 飞角,狂眉,怒目,环鼻,嚣须,獠牙微露,表情狰狞却又无比的威严、霸气,迫力十足。 配着面具后面那双唯我独尊、冷酷无情的眼睛,这张层次分明、做工精细、上色自然的龙首面具,就像真的、活的一般,而配戴这个面具的男人,简直就是龙的化身。 ——邪恶黑龙王的化身! 龙首面具男见凤惊华不说话,也不放在心上,目光从她身边的其他人脸上划过,眼里流露出看向不堪一击的小猫小狗时的蔑视眼神,口气也满是蔑视和嚣张:“一群废物。” 其实,他不需要说话,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众人明白,他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偏偏他还非要说出这么一句,真是令众人怒极。 但是,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龙首面具男完全无视众人的怒气,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凤惊华,桀桀的笑:“凤惊华,后会有期。” 他刚要转身,凤惊华突然说话了:“你到底是谁?” 龙首面具男阴森森的笑:“我们迟早会见面,你迟早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 凤惊华还是紧盯着他:“你今天来救我,就是为了让我欠你的人情?” 龙首面具男目光诡谲:“这是其一。其二是教训教训秋夜弦。” 凤惊华黯然半晌后,才又道:“你如何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个男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戴着那般嚣张的龙形面具,敢疯狂诛杀秋夜弦的近卫军,还敢直呼秋夜弦的名字,他究竟狂拽到何种程度? 他又哪来的底气,敢向秋夜弦叫板? 他难道还想成为真正的“龙”不成? 龙首微微前倾,又桀桀的笑:“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凤惊华眯起眼睛,脸色微变,目光直刺他的眼眸深处,想看穿他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秘密。 龙首面具男却不打算再跟她玩,甩了甩袍袖,转身:“下次见面之前,你可别死了。” 凤惊华下意识的迈步:“话没说清楚,你要去哪……” 龙首面具男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的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你想要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凤惊华收回迈出去的脚,再不说一个字。 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在吓唬她,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没必要现在再打一场死战。 龙首面具走进屋子,连背影都看不到后,那些佩戴着普通面具的黑袍人才跟在他后面,迅速消失。 剩下凤惊华一行盯着眼前的院子发呆。 “头儿,我们去跟踪他们,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很快,有幸存的探子道。 “没有用。”凤惊华摇头,“军机处出动了这么多人盯梢和围攻这里,却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和靠近,足以说明他们有完美的脱身之法,我们不可能跟踪得了,万一适得其反,激怒了他们,他们说不定会回过头来杀掉我们。所以,这件事就至此为止,你们赶紧收拾现场。” 谢魈惨败而归,说不定回头就带大军过来,他们收拾现场,火速离开才是上策。 众人听后都默不作声,分头带上同伴的尸体,或者搀扶受伤的同伴,在凤惊华的指挥下,悄悄的、逐一的离开香肌坊。 待手下都撤离得差不多以后,凤惊华才发现女扮男装、黑纱蒙面的玉梵香一动不动的站在背光处,身体僵直如木头,一看就不太正常。 “梵香,怎么了?”她走到玉梵香身边,低声问。 玉梵香扯下面纱,脸色苍白的看着她,缓缓的道:“我认得他,戴龙头面具的那个男人……” 凤惊华立刻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得心跳加快:“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玉梵香说完之后又解释,“我曾经见过他,但没有见到他的真面目。” 300 军机处的失误 她顿了顿,眼中隐现寒刃:“他就是在万渊之山劫杀我们的那些劫匪的头领。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我们和那些劫匪杀得血花横飞,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去,染红了山道,场面是何等的惨烈血腥,他却戴着那般招摇的龙形面具,站在上风的高处,悠然的看着我们如何被屠杀……”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看得久了就转头欣赏四面的风景,我们的性命在他眼里简直就如蝼蚁一般没有价值。我拼了命杀过去,想将他斩了,或者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我杀不过去,为了避免全军覆没,我不得不带着幸存的部下逃进深山,他就一直看着我们逃走,甚至还像看戏一样哈哈大笑……” “直到现在,我还在噩梦里听到他欢愉的大笑声。他根本不是人!他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但我根据他所戴的龙形面具,还有种种线索,确定他是尚国皇室中人,而且跟尚神帝有极深的关系。我不想公开跟尚神帝叫板,便命令部下隐瞒这个男人的情报,并与我的妹妹玉芙蓉交换身份,继续上京,想在册封仪式上刺杀尚神帝……” 仅靠一小块尚国皇子玉佩的碎片就确定杀母真凶是尚神帝?她还不至于这么鲁莽,但这个龙首面具男人的出现以及他那惊人的实力、可能还控制了当地官府的迹象,令她加深了对尚神帝的怀疑,而册封仪式是她能够接近尚神武的唯一机会,她才想赌上一把。 她慢慢的说完之后,道:“原本,我怀疑他是尚神帝的心腹,甚至是尚神帝的影子或替身之类的,但刚才的事情让我改变了想法。我在想,这个男人可能非但不是尚神帝的心腹,还是尚神帝的敌人。他会劫杀我们,一来是为了劫财,二来是为了挑起锦国与尚国的关系,他从中渔翁得利。” 凤惊华听后,道:“你说得有理。我实在想不出秋夜弦有什么理由要对锦国下手。早在谊州的时候,我就怀疑有人陷害尚国。现在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了。你能如此冷静的做出判断,没有中了那个男人的圈套,可谓不幸中的大幸了。” 玉梵香叹气:“即使如此,尚神帝也有责任,待一切水落石出,他若是不给锦国一个交待,锦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锦国使节一行在万渊之山被劫杀的事情,最终确定为江洋大盗勾结虞国贵族犯案,但相关人员心里都清楚,此案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龙首面具男竟然是何人。 凤惊华一脸深意:“秋夜弦当然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玉梵香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掸了掸袖子:“我们走吧。” 随着凤惊华和玉梵香离开,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军机处的尸体躺了一地。 秋夜弦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龙颜大怒,几乎当场掀桌。 当他还是显示出了超人的冷静与自持,在片刻的面色铁青过后,沉声道:“死伤如何?” 谢魈道:“死一百二十六人,伤一百五十余人,伤者中有部分已成废人。” 听起来似乎不是特别惨重,但杀手营总人数一千人,而他今天带去的三百人全是杀手营的精锐,一口气死伤这么多,杀手营可谓受到了重创。 秋夜弦道:“可知对方那些援手的来历?” 谢魈道:“情报营正在调查。依属下看,第一批援手可能是狩王的手下,第二批援手……很可能是潜伏得很深的逆贼。” 竟然敢当众佩戴龙首面具?这不是把自己当“龙”吗?想成龙,不就是想谋反吗?很显然,那个最后出现的龙首面具男人定是逆贼无误! 原本,龙首面具男人出现时,军机处的人已经悉数撤退,没可能看到他才对,但谢魈留了一个心眼,暗中命令一名重伤难逃的手下诈死,躺在数具尸体的下方,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那名诈死的手下因为伤势太重而头晕脑涨,神志不清,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能勉强看到那个超级醒目的龙首面具。 令人发寒的还有,那些面具人在军机处的杀手逃走以后,还给躺在现场的军机处伤者补刀,不留任何活口,那名诈死的军机处重伤者也许是太像死人的缘故,没被补刀,这才逃过了一劫。 面具人的种种表现,都让谢魈觉得那个龙首面具男不可小觑。 秋夜弦没有追问,只是道:“你下去吧,务必尽快平息此事,拟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朕,另外,迅速给杀手营补充人手。” 调查龙首面具男的来历是情报营的任务,谢魈在这方面不会起太大的作用,他多问无益。 香肌堂的这场厮杀可谓十分惨烈,本该引发轰动,但军机处在那条街上弄了一场火灾,名正言顺的封锁街口并转移行人与居民的注意力,才使得这场厮杀没有曝光。 而军机处带人伏击所谓“秋流雪”等人的事情,涉及皇室丑闻和黑幕,可不是能公开的事情,所以,大家在背后斗得再厉害,杀得再狠,人前也还是要保持和平、和睦,绝对不会把这种事情昭告天下。 “属下谨命。” 谢魈刚想离开,秋夜弦突然又道:“你可确定那人是秋流雪?又可能确定秋流雪真的死了?” 比龙首面具男更重要的,是秋流雪的事情,这一点,绝对不能忘了。 谢魈努力回忆:“那名少年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长得像大殿下,气质也还好,但属下原本就与七殿下不熟,七殿下又失踪了多年,如今会长成什么样子,属下心里完全没有数。所以,属下不敢断言那名少年就是七殿下,只能确定那名少年确实被杀掉了。” 五年之前,秋流雪不过十来岁,是养在深宫的宠儿,他只见过秋流雪两三次,印象中的秋流雪就是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纯净且与先皇、太子颇为相似的小孩儿,这个小孩儿如今已经十五六岁,变化应该不少,他又没见这小孩儿现在的长相,自然不能确定。 秋夜弦盯着他:“你可确认过那名少年的尸体?” 谢魈一愣,知道自己出现了失误,赶紧跪下:“属下没能来得及确认。” 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不核实和确认?他当时忙着应付面具人,居然将这事给忘了。 秋夜弦又冷冷的道:“你就没想过要将那名少年的尸体带来给朕瞅瞅?” 谢魈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不敢推卸责任:“属下有错,没有想到这一层……” 301 旧爱的狠心 事关重大,只要尸体没有经过确认,就不能确定对方一定死了——搞杀手这行的人,都知道这个常识,但他,居然给忽略了! 不管当时的厮杀如何惨烈,他都手下众多,只要有心,还是能将那名少年的尸体给带走,然而,他没有。 秋夜弦脸色冰冷:“知道该怎么办吧。” 谢魈头垂得很低:“属下明白。” 他架不住突然杀出来的那批面具疯子,还算情有可原,但是,他忘了将目标的尸体带走,绝对不可原谅。 所以,他必须受到惩罚。什么惩罚?军机处自有规矩,他只要依照规矩,主动去接受惩罚就好。当然,这种惩罚是很重的。 秋夜弦冷冷道:“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的意思是,再有下一次,要么革职,要么处决,没有第三种可能。 而后他摆手,示意谢魈退下。 谢魈只敢低声“是”了一声,就大气不敢出的退出去。 御书房安静下来。 秋夜弦往后一仰,靠在龙椅背上,阖上眼睛,陷入沉思。 黑无量在谊州见过一个戴面具的诡异男人,还见过面具下那张男人的脸,今天,杀手营的人又看到了一个戴着龙首面具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如此嚣张霸拽,与他为敌——他的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脸。 会是那个男人吗?但是,不仅是他,还有很多人,明明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死了。 他不能相信那个男人还活着!然而,现在这个龙首面具男,与那个男人的举止作派是何其相似! 他的额头隐隐作痛。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一直让他很是头痛,他一点都不希望再被那个男人影响。 所以他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想得太多,不如做些有实际意义的事情,那就是——找出龙首面具男,将其诛杀! 寂静之中,和远的声音传进来:“皇上,解大人求见——” 秋夜弦睁开眼睛:“让他进来。” 到目前为止,军机处情报营的统管解庸从未让他失望过。 这次,他让解庸调查秋流雪的下落,解庸总能快速且准确判断事情的轻重缓急,第一时间便认定此事乃是重中之重,二话不说就亲自带上情报营最出色的探子,调动汗血宝马,日夜兼程前往莽山查个究竟。 不过二十来天,解庸就回来了,这说明他的调查有了结果,连秋夜弦都迫不及待地想听他的报告了。 解庸风尘仆仆的走进来,利落的行过礼后,没有半字废话,开门见山:“属下认为,秋流雪没有死。” 他又黑又瘦,满眼红丝,胡子拉碴,衣服上全是灰尘,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按正常的行程,从天洲到莽山来回一趟要一个多月,可见他赶路之急。 虽然秋夜弦想过秋流雪还活着这种可能,而且种种迹象也表明了这一点,但亲耳听到解庸如此肯定的说出来,他还是深受震动,差点从龙椅上坐起来。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直到呼吸恢复平稳,他才沉声道:“详细说来。” 解庸道:“秋流雪是莽山年纪最小的矿奴,被安置在位置最偏远、劳作最艰苦的十号矿坑,编号为七六九号,全莽山只有黑无心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秋流雪失踪的具体时间为神佑元年六月初十的晚上……” 他将那天,黑无心为了取童子血作为药引,命人将七六九号带到房间里取血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事发当天,所有接触过“六七九”号的人,他全都事无巨细的盘问和调查过了,包括那些营妓的来历,等等。 没有放过任何人、没有放过任何细节的调查,终于让他确定:那个叫“云儿”的营妓利用守卫轮岗的时间差以及军营对矿奴的轻贱和疏忽管理,谎称“六七九”号已死并被抛尸,实则暗中将“六七九”号带走,瞒过了所有人! 而根据他手下的探子查证,那个叫“云儿”的女人根本不是营妓。 教司坊在带领众营妓前往莽山的途中,有数名营妓和侍卫病倒,无法前行,教司坊便在一家青楼中雇佣了几名青楼女子及护卫随行,“云儿”就是其中之一。 离开莽山之后,“云儿”等人也离开教司坊,说是回原先的青楼去了,然而,探子去那家青楼调查后发现,“云儿”等人事先给老鸹塞钱,让老鸹向教司坊推荐自己,她们成功进入教司坊后就没再回来,无人知道她们的来历及下落。 显然,“云儿”等人的出现就是一个圈套,一个救走“六七九”号矿奴的圈套。 秋夜弦的表情始终很平静,但他的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现在,他终于可以认为,秋流雪还活着,而且就在京城! 他不需要再去怀疑这个问题,他现在在想的,已经变成是谁救了秋流雪?真的是凤惊华吗? 凤惊华怎么会知道秋流雪在莽山?她救秋流雪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扶持秋流雪登基,将自己拉下龙椅? 她是凤翔空的女儿,又即将嫁给阴九杀,她这是要借助凤、阴两家的势力将秋流雪推同帝位,就像她拼尽全力助自己称帝一样? 想到这里,秋夜弦猛然捂住胸口,只觉得喉间隐隐泛起血腥味,心脏的位置更是疼痛难忍。 背叛!有生以来最强烈、最意外的背叛!宛如彗星坠落,砸在他的身上,他生生的、刻骨的感受到了那种疼痛! 如果凤惊华只是想杀他,他反而不会那么意外,因为女人一旦妒忌起来就是那么冲动,但是,如果凤惊华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杀他,而是推翻他的政权,那么,这种报复方式,实在很恶毒,很冷血,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彻骨冰寒。 更要命的是,她真的拥有推举另一个皇子成为新帝的能力! 惊华,你怎可如此对我?我们曾经立下山盟海誓,曾经同甘共苦,曾经生死相依,你怎可如此对我?他捂着传遍全身的疼痛,在心里呐喊着。 “皇上,您是不是龙体不适?”解庸发现他的情况不对,出声问道。 秋夜弦回过神来,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朕无事,只是想到七弟还活着,有些激动罢了。” 解庸:“……” 他可不认为皇上的心情只是“激动”,但他不会去窥视皇上的心态。 秋夜弦忍下心痛:“你还有何事要禀报?” 解庸道“暂且没有。属下接下来将重点调查是何人救了六七九号,六七九号现在何处,以及戴龙首面具的男人究竟是何人。” 秋夜弦道:“情报营的任务极为艰巨,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切勿操劳过度,朕还等着你再立奇功。” 解庸退下去了,秋夜弦觉得头更痛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凤惊华与秋流雪的事情。 惊华,你真的不仅要委身其他男人,还要扶持其他男人成帝吗? 你就这么想毁掉我,还用最残酷的方式吗? 你好狠! 302 等你来杀 很久以后,秋夜弦终于从揪心的疼痛中清醒过来。 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而他从中午到现在,却什么都没吃。 和远的声音传进来:“皇上,您该用晚膳了。您看是不是去哪位娘娘的宫里,让那位娘娘侍候您用膳?” 很多娘娘暗中给他塞钱,给他好处,只求他能在皇上面前提到她们的名字,最好还能推荐皇上去她们那里,他是收了不少好处,但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可是半句不敢提到她们。 秋夜弦拿御医开出的膏药,抹在太阳穴上,缓缓的道:“朕就在御书房用膳。” 他现在没有心情去见任何女人,他只想将自己投入到国事之中,暂且忘记种种不快。 天色黑了。 月与星开始在夜空闪烁,而后慢慢增多,变成满天繁星。 秋夜弦疲惫的从奏折中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浩淼璀璨的夜空,一时间震撼被这种壮观绚丽的美景给震住了。 而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和远,召祝国师。”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祝巫走进御书房,下跪:“臣适才在观星台观天象,不便立时赶来,还请皇上恕罪。” 秋夜弦没心情训他,只是问:“紫徵星现在怎么样了?” 古来皆认为,紫徵星又名帝王星,通过微徵星的变化与四周的异动,能预测帝王的运势。 祝巫道:“臣说过,几个月前,紫徵星四周出现了两颗亮度不断增强的新星,并且不断向紫徵星靠近,这阵子,这两颗星的亮度再度增强,并且与紫徵星的距离更近了……” 他停住,思忖着该怎么形容才准确。 秋夜弦却问了:“这两颗星有多亮?与紫徵星又有多近?” 祝巫小心翼翼的道:“这两颗星还不足与紫徵星争光,但隐隐有三足鼎立之势。说到距离,几乎、几乎是近在咫尺……” 啪!秋夜弦拍案,惊得祝巫的眼皮子跳了三跳。 秋夜弦冷冷的道:“那么,如何灭了那两颗星?” 祝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臣觉得,这两颗星正处于上升之势,但又时隐时现,难觅其踪,想灭其光芒,暂无妙法。但,只要紫徵星的光芒不减弱,凭那颗星再嚣张,也难以撼紫徵星的地位。” 秋夜弦盯着他。 他的意思是说,与其去灭那两颗“星”,不如加强和巩固自己的权力与势力吗? 那两颗“星”,难道已成气候,很难予以致命打击? 还有,根据天象显示,是不是意味着秋流雪并没有死?谢魈亲眼看到秋流雪被杀,是否只是障眼法? 秋流雪也好,秋骨寒也罢,确实并没有死。 此时的阴府浮云阁里,刚刚处理完今天这场乱局的凤惊华对秋骨寒道:“你今天夜里就离开,在时机成熟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再出现。能做得到吗?” 秋骨寒知道自己数度在人前现身,已经给自己和她带来了太大的隐患和风险,这会儿也不敢有半分异议,表情乖乖的:“这次,我一定能做到。” 凤惊华道:“如果夏梨梨真的一病不起,或者自尽,你又该如何?” 原本,她是不赞成由秋骨寒亲自出面,觉得那样太危险,但秋骨寒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亲自跟夏梨梨说个清楚,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双方僵持不下。 直到秋骨寒告诉她:“我敢打赌,如果不是我亲身出面,夏梨梨一定会认出那是假货,如此,整个计划便会泡汤。” 这句话说服了她,她终于答应让秋骨寒去香肌堂见夏梨梨,只是她留了个心眼,让秋骨寒的替身也一起去,以防万一。 夏梨梨见到的秋骨寒是真的,但军机处逼她交出的“秋流雪”,却是那名替身。 她早就想过,如果“秋流雪”被秋夜弦的人发现,对方一定会立刻杀掉“秋流雪”,所以她让“秋流雪”事先在胸口和腹部安置了木板,木板外包血浆,今天军机处一看到“秋流雪”就动手,“秋流雪”事先已经演练过多次“被杀”的场景,很配合的倒下去,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厮杀过后,秋骨寒和“秋流雪”都平安归来。 她打算让假的秋流雪留在她身边,而让真正的秋骨寒彻底隐匿起来。 至于夏梨梨,她已经平安回到夏家,她能不能摆脱这段孽缘和心魔,就看她的造化了,但是,秋骨寒一定不能再跟夏梨梨接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秋骨寒的目光和口气都很决绝:“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我不会收回我的话,更不会心软。” 世态炎凉,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他的良配,他也不再是她的良人,这段孽缘,早该结了。 也许,她觉得她今天所听到、看到的一切很残酷,宛如地狱,但其实,她未曾经历过地狱,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地狱——否则,她不会如此执迷不悟。 她就该找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过着一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她若是不明白这一点,即使她真跟了他,也绝对不会得到幸福。 她以后会如何选择,都不再与他有关了。 凤惊华盯着他,确定他的眼里没有优柔寡断以后,淡淡道:“马奴。” 马奴从外面进来,恭敬的道:“我在。” 凤惊华道:“带他走吧。” 为了最好的将他隐藏起来,她将他交给马奴处理,连她都不知道他将被藏在哪里。 “是。”马奴看向秋骨寒,“请寒少爷跟我走吧。” 秋骨寒走出房门的时候,回头,深深的看了静坐在那里的凤惊华一眼。 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秋夜弦一定能确定他还活着,虽然“他”已经当着军机处的面“被杀”,但秋夜弦若是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只怕不会相信他真的死了,所以,他短期内真不能出现了。 只是,她接下来必定会成为秋夜弦的眼中钉,秋夜弦一定会集中火力对付她,她真的会没事吗? 他知道她很强,甚至不比任何男人弱,但是,他还是会担心她。 其实,他还是想留在身边陪着她的…… 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压下这种担心与不舍,跟马奴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凤惊华坐在窗边,久久不动,身影孤傲而挺直。 秋夜弦,你应该知道我不仅选择了阴九杀,还选择了秋流雪,你现在是不是很愤怒? 你最恨的,不就是处处低其他的皇子一等吗?现在,我不要你了,我要像以前扶持你一样去扶持你一向最看不起的幼弟,你是不是觉得倍受耻辱和打击? 这种滋味,你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吧?那么,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我等着你来杀! 303 狩王大婚 狩王和凤惊华终于要成亲了! 早春三月,香肌堂的事件才过了几天,狩王与凤惊华就举行了婚礼。 这桩轰动全城的婚事,在拖了几个月后,终于在这一天举行,狩王与凤惊华并没有打算请太多的客人,但,凡是跟他们沾点关系的,或者想跟他们沾上关系的,都非要前来祝贺不可。 成亲是天大的喜事,总不能强硬回绝别人的祝福,是不是? 因此,遇到不请自来的客人,阴九杀和凤惊华基本上没有拒绝,随他们的意了。 至于皇上钦定的狩王妃——祝芒,则要在祝家选定的日子出嫁,这场婚礼没她什么事。 全城在惊叹阴九杀与凤惊华终于举行婚礼的同时,也在关注着皇上的反应,皇上会怎么面对老情人的移情别恋? 皇上的反应是,派人送了几百箱的贺礼过来。 上午,几十辆气派的马车就浩浩荡荡的驶出皇宫,往槐街行去,每驾马车和箱子上都挂着红绸,贴着红色的“喜”字,还有不少侍卫随车护送,相当的惹眼。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皇上的聘礼呢。 听说这些贺礼不仅有皇上的份,还有几位贵妃和玉妃等人的份,可以想象,这些贺礼该有多么珍贵? 只是,宫里无人出席这场婚礼,帝都百姓猜测,这应该是为了避免尴尬吧? 因为阴府事先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出席婚礼,准备不足,下人们忙得喘不过气来,对于收到的贺礼全都暂时放置在仓库里,打算待婚礼结束后再清点。 外人也不知道来自皇宫的贺礼都是些什么宝贝,但是,有机会看过贺礼名单的人无不乍舌,都说那些宝物够王府上下享受一辈子了。 阴九杀和凤惊华是不管这些的,他们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清早,他们像往常一般起了床,梳洗用餐过后,阴九杀就坐在窗前,先等凤惊华换上喜服,而后看着侍女们给她梳头,最后,才由他亲自为她画脸妆。 按照正常的成亲仪式,新婚应该住在娘家,由新郎骑马前去迎接,回到新房后拜堂,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是不受世俗规矩束缚之人,这些规矩全免了,直接在阴府拜堂成亲。 他们的功绩与传奇就摆在那里,不论世人如何看待他们,都不影响他们过自己的人生。 “今天,你想化什么妆?”阴九杀捧着凤惊华的脸庞,一边端详,一边问。 凤惊华微笑:“你化的妆容,都是最美的,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好了。” 阴九杀却坚持:“今天由你来指定。” 凤惊华想了想:“那就画一只凤凰吧。” 想在面积有限且不平坦的脸上画一只传说中的凤凰,还要画得好看,与五官相得益彰,谈何容易? 但阴九杀二话不说,就在画纸上画出草图。 平时,他是不画草图的,但今天这个日子太重要,而且“凤凰图”很有挑战,他想做到极致。 凤惊华给他倒茶,陪着他一起完善草图。 他们的四周,玉梵香带着十几名手下看着他们,眼里流露出向往和遗憾的神色。 她平生从未羡慕过任何人,但现在,她很羡慕凤惊华,她真希望自己能早些遇到狩王,如此,她一定会全力争取这个男人,绝不放手。 只是,已成定局的事情不可更改,她除了祝福这对璧人并过来帮忙,不能有其它的想法。 浮云阁外,整个阴府忙翻了天,下人们来来往往,走路用跑的,说话要大声,连所有的姬妾都出来维持秩序,到处乱哄哄的一片,只有浮云阁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一直忙到下午,阴九杀终于完成了他此生最完美的一幅画。 所有人都盯着凤惊华的脸,无法将目光移开。 一只造型简单却栩栩如生的凤凰,就栖在她的右脸上,美丽的凤羽张扬着,掠过她的眉梢。 她的左颊,是数朵红云,浓淡得宜。 很华贵,很独特的妆容,完全符合她的容貌与风范。 阴九杀凝视她的脸:“可还满意?” 凤惊华微笑:“完美之致。” 阴九杀拿起眉笔:“还没有化完。” 他只是画了脸妆,还没有给她的五官化妆。 淡扫娥眉,浓扫红唇,这才算是完成了她的妆容。 凤惊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瞬间有片刻的失神,这样的她,还能有人可及? 玉梵香抚掌,赞叹:“惊华,我现在终于信了,你确是独一无二的大美人。” 凤惊华笑笑:“多谢夸奖。待你成亲之日,你也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玉梵香笑道:“那是自然。” 而后她道:“你们再坐一会,我出去看看外头准备得怎么样了,若是准备好了,就开始拜堂吧?” 凤惊华颌首:“辛苦你了。”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离黄昏时分也不远了。 玉梵香走出浮云阁,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她确实为好友的婚事感到高兴,只是,想到自己终于遇到心仪的男子却连去争取的机会都没有,未免遗憾和压抑,故而想出来透口气。 阴府的前庭后院,已经聚满了前来庆贺的客人,无一不是帝都有头有脸的人物。 阴府事先准备不足,便临时包下附近的酒楼,由酒楼准备大部分宴席,这会儿酒楼里的人正源源不断的往阴府里端菜送饭,忙忙碌碌的好不热闹。 因为客人太多,连酒席都摆到庭园和花园里来了。 玉梵香转了一圈,向两位侧夫人和其他管家、管事问清婚宴的进展后,直接下达指示:“一柱香时间后开始拜堂。” 她是王爷和凤夫人的好友,在今天的婚事上可以代表王爷和凤夫人下令,下人们都得到了这样的指示,便照着她的吩咐去办了。 很快,一柱香时间过去了,黄昏来临,拜堂的吉时来临。 阴九杀一身新郎的喜袍,挽着凤惊华的手,走出浮云阁,往后院大厅走去。 按理,新娘应该盖上红盖头,但他偏不,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他的妻是如何的美丽。 宾客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凤惊华如何的美丽,还有狩王的美丽。 两人都是最美丽的,现场的宾客,无论男女,无不将自己打扮到了极致,但在他们面前,他们唯有自愧不如的份儿。 谁说凤惊华容貌受损?谁说凤惊华已经不再美丽?此后,再不会有人作如此想。 阴九杀领着凤惊华穿过花园,来到拜堂的大厅后,才亲自给凤惊华盖上红盖头。 所有宾客都聚集在大厅内外,等着亲眼见到这神奇的一刻。 这确实是神奇的一刻——这两个人的婚姻,原本就是世人不曾想过的,也不曾看好的,但是,他们就这样,真的成亲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堆满贺礼的仓库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很可怕的事。 304 拜不了的堂 当轰轰烈烈的鞭炮声和喜乐声响彻整条槐街的时候,仓库里那些来自皇宫的贺礼箱子突然从内部打开,一个个精干敏捷的蒙面黑衣人从箱子里跳出来,挥动手中的刀,将其他箱子劈开。 绝大部分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贺礼。 要么就是同样的蒙面黑衣人,要么就是各种兵器和软甲。 这些黑衣人迅速穿上软甲,拿起兵器,清点人数后往地面泼火油,而后冲出仓库,将火油点燃,短短片刻时间,仓库就陷入火海之中。 而此时,后院正厅里,阴九杀与凤惊华的婚礼即将进入拜堂仪式。 一旦拜了堂,他们就是正式夫妻,今生今世再也无人能够拆散他们。 也穿得一身喜气的司仪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新郎与新娘都准备好了以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一拜天地——”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安静下来,既是为了见证这对天洲最不可思议的恋人拜堂,也是因为,他们可能是来得太早,此刻都有些疲惫了,实在没有力气起哄。 新郎与新娘刚刚跪下来,外头就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声:“起火啦——仓库起火啦——” 还有惊慌失措的呐喊声:“快救火!谁快来救火,火势要蔓延开了——” 现场虽然有喜乐声,但因为大厅里没有人起哄的缘故,并不算特别吵闹,那些尖叫声和呐喊声传进来,所有人都听到了。 宾客们瞬间乱成一团,也顾不得继续看热闹,纷纷跑出大厅。 不远处的地方,已经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阴府。 下人们都忙着接待宾客,发现火灾后没能来得及灭火,火势隐隐有蔓延之势。 宾客们彻底慌了,乱了。 “我要回去了,大门在哪里——” “后门比较近,咱们从后门离开,啊,不要推我,我要摔倒了……” “你们不要慌,赶紧去帮助灭火……” …… 然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四下乱窜的宾客突然一个个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连一部分下人也倒下来。 很快,后院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陷入昏迷的宾客与下人,场面极其诡异。 而拜堂的大厅里,情况并不比外头的更好。 先是吹奏喜乐的乐师们昏迷过去,手中的乐器落了一地,喜乐也嘎然而止。 而后是司仪身体晃了几晃,扶着额头跌坐在椅子上,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也慢慢的晕了过去。 只剩下正在拜天地的阴九杀与凤惊华,以及玉梵香等人还是安然无恙。 拜堂途中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阴九杀却还是十分冷静,对玉梵香道:“天塌下来,也等拜完结束再说。你就暂代司仪,让我们将拜堂完成罢。” 玉梵香对他的镇定十分意外,愣了一下后,苦笑着:“好。” 她走到司仪的位置上,刚准备喊“二拜高堂”,就看到一名护院全身是血的冲进来,大声道:“王爷小心,有人袭击王府,正在大开杀戒……” 说罢,这名护院就身子一栽,不动了。 同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事到如今,她顾不得婚礼的事情,捡起那名护院手中的刀:“你们保护王爷和凤夫人,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的手下哪里能让她独自去冒险?一个个掀起罗裙系在腰间,就地挑了椅子、花架等物品作为武器,也冲了出去。 在这种喜宴上,谁都不好携带武器在身上,她们也没有携带,只能随机应变了。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凤惊华扯掉红盖布,而后迅速的脱下凤冠霞帔,苦笑:“婚礼没法子办了,还是先上战场吧。” 阴九杀没有说话,只是利落的扯掉帽子和身上的红袍。 喜服之下,两人竟然都是一身的劲装打扮,而且都带着武器。 阴九杀抽出腰间的软剑,凤惊华抽出靴子里的匕首,两人一齐冲出大厅。 外头,已经变成厮杀的战场。 阴府的护院、侍卫,正与一群黑衣蒙面人打得难分难解,但很明显,那些黑衣蒙面不仅技高一筹,而且装备更好,阴府的护卫根本撑不了多久。 阴九杀丝毫没有惊慌,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竹笛,放进嘴里,吹出响彻夜空的哨声。 瞬间,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水中,树上,角落里,花丛深处,假山山洞里,涌出一个个鬼魅般的影子,甚至连一部分倒在地上的宾客和下人也跳起来,抽出兵器,毫不迟疑地杀向那些黑衣蒙面人。 局势瞬间变得势均力敌。 显然,黑衣蒙面人有备而来,但狩王和凤惊华也早有防备,没让对手占了便宜。 只是,那些黑衣蒙面人身穿软甲,抵消了不少致命的攻击,这么打下来,谁都无法占据优势。 看来,这场战斗要变成持久战了。 阴九杀和凤惊华对视一眼后,加入战局。 到处是刀光剑影,血花在烛光、火光、灯光共同交织汇成的光明中不断绽开和凋零,场面极为惨烈。 但是现场并不吵闹。所有人只是安静的打斗,就算被杀,也只是闷哼一声,软软的倒下,绝不高声呼救和大声呻吟。 部分未昏迷过去的下人吓得腿软,抖抖瑟瑟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不敢到处乱跑,生怕被不长眼的刀剑给砍成几截。 好在,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蒙面人的目标是狩王和凤惊华,只要别人不来拦他们的路,他们理都不理,要不然,那些倒在地上的宾客和下人,恐怕都得死绝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 在双方杀得难分难解的同时,从仓库开始的火势不断蔓延,已经燃烧到中庭,再烧下去,就会烧到前庭和后院,如此,整个阴府就会全面陷入火海之中。 黑衣蒙面人可以不在乎火灾,但阴九杀不能看着父母留下来的祖宅在他手里焚毁。 他剑尖一指,对抱团发抖的下人道:“你们立即去灭火!若是灭不了,就阻断火势,绝不可让火势蔓延!” 这样的祖传老宅都很注意防火,建筑物之间大多设有随时可以取水的水池或不会起火的石铺道路,只要应对得当,阻止某一处的火势蔓延至全府,并不难做到。 下人们看到那些黑衣蒙面人不会对自己下手,也稍微放心了一些,收到王爷的命令后立刻起身,往火灾的方向跑去。 阴九杀随后又对那些武艺不强的护院道:“派不上用场的,也去灭火。” 那些普通的护院和侍卫一听,如获大赦,立刻脱离战场,也跑去灭火了。 在阴九杀和凤惊华的四周,只有他们的精锐与黑衣蒙面人杀成一团。 慢慢的,双方开始分出胜负——阴九杀与凤惊华一边,落了下风。 但就在这时,凤惊华已经见过,阴九杀却未见过的“面具疯子”突然就像从黑暗中长出来一样,从四面八方出现,疯狂地杀向那些黑衣蒙面人。 305 引蛇出洞的局 阴九杀停下来,盯着那些面具人,心里想的是:果然是疯子! 这些面具人采取的都是只求杀人、不求自保的杀法。他们本身的功夫并不见得如何高明,但那种似乎丧失了理智与痛觉,并视杀戮与死亡为享受的状态,令他们变成最可怕的杀人机器。 而且,他们显然受过训练,知道如何才能使出致命杀招。 在他们那种不要命的杀法下,黑衣蒙面人居然被杀得节节败退,离阴九杀与凤惊华的距离越来越远。 黑衣蒙面人似乎知道这次杀不了阴九杀和凤惊华了,也不坚持,当中一人掏出一只信号弹,拔出管子,当即,一朵烟花呼啸着冲上并不高的空中,炸开。 而后,所有蒙面人纷纷撤退。 那些面具疯子追出去,很快也消失。 一场血战,就这样有些莫名其妙的结束,没有蒙面人的影子,也没有面具人的影子。 阴九杀和凤惊华没有追出去,他们只是站在一起,看着前方的火灾,看着蒙面人与面具人消失的方向。 半晌,阴九杀才道:“不如我们回去继续拜堂?” 凤惊华脸庞微微发红,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何必急于一时?” 阴九杀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的叹气。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 火势已经被阻隔,正在慢慢减弱。 尸体已经被带离,伤者已经呆在指定的院落里上药。 宾客们已经先后转醒,虽然他们很好奇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狼藉破败的现场都让他们心生寒意,担心再生出什么事来,便匆匆离开,不敢再多留。 下人们心有余悸,忙碌的收拾现场,不敢多言。 只有阴九杀和凤惊华很从容。两人换了衣服,坐在亭子里,一边下棋,一边指挥下人们收拾善后。 事情闹成这样,婚礼已经办不下去,他们唯有改日继续了。 一直忙到四更时分,火灾才算是灭了,现场也勉强收拾完毕,下人们终于得以休息,未受伤的侍卫们继续巡逻。 赶来的差役们封锁了阴府四周的道路,只允许出,不允许进。 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阴府,终于恢复平静。 阴九杀和凤惊华将全府巡视过一遍,没发现问题后,返回浮云阁,分头睡下。 天色泛白时,凤惊华走出房间,看到玉梵香和阴九杀已经坐在餐桌边,餐桌上满是佳肴,但两人却没有动筷,显然是在等她。 她在餐桌边坐下,看着脸色凝重的玉梵香:“昨夜可有收获?” 玉梵香缓缓道:“我们十几个人,分头跟踪对方的十几个人,最后只成功的追到了两人,而那两个人,都进入了流毒街。” 凤惊华听到“流毒街”三个字,心头就是一震。 流毒街,天洲最庞大、最偏僻、最贫穷、最破旧、最肮脏、最混乱的贫民窟。那里没有任何秩序,没有任何束缚。可以说,谁都可以进入那条街,谁都可以在那条街上为所欲为,杀人也好,被人杀也好,都没有人会理会。 那是一个绝对自由的世界。自由到人与人之间可以任意杀戮。连官府见了都会绕道走。 据说那个地方有无数的空屋,谁都可以入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过问,但是,任那个地方再自由再宽阔,就算是在大街上乞讨、随时会饿死的流浪汉,也绝对不愿意成为流毒街的一员。 因为那里太无法无天,只有真正不怕死和想要不得好死的人,才会踏进流毒街。 谁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就算要死,谁不想好死?真正不怕死和想要不得好死的人,都是不正常的人。所以,出没和居住于流毒街的人,都是既不正常,又极端危险的疯子。 这些疯子,要么就是真正丧失了理智的疯子、傻子,要么就是身患绝症或心患绝症而生不如死的病人,要么就是喜欢刺激喜欢到不惜拿生命去冒险的狂人,要么就是真正的虐待狂与被虐待狂,还有一种,就是走投无路、在其它地方都活不下去的逃亡者。 可以想象,这么多不正常且危险的人群所汇集的地方,该是如何的可怖? 凤惊华没有踏进过流毒街,但曾经路过。 那时,她隔着一定距离望过去,就能强烈的感受到那片被世界遗忘、早就废弃的贫民窟里所散发出来的邪恶气息。 ——真的,那种邪恶的感觉很明显,换了谁都能感受得到。 正常人都绝对不会靠近流毒街。而那些面具人却跑进了流毒街,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人有没有跟进流毒街?”凤惊华收回思绪,问玉梵香。 玉梵香摇头:“我们的人手不多,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是先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而后再做调查。因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的人离得很远,只能看到他们进入流毒街,既不知他们藏身何处,也不敢随意靠近。” 除非身怀绝技,否则,任何人踏进流毒街,都很有可能会再也出不来。 她进京所带的人,在万渊之山折损大半,玉芙蓉回国时又带走大半,随她留在天洲的不过十余人。这十余人加上锦国设在天洲的秘密据点的人员,也不过三四十人,而之前为了帮凤惊华,又有数人牺牲,她能用的人手已经不多了。 所以,她不会让她的人轻易涉险。 凤惊华道:“你觉得那些面具人是真的藏身于流毒街,还是故意引你的人过去,混淆视听?” 昨晚的事情,是一场局,一场帮她和玉梵香找出龙首面具男真实身份的局。 她和阴九杀成亲是真,但设局也是真。 她知道秋夜弦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和阴九杀成婚,秋夜弦一定会想办法破坏,甚至会想杀了她和阴九杀,而阴九杀很重视这场婚礼,一定会严加防守,秋夜弦想破坏和阻止这场婚礼,就要出动大批精锐。 两者相杀,不管结果如何,她和阴九杀的损失一定都会更重,因为她和阴九杀就在现场,难免受到战火波及,但秋夜弦一定不会出现在现场,自身绝对不会受到伤害。 那么,秋夜弦出动大批精锐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凤惊华认为,很可能会引来龙首面具男的劫杀。 龙首面具男大概不会是她和阴九杀的盟友,但他一定跟秋夜弦有深仇,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龙首面具男一定希望她和阴九杀平安无事,同时,龙首面具男又自称“什么都知道”,那他一定也能想到秋夜弦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所以,他一定会派人暗中盯着阴府并打算支援。 306 局中的局 为了将龙首面具男引出来,她和阴九杀授意他们的手下,让他们不要与偷袭者拼死相抗,务必佯装战败。 果然,她这边的力量显示出败势之后,面具疯子们来了,将蒙面杀手打得落花流水。 现场有那么多不相关的目击者,面具人若是不想暴露身份,在完成任务后一定会迅速离开,而玉梵香早就在阴府四周布下了非常隐蔽的眼线,就等着面具人离开后暗中跟踪,找出他们的老巢。 凤惊华认为,面具人想不被人发现的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分头行动,阴九杀和玉梵香深以为然,玉梵香因此订下了“一对一的从远处进行跟踪,不求跟踪到底,只求查到蛛丝马迹”的跟踪策略。 昨天晚上,那些面具人离开阴府之后,果然如凤惊华所料的那样,他们脱了黑袍,摘了面具,分头撤离,而且尽往黑暗无人的地方撤。 潜伏在深处的玉梵香的眼线迅速选定各自的目标,远远的进行跟踪。 远距离跟踪当然很容易跟丢,所以,玉梵香的人跟踪了十几名面具人,几乎都跟丢了,只有其中两人成功的跟着目标来到流毒街附近,看到目标进入流毒街。 至于那两名面具人随后有没有离开流毒街,玉梵香的手下就不知道了,因为流毒街名为“街”,其实是一片杂乱破败、面积还挺大的区域,在深夜中更是一片黑暗,那两名面具人就算离开流毒街,也很难被人看到。 玉梵香的手下在流毒街附近蹲了许久,不断看到可疑人物进入流毒街,但她们实在不敢踏进流毒街,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待天色微白后她们就赶回来,向玉梵香报告了昨夜的发现。 玉梵香一夜未眠,就在等着手下的消息,此刻她双眼都泛着血丝。 “我觉得对方不是在混淆视听。”玉梵香道,“我那两名追到流毒街的部下,都是跟踪和盯梢的高手,不会轻易让对方发现,而且她们离对方很远,我不认为那些面具人能够察觉这么远距离的跟踪。” 那些面具疯子确实很可怕,但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那种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要命的杀法,而不是他们功夫有多高。 凤惊华颌首:“流毒街那种地方,不仅是极好的藏身之处,也很符合面具人的特质。我看,那个地方很有必要一探究竟。” 那些面具人神秘,邪恶,癫狂,与流毒街的气味完全相符,如果说他们来自流毒街,凤惊华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玉梵香道:“我决定今晚就去探访流毒街。” “今晚就去?”凤惊华先是意外,而后摇头,“那个地方非常危险,说不定还存在可怕的传染病。咱们还是先做好准备再去探访,免得出什么岔子。” 玉梵香却道:“我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那些面具人也许还有其它的藏身之处,他们若是彻底隐匿起来或换地方,我将错过最好的机会。” 她已经在天洲呆了很长时间,调查的进度却很缓慢,好不容易查到一条重要的线索,她必须迅速推进。 凤惊华还想劝她,阴九杀却开口了:“探查流毒街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说不定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秋夜弦引出面具人并反向跟踪的一个局。” 他手下是有不少擅长追踪的暗探,但为了应对秋夜弦的偷袭,也是为了避免在阴府四周潜伏的探子太多而打草惊蛇,他将反向追踪的任务都交给了玉梵香,自己并不参与。 凤惊华和玉梵香听他这么说,都盯向他。 阴九杀道:“昨天晚上那些偷袭者也没有使尽全力,甚至有意配合我们的佯败,否则,我们的损失不会那么轻。依我看,我们虽然是秋夜弦的眼中钉,但龙首面具人的存在对秋夜弦的威胁更大,比起杀掉我们,秋夜弦一定更想找出龙首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与藏身之处。” 他和凤惊华会与秋夜弦为敌,更多的是出于自卫与反击,但龙首面具人的表现,显然有“逼宫”的嫌疑,而且其人可能还是皇室中人,如此对比,谁对秋夜弦的威胁更大?不言而喻。 凤惊华和玉梵香皆默然。 尤其是凤惊华,她对秋夜弦的了解比其他人都深,她知道那些蒙面人就是秋夜弦派来的杀手。 在她看来,秋夜弦派那么多杀手在婚礼上动手并不明智,一来阴府的守备很是森严,双方若是杀起来,秋夜弦未必能讨到好处,想杀她和阴九杀更是不现实,二来现场有很多王公贵族,这些大人物若是死伤惨重,秋夜弦定会引火烧身。 秋夜弦这么做,最有可能达成的结果是破坏婚礼,但是,破坏婚礼有很多办法,而派杀手趁夜放火杀人,无疑是最笨的办法。 现在仔细推敲,秋夜弦这么做的动机与目的,确实值得斟酌。 阴九杀继续道:“香肌堂的事情,让秋夜弦知道龙首面具人在暗中帮我们,所以,他要制造一个机会让我们受难,引诱龙首面具人出现,而后再反向追踪,找出龙首面具人的巢穴。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其实与我们一致。” 原本,他并不打算追查龙首面具男的身份,因为对方也是秋夜弦的对手,他没有必要与龙首面具男相斗,然而,他和凤惊华现在都感觉到了,龙首面具男很危险,说不定也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不能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 他顿了顿,目光从凤惊华和玉梵香的脸上划过:“昨天晚上,追踪面具人的人,不仅有我们,应该还有秋夜弦的人。如果流毒街真是面具人的藏身之处,那么,秋夜弦的人应该也发现了。我们若是不尽快行动,也许会错过获得第一手情报的机会。” 秋夜弦终究是帝王,能调用的人手和资源太多,他就算将流毒街翻过来,也是小菜一碟。 而秋夜弦的行动若是惊动龙首面具人,龙首面具人很可能会闻风而逃,或者销毁各种痕迹。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那就今晚行动吧。我现在就去挑人。” 想平安出入流毒街那种地方,绝对不是武艺高强就行,还得有一定的巷战经验、机动的应对能力、相当的见识,等等。 不说别的,仅说流毒街很可能住有麻风病人、瘟疫病人等传染病人这一条,就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缺乏经验的武林高手所能应对,她这次带人去,不小心染了什么病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她刚要起身,阴九杀就握住她的手:“你不能去。” 307 神秘邪恶流毒街 凤惊华看着他:“我为何不能去?” 阴九杀道:“我不放心。我并非小看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罢了。而且,你昨天晚上受伤了,你母亲和阴府都需要你看着。” 她的母亲还安置在阴府的佛堂里,他不认为秋夜弦和凤含玉已经忘了这颗绝佳的棋子。 想到母亲,凤惊华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流毒街太危险,梵香又不是天洲人,只让梵香带人过去,我觉得不妥。” 她倒不是担心玉梵香能力不足,而是一来玉梵香不熟悉地形,人手有限,二来玉梵香与龙首面具男有仇,若是双方不慎遇上,恐怕没有谈判和言和的可能,但换了自己与龙首面具男遇上,估计不会杀个你死我活。 对于这一点,玉梵香也心知肚明:“我的人中,能带去的恐怕只有四五人,听说流毒街很大,这点人手应该不够。” 如果流毒街真是龙首面具男的据点,那么,其在流毒街的势力一定很大,她的行动若是被对方发现,估计会有团灭的危险。 她确实需要凤惊华与阴九杀的协助。 阴九杀道:“我去。” 他不等凤惊华反驳就道:“我休了婚假,眼下正好有时间,而且流毒街我曾经去过几次,比起你要熟悉得多。你是阴府的女主人,昨夜的事情还需要你善后。” 应对衙门的调查,赔偿宾客的损失,收拾火灾现场,处理死者的后事,等等,都需要她或他来处理,相较之下,他去流毒街更合适。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才把握住他的手:“你要小心。” 阴九杀微微笑了一笑:“你放心,现在还没有人能杀得了我,而且我对病毒有抗力,不会有事的。” 流毒街最吓人的地方,并不是那些无法无天、不怕死的住民,而是许多走投无路的传染病患者汇集在那里,过着与外界隔离、自生自灭的生活。 那片区域的任何一个角落,可能都存在接触即被感染的病人,所以,正常人,包括官府,对流毒街都是退避三舍。 而他与其他人的体质有所不同。因为小时候生过大病,后来又服用过各种毒药并频繁解毒,他的身体对病毒的抵抗力比常人要强得多,流毒街于他,并不那么危险。 凤惊华微微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虽然已经习惯亲力亲为,从来不曾有过依靠别人的念头,但是,被重要的人关心和保护,从来就不是一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阴九杀放开她的手,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只生煎包:“先吃早膳吧,还热着。” 气氛轻松下来。 三个人边吃边讨论晚上的事情,吃完后,阴九杀去挑选人手,玉梵香回房休息去了,凤惊华则去应对官府的调查。 如此,白天过去,夜晚来临。 天色刚黑下来,阴九杀就带了二十名高手,玉梵香就带了四名部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流毒街对面的垃圾场里。 这个垃圾场位于天洲西南角的角落里,四周极为荒芜,每天,从四面八方运送过来的垃圾会在这里焚烧或掩埋,因此,这个垃圾场一年四季都散发着陈腐的气味,除了野狗野猫会不时出没,没有人会在这里转悠。 垃圾场的背面,就是鲜为人知的流毒街。 流毒街原本是一片普通的、古老的贫民窟,虽然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却也没那么恐怖,直到数十年前,有一名权贵意图造反,却被手下发现并偷走了造反的证据,这名权贵担心东窗事发,便率领大批侍卫追到这片贫民窟,最后找到了这名手下,然而这名手下却当场自尽,证据不知所踪。 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这名权贵认定被偷走的造反证据就藏在这里的贱民手中,然而这里住着上千贱民,他要如何查出持有证据的人? 在恐惧之中,这名权贵本着宁杀一千、不错一人的心理,带人冒充土匪,于深夜包围了这个区域,而后大开杀戒,将贫民窟所有的居民全杀光了。 此案震惊了整个天洲。当时,先皇刚刚登基不久就遇到了这种事,大为震怒,亲自调查此案,最终查明案情,将那名权贵诛了九族,并将跟随这名权贵作恶的手下诛了三族。 那一案,被定罪和诛杀的人员高达数千人,堪称大尚第一案,自那以后,再无人敢造先皇的反。 而先皇为了纪念那些无辜被杀的贫民,也为了警戒后人,派人修缮了这片贫民窟损毁的房屋,基本恢复其原貌,作为百官和权贵们的教育基地。 只是,朝廷虽然请高僧在这片贫民窟作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但这片贫民窟还是透着阴森诡谲的气息,据说一到晚上,这里就鬼影飘忽,不时传出哭泣声与呼救声,十分的骇人。 慢慢的,住在附近的居民全都搬离这片区域,这片区域便成了真正的废墟。 后来,这里变成了天洲最大的垃圾处理场,而那片到处都是空宅的贫民窟也逐渐吸引了许多走投无路的病人、逃亡者前来避难和栖身。 又过了数年之后,这里终于变成了一个无法无天、邪恶危险的地方。 世人早就忘记这片贫民窟最初的名称,因为这片贫民窟的中间有一条弯曲的、比较宽阔的街道,世人便称这里为“流毒街”——汇聚了流氓和病毒的街区。 这一夜,阴九杀和玉梵香要调查的,就是这么一个邪恶的街区。 他们潜伏了半个时辰,确定四周没有异样之后,阴九杀安排一半的人员埋伏在垃圾场,作为后援和接应,自己和玉梵香则带了另外的十二名探子,借着夜色的掩护,靠近流毒街,而后以两人为一组,分头进入流毒街。 他们的目的是找出面具人的下落与身份,力求避免打草惊蛇及引起纷争,所以,一起行动的人数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两人一组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搭配。 此时还不算深夜,街区没有半盏路灯,只有个别屋子里透出零星的灯光或火光。 阴九杀和玉梵香沿着街道右侧慢慢潜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耳中不断传来若有似无的哭声、哀嚎声、尖叫声等等,真是有如鬼哭狼嚎一般,换了普通人,一定会被这样的声音吓得全身发软,脚不能行,但两人却全然不以为意。 这绝对不是什么鬼哭狼嚎,不过是哪个疯子或病人在发狂罢了。 两人在黑暗中转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半条传说中的鬼影。 停下来,阴九杀低声道:“我们去有声音的地方看看。” 玉梵香点头,跟着他往传出鬼哭狼嚎之声的地方潜去。 308 怪物的禁地 深夜的流毒街更黑了,两人只能勉强辨认出房屋的轮廓,即使听得到声音从何处传来,也隐隐看得到烛光,视线却不断被房屋和墙壁阻断,看似并不远的地方,却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 他们一半靠直觉,一半靠摸索,弱于找到怪声传出来的地方。 前方是将近两丈的高墙,里面不断传出各种怪叫,有哭有笑,有喊有闹,还有各种打斗的声音和呼救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诡异。 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隔着高墙,声音又十分的吵杂,他们无法判断。 阴九杀的轻功不错,但草上飞、飞檐走壁这样的功夫只是传说,没有人真的可以做到,他也做不到轻松飞上两丈高墙头的奇迹,他能做到的,只是掏出飞钩,在一定的距离开外,将飞钩的钩爪丢上墙头,待钩爪将墙头抓牢后,他脚蹬墙面,手抓飞钩的绳索,极为快速的攀上墙头。 他不会飞,但他的动作却不逊于夜行飞鸟,干净利落,轻盈飘逸,一气呵成,玉梵香站在墙下,看着他像只飞鸟般窜上墙头,在心里暗叹:这样的男人,为何不能让她早些遇到? 阴九杀一动不动的在墙头上趴了半个时辰后,才动若脱兔一般滑下墙面,站在玉梵香面前,隔着口罩道:“只是一群疯子罢了。” 玉梵香不太明白:“疯子?” 阴九杀收起飞钩,说得简洁明了:“真正的疯子。” 玉梵香“喔”了一声,表示明白。 阴九杀转身就走,边走边低声道:“虽然他们是疯子,却不断说着有鬼、鬼来了、鬼走了、好多鬼、鬼很可怕、要听鬼的话之类的鬼话,看起来很恐惧。” 玉梵香道:“他们是真的见到鬼了,还是在犯病,胡言乱语?” 阴九杀道:“都有可能。” 他顿了顿:“我想知道,什么鬼能让疯子感到这么害怕。” 玉梵香听了若有所思,疯子虽然没有理智,却因此而更忠于自己的内心,即使是产生了幻觉,这些幻觉往往也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刺激。 那么,这些疯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在黑暗中走了一阵,她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阴九杀道:“那边也有奇怪的声音,我们去看看。” 流毒街的另一边,隐隐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和悠然的丝竹声,这些气氛截然相反的声音,衬着这里浓于别处的黑暗与冰冷,足可令常人毛骨悚然,宁可晕倒而不愿清醒。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 两个人游走在黑暗中,从容、轻盈而稳健。 路上,他们隐隐看到了几个若有似无的影子,然而,这里的夜实在太黑,而那几个影子略一闪烁便消失,连习惯夜间行动的阴九杀都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人或者是不是真的存在。 起风了。这些风就像有脚一般,从一条条狭窄、散发着霉味的通道与小巷间穿过,发出“呼呼——”的桀笑声,宛如恶魔在嬉戏和追逐。 这里的一切,轮廓,颜色,声音,气味,都令人如此不舒服。 玉梵香迎风而过,只觉得全身都冷嗖嗖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渗进身体,手脚都是冰的。 阴九杀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玉梵香看着他,真觉得他无愧“死神”之名。 她知道,有他在,不会有事。 终于,他们来到了发出哀嚎声与丝竹声的高墙下。 又是高达两丈的高墙。阴九杀如法炮制,利用飞钩攀上墙头后,趴在墙头观察围墙内的动静。 玉梵香以为他又像上次那般只看不动,但才过了约莫两刻钟,阴九杀就跃下围墙,消失在高墙那一端。 玉梵香琢磨了一会儿后,也沿着飞钩的绳索爬上墙头,这才发现高墙的那一面下方居然垫着桌椅、石头等物,显然,高墙内的人想踩这些东西爬出来,但因为围墙太高而垫脚的东西高度不够,没有得逞。 这些垫脚的东西,倒是方便她爬下去。 她的脚下是一个四合院的院子,院子里,阴九杀在与一名拉胡琴的老者说话。 她走到阴九杀的身边,就着院子城唯一的一盏灯笼,看到了拉胡琴老者的面容,当即吓了一跳,脸色微微的变了。 这名老者,居然是一名麻风病患者! 即使光线不那么清晰,玉梵香仍然能看到他脸上、手上的红斑、脓疱、伤口,以及拉着胡琴的双手是如何的变形和扭曲,虽然她对这样的病人没什么偏见,但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恶心。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想逃走的情绪,站得稳稳的,脸上还露出浅浅的微笑。 阴九杀的表情和态度,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看着老者,道:“我在找一些戴面具的人。我想他们就住在这里。你可否告诉我这些面具人的事情?” 老者睁着混浊的双眼,先是看了他半天,而后又看着玉梵香,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不仅是他,连那些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病人,在屋子里躺着的病人,也闻讯跑出来看“珍稀动物”。 他们的身上或者长着脓疮和疹子,或者皮肤溃烂,或者身体畸形,或者长相怪异……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们不正常,他们要么就是患了吓人的怪病,要么就是天生的怪物,是正常人必须要离得远远的禁忌之物。 而现在,这些怪物正红着眼睛,流着口水,慢慢包围玉梵香和阴九杀,就像一群妖怪看到送上门来的新鲜食物。 玉梵香身为锦国女王,也见过很多骇人的场景,包括尸堆如山、血流成河,但此时此刻,她却只想不战而逃,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踏进这里一步,也不要再见到这些怪物一眼。 她感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感到自己的脊梁上似乎有无数条冰凉的小蛇在爬动,甚至还有冰凉的小蛇钻进了她的身体,她很想呕吐,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很怀疑,如果现在让她离开,她还能跑得动吗? 就算她手持兵器,她有胆量将这些怪物砍成几截吗? 莫说她觉得这些怪物的身体里充满了可怕的、未知的病毒,就连这里的空气,她也觉得充满了病毒和害虫,她甚至已经在想:她会不会已经染上了什么怪病?她会不会变成他们那样…… 仅仅是想想,她就不寒而栗,虽颤抖,却动不了。 她能正常动的,大概只有眼珠了。 她的目光微微侧移,阴九杀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弱不禁风的模样,似乎风一吹就倒,然而他的双脚却如参天大树的根一般,深深的扎在大地里,任凭怎样的狂风暴雨,也无法让他挪动一步。 他的脸上,甚至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玉梵香看着他,他是真的不以为意,还是定力太强? 309 黑暗交易 但是,他的从容给了她勇气,她脊背上那些冰冷的小蛇慢慢消失,她不再有不战而逃的冲动。 阴九杀对那些不断爬过来的“怪物”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麻风老者:“你若有什么条件和要求,尽管提出来。” 这个老者明明患了这般可怕的病症,却还能弹出这般悠然的琴声,足见他心境之超脱,神志之清醒,这样的人,估计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秘密。 麻风老者瞄了地面上那些不断爬过来的“同伴”一眼,继续拉奏胡琴,淡淡道:“把你们的口罩和手套摘掉。” 玉梵香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听说这里聚集了很多传染病人,为了防止受到感染,他们不仅穿上用草药泡过的衣物,戴上用草药泡过的口罩和手套,将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还服用了增强体质、抵抗病毒的药物,但是,即使作了这么多防范,也不代表他们在近距离接触传染病人的情况下就绝对安全。 他们的身边至少有十几名患了怪病的病人,像麻风病这样的传染病还会通过呼吸传染,这里又是几乎连风都吹不进来的高墙之内,如果他们把口罩摘掉,岂不是加强了感染的机率? 想到自己会患上麻风病什么的,她就有种宁可死掉也不要苟活的念头…… 在她犹豫的时候,阴九杀却毫不犹豫的摘掉了口罩和手套,随后一丢。 其他病人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居然去抢他丢出去的口罩和手套,就像在抢战利品一样狂热,令玉梵香又觉得一阵恶心。 但是,阴九杀没有丝毫犹豫的“迎战”了,她怎么能输他那么多? 她也将口罩和手套摘下来,丢出去,并故意丢得远一点。 她在摘口罩的时候,暗中将两颗浸过药水的小棉球塞进鼻孔里,还在嘴里塞了药棉,她发誓,在离开这里之前她会尽量减少吸气,减少说话。 那些怪物又怪叫着去追逐她丢出去的东西,说有多诡异和恶心,就有多诡异和恶心。 麻风老者的目光在阴九杀和玉梵香的脸上来回扫视片刻后,淡淡道:“抱一下我们。” 玉梵香暗暗倒抽了几口冷气,心里怒极:这老头明明知道自己有传染病,还要人去抱他,分明就是想害人,而且还是用很恶毒的方式害人,太可恶了! 当场,她几乎有了杀掉这死老头的冲动! 但是,阴九杀又毫不犹豫地迈开双腿,上前几步,蹲下来,不轻不重的拥抱了那个麻风老头数秒,而后又走向其他“怪物”,或站或蹲或跪下来,一一拥抱对方。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恶心、犹豫或畏惧之色,就像公事公办的机器一般。 甚至有几个“怪物”趁机去摸他的头发、他的脸和他的手,他也无动于衷。 玉梵香只是在一边看着,就恶心和难受得想晕过去,她不知道阴九杀究竟用了什么秘密的绝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当阴九杀结束这些拥抱,走回她身边时,她还是咬紧牙关,迈出了无比艰难和痛苦的一步。 没关系的!她不断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自己在全身的皮肤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已经凝固的膏药,她接触他们的身体时只要憋住呼吸,忍忍就过去了。 她不会吸入病毒,不会被空气中和他们身上的病毒所感染,一定不会的! 她一一拥抱过去,只觉得度秒如年,与千军万马厮杀时都没有现在这般难受和心惊。 “呵呵,皮肤好嫩,好滑,好美丽……”一个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在她的脸上、手上摸了几把后,眼里露出妒忌和怨恨的目光,手指头突然一弓,就想掐她的手背。 好在玉梵香非常警惕,一直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有掐抓自己的迹象,立刻快速的抽手离开,走向下一个怪物。 如果被对方抓伤,她很有可能被感染,服用和涂抹再多的药物恐怕都无济于事……一时间,玉梵香惊得全身是汗,脸色都白了。 她从来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但此时,她真的有了如履薄冰、杀机四伏的危机感。 难怪没有正常人敢踏进这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比刀山火海更让人防不胜防和可怕得多! 因为这种恐惧感,她加速了拥抱怪物的速度,再不犹豫和迟疑。 然而,她跪在地上拥抱一个断腿病人时,一个没穿衣服、身体畸形、肮脏不堪的男人突然像疯了一样扑上来,举着手中的石块,朝她头上砸下去。 玉梵香的注意力都放在提防所要拥抱的怪物身上,完全没料到会有人从背后偷袭,当她从地面上晃动的影子看出有人扑向她时,她已经来不及闪避。 就算她不会被弄死,但在这种地方受伤,也很容易导致病毒从伤口侵入身体…… 太可怕了!太惨了!她堂堂锦国女王,要才有才,有貌有貌,要威望有威望,更不知经历过多少危机和风雨,如今却栽在这种地方和这种人的手里,太没有尊严和悲惨了…… 想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出现在她身边,抬脚,瞬间将那个举起石头砸她的畸形人踢出一丈多远。 那个畸形人痛苦的嚎叫着,在地上打滚,却也没有力气滚远。 阴九杀展现出来的如鬼如魅的速度与身手,惊动了那些病人,那些病人停止起哄和喧闹,惊惧的看着他。 阴九杀的眼里迸出逼人的寒芒,就像死人突然被附体一般,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与唳气。 “你们是病人,不是疯子。”他冷冷的扫视那些怪物,以无人胆敢违抗的气势,慢慢的道,“我相信你们的脑子是清醒的。你们必须知道,我是来跟你们作交易的,不是来讨好你们的,你们若敢出手,我就杀掉你们,一个不留!” ——这就是死神!要任何人死,只是一念之间! 怪物们感受到了,玉梵香也感受到了。 怪物们眼里的惊惧之色更盛,他们慢慢的后退,慢慢的缩到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玉梵香还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这一刻,他于她,是从天而降的神,不可违逆和超越的神。 阴九杀却不再看那些怪物一眼,走到麻风老者的面前,淡淡的道:“抱完了。还有什么要求?” 老者还是很淡定,还在慢悠悠的拉他的胡琴,琴声还是悠然而平和。 “给我们阿芙蓉,要多,不能少。”他说。 玉梵香蹙眉。阿芙蓉这种东西,具有镇痛、止咳、安神等多种功效,但市面上数量不多,价格也不便宜,现在是深夜,又在这种荒僻之地,让他们去哪里找? 这老头子开出这样的条件,也忒嚣张了! 依她看,他们一开始就不该跟这些怪物打交道,现在还是赶紧走了的好。 310 鬼域的秘密 然而,只听得怪物们一阵惊呼,她转头,就看到阴九杀解下背上的包袱,丢在麻风老者的面前:“这些全是阿芙蓉,只要不上瘾,够你们用很久。” 阿芙蓉主要提取自罂粟的果实,适当服用就是药品,服用过量就是毒品,对方想要这种东西,无非是为了减少病痛的折磨。 看着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过得如何痛苦。 麻风老者这才放下手里的胡琴,拿起那个包袱,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饼状的褐色碎末。 老者扯了一小块阿芙蓉放进嘴里,嚼了嚼,而后点头:“是真的。” 那些躲在角落里的怪物又蠢蠢欲动,不断探出头来,渴求的看向老者的方向。 那个包袱是阴九杀潜到垃圾场时,手下才交给他的,玉梵香以为包袱里是什么秘密武器,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东西,看来阴九杀事先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阴九杀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老者摇头:“没有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阴九杀缓缓的道:“这里的统治者是谁?” 这个问题令玉梵香颇感意外,不是说这里是无法无天、无人管束的“三无”地带吗,但听他的意思,这里还有统治者? 老者道:“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他让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为鬼皇。” 阴九杀道:“他是不是经常戴着一个龙首模样的面具?” 老者道:“是的。鬼皇的手下经常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白色的面具,就像鬼一样。” 玉梵香恍悟,之前遇到的那些疯子老是嚷嚷着什么“鬼”的,恐怕指的就是那些面具人吧? 阴九杀道:“他们躲在哪里?平时又在做些什么?” 老者道:“他们无处不在。至于他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我们大多数时候都被关在这里,不得而知,也不敢问。” 阴九杀道:“他们为何将你们关起来却不杀了你们?” 老者笑了起来:“大概是我们还有吓人的价值吧。” 将他们放出去,莫说普通人,就算是武林高手见了也不会想靠近他们。 他们当中有些人患的可是非常厉害的传染病,甚至能通过空气传播,武林高手再强也是血肉之躯,还能不生病不中毒? 有他们这些怪物在这片街区生活,就算是官府来了,也会战战兢,不敢碰触。 如此,将他们全杀了,岂不是很可惜?所以将他们关在这块高墙里,需要时就放他们出去透透风,他们死了就直接烧掉,方便得很。 当然,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只是苟活,没有什么可以去争取的,若是偶尔能吃顿好的或者吃点阿芙蓉,在幻想中享受正常人的乐趣,便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阴九杀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鬼皇是住在这里,还是偶尔在这里出现?” 老者道:“这里最好的宅子,就是鬼皇的住处,我们也没有去过,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找。” 而后,老者再不说话了,只是拿起一块阿芙蓉,掰成小块,分发给“同伴”。 那些怪物拿到阿芙蓉后,个个都露出难民收到烧鸡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服用起来,而后,一个个露出满足而幸福的表情,这种表情,令他们有了正常人的模样。 玉梵香看在眼里,不觉得他们恶心了,只觉得他们才是活在地狱里的人。 阴九杀也不再问,转身走到围墙下,对玉梵香道:“你先上去。” 这间四合院有大门,但大门十分厚实,门上绕着铁链,扣着几把铁锁,绝非人力所能轻易打开。 很快,两人爬到围墙外面。 玉梵香一口气跑出好几丈,扯出鼻孔里和嘴里的浸药棉球,拼命的呼吸。 刚才她一直在努力的憋住呼吸和放缓呼吸,只是为了尽量少的吸入那里的空气,现在都快憋出内伤了。 虽然外头的空气也不清新和干净,但总比围墙里的空气好。 阴九杀就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静静的等着她缓过气来。 半刻之后,玉梵香才冷静下来,有些惭愧的道:“我的表现,实在不太好。” 阴九杀只是淡淡的道:“你妄自菲薄了。” 她身为年轻的一国女王,能不加犹豫的拥抱那些奇形怪状的病人,仅此一点,她就不是凡人。 玉梵香微微苦笑。是啊,她是做到了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跟他相比,她还是太逊了。 阴九杀抬脚:“走吧。” 玉梵香以为他要去找这片街区最好的一栋宅子,但没想到,他只是走了一会儿,就停下来,推开旁边的小屋。 这里有很多屋子,屋子笼罩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或存在什么。 如果里面也住着传染病人、发狂的疯子或腐败的尸体什么的,那就太可怕和恶心了,因此,他们带人前来这里探查的时候,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自保为上,绝对不可擅闯擅动。 她跟在阴九杀后面,低声问:“这里有什么吗?” 阴九杀道:“这里有很浓的酒气。” 玉梵香扯掉戴上的新口罩,嗅了嗅,果然有一股强烈的酒气。 火折子点起来,照亮了屋里。 玉梵香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微微乍舌,不敢相信自己能在这种地方看到这些东西。 这间屋子居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与酒壶!一排排,一列列,一柜柜,一箱箱,有些瓶子和酒壶还是打开的,令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酒香。 她不是好酒之徒,但她身为女王,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酒,而这里,她只需要扫上一圈,就知道这里什么酒都有。 廉价呛人的烈酒,随处可见的白酒和米酒,数十年的传统佳酿,各种花酒、果酒、药酒、补酒,甚至连来自异域的葡萄酒都有。 这些酒就这样摆在那里,随便可以打开和饮用。 这里明明是穷得可以人吃人的贫民窟,为何会有这么齐全庞大的酒屋? 她怀疑这些酒是不是真的酒。于是她拿起一瓶来自西域的葡萄酒,打开瓶盖,浓郁的香味告诉她,这是货真价实的葡萄酒没错。 她打量这间颇为宽阔的酒屋,啧啧稀奇:“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太神奇了!” 说是神奇,但也很诡异,充满了谜团与迷雾。 阴九杀转了一圈之后,没有说话就走出去。 玉梵香跟着他走。她越来越确定,这个宛如鬼域一般的地方一定拥有很多的秘密,那个龙首面具男也是一样。 又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以后,他们转过一堵矮墙,前头出现了几间透着昏黄灯光的屋子。 阴九杀没有迟疑,推门而入。 311 面具人的秘密 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街区就像一头在黑暗中沉睡的黑色野兽,但为什么在这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有屋子亮着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玉梵香觉得这种香气有些熟悉,但因为这片街区的气味太过复杂和难闻,她一时间判断不出这是什么香气。 她将手伸进怀里,握紧了飞镖。 一旦出现意外,她就立刻出手。 然而,推开门以后,她在双眼被闪瞎了的同时,也再度震惊得几乎回不过神来。 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种场景,真的不是鬼域幻化出来的场景,用以迷惑和摧毁闯入者吗?还是说她被这里的空气所污染,产生了幻觉? 眼前,居然是一间华丽、舒适、整洁、芳香的房间,而且还是女人的房间,而且这个房间里还斜躺着一个只着薄纱、面容妖娆、身材火辣的绝色美人。 任何一个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会以为这里是哪家高级青楼的红牌闺房,或者是哪家土豪私养艳妾的金屋,或者是哪个寂寞美妇人的寻欢之地,绝对不会想到这里竟处于鬼域之中。 玉梵香突然明白了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是什么。 是女人常用的脂粉与香水的香气,还有男欢女爱后遗留的气味。 而屋里的摆设,也充满了诱惑和煽动情,一看便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妖娆的美人看到有人进来,立刻睁开眼睛,摇曳生姿的站起来,扯下身上的薄纱,往阴九杀走去,眉眼和声音皆是诱惑:“这位大爷好生美貌,奴家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奴家好喜欢大爷这样的,不管您要奴家做什么,奴家都会做哦……” 玉梵香听到这种声音,骨头就像被猫爪轻挠一般,几乎要酥了,同时,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顶级青楼的红牌,也不会比眼前这女人更媚惑了。 这女人,是这片街区的统治者故意派来诱惑闯入者和媚杀闯入者的吗? 阴九杀对这个女人的诱惑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道:“我在找鬼皇。你可知他在何处?” 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艳气息和媚惑之色顿时消散。 她脸色发白,猛然后退,拎起毛毯包住身体,指着大门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收了别人的钱财,在这里供人取乐罢了。你赶紧走,要不然我叫人了。” 看得出来,她对“鬼皇”极为忌惮和畏惧。 这样的女人,只是最低层的苦力者,绝对不会知晓上层的秘密。 阴九杀转身便走。 隔壁的几间屋子,也都住着不同风情的女人,这些女人就像是在随时等待男人进门一样,都穿得极少,招呼得极为主动。 阴九杀没有跟那些女人说话,也不停留,很快离开。 而后,阴九杀不断的推开沿途的屋子,点火打量屋里。 玉梵香看到这么多屋子以后,终于明白了麻风老者所说的面具人“无处不在”的意思。 这些屋子,几乎都有人居住,虽然屋里只配备最低限度的家具,没有任何装饰和摆设,但是,每间屋子里最少住着一人,而且不少屋子还挂着她所熟悉的黑袍和面具。 这里,竟然是那些面具人的居住地! 他们随后还发现了可以提供众多美食的公共厨房,以及赌坊、角斗场等屋子,可以说,在这个鲜为人知、充满神秘和邪恶色彩的鬼地方,拥有男人想要的一切——美女,美酒,美食,赌场,杀场,等等。 “鬼皇”将这片街区变成了自己的秘密王国,利用世人害怕的东西和想要的东西,控制了那些面具人,让他们为自己卖命! 玉梵香看到眼前的这一切,震惊不已:这里可是天洲!是天子脚下!但就在尚神帝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自立为皇而不为人知! 阴九杀道:“看来面具人今晚有行动,几乎都不在这里。” 玉梵香点头:“否则我们一定早就被发现了。” 阴九杀走出血腥气很重的角斗场:“我们去找鬼皇的住处。” 如果是白天,一定很容易找,但这里一片漆黑,想找出最大最漂亮的宅子,可没那么容易。 但他们还是找到了。 就在流毒街的尽头,这片街区的后方,有一栋特别大的宅子,其在夜色中的轮廓尤其显赫,显得与其它宅子不同。 更重要的是,这栋宅子的四周有人护卫,连玉梵香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 “咱们要不要闯进去?”玉梵香问。 “当然要。”阴九杀毫不犹豫的道,“你找个地方,弄出点动静,将他们引开,我进去就行。” 玉梵香点头,转身就走。 很快,不远处的角落里有火光一闪即灭,而火光中,也有人影一闪而过。 几名潜伏的护卫立刻朝火光闪起的方向追过去。 这些护卫虽然没有全部被引走,但阴九杀认为这样就够了,他迅速闪到这栋宅子的大门前,试着推门而入,没想到大门上竟然系着铃铛,他才动了一下大门,大门就响起响亮的铃铛。 而后黑暗中传来呼声:“有人擅闯禁地——” 瞬间,四周冒出许多光束,原来是许多潜伏在黑暗中的护卫举着火把跑过来。 阴九杀知道他今晚是无法闯进“鬼皇”的巢穴了,也不勉强,迅速闪进一条黑暗的通道,攀上屋顶,蜷缩在角落里,盯着下方那些人的动静。 大概二三十名护卫,在那栋大宅子前面到处搜寻。 阴九杀虽然看不到大宅子里的情形,却借着火光,看清了大宅子外的情形。 那栋大宅子,外表虽然谈不上气派华丽,却修葺得十分坚实,高墙厚瓦,没有窗子,门是铁门,门上还系着许多铃铛,除非解下那些铃铛,否则无法安静的进去。 那些护卫没有戴面具,却穿着黑袍,显然就是他遇过数次的面具疯子。 他盯着那些黑袍人,隐隐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些黑袍人,不正常。 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或疯狂的气息,或嗜血的气息,或死亡的气息,其中一些人的脸上还印有遭受黥刑留下来的印记。 ——至少可以确定,这些人的一部分是重犯或者死囚。 难怪他们要戴着面具,不说他们的脸和表情很吓人,只说那些黥刑的痕迹,就足以暴露他们的身份并引来朝廷的追捕。 看来龙首面具人暗中救出和搜罗了大量的重犯、死囚、奴隶等既走投无路又不能见人的特殊人群,一方面将他们训练成杀人机器,一方面给他们提供相当安全的住处,并让他们得以享受酒色财气——对于这些原本注定没有活路的人来说,现在的生活肯定要好得多吧? 阴九杀很能理解这类人的心理,与其活着只有受苦等死的份,不如拼命享受,过把瘾就死。 龙首面具人就是利用了这类人的心理,将他们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312 鬼皇的灾难 阴九杀正在细细观察这些人,耳里突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流毒街的方向传来。 他转头望去,黑暗中,隐约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往这边移动。 当那片影子逐渐靠近,他看到为首的一人竟然就是那名龙首面具男。 “主人受伤了——”举着火把的护卫们惊呼着,纷纷围上去,“发生了什么事?” 阴九杀看到龙首面具男的身上受了好几处刀伤,不仅是他,他率领的那些黑袍面具人也几乎都受了伤,一部分人受的伤还相当重,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咱们跟贼皇帝的人干上了,被伤得不轻……”有面具人恨恨的咒骂。 这句话引发了所有同伴对“贼皇帝”的怨恨,众人开始集体诅咒贼皇帝。 阴九杀理解他们为何这般痛恨皇帝。 不管他们是无辜的、被冤枉的或真的犯了滔天大罪,都是不被朝廷和官府容许的存在,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加上龙首面具人一定对他们进行了洗脑,将他们受难的原因都推到现任皇帝身上,他们自然对皇帝充满了怨恨。 在这一点上,龙首面具人控制人心的本事很强大。 “闭嘴!”龙首面具男突然恶狠狠的开腔,“这里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上了!所有人都滚回屋里,加强防备,若有外人闯入,杀无赦!” 他的声音并不大,现场又相当喧闹,但他一开口说话,所有人都立刻闭上嘴巴,显然,所有人时刻都记得他是主人,时刻都注意着他的所言所行,生怕惹毛了他。 他说完之后,大部分人立刻离开,只剩下几十人留在他的身边。 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冷冷道:“开门。” 几名护卫立刻拿出钥匙,打开几把大铁锁,而后解开门把上缠绕着的铁链,推开门。 龙首面具男大概觉得自己安全了,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丢给亲信拿着。 阴九杀微微眯起眼睛。 可惜的是,以他现在的角度,只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半个后脑和半个侧脸。 他是不是见过这个男人?他在记忆中快速的搜索,隐隐想起一个人来,然而,他跟那个人原本就接触不多,现在凭着对方的半个脑勺和半个侧脸,实在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眼看对方就要踏进大门了,所谓机不可失,阴九杀猛然抓起一块瓦片朝那个男人砸过去。 即使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他也一定要看到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那个男人听到动静,迅速往旁边一闪,闪进幽暗里,阴九杀还是没能看清他的真面容。 “有刺客——”有人高声叫起来,一部分人迅速掩护主人进门,将大门关上,另一部分人则朝瓦片飞来的方向杀过来。 阴九杀从屋顶上跃下,往暗处闪去。 然而,四周的屋子在瞬间就亮起灯光点点,无数的黑袍面具人冲出屋子,嘴里喊打喊杀,四下搜寻刺客。 阴九杀知道自己惊动了对方,有可能会陷入对方的包围,却也不慌,只是朝垃圾场的方向逃去。 身后,追来一大批面具人。 前方,也陆续出现灯光,接着出现面具人。 他果然陷入了包围圈。他握剑在手,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这时,他又听到了叫声:“开门,放疯子,放怪物,放狗——” 而后,他的耳里隐隐传来他见过的那些疯子和怪物的尖笑声和怪叫声,看来,面具人准备利用那些疯子、傻子和传染病人、疯狗来驱除“外敌”了。 就他所看到和判断的情况看,那些疯子、傻子和特殊病人很害怕面具人,就算他们可以外出,他们也不敢靠近和伤害面具人,只会一味的追逐和攻击外来者。 龙首面具男,连那些疯子、傻子和特殊病人都训练过了。 这个地方,就是龙首面具男的黑暗王国。 在逃窜过程中,阴九杀发现前方没有了面具人,却隐隐传来狗吠声。 他在之前的探查中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关押了大量疯狗的地窖,地窖里布满了人的尸骨,估计是面具人拿死人喂养这些疯狗,场面十分的骇人。 这些疯狗一定也染了很多怪病,面具人竟然将这些疯狗放出来,也真是疯了。 前面出现了几条狗的影子。 就算阴九杀不怕死,也不想跟这些疯狗对上,他抬头,思忖着是不是该躲上屋顶。 但是,他上屋顶容易,下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他真的遇到了难题。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片惊呼声:“起火了——” 他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屋子冒出火光。 他的唇边泛起微笑,是玉梵香放的火吧? 放火,永远是最简单、最有效的给对手增加麻烦的好办法。 对那些见不得光的面具人来说,这里几乎是他们唯一的栖身之处,如果失去了这片栖身之地,他们将成为丧家之犬,到处被通缉和追捕,如此,他们要救火,还是要追杀闯入者? 显然,面具人选择了救火。 阴九杀迅速攀上屋顶,接着几个跳跃,跃到高处,盯着下方的乱象。 那些疯狗在街巷里乱跑乱闯,见人就咬,对面具人也是一样,面具人只得连这些疯狗一起干掉,而后将这些疯狗的尸体丢入火里焚烧。 流毒街没有任何水池,只有一些水井,光靠那些水井来灭火,谈何容易? 而且这里的宅子都是老旧的木宅,起火后容易燃烧,火势一时间难以控制,不断蔓延。 阴九杀见这情形,悄然跃下屋顶,趁乱抓了一个面具人,揪进黑暗里,用剑抵着他的脖子,逼问:“你们的主人是什么来历?” 面具人盯着他,桀桀的笑:“不告诉你。” 阴九杀淡淡道:“不怕我杀了你?” 面具人居然嗤之以鼻:“怕死的人,会跟随主人?莫说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阴九杀:“……” 半晌后,他放开面具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面具人说得不错,怕死的人不会跟皇帝对着干,也不会住进这种鬼地方,而龙首面具男也不会告诉这些人他的来历,他指望从这些面具人身上问出消息,不现实。 忽然,什么小块的东西打在他身上,他抬头,就看到玉梵香在屋顶上冲他招手。 他跃上屋顶:“火是你放的?” 玉梵香点头:“嗯。这里要成战场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免得被波及。” 阴九杀:“成什么战场?” 他可没打算跟这些面具人厮杀。 玉梵香道:“你看那边的打斗。这里的火光不知道吸引了什么人的注意,那些人冲进流毒街,跟面具人大打出手,我看这里要血流成河了。” 阴九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火光闪耀的地方,隐隐有无数人影在打斗,战况看起来十分惨烈。 313 喜欢的话,为何不去争 玉梵香叹气:“我不怕杀人和死人,但我怕疯狗和怪物,我们还是走远一些吧。” 若是不小心被那些疯狗和怪物咬上一口,或者是被他们的血溅到……还是赶紧走吧,这种险不值得冒。 阴九杀点头:“我们去垃圾场看戏。” 待他们杀完了,他们再探个究竟也不迟。 于是两人踩着一间间屋顶,往垃圾场的方向奔去。 没过太久,他们终于走出流毒街,回到垃圾场的据点。 据点里,其他探子也已经回来,众人凑在一起,交流查到的情报。 几名探子道:“我们听到面具人的议论。昨天晚上,面具人离开阴府后就被军机处盯上,军机处追到附近后被面具人发觉并甩掉,而后就一直在附近搜索,面具人担心军机处找到流毒街,就在暗中周旋,不断转移军机处的视线,但军机处最终还是怀疑上了流毒街。” “今天晚上,面具人在主人,也就是那个龙首面具人的带领下去狙击军机处,双方大干一场,结果两败俱伤,但军机处不断调遣援手,面具人这边并没有讨到好处。龙首面具人亲自出面,将军机处引走,而后摆脱对手,回到流毒街。” “但是流毒街突然起火,吸引了军机处的注意,军机处调转方向,往流毒街杀来,双方现在在街区里杀得难分难解,朝廷还不断调人过来。恐怕流毒街要毁于一旦了。” 探子们说完以后,都看着阴九杀。 阴九杀缓缓的道:“我在想,鬼皇一定不会坚守流毒街,他会选择自保,暗中逃离流毒街。” 玉梵香道:“我们还是两人一组,分头行动,监视整个流毒街的外围,看鬼皇逃去哪里,有必要的话就将鬼皇拿下。” 阴九杀道:“从外围监视流毒街很有必要。但是,流毒街太大,到处都是出口,而且我们并不知道鬼皇究竟长什么样,想发现和拿下鬼皇,难度太高。你们只管盯梢,若发现有可疑人物外逃,就尽量追踪,被发现或追丢的话就放弃,绝不可冒险。” 顿了顿后,他道:“鬼皇活着并安然逃走,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众人了悟,纷纷点头,而后四处散开。 只剩下玉梵香和阴九杀。 两人趴在一个废旧的衣橱的格子里,看着十几丈开外的街区。 流毒街的火灾蔓延得很厉害,厮杀也在不断扩大,在映红了天空的火光中,隐约可见杀戮中的人影,也隐约可听到惨叫着和尖笑声。 流毒街,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地狱。 阴九杀在专注的看着街区,玉梵香却在专注的看着他,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他那张就像画出来的、没有活人气息的、在黯淡火光中若隐若现的美丽脸庞,她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只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她真希望这一夜永远都不会结束。 但是,夜晚还是慢慢过去了。 凌晨的时候,下了春雨,街区的火光逐渐减弱,街区里的厮杀也逐渐结束。 天色泛白的时候,一切都平息下来,连春雨都停止了。 军机处显然获得了胜利。他们封锁了整个街区,就地架起火堆并点燃,焚烧所有的尸体,同时调集众多御医和军医,现场检查所有的幸存者,凡是受伤或身体不适的,全都被隔离起来。 在这场混乱中,谁都有可能被传染上怪病,所以,在确定安全以前,谁都不能离开。 阴九杀从衣柜出钻出来:“我们回去吧。” 这带一定有很多军机处的眼线,他们最好还是趁天色未明时离开。 玉梵香暗暗叹息,也钻出衣柜,跟他潜回阴府,一路上不断的祈祷路长点,再长点。 回到阴府以后,玉梵香在浴室里点上大量的草药薰香,将自己从头到脚,反反复复洗了十几遍,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发过。 虽然去流毒街之前,她连头发都抹上了驱虫祛秽的药膏,但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沾染了很多的病毒。 她在浴室里呆了将近两个时辰,出来时已经是午时。 饭菜和药汤已经准备好。她想到在流毒街的所见所闻,肚子里又反胃不已,实在没有胃口吃饭,便狂灌苦得不行的药汤,打算把肚子里的一切秽物都清空。 如此,待她终于清理完身体内外以后,已经是下午,她随便吃了点稀粥后便去补眠。 一觉醒来,天已经暗了,她跟狩王和凤惊华打过招呼后,回到锦国设在天洲的据点。 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部下,并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以后,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独自坐在樱花树下,慢慢地吃着点心,喝着清茶,想起昨天晚上跟狩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禁又黯然神伤。 春风吹过,春雨洒过,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的发间,膝上,怀里。 也落在桌上,盘上,杯子里。 她看着茶杯里的花瓣,没有拈掉,而是连同花瓣,一起饮下。 而后她抬头看着满树盛开的樱花,为自己宛如樱花一般的邂逅感伤不已。 “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争?”忽然,树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一惊,站起来,盯着树上:“谁在那里?” 灿烂的樱花丛中,出现了一团暗色的人影。 人影没有下来,也没有露脸,只是道:“谁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其在背后长吁短叹,黯然神伤,不如背水一战,去争取自己所爱的男人。” 玉梵香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努力克制心思被人发现的难堪与慌乱,努力保持一贯的从容风度,冷冷道:“你再胡言乱语,我便叫人了。” 人影轻笑:“如果你叫人,你的秘密就会被发现哦,那样也不要紧吗?” 玉梵香的眼里,出现了怒气,她抽出短剑:“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再不下树,就换我上去好了。” “女王大人不必动怒。”树上的人还是轻笑,“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阴九杀和凤惊华成亲的秘密,让你知道你其实还有机会得到阴九杀。” 玉梵香心跳蓦然加快,但她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你是在煽动我破坏他们的婚事吗?你跟他们两人有仇?” 树上那人道:“不,我跟他们没仇,我只是不想看着这场虚伪的婚事进行下去罢了。” “虚伪的婚事?”玉梵香盯着对方,“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并不是真心相爱。”对方的声音里带着嘲弄,“他们想作一对有名无实的无妻。” “不可能!”玉梵香断然否定,“他们明明感情深厚,你分明就是在争眼说瞎话。”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怎么会未婚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怎么会共进退,同甘苦?他怎么会为她天天画脸妆?她又怎么会全然信任他? 314 恶魔的煽动 “他们之间确实有很深的感情。”人影顿了一顿,“但那并不是爱情。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经历,所以,他们非常需要对方。这种感情,与其说是恋人之间的爱情,不如说是战友之间的情谊。” 玉梵香震惊了半晌后,摇头:“我还是不信。男人与女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深的战友情谊?而且,他们都是美貌、才能、出身、功绩俱备,真是再相衬不过的一对了……” “是啊,普通的男女之间确实没有这样的情谊。”人影打断她的话,“但是,你觉得他们是普通的男女吗?说到相衬,凤惊华与秋夜弦不是也很相衬吗?男人与女人之间,不是相衬就会相爱,就能相守吧?” 玉梵香:“……” 半晌,她才又道:“你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没有男女之情?” “我没说他们没有男女之情。”人影淡淡道,“我只是说,比起情爱,他们的情谊更重。至于证据,感情本就是飘渺之物,冷暖自知,我可拿不出实物证明。不过,有人曾经亲耳听到他们说过只作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玉梵香觉得她听到的事情实在太荒唐:“依你的说法,他们之间既然没有成为事实夫妻的想法,又何必成亲?” 人影道:“男人与女人之间,最稳固的关系不就是夫妻关系吗?他们原本无亲无敌,但只要他们成了亲,就是雷打不动的一家子,荣辱与共,无人可拆。” 玉梵香道:“既然他们决定要成亲,又何必做有名无实的夫妻?我看不出他们为何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因为凤惊华有心结吧。”人影道,“我听到凤惊华说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去爱男人,也不想再跟男人有任何亲密的关系,狩王便答应她,他们只要作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便好。” 玉梵香:“……” 虽然她绝对不会跟没有感情的男人有亲密的关系,但世上的大多数男人与女人,即使没有感情,也不影响他们成婚生子吧? 人影又道:“凤惊华跟秋夜弦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的好友和妹妹先后成了秋夜弦的妃子,她想必大受打击,也许因为这样,她对男人失去了信任,才会选择有名无实的婚姻。” 玉梵香道:“就算真的是这样,也不代表他们的关系不会改变吧?” 人影道:“那是当然。但是,只要他们之间没有足够的男女之情,狩王又没有成婚,那你也可以去争的吧?” 玉梵香沉默。 去拆散别人和破坏别人的婚姻,实在太不磊落,太不光彩,绝非她的所为。 “怎么,你觉得去争自己所爱的男人和幸福,很卑鄙吗?”人影嗤笑,“如果你能确定自己比凤惊华更爱阴九杀,为何不能去争?如果他们若是真的情比金坚,又岂是你能争得到的?” 玉梵香:“……” 假如那两个人之间真没有爱情,她觉得她是可以争一争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人影说得平淡,但话里言间,皆是煽动:“你比凤惊华差吗?像你这样的女人,很难遇到心动又合适的男人吧,难得遇到一个,为何不赌一把?你若是争不到,便能就此甘心和死心,再不受心中的折磨,你若是争到了,今生便再也无憾。不管怎么样,去争一次也比什么都不做、只会在背后黯然神伤来得好,是不是?” 玉梵香还是沉默。 她知道对方在故意煽动自己,但是,对方的话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锦国女多男少,而且是女子当道,她们那里的女子若是遇到优秀的男子,一定会全力追逐,而且不惧与其他女子竞争,只要对方尚未成婚,她们就不会放弃。 在锦国的女子看来,优秀的男子和向往的爱情都是珍稀之物,错过必定会遗憾终生,所以,但凡有一丝机会,她们都要去争,而她们若是已经得到心仪的男子,或是已有满意的婚约,就要全力去保护她们的爱情,不让她人破坏和抢夺。 锦国女子认为,争不到想要的男人或是保不住想要的爱情,那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她们最是鄙夷“不需要努力,就能等到男人与爱情”这种说法与观念。 她身为锦国女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影子等了半晌后,又道:“想必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依照锦国的状况,你应该会从周边国家的权贵、皇室中招婿入赘,为了锦国的利益,你就算不喜欢对方,也必须接受政治联姻。与其如此,你何不去争你所喜欢的狩王?我想,狩王若是能入赘锦国皇室,这对锦国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吧?” 玉梵香心头大震,一时间,心海生起波澜万丈,目光闪烁不明。 锦国最大的弱点和软肋就是军力不强,若是遇到战争就会捉襟见肘,不得不依靠尚国保护,为此,锦国要么受尽了邻国的欺负,要么就得看尚国的脸色行事,可以说,这是锦国上下百年来的心病与心伤。 而狩王,不提超越凡人的容貌与出身,仅就他的军事天才和战神威名而言,他若能成为锦国的王夫,必定能极大增加锦国的军力与威慑力,周边邻国再也不敢小觑锦国。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利益,但不得不考虑国家的利益。 现在的锦国连番遭受打击,她若能与狩王结下秦晋之好,定会举国欢庆,人心大受鼓舞。 想到这一层,她动摇了。 良久,她才缓缓道:“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有这个勇气,但以狩王的为人和性情,我只怕无法说服他。” “女王大人如此聪明,”树上的人影轻笑,“只要有心,总会想得到办法吧?每个人都有弱点,狩王和凤惊华一定也有。只要你找到他们的弱点,各个击破,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而且,”他顿了顿,“这对狩王而言,未必是件坏事。狩王不参与皇室之争,那么,不管是现在的尚神帝,还是以后的新帝,都不会信任狩王,狩王屡次遭到暗杀,就是证明。另外,阴家只有狩王一根独苗,狩王若是与凤惊华保持有名无实的婚姻,阴家何时才能有后?” 玉梵香继续沉默,陷入沉思。 “你一定听说过,”人影道,“狩王曾经多次遣散侧室与姬妾,声言绝对不会碰她们。我还听说,狩王曾经拒绝皇上的赐婚,是祝芒提出愿意充当有名无实的狩王妃,狩王才接受了赐婚。也就是说,狩王其实还是单身,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能去争?” 又过了好久,玉梵香才叹息:“你真是恶魔,一直在诱惑我去作不应该做的事情。” 315 爱的进与退 “这可不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对方轻笑,“身为王者,想要维护一国的利益,或者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怎可不去争?怎可不战而败?你若是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锦国永远只是一个妇人。” 玉梵香沉默。 从道义来说,那么做是不光彩,但从国家利益而言,却是上策。 对方接着道:“争或不争,皆由女王大人自行决定。但是,狩王绝对是值得你去争的男人。你若是不战而退,必定遗憾终生。” 这句话,又说到了玉梵香的心里,玉梵香的心里一时间天人交战。 “我还有最后一句要告诉女王大人。”对方道,“不论凤惊华也好,狩王也罢,都不是别人能强迫的人,他们若真的不愿意分手,你做什么都不会有用,所以你若是决定要争,尽管去争就好。最后的决定权,也在他们手上。” 玉梵香终于道:“你到底是谁?你如此煽动我,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虽有目的,却不是你们的敌人。”对方淡淡的道,“总之,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告辞。” 说罢,他往巨大的樱花树的另一端闪去,动作轻盈如飞鸟,很快就从树上消失。 玉梵香张了张口,想追过去,但才迈出步子,便又收回来了,跌坐在椅子边,久久不语。 那人的话已经在她的心湖投入巨石,令她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 争还是不争?又该怎么争? 她将茶杯丢掉,大声喝道:“玉蝶,拿酒来。” 她最得力的部下玉蝶立刻端了一壶花酒过来,给她斟上:“陛下,您这几天一直在忙,今晚还是少喝点,早些休息吧……” “下去!”玉梵香挥了挥手,“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玉蝶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后欠了欠身,退下。 陛下这几天过于劳累,她担心女王陛下的身体,便躲在门帘后边,关注着陛下的举动。 刚才,陛下与树上某人的对话,她全听到了。 树上那名神秘男子所说的话,令她很是震惊,震惊之余却又极为赞同。 虽然女王陛下将心思掩饰得很好,但她能够侍奉陛下多年,自有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的能力,她隐隐察觉得到陛下对狩王的心思非同寻常。 早在一年多前,陛下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她曾经跟随陛下前往天京晋见尚神武。夜宿花甲镇时,陛下救了被人追杀的狩王和凤姑娘,那时陛下就对狩王印象深刻,过后不断打听狩王的消息,回国后也是念念不忘。 只是那时,陛下只是小国公主,将来还要继承王位,想招宗主国首屈一指的战神王爷入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便也没人多想。 但这次来京,陛下与狩王接触极多,对狩王的倾慕之心日渐加深,时常在人后叹息和伤神,这些她都看在了眼里,心里也对陛下的情伤感到遗憾。 如果她刚才不曾听到那样的对话,她也不会多想,但是,她偏偏就听到了,而且极为赞同那名男子的说法,也觉得陛下有机会一争。 对陛下也好,对锦国也好,真没有比狩王更好的王夫了,她身为锦国的重臣和陛下的心腹,就该为君、为国谋划! 陛下若是狠不下心来,就由她为陛下打算吧! 她在屋子里来回打转,脑里快速的思索着:要怎么争呢?凤姑娘也好,狩王也罢,绝对不是可以强迫的人,非得让他们自愿分手并接受与锦国的联姻才行! 陛下手上不是有狩王的扳指吗?陛下救下狩王和凤姑娘时,凤姑娘曾说他们欠了陛下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陛下若有事相求,他们定会报答。 这枚作为“恩情”信物的扳指,不就是陛下手里的一份筹码吗? 不过,既然要争男人,就要堂堂正正的争——这是锦国女人一贯的传统。她家的女王陛下如此出色,样样不比凤姑娘差,若是以“恩情”逼迫对方娶自己,实在有损陛下的威严和身份,而且狩王大概也不是那么迂腐、软弱的男人。 感觉光靠那一次“恩情”远远不够,得有其它的筹码才行。 她正在思索,就见一名侍女快步跑来:“玉蝶大人,锦城来信了。” 锦城,锦国的都城,著名的海滨城市,锦国皇室的所在地。 玉蝶听到国都来信,立刻接过,当场拆开。 这是二公主玉芙蓉写给陛下的信件。 过年期间,陛下需要证实一件重要的事情,便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写信给二公主,让二公主帮她调查和核实此事,这封信便是二公主的回复。 写给陛下的信,普通人当然不能拆阅,但这封信并非加密信函,而她是陛下的心腹,也是内阁大臣之一,陛下所发布的圣旨与各种文书大多由她执笔,她可以先行过目再转达给陛下。 看完信的内容以后,玉蝶的眼里闪过一抹激动,暗暗道:天助她也!天助陛下也!天助锦国也! 有了这个筹码,不愁说不动凤惊华! 而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又反复思考了很久以后,提笔给二公主写了一封信,交给侍女:“立刻将这封信传给二公主,不得耽搁!” 侍女退下去后,她跪在海洋女神的雕像前,不断向女神祈祷:请女神保佑陛下得到如意郎君,保我锦国永世昌盛—— 事实上,如果锦国没有因为先王被暗杀的事情而怨恨尚国皇室,那么,依照惯例,锦国这次进京,应该会请尚国皇帝赐婚,由皇帝从皇室宗亲或本国权贵中选择一人入赘锦国皇室,加强两国的关系与情谊。 锦国男子也不少,但能配上陛下的委实没有,如果陛下不能从锦国觅得一个佳婿回去,恐怕真的要从虞国之类的小国中挑一个了。 所以,她诚心希望她的计划能够成功。 阴府里,凤惊华与阴九杀没有注意、也不在乎别的女人或男人在觊觎他们,他们现在一边下棋,一边在讨论婚礼的事情。 阴九杀道:“昨晚的事情,龙首面具人恐怕要元气大伤,但秋夜弦的损失也不小,应该无力再破坏我们的婚事。我想,我们就在这几天把婚礼给完成了吧?” 凤惊华捏棋落子,微笑:“等府里的重建工程完工后再举行,如何?” 婚礼那夜的大火烧毁了不少建筑,阴府上下正忙着重建,于此时举行婚礼,实在显得过于仓促。 ——这是很充分的理由。但另一方面,她确是不太想这么快再举行婚礼。 316 久违的团圆饭 现在是三月初春,细雨霏霏,天空如此阴郁,她的心情也很阴郁。 她就在两年前的这个时节,经历了死亡与重生。 她对秋夜弦已经不再怀有情爱,然而,那时的痛楚与悔恨已经深深融进她的骨血里,她对男人与爱情始终没有信心和欲望,她不能确定跟阴九杀成亲是件明智的事情。 她绝非对阴九杀无情。恰恰相反,她对他的感情甚至过于强烈和深厚,信赖他,需要他,欣赏他,几乎胜过从前对秋夜弦——但是,那并不是对“男人”的感情,而是对“同伴”与“战友”的感情。 她热爱并乐意与他驰骋沙场,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但是,她无法想象与他同床共枕、耳鬃厮磨的场景,她对那样的生活隐隐感到恐惧——即使她对他已经动了心,却仍然害怕“夫妻”关系会毁了最重要、最珍贵的“同伴”之情和“战友”之谊。 经历了秋夜弦的背叛与迫害后,她深深觉得,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情”是如此的脆弱,就像在夜空盛开的烟花,绚丽,灿烂,耀眼,却一闪而逝,而后留下一个天空的黑暗与孤寂。 人与人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一家人,也有形同陌路、反目成仇或各奔东西的时候。 但是,只要战场存在,战友与同伴就一定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吧? 所以,为何要去追求所谓的爱情与婚姻? 无人的时候,凤惊华经常这样问自己,但她从来不曾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如果,婚姻关系能稳固她和阴九杀的这种关系和感情,那么,她会接受形式上的婚姻。 这样的婚姻会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她只求曾经经历的那一切不会再重演。 阴九杀纤长灵巧的手指挟着黑子落下,目光却注视着她。 这样的目光并不犀利和明亮,却也像这黑夜一样,无孔不入。 “那么,我会尽快让工程完工。”他微笑,笑容轻如暗夜的春雨,几乎看不到,也听不到。 凤惊华笑笑,转移话题:“流毒街的事情怎么样了,秋夜弦可查到了鬼皇的身份?” “流毒街已经确定被改造成传染病人和疯子的收容之处。”阴九杀道,“住在流毒街的面具人被诛了三百多人,另有一百多人被收监,鬼皇和其余人下落不明。到目前为止,朝廷仍然查不到鬼皇的身份,也不知道鬼皇到底有多少手下,可以确定的是,鬼皇一定与朝廷官员甚至是皇室中人有勾结,军机处正在全力调查此事。” 凤惊华又落下一枚白棋:“你怀疑龙首面具人是谁?” 阴九杀拈起一枚黑棋,淡淡的说出三个字。 凤惊华从棋盒里拿棋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棋盒里的棋子有几颗溅了出来。 此时,春风突然变大,春雨也突然变大,隐隐还有几声春雷炸起。 春天,真的来了啊。 只是,在春光灿烂和百花盛开之前,会是一段长长的连绵忧郁的雨天。 春雨持续下了几天,雨不大,却也不是很小,优柔寡断,暧昧缠绵,一点也不干脆,没完没了的,因为春天来临而起的一点期待和喜悦都快要被磨光了。 在春雨中,阴府被烧掉的仓库重建工程仍在日夜赶工,短短数天就已经封顶,准备投入使用。 上次被打断的婚礼也在筹备之中。这一次,婚礼更为简单,除了阴九杀在军中的亲信以及凤家在天洲的亲友,婚礼谢绝任何宾客驾临,而有了上次的可怕经历,也没有宾客主动要出席。 就在这个时候,凤府的管家亲自上门,请凤惊华回凤府一趟。 现在的凤府已经变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就在天洲,但一个在宫里,不能随便出宫;一个跟出家了没什么两样,不管红尘俗事;一个住在未婚夫家里,再不过问凤家的事情。而这三位女主人之间甚至没有任何来往和交流,凤府的仆人们对此感到很无措,很无奈,却也只能守着主人不愿意回来的大宅子过日。 “大小姐,”管家恭敬的道,“府中已经堆积了太多事情,需要您做出处置。” 凤惊华道:“我不是说过一切由你决定,你若是决定不了就与府里的其他管事商议决定,不必问我的意思吗?” 家里曾经是她的乐园,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想再踏进一步了。 凤府的隔壁是曾经的姬府,是她初遇秋夜弦的地方,也是时时提醒她如何被秋夜弦和姬莲谋害的地方。凤府里有母亲、哥哥和凤含玉的气味,母亲成了陌路,哥哥已经死亡,凤含玉成了对头,那样的一个地方,如今只徒留感伤和悲戚。 管家道:“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情,小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代替主子决定。” 凤惊华道:“比如怎么样的事情?” 管家道:“大少爷的屋子前天夜里被雷劈到,倒塌了大半,不知要不要重建。老爷托人从北疆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咱们不好擅自分配。表姑爷带着全家投奔凤府,说是家乡出了冻灾,没办法过日子,想求凤府帮他们一把……” 凤惊华摆手:“行了,我现在就回去。” 让管家和管事们处理这些难题,确实为难他们了,她就算不想踏进凤府,凤府却还是她的家。 她跟着管家回到凤府,凤府上下听说她回来了,全部涌出来迎接,将她包围在中间,问长问短,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凤惊华苦笑着,任由他们把话说完,最后才道:“你们先安静下来,我会在家中小住几天,一一处理需要我决定的事务,你们无需担心。” 凤府作为武将之家,屡遭磨难,下人们数度与主人同甘共苦,主仆情谊远超普通人家,因此,凤家家风虽严,却不那么讲究所谓的上下尊卑,也没有太多的规矩束缚,下人们对主子们向来是四分敬畏,六分亲近。 听了她的话后,管家道:“大小姐难得回家一趟,不如咱们先吃团圆饭,也当给表姑父一家接风洗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凤惊华连过年都没有回来,这已经成了凤家下人的遗憾与心病。 听了管家这话,下人们纷纷点头,围拥着凤惊华进入大厅。 大厅里,已经摆了整整四桌佳肴,原来,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就等着大小姐回来。 凤惊华心里隐隐一暖,笑着:“多谢各位,都一起吃吧。” 她和表姑丈一家坐一桌,下人们坐另外三桌,其乐融融的吃起这顿晚来的团圆饭。 表姑丈一家有求于凤惊华,自然要给凤惊华敬酒,其他下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凤惊华,自然也是异常喜悦和热情,不管能不能喝的,都端着酒杯给她敬酒。 317 醉之后,床之前 凤惊华拒绝得了一杯两杯三四杯,拒绝不了所有人的热情,结果,这顿漫长的团圆饭结束以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醉是没醉,却也是头微晕,眼微胧,舌头微微打结。 其他人中除了女眷,大多数男子也因为喝得过于尽兴,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起来。 而天色,也黑了。 管家看到这情形,摇摇头,道:“请大小姐先回房休息,这里由小的处置即可。” 凤惊华确实有些泛困了,点头:“有劳安叔了。” 她也不要丫环相陪,独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太多女孩子喜欢的艳色,简洁,素雅,收拾得十分干净,不像是长期无人居住的样子。 她想起曾经的全家团圆,轻轻叹息着,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她觉得很疲惫,很困倦,躺在柔软的被子上让她觉得舒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只觉得身体就像飘浮在云端一般,被流云轻风送回遥远的过去。 在遥远的过去里,父亲还未苍老,哥哥还活着,母亲还温柔着,凤含玉也还天真可爱着。 父亲教她和哥哥习武,哥哥帮她捉兔子,母亲给她缝衣裳,凤含玉趴在她的怀里吐泡泡,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后,她和姬莲在花园里追逐蝴蝶,她在姬莲的生日上遇到了宛如神之子的秋夜弦,他的微微一笑,整个世界都闪闪发光……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猛然睁开眼睛。 朦胧的烛光照进她的眼里,并不刺眼,却还是让她觉得眼睛不舒服。 烛光里,隐隐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是错觉,还是真的站着什么人? 她连连眨了好几次眼,视线才勉强清明了一些,才看到床边真的站着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她眼睛蓦然睁大,想坐起来,然而却全身虚软,使不出力气来。 瞬间,她惊得冷汗涔涔,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这种情绪,装作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看向床头站着的男人。 男人高大英挺,卓尔不凡,衣着似乎也不普通。 她的目光从男人的衣摆慢慢上移,腰带,胸口,脖子,脸庞…… 看到那张脸的片刻,她几乎跳起来,也几乎失声大叫,身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秋夜弦?站在床边的男人竟然是秋夜弦! 这一刻,凤惊华只觉得眼前发黑,有种被重物击打到脑袋的痛感和惊感。 “惊华,你可醒了?”秋夜弦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你睡着的模样,还是那么的美丽,让我舍不得叫醒你,便只能一直看着你。” 凤惊华张了张唇,试着发出声音,她没有失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缓缓的道,不让他看出她现在全身无力,“这总不会是一个圈套吧?” 她不敢去想她被叫回凤家,又被灌晕,全身无力什么的,都是一场骗局。 如果全世界都欺骗和背叛了她,她可还能当一个正常的人?她可还能正常的活着? “是啊,是圈套啊。”秋夜弦微笑,“不过,是你的宝贝妹妹设的圈套,这里的大多数人和你一样,只是中了这个圈套而已。” 凤惊华:“……” 是凤含玉使计,让下人请她回来,将她灌晕,让秋夜弦得以与她独处吗? 她吃的喝的那些东西里,是否含有什么不妙的东西? 半晌,她才淡淡的道:“你这么想见我,有什么事吗?” 秋夜弦一撩衣摆,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来,手指划过她脸上的桃花妆,温柔的道:“我想问你,秋流雪在哪里。” 凤惊华心里暗惊,他要问的居然是这个? 他就这么确定秋流雪在她手上? 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个问题很扯,你问我更扯。” 秋夜弦的手指划过她的唇瓣,接着划过她的下巴,而后划到她的脖子,他的眼神里满是欣赏:“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你果然美丽极了,我已经开始后悔以前为什么不睡你了。” 未破相之前的凤惊华,是美丽的,也是不可亵渎的,但那种不可亵渎的刚强,只是针对别的男人,她在他的面前就只是绕指的柔,不管他如何亲近她,她都不会拒绝。 只是,姬莲给他开出的底限就是“你跟凤惊华如何亲热都行,就是绝对不可以睡凤惊华”,否则姬家将不会支持他。 为了稳住姬家这股势力,他不得不谨守这条底限。 凤惊华的目光微冷,他们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关系,他突然说起这些,是什么用意? 她淡淡的道:“我却与你相反。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你长得不过尔尔,我很庆幸以前没有跟你睡。” 在她还爱着秋夜弦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为他去做,出生入死也好,毁天灭地也罢,她都不会退缩,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他什么的,当然也可以。 那时,她还年少,却已经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认定珍惜眼前人比什么都重要,世俗的规矩与束缚于她,都无法与重要的人相比。 只是,那时他们什么亲热的事情都做过,唯独没有睡过。 她那时以为他是在珍视她,不愿坏了她的名节,但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他害怕激怒姬莲吧。 秋夜弦并没有被她的话激到,手指在她的衣扣上来回摩挲,微笑:“虽然我们以前错过了很多机会,但现在也还来得及弥补这份损失吧?” 凤惊华端详他,他想对她用强吗? 他的眼里,居然真的隐隐有欲望的火苗在跳动。 凤惊华忽然笑了:“秋夜弦,你已经身为帝王,却要沦落到市井流氓的水准吗?” “你说什么呢,”秋夜弦微笑,“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我享受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说着,他双手抓住她的衣襟,猛然一撕。 凤惊华的胸口,暴露在空气中,烛光中,他的视线中。 凤惊华一动不动,不仅不见惊慌,还显得比之前更平静了。 “想撕的话,就全撕了吧。”她淡淡的道,“但愿你喜欢你所看到的一切。” 她的身体上,可是伤疤纵横,宛如疯子在画布上胡乱涂划出来的风景,他若能对这样的风景产生欲望,她还真是佩服他。 秋夜弦看着她胸口上深深浅浅的疤痕,突然低下头,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凤惊华一动不动,牙齿咬得很紧,双唇也咬得很紧,没有给予他任何反应。 半晌后,秋夜弦放开她的唇,捏住她的下巴,淡淡道:“只要吹熄蜡烛,那就没问题了吧?” 凤惊华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318 保他,还是保清白 秋夜弦俯身看她:“凤惊华,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将秋流雪的下落告诉我,我放过你,要么今晚就成为我的女人。” 离上次拜堂才没过几天,这个女人就急着跟阴九杀再度举行婚礼,也再度激怒了他。 她就这么急着嫁给阴九杀?就这么急着跟阴九杀睡?她到底有多缺男人? 他自觉自尊心受损,恨得想兵围阴府,将阴府从天洲的地图上抹去。 在他看来,凤惊华原本就是他的女人,他还没有表示不要她,别的男人如何能接手?别的男人要接手,也该接手他的破鞋才对!她要再嫁,也等他玩过再嫁! 上次,他在她的婚礼上动手,虽然主要是为了引出面具人,却也抱有让她嫁不成的心理! 总之,他绝对不会让她幸福的嫁给别的男人,幸福的过着没有他的生活! 凤惊华冷冷的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成为你的女人。” 秋夜弦心头升起滔天的怒气:“你就这么想被我睡?” 凤惊华唇边泛起淡笑:“秋夜弦,我都破相了,也有新的男人了,你还费尽心思的想睡我,你就这么舍不得我?你就这么迷恋我吗?” 她的下巴一阵疼痛。 秋夜弦的手劲大得几乎想捏碎她的下巴。 “凤惊华,我知道秋流雪在你手里,我最后问你一次。”秋夜弦冷冷的道,“你要保自己,还是保秋流雪?” 他知道她是个硬骨头,她若是打定主意不说,他就算现在将她大卸八块她也不会说。 对他来说,找到秋流雪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如果她不肯交出秋流雪,那么他至少要得到她的身体。 这个女人属于他那么多年,如果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她休想得到自由! 凤惊华的目光和口气也很冰冷:“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要保住自己的尊严?” 秋夜弦没想到她已经被他彻底控制住了,还能这么冷静和强大:“什么意思?” 凤惊华的声音冷得出口成冰:“你这样威胁我,无非是觉得我跟了别的男人,让你尊严不保,你觉得你非要睡我,才能保住你的尊严。不过,秋夜弦,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你敢睡我,就要有被我杀掉的觉悟!” 她的目光,如刀似刃,插进秋夜弦的眼里:“我已经做好了受刑的觉悟,你可做好了被我杀掉的觉悟?” 秋夜弦今晚敢动她,她明天就着手策划杀掉他且一定能杀掉他,两相比较,她并不吃亏。 秋夜弦心头一震,有种被看透肮脏心思的难堪和面对危机时的忌惮。 但这种难堪和忌惮迅速转化成愤怒。 “你竟敢威胁我?”秋夜弦的眼里喷出怒火,手指不可遏制的痉挛,“朕是万民臣服的帝王,你区区一个贱民,竟敢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凤惊华纠正,“这是忠告。” 嘶啦——她的衣服被撕扯开来。 秋夜弦彻底失去了一贯的温文尔雅,像头野兽一般撕扯她的衣物:“朕今天晚上就让你变成破鞋!让阴九杀去捡朕丢弃的玩物!” 凤惊华一动不动,目光里只有冰冷。 这个男人,以前虽然无情无义,却还保有皇族的格调,现在却连格调都没有了,跟下三滥的地痞流氓真没什么两样了。 烛光下,秋夜弦看到的不是完美的肌肤,而是伤痕累累的、残缺的艺术品。 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都是她为了守住清白而留下的丑陋。 他转身,一甩袖子,将烛光拂灭。 房间里一片黑暗。 黑暗中,不断传出奇怪的声音。 一夜过去。 春雨淅淅。草木绿得几乎要流出油来。鸟鸣啾啾中,春光极好,也极美。 秋夜弦换好衣服后,大步往隔壁的方向走去,而后一脚踢开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是凤惊华的房间。 凤惊华在经历一夜的奋战以后,已经疲惫不堪的睡着了,连门被用力踢开也不知道。 秋夜弦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盯着她片刻后,开始脱衣服。 “皇上,您该回宫了。”随从小声的道。 皇上昨天晚上可是秘密出宫,又做了那等凌辱臣妻的事情,万万不可以传出去,要不然,恐怕狩王就真的造反了。 “滚!”秋夜弦转头,一脸狠厉之色,“再聒噪,朕就杀了你。” 随从觉得再怎么不妥,也不敢违逆圣意,战战兢兢的出去了,出去时还顺便把门掩上。 秋夜弦刚想去脱凤惊华的衣服,外面就传来随从的尖叫声:“这里是大小姐的闺房,外人不可以擅闯,你们还不快走!” “我是凤夫人的侍女,他们是凤夫人的护卫,我前来服侍夫人起床,你莫要阻拦!” “不行!大小姐尚在沉睡,谁都不能打扰……” “夫人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来的,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叫醒她,夫人一定会生气……” “这是是凤府,要按凤府的规矩办……” “你又是什么人?我记得凤府好像没你这号人物……” …… 双方吵了数句后,凤惊华从阴府带来的侍女推开房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凤夫人正好好地躺在床上,睡得似乎极为安稳,侍女这才放心下来。 昨天晚上,她和护卫们也受到凤府上下的热情敬酒,不得已喝了几杯,而后他们就晕乎乎的,被凤府的下人搀扶去厢房睡下,没能送凤夫人回房。 她刚才醒来以后,觉得很是不安,赶紧叫上护卫们,过来看个究竟。 现在看到夫人好好的,她总算放心了。 她踏进凤惊华房间的时候,秋夜弦正从凤府的后门离开,脸上全是乌云。 天色微明,春雨中的街道泛着薄薄的雾气和凉意,行人并不多,他穿着便衣,骑着白马,快速驶向皇宫,无人知他是皇帝。 天色大亮时,他已驶进皇宫,直奔玉华宫。 凤含玉早就醒来,正在镜前梳妆,脸庞还是鲜妍粉润,眼里却已经少了一抹曾经的烂漫。 皇上现在已经很少在玉华宫留宿,宫里都说她失宠了,任她再自信,心理素质再好,也无法做到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拍拍自己的脸颊,手感那么好,就算不施粉黛也很好看,比那些靠胭脂水粉雕砌出来的所谓美人强多了,为什么皇上对她不那么感兴趣了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宫女们的惊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来了?她心里一阵惊喜,正准备起身相迎,就见皇上大步进来并用力的将门关上,而后盯着她,直截了当的道:“朕要你杀了凤惊华!只要你杀了凤惊华,朕立刻封你为后!” 319 他的掠夺与她的狙击 凤含玉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上。 她看着秋夜弦,吃惊的样子也很可爱:“皇上,您是……说真的吗?” 秋夜弦冷冷的道:“君无戏言。你若想当皇后,就在凤惊华与阴九杀成亲之前将她杀了!不过,你若是让人知道是你干的,或者与朕有关,朕绝不保你。” 说罢,他不再看凤含玉一眼,转身离开。 凤惊华是他的东西!既然凤惊华铁了心要与他作对,无论如何都不愿臣服于他,那他就在她成亲之前将她杀掉,如此,她便永远是他的东西! 只有她在真正属于别人之前死掉,才会永远是他的东西! 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 他消失了,凤含玉却还是愣愣的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知道皇上跟姐姐之间存在很多恩怨,但皇上从来没有起过要杀姐姐的念头,怎么突然就在一夜之间,皇上就起了杀心,而且还这般坚定? 昨天晚上,皇上秘密去见姐姐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抿了抿唇,站起来,继续梳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午时,春雨变大了,放眼望去,后宫没什么人。 没人知道,被春雨、假山和花丛包围的一个小亭子里,凤含玉正与一名太监秘谈。 “昨天晚上,皇上和我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凤含玉低声问那名太监。 那名太监就是昨天晚上跟随皇上前往凤府的随从。 此刻,他攥着手中那张珍贵的两千两的银票,什么都说出来了:“昨天晚上,皇上本想与凤、凤小姐成了好事,但凤小姐突然狂吐不止,溅了皇上一身……” 那时,他正在外头把风,就看到房间里的烛光灭了,还以为皇上在享受“洞房”呢,没想过才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又亮起烛火,紧接着皇上就冲出来,对他道:“你进去收拾一下。” 他看到皇上的身上竟然全、全是呕吐出来的秽物……很脏,很恶心,还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更不敢问任何问题,低着头匆匆跑进房间,然后就看到凤小姐趴在床上,吐得排山倒海,连绵不绝,床上、地上全是秽物。 这样的场景,皇上自然是忍受不了,哪里还有心思做“美事”? 因为皇上干的事情不能见光,他也不敢声张和叫人,乖乖的呆在房间里侍候凤小姐。 他给凤小姐端茶递水,擦脸漱口,好不容易待她吐完后将她搬到椅子上,然后收拾床,收拾地面,再给凤小姐换外衣,再把凤小姐搬回床上躺好。 途中,皇上换洗完毕后进房,似乎还想继续被破坏的“美事”,但房间里的气味已经变得很难闻,凤小姐还在不停的打嗝,断断续续的吐着酸水,加上凤小姐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洗干净,伤痕尽现,皇上彻底没了胃口,又出去了。 他则在继续照顾凤小姐,一直照顾到四更,凤小姐总算吐完了,连酸水都没得冒了,才沉沉的睡过去,他也才得以歇息。 “天色快亮的时候,”他说完了晚上的事情,再接着说凌晨的事情,“皇上醒过来,似乎还想继续,但这时凤小姐的侍女赶到,皇上便悄悄的离开了凤府,回到宫里……” 说到这时,他也挺同情皇上的,漫漫长夜,凤小姐没有反抗的能力,身边又没有护卫,但皇上却三番五次都没能得手,难怪皇上今天的心情如此糟糕。 凤含玉听完之后,柔声道:“多谢宁公公如实相告。” 这个宁公公虽然不是什么大太监,但胜在年轻,勤快,机灵,难保将来不会有用,所以,她现在就得巴结他。 宁公公堆出笑容:“娘娘这般客气,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平时多受娘娘照顾,为娘娘尽力乃是本分。以后娘娘若是有事要奴才去办,尽管吩咐便是。” 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有几个把太监当人的? 这位玉妃却是不同。她对所有太监和宫女都颇为亲切,从来不曾打骂、欺凌奴才,对手下的奴才更是大方,在太监和宫女们的眼里,她是最好的一位娘娘。 他也很愿意为这样的主子效力。 凤含玉微笑:“宁公公的话,本宫都记住了。” 宁公公作了一鞠后,先离开了亭子。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凤含玉才撑着小伞,悠然地走进雨里。 弦哥哥果然在打这种主意啊!但她怎么可能让弦哥哥得逞呢?弦哥哥原本就没有对姐姐忘情,若是真的跟姐姐有了夫妻之实,以后岂不是更加念念不忘? 所以啊,她不仅让人在姐姐所喝的酒水里放了适量的软筋散,还让人放了适量的催吐药,导致姐姐吐到肚子里空无一物为止——她赌弦哥哥绝对不会对一个吐得到处都是秽物的女人有性致! 没错哦,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弦哥哥想跟姐姐单独见面,让她想办法达成他的要求,她这才想出来的一出局。 前两天,弦哥哥向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她问弦哥哥为什么要单独跟姐姐见面,弦哥哥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姐姐,但问什么重要的事情,弦哥哥不肯说,只说他要谈的是公事,需要一个隐秘、安全、洁净的环境。 直觉告诉她,弦哥哥想单独见姐姐,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公事,应该还有私事,但她没有傻到去追问弦哥哥的真实意图,只是认真的思考如何达成目标。 想让姐姐单独跟弦哥哥见面,非常难!不说姐姐根本不理她,就说姐姐身边护卫众多,警惕性高,江湖经验也很丰富,想骗她、绑架她、逼迫她都不现实。 最后,她想到了姐姐最不会怀疑的地方和人——凤家和凤家的下人,引姐姐出门和入局。 除了她的心腹之外,凤家的下人其实并不知道她已经跟姐姐形同水火。她让她在凤家的心腹催促管家去请大小姐回来处理家事,管家早有此意,便亲自去阴府请姐姐回来,姐姐果然回去了。 在宴席上,她的心腹不断带头去给姐姐和姐姐的侍女、护卫敬酒,在这么热闹和开心的场合里,其他人很容易受到感染和煽动,也纷纷去给姐姐及其随从敬酒。 就这样,姐姐不仅喝多了,也喝下了软筋散和催吐药,宴席一结束就回房间歇息。 另外,她的心腹也在所有的酒水里都放了微量的催眠药物,令绝大多数人宴后都醉倒或犯困,早早的也都睡了,无人顾得上照顾姐姐。 如此,弦哥哥就能顺顺利利的进入凤府和姐姐的房间,跟姐姐单独相独而不受任何人打扰。 除了让人在姐姐的酒水里放催吐物这一点,她将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弦哥哥,弦哥哥听后一直夸她聪明,夸这个计划太妙了。 320 第二次婚礼 她看到弦哥哥对这个计划如此满意,心里便已明了,弦哥哥果然对姐姐抱有某种企图。 否则,弦哥哥为何对包含“姐姐将无力反抗”、“晚上在姐姐的房间里相会”、“整个晚上都不会有人发现”等细节且颇为复杂的计划感到如此满意?如果真是单纯的“见面”,他不需要强调地点的隐秘性、安全性和洁净程度吧? 因为洞察了弦哥哥的这种心思,她最终决定让姐姐服下催吐药,让弦哥哥到时无法得手!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弦哥哥竟然因为无法得手而如此愤怒,居然不惜要杀掉姐姐! 可见,姐姐在弦哥哥的心里,重要到了哪怕杀掉也无法拱手让人的程度! 那么,她要不要杀掉姐姐呢?又要如何杀掉姐姐呢? 姐姐若是死了,对她有利有弊,但现在看来,对她的利益还是多一点。 毕竟,家里只有她和姐姐两个孩子了,如果姐姐死了,父亲只能选择支持她,加上她又成了皇后,地位一定会很稳固。另外,姐姐若是死了,凤家与阴家便失去了联系,弦哥哥就不用再担心凤家与阴家联手,也会对她更为放心。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姐姐的,因为姐姐以前对她真的很好啊,无奈姐姐跟弦哥哥是死对头,情人与姐姐无法兼得,她无论如何只能选一个。 姐妹也好,父母也罢,不会永远陪着自己,只有丈夫才会跟她生活一辈子,才会给她孩子和未来,正常的女人都会选择丈夫,不是吗? 只是,杀掉姐姐的任务太难了,连姬莲和弦哥哥都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得到吗? 凤含玉撑着油纸伞,站在桃花树下,微微仰头看着满树桃花,惆怅的叹气。 此时的凤府,凤惊华已经醒了过来。 她低着头,坐在床上,被子滑落到腿上,长发垂落在腰间,脸色颇为苍白,双颊隐隐凹了一圈,令她多了一丝女子的娇弱,另有一份异于平时的美感。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都记起来了。 当时她真是吐得连胆汁都呕出来了,现在想来,她都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肚子里能储存那么多东西,她很担心她会不会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然后变成一具空壳死去。 她是第一次经历这么要命的呕吐之苦,但她也是第一次从与秋夜弦的交锋中得到这么巨大的快感和成就感。 因为,在秋夜弦强吻她的时候,她打开自己的双唇和齿间,不再压制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将呕吐出来的东西……都灌进了秋夜弦的嘴里。 那时,秋夜弦已经吹熄了蜡烛,没有发现她鼓着双颊、一脸憋得很难受、显然很想吐的模样。 他一定是第一次“品尝”到别人的呕吐物,这种感觉一定令他终生难忘,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他的表情,但她吐了以后他立刻抽身离开,而后她也听到了他狂吐不止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真是大快人心。 她的唇边泛起得意而冷酷的微笑;秋夜弦,我说过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我一定要你为你昨晚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笑了半晌,她起身下床,高声道:“来人,准备热火,我要沐浴!” 虽然她的外衣被一个太监换过了,但她昨晚喝了太多酒,又吐了半夜,身上不仅充满了酒气,还出了很多汗,又脏又臭的,连她都无法忍受。 沐浴完毕,换好衣服,她又享受了一顿清淡美味的清粥小菜,觉得身心都舒畅了,才淡淡道:“让管家过来见我。”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凤家的家训之一,也是她的信条之一。 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定是凤含玉指使她在凤家的心腹或收买凤家的下人干的。别人帮凤含玉做事,她管不着,但是别人来害她,她绝对不会这么算了。 而且她还是凤家的大小姐,地位在凤含玉之上,这些人身为凤家的奴仆,竟敢如此害她,一个都不能留! 管家很快出现在凤惊华的面前。 凤惊华让其他人出去,单独跟管家谈了一刻多钟。 而后管家走出房间,脸色凝重的离开。 接下来的三天,凤惊华利落的处理了凤家堆积的杂事,离开凤府,回到阴府。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凤家十几名下人,这些下人包括管事、护卫、厨师、丫环等等,他们去了哪里,连管家都不知道,总之,他们再也没有出现。 只是,凤府的下人隐隐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因为,这些人几乎全是二小姐的心腹。 议论自然不少,但管家只说了一句“如果不想神秘消失,就闭嘴”,于是全府上下再也没有人过问和议论此事。 回到阴府的凤惊华,见到阴九杀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赶紧成亲吧。” 阴九杀先是微怔,而后微笑:“那么,我们昨天晚上就拜堂。” 婚礼一直在准备中,宾客也不多,真要办,其实也很快。 于是,阴府上下又忙碌开来,一边准备食材和宴席,一边通知宾客。 本次婚礼只准备十桌酒席。作为地位最为显赫的王爷的婚礼,这样的场面实在显得太过寒酸,但在经历了两次婚礼延迟以后,已经没有人再计较排场的问题。 消息传出,秋夜弦的脸色很难看,那个女人就是要跟他作对是吧? 才过了三四天,她就急不可耐的要跟阴九杀洞房,享受与美男的鱼水之欢,而他呢,自那夜过后就患了“恐嘴症”,只要看到女人的嘴,就想到那天晚上他跟凤惊华“接嘴”时,被凤惊华呕吐出来的秽物塞了一嘴的场景,当时他吻得太过用力和投入,一时间没防住,吞了几口下去…… “呕——”他转头,闭上眼睛,捂住胸口,又想呕吐了。 但没呕出什么东西来。因为他这几天实在没有胃口,除了喝水,就只是吃些水果,喝点米汤,人都瘦了一圈。 “皇上,该翻牌子了。”和远捧着一个银盘进来,恭敬的道。 又到了后宫最重要、最期盼的时刻——皇上翻嫔妃们的牌子,决定跟哪位美人过夜。 “滚,朕没有心情!”秋夜弦口气很冷,脸色很青,“没有朕的吩咐,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来烦朕。” 心理阴影还没有消除,他哪里有心情跟女人亲热?这些人难道就会察言观色吗? 和远很想说皇上已经半个月未曾驾临后宫,不合规矩,但看皇上的脸色如此难看,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只得讪讪的退下。 秋夜弦而后坐在龙椅里,微微眯起的眼中,满是阴狠之色。 凤含玉,现在到你向朕证明你的价值的关键时候了! 如果凤惊华成功的嫁给了阴九杀,真正成为了阴九杀的女人,你这辈子就别想当皇后! 朕要的,是能为朕分忧解难的女人,而不是只会玩些小手段博取朕的宠爱的女人! !! 321 新的破坏者 天色才微微变暗,红灯笼却已经再一次挂满了阴府的屋檐与树梢,红色的“喜”字再一次贴满了浮云阁的门窗,无数的大红蜡烛再一次被点燃。 喜乐之声隐隐响起,响彻了阴府,但没有传出太远。 不算多的宾客汇集在中庭和后院,没有高声喧闹,只是以普通的语调有说有笑,这场婚礼与其说是一场婚礼,更像是一场亲友的聚会。 有了上次的事情,今晚的喜庆之气并不浓厚,却显得更为平和。 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了吧?狩王和凤女应该可以喜结良缘,成功入洞房了吧? 每个人都在心里这么想。比起上次,阴府的守备更加森严,近半宾客还是军中将领,连衙门都在紧张的关注阴府是否平安,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胆敢今夜来坏事。 如若有人敢来坏事,今晚定会有来无回——这是狩王放出去的话。 所有人都相信,今晚一定能平安度过。 “陛下,您真的要不战而败吗?”路上,玉蝶反复追问玉梵香,“您救过狩王和凤姑娘,不管成不成,您至少可以提出您的要求,如此才没有遗憾不是吗?” 玉梵香黯然,摇头:“玉蝶,凤姑娘是我的朋友,到这个时候了才挟恩求报,夺人所爱,太卑鄙了,也太迟了。” 如果这两个人不是那么早成亲,她也许还可以赌上一把,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堂堂正正的谈判,何来卑鄙一说?”玉蝶不这么认为,“正因为是朋友,才要开诚布公,有话直说,不是吗?如此强颜作笑,违心祝他们新婚幸福,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玉蝶,不要再说了。”玉梵香目光坚定,“我是诚心祝福他们,并无勉强,若是我在这时候破坏他们的幸福,莫说我会失去一个朋友,连狩王都会看轻我和厌恶我,我不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还会失去拥有的东西。” “陛下,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您错过,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玉蝶还想说服她。 “玉蝶,你再说就回去!”玉梵香口气严厉的道,“朕说了一切到此为止,你要违抗圣意吗?” 一旦她自称“朕”,就代表她心意已定,绝无更改的可能,身为臣子,若是再提出反对意见,将会受到处罚。 “是。”玉蝶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裙子上的飞鱼图案。 浓密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也遮住了她眼里的决绝。 狩王是最好的锦国王夫人选!为了陛下的幸福,为了锦国的利益,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努力,哪怕会遭来凤姑娘和狩王的怨恨,她也要豪赌这一把! 玉梵香一行抵达阴府的时候,天色终于很暗了,再过半个时辰,拜堂仪式就会正式举行。 玉梵香的身份很敏感,她平日都作了乔装,以锦国的驻京女官员及凤惊华的好友身份出现,除了凤惊华和狩王,并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看到她出现,许多宾客纷纷过来打招呼和寒暄,玉梵香忙得没有心思去想伤情失意的事情。 宴席虽然没有开始,但大厅里备有点心和酒水供客人随意享用,还有丝竹歌舞表演,客人们倒也不觉得无聊,气氛也慢慢变得热络起来。 紫音阁里,紫依依终于妆扮完毕,带着两名丫环走出来,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下人们忙忙碌碌,来回奔跑,紫依依看在眼里,对两名丫环道:“我们去厨房看看吧,这次没有请外厨,也不知道厨房忙不忙得过来。” 王爷娶妃,最受到打击的就是她们这些侧室和姬妾了,然而,不会有人关心和在乎她们怎么想。 以前,府里的下人看到她,哪个不是毕恭毕敬,把她当成女主人般听着从着? 现在,这些下人看到她都装作没看到,她若是不出声,没有人会主动理她。 一切,都是凤惊华的错,她若是不出现,她们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走进大厨房,里面热火朝天,每一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端茶的伙计跑进跑出,撞到她都露出不满和不悦的神色,一副“咱们这么忙,你别杵在这儿挡着”的表情。 她退到一边,对身边的丫环道:“你们俩去帮他们端菜,没端完之前不能离开。” 两名丫环一脸不情愿,却也不敢得罪她,垮着脸过去帮忙。 紫依依在厨房里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她后默默地退出去,而后贴着墙角,往厨房旁边的柴房潜去。 柴房没有锁门,她从容的推门而入,将房门掩上,点起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里,她的笑容如此狰狞而扭曲。 满满一屋子的木柴和茅草,一旦着火,会是什么光景? 一定会瞬间蔓延,待别人发现柴房起火时,火势一定已经不可收拾了! 柴房和厨房、食材室连在一起,厨房和食材室着火,这宴席还能办吗?如果狩王和那个女人不打算中止婚礼,那么,她再趁着下人和侍卫们过来灭火的时候再去烧其它的屋子好了。 如此,整个阴府都起火燃烧,他们还怎么拜堂,还怎么洞房? 玉妃给她下达的任务是“破坏婚礼,让狩王和凤惊华无法成亲”,对她来说,放一把火就够了。 上次婚礼,也是她奉宫里的命令,悄悄在婚宴的酒水里下药,让所有的宾客在宴席上“睡着”,这次,她又将立功了。 她狞笑着,将火折子往茅草堆里丢过去。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用手中的东西接住火折子,而后将火焰掐灭。 紫依依脸色一变,声音微微发抖:“谁?” 黑暗中,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墙上摁,对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是陌生的声音。 “我奉王爷和夫人之命,将所有意图破坏婚礼的害虫赶尽杀绝!”对方说。 赶尽杀绝?紫依依心肝都在哆嗦,对方要杀、杀了她? 她不要死!她年轻迷人,才貌双全,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她,她怎么可以现在就死? 她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 “夫人说了,抓到害虫,务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方的声音里没有温度,“你刚才试图放火,那么,你就受火刑吧。” 火刑?紫依依脸色惨白,想开口求饶,却被掐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火光亮起来。这次,是对方点燃了火折子,她只看到了对方露在面罩上的冰冷的眼神。 对方想干什么?将直接将她烧了么?紫依依恐惧得全身都湿透了。 哧!她的眉头一阵剧痛,对方竟然拿火折子去烧她的眉毛。 她“呜呜嗯嗯”的哀嚎,四肢不断抽动。 “把眼睛闭上,接下来该烧你的睫毛了。”对方冷冷的说。 !! 322 抱歉,我不能嫁给你了 紫依依伸出双手推他,掐他,打他,抓他,他无动于衷,仍然用那只铁打的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火折子去烧她的眉毛,烧完眉毛之后去烧她的睫毛。 紫依依再痛再恐惧,也不敢不紧紧的闭上眼睛,生怕眼睛被烧坏。 很快就烧掉她的睫毛后,对方道:“接下来该烧你的头发了。” 不要——紫依依在心里尖叫,极力挣扎,然而对方手中的火折子还是咬上了她的发髻。 对方随后放开她,迅速将一枚药丸丢进她的嘴里。 紫依依的嘴巴正保持张开尖叫的形状,那枚药丸一进她的嘴,就滑入她的咽喉,被她吞了下去。 她发不出声音。因为,这枚药丸是哑药。 “纵火是死罪,劝你不要出声。”对方丢下这么一句话,闪身出去,将柴房的门锁上。 紫依依顾不得逃出去,伸手想去灭着火的头发,然而双手一触到火焰就痛得收回手来。 慌乱之中,她将脑袋塞进门边的水缸里。 为了防止柴房起火,很多人都在柴房里放水缺,用以应对火苗和火灾。 好在紫依依梳的是高高挽起的发髻,头发就算着了火,也不会马上波及衣服,加上脑袋及时浸水,除了头发被烧掉大半,她没有毁容,也没有被烧坏脑子。 只是,这个水缸已经放了很久,里面的水都变浊变脏变臭了,可能还生有很多虫子,她这颗美丽优雅的脑袋浸进去……总之,她就此落下严重的心理阴影,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受了这般重大刺激、打击、惊吓和伤害的她,彻底丧失战力,再也不值一提。 而时间,离拜堂的吉时越来越近了。 浮云阁里,凤惊华最后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满意的笑了一笑,正准备起身,就听到阴云来报:“夫人,玉大人的侍女玉蝶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凤惊华与玉梵香接触很多,对玉蝶也很熟悉了,当下道:“让她进来。” 玉蝶走进房间,目光落在凤惊华身上,好一会儿无法移开目光。 这个时候,她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狩王对这个女人如此执着,这个女人可以为狩王出生入死,可以一次次的拯救狩王,而且还如此美丽慑人,宛如浸在冰水中的宝剑,透着一种惊心动魄、若敢碰触必将溅血的诱惑。 普通的男人欣赏不了,也要不起这种女人,但是,越强的男人,越是容易受到她的诱惑。 强者,没有不喜欢征服的,也没有不喜欢宝剑的。 狩王,是真正的强者,秋夜弦也是——虽然她无法理解秋夜弦为何会跟这个女人反目成仇,但是,如果这个女人跟秋夜弦一直好下去,那该是如何的皆大欢喜? 凤惊华却对自己此刻的美丽锋芒毫不自知,只是微笑的道:“玉姑娘请坐。” 她坐到茶几边,给玉蝶倒了一杯茶。 玉蝶踌躇半晌后,在她对面坐下,缓缓的道:“凤小姐,不管我接下来要说什么,都请凤小姐切勿动怒,毕竟,这只是一场交易,而不是威胁。” 凤惊华目光微微一凝,盯着她,平静的道:“玉姑娘挑这个时候来找我说重要的事情,估计不是什么好事,那么,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经过了秋夜弦对她用强的那件事,她至少可以确定,她这生不会再遇到比阴九杀更好、更让她欣赏的男人了,不管她现在是否需要爱情和婚姻,她都下了决心,她会努力让自己真正爱上这个男人,努力让自己和他得到幸福——比当年她对待秋夜弦时还要更爱,还要用心。 “不能。”玉蝶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不让自己退缩,“凤小姐,我要对你说的事情,对你来说也许是一桩非常糟糕的交易,但也许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如何选择,终归由你决定。” 凤惊华隐隐又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她慢慢喝了半杯茶后,双手捧着杯子,微笑:“那么,请玉姑娘说吧,只是时间不多,还请玉姑娘说得简洁一些。” 就算玉蝶要说的事情很可怕,或者很危险,或者很为难,她还能承受不住? 活了两世,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已经伤痕累累,不过,她现在不是还过得好好的吗? 没事的。这次她也能撑过去的。 玉蝶深吸一口气,说出她和陛下都无法再回头的魔咒:“十三年前,我国的长公主随宫廷侍卫长前去贵国的谊州……” 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她平缓而清晰的声音,在低低的回响。 一刻多钟后,房门打开了,玉蝶面沉如水的走出来,一言不发的离开浮云阁。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阴云等了好一会儿,既不见夫人出来,也不见夫人叫她,心里有些奇怪:拜堂的吉时很快就要到了,喜娘和侍女们已经在浮云阁门外催促了,夫人在磨蹭什么呢? 她推门而入,刚想提醒夫人,就被凤惊华的模样惊到了。 凤惊华呆呆的坐在那里,已经泪流满面,握着茶杯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茶杯里的水不断溅出来,她却没有任何察觉。 阴云跟着凤惊华已经将近两年,从未没有见过凤惊华害怕、惊慌、脆弱、怯懦,更没有见过凤惊华流泪,而眼前的凤惊华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却显得如此悲伤,如此无助,如此脆弱,而且随时都会倒下来。 “夫人……您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小心翼翼的道,“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请王爷过来一趟,您有什么事跟王爷好好说说?” 凤惊华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浸满,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宛如眼里流下的都是血。 此时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心里满满的都是刚才听到的一切。 “夫人?”阴云觉得大事不好,伸手戳了戳凤惊华的肩膀,“夫人,您还好吧?” 然而,凤惊华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十指不断哆嗦,却还是不说话。 阴云不敢擅自处理眼前的景象,转身就跑出去:“你们赶紧去请王爷过来,马上,快!” 侍卫二话不说就消失。 而后阴云就站在门外,来回转圈,不时往房间里瞄一眼,生怕凤惊华出什么事。 很快,阴九杀赶到,他也不说话,如风般卷进房间里。 此时,凤惊华已经停止了流泪,正站在窗边,拿一张毛巾慢慢擦拭脸庞。 阴九杀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出什么事了?” 凤惊华将脸上的毛巾微微挪开一角,露出红肿的眼睛,缓缓的道:“抱歉,我不能嫁给你了。” !! 323 被软禁的女王 新娘临到拜堂了才说不能嫁,换了普通的男人一定觉得受到了污辱和蔑视,要么震惊要么愤怒要么伤心,但阴九杀却很平静:“请告诉我理由。” 凤惊华的声音透着沙哑:“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今天晚上,她的心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平静下来。 除了前世死亡那夜,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无措和失控过。 阴九杀的眸光转深:“难道你遇到的事情,连我们一起努力都无法解决吗?” 凤惊华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后,含着眼泪,默默的点头。 阴九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掠了掠她被泪水打湿的发丝,缓缓的道:“我去取消婚礼,你好好歇息,待冷静下来了再告诉我理由。” 他刚转身,手腕就被抓住了。 凤惊华泪水涟涟的看着他:“你骂我吧。” 是她对不住他。他若是不打不骂不怪,她会很难受。 阴九杀笑了笑:“为什么要骂你?你只是现在不能成亲罢了,又不是要杀我,更不是犯罪,为何要遭到我的责难。” 凤惊华道:“可是,你会很丢脸……” 阴九杀又笑了一笑,死美人般的脸庞就像活过来一般:“我的脸,没有人能丢。” 凤惊华:“……” “放心吧。”阴九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的道,“我没那么脆弱。” 而后他轻轻拉开凤惊华的手,平静的走出房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凤惊华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举行拜堂仪式的中庭是什么反应,总之,没过太久,喜乐消失了,喧闹声也消失了,原本热闹的阴府忽然之间就安静下来,只有大红灯笼和大红蜡烛仍在幽幽的燃烧。 浮云阁里的侍卫和侍女都退出去了,只留下凤惊华。 凤惊华摘掉凤冠,脱掉霞帔,解下大红嫁衣,只披了一件白袍,走到海棠花下,独自坐在石椅上,久久不语。 阳春的夜风很温柔,却无法抚慰她汹涌澎湃的心。 此时她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中庭,宾客们听到婚礼临时取消,全都懵了,但不等他们发问,阴九杀就若无其事的坐下来,淡淡的道:“如果各位要回去,我就不送了,如果各位不急着回去,就与我痛饮一百杯。” 他太从容,太镇定,宾客们的震惊还没有消除,就受到他的影响,觉得这次婚礼又没办成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于是他们坐下来,开始吃吃喝喝。 说起来,在座的宾客几乎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若是为了这点事情而反应激动,实在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喝了几杯以后,终于有人问狩王:“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临时取消婚礼?” 阴九杀淡淡的道:“有人从中作梗,想让这门婚事办不成,不过,总会解决的。” “哦,原来如此——”众人纷纷恍悟,但都识趣的不再问下去了。 再问下去,估计事关皇室机密、王爷和凤女的**什么的,他们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 女宾席这边,玉梵香却是心头大震,目光明暗交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折? 一方面,她真心祝福凤惊华与狩王,另一方面,她隐隐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然而,当“奇迹”发生时她却又觉得震惊和不对劲,甚至怀疑这样的意外是不是与她有关。 但她发现众人很快就平静下来后,她笑着告诉自己:怎么可能会与她有关呢?而且狩王只是说“暂时”取消,这说明他们还是有可能会再次成亲,她何必觉得不安? 于是她便不再多想。 当女宾这边的宴席差不多结束时,她想去跟凤惊华打个招呼,却怎么都找不到玉蝶。 如此场合,玉蝶怎么乱跑?她心生不悦,在后院找起玉蝶来。 此时的玉蝶,正被狩王堵在一处幽暗的角落里。 “你跟惊华说了什么?”阴九杀盯着她,冷冷的问。 玉蝶缓缓的道:“王爷,这是我与凤姑娘之间的秘密,她若是想让您知道,一定会告诉您,您真的没有必要来问我。” 阴九杀的眼里又透出那种能穿透黑暗的犀利之色:“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玉蝶沉默了半晌才道:“无可奉告。” 阴九杀淡淡的道:“那么,我只能去问你的主子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玉蝶脸色大变,猛然冲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行为,陛下她并不知情,请王爷不要为难我家陛下。” 阴九杀的表情已经变得一派肃杀与冰冷:“那么,就回答我的问题。” 玉蝶触到他的眼神,一时间不寒而栗,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只是找凤小姐做了一桩交易而已。她若是接受这桩交易,就不能在现在与你成亲。” 阴九杀咄咄逼人:“什么交易?” 玉蝶虽然面露惧意,却不肯说出内情:“这桩交易对凤小姐很重要,也很敏感,还涉及到凤小姐的私事,我真的不能说!” 阴九杀淡笑:“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玉蝶心一横:“这是凤小姐所做的决定,王爷若是怪我,要杀就杀罢!” 她在擅自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经有了豁出一切的觉悟,就算狩王怪罪,她也认了。 反正,凤惊华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阴九杀慢慢抽出腰间的软剑。 “慢着!”突然,一条人影冲过来,盯着他们两人,“这是怎么回事?” 是玉梵香。她在这时候找到了玉蝶,顺带发现了狩王。 阴九杀看到她过来,缓缓的道:“你的人破坏了我的婚事,不知玉大人可否知情?” 玉梵香震惊不已:“你是说……玉蝶跟今晚的事情有关?” 她连连摇头:“我并不知情。但我可以保证,如果玉蝶真的坏了王爷的婚事,我一定会给王爷和惊华一个交待。” 她确实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已经察觉到玉蝶很可能不是无辜的。 玉蝶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总不可能是拿着那枚碧玉板指,要求凤惊华取消婚事,作为报恩吧?那样的要求不可能得逞!那么,玉蝶还有什么筹码,份量重到能让凤惊华作出如此让步? 一时间,她心里千转百回,不得其解。 “很好。”阴九杀收回软剑,“我会等着玉大人的交待,希望玉大人别让我等太久。” 而后他便飘然离开,很快消失。 “玉蝶!”玉梵香又惊又怒,“你到底做了什么?” 玉蝶已经恢复了平静:“陛下,回到别馆后,我自然会一一告诉你。” 玉梵香压下心头的怒气与不安,与她回去了。 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玉蝶的坦白,而是心腹们的软禁。 她被关在秘室里,只能通过一个孔洞对外说话:“你们竟敢囚禁我,想造反不成?” 几名心腹齐齐跪下来:“陛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和锦国好,待事情定下来之后,我们再放您出来,任凭您处置。” 玉梵香简直要疯了,她们究竟要干什么? !! 324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未来 漫漫长夜,冷风凄凄。 凤惊华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但是,她的心境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熊掌与鱼翅,她终究只能选择其一,而选了,便不能回头。 她慢慢站起来,抬袖抹去眼角的泪珠,准备回房睡上一觉。 “夫人,有一位祝小姐求见。”阴云推开院门,走过来,小心的道。 “让她进来吧。”凤惊华平静的道,而后补充,“以后叫我凤小姐。” 既然婚事已经取消,她便不再是凤夫人。 阴云看了看她,没说什么,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而后,一位秀气的年轻公子走进浮云阁,脑袋转了一圈后停在凤惊华脸上,走过来。 “你还好吧?”女扮男装的祝慈问。 她也收到了凤惊华的婚礼请柬,只不过她与凤惊华的来往不宜让祝家知道,所以她收到请柬并前来出席婚礼的事情,并没有别人知道。 凤惊华微笑,脸色还是苍白,只是已经没有了泪水:“现在已经好了,多谢你的关心。” 她活到现在,能让她真心感谢的人已经不多了,祝慈算是一个。 “你能挺过去的。”祝慈轻声叹息,而后迟疑了一下,“不瞒你说,我这段时间不时给你占卜和算卦,知道你近期一定会非常不顺利,但我不好跟你说这些,怕坏了你的心情……” 比如这桩婚事,不管她算过多少次,结果都不乐观,但是,在朋友准备成亲的时候去泼冷水,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只能事后过来看望和安慰。 凤惊华笑笑:“我明白你的好意。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若帮不了我,那就没有人能帮得了我。” 人要先自救,而后天救之,她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从不怪怨别人不帮她、不救她。 “我想也是。”祝慈轻声道,“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你应该已经想通了,所以我才过来。” 凤惊华微笑:“是的,我已经想明白了,我真的没事了。” 在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一线间,容不得她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无论做出怎么样的判断与选择,都要效率。 于她,生存与生活都是战斗,她与其说是一个女子,不如说是一个战士。 今夜这一战,她也不会拖泥带水。 祝慈点了点头,又低低的道:“其实,我这时候来找你,还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我从卦象里看到的你的未来……” 她很少为别人占卜,但她对凤惊华相当有兴趣,也相当关心,听到凤惊华的消息时,她总会忍不住为其算上一算。 这一次,她又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想提醒她。 凤惊华打断她的话:“我会很快死掉吗?” 祝慈愣了一下,而后摇头:“虽然危机重重,但你真不像是短命之人。” “那就够了。”凤惊华微笑,“我不需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祝慈忍不住道:“但有些事情可能会很危险,甚至超乎你的想象与预料,让你很难接受……” “没关系。”凤惊华很平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面对,如果是我接受不了的命运,我会努力改变。” 祝慈:“……” 半晌后,她拿手掌拍打自己的额头,尖叫:“哎,你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知道自己的未来与命运吗?我这个真人不露相的顶尖大巫师为你占了这么成功的卦,你居然不想知道结果,真是太打击我了,太让我没面子了!换了别人早就……” 凤惊华笑了一笑:“可我不是别人。” 祝慈瞪她:“是,你不是别人,但你也是人对不对?” 凤惊华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每个人都会死,但在死之前,每个人都得好好的活下去,是不是?所以,我真的觉得没有必要知道未来的事情。未来,是拼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 祝慈心里一震,半晌后无奈的摊了摊手:“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比我能窥到的天机还有道理。” 非得拥有这样的意志,非得是这样的人,才能扭转乾坤与命运。 面对这样的人,她若要认定自己算的卦才是正理,那就太可笑了。 “所以,回去休息吧。”凤惊华收回手,“我也回去休息吧。” 而后她就慢慢的走进屋里。她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但是,步履却很沉重,就像肩上扛着一座山。 祝慈却真的放心了,因为她已经确定凤惊华不会垮掉。 她走出浮云阁,踌躇了半晌后往客房走去,京城近期会很不太平,她还是尽量避免夜行吧。 她来到女宾客房,在丫环的引领下进入一间房间,房间里备有全新的衣服,她沐浴过后换上衣服,准备睡眠。 然而她刚坐到床沿,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不要出声,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对方的声音低哑,似乎在故意掩饰原本的声音。 祝慈没有感受到杀意,也没有算到自己近期会有血光之灾,这会儿很镇定,不挣扎,不出声。 “我要知道,”对方低声,却很清晰的问,“她跟阴九杀到底成,还是不成?” 问完之后,他慢慢移开捂住祝慈的嘴,摒住呼吸,等待祝慈的回答。 “她”指的是凤惊华吧? 祝慈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道:“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但她的红鸾星并没有明显变化,也就是说,她还没有到该为妻为母的时候。” 凤惊华的命格很强大,强大到她无法看清凤惊华的运势,她只能隐隐看到一些影像,或者只能测出一个走势和大概,诸如凤惊华何时成亲、何时为母、又嫁予何人这般细致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她说完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身后的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而后,她只觉得颈间一疼,人就晕了过去。 当然,她醒过来时房间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她猜不出,也不想去猜是谁对她动的手,她只知道,想破坏凤惊华与狩王的婚事的人,太多了。 一个是人中之龙,一个是人中之凤,都是受人景仰的存在,眼下又不太平,想成就这么一桩婚事,不容易啊。 她长长的叹息,钻进被窝里,睡去了。 还是像她这样既不求红尘情爱,也不会愤世嫉俗,自得其乐最好。 终于,阴府极不平静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天色大亮之时,全城又在议论阴府这桩“被诅咒”的婚事,但阴府却是异常平静。 凤惊华走出屋门,就看到阴九杀坐在海棠树下,把酒小酌。 她欠他一个解释,而他在等待她的解释。 !! 325 披星跨凤的少年 看到他,她应该心虚的,应该愧疚的,但是她没有。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与决定,那就勇往直前,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她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在阴九杀的对面坐下,与阴九杀对视片刻后,缓缓的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平生有两件最后悔的事情,但其实不是两件,而是三件。只是这第三件是我年幼时犯下的错误,此生此世都无法弥补和更改,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错爱秋夜弦,可以悬崖勒马。她错信姬莲,也可以将功补过。但唯独这第三件,她无力回天。 阴九杀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安静的听她说话,没有问,没有打断。 “这件让我连后悔都没有机会的事情,便是……”凤惊华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伤,“我害死了我的哥哥……” 阴九杀微微动容,看着她的目光转深,转黑。 “凤若星。”凤惊华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哀伤,“我哥哥的名字,在你之前最有名的少年将军,公认的战斗天才,才刚崭露头角,却因为我的年少无知,断送了人生……” 她压抑着情绪,慢慢述说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阴九杀的脸上,已经满是肃穆,目光更是闪烁莫测。 他当然知道凤若星——那个被称为“披星跨凤”的少年将军。 只是凤若星殒落的时候,他刚刚参军,并在特殊军营里接受最封闭、最严酷的训练。待他通过所有的考验走出特殊军营时,已经过了整整两年,凤若星不再是军中讨论和关注的存在,所以他对凤若星的事情并不清楚。 当他以一飞冲天之势在军中崛起时,才开始有人拿他与凤若星作比较,认为凤若星若还活着,未必会轮得到他如此大出风头,他对这样的议论从不在意,更不会去打听凤若星的事情。 参军后他一直在北疆训练和作战,而凤若星逝前一直在南疆作战,两人的距离可谓天南地北,加上凤若星逝世得太早,他只猜到凤若星是凤氏族人,并不知道他是凤翔空的儿子、凤惊华的哥哥。 现在听到凤惊华这么说,他不由得更为动容。 虎父无犬女,更无犬子,这凤家三兄妹的故事还真是不平凡。 凤惊华说完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咳了数声,才又道:“我以为哥哥一定已经死了,我所铸下的大错再无弥补的余地。但是现在,有人告诉我,我的哥哥很可能没有死……” 阴九杀静静的道:“玉蝶告诉你的?” 现在,他大概能明白她为何会变得如此千锤百炼,从不言败。 因为,她要变得很强很强,从身体到心灵都很强,才能不会拖累和伤害任何人,才能保护她所爱和所重视的人,才能让同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凤惊华点头:“玉蝶告诉我,十三年前,玉梵香跟随宫廷的侍卫长,带着一批货去谊州做生意,顺便在谊州进行各种作战训练。就在鬼哭山谷的乱坟岗,她们看到两个人在刚刚死掉的尸体堆里挑挑选选……” 锦国多岛屿,陆地面积有限,地形和环境也很简单,为了训练储君和战士,锦国有将储君、战士带进内陆,在各种环境下进行训练的传统。 而尚国的谊州一带山多,地形复杂,是锦国常用的训练场地。 鬼哭山谷,是谊州的“名胜”之一,三面都是悬崖,悬崖上住有多种飞鸟,长有多种珍贵的草药和山花,但崖中也多毒虫尸骨,一到晚上或天气不好的时候,谷中还会传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怪声,闻者无不胆颤。 在谊州,训练一个人的胆子或证明一个人的勇敢,去鬼哭山谷走一遭是避免不了的。 鬼哭山谷因此也成为锦国战士出道前必须要转一圈的训练之地。 凤惊华接着道:“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头发微红,眼睛泛蓝,皮肤很白,似乎有西方大陆的血统,另外一个则长相普通。他们看到中意的尸体,便拿着特制的刀子从尸体上切走眼珠、牙齿、心脏、骨骼等部位,放进特制的容器里,或者就在原地剖开尸体,研究人体的构成,分析尸体的死因,等等……” 她说的内容应该是很恐怖的东西,但是,不论是她,还是阴九杀,都没有流露出不适之色。 对他们这些无数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并从腥风血雨中活过来的战士而言,这样的场景,没有任何可怕之处。 “当时的南疆兵荒马乱,各个部落之间战火不断,对朝廷也大多怀有异心,可谓危机四伏。玉梵香等人不想惹出麻烦,就隐在草丛里,观察着外面的举动。” “途中,她们听到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说其中一具尸体还有气,然后又说这小子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有点意思,可以带回去当实验品……” “然后,然后她们就看到那个怪人从尸体堆里拖出一具……一个人,为他检查过伤势后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又进行了止血和消炎处理后,让徒弟背着,离开了山谷。” “那个怪人就从玉梵香潜伏的地方走过去,她们勉强看出那个被带走的人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的衣服都被磨烂了,全身上下都是血,但她们隐隐能看出少年穿的是尚**人才会穿的甲衣……” 说到这里,凤惊华的声音微微哽咽,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追问这名少年当时究竟是什么模样,玉蝶只是告诉她:“我不在场,未曾亲眼见到,但我听陛下描述过当时的场景,我劝凤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执意要知道,玉蝶只得告诉她,少年血肉模糊,连甲衣都被磨破,全身多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连头皮都被磨掉了,头骨似乎都露了出来的,好像还少了一只耳朵,怎么看都不像个活人…… 这些细节,她无法说出口,只能无法遏制的去想象,去感受,去痛苦。 半刻后,她才勉强镇定下来:“那是玉梵香第一次看到这么骇人的场面,当场看傻了,印象特别深刻,至今不忘。那时,她还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那两个人是师徒关系,那个高大的怪人是师父。徒弟抱怨这个地方太恐怖,强烈反对师父带那名少年离开,说那个死、死人太恶心了,他受不了,师父则说想当他魔医的徒弟,就要习惯这种场面,否则他就不要这个徒弟了……” 说到这里,凤惊华抬头,目光煜煜地盯着阴九杀:“你可知道魔医是什么人?” !! 326 生死之交 “我听说过这个人。”阴九杀道,“但不曾见过。这世上,知道魔医和见过魔医的人应该都不多。据说他的父亲是来自西方世界的金发蓝眼男子,还是一名被驱逐的大夫,他的母亲则是东海的打渔女子。他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醉心医术,据说医术非常高明。” “但是,”他话锋一转,“听说他和他父亲所研究的医术乃是禁忌之术,热衷于研究人体的构造与运作,喜欢拿人体来做实验,甚至还试图改造人体。他们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给人开膛破肚,并进行各种改造,他们称之为解剖和手术。” “在世人眼里,他们所谓的手术就是变相的杀人,他们因此被视为怪物,遭到当地人的迫害与驱逐,魔医的父亲就是这样被杀掉的。而魔医则流浪海外,暗中进行着解剖与手术的研究。” “据说魔医擅长治疗内伤,具有打开颅骨、缝合内脏、接连断骨等能力,不管是为人行事,还是治疗手段,都很诡异和邪门,却偏偏极为有效,宛如魔鬼附身一般,因此被称为魔医。” 凤惊华一眨不眨的听完以后,急问:“你可知道魔医现在何处?” 阴九杀摇头:“不知道。也许这天下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确实住址。我只听说他大多数时候都隐居在海外的孤岛。” 海外的岛屿成千上万,许多岛屿甚至不为人知,若有人刻意在海外隐居,想找到简直难如登天。 “说的也是。”凤惊华缓缓的道,“可是玉蝶说她打听到了魔医的下落,并发现魔医的身边有一名男子,很可能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哥哥……” 阴九杀心里明了:“玉蝶所提出的交易就是,她帮你找到凤若星,你则取消与我的婚事?” 凤惊华点头,直视他的目光:“是的。我从没想过哥哥还活着。可哥哥若真的还活着,这将是我这一生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安慰与恩赐。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与轮回,换回我哥哥的生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他平安归来,我活这一世,便都值得了。” 听到玉蝶说到她的哥哥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她几乎就要跪下来叩谢上苍。 她这一生,只谢过上苍两次,一次是她获得重生,一次便是现在。 “我明白了。”阴九杀缓缓的道,“换了我,也会这么选择。只是我不明白,让你哥哥平安归来与我们的婚事为何不能共存?” 凤惊华沉默。 关于这个问题,玉蝶也没有明说,但她已经隐隐猜到了。 只是事关玉梵香的**,如果当事人不挑明,她也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 半晌,她才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玉蝶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一点都不重要。莫说要我取消与你的婚礼,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我想让你知道,我很感激她给了我再次得到哥哥的机会,我一点都不怪她,我也希望你莫要怪她。” 虽然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看似挣扎得很厉害,但其实,玉蝶一提出来,她的潜意识就立刻接受了。 阴九杀把转酒杯:“我在想,她完全可以提出别的条件。” “没有用。”凤惊华摇头,“她说这是唯一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不瞒你,我甚至觉得她开出的条件太简单了。你也说过世上也许无人知晓魔医的下落,她能找到魔医并将我的哥哥送回来,依我看,她付出的代价更大。” 她说得这么直白,换了普通男人一定会大受打击,但阴九杀还是很平静:“你说的不错。我也希望你的哥哥能平安归来。只是,她也没有把握那个人一定是你哥哥吧?你能肯定这不是一个骗局和阴谋?” “我相信那个人一定就是我哥哥!”凤惊华说得斩钉截铁,“除非我亲眼见到他不是,否则,我始终会相信这一点!” 阴九杀很冷静:“你哥哥被拖走的时候,你们一定做过搜查,为何没有发现你哥哥的踪影?” 凤惊华道:“父亲带了很多人去搜山,并追查到了鬼哭山谷,只是,山谷里有很多尸体,每一具都血肉模糊或残缺不全,根本辨认不出面容,甚至无法从身体特征去辨别,我们不知道哪一具是哥哥。所以,父亲命人给所有的尸体都立了坟墓并作了法事……” 那时她也去了,那种连死者都无法认出来的场景,是她此生第一个无法忘怀的噩梦。 如果那些尸体能够辨认,家里知道哥哥可能没死,那么,只要有一线希望,家里都不会放弃寻找。 想到这么多年来,哥哥正在陌生的地方受苦受难,而家人则在承受心灵上的煎熬,既不知哥哥还活着,也无法团聚,她就替哥哥、替父母心痛到不行。 阴九杀点头:“我明白了。我支持你的选择。” “九杀。”凤惊华伸出手,握住他空着的一只手,缓缓道,“我放弃了这桩婚事,但我并没有放弃你,至少,我永远不会放弃与你的这份情谊。我相信,婚姻绝对不是维系我们情谊的唯一方式,甚至不是最好的方式。” 阴九杀看着她,半晌后唇边才泛出淡淡的微笑:“真巧,我也这么想。” 忽然之间,凤惊华的心情就轻松了不少。 她又道:“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我信任你,重视你,视你为生死之交,但我不相信婚姻,也不相信爱情,甚至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决定要一生不嫁。我决定嫁你,毫不勉强,只是,如果嫁不成你,我同样不会勉强。” 与秋夜弦的爱恨情仇,给了她太深、太重的心理阴影,只怕一生都不会清除。 “生死之交吗?”阴九杀吟着这四个字,慢慢的道,“我真喜欢这四个字。为什么我们想的都是一样呢?” 凤惊华道:“是啊,我们真是太相似了。” 阴九杀又道:“你对我,真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爱意?” “有。”凤惊华凝视着他,“三分爱意,七分情谊。” 如果这三分爱意得到足够的机会,一定会发展成五分、七分、九分,甚至十分,只是,她不知道这三分爱意究竟还有没有成长的机会,更不知道当三分爱意若变成十分爱意,两人之间的情谊是否还会存在。 阴九杀缓缓道:“我是五分。” 四目相对,久久不语,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这一刻,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的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故事了。 !! 327 归去与来兮 下午的时候,凤惊华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凤府。 她与阴九杀的婚事已经取消,会不会还有第三次婚事,没有人知道,但眼下,遥遥无期。 既然如此,她也不便再留在阴府,应尽早搬回凤府。 阴九杀站在浮云阁的门口,看着她:“秋夜弦大概不会放过你,你这样搬回去,还是太危险了。” 凤惊华一直住在阴府,并不是因为她要和他成亲的缘故,而是因为她的处境太危险,阴府能给予她最大的保护,另外,两个人是最亲密的盟友,住在一起有利于共同作战。 凤惊华微笑:“不是有你的人在我身边吗?而且秋夜弦近期忙着调查和追杀面具人,应该顾不上对付我,就算他真的要收拾我,我也不会输给他的。” 上次的事情她都记着呢,别以为秋夜弦吞了几口她吐出去的秽物,这笔帐就一笔勾销。 阴九杀凝视着她:“一切小心,有事叫我。” 凤惊华点头:“我会的。你也保重。” 而后,她转身就走,步履坚定,没有回头,没有说再见。 阴九杀也没有去送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虽然他们不再住在一起,但是,他们都能感到他们之间的牵绊更深,更强。 凤惊华坐上马车,目光透过半卷的帘子,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很孤独,然而一个人身处人群之中,更孤独。 身边有多少个不相关的人,这种孤独感就会加重多少倍。 她不知道她的四周到底有多少人,但她的心里,却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般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几乎能杀死她。 她紧紧的揪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像离开水的鱼,几乎无法呼吸。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孤独竟然变得令她如此难以忍受?明明她曾经是那样的享受孤独。 难道跟他在一起太久,久到她已经忘了孤独是多么美妙的感觉?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让车夫立刻掉转车头,回到有他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已经做了选择。 她不能什么都想要。她不能更贪心。 眼泪,就这样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却浑然不知。 直到马车停下来,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叫唤:“大小姐?凤府到了,大小姐?” 她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这才抬手将眼泪擦掉,而后扯起面纱,遮住面容,掀帘下车,踏进凤府的大门。 父亲不在。母亲不在。妹妹已经死了。凤府现在仅她一人。不过没关系,她最爱的哥哥就要回来了。 她会重新修整和打理家里,让哥哥回来之后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与爱。 如果哥哥身体不便,她会一生照顾哥哥,绝对不会再让哥哥受苦。 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才是永恒不灭的天理。 她一进门,立刻招来管家,让他立刻着手修葺哥哥的旧居,务必尽量恢复原样。 其实哥哥的旧居也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母亲带走了很多哥哥的东西,加上旧居前阵子被雷劈到,还没有着手修理。 管家觉得她的命令很奇怪,却也没多想,立刻带人去找旧居的设计图纸,并派人去找最好的工人。 凤惊华不让自己闲下来。她带着数名管事,将整个凤府反复走了几圈,一一指出哪里不够干净、哪里需要翻修、哪里需要拆除、哪里需要种植什么花木…… 将想到的事情都安排下去后,天也暗了,她随便吃了一点清粥小菜,却还是静不下心来。 于是她又走到哥哥的旧居外,站了良久以后,让侍从在外面等她,自己走进旧居。 其实,哥哥在京城住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谊州,在这间旧居里几乎找不到哥哥留下来的痕迹。 她抚摸着这里的墙面与廊柱,回忆着哥哥在这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眼里不断有泪光泛起。 多少珍贵的回忆,每一个片刻都是永生不能忘记的财富。 “呵呵……”幽冷之中,忽然响起若有似无的低笑声。 她只觉得身体一片冰冷。 “谁在这里?”她冰冷的问,口气里全是杀意,“滚出来。” 这里是她的圣地,是她为哥哥保留和准备的净地,没有任何人可以涉足! “不要激动,是老朋友。”一个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传进她耳里,而后,一人如鬼魅般现身,鬼魅般闪到她的身前,“凤惊华,你是不是哭了?没想到你也会哭啊,啧啧,你哭的模样真想让人把你拥在怀里好好疼爱……” 话音未落,隐隐有一道银光乍起,刺向他的咽喉。 凤惊华的匕首刺了个空。 “啧啧,你怎么还是这么凶啊?亏我听说你又在拜堂前取消了婚礼,沦为全天洲的笑柄,还搬出阴府,担心你受不住,前来看望你,你却这样对待我……” “连横。”凤惊华冷冷的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闹,有事就说,没事就滚,要不然你就跟我的侍卫打一架吧。” 连横不仅消失了很久,血月兵团也不闹事了,最近半年来低调和乖巧得不行。 她很怀疑连横是不是在暗中策划着什么天大的阴谋,只是她实在没有余力去管连横的事情。 “唔,我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连横从幽暗中现身,灯笼的光泽遇到他的脸上,他的气色愈发的好,“所以特地来安慰你了。” 凤惊华冷着脸:“我不需要安慰。你可以走了。” “喂,女人,别拒绝得这么快嘛。”连横走到她的跟前,长臂一抬,按在她身侧的墙壁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目光还不断释放强大的桃花和电流,“你好好看我这张脸,不比阴九杀的女人脸和死人脸差吧?再论功夫,我想我也不比他差,你不妨好好考虑我如何?” 凤惊华盯着他那张宛如鬼斧神工、半明半暗、立体深邃的脸庞,无动于衷:“我很清楚你长得有多帅,功夫有多高,性格有多独特,但是,我绝对不会考虑你。” “喂,”连横皱眉,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女人,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我是很诚心的向你求婚。” 凤惊华笑了起来:“你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却还想娶我这样的女人?疯了?” “就是我这样的男人,才会想娶你和敢娶你嘛!”连横慢条斯理的道,“本大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世人和规矩对着干,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受到任何束缚,也不会有任何顾虑,而且我不会永远躲在幕后,迟早会走到台前,绝对不会让你见不得光!还有——” 他俯首,在凤惊华的耳边吹气:“我在那方面很强,也不会娶别的女人,保证让你体会到身为女人的所有快乐!总之,嫁给我不会吃亏的!” !! 328 不需要男人的女人 被男人压壁围着,凤惊华也不紧张,只是淡淡道:“门都没有,你真的可以走了。” 连横皱眉:“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暗中活动,到处联络那些支持太子殿下的幸存者,秋夜弦忙着对付反对者,没有注意到血月兵团的举动。 只是,太子一党在以前的较量中元气大伤,中坚力量被摧毁殆尽,聚所有支持者的力量,仍然不足以崛起。 他也想过拉拢阴九杀,但小殿下如此年幼,阴九杀又心高气傲,我行我素,不太可能去支持一个小孩子,因此,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听到凤惊华与阴九杀再度成亲失败,他又打起了凤惊华的主意。 原本他就对凤惊华很有兴趣,现在想到与凤惊华联姻的种种好处,他就坐不住了:以凤惊华的才能和她背后的势力,若是能为他和小殿下所用,那该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他非要得到这股力量不可! 凤惊华定定的看着他,看出他是认真的以后,也认真的道:“连横,我可是杀害太子的帮凶,你真的想娶仇人为妻?” 她知道连横对自己有兴趣,但她不相信这种兴趣大到能让他如此执着。 连横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与秋夜弦已经势同水火,连横完全没有必要通过联姻来加强同盟关系,连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她? 连横的目光晦暗了一下,而后道:“我跟你的过节,已经清了,我是男人,不会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我要娶你,是因为你是最适合我的女人,而我也很适合你。” 上次他可是将她打了个半死,她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能下地,那时他说过两人的帐一笔勾销。 他也是说到做到的男人。 凤惊华淡笑:“就算你能不计较,你手下的人也未必能接受吧?再说了,我的体内还有你给的毒药,我的命还捏在你的手里,这种关系不比婚姻关系更好吗?你到底有什么必要娶我?” 她服下的毒药,可是货真价实的要命之物,她曾经有一次因为没能及时服下解药而差点丧命。 连横一般是一次性给她三四个月的解药,好在她的身边也有连横的人,若是她的解药用完了,这些人会及时给她解药,或者她会让他们及时去跟连横拿解药。 “我不要不服从我的人!”连横冷哼,“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人会对你不利。至于解药——” 他轻捏凤惊华的下巴,凑近她的唇:“只要你嫁给我,过了新婚之夜,我就给你永久性的解药。” 这是他的诚意。 凤惊华看着他,即使他的脸庞背光,她还是能看出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他既然是认真的,那么她也会认真。 “连横,”她不止是认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非常郑重,“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是,我不能嫁你。” 连横狠狠的瞪着她:“你是对秋夜弦念念不忘,还是真的对阴九杀动了情,非他们不可?” “都不是。”凤惊华缓缓的道,“我不想去爱男人!我也不需要男人,我只需要男人的权力,完成我的公道与救赎!我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感情影响和束缚!你明白吗?” 连横恶狠狠的:“不明白!你说的简直不是人话,我就是听不明白!” 什么叫做不需要男人,只需要男人的权力?在他看来,需要男人的权力,不就是需要男人吗? 正如女人嫁给男人,是想得到男人的保护、财富、照顾,这不就是需要男人? 这个女人在跟他玩文字游戏吧? “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凤惊华平静的道,“我不想跟男人亲热,不想跟男人成亲,不想跟男人生儿育女。我要一个人过,终生不婚。我跟你、跟阴九杀结成同盟,只是因为我想利用你们去击溃秋夜弦,我只是将你们当成棋子,当成工具,当成同伴,当成战友,而不是当成谈情说爱、成亲生子的对象。这样,你明白了吗?” “你有病?”连横盯着她半晌,迸出这样的话,“不想跟男人亲热,不想跟男人成亲,不想跟男人生子,你是生理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 不愧是野兽,似乎都是在凭本能和直觉说话,看事,做事。 凤惊华无语半晌后,道:“好吧,我承认我心理有问题。跟秋夜弦反目成仇,跟阴九杀婚事不顺,让我有了严重的心病,对男人、对爱情、对婚姻彻底失去了信心与向往。这样你能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连横点点头,“不过你跟了我之后,我会改变你的这种想法,也会治好你的心病。” 凤惊华:“……” 跟野兽讲理,果然讲不通的吗? 半晌后她轻声叹气:“连横,我虽然不是男人,但我也是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下定决心的事情不会反悔,你绝对无法动摇。” 连横张口就道:“我就是要……” 凤惊华强硬的打断他的话:“连横,我宁可继续保留体内的毒药,承受随时会毒发身亡的危险,也不愿拿婚姻去换取我的性命无忧,你还想如何说服我?” 连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是啊,这个女人连死都不怕,他要怎么去动摇她的意志? 半晌后他长长的叹息:“凤惊华,你现在不答应不要紧,但是,我的求婚会一直有效,你什么时候决定嫁给我,我都乐意。” 凤惊华淡笑:“我不会试图去说服你,我只能说,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终身不嫁的决定。” 连横又看着她好久后,收回摁在墙壁上的手,拿手背在她脸上摩了摩,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如果一生名花无主,那就太可惜了。” 凤惊华笑:“像我这样的女人随便嫁了男人,那才是真的可惜。” 连横邪邪的笑了:“那我们就看谁能说服谁吧。” 而后他迅速在凤惊华的脸上狠狠“啾”了一口,身形一闪,转瞬消失。 凤惊华无语半晌后,举袖擦了擦脸,只当自己被小豹子亲了一口,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夜风吹来,灯笼微动,光影摇曳,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走出旧屋,心里想的只是: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走出没多远,黑暗的角落里就站起一人,盯着她的背影。 他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她不需要男人,只需要男人的权力去完成她的公道与救赎?她要一个人过,终生不婚不生?多么惊世骇俗的发言! 又是多么悲壮而无情的宣言!听起来真让人难受。但是,这样不也很好吗? 至少,她现在不会属于任何一个男人,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所有物! ——这样,就够了! 他现在想要的,他现在所能得到的,也只是这样而已。 329 第一次的三方会谈 轰隆隆隆—— 春天的第一场惊雷于深夜突然爆发,宛如天空的愤怒与咆哮,击败了吞噬一切的死寂。 紧接着闪电划破长空,撕裂和劈开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就这样,惊雷、闪电与死寂、黑暗开展了久违的血战,双方反复出现,反复肆虐人间。 雷声传进沉睡的凤惊华的耳朵里,就像惊天动地的爆炸一般,惊得她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般坐起来,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厉害,一摸脸颊,竟然全是汗水。 她刚才是不是做了噩梦?梦到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天崩地裂,一切化为灰烬?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闪电划过,将窗子和屋里的一切照出光怪陆离的影子,这些影子投到她身上,她就像被束缚了一般。 她抱紧被子,坐着不动,只觉得惊雷与闪电都轰在她身上,她动一下都会爆炸开来。 她小时候也很害怕雷电,但哥哥出事以后,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现在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心脏跳得太厉害,眼皮子也跳得太厉害,她无法平静下来,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惊雷安静下来,闪电也远去,大地又恢复了死寂与黑暗时,她还是无法恢复平静,仍然坐在黑暗之中,久久不动。 外面响起颇为动听的“沙沙”声,春雨又在连绵。 凤惊华摸了摸脸,脸上的汗水终于干了。 她盘腿坐好,运息吐纳,努力让自己进入无我之境。 天色泛白之时,她睁开眼睛,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她下床,推开浴室的门,用冰冷的水反复浇了自己很多遍,而后她换上干净的月白长袍,用同色头巾扎住长发,走出浴室。 她一袭简单的男子装束,若非胸部明显,腰也偏细,就是一个英姿勃发、干练利落的美青年。 世人看到她的装束,一定会看不顺眼,一定会嘲笑她和议论她,但那不重要。 她只会专注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和想做的事情。 这样的装束,能够让她最大限度的提高效率,如此而已。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春雨止了,晨光微现,春光明媚醉人。 她走出院子,几名管事已经在等着了,她没有说话,径直往哥哥的旧屋走去,几名管事跟在她的身后,恭敬的不敢发出声音。 对现在的凤惊华而言,没有什么比恢复哥哥的屋子更重要,她每一天都盯着工程的进展,生怕出一点差错。 才走到半路,门卫就匆匆跑过来,行了一礼后道:“大小姐,宫里来人,说有要事通知您。” 凤惊华的脚步顿了一顿,转了方向,往前庭大厅走去。 前庭大厅,和远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凤惊华出现,立刻小跑过来,冲她一鞠后恭敬的道:“凤小姐,奴才奉命前来传达皇上的口谕,请凤小姐即刻进宫,皇上有要事相商。” 凤惊华看着他,似笑非笑:“我只是一介臣女,无官无职,皇上能有什么事要与我商量?” 和远可是皇宫的太监大总管,秋夜弦的心腹,竟然迂尊降贵的亲自来请她,还对她这么客气,不正常啊。 和远还是恭敬的道:“奴才不知,皇上只说这事非得与凤小姐和狩王相商。” “哦,”凤惊华眼睛微微一眯,“狩王也要一起进宫?” 和远道:“是。皇上就请了凤小姐与狩王两人。” 凤惊华微抬右手,握住左手手镯,不断转动:“我此次进宫,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秋夜弦不会沉不住气,想将她和阴九杀召进宫里,就在皇宫里将她和阴九杀杀掉吧? 算算时间,秋夜弦应该也差不多忍到极限了。 “凤小姐莫、莫要折煞奴才!”和远显然被她的话给吓到了,赶紧解释,“皇上让奴才转告凤小姐一句话,不管这次要商量的是什么事,皇上一定会保证凤小姐和狩王平安进宫,平安回府。” 凤惊华盯着他两眼后,转头,对几名管事道:“你们都听到了,皇上召见,本小姐不得不进宫,你们好好监督工程,千万不可以出错。” 几名管事都道:“小的明白。” 凤惊华迈步就往大门走。 和远赶紧跟上:“奴才已经准备了马车,凤小姐可以即刻出行。” 凤惊华冷冷的用眼光扫他一眼,没说话,快步出门,钻进马车。 秋夜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马车从皇宫正门旁边的小门,也就是供臣子出入上朝、办公的东侧门进入皇宫。 从规格上看,秋夜弦是将她当成臣子对待,并不是将她当成女子或皇亲看待,她可以对这次进宫感到乐观吗? 在她的思绪中,马车一路向前,而后拐了数个弯,停在御书房前面。 和远的声音传进车里:“凤小姐请下车,皇上已经等待多时。” 车帘掀开了,凤惊华平静的起身,平静的下车。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她猛然顿住,看着侧前方的人影。 阴九杀!阴九杀已经先到一步,正静静的站在台阶一侧,对她微笑。 只是几天不见,却似乎已过百年。 凤惊华的脑海空白了片刻,心脏有种绞心的疼。 但片刻之后,她就恢复了冷静与平静。 她也冲阴九杀微微一笑,走过去,就像老朋友一般招呼:“来了。” 阴九杀微微颌首:“嗯,来了。” 而后两人肩并着肩,以同样的步伐与速度踏上御书房的台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两个人都像一幅完整到不可作任何改动的图画。 御书房里,秋夜弦站在窗边,看着他们踏上台阶的身影,双唇抿着一条线。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真不甘心那两个人的感情如此交好和深厚,然而,就算那两个人二度成亲失败,见面时却还是那样一切尽在不言中,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令他感到不管他做什么,他们的关系都不会动摇和改变。 他很想拿起那只大花瓶砸下去,将他们之间砸出一道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 只是,他也只能想想。 当凤惊华和阴九杀踏进议事厅,他已经在书案之后的龙椅上危襟正坐,脸上挂着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完美的微笑。 “臣见过皇上。”阴九杀行了见面礼,说得很淡。 “臣女见过皇上。”凤惊华行的也是见面礼,说得也很淡。 女人不能入御书房。大臣之女在正式场合见到皇上应该下跪。任何人在皇上面前不能遮面纱。——凤惊华至少违反了这三条规矩,但是,谁管这些呢? 秋夜弦并不计较凤惊华的失礼,微笑:“坐下吧。” 凤惊华与阴九杀坐下来,和远迅速奉上香茶,而后退下,将门关好。 议事厅里只有三个人了。 330 恶魔再现 这本是很尴尬的场景。但三个人都很平静,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恩怨与过节,他们现在坐在一起,纯粹只是在商谈公事一般。 秋夜弦端起茶杯,先优雅的呷了一口,而后缓缓的道:“朕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两位,这个消息与我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还请两位放下对朕的成见,同仇敌忾,私怨后论。” 凤惊华与阴九杀神色平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秋夜弦很想把手中的茶水泼向那两张又美丽又无趣的脸庞。 他一介帝王,放下身段与过节,对他们这般客气,他们起码也要吱一声吧? “两位都是爽快人,朕就不废话了。”他也懒得再客套,收起笑容,目光蓦然变得犀利起来,“军机处费尽心机,终于在昨天晚上发现了龙首面具人,双方交战之中,军机处削掉了对方的龙首面具,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凤惊华与阴九杀齐齐抬眼,盯着他。 “那个人就是——”秋夜弦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字字如山,“秋!露!霜!” “秋露霜”这三个字宛如石破天惊,在三个人的心里激起浪花。 凤惊华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平搁在单腿上的手指,微微痉挛。 虽然她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猜测与证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与程度。 猜测就像做梦,就像幻想,怎么猜都行,不必负责,不必面对,不必理会,但证实,却是实际的存在,容不得回避。 秋露霜是整个皇室和天洲的噩梦。凡是在那场皇室内战中见识过秋露霜的手段的,没有人不怕他或不忌惮他。时至今日,许多人连提都不敢提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自动选择了忘掉这个人,假装这个人其实并不存在。 然而,这个人又回来了。 如果说秋夜弦是虚假的神,秋露霜就是真正的恶魔,他所到之处,将会寸草不生。 阴九杀敏锐的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平静的目光从凤惊华的脸上移到秋夜弦的脸上,缓缓的道:“而后呢?” 也只有他还能这么冷静,这么快的追问下文。 秋露霜曾经也想拉拢他。他只有回京述职和探亲时才见到秋露霜,印象中的秋露霜是个不管笑得有多么亲切都透着嗜血气息的男人,狡诈,阴险,暴唳,就连他这种杀人如麻的将领看到秋露霜,都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不如对方嗜血成性。 他相信秋露霜是个可怕的人,但他终究没有跟秋露霜交过手,对秋露霜没有凤惊华、秋夜弦那样的彻肤之痛。 秋夜弦虽然昨晚后半夜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但苦于无人理解,直到现在,他见到了曾经一起作战的凤惊华,情绪才得以发泄出来。 “跑了!”他脸色铁青,双手青筋暴起,“虽然军机处杀了他所有的侍从,他还是成功的跑掉了,不知所踪!真是祸害遗千年!” 秋露霜的势力很大,即使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铲除秋露霜的党羽,但直到现在,秋露霜的追随者仍然不少,而且因为这些追随者大多不在江南的关系,他鞭长莫及,无法彻底铲除。 假如秋露霜再度出现,有这些追随者的支持与保护,必将成为他的心头大患。 在此情况下,他怎么还坐得住? 阴九杀又问:“你如何能确定他真的是秋露霜?” “他不是最好!”秋夜弦恨恨的道,“但是,目前只能认定他是了,小看他可是会吃大苦头的!” 阴九杀道:“那么,皇上召我和惊华入宫,又想商量什么?” 秋夜弦简直要怒视他了,他是在故意拆自己的台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他不理阴九杀,看向凤惊华:“你怎么看?” 凤惊华回过神来,面色冰冷:“什么怎么看?” 秋夜弦道:“我们暂且握手言和,对付秋露霜如何?” 同时与凤家、阴家和秋露霜对立,就算他是帝王,也会觉得很吃力。 他这句话,可以说是很直接了,完全没有回避双方存在的恩怨。 凤惊华也没有旧事重提,只是冷冷的道:“有这个必要吗?” “凤惊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秋夜弦也冷笑连连,“你在想,秋露霜还活着,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我就多了一个劲敌,你就可以坐山观虎斗,是不是?” 凤惊华:“……” 话都让他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而且,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秋夜弦看她的表情,心里明了,脸上的嘲讽之味渐浓:“你不会是又陷入儿女情长之中,脑子也变蠢了吧,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念头?” 凤惊华面无表情:“你的想法同样也很幼稚。” 之前都杀到这份上了,突然一夜之间就想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算之前有再大的仇恨也可以一笔勾销”这种游戏,真可笑。 “幼稚?”秋夜弦冷笑,“没错,秋露霜之前帮过你,甚至救过你,他的目的当然是与你结盟,共同对付我。可是,你不会认为他这样的人会忘记与你的怨仇,真心与你结盟吧?” 凤惊华沉默。 她还是秋夜弦的矛与盾的时候,跟秋露霜可是杀得你死我活,两人之间的帐,足以装满一马车。 秋露霜可是唯我独尊、睚眦必报、嗜杀成性的恶魔,她则是摧毁他帝梦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会放下对她的仇怨,与她携手对敌?连她想到都觉得可笑。 “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跟他互相利用的话,”秋夜弦淡淡的道,“就那拒绝我的提议好了,我大不了随后与他合作,一致对付你和你的男人。” 凤惊华眯起眼睛:“哦,你觉得你们还有合作的可能?” “为什么没有?”秋夜弦冷笑,“别忘了,我差点就输给他了,但在最后关头,是你拿了你父亲的兵符给我,我一口气调动了六万大军包围皇宫,逼得秋露霜当众自焚,这才逆转了形势。如果不是你立下大功,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秋露霜了!” 他脸上满是嘲弄:“你说,如果我跟秋露霜合作,先对付你再算双方的账,他干还是不干?” 凤惊华的眉间,隐隐现出一个“川”字,煞气乍现。 正如秋夜弦所说,是她在一夜之间逆转了形势,否则秋露霜一定能成就霸业,她敢打赌,在秋露霜的复仇名单上,她如果不是排第一位和第二位,也一定是排第三位。 这么靠前的排名,秋露霜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就算她可以和秋露霜暂时合作,但秋露霜迟早还是会干掉她,而且会以非常残忍的手段! 331 停战协议 她绝对不能对这个男人掉以轻心! 她从现在开始就要启动最高警戒,绝对不能给这个男人可乘之机。 “互相比较一下。”秋夜弦开始平静下来,慢条斯理的道,“对你来说,跟我合作好一点,还是跟秋露霜合作好一点?而对秋露霜来说,跟你合作好一点,还是跟我合作好一点?当然,对我来说,跟你合作会比较好,因为你再怎么凶狠,也还是人,而秋露霜,连人都不算。” 这段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拗口,但其实一点都不难理解。 凤惊华、秋夜弦、秋露霜三人之间都是死敌,正如魏、蜀、吴的对立一样,谁都想灭了另外两人,却都没有干掉任何一方的能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其中两人联手干掉第三人、而后再进行竞争,只是,挑谁作为合作者,是个大问题。 这种问题,就相当于跟狼合作还是跟虎合作,怎么选都危险,但不选的话,如果狼与虎合作来对付自己,结果更惨。 凤惊华沉默。 如果可能,她一样都不想选,但是,她知道她必须选。 良久她才道:“如果我跟你联手,你想要我做什么?” 如果他想让她说服阴九杀和父亲联手剿杀秋露霜,她做不到,因为,这明显是亏本生意。 秋夜弦看着她:“什么都不做。” 凤惊华意外:“……” 秋夜弦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女人,我不会对你做过多的要求,我只要你不要帮秋露霜对付我,至于我跟秋露霜之间的过节,我会自己看着办。” 他对凤惊华作过的那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凤惊华的底限,凤惊华绝对不会帮他,他试图去说服凤惊华再次为他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秋露霜虽然一定恨死了凤惊华,但自己一定才是秋露霜的终极目标,毕竟,自己才是皇帝,自己拥有的才是秋露霜最想要的东西。 归根结底,这是他与秋露霜之间的恩怨,凤惊华不过是这场死战的附属品。 只要凤惊华不帮秋露霜对付自己,那么,他就无需担心秋露霜成气候。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的条件是不要帮秋露霜对付你,如果我帮秋露霜干别的事情,不算违规吧?” 秋露霜之前可是救过她,这份人情她可是一定要还的。 秋夜弦眯眼,盯着她:“原则上不违规,但是,你最好把握尺度,别逾越了那条线。” 如果秋露霜需要她帮忙,会是什么忙?无非就是助其立足、助其渡过难关之类的忙,凤惊华如何在帮助秋露霜的同时而不会违背今天所立的协议,这可是很微妙的事情。 “我会的。”凤惊华淡淡道,“我欠他人情,这人情我一定要还,除此之外,我与他同样是仇人。” 因为是敌人,她与秋露霜也不可能真心互助。 说到底,就是互相利用,互相制衡,互相较量。 秋夜弦淡淡道:“我们算是握手言和了吧?” 凤惊华道:“你只是提出了要我做的事情,却没有提出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秋夜弦道:“只要你不帮秋露霜对付我,我就不会帮秋露霜对付你,另外,只要你不对付我,我也不会对付你。希望我们不会鹬蚌之争,让秋露霜得利。” 凤惊华不帮秋露霜对付他,不代表她不会对付他或者与他人联手对付他,但是,一旦他和凤惊华继续斗下去,最后得利的便是秋露霜。 凤惊华缓缓道:“同样的话,我还给你。” 如果秋夜弦暗中对她下手,她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秋夜弦沉默半晌后,微笑:“看来,我们需要再次建立互信。” 凤惊华淡淡道:“其它方面信不信无所谓,但在这件事情,确实需要互信。” 她和秋夜弦真能和平相处吗?当然不能。 不过,她现在还没有击溃秋夜弦的实力,她需要更长的时间养精蓄锐,在那之前,能跟秋夜弦暂时达成休战协议,给自己争取时间,还是必要的。 秋夜弦转头看向阴九杀:“狩王的意思如何?” 他会如此忌惮凤惊华,一半的原因是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太好。 阴九杀缓缓的道:“我听她的。” 他嘴里的“她”当然是指凤惊华。 身为堂堂的战神兼王爷,他就这样毫不避讳的表示他听一个女人的话,秋夜弦看在眼里,心里百味杂陈,又有了将他丢出御书房的冲动。 但秋夜弦露出来的,是释然和放心的微笑:“既然两位都不会助纣为虐,那么朕便放心了。为了庆祝朕与两位达成和平协议,两位就留下来,与朕共进午膳,如何?” 凤惊华没有给他面子:“多谢皇上好意,臣女家里有事,要赶回去处理,就不久留了。” 阴九杀也道:“臣军中有事,也不便久留。” 秋夜弦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既是如此,你们就退下吧。和远,送狩王和凤小姐出宫。” 凤惊华没有再看他一眼,起身离开。 秋夜弦看着她和阴九杀的背影,收起笑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秋露霜的事情上面。 女人再好再重要,也比不上皇位更好更重要,他从来都不会混淆轻重缓急。 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秋露霜的下落! 然而秋露霜知道身份暴露,一定会隐藏得更深,为人又狡猾,他要如何引出秋露霜? 秋露霜现在又在谋划着什么阴谋?为何他的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皇宫门口,阴九杀拒绝了和远安排的马车,问凤惊华:“好久不见,咱们一起去天香楼吃个午饭如何?” 凤惊华微微一笑:“那当然好。” 其实,他们也不过几天不见而已,然而,却真的像过了很久。 两人沿着大街慢慢往前走,身侧车水马龙,无数人的目光惊艳又惊异的投在他们身上,但他们却如在无人之境漫步一般,不时低语浅笑,只是走自己的路,享受这份相遇。 天香楼,她第一次公开露面的地方,两人第一次公开关系的地方,他第一次给她画脸妆并让世人见识她的美貌的地方,这个地方于他们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 两人踏进天香楼,来到两人第一次来时坐的位置上,点了两人都喜欢吃的美食。 凤惊华终于解下面纱。自从她离开阴府后,她在人前就蒙着面纱,就算是在凤府也一样。 阴九杀凝视她画着梅花妆的脸庞:“这是你给自己画的?” 凤惊华浅笑:“嗯,虽然比不上你画的好,但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并不那么在意脸蛋和美貌,但是,她不想让任何人说狩王选女人没有眼光。 332 兰老太太的寿诞 阴九杀端详她的脸庞:“其实你什么妆都不画,才是最好的。” 凤惊华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都笑了笑,端起酒杯,隔空互敬,一饮而下。 这时,楼下起了一阵骚动,隐隐有惊叹之声传来,两人低头下望,看到尚国最有名的镖局——越云镖局押运着几十辆载得满满当当的马车从楼下经过,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 他们坐在二楼,楼下的声音颇为喧闹,他们能听到行人的议论。 “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兰老太太八十寿诞的贺礼呢……” “瞎扯的吧?这些分明就是兰家从西域运回来的货物……” “咳,你们都不懂,这些宝贝啊,有一半是货物,有一半是西域商人送给兰老太太的贺礼啦。兰老太太过几日就要过八十大寿了,听说皇上也会来呢,兰家这次面子大了,谁不想借这个机会讨好兰老太太呢?兰家在西域有庞大的生意网,西域的商人也要表达一点意思是不……” “八十大寿?啧啧,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位兰老太太还真是长寿啊,听说她现在也是身体硬朗,脑子精明着呢,兰家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 凤惊华听到这些议论,挑了挑眉,看向阴九杀:“皇上也要出席兰老太太的寿诞?” 在公开场合,她还是要称秋夜弦为“皇上”的。 “应该会。”阴九杀淡淡道,“我已经收到了兰家的请柬,你应该也会很快收到。” 凤惊华若有所思:“兰家的面子还真是大啊。” 兰家再受宠,也还算不上顶级贵族,皇上亲临臣民的寿诞,很是少见。 阴九杀道:“去年中原大旱,兰家捐了大批物资,并在商界发起浩大的振灾捐款捐物活动,筹集了价值三百多万两银子的钱财与物资,为中原度过旱灾立下大功。皇上亲临兰老太太的寿诞,想必也是为了嘉奖兰家的贡献。” 凤惊华道:“你会出席吗?” 阴九杀道:“会。” 他虽然我行我素,却也不是真的半点不讲人情世故,兰家是他的姻亲,这几年来与阴府相处也还不错,兰家于去年救济了大批灾民,在民间声誉极高,他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凤惊华笑了一笑:“如果兰家请我,那我也去。” 不管兰家去年救济灾民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会对此表示敬意。 阴九杀微微一笑:“那就到时再见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离开天香楼,分别回府。 凤惊华刚回到凤府,管家就送上一张红色烫金的请柬,居然真的是兰家邀她出席兰老太太八十寿诞的请柬。 凤惊华合上请柬,对管家道:“我会出席兰家的寿诞,至于贺礼,你看着准备。” 兰老太太可是京城的一大传奇人物,在退隐之前,她的风头和名声可一点都不输给凤惊华。 兰老太太闺名秋绵绵,看这个姓,就知道她的身上也流有皇室血统。 秋绵绵的祖父是皇室旁支,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是位货真价实的王爷,因为受到某个大案子的诛连,被贬为爵爷,由此家道中落,而当时的兰家已经富甲一方,急需提升家族的血统与社会地位,便为家中的嫡长子重金求娶秋绵绵。 秋父再落魄,也坚守着皇族的骄傲,不愿女儿嫁给商贾之家,但当时年仅十六岁的秋绵绵暗中调查过兰家后却觉得这桩婚事不错,想办法说服父亲,向兰家提出娶她的两个条件:一,没有她的允许,她的夫君绝对不可以纳妾,二,她的夫君必须继承家业。 按理说,兰家的嫡长子必定会继承家业,但当时的兰家嫡庶子众多,内斗严重,嫡长子并不是最有才能和威望的那个儿子,未必就能顺利的继承家业。 而秋绵绵提出的这两个条件,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兰家内部为此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兰家家主觉得兰家子嗣众多,人才辈出,而且一点都不差钱,现在最缺的就是社会地位和高贵血统,秋绵绵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对兰家没有什么实际损害,成就这桩婚事利大于弊,于是接受了秋绵绵的条件。 就这样,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秋绵绵嫁进了兰家。 刚嫁进兰家的头几年,秋绵绵孝顺公婆,关爱小辈,进退得宜,做事滴水不漏,加上她的肚子也争气,先生女儿,后生儿子,又教育得极好,兰家上下没有夸她的,连她的夫君都对她极为敬重,她就这样在兰家树立了自己的地位与人望。 但她的夫君成为家主以后,她开始展示出她超强的经商天赋与野心,从内宅转到外宅,迅速在才能、成绩与权威上碾压她的丈夫,成为兰家的真正主人。 在她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下,兰家从地方首富升为江南首富,而后升为天下首富,并且成为了真正的皇亲贵胄,这段历史,绝对可以写成一本很精彩的才女创业史。 对这样的女子,凤惊华也是打从心里佩服的。 难得有机会见识归隐多年的兰老太太,凤惊华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三日后,凤惊华一身浅蓝色的正装,带着礼物,坐着马车前往兰府大宅。 兰府大宅的正门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兰府就占了这条街道的整整一边,可见其宅邸占地之广。 凤惊华算准时间才出门的,抵达这条街时不早也不晚,但是,她的马车却不得不在街口停下来,因为这条街的两边已经停满了形形色色的马车与轿子,想去兰家,只能步行过去。 凤惊华拉上面纱,带上几名便装打扮的侍女与侍卫,从马车与轿子间的通道走过去。 与她一同走在这条通道上的,还有许多名门望族的宾客,凤惊华打量那些宾客与两边的马车、轿子,暗暗道,恐怕全天洲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物都来了,场面之浩大,也许只有宫里的重要人物能比了。 兰老太太并不是高调和张扬的人,这次的寿诞会办得如此盛大,恐怕是出自皇上授意。 秋夜弦可能想借这个机会表达他对兰家普济灾民的态度,为其它豪门大族树立榜样和标杆。 不管她与秋夜弦存在多少恩怨,但秋夜弦在百姓的眼里,是个还不错的皇帝。 两边又响起窃窃私语,那些人又在看着她和议论她。 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为自己而活,为重要的人而努力,重要的人之外的人,于她和路边的石头、草木、小猫小狗无异。 兰家的大门外,众多衣着光鲜的下人在迎接客人。 凤惊华递出自己的请柬,迎接她的下人看过以后,脸色就多了一份惊讶和恭敬之色:“凤小姐这边请——” 333 最刺激的演出 说起来,她虽然非常有名,但论名声,其实并不算得很好,兰家下人对她这般恭敬,还将她迎进贵宾区,显然是得到了兰家的授意。 兰家交游广泛,通达天下,出席这次寿诞的宾客不仅有皇亲国戚、名门望族、社会名流等人物,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伙伴、重要顾客和来自民间的三教九流,这些阶级、地位、身份不同的宾客当然不可能共聚一处,更不可能同桌而食,兰家为此设立了好几个区域,分别接待不同的宾客。 看起来这样的划分似乎有看不起非贵宾的宾客的嫌疑,但是,皇上将会出现在贵宾区,有哪个非贵宾的宾客敢跳出来说:“老子的身份地位哪点比那些贵宾差?老子也要去贵宾区!”这样的话来? 没有人敢这么做,也没有人敢这么想,能出席这种场合的人,脑子总归不会太差的。 凤惊华来到贵宾区的女眷分区,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阴九杀。 阴九杀坐在游廊下的小桌边,一边品茗一边看着满园春色,有无数人过去跟他套近乎,但他都淡然待之,任别人如何热乎他都不给予回应,于是众人也只得散了,远远的看着他。 兰府金玉满堂,华彩耀眼,但他及他的周边却似乎没有任何颜色,成为这华丽画卷里唯一一处没有上色的区域,反倒更为显眼。 凤惊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我来了。” 阴九杀给她倒茶,淡笑:“来得正好。” 凤惊华知道他的意思,因为很快就到寿星出场的时间了。 果然,两个才小酌一会,就听到正厅那边传来骚动:“兰老太太来了——” 凤惊华循声望去,众多兰家后辈扶着一位满头银丝、拐着拐杖却气度不凡的老太太出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个老太太,就是传奇女子秋绵绵,连凤惊华都有片刻的惊艳。 秋绵绵当然已经不再青春窈窕,然而那份历经岁月洗礼而越发醇厚不凡的仪态与风华,却远压在场的妙龄女子和中年贵妇,而且她没有发胖,肤色白净,头发仍然浓密,眼神仍然清明,腰杆虽然微偻却举止优雅,加上打扮得宜,绝对算得上是老年人中的绝色美人。 可以想象,她年轻时必定是不输给在场任何女子的美人。 凤惊华暗暗道,一个女子年迈时若还能保持这样的风范,真可足以傲视同性了。 众宾客看到兰老太太出现,纷纷过去招呼,兰老太太笑容吟吟,面容和蔼,一一跟宾客寒暄。 阴九杀没有过去,凤惊华也没有过去,在场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过去招呼,兰老太太的负担就真的太大了。 兰老太太从宾客中间走过,停在主座边,微微抬了抬手,所有人便安静下来,聆听她的发言。 兰老太太作了一个简短的祝酒词,内容大概是兰家和她能有今天,都是托了在座诸位的福,她和兰家对此铭刻在心,以后一定会发扬忠君爱国、回馈社稷的传统云云,虽然她说的都是客套话,却说得情真意切,倒也不令人生厌。 她说完之后,众宾客纷纷鼓掌,交头称赞。 兰老太太冲宾客们微笑着,微微呷了几口香茗。 “皇上驾到——”就在这里,花园的入口方向响起悠长的声音。 所有宾客立刻起身,垂手立在铺着红毯的走道两侧,看起来低眉垂首,实则都在偷瞄皇上出现的方向。 在场的许多人平时可没有机会见到英俊绝伦的皇上,难得这次有机会,谁不想多看两眼? 凤惊华也站起来,立在游廊下,看着秋夜弦。 秋夜弦与抱着长公主的兰贵妃一起出现在拱门之后,轻声细语着,往这边走来,那幅画面美得就像一家三口齐游花园一般。 他走近以后,所有人都跪下来,齐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秋夜弦停在兰老太太面前,虚扶:“今日是慷国夫人的寿辰,夫人是东道主,朕是客人,夫人不必客气。诸位也快快平身,莫要如此拘礼。” 慷国夫人,是兰老太太的封号,真正的一品夫人,地位极其尊贵。 兰老太太这才在晚辈的搀扶下,慢慢起来:“皇上这边请——” 贵宾区设在后花园,一条华丽的红毯贯穿其中,直通新建的高台亭子,亭子里设了一桌佳肴,这便是主桌,主座便是皇上的位置。 坐在主桌的主座上,可以居高临下的揽尽花园美景和所有宾客。 皇上坐下来后,众宾客才坐下来,而后皇上说了几句道贺的话,先干了一杯,宴席便正式开始。 这种宴席,少不了歌舞表演。 兰家煞费苦心搜罗而来的歌舞名伶,开始鱼贯入场,送上一曲曲恍若天籁的歌声和一段段妙绝人间的舞蹈,而且这一曲曲、一段段要么是首演的独创节目,要么就充满了异域风情,绝非天洲所能轻易看到。 在座的权贵,哪个不见多了高明的歌舞,但此时此刻,还是惊叹于这些歌舞的绝妙,几乎都忘了享用美酒美食。 凤惊华也是如此。她专注的看着花园中央的表演,觉得就是冲着这样的演出,她也没有白来一趟了。 然而,表演中场,排场最大、人数最多、男女皆有的舞蹈表演开始时,一点也没有创意、一点也不好看、还遭到所有人痛恨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光着膀子的跳舞男子从腰间系着的兽皮下方抽出飞镖,以快如惊风般的速度冲向亭子,并借助这股巨大的冲力将手中的飞镖射出去。 ——射向秋夜弦。 将飞镖射出来以后,他们又从兽皮下方抽出短兵器,展开,就是正常的刀剑,杀向冲过来的侍卫。 事发突然,所有的宾客都反应不过来。 但兰家的侍卫和皇上身边的侍卫终究不是吃素的,这些刺客刚出手,这些侍卫也行动了,一边包围和狙击他们,一边重点保住亭子里的人。 “所有人都退到屋子里——”有兰家的人高声指挥,“进屋后关好门窗,你们过去保护……” 宾客们回应过来,尖叫着,往最近的屋子奔去。 那些刺客的目的显然是皇上,并没有去追杀那些宾客,而是疯狂的往亭子靠近。 在一片狼藉混乱中,凤惊华与阴九杀不动如山,仍然坐在游廊下的小桌边,一边慢条斯理的享用美食与美酒,一边欣赏着眼前异常刺激的“行刺表演”,吃得津津有味,看得也津津有味。 兰家不愧是天下首富,今天准备的佳肴也不知是用什么食材、请什么厨师做的,无一不美味至极,哪怕是常见菜式也能做出特别的风味,令他们很是满意,加上难得一见的突发表演,他们哪里舍得离开? 偌大的会场,镇定自若、拒绝逃跑的不仅是他们两个,还有坐在亭子里的秋夜弦与兰老太太。 334 再见秋露霜 秋夜弦显然对兰家提供的美食也很满意,一脸悠然的品尝,就像没有看到眼前的厮杀。 他的身边有手持顶级武器的近卫军,还大批侍卫从四面赶来,他不认为这些刺客能近得了他的身。 兰老太太则皱眉,一脸不悦的看着眼前的厮杀,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在害怕,她只是恼怒有人破坏了这么重要的宴会。 她不吃东西,也不是受到这场刺杀的影响,而是她老了,实在吃不下多少东西。 亭子里还坐着兰贵妃和兰久芒,这两个人虽然没有逃跑,却已经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就差没有钻进桌子底下了。 其实,他们真的很想逃,但皇上和老太太不动,他们哪里敢动?别提他们现在有多羡慕那些逃走的客人了。 凤惊华的目光落在兰老太太身上,又被老太太那超人的定力给折服了,心里暗暗赞叹:在这一点上,秋绵绵足以成为她的偶像矣! 兰老太太的目光也从凤惊华的脸上划过,心头不禁微微一凛: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冷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她看向身侧和对面,她最成功的长子大凤惊华那么多岁数,最成功的孙女也生了孩子,却还是这么不中用,差凤惊华那么多,真是丢人现眼! 她想着,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深。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尖叫声传来:“救命——这里好多杀手!” 她转头望去,脸色彻底变了。 不仅是她,连秋夜弦都放下刀叉,收起悠然之色,死死的盯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那边,贵宾区与两个普通宾客区的分界处,突然杀出来一大批……面具人! ——曾经与军机处多次交手,由秋露霜控制的面具人? 是同一批人吗? 凤惊华紧紧盯着那些面具人片刻后,确定,就是同一批人没错! 那种只求杀掉对方、不求自保,而且多杀一个算一个的疯狂杀法,非他们莫属。 为什么面具人又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还没有被秋夜弦给大幅度削弱吗?看他们的人数,肯定有上百人之多,而且还源源不断的有同伴涌出来,他们究竟还有多少同伴? 秋露霜呢?秋露霜是不是也在这里? 想到这里,秋夜弦的脸沉了,心也沉了,暗道,如果秋露霜露面,他一定要手刃秋露霜! 兰家很大,暗中部署的侍卫很多,而且都是好手,前后加起来不低于一千人,有这么庞大的侍卫队保护,那些面具人一时间难以靠近秋夜弦,然而,面具人的杀法实在太可怕,侍卫队想灭掉面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兰家的后花园变成了真正的战场,双方进行着你死我活的厮杀,美丽缤纷的春花不断被踩踏和削飞,一桌桌酒席在打斗中变成碎片。 已经没有什么风景可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兰老太太沉着声音,问几名从普通区跑过来汇报情况的管事。 管事结结巴巴的道:“那、那些客人中有很多竟然是、是冒充的刺客。他们听到这边发生了打斗,立刻抽出兵器,疯了一样的砍杀四周的侍卫,然后戴着面具,往这边杀过来。他们杀、杀得太狠太突然,普通区那边没防住……” 触到老太太阴沉的目光,管事缩了缩脖子,补充:“但、但是剩下的宾客们没没没什么事,那些刺客并没有伤害宾客……” 兰老太太的目光里透出厉色,管事猛然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宾客们没事有什么好庆幸的?关键是皇上没事! 只要皇上没事,那些普通的宾客全死了,兰家也能顶得住,如果皇上出了什么事,兰家就完了。 “去报官了吗?”兰老太太问。 “还、还没来得及……” “还不快去!”兰老太太拿拐杖敲地,“打开后门,让普通区的客人尽快离开。” 她觉得今天真是晦气透了。兰家下了这么多功夫举办这些寿诞,居然被混进来了这么多刺客,就算皇上和众多贵宾没事,兰家也要沦为笑柄,饱受质疑了。 想到这里,她叹息不已。 但是,最不可思议、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眼看那些面具人和之前冒充舞者的刺客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又听得前头响起一片尖叫声和惨叫声,而后,一群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刺客又出现了! “狗皇帝就在那边,”为首一人举起手中的宝剑,直指秋夜弦的方向,“大家上,杀掉狗皇帝——” 看到这人,秋夜弦和凤惊华都同时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 龙首面具人!为首的那人竟然是龙首面具人!——也就是秋露霜! 秋露霜竟然真的出现在这里!他想在这里跟秋夜弦决一死战吗? 秋露霜疯了不成? 秋露霜与秋夜弦、凤惊华可是真正的死敌!这是秋露霜的身份暴露以后,秋夜弦、凤惊华第一次与秋露霜碰面!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算早有思想准备,三个人的眼睛还是红了。 秋夜弦的唇边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秋露霜,你来得正好,不管你上次是如何逃脱的,但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摘下你的脑袋,看你还能不能活第三次! 想罢,他猛然抽出传说中的龙吟剑。 瞬间,整个花园的光芒似乎都被这把宝剑给夺走了,宝剑寒光四射,剑气流转。 他只是挥了挥手,龙吟剑就隐隐发出龙吟虎啸之声,空气似乎都被割裂了。 与剑光相反,秋夜弦的眼睛却泛着红色,那是他杀气沸腾,进入魔鬼模式的标志! 秋夜弦可不是真的神,他只不过是披着神的外衣的另一个恶魔而已! 真论起谁更狠,秋夜弦绝对不会输给秋露霜,否则,他怎能打败秋露霜? 秋露霜也看到了秋夜弦,眼里同样泛起狰狞的红丝,他举着手中那把泛着血红色的宝剑,在面具人的开路之下,朝秋夜弦冲过来。 虽然双方的身侧都有大批手下保护,但是,分外眼红的他们还是很快就交手上了! 宝剑相击,杀气相触,瞬间风云变色。 凤惊华站在游廊下,紧紧盯着那两个人的厮杀,眼睛一眨不眨,表情十分凝重。 阴九杀走到她的身边,问道:“可是真的秋露霜?” 凤惊华缓缓道:“应该是。那是秋露霜的招式与打法。” 每个高手都有自己的战斗风格与特点。她与秋露霜是老对手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龙首面具人展示出来的,就是秋露霜特有的那种看起来嚣张狂妄,实则包含了大量虚假动作、甚至下流无底限的作战风格。 比如,秋露霜特别喜欢攻击对手的档间,甚至以此为乐,完全没有贵族和高手的尊严。 335 又来一个秋露霜 她越看越确定龙首面具人就是秋露霜。 她越看也越确定,秋露霜不是秋夜弦的对手。 秋夜弦的身手本就不在秋露霜之下,又拥有龙鳞甲与龙吟剑这两大绝世神器,秋露霜更没有取胜的把握。 打了一阵子以后,秋露霜明显落了下风,招架的多,还击的少。 突然,一个不慎,他脸部被龙吟剑的剑气扫过,那张过于招摇的龙首面具竟然生生的被剑气划成两半,掉落下来,再也遮不住他的脸。 凤惊华握拳,重重的擂了擂槛杆,果然是秋露霜! 那张脸,任谁都不会看错! 四周响起一片明显的惊呼声和抽气声! 有人尖叫起来:“二殿下?二殿下还活着?天哪,真是见鬼了……” 原来,看到刺客被压制住了,许多胆子大的贵客纷纷溜出来,躲在他们认为的安全之处观战,他们都是朝廷重臣、皇亲国戚,自然认得秋露霜,这会儿看到秋露霜的脸,要么吓,要么惊,总之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 现场瞬间又乱了。这些跑来看热闹的贵宾纷纷后退,并招来手下和侍卫保护自己,生怕自己被秋露霜给盯上,可见他们对秋露霜的忌惮。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逃走,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杀掉二殿下只是时间问题。 确实,场上的形势对秋夜弦非常乐观,不仅是他正在取得绝对优势,那些面具人也被杀掉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强弩之末,所有人都在热切的等待着二殿下的“二次死亡”。 终于,最后的一击到来了。 秋露霜的手腕被龙吟剑的剑气所伤,手中的剑掉落于地,不由踉跄后退,秋夜弦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纵身而上,挥剑朝他的胸口刺去。 所有贵宾看在眼里,在大快人心的同时也一脸怜悯,二殿下啊二殿下,您上次没死成,就好好的躲起来过快活日子吧,何苦再出来争呢? 争就争吧,何必挑今天这种场合来争呢?您这样杀出来,简直就是寻死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眼看秋露霜就要被秋夜弦的剑刺出一个窟窿了,突然这时,“哇哇——”的小娃娃哭声响起来,瞬间打破了这种绷得即将断弦的气氛。 “狗皇帝,快接住你的女儿——”一个面具人大声叫着,将手中的东西朝秋夜弦用力抛去。 众人一看,脸色皆变了,那人丢过去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小娃娃,而且还是长公主! 长公主什么时候落到面具人的手里?而且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但这时候可不是去想“怎么回事”的时机,所有人的心脏都窜到了嗓子眼上,为长公主的安危捏了几把汗! 千钧一发之际,秋夜弦丢下手中的剑,转身跃起,接住从半空落下的女儿。 众人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里都赞皇上好身手,好反应。 然而,秋夜弦微低的脸上,都是阴影。 比起救女儿,他更想杀掉秋露霜。这个女儿死了,他还可以生几个几十个,但秋露霜这次不死,以后会威胁到他的皇位,两较之下,当然是杀秋露霜更重要。 只是,这么多人在场,他不能不优先救女儿。女儿是冲着他丢过来的,离他最近的侍卫也在几米开外,根本来不及救女儿,他若是不出手,只怕名声就要坏了。 这个时候,他都有点恨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形象和名声这种东西了。换了秋露霜,一定是死十个女儿都要先杀了对手,才不管臣子和世人如何看待。 因为这种心情,他很恼怒兰贵妃的不中用,恼怒这个女儿的不中用,觉得她们坏了自己的好事。 而他怀里的长公主,还在“哇哇”大哭,惹得他更是心烦。 “皇上小心——”在周围乱七八糟的吵杂声中,有一片惊呼声特别尖锐和惊慌。 他心头大震,下意识的后退,闪过了突如其来的剑光。 接着定睛一看,秋露霜竟然捡起了他丢掉的那把龙吟剑,疯了一样的朝自己劈来。 秋夜弦大惊,迅速后退,将女儿丢给冲过来的侍卫,而后接过侍卫丢过来的剑,架住秋露霜的攻击,然而,他手中的剑哪里抗得住龙吟剑的锋利与刚强? 咔锵!他手中的剑被龙吟剑给斩断了。 虽然四周的侍卫不断冲上来护驾,但那些剩余的面具人似乎也知道他们的末路到了,全都不顾死活的冲上去挡住那些侍卫,拼死给秋露霜争出杀掉秋夜弦的空间。 终于,秋露霜得了一次手,龙吟剑从秋夜弦的胸前划过。 换了别人只能是死定了,但是,秋夜弦的身上穿着龙鳞甲,关键时刻,龙鳞甲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成功的挡住了这一击,只是,龙鳞甲也被划破了。 秋露霜发现秋夜弦的护甲秘密后,不再去攻击他的胸腹,尽往护甲罩不到的地方砍劈刺挑。 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迅速比之前还快,大有同归于尽的趋势,秋夜弦居然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觉得皇上现在的处境不太妙啊。 终于,秋露霜又抓到了一次机会,挥剑往秋夜弦的脑袋刺去,而秋夜弦竟在不知不觉间退到了一片花丛里,身体被茂密的花枝缠住,一时间来不及挣脱。 惨了!他在心里惊呼! 皇上要惨了!所有人也在心里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以闪电般的迅速挥刀,将秋露霜握剑的手给砍掉了! “大胆狂徒,竟敢冒充我行刺皇上,简直是罪不容诛!”来人厉声大喝,一脚将秋露霜踢倒,而后一脚踩在他的脸膛上,拿刀尖指着他,“若敢再动一下,本宫就杀了你!” 秋夜弦从花丛中脱身,拍了拍衣服,道:“你是何……”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震惊的看着这个算是救了他的男人。 不仅是他,原本喧闹的现场也在突然之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比秋夜弦更震惊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 真是见鬼了!真是疯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是他们集体出现幻觉,还是老天要下红雨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掀起烟尘滚滚和满地狼藉。 这个救了皇上并将秋露霜踩在脚下的男人,竟然也是……秋露霜? 秋露霜的脸,阴狠嗜杀的气息,还有贵族与强者的气质,不是秋露霜是谁? 两个秋露霜,一个要杀皇上,一个要救皇上,而且两人的神形几乎一致,谁见了谁都疯!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包括凤惊华,也是吃惊不已。 只有第二个秋露霜没事人一样转头,看着秋夜弦,微笑:“三弟,你没事吧?” 336 真假双簧 秋夜弦不愧久经考验,短短片刻已经冷静下来,以威严的帝王口气道:“你究竟是何人?与这个逆贼又是什么关系?” 此时,他的侍卫也杀掉了绝大多数面具人,并成功的控制住几个幸存的面具人,不让他们自尽,以此作为问出内情的活口。 秋露霜二号道:“三弟,呃,皇上,我才是真正的秋露霜,也从未做过祸国殃民、谋害皇上之事,一切都是这个逆贼造的孽!这个逆贼多年前就将我软禁起来,冒充我为非作歹,皇上如此英明公正,只要彻底调查,就知我所言不假!” 秋夜弦盯着他,鹰一般的眼神,似乎想将他看穿。 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都在心里想着,这事也太玄了吧? 玄到他们都不知该从哪里思考和问起! “来人!”秋夜弦脸上闪过肃杀之色,“将这两名可疑的闯入者拿下!” 不管这两个秋露霜是怎么回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杀掉他们,一个都不能留,也不要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虽然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当场杀掉已经被制服的“二哥”,但是,将两个“二哥”拿下并暗中杀掉,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侍卫刚要动手,秋露霜二号就大声道:“皇上,我是你的皇兄,是你的亲哥哥,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你当了皇帝,难道就不要皇兄了吗?这些侍卫中很可能有这个冒牌货的奸细,我若是被他们带下去,说不定会被灭口,皇上难道要置唯一幸存的兄弟的性命于不顾吗?” 这时,被他踩在脚下的秋露霜一号突然吼道:“秋夜弦你不是人!你为了皇位而不惜残杀手足!告诉你,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你被世人唾骂……” “皇上才不是这种人!”秋露霜二号大怒,狠狠的朝他的脑袋踢了几脚,大骂,“皇上不仅是出了名的孝子,还兄友弟恭,关爱子民,世人谁不夸赞是圣君明君?你这厮冒充本宫,败坏本宫的名声就算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皇上,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秋露霜一号被踹到脑袋,瞬间眼冒金星,痛不堪言,因此更愤怒了,吼道:“秋露霜,你不要以为你获得自由就爽了,就会转运了!告诉你,你若是乖乖的呆在本大爷为你准备的地方,定会舒舒服服、安全无忧的过一辈子,没想到你却这么愚蠢,主动送上门来让秋夜弦杀……啊,你干什么?” 秋露霜二号一边踢他一边骂:“皇上是本宫的亲兄弟,本宫是皇上唯一还活着的兄弟,皇上怎么可能会杀本宫?皇上不仅不会杀本宫,一定还会关爱和保护本宫,你再破坏皇上的名誉,再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秋露霜一号被他踢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断大骂:“秋露霜你个蠢蛋,竟然相信秋夜弦这个伪君子!你看着吧,他绝对不会承认你的身份,一定会找理由杀掉你!就算你能拿出足够的证据你是秋露霜,他也会想办法否定,将你干掉……” “皇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秋露霜二号看向秋夜弦,“皇上,你可会诛杀手足?” 秋夜弦一直很想让人强行将他们拿下,但他们两人就像唱双簧一般,一个没说完另一个就接着说,而且说得又快又高声,还不断地打来滚去,他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秋夜弦冷冷道,“如果朕的兄弟犯了法,朕绝对不会徇私包庇。” “如果本宫没有犯法,那皇上就不会为难本宫吧?”秋露霜二号追问,“是不是这个理?” 秋夜弦隐隐有一种被引入瓮的感觉,却还是只能咬着牙道:“那是自然。” “狩王爷——”秋露霜二号转头,冲游廊的方向道,“可否请您过来一趟?” 阴九杀和凤惊华已经冷静的看着这出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的惊险大戏许久,不断在心里琢磨着“秋露霜”们玩的哪出。 这会儿听到秋露霜二号叫自己,阴九杀看向凤惊华。 凤惊华缓缓道:“我们一起过去吧。” 刚才,秋夜弦和秋露霜一号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有一名侍卫从他们身后走过,低声对他们说了一句:“别忘了还二殿下的人情。” 当时,他们心头俱是一凛,隐隐察觉到今天这出“戏”恐怕就是秋露霜的计划。 只是,他们还琢磨不透秋露霜的最终计划和目的是什么。 形势严峻,也容不得他们多想。他们肩并着肩,走到秋露霜二号的面前,也不急着说话,只管继续静观其变。 秋露霜二号冲狩王抱了抱拳,笑道:“狩王不仅战功赫赫,而且德高望重,是出了名的清正严明和聪敏果决,本宫认为,由狩王爷充当裁决,判断我与这个冒牌货孰真孰假、是否有罪,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胡闹!”秋夜弦虽然还没有看透眼前的迷雾,却凭着直觉知道,绝对不可以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当即喝道,“朕的二皇兄已经死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你们两人冒充皇室子嗣,犯的都是死罪!让人,将他们拿下,他们若敢违抗,就地格杀——” “死的那个也是假货!”秋露霜二号大声道,“我才是真正的秋露霜!三弟,你绝对不能被逆贼欺骗而杀了自己的亲吻,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秋夜弦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 秋露霜二号激动的大叫:“三弟,我刚才拼死救了你,你却连说话和辩白的机会都不给我吗?难道你真的要像这个冒牌货所说的那样,急着除掉自己的亲兄弟吗?” “哈哈哈——”秋露霜一号桀桀大笑,“看吧,我说过秋夜弦狼子野心,不仅不会认你,还会堵上你的嘴!一旦你被带走,一定会暴病而亡或自尽而亡,你居然相信他?真是可笑之至,可笑之至啊!” 秋夜弦怒得脸色铁青,眼角嘴角一直在抽。 他们分明就是逼他公开、透明的处理此事!然而,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让他觉得绝对不能当众处理此事! “就算此事真有隐情,也该由刑部调查和处理!”他大声喝道,“这里是庆丰侯的府弟,还是慷国夫人的八十寿诞,你们不得在此处胡闹,有什么话去了刑部再说!” 秋露霜一号大笑:“如果不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岂不是早就把我们杀了?秋夜弦啊秋夜弦,你嘴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怕真正的秋露霜没死,又无罪,你没有机会杀掉他……” 337 二殿下的身份证明 秋夜弦听得怒火攻心,挥剑就要斩人,却听阴九杀道:“皇上,这里遍地横尸,血流成河,各位朝廷重臣、皇亲国戚都目睹了经过,心里必定疑虑重重,若是不能当场释疑,只怕过后猜测极多,坏了皇上的声誉与朝纲。” 秋露霜一号和秋露霜二号不断给他眼色,那种眼神凶残得很,他知道,他们在逼他还人情。 当然,他也觉得秋露霜是真是假、是死是活的问题,最好能现场弄个清楚。 秋夜弦转头盯他,冷冷的道:“此人妄图弑君,还当众辱骂朕,朕现在就要杀了他,狩王还想维护这个逆贼不成?” “皇上稍安勿躁。”阴九杀说得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如果此人真是二殿下,那就需要交给刑部看管和调查,并公开进行审判,以防冤杀皇室子嗣。所以,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判明这两人的真实身份,而后再考虑当场杀掉还是押进大牢。” 不等秋夜弦开口,秋露霜二号就大声道:“狩王所言极是,本宫现在就自证身份。” 说罢他就弯腰,自顾自的脱掉左脚的鞋子,而后扶着阴九杀,将左脚抬得高高的,来回移动:“各位看本宫左脚脚底的烙印,这是本宫年满一周岁时,由父皇亲自在本宫脚底烙下的皇子图腾!太医院的院判滚过来,亲眼看看这图腾是不是幼时印下去的,这图腾可否又是真正的图腾!” 大尚皇子在血统和身份得到确认以后,不仅会得到一块雕龙玉佩,而且会在其年满一周岁的时候,由皇帝亲自在其身上烙下龙形图腾,从物证和身体两个方面,确保皇子的身份不会被冒充或抹杀。 至于在皇子的身体何处烙上图腾,只能由皇帝和皇后决定,除了他们,只有贴身照顾皇子的宫人和当时在场负责治疗的太医知晓,可以说,这个烙印也是每个皇子的秘密。 秋夜弦一点都不希望秋露霜还活着! 于是他拿剑指着秋露霜二号,冷声道:“在朕的面前,你竟然脱鞋露脚,命令朕的臣子,朕要……” 但是,阴九杀不动声色的挡在他的剑尖前,淡淡道:“皇上,如若他们冒充二殿下,再施以五马分尸之刑也不迟,但他们中若有人真的是二殿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难道皇上就不想跟二殿下团聚吗?” 秋夜弦盯着他片刻后,看向四周,顿时一脸黑线。 他知道四周人多,但怎么多到这份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不仅所有的贵宾都冒出来了,连兰家的下人、三教九流的客人也来了,人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们几人,目光全是惊讶、疑惑和好奇。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表现得不公平,恐怕真的要扣上一个“不容兄弟”之名了。 没办法,他慢慢收回剑:“柳院判可在?” 太医院的柳院判冷汗涔涔的跑出来:“臣在。” 秋夜弦道:“检查那个图腾,不得有半点隐瞒。” “臣遵旨。”柳院判擦着汗,跑到秋露霜二号的脚板上,仔细看了半天后,走过来,“禀皇上,那是、是年幼时印下的烙印无疑,而且、而且确是真正的皇子图腾……” 印在皇子身上的图腾到底是怎么样子?说实话,除了皇上和皇后,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有的图腾会烙在皇子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背后和后肩,而照顾皇子的宫人往往也不敢认真的盯着这个图腾瞧,万一被发现了,他们可是要倒大霉的。 而且烙印的“印章”都是由皇上保管,民间不可能仿制。 柳院判是外伤高手。他还是太医的时候,曾经是两位小皇子接受烙印时的治疗大夫,所以对这种图腾极为了解。 他说的话,很有权威。 秋夜弦很有砍了柳院判的冲动,这厮就不能说那个图腾是假的吗? 其实,柳院判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是事关皇室子嗣,他不敢说谎啊,而且这么人盯着,他就算说谎,也未必没有其他人能作证,到时他落个陷害皇子的罪名,必是死罪。 阴九杀盯着秋露霜二号:“除了图腾,还有皇子玉佩何在?” “被这逆贼给抢走了!”秋露霜二号恶狠狠的指着秋露霜一号,“父皇驾崩的时候,这逆贼就将本宫关起来,将本宫的玉佩抢走,冒充本宫攥位并迫害本宫的手足!本宫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剥他的皮,拆他的骨!” 众人听后皆惊。听他的意思,有人早在五年之前就冒充二殿下,干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恶行? 这太扯了吧?哪有人能冒充一个倍受瞩目的皇子这么久而不被人发现?难道这么多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和后宫嫔妃都是眼瞎的和傻的? “真是荒谬之至!”秋夜弦冷嗤,“二皇兄的身边这么多聪明人,会五年都看不出真假?” “本宫知道这事很难让人相信!”秋露霜二号道,“但本宫会证明本宫没有撒谎,请各位看好了。” 说罢他蹲下来,在秋露霜一号的身上到处摸索,而后摸出一块玉佩,拎着玉佩上的金丝系线,大声道:“各位请看,这就是逆贼从本宫身上抢走的皇子玉佩!” 说着,他将玉佩丢给阴九杀:“请狩王判断这块玉佩是真是假。” 阴九杀接过,反复看过以后,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深处有寒光闪烁。 是真正的皇子玉佩没错!玉佩的背面还刻着一个“贰”字,代表第二个皇子。而且玉佩缺了一角,缺的还是龙形浮雕的头部。 他是不是认为玉梵香给他的、在母亲遇袭现场发现的玉佩碎片就是这块玉佩缺失的部分? 他将玉佩交给凤惊华:“是真的。” 凤惊华看过以后,也道:“是真的。” 而后她直接丢给秋夜弦。 按理说,她一个臣子之女不仅不宜抛头露面,更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天大的要事,但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秋夜弦忍着怒火,接过玉佩,仔细的看。 他很想从这块玉佩上揪出问题,然而,即使这块玉佩缺了那一角,他也能确定这是真正的皇子玉佩。 如果这里没有这么多外人,如果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他一定会控制局势,否认“秋露霜”们拿出的一切证据,然而,这么多人在场,他无法否认。 于是他把玩着这块玉佩,淡淡道:“就算这块玉佩是真的,又能说明什么?” “南宫璃,”秋露霜二号猛然揪住秋露霜一号的胸口,将他半提起来,狠声道,“亏本宫与你还是表兄弟,打小将你当成兄弟看待,你却这么对我,你对得起我吗?如果你还有半点良知,就将所有的实情说出来,别让我为你背这么大的黑锅!” 338 终于公开的死亡真相 “南宫璃”三个字迅速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 现场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与皇室来往密切的朝中元老和凤惊华却清楚得很。 秋露霜的母族就是姓南宫。南宫璃是秋露霜母妃的双胞胎妹妹所生的儿子,也就是秋露霜的表弟。 秋露霜长得像母亲,如果南宫璃也长得像母亲,那么,这两个人长得如此相似就不奇怪了。 如果南宫璃有意模仿秋露霜的举止、神态和思考方式,也许真的能以假乱真,但能做到冒充五年而不被人发现吗?凤惊华对此表示怀疑。 “露霜——”南宫璃的声音突然放柔,“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冒充你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我们早就说过,秋夜弦为了皇位一定会杀掉所有皇子,你想活下去,只能跟秋夜弦争,并且非赢不可,而整个南宫一族都会全力支持你!但你说什么都不肯相信,还警告南宫一族不得轻举妄动,为了保护你和南宫一族,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秋夜弦越听越怒,甩袖:“荒唐!实在太荒唐了!你竟然敢……” “皇上,”阴九杀又淡淡的道,“此人犯了弑君大罪,非死不可,就让他在受死之前说说话又何妨?” 秋夜弦道:“他说的话,有哪句是真的?” 阴九杀道:“皇上这般英明,咱们这些臣子也不是傻的,还会受他蒙骗不成?他若说的都是谎言,到时再治他一条诋毁皇上、污蔑皇族的罪名即可。” 秋夜弦抽了抽嘴角,将这口气忍了。 “皇上,”南宫璃转头看向秋夜弦,眼里又透出恨意,“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东窗事发,南宫家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但是事情与二殿下无关,还请皇上切勿刁难二殿下。” “你说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秋夜弦冷笑,“证据呢?你要怎么证明你所言不假?” 南宫璃道:“从先皇的下葬之日起,二殿下就被南宫家囚禁了,我也从那日开始冒充二殿子,攥权夺位,二殿下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去搜查南宫家,一定会发现二殿子被囚禁的各种证据,随便你去拷问南宫家的成员,他们都知道内情。” 阴九杀道:“两年多前,二殿下自焚身亡,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大功即将告成的秋露霜全城搜捕和追杀秋夜弦,秋夜弦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就在这时候,凤惊华将父亲的兵符交给了秋夜弦,秋夜弦立刻去禁军军营调遣兵马,他先派一部分兵马去镇守四个城门,防止秋露霜逃走,而后带领六万禁军迎战秋露霜。 秋露霜的兵马来自近卫军、大内侍卫以及母族提供的战士,全部加起来不过一万余人,抵挡不住那六万禁军的攻击,他发现苗头不对后想逃出城去,却发现城门已经被秋夜弦控制住了。 无奈之下,秋露霜只得退守皇宫,想拿皇权、规矩、礼法等理论上的东西劝退秋夜弦。 秋夜弦不吃秋露霜那一套,直接带兵攻打皇宫。 当秋夜弦攻下皇宫后,在天坛找到了秋露霜,此时的秋露霜全身是血的站在一片高高的木柴堆上,一边哑着声音列举秋夜弦的种种恶行,一边点燃了木柴。 当时是初冬,寒风呼啸,却无雨雪,泼了火油的柴堆一旦点燃,就不可能扑灭。 一代枭雄秋露霜,就在无数将士、朝臣、嫔妃、宫人面前,被大火吞噬,场面极其震撼。 当柴堆终于燃尽,将士在灰烬里发现了一具已经被烧成黑碳的尸骨。 这具尸骨当然已经无论辨认,但毫无疑问,这就是秋露霜的遗骸。 亲眼所见,没有人怀疑秋露霜没死。 直到现在。 “哈哈哈——”南宫璃纵声大笑,笑声是无比的嚣张和得意,“你们果然全部被骗过了!真是一群蠢人,蠢人啊!” 围观者听到这样的笑声,无不露出难受的表情。 但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只是竖起耳朵,无比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告诉你吧,那个被烧死的倒霉鬼只是一个替身!”南宫璃边笑边公开这个天大的秘密,“为了防止二殿下不得不死的情况出现,南宫家暗中找了一个长相酷似二殿下的男子,努力将他训练成二殿下的替身。只是这个替身暗中训练了几年,却从来没有现身,也没有派上过用场。除了南宫家的几个核心,没有人知道这个替身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嘲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替身唯一的一次现身和起作用,就是代替二殿下,其实就是当时的我,去死!我知道自己逃走无望以后,就将这名替身带进皇宫,在天坛设立柴堆,让他打扮成我的模样,站在柴堆之上,等着你到达之后,当着你的面自焚!” “如果让你们近距离的观察他,又有足够时间的话,你们应该能发现他的可疑之处,但当时的形势那么严峻,谁能想到我在那种时候还能玩这种手段?当时他站在高处,一身是血,要冒充我片刻的时间,足够了,他的嗓子又是疲惫过后的沙哑,你们如何能在那种情形下认出他是替身?” 所有人都沉默。如此分析的话,是说得通的。 说到这里,南宫琉又狂笑:“你们猜我当时在做什么?” 他自问自答:“我当时就打扮成一个太监,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替身被烧成渣。替身死了以后,你终于安心了,放心了,皇宫的警戒也没那么严了,我很快就寻了一个机会偷偷溜出皇宫,逃到南疆去。” 说到南疆,所有人的脸色又凝重起来。 因为,南疆是秋露霜的母族的地盘。 南疆曾经存在上百个部落,其中具有规模和实力的约莫十几个,而南宫一族就是其中最强、最狠的一个部落。十几年前,南疆的部落发生大规模暴动,彼此之间既互相顷轧,又共同对抗朝廷,形势十分复杂、混乱和危险。 凤翔空就是为此前去南疆平定。最后在南宫一族的鼎力支持下,他以失去儿子和十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最终平定了这场暴动。 南宫一族原本就倾向于朝廷,数十年来一直协助朝廷治理南疆,为此遭到众多部落的怨恨与暗算,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这些略过不提。总之,这一战之后,先皇感念南宫一族的功绩和牺牲,封南宫一族的族长南宫凛为南疆王,手握十五万大军,镇守南疆。 而南宫凛在宫中为妃的女儿——南宫醇儿,也因此被封为贵妃,秋露霜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339 获得同情的受害者 南疆王确实是个人物。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南疆军兵强马壮,骁勇善战,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南疆王的地位愈发巩固,成为尚国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 可以说,狩王、南疆王、凤翔空号称尚国的三大将军,三人所带的兵马,占了尚国全部兵马的五分之三,并且都是主力或精锐。 三者之中,谁更强?除非交手,否则谁都不敢下定论。 但是,狩王和凤翔空在朝堂之争中向来属于“中立派”,不曾跟任何一位皇子亲近,而秋露霜是所有皇子中母族最有实权和兵力的一位,从这个角度来说,秋露霜便是最有势力的皇子。 秋露霜无法无天、残暴嗜血的性子,大半是被母族宠出来的。 南疆王的另一个宝贝女儿、南宫贵妃的孪生妹妹南宫隽儿则招婿入赘,这位上门女婿很争气,立下不少军功,一路升到将军,后来在一次平定某部落的谋反行动中受了重伤,落了病根,再也不能行军打仗。 先皇便封这位将军为安乐侯,让其迁到天洲,赐其美宅良田,使其得以安心养病。 南宫璃便是南宫隽儿与安乐侯的儿子。 秋露霜与秋夜弦争霸的时候,长期在郊外的庄园里养病的安乐侯既无实权又无兵权,并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斗之中,因此,秋夜弦登基以后也没有为难安乐侯一家子。 谁能想得到,过去这么久以后,安乐侯的独子南宫璃却冒出来,说他多年来一直冒充秋露霜什么的,俨然一副他才是幕后黑手的态度,实在令众人反应不过来。 再说到现在的南疆。两年前,南宫一族扶持秋露霜称帝失败后,先后南宫凛等多名族中元老遭到其他部落暗杀,而后又遭到朝廷的大力打击,十五万南疆守军被朝廷派来的官员、将领瓜分管理,南宫一族就此衰弱。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宫一族虽然衰败了,但其毕竟是在当地称霸数十年的大部落,其势力和人脉在南疆盘根错节,岂是朝廷能彻底打压得了的? 可以说,南宫一族是无力与朝廷叫板了,但在当地却还是颇有势力和影响力,南宫璃逃到南疆,简直就跟回娘家一样,暗地里还不知又聚拢了多少势力,犯了多少恶行。 今天这场声势浩大、破坏力极强的行刺活动,都显示了和证明了南宫璃的本事。 无怪乎围观者的脸色显得如此凝重。 “没错,”南宫璃又冲着秋夜弦嚣张的狂笑,“我逃去南疆可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我利用南宫一族残存的势力,暗中救出和收买了大批死囚、奴隶、难民、绝症病人和各种亡命之徒,将他们训练成杀人不要命的杀手,就为了有朝一日拿下你的脑袋!” “可惜啊……”他忽然长长的叹气,“眼看我差点就成功了,露霜却突然冒出来,救了你的狗命,将南宫一族策划了多年的计划和努力毁于一旦。” “露霜,”他看向秋露霜,“你到底是怎么逃出那间秘室的?” 秋露霜二号冷笑:“很简单,装死。” 他拉下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腕那道明显的刀伤:“我听到你计划在今天行刺皇上,心里很是着急,便割腕自尽,侍卫发现后赶紧去报告你父母,你父母带着大夫给我看伤。我虽然是假装自尽的,但伤势很重,晚上还发起了高烧,你父母很担心我,便将我移出秘室,安置在外面的房间里,还在床边照料我。我趁机杀掉他们,逃出南宫家,想办法找到这里并混进来,阻止你的行动。” “你、你说什么?”南宫璃只觉得晴天霹雳,脸色惨白,“你、你杀掉了我的父母?” 莫说是他,围观者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二殿下,呃,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二殿下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掉了安乐侯夫妇?完全不顾念旧情? “是啊!”秋露霜二号一脸漠然的看向秋夜弦,“皇上,你稍后派人去安乐侯的庄子,就会发现安乐侯夫妇的尸体,知道我所言不假。” 秋夜弦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现在,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露霜——”南宫璃的脸上却现出了愤怒之色,声声凄厉,“我父母对你不薄,你怎可对他们这般残忍?” “残忍?”秋露霜二号冷笑,也是恨得咬牙切齿,“我的所作所为,全是被你们逼的!而且我又哪里比得上你们残忍?你们夺走了我五年的自由!你知道失去自由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吗?不仅如此,你还冒充我残杀我的兄弟,迫害皇室中人和朝廷臣子,甚至滥杀无辜百姓,令我受尽了世人的怨恨与咒骂!” “南宫璃,”他愤怒的咆哮,“你知道我听到你们描述你们所干的这一切时,是如何的愤怒与痛心吗?你们不仁,我又何必跟你们谈义?我真是恨透了南宫一族!若有机会,我真想将整个南宫一族全灭了!” “你、你……”南宫璃震惊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你真的好狠……”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耳光。 秋露霜二号恨恨的道:“你杀了我的兄弟,我真是恨极了你!要是我今日没能成功救下皇上,我一定会痛悔一生!好在上天有眼,我还是及时赶到了。” 事情闹到现在,围观者中终于有人动容了,眼红了,不禁同情起他来。 “露霜,”南宫璃的脸上现出悲怆之色,“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相信我,你为狗皇帝所作的一切都不值得,他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会的……” 秋露霜二号却斩钉截铁的道:“皇上是我的亲兄弟,我与他的血缘之深远胜于你,我相信他!” 说罢,他将南宫璃丢开,跪在秋夜弦的面前:“皇上,臣兄愚钝,没能及时发现安乐侯和南宫家的阴谋,轻易被他们暗算了,还连累了这么多兄弟和亲友,臣兄有错!还请皇上责罚!” 秋夜弦看向四周,众人的态度明显倾向于眼前这个“秋露霜”,隐隐有信了他的话之意。 他现在还能怎么办? 他长叹一声,扶秋露霜二号起来,缓缓的道:“起来吧。” “不。”秋露霜二号却是坚定的道,“皇上不责罚我,我便不起来。” 秋夜弦:“……” 他何尝不想责罚?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呢! 这时,皇室元老——恭亲王走出人群,来到他的面前,施了一礼后,道:“皇上,二殿下原本就是受害者,又救了皇上的性命,皇上理应体谅他和赏赐他才是,决计不可责罚哪!” 他一开口,人群也纷纷议论起来,都是同情和支持秋露霜二号的多。 接着又有数名皇室宗亲和朝廷重臣站出来,为秋露霜二号说话。 340 真相背后的真相 秋夜弦观察人群的反应,知道他现在不仅不能收拾“秋露霜”,还得赏赐他,于是他微笑:“二皇兄,那么朕就罚你即刻住进朕曾经住过的旧三皇子府,闭门思过半个月。” 他这番话,等于承认了秋露霜二号的二皇子身份,同时也接受了他的解释。 秋露霜愣了一下后眼里流下泪来,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臣领旨。”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皇上,臣杀了安乐侯夫妇,恐怕会被南宫一族的余党暗杀,还请皇上务必保护臣的安全!” 秋夜弦暗暗咬牙,脸上继续微笑:“你放心,朕一定保你安全!” 秋露霜这才放心的随和远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看着阴九杀和凤惊华道:“王爷,凤小姐,可否请你们护送本宫回府?本宫现在害怕得很,对这京城也感到很是生疏,而两位是本宫最信任的人,还请两位能陪本宫一程。” 他嘴里说得客气,眼里却是不容回绝的凶狠。 凤惊华微笑:“难得二殿下这般信任我们,那我们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人情,是要还的——除非眼前这个秋露霜不是龙首面具人。 三人一齐离开,将无数好奇和猜疑的目光抛在后面。 兰家接下来变成什么样子,凤惊华不知道,但秋夜弦同样也不知道她和秋露霜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 兰家为秋露霜准备了豪华马车,但秋露霜却坚持要坐凤惊华的马车,而阴九杀是骑马来的,于是三人便上了凤惊华的马车,往原三皇子府行去。 按理,男女不能同车而乘,但这种时候,没有人会计较凤惊华的女子身份。 辘辘的车轮转动声中,车厢里很是安静,三人久久不语。 他们三人,要么原本没有关系,要么就是死敌,突然之间共挤一车,场面诡异得很。 足足行了半程以后,凤惊华才盯着秋露霜:“你到底想干什么?” 秋露霜打钻进车厢后就一脸轻松和悠然,不时掀起车帘欣赏天洲的风景,看起来就像出门游玩的贵公子。 “干什么?”秋露霜侧脸,对她微笑,“这还用问吗?” 凤惊华道:“你觉得你还能东山再起,去争那把龙椅?” “你这么问我,不觉得可笑吗?”秋露霜嗤笑,“连那个小鬼都要去争,我又为何不能?” 凤惊华微微沉了脸:“什么小鬼?” 秋露霜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你装什么傻呢?我说过,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若不是那个小鬼现身,我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冒头。再怎么说我也是排老二,他排最末,怎能输给他?” 凤惊华知道他指的是秋骨寒。 她冷笑:“就为了这口气,你忍了不过区区两年,就要跳出来搅局吗?” 不管怎么看,现在的秋露霜都没有实力与秋夜弦抗衡,他挑这个时候冒头,简直就是送死。 秋露霜嘿嘿的笑,一脸狡猾:“我都死过一次了,哪能还这么冲动?我会出现,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俩跟秋夜弦翻脸了,秋夜弦给自己树了两个强敌,他要时时提防和对付你们,必定不能全力对付我,如此,我便有了生存下去的空间。” 顿了顿,他笑眯眯:“虽然当个地下帝王也不错,但地面下的生活,哪里比得上地面上的生活来得舒坦?熬了这么久,我也想出来透透气了。” 他形容自己是“地下帝王”,其实也没错,想想他手下那些疯狂的面具杀手,还有被他控制的流毒街和谊州城,他在私底下确实是作威作福,无法无天。 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早就习惯了一呼百应、风光无限的富贵生活,这种不能公开露面、只能隐在黑暗里称王称霸的地下生活,绝非他所适应和喜欢,他忍了两年多,也到极限了。 “秋夜弦不会全力对付你?”凤惊华冷笑,“你摆明了心怀不轨,又与秋夜弦有死仇,他会放过你?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天真?”秋露霜桀桀的笑,“我一点都不天真。秋夜弦当然希望我死,但他一定不会投入太多的力量和代价,因为,他还指望着我跟你们互相厮杀呢。” 凤惊华:“……” 秋露霜道:“你要保小鬼,而小鬼绝对不会放过我,你我之间若是都活着,必有一场死战,而且,你们就算不杀我,也一定不会坐视我做大。秋夜弦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劲对付我,让你们和小鬼得利?” 凤惊华沉默。 秋露霜的话,切中了要害。他杀了秋骨寒的母妃,又将秋骨寒丢进地狱里,秋骨寒知道他还活着,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这两个人之间拥有的,可是不共戴天、无法化解的仇恨。 除非她决定放弃秋骨寒,否则,只能帮秋骨寒对付秋露霜。 从这个角度来说,秋夜弦能轻松杀了秋露霜最好,不能轻松杀掉的,让秋骨寒代劳就行,所以,秋夜弦根本没必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去除掉秋露霜,反正秋露霜现在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了。 “嘻嘻,”秋露霜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你们需要时间吧?我活着,就能牵制秋夜弦的一部分注意力,所以,你们也别急着要我死,我太快死了,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秋流雪需要时间成长和蓄力,同样,他也需要时间。 凤惊华好一会儿不说话。 而后她又抬头,盯着秋露霜:“南宫璃其实是你的部下和棋子,他今天玩的这一出,其实都是为了帮你洗清所有的罪名和恶行,让你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归皇室吧?” 看到最后,她终于琢磨出了秋露霜的真正用意。 秋露霜以前犯下的罪行实在太多,早就臭名昭著,被世人唾弃,就算他没死,也不可能再重归皇室和活在阳光之下,他若要恢复昔日荣光,就必须清洗这些罪名。 所以,他找了一个有说服力的“替身”为他承担所有的罪名。 而这个具有说服力的替身就是年纪、长相、身高与他相差不大,而且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的南宫璃。 “我就知道你会看穿这个局。”秋露霜得意洋洋,一副“终于有人发现我多么高明”的嘴脸,“为了让南宫璃扮演好这个角色,他整整跟了我两年,不断模仿我的一切,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打架,连眼神都要细细揣摩。他原本比较瘦,为了长得更像我,不得不增肥,肥过头后又不得不减肥……” 他不断叙说着南宫璃变成他的过程,眼神口气都是得色。 341 最狠的人 凤惊华打断他的话:“安乐侯一家对你这么好,你培养那些面具人也耗了不少心血吧,可你为了将自己洗白,不惜送安乐侯全家和这么多手下去死,你不觉得太过残忍,太过可惜吗?” 南宫璃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秋露霜。 败给秋夜弦后,秋露霜让替身冒充自己自焚,而后逃出皇宫,利用两年时间将自己的亲表弟南宫璃培养成另一个替身,不仅让他为自己担下所有的罪名,还让他为自己去死。 秋露霜的心肠之狠,手段之狠,连见多了腥风血雨、亲友相残的凤惊华都叹为观止,觉得他算是自己认识的最狠的人了。 “残忍?可惜?你在说笑吗?”秋露霜一脸惊奇的看着她,“为了成功,为了达到目的,牺牲再多的人不都是正常的吗?我与南宫一族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南宫一族若想翻身,就必须让我先翻身。我若是不能翻身,南宫一族就永无立足之地,所以,他们为我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是应该的。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你也算是个人物了,居然不能理解?” 凤惊华:“……” “至于那些疯子,”秋露霜一脸不屑,“他们不过是奴才罢了,只要有钱有时间,我想要多少奴才不行?若不是遇到我,他们连一丝自由都没有,更不知道酒色财气是什么滋味,他们应该感激我让他们享受到了活着的乐趣,否则他们什么都没有享受过就死,才真的是白活和白死了。”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她与秋露霜是不同世界的人,此生注定无法沟通,更不可能达成共识。 “不过,”秋露霜又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以为死了这么多人,我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敢出现在秋夜弦的面前,岂会没有在暗中留一手?就算我现在没有能力跟秋夜弦对抗,要自保却还是能做得到的。” 凤惊华沉默。 秋露霜也许狂妄自大,也许目中无人,但不会是无脑之徒。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能小看了他。 “唉——”秋露霜伸了个懒腰,“不管怎么说,本宫总算恢复自由和清白了,接下来可以好好的享受了……” 凤惊华冷笑:“南宫璃接下来会死得很惨,你还真有心情享受啊。” “那是当然。”秋露霜桀笑,“他能为我去死是他的荣幸,我若是过得不开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好意与牺牲?” 凤惊华又冷笑:“今天这场戏,你都算准了吧?” 秋露霜擦了一个响指:“时隔两年又几个月,本宫初次登场,当然要热闹一些,这才衬得上本宫的身份嘛。” 凤惊华道:“你就不怕失算,不小心被秋夜弦给杀了?” 秋露霜会挑兰老太太的寿诞动手,还闹得惊天动地,就是看中了现场会有大批皇室中人、朝廷重臣、名流权贵出席,有这么多大人物目击和作证,秋夜弦不能当众滥杀,只得按照常理和规矩慢慢来,从而给了秋露霜洗白自己、重归皇室的时间。 “失算?”秋露霜冷哼,“你跟秋夜弦是老情人了,一定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吧?” 凤惊华不说话。 她不想向任何人展示和证明她曾经跟秋夜弦有多熟。 秋露霜一字一顿的自我回答:“虚伪!爱面子!爱形象!不管他的心有多么肮脏和恶心,也不管他在背后做了多少一点都不输给我的事情,但他在人前,是一定要面子和形象的!他就算要滥杀无辜,也要找出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别人相信他杀得好,杀得对!” 凤惊华不说话,却不得不承认,秋露霜不愧是秋夜弦多年的死敌,说的都是对的。 “我若是真小人,秋夜弦就是伪君子。”秋露霜显然对秋夜弦怨恨已久,一旦开始嘲笑和打击秋夜弦,就有点收不住话了,“这厮的娘出身低贱,若不是进宫当宫女,就得去窑子当十文钱一夜的娼了,偏偏他娘命好,陪我父皇睡了几次,得以生下龙子,一夜飞上枝头……” 凤惊华是厌恶秋夜弦,但听到他如此说法,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从小,秋夜弦就经常被宫里的人这么说,尤其是秋露霜和那些嫔妃,但凡看到秋夜弦和他母妃,一定会有意无意的嘲笑和挖苦,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秋夜弦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想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一个好形象和一个好名声,以此洗清他出身低贱、名声受毁的污点。 “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秋露霜继续放肆的嘲笑,“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出身有多么低贱,他小时候有多么没教养,跟咱们这些血统高贵的皇子没得比,他经常被宫里的人嘲笑,躲在他娘的怀里哭。嘁,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经常偷偷摸摸的哭呢,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多么没出息的家伙。” 凤惊华继续沉默,秋露霜的话很不好听,但都是实话。 别看秋夜弦现在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但小时候的他可不是这样的。 秋夜弦出生后一直由母妃养育。他的母妃虽然是位绝色美人,但出身贫苦,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太大的见识。除了美貌过人,她在才华、修养、内涵、性情等方面都很普通,可以想象,像她这样的女子很难将自己的儿子教育成出色的皇子,而因为她和儿子都不受宠的缘故,秋夜弦也没有得到太傅的重视与指点。 因此,小时候的秋夜弦敏感、自卑、懦弱,在一众兄弟中间显得极为平庸,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等虽然比普通的孩子要好,但与其他皇子相比,完全不够看。 总的说来,他就像他娘,虽然容貌出众,却缺乏皇室子嗣应有的自信、高贵和风范,宫中上下、朝廷众臣没有看好他和喜欢他的,明里暗里都在嘲笑他不会说话、不会打扮、不会做事,等等。 这些,都是秋夜弦心中的心病和禁忌。 后来,秋夜弦的母妃早逝,秋夜弦被交给一位年纪很大的妃子抚养。那位妃子既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没有强大的背景和靠山,却极有才华和涵养,极有城府和心机,也很懂得为人处世,故而能在勾心斗角的后宫屹立多年,虽然谈不上受宠,却也没有人刁难她和迫害她。 秋夜弦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这位妃子给予的。 在这位妃子的教导下和影响下,秋夜弦的性情和内心慢慢发生了改变。他学会了各种礼仪,学会了揣摩人心,还学会了掩饰内心和玩弄手段,整个人也变得自信、优雅起来。 342 女王之怒 然而,自卑感与敏感一定已经深入秋夜弦的骨髓,从未消失,只是隐藏得更深罢了。 秋夜弦表面上看起来自信从容,实则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担心别人在背后抨击他、取笑他出身卑贱、言行不当、上不得台面、没有帝王风范等等,所以,他在人前总是力求严明公正,无懈可击。 因为他存在这样的心理弱点,才被秋露霜给利用了,没能在今天的宴席上及时杀掉秋露霜。 换了秋露霜或阴九杀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一定会抓住机会杀掉死敌,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形象而放过势不两立的强敌,平白给自己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不过,秋露霜在今天的行动中虽然达成了目的,但付出的也很大就是了。 ——凤惊华在想的这些,秋露霜全都说了出来,极其嘲讽、贬低之能事,如若让秋夜弦听到这些话,八成要恨得吐血。 直到原三皇子府出现在前头,秋露霜才停止了嘲笑,拿起车厢里的茶壶,狠狠的灌了几口:“总之,我们都需要时间,在时机到来之前,就让咱们暂且停战吧。” 凤惊华冷冷道:“如果二殿下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 秋露霜微笑:“我也不是过去的我了,好不容易才洗白,总不能又轻易染黑是不是?” 凤惊华微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马车停下来,三人走下马车,在和远的带领下走进三皇子府。 秋露霜的府第早就充公,其他皇子的府第无人打理,现在就只有秋夜弦的府第是完好的。 在和远吩咐下人收拾房间和准备各种物件的时候,秋露霜让人准备了一桌酒席,非要跟凤惊华和狩王小酌。 凤惊华实在无话跟秋露霜说,很想一走了之,秋露霜却道:“我怕秋夜弦对我下手,所以,在我的亲信入府之前,还请两位小住几日。” 凤惊华冷笑:“你这是想囚禁我们吗?” “非也非也。”秋露霜摇头,“现在的我,哪里能制得住两位?我只想请两位还我的人情,保护我几天罢了。” 凤惊华道:“你给出具体时间,我们只要在规定时间里保你不死,我们欠你的人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秋露霜想了想,道:“就五天吧。” 五天时间,足够他安排他的亲信进府,在府里加强防卫了。 他以前杀了太多人,导致仇家遍地,虽然他将一切罪过都推给了南宫璃,但谁也不能保证他的仇家都相信他是清白,更不能保证没有仇家来杀他。 他现在的势力已经大不如昔,没有强者保护,难啊。 凤惊华看向阴九杀:“如何?” 阴九杀淡道:“可以。” 凤惊华于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如此,凤惊华和阴九杀就暂时住在府里,为秋露霜充当门神。 而府外,刑部迅速成立调查队伍,对安乐侯和南宫璃谋权攥位、陷害皇子的事情进行了调查。 基本上,所有的一切都如秋露霜、南宫璃所言,各种人证、物证确凿,几乎没有纰漏。 这样的调查持续了数天,而在这数天里,全天洲都在疯狂的议论此事。 最关注这件事的,除了皇室,就算锦国的使节了。 玉蝶连续几天都在外头奔走,打听南宫璃和那块缺了一角的皇子玉佩的事情,越听越确定南宫璃就是谋害前任女王的元凶,于是赶在天黑时回到秘密据点,想跟同伴们讨论如何处理此事。 然而她刚踏进屋里,就被人从背后按住了,往地上压跪下去。 “我是玉蝶,你们快住手。”她觉得她的同伴一定是弄错了,赶紧解释。 按住她的两名侍卫并没有停手,而是闷不哼声的继续将她摁跪到地上。 玉蝶又饿又累,实在没有力气挣扎,顺着他们的手劲跪在地上,怒道:“都说我是玉蝶了,你们还不住手,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突然一闪,而后一亮,烛光照亮了屋里。 玉蝶惊讶的看到原本被关在秘室里的女王陛下就坐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不怒自威的看着她。 同时,与她一起合谋将陛下软禁起来的几个同僚都被扣押起来,跪在地上。 陛下逃出来了?玉蝶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划过一圈后,落在玉梵香的脸上,结结巴巴的道:“陛、陛下,您怎么出来了?” 玉梵香冷冷的道:“不是朕的每一个部下都如你们一般大逆不道,谋害本王。” 她不知道玉蝶如何说服其他人一起将她骗进秘室,而后从外面锁门,将她关在秘室里,但是,她被关了几天后,终于说服了一名亲信,让这名亲信打开秘室。 她走出秘室后立刻调动人手,将那几名软禁她的部下给扣押起来,等祸首玉蝶回来。 她的行动会这么顺利,是因为那几名部下这几天似乎很忙,经常外出,给了她可乘之机。 “陛下,”玉蝶脸色微变,却口气坚定的道,“我等虽然作了大逆不道之事,却绝对没有害您之事!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为了锦国着想……” “大胆!”玉梵香重重的拍案,横眉怒目,令众人皆是一阵惊心,“你到现在了还不认罪!若再这么冥顽不化,我就撤了你的职,将你逐出锦国!” 她平时确实宽仁,但动起真格,也绝对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陛下,请务必听我解释。”玉蝶目光灼灼,腰杆挺得笔直,“待我解释完毕之后,如若陛下不能谅解我的做法,我愿意以命谢罪。” 玉梵香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刚烈。 半晌,她冷冷道:“好,朕就听你把话说完。” 玉蝶刚想开口,嗓子就干哑得连连咳了数声,玉梵香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侍女端茶给玉蝶,玉蝶一口气喝了几杯,嗓子才算是得到了滋润。 “陛下,我们都希望狩王能成为锦国的王夫!”玉蝶开门见山,“他既是陛下所喜欢的男人,也有能力保护锦国,是完美的、最好的王夫人选!我们不希望您就这样默默的退出竞争,可您却无法下定决心去争一争,所以我们才将你暂时软禁起来,想办法说服凤小姐放弃狩王。” 这个理由玉梵香早就猜到了,也不吃惊,只是冷笑:“你们觉得你们软禁我,单独跟凤惊华交涉,就能说服凤惊华吗?就能让狩王与我成亲吗?你们好歹也是锦国的栋梁,怎能愚昧到这种程度!” 玉蝶道:“虽然我们的行动不能让狩王与您成亲,但是至少可以阻止他与凤小姐的婚事,为您争取狩王留出足够的时间!” 343 这不是陛下的私事 “时间?什么时间?”玉梵香怒道,“你以为他们的感情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冷淡,他们就会不再牵挂对方,就会彻底死心?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的关系太好,太坚定,她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放弃! “这些我们都知道!”玉蝶大声道,“但是,只要他们暂时分开,您就有时间和机会去争取了啊!只要努力了,就算到时争不到,我们也可以甘心和死心,要不然,我们不服啊!” “你们凭什么不服?”玉梵香被她的说法气得想笑,“他们相亲相爱,与你们何关?我喜不喜欢狩王,乃是我的私事,又与你们何关?你们是锦国的臣子,有时间去干涉他人的情事,不如把时间放在治理国家之上!朕如此信赖和倚重你们,你们就这样回报朕的期待?” 她虽然是一国女王,但她喜欢哪个男人是她的私事,只要她没有公开或采取行动,就与这些臣子无关!而且锦国女王的婚姻都是一夫一妻制,王夫绝对不能纳妾,她们就算再怎么中意狩王,也绝对不可能像民间的女子一样可以妹随姐嫁、奴从主嫁! 她们口口声声说不甘、不服,简直就是无理取闹,白费功夫! “这已经不是陛下的私事了!”玉蝶道,“早在陛下要求二殿下调查凤若星的下落时,此事就已经升级为国事!既然是国事,臣等自然要关心,要过问!” 玉梵香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凤惊华说起其哥哥的事情后,忽然想到十三年前自己去谊州城办差和受训时,曾经在鬼哭山谷里见到的那极度惊悚的一幕,于是怀疑那名被魔医带走的濒死少年会不会就是凤惊华的哥哥。 出于对凤惊华的欣赏和友情,她写了一封信给玉芙蓉,让其调查魔医的下落以及那名少年的事情。 魔医的行踪飘忽成谜,不可捉摸,但他大多数时候都隐居海岛,而锦国是海岛之国,对海外的状况极为熟悉,若是认真打听和搜查,也许能找到魔医的下落。 只是,在没有任何把握之前,她不好跟凤惊华道明此事,免得让凤惊华升起不必要的希望。 现在听到玉蝶提起这件事,她不明白这事怎么就上升为国事了。 玉蝶道:“陛下,你可知道二殿下为了找到魔医的下落,付出多少代价吗?” 玉梵香蹙眉:“朕至今没有收到芙蓉的回信,并不知晓内情。” 玉蝶道:“二殿下早就回信了,只是我将信藏了起来,没有让陛下知道。” 砰!玉梵香真的怒了,拍案:“玉蝶,你到底瞒着朕做了多少事情?你真的要欺君罔上,一意孤行吗?” 玉蝶道:“我不让陛下看到那封信,是因为我不想陛下将我国辛辛苦苦搜集到的情报白白送给凤小姐!” 玉梵香道:“只是送个情报而已,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玉蝶道:“我知道陛下倾慕狩王,有心成全陛下的心事。那天晚上,我收到二殿下飞鸽传书的回信后,便想到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情报说服凤小姐放弃狩王。但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我压下那封信后,秘密给二殿下回信,说明了您的心事与我的计划,希望二殿下能找到那名少年并证实那名少年的身份……” “玉芙蓉也参与了此事?”玉梵香震惊不已,“你们到底有多少人联合起来隐瞒朕,欺骗朕?” 玉芙蓉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妹妹,玉蝶也是她的心腹,她从来没想到她们会联起手来欺骗她。 玉蝶道:“陛下,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赞成我的计划,因为咱们都想您和锦国好。陛下您可知道,魔医就隐居在魔鬼漩涡中央的魔鬼岛,二殿下为了找到他的下落,耗费了大量时间不说,并派了众多潜水好手上岛调查,结果牺牲了二十多人。您说,这件事还是您一人的私事吗?” 玉梵香说不出话来。 魔鬼漩涡,位于某片荒僻而神秘的海域,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则海面之下暗流汹涌,布满了隐蔽的、直通深海的海流和漩涡,莫说是人,就是普通的海鱼都无法在这片海域里生存。 没有任何船只、任何人敢光顾这片海域。即使是常年在海上打鱼的渔民和打劫的海盗,对这片海域都是闻名色变,敬而远之,所以,这片不算大的海域被称为“魔鬼漩涡”。 魔鬼漩涡的中央有一座岛屿,岛屿也算是苍翠葱笼,飞鸟出没,看起来正常得很,但是,想到达这座小岛,就得穿越魔鬼漩涡,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所以,正常人都不会想上这座岛,这座岛也被认为是无人岛、魔鬼岛。 锦国想上岛找人,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然而,居然要牺牲二十多名潜水好手的性命……代价确实太惨重了。 锦国的潜水高手,就相当于陆地国家的精锐部队一样,是锦国最顶尖、最重要的战力,他们肩负着海战、海上防卫、下海搜寻珍宝等重大责任,每一名成员都经过精心选拔和多年训练,都是锦国最为宝贵的人才之一。 全锦国的潜水高手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一口气损失二十多名,连玉梵香都觉得心疼。 “如果您自己去打听消息,或者只是派普通的侍从去办也就罢了,”玉蝶缓缓的道,“可是现在,您动用的可是朝廷重臣和国家资源,并牺牲了这么多人才,如果您就这样把情报交给凤惊华,您说我们如何甘心,如何服气?” 玉梵香默然许久,才沉重的道:“朕让玉芙蓉去办这件事,本意是帮朋友一个忙,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如果朕知道打听这个消息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朕一定会及时取消。” 她首先是锦国的女王,而后才是凤惊华的朋友,她永远都不可能将友情放在国家利益之上。 为了帮朋友的忙而动用国家资源,并造成不小的损失,绝对是她的失职。 玉蝶道:“二殿下对您忠心耿耿,您交待她办的事情,她当然会尽力。另外,她也认为帮凤小姐的忙,让凤小姐记住这份人情,对锦国有益无害。只是,她也没想到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顿了顿:“二殿下收到我的信后,对我的计划极为赞同,再度派人去魔鬼岛接凤若星去了……” “慢着!”玉梵香倏然打断她的话,“难道凤若星真的还活着?魔医带走的那名少年真的就是凤若星?” 344 王的选择 玉蝶道:“二殿下还在调查和核实此事,目前还无法确认,但是,那名少年是凤若星的可能性极高。假如那名少年真的是凤若星,二殿下会派人带走凤若星,送他回天洲。当然,到了那时,我们会向凤小姐提出更具体的要求。” 玉梵香盯着她:“什么要求?” 玉蝶道:“上次我找凤小姐谈交易的时候,我提出的要求是只要凤小姐取消与狩王的婚礼,我们就会想办法核实那名少年的身份并带走那名少年,将其交给凤小姐。至于更具体的细节,我们没有谈及。我与二殿下谈好了,若是我们将真正的凤若星交给凤小姐,那么,凤小姐必须保证一年之内疏远狩王,不得与狩王亲近或暧昧。” 玉梵香道:“为何是一年?” 玉蝶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已经在天洲呆了几个月,即使身负重任,也不可能无期限的呆下去。一年!我们认为您最多只能在天洲再呆上一年时间,到时无论事情办得如何,也不论您是否愿意,您都必须返回锦国并与一位能让朝野接受的王夫完婚!” 她直视玉梵香:“这就是我打算向凤小姐提出的一年之约。您将有一年的时间去争取狩王。如果您在这一年里不能打动狩王和说服狩王,那么,到时您只能放弃,我们也只能放弃,您得另外挑选王夫。” 玉梵香:“……” 玉蝶说的并没有错。她作为锦国女王,本就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国家,好在锦国少有内乱,一众皇亲和大臣也兢兢业业,她才能留在天洲这么长时间。 自从她离开锦国算起,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加上玉蝶想为她争取的一年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已经是锦国能给予她的最大的时限了,她真不能要求再多了。 “陛下,”玉蝶直视着她,“只需要与狩王疏远一年时间,就能换取失踪十几年的哥哥的归来,这对凤小姐来说,非常划算吧?” 玉梵香沉默。 她也觉得这桩交易对凤惊华很划算。但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她的行径算不得光彩。 “而且凤小姐与狩王并不是就没有机会了。”玉蝶慢慢道,“如果陛下无法打动狩王,或者凤小姐得到人后反悔,那她就能继续与狩王相守。或者陛下胸怀太广,友情至上,哪怕牺牲再多的锦国资源,哪怕自己的家人和臣子反对,也要不争不抢,直接成全凤小姐与哥哥的亲情与爱情,那么,凤小姐就能什么代价都不必付出,同时得到哥哥和情人,而陛下,将会得到凤小姐和狩王一生的友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不论是之前参与软禁玉梵香的,还是绝对支持和服从玉梵香的,都一眨不眨的看着玉梵香,等着她最后的选择。 虽然她们什么都没有说,一直保持沉默,可是,她们的表情和眼神都写着,她们完全认同玉蝶的说法和计划。 玉梵香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的道:“朕确实把凤小姐当成朋友,但是,朕的家人、臣子更重要,朕的国家最重要。不论是你们的好意,亦或是朕的心意,都在告诉朕,朕不能浪费了你们给朕争取的时间。” 她若是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朋友而弃族人、臣子的心意于不顾,甚至不惜抛弃国家利益,那么她只是一个平庸到了极点、懦弱到了极点的女人,那样的她不配为王,也不配与凤惊华、狩王这样的人物平起平坐。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想得到狩王这个男人。 如果她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摆着一副无私的姿态成全对方的恋情,而后找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成亲,那她很可能会终生无法释怀。 听到她这么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英明。”所有人都跪下来,毕恭毕敬的道,“女王陛下万岁万万岁。” 虽然她们都尊敬和服从女王陛下,但女王陛下如果真的否定了玉蝶和二殿下的计划,那她们一定会对这样的女王极度失望,甚至会打从心里鄙视这样的女王。 想想,连爱情和男人都不敢去争取,连自己的利益都不敢去维护的国王,又岂能为了国家的利益去拼,去抢,去争取? 玉梵香的这个选择与决定,看似简单,实则保住了她的地位,否则,她的王位只怕不稳。 “平身吧。”玉梵香说完之后,脸色随即一冷,口气凛冽,“玉蝶,还有你们几人,不仅欺君罔上,还囚禁朕,犯的可是大罪!即使你们自称做这一切是为了朕好,但大逆不道就是大逆不道,再怎么辩解都不能撇清责任!你们可知罪?” “臣知罪。”玉蝶和几名同谋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跪在那里,齐声道,“臣请陛下降罪和严惩。” 身为臣子,就要有随时舍身成仁的觉悟。 她们确实犯了大罪,但她们已经达成了目的,就算死,也无憾了。 玉梵香严厉的道:“这里是锦国,我等的身份都要保密,如何处置你们和二殿下,待朕返回锦国后再决定。你们从即时起要诚心悔悟,下不为例,同时要将功赎过,服从朕,辅佐朕,明白了吗?” 玉蝶等人恭顺的道:“臣遵旨,臣等绝不再犯。” 玉梵香这才冷冷的道:“你们都起来。朕听说谋害先王的元凶已经找到,可有这回事?” 她从秘室出来后,就听到众人在议论秋露霜和南宫璃的事情,心中自然特别关注。 说到这个,玉蝶激动起来:“臣已经向狩王确认,那块玉佩碎片来自秋露霜的皇子玉佩……” 她把兰老太太寿诞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转述给玉梵香,而后道:“这么看来,是南宫璃冒充秋露霜在暗中活动,抢劫了锦国的货物并杀害了先王,但是……” 她顿了顿,略加犹豫后,道:“城中也有人说,其实南宫璃也是个替死鬼,他是为了保护秋露霜而揽下所有的罪名,其实所有的恶事,全都是秋露霜在幕后策划和操纵……” 玉梵香道:“狩王和凤小姐如何看待这种传言?你可有见过南宫璃?” 玉蝶道:“狩王和凤小姐认为有这种可能,但没有证据,他们不能认定。至于南宫璃,他现在被押在天牢,守备森严,没有皇上的手令,没有人能够探视,所以臣无法向他求证先王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南宫璃杀了先王,但他绝对是重要的知情者,若是能从他嘴里问出实情,便可知道杀害先王的幕后黑手。 345 兄友弟恭 玉梵香沉吟一会后,道:“我找个时间去拜访狩王,看看他能不能帮我通融一下,让我见见南宫璃或秋露霜。你们几个易容后暗中盯着秋露霜,如果他与先王被杀的事件有关,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 玉蝶等几名女官齐声道:“臣遵旨。” 如此,玉梵香被臣子软禁一事算是过去了。 而凤惊华看穿了秋露霜的全盘计划以后左右思量,决定暂时不要告诉玉梵香秋露霜才是幕后黑手的事实,她并非包庇秋露霜,只是认为玉梵香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杀掉秋露霜,如果让玉梵香知道真相,玉梵香一定会上门行刺秋露霜,弄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随着刑部的调查不断深入,南宫璃的罪名基本上已经敲定,秋露霜成功的清洗了自己的嫌疑,一边开始收回自己的财产,一边招揽亲信保护自己。 即使凤惊华和狩王在五天的期限过后离开旧三皇子府,秋露霜也不再担心安全问题。 在那五天时间里,一批高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全力保护秋露霜的安全。 秋露霜全天十二个时辰都被这些高手包围,连他睡着的时候,床边和窗边、门边都守着高手,更可怕的是,这些高手身上都绑着炸药,若是遇到棘手的对手,甚至不惜抱着对方,引爆炸药共死。 这些喜欢拉人自爆的死士,迅速成为天洲最可怕的侍卫,一批批前去暗杀秋露霜的仇家纷纷铩羽而归,其余仇家分析过后也暂时打消了杀掉秋露霜的念头。 同时,有人暗中盯上了南宫璃,想逼南宫璃修改口供,将一切罪名推到秋露霜头上,然而就在此时,南宫璃突然在天牢中自尽。 为了防止他自尽,刑部派人全天盯着他,还给他服了软筋散,然而他还是成功的毒发身亡,据仵作调查,他其实早就服下了毒药,只是到现在才毒发罢了,而他在临死之前,用手指抠破眼珠,沾血在墙壁上写了一行字:秋夜弦残杀手足,不得好死! 此事又在全城引发议论狂潮,什么猜测什么有,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秋露霜过得有滋有味。 就在南宫璃死亡的第二天,秋露霜骑着高头大马,在一大群侍卫的环拥之下,高调的前往皇宫,途中遇到认识的王公贵族,还嬉皮笑脸的打招呼,不知引来多少行人的侧目与议论。 秋夜弦收到秋露霜求见的禀告时,脸色瞬间铁青和扭曲。 他才不信南宫璃的鬼话! 他曾经与秋露霜明争暗斗多年,为此详细调查过秋露霜的母族成员、支持者和部下,安乐侯虽然一直在郊外养病,但安乐侯夫人是南宫贵妃的孪生妹妹,他岂能不调查安乐侯一家子? 安乐侯夫妇是有点本事,但绝对没有拿儿子换掉皇子并让儿子擅自称帝的胆量与能力,同样,从未在朝中任职的南宫璃也是如此,但是,秋露霜绝对干得出来让心腹代替他去死、去承担所有罪名、甚至亲手杀掉亲人和心腹的事情! 他狠狠地被秋露霜摆了一道! 兰老太太寿诞的事情过后,他暗中纵容秋露霜的仇家去暗杀秋露霜,在他想来,只要不弄死秋露霜,让其少两条腿或两条手什么的就很好,结果,秋露霜先是找凤惊华和狩王陪他,而后弄来一批自爆死士保护他,一次次的逃过暗杀。 他想到就恼恨不已。 他的恨意还浓着呢,秋露霜就进宫求见他,这是要向他炫耀吗? 他很不想见秋露霜。但是,他是一位兄友弟恭的好皇帝,怎么能不见唯一幸存的兄弟? 于是他恨恨的道:“宣他进来。” 当秋露霜走进书房时,秋夜弦已经恢复了无懈可击的面容。 “二皇兄,”秋夜弦笑得极为亲切和欢喜,甚至还走到门口接秋露霜,“你这阵子受惊了,怎么不好好在府里歇息?朕一直想出宫去看望你,无奈国事繁重,这几日走不开。” 他很怕自己见到秋露霜时会控制不住,当场把秋露霜的脑袋给砍了,而后招来一世恶评。 “国事为重嘛。”秋露霜一脸感动和关切,“皇上如此挂念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敢劳驾皇上去府里看我?皇上没空来看我,我来看皇上就行了嘛,反正我现在闲得很,既没有官职,也没有爵位,想为皇上分忧都做不到。” “二皇兄的心意,朕都心领了。”秋夜弦嘴上说着,心里却更加不舒服了。 秋露霜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跟他要官职和爵位吗? 按理说,秋露霜是皇子,应该要封个亲王什么的,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给秋露霜封爵,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以南宫璃的死亡疑点重重为由,将这个案子无限期的拖下去,然后再以案子未结、秋露霜与南宫璃存在互相勾结的嫌疑为由,让秋露霜当不了官,封不了爵。 无官无爵的秋露霜,是没有人会看好和追随的,如此,他就翻不了天。 两人在茶几边坐下,开始了一段让两个人都觉得很恶心的、虚伪的寒暄。 寒暄了一刻多钟后,秋露霜忽然长长的叹气,眼里流露出怀念和悲伤之色:“我最恨南宫璃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冒充我囚禁并杀掉了夏贵妃,还害得我的七弟下落不明!如果七弟还活着,一定会恨死我了吧?我真想他来找我,如此我才能亲口向他解释这一切……” 秋夜弦心里先是一动,而后微微眯眼,秋露霜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意? 他也学着秋露霜的模样,叹气:“朕也很想念七弟。前段时间,有消息说七弟还活着,可能还住在天洲,只是朕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秋露霜杀掉的弟弟可不止秋流雪一人,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他知道秋流雪还活着? 秋露霜的仇家很多,但最大的仇家,还得数秋流雪。 秋流雪一定会找秋露霜寻仇的!秋露霜现在是不是很担心这个? 他就等着看秋流雪和秋露霜杀个你死我活呢! “既然皇上也这般想念七弟,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引出七弟。”秋露霜忽然露出狡猾狡猾的笑容,“不知道皇上是否愿意听上一听,并配合我的法子?” 秋夜弦心里就“噔”了一下,面上露出关切的表情:“只要能找到七弟,朕当然愿意配合你。” 他以前跟秋流雪虽然没有过节,但是,他的兄弟都是他的潜在威胁者和有力竞争者,一个都不能活着! 秋露霜道:“虽然迫害夏贵妃和七弟的是南宫璃,但我也有责任。清明节快到了,我想我应该去夏贵妃遇害的地方拜祭一番……” 346 死性不改 说完以后,他嘿嘿的笑:“皇上觉得我的计划如何?” 秋夜弦微笑:“二皇兄悲天悯人,如此挂念七弟,朕觉得很感动。” “皇兄理解和支持就好。”秋露霜话锋一转,面露几分惆怅,“只是有一个问题。虽然我已经回归皇室,但外头仍然有许多造谣,说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我,说我其实也是一个冒牌货,说皇上其实并未认同我的身份,等等。我听了心里很难受啊……” 秋夜弦慢慢喝茶,没有接腔去安慰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秋露霜叹了几口气后,道:“这么多人怀疑我的身份,七弟说不定也这么想,我想引七弟出来恐怕不那么容易。所以我想请皇上为我证明身份,让那些质疑的声音都消失。” 秋夜弦在心里冷笑,嘴上问:“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秋露霜道:“皇上的亲生兄弟当然都是亲王,所以,我想请皇上尽快封我为亲王。” 无耻!太他妈的无耻了!秋夜弦在心里不断爆粗。 这个人渣竟然有脸直接向他索取亲王的封号!还打着这么好听的名号,真是太不要脸了! 当然,秋夜弦没有骂出口,只是装作为难的样子:“朕也想早点封你为亲王,但南宫璃的案子尚未结案,朝中仍有不少官员质疑你的身份,在这个案子彻底查清之前,朕不便对你进行册封,还请二皇兄耐心等上一阵。” 这次换秋露霜在心里骂他了。 “我明白皇上的顾虑。”秋露霜说得极为诚恳,“不过,七弟未必明白皇上的苦衷。七弟现在不知流落何处,也不知在被什么人保护和照顾着,我很担心啊,如果他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对皇上也生出怨恨来,暗中招兵买马对付皇上,而皇上却毫无所知,导致有一天又酿出手足相残的悲剧来……” 秋夜弦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摇头:“朕相信七弟不是那种人。” 秋露霜叹气:“小时候的七弟纯真可爱,自然不是那种人,但现在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谁知道七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七弟年幼,容易被人蛊惑和利用,如果不将七弟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他万一学坏了,必成皇室之患,皇上之患啊……” 秋夜弦:“……” 秋露霜要拿秋流雪换取亲王的爵位,如果自己不答应,秋露霜就拒绝当饵去引秋流雪出来。 抓到秋流雪和压制秋露霜,哪一个更划算? 秋露霜看他迟迟不表态,心里很是冒火:“我听说朝中对皇上不满的人也不少,如果七弟被凤惊华或狩王那样的人给利用了,恐怕就难以收场了。当然,我相信凤惊华和狩王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对皇上有异心,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听他说到凤惊华和狩王,秋夜弦几乎就能确定他知道凤惊华与秋流雪勾结的事情。 那么,秋露霜会不会也与凤惊华达成了某些交易? 于是他微笑:“假如七弟还活着,并且被朝中、军中要员利用,要与朕作对,你将如何处置?” “我只会效忠皇上!”秋露霜毫不犹豫的道,“如果七弟真的背叛皇上,我会跟七弟讲情说理,劝他回头是岸。如果七弟执迷不悟,非要与皇上作对,那我就与七弟为敌,甚至会杀了他。” 他说的倒也不是诺话。 他不知道秋流雪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但秋流雪一定恨透了他,绝对不可能会放过他,而且秋流雪又有凤惊华的教导与支持,恐怕已经变成了吃人的狼,他若是有机会,一定会杀了秋流雪。 对秋流雪来说,自己肯定比秋夜弦该死一百倍,他比秋夜弦更希望秋流雪早点死掉。 秋夜弦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秋露霜的杀意。 都是同道中人,他可以确定秋露霜是真的很想杀了秋流雪。 就是因为这份真实的杀意,他决定接受秋露霜的交易。 “二皇兄说得有理。”他缓缓的道,“七弟是皇室子嗣,绝对不可以流落在外,更不可以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带坏了。还请二皇兄暂且委屈这一次,务必把七弟给引出来。” 秋露霜一脸凛然:“皇上哪里话,这些都是为兄为臣应该做的。” 于是,这兄弟俩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三日之后,秋夜弦下旨,封秋露霜为警亲王。 秋露霜被封为警亲王时,当众在朝堂上伏地痛哭,一边叩谢皇上的恩德,一边痛骂自己如何轻信安乐侯一家并被其所利用,害了四弟、六弟和七弟,导致自己悔恨终生。 他这一番当众痛哭,将文武百官都给哭懵了,因为所有人记忆中的秋露霜可是唯我独尊、目中无人的极度狂傲的存在,从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点怯意、弱态,更不曾哭过。 几年的时光,也让秋露霜彻底改变了? 秋露霜哭完以后,道:“好在南宫璃已经以死谢罪,本王总算有脸去见夏贵妃了。本王决定,三日之后去夏贵妃的枉死之地祭祀,请夏贵妃在天之灵安息。” 众大臣:“……” 二殿下,应该说是警亲王了,竟然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讲究人情世故了? 阴九杀冷眼看着秋露霜,一眼就看穿了秋露霜的心思,秋露霜是想将秋骨寒引出来,将秋骨寒杀掉吧? 退朝之后,他前去凤府,将秋露霜的奇怪举动告诉了凤惊华。 凤惊华道:“毫无疑问,他的目的就是想引出并杀掉秋流雪,秋夜弦一定知情并默认了他的行动。我会亲自看好秋骨寒,绝不让他去送死。” 只要让秋露霜抓到机会,秋露霜一定会杀到底,秋骨寒若是非要现在就为母报仇,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阴九杀道:“此事就交给你了,若有需要我之处,随时可提。” 凤惊华点头:“那是自然。” 而后两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阴九杀起身告辞,凤惊华一直送他到门外。 待阴九杀的身影消失以后,凤惊华对阴云道:“你立刻去见马奴,让他把秋骨寒带到我的别馆去。” 她不知道马奴将秋骨寒藏在哪里,阴云也不知道,但阴云知道如何找到马奴。 阴云立刻去了。 傍晚,阴云带着马奴回来,马奴一脸凝重的告诉凤惊华:“寒少爷昨日就逃走了,下落不明,小的一直在寻找,但到处都找不到。” 凤惊华也不动怒,只是脸色冰寒:“你为何不及时向我禀报此事?” 毫无疑问,秋骨寒一定是找秋露霜去了,就算他知道这是个圈套,他也一定会去。 都受过那么多次教训了,这虎崽子还是死性不改,他真的以为他每一次都会这么命大? 347 二哥,我来杀你了 马奴道:“自从小的带寒少爷藏身以来,寒少爷就经常擅自离开,小的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问他他也不肯说。因为他每一次外出都不会太久,也都会安然归来的缘故,小的就没有太当一回事,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会离开这么久……” 凤惊华盯着他:“我让你看紧他,教他功夫,绝对不可以让他出面在公众面前,你就是这么执行我的命令吗?” 马奴垮下脸来:“凤小姐,不瞒您说,我根本没有办法看住寒少爷。不管我把他关在哪里,如何将他绑起来和锁起来,他都有办法逃走,连我都察觉不到他的动静。他的内功之高,身手之灵敏,脑子之聪明,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凤惊华打断他的话:“你是狩王手下最强的杀手,但你现在却要告诉我你不是他的对手吗?” 马奴道:“我若是与寒少爷正面打斗,我必定能赢,可寒少爷每一次都能巧妙的解脱束缚,成功的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我没有机会抓住他哪。就算他回来了,我也不能将他打伤,是不是?而且他向我保证他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我觉得这也是锻炼他的一个方式,便没有追究。” 在打架和杀人上,秋骨寒的确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在其它方面,比如隐藏气息、挣脱绑缚、躲避追查、追踪敌人等方面,秋骨寒堪称天才,连他都自愧不如。 作为一个男人,他其实颇为欣赏秋骨寒这种不受束缚、想干的事情就一定想办法去干的脾气,因此,他也并没有全力阻止秋骨寒总是擅自离开的行动,只是换着不同的法子关住秋骨寒,磨练他逃走的本事。 凤惊华又盯着他片刻:“你猜秋骨寒去了哪里?” 马奴摇头:“小的真不知道,只是这段时间,小的经常看到寒少爷陷入沉思,似乎在谋划什么事情。”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寒少爷的真实身份,但他已经看得出来,寒少爷必定大有来历,而且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物,是绝对不会受任何人控制的。 凤惊华抬了抬手:“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你就暂时留在凤府待命吧。” 那小子是根叛逆的硬骨头,她也不想再为他生气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小子也是一样,他既然选择了在这种时候去报仇,那他就要承担起所有的后果,她会帮他,但绝对不会赔上自己。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有哥哥的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她让暗探在警亲王府四周潜伏,观察秋露霜的一举一动。 秋骨寒是冲着秋露霜去的,那么,只要盯紧了秋露霜,就能找到秋骨寒。 至今为止,夏贵妃的尸身仍然没有下落,秋露霜想祭奠夏贵妃,只能去夏贵妃当初死亡的地点。 夏贵妃被囚禁的地方位于北郊的无名之山里,山并不出名,四周也很荒僻,想抵达那处别馆,得走上好长一段荒芜的野地。 清明时节,又是细雨霏霏,秋露霜带了几十名侍卫,天一亮就往北郊进发。 北郊位于皇宫后方,是天洲最荒僻的郊区,出了破旧的城门后,一路上就只看到几个破落的小村庄,几乎没什么行人和像样的风景。 秋露霜披麻戴孝,比送自己的母妃下葬还用心,他的侍卫们也一个个头绑白布,就差没有一路嚎啕大哭了。 这样一路人马,出现在荒芜的野外,场面诡异得很,若是天气阴暗,阴风阵阵,真要有人怀疑这是百鬼出行了。 终于,他们翻过一座山头后,眼前的景色变了,变得山清水秀、林木翠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植物香气,原来,这片区域之所以这般荒芜难看,是因为所有的好都集中在这个山坳里。 而山坳之中,湖泊之岸,那就是那栋废弃的别馆。 四周草木茂密,树影成片,一行人都没有发现到一个个埋伏在绿色中的人影。 这些人影就像石头一般,久久的一动不动,直到秋露霜一行靠近那栋别馆时,他们才微微的、缓慢的活动四肢,而后其中一人举起手中的长刀,紧接着,所有人都跳起来,全速朝秋露霜一行奔去,挥刀就砍。 他们出现得太突然,速度又太快,秋露霜的侍卫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而后,一场血战在这个风景优美、号称风水宝地的山坳里展开。 秋露霜早就想过这里会有一场厮杀,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埋伏有这么多人,他打量这片战场,对方的人数居然超出己方不少,而且皆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凤惊华吗?应该不会。 现在杀了他对秋流雪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么,会是秋夜弦吗?秋夜弦就算要杀他,也该等他引出秋流雪才动手,因此这批人应该也不会秋夜弦。 那么,只有可能是他的仇家了。他在朝野的仇家知道他要来这里,事先便派人在此地埋伏,等着他上钩。 他示意手下释放信号弹,将他和秋夜弦埋伏在附近的杀手叫过来。 然而信号弹一发出去,对手杀得更狠了,而且也是不要命的杀法,一时间,秋露霜的侍卫就抵挡不住了。 秋露霜看这情形,觉得自己等不到救兵赶到,便命令侍卫暂且挡住攻击,自己跑了。 为了不让秋流雪发现端倪,他和秋夜弦的伏兵埋伏在比较远的地方,要赶过来得要一点时间,他这会儿除了先躲进密林里,待救兵到达后再冒头,没有别的好办法。 他弯着腰,低着头,快速且小心的潜行,不断观察远处的厮杀,不断等待救兵的出现。 但他等了又等,看了又看,都没有等到救兵到达。 到底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那些救兵都被干掉了吧?这支半路杀出来坏他好事的队伍,到底是哪一方派来的? 他不断咒骂着,不断往密林深处撤退,打算放弃引出秋流雪的计划,从山的另一边绕出去。 秋流雪的命再重要,也没有他的命重要,他先保住自己的这条命再说。 他也是逃跑专家,逃得很快,很隐秘,很快就远离山坳里的那场厮杀,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终于,他钻出密林,扶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气,觉得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果然,他选择当坏人是对的啊,坏人就是不容易死,瞧他的大哥、六弟、七弟什么的,死得多快! 他正得意洋洋的想着,突然一柄剑抵在他的后颈,一道清雅从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二哥,我来杀你了。” 348 强弱的转变 一时间,秋露霜只觉得手脚冰冷,全身僵直,一种并不强烈却无孔不入的恐惧感充斥了他的身体。 秋流雪!他不需要回头,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都觉得很陌生,但他知道对方就是秋流雪! 而且是一个已经彻底改变,也许还变成了妖魔邪魅、道行在他之上的秋流雪——这是身为同行的直觉,就像神遇到神,魔遇到魔,鬼遇到鬼,不管对方如何变幻形态,都能感觉得到对方是同类。 “二哥,”对方的声音在微笑,“我是七弟哦,我已经长大了,你要不要回头,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轻笑声,没有透出一丝杀气,没有掺杂一丝恨意,真的就像好久不见的兄弟们重聚后的问候,淡淡的亲切,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这正是秋露霜最恐惧的地方。 他杀过和害过很多人,他见过无数血腥和残忍的场面,他也拥有无数的仇家,经历过无数被追杀的事件,所以,他很清楚,最可怕的人,并不是那种一看到他就恨得血液倒流、不顾一切冲上来杀他的人,而是那种即使看到恨之入骨、非杀不可的人也能笑得从容淡定,杀人于无形的家伙,比如他的父皇,比如秋夜弦。 他从秋流雪的身上,就感受到了那种不带恨意和杀意、却一定会杀掉他的从容和决绝。 在他冷汗涔涔、动弹不得的时候,颈后的尖刃已经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刺破他的皮肤。 “二哥,这样真的好吗?”秋骨寒又在轻笑,“被人杀了,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到,岂不是死得很不甘心?” 秋露霜总算恢复了五分镇定,勉强的笑笑:“就算看到了对方的脸,我也还是会死得不甘心的。” “说得也是。”秋骨寒道,“二哥还有大业未能实现,还有数十年的荣华要享受,哪怕是早一秒死掉,二哥都不会甘心的。”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这种心理跟我一样呢。不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就杀了你,我会不甘心,但是,就算你看到了我的模样才被我杀,我也还是不甘心。其实,无论你怎么死,我都不甘心,因为我觉得不管你怎么死都太便宜你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剑后移一点:“所以说,我们真的是兄弟,太相似了。” 秋露霜沉默半晌后,还是克服下心里的恐惧,慢慢的转头。 看到秋流雪的脸庞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大叫出声“父皇——”,因为,秋流雪实在长得太像父皇了,形似达七八分不说,连神都似了五六分,可秋流雪明明连十六岁都未到! 这般年少的秋流雪,竟然隐隐散发出父皇特有的那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不止如此,他还从秋流雪的身上看到了秋夜弦特有的那种既无懈可击又无法看透的气息。 父皇,他最敬畏的人;秋夜弦,他最忌惮的人。而未满十六的秋流雪,正在两者兼具。 明明以前的秋流雪,只是一只娇贵的虫子,一踩就扁,短短几年,却就变了这么多? “二哥,”秋骨寒面对此生最恨的仇家,笑得恬淡从容,面不改色,“我又想杀了你,又舍不得杀了你,你若死了我就不能再杀你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他一口气数到“第十八次”后才道:“我想杀你一千遍一万遍,可人只有一次生命,死了就不能复生,这可怎么办才好呢?难道杀了之后再鞭尸?但尸体不经鞭,而且你也感觉不到痛苦,可我要的是你痛苦得不得了啊……” 他说着,低头,沉思,一脸苦恼状。 怎么办?照杀呗!秋露霜在心里狠笑,骂道,你嘴巴上这么说,其实还是会坚定的杀我!你现在不过就是猫抓到了耗子,在撕开吃掉之前先耍我一番罢了! 比杀人的本事与经验,本王说第一,没有人敢说第二,你吖的在本王面前摆什么架子! 他不动声色的后退,手也慢慢的伸向腰间。 这天底下,他真爱的只有两件东西,第一件是自己的性命,第二件是皇位,为了这两件东西,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岂有等着让别人杀之理? 秋骨寒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仍然苦恼的拔头发,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秋露霜退到三步开外后,冷笑,秋流雪啊秋流雪,你还是太嫩了!在我的面前,你怎么敢分神呢,这不是找死嘛? 冷笑绽开的刹那,他猛然抽剑,自下而上,划出一条凌厉流畅的弧线,欲将秋骨寒划成两半。 他喜欢偷袭,出其不意的逆转形势,斩杀对手。 当!隐隐有火花四溅! 他全力划出的这一剑,与秋骨寒的剑重重的交击。 秋露霜脸色微微一变,明明上一秒秋流雪还在沉思,怎么会招架得这么及时? “我知道你喜欢干这种事情。”秋骨寒举剑相架,表情还是从容,唇边仍泛笑意,“所以,我故意卖个破绽,等着出手,然后让你看看你是多么的弱小和可怜。” 秋露霜与他较劲,脸色涨成猪肝色:“就凭你也敢看不起我?” “今非昔比了,二哥。”秋骨寒一脸悠然,“你不是当年的你,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你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可怜虫,我得让你认清这一点,然后才能送你上路。” 像秋露霜这么狂妄傲慢的人,一定不能忍受被曾经最看不起的人击败,他要以实力打败秋露霜,让秋露霜带着这样的耻辱和不甘死去。 “就凭你还早了八百年呢!”秋露霜暴怒的大吼一声,手臂一挥,后退一步,剑刃擦着秋骨寒的身体划过。 “不用八百年!”秋骨寒闪过他的攻击,而后还击,“五年就够了!我只需要用五年时间,就可以将你彻底击败和杀掉!你不过就是一个废物!有那么强大的母族支持,却连秋夜弦那样的贱人都打不过,如今还败在曾经不堪一击的我的手下,你真是个悲剧!你死了以后,文人才子一定会写诗作赋嘲笑你,让你的故事流传千古……” “你他妈的才可怜!”秋露霜咆哮,像疯了一样的砍击,“你跟你娘一样可怜!你娘就是死在这里,死得那么凄惨,你当时就像条野狗一样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着求我放过你娘,我让你舔我的鞋,你真的舔了……” 他的话比他手中的剑更恶毒更锋利更具杀伤力,字字都刺在人心上,正常的人心都承受不住这样的千疮百孔。 349 爵位与仇恨 他以为他的心理攻击会让秋流雪失态,从而露出破绽,手中的剑已经做好了一击夺命的准备。 然而,秋流雪未见丝毫动摇,身法仍然轻灵敏捷,出手仍然稳健利落,目光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二哥,”秋骨寒微笑,“没有用哦。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打击到我,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会让你知道你究竟差我多远。” 初到莽山时,他的精神与时间就停留在了母亲被杀的那一刻,他的痛苦与仇恨也凝固在那一刻,那一刻反反复复的在他的心里、脑里重演,直到他不再为此感到痛苦,并为此变得顽强和不屈。 现在,听到秋露霜重述那一幕,他已经不再被激怒。 秋露霜真的慌了,边打边怒吼:“秋夜弦贱,你比还秋夜弦还贱!秋夜弦的母亲出身再低微,她也没有犯过任何过错,而你的母亲看着高贵,实则是个婊子,不守妇道,暗中跟侍卫勾搭上了!你见过你母亲在侍卫身下……” 他用非常下流、非常恶心的词汇,用以描述和形容夏贵妃如何的不堪,他在这么说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出身高贵、接受过最好教育的皇子,简直跟肮脏巷子里的流氓地痞没什么两样。 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以为秋流雪总该动摇了,秋骨寒却还是微笑:“二哥,你的招数除了恶心一点以外,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难怪你会输给三哥。三哥虽然母妃出身低贱,却真的比你强一万倍,只要三哥才配成为我的对手,而你,只配给我当试剑的实验品。” 每个人都有弱点和痛处,秋露霜的弱点之一就是太狂妄太自负,最大的痛处就是败给秋夜弦。 这会儿,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激秋骨寒没有起到效果,又不断被秋骨寒狠戳痛处,反而失去了冷静,不断露出破绽。 秋骨寒的功夫未必就比秋露霜,但他的心理素质和运动神经却比秋露霜强得多,秋露霜的失态,都被秋骨寒捕捉到了。 秋骨寒没有放过这种机会,手中又细又长的剑迅速缠向秋露霜的手腕,刺出几点血花,秋露霜手腕受伤,宝剑脱手掉落。 又拼死躲过数朵剑花以后,秋露霜终于走投无路,被秋骨寒的剑尖抵住咽喉。 “二哥,你继续跑嘛。”秋骨寒悠然的道,“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你像条狗一样在山里到处乱窜,被我追得汪汪乱叫,那样的场面太美妙了,太让我享受了。” 说着他收回剑,优雅的伸手做了一个“请”字。 秋露霜脸上不断抽搐,目光凶狠得没有一丝人味,秋流雪的鄙视和羞辱,令他怒得全身冒烟。 “秋流雪你你……”他伸手,手指指着秋骨寒,字字带着毒气,“你这个贱人……”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落在秋骨寒身后,眼里闪过惊喜和得意之色:“哈哈哈,秋流雪你这个蠢蛋!我的救兵来了,轮到我干掉你了——” 秋骨寒的脖子微微一转,似乎想看向后面。 就是这个机会!秋露霜撒腿就跑,比受惊的兔子跑得还快,一口气就窜出去好几米远。 然而,秋流雪的声音如影随形:“二哥,我就知道你在玩这种手段。为什么你的想法和做法全部被我看穿呢?为什么你不能像三哥那样聪明一点呢?五年过去了,你越来越蠢了,比街上的野狗还蠢,实在不配活在这世上。” 秋露霜脸色发白,转头,就看到秋骨寒跟在他的身后,就像赶鸭子一样轻松。 这个贱人!秋露霜跑得更快了。 然而,这里是山野,他跑得这么快,情绪又不够冷静,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了个狗吃屎。 这次,秋骨寒不打算陪他玩了。 秋骨寒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的剑:“二哥,你可以去死了。” 秋露霜恐惧的看着那把细长的、反射着阳光的银剑,目光不断收缩。 原来,死亡竟然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他杀过无数的人,却是第一次知道临死的感觉。 他不要死!他舍不得这般的荣华富贵!他舍不得还没有坐上那张龙椅就长眠地下! 银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冰冷耀眼的光线,刺向他的脑袋。 他大叫一声,抱住脑袋:“我不要死——” 什么东西从他的耳边划过,插进地面。 他惊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保持着抱头的姿势,哼都不敢哼一下。 而后他听到一个声音:“流雪,现在还不能杀了他!” 还有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很陌生。秋露霜将双臂移开,偷眼看去,就看到一个老男人往这边跑过来。 秋骨寒皱着眉,看向跑过来的老男人:“为何要阻止我?” 要不是突然射过来一枝箭,他不得不偏移剑势,秋露霜已经死了。 老男人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的道:“现在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 秋露霜终于认出这老男人是谁,鸿胪寺卿夏物生,夏氏一族的元老,秋流雪的堂伯。 秋骨寒冷冷的道:“不管他活着有什么用,我都不需要,我都要杀了他。” “你啊,还太年轻了。”夏物生一副老谋深算的过来人姿态,指点这个政治经验不够丰富的皇侄子,“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杀掉警亲王,而是恢复身份,重归皇室,也拿回一个亲王的爵位。” 秋骨寒强硬的道:“我不需要爵位,我只要秋露霜的人头!” “你这个孩子……”夏物生又想指点江山了。 “夏大人说得对!”抓到生存机会的秋露霜已经满血满状态复活,从地上跳起来,加入谆谆善诱的行列中,“七弟,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想杀我的心情就跟我想杀掉秋夜弦的心情是一样的,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你现在杀了我,岂不是便宜了秋夜弦?只要我活着,就能帮你牵制住秋夜弦,要不然秋夜弦就会全力对付你,你现在哪能跟皇帝对抗……” “我不怕秋夜弦。”秋骨寒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会败给秋夜弦,但我不会,因为我不是你,你不要将我当成你一样的废物。” 秋露霜真的很想弄死秋流雪:“但是,你需要恢复皇子身份吧?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我就为你作证,帮你回归皇室,让你也当上亲王!” 他看出来了,秋流雪现在就想要了自己的命,但夏物生却不这么想。 夏物生的野心很大,他急需秋流雪恢复皇子身份,成为名正言顺的亲王,从而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并参与政事,如果秋流雪现在杀了自己,秋夜弦就有足够的理由除掉秋流雪和夏家。 他只要利用夏物生的这种心理,就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而秋骨寒以后还要倚仗夏物生,不可能跟夏物生翻脸。 350 忍字头上一把刀 秋骨寒却还是无动于衷:“我没有任何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他话还没有说完,夏物生就威严的道:“流雪,你先退下,由老夫跟警亲王好好谈谈。” 说罢,他也不管秋骨寒是什么脸色,对秋露霜道:“不瞒王爷,你带来的人已经全部被诛杀,这山头全是老夫的人。你若是想活着回城,就告诉老夫你能拿出什么好处。” 以前的秋露霜确实手眼通天,但现在的秋露霜已经难成气候,他并不看好秋露霜的前程,加上秋露霜与夏家有过节,他没必要给秋露霜好脸色看。 秋露霜笑得很是狡猾:“既然夏大人早就跟七弟好上了,那么一定知道七弟既没有皇子玉佩,身上的图腾也被抹掉了吧?也就是说,七弟已经没有了身份证明,想回归皇室,难如登天啊……” 他囚禁秋流雪的时候,就将秋流雪的皇子玉佩给收走了,还将秋流雪身上的皇室图腾给破坏掉,现在的秋流雪,根本没有物证可以证明他的皇子身份。 夏物生打断他的话:“王爷不必吓唬老夫。流雪的长相、气质与先皇如此相似,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先皇的儿子……” “你说是就是么?”秋露霜也打断他的话,“南宫璃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夏大人还敢拿出一个少年,以他长得像先皇为由,说明他是七皇子,就不怕犯欺君之罪和冒充皇室子嗣之罪么?你觉得皇上、皇室和朝廷众臣会相信你么?” 秋夜弦可是想秋流雪死的,秋流雪公开现身之后身份若是存疑,无疑是给了秋夜弦一个杀掉他的理由与罪名。 他可不认为夏物生想冒这个险。 “那么,”夏物生缓缓的道,“王爷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流雪的身份呢?” 秋露霜微笑:“南宫璃虽然软禁过我,却也很信任我,他把他干过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我哦。我知道他把七弟的玉佩藏在什么地方,我还亲眼看到他拿烫红的烙铁烙在七弟腋下的图腾上。如果我能帮七弟拿到玉佩,又能为七弟作证,那么七弟的身份一定能得到证明,没有人可以质疑。” “夏大人,”他顿了顿,舔了舔唇,桀笑,“如果我现在死了,真的就没有人能够证明七弟的身份了。你要我死吗?” 夏物生沉默了一阵以后,道:“你即刻带我去找那块玉佩!” “这可不行哦。”秋露霜笑得狡猾狡猾的,“你拿到玉佩以后就杀了我,我岂不是亏大了?” 夏物生冷笑:“那你想怎的?” 秋露霜道:“送我回王府。本王回到王府后自然派人去找那块玉佩,找到后交给夏大人,这样不是很好嘛?” 夏物生道:“那么,为了确保咱们的交易成功,我就让我的人绑上炸药,一直呆在王爷的身边,直到王爷找到玉佩并当众证明流雪的身份为止,如何?” 秋露霜狡诈,他也不傻,他若是不能将秋露霜控制到流雪的身份得到证明,秋露霜一定会反咬秋流雪,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秋露霜听了他的话后恼恨不已,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太多的筹码可以争,便笑道:“如此甚好,本王相信咱们的交易一定能成功。” 秋骨寒一直冷眼旁听这么恶心的对话,直到这时才道:“大伯,这人绝不可信,若不现在将他杀了,只怕日后会遭他暗算……” “哎,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夏物生倚老卖老,轻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他跟皇上之间的仇可是一点都不比跟你的仇轻,但他们都能深谋远虑,虚与委蛇,你又为何不能?” 因为我不是秋夜弦,也不是秋露霜! 秋骨寒很想这么说,但说出口的话是:“如果我执意要杀秋露霜呢?” 夏物生脸色微沉:“那么你就一个人去办,恕老夫和夏家没空玩这样的幼儿游戏。” 说实话,他对秋露霜杀害夏贵妃、迫害秋流雪的事情是感到极为怨恨的,但这种怨恨并不是出于对夏贵妃母子的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出于夏家的大好前程因此被毁掉的缘故。 在他看来,皇权之争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夏贵妃不够强,秋流雪太弱小,母子俩败给秋露霜也是活该,他个人对秋露霜并没有太大的私怨,他杀秋露霜也好、放过秋露霜也罢,一切都是为了权力和利益。 没错,只有“权力”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它任何东西都应该为此让路,包括私人仇怨。 秋骨寒沉默了片刻后,冲夏物生露出一个佩服的微笑:“还是大伯英明,流雪受教了,一切谨遵大伯的安排。” 他不认同夏物生的说法!他想现在就杀了秋露霜!但他现在不能跟夏物生翻脸! 凤惊华和阴九杀能帮得到他,但他们也会随时抛弃他,相较之下,夏家若想走到高处,就非要帮他不可,夏物生绝对不会放弃他,所以,他现在不能失去夏物生和夏家的支持。 为了将来,他现在只能忍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弄得他很难受。但他已经习惯了。他能忍的。 他露出来的表情和神色这么真诚,这么恭敬,令夏物生很满意。 夏物生又拍拍秋骨寒的肩膀:“放心吧,大伯我自有分寸。” 而后他招了招手,将手下叫过来:“收拾一下,咱们送警亲王回府。” 接下来,夏物生带来的死士打扮成秋露霜的手下,在衣服里面藏上炸药,前后左右包围住秋露霜,从无名之山的另一端悄然离开。 秋骨寒也乔装成其中一名侍卫,紧贴着秋露霜,一起离开。 被这么多身藏炸药的死士围着,任秋露霜再怎么狡诈多端,也没法逃过秋骨寒的监视和控制。 回到警亲王府后,这种状况也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秋露霜不敢食言,立刻派心腹去某个地方找回秋流雪的玉佩,交给了秋骨寒,而后又亲自写了请柬,邀请皇上、皇室宗亲和天洲最有身份、名望的大人物明日前来警亲王王府做客,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庆祝。 秋露霜就算将自己洗白了,名声却也不佳,但他的身份和地位就摆在那里,他第一次宴请别人,谁敢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所以,第二天的宴会,所有受邀的宾客,凡是人在天洲的都来了。 皇上也来了。所有人都想知道警亲王要庆祝什么好事。 众人的猜测很多,秋夜弦的猜测也很多,然而,唯独没有人想到警亲王要庆祝的事情居然是——他找到了七皇子并平安接回天洲! 351 流雪惊四座 当宴席过半,秋露霜站起来,高声宣布:“本王要向诸位介绍一个人,保证诸位见了会惊喜万分,尤其是陛下,一定会更加欣慰和喜悦!” 说罢,他拍了拍手:“七弟,出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身后的帘子掀开了,秋骨寒墨发束银冠,着浅紫华衣,飘飘然而至,仪态是那般的高贵与优雅。 瞬间,热闹的宴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名宛若从天而降的少年。 面对所有人的震惊与注视,秋骨寒一派从容。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秋夜弦的席间,掀起袍角,跪下:“臣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秋夜弦目光阴晴不定,即使心里已经掀起滔天怒火,却还是冷静的道:“你真的是七皇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露霜没有杀掉秋流雪?秋露霜耍了他,不仅没有杀掉秋流雪,还帮秋流雪出头? 该死的秋露霜!他真的早该杀掉秋露霜并焚尸灭迹的!但此时,更令他震惊的却是秋流雪的变化。 短短五年,秋流雪怎么就变得这般的闲庭信步且威仪慑人? 秋流雪打小就生得好看,气质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色,没有人会怀疑他长大后会成为罕见的美人,但是,小时候的秋流雪也是娇贵的,就像最精美的瓷器,经不起半点摔打。 而现在的秋流雪,不止长成为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的美人,还隐隐拥有了父皇那种谈笑定乾坤、威仪慑天下的王者之气,明明、明明秋流雪应该就只是一尊花瓶才对! 未满十六,十岁前不谙世事,十岁后受尽磨难的秋流雪,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的王气与风范? “是,臣弟是秋流雪。”秋骨寒抬头,眼睛微红的看着皇上,“臣弟知道自己的出现很突然,皇上和诸位贵客一定心存疑惑,但是,臣弟会证明臣弟的身份。” 说罢,他掏出自己的皇子玉佩,提在手里,展示给众人看:“这是父皇御赐的玉佩,诸位尽管核实,若是仿品,我将自裁于陛下面前。” 他看向和远,和远立刻走过来,双手接过玉佩,奉给皇上。 而后秋骨寒又道:“父皇亲自在我身上烙下的图腾,就印在我的左腋之下。” 说罢他扯下左肩的衣领,露出左肩,而后将左手抽出袖子,抬高手臂,让所有人看到他左腋下那块被烫过的、触目惊心的疤痕。 那块疤痕就真的只是一块很丑陋的、暗红色的疤痕,绝对谈不上什么形状或图案,哪里是什么皇室图腾? 秋夜弦很想拿这块看不出什么图案的疤痕作文章,但他知道秋流雪敢公然出现,一定都做好了准备与安排,他若是贸然去揪秋流雪的小辫子,只会自讨苦吃罢了。 所以他很镇定:“朕没看出那会是父皇印下的图腾。” 秋骨寒缓缓的道:“这里原本烙着图腾,但南宫璃将我囚禁起来的时候,用烫红的烙铁烙在这个图腾之上,彻底破坏了图案。他的目的,就是让我活着受辱,永远无法恢复身份。” 席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而后是一片同情之色。 所有人都听说过七皇子的遭遇。七皇子以前没有参与过皇室争斗,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夏贵妃的口碑也极好,虽然他一直养在深宫,见过他的人不多,但他的形象却是干净和良好的。 现在,他顶着一张与先皇、太子如此相似的面容,又表现得如此从容尔雅,举止无不透着皇族的风范,众人真没有对他印象不好的。 秋夜弦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没有质疑或不悦,只是为难的道:“这样吧,朕命人查阅宫中档案,确认七弟的图腾印在何处,再让太医院检查和确认这块伤疤的……” “皇上,不必多此一举。”秋露霜旁观了半晌后,终于在夏物生的目光催促下开口,大声道,“南宫璃对七弟用刑的时候,本王就被五花大绑着,被迫旁观七弟的惨状。七弟的左腋下确实烙着跟我们一样的皇室图腾,是南宫璃拿了烙铁烙在那块图腾上,想让七弟生不如死!” 现场众人想象着那种场景,无不寒颤,议论纷纷。 秋夜弦真是恨透了秋露霜。 他看着秋骨寒,一脸关切,口气柔和:“七弟,你已经五年没有音讯,外头都传你已经被害身亡,坊间的流言极多。不如你就当着诸位皇亲和大人的面,详细将你这五年来的经历一一道明,让大家也好放心,如何?” 说罢他道:“赶紧给七弟准备座位。” 只要秋流雪在字里行间露出破绽,他就要将秋流雪给宰了! 和远立刻搬来一把锦椅,秋骨寒也不客气,坐到椅子上,言简意赅、神色平静的叙述了他这几年来的遭遇。 听到他和夏贵妃被囚禁的经过,众人无不嘘吁。 听到夏贵妃被陷害和逼死、他被送进莽山当矿奴的事情,众人无不愤怒。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因为“秋露霜”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对七皇子如此残忍,实属意料之中。而且七皇子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有明显的陈年旧伤,大多还是鞭打、铁烙的伤痕,符合他的叙述。 简单说完受苦受难的经历后,秋骨寒道:“约莫两年前,我寻到一个机会,潜在营妓的队伍里逃出莽山,因为伤势和疲惫,我几乎命丧黄泉,幸得凤姑娘路过,将我救下和照料,我才得以留下这条命。” 他说着,看向坐在末位的凤惊华。 他的目光一望过去,所有人也望过去,目光又惊又叹又疑。 凤女还真是神通广大啊,以前多次救过皇上,现在又救了七皇子,这样的际遇,真非凡人所能想象。 凤惊华笔直在坐在那里,慢慢的品尝美酒佳肴,眉都不皱一下,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秋夜弦在心里诅咒着凤惊华,嘴上却问:“多谢凤小姐救了朕的七弟。只是不知凤小姐救下七弟后,不何不及时上报于朕?” 凤惊华放下酒杯,凝目望向前方,淡淡的道:“当时的七殿下枯瘦如柴,遍体鳞伤,脏污不堪,莫说是我,就算是陛下亲眼见到,也一定认不出那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我与七殿下原本就没有来往,莫说七殿下当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以正常的面容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认得出他。” 众人对七皇子又是同情不已。 秋夜弦又问:“那过后呢?过后又为何不说?” 凤惊华淡淡道:“我照顾了七殿下几个月,待七殿下没有性命之忧后便与他分道扬镳,再无来往,而七殿下也从不告诉我他的身份,我哪里知道他是七殿下。” 秋夜弦又暗暗将凤惊华给骂了一顿。 352 怒训百官 秋骨寒道:“我知道南宫璃一定会派人追杀我,而我当时身体孱弱,无所依靠,形容枯槁,也不敢向任何人道明身份,更不敢回京,便四处流浪,乞讨为生。直到前阵子我流浪到天洲附近,听说南宫璃已经伏法,才敢回到京城,暗中找到堂伯……” 这番话都是瞎扯,但是合情又合理,足以令不明就里的皇亲和臣子们相信他,并掬一把同情的泪。 果然,众人又少不得大骂南宫璃,对秋骨寒愈加同情。 “七弟辛苦了,也委屈了。”秋夜弦流露出心疼之色,“这样吧,你先下去歇息,待朕核实……” “皇上!”秋露霜已经激动的大叫起来,“七弟已经够可怜了,你就莫要再这般啰啰嗦嗦,赶紧给七弟封爵赐府,让七弟过上正常皇子的生活吧!” 他并不想帮秋流雪,但他看着秋夜弦那副装模作样的态度很是不爽,非要给秋夜弦添堵不可。 而且他这次带活的秋流雪回来,一定已经激怒了秋夜弦,他得想办法保住秋流雪,让秋流雪也给秋夜弦添堵,虽然秋流雪很恨他,但夏物生却是想利用他的,所以他暂时不用担心秋流雪对他不利。 他一开腔,夏物生和一干夏家核心成员也跪在秋夜弦面前,哭得老泪纵横,无不悲戚:“皇上,七殿下受尽了折磨,吃尽了苦头,他能活到现在是老天有眼啊!还请皇上体恤夏贵妃娘娘和七殿下的不幸,让七殿下早日过上安生日子,切勿再让他受苦了……” 他事先联系过的同僚和好友们也纷纷站出来,跪下,恳请皇上给七殿下封爵赐府,绝对不能让七殿下再承受有家不能回、有福不能享之苦。 在座的皇室宗亲们看到这一幕,哪里还能坐得住,也跟着跪下来,给皇上施压。 秋骨寒长得与先皇、太子太像,又散发着那种无法被忽视和被模仿的贵气和傲气,早在他出现的那刻,皇室宗亲们就觉得八成没错了,加上有过硬的物证和人证,他们根本不怀疑秋骨寒的身份。 而且,他们很乐愿秋流雪归来,毕竟皇上的母亲出身太低贱,令皇室多多少少感到有些丢脸,而警亲王的名声始终不太好,只有秋流雪到目前为止没有过失,容貌、气度、表现堪称上佳。 其他大臣,除了秋夜弦的心腹和凤惊华、阴九杀以外,也跟着众人下跪。 只有秋骨寒仍然面沉如水,从容淡定。 “皇上,”他站起来,冲秋夜弦一鞠,不卑不亢的道,“臣弟失踪五年,受尽了凌辱,虽然是被南宫璃迫害,迫不得已才沦为矿奴和乞丐,却也丢尽了皇室和皇上的颜面,早该自裁以维护身为皇子的尊严。然而臣弟的母亲深爱臣弟,临死之前要求臣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臣弟不敢求死。如今,臣弟不求回归皇室,只求皇上将臣弟贬为庶民,苟活便好。” 众人:“……” 能回归皇室,封王赐府,这是何等的荣耀,没想到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都令众人万分意外,心里百味杂陈。 虽然大多数人都很同情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秋夜弦的心腹趁机站出来,道:“七殿下深明大义,为了维护皇室尊严不惜牺牲自己,臣等佩服万分,还请皇上切莫辜负了七殿下的一片大义!” 夏物生等一干夏家人立刻怒目相视。 夏物生道:“皇上,七殿下乃是先皇幼子,皇室的嫡正血脉,又无过错,岂能沦为庶民?七殿下在外吃尽了苦头,一时间想不明白,说错了话,还请皇上务必守护皇室血脉!” “是啊,七殿下够可怜了,皇室怎能将他赶走……” “可是先沦为奴隶,后沦为乞丐,这种事情传出去,确实很丢皇室的颜面啊……” “说不定七殿下染上了什么隐疾,也不知道检查过没有……” ……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吵来吵去。 秋夜弦沉默。 秋骨寒也保持安静。但他却把所有的反对声音和反对者都记了清清楚楚,反对他的人一定都是秋夜弦的心腹,也就是他的敌人,他绝对不可以忘记和弄错他的敌人。 砰—— 突然,一声重重的、狠狠的拍桌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众人吓了一大跳,转头,就看到凤惊华已经站起来,一掌摁在桌面上,一脸嘲弄的看着他们。 “真是可笑之至!”凤惊华说得毫不犹豫,字字如刀,“七殿下会遭受那般非人的迫害,落得那般悲惨的下场,还不是皇室没用,还不是你们这些享受国家俸禄的臣子没用!堂堂尚国皇室和朝廷,连一位弱小的皇子都保护不住,还谈什么颜面与尊严!真是荒谬之至!” 她环视众人,目光咄咄逼人,众人都不敢与之对视。 “如今,七殿下靠着自己的努力回到天洲,你们还敢嫌他丢皇室的脸,想将他驱逐出皇室?”她的气势,比起皇上龙颜大怒时丝毫不逊色,“如果七殿下丢了皇室的脸,就该被贬为庶民,那你们呢?你们不能保护七殿下,不能拯救七殿下,罪过岂不是更大?你们岂不是更应该去死?” 众大臣被她这么无情的训斥,无不觉得难堪,无不觉得应该反击回去,但是,他们偏偏不敢。 凤惊华的气势太过惊人,而且字字在理,打得他们的脸啪啪作响,头都抬不起来。 “七殿下没有任何过错,也未害国害民,只是因为曾经沦为矿奴,沦为乞丐,就该贬为庶民,那么——”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警亲王弱小无能,中了南宫琉的圈套,不仅被南宫璃囚禁,还被南宫璃冒充身份,导致南宫璃利用警亲王的名号干下许多祸国殃民之事,警亲王岂不是更丢皇室的面?岂不是更无颜面对天下百姓?” 这番话,可真是重,连秋露霜的脸色都变了。 他原本还等着看秋流雪的好戏,这会儿,他知道他差点就犯了大错。 “还有皇上。”凤惊华提到秋露霜之后,又直视秋夜弦,“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保护皇室,爱护手足,然而皇上既没有认出自己的二哥是个假货,导致南宫璃犯下残杀手足、迫害嫔妃和臣子、滥杀无辜百姓的滔天罪行,又不能找到幼弟的下落并保护幼弟,导致幼弟受尽屈辱和折磨,又该负什么责任?” 秋夜弦:“……” 众人:“……” 所有人都觉得凤惊华无官无职,没有权力和资格训斥他们,然而,他们就是一句话都驳不回去。 353 横空出世的幸亲王 “皇上若是连年幼弱小的弟弟都不能保护,都不能体恤,又岂能保护、体恤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凤惊华的声音宛如石破天惊,震得众人心头俱是一颤。 “事情传出去,天下百姓还能信任和指望你们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吗?”凤惊华冷冷道,“七殿下若是应该贬为庶民,你们这些不仅没有保护七殿下,还在七殿下受苦受难之时寻欢作乐、享受荣华的无用臣子,也统统应该革职查办,否则民心不服,天地不服!” 她还不放过秋夜弦,冷冷道:“至于皇上,自是无人敢查的,那么,就请皇上这辈子也莫要再说什么孝顺父母、兄友弟恭之类的虚言!” 她这么说皇上,绝对是逾矩了,大不敬了。 当即有一位秋夜弦的心腹大臣指着她道:“凤、凤惊华!你莫要太过嚣张,竟敢当众指责皇上……” “明大人切勿激动,待老夫与凤小姐说几句。”这时姬恒站起来,先冲皇上行了一礼,而后看向凤惊华,不徐不疾的道,“凤小姐所言极是,但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也太过片面和冲动了。” 他道:“七殿下想维护皇室尊严,自愿贬为庶民,这并不是皇上或皇室宗亲、朝中臣子所提,凤小姐怎可把我等说得这般无情无义?就算众人有所争议,终归也只是争议,皇上并未做出定夺,凤小姐又怎能怀疑皇上对手足的情谊,认定皇上不认七殿下?” 他这番话,终于让双脸被打肿的某部分人找回了一点脸面。 某部分人开始为自己辩解,比如他们只是想成全七殿下的深明大义,云云。 凤惊华听了姬恒的话以后,也不狡辩,而是冲众人行了一礼,坦然的道:“姬太傅所言有理,是我太过激动,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说错了话,这就向被冤枉的各位赔不是了!” 而后她又朝皇上行礼:“臣女误会了皇上,皇上胸怀宽广,博爱仁慈,乃是一代明君,还请皇上看在臣女只是想维护皇上手足的分上,饶恕臣女出口不逊之罪!” 换了别人说出那样的话,秋夜弦都可以治罪,但对凤惊华,他不能。 因为凤惊华救了他多次,又救了他的幼弟,对皇室有大恩,他能当众治恩人的罪? 于是他微笑:“凤小姐也是一片好意,既然知错了,朕自然不会追究。” 夏物生趁机道:“皇上,给七殿下封爵之事?” 夜长梦多!皇上乃是心机最为深沉、狡诈之人,他不能给皇上逆转形势的机会! 秋夜弦沉吟:“这里乃是警亲王的府邸,又是宴会之上,这事待明日上朝之后再议……” “还有什么好议的!”秋露霜大声道,“皇上就痛快一些,先下口谕,封七弟为亲王,让七弟得个安心,明日再下圣旨即可!” 如果秋流雪封不了亲王,那么,别人同样有理由质疑他的亲王爵位。 其他皇室宗亲也道:“请皇上给七殿下封爵!” 为了不让世人像凤惊华刚才那样指责自己,其他大臣也只得附和:“请皇上给七殿下封爵——” 秋夜弦微笑:“七弟平安归来,此乃上天的恩赐,朕深觉幸甚至哉!如此,朕便封七弟为幸亲王,希望七弟一生都如此幸运!” 他现在不骂秋流雪了,他骂秋露霜。 秋露霜当年玩什么折磨秋流雪的把戏,直接将秋流雪杀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秋流雪得以出头,怎么想都会先除掉秋露霜吧,秋露霜根本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下,夏物生等人松了一口气,喜得就像受封的是自己一般,磕头谢恩:“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 秋骨寒深深的看了凤惊华一眼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斜上前几步:“臣弟谢皇上恩宠,皇上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气氛热烈,众人纷纷上前,给新封的幸亲王敬酒和道贺,秋骨寒仍然不卑不亢,微笑着接受众人的道贺。 连秋露霜也离开席位,搂着秋骨寒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凤惊华虽然为了秋骨寒而将所有人给狠狠的训了一顿,此刻却面无表情,腰杆笔直的坐在原处,慢慢的品酒,看都没有看秋骨寒一眼。 将小半壶果酒喝完以后,她扯上面纱,站起来,捡起披风,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一言不发的走出去。 大厅外是偌大的庭园,她目不斜视,往大门走去。 路过一片树影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凤……惊华,你等一等。”后面追来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直呼她的名字。 凤惊华?不愧是虎崽子,居然敢直呼她的名字了。 凤惊华冷笑,转头,目光在月色下冰凉如霜:“幸亲王叫我何事?” 秋骨寒追到她的面前,也不管数丈外的地方就有侍卫来回巡逻,低声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他再一次背着她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 凤惊华道:“幸亲王想多了,我并没有生气。” 秋骨寒看不出她到底生气没有,但他还是解释:“秋露霜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去找他,所以我才会擅自离开……” “你是什么时候跟夏物生搭上线的?”凤惊华打断他的话,只谈有意义的部分。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偶尔背着她在私底下擅自行动,他仍然受她控制,仍然且绝对需要她的力量,他不可能摆脱得了她,但直到今晚,她才意识到他在暗中做的事情,远远比她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甚至,他已经无声无息的找到了新的靠山和势力,而她浑然不觉。 他的城府和手段,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还是全盘招出:“去年,我以司马蓉的名义出席夏梨梨的生日宴会时,暗中见了夏物生。我将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请他为我暗中训练一批死士,并为我招揽可靠的人才。而后,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通过只有我们知道的方式跟他互通消息……” 夏物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既会全力助他,又会对他忠心的人才。 夏氏一族奉行的是中庸之道和明哲保身,他们绝对不会为了保护他和他的母妃而冒赔上全族的风险,他对夏氏一族从来不抱希望,但夏物生是个例外。 夏物生野心勃勃,想成为权臣,想让夏氏一族更上一层楼,但他的观念、追求与夏氏一族的祖训相反,所以他以前在族中并没有太高的地位,为此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野心与欲望,顺从族人的作风,这才慢慢在族中树立起自己的地位与威望。 354 分道扬镳 夏贵妃遭到秋露霜迫害时,整个夏氏一族只有夏物生在暗中奔走和活动,想找到和救出夏贵妃,无奈他的能力有限,最终徒劳无功。 当时的秋骨寒年幼,看不出夏物生的心思,直到他被凤惊华救活之后,不断琢磨他所认识的那些人,才慢慢看清了种种人心与门道,也明了夏物生的野心。 这几年来,没有夏贵妃和七皇子依靠的夏氏一族江河日下,甘守平庸的族长也去世以后,隐忍多年的夏物生终于当上族长,他一面暗中寻找七皇子的下落,一面在族中扶植志同道合的族人,野心与欲望不断膨胀。 秋骨寒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暗中联系上夏物生,双方一拍即合。 当然,秋骨寒心里也清楚,夏物生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绝对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深厚的感情,而是出于权力和利益的需要。 如果他不是皇子,或是没有利用价值,夏物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 他与夏物生的关系,归根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没有掺杂多余的感情。 凤惊华平静的听完以后,问:“前天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前天的事情,就是秋露霜要去夏贵妃被害之地祭祀的事情。 她在那天也乔装打扮,带了一批高手过去,然而在山脚下就被人给狙击了,双方杀得你死我活。 而后她发现对方是军机处的人。 她不打算恋战,便命令自己的人分头窜进山里,尽量避开厮杀和找到秋骨寒。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山里布满了神秘的高手,这批高手守着山头,不让任何人进入,她和她的人始终没能穿越这座山头,自然也就不知道山坳里的情况。 她发现这些神秘高手不仅在针对她这一方,也在针对军机处后,敏锐的觉得这些人既不是秋夜弦的人,也不是秋露霜的人,而是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的守备太强,她不想折损自己的人,便命令所有人撤退到安全范围之外。 而后她就一直观察那座山,然而,没见任何人出来。 天暗以后,她便不再停留,带人撤回城里。 次日,她便接到了秋露霜要举办宴会的请柬,她直觉的觉得这次宴会会跟秋骨寒的事情有关,于是便过来了,没想到,事情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秋骨寒道:“我事先联系了夏物生,让他在山里布下人手,务必杀掉秋露霜。当然,我知道这是秋露霜和秋夜弦的阴谋,他们一定想把我引出来,将我除掉,所以我让夏物生准备尽可能多的死士。我亲自带着这些死士,于夜间出行,大绕远路,避开秋露霜等人的耳目,潜进山中,埋伏下来。” 他被囚禁在那座山里的时候,偶尔能出去走走,对那一带的地形还算熟悉。 返回天洲以后,他有时会回到那里,追寻母亲的身影,在这过程中也把那一带都走遍了,非常清楚进山和出山的种种渠道。 “军机处埋伏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到我们的行动。你带人进山的时候我并不在场,夏物生也不知道你和我的事情,误把你当对手,暗中让人挑拨你和军机处的对战。你和军机处打起来,我们则在山里跟秋露霜厮杀,秋露霜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把夏物生与秋露霜的“交易”一五一十全说了。 凤惊华听完以后,淡道:“看来你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并且找到了一个强大的靠山,以后就不需要我和阴九杀了。如此,咱们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说罢她不再看秋骨寒一眼,转身便走。 “喂,”秋骨寒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背影,傻了眼,“你、你说走就走?” 还说什么分道扬镳,再无瓜葛?他们不是盟友吗?他们不是多次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吗?她不是对他有企图和期待吗?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吧,怎么就突然要跟他分手? 然而凤惊华不曾回头,不曾放慢脚步,就像没听到他的话。 他急了,冲上去,抓住她的手:“你不能走!咱们话还没有说完……” “放手!”凤惊华停下脚步,目光异常冰冷的看着他,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想逼我对你动刀吗?” 秋骨寒直觉的认为她是在说真的,下意识的放开她的手腕,嘴上却迅速的道:“我们是盟友,你不能单方面取消我们的同盟!” “错了。”凤惊华冰冷的道,“我们不是盟友。我只把你当成我的棋子。但现在你已经不能再当我的棋子,我不再需要你,所以,我不要你了。” 秋骨寒只觉得头顶雷电轰轰,怎么样都接受不了她的绝情:“但、但你救过我这么多次,为我做过这么多事情,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亲、最信任、最重要的人,我以为你也是关心我的……” “你想多了。”凤惊华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我救过的人多了,帮过的人也多了,比如你三哥,我救过他、帮他的次数比你多多了,但我与他不也反目成仇?你凭什么觉得你跟我的关系不一般?” 秋骨寒怔怔的看着她:“……” 他心里记的都是她如何一次次的救了他,一次次的为他涉险,一次次的为他受伤和树敌,然而她却说她与他的关系不过尔尔? “幸王爷,”凤惊华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也请王爷回去吧。” 说罢她又转回头,继续走她的路。 “是不是我没有告诉你夏物生的事情,惹你生气了?”秋骨寒追上去,急切的、低低的道,“跟他相比,你更重要,重要得多!你若是不希望我与他合作,我便与他分道扬镳,继续当你的棋子!” 明明刚才,她还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毫不留情的指出和嘲弄他们的种种不是,甚至连皇上都敢指责,怎么会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擅自行动,又擅自跟夏物生联手,什么都不告诉她,令她受到了冒犯和背叛所致。 “你若这么做的话,”凤惊华冷冷的道,“你将失去所有的支持,最终不得好死。” “我不信你对我这么无情……”秋骨寒又懵了一下,追出去,“如果我只是你的棋子,你绝对不会为我做那么多事情……” 眼前寒光闪了又闪。 阴风和阴云的刀就架在他的面前:“请勿纠缠我家主人。” 原来,凤惊华已经走到了大门外,凤惊华的侍卫已经将凤惊华护住。 秋骨寒不能在这里跟他们动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凤惊华坐上马车离开。 355 杀死恶魔的妙法 回到皇宫的那一刻开始,秋夜弦的脸色就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说有多阴就有多阴,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愤怒的动作,连桌子都没有拍一下。 “和远,”他突然道,“你给朕出出主意,朕要怎么样才能杀死警亲王?” 如果他不介意成为暴君,他之前一定当众掐死秋露霜! 和远苦笑:“奴才想不出来,但是,警亲王早就众叛亲离,就算皇上不动手,也会有人取他的性命,奴才觉得皇上只要等着和看着就好。” 虽然警亲王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受害者,还找来大量的人证和物证,但是,真正有脑子和见识的大人物哪里会相信警亲王是那么好欺负的主儿。 早在警亲王所谓的“被南宫璃冒充”的时间之前,警亲王就已经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了,只是那时先皇尚在,警亲王不敢做得太直白而已,可以说,不管有没有南宫璃“冒充”事件,警亲王的声誉和口碑都不好,仇家都多得数不清。 秋夜弦就像没听到,又问:“你说,朕亲自带上几百名军机处的杀手,连夜杀进警亲王府,来一个灭门血案,如何?” 他在脑子里不断幻想着他带人闯进警亲王府,屠杀所有生物的场景,从中求得一丝慰藉。 和远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的道:“奴才听说,警亲王将他的王府弄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哦,怎么个铜墙铁壁法?”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传进来,紧接着,一缕香风飘过,姬莲宛如仙女下凡,光彩照人的出现在和远的面前,“你说给本宫听听,让本宫也长长见识。” 这里是姬莲所住的仙霞宫,刚才姬莲不在,现在回来了,直接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和远赶紧给姬莲行了一礼,退到一边,接着道,“奴才听说,警亲王在长长的墙头上倒插了密密麻麻的、淬过毒的尖刀,墙下每隔五丈就系有嗅觉灵敏的狼狗,大批侍卫沿着墙根来回巡逻,日夜不停。” 姬莲冷笑:“他搞这么多花样,就不怕在府里被人追杀时逃不出去吗?真是愚蠢之至。” 和远道:“奴才听说他在府里设置了数条地道和秘室,用作逃命之用。他平时几乎不出门,王府的大门总是关得紧紧的,任何人想进府,都要经过搜身或核实身份,而且不能携带武器和可疑之物入内。他吃的任何东西都有专人全天看管,食用之前有专人试吃,比起宫里的防范,几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起来有些可笑和小题大做,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据说许多想潜入王府干掉秋露霜的人看到那样的防备之后都打消了念头。 想趁夜带上几百人闯进警亲王府进行屠杀,这种做法的成功性,真的不能说很高。 姬莲走到秋夜弦的身后,中指放在他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上,力道恰到好处的进行按揉。 秋夜弦闭上眼睛,发出放松的轻喟声。 直到现在,他看到女人的双唇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加上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他已经很少去嫔妃那里,但,每到这种时候,他反而更喜欢来仙霞宫,喜欢跟姬莲相处。 姬莲总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总是懂得如何让他放松,甚至还能为他分忧解难。 他开始明白,真正能长久陪着他的女人,一定是了解他、在心灵上与他相通的女人,而不是纯粹以色待人的年轻又新鲜的美人。 “皇上,臣妾也很恨警亲王。”姬莲边按边道,“因为他给您带来了太多不好的回忆和烦恼,臣妾也恨不得他早死。所以,这几日来,臣妾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让他死得毫无破绽,终于,臣妾想到了一个也许很绝妙的点子。” 秋夜弦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是当消遣一样,淡淡的道:“哦,说来听听。” 姬莲婉声道:“皇上还记得吗,祝家不是有位五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嘛,据说她能克死身边所有的人,就连同样是天煞孤星的人也抵挡不住她的威力。臣妾想啊,如果将他赐婚给警亲王,不是极好的事情么?” 秋夜弦睁开眼睛:“但她已经被赐婚给了狩王。” 因为种种缘由,祝芒与阴九杀的婚礼仍未举行,而在此期间,祝家死了几名巫力不强的成员,据说就是被祝芒给克死的,祝家人现在都远远的避着祝芒,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暗中搬出祝家。 祝芒已经成了祝家的烫手山芋,留也不是,赶也不是,祝巫已经数次向他暗示过,让他催狩王早日将祝芒娶回去,只是他近期忙着处理秋露霜的事情,没精力理会这种小事。 “可是她与狩王还没有成亲哪。”姬莲在他耳边低语,“而且她一向深居简出,除了祝家的人和阴府的人,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给她换个名儿,让她嫁进警亲王府,谁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秋夜弦眼睛一亮,唳气和疲色几乎悉数散去:“唔,这个主意倒是可以考虑。” 姬莲又道:“听说狩王和凤惊华的命格强硬,祝芒一时半会克不死他们,但臣妾就不信了,警亲王也能拥有那般强大的命格不成?就算祝芒不能在短期内克死警亲王,能克死警亲王身边的人,那也是件好事,您说是不是?” 秋夜弦心动不已。 沉吟半晌后,他命令和远:“立刻将国师召来。” 祝巫来了以后,秋夜弦跟他说明自己的计划。 祝巫一听,喜上眉梢:“皇上,微臣近日观星相,测煞星,已经可以确定警亲王和幸亲王就是那两颗企图与紫徵星争光芒的新星。为此,微臣再次研究了警亲王的命格与面相,可以确定,警亲王的煞星命格虽然也极为强大,但还是比不上祝芒的天煞孤星命格。如若警亲王长相与祝芒相处,定会被其所害!”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将祝芒丢出去并能让其价值最大化的机会。 依他看来,祝芒想克死狩王没那么容易,但克死或克惨秋露霜,却还是极有机会的。 秋夜弦听后唇边泛起微笑:“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三个人于是好好的商量了这个计划的诸多细节,最终达成了满意的结果。 祝巫得意的退下后,秋夜弦一把扯下姬莲,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狠狠的吻了又吻,道:“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姬莲柔声微笑:“臣妾活着的意义,就是让皇上开心和幸福嘛。” 终究,她才是最了解皇上的女人,才是真正能给予皇上想要的东西的女人,其他女人,还太嫩了。 356 幸亲王的联姻计划 “宴席途中,你跑去哪里了?”当宴席终于结束,夏物生与秋骨寒回到客房后,夏物生终于收起笑脸,质问秋骨寒,“而且还离开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跟大伯说一声。” 秋骨寒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场面了,喝了不少酒,身体有些不适,但又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便出去吹吹风,吃吃药。” 其实他是追凤惊华去了,因为被凤惊华无视和丢下,他在夜风里站了许久才回去。 夏物生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关切的问:“你身体现在如何了?” 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受了那么多年的折磨和苦难,不落下一身的病根才怪了。 他对去年初见时的流雪那副消瘦得不成样子的模样,至今仍印象深刻。 秋骨寒道:“仍需慢慢调理,但无大碍,堂伯不必担心。” “那就好。”夏物生话锋一转,道,“这段日子来我也思量了许久,觉得打铁要趁热,做事要趁早,虽然你现在有夏氏一族的扶持,但势力还是过于薄弱,所以咱们的当务之急便是为你拉拢更大的靠山。” 夏氏一族固守平庸与安逸多年,就算他已经控制了本族,还暗中拉拢人才,却也难以改变夏氏一族不够强大的局面,而朝野中真正有本事的大人物大多也有了自己的派别,非他所能拉拢。 他想壮大幸亲王的势力,就得另想别的办法。 “哦,”秋骨寒凝目,“不知堂伯想到了什么好的办法?” “很简单。”夏物生伸出两根手指,笑得意味深长,“联姻。” 咚!秋骨寒的心脏重重收缩了一下,眼底深处隐隐有暗流涌动,脸上却不动声色:“还请堂伯明言。” 夏物生拈着胡子:“知道你还活着那天起,我就有意为你物色妻妾的人选。我暗中调查和观察了很久,觉得苍梧王的嫡孙女颂德郡主是最好的王妃人选。” 秋骨寒微微低头,背对着烛光,眼底的冰冷都被阴影给遮住了,只有恭敬的表情仍然被他维持得很好:“颂德郡主好在哪里?” 他当然知道苍梧王,但对颂德郡主却没什么印象和感觉。 苍梧王,狩王之前的战神,也打过几十年的仗,曾经威赫天下,只是二十年前就因为年迈、多伤归隐,现在已经不问世事,但在朝中和军中弟子众多,影响力极大。 至于颂德郡主,最出名的就是她对亲事的挑剔。她不在意男方的出身、地位,只在意男方长得够不够俊俏,于是便导致要么她看中的男人家里不接受,要么家里中意的她不接受,要么就是她和家里都满意的对方却不接受,因此,她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成为贵族圈里的奇闻之一。 夏物生道:“颂德郡主虽然不够貌美,也年长你几岁,但她性情温婉,胸怀宽广,颇有见地,是个堪当贤内助的女子。而且他是苍梧王最小的孙女,深得苍梧王和兄姐的关爱,你若娶了她,一定能得到苍梧王的支持。” 他顿了顿,怕秋骨寒不能看透其中的利害关系,又解释:“苍梧王虽然早已归隐,其儿孙担任的也不是高官厚职,但其门生和部下众多,若是能与其联姻,无异于为自己网罗了一批人才啊。而且苍梧王深谙官场之道和人心之诡,早年就是因为避免功高震主而提前归隐,还不让儿孙担任三品以上的官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其家。这种见识,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必对你大有裨益。” 这是要自己出卖色相吗?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道,嘴上道:“颂德公主的条件这么好,还能看得上我?” “怎么会看不上呢?”夏物生不以为然,“先不论你是皇子,身份何等尊贵,单论你的姿容,就不逊于皇上,颂德一心想寻个美人夫婿,若她见到你,一定会喜欢得不可自拔。而你的身份配区区一个郡主绰绰有余,相信苍梧王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颂德郡主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凭她的出身和才情,完全不怕找不到优秀的夫婿。 若不是她那点痴迷美色、非真美男不嫁的庇好和毛病,她还能待字闺中? 秋骨寒沉默。 他当然不会接受这种可笑的联姻。但他也不想跟夏物生为此事争吵。 夏物生看他沉默,以为他缺乏自信,便道:“你莫要担心,我会先去探探苍梧王和颂德郡主的口风,待双方都满意了再向皇上请旨赐婚。” 秋骨寒道:“堂伯,我与夏梨梨还有婚约在身。” 在这种时候,他跟夏梨梨的婚约成了最好的挡板。 “放心吧,我有办法让皇上主动取消这门亲事。”夏物生说得信心十足,“你不必担心梨梨的事情。” 秋骨寒道:“听说梨梨以为我死了,病倒在床,还说要出家,你打算如何说服她?若是逼她,她说不定会再次自尽。” 上次在香肌堂,他在夏梨梨面前上演了那出“死亡”戏码后,据说夏梨梨就一病不起,数次要自尽殉情,死不成后又说要出家,闹得也是沸沸扬扬。 “自尽?”夏物生冷笑,“夏家把她养这么大,给了她荣华富贵,她什么都没有为夏家做就想去死?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放心吧,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可以让她忘记你的事情,接受姬临风的求婚。” 秋骨寒微微抬头:“什么办法?” 夏物生不耐烦的道:“你回京这么久却对梨梨不闻不问,足见你对她无情,既然无情,就不必知道这些。总之,梨梨嫁给姬临风,你娶颂德郡主,这对你、对夏氏一族是最好的。” 说到夏梨梨,他就恨铁不成钢。 难得夏家生出这么一个美绝人间的女孩儿,又给了她无上的宠爱和呵护,她完全可以利用她的倾世美貌开创一番大事业,然而她却不思回报,不思进取,就想着嫁给喜欢的人,甚至不惜自残自毁,令他失望至极。 如果夏梨梨有野心,有头脑,有手段,能辅佐流雪成事,他会考虑让她如愿嫁给流雪,然而她多年来的行为表明她不过空有美貌罢了,绝无成凤助龙的才能。 既是如此,他可不会让夏梨梨去拖流雪的后腿。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道:“姬氏一族忠于皇上,将梨梨嫁给姬临风,没有好处吧?” “你懂什么!”夏物生喝道,“正因为姬氏一族忠于皇上,而姬临风对梨梨一往情深,梨梨嫁过去后,将来姬家若是对你、对夏氏一族发难,姬临风才会看在梨梨的面上,不会做得过火。” 357 要命的新娘 他顿了一顿:“梨梨若是有良心,就该为了保护夏家而努力。她嫁进姬家之后,若是发现姬家对夏家不利,就该从中周旋,化解和破坏姬家的行动。就算她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该收服她的夫君,让她的夫君帮她的娘家一把。”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要夏梨梨充当夏家安插在姬家内部的眼线,甚至是间谍。 秋骨寒又沉默。 他对夏梨梨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亲情,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他实在不愿夏梨梨成为夏物生实现野心的棋子与牺牲品。但是他看得出来,姬临风是真的爱夏梨梨,夏梨梨嫁给姬临风,恐怕是她最好的选择与归宿了。 只是,这一切只怕都不是她想要的。 夏物生看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满意的道:“明天开始,你跟我去拜访族里的重要人物,然后我再带你认识京城的各色贵人,待你打响名号后,我再去探苍梧王和颂德郡主的口风。” 秋骨寒道:“堂伯,这事真不能急。我实话告诉你罢,我在矿山那几年经常受到毒打,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也受了很多伤,命根子受到了损害,需要长时间调理,恐怕一两年内都不能人道。联姻的事情还是先放放吧,待我身体康复以后再求亲也不迟。” 当然,这是谎言,他的命根好得不得了。 但是为了拒绝联姻,他只能这么说了。 夏物生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他的敏感之处移,脸上现出几分担忧:“这伤……能治好的吧?” 他是相信秋骨寒的话的,因为他亲眼见到秋骨寒的身上刻有许多伤痕,有些还是相当致命的伤害,而且初见时的秋骨寒瘦成那个样子,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 他就怕秋骨寒真的丧失了生育能力。没有生育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当上帝王的。 “堂伯放心。”秋骨寒笑笑,“我只是内伤未愈,身体还是比较虚弱罢了,养个一两年就能彻底痊愈,保证到时生龙活虎,娶十几个妻妾都没有问题。” 夏物生放心了,拍拍他的肩膀:“你年纪还小,成亲的事情缓一缓也无妨,不过你还是要多与京城的贵族千金们接触,娶几个能帮得到你的妻妾才好。” 秋骨寒微笑,没有显露半点真实的情绪:“堂伯所言极是,流雪受教了。” 夏物生说完了想说的事情后离开,秋骨寒躺在床上,眼里都是冰冷。 次日,尚神帝下旨,正式封秋流雪为幸亲王,另赐王府一座,别院两间,良田五百亩,以及太监、宫女、侍卫共二百余人。 在幸亲王府装修和布置完毕之前,秋骨寒就住在夏物生位于京城的别院里。 夏物生虽然在朝为官,但他经常出使外国,在京城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的主宅并不在京城,以前回到京城时大多住在桃李侯的府里,很少住在自己的别院里。 这次为了扶持秋骨寒,他特地将自己的别院重新整理了一番,增加了大量护卫和死士,日日宴请亲友,全力将秋骨寒“推”到幕前。 与此同时,尚神帝又下了一道圣旨,将祝家最有前途的女巫之一——祝福,赐婚给警亲王秋露霜。 事情来得太突然,朝臣议论纷纷,秋露霜也吃惊不已。 他直接问前来传旨的和远:“祝福是谁?她配当我的王妃吗?” 和远赶紧陪笑:“皇上为警亲王挑的王妃,自然都是极好的。这位祝福祝小姐,乃是国师的表侄女,年方十七,生得极为清秀端庄,性子也是极好。最最重要的是,她是祝家女子中仅次于祝贵妃的高级女巫,擅长祈福消灾之术,可是京城的贵族子弟们都想求娶的对象……” 秋露霜皱眉:“这个女人既然这么有价值,皇上舍得赐给我?” 秋夜弦会这么好心?呸,日夜颠倒了秋夜弦的心也不会变好。 “王爷是皇上的亲哥哥,皇上怎能对王爷不好?”和远恭敬的道,“皇上说了,不少人还对王爷心存猜忌,甚至图谋伤害王爷,而祝福祝小姐最擅长的就是祝福消灾,有她陪在王爷身边,一定能给王爷带来好福气,好运气。” 他看秋露霜还是不相信的表情,又道:“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哥哥,若是刚回到京城就出了事儿,岂不是皇上照顾不周?所以皇上才决定将祝小姐赐婚给王爷,还请王爷明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这么说的话,倒是符合秋夜弦喜欢装好人的心理。 秋露霜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斜着眼道:“如果祝福没有什么本事,那本王岂不是娶亏了?” 他可是亲王,是秋夜弦的亲哥哥,还是将来的帝王,按他本来的想法,他就应该娶一个比姬莲和祝雪还美还听话,又能像凤惊华一样能帮到他的王妃才对。 其实他以前也有美貌又有用的王妃和姬妾,不过他输给秋夜弦以后,他的王妃和爱妾要么死,要么失踪,他现在变回单身了。 和远道:“王爷尽管放心。祝福小姐的本事,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许多富贵人家若是流年不利或厄运连连的,都要想办法求得国师同意,让祝福小姐上门消灾祈福。凡是得到祝福小姐祈祷的人家,无不扭转厄运。这一点,只要王爷去打听,就知道小的没有撒谎。” 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位祝福小姐很少出门,出门必定包得严严实实的,外头根本没人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就连祝家内部,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样貌。 当然,祝芒也很神秘,外头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样貌。 秋露霜被说动了,但还是心存疑虑:“我听说祝家的人流行内部通婚,血脉混乱又邪恶,导致生出来的孩子个个都是怪物。这个祝福,不会也是个孽障吧?” 和远被他的话给惊到了。 这种传言,在很多年以前就暗中传开了,但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也没有人敢当众问和当众提,警亲王这个人还真是口无遮拦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说。 “怎么,不敢说啦?”秋露霜盯着他,“不会真是这样吧?” 他可不会娶一个血统肮脏的怪物,然后生下邪恶的、不正常的孩子。 “非也非也。”和远只得解释,“祝福小姐的母亲、外婆都是祝家人与外族通婚所生,外公和父亲则是入赘的外族人,祝福小姐的血脉干净得很。王爷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这一点。” 他说的都没错。但是,祝芒正好与祝福相反,谁娶了祝芒谁要倒大霉的。 秋露霜点头:“好,你的话本王记下了。本王自会调查你说的这一切,如果你骗本王,本王就取消这门婚事。如果你所言是真,本王会立刻娶祝福上门。” 然后他打发了和远,派人去调查祝福。 358 死神的礼物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 祝福果然如传言中所说,在消灾祈福方面堪称第一巫师,在京城的贵族圈里极有名望,口碑也不错。 既然祝福有这么好的本事,那他还犹豫什么? 秋露霜不再多想,立刻去找祝巫,商谈迎娶祝福的事情。 祝巫恨不得立刻将祝芒赶走,看到他上门,大喜过望,当即花言巧语一番,说什么这几日就是吉日、这桩婚事不宜大操大办、婚礼办得越简单越有福等等,鼓动秋露霜马上娶祝福过门。 秋露霜哪里想得到秋夜弦和祝巫会玩这种阴险之至、却又简单之至的阴谋,当下要求见上祝福一面,祝巫立刻让人把祝芒请过来,让秋露霜看个仔细。 祝芒长得白净秀气,体态轻盈,举止自然,寡言少语,秋露霜一看就知道她是单纯、听话的小美人儿,心里颇为满意,立刻与祝巫敲定了五日之后举行婚礼。 作为堂堂亲王,仅用五天时间准备婚礼,确实显得过于仓促,不过秋露霜完全不想大操大办,因为宾客来得越多,刺客和仇家越是容易混进来,他可不想冒任何风险。 所以他将婚事办得极为低调,只请了一百多名他认为比较安全的宾客。 凤惊华也收到了他的请柬。 她看着这张请柬,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秋露霜还当她是朋友了? 她和他分明就是永远的敌人好不好?这样的婚礼,让她去呢,还是不去呢? 她正在觉得好笑呢,阴云就走进来:“小姐,有位慈公子求见。” 慈公子,祝慈的化名。 凤惊华立刻道:“快请她进来。” 祝慈到的时候,凤惊华也泡好了花茶,倒了一杯给她:“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 祝慈端起茶杯就喝,喝完一杯后咂着嘴,连连称赞好喝,于是边给自己倒茶边神秘兮兮的道:“你知道警亲王要娶妻的事情了吧?” 凤惊华甩了甩手中的请柬:“何止知道,连请柬都收到了。” “哧!”祝慈捂嘴偷笑,一脸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而后又继续神秘兮兮的道,“你知道警亲王妃是谁不?” 凤惊华笑道:“不就是你们家的才女之一吗?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她觉得这椿婚事很诡异。 女巫在世人眼里的形象并不好,但祝福却是个例外,因为其所拥有的能力很受欢迎。秋夜弦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好”女人赐给警亲王? 要赐,也该赐祝芒那样的天煞孤星才对。 她才这么想,祝慈就捂住肚子“吃吃”的笑起来,道:“哈哈,你果然也没想到吧?告诉你哦,表面上看警亲王娶的是祝福,这是一门好亲事,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哦。” 凤惊华不以为然:“总不会是祝家李代桃僵,说是嫁祝福,其实是嫁祝芒吧?” 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祝慈猛然收住笑容,一脸佩服的看着她。 凤惊华看她这模样,也吃了一惊:“不——会吧?我说中了。” 祝慈使劲点头,又是一脸崇拜。 凤惊华一脸黑线,半晌才抚掌:“很好!好极了!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完美的一桩婚事了!” 根据祝芒以前住在阴府时的表现,她有点相信祝芒是不祥之人。 她也很希望祝芒将秋露霜克死。 “嘻嘻,”祝慈捂嘴偷笑,“我是来告诉你,我不用算,也知道祝芒会害惨警亲王。祝芒的天煞孤星之命真是强得不行,警亲王的命格跟她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加上我爹又弄了一些法术,加强祝芒的煞气,祝芒嫁过去后,警亲王府一定会有很多好戏可看。” 凤惊华唯有“呵呵”一笑,她不信不付出必要的代价就能弄死秋露霜那种人。 祝慈道:“听说秋露霜招了一批很有手段的美人作妾,将她们作为收买人心、取悦盟友的工具,祝芒嫁过去之后,一定会被这些女人欺负死,不过——” 她插腰大笑:“谁跟祝芒牵扯越多,越是倒霉,哈哈哈,可惜我不能亲眼所见。” 凤惊华又呵呵两声:“没想到你还关注这些闲事的嘛。” “哎,我无聊嘛。”祝慈兴致勃勃,“我现在都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要不要我干脆搬过来,陪你打天下好了?总觉得跟你在一起会比较刺激好玩。” “不要。”凤惊华立刻道,“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不习惯有人跟着。” 这虽然也是重要原因,但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小气!”祝慈给她做了一个鬼脸,又问,“那你要不要去参加警亲王的婚礼?” 凤惊华微笑:“本来不想去,但听到你这么说,我非去不可。” “一定要去。”祝慈拍手,“我敢打赌新婚之夜一定有戏可看。” 凤惊华一边喝茶,一边好奇的想,那天晚上能有什么好戏看?总不会是秋露霜新婚之夜不能人道什么的吧? 她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因为,婚礼很快就到来了。 她穿黄底绣红花的裙裳,化了她最爱的梅花脸妆,以大家闺秀的仪态,出现在警亲王的婚礼上。 在场也有不少名媛贵妇,毕竟女人相较而下显得安全,秋露霜乐得多请女眷出席。这些女客要么年轻美貌,要么雍容华贵,无人不招人眼球,但凤惊华站在她们的中间,还是透出一股势压群芳的气息。 女眷们都不喜欢她,刻意孤立她,她不以为意,悠然的喝茶。 “快看快看,狩王来了——” “我好想过去打招呼,不知狩王会不会理我……” 女客们起了一阵骚动,纷纷往阴九杀出现的方向靠过去,想让他看到自己。 凤惊华也抬头,看过去,阴九杀正好也朝她的方向望过来,四目相对,久久移不开目光。 她还在喝茶,他还在跟围过来的宾客打招呼,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对方脸上移开。 就这样毫不掩饰。就这样明目张胆。就这样不把别人的议论当一回事。 秋骨寒也出现了,被更多的客人围着,被更多的女眷注视着和谈论着,但凤惊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算他迎着凤惊华的方向走过去,凤惊华也像不认识他一般,连个点头都不给。 秋骨寒很想挡在她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她有交情,而且交情不一般,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被男客们包围着问长问短,连多看她几眼的机会都没有。 凤惊华与阴九杀大半时间都在看着对方,但整个宴会结束,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情与默契。这也是只属于他们的感情。外人无需理解,也无从插手。 而后,新郎新娘拜堂,入洞房,宾客们酒足饭饱后纷纷告辞,往大门行去。 就在这时,围墙的方向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和狗吠声,大胆的宾客都跑过去看个究竟,结果看到……几名下人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几条拖着粗绳的狼狗正围在这几具尸体身边,大快朵颐,场面说不出的恶心恐怖。 359 哥哥的好消息与坏消息 众宾客当场狂呕,制造出一大片强烈的酸臭之味。 秋露霜很快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眉都不皱一下,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就是几个奴才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本王洞房去了。” 他就这样走了,管家带人查过以后,很快就弄明白了缘由。 原来是这几名下人喝醉后乱走一气,最后醉倒在墙脚下,而负责看管这些狼狗的侍卫因为今天太忙,忘了给狼狗喂食,这些饿疯了的狼狗看到眼前躺着美味“食材”,哪里还忍着住,便竭力挣开绳索的束缚,冲上去将这几名下人给啃了。 查清这桩血案乃是意外后,管家这才恭送宾客离开。 凤惊华打量那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暗暗道:难道这就是祝芒的“礼物”? 祝芒的本事有这么大,一夜未过,就弄死了几个人? 但愿如此吧! 她也随着众人走出王府,乘坐马车回去。 她回到凤府时夜已经相当深了,整个凤府都静悄悄的,她以为所有人都睡下了,然而她走到自己的院子前,却发现院子里还亮着灯,隐隐有一个人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踏进院子大门:“谁在这里?” “惊华,是我。”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在院子里等她的女子走过来,“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凤惊华惊讶:“梵香?都这么晚了,你还大老远的跑过来跟我报信,相信这消息一定很重要。来,先进屋,坐下来说。” 如果是好消息,玉梵香不会急着在这种时候赶过来。 凤惊华的心里,已经升起不祥的预感。 两人进屋,凤惊华给玉梵香倒了一杯茶,也不寒暄,只是看着玉梵香,等着她说出不好的消息。 玉梵香没有喝茶,看着凤惊华的目光闪了闪,低声道:“大概有你哥哥的消息了。” 凤惊华猛然睁大眼睛,失态的握住她的手腕,急声道:“我哥哥怎么样了?是他吗?他还活着吗?他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 玉梵香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卖关子:“我的二皇妹找到了魔医,花了大价钱,见到了当年被他救走的那名少年,发现对方的容貌与你有几分相似,很可能就是你的哥哥。只是、只是……” 她有些犹豫,没有马上说出“坏消息”。 “只是什么?”凤惊华惊喜中带着激动,激动中带着不安和恐惧,声音微微颤抖,“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重度残疾?瘫痪?” 哥哥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能救活,也不可能完好无缺。 想到哥哥还活着,她只想跪下来叩谢苍天,但想到哥哥伤病一身,又是心如刀绞,恨不得痛哭一场。 “他是有些残疾。”玉梵香低低道,“缺了一只耳朵和半条手臂,一只脚微瘸,一只眼睛视力不太好,也许还缺了少部分内脏……” “呜——”她话没说完,凤惊华就捂住脸,呜呜痛哭起来,泪水从指缝里不断滑落。 玉梵香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便只能沉默。 “还、还有呢……”凤惊华努力压低哭声,断断续续的道,“继……继续说……” 玉梵香咬了咬牙:“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我皇妹将你和你哥哥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皇妹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呜——”凤惊华用力的捂住嘴,咽喉里却还是发出无法压抑的悲鸣声。 “我皇妹想办法说服魔医,想带你哥哥回天洲,”玉梵香很慢很慢的说道,“可是,他只让我皇妹送他到陆地,而后要求独自回尚国,沿途寻找失去的记忆。不论我皇妹如何劝他,都无法说服他,他说他若是找不回记忆,就一生不会与凤家的人见面。” 凤惊华终于将捂住嘴的双手移开,拿毛巾慢慢擦拭被泪水弄花的妆容,哽着声音道:“我哥哥现在在哪里……” 她不能哭。 哥哥还活着,还能动,还能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她应该为全家还有机会团聚而欣慰。 眼泪流得太多,福气会减少。哭声响得太多,好运会吓跑。不管哥哥变成什么样,都是她最敬爱的哥哥,她会永远爱护和照顾她的哥哥,再也不会让她的哥哥受苦。 玉梵香道:“你哥哥原本和魔医呆在海外孤岛上。我皇妹给我写信时,你哥哥刚刚被送到陆地上,因为身体不适,就暂时留在锦国休养。现在可能已经出发前往谊州。” 她顿了顿:“你哥哥听说他是在谊州出的事情,便打算前去谊州,寻找失去的记忆。他失忆的症状很严重,依照这种状况,他很可能会在谊州停留很长时间。他坚决不让我皇妹派人保护他,但我皇妹会暗中派人跟着他,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凤惊华双眼通红,却已经勉强恢复了平静。 “梵香,谢谢你。”她缓缓道,“你和你皇妹对我、对凤家有大恩。大恩不言谢,我以后不会再谢你,但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一定会回报。” “这些话,我愧不敢当。”玉梵香低低道,“到现在为止,还没能确认那个人就是你的哥哥,万一到时发现不是,我的罪过就大了……” “不会的。”她的手又被凤惊华抓住了,凤惊华目光坚定如精铁,灼灼如岩浆,“我知道他就是我哥哥!这种与生俱来的血脉和感觉,绝对不会错的!” 玉梵香轻拍她的手背:“惊华,其实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玉蝶都跟我说了她和你的交易,虽然她当时是背着我做的,但我并不怪她。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想向你说明原由……” “什么都不要说。”凤惊华道,“我答应过玉蝶,绝对不会追问理由,绝对不能责怪你。玉蝶真的帮我找到了哥哥,那我就一定不能食言……” “惊华,”玉梵香没想到她如此刚烈与执着,“但你若是不知道缘由,对你、对狩王未免有些不公平……” “不,现在这样才公平。”凤惊华道,“我哥哥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比九杀,比我自己还重要!这十三年来,我一直都认为哥哥必死无疑,从来不敢奢望他还有活着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是现在,我的哥哥不仅还活着,甚至还会与全家团聚,我得到的已经太多了!” “梵香,”她的声音与她的目光一般坚定,表情更是无比的郑重,“如果我食言,违背诺言,一定会遭到天谴!说不定会再次害得我哥哥出事,此生不能全家团聚!所以,你什么都不要解释,就让我当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玉梵香:“……” 360 少亲王的烦恼 半晌她点头:“我都明白了。那么,这就是一桩公平的交易,而你,也不必再感激我。” 只有不掺杂私人感情的交易,才是真正公平的交易。 只有真正公平的交易,才是对友情最好的维护。 真正且持久的友情,必定是建立在平等、坦率的基础上。 凤惊华道:“好,我不再感激你,我只会记着这件事。” 玉梵香无奈的笑笑:“你真是……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刚烈,也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骄傲。” 太骄傲,所以不愿意欠人情。太刚烈,所以拒绝妥协和让步。 这样的人,若非心脏足够强大,根本无法好好的活下去。 凤惊华已经恢复了冷静,声音波澜不惊:“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我都不需要去比较。 而后她微微一顿:“梵香,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我,我想去歇息了。” 玉梵香告诉她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却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无法平息。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玉梵香摇头:“我没别的话要说了。” 她其实很想安慰凤惊华,很想陪伴凤惊华,但她知道,凤惊华并不需要这些。 凤惊华站起来:“那么我去歇息了。你也是我这里的常客了,就随意挑间喜欢的房间休息吧。” 玉梵香也站起来:“不了,我也回去了。” 凤惊华也不挽留,送她到院子门口后就返回去,躲进房间里,独坐到天明。 玉梵香作男子的装扮,带着几名侍从,走出凤府大门,步行回去。 帝都的晚上一般都禁止夜行,只是查得不严,如果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不想被巡逻的官差抓到盘问一通,最好低调点,所以她不便骑马乘车。 几人沿着路边,行走在幽暗之中,没注意到有人跟在她们后面。 走了老远后,玉蝶忍不住道:“陛下,咱们答应凤小姐要送她的哥哥回京,现在却没有做到,凤小姐会不会责怪我们?” 陛下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陛下跟凤惊华谈得如何,只能问了。 如果凤惊华反悔,拒不执行两人谈好的协议,又暗中去找她那个已经回到陆地上的哥哥,那她们就是白白为她人作嫁衣了。 “她虽然是个女子,却也一言九鼎。”玉梵香淡淡道,“你们放心吧。” 玉蝶放心了。而后又问:“那她打算如何处理她哥哥的事情?” 玉梵香道:“她没有说明。但我想她应该会派人去谊州寻找她的哥哥吧,你让那边的人好好保护凤若星,切勿让他受到伤害。” 玉蝶道:“臣明白。” 几人边走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跟在她们后面的秋骨寒的耳朵里。 秋骨寒没敢靠得太近,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隐隐听到什么“哥哥”之类的,并不清楚她们究竟在谈什么,但他知道,玉梵香这么晚了还去找凤惊华,一定有要紧的事情。 今天晚上的婚宴,凤惊华对他视而不见,他连一句话都没能跟她说上,心里很是郁闷。 更郁闷的是,宴席之间,有几个与他同桌的男宾喝多了,暧昧的品评起今晚到场的女宾,对凤惊华尤其感兴趣,言行之间充满了猥琐和亵渎,引发其他人一连串的起哄。 凤惊华与狩王交好,当着狩王的面,他们绝对不敢评论凤惊华,但狩王坐在另一个隔间里,不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借着酒劲就胡说起来,哪里知道同桌的幸亲王与凤惊华交情也不一般。 秋骨寒听得几乎气炸了,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不断的给那几个混蛋敬酒,将他们灌得醉醺醺的。 待宴席结束,所有人因为狼狗吃人的血案而不得不留下来配合调查时,那几个醉鬼实在撑不住,便去客房暂且歇息,他便趁这个机会,悄悄潜进客房,先将这几个醉死的混蛋打成猪头,然后将他们光溜溜的丢到同一张床上,再将他们摆成抱团的姿势,这才大仇得报,溜回到人群中,装作什么都没干过的样子。 待所有人都可以离开警亲王府后,他想到凤惊华对他的态度,继续觉得郁闷。 他现在被夏物生盯得很紧,此次分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凤惊华,心里有些不舍,同时他又担心凤惊华带的人不多,深夜回去会不会遇到危险,便让侍从驾着空车回去,自己则暗中跟在凤惊华的马车后,一直跟到凤府。 到了凤府以后,他还是舍不得马上离开,又隐在凤府门前的角落里,不断想着要不要偷偷的溜进凤府去看看她,但又觉得万一被发现了,只会惹她更生气,到时又要吃力不讨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烦恼了多长时间。但他还没下定决心呢,凤府的大门又打开了,几个人走出来,他定睛一看,为首的一人不是玉梵香嘛? 玉梵香这么晚了还在凤府等凤惊华回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凤惊华。 什么事呢?他隐隐觉得事关重大,便留了一个心眼,悄悄的跟在她们身后。 好在她们也是步行,街上又暗,他无声无息的跟在她们后面,倒也没被她们发现。 如此,他便隐隐听到她们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跟“哥哥”有关。 哥哥?什么哥哥?谁的哥哥?跟凤惊华有什么关系? 他加快脚步,向玉梵香等人靠近。 然而这时,前面出现了一队夜巡的官差,玉梵香等人不想节外生枝,便转头往回走,闪进另外一条小巷里,因为她们突如其来的掉头,秋骨寒不得不找个角落躲起来,没得及时跟上。 待巡逻的官差走过去之后,秋骨寒才从角落里钻出来,去找玉梵香等人,但玉梵香等人已经走远了,他不可能再跟上去。 没办法,他只得返回夏物生的别院。 他的王府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搬进去,在那之前,他都要一直住在那套别院里。 警亲王这次成亲并没有邀请夏物生出席。秋骨寒知道夏物生见他彻底不归,一定心生不悦,此时很可能会在屋里等着他出现,然后将他训斥一顿。 他一点也不想被夏物生训斥,便刻意放慢脚步,直到天色泛白才逛到别院前方。 他以为这个时候夏物生一定已经累得躺下了,毕竟夏物生是老头子嘛,不可能通宵等人而不累,他应该可以耳根清静的进门,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然而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他就听到别院大门前传来一阵悲伤的哭声和尖叫声,还有许多人的喧闹声,显然出了干什么事情。 361 斩不断的孽情 他心里暗惊,沿着树影慢慢潜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他看清是怎么回事后就只有一个念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因为,夏梨梨竟然找到了这里! 一段时间不见,夏梨梨消瘦憔悴不少,还穿着一身白衣,宛如在风雨中颤抖的梨花一般,似乎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落。 然而这样的她却更显娇弱怜爱,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围观者先是惊艳于她不施粉黛也美绝人间的素颜,而后心疼于她的痴情与可怜。 “流雪——”夏梨梨敲打着别院的大门,一声又一声的叫,一声又一声的哭,“流雪你出来——我知道你还活着!我是梨梨!我来找你了,你不可以不见我,不可以不要我——” 跟着她来的夏家下人和侍卫足足有好几十人,侍卫守在她的外围,不让围观者靠近她。 她的丫环则扶的扶,拦的拦,劝的劝,不让她做出自残的行为。 “小姐,有什么事回去说,这里这么多人,你又哭又喊的,会让幸亲王的脸上不好看……” “是啊,小姐你病了那么久,还没好呢,不可以再这样伤心难过……” “放心吧,您与幸亲王的婚事乃是先皇御赐,谁都不可以更改,你不必这么着急……” …… “滚,你们统统给我滚!”夏梨梨用力去推她们,哭着道,“我要见流雪!我现在就要见流雪!你们不要挡着我,不要破坏我与流雪相见……” 她哭得很凄惨,叫得很凄惨,再配上那张精致完美的脸庞和我见犹怜的身姿,见者无不为她所动,议论纷纷,大多在问“幸亲王怎么不出来见夏小姐”“幸亲王也太狠了”“幸亲王不会移情别恋了吧”等等。 秋骨寒隐在树影深处,看着这一切,皱眉,摇头,叹气。 她一个美绝天下、受万千宠爱的金枝玉叶,非要把自己逼成这副病恹恹、歇斯底里的模样,就没有属于她的骨气与傲气吗? 一个男人不爱她,不要她,她就将自己收拾得更美貌,更动人,再找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就好,何苦变成这副疯疯颠颠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她只会变得越来越糟而已。 “流雪——”夏梨梨叫得嗓子哑了,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哪里还有名门千金的风范。 有围观者已经看不得她这副模样,也纷纷大叫起来:“幸亲王——你怎可这般无情无义?快些开门见夏小姐,她可是你名正言顺的王妃……” 秋流雪归来的消息,全天洲都知道了。 幸亲王住在这里的事情,因为夏物生经常在这里接待各种权贵的缘故,这一带的邻里也都知道了。 而秋流雪与夏梨梨的婚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围观者都知道夏梨梨现在闹的是哪出。 秋骨寒的目光,慢慢冷下来。 他转身,准备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 换了普通男人,一定早就被夏梨梨这等绝色美人的痴情和悲情所打动,就算没有与她重修重缘的念头,也会跳出去,对她好生安慰和呵护,但他不是普通男人。 他心里很清楚,他若是多情作祟,在这种时候跳出去安慰夏梨梨,那么,他之前为了让夏梨梨死心而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不仅如此,夏梨梨还将彻底缠上他,到时他将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她! 他已经不是那个心清至纯的七皇子,也不是那个爱着夏梨梨的男孩儿。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已经有了自己的仇恨与心机。还有着更高、更狠的目标。 他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他绝对不会让夏梨梨毁了这一切! 所以,他不会对夏梨梨心软,更不会回头。 “梨梨,你这是做什么?”秋骨寒刚迈步,就听到别院门口传来一个威严而不悦的声音。 夏物生出来了?秋骨寒收回脚,又转回身去,看到别院大门已经打开了,夏物生带着一丛侍卫出现在门口,正表情严肃的看着夏梨梨。 “大伯!”夏梨梨看到夏物生,脸上一喜,哭声低了许多,扑上去,拉着他的袖子道,“我知道流雪在这里!我要见流雪!你让我去见见流雪好不好?” 夏物生看着狼狈不堪的夏梨梨,眼底闪过怒气和轻视。 难得她生得这般倾城绝世,却是胸无大志,脑子空空,真是白生了这一副好皮囊! 夏氏一族就是这样,甘守平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使生出养出天下第一人美人,也无法让她发挥作用,甚至还将她养成累赘,真是令他失望之至! 夏氏一族要飞黄腾达,要跃上贵族的顶点,真的只能靠他了,他不能指望那些懦弱无能的族人。 他挤出笑容,慈祥的道:“梨梨,你先进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夏梨梨相信从小就疼爱自己的大伯一定不会拒绝她。她追问:“大伯,我可以见流雪吧?可以吧?” 夏物生示意她跟自己进门:“当然可以,不过你别急,进来再说。” 夏梨梨开心的跟他进门,她的丫环和侍卫互视几眼后也跟进去。 别院大门就这样关上,围观者却还舍不得离开,聚在大门外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秋骨寒想了想,不动声色的离开,钻进附近一个普通的宅子,再从这间宅子的地道进入别院。 夏物生这样的老滑头,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的私人别院里设置秘道? 秋骨寒进了别院后也没有急着去见夏物生或夏梨梨,只是继续隐在暗处,观察着花园里亭子下夏物生与夏梨梨的会面。 因为隔得远,他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夏梨梨不断的抹眼泪,又跪下来冲夏物生磕头,而后夏物生扶夏梨梨起来,跟夏梨梨说了什么以后,夏梨梨不断点头。 接着,夏物生把夏梨梨的丫环叫过来,让她们扶夏梨梨下去。 夏梨梨消失以后,秋骨寒才现身,进入亭子:“堂伯,你刚才跟夏梨梨说了什么?” 夏物生等了他一个晚上,早就困倦得不行,刚才又劝了夏梨梨半天,这会儿真是疲惫不堪,也没有精力再训斥他,只是叹着气道:“这孩子就是想不开,嚷嚷着非要见你不可,我哪里敢让她见你哟!她若是见了你,非黏你到底不可,你就什么事都别想干了!” 他还指望着秋流雪多娶几个权贵千金,壮大己方势力,若秋流雪被夏梨梨黏住不放,他的这个计划八成要泡汤了。 秋骨寒道:“那你如何说服她?” 夏物生道:“我刚才带她在别院里转了一圈,告诉她你真的不在,然后让她回去好好养病,将自己养得美美的,在这期间,我会说服她的爹娘,让她的爹娘同意她和你的亲事,让她务必耐心,免得心急喝不了肉粥。” 说到这里,他冷冷的笑了起来:“桃李侯和康平公主真是好打算啊,也不嫌丢人的!” 362 要他出卖色相 秋骨寒道:“什么意思?” 夏物生又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表情,语重心长的道:“流雪啊,你太年轻了,不知人心复杂。夏梨梨刚才出现在这里,绝对是桃李侯和康平公主暗中授意和纵容的,否则夏梨梨不可能知道你在这里,更不可能天未亮就出门并顺利找到这里来!” 秋骨寒知道他要说什么,却还是做出不明白的表现:“这、这话如何说起?” 夏物生又冷笑了几声,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梨梨误以为你已经死亡,近期一直卧病在床,夏沐泽担心她出事,一直派人全天盯着,不让她听到、知道外头的事情。你想,她被看管得这么严,如何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又是如何知道你住在我这里?又如何知道这间宅子的详细地址?” 秋骨寒一怔:“如此说来,确实奇怪。” 夏物生拈着胡子,一脸不屑:“还不是夏沐泽看到你重归皇室,还当上了亲王,觉得你前途无量,比姬临风强多了,有心重拾这门婚事,却又没脸直接找你谈,便暗中让人在梨梨的面前提到你的事情,诱导梨梨来找你。” 他顿了顿:“今天跟着梨梨来的人中,一定有人暗中带路,否则梨梨不可能找到这里。这些人一定故意挑动梨梨的情绪,让她又哭又闹,引来旁人围观,壮大声势,好让全天洲的人都知道梨梨对你如何痴情,让你无法抛弃梨梨,最终认了这门亲事!” 秋骨寒一脸震惊:“二堂伯和二堂伯母这么做,也忒过分了……” 其实,夏物生说的这些,他清楚得很。 人心有多么复杂,又有多么险恶,他身边的人都要想些什么,他几乎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看透和洞察人心的阴暗面——这是地狱给予每一个来客的礼物。 天大的礼物。 “何止过分,简直无耻之至!”夏物生痛骂,“想当年你和你母妃落难之时,他们不仅不想办法相救,还迫不及待的取消你与梨梨的婚事,撇清与你们的关系,如今你苦尽甘来,前途无量,他们又急巴巴的想缠上你,收你当女婿,甚至不惜牺牲唯一的女儿,真是无耻之至!” 秋流雪能有今日,都是他的功劳! 秋流雪这棵能吸引和栖息真龙的通天之树只能由他来培育,由他来打理,由他来攀登,任何人休想跟他抢,他的亲弟弟也一样! 他不会让夏沐泽的心思得逞。 秋骨寒露出震惊的样子,半晌才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物生盯着他:“你对梨梨可还有男女情意?” 秋骨寒摇头:“我现在只将她当作妹妹,绝对没有与她复合之意。” “那就好。”夏物生满意的点头,“三天后会有一个私人宴会,苍梧王会带颂德郡主和几个小辈出席,到时你也随我前去,我借这个机会让你和颂德郡主见上一面,相信颂德郡主定会对你一见钟情。” 秋骨寒听得心生厌恶,嘴上却道:“是。” 夏物生就像把他当成展品一样,引荐给想要结交的权贵,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这种行径令他极为反感。 这几天,他也让人去打听了颂德郡主的事情,听说颂德郡主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就是秋月明、秋夜弦两人,常说若能嫁给其中一人为妻,哪怕是侧室,此生也无憾了,只是太子早逝,她长得又不怎么美,想当皇妃,实在不易。 依照颂德郡主的审美观,长得与太子相似的他应该会是她的菜。 所以,他绝对不能去见颂德郡主。万一颂德郡主真的看上了他,而他绝对不会娶她,说不定会引发苍梧王的不满,对他的前程带来不必要的阻碍。 既然能预测到日后的隐患,就应该未雨绸缪,提前铲除隐患。 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避开这次聚会呢? 夏物生看他这么乖巧和听话,便了却了一桩心事,倦意和疲态涌上来,连连打着呵欠道:“你这三天就不要出门了,好好休息,好好打扮,争取三日之后拿下颂德郡主。我忙了一夜,现在也困了,得去睡了。” 然后他就一边打呵欠,一边心满意足的走了。 秋骨寒平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双手却已经握成很紧的拳头。 夏物生所言,简直就是让他去出卖色相!他是皇子,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男人的男人,夏物生所为简直就是在污辱他! 他不会让夏物生得逞的! 他避开下人,找了一间僻静的房间躺下,边睡边想着该怎么回避三天后的聚会。 这一天,夏梨梨都呆在别院里,一边等他回来,一边在别院里到处找他,他没敢现身。 直到晚上,桃李侯派人过来,强行接夏梨梨回去,他才得以松了口气,度过了一个还算安静的晚上。 次日,夏物生带了一名神秘的男子前来见他,说这名男子曾经在苍梧王府当差多年,相当了解颂德郡主的喜好和脾气,可以指导他如何穿衣,如何说话,如何行动,从而轻松赢得颂德郡主的芳心。 秋骨寒忍着怒气,向夏物生表示了感谢,而后呆在屋里,认真的跟这位“老师”学习如何讨好颂德郡主。 他学得越久,对夏物生的怒气和不满愈盛。 他早就知道夏物生只可利用,不可信任,他与夏物生不可能成为永远的伙伴,但是,他没想到夏物生如此可恶,令他现在就想取消与夏物生的合作。 然而,他的羽翼未丰。凤惊华不理他,阴九杀自然也不会理他,如果他再跟夏物生翻脸,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任由秋夜弦和秋露霜宰割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建功立业才是最重要的。 如何建功?如何立业?秋夜弦会让他享受荣华富贵,但一定不会给他成长和壮大的机会。 他不能完全依靠夏物生。也不能一次次的依靠凤惊华。可他又没有别的力量与支持,他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不断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令他片刻不能静心。 他想见她。想跟她说说话。想问问她的意见。就算她现在不理他,也一定不会害他的。 后半夜,他绕开所有的侍卫,无声无息的从秘道里潜出别院,往凤府奔去。 入夜之后的凤府关得十分严实,他踌躇良久后还是决定等到凤府有人出来为止。 好在他没等太久,五更就过了,天际隐隐透白。 凤府的大门打开了,几名家丁走出来,准备去办事,秋骨寒冲上去,说自己是玉大人的人,有要事求见凤大小姐。 所谓的“玉大人”,就是数次来凤府见凤惊华的玉梵香的称呼,凤府的下人对她都颇为熟悉。 “喔,你们还不知道吧,大小姐已经出远门了。”家丁们也不怀疑,“昨天走的,听说要出去好久才回来呢。” 363 一巴掌的反叛 “出远门了?”秋骨寒吃惊,“她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几个家丁觉得他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便道:“大小姐没告诉咱们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 秋骨寒追问:“有谁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的管家知不知道?” 家丁不耐烦的摇头:“这凤府上下都没有人知道。我们家大小姐经常如此,说出去就出去,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你要找她,至少一个月以后再来吧。” 说罢他们也不理秋骨寒,走了。 秋骨寒不甘心,又去敲凤府的大门,非得要多问几个不可,结果都是一样。 所有人都说大小姐出远门了,不知去了哪里,不知何时回来。 一连问了十几个人后,秋骨寒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后在凤府附近转悠,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要不要去问阴九杀?想了半天,他断然否定。 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他绝对不会去求那个男人帮忙,而且凤惊华若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去处,狩王也一定不会告诉他,他去了只是自讨没趣。 那么,他要怎么找出凤惊华的下落呢? 他沿着凤府门前的街道一路走过去,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看到玉梵香从凤府走出来的情形。 会不会跟玉梵香有关? 玉梵香深夜找凤惊华谈要事,隔天凤惊华就出远门,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若说两者之间没有关联,也太巧了吧?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往玉梵香的秘密据点行去。 他早就看出玉梵香对阴九杀有情,曾经跟踪过她一段时间,想找出她的弱点,诱导她去抢阴九杀,所以,他知道她住在哪里,还去过一次。 去的半路上,他顺便做了乔装,掩饰自己的身份。 到了目的地,他敲开屋门,直截了当的道:“我是幸亲王,我要见玉殿下。” 他作为主宗国的亲王,身份并不低于藩属国的国王,因此只称呼玉梵香为“殿下”。 开门的侍卫一听,极为震惊,既不敢让他进来,也不敢把他赶走,只是让他稍等,自己跑去禀告玉梵香去了。 玉梵香倒也镇定,让侍卫令他进来。 秋骨寒见到玉梵香后也不啰嗦,开门见山的道:“玉殿下,你告诉我凤惊华去了哪里,我便替你隐瞒你的身份。” 玉梵香身为锦国女王,长期潜伏在天洲,消息传了出去,定会引发尚国的猜忌,而天洲也潜伏着虞国、费国等多国奸细与探子,这些人很可能也会对玉梵香下手,引发锦国与尚国的矛盾,甚至引发战争。 因此,玉梵香的身份不能暴露。 玉梵香曾经见过秋骨寒,虽然凤惊华没有向她介绍过秋骨寒的身份,但她隐隐看得出秋骨寒的身份不简单,与凤惊华的关系也不一般,现在发现秋骨寒竟然是幸亲王,也极为意外。 不过,玉梵香并不打算追问这些问题。 她只是道:“我不知道凤惊华去了哪里。” 秋骨寒盯着她:“真的不知道?” 玉梵香道:“幸亲王如果了解凤惊华,就知道她向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她的去处。虽然我与她的交情不错,但事情若是与我无关,她也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 秋骨寒淡淡一笑:“我知道两天前的晚上,也就是警亲王成亲的那夜,你曾经去找过凤惊华。我还知道她这次出远门,与你告诉她的事情有关。那么,我要你告诉我,你那晚都跟他说了什么。” 他说得这么肯定,其实只是猜测,但他想他应该猜得不错。 玉梵香盯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连那天晚上的事情都知道。 但她仍然冷静:“这是我与她的秘密,我无可奉告。” 秋骨寒道:“你真不怕我会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怕。”玉梵香毫不犹豫的回答,“但我仍然不能食言。” 秋骨寒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与她反目成仇。 他想了想,斩钉截铁的道:“那么,你就告诉我她可能去了哪里,我知道你一定心里有数。既然你说她去了哪里并没有告诉你,就说明你们事先并没有谈到她会出远门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不能猜测并透露她的行踪的约定。” 他的目光很坚定,态度很强硬,不是玉梵香能轻易打发的人物。 玉梵香琢磨着他的心理,问:“你为何想知道凤惊华的去处?你想做什么?” 秋骨寒道:“玉殿下大可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只是担心她会有危险,想知道她的下落罢了。而且,以她的本事,我就算知道她的去处,又能将她如何?” 玉梵香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猜她去了谊州。至于其它的,我不能乱猜,更不能告诉你。” 只是猜测罢了。而且谊州那么大,想找到凤惊华并不容易。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感觉到幸亲王对凤惊华有恶意,甚至还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美少年对凤惊华的在意与关心。 “这样就够了。”秋骨寒冲她抱了抱拳,“多谢玉殿下。我会保密玉殿下的身份。”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玉梵香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秋骨寒满脑子想的都是凤惊华的事情,忘了自己是昨天深夜偷偷跑出来的,不能让夏物生发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回了别院。 啪—— 直到夏物生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不发怒,也不捂脸,更不觉得生疼,只是静静的看着夏物生。 夏物生气坏了,也顾不得秋骨寒的身份,指着秋骨寒骂道:“你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去做了什么?有没有惹下什么麻烦?我明明交待过你要呆在家中好好准备跟颂德郡主见面的事情,你却阳奉阴违,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也难怪他对秋骨寒不够敬重。 五六年前的秋骨寒,不过是一个单纯可爱、不谙世事的小男孩,毫无杀伤力和威严可言,没有人会怕他,夏物生当然也是这样。 现在的秋骨寒虽然长大了,却没有什么权力和势力,表现得也很温和,夏物生觉得自己对他有大恩,又是长辈,加上他近期事事顺利,野心膨胀,就有点嚣张起来,真以为秋骨寒没有自己不行,态度就不那么客气了。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才道:“昨天晚上,我想去行刺秋露霜,但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便隐在王府附近,想等秋露霜出来再动手,结果秋露霜一直不出来,我只得回来……” 他有多恨秋露霜,多想杀了秋露霜,夏物生清楚得很。 当下夏物生也不再苛责他,只是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必急于这一时……” 秋骨寒一言不发,不时点头,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心里想的只有:他绝对不能让夏物生牵着鼻子走! 他一定要建功立业!他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力量!他绝对不能让夏物生这样的东西再打他的巴掌! 364 镜子,谁是最强的巫师 “镜子镜子,谁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每年四月初八的子时,祝巫都会坐在他闭关修炼的密室里,将他最宝贝的镜子擦得铮亮,然后得意洋洋的问镜子这个问题。 然后等着镜子里出现他的脸庞,以此告诉他,他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这面镜子已经流传了上千年,经手几十位顶尖的大巫师,据说拥有很强的巫力,时至今日,镜面已经很模糊,正常情况下根本照不出人面。 但是,每到这个时候,却是例外。 只要祝巫施法以后问镜子这个问题,镜子就会清晰的照出他的面容,他深信这是一面魔镜。 他的年纪渐渐大了,加上国事繁重,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而祝幽的能力仍在不断成长中,不断威胁着他的地位。 他当然希望看到家族壮大,祝幽壮大,但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失去“第一巫师”的宝座。 只要魔镜告诉他他仍然是天下第一巫师,那他就会继续充满自信,天下无敌。 然而这一次,他问完之后,魔镜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快就显示出他的面容。 他心里立刻升起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双手握紧镜子边沿,一眨不眨的盯着镜面,一边高度集中注意力,追问:“镜子镜子,谁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他施加法力,终于,镜面慢慢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的心脏冲到嗓子眼上,他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镜面上那团模糊的影子慢慢变清晰,显出人脸的轮廓,然后是头发的轮廓,然后是五官的轮廓。 他盯着这张脸的五官,竭力想看清楚这张脸究竟长什么样。 然而,这张脸不再进行任何变化,就以模糊的形态停留在镜面上,不管他怎么施法,怎么追问,这张脸都维持原样。 祝巫的面容越来越僵硬,目光变得越来越狰狞,额头还隐隐有青筋凸起。 汗珠,慢慢从脸颊上渗出来,他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可怕。 因为,镜面上那张脸,再怎么不够清晰,也明显是女子的脸,而且是年轻女子的脸! 也就是说,镜子在告诉他,他已经不是天下第一巫师!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绝对不相信、不接受这样的答案! “谁?到底是谁?到底谁才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他怎么样都看不清楚那张脸,也等不到自己的面容出现,于是彻底怒了,将那面镜子砸到地上,用力的踩,用力的吼:“说啊!你他妈的快说啊!本大师拿了那么多血养你,年年都为你作法,你他妈的倒说句话啊——” 他踩得很凶很狠,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将这面镜子踩坏。 因为这面镜子有魔力,不管是摔是砸,还是水浸火烧,都绝对不会损坏的。 突然,轻微的“咯”声从他的脚底传来。 他心头一震,将脚移开,看到那面镜子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变得灰白,就像如丧考妣一般。 这是不祥不兆!流传了千年的宝镜不曾出现任何破损,却在他手上出现裂痕,这说明了什么? 魔镜只选择最强的巫师当主人! 魔镜不认可他是最强的巫师! 这个现实,令祝巫抓狂。 “什么魔镜!不过就是一块破琉璃!”他破口大骂,更加用力的踩、摔、砸这面镜子,想将它彻底摧毁。 然而,除了镜面上的人脸消失,这面镜子都不再出现任何变化,也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摔不坏砸不坏是吧?”祝巫狞笑,“我就不信打不烂你!” 说罢他将这面镜子往宽大的袖子里一塞,走出秘室,吩咐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出门。 他来到打铁店,将镜子交给铁匠,让他把镜子熔了。 然而,铁匠将镜子丢进铁水里,熔了半天,这镜子就是没变化。 铁匠很是惊奇的将镜子捞出来,用水冷却后仔细端详,不断道:“这镜子杂这么古怪哩?竟然连铁水都熔不掉?到底是用啥做成的?” 说着,他抡起铁锤,狠狠的砸打这面镜子。 还是徒劳无功。 祝巫骂了铁匠一句“废物”后带着镜子离开。 路过绮花湖,他又心生恶意,用力将手中的镜子往河里抛去。 镜子变成一个小点,落入老远外的湖面。 如此,这破镜子就永远沉入湖底,不见天日了吧? 祝巫自觉大仇得报,搓着手,得意的去天香楼吃大餐去了。 他不知道,镜子落入湖面的时候,正好有一只河豚经过,镜子好死不死的砸在河豚的脑袋上。 天洲最有名的销金窟——绮花坞就建在绮花湖中央,绮花坞为了取悦客人和吸引客人,弄了几只河豚养在绮花湖里,这只河豚就是其中之一。 这只河豚发现这面镜子后觉得很有趣,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玩具,便用嘴叼着这面镜子在湖里玩起来。 玩着玩着,它突然发现湖边坐着一个美女,眼睛便亮了,冲游过去,往上跃起,上半身露出水面,摇摆着身体,冲湖边的美女打招呼。 “哇,真的有河豚耶?好可爱喔!”湖边的美女眼睛大亮了,站起来,上前几步,也冲它招手,“你就是河豚吧?长得真帅啊,咱们握握手好不好?” 河豚看美女这么热情,更激动了,身体一甩,嘴巴一张,嘴里的镜子便被甩出去,落在美女的脚边。 美女好奇的捡起那面镜子,照了一照,发现这面镜子照得挺清晰,心里很是高兴,对河豚道:“河豚河豚,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谢谢啦,我会珍稀这份礼物,经常带在身边的!” 竟然有一只河豚送她一面古香古色,一看就知道是古董的镜子,这不是很神奇的事情么? 她真是太开心了啊! 河豚看美女笑得这么美,更激动了,不断跃出水面,摇头摆尾的,甚至还发出小婴儿一样的声音,别提有多逗了,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凑过来看热闹。 直到河豚玩累了,找主人要吃的去了,美女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边走边照镜子。 “呀,我长得还行嘛。”女扮男装的她自言自语,“虽然比不上祝雪,也比祝芒差那么一点点,但是仔细看的话,也不会给祝家丢脸的嘛。” “好吧好吧,祝家不讲究外表,只讲究真才实学,我不必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不管怎么说我都年过三十了,能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我该知足了……” “唉,家里的姐妹个个都嫁出去了,只剩我一人了,真寂寞啊,虽然我跟她们其实也不熟……” “要不要去找凤惊华玩呢?不过她好像很忙的样子,不知有没有空理我……” 她边走边喃喃自语,显得有那么一点点古怪,又有那么一点点憨态。 365 谁抢了他的宝物 待祝巫吃饱喝足并从天香楼出来后,心情又变差了。 因为他又想起了魔镜,呃,破镜子上面那张模糊的、年轻女子的脸,想起了破镜子不再认可他是天下最强的巫师。 到底那张模糊的面孔是谁的?他坐在华丽的马车里,不断思忖。 是祝幽吗?依他看来,祝幽的能力确实在不断提升,也许多年以后能超过他,但是,他真不认为祝幽已经能让魔镜承认她是最强的巫师。 但若不是祝幽,这天底下的女巫,哪个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起码,在他死掉或退隐之前,他接受不了,也不认为有人能超越他! 也许,真的是祝幽吧!他不断的想着,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魔镜里显示的脸庞不甚清晰,就说明这张脸的主人的能力还没有达到巅峰,而且与他的差距很微弱,微弱到他若是提升能力,还是能扳回地位。 只是,他已经这个年纪了,能力已臻巅峰,再也没有上升的空间。 那么,他要怎么办? 要玩点手段,削弱祝幽的能力,确保他的地位稳固吗? 祝幽很强,但她醉心巫术,不懂得人情世故和人心险恶,论经验、城府、手段远不如他,他若是想打击和压制祝幽,简单得很。 但是,祝幽毕竟是他的女儿、祝家的希望、皇上的宠儿,他对自己最有出息的女儿下手,真的合适吗? 亲情倒是小心,祝家并不重视这个,只是,皇上很信任、很重视祝幽,他对祝幽下手,若是让皇上知道并惹恼了皇上,那就很不妙了。 可是,他若是不趁自己与祝幽的差距还小时动手,一旦祝幽羽翼丰满,成了大器,他就真的没有击溃她的机会了。 听说近期以来祝幽在暗中研究星相,这令他很是不满,只是他找不到证据去警告她。 每个巫师都有自己重点研究的领域和擅长的领域,他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观星,祝幽去研究星机,想做什么?果然是想取代他吗?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狠意。 如果是以前,他对自己的女儿超越自己,也许会觉得不太舒服,但一定能接受,毕竟那对长期被世人看不起和压制的祝家有好处,但是,他现在的心境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变。 因为,他已经尝到了权力和富贵的滋味,早就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而且,即使同是权贵,同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彼此之间仍然会有差距,比如“亲王”就比“王爷”高一等,“贵妃”就比“妃”高一等,“和远”就比普通的“太监”高一等。 他身为国师,虽然不像相国、大将军那样拥有实权,却也不用受命于他们,只为皇上一人服务,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假如他不再是天下最强的巫师,一旦祝幽真的超越了他,他还能保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吗? 那时,皇上跟前还需要一个多余的他吗? 从小就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巫师的祝幽可又能容得下他? 想到这里,他竟然生生的打了几个冷战,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用点手段,阻止或削弱祝幽的巫力,绝对不能让她在他混够之前超越他! 回到家里以后,他开始琢磨怎么不动声色的破坏祝幽的研究与修炼。 他一想就想到了晚上,至少想出了十八种不会让人察觉的手段。 他正在盘算采取哪种手段最好,就听到门外传来心腹的声音:“国师,小的回来了。” 他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头大喜,立刻跑过去开门。 果然,他最信任的心腹兼徒弟祝东怀里捧着一个包袱,正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一把将祝东拽进来,而后迅速把门关紧,接着连声催问祝东:“找到了吗?师傅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你怀里的东西是不是我要的宝贝?” 祝东道:“徒儿找是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还不快点拿来给我看看!”祝巫只听了开头半句,就惊喜万分,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小捆颜色微紫、比筷子稍细一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草茎。 果然是蓍草!还是已经有灵气的蓍草! 他激动的抓起一把蓍草草茎,细细的观察和欣赏。 然而,他的喜悦只持续了一会儿,脸色就变了,盯着祝东,怒道:“这不是千年蓍草!这种蓍草最多只有七百年!我要的是千年蓍草!千年蓍草啊——你知不知道?” 他平生最想的东西是什么? 除了权力和荣华富贵,就是千年蓍草和守护这种神草的神龟! 以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本事,一旦他拥有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的龟壳,他将永远稳坐“天下第一大巫师”的宝座,到了那时,祝幽就算能力达到巅峰,跟他相比也会连个屁都不算! 打他成为祝家的家主那天起,他就暗中派人去寻找千年蓍草和相应的千年神龟,几十年来不曾中断,然而他竭尽全力,找到的最古老的蓍草只有五百年的程度! 这次是他第一次看到浅紫色的蓍草,他还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神草呢! “师傅,我、我们是找到了啊。”祝东小心翼翼的道,“可是我们去晚了一步,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早就被人抢走了……” “谁抢走了?谁敢抢走本国师的宝贝?”祝巫大怒,一把揪住祝东的衣领,“将他的名头报上来,本国师要灭了他全家!” 最好的宝剑只属于最强的高手,最好的蓍草也只能属于最顶尖的巫师! 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是他的!谁都不能动!谁都不能跟他抢! “咱、咱们不知道啊。”祝东赶紧解释,“我们在湘南的深山里发现了一片古老的蓍草,还发现了千年蓍草的根,以及千年神龟遗留下来的粪便、脚步等物,但是没有神草和神龟的踪影,看现场的痕迹,神草和神龟早就被人找到和带走了,不知所踪……” 啪啪! 他的脸上立刻挨了几耳光。 祝东不敢吭声,不敢抱怨,他完全能理解师傅的心情,反正师傅老了,近年又养尊处优,也没多大力气,打得年轻力壮的他并不是很疼。 “你们、你们……”祝巫狠狠打出了几巴掌后,有点气喘,抖着手指指向祝东,既痛心疾首,又愤怒万分,“你们这些废物!你们知道我为了找到神草和神龟花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少人手,花了多少钱吗?你们摸摸良心,你们这些年花了我多少钱,得了我多少好处,但你们、你们就给我这样的结果!” 366 超级女巫的真面目 他气得跌坐在椅子里,不断抚着抽痛的胸口:“而且还晚了一步,把这么宝贝的东西拱手让人,还不知道是何人拿去的,真是气、气、气气死我了……” 他宁可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找到千年蓍草,或者这天底下根本不存在千年蓍草,也不宁可这么宝贝的东西被别人夺了去! 被别人拿走自己一生最想要的东西,这种感觉,比自己得不到还糟糕!还可恨!还无法忍受! 祝东期期艾艾的道:“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七百年的蓍草也够罕见的了……” 千年蓍草可遇而不可求,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在苦苦追寻,但有几个能找到的? 他们只是普通人,找不到又有什么奇怪的? “对于你们这样的废物来说,七百年的蓍草当然是宝贝,”祝巫继续抖着手指,指骂他,“但对本国师这样的高人来说,莫说七百年的,就算是九百九十九年又十一个月的,都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你们这些废物,都怪你们这些废物总是做不好……” 他越说越气,几乎都要吐血了。 只有百分百的完成品才是完美的!不足百分百的,哪怕只差那么一点点,都不足以达成完美和或理想的效果! 据说,顶尖的大巫师若是用神草与神龟龟壳占卜,能知未来,逆转乾坤,绝非看看星相、算算生辰八字什么的所能相比,而看到未来、扭转命运、让自己过上完美人生,是他一生的梦想啊! 耗费几十年的功夫,好不容易发现神草的踪迹,却被别人抢先一步,他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祝东不吱声,心里想,随便你怎么骂都不能改变事实,你被气倒了也只是白搭,何苦呢? 祝巫骂了半晌后,终于骂累了,有气无力的道:“你们去查是谁抢走神草了吗?” 既然知道神草存在于这个世上,那就改变方向,去追查拥有神草的人便成了。 总之,拿走神草的人一定也是巫师,普通人既认不出这东西的价值,拿了也没有什么用,顺着这样的线索查下去,迟早会查到敌人的。 祝东道:“那座山很偏僻,很幽深,平时没什么人去,咱们在那座山的附近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三年前曾经有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进过那座深山,呆了一个多月才出来。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但听口音,似乎是江南这边的人……” 他还没有说完,祝巫就迫不及待的道:“那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那个女子!非要把她找出来,拿回本大师的宝物不可!如果你们找不到,就一辈子当祝家的奴隶吧!” 祝东缩了缩脖子:“徒儿明白了。不过师父,您能不能算一下,咱们往哪个方向去找,才能找到那个女子……” “滚!”祝巫没好气的道,“老夫天天给皇上算,哪里还有余力去算别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别再烦扰老夫!” 占卜可是很耗体力和精力的,他天天为皇上、为社稷占卜,可是很累的,哪里还能去算别的事情?而且占卜的时候,体力和精力越是充沛,状态越好,占卜就越准确,所以,他绝对不能为皇上之外的人占卜。 祝东没敢表露半点不满,讪讪的走了。 祝巫摸着那一小捆七百年的蓍草草茎,叹气,聊胜于无啊,他也只能暂时用这个了。 这天晚上,他搂着青春貌美的妾,做了一个华丽丽的梦。 梦里,他左手抓着千年神龟的龟壳,右手抓着紫色的千年蓍草草茎,看透了所有的天机,无数人跪在他的脚下,高呼着他是活神仙…… 早上醒来,梦里的一切都化成泡影。 他叹着气,叫下人端上一桌子美食,慢悠悠的享受起来。 还没吃完呢,管家就领着一名太监进来,恭敬的道:“主人,宫里派人来了。” 那名太监就是皇上身边开始得宠的宁公公。 宁公公给祝巫行过礼后,道:“国师大人,皇上有令,让你马上进宫。” 祝巫当即一个激灵,暗暗道:不会吧,他才想着今天进宫后就对祝幽用点手段,皇上就派人找他面谈?不会是跟他谈他在想的事情吧?皇上不会真的这么神吧? 他会有这样的顾虑,并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因为他以前真的一直在为祝家打算,从来没有打压自己人的念头,而现在,他是第一次妒忌自己人,更是第一次想“害”自己人,于是有些心虚了。 但再心虚,他也得马上进宫是不? 于是,他放弃还没用完的早餐,忐忑不安的出门,一路上不断告诉自己:算了算了,看在皇上这么信任祝幽的份上,他还是别跟祝幽计较了,免得让皇上看出端倪,坏了自己的前程…… 进了御书房,他对上皇上那双温和、沉静却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眼眸,心里就是一颤,赶紧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朕曾经让你去找一个女巫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祝巫愣了一下,迅速转动脑筋,想起了皇上曾经让他去寻找那个帮助狩王走出万渊之山的神秘女巫“玛吉”的事情,赶紧道:“微臣一直在打听在寻找,但是还没有找到……” 皇上的命令,他岂敢不办?只是他虽然派人去找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有去过问找得如何,一时间便忘了这回事。 秋夜弦盯着他,眼里微微闪过愠色,但他没有去批评祝巫,只是将桌面的画像丢给祝巫,淡淡道:“军机处找到多名目击者,让人画出了那名女巫的画像,你看看认不认识。” 祝巫立刻展开画像,看清画像上的女子后,大吃一惊。 祝慈?是祝慈吧?虽然画得与真人有些出入,但总体来说,还是像了五六分。 祝家的人都长得有些奇怪,不管长得美或是不美,都透出一种怪怪的气息,很难脸谱化和路人化,所以,他能轻易的从画像上的女人身上看出这种熟悉的感觉。 但是,怎么可能会是祝慈? 祝慈几乎没什么巫力,活脱脱的废材兼草包,怎么可能有能力带领狩王等人走出万渊之山? 那个玛吉,会不会只是长得与祝慈有几分相似罢了?毕竟祝慈长得比较普通,相对于其他祝家人来说,她算得长得比较像正常人了,偶尔有人长得跟她像那么一点点,应该不奇怪吧? 秋夜弦看他不说话,又问:“怎么不说话?” 祝巫抬头:“皇上,此女长得与微臣多年前见过的一名女巫有几分相似,也许是那名女巫的亲友也不一定,请皇上容臣好好去调查,而后回禀皇上。” 玛吉帮了狩王大忙,犯了皇上大忌,在他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免得皇上对他和祝家有什么猜忌。 367 逆天秘香 秋夜弦道:“一个月之内,朕要见到这个女人。” 祝巫很想多要一个月的时间,但触到皇上那两道无法捉摸的目光,他便瞬间灭了这个念头,恭敬的道:“微臣遵旨。” 如果到时找不到,他就交出祝慈凑数,随便皇上如何折腾祝慈,只要他和祝家没事就成。 秋夜弦点头,摆了摆手:“你带着这幅画,退下吧。” 不管是祝巫还是祝幽,他们都没有把握说能用他们的能力走出万渊之山,所以,他对这个“玛吉”好奇得很。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高人,又能为他所用,岂不是美事一桩? 若是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杀了吧。 祝巫离开御书房后擦了擦汗,感觉皇上对他有些冷淡,不会是嫌他老了,能力变弱了吧? 皇上该不会想另寻高人或扶持新人吧? 一瞬间,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意识。 如果他真的找到了那个“玛吉”,她若只是能力平平,那倒还好,若她真是超级女巫,他就一定会除掉她。 ——已经到手的权力与地位,他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 他匆匆返回祝府,第一件事就是带上心腹去找祝慈,祝慈不在。 祝慈在祝家就相当于一个隐形人。她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她去了哪里,等等,没有人关心。 祝巫连她住在祝府的哪一处都不知道,一连问了好几名管事,才问到祝慈的住处。 祝慈住在祝府一个非常僻静的角落里的小院子里。 推开院子的门,迎面就是一阵草药的香气,原来是院子里种满了形形色色的草药,连屋子里都摆满了种有草药的花盆,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草药世界。 “祝慈——”祝巫连续叫了数声,没人应答。 他让人去找,祝慈不在屋里。 于是他也不客气了,让人搜查这个小院子。 “老爷,”亲信问,“咱们要搜查什么东西吗?” 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人对祝慈感兴趣,进她的屋子、看她住得如何、看她拥有什么等等事情,从来就没有人想要去做,所以,老爷子突然跑进这里来,着实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祝巫想了想:“你们尽管搜,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全部拿给我看。”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要搜什么,他就是懒得去思考祝慈的事情,只想一口气将祝慈是否与“玛吉”有关的事情弄清楚,但他对祝慈长年不闻不问,完全不了解祝慈,便想好好的搜一搜这里,看看能否看出点什么。 他以为这里没有什么好搜的。 他以为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 然而他错了。大错特错。 才搜了一会儿,就有人叫道:“大小姐好像在这里炼药,也不知道在炼什么药。” 祝巫皱眉,走进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看到里面设有鼎炉和各种瓶瓶罐罐,以及一些千奇百怪的药草和工具,都是用以炼药、制药的东西。 这些设备显然使用多年,手柄被磨得相当光滑,上头还有长期盛放药材留下来的颜色与气味。 像祝慈这样的废材居然也会炼药?她炼的什么药?为何要炼药? 祝巫也经常炼药,他一看就能看出这间炼药室很专业,非高手不能熟练使用这些设备。 祝慈有古怪啊! 他走到那些设备和药材面前,一一检查,想看看祝慈究竟在炼什么药。 这里没有正在炼制中的药,所以他没能看出来,但是,他在一个盒子里发现了一小块东西和几根草茎。 那块东西是一片刻着花纹的、核桃大小的硬壳。 他拿起那片硬壳,仔细的看过以后,脸色全变了,变得极度阴沉。 震惊!疑惑!恼怒!忌恨!等等表情都出现在他的脸上。 别人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但他很快就看出来了,这是一块万年乌龟的龟壳! 他再拿起那几根草茎,脸色再度大变,手指颤抖得很厉害,就像中风的老头子,似乎随时会倒下来。 天啊,这几根细茎,居然是千年蓍草的茎! 这种颜色,这种香味,只有千年蓍草才会出现! 祝慈的手上竟然拥有他梦寐以求却求不得的神物!她为什么会拥有巫师圈里最顶尖、最神奇的宝物? 她区区一个废材,凭什么能拥有这些东西? 她到底背着他都干了些什么? 祝巫浑身颤抖,心脏被震惊和忌恨啃噬得面目全非,身体也因此而颤抖得厉害。 “老爷,您怎么了?”亲信奇怪的问。 有一个亲信担心他,还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们的举动,彻底点燃了祝巫的疯狂。 祝巫像中邪一样,双眼赤红,表情狰狞:“你们给我滚出去!统统滚出去!谁敢呆在这院子里,我就杀了谁,拿他的骨头来炼药!” 他说着就对他的亲信们拳打脚踢,将他们驱逐出去,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他的亲信们也不敢招惹这样的他,迅速跑出去,还顺便将院门合上。 然后,祝巫就疯狂的在院子里到处翻找起来。 他彻底没有了天下第一巫师和国师的风范,就像饿疯了、穷疯了的小偷,到处翻找,连床底下、木桶里、草药丛里都不放过,就恨不得将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 他没有再找到他渴望了一辈子的神草与神壳,但是,他却在祝慈床边的梳妆台的抽屉里发现了那面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摧毁的魔镜! 那面魔镜跟了他几十年,上面还有那道新鲜的裂痕,他怎么可能看错? 瞬间,他就停止了疯狂的翻找行为,如遭雷劈一样的、死死的盯着这面镜子,脑里一片空白。 传说魔镜会自己挑选主人。 难道……难道祝慈才是魔镜认可的天下第一巫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无数次的在心里咆哮。 而后咆哮了出来:“吼——” 愤怒的咆哮。不甘的咆哮。怨恨的咆哮。杀气腾腾的咆哮。宛如野兽。 因为大受打击,他吼完以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直到傍晚,他才在亲信们的照顾下苏醒过来。 他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是:“立刻去找祝慈!立刻将她抓到我的跟前!绝对不可以让她逃了!她若是拒不回来,就打断她的腿,但是,一定要活捉!” 祝慈身上一定还有更多的神草与神壳,他一定要把那些东西全部拿到手!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祝慈在炼什么药,不,炼过什么药了! 祝慈很可能用神草与神壳,炼制了传说中可以实现使用者最强愿望的“逆天秘香”。 据说这种秘香会根据不同的使用者而产生不同的效果,甚至能逆天改命,但因为这种香的效果因人而异,加上它乃是最顶尖、最神秘的宝物之一,世间难得一见,哪怕数百年都未必能炼制得出来,所以,没有人知道这种秘香到底是什么样子,又具有什么样的效果。 368 大凶之兆 但绝对能肯定的是,这是宝物中的宝物,传奇中的传奇,值得任何人赌上身家和性命去争取! 如果祝慈真的炼制出了逆天秘香,那么,他一定要不计代价、不择手段的得到! 一旦他得到了这种秘香,说不定他连皇帝都能当上啊…… 当他从狂暴、失控的状态中恢复,他的心头,不可遏制的生出了这样的野心。 这就是权力的诱惑!足以摧毁绝大多数人的理智与意志。 祝巫,终究也只是绝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他的亲信们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突然的对祝慈感兴趣,并且还派人去抓祝慈回来。 祝慈是不是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的坏事? 众亲信在心里想着,纷纷出去找祝慈。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祝慈原来这么难找,因为,以前根本没有人正眼看过她,也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喜好、习惯、行踪等等,现在他们除了加派人手,到处去找,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更麻烦的是,即使他们要么住在祝府,要么经常出入祝府,却没有多少个人见过或记住祝慈的模样,没办法,他们只得分成几组,每组安排一个知道祝慈长相的成员。 如此,分派出去的小组非常有限,想在帝都找出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难。 此时的祝慈,正在一条小巷里吃她慕名已久的老牌蟹黄小笼包,完全不知道大祸临头。 她一口气吃完一小笼后,准备吃第二笼之前,打算喝碗小汤解解渴,休息一下。 然而,一口汤落嘴以后,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嘴里是不是多了什么额外的东西? 她张嘴,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一个小黑点在汤水里挣扎蠕动,她定睛一看,脸都绿了:居然是一只苍蝇? 还是好大的一只苍蝇! 拜托,这里是百年老店,声誉很好的,环境看起来也干净得很,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只苍蝇? 祝慈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却是第一次在环境良好、声誉良好的店里遇到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杀了这只苍蝇?将桌子给掀了?当众呕吐?将老板叫过来,劈头盖脸的骂一顿?还是让店里赔钱?还是继续吃? 她瞪着那只迟迟没被淹死,却也因为翅膀被汤水打湿而无法逃走的苍蝇半晌后,抽了抽嘴角,将另一笼蟹黄包子放进油纸包里,起身走人。 这一定只是意外事故。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事故而骂伙计,也太累了,她还是眼不净为好。 走出小店,她将那包蟹黄包子送给一个乞丐,然后继续闲逛。 突然脚底一阵异常,似乎踩到了什么软趴趴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刚才吃的蟹黄包子差点全吐出来。 妈吖!她居然踩到了一坨……狗屎。 她真是欲哭无泪,但是,她能找谁算账? 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自己管自己,这会儿也没想着尖叫或骂人或哭泣,她只是紧皱着五官,单脚跳到路边的草丛里,将那只沾了狗屎的棉鞋给脱了,然后给丢了。 然后她就这样走进一间衣帽店,买了新的袜子和鞋子换上,继续闲逛。 所谓人一旦倒霉,就要连续倒三次霉才算完,她也做好了倒第三霉的心理准备,然而,她接下来何止是倒第三次霉啊! 根本就是连倒第四次霉、第五次霉、第六次霉、第七次霉…… 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比如走路摔了个大跟头,嘴唇都被嗑破了。 比如走在人群中被人撞了一下,放了她三个月零用钱的荷包没了。 比如头顶上飞过几位乌鸦,一大泡米田共好死不死的掉在她的头顶上。 比如一条疯狗突然从小巷里冲出来,一边冲她怒吼一边露着獠牙朝她冲过来…… 她一身狼狈的跑到祝府附近,前方又开来一条长长的送丧队伍。 她站在路边的树影下,看着这支只有黑色与白色、透着黑暗与不祥之色的送丧队伍,心头突然一阵一阵的打着寒颤,有种寒冷气流来临的感觉。 她抬头,明明阳光明媚,她为何却如此发冷? 她心里突然就不安了,眼皮子也“突突突”的跳得很厉害,心里慌得很厉害,有种饿极了的小动物见到食肉猛兽时的紧张感和惊惧感。 送丧队伍走过去以后,她的双腿宛如灌满了铅水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令她觉得疲惫。 马上就到家了,只要到了家里就可以好好休息,她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每多走一步,她心里的不安感就加惧一分。 终于,祝府大门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再走几十步就能进门了。 这时,她却累得不行了,扶着树干直喘气,打算歇歇再过去。 突然,“喵”的一声,一只黑猫从角落里窜出来,往对面跑过去,也就在这时,一匹马突然也从街道的拐角处冲出来,以旋风般的速度冲过来,将那只黑猫踩得血肉模糊…… 眼前这场景出现得太快,结束得太快,快得祝慈反应不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以后,她转过身去,扶着树干大呕特呕起来。 有几个人正好从她的身后路过,当即被恶心到了。 “真恶心!路上有死猫,路边有人吐,祝慈没找到,倒是见到了这么多脏东西,真是恶心死了……” “别抱怨了。还是好好想想等会见到老爷后,怎么解释吧……” “解释什么?祝慈一定会自己回来的,咱们只要守在四周,等她出现就抓进府里,不就结了?” “说的也对哦,祝慈晚上总要回来的吧?咱们还是守株待兔最好,还是你最聪明……” “可是我不认识祝慈啊……” “唉,你看到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就上去叫声祝大小姐,她若是应你你就抓人,准没错……” …… 他们说着就走过去了,然后四下散开,埋伏去了。 已经吐完的祝慈猛然转头,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他们说他们在找她和抓她?为什么要抓她? 她看着路中央的黑猫尸体,再看看斜对面黑幽幽的祝府大铁门,再想想今天的遭遇,眼前慢慢飘起黑暗和不祥的雾气。 好一会儿后她冷静下来,转到大树后面,蹲下,拿出随身带着的千年龟壳,握在手里念念有词后丢到地上,而后仔细观察龟壳所预示的卦象。 她的脸色变了。 大凶之相!——关于她的大凶之相。 又过了半晌后,她将龟壳收起来,揣进怀里,冷静下来,观察着四周。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有种预感,她绝对不能回家!更不能让刚才那些人抓到。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离得远远的! 同一个时间,离祝府其实不算太远的夏物生的别院里,夏物生在怒吼:“你们说什么,幸亲王不见了?” “咱们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走的,他就只留了这封信……” 夏物生接过信,拆开,浏览,而后重重的拍桌子:“这个蠢孩子!真是太蠢了,太令老夫失望了……” 从这一天开始,祝慈再没有出现,幸亲王也再没有出现。 369 年少轻狂 “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 蓝天白云之下,十几个孩子在玩木头人的游戏,其中有八岁的凤惊华和四岁的凤含玉。 趴在树干上的男孩大声念完口令后迅速回头,他身后的十几个孩子迅速顿住,连气都不敢用力喘。 念口令的孩子看没人在动,转回头,继续喊:“一,二,三,木头人不许——” 他在喊口令的时候,小孩子们拼命往前冲,年纪最小的凤含玉不想输,跑得很生猛,结果重心失控,在“动”字落音时栽在地上。 跑在最前面的凤惊华原本已经顿住了,但看到妹妹摔倒,她想都不想就跑过去,想扶妹妹起来。 念口令的孩子已经转过身来,抓到了正在跑动的凤惊华,得意的指着她叫起来:“哈哈,凤惊华动了!动了!凤惊华输了——” 凤惊华扶着妹妹,解释:“小玉摔倒了,我只是想扶小玉起来……” “哈,你想耍赖吗?”黝黑结实的男孩双手插腰,大声道,“你不是经常说说话要算数,耍赖的是小狗吗?怎么,你现在输了就想耍赖,就想找借口啊?你要当狗吗?” 小孩子们围过来,迅速分成两派。 男孩子们大多偏向黝黑的男孩,纷纷起哄:“凤惊华要耍赖哦,羞羞脸,输不起,要当小狗哦……” “愿赌服输,凤惊华是爱耍赖的女人,输不起……” 他们都是将领和军人的孩子,男尊女卑的观念和英雄主义的情节比较严重,而凤惊华明明年纪跟他们差不多,还是个女孩儿,却样样不比他们差,而且还很有主见和想法,经常让他们没面子,他们一心想打败凤惊华,难得这次有机会让凤惊华甘拜下风,哪里肯放弃这个机会? 至于女孩儿们,一向把天不怕地不怕、最讨厌男人欺负女人的凤惊华视为偶像,当下也纷纷维护凤惊华。 “你们太过分了!你们明明看到含玉跌倒了,惊华姐姐是要去扶含玉啦,不算违规……” “你们好坏哦,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以后不跟你们玩了……” …… 凤惊华:“……” 她确实违反了游戏规则,虽然她是有理由的,但输了就是输了,如果一味的去争辩,拒绝认输,就显得太不磊落了。 男孩们不断嚷嚷的“输不起”三个字尤其刺耳,听得她的自尊心很是受不了。 身为爹爹的女儿,哥哥的妹妹,她怎么可以输不起? 她怎么可以当孬种,丢了爹爹和哥哥的颜面? “别吵了!”于是她大声的道,“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铁蛋你说,你想怎么惩罚我?” 铁蛋看她终于认输,心里有几分得意,问小伙伴道:“你们说要怎么惩罚她?” 一名小伙伴在他耳边道:“铁蛋哥,她以前老是跟我们作对,害咱们没面子,咱们这次可不能轻饶了他!” 其他几个小伙伴凑过耳朵,听到了这话,纷纷点头:“没错,咱们一定要让她吃苦头,让她以后学乖一点,不要老是跟小爷们作对,回回输给她,都让军中的老头们给笑死了……” “那你们说要怎么惩罚他才好?” 一群男孩脑袋摆中间,屁股往外撅,神神秘秘的讨论起来。 凤惊华才不怕他们,细心地拍打凤含玉身上的灰尘,又亲亲妹妹可爱的小脸,生怕妹妹摔疼了。 终于,男孩儿们终于讨论完了。 铁蛋走过来,昂首挺胸,神气的道:“我想好了,就罚你去鬼哭山谷摘一朵兰花来。” “哇——”女孩儿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瞬间炸开了锅。 “那个地方有鬼耶,怎么可以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你们太欺负人了!惊华,你不可以去哦,咱们回家吧,别理这些笨蛋……” “我娘说,小孩子去鬼哭山谷会被妖怪抓去吃的,好孩子不可以靠近哦……” …… 女孩儿们强烈反对这个主意,就差没有跟男孩儿们吵起来了。 铁蛋指着凤惊华,大声道:“凤惊华,如果你怕了的话,不去也可以哦,只要学小狗撒尿,汪汪汪的叫三声就好。” 鬼哭山谷可是当地小孩最害怕的地方,莫说女孩儿们,就是他们成群结队的也不敢去。 但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就是想吓唬凤惊华,逼她认怂和出丑,让他们这些将来也要当兵、当将军的小爷们风光一次。 没想到,他的话彻底惹毛了凤惊华。 她是一个女孩儿,又是将军的女儿,怎么可以当众做那么丢脸的事情? 爹爹经常说,士可杀,不可辱,她才不要丢这种脸! 当下她放开妹妹,拍了拍胸口,大声道:“我才不要学小狗咧!不就是去鬼哭山谷吗?爹爹说这世上没有鬼,就算有鬼,鬼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有胆小的人才怕鬼,勇敢的人连鬼都会害怕!” 她虽然年纪小,但这话一吼出来,居然隐隐显出几分慑人的气势来,弄得众孩子都愣了一下。 而后,女孩儿都慌了,纷纷劝她不要去。 凤含玉年纪小,听说姐姐要去会吃小孩的鬼哭山谷,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抱着她的大腿道:“姐姐不要去啦——小玉不要姐姐去,那里有妖怪,会吃小孩的,哇哇哇——” 她哭得歇斯底里,眼泪鼻涕一把抓,凤惊华看得很是心疼,脸上现出犹豫之色:“那、那姐姐就换个……” 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儿一看凤惊华要打退堂鼓了,纷纷起哄:“凤惊华是胆小鬼!凤惊华是谎话精!凤惊华说话不算数……” 铁蛋看凤惊华说话变来变去的,有点不高兴了:“喂,你说话不算数的话,那就赶紧学小狗撒尿,别老是这样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像凤将军的女儿……” 他的话,再度激起了凤惊华的斗志与好胜心。 凤惊华拿手帕给妹妹擦眼泪后,而后拍拍胸口:“谁说我不敢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摘兰花回来!摘多多的,每个女孩儿一朵!” 说罢她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撒腿就跑。 这里只有鬼哭山谷有兰花,她只要能带兰花回来,就能证明她去过鬼哭山谷。 她现在是住在军营附近的家属区,离鬼哭山谷不是很远,来来回回小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喂,你真的要去啊?真的不后悔吗?不要你学小狗撒尿啦,只要你学狗叫就行……” “哇哇,姐姐你不要去啦,那里好可怕的,娘亲说不可以去那里玩……” …… 身后有妹妹凄惨的哭声,还有小伙伴们的叫声,凤惊华心里有那么一些犹豫,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勇往直前,绝对不让那些臭男孩取笑她和看不起她。 370 若星之死 她不再回头,往鬼哭山谷狂奔而去,身后的叫声和哭声越大,越是让她坚定采兰花回来的决心。 她要送兰花给妹妹,让妹妹为她骄傲,还要让父亲、哥哥和母亲为她自豪。 想到妹妹拿到兰花后那张粉嫩嫩的脸上会出现两朵又漂亮又可爱的酒窝,还配合着洁白美丽的兰花,她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将鬼哭山谷的可怕抛之脑后。 待她跑累时,鬼哭山谷终于出现在前方。 此时的南疆,部落争战,兵荒马乱,谊州作为南疆的州府和第一大城,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许多部落都派人前来谊州捣乱和闹事,不过那些人马都被拦在鬼哭山谷的另一侧,很难穿越鬼哭山谷和朝廷军队的防线而跑到这一侧来闹事。 因此,凤惊华并不怕会遇到敌人。 她只要不被鬼哭山谷里的死人和毒蛇给吓到就行。 爹爹跟她说过,鬼哭山谷里并没有鬼和妖怪,只是那里的死人和毒虫比较多,很吓人,也很危险,可她不怕死人。 至于毒虫,她身上带有驱虫避蛇的香囊和药丸,还经常跟哥哥练习捉蛇,她更不怕这些东西。 所谓艺高人胆大,虎父无犬女,她能成为女孩儿的偶像和男孩儿的劲敌,都是有道理的。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喘着气朝山谷入口走过去时,前头的山林里突然冲出十几骑悍马,马上骑着一批身穿劲装、身佩多种武器、发型古怪、脸上纹满图案的男人,一个个杀气腾腾,唳气冲天,十分的剽悍凶猛。 凤惊华一看到这些人,就知道遇到了凶残的流寇,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只是下意识的转身往回跑,没命的跑。 所谓流寇,都是一些四处流亡,主要靠打劫为生的、幸存下来的逆贼,他们往往来自各个部落,或是因为犯了大错而被驱逐出部落、逃出部落,要么就是自己的部落被朝廷大军灭掉或收服以后,他们不愿臣服朝廷而逃亡。 这些人既没有同情心和怜悯心,也没有法纪观念,基本上就是走到哪,杀到哪,抢到哪,只求给朝廷添乱、给百姓带来恐惧、给自己带来快感就成。 凤惊华以前也看到过流寇,不过那时她都是旁观者,跟流寇作战的都是她的父亲或哥哥,她因此深知流寇之凶残,像她这样的小女孩若是落入流寇的手里,绝对是生不如死。 她跑得飞快,完全忘记了疲惫,她以为她身形小,掩在草丛之中,也许不会被发现。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那些流寇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狩猎者? 他们遇人杀人,遇兽猎兽,她可是比一头狼什么的显眼多了,那些流寇很快就发现了她,嘴里大声吆喝着,调笑声,策马朝她追来。 她听到他们那凶残而邪恶的笑声。 “哈哈哈,看老子发现了什么?一只小兔子,还是一只小小的雌兔子,这回可以好好的吃一顿了——” “老规矩,谁先抓到谁先吃……” “操,让你这老东西先给抓到了,咱们兄弟还有得吃吗?” “你们抓就抓,下手轻一点,别还没吃到就把人家给弄死了,死了味道就不美了……” …… 凤惊华很恐惧。她跟着父亲和哥哥训练多年,也见多了可怕的场景,也经历多了恐惧的心情,但这一次,她却是彻底孤立且无助的。 这种恐惧,是她八年的生命里所经历的最恐惧的恐惧。 突然,她的脚被草藤给绊住了,重重的栽在地上。 她应该摔得很痛,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想爬起来继续跑,然而也许是太过恐惧,她的四肢不听使唤,每一次都是刚爬起来又瘫下去。 当她不知第几次爬起来的时候,她的脖子被绳圈给套住了。 而后,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大力往上提拉,她小小的身体被带飞上天空。 她感到天旋地转,看到一张张凶残的、破碎的、扭曲的脸庞在狞笑,却感觉不到脖子几乎被勒断的疼痛。 完了!她真的要死了!而且会死得很惨很惨…… 那个瞬间,她的脑海疯狂的闪过许多她见过的死得很惨的死人场面…… 那种极度的恐惧,于这一瞬间渗入她的骨子里,只怕至死都无法清除。 就在这时候,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的颈侧划过,在带起一抹寒意的同时,系住她脖子的绳索断了,她的身体飞快落下。 她落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而后身体颠簸得很厉害,她知道她现在在马上,这匹马在狂奔着。 已经被恐惧的泪水模糊的眼睛,隐隐看到一张熟悉的、令她崇拜而心安的面容。 “哥……哥……”她没有哭出声,但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小华别怕,哥哥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凤若星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忘安慰她。 那一刻,凤惊华只觉得即使天塌下来,她也不用再感到害怕了。 因为她的哥哥就是可以顶天立地的英雄!不管遇到怎么样的坏人,哥哥都能华丽丽的打败他们,就像过去一样!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才跑了一会儿,马的速度就放慢,凤若星将她横放在马背上,而后利落的用缰绳将她绑在马鞍上,而后摸了摸她的头,微笑:“你要永远记得你的命是哥哥用命换来的,你要好好保住这条命,才不枉哥哥的一片苦心!” 凤惊华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马上,她就明白了。 因为哥哥抓起那把铁铸的银枪,猛然跳下马背,她看到哥哥的背后全是血,还插着几枝箭。 原来,哥哥的背后被流寇的箭给射中了,而且流寇已经离得很近了,但哥哥什么都没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为了不让她害怕和担心。 她张口大叫“哥哥——”,然而,哥哥一掌重重的拍在马臀上,而后挥舞银枪,朝冲在最前面的流寇的那匹马刺去。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种恐惧与她之前被流寇抓住的恐惧不同。这种恐惧没有身体上的痛苦,只有心灵上的极度痛苦与极度绝望。 ——因为哥哥要为了保护她而单独留下来作战,并且已经做好了赔上性命的觉悟。 哥哥要死了?而且还是为了救她而死?还会以非常悲惨的方式死在最凶残的人手里? 这种认知不止令她恐惧,更令她彻底崩溃了。 她哭着,喊着,尖叫声,挣扎着,然而她疲惫而虚弱的身体根本爬不起来,更无法阻止前行的战马。 她能看到哥哥的脖子也被绳套给套住了,无法挣脱,那些人就像拖着一条狗一样,拖着他来回狂奔,甚至还想追上她。 他们没能追上她。 她也没能去救哥哥。 371 第一次觉醒 她只是远远的看到哥哥被马匹拖来拖去,寒冷的初春的风从耳边刮过,捎来恶魔得意的狞笑。 那是她一生的噩梦。一生的隐痛。一生的心伤。一生都无法弥补的过错。 当哥哥和流寇的影子彻底消失时,她也因为身心遭受重创而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耳边隐隐传来哭泣声。 家里不仅灯火通明,还聚集了许多人,她能感觉到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沉重与严肃。 她连声追问哥哥怎么样了,然而,没有人忍心当场告诉她实情。 后来她才知道,她跑去鬼哭山谷摘兰花时,一名年纪比较大的女孩儿觉得事情很不妥,就跑去她家,将她的事情告诉了因为患上风寒而呆在家里养病的哥哥。 哥哥知道事情严重,嘱咐那个女孩去找人支援后立刻带上武器出门,以最快的速度去救她。 当支援的人马赶到事发现场时,哥哥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地面上纵横交错着的拖拽人体的痕迹,以及凌乱散布的血迹和零星的布料、碎肉。 众人遵循血迹和拖痕,追到了鬼哭山谷,在血迹的尽头发现了一处死人堆。 然而,那些尸体具具血肉模糊,面目难辨,甚至残缺不全,根本无法辩别哪具是哥哥的遗体。 于是众人便将所有的尸体都保护起来,连夜讨论如何处理。 这天晚上,醒过来的她又哭又喊,非要去找哥哥,最后被强灌了一碗汤药,又晕睡了过去。 待她第二天醒来时,家里已经决定为所有的尸体立坟,设坛作法,超度亡灵。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然而她就算哭坏了眼睛,哭坏了嗓子,也无法改变任何现实。 父母亲和妹妹都很悲伤,尤其是母亲,更是伤心欲绝,一病不起,然而,没有人责怪她。 身边人对她的理解和宽容,只是令她更痛苦,更悔恨,更难受罢了。 她但愿所有人都骂她,打她,恨她。 她也大病了一场,甚至试图自杀。 那时父亲对她说:“你这条命是你哥用他的命换来的,你不要这条命,就是不要你哥的命。在你的眼里,你哥用命换来的东西,就这么不值得珍惜吗?” 她哭着道:“可是我对不起哥哥,我好想哥哥,不管我做什么,哥哥都不会再回来了……” 父亲沉默了半晌后,冷冷盯着她,严厉的道:“杀害你哥的凶手已经逃走,尚未找到。你若觉得对不起你哥,就找出那些凶手,让他们付出加倍的代价。” 她心头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父亲最后道:“但是,你不能再像这次一样没用了。” 然后父亲就走了出去。 她看着父亲的背影,就此打消了自残和自杀的念头。 从那天开始,她将笑容和所有的裙子、玩具都收起来,再也不与任何孩子打闹嬉戏。 她穿起劲装,拿起刀枪,像个职业军人一般进行训练,不曾叫苦,不曾流泪,不曾求饶。 她知道,只有她足够冷静,足够强大,足够坚毅,才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再能为哥哥报仇。 半年以后她通过考核,加入童子军,成为史上最年少的职业军人。 她一边接受严格的训练,一边严格执行各种需要孩子执行的任务。 一年半以后,她年满十岁,成为童子军的头儿。 从那时开始,她就全力以赴的调查和追查那些杀害哥哥的凶手。 所谓流寇,乃是流动的草寇,他们往往改头换面,掩饰真容,边逃边杀,从不在任何一处停留,想确认杀害哥哥的那些凶手并追上他们的脚程,并不现实。 所以,她采取将流寇“斩尽杀绝”的策略。 她向父亲请缨,带上几十名亲自挑选的伙伴,踏上了漫长的缉凶之路。 整整两年的时间,从十一岁到十三岁,她奔波于整个南疆,全力追杀所有的流寇。 每次抓到活口,她就用最残忍的酷刑折磨他们,撬开他们的嘴,验证他们是否就是杀害哥哥的凶手。 最终,她真的杀绝了所有的流寇,并找到了杀害哥哥的真凶,用同样的方式、程度却严重得多的手段杀掉了这些人,用他们的人头祭奠哥哥的在天之灵。 那一年,十三岁的她名震南疆,被誉为民间的“虎女将军”。 直到这时,她才停下脚步,才放过自己,才慢慢回归平静的生活。 也在这时,父亲平定了南疆的叛乱,携带全家回到京城,挂帅禁军统领。 再然后,她跟姬莲情如姐妹,陷入秋夜弦的情网,拉开另一段漫长的恩怨之幕。 多年之后的现在,已经褪去所有天真与怯弱的凤惊华再度踏进鬼哭山谷,再度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已经不再自责,不再动摇,但悲伤,却始终在心头萦绕。 她重走当年的路线,寻找哥哥的足迹,不断的在心里呐喊。 哥哥,你在哪里? 离她有点远的谊州城里,此时正是午饭的高峰期,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茶铺几乎没有冷场的,不管是昂贵的山珍海味,还是低廉的粗茶淡饭,都拥有自己的客源。 一名身材高挑、装束奇怪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略带好奇的打量四周。 他身穿藏青短衣和黑色长裤,腰缠黑色围兜,披藏青披风,右手遮在披风之下。 最为特别的是,他的头部包缠白色头巾,连左耳都被包了起来,下半张脸也缠着白色面纱,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 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异常明亮,甚至相当漂亮,另一只却灰濛濛的,似乎患有眼疾。 他从街头走到街尾,犹豫了一下,停在街尾那家相当气派的酒楼下,鼻子微微皱了皱,似乎在辨别空气中的气味,而后走进酒楼。 他这一身装束可以说是相当怪异,当即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不过,谊州这个地方汇聚了南疆多个部落的成员,还有邻国和海外之国的来客,到处都是奇装异服的旅人和商人,这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客人们多看几眼后便失去了兴趣,该喝就喝,该吃就吃,不亦乐乎。 年轻男子打量四周一圈后,上楼,进入珠帘低垂的一个包间里,坐下来。 伙计一看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这人看起来不像有钱人,竟然独占一个包间,他消费得起足够的银两么? 这里可是谊州最贵的酒楼,只招待有钱客人,客人钱不多或者消费得不多,可是不受欢迎的。 他走进包间,皮笑肉不笑的道:“客官,一个包间最低消费十两银子,您要不要去外面坐?” 372 神秘来客 谊州这个地方什么人都有,挥金如土的富豪和家徒四壁的穷鬼一样多,他家酒楼收费再贵再不合理,也不怕没客人。 如果这个客人只点一碗面或一碟菜就占着包间半天,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年轻人看了看他,从腰封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伙计拿起银子咬了一口,确定是真金白银后立刻荡起热情的笑容:“客官您要点什么好吃的?” 年轻人想都不想就含糊着声音道:“最好的酒,最好的肉。” 伙计道:“那样的话,十两银子可能不够哪。” 年轻人道:“我有钱,你尽管端上来。” 伙计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赶紧给他倒茶:“好咧,您稍等片刻,好酒好肉很快就端上来——” 在等待伙计上菜的时候,年轻人转头,出神地看着窗下的人来人往,似乎这些行人个个都是绝色美人似的。 没过多久,好酒好菜端上来,年轻人回过神,有点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酒,而后端起酒杯就想喝,但杯到唇边了,他才发现自己还缠着面纱。 他放下酒杯,正准备解开面纱,就有一人大步闯进包间,用力拍桌子:“喂,老子要用这间包间,你马上给老子滚出去!” 年轻人的手停在耳后,看着他:“我不出去。” 冲进来的那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衣服上布满用金线绣成的牡丹图案和祥云图案,手指上套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金戒指,脑袋上套的帽子也是金线绣的,连牙齿都有几颗是镶金的。 基本上,这人一身金光灿灿,身为人类的本体都让这一身镀金给彻底掩盖了。 镀金男人没想到年轻人会这么说,两颗眼珠子凸了一凸后,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来的,不知老子是谁吧?老子在这地头上说一不二,不想死的就趁着老子发飙之前赶紧滚,免得晚了赶不及!” 年轻人却是一动不动,很坚持的道:“我不滚。” “你——”镀金男人伸出套满金戒指的手指,冲他脸上一点,“你死定了!” 说罢他转头:“来人,将这个不识相的给丢下去。” 瞬间,呼啦啦一片,一群大汉冲进包间,将年轻人围住。 年轻人看到这么多人,眼里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眼神,似乎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但这眼神里,绝对没有害怕、不安之类的因素。 “小兄弟,既然你得罪我们家公子,就只能请你去死一死了。”大汉们摩拳擦掌,说。 “我们要杀了我?”年轻人微微眯眼,盯着他们。 “我们将你从楼上丢下去,死不死就看你的造化了。”大汉们说。 年轻人蹙眉:“我丢下去不会死,但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你们最好不要这么做。” 大汉们互视一眼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人果然是蠢蛋!不是欠揍,而是欠死啊,咱们就成全了他吧!” 说罢他们就涌上去,想抓起年轻人的四肢,将他从窗口丢出去。 年轻人眼里闪过厌恶之色,一直藏在披风下面的右手抬起来,“咚咚咚”的从大汉们伸出来的爪子敲过去。 那些大汉只觉得手指和手背一阵剧痛,不由得收回手,后退几步:“妈的,这小子会功夫——” 年轻人将右手藏回去,很认真的道:“我讨厌别人碰我,你们别碰我。还有,我要吃饭了,你们赶紧出去。” 虽然他只是小露了右手一回,众人却都看清楚了,他那只右手,从手臂到手掌都缠着白布,就像他的头一样缠得不露半寸肌肤,而且这只手臂伸得很直,似乎不能弯曲一般。 他的右手是不是什么古怪?比如暗藏凶器什么的? 众大汉想着,心里都有些忌惮。 镀金男人一看就不悦,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抽家伙,将他给砍了!” 只要别砍死就成。就算砍掉两条腿,他也赔得起,也能摆平。 众大汉有主子撑腰,便习惯性的抽出斧头、砍刀什么的,冲着年轻人的双手双脚就砍。 他们很有砍人经验了,只要不砍要害,也不要砍得太深,哪怕砍上几十刀,这么年轻的男人也不会死,当然,能过得很痛苦就是了。 年轻人不动,只是又抽出他的右臂,快速的招架他们的攻击。 叮叮当当,大汉们的兵器砍在年轻人的右臂上,发出砍在金属上的声音。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大汉们的兵器上的刃口纷纷卷起或碎断。 同时,年轻人出腿如风,每一腿都准确无误的踹在他们的膝盖上,他们痛得发出一阵阵哀嚎,纷纷往后栽倒,甚至还跌出包间,摔在走廊上。 短短片刻,五六个大汉就倒成一片,呜呼哀嚎。 只剩下镀金土豪男。 镀金土豪男瞪着年轻人,阴着脸道:“你小子好身手,难怪敢这么嚣张!有种你报出名头,让老子知道老子到时要找谁出这口气!” 在这谊州城,真没有人敢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的。 年轻人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不嚣张。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头是什么。” 他说的都是真话,而且一脸真诚。 然而看在镀金土豪的眼里,镀金土豪却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他指着年轻人,骂道:“好,你小子有种就等着!千万别跑!跑的就是孬种!” 说罢,他就甩着金灿灿的手指,转身,气哼哼的出去。 那些大汉看主子走了,也冲着年轻人吐了几口唾沫后走出去。 包间里安静下来。 外头却更吵了,因为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刚才那一幕。 年轻人将脑袋转向桌面,长长松了一口气,眼里闪过满意的笑意:“嗯,酒菜还好好的,没有受到损失。” 他抬起左手,拿起筷子,挟起水煮嫩牛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享受起来。 边吃肉,边喝酒,窗外有风吹进,一室的怡人,他微微阖上眼睛,脸上闪过满足的神情。 吃完一盘水煮牛肉和其它几碟也不知道是什么肉的山珍,又喝了那壶小酒后,他彻底满足了,拉响叫唤伙计的风铃。 伙计以变戏法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客官有何吩咐?” 年轻人道:“结账。” 伙计快速报帐:“酒菜费和包间费加起来一共五十两银子,扣去您先前给的十两,您需要再付四十两银子。但这间包间因为刚才的打斗而导致桌椅受损,损失费一共十两银子。十两加四十两,一共是五十两。” 如此,年轻人吃这一顿饭就花了足足六十两银子。 六十两银子可以在谊州城过得去的地段买一间小宅子了。 他这笔帐,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故意欺负客人。 373 好大一只肥羊 但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连金小爷都不认识的年轻人一定是刚来的外地人,而且这个年轻人将因为得罪了金小爷而无法在谊州立足,如此,他当然要狠敲对方一笔钱是不? 想在谊州做生意和赚钱,不狠、不狡猾可没有办法混。 这就是谊州的生存法则。 年轻人却不以为意,也不知道他是太大方,还是不知自己被坑了,他只是解下背上的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居然全是闪闪发光的碎金与碎银。 伙计的眼睛立刻被真金白银给点燃了,发出明亮的光来。 好大一笔钱! 好肥一只羊! 当然,“肥羊”指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挑出一锭银子:“够了吗?” 伙计接过来,笑得眼睛都快没位子了:“够了够了,欢迎客官下次再来。” 年轻人收起包袱,说了一句“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就走出去。 伙计弯着腰,笑着送他下楼后,立刻走进厨房旁边的杂物间,对里面的人说了几句后,这几个人立刻点了点头,从后门出去。 他们跟踪年轻人去了。 跟踪年轻人干什么?打劫呗。 没错,这间酒楼不仅是酒楼,还是会自动挑选客人进行跟踪和打劫的黑店。 年轻人浑然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他被什么人给盯上了,他出了酒楼后就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不时停下来,看着某些其实很普通的东西看上半天。 他先在一个泥人摊前停下来,盯着那些还算可爱、但真的谈不上有什么艺术水准的小泥人看半天后,拿起其中几只可爱的女娃娃泥人,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后,留下一小粒银子,放进包袱里带走了。 然后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几个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看了好久以后,他站起来,继续闲逛。 逛到一处擂台下。擂台上面有一支卖艺的队伍在进行比武赌博,输给他们的武师就付钱,赢了他们的武师就得钱,挑的武师级别越强,赌注越大。 谊州的江湖人很多,南疆人也好斗,因此擂台上打得很热闹,就没有停过的时候。 年轻人看着舞台上的武者打得热火朝天,眼里燃起火苗。 热血沸腾的火苗。 他有一种冲动,想跃上擂台,挑战最强的高手,酣畅一战,决一胜负。 然而,他抬起左手,抚了抚满头的白布,又抚了抚披风下面的右手,眼里的火苗就此熄灭。 他已经变成这样了,还是不要参与这种事情了。 其实,他并不为他现在的模样感到难过,也没有所谓的伤感与痛苦,他只是很空虚。 脑子里没有任何回忆,就像整个都是空的一样。 他就继续拖着这具空荡荡的躯壳,在偌大的谊州城继续闲逛。 逛到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他停在一家客栈面前,看着客栈半晌后,抬脚准备进店。 但一脚才踏进门里,他又退出来,毅然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问一个路人:“请问鬼哭山谷怎么走?” 路人愣了半晌后,往某个方向指了指:“从北城门出去,往左边的岔道走,走着走着,就会看到了。” “多谢。”年轻人客气的谢过以后,往北城门的方向走去。 “喂喂,”路人在后面道,“这么晚了,你要去鬼哭山谷不成?劝你别去,那里太恐怖了。” 年轻人顿了顿脚,转头:“我不怕。” 路人:“……” 半晌,他看向年轻人远去的背影,喃喃:“就你这副打扮,晚上出现在鬼哭山谷,鬼见都要吓死,确实不用担心……” 年轻人走出北城门,左右看看以后,慢慢往前走。 他没有熟悉的感觉。 他已经来谊州城大半个月了,几乎走遍了谊州城,可他找不到半点熟悉的感觉。 所以他一直拖着没有去看看鬼哭山谷。 这么大的谊州城没能唤起他的记忆。鬼哭山谷就能吗?他一点都不觉得。 走了好长一段路以后,前面出现一条岔道,他顿了顿脚,往左边的岔道走。 他的身影消失以后,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往左边的岔道走。 借着草丛和石头的掩护,他们不远不近的跟着年轻人。 走着走着,他们觉得不对了。 “老大,那人、那人该不会是去鬼哭山谷吧?”一条汉子小心翼翼的问。 老大脸上的横肉抽了几抽:“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要不你去瞅瞅,探探路?” 虽然他们也是这谊州城的地头蛇之一,但是,也从来不曾靠近过鬼哭山谷。 但凡有点常识的谊州人,绝对会对鬼哭山谷敬而远之,他们当然也是如此。 “我、我不敢去。”平素打打杀杀惯了的流氓,这会儿也缩着脖子,“我怕鬼……” 老大转头:“谁去?” 众流氓集体摇头。 老大:“……” 他也不敢去啊。就算带着这么多小弟,他也还是不敢去啊。 “操!”看到目标已经小到快看不见了,老大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骂道,“肥羊一个人都不怕,咱们这么多人怕个毛?走,咱们追上去,抢了就跑!” 众流氓一听,是这个理儿啊,他们只要在目标踏进鬼哭山谷之前抢劫成功,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之前是因为路上有行人,他们不好下手,但现在,这里没人,只有鬼。 呸呸!在这种荒郊野岭,绝对不可以提那个字! 众人纷纷提醒自己,跟着老大往前冲。 他们跑得很快,但是,待他们跑到前头时,目标已经没了影儿,他们只看到旁边的木头上身上挂着块牌子:此处鬼哭山谷,闲人勿近,否则后果自负。 众流氓一顿踉跄,都在心里骂,他们追不到人就算了,居然还怎么送到了鬼哭山谷嘴边?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赶紧撤退? 众流氓全都望向老大。 老大又吐了几口唾沫,骂道:“你们看着我干嘛?找我喂奶啊?” 一流氓道:“老大,天还没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啪啪!他的脸上挨了两巴掌。 老大骂道:“钱没抢到,咱们就这样回去,今晚吃你的肉啊?” 众流氓都不吭声了。 他们不是单独作案,他们是酒楼老板雇佣的劫匪,平时都是酒楼靠老板养着,遇到“肥羊”时就由他们暗中出动,劫人钱财,根据业绩拿提成,享受不同的待遇。 他们近期的营业额下降得厉害,就指望着抢劫刚才那只肥羊翻身了,若是灰溜溜的回去,非得饿上几天不可,去花楼更没希望了。 有一名特贪心,胆子也忒的流氓道:“老大,各位兄弟,咱们换个角度想,正因为这里很危险,平时没什么人来,莫说咱们在这里劫财,就算不小心杀了人,也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追究,这对咱们来说岂不是也很安全?” 众人一听,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374 相见不相识 这流氓又道:“听说这肥羊身上带了很多现银,若是抢到手,咱们拿一半自己分了,另外一半上交,你们说……嘿嘿,还要我明说吗?” 他一副“你们都懂的”的表情,众人纷纷露出猥琐的笑容,没错,他们不能再懂了。 如果肥羊身上带的是银票,他们拿了也不便去兑现,因为老板跟各家银庄都熟得很,他们去兑现的话很容易露马脚,去外地兑现的话,最近的有钱庄的城市也要走几天,他们哪能走得开。 所以,抢到携带大量现银的肥羊是最好的。 只要有钱赚,他们连鬼都敢抢! 于是他们不再害怕,不断的转动脑袋:“肥羊在哪里?” 老大挥了挥手:“分头找!一定要找出那只肥羊!” 他顿了顿:“环境特殊,大家不要太分散,一定要保持看得到、听得到、有事能快速相助的安全距离。” 众流氓纷纷点头,四下散开,仔细的搜寻起来。 找着找着,突然一阵剧烈的阴风从山谷那头吹过来,捎来隐约的、诡异的“呼呼——”声以及难闻的气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有一个小流氓大概是从小被大人在耳边叨着“不听话就丢你进鬼哭山谷喂鬼吃”长大的,听到传说中的“鬼哭”之声,心尖不由一颤,有点神经错乱的“咩——咩咩咩——”叫起来。 而且叫得很像,活灵活现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小羔羊迷路了,在叫娘呢。 “操!”一阵骂声响起来,几个大流氓冲过来就揍他。 “你他娘的叫毛叫?想引来野狼是不是?野狼来了就丢你喂狼好了……” “几位大哥别打了,我知道错了,谁叫我小时候是放羊的呢,现在又在找一只大肥羊……”小流氓赶紧解释,“一时紧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这里有肥羊吗?”突然,一个听起来有些含糊,却相当斯文的声音问。 “当然有,还是好大一条肥羊呢……”众流氓想都不想就回答。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那个声音咕哝。 “没看到就找呗,你瞎啊?”说到这里,流氓们觉得不对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陌生?而且一点都不粗鲁,明显不是一条道的。 他们转头,看到插话的人以后,差点没摔倒。 居然是他们正在找的肥羊? 他们不用进鬼哭山谷,肥羊就主动冒出来,真是太好了! 那么,他们现在就一拥而上,将肥羊给揍了,然后抢钱走人? 一群流氓冷静下来,看着肥羊,手心有些冒汗,他们就这样冲上去,真的可以吗? 在某种程度上说,这只肥羊在荒郊野岭遇到他们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男人,应该会觉得害怕或者警惕吧,但他居然睁着漂亮的眼睛,略带纯洁的看着他们,感觉让他们有点毛毛的。 这人是武艺高强,有恃无恐,还是脑子不好,天真无邪? 还是流氓老大冷静,笑道:“这位小哥,你也是来这里找肥羊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示手下行动。 他们可是职业劫匪,专注打劫十几年,而且实行的是团队作战,各有所长又互相配合,经验丰富,高度默契,堪称完美团队,除非遇到最顶尖的高手,否则他们绝对不会输。 年轻人似乎没看出他们的企图,摇头:“不,我是来散步的,不是来找肥羊的。” 众流氓一听,又想倒了,他吖的来这里散步? 还挑天快黑的时候?果然是脑子不好是吧? 流氓老大确定他是个傻子,当下也从容了许多:“小哥,相见便是有缘,你看天快黑了,这里也没地方休息,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客栈,咱们吃肉喝酒,交个朋友如何?” 年轻人摇头:“我喜欢吃肉喝酒,但我不想交朋友。” 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交朋友? 众流氓都在心里道,你需要在意的不是这个吧? 流氓老大哈哈一笑,伸手想拍他的肩膀,但年轻人看出他的意图,肩膀微微一移,让他的手掌落空。 流氓老大毫不尴尬的收回手:“不想交朋友也没关系,但好酒好肉嘛,要人多才更香,更好吃,咱们就一起好吃好喝,如何?” 这小子有点本事,若是不必动刀动枪,用蒙汗药弄晕他,这就省事得多了。 自从上次狩王前来谊州查案以后,谊州的官场风气变了许多,还有一些贪腐的官员被撤换过了,现在的谊州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年轻人略微低头,认真的想了一想,抬头:“好。” 他还没有经历过跟汉子们一起吃吃喝喝的事情,但他一路行来,经常看到男人们三三两两的吃吃喝喝,看起来就是比单独吃喝的男人要痛快得多。 他想尝试和经历不同的事情,想充实自己空虚的脑子与人生。 “好极好极——”流氓头子豪迈的大笑,“咱们赶紧回去,要不然城门一关,咱们就进不了城喽。” 年轻人走的时候,不断回头看鬼哭山谷。 刚才,他沿着山崖边走,看着偌大的山谷,仍然没有任何感觉。 他是在这里“被杀”的?他是在这里获救的?他是在这里被带走的?他没有任何感觉和记忆。 他和流氓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刚走没多远,就有一个人从石头夹缝里钻出来,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一直一直的看着他,不曾移开目光。 现在是四月底,虽然未进入盛夏,但南疆已经到了天亮得早、天黑得晚的时节,他们到达城门时天还没黑,城门还开着。 他们前脚刚进城,跟踪者后脚也进了城,城门随后关上。 年轻人丝毫没有怀疑流氓们的用心,跟着流氓们进了一条偏僻小巷的一间小酒馆里。 一起坐下来后,流氓老大只跟伙计说了一句:“老规矩,快上菜。” 伙计立刻会意的退下,没过一会就接连端上几壶酒,十几盘菜。 流氓老大很豪爽的道:“小哥,你别看这店小,但东西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而且样样都是独家秘制的特色菜,仅此一家,别无分店。你随便尝尝,包管不后悔走这一遭。” 年轻人闻到酒肉的香味,眼睛也亮了一亮,随即抬起左手,将包住下半张脸的面纱揭开,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来。 瞬间,众流氓都歪着嘴,呆了。 这傻蛋居然还是个……美男子? 虽然看他的身材和鼻子、眼睛、眉毛,就知道他长得不会差,但是,这张脸长得也太伤害同性的自尊了吧? 尤其是那皮肤,啧啧,比有钱人家那从不晒太阳的千金小姐还白,实在是太过分了! 把他抓去卖了,会不会赚的钱更多? 他们盯着年轻人的脸,半晌无语。 而坐在他们对面角落里,背对着灯光的灰衣客人,看着年轻人的脸,已经泪流满面。 真的是哥哥!哥哥真的还活着! 而且,他们真的相遇了! 然而,她就坐在他的对面,他却不认识她,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375 童心无邪俊哥哥 凤若星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拿起筷子,挟菜就吃,才吃了一口就赞道:“好吃!” 而后他就下筷不停,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吃没吃过的点心一样,看起来很是开心。 不过,他虽然吃得快,动作却一点都不粗鲁,身材坐得很直,也没有发出声音,明显家教极好。 流氓们终于从他的美颜里回过神来,互视几眼后流露出奸笑,纷纷道:“小哥喜欢的话就多吃点,来来来,别忘了喝酒。” “老哥我敬小兄弟一杯……” “一杯可不行,起码要五大杯才行……” 这里的菜很好吃,这里的酒很好喝,但是,某壶酒里有蒙汗药,喝了可会睡死一夜的。 流氓们就是想将他彻底灌醉,而后将他打劫一空。 凤若星不明就里,女扮男装的凤惊华却是对流氓们的心思一目了然,她唇边泛起冷笑,也不急着出手,只是静观以变。 哥哥连锦国的护送都予以拒绝,说明他已经立志要自己找出身份,她若是贸然冲出去,说自己是他的妹妹什么的,哥哥一下子也接受不了。 现在的哥哥,眼里透着一种初入尘世的好奇与无邪,似乎颇为享受他所看到、吃到、听到的一切,并没有她所担忧的阴郁与沉重。 她看着这样的哥哥,百感交集的同时也稍感欣慰。 她只想在哥哥恢复记忆之前,就这样看着哥哥,陪着哥哥,护着哥哥。 她慢慢的吃饭,慢慢的喝茶,慢得像只蜗牛,而斜对面,凤若星不知不觉间已经跟流氓们喝了好几壶酒。 半个时辰后,终于醉了。 只不过,醉的不是凤若星,而是那些流氓们。 除了老大,所有流氓都醉了,要么醉倒,要么有气无力,已经无法战斗。 老大看着东倒西歪的兄弟们,眼睛都直了,难道喝下蒙汗药的不是肥羊,而是他们不成?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亲眼看着肥羊喝下了混有蒙汗药的酒,千真万确,所以,难道是肥羊看出了猫腻,瞒天过海,没有喝下蒙汗药? 他盯着凤若星,想从凤若星的脸上看出端倪。 然而凤若星还是神态自若,左看看,右看看,有点遗憾的问:“你们都醉了么?你们不能再吃了么?” 老大呵呵一笑:“小哥好酒量,咱们不行了,不如就上楼歇息去吧?” 他不信肥羊没事。他相信肥羊晚上会睡得很死,到时他就摸进房间里,将肥羊的包袱给抢走。 凤若星打了一个斯文的呵欠:“我确实累了,要去睡了,这顿饭就由我请客。” 他身体长期不好,很注意养生,饿了就一定要吃,累了就一定要休息,困了就一定要睡,绝不勉强自己和为难自己。 他今天也走了不少路,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晚,但他已经泛困了,所以就该去睡了。 说罢,他用左手拉上面纱,而后取下包袱,打开,又当众拿出那一包现银,结账。 酒馆里的客人不多,不少,那么一包不大不小的现银露出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凤惊华也是半晌无语,哥哥还真是……返青还童了,连出门不可露财的常识都忘记了,难怪会被人盯上。 不过,她喜欢这样的哥哥,如果哥哥能够永远保持这样的童心,其实也很不错。 凤若星付完帐后,将包袱收好,礼貌的跟众位酒友打过招呼后,上二楼去休息了。 虽然这里只是一间小酒馆,但为了服务宿醉或醉死的客人,酒馆也会准备房间供客人休息。 洗澡,更衣,上床睡觉,凤若星样样不含糊。 凤惊华就住在他的隔壁,很想往房间窥视,想看看哥哥衣服下的身体到底留了多少伤残。 当然,她没有真的这么做。 流氓们就住凤若星的对面,半夜的时候,流氓老大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想摸进凤若星的房间,然而他刚摸到对面的房门,脑袋就被敲了一下,然后晕过去。 待流氓老大从房间的地板上清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凤若星不见了影儿。 而木地板上刻着一行字:再敢缠他,杀你老板全家。 好凶的口气。 流氓们看着这行字,都觉得寒意刻骨,觉得那只肥羊实在太邪门了。 此时的凤若星,又游走在谊州城的大街小巷,走着走着,他走进了一条充满香气的小街。 他不知道这里是谊州城有名的温柔乡。 这条街的名字也叫“温柔乡”。 一条长长的小街,大大小小二十多间窑子,全天营业。 昨天晚上没有客人的姑娘们,以及昨天晚上虽然有客人但还是想多赚点钱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穿得跟穷到没衣服穿的穷人似的,沿街溜达,热情的招揽客人。 凤若星没嗅过这么热烈的胭脂香气,一时间被这样的香气感到好奇,就这样走了进来。 结果,在小街上闲逛的姑娘们全涌了上来,热情的招呼他。 “哥哥长得好帅,妹妹好喜欢,让妹妹陪你喝酒好不好……” “官人,您看这天气这么热,就进咱们店里坐坐,让奴家给您洗澡消暑好不好……” “公子如此斯文,定是有学之士,咱们姐妹也最喜欢琴棋书画的,公子若不嫌弃,可否进屋一坐,与咱们切磋才艺……” …… 不得不说,这些女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见过,虽然凤若星穿着怪异,也不像有钱人,但她们仍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出身良好、气质不凡的气息。 凤若星被女人围住,脚步却是巧妙的转换进退,避开一个个女子的身体接触。 “我只是路过,你们不要挡我的路好么?”他打量着她们,客气的道。 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还是觉得对无害的姑娘们要客气,要有礼,不可以凶巴巴的。 众姑娘娇笑:“哎呀,咱们不是要挡您的路,咱们是想请你上门做客,让您享受销魂的滋味,您若是不领情,咱们姐妹可是要伤心的……” “销魂的滋味?”凤若星疑惑,“怎么个销魂法?” 不要怪他问出这样的话。 他也就是这几年才能行动自如,而在此之前的很多年里,他先是长年昏迷,而后卧病在床,而后行动艰难,既是药罐子,又是魔医的试验品,还与世隔绝十几载,心理已经变得很是单纯。 可以说,现在的他,脑子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且是第一次踏进烟花之地。 当然,当他回到正常的生活后,也在飞快的学习与进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的心智跟上他的年纪。 他的话,令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想知道的话,跟咱们走就是了,保证您一定会爱上这种感觉……” 凤若星听后问:“经常有人去你们屋里做客吗?谁都可以去吗?” 376 我叫全失 他的话令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想知道的话,跟咱们走就是了,保证您爱死这种感觉……” 凤若星又好奇的问:“经常有人去你们屋里做客吗?谁都可以去吗?” 姑娘们齐声答道:“那当然!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喜欢去我们家里做客,不喜欢去的绝对不正常!” 凤若星听了立刻对一个他看得比较顺眼的姑娘道:“那我就去你们家做客吧。” 他也知道自己与世隔绝太久,又经历了太多不正常的事情,自己因此也变得不太正常,跟普通人很不一样,说不定还是个怪物。 他不想当怪物。他想成为正常人。他想过正常的生活。所以,凡是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他都要尝试。 那个打扮得艳而不俗的姑娘立刻去挽他的手臂:“公子,这边请——” 凤若星皱眉,微微闪开:“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身体。” 在岛上的时候,他只见过魔医、魔医的几个徒弟和魔医的实验品们,就没见过半个正常人。 踏上陆地以后,他虽然见到了正常人,却很不习惯与陌生人有身体上的碰触。 那个姑娘娇笑:“正常男人都喜欢被女人这样挽着。” “是吗?”凤若星半信半疑,想了想道,“那你挽我的左手吧,我的右手不好使。” 那个姑娘觉得他相当奇怪,却也不急着追问,转到他的左侧,挽起他的左手,笑吟吟的道:“公子这边请——” 这条街的竞争很厉害,但是,一旦客人确定了要去哪家消费,别家就绝对不能再出手,这是这条街的铁则,没有人会违背。 其他姑娘看到凤若星跟着那姑娘走了,挤眼歪嘴的啐了几口,骂凤若星没眼光后,也扭着腰肢拉客去了。 凤若星跟着那姑娘进了那间挂着“极乐殿”的牌匾的漂亮屋子。 屋子很漂亮,屋里的姑娘们也很漂亮。 凤若星打量四周,觉得竟然会有那么多漂亮姑娘住在一起,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那姑娘不断往他身上蹭,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姑娘还不断的问他:“奴家合欢,公子如何称呼?” 凤若星给自己起了一个临时称呼:“全失。” “全失?”合欢愣了一下后,嫣然笑道,“好特别的名字,跟公子一样特别呢,奴家啊,最喜欢特别的男人了。” “是么?”凤若星眼神有点怪异的瞅着她,“我倒比较喜欢普通的东西。” 在他仅存的最近几年的记忆里,他的身边全是怪人。 魔医不能算是人,魔医的徒弟也很怪异,魔医的那些实验品也不太正常——当然,他是回到陆地以后才知道魔鬼岛上的生物都不正常,包括他自己。 在他现在的认知里,“特别”就是“不正常”,他就不明白了,怎么有人喜欢“特别”的东西? 合欢:“……” 这男人怎么不会说话和调情呢?他就听不出来她只是在刻意迎合他和讨好他? 咳,算了,只要他有钱就成。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跟凤若星说话套近乎,然而凤若星的一板一眼令她感到很是无趣。 走到后院的时候,她终于不耐烦了,直截了当的问:“公子,在我们家做客是要花钱的,您身上带钱吗?” 凤若星很诚实的回答:“带。带了好多钱。” 除了那包金子和银子,还有好多银票,锦国的人说这些钱够他舒舒服服的花上很久了,他现在也知道了物价水平,知道自己确实蛮有钱的。 不过,这些钱都是他跟玉芙蓉借的,将来都要还的。 合欢立刻喜上眉梢,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身上:“全公子,你为何要将脸遮起来,可以让奴家看看你的脸么?” 其实做这种生意,完全不用看脸的,但是她对这男人很好奇,没事找事。 凤若星沉默了一下后,才道:“如果只是看看脸,那没有问题。” 说罢他从她的双臂间抽出左手,解开绕了两三圈的面纱,露出完整的脸庞。 瞬间,十几道惊艳的目光看过来。 连合欢都呆了一呆。 好白的脸!好俊俏的脸庞! 原来他会蒙上面纱,不是因为脸庞不好看或是脸上有问题,而是因为太好看的缘故! 合欢压下心跳,娇笑:“公子生得这么好看,为何要把脸遮起来?” 凤若星沉默了一下,才道:“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认识我和记住我。” 他不是个正常人。他连自己的“真相”都不知道。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没有“真相”的,换种说法,其实他是没有所谓的“脸”的。 而且,他不愿意认识他的人见到这张脸。 别人认识他,知道他是谁,他却不认识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别人就算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他也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他但愿自己去认识自己,自己去寻找丢失的过去,也不要任何人告诉他他的过去。 合欢愣了一下后,笑得胸部一阵汹涌澎湃:“公子这张俊脸,凡是见过的人大概都无法忘记呢……” 她这话是夸张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凤若星的五官算不上特别精致,也就是比较端庄周正,但他的皮肤很白,白到就像这一生都没有晒过太阳,而且白得很好看,没有半丝杂色,也显得很健康。 所谓一白遮百丑,如此漂亮的白肤,便衬得他的脸庞特别好看。 凤若星摸摸自己的脸,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一笑,简直、简直就像初生婴儿的第一个微笑,世界都要为此心动。 合欢觉得自己就要心动了。 干她这行的,怎么能对客人心动?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紧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还想要人救你呢?进了这种地上,上了小爷的床,还想逃走?你想死小爷成全你!” 然后是一阵隐隐的打人声。 女孩带着稚气的哭声响彻整个后院:“大爷您放过我吧,只要不让我接客,我为您做牛做马……” “小爷的牛和马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小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嫌弃,还敢逃走,真是给脸不要脸!给我把她的衣服剥光,丢到大街上,看她怎么当烈女立牌坊……” 女孩的哭声这么凄惨,然而,后院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却没有人受到影响。 凤若星皱眉:“她们没有听到有人在哭吗?” 这么大声,就是在地下散步的蚯蚓都能听到,这么多人会没有听到? 合欢笑道:“听到了,但是听到又如何?这种事咱们见多了,看都不用看。公子,咱们别为此坏了心情,奴家的闺房马上就要到了,奴家给您……” 在这种地方,最招人讨厌的不是没钱的客人,而是贞节烈女。 377 脑袋被砸了 在这里,女人可以装贞节烈女,但不能当贞节烈女。 越是不从的女人,越是遭到所有人的讨厌和打压,而抵死不从的女人,更是所有人都想她死。 就像这个被打得嗷嗷叫、哭得惊天动地的女孩,她越是凄惨,众人越是开心,越是觉得活该。 合欢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手中一空,全公子不见了。 再一抬头,全公子已经走到了前方。 凤若星转了个弯,看到几个如狼似虎的男人正在强行剥一个女孩的衣服。 “住手!”他走过去,严肃的道,“你们不可以这样欺负弱女子,这样做是不对的。” 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他就是知道这样是错的。 男人们听到他的话后,就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原来是傻的,居然跑到窑子里说教,难怪要把脑袋包起来,这脑袋是空的嘛……” “小子,咱们就是要欺负她,你又如何?英雄救美?你救得了吗?” 说着,那打扮光鲜、满脸嚣张的公子哥儿还重重一脚踩在女孩刚刚发育的胸部上,痛得女孩又是一阵惨叫。 那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稚气,这会儿已经是衣不蔽体,鼻青脸肿。 凤若星蹙眉,很认真的看着那纨绔公子:“你再不放人,我会打你哦。” 他的表情和口气,就像一个大孩子在教育其他男孩不可以欺负女孩一样。 这么“纯真”的表情,就连花魁都装不出来的。 众男俱是哈哈大笑,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纨绔公子哥一手往凤若星的脸上摸去,笑得很猥琐:“瞧你这张小白脸也不比女人差嘛,要不你换上女人的衣服代替这贱人侍候小爷,把小爷侍候爽了,小爷就放过这贱人,如何?” 他刚说完,凤若星就出手如电,抓住他的手腕骨一扳。 纨绔公子哥发出比那可怜女孩儿还悲惨的尖叫声:“啊——” 他叫得太凄厉,吓了凤若星一跳。 凤若星抖了抖肩膀,道:“喂,你是男人,不要叫这么大声啊,天都要塌下来了,这样很没有教养和礼貌的,你知不知道?” “你你你你——”纨绔公子哥煞白着脸,痛得双眼含泪,声音发颤,目光和口气却更凶残了,“你你你弄折了我的手还敢嘲笑我!我我我要杀了你——” 他长这么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被如此嘲弄过? 而且他的手腕被折断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搞不好以后要成残废了。 “断了?”凤若星又吓了一跳,“我又不是特别用力,你的手怎么就断了呢?你是男人吧,怎么这么脆弱?” 他是魔医最喜欢的实验品,魔医说他救了自己,自己就该拿身体作为回报。 他觉得魔医说得有理,所以,随便魔医怎么折腾他,他都认了。 魔医经常在他身上进行各种手术实验、药物实验、设备实验等等,有时甚至连麻醉药都不用就直接剖开他的身体,他虽然也感到很疼,却从来没有熬不住的,更不会大喊大叫和掉眼泪。 像这种手腕被扳了一下的事情,在他看来真不算什么事,眼前这位公子为什么就断手了呢? 再想想一路以来经常有人欺负他,他只不过是稍加反击,对方就一副痛苦的样子,难道所谓的“正常人”,都是这么脆弱的么? “你你你又还敢嘲笑我——”他说得越是真诚,纨绔公子就越是崩溃。 终于,纨绔公子像只被割喉咙却没割断的公鸡一般尖叫:“给我杀了他——你们统统给我杀了他!他若是不死,你们就死吧——” 他的手下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他们也不是真的不敢杀人,但这里并非隐蔽地点,也不是少爷的地盘,还有那么多目击证人,在这里杀人真的好吗? 其他人看到要发生凶杀案了,不敢再看戏了,赶紧过来劝纨绔公子。 然而来一个被踢一个。 纨绔公子咆哮:“这个人若是不死,极乐殿就别想存在于这世上!你们就得统统被卖去三钱巷当窑姐……” 三钱巷,南疆最低贱、最廉价、最肮脏的烟花街。 在那里,甚至只需要几文钱就能玩得尽兴。 那里的女人死了,尸体也会被拿去卖掉,喂狗也好,做包子也罢,哪怕只能赚一文钱都行。 没有任何女人会愿意去那种地方。 听了这话,所有的女人都打寒颤,再也不敢吭声,无声无息的退开,走远,消失。 只要她们什么都没看见,那么谁死人都与她们无关。 她们一走,纨绔公子的手下就不再客气了,纷纷亮出兵器,杀上去。 他们很了解自己的少爷,少爷这手腕都被扳得手背贴在手臂上了,不可能再修好了,少爷就这样废了一只手,不杀了这小子,少爷如何甘心? 搞不好还会将气发在他们身上,连他们也一起折磨,他们想活下去,就得以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这小子,让少爷出够气。 凤若星看他们就这样杀上来,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身形不断闪避,右手不断抬起,不断挡驾,不断横扫过去。 只消片刻功夫,那些身手不凡的打手们就一个个被他的右手给打得晕头转向,纷纷栽在地上。 纨绔公子看到凤若星好像也没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就只是闪避和甩手就将自己的打手们给撂倒了,十分的震惊,也十分的愤怒。 这种愤怒令他暂且忘记了断手的痛苦和持续不断的哀嚎。 他恶从胆边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慢慢从凤若星的身后走过去。 凤若星正弯着腰,低头看躺在地上的打手:“喂,你们没事吧?我只是打了你们一下,又没有下重手,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力气,你们不要这样装死好不好?” 他的确力气不大,身体也不是很好,毕竟大伤大病了那么多年嘛,所以说他是不太相信自己有把他们打伤的,他觉得他们就是故意在吓他。 躺在地上的打手看到了少爷的举动,赶紧配合少爷,哀哀惨叫:“我的腰断了,你要赔钱!不赔钱的就是坏蛋,就是坏人……” 凤若星嘀咕:“赔钱就赔钱呗,反正我又不缺钱……” 就在这里,纨绔公子单手举起木棍,用力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虽然他是单手挥棍,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加上处于极度愤怒中而使尽了全力,这一棍下去,力气也非同小可。 正中凤若星后脑勺! 还发出“咚”的一声,还挺大声的! 只要是人,不管正不正常,挨了这一记重棍,没有不被砸破脑袋的道理。 378 大哥你没事吧 “啊——” “大哥——” 站在屋檐下的凤惊华看到这一幕,凄厉的大叫一声,瞬间血色尽失,目眦欲裂。 哥哥前脚刚进极乐殿,她后脚也进来了,并一直跟在哥哥的后面,刚才哥哥跟那些人渣起冲突的时候,她看到哥哥占了压倒性优势,也就没担心,只站在屋檐下看热闹。 哪料到那个纨绔子弟竟然从她的视线死角走到哥哥的身后,冷不防给了哥哥一记重棍。 待她发现时,那一棍子已经落下,她来不及阻止。 在那个可怜女孩更加凄厉的尖叫声中,凤惊华已经抽出软剑,闪电般冲到纨绔公子的面前,愤怒的挥剑划过。 银光一闪,血花四溅。 在纨绔公子的惨叫声中,他握着木棍的左手已经被齐腕斩断。 纨绔公子一口气断了两只手腕,这等疼痛,岂是他能忍受和承受的? 他就像疯掉一般,微抬着两只手臂,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断哀嚎,场景十分的凄惨。 凤惊华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收起软剑,走到凤若星身边,急切的道:“大哥,你没事吧?” 看到哥哥没有一身是血的倒下,她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倒下而已。 凤若星挨了那一棒子以后就跌坐在地上,左手捂着后脑勺,半晌没动。 听到凤惊华叫他,他抬头,转头,摇头:“应该没什么事。” 凤惊华看他的脸不像有事的样子,呆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那……那让我看看你的头可好?” 她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得好厉害,似乎准备冲破她的胸腔飞出来。 这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跟哥哥说话,每说一个字,她都激动和紧张得全身在微微颤抖。 凤若星奇怪:“为什么要看?” 他的脑袋包缠着厚厚的白布,连耳朵都包住了,这个人要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凤惊华道:“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凤若星“哦”了一声,放下左手,转过头去:“你看吧。” 凤惊华往他的后脑勺一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那里居然啥事都没有,连一滴血都没出? 是她看错了?她使劲眨了好几下眼,没看错啊。 难道那根棍子是面团做的,只是看起来很像木棍而已? 她捡起那棍几乎有她手腕粗的木棍,看了又看,是真的木头啊,不是假的。 她要不要拿这根棍子敲自己的脑袋试试? 但她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将棍子一丢,扶住哥哥:“大哥,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马送你去医馆找大夫啊……” 凤若星又是一脸奇怪:“你为什么要叫我大哥?” 凤惊华呆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道:“因、因为你年纪比我大啊,而且我对您一见如故,看着很亲切,所以这么称呼您,不、不行么?” 说完之后,她就摒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凤若星。 离哥哥离得这么近,她能清楚的看到哥哥的睫毛和眼珠的颜色,她很有抱住哥哥痛哭的冲动。 凤若星盯着她看了半晌后,道:“随便你吧。” 正常人之间互称兄弟、姐妹什么的确实很正常,他看着眼前的男子也很顺眼,被这么叫感觉并不差。 凤惊华听后呼出一口气,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大哥,你真好。” 凤若星看着她的笑容,微微失神,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的笑容这么舒服和亲切呢? “两位大哥,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时,那个可怜女孩突然挤进他们中间,惊惶失措的道,“你们弄残了大少爷,大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咱们再不离开,等下就真的走不了了!” 凤惊华这才想起正事。 转头一看,汗,刚才还热闹的后院居然除了他们三人,别的一个人都没有。 “人都跑哪里去了?” “他们把大少爷抬走了,这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也准备跑路呢!两位大哥,咱们快点走吧,大少爷的人很快就会赶到,一定会将我们全杀了,这里不能留啊……” 小姑娘伤痕累累,却顾不得伤痛,求着凤惊华和凤若星赶紧离开。 凤惊华却不以为意:“怕什么呢?那人渣非礼你在先,谋杀我大哥在后,我和我大哥都是自卫,就算上了衙门,我们也不怕。” 她觉得这些人对那个人渣也太忌惮了,居然会吓到如此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这位大哥,您一定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内情啦。”小姑娘慌慌的道,“那个被你砍断手的少爷,是知府大人的私生子。知府大人的正房生了好几个女儿,却没生下半个儿子,她又不许知府大人小纳妾,知府大人便在外头养了好几个女人,才得了这么一个私生子……” “他可疼这个儿子哩,虽然他不能把这个儿子认进门,却是对这个儿子百依百顺,容不得别人动他一根头发。大少爷的身份虽然没有公开,但全谊州都知道他是知府的儿子,都称他为大少爷,知道是不能动他的,动了他,就别想在谊州城呆下去了……” 凤惊华道:“你说的知府,可是指祁敢当?” 上次来谊州,她跟祁敢当的接触可不少,她看得出祁敢当是根老油条,但他可真的敢做出纵子行凶之事? “就、就是知府大人。”小姑娘拼命点头,而后道,“这位大哥,您知道大少爷的身份了,那就赶紧走吧。大少爷没有了一双手,知府大人一定会非常愤怒,莫说杀了咱们,恐怕会连这家窑子都要铲平,所以所有人都想逃跑呢,咱们也赶紧走吧……” 凤惊华想了想,问凤若星:“大哥,你说咱们跑还是不跑?” 她是怎么样都行,就看哥哥的意见了。 凤若星想了想:“还是走吧。” 他就想多走走,多看看,多尝试,不想跟官府什么的扯上关系。 凤惊华点头:“那咱们走吧。” 然而,他们刚才聊了不少话,耽搁了一点时间,而在大少爷一只手被扳断的时候,大少爷的手下就已经跑去通知祁敢当了,到现在的时间足够搬救兵了。 凤惊华才踏出极乐殿,前头就冲来一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他们给包围住了。 “大胆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实在是无法无天!”为首的将领大喝,“将他们拿下,若敢违抗,就地格杀!” “各位不用急。”凤惊华悠然道,“我与祁大人是老朋友了,相信祁大人见到我会很高兴,绝对不会动粗,所以各位也请客气一些,伤了我们,你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说得这般从容,宛如大敌当前不变色的大将一般,由里至外流露出一股子威严与霸气,居然将一众将士都给镇住了。 379 被抓了 “你是何人?”为首将领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强行动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光天化日之下断人手足,定要伏罪!” “说得好!”凤惊华抚掌,大笑,“莫说是我,就算是祁大人的儿子欺男霸女,意图谋杀他人,也同样要伏罪,你说是不是?” 为首的将领沉下脸,这个凶徒还真是嚣张,难道他真有什么天大的来头不成? “本将军问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你快快报上名来,别逼本将军硬撬开你的嘴。” 祁大人的后台是警亲王,而且山高皇帝远,祁大人就是这里的土霸王,他还不信有人能在谊州城里翻了天。 凤惊华笑了一笑:“我是秋露霜的朋友,至于我的名字,还是让祁大人告诉你吧。” 她当然知道祁敢当是秋露霜的走狗,现在正好可以利用秋露霜的名头来吓唬一下对方。 为首将领心下一惊,脸色变幻数回后,喝道:“大胆,竟敢直呼警亲王的名讳!” 假如眼前这小子真是亲王的亲友,那大少爷的双腕真是白断了。 凤惊华又笑:“我平时就是这么称呼他的,他都不怪我,你还敢怪我?” 为首将领:“……” 半晌他道:“不管你们究竟是谁,当众斩人手足皆是犯法,立刻跟本将军去衙门走一趟!若敢当街抗法,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凤惊华笑道:“好啊,那就去吧,不过你们得对我们客气点,要不然祁大人看到我们被绑被打什么的,到时候怪到你头上,那可就不好办了。” 为首将领冷冷的道:“只要你们老实跟我走,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凤惊华转头看向哥哥,脸色十分柔和:“大哥,我们就去衙门走一趟如何?” 凤若星已经将面纱拉上了,含糊着声音道:“那就去吧。” 其实他还是不太想去的,可看到对方人数这么多,真打起来,他身体也许会受到损伤,想想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凤惊华转身,想安慰一下那个小姑娘,然而身后空空如也,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估计那个小姑娘见到场面不对,就暗中躲起来或溜了,大少爷在极乐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极乐殿绝对会付出代价,里面的人能跑的已经跑了,不会再有人去管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倒是机灵啊。 谊州这地方的人,就是这么现实的。 凤惊华无奈的笑笑,带上哥哥,跟着那队将士前往衙门。 此时的祁敢当已经杀气腾腾,做好了让断他宝贝儿子双手的凶徒受尽所有酷刑的准备。 之前,他收到儿子受重伤的消息后立刻中止正在审判的案子,冲去医馆看儿子,没想到,他看到的竟然是儿子的左手没了手腕和手掌,右手手腕被折断的画面,当场眼前一黑,重重的跌躺在地上。 好几个人扶着他,他才勉强站稳,凄厉的问儿子的随从:“是谁——是谁把我的宝儿害成这样?本官要诛他九族,挖他祖坟,断他子孙,让他的九族永世不得超生!” 好狠的口气,就像他是皇帝一般。 但事实上,在秋露霜离开谊州以后,他就是谊州城的土皇帝,他想诛当地谁的九族,并不是没有可能。 一群看到大少爷被斩断左手腕后立刻火速将大少爷送到医馆的随从,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至少大少爷,早就痛得晕死过去,早就不能哀嚎和哭泣了。 祁敢当听完以后,怒吼:“马上去找孙将军,让孙将军去极乐殿抓人,另外把极乐殿包围起来,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伤害他儿子的凶手当然非死不可,但极乐殿的贱人们没能阻止凶手,同样也有罪! 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一边诅咒着一边守在儿子的旁边,想到没有双手的儿子形同废人,将来要传宗接代都会很辛苦,更别提继承他偌大的家业和打拼官场了,心里对凶徒的恨意于是又更深了。 大少爷伤得太重,今天不太可能醒过来了,祁敢当在医馆守着也不是办法,便杀回衙门,度秒如年的等着孙将军将人押回来。 终于,好不容易等到孙将军将人带进来了,他抓起惊堂木,重重往桌面上一拍,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凶手打上五十大板再说。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凶手之一就朗朗笑道:“祁大人,别来无恙?” 这个声音?他陡然一惊,抬头,对上一张英气逼人又貌美如天空的脸庞。 好熟悉的脸庞,到底是谁? 在他回忆的时候,凤惊华已经自来熟的走到他面前,亲热地道:“半年不见,祁大人就忘了我吗?” 这么近的距离,祁敢当终于想起来了,不禁大吃一惊:“凤、凤姑娘?” 他妈的竟然是凤惊华?她不会就是凶手之一吧?不会吧? “没错,就是我。”凤惊华微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自从上次的案子之后已经过了半年,皇上担心谊州形势,派我微服私访,前来谊州堪察民情。哪料我与我这位兄弟去极乐殿喝花酒,竟然遇到一个色中饿鬼强行非礼一名丫环,我这位兄弟英雄救美,却被那个色鬼偷袭。” 她微微眯眼,盯着祁敢当:“我为了救我这位兄弟而出手,不小心将其手腕砍断。祁大人,你说这事我做得对不对?” 祁敢当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揪痛,恨不得当场把她的脑袋揪下来踩成肉饼,然而想到她的背景与势力,他还是没有辱没他当官多年练就出来的城府。 “如果事实确是如此,凤小姐的罪名可以减轻。”他没有轻易附和凤惊华的话。 凤惊华笑道:“事实是不是如此,就请祁大人请出当事人,当面对质,看谁犯了王法。” 祁敢当一拍惊堂木:“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带上来。” 目击者众,孙将军一定都暗示和威胁过那些目击人,让他们知道在堂上怎么说,他不怕凤惊华占理。 “祁大人,”凤惊华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那名色鬼是你的私生子,这色鬼仗着你的宠爱与保护,在谊州城里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却碍于你的势力却敢怒不敢言。可我怎么都不相信祁大人会纵子行凶,践踏国法,毕竟你是警亲王的亲信,你若是做下这样的事情,警亲王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祁敢当听得心里又是一阵狂跳,眼底隐隐闪过慌乱。 他自己怎么嚣张都行,但是,如果连累警亲王,就换他被诛九族了。 警亲王好不容易才洗清“冤屈”,重归皇室与朝廷,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被他连累,哪里能饶得了他? 警亲王的心肠与手段,可是比他狠一百倍一千倍。 他至少还心疼自己的宝贝儿子,警亲王却一定是连儿子孙子都不放在心上的。 380 强龙难压地头蛇 他定了定神,微笑:“凤姑娘所言何意?本官既未犯下知法犯法之事,也与警亲王毫无瓜葛,凤姑娘这么说,着实令本官费解。” “都是聪明人,何必说这个呢?”凤惊华笑得也像只狐狸,“你不知道警亲王封王之后,经常邀我去他府上喝茶么?我与他的关系可好着呢。他的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祁敢当还指望着跟了警亲王后,日后能飞黄腾达,自然很是关注警亲王的一举一动。 凤惊华所说的,他隐隐还是知道一点的。 当下他心里惊疑不定,难道,凤惊华真的跟警亲王勾结上了? 可是凤惊华上次随狩王来谊州办案时,还与警亲王斗得你死我活,警亲王数次想要凤惊华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又与她结盟? 但他看着凤惊华那从容无谓的表情,却又觉得这不是不可能。 在官场上,在人际关系中,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凤惊华对皇上因情生怨,转而与被警亲王拉拢,也并非不可能吧? 然而他对京城的情报不足,终究不足以做出足够的分析与判断。 凤惊华看他不吭声,压低嗓子,淡淡的道:“祁大人,民间对警亲王的误会颇多,你可别坐实了这些误会,让别人说警亲王结党营私,为害一方啊。” 祁敢当的眼皮子又“突突突”的狂跳,心里慌慌的。 就在这时,他的宝贝儿子的随从和极乐殿一部分还没来得及跑的倒霉鬼被带上来,等着他开审。 祁敢当盯着这些证人,心里沉郁得可怕。 他真的要当庭审理此案,跟凤惊华公开翻脸吗? 他虽然是这里的土皇帝,但真比起来,凤惊华的后台与靠山比他强硬多了,而且凤翔空在南疆也极有威严和人脉,凤惊华若是在他这里出事,凤家和狩王必定饶不了他啊! 可是,他难道就这样怕了凤惊华,让宝贝儿子平白少了双手? “咦,那个色鬼怎么没来?”在他转动心思的时候,凤惊华左右张望,“那个色鬼可是当事人,我还要跟他对质呢,他不来,这案子可以怎么审啊?” 祁敢当赶紧道:“是这样的,受害人正在医馆接受治疗,而且正处于昏迷之中,无法上堂……” “哎,他不是受害人,我这位大哥才是!”凤惊华严肃的纠正他,“请祁大人不要先入为主,认为受伤的人就一定受害者,没受伤的人就是加害者,我和我大哥没有受受伤,是因为我们武艺高强的缘故,绝对不是那个色鬼没有害我们。” “一切以事实为准绳。”祁敢当呵呵的笑,“有这么多目击证人,本官一定能查出真相,绝对不会放过凶手。” 凤惊华冷笑:“这些人都是那个色鬼的人吧?” 祁敢当陪笑:“怎么会呢,凤姑娘多虑了。” “但愿吧。”凤惊华继续冷笑,“祁大人,我很信任你,希望你别让秋露霜太失望哦。” “秋露霜”这三个字又让祁敢当心尖发颤。 “大人,该升堂了。”这时,师爷走过来,提醒他。 祁敢当看看堂下的证人,又看看老神在在的凤惊华,咬了咬牙:“受害人还在昏迷之中,不能上堂,就将证人暂时收押,待受害人苏醒之后再审。” 凤惊华是块硬骨头,绝对不会认错和认罪,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案,万一凤惊华自暴身份,而他若是对凤惊华动刑或是判凤惊华有罪,消息传出去,他就狠狠的得罪了凤家和狩王,到时必定得不偿失。 所以,还是暂且压下这个案子再说。 师父和孙将军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知府却突然不审了,但他们也想到了凤惊华可能有什么来历,便也不多问,把证人给带下去了。 祁敢当而后对凤惊华道:“凤姑娘,不如你们两位先住在驿馆里,等待开堂审案的传唤,如何?” 凤惊华笑笑:“我们还是住在四海客栈吧,离衙门近,到时叫我们也方便。” 祁敢当沉吟片刻:“也好,本官现在就让人送两位过去。” 凤惊华带上哥哥,跟着官差到了四海客栈,住进天字号客房。 凤若星进了房间之后,先是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仔细研究半晌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和行人发呆。 凤惊华在他对面坐下:“大哥,你在看什么?” 凤若星道:“看人。” 凤惊华:“人有什么好看的?” 凤若星道:“他们都是正常人,我想看正常人都在做些什么。” 这句话,令凤惊华的心脏抽痛起来,她笑得有几分苦涩:“大哥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 凤若星侧脸,很认真的看着她:“我确实不是正常人哦。” 凤惊华指指自己的鼻子:“在正常人的眼里,我也不是正常人哦。” 凤若星打量她,半信半疑:“是吗?你哪里不正常?” 凤惊华想了想,莞尔一笑:“说起来有些复杂,你以后会慢慢发现我有多么不正常的。” 凤若星“哦”了一声,继续转头看向楼下,嘴里含糊低语:“不正常的人我更习惯……” 闹了这么一场,时间也临近傍晚了。 凤惊华点了一桌酒菜后,对凤若星道:“大哥,咱们早点吃饭,早点睡觉,然后晚上悄悄离开。” 凤若星道:“为什么要晚上悄悄离开?” 凤惊华道:“我们弄断了知府大人的独生子的双腕,知府大人一定会杀了我们。他刚才没有在衙门里对我们用刑和进行审判,只是顾忌到我有点来头,担心当众审我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他故意以当事人昏迷不醒为由推迟审判,将我们隔离起来,再暗中除掉我们,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凤若星看着她,又是半信半疑:“真的吗?” 凤惊华道:“当然是真的。第一,那个人渣是他的宝贝儿子,他一定要为他的儿子报仇,这点毋庸置疑,你瞧他看我们的眼神,是不是看仇人的眼神?第二,案子还没有开审和调查,他就口口声声说那个人渣是受害者,显然已经认定我们是错的,是害人的一方。” “第三,你救的那个小姑娘已经跑了,他所找到的证人全是那个人渣的随从和极乐殿的人,极乐殿的人有多怕那个人渣,你也看到了,咱们别指望他们会说实话。所以说,咱们若是不跑,就算没被知府暗杀,也一定会被知府冤枉,有理无处说。” “第四,这间客栈已经被包围了,你看到对面的那几个乞丐了吧,就是知府大人的眼线之一。知府没打算让我们离开这里,他一定会寻找机会杀掉我们,咱们不赶快点跑,接下来逃跑的难度更大了。” 她年纪不算太大,但也是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将”了,看到祁敢当那种眼神,她就知道祁敢当不会放过自己。 381 和哥哥一起冒险 她刚才在衙门跟祁敢当说那些话,就是给祁敢当施加压力,让祁敢当顾忌她的身份和秋露霜,不敢当众对她动刑或将她关进大牢。 她和哥哥虽然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但这里毕竟是祁敢当的地盘,祁敢当只要多派人手,还是能制住她和哥哥的,所以她不能硬碰硬,给自己争取时间和机会逃走,才是最重要的。 凤若星虽然失去了记忆并与世隔绝多年,脑子因此变得单纯许多,但这绝对不意味着他变傻了。 他观察楼下的行人这么久,已经看出有不少人冒充路人和商贩,在暗中监视着这间客栈,重点还是在监视这间客房,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到知府对他的恨意与杀意,也不怀疑凤惊华的话。 于是他点点头:“那我们快点吃,晚上跑快一点。” 凤惊华温柔一笑,先喝了几口酒,确定没有毒和怪味后才给他倒酒:“大哥,这酒不错,您尝尝。” 真哥哥喝酒的那点时间,她一一试吃过所有的菜和点心,确定都没有下毒后,才放心的挟给哥哥吃。 在哥哥吃饭的时候,她就这样,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只是静静的看着哥哥。 已经过了整整十三年,哥哥已经二十八岁了,然而岁月似乎为哥哥放缓了脚步,哥哥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那张脸跟哥哥十五岁时相比,差距并不大。 不像她。她已经从一个好动又好强的八岁小女孩,变成一个铁血女战士。 不论是她的面容或是她的内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就算哥哥没有失去记忆,也一定认不出她来吧? 可是,认不认得出来都没有关系。 不论哥哥想去哪里,想去做什么,她都会陪着哥哥,都会陪着哥哥,弥补他们失去的时光。 “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凤若星边吃边奇怪的问她。 凤惊华笑笑:“我饭量少,吃一点就饱了。” 凤若星“哦”了一声:“那我就吃完咯?” 凤惊华微笑:“浪费可耻,大哥尽管吃。” 看着哥哥吃得那么开心,她也很开心。 凤若星于是很高兴的把四菜一汤和两盘点心都吃光光了。 他喜欢正常人的食物。他在魔鬼岛的时候,除了每天都要喝苦得要命的汤药,就是吃没什么味道的补品和海鱼、海带、野菜等岛产,酒是用来给伤口和器械消毒用的,他没喝过。 至于新鲜的蔬菜、荤菜和点心等,他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上陆地之后他真是觉得吃什么都好吃,而且可以一口气吃很多。 吃饱之后,他打个饱嗝:“我去洗澡,然后要睡了。” 这是套房,两个独立房间,他一人,凤惊华一个。 凤惊华在哥哥入睡之后,抱了一床被子,躺在哥哥的房间门外,就这样入睡。 她害怕哥哥出事,害怕她一睁开眼睛,哥哥就会像梦醒一般消失。 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哥哥没有消失。 因为她听到了哥哥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哥哥就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道:“你真的很奇怪,晚上不在床上睡觉,却跑到我的门外睡觉。你不会是觉得害怕了吧?” 凤惊华微微一笑:“嗯,大哥,我一个人害怕。” 害怕再度失去他。这种恐惧,已经融入骨髓,任她变得再强,也无法驱逐。 不喜欢与别人有身体接触的凤若星就这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着声音道:“好吧,我会陪着你,你不要害怕了。” 他是第一次对别人作出这样的举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这么做了以后,他忽然觉得心里很欢喜,于是覆在凤惊华头顶上的手掌又摩了几下。 凤惊华的眼睛,突然就这样落了下来。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哥哥摸着她的头的那种幸福。 “你为什么掉眼泪?”凤若星问。 夜已深了,房间里并没有点灯,但月光从窗外泻进,照在她的脸上。 “因为大哥对我很好,我很感动,所以就哭了。”凤惊华笑着哭,笑着说。 “是这样吗?真是奇怪的家伙。”凤若星有点困惑,理解不了她的情绪,但他还是高兴,“那就好。你不是说我们要连夜逃走吗,现在应该走了吧?” 他天刚黑就睡,现在已经睡饱了,可以活动了。 凤惊华点头:“嗯,我们现在就走。” 说罢她爬起来,把地上一名被打晕的男子拖进哥哥的房间,放到哥哥的床上,然后拍拍手,指指头顶:“客栈四周都有人盯着,我们从屋顶爬出去。” 凤若星看着床上的人:“他是谁?” 凤惊华一边爬柱子一边道:“是住在对面的跟踪我们的人之一。我的床上也躺着一只。” 她睡觉的时候,中途醒过来一次,悄悄的把趴在门外的监视者给打晕,拖进屋里备用,目的就是拿他们来冒充自己和哥哥,到时祁敢当的人若是深夜杀进来,就杀那两个蠢蛋好了。 凤若星“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已经爬到了梁柱上,低头看他:“大哥,你怎么不爬上来?” 凤若星抬了抬右臂:“我的右手不能动,爬不了。” 凤惊华很想知道哥哥所有的事情,但她丝毫没有急着追问他的手的事情,只是从包袱里掏出一根粗绳,沿着立柱放下去:“大哥,你单手抓住这根绳子,我把你拉上来。” 凤若星左手抓紧绳子,随着凤惊华往上拉绳子的力量,他的双脚踩着立柱往上爬,很快就到了梁柱之上。 凤惊华待他站稳之后,收起绳子,而后站起来,将头顶上的瓦片揭开。 月光,就这样洒进来,她看着头顶上的墨蓝天空与半轮皎月,心里一时间又是百感交集。 她不曾想过,在她长大并变成一把刀之后,她还能再度与哥哥一起冒险。 只是现在,她不再是哥哥要保护的对象,而是已经能保护哥哥或帮助哥哥。 什么是幸福?她现在就觉得很幸福。 即使是在逃跑途中。 将屋顶揭开足够大的一个洞后,她先钻出去,趴在屋顶上,而后往屋里伸手:“大哥,我拉你上来。” 凤若星将自己的一只手交给凤惊华。 凤惊华握住哥哥的手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又拥有了整个世界。 凤若星终于也上了屋顶,好奇的打量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外出活动,也是他第一次爬屋顶,他觉得感觉好极了。 凤惊华轻手轻脚的把瓦片盖回去,而后对哥哥道:“大哥,咱们最好别站起来,就这样半蹲着,爬到其它屋子的屋顶上,爬得远远的再下去,别让别人看见了。” 凤若星点头:“好。” 两人就这样半爬着到了隔壁的房顶上后,凤若星突然冒出一句:“晚上爬屋顶,很好玩。” 凤惊华笑得一脸灿烂:“嗯,我也觉得很好玩。” 382 深夜的街头 “为什么我们还不能出去?”凤若星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飞鸟掠过空中,问。 凤惊华坐在屋檐下,给他缝靴子:“因为外头有无数的人在追杀我们,我们若是出现,一定会被包围,只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无法逃出谊州城。” 自他们逃出四海客栈,已经过了三天。 那天晚上,她带着哥哥,连夜逃到这间宅子里,而后除了她偶尔会出去买东西,哥哥就没有再出门。 这间宅子是父亲还在南疆平叛时买的宅子之一,已经空置多年,四周早就物是人非,她带着哥哥躲在这里,任祁敢当再怎么一手遮天,也很难找到这里来。 这几天里,她每天都给哥哥做饭,洗衣,缝衣服,她对此感到很满足,很惬意,但哥哥似乎开始觉得无聊和烦闷了。 凤若星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追杀?” 凤惊华道:“只要我们呆在谊州城一天,祁敢当就不会停止追杀。” 凤若星下了决心:“那我们就离开谊州好了。” 凤惊华心里一喜:“那大哥你想去哪里?” 凤若星想了想:“哪里都想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凤惊华道:“上有天堂,下有江南,我想去江南呢,大哥你想去吗?” 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带哥哥回去吗?不过她不会强迫哥哥,最多就是偶尔诱导一下。 凤若星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他总有一天会去江南,因为据说他的亲生家人就在天洲,而天洲位于江南。 然而,在恢复记忆之前,他不想去。 但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要杀他,他留在这里很危险,他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如果没有恢复记忆就死掉,那他就相当于白活一生,白走人间这一趟了。 凤惊华也不影响他,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决定。 好久后,凤若星下定决心:“好,咱们就去江南吧。要不要今晚就出发?” “今晚还不行。”凤惊华抬头,“这几天太热了,到处亮晃晃的,只要出去就很容易被人看到。我们需要等到下大雨的时候再溜出去。” 凤若星道:“那什么时候才会下大雨?” 凤惊华微笑:“两三天之内吧。” 这几天实在太热,连没有半滴水的青石路面似乎都在冒汽,而且都没有什么风,根据她的经验,这样的高温天气持续数天后一定会有大雨。 于雨夜出行,是最好的。 凤惊华一语成谶。 两天后的深夜,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宛如千军万马的偷袭,突如其来的席卷了谊州城。 凤惊华醒过来,换好衣服,撑起伞,拿着风灯,走进院子里。 大雨倾盆,如珠帘重重,灯光照不到一臂之外的地方。 凤惊华很满意的走进房间,叫醒哥哥:“大哥,咱们可以出发了。” 习惯了和衣而睡的凤若星眼开眼睛,很高兴:“好,我们现在就走。” 凤惊华笑着把手里的雨衣和雨靴放在桌面上:“你先换上衣服,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没过多久,两人披着雨衣,穿着雨靴,各自带上包袱和兵器,走出宅子。 黑暗和大雨,令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但偶尔划过的闪电,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那一瞬间的明亮,足以让他们记住大致的路线和环境,而且凤惊华对这一带的环境很熟悉,就算会走得很慢,甚至会撞到墙壁,也不至于走不到北城门。 大雨中,凤惊华紧紧握住哥哥的左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头上有电闪雷鸣,眼前有大雨如瀑,脚下有积水如淖,但凤惊华的心里,却是一片的宁静与光明。 就像当年哥哥牵着她的手走过一道道坎一样,现在,换她牵着哥哥的手往前走。 虽然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凤若星还是时不时的低头,看她牵着自己的手,不时蹙眉和沉思,为什么当“小华”这样牵着他的手时,他会觉得心里不再空虚了呢? 真是奇怪的感觉。 雷声和闪电消失了。风慢慢的变小。雨慢慢的变小。眼前也不再那么黑暗了。 当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昨夜的大雨已经变成小雨,而城门,也按时开放。 两人混在早起出城的行人里,就这样走出去。 一天之后,他们到达最近的一个小镇。 因为镇上子只有呈“十”形的两条街,故而得名“十字街”。 他们到达镇子上时已经很晚了,便在镇上子唯一的客栈住下。 在凤惊华洗澡的时候,凤若星又站在窗边,出神的看着楼下的街道。 南疆的治安始终不太好。这个小镇四面环山,镇上没有衙门,只有镇长代管治安,而来来往往的行人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天一黑,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无要事绝不外出。 因此,街道上此时空空荡荡,连沿街两边的人家几乎都没有灯光漏出来,只有满天星光令这个小镇不至于黑漆如墨。 但凤若星还是看得很出神,毕竟,这样的风光与岛上的风光相比,还是很新奇的,特别是街道上不时有小动物出没,他光是盯着那些小动物,就能看上半天。 看着看着,他微微前倾,咕哝:“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街上晃?在玩躲猫猫?” 可不是嘛,镇上的绝大多数人家都熄灯入睡了,居然还有一些人影鬼鬼祟祟的闪来窜去。 他们时而碰头,似乎在讨论什么,时而分散开来,尽往黑暗隐蔽的角落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有些人甚至还爬到树上、屋顶上,眺目张望,看起来很是可疑。 凤若星想了想,跳下二楼,往最近的一个角落里的人影闪去。 他现在精神很好,还不想睡,想找些事情做。 那个人影正在角落的那片杂物堆里找人呢,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低声骂道:“谁啊?” 就着隐约的光线,他猛然触上一颗包裹着白色绷带、只露出鼻子眼睛的脑袋,吓得低叫一声:“妈吖,僵尸——” “我不是僵尸。”凤若星很认真的道,“我只是想问你,你们是不是在玩躲猫猫?” 他知道什么是僵尸。魔医那里就有很多僵尸。不过那些僵尸都是死的,不会动。 他完全不明白世人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僵尸。 “躲猫猫?”那人听到他说话,松了一口气,而后觉得自己的行动受到了污辱,恼怒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玩儿?我们分明就是在找东西好不好!” 凤若星道:“你们在找什么东西?我帮你们找。” 那人不耐烦的道:“我们在找什么关你屁事?你赶紧滚,少多管闲事。” “是不关我的事。”凤若星道,“可我现在没事,就想找点事情干。” 383 与尸同棺的怪人 那人盯着他:“看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企图?” 凤若星有点不高兴了:“我哪里鬼鬼祟祟了?你们才鬼鬼祟祟吧?我就是一个路人,没什么企图,就是想打发时间而已,你莫要疑神疑鬼的。” 那人觉得他脑子不正常,要不然怎么会打扮成这样,还深夜跑出来做好事? 他不想理凤若星,但又怕被凤若星缠上,便指了一个方向道:“我们在找一个年轻的女人,这个女人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需要把那件东西找回来。那个女人现在就藏在镇上,你这么想帮忙的话,就去镇子的那一头找吧。” 凤若星听后很高兴:“我现在就去。” “等等。”那人道,“那个女人很狡猾,经常打扮成男人老人什么的,你若是看到可疑人物,尽管抓过来给我们看看。” 有句话叫傻人有傻福,说不定这傻瓜真的会抓到那个女人呢? 所以他就稍微利用一下这个送上门来的劳工好了。 凤若星点头:“嗯,我明白了。” 然后他就往镇尾跑去。 镇子尾部有一座土地庙,庙里此刻灯火通明,是全镇最亮的地方。 凤若星不明就里,走进庙里,这才发现庙里停放着一口棺材。 原来,镇上有人刚死,依照惯例要在土地庙里停放一个晚上,就算是守灵了,而灯火彻夜不能熄灭,所以这里才会这么明亮。 角落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披麻带孝的,显然已经睡着了。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气味,还有别的什么气味。 凤若星觉得这样的气味有点奇怪,但也懒得多想,在庙里到处转悠起来。 他是在找人没错,但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灵堂,所以好奇心特重。 他将土地庙里外前后转了一圈以后,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便走到棺材前面,打量着这口棺材。 魔医经常说他命大,正常情况下他起码死十次以上,结果每次都能凭着超好的体质和超强的意志给熬了过去,要不然早就变成棺材里的白骨什么的。 这就是棺材啊,不知道睡起来舒不舒服? 他这么想着,左手搭到棺材上,抚摸。 “啧啧……” 棺材里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便摒住呼吸,一只耳朵贴在棺材盖上,仔细聆听。 “啧啧啧……”几不可闻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棺材里是死人吧,怎么会有声音呢?虽然轻到几乎听不到,但还是声音啊。 想了想,他单手去推棺材盖。 棺材盖还没有钉上呢,虽然有点重,但他毕竟是年轻男人,还是能推得开的。 他一边推,一边脸贴着缝隙往里瞄。 他不怕死人。也不怕鬼怪。因为魔医手下的死人多得是,而且什么样的死人都有,他天天看着,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当然也不怕。 结果……他的一颗眼睛对上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 凤若星呆了一呆,看着那双眼睛,好久不动。 他并不是被吓得无法动弹,而是,他想不到会有人躺在棺材里……啃饭团,还啃得津津有味。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不算得奇怪,重点是,那人的身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死人啊。 正常人不是很忌讳躺在棺材里吗?不是很忌讳跟死人睡一起的吗?这个人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 棺材里的活人吃惊的看着他片刻后,突然抬手,将一个尖锐的东西刺上去。 凤若星赶紧后退,避开那件东西的袭击。 而后棺材盖被推开了,里面的活人利落的爬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撒腿就往外面跑。 凤若星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后领:“你干嘛要跑啊?” 那人很用力的挣扎,嚷嚷:“不跑让你抓我啊?” 凤若星道:“可我已经抓住你了啊。” 那人转头,瞪着他:“你为什么要抓我?” 凤若星想了想:“好奇。” 那人道:“因为好奇而这样子乱抓人,你觉得好吗?” 凤若星想了想:“不太好。” 他终于想起他其实很讨厌碰触别人了,便放开那个人。 那个人一获得自由,撒腿就往外面跑,转眼没了影儿。 凤若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出去。 但是没过一会儿,那个人又跑进来,冲到棺材旁边,迅速钻进去,一边用力把棺材盖移过来盖上,一边叮嘱他:“有坏人要抓我,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我躲在这里,明白吗?要不然我若是被坏人害死了,一定会变成厉鬼找你报仇……” 凤若星很好心的替他把棺材盖盖上:“好,我不告诉别人。” 棺材盖刚刚盖好,就有几个人冲进来:“我看到她跑进这里来了,大家赶紧找……” “刚才我们已经找到这里了……” “妈的,再找一遍……” 几个人里里外外的找起来,没找到。 凤若星认出,这些人就是在街上出没的那些人。 其中一人指着凤若星问:“喂,你有没有看到有人跑进来?” 凤若星指指自己的鼻子:“刚才跑进来的就是我。” 几个人一脸黑线的盯着他几眼后,骂了数声“晦气”便走出去了。 凤若星等了一会儿,走到棺材旁边,把棺材盖推开:“喂,你可以出来了,人都走了。” 那人手里抓着一个饭团,一边啃一边从棺材里爬出来,咕哝:“好险,真是好险啊……” 凤若星看着他:“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那人边啃饭团边斜眼看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凤若星道:“因为我答应过要帮他们找人,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哦。” 那人一脸黑线:“我跟你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帮他们找我呢?” 凤若星道:“因为我闲得没事干,现在又不想睡啊。” 那人皱皱鼻子:“啊,原来你喜欢多管闲事啊。” 凤若星摇头:“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管,只是有时候管而已。” 那人无语半晌后,道:“看来我今晚运气不太好。” 凤若星道:“你还没说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呢。” 虽然他说要帮他们找人,但是,他也得先问清楚,免得冤枉了人家是不是? “我没有偷!”那人相当生气,忿忿的道,“那本来就是我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东西,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为了霸占我的东西,一直一直追着我,甚至还想杀了我,逼得我东躲西藏,都快活不下去了……” “你说的是真的?”凤若星问。 “我当然会说我说的是真的。”那人鄙视,“但是你要我证明的话,我没法子证明。” 384 三人行 “你不用证明。”凤若星想了想,“我相信你。” 那人道:“为什么咧?” 凤若星道:“如果你真的是小偷,他们就占理了,就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找你了吧?你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这么生气,他们说到这件事时却一点都不生气,感觉不像是他们被偷了的样子。我看你也比较面善,觉得你的话比较有说服力。” 那人:“……” 他选择相信她是没错啦,但他的推理更像是出于直觉,这样对他真的好嘛? 凤若星又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人道:“继续睡棺材呗,他们不会去检查棺材的。” 凤若星道:“你跟死人一起躺在棺材里,不害怕吗?” 那人满不在乎的道:“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这死人还是个年轻姑娘,今天刚死,洗得干干净净的,身上香香的,山里的晚上又很凉,尸体没臭没坏的,一点都不可怕。” 死人她从小就见得多了。她家的人死了,就直接埋在家里,绝对不会埋在外面,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还能怕死人? 而且他们家的人不仅更习惯阴气重的地方,也很欢迎“鬼”主动找上门来,因为鬼知道的事情比活人多嘛,只是到现在为止,她没见过真正的鬼,堪称人生一大憾事。 凤若星嘀咕:“你真奇怪……” 那人笑眯眯:“你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跑出来,看到我这样还能这么轻松,你不觉得你更奇怪嘛?” 凤若星想了想,眼睛微弯:“我确实才是最奇怪的那个。” 正常人听到棺材里有动静,早就吓得尖叫加逃跑,哪里还会轻松自在的去一探究竟?还跟棺材里的活人闲聊? 那人却没有追问他这个怪人的事情,自顾自的从背包里掏出饭团,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咬了几口后才记得顺便递一个给他:“我好饿,你吃不?” 凤若星摇头,左右看看,一指角落里的人:“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说话,这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人道:“他大概是太累了,睡着太死吧。” 其实是她在香炉里增加了安神催眠的香料,让守灵的人睡得很沉,不会发现她的举动。 凤若星“哦”了一声后,认真的道:“跟死人睡在棺材里,对身体很不好,要不然你今晚跟我们睡客栈怎么样?我保证那些人不会发现你的。” 那人边吃边看他:“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也想抢我的东西?” 凤若星摇头:“我什么都不缺,所以我不会抢你的东西。” 那人想了想:“如果你真有诚意的话,就把你的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凤若星不明白“诚意”跟“脸”有什么关系,但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便将面纱一圈圈的解开,将他的脸递给她看。 那人仔细观察他的面相,半晌后点头:“你看起来挺安全的,那我就跟你走了咯。” 凤若星点了点头,走出去:“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我们走吧。” 这个镇子就这么丁点大,那些人来来回回转几圈,真没有什么可以再搜的了,可以去洗洗睡了。 而后,两个人一起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在半路遇到了出来找哥哥的凤惊华。 凤若星向凤惊华简要说明了情况,凤惊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冲那人笑笑:“叫我小华就好,公子如何称呼?” 她看出对方也是女扮男装,不过大家都出门在外,如此乔装必有难言之隐,无需拆穿。 那人客气的施了一礼,声音透着重重的鼻音,显然有些着凉了:“叫我小住吧,住房的住。” 小住?凤惊华在心里嘀咕,真是奇怪的化名,跟她哥哥的“全失”有得一拼,人也怪怪的,居然躲在装有死人的棺材里还能津津有味的吃饭团,一点都没有被吓出毛病来。 好吧,这么晚了还出来晃荡的一般都不是正常人,她也如此,不必计较。 当下三人回到客栈,凤惊华坚持让哥哥睡床,自己和小住打地铺,三个人就这么过了一夜。 早上,三个人没有走出房间,就坐在桌边吃早点。 凤惊华和小住不断打量对方,都在心里想:这个人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咧? 昨天晚上,两人是在街头遇到的,街头没啥灯光,所以不能把对方看清楚,回到客栈后三个人都困了,加上房间的烛光了也不甚明亮,也还是没能把对方看清楚,现在才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瞬间都觉得相当熟悉,却又想不出来“熟”在哪里。 凤惊华问:“小住,我和大哥要去江南,你准备去哪里?” 小住叹气:“一直往南边逃喽,不过一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来追杀我,我这次的旅程要惨喽,呜呜呜呜。” 她算过了,往南的方向生机比较大,但她没想到祝巫居然这么快就发现她往南方逃走,还及时派这么多人追上来,她一路上用尽所有的谋生经验和一身神机妙算,才能撑到现在。 然而,后面的形势将会越来越危险。 毕竟她身上带的东西,是所有巫师都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祝巫不可能会放过。 而且祝巫也是神机妙算的高手,他一定是算出了自己在这个方向的机率比较高,才会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查她,那些追兵中当然也有许多巫师,这些巫师也是会算、会占卜的。 要不是她的能力远强于他们,早就被他们给抓到,然后丢了宝贝又赔命。 话说,为什么祝巫会突然知道她身上有这等宝贝呢? 明明她隐藏得很好,祝巫也忘了她的存在,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察觉的。 难道是她和和顺顺的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厄运和劫难降临了? 想到这里,她咳了好几声,觉得前途多灾。 凤惊华给她倒水,亲切的道:“小住,所谓大隐隐于市,你跟我们回江南,然后藏在天洲,说不定会比较安全。” “绝对不行。”小住摇头,“那里是我的死地,我绝对不能去,去了必死无疑。” “这样啊,那你一路小心哦。” 凤惊华本就不喜欢多管闲事。而且哥哥还活着的事情是个秘密,消息一旦传出去,父亲母亲、凤含玉、秋夜弦、秋露霜等人一定会去抢哥哥,谁能控制哥哥,谁就能彻底控制凤家,她绝对不能让哥哥变成权力争战的牺牲品。 在哥哥恢复记忆之前,她要拼死守住这个秘密,所以,她不会去干多余的事情。 小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显然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处境,吃清粥小菜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呢,我都算过了,我大概会有惊无险,说不定还会遇到贵人,应该不会有大事的。” 凤惊华笑了笑:“运气和未来这种事,是能算得出来的么?” 虽然她认识好几个喜欢算来算去的人,但她仍然认为运气和未来是拼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 385 惊天噩耗 “心诚则灵嘛。”小住说得很认真,“信心和诚意,会对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产生很好的影响,而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变好了,运气会变好,事情也会变好,那么,未来也会变好。” 凤惊华想了想:“唔,有点道理,奖你一只大肉包子。” 小住摇头:“我一般不吃肉,只吃素。” 凤惊华将那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递给哥哥,心里想,你都在逃亡了还敢不吃肉,就不怕没力气跑过追兵么? 凤若星边吃边听她们说话,这会儿忽然道:“要不你先跟我们走一段路,然后再折回头往南走,这样就落在那些追兵的身后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层,你应该会安全许多。” 小住眼睛一亮,拍手:“这个主意好。全失,你好聪明。” 凤若星道:“这样就算聪明吗?” “当然,大哥本来就很聪明。”凤惊华永远是向着哥哥的,哥哥这么说了,她也没意见,“小住,你跟我们一起走,那些追兵也想不到你会有伴儿,你再换个装束,他们一定不会注意到。” “你们说得都对。”小住摸摸自己的脸,“等会儿我化妆成江湖术士吧。” 严格说来,她也算是江湖术士,化妆成这一行,算是熟门熟路。 吃完之后她就钻进房间,神神秘秘的捯饬起来。 半个时辰后她钻出房间,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的成果:“怎么样,很不错吧?” 头戴四方帽,嘴上山羊须,身穿灰长衬,眼神鬼鬼祟祟的,还真有几分猥琐狡猾的味道。 凤惊华正在给哥哥套假发,转头看了她一眼,夸道:“不错不错,蛮像的。” “全失也化了?”小住走到凤若星面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后连连道,“咦咦,你这么打扮,真的很不错啊。” 以凤若星原来那身包头包脸、外加披风罩身的装束,走到哪都是异类,躲进阴影里也有小猫小狗观赏,然而,凤若星可以接受将面纱摘下来,却坚决不同意将包头的白布解开,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白布下的脑袋。 因此,凤惊华早在带他离开谊州之前就给他准备了一套假发,将假发直接套在他的脑袋上,假发披肩而下,便将他的头巾全给遮住了。 眼前的凤若星,黑黑的长发,白白的皮肤,眼珠混浊的右眼被刘海遮住,只露出那只剑眉、星目、长睫毛的漂亮左眼,配着端正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双唇和大长腿,散发出一种即神秘又无邪的气息。 “是么?”凤若星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样算是不错吗?我觉得这前的样子比较好。” 小住有些无语,怪人就是怪人呐,想法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凤惊华却笑道:“大哥长这么帅,不管做什么打扮都好看。” 凤若星看了看她,冒出一句:“你也是。” 凤惊华脸庞微微一红,声音不由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谁叫我是大哥的兄弟嘛。” 不知为何,小住突然就觉得心尖儿一哆嗦,这两只都是男人吧,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氛咧? 想到这里,她又咳了两声,声音略带沙哑的道:“全失,小华,我们走吧?” 三人背上包袱,下楼,出门,雇车,往下一个城镇行去。 街上仍然有鬼鬼祟祟的人在到处溜达,不过他们没留意到被凤若星的光芒所掩盖的小住,小住就这样顺利的离开拾字镇,与要前往的方向背道而驰。 一路上,三个人的话并不多。 凤若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他大半时间都在看着外面的风景与行人,并没有说话的欲望。 凤惊华不想小住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什么端倪,便尽量不说话。 小住也觉得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太过敏感,不想在话语中透露出什么讯息来,也不怎么说话。 就这样,三个人平静的抵达了南疆第二大城——隆州。 隆州不大不小,没有谊州那么热闹,却也颇为繁华,而且治安也比谊州好得多。 三人到达隆州时天色已经暗了,三个人便找了一间颇为气派的酒楼,点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 凤惊华心疼哥哥,只要她能够做到,她都尽量挑最好的客栈、最好的酒楼,尽量让哥哥吃好用好,凤若星则没有多想,只是由着她安排,自己在一边看着她怎么做。 小住看出来了,小华对全无的感情非同一般,才不是什么在半路上认的大哥呢,不过她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庇好,对那两个人的事情皆是装聋作哑,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相处的时光。 “小华,全无,这几天谢谢你们了,明天我就要折返去谊州,然后去锦国玩玩,我祝你们一路顺风哦!”她给两位临时同伴敬酒。 凤惊华和凤若星端起酒杯:“也祝你一路顺利!” “嗯,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三人一饮而尽。 想到明天一早双方便会分道扬镳,自己所隐藏的秘密就不必担心会泄露出去,凤惊华和小住都觉得放轻松了许多,加上几杯酒落肚,气氛就变得轻松融洽起来。 就在这时,邻座有人突然跳起来,激动的道:“你说什么?凤将军被费国军队给抓了?这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们?”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骗你们?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在北方也有生意,我在北方的兄弟给我飞鸽传书,说北方因为凤将军被抓的事情而人心大乱,许多马匪又嚣张起来,打劫的事情变多了,让我取消下个月运货去北方的计划……” 凤惊华猛然跳起来,将手中的酒杯一丢,冲过去,揪住那人的衣领,急问:“你说的凤将军可是凤翔空凤将军?就是原京城禁军统帅,在怒河南岸镇守大尚国土的凤将军?” 她一直打扮成侠士的模样,虽然容貌不丑,但太过激动和着急,令她的脸庞透着临战时的霸气与狂气,气势极其迫人。 那人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要要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问你凤翔空凤将军是不是出事了,你他妈的快点说!”凤惊华急得想发疯,声音吼得几乎震破了屋顶,“不说我宰了你!真的宰了你!” “是是是又怎么样?”那人是做生意的,自然也见过一点世面,受惊是受惊,但也没因此变成软包子,“人又不是我抓的!你冲着我吼干什么?还不快放开……” 凤惊华却将他提得更高了,双眼都凄厉的红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翔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他妈的快说!说清楚些……” 突然她的腰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拼命将她往外面拉。 386 名将之殇 “小华,你冷静点,这里是公众场合,别大吼大叫,也别动粗!”原来是小住看她模样不对,赶紧冲过来抱住她,担心她闹出大乱子,“有什么话好好问,让对方好好说啊,别把人家吓坏了。” 凤惊华却已经急疯了,就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斗鸡,脸红眼红脖子粗,声音越发凄厉:“我问你凤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你他妈的快说啊……” 那人的衣领被她抓得那么紧,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全酒楼的人都被她的举动给惊呆了。 既是因为她吼得太凶太可怕,也是因为蓦然听到凤翔空凤将军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的缘故。 一时间,热闹非凡的酒楼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喂,这位公子你快放开我朋友,你这样他没法说话……”第一个跳起来的男子去扳她的手,“凤将军在南疆平叛的时候曾经救过我们村子,我也很关心他的下落,但你不可以这么凶……” “滚开!”凤惊华伸出一只手去推他,“别来打扰我……” 突然,她伸出去的手被紧紧抓住了,竟然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她红着眼睛转头,准备把对方揍扁。 但触到对方的眼睛时,她猛然心头一振,全身的力气似乎就是一泄。 是哥哥! 哥哥抓住她的那只手,温柔的看着她:“小华,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冷静下来好吗?至少还有我陪着你不是吗?” 他的声音就像雨水降下,消去了她因为极度震惊、恐惧而宛如被放在岩浆上炙烤的心里的焦虑。 她的眼里隐隐有水光闪动。 而后,她慢慢转回头,慢慢放开那个人的衣领,慢慢站好,慢慢的冲那个人深深一躬,慢慢的道:“这位兄台,凤将军于我有大恩,我一直寻思着要报答他,突然听到他出了事情,一时间过于焦虑,对兄台失礼了。这是我的赔罪,还请兄台见谅——”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只金元宝,放在那人的面前,再次道:“我给兄台赔罪了——” 她突如其来的态度大变,又令那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但她表现得如此诚恳,又拿出那么一大锭金元宝,正常人哪里还会不依不饶。 那人咳了几声,又喝了同伴递过来的茶以后,才缓过气来:“知错就好,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 “那么——”凤惊华急切的道,“你可以告诉我凤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么?” 一提到凤将军,所有人立刻忘了她过激的表现,全都盯着那人,一副“你赶紧说啊”的表情。 连那人的同伴也催促:“崔兄,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别这样吊人胃口!” 那人看看四周,犹豫了一下,叹气:“好吧,反正你们迟早也会知道的。” 这事还没有传开,只是因为他的兄弟在沙洲城做生意的缘故,比较早得到消息,然后以飞鸽传书的方式给他快信,他才这么快知道这个消息。 “我有一位堂兄在沙州做生意。他飞鸽传书告诉我,上个月,费国驻守怒河北岸的狼军统帅沙绝提出要与尚国议和,约凤将军会谈,凤将军同意了……” 他只说了这么两句,所有人的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上。 凤惊华的眼泪,更是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费国人都是狼子野心,信鬼信魔都不能信他们,他们突然提出要议和,恐怕不安好心。 “两边谈好,由双方各坐一条船,在怒河中央碰面,就这样各自站在自己的船上谈判。凤将军也是有备而去,哪料到那个沙绝竟然使诈。他和凤将军谈判的时候,让人暗暗在自己的船底凿了个洞,把事先准备好的血浆泻进河水里……” “同时,他的人在岸边将大量的食人鱼放进河里,那些鱼闻到血的味道,全都往两条船的方向驶去。唉,你们没打过水仗,可能不清楚,凤将军为了防止沙绝在水里动手脚,事先派了一批水性很好的士兵潜在水里巡逻和保护他的船,那些食人鱼游到船的位置后,看到水里有那么多活人,就、就全扑上去,撕咬不停,那些士兵全都成了食人鱼的食物…… 虽然他没有说得很详细,但众人已经下意识的想象那种画面,一时间难受不已。 有人甚至已经吐了出来。 那人边说边皱眉:“沙绝这个奸人,趁机让人往凤将军的船上泼血,那些食人鱼嗅到船上的血腥味,转而去攻击凤将军的船。你们知道食人鱼有多么可怕么?听说它们的牙齿特别坚硬和尖锐,就像一把把小刀般,可以瞬间将一头牛啃得只剩下白骨,凤将军坐的船虽然也很坚固,但也经不起数以万计的食人鱼这么咬……” 不得不说,这人的语言表达相当强,将事情的经过描绘得相当清晰,还有几分形象,众人想到密密匝匝的食人鱼张着两排尖锐的牙齿围咬船底的画面,都觉得心里一阵阵寒恶。 “那沙绝的船呢?沙绝的船不也凿开了洞么,怎么就没事?”有人不服的大声叫道。 “我也不太清楚现场的事情。”那人连连叹气,“我堂兄在信里说,好像是沙绝事先作了防范,在他的船底用铁片包住外壳,让那些食人鱼咬不动吧。反正凤将军的船被咬出了洞,凤将军一看事情不对了,当然是要撤退的,但沙绝怎么会让将军离开,双方就打了起来……” 众人都听得额上全是汗水,有人已经在不停的擦汗,为将军捏了一把汗。 “以凤将军的本事,怎么会输给沙绝?然而将军的船开始进水,若是不赶紧划走,一旦船里积水太多,船就会沉下去,你们想想,水里全是食人鱼,任凭凤将军的人功夫再高,还能在水里杀掉数以万计的、尖牙利齿的食人鱼?” 那人说得绘声绘声,跟说书先生似的,不停卖关子。 已经有人急得拍桌子:“后来呢?凤将军到底怎么样了?船上的将士们都怎么样了?” 那人喝了一杯茶,才道:“凤将军不怕沙绝,但害怕船沉啊,可沙绝这样紧紧缠着他们不放,船就没办法开走,到时船沉人亡,怎么办呢?凤将军不愧一代名将,国之栋梁,危急时刻他解下船上的小船,将小船抛进河里,而后跳到船上,独自驾小船离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哎,你们可别误会,凤将军绝对不是要丢下手下的将士逃跑,而是想独自引开沙绝等人。所谓擒贼先擒王,沙绝看到凤将军跑了,顿时也急了,便带上一帮手下,开船去追凤将军……” 387 凤之悲鸣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会有什么结果了,无不黯然,无不叹息。 那人的声音也透着几分痛惜来:“凤将军驾着小船,哪里能快得过沙绝的大船?凤将军最后被追上了,任他再骁勇善战,也无法打败那么多费国的豺狼,最后被生擒,悲哉,壮哉……” 偌大的酒楼,一片死寂。 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 他们身处南疆,与北疆何止相隔万里? 然而,他们却能想象当时凤将军独自引开敌军,浴血奋战的场景,岂止惨烈、悲壮所能形容? 那人红了眼睛,声音低了许多:“凤将军的牺牲,让他带去谈判的将士们得以开船离开,将军无愧于一代名将……” “后来呢?”他的同伴边哭边打断他的话,“凤将军被抓走以后呢?怎么样了?” 他的问题又令众人心头一颤,明明天气炎热,众人却都遍体生寒。 费国号称战斗民族,崇尚武力和暴力,凡是加入军队的无不是最残暴、最嗜血的家伙,连野蛮好斗的南疆人跟他们相比都甘拜下风,凤将军落入他们手里……连想都不敢想。 “没有人知道凤将军会如何……”那人低下头,“只是、只是我那位堂兄在信里说、说……” 他的眼里闪过惊恐之色,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众人的脸上于是也闪过惊恐之色。 那种不祥的预感……是什么? “说、说了什么?”他的同伴白着脸,结结巴巴的问。 那人咽了咽口水:“说沙绝派人送了一个木盒给凤将军的部下,木盒里竟然是、竟然是……” 众人听到这里,就已经有了想晕过去的冲动,但每一个人还是竭力镇定,想要知道盒子里放的是什么。 “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啊——”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然而,一道比所有人的惊呼声加起来都尖锐得多、悲怆得多、凄厉得多、痛苦得多的尖叫声响起来,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撕裂了空气。 众人悚然看去。 凤惊华彻底崩溃了。 她双手捂着眼睛,全身紧绷,撕心裂肺的尖叫着。 “啊——”一声又一声,仿佛被活生生剜去眼珠的不是凤将军,而是她。 是的。 被活生生剜去眼珠的,就是她。 被活生生剜去心脏的,就是她。 父亲的遭遇,不仅发生在父亲的身上,更是发生在她的身上。 ——因为她感同身受! 想到父亲已经经历的一切,正在经历的一切,准备经历的一切,她崩溃了! 她但愿父亲所经历的一切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但愿她承受这世上所有不幸和痛苦的一切,哪怕永坠十九层地狱,也无法承受至亲与至爱遭受磨难的痛苦!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她,被她的痛苦与疯狂给震住了。 无法描述的痛苦…… 无法压抑的痛苦…… 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然而她紧绷而隐隐扭曲的肢体,能撕裂世界的悲鸣,都在诉说着她那无边无际却又无法消除的痛苦。 再这样下去,她只怕会力衰而竭啊。 突然,凤若星出手,在凤惊华的后颈上一敲,凤惊华身体一软,倒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凤若星抱住她,蹙着眉,看着地面。 地面上,她刚才站着的地上,是一滩水。她的泪水。 从那个人开始说凤将军的遭遇开始,她就一直低着头,泪水不断,积成那么一滩。 她为何这么伤心?为何这么悲伤?为何会流这么多眼泪? 他不明白。他不理解。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 即使他听别人说过凤翔空是他的亲生父亲,还听说过凤翔空是如何的疼爱他,但他听了凤翔空被敌人俘虏的遭遇后,他还是没有明显的感觉。 正常人为什么总是有那么明显的情绪和波动? 忽然他的衣摆动了一动。 他转头,看到小住红着眼睛看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我们先走吧?” 她快受不了这里的气氛了。再呆下去,她也要哭了。 凤若星抱起凤惊华,离开酒楼。 酒楼而后如何喧闹,都与他们无关了。 在客栈里落脚后,凤若星就坐在床边,单手托着腮梆子,看着昏迷中的凤惊华。 她的脸庞在痛苦的抽搐,他在魔鬼岛的时候,见过很多病人和垂死的人,他们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以后会有这样的感情吗?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他想着想着,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月上中天,床上空空如也。 “小华?小华?”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找她,叫着她的名字,“你在哪里?你去哪里了?” 突然,一股凌厉的气势隐隐从院子里传出来。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暗暗心惊。 小华原来在院子里。但是,她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陌生得让他认不出来。 她正在挥剑。 漫天剑影。 剑气纵横,杀气四溢,隐隐有斩开天地之势。 她的身影被剑影与剑气包围。她在哪里?剑在哪里?无法区分。 因为她已经化为一把剑,一把斩尽一切的利剑。 没有丝毫温情。没有丝毫软弱。没有丝毫慈悲。没有丝毫留恋。 坚韧。决绝。就像要斩尽一切,直到化成齑粉。 凤若星呆呆的看着她,这种深入他骨髓的震撼,到底是什么? 悄然之间,凤惊华已经收剑,站在凤凰树下,看着天空,宛如一尊石雕。 凤若星这才回过神来,跃下窗口,走到凤惊华的身后。 站在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的道:“小华?你——怎么样了?” 凤惊华慢慢地转过身来,对他微笑:“大哥,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了。” 凤若星看着她,不太确定:“你——真的没事了?” 小华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但是,他却知道她已经不一样了。 他能看到她的身体似乎在发光。就像她手里那把剑一样,隐隐闪着寒光,有种不可冒犯、不可摧毁的庄严。 “大哥,我真的没事了。”凤惊华走近他,微微抬头,“大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凤若星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觉得没什么可以:“可以。” 凤惊华收起软剑,将下巴靠在他的肩窝上,紧紧地抱住他。 跟哥哥在一起,这是多么宝贵而幸福的时光。 她以为她能带哥哥回到天洲,让母亲见到哥哥,然后再写信给父亲,让父亲分享这份幸福,然后她会和哥哥、母亲一直在一起,享受久违的天伦。 然而,天总是不遂人愿。 明天,她将不得不与哥哥分别。 而这一别,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能与哥哥团聚。 月有阴暗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她纵有千般不舍,却也不得不面对。 凤若星被她这样紧紧的抱着,因为不习惯而身体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放松下来,心里升起一种疼惜的感觉,不由抚摸凤惊华的头。 一直站在屋檐下的小住看着这画面,轻轻的叹息后,转身回房。 她已经算过了,小华的前程,生死未卜,难以预料。 388 赴死的理由 天还黑着,凤惊华就已经起身,拎起简单的包袱,最后看了对面床上的人影一眼,咬了咬牙,义无反顾的拉开房门。 “天还没亮,你要去哪里?”身后传来凤若星的身影。 凤惊华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凤若星却又道:“如果你是去找凤翔空,那我跟你一起去。” 凤惊华已经迈出门槛的脚步又是一顿,猛然转头:“你说什么?” 幽暗中,她看不到凤若星的表情。 凤若星下床,站起来:“我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找凤翔空。” 他担心她出事,便包下了这间小小的客栈,还与她同住一个房间。 昨天晚上,他知道她一夜未眠,又见她目光如此决绝,透着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便隐隐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于是他也想了一夜,问自己,如果她执意要那么做,他又该怎么办? 与她分道扬镳,让她独自去闯龙潭虎穴? 他想到她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和下场,就觉得心里很难受,觉得接受不了这样的可能性。 “你说真的?”凤惊华瞪大了眼睛,“你真的知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你真的知道我要做的是怎么样的事情吗?你若是……” “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凤若星平静的道,“费国军队是天底下最凶残的军队,凤将军落到他们的手里,一定会生不如死,而我们就两个人,却想试图救出他来,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甚至是白白送死。” “你既然知道,又怎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凤惊华几乎是用吼的,“你与凤将军素未谋面,与我也才刚认识,谈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何必要跟我去送命?你活到现在不容易吧,你就这么不珍惜你的性命吗?” 她在这么说,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揪痛。 素未谋面?眼前的哥哥,可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然而、然而对现在的哥哥来说,父亲确实是个陌生人。 而且,她又如何忍心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哥哥去冒这样的险? 假如哥哥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尽一万遍都不足以谢罪。 “那你的性命呢,就不重要吗?”凤若星道,“凤翔空又是你什么人,让你不惜赔上性命去救他?” “凤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凤惊华道,“我有恩必报,哪怕赔上我的性命!” “我也是。”凤若星慢慢道,“凤将军也赋予了我生命,我若是不去,必定一生难安。” 凤惊华看着幽暗中他大树一般的身影,摇头:“你……你真的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你不相信我,是吧?”凤若星淡淡道,“你担心我去了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赔上我的性命,是吧?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身体再废,也不是那么死的人,否则我早死了一百遍。第二,你阻止不了我,就像我阻止不了你一样。” 凤惊华:“……” 她是担心哥哥出事,但她心里也知道,不管哥哥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会是那样的弱者。 她还知道,虽然哥哥已经变了太多太多,但是,他仍然不是她所能阻止的人。 “唯一的问题只是,”凤若星淡淡道,“我们分头去,还是一起去。” 他找不到他心里对凤翔空的父子亲情,他甚至不能确认别人说他是凤翔空的儿子的说辞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就是不能让“小华”一个人去冒险,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对凤翔空的事情袖手旁观。 凤惊华动了动唇:“去了,也许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凤若星淡淡的打断她的话,“我经历过很多次假死,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我从来不觉得死亡是可怕的事情。” 说着,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真正可怕的,是活着没有意义,但我觉得,跟你去救凤翔空会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凤惊华:“……” 凤若星又道:“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容易死。” 黑暗中,四目相对,凤惊华感受到了他的身影所散发出来的从容——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决定的从容。 终于,凤惊华让步:“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与其让哥哥独自一个人去,她时刻担心和挂念,不如与哥哥一起去。 既然她不能阻止哥哥跟她去冒险,那么她从现在开始,考虑的只有如何一起活着救出父亲。 不到最后一秒,就不能决出最终的胜负,她凤惊华的人生没有不战而退、不战而败的字眼。 凤若星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凤惊华突然又有些想哭。 但她不会再落一滴眼泪。 因为她就要上战场了。 “我也去。”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两人转头看去,虽然看不清楚,却知道站在门外的人就是小住。 凤惊华心里一跳,下意识的道:“你也去哪里?” 小住道:“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我知道你们要去救凤将军,我也要去。” 她就住在隔壁的房间里。她也是一夜未睡。就算她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也能猜得出来小华会去做什么。 小华昨天和昨夜的表情,都强烈的透出一种独闯虎穴、只身赴死的决绝。 凤惊华道:“你说过运气和未来是可以算的,那么,你可算过你若是去的话,活着回来的机率有多少?” 小住沉默了一下,道:“我算过了,大凶之相,但不是绝对的死相。” 凤惊华:“这样你也要去?你一路南逃,便是为了生存下去,如今却要为了与你毫无瓜葛的凤将军赌上性命,你觉得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不重要吗?” 小住道:“凤将军与我并不是毫无瓜葛,我与他也是有一些渊源的。而且我去锦国也好,去费国也好,都是在逃命,与其如此,不如与你们作伴,互相有个照应。” 凤惊华道:“费国比锦国危险一百倍。” “我知道。”小住笑笑,“可是对于追杀我的人来说,费国也比锦国危险一百倍,真到了费国,他们更倒霉还是我更倒霉,这不好说,是不是?” 凤惊华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我们太有信心比较好。” 到了费国以后,她一定不会有余力保住小住。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废的。”小住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皱了皱鼻子,“那么多人追杀我,我还能平平安安的逃到这里来,说明我还是很能自保的。” 凤惊华:“你真的觉得这么做值得吗?” 小住笑笑:“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是想不想做的问题。自己想这么做,就不需要理由,你不也是这么吗?” 凤惊华:“……” 嘹亮的鸡鸣之声传来,已经五更了。 388 389 生死对峙 凤惊华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变淡,用不了多久就会天色大亮。 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说服别人身上。 于是她当机立断:“要做就不要后悔。你们不怕后悔的话就立刻跟我走。我们要全速赶路。” 她曾经也落在费国的军队手里。 她很清楚费国军队的手段。父亲多当一天俘虏,就多苦一天。 说罢她就走。 凤若星和小住早就拎上了包袱,她一走,他们便紧随其后。 凤惊华先去马庄,敲开马庄的大门,用高价买了三匹最好的马,每人一骑。 上了马之后,凤惊华扬鞭,策马疾弛:“我们去谊州。” 小住惊讶的道:“咱们不是去费国吗?应该往北方去吧,怎么却要往南呢?” 凤惊华道:“我们从这里出发去北疆,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北疆边境一定已经封锁,咱们就算赶到北疆,想潜进费国边境的难度也太高。但我们若是穿过万渊之山,进入虞国,再通过虞国进入费国,就要快得多。” 小住眼睛一亮,佩服的道:“小华,你好聪明。” 凤惊华道:“虽然这么说,但咱们在谊州有对手,虞国对尚国人也不友好,太早进入费国则意味着我们早早的深入敌军的地盘,危机重重,这绝对不是一条安全的道路。” 小住眯眯一笑:“不怕不怕,我很相信小华哦。” 凤惊华白她一眼:“你做什么要这么相信我呢?” 被人无缘无故的信任,她的压力也很大啊。 小住道:“因为你值得信任嘛。” 凤惊华:“……” 好吧,至少小住还是很乐观的,去龙潭虎穴,有个乐观的人陪着,算是精神助力,挺好。 如此一路狂奔,次日下午,三个人终于抵达谊州城。 三人先在城外停下歇息,换了一身新的装束,打起精神后直奔城中。 然而,三人刚进城,城门突然就关上了,同时,前面出现了一大批将士,团团将他们包围起来。 三人不得不停下。 凤惊华微眯眼睛,盯着为首的谊州城守将孙度:“孙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跟对方玩虚与委蛇的游戏。 无论如何,祁敢当都一定要为儿子报仇,她若想从谊州城穿过,就必须跟祁敢当做个了断。 她既然要赶时间,就必须与祁敢当做个了断。 她的战斗,早就已经打响了,不容她回避。 孙度道:“你们两人狼狈为奸,断了祁公子的双手,本就犯下大罪,却还敢连夜逃走,视王法为无物,本将军奉祁知府的命令,务必将你们捉拿归案!你们若再抗法,本将军必将你父就地正法!” 凤惊华冷笑:“祁敢当也在这里吧?让他滚出来!” 她直呼祁敢当的姓名,言语之间没有半点恭敬与畏怯,听得孙度黑了脸。 孙度刚想斥呵她,就听到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本官就在这里!区区抗法之徒,也敢大呼小叫!” 话音刚落,祁敢当就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从人群之后走出来,站在凤惊华的面前,喝道:“大胆狂徒,还不快快下马,给本宫下跪!” 他始终是谊州城的土皇帝! 在这里,他说一不二,想杀谁就杀谁,即使是杀了凤惊华,只要杀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就不信会惹祸上身。 “诸位听着——”凤惊华没有下马,也没有理他,而是环视众人,声震云霄,“我乃是凤翔空凤大将军的女儿凤惊华!我奉皇上的命令前去锦国拜见玉梵香殿下,传递皇上的重要信件!前几日,祁敢当的私生子强行非礼民女,被我弄断双手,祁敢当却想徇私枉法,包庇其子,欲置我于死地——” 此话,众皆哗然。 虽然在场的将士多是祁敢当和孙度的人,但凤惊华出现得突然,孙度也来不及清理现场,现场还有其他的将士与行人,凤惊华直截了当的暴出自己的身份和祁敢当的丑事,打了祁敢当和孙度一个措手不及。 凤惊华虽然离开谊州多年,但她的名号,在整个南疆都余威犹存。 当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她带领区区几十人,杀尽了整个南疆的流寇,名震天下,百姓们对她尤其敬畏和爱戴,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至今仍然保存着为她修建的雕像或小庙。 而她的父亲同样是南疆士兵和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至今在南疆的影响力无人能及。 她的名号,便是她最强的武器与护盾,也是她在南疆的通行证。 祁敢当也好,孙度也罢,若敢当众刁难她或杀了她,以后在南疆就算是彻底坏了名声,而且朝廷也不会饶了他们。 “你、你胡说八道!”祁敢当半晌后才指着她,怒道,“你这凶徒,不仅当众抗法,还敢冒充凤大小姐,简直罪大恶极!来人,立刻将她杀了!” 他开始慌了。他想尽快杀掉凤惊华,不让她说多余的话。 原本,他认为凤惊华会乔装打扮,独自前来谊州,一定是为了办什么机密的事情,不能公开身份,所以他才会有恃无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凤惊华就不再介意身份曝光,还当众公开身份,这无异于给他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一旦凤惊华的身份得到确认,他就真的不能再把凤惊华怎么样了。 所以,先下手为强。 孙度也知道这一点,立刻抬手,命令弓箭手搭箭。 “谁敢杀凤将军的女儿?”凤惊华怒斥着,猛然将遮阳帽扯下来,而后撕掉粘上去的假眉毛,吐出嘴里的东西,“我就是凤惊华!我父亲为了保护大尚的江山与子民,被费国军队掳去,如今生死不明,你们却要帮助祁敢当这个昏官,杀了凤将军的女儿吗?” 连正在搭箭上弦的将士们都顿住了手。 前几日,随着隆州城那边传来消息说凤将军为保护部下而只身引敌、不幸被掳、还被剜掉了一只眼睛后,整个谊州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无人不夸凤将军的英勇,无人不叹凤将军的不幸,无人不服凤将军的肝胆。 如今,谊州人若是知道凤将军那位同样堪称猛将的女儿出现在这里,还不得将她捧上了天?还会容许别人伤她害她? 即使是孙度的手下,也很难在这节骨眼上去伤害凤将军最疼爱的女儿。 一时间,将士们都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祁敢当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指着凤惊华道:“你不是凤将军的女儿!你就是一个假货!我国人才济济,凤将军的女儿又无官无职,皇上怎么会派她去锦国办差?看你鬼鬼祟祟的,就不像是光明磊落之人!你非要说你是凤将军的女儿,那就拿出证明来!”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都盯着凤惊华。 390 从天而降的幸亲王 凤惊华冷冷的看着祁敢当:“祁敢当,孙度,我上次随狩王前来谊州查案,你们可都是见过我的,也都是知道我身份的,现在却假惺惺的要我证明身份,你们还真是大胆啊!怎么,你们还真的想杀了我,与凤将军、狩王、玉妃为敌不成?” 她确实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为了保守哥哥还活着的消息,她秘密前来谊州,没有告知阴九杀以外的任何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携带令牌、手谕之类的东西,就怕这些东西被人发现了,引起别人怀疑。 一直在暗中监视她、甚至想杀了她的人从来就不少,若是被那些人发现她秘密前来谊州,还跟一个神秘的男子异常亲近,那些人会怎么想? 她唯有竭尽全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只是,她没想到乐极生悲,会在这节骨眼上遇到父亲出事。 祁敢当怎么不担心?怎么不害怕? 但是,他只要看到双手被废、每天都哭得要死要活的儿子,他就恨啊! 恨得骨痒血麻,不弄死凤惊华和那个男人,他就无法平静。 “你吓谁呢?又骗谁呢?”他终究是条老狐狸,表面上看仍然不动声色,“天洲一定早就收到了凤将军出事的消息,你若真是凤惊华,怎么不留在天洲处理凤将军的事情?就算你在半路上收到消息,也该往江南跑才对,怎么还要往南疆跑?你分明就是在撒谎!” “我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 “撒谎!如果皇上真的派你去锦国执行秘密任务,必定有手谕或者信物,你敢将证据拿出来让我等看看吗?你若拿得出来,本官必派大军保护你去锦国,绝不让你出半分差池!” “既是秘密任务,又岂能让你知道……” “本官敢拿命赔偿!”祁敢当也发了狠心,大声道,“如若你拿得出证据,本官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凤惊华:“……” 她没想到祁敢当为了杀她,居然不惜拿命相赌。 这也说明,祁敢当对她的杀意有多么坚定和强烈。 而她,到底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没有物证。人证不会给她作证。当地人并不认识她。事情变得很棘手了。 然而越是这样,她反而越轻松,微笑:“祁敢当,我不会向你证明我的身份,因为我也可以拿我的性命相赌。赌你们若是杀了我,一定会被诛九族!” 她环视四周,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除非你们有本事彻底封锁现在发生的事情。否则,我若是死在这里,祁敢当也好,孙度也罢,还有在场的所有士兵,一个都活不成!莫说我的父亲,就是我的未婚夫阴九杀和我的妹妹凤含玉,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眼里透出嗜血的杀意:“只是为了杀我,不对,只是为了给祁敢当还活着的私生子出一口气,你们这么多人,要不惜赔上诛九族的危险吗?区区一个知府的私生子,值得你们这么做吗?” 所有将士都沉默。 其实,他们已经隐隐相信她就是凤将军的女儿。 因为,她有大将之风。那种沉着冷静,霸气与杀气,他们都太熟悉了。 若非武艺高强,身经百战,铁骨钢心,绝对磨不出这样的气势,怎么装都装不来。 凤惊华又狞笑:“如果你们觉得值得,那我也觉得很值!拿我一条命,换几千条甚至上万条人命,还能铲除地方一霸,太值了!” 她嘴上这么说,手中却已经握上了一把小刀,并暗暗给哥哥和小住使眼色,示意他们做好杀出重围的准备。 依她看,血战已经不可避免。 将士们迟迟没有动。因为,他们真的找不到冒险杀掉这个很可能真是凤将军女儿的女人的理由。 只是为了给祁敢当的私生子出口气,他们就冒着得罪京城那些大人物、弄不好会诛九族的危险,值得吗? 不值得。他们也有自己的算计。 祁敢当一看将士们动摇了,愈加恼怒。 如果今天他让凤惊华跑了,莫说他为子报仇再无希望,也彻底跟凤惊华结了仇,到时候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难得他派出成百上千的人去追查凤惊华的行踪,还下了“宁抓错一千,不放过其人”的狠誓,这才把可疑的这几个人给逮着了,他绝对不能再错过个机会了! 至于现场的目击者,待他宰了凤惊华后,再将他们灭口就是。 他祁敢当,就是这么狠的人。 不狠,能当南疆的土皇帝? “本官杀了你,才是为民除害!”祁敢当打定主意,给孙度使了个眼色,而后指着凤惊华道,“这个女人是假冒的!即刻杀了她!本官保证你等绝对不会杀错!若有差池,本官承担所有责任!” 二殿下在南疆隐姓埋名的时候,他就只是二殿下的一条狗,现在二殿下回京了,他好不容易翻身当土皇帝,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野心,就收不住了。 孙度收到他的暗示后,冷冷一笑,抬手:“放箭——” 他明白知府的心意。不管现在闯出多大的祸,只要杀绝知情人,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凤惊华已经抓住盾牌的手柄,准备刺马前冲。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幸亲王秋流雪在此,谁敢动手?” 众将士头皆是一震,下意识的转头。 只见一名少年紫衣束发,骑着白马,宛如神谪驾到,风华无边,贵气逼人。 那名少年目不斜视,踏马而来,众将士虽不识他,却也下意识的往两边退步,留路予他。 他行到祁敢当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玉佩。 玉佩系着金丝带,他拎着金丝带,晃了晃块玉佩,威严冰冷的道:“这是父皇赐予本王的七皇子玉佩,你们若是不识货,认为这是假的,尽管将本王拿下。” 而后他又掏出另一块半玉半铁的令牌,继续晃:“这是皇上赐予本王的亲王令牌,你们若是不相信,尽管杀掉本王好了。” “不过,”他目光如风霜,卷起千堆雪,横扫众人,“胆敢伤害亲王,可是谋反大罪!本王若是有半点闪失,莫说区区一个谊州知府和谊州守将,就是整个南疆,也得被皇室给踏平了!” 他说得很平静,也不是很大声,然而掷地有声,力透纸背。 众人无不感受到了从他的目光和口气间透露出来的迫力。 “祁敢当,”他将手中的玉佩和令牌丢给祁敢当,淡淡的道,“你敢不敢说这两件东西是假的,本王也是假的,让他们将本王拿下或当场诛杀?” 391 阳奉阴违 祁敢当一看就知道那是真货,但他还是冷汗涔涔的拿起玉佩与令牌,仔细的看。 秋骨寒的脸上闪过嘲讽之色:“祁敢当,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祁敢当很想说这是假的,但他不敢。 失踪多年的七皇子重归皇室,轰动京城,自己身为封疆大吏,当然也听说了这么大的消息。 现在的幸亲王可谓是万众瞩目,如今幸亲王驾临谊州,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幸亲王与警亲王自然是死敌,他若是杀掉幸亲王,警亲王一定很是高兴,但是,他怎敢公开谋害幸亲王?那可是谋反大罪! 他没有胆子谋反。 所以他结结巴巴的道:“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你怎么还不下跪?”秋骨寒脸色一寒,严厉斥喝,“还有你们,见到本王为何不跪?是不是非要本王向皇上参你们一本,让谊州血流成河,你们才觉得亲王这个头衔不是虚设的?” 祁敢当立刻跪下:“下官参见王爷——” 他一跪,其他将士也纷纷下马,跪成一片。 凤惊华没有动。凤若星和小住见她不动,便也不动。 祁敢当看他们不动,便喝道:“你们几人如何不下跪?” 秋骨寒淡淡道:“本王可以作证,这位姑娘确实是凤将军的女儿凤惊华。凤小姐对本王有恩,又是本王的亲戚,见到本王自然无需下跪。祁敢当,你只是区区一个谊州知府,凭你也敢对凤小姐大呼小叫么?” 祁敢当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被狠狠打了好几记耳光。 “下官知错了。”他服软的道。 秋骨寒冷哼,不再理他,策马行到凤惊华的面前,微笑:“凤小姐,别来无恙。” 凤惊华淡淡的道:“托王爷的福,还好。” 秋骨寒道:“凤将军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担心凤小姐伤心过度,途中出事,便命我全速追赶凤小姐,务必护送凤小姐安全抵达锦国。还请凤小姐即刻随我上路,早去早回。” 他顿了顿,补充:“皇上还让我告诉凤小姐,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回凤将军,还请凤小姐放心。” 凤惊华还是淡淡的:“那就有劳王爷了。” 秋骨寒转头,对祁敢当道:“祁敢当,本王既然已经到达谊州,你就必须保证本王的安全。本王若是在谊州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宝贝儿子,可就真的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了。” 祁敢当听得心头一凛,赶紧道:“是,下官一定保证王爷的安全。” 秋骨寒又道:“祁敢当,本王的二哥已经向朝廷推荐了你,希望你莫在辜负二哥的期望,做出什么徇私枉法、纵子行凶的恶行,否则你丢了乌纱帽是小事,连累了我二哥事大。你可明白?” 他这话,已经是威胁了:你若是敢为难本王,小心本王参你一本,到时秋露霜因为推荐你而坏了名声,就算我肯放过你,他也未必肯放过你! 祁敢当平素无法无天,却畏秋露霜如虎,这会儿听了这样的话,赶紧陪笑:“王爷多虑了,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恶行!” “那就好。”秋骨寒勾勾手指头,“把本王的东西还来。” 祁敢当站起来,双手捧着玉佩与令牌,递到秋骨寒面前。 秋骨寒拿过令牌,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好几下,收起来,转头对凤惊华微笑:“凤小姐,咱们走吧。” 凤惊华冲哥哥和小住甩了甩头,示意他们跟上后,便打马往前走去。 没有人敢阻拦他们。 而祁敢当愣了一下后赶紧站起来,追上去:“王爷,请让本官派人护送您一程——” 幸亲王这般年轻,在受尽折磨后刚刚重返皇室,皇上会派他远赴南疆执行秘密任务? 他总觉得这不太合理,很是怀疑幸亲王前来谊州的目的,觉得有必要跟着王爷瞅一瞅。 秋骨寒头都不回:“祁敢当,你要保护本王的安全没错,不过,本王讨厌被人时时跟着,你让你的人乔装打扮,像本王的护卫一样在暗中保护本王就行。” 祁敢当勉强挤出笑容:“本官遵命。” 幸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他也带了不少护卫,只是这些护卫都乔装打扮,隐在人群之中,在暗中保护他? 想到这里,祁敢当转头打量四周,外围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正对这里指指点点,因为他们离得比较远,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内情。 这些人中,是否有幸亲王的护卫? 若是如此,他想暗中对幸亲王和凤惊华动手,可就不容易了。 幸亲王一行离开后,将士们纷纷站起来,祁敢当走到孙度的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度听后点头:“大人放心,我明白怎么做。” 祁敢当听后满意的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而后他就骑马回府,看望他的宝贝儿子去了。 他就这样认怂,放过凤惊华吗?不会。既然幸亲王要帮凤惊华,那他就连幸亲王一起宰了。 他在谊州城里不便对幸亲王下手,但幸亲王若是在锦国境内出了事,就与他无关了吧? 只要不连累警亲王,那么,警亲王一定很乐意看到幸亲王被杀,也很乐意看到锦国与尚国再度生隙吧?毕竟警亲王躲在南疆的时候,就爱干这样的事情。 总之,祁敢当觉得警亲王和自己的敌人就在谊州,他若是不动手,就枉为官多年了。 他也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输给外来者。 他打算一边哄宝贝儿子,一边等着孙度将幸亲王、凤惊华等人的人头提过来给他欣赏。 然而,他刚踏进大门,就听到前头传来一片哭喊声和喧闹声,听得很是不祥。 他边走过去边哭道:“谁在那里又哭又喊的?死……” 他硬生生把“死”字咽了下去。儿子现在生不如死,他还是不要随便提这个字的。 “老爷——”给他生了儿子的外室冲进来,哭着扑倒在他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道,“宝儿不见了,被人给绑走了,你一定要把宝儿给救回来啊——” 原本,这名外室和儿子住在外头,绝对不能踏进祁府一步,但儿子断手以后,老爷便压制住正室的气焰,将她们母子俩给接了进来。 她原本还想着借子上位,将正室给彻底踩在脚底下呢,哪料到才进祁府没几天,儿子便被掳走了,下落不明。 她出身风尘,就指望着靠这个儿子成为真正的贵夫人了,她的儿子可不能有事啊。 祁敢当听了这话,如雷轰顶“你、你说什么?宝儿被掳走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宝儿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半天,宝儿怎么就出事了? 老天爷哟,这闹的是哪出哟! 392 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外室哭哭啼啼的道,“中午的时候,宝儿睡着了,奴才们都守在外头,没人在屋里。刚才,奴家见宝儿久久没有起身,便进屋里看看,结果、结果没看到宝儿在床上,只看到床上有这么一张纸儿……” 祁敢当抢过纸片一看,只觉得脑里“轰轰”的要炸开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欲晕厥。 信纸上写着:我等无事,你子便能平安归家,我等有事,你子便身首异处,分块归家。 没有落款。但他偏偏就是知道这是幸亲王的笔迹。 幸亲王当时看着他的那种眼神……没有警亲王的那种嗜血与残忍,却另有一种视他为蝼蚁、将他彻底碾压的冷酷与轻视,现在令他想起来,同样汗出脊梁。 “老爷,老爷,你赶紧去救宝儿啊,”外室又摇着他的大腿喊,“你手下有那么多人,赶紧让他们去找人,宝儿没了双手,根本无力反抗,还不知会被那些人……” “闭嘴!”祁敢当只觉得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他努力稳定心神,一脚踹研外室,“别又哭又闹的,吵得老子不得安宁!” 外室愣了一下愣后,坚持哭:“老爷,您就这么一个独苗了,他若有不测……” “他不会有事!”祁敢当怒吼,“他还没死呢,你哭个屁啊?” 说罢他又踹了外室一脚,转身离开。 他要去找孙度,让孙度立刻取消派人暗杀凤惊华一行的计划。 他已经年过五十,按理说应该也还能生,但是前些年他在外头养的那些女人斗得厉害,其中有贱人给他下药,令他身体受损,只怕此生再也不能生育。 所以,他只有宝儿这一个儿子了,他不能让宝儿出事。 所以,他必须要保证幸亲王、凤惊华等人毫发无伤。 他儿子的双手算是白白断了,他已经不可能再为儿子报这个仇。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若是道,幸亲王便是魔,他技不如人,唯有认裁。 他欲哭无泪的时候,秋骨寒却浅笑吟吟的与凤惊华并肩策马:“惊华,马上就要出城了,前头就是万渊之山,要不要暂时歇歇,备些干粮饮水?” 凤惊华淡淡的道:“王爷尽管歇息,我们要赶路。” 一路穿城疾驰,她就没正眼看过秋骨寒,更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秋骨寒摇头:“不不,我一点都不累,我不需要歇息,我只是怕你们累着了而已。” 凤惊华没理他,加快马速。 万渊之山的山道边也有客栈,她打算晚上在山中的客栈里歇脚,虽然夜歇山道也很危险,但城内是祁敢当的地盘,她不想再陷入祁敢当等人的包围中。 “你担心祁敢当吗?”秋骨寒微笑,“放心吧,他不敢再对我们出手。” 凤惊华微微侧目:“你做了什么?” 秋骨寒耸耸肩:“没做什么,只是让人偷偷的请他的儿子去喝茶罢了。” 想一击干掉敌人,就要狠抽他的弱点。 祁敢当的弱点就是儿子,所以他察觉到祁敢当要对凤惊华下手时,立刻想办法潜进祁府,将祁宝儿五花大绑后带走,丢在某间客栈的房间里。 房间从里面关死了,在退房的时间到达之前,不会有任何人打开那个房间。 待退房的时间到时,他和凤惊华早就离开了谊州,祁敢当鞭长莫及。 至于他是如何潜进祁府,又是如何绑走祁宝儿的,简单说来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值一提。 凤惊华:“……”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她也会这么干。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暗中将一切办得如此干净利落。 这头虎崽子,已经渐成气候,恐怕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这也是她不再需要他的原因。但他最好别来惹她,否则,她同样会把他列入敌对名单。 小住却忍不住好奇的问了:“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亲王哎,还是倍受瞩目的新王,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跟封疆大吏干上了,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秋骨寒笑笑:“我担心惊华出事,便微服离京,前来助惊华一臂之力。既然是微服,我的身份便不宜暴露,我看你年纪比我大,你就叫我小寒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住也不矫情,直接就叫上了,“那么小寒,你就叫我小住吧。” 嘻嘻,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让十六岁的美少年叫自己“小某某”,感觉真好。 “唔,小住。”秋骨寒叫了一声,转头又看向凤若星,“请问这位大哥又如何称呼?” 只凭直觉,他就觉得这男人跟凤惊华的关系不简单,因此很是在意,嘴上说得客气,态度却不亲近。 凤若星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全失。” “全尸?”秋骨寒有点想笑,“那么,全尸,我们以后就是同伴了,还请多多关照。” 凤若星“哦”了一声,继续神游天外。 秋骨寒双颊微微一绷,这具尸体到底知不知道“亲王”是什么意思啊?这么冷淡,真是不像话。 小住又问:“小寒,以你这样的身份,微服离京真的好么?” 秋骨寒微笑:“为了惊华嘛,挺好的……” 啪!他的身上挨了一鞭子,不重,但也不轻。 “哇,你干什么?”他摸了摸被鞭子抽到的手臂,瞪着凤惊华,“你干嘛打我?我刚才救了你哦,你这样对我也太过分了吧?” 凤惊华冷冷的道:“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就算没有他,她也能逃出去,他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秋骨寒笑笑:“是啊,我就是想管你的闲事,莫说一举,就是二举三举四举我也会去做。” 凤惊华还是面无表情:“我们已经出城了,你可以走了。” 秋骨寒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凤惊华冷冷的道:“怎么,找我吃奶么?” 秋骨寒咕哝:“如果你愿意喂的话,我也可以吃的……” 说着说着,他白玉一般的脸颊居然红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凤惊华却还是一派冰冷:“你非要去送死,我不会拦你。” 她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她对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秋骨寒微微一笑,目光里有几分柔意:“你不用拦我,因为你拦不住我。至于我是不是去送死,这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一定不能出事。” 这一番话,听得小住都微微脸红,微微尴尬,都不好意思看,不好意思听了。 当然,虽然不好意思,但她还是会听,会看的,机会难得嘛。 393 万里寻凤 凤惊华嘴里迸出的却只有两个字:“无聊。” 真的很无聊。在她看来,虎崽子的行为看起来似乎都是为了她,但实则无聊透顶。 她就是这么冷漠又冷酷的人。 她的温情与感情,永远只给予她所在乎的人,寥寥无几的那几个人。 秋骨寒道:“你觉得无聊,可这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错!她的平安,于他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需不需要他相伴,需不需要他保护,需不需要他重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需要她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着。 这种重要性,胜于一切,包括他的复仇。 还在天洲的时候,知道她消失,他就一直一直想着她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有事。 直觉告诉他,她很可能又去做什么危险且秘密的事情了,比如去救会给她带来麻烦和危险的人物,如他之类。 想到她会舍命救别的人,也许还是男人,就像她一次次的救过自己、秋夜弦、阴九杀一样,他的心里,满是难言的滋味。 潜意识里,他希望他就算不能成为她唯一舍命相救的男人,至少可以成为她最后一个舍命相救的男人,然而,他的愿望,遥遥无期。 他无法遏制的担心。担心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找到新的、彻底取代他的男人,就像曾经对待他那样,也会那般细致的照顾别的男人,也会那般义无反顾的保护别的男人,而他,将彻底成为她的过去,就像秋夜弦彻底沦为她的过去一样。 ——他接受不了那样的可能与未来。 于是,他迅速下了决心,他要去找她,绝对不让她将自己摒弃。 而在那时,夏物生又步步紧逼,强迫他去做他最最看不上的事情,所以,他决定暂时离开夏物生,暂时离开京城,去寻找凤惊华。 他没有冲动到要跟夏物生决裂,也没有天真到跟夏物生说明实情。 他留了一封信给夏物生,以“不孝之人不配为王”为理由,说他已经打听到了母亲尸身的下落,他要独自去追查和找回母亲的尸身,一日找不到就一日不回京,请堂伯在他离京期间助他管理王府,训练部下。 他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合情合理之至,没有任何人可以反对,夏物生虽然骂他天真愚昧、居然在这节骨眼上离京,但也没有怀疑他另有目的。 就这样,他悄然离开天洲,前往谊州寻找凤惊华。 他到达谊州以后,四处打听各种消息,听说了祁敢当的私生子被神秘男人弄断双手的事情后,心里便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与凤惊华有关。 依他对谊州的了解,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地人不敢,想在谊州混的外来人也不敢,只有不想在谊州混又胆大包天的外来人才敢。 而依他对凤惊华的了解,凤惊华就是那种根本不会把祁敢当放在眼里的强悍外来人,而且,毫无预兆的出手、一剑斩断对方手腕的气势,很符合那个女人的作风。 但他一直找不到凤惊华的踪影,于是他便暗中盯着祁敢当,最终通过祁敢当找到了凤惊华,并且悉知了祁敢当的计划,这才能釜底抽薪,及时制住祁敢当。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在凤惊华面前吹嘘这些,毕竟凤惊华为他做的,远远超过他为她做的。 凤惊华听了他的话,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又加快了马速。 四个人冲出南城,往万渊之山进发。 上了不那么宽阔和平坦的山道以后,他们放慢马速,秋骨寒趁这个机会,直接在马上换了发型和衣服,又将脸抹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一些。 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容貌,但每次他以原本的面容出现,都会引发瞩目无数,这对想低调的他来说,实在不是件好事。 因此,在不需要以“王爷”的身份出现时,他都要扮丑。 对他的行为,其他三人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 秋骨寒觉得凤惊华之外的两个人也都很诡异,既没有对他的身份表现出任何敬畏和介意,也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任何好奇和怀疑,而事实上,他对他们来说是陌生人不是吗?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跟凤惊华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好奇得很,但他也在控制着这份心思。 天黑的时候,四个人在路边一间建在斜坡上的客栈前停下来,入店休息。 因为要赶路,凤惊华点了店里最好的酒菜,吃完以后就沐浴入睡,一丝一毫都没浪费时间。 山间的客栈也早早的就打烊,伙计们早早的入睡。 整个客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二楼亮起烛光。 十几名伙计,操着菜刀杀猪刀砍柴刀等等,挤满了狭窄的走廊。 他们停在一间客房外,其中一人道:“金爷,他们就住在这里,咱们现在就冲进去将他们砍了!” 被称为金爷的男子道:“你们确定他们都喝了药酒,这会儿都睡着了?” “金爷放心,咱们是看着他们喝下去的,全都喝了,没一个漏过的,这会儿肯定都睡死了。” “干得好!你们立刻将他们全绑了。等他们醒了以后,小爷要让他们尝尝小爷独家发明的酷刑,让他们后悔不该来到这谊州的地盘上!” 众伙计吆喝着,纷纷抬脚踹开房门,闯进房间,将房间照得大亮。 房间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床上躺着一人,地上躺着三人,睡得正沉,对这么多人涌进房间毫无反应。 金爷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指着床上的人道:“那个人是最可恶的,先在他的脸上划几刀,然后再绑起来!” 房间很少,一名伙计直接踩过地上的人,走到床边,挥起杀猪刀,准备在男人的脸上划几刀。 忽然,男人睁开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伙计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拿杀猪刀指着他道:“你、你没睡着?” 凤惊华一行中,如果只能有一个人睡在比较舒服的床上,那个人一定是凤若星。 凤若星道:“我本来是睡着的,但你们进来以后,我就醒了。” 众人:“……” 杀猪刀伙计又道:“你、你知道我们在酒里下了迷药?” 凤若星奇怪的道:“你们在酒里放了药?” 而后他一脸悄然大悟:“你们就是那个什么黑店吧?在酒菜里下药,迷晕客人,然后打劫杀人,剁成碎肉包包子什么的?” 这种事情他在书里看多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让他遇上了。 众人:“……” 他们确实也算是黑店,但打劫杀人、包人肉包子的事情倒不常做,除非狠狠的得罪了他们。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狠狠得罪了他们的头儿。 394 欺他者,全灭! “没错!”金爷伸出那根戴了三枚纯金戒指的食指指向天,纵声大笑,眼里满是狠唳,“小爷今晚就让你尝尝金家十九般酷刑的滋味!待你的骨头都被折磨得发软后,再连皮带骨将你剁成肉酱包包子,卖给五湖四海的客人品尝!你就等着变成大便被拉到茅厕里吧!” 他描述得有那么一点点形象,简直不像个金光闪闪的暴发户。 众人似乎都看到了一个英俊青年从人变成大便的过程,一时间无不奸笑。 凤若星看着金爷:“你为什么想将我变成粪便?” 他发现正常人的想法多种多样,他觉得很难理解,所以有机会的话,他会尝试去了解。 金爷抽嘴,那几颗金牙亮得众人的眼都快瞎了:“你的脑子就是个榆木疙瘩!本小爷决定让你享受的第一项酷刑就是在你头顶上钻几个洞,让你开开窍!” “前几天,你在黄金酒楼抢了本小爷的座位不说,还打伤了本小爷的手下,本小爷一直在找你算账,没料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给小爷做肉包子了!看你也算是细皮嫩肉的,做出来的肉包子味道一定不错,变成大便浇出来的菜一定倍儿嫩!” 凤若星盯着他嘴里的金牙,又盯着他满手的金戒指,再盯着他一身的绣金衣服,而后叫起来:“喔,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在酒楼里逼我让座,还想将我丢下楼去的铜臭客人。” “铜臭”两个字踩到了金爷的痛处。 他脸色发黑,快压过了他一身的金光:“你再说一遍试试!” 凤若星坐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呢?不讲理就算了,还为这等小事怀恨在心,纠缠不放,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简直不可理喻!” 金爷踢了脚下的人一脚,骂道:“在这条道上,小爷说的就是天理!” 说罢他金手一指:“抓了他!砍死了也成……” 一众伙计立刻挥刀砍上去。 凤若星身形闪动,矫如游龙,避开一刀刀的攻击,然而房间太小,一口气挤了这么多人,拥挤得不行,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闪避。 很快,他手臂挨了一刀,滴下血来。 血溅到佯装昏迷的凤惊华脸上,彻底激怒了凤惊华。 谁敢伤她的哥哥?还敢在她的面前伤?她饶不了他们! 她倏然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就地一划。 瞬间鲜血飙飞。 数名伙计大叫一声,纷纷跌倒在上,他们的脚踝上和小腿上,全都被划出一条深深的伤痕。 凤惊华而后跃起来,银剑流光,大开杀戒。 正在全速赶路的她,怎么可能会半途喝酒? 只是哥哥喜欢喝酒,她才让伙计拿了一壶上来。 当时她注意到,店里有好几名伙计都在暗中盯着他们,似乎对他们格外留意,还暗中窃窃私语,她由此嗅到了空气中隐隐流动的不安气息。 她按往常的习惯,先迅速试吃过了所有的饭菜,觉得没问题了才让别人开动。 而她喝过酒后,那些伙计的眼神都透着一种隐约的得意和诡异来,她便几乎能确认,这间客栈有问题,只是她想不通她们怎么就得罪这家店了,便一直佯装昏迷,想看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没想到,他们的第一目标居然是哥哥。 因为哥哥已经与这个世界脱节,有时单纯得像个孩童,所以他们就觉得她的哥哥好欺负是吗? 不过区区山贼、土匪、地痞流氓,也敢小看她的哥哥,也敢欺负她的哥哥?简直是找死! 对于敢伤害哥哥的人,她从来不会手软的。 这些伙计算不得武林高手,却是使诈的高手,从背后偷袭、从角落里放冷箭、打了就跑、车轮大战、往对手脸上洒石灰、偷偷施放毒虫等等,怎么阴险怎么来,偏偏这些人身上还穿了护身甲,就算挨上两三剑也死不了,凤惊华明明高他们几个档次,却一时间拿他们没有办法。 同样倒在地上装死的秋骨寒看到凤惊华开打,也从地上跳起来,加入战斗当中。 一时间房间里刀光剑影,惨叫连连。 秋骨寒边打边问凤惊华:“你想怎样?” 凤惊华化身为剑,杀气四溢:“杀无赦——” 她不想跟这些不入流的土匪纠缠!他们敢拦她的路,想杀她的哥哥,那就全部去死好了! “好!”秋骨寒也不再犹豫,下手更狠,再不留半丝情面。 凤若星原本并不想杀人的,但看他们说要全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第一次拔刀,大杀。 至于小住,早就趁乱从窗口爬出去,躲起来了。 房间太小,敌人太多,一杀起来,敌人无处可躲。 一刻多钟以后,房间里几乎便是尸体。 金爷没想到他们个个都是高手,一时间看呆了,趁着自己的人还没有死绝,他大吼:“你们听着,这条道上的客栈全是小爷开的,只要小爷不允许,你们就休想走出万渊之山!你们要么就一辈子躲进深山里,要么就等着被小爷干掉吧——” 说罢他就在手下的掩护下逃之夭夭。 他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 谊州这个地方有很多地头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与领域。 金家的地盘就是万渊之山的山道。山道两侧的客栈、茶铺、食铺什么的全部都是金家所开。 因为垄断了这条山道,金家开的全是黑店,收费昂贵,暴利丰厚。 虽然这条山道是朝廷所建,但朝廷实在很难管好这条漫长、危险且行人复杂的山道,便暗中纵容金小爷以黑道的方式管理这条山道。 可以说,得罪金家的人,除非是朝廷官员或实权贵族,否则想要通过这条山道,难如登天。 而金小爷,就是金家的少当家。 待凤惊华等人将所有的伙计全都杀掉时,金爷早就没有了影儿。 秋骨寒一边拿毯子擦拭染血的宝剑,一边问她:“这个金爷我有所耳闻,据说万渊之山的客栈和茶铺全是他家开的,连锦国和虞国境内的部分也是金家在幕后掌控。我们这一路过去,恐怕会不断的遭到这些黑店的袭击……” 万渊之山的山道长达数百里,沿途的歇脚小店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得有十几家,想要走到另一端,就要过五关斩六将。 “是吗?”凤惊华森森的笑,眼里眉间全是煞气,“那我们就一路杀过去,遇神弑神,遇魔屠魔,将所有的客栈全灭了!” 她就不信区区地痞,就能将她斩杀在途中! 她若是连区区的金家都收拾不了,要如何从比金家凶残千倍的费国军队手中救出父亲? 这里是山道,金家的人手不可能全部聚集在山里,就算她遇到敌强我弱的情况,她们还可以逃入深山,与金爷的人周旋,采取迂回杀敌的战术。 既然金少爷要与她为敌,那她就让他知道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秋骨寒听她这么说,立刻将“要不要我回城搬援兵”的话给咽了下去,微笑:“说得好!咱们就一路杀过去,将所有的黑店给灭了,就当为民除……” 他话没说完,凤惊华已经走得没了影。 这个女人果然很难讨好啊!他轻叹一声,跟出去。 395 机会险中求 时值深夜。 客栈里就他们几个活人,没别的客人。 凤惊华一不做二不休,当场放了一把火,烧掉这间黑店。 而后她举着火把,沿着山路,骑马夜行。 其他三人也是如此,远远看去,就只见几簇火光在无边无尽的浓黑中蜿蜒前进。 当天色泛白,不再需要点火照明的时候,凤惊华已经连挑三间黑店,杀掉金家打手数十人。 而他们几人,也已经浑身是血,受伤不轻。 与此同时,前头就是三岔路口,左边通往锦国,右边通往虞国。 凤惊华道:“这里有瀑布,我们就在这里处理伤口,梳洗换妆,而后弃马,前往虞国。” 她不怕金家。但她不想让金家追到虞国。因为虞国现与费国交好,虞国境内一定有不少费国探子,若是让费国探子注意到她,她想再潜入费国救父,就不那么方便了。 现在这种时候,山道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正是她们再度换装、掩饰行踪的机会。 于是几个人下马,分头钻进瀑布下方的水池中的石头后边,各自梳洗起来。 小住一路上没打架,尽往隐蔽的地方躲,基本上没啥需要清洗的。 秋骨寒本就是男人,身体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换装得也快,很快就从石头后面钻出来,坐在池边的石头上啃干粮。 小住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连瞅了好几眼后,问:“你真的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秋骨寒笑笑:“去哪里都没关系。” 他顿了顿,淡淡道:“凤惊华一定会去救她的父亲。她既然已经来到谊州,那么,穿过虞国前往费国是最快的路径。她当然会这么做。” 小住对他有那么一点刮目相看了:“你若是去了费国,一旦身份败露,绝对有去无回,你认真想过其中的风险吗?” 堂堂的亲王居然出现在费国腹地,若是让费国知道,费国绝对会不余遗力的逮住他,而皇上一定不会希望他回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秋骨寒颇为深意的看她:“连吃素的你都敢去,我又如何不敢?” 小住呆了一下后,摸摸头:“看来你有认真想过,那我就不再多说了,我就是怕你没想清楚,到时后悔而已。” 秋骨寒莞尔:“我虽然不像你那样会算,但我知道,我这次若是不去,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不能与她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男人,一定无法成为她可以信任的人。 他在她的心里本就没有份量,他若是与她再相隔万里,相见无期,她一定会彻底遗忘他。 而他,唯一能信赖的,只有她而已。 没有她,他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除此之外,他也仔细琢磨过了,他若是能将凤翔空成功的救回尚国,那么,他将会立下他此生的第一个功绩,从而赢得军中将士的认可和好感。 ——这件事原本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 这么做确实很冒险,但想要成大事,就要有排除万难、险中求胜的意志与觉悟。 他必须要成功!也一定会成功! 小住笑笑:“祝你好运。” 然后她就跑一边打盹去了。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收拾完毕,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凤惊华将四人分成两级,她和哥哥一组,秋骨寒和小住一组,她和哥哥这一组先走。 秋骨寒看着凤惊华与凤若星的背影,咬了咬唇:“她与全尸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如此护着全失,比当初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种从她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真挚与温柔,是他从未感受到的,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住笑笑:“咱们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不过,你不可以对全失无礼哦,会惹小华生气的。” “我知道。”秋骨寒叹气,“她将自己人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我若是伤害她重要的人,她一定不会原谅我和放过我,我不会做那样的傻事。” 成为她的人,被她爱着和重视着,绝对是很幸运、也很幸福的事情。 她对自己人那种全心全意的执着与付出,是世人都梦寐以求却可遇而不可求的至情至爱。 她虽然没把他当成她的人,他却已感受过她的全心全意,那种滋味,尝过就不会再忘。 小住点头,夸他:“唔,孺子可教,前途无量。” 秋骨寒淡笑,与她踏马而行。 直到与凤惊华那一组彻底拉开距离后,两人才策马奔驰。 这一路行来,凤惊华透露过要去锦国的讯息,就算金家的人追上来,估计也是往锦国的方向而去,想追上和找到凤惊华一行,可能性已经不高了。 待他们消失以后,又有一队车马行来。 他们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商人,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们停在分岔口,打量着四周,问:“祝东,咱们该往哪边走?要不要也去锦国看看?” 祝东道:“待我算上一算。” 他掏出他那枚宝贝的铜板,放在手心里,双手握紧,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神情十分虔诚和神圣。 其他人百无聊赖的等他的结果。 每个巫师都有自己的占卜方式和占卜工具。祝东的占卜工具就是这枚“神奇的铜板”,而且只有这枚“神奇的铜板”。他不管算什么,都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工具,简单之至,其他人都颇不以为然。 更要命的是,只是区区一枚铜板,他就能算上半天。 直到一柱香过后,祝东才算是结束仪式,仍然闭着眼睛,松开双手,将手中的铜板往上一抛。 铜板落在地面上。骨碌碌跳了几下,停止。 祝东睁开眼睛,蹲下来,盯着铜板片刻后,斩钉截铁的一指:“祝慈一定去了虞国,我们往右边走。” 虽然他简单到了极点的占卜方式常常被人取笑,但他从来不怀疑自己,更不怀疑占卜结果。 而且,没有人知道,他从来没有算错过。 众人都不以为然,但他是祝巫的心腹,也是这次追杀祝慈行动的头儿,他们不能违逆他。 于是,队伍往虞国的方向行去。 祝慈以为自己先退后进,已经走在了追兵的后头,应该不会再被追兵注意到了,她哪里料到,前往南疆追杀她的人马并不止一批。 祝巫为了防止她逃脱,先后派了几拨人马去找她,确实,绝大部分追兵都走在了她的前头,无处寻觅她的踪影,但祝东这一拨却是最后出发的,还是根据先头部队传来的确切消息追到谊州的,正好落在她的身后。 如此,祝东要找到她,机率大增。 396 白日见鬼 红烧山猪肉。整烤山鸡。泉水鱼汤。杂炒野菌。还有其它山珍野味。 摆满了一桌。 “我先尝尝看味道如何。”秋骨寒已经知道了凤惊华的习惯,早早就拿好了筷子,每道菜一端上来,他立刻率先挟菜,试吃,看看饭菜里有没有毒什么的。 凤惊华冷眼看他,没有对他的表现给予半点反应。 秋骨寒将所有的饭菜都试吃过一遍以后,亲热的挟菜给凤若星:“全大哥,这里的野味出了名的好吃,你快尝尝,多吃点。” 他跟着这个女人这么久,算是想明白了,对这个女人好,不如对她重视的人好。 凤若星的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喔。” 基本上,他除了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点好奇心以外,几乎没有别的感觉和情绪,别人对他如何,他也完全不在意。 不过,有人主动给他准备好吃的,还给他挟菜什么的,他还是觉得感觉挺好。 秋骨寒看他总是用左手做事,状似随口问道:“大哥,我没见你用过右手呢,右手受伤了吗?” 他这么一问,其他两人都竖起耳朵。 凤若星居然回答了:“不是。我没有右手。” 众人都愣住了。他……没有右手么? 秋骨寒盯着他的右手:“可我看那只右手不是空的啊。” 凤若星的右手总是缠着绷带,要么藏在衣袖里,要么藏在披风下,总之,从来没有显露过。 凤若星道:“确实不是空的。不过,我真的没有右手。”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秋骨寒想继续问,但看凤惊华的脸色阴沉沉的,便不敢再问了。 凤惊华沉默的拿起筷子,默默的吃,慢慢的吃。 哥哥一定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但在哥哥受苦受难的时候,她却为另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出生入死,这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没有人说话。酒楼里人声鼎沸,他们这一桌的气氛却很冷。 这里是岚城。虞国南部最大的城市,离万渊之山有五六百里的路程。他们走出万渊之山后赶了一天半的路程,赶到了这里。 虞国是山国,全国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面积都是山,几乎每个城镇的名字都带有“山”字。 岚城就散落在一片低矮的山丘中。 这里的街道高低起伏,几乎就没有一条是直的、平的,这里的屋子几乎都是沿山而建,高低错落,一眼望去,看到的不是屋顶,而是一层一层往上叠的门窗。 这里的山货很有名,吸引了五湖四海的商旅前来采购,算是个商贸重镇。 这里的山珍野味更是所有外来者必要尝遍的美味。 凤若星第一次看到到处都是山的城市,很是好奇,嘴里吃着野味,眼睛盯着外头。 他们坐在一楼,但因为酒楼建在山腰的缘故,望出去,就像在看着楼下一样,而且这里的人穿着打扮跟锦国、尚国大不相同,凤若星觉得这样的景色很有趣。 凤惊华见哥哥看外头看得这么出神,也随着哥哥的目光看出去。 她想更多的了解哥哥,所以,哥哥有兴趣的,她也会关注。 这里到处都是上下坡,到处都是树,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雨水丰沛,为了行动方便,也为了消暑降热,本地人穿得都很简单利落,大多以短衣裤装为主,即使是女子,也少有穿着长裙、满头珠翠的,男人更是常常光着膀子,最多在身上穿件敞开的布衣马甲。 在这样的画面中,若是有人穿得很光鲜,很整齐,难免就有了那么一丝鹤立鸡群的味道。 于是,对面小坡上的几只“鹤”引起了凤惊华的注意。 五月的虞国已经热如火炉,要不是到处都是树荫,普通人根本没法出门,而那几个人,却仍然穿着长衫,有穿金黄色的,有穿紫色的,有穿五色的,还有束着玉带,戴着玉冠的,气质未必就好,但傲气却是非常明显的。 显然,那几个非富即贵。 而其中那个穿金黄色又被众人围拥的家伙,恐怕是高级贵族,否则哪里敢穿这么黄亮的颜色? 岚城这地方,再热闹也离京城远着,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级的贵族出现在这里? 思及此,她凝目,专注的盯着那个黄袍男子。 那个黄袍男子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走得很慢,脸庞不断转向这边。 凤惊华看着看着,脸色慢慢的变了,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难道是他?竟然是他? 她猛然站起来,拿着杯子走到凉茶桶边,借着舀茶的机会,紧紧盯着那个人。 她没有看错,竟然是那个应该早就死了的人。 那个人竟然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还出现在这里? 简直、简直太混蛋了! 手中湿漉漉的。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杯子早就满了,凉茶不断流到自己的手上。 她放下勺子,擦干手,走回座位,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对面。 那几个人走到山坡上白墙灰瓦、古香古色的建筑前,门开后,他们几个走进去,消失不见了。 凤惊华这才收回目光,眼里全是一派冷意。 “小华,你怎么了?”小住关切的问,“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人?” 凤惊华摇摇头:“出现幻觉了,没事。” 那不是幻觉。 刚才那个黄衣人,很可能是巴甸,就是那个配合秋夜弦去诬陷她父亲的费国八皇子巴甸。 当年,她暗中破坏秋夜弦诬陷父亲通敌谋反的证据,导致秋夜弦在朝堂上对父亲的审问一败涂地,秋夜弦当场押下巴甸,说是一定会严惩巴甸。 巴甸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但她认为,费国皇室就算不杀了巴甸,至少也会严惩,让他这辈子都很难翻身,但依她刚才所见,巴甸活得很好。 如果巴甸仅仅是活得好就罢了,她就担心……巴甸是不是还在跟秋夜弦有所勾结? 父亲被掳的事情,跟秋夜弦、巴甸有没有关系? 父亲如果死在费国,秋夜弦便少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如果巴甸暗中帮助秋夜弦除掉父亲,秋夜弦则暗中帮助巴甸夺权,这两人岂不是一拍即合? 巴甸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大热天的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小华,你很冷吗?”凤若星终于看够了窗景,收回目光,看向凤惊华,“会不会病了?” 正常人似乎很容易生病,比如一个晚上不盖被子什么的就会着凉,而小华原本就受了伤,这段时间又在赶路,身体可能也撑不住了吧? “嗯,是有点不舒服。”凤惊华微笑,“我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两天,然后再赶路吧。” 她看不出哥哥的体质如何,但她就是不想让哥哥这么辛苦的赶路,而且小住应该也很累了,借这个机会休息两天也好。 越是往后,前程越是危险,还能这么悠闲的,也只有现在了。 397 月夜幻影 吃完以后,凤惊华就在酒楼的四周挑了间客栈住下来,每人一间客房。 进入客房以后,她就站在窗边,透过竹制的窗帘,盯着对面的小山坡。 巴甸一直没出来。 天黑了还没出来。 但凤惊华要出去了。 她换上夜行衣,从窗口翻出去,借着树影的掩护,潜上山坡顶。 山城的好处就是这样,屋子高低错落,到处都是树丛,可以掩身的地方很多。 她潜到坡顶以后,打量那扇不大的木门,上头挂着“饮苦居”的牌匾,围绕着白墙的是一圈青翠葱茏的细竹,抬头,是一轮圆月。 这间建筑,是如此的富有诗情画意,感觉就是个幽雅清净之地,让凤惊华觉得巴甸那种人的存在,真是玷污了这个地方。 她沿着围墙潜行,仔细聆听围墙里的动静,但她什么都听不到,而围墙至少有一半是建在山边,无处落足,因此,她从围墙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围墙外的竹子都是细竹,无处攀登,而围墙又高,她要怎么潜进去? 想了想,她抽出几把短刀,从低到高插在木门上。 门板倒不是特别坚硬,她这么一插,就成功的插稳了刀子。 而后她踩着刀子,飞速攀上门墙,从门墙上翻进门里。 山城没有路灯。家家户户睡得也早。到处都没有什么灯光。但今晚的月亮颇为皎洁,满地银霜,一眼望去,视线倒是还好。 除了翠竹丛丛,隐隐可见桃李兰菊和山石成堆,其间散落数间小小的草棚,看起来像是随意而建,却每一样东西都摆得恰到好处,既有自然的野趣,又极富艺术之美。 院落的中央,是一间精致的木屋。 木屋里透着一豆灯光。 这个地方就建在闹市中央,却透着一种遗世而独立、大隐隐于市的气息,没有沾染半丝尘嚣。 她无声无息的往正屋潜去。 忽然,一缕很轻很轻的琴声,从木屋里传出来。 她愣住了,停住脚步,这琴声是故意为之,还是恰好响起? 但是,真正让她停止脚步的,却是这琴声,实在是太美妙了。 八岁之后她就不再碰琴。她虽然不懂得琴,却也知道,这琴声堪称天籁,甚至是她平生所听过的最飘渺优美的琴声,就连号称多才多艺、样样卓绝的姬莲,也只能甘拜下风。 在这般溶溶的月色中,在这般幽幽的庭院里,能听到这样的琴声,是何等妙事? 就连她这般注定一生都要在刀头舐血的人,都舍不得浪费聆听天籁的时光。 最妙的是,弹琴之人将力道和音量控制得极好,这琴声只在白墙之内缭绕,绝不会泄到外头,扰人清梦。 没过太久,一曲终了,凤惊华如梦初醒,心里踌躇着该进还是该退。 她的本意是来打探巴甸的消息,然而听了刚才那一曲之后,她就有种走错地方的感觉,又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么好听的曲子,还要在人家的地盘上鬼鬼祟祟的,很是无耻。 那么,到底走还是不走呢? 她居然没能迅速做出决定。 然而,木屋的门却打开了,一人手持烛台,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心里一惊,迅速往身后的竹林里一闪,躲起来。 但是,那人却似乎知道她在这里,径直往这丛竹子走过来,然后站在外面,不动了。 烛光照在竹子上,照出一片密密匝匝的细长条影儿,全压在她的身上,对方肯定看不到她,而她也看不清对方,而且,对方居然就一直站在外头,离她不过一丈,却不说话,也不动。 这人到底想干嘛呢? 既然知道她在这里,干嘛不说话?干嘛不直接把她揪出去?难道等她主动出来认错? 还是说对方不知道她躲在竹丛里,就只是秉烛夜游?但游就游吧,干嘛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真是见鬼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凤惊华走夜路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又站了半天,她看对方没有要走的迹象,于是便试探着轻咳了一声“咳——”。 这样,对方总算有反应了吧? 结果,对方还是没反应。 该不会对方其实只是一个木头人什么的吧?或者就是纯粹在耍她? 凤惊华火了,猛然跳出来,大叫一声:“我出来了——” 于是她就猛然跟对方打了一个照面,而后就呆了。 惊呆了。惊艳了。 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人吗?真的不是一个风一吹就会散掉的幻影吗? 这个人的五官很淡很淡,淡到让人记不住,淡到似乎一抹就会彻底消掉,然而,他的脸与五官却很美,就像最高明的画师在创作美人图时,只剩下脸部还没画了,然而墨汁突然严重不足,他又舍不得放弃,便将墨汁调得很淡,用淡墨坚持着完成了这张脸。 凤惊华见过很多绝色,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淡又这么美的,而且是男人的脸。 月色之下,烛光之中,这张脸淡美得太不真实了。 加上他面带浅笑,一动不动,更显得不像真人。 夜风吹来,烛光跳跃,凤惊华甩了甩头,恢复清醒,试探的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她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应该是无害的。 男子的笑容加深了一点点,显示着他是活人,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 凤惊华意外:“您……不能说话?” 男子微笑着点头。 一瞬间,凤惊华心里升起相当大的遗憾,真是太可惜了,这么淡美的人物。 既然对方不能说话,只能由她来主动了:“请问刚才的琴声可是公子所谈?” 男子微笑着点头。 凤惊华轻喟,他虽然不能用嘴说话,却能通过琴声抒情达意,还能用眼神、表情、笑容、肢体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和表情,就能相当轻松的了解他的意思。 比如现在,他现在对她的心态,大概就像看到一只飞入家里的小鸟,只是莞尔一笑,不气,不怪,不以为意,任其逍遥。 凤惊华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夜行衣,包头包脸,只露一双眼,怎么看怎么诡异,而这人却这般态度,令她有种不战而败的感觉。 她抬头,问:“公子想抓我吗?” 男子笑着摇摇头。 她又问:“公子想不想我是谁,又来这里干什么?” 男子还是笑着摇摇头。 凤惊华突然觉得很泄气:“你就不怕我是杀手什么的?” 男子的笑容加深,一副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的样子,还是摇头。 “好吧,那我就说实话吧,”凤惊华带点豁出去的心理,问,“我看到今天下午有几个尊贵的客人进了这里,我是来偷看他们的。” 男子指了指后面,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一前一后的摆动,走出“走路”的姿势。 398 飘渺迷离雾公子 凤惊华一看就明白了:“你是说他们从后门走了?” 男子点头。 凤惊华很郁闷:“你会想办法告诉我他们是谁不?” 男子摇头。 凤惊华又问:“那你会告诉别人我来过的事情吗?” 男子笑着摇头。 他的面容和身影如此轻淡飘渺,凤惊华也不知怎的,就有种担心问他太多,他摇头摇得太多的话说不定会把脑袋给摇没了的感觉,于是不太敢乱问了。 “那么,打扰公子了。”她优雅的冲男子行了一礼,“就此告辞。” 她总觉得,在这个男子面前一定要很斯文,注意形象和品位才行。 男子笑笑,微微偏头,往大门走去,凤惊华就知道他是想送自己出门,便跟在他的身后。 果然,男子走到门口,打开插销后走到一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凤惊华尴尬的冲他笑笑,从门板上取下自己插进去的刀子,收起来,又朝他行了一礼:“让公子看笑话了。” 男子笑笑,一副“无妨无妨”的表情。 凤惊华下了坡,回头,还能看到他手持烛台,站在门边相望的身影,心里又是一呻。 真有种做梦的感觉啊。 她有点遗憾的收回目光,转头,忽然迎面几乎撞上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这个人怎么回事,居然直直的站在路中央,连气息都没有,而她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看得出神,居然也没有留意前路,真是失态。 “是我。”对方说话了,秋骨寒的声音。 凤惊华盯着月光下的他,冷冷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月光下的秋骨寒,哪一点比刚才的男人差?甚至还有种美如天神的清贵之气,可她就是看他非常不顺眼,不想给他半点好脸色。 “担心你。”秋骨寒说着,上前几步,“你没事吧?” 她在万渊之山一路杀过去,受了不少伤,之前又表现得有点怪异,所以他特别留意她的举动。 发现她不在房间后,他就出来找她。 “没事。”凤惊华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去,“你最好不要随便出门,出了事我不会帮你。” “明白,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秋骨寒无奈的笑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 山里的月色可是很美的,加上今天是十五,圆月皎皎,凉风习习,四下无人,两人就这样走在月下,原本是件很妙的事情,然而…… 秋骨寒看着凤惊华孤傲冷漠的背影,都不敢太靠近她,唯有在心里叹息。 回到客栈后,凤惊华看都不看秋骨寒一眼,进房,关门,睡觉。 秋骨寒吃了闭门羹,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进屋,练了一个时辰的内功后才睡下。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好,凤惊华就已经起身,一边啃包子一边跟风骚的老板娘闲聊。 “老板,我听说饮苦居里住着岚城最美丽的男子,这可是真的?”她问。 当然,“最美丽的男子”什么的都是她胡谄。 想让别人多说话多爆料,就要使用一些有争议的词,让别人去辨,这样才能听到更多的东西。 她一来就点最贵最好的酒菜,还一口气订了四间最好的客房,加上她长得帅,举止潇洒,笑起来很有魅力,老板娘现在不忙,很乐意一边给她抛媚眼一边跟她闲聊。 “是不是咱们城里最美丽的男子咱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没错。” 说到美男,老板娘就来劲了:“不过他从来不出门,想串他的门一定得有熟人带路,我住在他对面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他呢。” 凤惊华笑道:“老板娘想见的话就直接去见好了,难道还不好意思么?” “这可不成。”老板娘道,“饮苦居可是虚无大师的圆寂之地,据说虚无大师的尸身就供奉在居里,没有征得雾公子的同意,我可不敢打扰。” “虚无大师是谁?”凤惊华耳朵动了一动,“雾公子又是谁?” “你连虚无大师都不知道?”老板娘嗔道,“那可是我们虞国最受人敬重的得道高僧!凡是虞国人啊,这辈子至少要听虚无大师说一次法,至少要去虚无大师所在的寺庙去上一次香,才算是真正的虞国人哪,不过公子不是虞国人,不懂这个也正常。” “虚无大师常年游历四方,到处给百姓讲法祈福,所以很得人心,不过虚无大师从来不收弟子的。直到五六年前,虚无大师游历归来,还带回一个孤儿,说这个孤儿是他在路上捡的,他与这个孩子有缘,便正式收这个孩子为弟子。” “可惜的是,这个弟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自然也就继承不了虚无大师的衣钵,好在这个孩子聪明乖巧,生得也很好,也算是得到了灵通寺的认可。虚无大师年纪大了,原本要在灵通寺终老,哪料他刚回来不久,灵通寺便发生火灾,整个寺庙烧成灰烬。” “虚无大师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愿花那么多钱重建寺庙,便让所有的僧人另寻别的寺庙落脚,自己则搬到对面山坡上的那座老宅子里,以此作为自己的归隐和圆寂之地,再也不见任何人。他的身边啊,只有那名小徒弟照顾着。” “虚无大师圆寂以后,那名小徒弟就遵从大量的遗愿还俗,并一直住在那间老宅子里。他将那间宅子起名为饮苦居,只招待大师的友人和僧人。据说他的琴艺和茶艺堪称天下一绝,谁能听到他亲手所弹的琴声和尝到他亲手所烹的茶啊,就能得到虚无大师的祝福,咱们城里的人没有不想去饮苦居看看的。” “不过啊,那里是虚无大师的圆寂之地和长眠之地,雾公子又不是出家人,他留在饮苦居只是为了陪伴大师,普通人哪里敢打扰?连我啊,也只能每天冲饮苦居拜拜,希望大师保佑咱全家平安,生意兴隆……” 凤惊华听得入神,直到这时才问:“虚无大师的徒弟就是雾公子?” “是啊。”老板娘说得津津有味,“虚无大师正式收他为弟子的时候,念了一句诗,说他此生多难,就像什么早上的露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之类的……” 凤惊华下意识的就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没错,就是这句诗!”老板娘朝她翘起大拇指,“公子看起来就是文武双全,一说就对。当时啊,虚无大师就给他起了法号名为朝露。朝露还俗以后便改名,自称朝雾,虚无大师的友人便称他为雾公子,外头都说他美得像早晨的雾气,轻飘飘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却让人觉得很美……” 399 猫鼠游戏 就像早晨的雾气吗? 凤惊华看向门外,远远近近的山间正飘散着迷离、轻薄的雾气,恍似披了层轻纱,山影显得朦胧而飘渺,什么都看不清楚,却充满诗情画意,令人怦然心动。 那个男子,给予她的,便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昨晚见到他时如此惊艳,宛如陷入梦境一般,然而现在,她完全记不起他究竟长什么样,他就像从山间飘过的晨雾,看着如诗如梦,一旦散去,却不留一丝痕迹。 真是名副其实的雾公子啊。 “唉——”老板娘长长的叹气,“雾公子的三大绝技就是美色、琴技和茶艺,那些有钱有势有名气的,谁都想坐在饮苦居里,品尝着雾公子泡的茶,看雾公子弹琴,说那是神仙一样的享受啊。我也想去,可惜我没钱……” 凤惊华道:“不是说只有虚无大师的友人才能去吗,怎么又跟钱扯上关系了?” 老板娘呵呵一笑:“我忘记说了,其实有钱的话也可以去的,但是,听他弹弹琴喝喝茶,就要一千两银子以上呢,普通人哪里出得起这个钱?不过你别误会,雾公子收这个钱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全都捐给没钱的病人和穷人,他可是个大好人呢……” 凤惊华若有所思。 听起来雾公子真是超然绝俗之人,但这样的人,为何会隐居在这样的小地方? 岚城并不是什么繁华气派的大城市,这里的生活并不是很便利,因此富豪和权贵极少,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去听琴喝茶的人确实不多,而以虚无大师的名气与身份,不管他如何看破红尘,无欲无求,能当他友人的恐怕都不是普通人——也就是说,雾公子结交的,一定都不是普通人。 再换个说法,能进出饮苦居的人,恐怕都是非富即贵,或是才子名流。 一个真正不问世事、超然绝俗的人,会跟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有来历的人来往?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客人们纷纷下楼,老板娘和伙计们忙着招呼去了,凤惊华独自坐在角落里,慢慢捧茶,盯着对面的山坡。 会是她见多了,所以才想多了吗? 还是她的怀疑真是有道理的? “小华,这么早就起了啊。”小住等几个人下了楼,坐在她身边,笑眯眯的问,“你不是身上还有伤嘛,怎么不多多休息?” 像她,这几天疯狂赶路,真是累死了,昨晚早早的就睡了,一口气睡到现在,其中就没醒过的。 “习惯了早起,睡不着。”凤惊华看着他们,“我等下去办事,你们三个呆在客栈里也好,出去玩也好,一定要呆在一起,千万别分开。” 哥哥忘记了这个世界是多么的险恶,小住被人追杀又不会功夫,秋骨寒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三个人必须要呆在一起,互相保护,互相弥补,否则她不放心。 “不,我跟你一起去。”秋骨寒盯着她,“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行动。” 这个女人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不危险的。 这里不是尚国,她又带着伤,他绝对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想跟我在一起,就要听我的。”凤惊华的口气不容反驳,“否则,你立刻给我滚。” “你的意思是说,”秋骨寒慢条斯理的道,“如果我听你的,你就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 凤惊华微微噎了一下:“没错。如果你真的做到对我惟命是从,我一定让你当我的狗。” 她这么说也没错,多一条听话的狗在身边,不是件坏事。 不过,他不会是听话的狗,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虎。 “不对不对。”秋骨寒摇头,“你说听话就能跟你呆在一起,但你要我听的话却是不能跟你呆在一起,这明显就是互相矛盾,你的话信不得。” 凤惊华不想跟他耍嘴皮子:“我现在要出去了,你敢跟着,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秋骨寒却很固执:“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单独行动。” 凤惊华双眉一竖,扬起手来,似乎准备给他一巴掌。 “小华,”凤若星忽然开口,令凤惊华止住打出去的巴掌,“你让小寒跟你去吧,我跟小住一起玩就好。” 凤惊华侧脸看他,口气软软的:“我不想带这个累赘出去,大哥我帮我看着这家伙好不好?” “不要。”凤若星摇头,“他既然比较想跟你玩,你就带他去吧,我才不要跟一个不想跟我玩的人一起玩。而且,我能保护自己。” 凤惊华脸上有些尴尬:“大哥,不是的,那个……” “小华,这样不行哦。”凤若星很认真的道,“你只要关心自己就好,不要担心我,我不喜欢被人这样保护和担心着。” 虽然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确定自己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也绝对不要当被保护的人。 凤惊华:“……” 凤若星道:“你再这样把我当小孩子,我就独自行动了。” 凤惊华还没能解释,小住就道:“是啊,小华,就算是我,也有自保的方式,你不用那么担心我。” 凤惊华看他们一个个都这么坚持,也不想勉强了,无奈的道:“好吧,你们两个自己小心,我走了。” 说罢她就起身往门外走,秋骨寒露出胜利的微笑,跟在她的身后。 “你准备去哪里?去干什么?”秋骨寒问。 凤惊华:“去找人。你不用问那么多,跟我走就行了。” 巴甸来这里一定不是来玩的。以他的身份,来这里一定是要办什么重要的事情或机密的事情。 这么多天来,她不断琢磨到时要如何救出父亲。她单枪匹马闯敌营,不可能以武力对付费国的千军万马,她只能通过武力之外的手段救人。 什么手段?她现在还不了解敌情和父亲的现状,不好制订策略。 但是,她若是能从巴甸这里挖掘出什么秘密和把柄,或者干脆控制住巴甸,那她的手上就多了一份筹码,到时总能派上用场的。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巴甸,一定要查出巴甸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找?巴甸这种人,只会住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食物,跟最有权势的人来往,去的一定也是隐秘的地方,而岚城就这么大,她只要耐心的去找,去看,去听,去问,总会找到的。 她带着秋骨寒满城找人的时候,一队商人也踏进了岚城。 “祝东,岚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到处都是山,咱们要怎么找人?”有人苦着脸,低声问为首的青年。 “放心吧,没多难找的。”祝东淡淡道,“听说祝慈是吃素的,而且颇为好吃,但这里的野味最出名,来这里的人没有不吃野味的,那么祝慈就是个例外。我们只要去有美食的地方打听不爱吃野味,专门吃素的外地人,总能发现点什么的。” 400 黄雀在后 顿了顿,他补充:“听说祝慈还喜欢收集稀奇的药材,咱们可以去各种药材铺子查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才不像那些笨蛋一样,就只会接了命令后就匆匆跑出去找人和抓人,有的甚至连祝慈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就瞎忙乎,更别提了解祝慈的喜好、习惯什么的,抓个毛啊? 而他不一样。他在离京之前就先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调查,收集到的资料虽然也不多,但至少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叮。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坚信他一定能找到祝慈。 众人听了他的话以后,眼里流露出佩服的神色,不管他说的准不准,至少说得有理有据,让他们有的放矢,不会大海捞针。 难怪这小子深得老爷子信任,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们分成两组。”祝东开始分工,“一组专门去酒楼饭馆打听只吃素食的外地人,如果这里有素斋馆之类的地方,一定要重点打听和盯着。一组去药材铺子之类的地方打听和蹲点。” 他想了想,唇边泛起得意的微笑:“你们打听下这里最稀奇的药材是什么,然后全部买下来,我们到时摆个摊子,放出风声,不信祝慈不找上门来。” 众人皆点头。 祝东抬手,挥了挥:“现在就兵分两路,各自行动,你们两个留下来,陪我在客栈里坐镇。” 他留下来的两个人,又是他的亲信。 他当然也会有自己的亲信。 待其他人都走后,他对这两人道:“你们立刻飞鸽传书给锦国的那批人,让他们立刻赶来虞国。” 祝慈能一路逃到这里,说明她相当有手段和办法,而他带来的人不过二十多人,他觉得这点人数可能还不够。 他想抓到祝慈,还是要多留几手才行。 总之,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抓到祝慈。 此时的小住,已经和凤若星用完了早点,一起走出客栈,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凤若星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要看好久,小住虽然觉得没什么新鲜的,却是很享受这种悠闲自在的时光,非常有耐心的陪他瞎看。 一晃就到了中午。 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天空,热得就像顶在行人的头顶上,除非迫不得已,行人要么就呆在屋里,要么就呆在阴荫里,绝对没有平白暴晒的道理。 凤若星走在树荫下,尽盯着那轮亮晃晃、什么形状和颜色都看不出来的火球:“刚到五月,这里怎么就这么热了呢?” 据说他在魔鬼岛上住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的五月。 小住笑眯眯:“听说费国十一月就下雪了,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看到下雪呢。你还没有见过雪吧?” 说完之后她立刻后悔了。 如果十一月份的时候她们还呆在费国,岂不是说明小华的救父之行很不顺利? 呸呸呸!乌鸦嘴!待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做个小小的祛邪仪式,将说过的这些“坏话”全打消。 “下雪?”凤若星眼睛一亮,“好好,那我们就在费国过冬,如此我便能将雪景看个够了。” 小住垮下脸:“……” 大哥,你知道咱们在费国过冬意味着什么啊? 那些不好的事情,说得太多了,往往会成真哦,所以你就安静的当个英俊的大哥就好了。 然而凤若星一边看着热得冒烟的天空与地面,一边幻想着极北极寒之地的凉爽与雪景,连什么天天都要堆雪人的愿望都说出来了,听得小住心里一紧一紧的。 “全失,这里有家素食馆,咱们去那里吃午饭吧。”小住目光一转,居然看到了这么一家店,高兴的拉起凤若星就走进去。 “可我比较想吃肉,想喝酒。”凤若星坐下来后,皱眉,抱怨,“我不是讨厌吃素,只是我以前吃素太多了,吃腻了,营养也不够,我不想上陆地后还老是吃素……” 魔鬼岛与世隔绝,魔医的徒弟每年大概会离岛两三次,去外面的世界采购食品、药材和工具什么的,采购回来的食材会贮存上很久,吃到他嘴里时早就不新鲜了,甚至连味道都没有了。 他想吃新鲜的,只能吃岛上的野菜、海带和海鱼什么的,海鱼也很少吃到,因为魔医的徒弟不爱去捕鱼,他又行动不便,加上他天天喝几大锅药,他现在能不喜欢吃新鲜的荤菜么? 小住安慰他:“没事喔,这里的素食很好吃的,还能做出肉的味道,保证你吃得痛快!还有,咱们晚上可以继续吃肉嘛,你就忍这一顿啊。” “素菜能做出肉的味道?”凤若星惊讶,“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小住拍胸口:“绝对没有骗你!你吃了就知道了!” 凤若星立刻道:“那我要吃鱼肉和鸡肉,有吗?” 小住道:“有有,都有,你等着哈。” 说罢,她立刻叫来伙计,点了一桌“山珍海味”。 她的举动,招来其他客人的侧目。 靠山吃山,这里的山里多的是飞禽走兽,几乎没什么适合的土地可以用来种菜,所以这里的人也大多以野味为主,这样的素菜馆客人并不是很多,会花钱在这种店里点用素食做的“肉菜”的客人更少,所以她的行为算得上是异类。 “你们快点上菜。”凤若星不断催促,“我要吃用豆腐做的鱼,用面粉做的烤鸡,快快快!” 角落里有两个普通的客人,一直在暗暗的盯着他们,然后不断的互使眼色。 小住和凤若星吃了多久,他们就坐了多久。 小住和凤若星吃完以后走出饭馆,继续乱逛,他们随后起身,借着建筑和树影的掩护,一路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进了所住的客栈。 而后,一个人也住进客栈,另一个离开,找祝东报告情况去了。 祝东摸着他那枚宝贝的铜板,摸了半天后,才道:“你们就这样,一个住在客栈里,一个在客栈附近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先摸清楚她的身边有几个人,这些人都有些什么本事。确定她们的身份后,我再决定该怎么办。” 虽然祝慈一路上乔装打扮,但她并非易容专家,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模样,祝家追兵一路上跟了这么久,也把她的变装和套路给看透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年轻人就是祝慈,但他不急着动手,因为她已经是瓮中之鳖。 先了解清楚,再制定策略,然后再行动。他会成为祝巫的心腹,可不是没脑子的。 那么,如果最终确定祝慈的身份后,他要怎么在她有同伴的情况下动手呢?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呢? 401 王者出征 此时的天洲,阴九杀坐在窗前,拿着手帕,慢慢擦拭一把锋利的腰刀。 他很少用刀。他从少年用到成年的随身武器是可以缠在腰间的软剑。 但几个月前,他将那把名为“第二命”的软剑送给了凤惊华,而凤惊华也把小时候父亲送给她的腰刀“还牙”送给了他。 从那时起,“还牙”便代替“第二命”陪在他的身边。 除非必要,他绝对不会抽刀。 今天,他抽出这把因为身经百战而伤痕累累并修补过多次的“还牙”,如此用心的检查和擦拭,是因为他明天就要出征。 ——再度出征去北疆边境,与费国军队决一死战。 凤翔空的被虏导致北疆大军群龙无首,虽然军中也有出色的将领主持军务,但他们的能力与影响力都不足与他或凤翔空相提并论,短期内代理统帅之职还可,但长期而言,必动摇军心。 现在的北疆,尚国军队无不因为凤将军的被虏和受难而义愤填膺,志气大振。 受到这种志气的影响,尚国军队一时间气势如虹,甚至还压过了气焰嚣张的费国军队,令费国军队俘虏了凤翔空后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种气势不可能持续太久,统帅被虏并随时可能被杀的阴影迟早会笼罩军队,动摇军心,导致北疆守军出现空隙。 而在天洲,更是朝野震动,流言满天。 没有人认为凤翔空还能活着回来。 即使秋夜弦多次表态一定会尽力救回凤将军,也无法令人信服。 就在这种时候,阴九杀平静的站起来,请缨去北疆作战,一时间又震惊了朝野。 经过将近两年的经营,他已经在禁军中站稳了脚跟,如果他现在去北疆,便意味着他拱手让出禁军的兵权,另外,北疆的形势如此严峻,他此去北疆,将肩负重任,危险重重。 换了朝中其他高官,谁舍得放弃帝都的舒适生活和至尊权力,去边疆吃那种苦? 然而,阴九杀说完自己的请求后只是淡淡的道:“臣非去不可,如若皇上不应允,臣将无颜面对万千将士,就请皇上撤了臣的军职,贬臣为庶民。” 他站在殿上,没有穿将袍,只着一袭月白长袍,长袍轻飘飘的,似乎包裹的只是一具空壳。 然而,在他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之下,却是直逼帝王的决绝和冷酷。 文武百官,无人出声。 其实,有很多官员很想去挖苦他,或者去怂恿他,或者去煽动他,但是,最终没有人敢说半句风凉话或逼他立下“若战败就隐退”之类的军令状。 所有官员在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渺小到了极点,纵使他们踮直了脚尖,仰断了脖子,也无法望其项背。 秋夜弦一收到凤翔空被虏的消息立刻心中暗喜,立时就有了让阴九杀重守北疆的心思,只是他不好立刻提出来,便佯装在朝上抛出难题,暗示心腹的大臣提出这个建议。 没料到,阴九杀却主动提了出来,寥寥几句,态度之坚决,令他大为意外。 他压上心里的喜悦,还想假惺惺的说几句劝阻的话,然而触到阴九杀那双平静却决绝的眼神,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若是再装的话,就显得更可笑了。 所以他没有再装下去。 他只是沉默良久之后,才慢慢的道:“狩王的护国之心,堪称世代臣子之典范,朕都深深的感受到了!朕是舍不得狩王再度出征,为国奋战,然而朕敬重狩王的拳拳心意,唯有全力支持狩王,才能表达朕对狩王的敬意!” 阴九杀抱拳,淡淡的道:“臣谢皇上信任。” 秋夜弦道:“此去危急,狩王但有任何要求,朕全都应允。” 阴九杀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让他从禁军中挑选五千精兵,带去北疆协助作战。 第二,凤将军的事情,由他全权负责,包括与费国谈判和拍板。 第三,黑家新秀黑无涯随他出征,受他指挥,助他一臂之力。 秋夜弦略加思索之后,全都应允。 退朝之后,阴九杀就全力投入到出征的准备当中,短短五天,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即将出征。 就这样拱手让出禁军的兵权,值得吗? 值得。 可惜吗?不可惜。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纵然他与秋夜弦迟早会分出生死,但这绝不代表他可以对费国的野心和挑衅袖手旁观。 他现在只想着早日赶到北疆,与她会面,与她并肩,一起纵横杀场,流血流汗,败敌千里。 在得到凤翔空被虏的消息时,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去费国救她的父亲,而且还会从虞国入境,从费国内部寻找救人的机会。 那么,他会在外部寻找机会,与她里应外合。 只要他们联手,他们便是天下无敌,他不会怀疑这一点。 指尖划过刀尖,“还牙”隐隐泛着红光,他听到了“还牙”的咆哮。 “你也很想她吧?”他微笑,低头,轻吻刀锋,“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锋利的刀锋触到了他的舌头,一滴血,落在刀刃上,顺着刀身滑过。 刀锋更显冰亮和刚烈,宛如她的眼神。 阴九杀笑了,那一刻,连窗前的枯木似乎都透出了生机。 此时的黑家,黑无涯也在慢慢的擦拭他的兵器。 他的兵器,都是可以随身携带的机关,每一样都是他的独家发明和宝贝。 “无涯,”黑无量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叔叔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办。” 黑无涯专注的检查他的机关兵器,头都不抬:“叔叔请说。” 黑无量道:“你此去任务艰巨,你一定要全力协助狩王打赢这场战争,但是,光是打赢还不够。” 他顿了顿,而后加重声音:“还要让凤翔空和狩王英勇殉国。” 黑无涯微微抬眼,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黑无量严肃的盯着他:“你可明白叔叔的意思?” 黑无涯低眼,道:“明白,就是说凤翔空和狩王如果在战争中侥幸活了下来,就由我不动声色的除掉他们。” 他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和大臣们都喜欢玩这种阴谋,他对这些阴谋没有什么兴趣,但他能看得出来。 他只是一个机关制造专家,上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多问。 黑无量满意的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那么,你不会让叔叔失望吧?” 这应该是皇上同时除掉凤翔空、狩王并将他们的兵权拿在手里的最好机会了,如果黑家不能实现皇上的愿望,黑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许就要降低了。 黑无涯的回答是:“我会尽力。” 黑无量道:“叔叔要的不是你尽力,而是成功。” 402 奔赴战场 黑无涯道:“那么,就预祝我成功吧。” 没有人能预料此去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凤翔空和狩王没死在战争里,他却死在战争里了呢? 他若是先死了残了,还怎么杀掉他们? 黑家的机关术和兵器制造术确实厉害,但这种技能只适用于日常攻防,用在大规模的战场上,可是不够看的。 他可不会狂妄的认为他能靠自己的小机关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黑无量可不会去想他死在战争里这种可能,又道:“我特地挑了十几名精英去协助你,外带一批秘密武器,你要有信心,好好干,只要达成任务,你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黑无涯头都不抬:“嗯,我知道了。” 黑无量看他沉湎在检查机关中,也不再打扰他,去查看他为黑无涯挑选的精锐去了。 他对黑无涯是很有信心的,不仅因为黑无涯才华出众,也因为黑无涯向来服从命令。 也在同一时候,玉梵香站在摆满小酒杯的案前,专注的用小酒杯搭起“高塔”。 每个人都有自己修炼定力的方式,有人喜欢书法,有人喜欢弹琴,有人喜欢看书,有人喜欢打坐,有人喜欢练功,她则喜欢搭建“高塔”,尤其喜欢用小杯子建塔。 她最高的记录是搭到了八层,今天,她希望她能突破极限。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奋战,她终于搭到最九层。 只要她将最后一只杯子稳稳的放上去,她就能打破纪录。 然而,她捏着最后一只杯子,看准角度,调好力度,准备放在第八层的两只杯子上时,外面传来玉蝶的声音:“陛下,咱们该走了。” 玉梵香突然就失神了,手指一抖,手中的杯子碰到“高塔”。 “哗啦”声一片,“高塔”瞬间倒塌,碎片摔了一地。 玉蝶听到声音,推开而进:“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玉梵香摇头:“没什么事。” 玉蝶看着满地的狼藉,轻叹一声,道:“陛下,行李和马车都准备好了,咱们先回去吧。” 狩王明日就要出征北疆,短期内肯定不会回来了,陛下留在天洲已经没有意义,不如早些回锦国。 玉梵香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盯着地面良久后才抬头,平静的道:“我不回去了。” 玉蝶意外:“陛下,您……您想继续留在天洲,等狩王回来?” 这怎么可能!凤翔空应该不会有生机了,狩王此去,就算能在战争中活下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陛下身为锦国的女王,如何能一直在天洲等一个连关系都没有确立的男人? 玉梵香慢慢道:“不,我要去北疆。” 玉蝶的瞳孔蓦然放大,呼吸急促起来:“您、您这是何意?” 玉梵香转头,面容平静,目光却异常坚定:“按照我们事先谈好的,我还有将近十一个月的自由。这十一个月里,我想怎么做都行,你就不必再过问了。” “可是,可是,”玉蝶觉得她的决定实在匪夷所思,“北疆如此危险,您去了能做什么?而且万一您出点什么事儿……” “这是我的事,与你或别人都没有任何关系。”玉梵香道,“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明天就回去吧。我总能自保的。你们无需担心。” 既然她已经决定争取自己的爱情,那她就要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这是她自己的战争。不论这场战争如何收场,她都要拼到底,直到无力回天。 玉蝶觉得陛下简直疯了:“就、就算您这么说,但狩王不可能同意,更不可能让您随军……” “我不需要他同意。”玉梵香平静的道,“也不会随军同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不需要知道我的想法和行动。我会跟在他的后面,不会给他和任何人带来麻烦。” 她会悄悄跟在他的后面,助他一臂之力,虽然她现在还想不出她能帮他什么,但她相信她总能派得上用场的。 “陛下,”玉蝶努力想说服她,“您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狩王是去打仗,他不可能有余力去处理私人问题,您为他作这一切,于他也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您还会赔上……” “有没有意义,我说了算。”玉梵香突然之间就霸气张狂,威严迫人,“你身为臣子,只能听君令,行臣事,否则便是君所不需要的臣子。” 玉蝶张唇,还想说什么,玉梵香便已经微微眯眼,冰冷的看着她:“玉蝶,不要再挑战我的权威。” 玉蝶心头一凛,跪下来:“我明白。我不敢阻止陛下的决定,只是离出发还有一夜时间,臣希望陛下今晚能再好好想想罢了。” “我会再好好想想的。”玉梵香坐下来,看向窗外,“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莫要再来扰我。” 玉蝶退出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 玉梵香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陷入久久的思虑之中。 第二天五更,天色朦胧,天洲百姓还沉浸在最后的梦眠之中,阴九杀就已经率领五千骑兵,带足装备和干粮,穿过半城,直出北城,准备奔赴北疆。 而官道上,驿馆前,秋夜弦竟然已经率着文武百官,等着他了。 “狩王此去,责任重大,任务艰巨,朕前来相送,祝狩王旗开得胜,并等着狩王凯旋归来。”秋夜弦接过和远端上来的酒壶,亲自给阴九杀倒酒。 “谢皇上厚爱,臣定凯旋而归。”阴九杀接过酒杯,声音很平淡,完全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也没有皇上亲自送行的激动与鼓励,就像他只是出门喝个小酒,很快就回家。 秋夜弦对他的从容和淡漠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还是敬重与不舍之色:“待你归来,朕定与你痛饮,不醉不休。” 他不会再让阴九杀回到天洲! 他这次真是来给阴九杀送行的——永远的送行。 阴九杀没说要不要与他喝酒,只是仍旧淡淡的道:“臣谢皇上盛意。” 接下来,他喝了酒后将酒杯放回托盘,也没看其他大臣一眼,只对秋夜弦抱了抱拳:“皇上,前方战事紧急,行军不可耽误,臣就告辞了。” 而后他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扬缰绳,战马就长嘶着,气势如虹的冲出去。 将士们看他冲了,也随后跟上,没有半点拖沓和杂乱。 文武百官:“……” 他们四更就来这里站着,结果狩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连句客套话都没说? 人家明摆着不需要他们送行。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 秋夜弦盯着阴九杀的背影,几乎咬碎了牙齿。 为什么这个男人与凤惊华越来越相似了?他们是本来就相似,还是互相影响,越来越相似? 这种相似感,令他心里很不舒服,看得很不顺眼。 而凤惊华消失已久,她到底又去哪里了? 他有种预感,这个女人一旦消失,很可能又在背着他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她消失得越久,行踪越是神秘,她背着他做的事情越危险,越对他不利。 他该怎么把她找出来? 或者说,他还能找到她吗?还能找回她吗? 403 皇子与城主 凤惊华找遍了整个岚城,找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发现巴甸的影儿。 岚城虽然不是很大,但身为山城,各类民居和建筑极为分散,有些甚至建在密林和山窟之中,看都看不到,而城里到处都是视线死角,巴甸若是有心隐藏,她还真是难觅其踪。 而且,她不知道巴甸会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但她必须要及早上路。 面对这样的困境,凤惊华思忖良久后,决定:她哪里都不去了,她就盯着饮苦居! 她在寻找巴甸的时候也摸清楚了,饮苦居虽然与世隔绝,却是达官贵人、名流富商最喜欢的密谈之地,那里足够幽静,足够隐蔽,还有天籁之琴声可听,绝妙之好茶可品,晨雾般的美人可赏。 最重要的是,饮苦居的主人不仅不问世事,还是个哑巴,他们不用担心他们所谈的事情会泄露出去。 整个岚城,真没有比那里更舒服、更安全的密会之地了,她赌巴甸若是还在岚城,一定还会去饮苦居! 于是她叫来秋骨寒,让他去饮苦居的后街盯着,而她一直坐在客房的窗边,透过低垂的竹帘,紧盯着对面的小山坡。 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三天的傍晚,她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驶上小山坡,停在饮苦居门前,马车上下来两名男子,敲开了饮苦居的门后,身影消失。 他们就在门前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但凤惊华却几乎能确定其中一人就是巴甸。 当年巴甸流亡至天洲,在天洲住了不短的时间,虽然他不张扬,却也是奢靡之徒,天洲各大豪华的娱乐场所就没少过他的影子,凤惊华“有幸”见过他多面,对他的异国长相和狠唳气质印象颇为深刻。 巧的是,对面那条小山坡的两边种满了细竹,很好的遮住了四周的视线,只有同样建在山坡上的这家客栈的这一边能勉强看到饮苦居的门前,而她,就是这么巧的发现和认出了巴甸。 所谓冤家路窄,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巴甸跑了。 凤惊华也不出门,只是静观其变。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饮苦居的门打开了,巴甸与同伴走出来,似乎相谈甚欢的一起走下坡道,然后钻进等在坡下树影里的马车。 凤惊华动了。 她跃出窗子,紧紧的尾随那辆马车。 天色一暗下来,城里可供掩身的地方更多,她一路跟去,身影就没有暴露在光线中的时候。 马车停在一棵很隐蔽的参天大树下。 参天大树上,居然有一间木屋。 但没有任何梯子或台阶通向木屋。 巴甸下了马车后,居然是沿着从大树上垂挂下来的树藤攀爬上去的,利落得像只猴子,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到木屋门前,而后钻进木屋,消失了无痕。 凤惊华看得又开了一回眼界,但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树屋是虞国特有的建筑,并不算少见,而巴甸出生于崇武之国,连棵树都爬不上去才真是怪了。 但巴甸居然会委屈自己住在这种与身份完全不符的地方,说明他果然在干见不得人的事。 凤惊华没有停留此地,也没有去探查那间木屋,而是迅速离开,回追那辆送巴甸到这里后就离开的马车。 她嗅到了这片树林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在树屋的四周,潜伏着众多猛兽般的高手,她只身一人,若是贸然闯进,必定陷入重围,而后被撕成碎片。 所以她不能靠近,而且都这么晚了,巴甸不太可能再出来,她不可能从巴甸这里查出什么线索。 因此,她回头去追另一个与巴甸交往密切的人物,反倒容易发现端倪。 那辆马车在高低起伏的道路上夜行,速度并不算快,凤惊华跟得也并不太辛苦。 最后,她看到这辆马车停在了一座小山前。 小山上建着一座颇为气派的石头城堡。 车里的男人下车,进入城保。 凤惊华没办法进去,但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岚城城主乌牙叉的城堡,而乌牙叉是虞国国王乌牙苏的弟弟。 虞国的十几座主城,皆由乌氏皇族的成员担任城主,这是虞国的传统。 那么,费国的八皇子跑到虞国南部的主城,与虞国国王的弟弟秘密会面,是想干什么呢? 就她所知,巴甸在费国皇子中的地位并不高,而乌牙叉与皇帝哥哥的关系并不好,就算费国与虞国要结盟,也轮不到他们两个代表各自的国家谈判和签订协议吧? 就算真的要谈、要签什么秘密协议,也应该在虞国的都城——崇天城签吧,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谈,也太奇怪了。 而且两个人都鬼鬼祟祟的,一个住得这么隐蔽,一个坐的马车这么普通,大有问题。 现在于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乌牙叉的嘴里问出巴甸的秘密。 乌牙叉的城堡固若金汤,建在山上,外墙又直又高,无处可攀,且只有一道铁门,她就算混进去,只怕出不来。 她要怎么样才能近得了乌牙叉的身边? 她在城堡附近转悠了半天后回到客房,好久才能入眠。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带上秋骨寒直奔苦饮居,持续的敲门。 她没敲太久,门就打开了,雾公子出现在门后。 第二次见雾公子,凤惊华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盯着他的脸,微微出神。 这个男人,明明长得这么出众,偏偏让人记不住他的长相,让她有种每次见到他都一定恍如初见的惊艳感。 雾公子看到她,也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在她身侧的秋骨寒脸上,不动了,一脸的惊讶。 秋骨寒也是。他盯着雾公子的脸,一眨不眨,目光既惊讶,又困惑。 三个人就这样互望着,好一会儿不说话。 直到晨风吹来,挂在竹棚下的风铃发出动听的声音,凤惊华才回过神来。 她出什么神呢?难道她见过的美貌男子还少吗?真是太没出息了。 再说了,雾公子是个哑巴,她还能等雾公子先开口吗? 她两边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笑容:“雾公子早安,我们慕名而来,想请你泡上一壶好茶,再请你弹上一曲,可否?” 雾公子微微一笑,似乎没认出她是前几日晚上夜闯饮苦居的蒙脸人,转头,看向一侧。 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似乎都会说话。 凤惊华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的随他的目光看过去,门的里侧居然有一个功德箱,功德箱里有银票,还有真金白银,看着数目就不小。 凤惊华心里了然,嘴上却故意问:“我要付多少费用才合适?” 雾公子只是温温浅笑,没有任何动作。 但凤惊华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给多少都是心意,无妨。” 404 雾公子,请帮个忙 唉,话是这么说,但是,在这般超然脱俗的人物面前,在这般超然脱俗的庭院面前,她给得太少的话,岂不是显得太小气,太没仁爱? 而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雾公子而言很不厚道,她不大方点,被上天唾弃的话就不太好了。 凤惊华在心里嘀咕着,掏出一张数国通用的银票,在雾公子面前展开,确定他看清真伪以后,将银票投进功德箱里。 这是一千两面额的银票。 够支付他的辛苦费了吧? 雾公子微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他的笑容并不比她付钱之前更亲热和更好看,看来他真不是很在意钱的问题。 他领着凤惊华走到那间挂着风铃的竹棚底下,请她坐下之后,只是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凤惊华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稍等片刻。 凤惊华也笑得斯文:“没关系,公子慢慢来。” 雾公子欠了欠身,走出竹棚,往木屋走去。 秋骨寒继续盯着他的背影,仍旧移不开目光。 凤惊华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觉得他比你长得好,难受了?” 这两只男人打从照面开始,就互盯着对方猛看,总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将虎崽子丢在这里,乐得轻松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而已。”秋骨寒若有所思,“但我又确定我绝对没有见过他,有些疑惑罢了。” “还有。”他顿了顿,强调,“我没觉得我长得不如他,而且事实上也是如此。” 因为被她催着出门,他来不及扮丑,便把头发放下来,遮住脸颊后,就顶着这张一张旷世美颜出门了,他觉得这个叫雾公子的男人会这样看他,很可能是身为美男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的缘故。 凤惊华听了冷冷冷冷的笑了两声,他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啊。 秋骨寒双手托腮,看她:“你发出这样的笑声,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凤惊华踢了他两脚,“你在这里转转,看看这里有多少人,这些人有没有问题。” 秋骨寒凑过脸:“我们一起散步好不好?” 这个庭院并不华丽,也不是特别大,却将人工设计与自然野趣结合得很好,既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也没有杂乱无章的粗鄙,看着舒服,漫步其中更舒服。 凤惊华冷冷的道:“要不要我打断你的腿?” 秋骨寒立刻站起来,走出去,到处闲逛起来。 一刻多钟后他回来,坐下:“除了那个雾公子,我就发现了一个种菜的老头,还有一个正在蒸馒头的年轻男子,他们看起来都很正常。” 凤惊华道:“你确定只有两个?” 秋骨寒道:“这里一目了然,我不会看错,除非这里有秘道和暗室。说到暗室,这里就只有一间简单的木屋,其余都是单薄的棚子,不太可能修建暗室。” 凤惊华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了。 这时,雾公子捧着一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已经升起碳火的小炉子,有紫砂壶,有水壶,有茶叶,以及两只精致的白瓷茶杯。 雾公子将托盘上的东西放在木桌上,拿起水壶,往紫砂壶里倒水,而后将紫砂壶放在炉火上,慢慢的烧水。 他的动作很斯文,很优雅,虽不是纤纤玉手,也没有暗香浮动,却比任何花枝招展的美人都让人看得舒心。 凤惊华盯着他,忽然道:“雾公子,我听说本城城主很喜欢来您这儿喝茶,而我一直想与乌城主结交,不知可否请您立刻写张贴子,请乌城主过来喝茶?” 雾公子微微偏头,面露为难的看着她。 凤惊华笑笑:“雾公子与乌城主一定是老相识了,我相信雾公子一定有办法请乌城主立刻过来,还请雾公子不要推拒,帮我这一个忙才好。” 雾头子摇摇头,眼神有些无辜,有些遗憾,有些难受。 换了普通人触上这样的眼神,八成会觉得自己强人所难,心里有愧,但凤惊华不是普通人。 凤惊华微笑:“雾公子,你就算已经不是出家人,但也曾经是出家人,还是虚无大师唯一的徒弟,一定有救人救难、普度众生的心胸。我现在是没办法了,才请你帮这个忙,你若是拒绝,可是不好哦。” 雾公子却还是坚定的摇头。 此时,炉子上的水烧开了,雾公子拨出几块碳火,而后微微倾身,伸手去提紫砂壶。 突然,他的身体一震,慢慢转头,看向凤惊华,一脸震惊和疑惑。 凤惊华的手里,握着一串被磨得光洁滑溜的檀木佛珠。 这串佛珠,原本是挂在他的脖子上的。 “雾公子,这是你的心爱之物吧?”凤惊华微笑,“你帮我请乌城主过来,我便将这串佛珠还你,要不然,我便带这串佛珠走了。刚才我不是支付了一千两银子么,就当我买下这串佛珠的价钱好了。” 雾公子就拿了一根布带束发,就穿着一件陈旧的灰衫和一双陈旧的布鞋,除了这串还稍微值几个钱的佛珠,他的全身上下可谓朴素和简单到了极点。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串佛珠对他很重要。 再看看这串佛珠的颜色和手感,显然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而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是几年前才遁入佛门的,可以认为,这串佛珠是虚无大师的遗物,珍贵之至。 雾公子蹙眉,探究的看着她,眼里脸上却没有怒意,显然修养极好。 “雾公子不相信我会做出这种事吗?”凤惊华笑,“我会哦。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干,但我一定要见到乌城主,要不然,我可是连掳走你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哦。” 雾公子无语。 凤惊华微微凑近他,指指自己的眼睛:“雾公子,你拥有一双慧眼与一颗慧心,你现在就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是不是写着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得轻松,但目光可是冰水里的钢铁,极度强硬。 雾公子看了片刻后才无奈的移开目光,先是摇摇头,而后点点头,而后带点警告的看着她。 凤惊华知道他在无奈的答应自己,同时又警告她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笑笑:“雾公子放心,我只是想问他一点事情而已。你想想,他可是这里的头儿,我若是伤了他,还能活着离开吗?” 雾公子没有表示,只是脸色有些沉郁。 凤惊华冲秋骨寒甩头:“把贴子拿出来。” 秋骨寒拿出贴子和笔墨,摆在雾公子面前。 雾公子也不多说什么,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而后落款“饮苦居”。 凤惊华拿起贴子一看,上面写的是“你与昨日的客人有东西落在本居,还请速速来取”。 她笑了,意味深长:“雾公子果然有一颗慧心。” 如果乌牙叉与巴甸谈的真是不可见人的事情,乌牙叉一定会立刻来取丢失的东西,很可能还是亲自来取,不可能让别人有机会看到这件东西。 雾公子却低头泡茶,再不理她。 凤惊华将贴子交给秋骨寒:“去吧。” 秋骨寒听话的拿起贴子就走。走到门外,他才轻轻的叹息:“没想到竟然是个哑巴,可惜,太可惜了。” 405 巴甸的把柄 乌牙叉确定信上的笔迹确是雾公子特有的风格以后,想都不想就叫人备马,往饮苦居奔去。 他与那位客人的会面乃是机密,消息若是传出去,或是留下什么把柄,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不能不急,不能不赶。 然而,他刚踏进饮苦居的门,门就迅速被关上了,紧接着一根粗大的绳套从天而降,套在他的身上,他还没来得及出手,绳套就缩紧,将他紧紧套住。 他年纪不轻了,又养尊处优多年,身体已经发福,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灵敏矫捷,但他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没有任何准备,也来不及反抗就被制住了。 一旦被对方先发制人,他的处境便很被动。 他张嘴就要叫人,然而一团东西更快的塞进他的嘴里,将他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挣不脱,叫不得,他现在只恨他没有带护卫上来。 对方蒙头蒙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完全看不出对方是谁。 对方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扯进木屋。 他进了木屋一看,心都凉了。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蒙面人,而雾公子及他的两名随从也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会不会是费国那边发现了他和八皇子的事情,派人前来收集证据并收拾他们? 他和八皇子密会的证据,不会落到对方手里了吧? 想到这里,他吓得脸色煞白,冷汗如珠。 屋里的另一个蒙面人,便是凤惊华。 凤惊华仔细观察着乌牙叉的表情,冲秋骨寒使了个眼色,秋骨寒便先后揪着雾公子等三人,将他们关进内室。 而后,凤惊华走到乌牙叉面前,不说话,先给了他几脚,而后拿出刀子,先拿刀背在乌牙叉的左脸上拍拍,右脸上拍拍,戏弄了一番后,才阴狠着脸道:“乌牙叉,你跟巴甸干的好事我们全都知道了,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想保自己,还是想保巴甸?” 乌牙叉并不是怕事的人,但是,他现在干的事情极度危险,容不得他担心。 另外,凤惊华的眼神和口气都很冷酷很凶残,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加上她一开口就报出“巴甸”这个禁忌的名字,更是让他心生绝望。 完了!真的完了!他跟巴甸的勾结,真的被发现了! 他慌是慌了,但没有彻底失控。 “你、你们是谁?你们想、想干什么?”他努力镇定,努力想的拖延时间。 “这还用问吗?”凤惊华的眼睛在狠笑,“你别想拖延时间,就算你拖到手下前来找你,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杀你,因为,杀你只需要一秒而已。” 乌牙叉的脸上全是汗:“我是岚城的城主,你们若敢伤我,绝对活不了……” “是吗?”凤惊华慢条斯理,“对我们的主子来说,我们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巴甸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乌牙叉,你若是想保自己,就供出巴甸来这里的一切行为,然后将证据交给我们,我们就放过你,否则——” 她手指微一使力,她手中的刀子就在乌牙叉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否则我们就将你的事情告诉乌牙苏,你知道乌牙苏会怎么收拾你吧?” 她下手很稳,很准,很快,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否则再深一丁点儿,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可不是外行或新手能办到的事情。 乌牙叉的脸上更没有血色了:“……” 他与乌牙苏向来不合,只是岚城与崇天城相隔很远,谁也碍不着谁,这才算是勉强维持了平和。 如果让乌牙苏知道他暗中与巴甸来往,必受猜忌,必遭打压,而他可不是乌牙苏的对手。 “别跟我说没有证据。”凤惊华冷冷道,“我们不需要证据,乌牙苏也不需要证据。你若是不配合,我们就去树屋找巴甸,告诉他我们是乌牙苏的人,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你猜巴甸会怎么做?” 巴甸为了自保,一定会说是乌牙叉试图收买他的。 而且,对方连“树屋”都说出来了,看来真是知情者。 乌牙叉说不出话来。 凤惊华道:“我们的主子只想对付巴甸,并不想破坏费国与虞国的关系,所以,你只要说出你知道的事情就够了,我们并不想多生事端。” 乌牙叉沉默半晌,才道:“我如何确定你们会说话算数?” 凤惊华道:“无法确定。不过,你不是城主吗,你若真是被我们杀了,我们的处境也很麻烦是不是?所以,最好就是我们合作愉快,两不相伤。” 乌牙叉又沉默半晌后,咬了咬牙:“虞国与费国正在考虑结盟的事情,巴甸想让我说服乌牙苏,由乌牙苏请费国太子巴狐秘密前来虞国,到时再由他冒充尚国人刺杀巴狐。” 虞国现在还是尚国的附属国,而费国对尚国的战争也还没有取胜,虞国就算要与费国结盟,也不敢公开,若是想请费国的太子过来谈判,也只能秘密进行。 如此,要在虞国境内行刺费国太子,容易得多。 凤惊华道:“证据呢?” 乌牙叉:“我身上有巴甸送给我的皇室刀鞘,那就是我们合作的证据。” 说完后他生怕凤惊华不明白这刀鞘的重要性,又补充:“费国的皇子都有一把皇室专门为其打造的小刀,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将伴随主人一生,刀鞘也是。费国皇室的说法是刀在人在,刀去人不留,巴甸的刀鞘在我手上,足以说明我们的关系不浅。” 凤惊华冷冷一笑,在乌牙叉的身上摸索,果真摸出一把镶有多种名贵宝石、做工十分精细、上刻骷髅图案、极富费国风格的刀鞘来。 这样的刀鞘,先不管是巴甸的东西,但普通人肯定用不起。 她将刀鞘收起来,又问:“你跟巴甸是什么时候勾结上的?他什么时候来的岚城?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乌牙叉又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道:“巴甸去年年底派人来找我,试探我的心意,我在过年的时候对乌牙苏的赏赐很是不满,便决定与巴甸合作。巴甸装病,前来南部休养,暗中前来与我会面,讨论合作的事情。这几天,我一直带巴甸去秘密拜会那些对乌牙苏不满的贵族,准备联手办成此事。” 凤惊华冷笑:“你们暗中密谋的事情,都有证据吧?比如名册什么的……” 乌牙叉脸色一冷,态度蓦然强硬起来:“你说过你不会追究我的事情!” 他会说这些,都是为了自保,如果对方索要对他不利的证据,他万万不可让步,否则就算逃过眼前这一劫,后头只会死得更难看。 凤惊华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想把乌牙叉给逼急了,便道:“我们要收拾的只有巴甸,即使乌城主这么配合,我们当然会说话算数。” 说罢她举起手刀,冲乌牙叉颈侧一砍,乌牙叉就晕了过去。 406 中蛊 凤惊华确认他是真晕以后,转身就往外走:“我们赶紧与大哥他们汇合,尽快离开岚城。” 秋骨寒没有立刻跟上去:“就这样放过他?我觉得还能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他们即将深入费国腹地,可以想象,区区几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他们若是能从乌牙叉的身上多探出点秘密,多拿到几样证据,他们能利用的人会更多。 “不要太贪心了。”凤惊华道,“我们不能在虞国久留,也不能让人盯上,如果将乌牙叉给逼急了,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追杀我们,那时就麻烦了。” 秋骨寒总算跟上来:“那雾公子呢,就这样丢在这里?” 他并不知道虚无大师与雾公子的事情,有那么一点担心雾公子受他们连累。 凤惊华道:“你放心吧,乌牙叉不会对雾公子做什么的。” 虚无大师在岚城可是神一样的人物,就没有人不崇敬的,雾公子又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乌牙叉绝对不会在虚无大师的长眠之地杀人放火,按虞国人的说法,那会遭到天谴的。 而且,雾公子不也是受害人吗? 她之所以将雾公子及其随从绑起来,便是为了制造雾公子也是受害者的“假象”,免得被猜忌。 秋骨寒这才略为放心了一点,但他还是回头,往雾公子被关的内室看了几眼。 他担心他们走后雾公子会被乌牙叉迁怒,却又来不及逃走,所以他将雾公子关起来的时候,暗中往雾公子的手里塞了一把小刀,如果雾公子有意逃走,一定能割开绳索。 就不知雾公子想不想逃了。 两人边走边迅速解开蒙头蒙脸的黑布并脱下外衣,收好,戴上草帽,而后从饮苦居的后门走出去,钻进树影里,若无其事的往山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这样对待乌牙叉,别想着乌牙叉就这么算了。 他们若是不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岚城,一旦乌牙叉苏醒过来,他们将陷入被搜捕、被追杀的泥淖里,耽误了去费国救人的大事。 为此,凤惊华在走出客栈之前就让哥哥和小住赶紧收拾行礼,带上马,先去前往北方的山口等她和秋骨寒。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日头辣得能要人命,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所有人都聚集在阴处,要么就在惬意的下棋、乘凉、闲聊,要么就在无精打采的看店、买卖、干活,要么就在享受午餐,没有人理会他们。 他们走到无人之处后便开始狂奔,快如清风。 山口的大树下,凤若星和小住各牵着两匹马,等他们已久。 看到他们到来,凤若星关切的问:“小华,你的事情办完了?” 凤惊华点头:“嗯,办妥了,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赶紧上路吧。” 她接过凤若星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几口水后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其他三人也不耽搁,迅速跟上。 岚城很快就被甩开了,凤惊华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很顺利,她们最迟一个月就能抵达费国都城。 然而,她们才刚出北山,凤若星的马速突然就放慢,落在了后头。 凤惊华也放慢速度,等哥哥跟上后,问:“大哥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凤若星的身体似乎隐藏着许多秘密,即使是这种要命的酷暑天气,他也仍然包头包脸包脖子,穿长衣长裤,将全身遮得严严的,凤惊华总是担心他会中暑,平素不轻易让他在日头下曝晒。 “应该不是。”凤若星摇摇头,一手按在腹部上,道,“我觉得肚子有些疼,似乎有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的,都把我的力气给吸走了……” 凤惊华有些担忧:“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们先歇下,我这里有治疗腹疼的药,你先喝点看看?” 哥哥看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这样的大热天也舍不得放弃酒肉,确实很容易吃坏肚子。 凤若星在魔医的训练下,已经变得很注意保养身体,现在感到身体不舒服,也不勉强自己赶路:“嗯,就坐下来歇歇吧。” 几个人停在树林里,凤若星吃了凤惊华给的药后,去草丛后面拉肚子去了。 然而,拉完之后出来,他的面容却显得更加憔悴,一手捂着肚子,微微弯着腰,看起来似乎相当难受。 凤惊华暗惊:“哥哥,你还很难受吗?” 凤若星坐下来,苦着脸:“难受,难受得要命,我想我真要病了……” 凤惊华抬头看看四周,低声道:“哥哥你忍一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骑马骑慢一些,尽量在树荫下走,走到有人家的地方再看病休息。” 凤若星点头:“嗯,我能挺得住的。” 凤惊华将自己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而后扶他上马,尽量沿着树荫朝前行。 然而,凤惊华的体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才行了没多久,凤若星突然大叫一声,从马上栽下来。 好在马速很慢,否则凤若星这一栽下去,非得滚下悬崖不可。 凤惊华大惊失色,立刻跳下马,扶起哥哥:“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凤若星的脸色原本是净白色,但这一次,他的脸色却是吓人的苍白色,汗珠如豆,不断落下。 “肚子好痛,痛得不得了……”凤若星痛苦的扭动身体,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凤惊华急得摸摸哥哥的脸,又摸摸哥哥的脉搏,想替哥哥减轻痛苦,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住蹲下来:“让我试着看看。” 她不是大夫,也不是巫医,但她经常接触药材,多多少少懂得一些医理。 她仔细的望闻切问后,脸色也变得煞白而凝重起来,语调沉重的道:“他不是病了,他是、是……” 凤惊华急道:“是是是什么?快说啊!” 小住慢慢的吐出几个字:“他中的是蛊毒,还是子母蛊……” “蛊”这个字眼,恍如当头一棒,将凤惊华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晕厥。 她走南闯北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蛊毒的厉害? 她强忍着担忧和震惊,抓住小住的手臂追问:“他怎么会中蛊毒?这种蛊毒该怎么化解?你是最强大的女巫,一定能化解这种蛊毒对不对?” 小住表情严峻:“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又是如何中的蛊毒,但这种蛊毒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我想我应该没有弄错,他的体内存在子母蛊中的子蛊,只有母蛊才能引出他体内的子蛊,而母蛊都是寄生在饲主体内,只有饲主才能对别人下子蛊和消灭子蛊。” 凤惊华的脑子里“轰隆轰隆”的响,乱成一才,语不成调:“中了这种蛊,会、会有什、什么结果?” 小住没有骗她和凤若星:“子蛊是毒虫,以吸食中毒者的血液为生,中了蛊毒的人若是不尽快驱出子蛊,一定会死。” 407 被迫退回 “怎么会这样呢?”凤惊华失态的跌坐在地上,喃喃,“哥哥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认识的人没几个,与人无怨无……就算得罪了别人,别人也不可能追到这里,怎么会有人对哥哥下蛊?还是这么狠的蛊,太没天理了……” 秋骨寒认识凤若星还没多久,实在对他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他已经从凤惊华对凤若星的态度上看出两人之间必定存在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一直在观察、在分析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 现在看到凤惊华如此焦急和失态,又听到凤惊华口口声声叫凤若星“哥哥”,突然想起他在天洲时,曾经在凤惊华跟阴九杀的婚礼上偷听到凤惊华提过什么“哥哥”的事情,心里就是一动,而后一惊。 难道这个“全尸”是凤惊华那个听说早就死去的哥哥凤若星? 他仔细观察凤若星的五官,这才发现凤若星的面容居然隐隐与凤惊华有三分相似。 一时间,他眸光闪动,心里千思百转,好久没有作声。 另一边,小住,也就是其他人早就认出来,但懒得去玩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狗血戏码的祝慈正在紧张的检查凤若星的眼皮、舌头、指甲等细节。 凤若星已经陷入昏迷,眉头紧拧,身体微蜷,四肢在微微抽搐,显然很痛苦。 “小慈,”凤惊华不自觉的叫出祝慈的名字,眼里已经有泪光隐隐,“你一定能救我哥哥的对不对?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哥哥……” 祝慈看着凤惊华,心里惊诧不已。 她知道凤惊华对“全失”的感情不一般,就像把他当成哥哥一样,但是,凤惊华还真的把“全失”当成了亲哥哥? 她越看越觉得真是这么一回事了,于是也越发奇怪。 “全失”来历不明,似乎长年与世隔绝,怎么会跟凤惊华扯上这么深的关系? 不过“全失”的状况很不好,她也顾不上多想,沉声道:“我解不了这种蛊,但我身上带有一种药,可以暂时消除他的疼痛,应该还能令他和他体内的蛊虫安静下来,我现在就让他试用。” 说罢,她从怀中最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瓶子,将拧得很紧的瓶盖旋开。 从瓶子里飘出来的香气,瞬间就弥漫开来,所有人嗅到这种淡淡的、说不出来是什么香的气味后无不精神一振,疲惫顿消,心绪平静了许多。 连凤若星都微微睁开了眼睛。 祝慈小心翼翼的用小指指腹从瓶子里抹了一点点紫色的药膏出来,抹在凤若星的鼻子低下。 所有人都盯着凤若星。 凤若星吸入药膏的气味以后,眼睛慢慢的变得明亮起来,身体慢慢的放松放柔,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一片舒坦,还惊奇的问:“这是什么药?好香啊,闻起来好舒服,就像死而重生一般,我一点都不觉得疼了,真是太神奇了!魔医都没有这么厉害的药呢……” “这不是药,这只是少见一点的香料罢了。”祝慈把这瓶膏药收起来,微笑,“你先睡一下好不好?睡过以后就会舒服很多,这样我们才能赶路。” 现在是午后,山风阵阵,树下清凉,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 凤若星之前已经撑了不短时间,现在放松下来后还真的觉得困了,加上祝慈的笑容与声音有种治愈的气息,凤若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他很快就睡着了。 凤惊华看到哥哥这样子,终于安心了一些,感激的看向祝慈:“小慈,谢谢你……” 祝慈却已经收起笑容,脸色异常严肃:“别谢我,他体内的蛊虫只是睡着了,醒后还会继续折磨他,只怕会令他生不如死……” 凤惊华脸色又是一阵煞白,刚想追问,祝慈就接着道:“母子连心,子蛊不能和母蛊离得太远。两者离得越远,子蛊越疯狂,毒性越强,吸血越多,对中蛊者的伤害越大。若是超过极限距离,子蛊就会失控,钻进中蛊者的心脏,疯狂吸血,直到中蛊者死去……” 凤惊华再度摇摇欲坠,眼里一片灰暗,暗中却又透着血光。 祝慈赶紧道:“我想这里就是子蛊与母蛊的安全距离分界线了,越是往前,子蛊发作得越快越狠,所以我觉得他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另外,下蛊的人应该就在岚城,全失只能回城……” 她说到这里,顿住,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在承受了片刻的恐惧与忧虑之后,已经冷静了下来,除了眼睛发红之外,已经看不出她有丝毫的慌乱。 “我带哥哥回城找下蛊的人。”她平静的道,“你们两人继续前行……” “不,我必须回城。”祝慈打断她的话,“下蛊的人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他们知道对我下蛊不容易,但对没有任何防范的全失下蛊就容易得多。他们想通过全失控制我。想救全失,我就必须出面与他们谈判。靠你救不了全失。” 凤惊华看着她,缓缓的道:“祝家人干的?” 在她得知父亲被虏的消息后折返谊州城的途中,祝慈的风寒好了,恢复了平时的声音,她便认出了祝慈,只是她急着赶路,心里都是父亲的事,没有多举一此的说明。 而她在听到父亲的事情时如此失控,祝慈一定也认出了她,那种场景下两人实在不宜指着对方大喊“原来是你”后互相拥抱。 祝慈总说她们有缘,现在,她真是相信了。 有缘,有默契,一切便都在不言中。 “一定是。”祝慈道,“我以为我落在他们后面,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到我,因此疏忽大意,防备不足,害了全失……” “不是你害的,是下蛊的人害的。”凤惊华冰冷的道,“我会让害我哥哥的人付出代价。” 我哥哥?秋骨寒和祝慈的眼里又闪过一抹异样。 她这么称呼,真是把全失当成了她的哥哥?还是说,全失真的与她有血缘关系? “他们既然已经找上门来,那我们只能迎战了。”凤惊华平静的道,“躲是躲不掉的。小慈,我们现在就带我哥哥回岚城,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战,我们不能输!” 祝慈点头:“嗯。” 凤惊华站起来,看向秋骨寒:“我们三人返回岚城,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瑶京,安顿下来,收集我父亲的消息与情报,待我们赶去与你汇合后再商量如何行动……” 瑶京,费国的国都。 一个崇尚武力、天生好战的国度,却自己的国都取了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真是讽刺。 408 意外的背叛者 “我不去。”秋骨寒想都不想就拒绝,“我是随你而来,我不会丢下你独自前行。” 城里有乌牙叉要找她报仇,还有祝家的人隐在暗处虎视眈眈,可以说城里充满了对她的杀机与敌意,她回到城里,无异于一虎进狼窝,他怎么能离开她? “秋骨寒!”凤惊华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胸口,长发张扬如待战的狮子,“我父亲的事情很重要!比我的安危更重要!你若真想帮我,就赶紧去瑶京,帮我救出父亲!如果你不肯去,只想呆我的身边,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需要这样的你——永远都不需要!” 秋骨寒:“……” 她是说认真的。这是她的意志。 没有人可以说服她和动摇她的意志。 他若是非要拒绝,她一定会将他丢进黑名单,再度无视他,令他这么多天来的努力将化成泡影。 然而,他就这样走了,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又该如何? “我不会出事!”凤惊华冰冷的道,“在救出我父亲之前,我绝对不会死!你若是如此小看我,那就滚蛋!我不需要一个将我看得如此低的男人!” 秋骨寒道:“我从没有看低你,我只是担心你……” “那就担心我所担心的人。”凤惊华盯着他,“我担心的人没事,我便没事,你想跟着我,就一定要明白这条原则!” 秋骨寒沉默。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不就是他想成为她的“自己人”的原因吗? 然而,他终究放不下她。 “秋骨寒,”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这不是命令,这是请,我请你帮我这个忙。” 秋骨寒心头一震,看着她半晌没反应。 请?这是她第一次对他使用这个词。是她第一次请他帮忙。 他若是不帮,会怎么样? 没有答案。因为,他不可能不帮。 四目对视半晌后,他慢慢道:“我知道了,我会在瑶京等你。” 而后他再没说一个字,翻身上马,疾弛而去,在“得得得”的马蹄声中,他很快没有了影儿。 凤惊华收回目光,对祝慈道:“你也休息一下吧。待我大哥醒后,你跟大哥一起回城,我单独跟在后面。我们三个人若是一起回去,太显眼了。” 祝慈点点头:“祝巫一定派了很多人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这次找到我的人是谁,我在明,你在暗,先将他们的底细和实力摸清楚再说。” 凤惊华点点头,坐在哥哥身边,让哥哥靠在自己身上,也闭上眼睛。 山中寂寂,山风习习。 三人皆闭目小寐。 约莫半个时辰后,凤若星醒来,精神好了许多,但腹中又隐隐作疼,全身还是没什么力气。 凤惊华怕他受苦,立刻让他和祝慈骑马回去。 她没有告诉哥哥中蛊的事情,只说祝慈要回去买东西,让他陪小住回去一趟。 凤若星没有多想,跟着祝慈回城,凤惊华等他们走远以后才跟在他们后面。 此时的岚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成百上千的人更是在全城搜查,寻找绑架城主的凶手。 因为乌牙叉早就醒了过来,派出大批人手,发誓非要找到凶手不可。 岚城没有城墙和城门,只有几条进山、出山的山口,只要守住这几个山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凤惊华等人进城倒没有什么难度,但进城以后,她们要如何出山,就成问题了。 不过,在考虑如何出山之前,她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救凤若星。 祝慈与凤若星骑马进城以后,将两匹马交给马棚代为管理,而后在城里到处慢悠悠的逛起来。 祝慈相信,祝家的追兵一定就在她的四周,只要她公开现身,他们就一定会发现她。 只是,她不确定他们何时才会与她联系。 他们没有对她下手,说明他们并不急着取她的性命,他们更想的是控制她、要胁她,逼近她答应他们的条件。 凤若星并不知道形势已经如何严峻。 他进城以后肚子就不疼了,身体一切如故,因此心情也很好,便又顺便吃了好一番山珍海味。 两人一直逛到傍晚,祝慈也没等到祝家人出现,反倒是被乌牙叉的人反复盘问了多次,这让她意识到城里比她想象中的还危险。 没办法,祝慈只得回到之前住的客栈,分别要了两个房间。 而后,她就坐在房间里等。 等着下蛊的人出现。 一直等到天黑,街头寂寂,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这时,敲门声响起来了:“客官,小的送水果过来。” 祝慈没有动,因为门没有关。 店小二推门而进,把门关上,而后走到桌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面上,微笑:“客官请用。” 祝慈看着他:“水果里会不会有毒?” “怎么会呢?”店小二居然坐下来,拿起竹签,挟起洗切好的西瓜就吃,“您看,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就吃完吧。”祝慈道,“我的朋友病了,我没心情吃。” “我也许可以帮你的朋友治病。”店小二微笑,“不过,你要支付相应的诊金才行。” 祝慈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对手了,于是问:“那你想要什么?” 店小二一脸无害:“要你最值钱的私人物品。” 祝慈沉默了一下后,道:“给了你之后呢?我的朋友就能活着,我就能活着?” 店小二道:“是。不过,我只能保证我不会杀你害你,但别人,我就不能保证了。” 祝慈道:“你是谁?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目的都有哪些?” 店小二微笑,那张普通的脸也跟普通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杀伤力:“我是祝东,祝巫的徒弟。我这次就带了二十人,不过,正有更多的人赶往这里。祝巫的目的是劫宝杀人,而我的目的只是拿宝走人,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祝慈讶然:“你敢背叛祝巫?” 祝家人都是丧心病狂的巫术爱好者和追求者,对亲情十分淡漠,所以祝巫可以派人追杀她,而她也一样,没把祝巫当父亲,在背后都是直呼祝巫的名字。 不过,她对对自己好的人还是很好的,这点与祝巫又大不一样。 这一次,祝东的出现令她大为意外。 祝东有背叛父亲的心,她不奇怪,她奇怪的是,祝东真有这个胆量吗? 祝东道:“你若是接受我的交易,我就敢,你若是不接受,我当然就不敢。” 祝慈道:“我跟你不熟,你又连祝巫都敢背叛,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拿了东西之后就背叛我,害我赔了宝贝又赔上两个人的性命?” 祝东作为祝巫的心腹,经常在祝府出入,她当然知道祝东这个人,但她很少呆在府里,与祝东也没有什么来往,因此,她还是第一次正视和面对祝东。 409 被看透底牌的谈判 祝东笑笑:“我可是背着同伴来找你的,这已经是对师父和同伴的背叛了,我到时若是说话不算数,害了你和你的同伴,你就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如此,你不就能报仇了吗?” 祝慈无语了片刻,才道:“你确定你的行动没有被发现?” 祝东道:“当然。这可是玩命的事情,我怎么敢让人发现。给你的同伴下蛊,到这里来找你,全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我能确定没有人知道。” 祝巫要派人去抓祝慈,怎么会派没有一点手段的人去? 这些人,要么就懂得下蛊,要么就懂得拳脚功夫,要么就有心机手段,总之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而他呢,就懂得一些下蛊之术,虽然称不上高手,但自保和算计一般人,够用了。 他也想过直接对祝慈下蛊,但他一直在怀疑祝慈是不是真正的废柴。 如果祝慈真的是传说中的废柴,祝巫还会花这么多人力物力去追杀一个废物?而祝慈还能事先知道祝家要害她一般,突然消失并逃得远远的,还让这么多追兵找不到她? 想到这里,他觉得不能轻易对祝慈下蛊,免得打草惊蛇,再次让她逃了。 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对祝慈身边那个看起来不甚精明的男人下蛊。 前天,他在祝慈和那个男人吃东西时,花钱让人引走祝慈和自己的亲信,自己则冒充伙计,将子蛊毒虫放在凉茶里,端给那个男人喝,那个男人绝对想不到他是坏人,就把那碗凉茶给喝了。 他精心饲养的毒虫,只有蚊子那么大,放在颜色乌黑的凉茶里,根本看不出来。 就这样,那个男人将毒虫给吞了下去。 而他,就这样慢悠悠的等着那个男人毒性发作,让祝慈为了那个男人逃不出岚城。 祝慈盯着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说不定你根本没有背叛祝巫或同伴,你找我说这些,只是为了降低我的戒心,取得我的信任,既不必把事情闹大,也不必两败俱伤,就能让我乖乖的交出东西。” “大小姐果然聪明。”祝东笑,“人人都说大小姐是废柴,真是传言不可信啊,难怪祝巫要费这么大的周章想除掉你。” 他顿了顿:“但在这件事情上,如果你想救你的同伴,就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祝慈沉默好一会儿后才道:“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但我要你保证不会害我们,也不会将我们的消息透露给你的同伴。” 对她来说,祝巫也好,祝东也罢,他们疯了一样想要的东西,对她来说真没有那么重要。 她可以交出去,但她不想赔上自己的性命,更不想连累全失和凤惊华。 祝东轻笑:“不是还有人在暗中保护大小姐和那个男人吗?如果我拿到东西以后不救人,你们就杀掉我好了。我也就会这点蛊毒而已,根本没办法同时拿你们几个人怎么样。” 子母蛊是很狠的蛊术,他在使用的时候,需要耗费世巨大的元气,不能同时使用别的蛊毒,而他的功夫并不足以对付祝慈的其他同伴。 祝慈皱眉:“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我?” 他看出凤惊华在暗中保护她和全失了?她对凤惊华的跟踪术很有信心,他却能轻易的看出来? 祝东笑:“猜的。” 他暗中观察了几天,看出那个男人很受同伴的重视,祝慈不会武功,她的同伴怎么可能让她单独一人护送那个男人回来? 所以,她的同伴应该会选择在暗中保护她和那个男人。 祝慈无奈:“你才是聪明的那个。” 祝东叹气:“没办法啊,不聪明的话活得不好嘛。” 祝慈继续无奈:“那你说,你要怎么交易?” 祝东道:“你当面把东西交给我,我确认无误后就当面给你的同伴解蛊,然后你放我走人,再然后你就躲起来,别让我们再发现了。如何?” 祝慈道:“如果你拿了东西就跑,不救人,我该怎么办?” 祝东道:“杀了我呗。你的同伴都是高手,还怕杀不了我这么一个半调子的巫师?” 祝慈道:“那你就不怕你救了人后,被我们杀掉?” 祝东笑:“为什么要怕?这是交易,我们各取所需,好说好散,不惹麻烦,不是很好吗?” 祝慈:“……” 他是说真的?他这么狡猾,这会儿又变得天真了? 祝东看她的表情,又笑:“其实我是赌你们不会杀我。因为我死了,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啊。想想,你们若要杀我,我一定有办法泄露你们的行踪,而后我的同伴一定会迅速找到你们,你们到时会有麻烦。” “你再想想,我拿到东西以后,该是多么担心事情暴露啊,所以我一定不希望我的同伴找到你们并得知事情真相,如此,我会想办法搞小动作,你们反倒会安全许多。”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死。你活着,才能吸引祝巫和我的同伴的注意力,他们才不会注意到我的可疑之处。如果你死了而他们找不到东西,我才真的有麻烦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杀你。” 祝慈:“……” 她无话可说,因为祝东已经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想好了。 祝东笑:“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可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祝慈除了选择相信他的“诚意”,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我只有一个问题了。”她直视祝东,“我觉得我的私人物品中有价钱的多了,甚至很难分出高下,你到底看中了哪一件或者哪几件?” 祝巫对她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祝东又知道了多少?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确定祝巫派人追杀自己的原因,只能猜出个大概。 “逆,天,秘,香——”祝东缓缓的吐出几个字。 祝慈杏眼一瞠,脸色微变,心脏跳得很是厉害,几乎都有些坐不稳了。 真……真的是这个?他们竟然发现她成功的炼制出了逆天秘香? 难怪祝巫会做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惜杀了她! 假如这个消息传出去,莫说祝巫,全天下的巫师和那些权力薰心的野心家都会疯狂的寻找她,并且会不择手段的逼她交出逆天秘香,她既永无宁日且性命难保! 她研究并炼制逆天秘香,主要是出于好奇和兴趣,并不是想拿这种传说中的宝物去争权夺利。 若是因为逆天秘香而招来无尽的灾祸,就彻底违背了她的本意。 “我不要。”祝东盯着她的表情,唇边泛起神秘的微笑,心里明了她果真拥有这样的绝世宝物,一时间也是惊叹不已,觉得她真是逆天的天才,只怕连祝巫都要甘拜下风。 但他嘴里接着吐出来的,却是那令人更加意外的三个字。 410 连环困局 祝慈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猛眨眼睛。 哪个巫师不想拥有逆天秘香?祝东再怎么不济也是巫师,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要逆天秘香? “很意外吗?”祝东微笑,“其实我也很想得到逆天秘香,想得要命,但是——” 他长长的叹气:“我听说逆天秘香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取决于使用者的潜能和意志。使用者越强,逆天秘香的效果就越强,而我的资质有些平庸,至少不能跟你和师父这样的超级巫师相比。逆天秘香到了我的手里,一定不能发挥到极限,说不定还会浪费了这样的绝世宝贝。” 祝慈偏头,瞅着他:“没想到你倒还挺清醒的嘛。” 事实就如他所说的那样。 逆天秘香拥有那般神奇的力量,自然也有相应的限制——受到使用者自身的影响。 普通人使用逆天秘香,逆天秘香起到的效果不过相当于顶级的香料,只有她、祝巫、祝幽这样的大巫师,或者凤惊华这种身心都坚韧到不可摧毁的强者,才能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极限。 可以说,不够强的人使用逆天秘香,真的是浪费了。 祝东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吞了可是会撑破肚皮的,所以我不敢太贪心,我只要适合我的宝物。” 他一字一顿的道:“我只要千年蓍草就够了。” 千年蓍草是每一个巫师都能用的占卜神器,他只要拥有这个,就能提高自己的占卜能力。 祝慈呻然:“告诉我,祝巫为什么知道我拥有这些东西?” 她不得不承认,祝东聪明得恰到好处。 如果祝东太贪心,什么都想要,那他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以祝东的能力,他就算拥有所有的神器也保不住,到最后只会白白的赔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只要对他最有用的那件宝贝就够了。 祝东将祝巫搜查她的住处,发现了蛛丝马迹的事情,告诉了祝慈。 祝慈听完之后只在心里道了声“天意”,就什么都不再说了,直接从布袋里抓出一把又直又硬的紫色草茎,放在他的面前:“这就是千年蓍草,一套四十九根,这是二十五根,待你给我的同伴解蛊之后我再付另外的二十四根。” 祝东小心的收起那二十五根蓍草,微笑:“成交。” 祝慈道:“现在可以解蛊了吧?” 祝东道:“可以。” 祝慈站起来,领着祝东走进隔壁的房间。 凤若星已经沐浴完毕,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祝慈只说请了位大夫给他看病,他就老实的配合祝东的治疗。 祝东给他服了一枚药丸,待他睡着以后,当着祝慈的面给凤若星作了引蛊之术。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祝东终于成功的引出子蛊毒虫,当着祝慈的面将毒虫放进密封的罐子里:“这下你可放心了?” 祝慈没有说话,走上前去,仔细检查凤若星的身体,确定没有问题后道:“暂时放心了。” 祝东伸手:“还有二十四根蓍草。” 祝慈将剩下的蓍草交给他的时候,警告的道:“如果你食言,我也会寻你报仇的。” 祝东笑笑:“我真的不想得罪你,也不想得罪你的同伴,所以我不会食言,也请大小姐不要对我怀恨在心。说到底,真正想害大小姐的是大小姐的父亲,我不过就是祝巫的一条狗而已,恨一条狗是没有意义的。” 祝慈不说话了。 祝东也不想多呆:“大小姐,我会故意拖延时间,但拖延不了太久,你们能走的话就赶紧走吧。” 而后他就走出去,再也没有半点影儿和声音。 祝慈坐在床边,拿手帕轻拭凤若星脸上的汗水。 要将那么辛辣的毒虫从他的腹内引到他的嘴腔并取出来,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解蛊的人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而中蛊的人也会随着毒虫在体内的移动而异常痛苦,即使凤若星被麻醉并沉睡过去,也还是出了一身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接下来,凤若星得好好休养上一阵了。 她终究是连累了他。 她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 夜慢慢的深了,她亲自熬了一锅人参鸡丝粥,等着他醒过来后喂他吃一些。 凤若星迟迟没有醒过来,但门被推开了,凤惊华走进来:“情况怎么样了?” 她怕打草惊蛇,只能远远的观察他们,也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情况。 只是她等到夜深都没发现异样,也没有等到祝慈的信号,心里有些不安,便在四周仔细搜查了半天,没发现有人潜伏后便进来看看情况。 “全失已经没事了。”祝慈笑着招呼她,“他正在休息,过几天就能彻底恢复。你也累了吧,坐下来吃些鸡粥,我亲自熬的,很有营养的。” “大哥真的没事了?”凤惊华冲到床边,一手紧紧握住哥哥的手,一手颤抖着去探哥哥的鼻息与脉搏,还是不太敢相信,“哥哥的脸色很不好,他真的没事了么?” “真的没事了,我可以拿性命保证。”祝慈笑着,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凤惊华。 说完后她道:“全失既然已经没事了,接下来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去费国救你的父亲,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去追究祝东的责任好不好?” 凤惊华紧紧的抿着唇,看着沉睡中的哥哥好久不语。 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杀了如此伤害哥哥的人。就算她在赶路和逃亡之中,她还是有能力杀掉那个叫祝东的混蛋。 但是,她抬起头来以后,还是道:“嗯,事有轻重缓紧,只要祝东下不为例,我就放过他。” 杀祝东事小,被祝家的追兵缠上事大。 她已经察觉到了,乌牙叉正在到处派人追查她的下落,她若是闹出什么事端,简直就是自曝身份,引人注意。 她现在还是集中精神,好好想想如何离开岚城才是。 “谢谢你,小华。”祝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果祝家的人再敢伤害你们,连我也会生气,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凤惊华点了点头,和祝慈一起吃了些鸡粥,然后两人打地铺睡下,陪着凤若星。 第二天早上,凤若星醒过来,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和精神,身体却是不再疼痛了。 因为全城戒严的缘故,凤惊华没敢带着这样的哥哥离开,硬是忍着心焦,又在岚城住了两天。 然而这几天里,岚城的戒严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格了,任何想出城的人都要被查个底朝天,被仔细的搜身、搜查行礼还不够,还要出示路引,并在城内有暂住相当长时间的证人作保才行。 总之就是,凡是不能充分证明自己身份、来历清白的人,休想踏出岚城半步。 411 被摧毁的净土 凤惊华隐在树影深处,看着镇守山口的士兵将出城者的行礼全扒了出来,连一张纸片都不放过。 山口两侧还分别用厚布围出两个密闭的空间,用以对男女行人进行搜身。 据那些被搜完身的行人说,他们几乎连底裤都差点被扒下来了。 如此严密的盘查,恐怕没有人可以挟带任何不能见人的物品出城。 而凤惊华的身上就有不可见人的东西,比如那把属于巴甸的刀鞘,另外,她的哥哥绝对不会让人将他扒光并进行搜身。 她们要怎么出城? 她可以保证乌牙叉认不出她就是绑架者,但是,乌牙叉一定认得她从他那里拿走的刀鞘,所以,事情很麻烦啊。 凤惊华站了很久,都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但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只不过是一把刀鞘而已,这把刀鞘只会对巴甸造成影响,根本就不可能指证乌牙叉与巴甸有勾结,乌牙叉为何要如此拼命的寻找这把刀鞘? 不管她怎么想,她都觉得乌牙叉查得这么严,就是为了找回被她拿走的“证据”。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天快暗了,已经到了不能出城的时间。 凤惊华慢慢往回走,不断的转动脑子,思考着种种可能和办法。 路过饮苦居门前的坡道前,她忽然想到:能不能再“请”雾公子帮一次忙? 雾公子都已经帮过一次忙了,再帮第二次忙又如何? 他若是不帮,她就威胁他,把他是她的“同伙”的事情说出去。 这么做是有点不厚道,但她也是迫不得已,而且雾公子身为半个出家人,就再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一次吧。 她没有盲目上坡,而是先在饮苦居四周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埋伏且没有人注意到她后,她才隐在竹影里,无声无息的潜到饮苦居门前,敲门。 门开了,然而开门的却不是雾公子或雾公子的那两名随从。 而是一个透着莽气的持刀大汉。 四目相对,双方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在佩刀大汉反应过来之前,凤惊华一记重拳击在他的腹部上,而后一记手刀砍在他的颈侧,成功的将他打晕。 而后她闪进门里,迅速将门关上,将大汉拖到黑暗的地方。 饮若居从不留人过夜,何况是一个佩戴武器的莽汉? 而且这个莽汉开门开得这么快,明显就站在门后,而他拿刀在手,明显是在守备,饮苦居这么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出现在这么一个大汉,不是很奇怪吗? 她迅速察觉到这里出事了,而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已经引起莽汉的怀疑,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将其打晕。 将莽汉放好后,她转头打量四周,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短短几天不见,原本清静幽美的庭院已经一派狼藉,就跟刚刚开垦过的荒地一般,所有的花木全被砍掉,所有的草棚竹棚都被烧掉,甚至连草皮都被翻了过来。 这哪里还是让人一看就心情宁静的小小世外桃源? 根本就是被军队肆虐过的村庄一般悲惨。 只有那间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庭院的中央,并透着孤独的灯光。 凤惊华慢慢朝木屋潜去,而后躲在窗外,探出半个脑袋往屋里瞄,顿时又是暗自心惊。 屋子里,雾公子被五花大绑,伤痕累累,而他的两名随从更是被绑在柱子上,身上全是血,显然是遭到了重刑。 十几名如狼似虎的官差坐在桌边,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凤惊华暗道,难道乌牙叉还是迁怒到雾公子身上,或者以为雾公子跟自己有勾结,所以对雾公子严刑逼供? 乌牙叉到底为了什么对那件事情如此执着,连不问世事的雾公子都不放过? 还是巴甸察觉到了风声,对乌牙叉施压,逼乌牙叉务必将她找出来,乌牙叉急病乱投医,便将罪名扣到雾公子头上? 雾公子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想到这里,她心情不由就是一沉。 不行,她不能袖手旁观,任由雾公子这样被折磨。 她坐在窗外,静静的听着屋里的动静,那些官差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却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估计他们也不知晓什么内情。 等了好久以后,那些官差终于吃饱喝足,醉醺醺的找地方睡去了,只留下两三个人看守雾公子。 那几个人也醉得不轻,要么趴在桌上,要么躺在地上,打起盹来。 时机到了。 凤惊华无声无息的翻窗而入,几个手刀,就将那几名正在打盹的官差打晕,而后蹲在雾公子的面前,轻拍他的脸,低声道:“雾公子,醒醒,快醒醒。” 雾公子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她后微微蹙眉:“怎么是你?你还没有逃走么?” 凤惊华叹气,撒谎:“准备逃走了,但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的情况,结果发现你被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她眼睛猛然一圆,双唇一张,他说话了? 他居然说话了? 好吧,虽然很突然,但她真心认为他这样的人不是哑巴才比较正常,所以吃惊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雾公子看到她的表情,猛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说都说了,他也不能再装哑巴是不? 于是他也装作没意识到的样子,淡定的道:“乌城主在被你绑架的那天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很是着急,到处找你,还怀疑是我在他昏迷的时候偷走了东西,便将我们三人绑起来,逼我们说出那件东西的下落,还将饮苦居彻底翻找了一番。” 凤惊华看到自己连累了他,有些抱歉:“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乌牙叉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那把刀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雾公子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有明说,只说让我把你和拿走的东西交出来,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凤惊华道:“你不是虚无大师的弟子,是不问世事的隐居者吗,他怎么敢对你下手?” 饮苦居在岚城百姓的心中就是圣地,乌牙叉居然敢毁了这里,还敢对雾公子下如此重手,根本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讳,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大失人心。 雾公子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只能说,乌城主丢失的东西重要到他不惜彻底毁了这里,甚至还有可能会杀了我们,以此灭口。” 凤惊华暗惊:“他敢杀了你们?消息传出去,他这城主的地位还能做得稳吗?” “你太高看我了。”雾公子苦笑,“就算世人看在我师傅的面上对我客气几分,但我何德何能,可以让城主这样的大人物不敢动我?饮苦居与世隔绝,我又从不踏出居处半步,世人无从得知居里的事情,更不知我长甚么模样,我就算被城主杀了,城主也很容易封锁消息,不会让世人察觉的。” 凤惊华想了想,叹气:“说得也是,我对你的处境深表同情。” 412 救人救到底 雾公子苦笑:“所以我这回是在劫难逃了,你也赶紧走吧,让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就真的是证据确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凤惊华看着他那张没被打到,也没染血的如诗如梦的脸庞:“是我害你如此的,你可怪我?” 雾公子摇头:“命该如此,我谁都不怪。” 这个人还真是……想得开啊! 凤惊华擦汗,道:“你再待下去,可能真的会被杀,你想不想逃走?想的话我现在就放你走。” 乌牙叉都做到这份上了,不管最后找没找到东西,估计都会一不做二不休,将存在疑点的雾公子给杀了,彻底灭口。 雾公子低头,看着地面,不语。 凤惊华心想,他不会真的大彻大悟、超然脱俗到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吧?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便道:“雾公子,死亡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但莫名其妙且非常冤枉的被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比如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或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死之类的才值得,是不是?你看看你身边这两位同伴,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也不想死,却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你说你忍心拖他们一起死吗?” 雾公子还是低头看地,不说话。 “雾公子,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凤惊华道,“如果你不想逃走,那我就走啦,后面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吧。” “如果你真的有心救我。”雾公子终于抬头,缓缓的道,“那就把我带走。” “带走?”凤惊华吃惊,“带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雾公子平静的道,“我无亲无友,无依无靠,这里是我唯一的家园。如果家园已毁,我无处栖身,去哪里于我都一样。” “但跟着我会很危险。”凤惊华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用你的慧眼看我,我的全身是不是散发着危险和黑暗的气息?你跟着我,说不定死得更快哦。” “无妨。”雾公子道,“我留在这里是死,跟着你走也许也会死,但至少你不会杀我是不是?而且,你若是不带我走,就我这样,就算走出饮苦居,又能去哪里?又可能活到明天?” 凤惊华:“……” 是啊,整个岚城都是乌牙叉的地盘,雾公子就算走出了饮苦居又如何?下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雾公子又道:“你有心相救,就请救到底,否则就请你回去,切勿再来。” 这句话令凤惊华下定决心。 她掏出刀子,利落的划下去:“既然雾公子敢跟我走,那我又有何虑?”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既然要救他,就只能救到底。 而他既然要跟她走,那么他就承担由此引发的后果。 几个手起刀落,雾公子获得了自由。 凤惊华又一个箭步,挥刀划断老仆与青仆身上的绳索。 两人都伤得不轻,凤惊华叹着气,从怀里掏出金创药,丢给雾公子:“你给他们上药吧,上完后换衣服,收拾行礼,然后我们走人。” 而后她就屋里屋外的转悠,看看是否有人可能看到了她和雾公子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雾公子等三人终于收拾完毕,互相搀扶着从后门出去。 凤惊华在前头探路,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 乌牙叉的人早就将城里搜了个底朝天,目前的人力主要集中在几个山口,这样的深夜,街道上巡逻的人手并不多。 走了一会,凤惊华停下来,喃喃:“现在去哪里才好?” 所有的客栈、青楼赌坊等可以收容外来人员的地方,都是乌牙叉的重点监控目标,而所有可以租赁的宅子铺面都收到了城主的命令,不可以租给来历不明的人员,否则必遭重罚。 她带着几个伤员,住进客栈也不是,租间宅子躲起来也不是。 麻烦啊。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藏身。”雾公子说话了,“那是我师傅生前好友所留的宅子。那位施主已经离开岚城,宅子空置多年,我们想住多久都可以。” 说完后,他想了想,补充:“我记得那间宅子的位置离这里很近,黄叔久不久都会过去打扫。” 黄叔就是长年照顾他的老仆人。 凤惊华大喜:“那就有劳黄叔带路了。” 几个人从黑暗之处穿过,很快就抵达一间建在山壁里的石屋。 进屋之后,凤惊华发现屋里居然十分干净,家具完备,除了吃的喝的穿的,什么都有。 雾公子等几名伤员都累了,或坐或躺,一时间俱不言语。 凤惊华坐了一会儿以后,道:“我还有两名同伴,我去接他们过来,你们好好想想看如何逃出岚城吧。我们不能在城里久留,而岚城的几个山口都被封锁住了,盘查得很严,我没有好的办法可以逃出去。” 她可以把刀鞘留下,以后再拿走,但祝慈不便换回女装、哥哥不愿意让人脱衣和搜身的事情,很难解决。 现在又加上雾公子等几名伤员,更是难以逃走。 雾公子等几人毕竟在这里生活多年,她觉得他们也许能想到什么办法。 她说完之后就出去,潜回客栈,暂且又在客栈里睡了一夜。 次日天未亮,她就早早起身,跟哥哥和祝慈说明情况后,凤若星和祝慈也不多问,收拾了行礼,又带上足够几天用度的食物,去了那间石屋。 凤若星要休养,雾公子等几个人也要休养,他们正好借这个机会一起养伤。 凤惊华而后又出去转悠,寻找逃出岚城的办法。 但是,岚城的盘查始终没有放松的迹象,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她可以等,但父亲不能等! 想到父亲现在所承受的磨难,凤惊华猛然就下定决心,返回石屋,告诉他们:“我已经决定了,我一个人去费国,你们就暂时住在岚城,待风头过去后随便你们去费国也好,去别的地方也罢。” 凤若星立刻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我要跟你去费国。” 凤惊华安慰他:“大哥当然是要去的,不过大哥不愿意被搜身吧?所以大哥可以等到山口不再有守卫盘查时再去追我,我在瑶京等待大哥,不是也很好吗?” 祝慈看看眼前的场景,道:“那我就在这里陪全失吧,我们两个互相照应,应该会没事。” 凤惊华冲祝慈点点头,表示谢意。 “那我与你一起去吧。”雾公子沉默过后,道,“我受的都是皮外伤,擦些药就好了,外头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容貌,我跟你一起走,不会有人怀疑的。” 413 扮猪吃老虎 凤惊华道:“你留在这里,或者去锦国、尚国避难不是更好么,何必与我去那么危险的费国?” 费国人最喜欢用拳头和武器解决问题,像雾公子这种不会功夫、长得斯文秀气、又隐居多年的半出家人去了费国,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雾公子笑笑:“我本就是尚国人,亲友皆死在战乱中,我是不想回到伤心之地了。至于锦国,听说到处都是急着找男子成亲的女子,我更是不敢去的。我们到了费国之后,如若遇到危险,你大可弃我而去,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相信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凤惊华简直无语:“你到了费国以后呢?做什么?” 雾公子微笑:“去寺庙修行,或者行善积德,总比留在这里却终日不能出屋要强得多。” 凤惊华还想继续劝他,但她看得出很难劝服他,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了,便道:“我要赶时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就假扮夫妻,现在上路,如何?” 雾公子也干脆的道:“可以。” 说罢他想了想:“我身上还有一些瘀青,到时我就解释说这是我娘子打我留下的,你也装得对我凶一点,如何?” 凤惊华“哧”的笑了一声:“行啊。” 雾公子笑笑,进内室换装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凤惊华打扮成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豪爽粗鲁的女子,雾公子则打扮成一个斯文书生的模样,左肩和右肩各背一个大包袱,怀里还抱着一只大包袱,看起来颇为可怜。 众人看到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凤惊华道:“好了,我们这就走了,下次就在瑶京相会吧。” 祝慈握了握她的手:“保重。” 凤惊华笑笑,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保重。” 而后她重重的抱了抱哥哥:“大哥,下个月见。” 此次分别,最快只能下个月再见了,她希望哥哥到达瑶京的时候,她已经解决了问题,不会把哥哥牵连进去。 凤若星看到她的女子装扮也不惊讶。 他经常看着魔医处置各种活人和死人的躯体,对各种人体熟悉得很,又跟着凤惊华这么久,不至于看不出她是个女子,可能还是自己的妹妹,但他对这些都不在意。 常人之间的感情,什么亲情友情爱情之类的,于他都是非常陌生的事物,他现在还理解不了。 而常人之间那种亲密的接触,诸如拥抱之类的,他同样不习惯。 不过,他还是抬起左手,抱了抱凤惊华,道:“嗯,下个月见。” 然后又补充一句:“你不可以有事哦。” 对他来说,“小华”是他的朋友,还是第一个朋友,他纯粹的希望她没事。 凤惊华微笑:“嗯,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跟哥哥都约好了的,她怎么可以违约?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外面走,雾公子也不啰嗦,跟在她的后面。 才刚走出屋子,祝慈的声音就传过来:“小华,你等一下,记得带上这瓶膏药。” 凤惊华停下脚步。 祝慈小跑到她面前,将手中的小瓶子塞进她手里:“这是治疗疤痕的药,你记得用啊。” 凤惊华看到这个小瓶子后微微一愣。 这哪里是什么治疗疤痕的药物?分明就是祝慈视若珍宝的薰香。 这种薰香,就是她与祝慈相遇之时,祝慈送给她的礼物,她被软禁在翠兰香的时候,几乎天天晚上都点着这种薰香入眠。 就她对这种薰香和祝慈的认识,她颇为怀疑这种薰香具备什么神奇的功效。 祝慈微笑:“这种药的效果很奇妙,你拿着吧,会有用的。” 她说不定哪天真的会被祝家的追兵抓到,一旦这瓶逆天秘香被夺走,她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而且,逆天秘香具备如此强大的能力,若是落入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比如祝巫手里,一定会引发大乱大灾,所以,将它交给心无贪念又足够强大的凤惊华手里,是再好不过的。 如此,她就算被祝家的追兵抓到,只要他们没有找到逆天秘香,就一定不会杀了她。 什么东西都可以被夺走,包括她的性命,唯有这瓶逆天秘香,绝对不可以被夺。 凤惊华何其精明,隐隐从她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将小瓶子收起来:“嗯,我会用的。” 祝慈跟她说话的时候,雾公子已经走到前面了。 祝慈这才低声道:“你带着那个人上路,真的没有事么?” 她觉得凤惊华会带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上路,真的太奇怪了,凤惊华会是这种心慈手软到不顾大局的人么? 凤惊华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带着他上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祝慈一脸困惑。 凤惊华低笑:“扮猪吃老虎的,可不止你我。” 祝慈一脸黑线,她有扮过“猪”么?她有吃过“老虎”么?有么? 凤惊华又低笑:“放心吧,我不会再看错人了。” 她曾经看错过秋夜弦。她曾经看错过姬莲。她曾经看错过凤含玉。 自那以后,她就发誓,她这一生不会再看错任何人。 她虽然还不清楚雾公子是什么人,但她知道,他可不是什么真的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年。 祝慈眨了眨眼:“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凤惊华摇头:“我不知道,但也不急着知道,彼彼此此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雾公子就没问过她的秘密,她为何要去问雾公子的秘密? 祝慈无奈:“好吧,我就相信你吧。” 凤惊华又笑笑,低声道:“小心那两个伤员。” 而后她就在祝慈惊诧的目光中大步走开,跟上雾公子。 雾公子背了大多东西,腰有点弯,走得也不快,看起来有些可怜。 凤惊华走在他前面,不耐烦的道:“你是不是男人啊?背这么点东西就喘得跟狗似的,难怪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爹就不该把我嫁给你这种废物!真不明白我爹爹为什么不喜欢练武的人,那个叫白云大侠的高手多牛啊,你若是有他的一根手指头有力,我就不会被人笑话了……” 北山口下,凤惊华对雾公子骂骂咧咧,一副悍妇欺夫的模样,引来排队出山的行人们的笑话。 雾公子低着头,一声不吭,久久才冒出一句:“我是读书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记。 凤惊华骂道:“高你个头,连鸡都不敢杀还敢这么拽?晚上让你多动几下你就喊腰疼,就没一次让我痛快的,身为男人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还敢……” 她说得口无遮拦,真是粗鲁之极,惹来众人一阵哄笑。 雾公子的头垂得更低了,连脖子都红成了猪肝色,一副恨不得把脑袋插进地里的模样。 414 丢脸过关 轮到他被盘问和搜身的时候,他还是低垂着头,涨红着脖子,不敢面对任何人。 虞国是以狩猎、采药为主的男人国,这里的男人天生就看不起女人,就没有遇到过被老婆欺负的事儿,那些守兵当然也是。 刚才,那些守兵看到和听到了他被河东狮吼的模样,心里很是同情他,也不逼他抬头,只是道:“将行李放下,到里面去。” 雾公子有些不满,又有些怯懦的放下几个大包袱,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黑布围起来的更衣棚里。 守兵们就地检查那几个大包袱,包袱里几乎全是女人用品,什么肚兜亵裤的都有,另外就是治疗什么肾虚肾亏的药,男人的衣物用品就没几件的,守兵们一边检查一边笑。 这个男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秀气,举止斯文,透着书卷气和纯涩之气,有几分符合雾公子的描述,不过雾公子从来不与女人来往,也不会说话,看这男人被老婆又抓又骂的,还跟老婆顶嘴,应该不会是雾公子。 只是不知雾公子怎么得罪了城主,弄得城主今天早上大发雷霆,命令所有山口的守兵务必注意任何有可能是雾公子的行人,宁可抓错一百,也不可错漏过他。 他们正在想着,更衣棚里就传来那男人弱弱的尖叫声:“别脱我衣服成不成?你们要检查,就这样摸着检查好了,怎么还要脱下外衣?太羞人了!有伤风化,我是读书人,做不了这事……” “快脱,老子没空跟你叽叽歪歪,不脱的话咱们就帮你脱了……” “啊啊,你们要干什么?这简直就是非礼,我要向城主告你们的状……” 那男人显然接受不了脱衣检查的程度,正在极力反抗。 众人听在耳里,又是一阵好笑。 棚子里传来一阵衣服被撕破的声音,负责搜身的守兵道:“哟,这里有伤,被老婆打的……” 男子大叫:“你们别碰!也不许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响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守兵们也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向疾弛而来的同僚。 那些骑兵旋风一般冲到盘查点,大声道:“已经发现奸细的踪影了,你们不用查了,立刻撤回去,等待上头的安排。” 众行人一听,纷纷叫好,那些守兵也松了一口气,丢开正在检查的行礼和行人,准备撤离。 “还好还好……”那名被老婆欺负的秀气男子从更衣棚里冲出来,一边系腰带一边喘气,“我的名节算是保住了,幸哉幸哉……” 众人看他那模样,又是轰然大笑。 “狗屁名节!”正准备轮到被搜身的母老虎冲过来,一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骂道,“你不就是皮肤太白,那儿太不中用,怕人家给看到了吗?还装得跟贞节烈女似的……” 众人听后又笑得前仰后合。 那男子的脸又涨成猪肝色了,脑袋垂得更低了,但他也不敢与母老婆争吵,抱起包袱就落荒而逃,也顾不得包袱没系好,行李没塞好,一路上漏了好多行礼。 “喂喂,”他老婆气得发晕,捡起地上的东西追上去,“你跑什么,东西还没装好呢……” 但那男子丢尽了脸,哪里还有脸被别人看到? 很快,两人就跑远了,身影消失在迂回盘旋的山道里。 直到看不到别人,也不被别人看到了,雾公子才停下来,将身上的两个包袱丢下悬崖。 凤惊华背着手,悠然的走在他身后:“怎么,跑了这么久,你居然不觉得累?也没出一滴汗?” 这么热的天气,又一口气跑了半里,他却能一滴汗都没出,是不是很不普通? 雾公子瞅了瞅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很快闭上,只是抿了抿唇。 凤惊华又看懂了他的意思,笑道:“怎么,又在装哑巴了?” 雾公子笑笑,不说话,只是点头又摇头。 都到这份上了,他再装哑巴也没意思,但是,他真不爱说话,或者说他已经习惯当哑巴了。 之前,他不小心在她的面前说话,是因为他已经过了太久宁静、安全的生活,突然之间被人抓起来并被打到头晕脑涨,突然被叫醒后一时忘了自己是“哑巴”,自然而然的就说出话来。 不过,这个秘密被发现就发现吧,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影响。 凤惊华道:“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雾公子侧脸,微笑着摇摇头,面容是能治愈人心的平和。 凤惊华皱眉:“好吧,你就告诉我你会不会害我吧。” 雾公子很坚定的摇头。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凤惊华浅笑,“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你只要不妨碍我就行。” 雾公子微笑着点头。 凤惊华看他装哑巴到底,也懒得跟他说话了,只是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岚城中,巴甸所住的树屋下,乌牙叉撑着笨重的身体爬上去,边敲门边道:“八殿下,我拿回名单了。” 约莫半个时辰前,他正在池边的紫藤下花架下,左拥右抱两个几乎没穿衣服的美人打盹,突然一骑快马以旋风般的速度从拐角处冲出来,马上的蒙面人举手朝他射出一箭,动作快极狠极。 他惊得以为自己要被射死了,哪料那枝箭只是射在他的脚边,箭上还绑着一卷纸张。 他拔箭,解下纸张,发现那竟然是自己非要找回不可的名单。 ——决定与巴甸联手干掉双方国君或太子的名单。 他激动不已,反反复复的看过以后确定名单是真的,赶紧让手下调谴人手去抓捕射出这一箭的蒙面人,自己则乐颠颠的跑来跟巴甸报喜。 巴甸听到他的声音,猛然冲出来,一把抓到他手里的名单,急切的、仔细的查看。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先是放松,而是紧张,再接着是愤怒。 “这是假的!”他重重的将名单甩在乌牙叉的脸上,咆哮,“这一定是敌人的诡计!他用假名单麻痹你,让你放松警惕和追查后逃走!你这个蠢货,竟然上了这么简单的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乌牙叉手忙脚乱的抓起名单,眼珠子直往名单上贴,“我仔细检查过了,那是他们的笔迹没错,我真的很认真看过了……” “笔迹足以以假乱真,但是指印不一样!”巴甸怒吼,“二十多个人的指印,每个人的指印都不一样才对,但这上面只有六种指印,这分明就是假名单!” “怎、怎么可能!”乌牙叉傻了眼,“这、这你都看得出来……” 所有人按的都是拇指,在他看来,指纹能有什么不同? 然而,他真的一个个看过和对比以后,脸色一片惨白。 真的,二十多个指纹,其中有不少纹圈是一样的,显然,在这名单上按手印的只有区区几个人。 真正的名单,恐怕已经落到敌人手里了,一时间他恐惧不已。 “怕什么?”巴甸怒吼,“他们肯定没跑远,使劲的追,使劲的查就对了!” 他绝对不能让这份名单落入巴家的其他人或者乌家的其他人手里,否则,他就死定了! 415 英雄冢,天之阁 “英雄冢”位于瑶京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高高的、阔阔的、鎏金的大门配上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英雄冢”三个字,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那般气派不凡,那是全瑶京的男人们都想去一展身手的地方。 瑶京甚至还有“不战英雄冢,不是男子汉”的说法。不过别误会,这里绝对不是英雄好汉互相搏杀或长眠于此的地方。 这里只是青楼。没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青楼。 只不过,这里的女人不仅个个身材好得不得了,而且豪放热情,体力充沛,宛如野生的年轻母豹,充满了野性和诱惑。 她们的目标就是“榨干所有客人的钱包与体力,让他们做鬼也风流”,瞧瞧,多么霸气的口号! 偏偏费国的男人就好这一口。 瑶京那些有钱有势有名的男人,甚至以征服英雄冢的女人的数量多少,作为衡量一个男人有多强的标准,如果一个男人弯着腰从英雄冢走出来,会被所有人耻笑。 所以,英雄冢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以至于几乎全天营业,客人什么时候来都有美人招待。 这天午夜,一辆帘子深垂的华丽马车慢慢的弛来,停在英雄冢的大门前。 此时的英雄冢,已经没多少客人出入,两扇大门虚掩着,马车的来临并没有引起注意。 车帘掀开了,一名华衣少年探出身来,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以后,优雅的钻出马车,优雅的用手指弹了弹衣领,一摇折扇,推开大门,踏进英雄冢。 正在打盹的前门值夜姑娘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少年的面容以后瞬间两眼发光,困意全无,迅速堆起惯用的妩媚又热情的笑容,迎上前去:“公子,你终于来了,妖妖等你好久了——” 少年一合折扇,扇尾点唇,轻笑:“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你就认识我了?” 妖妖搂住他的手臂,不轻不重的靠在他的身上,还拿高高的胸脯去蹭他,娇笑:“妖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却有种相见恨晚的熟悉之感呢!难怪呢,妖妖今夜总觉得会有什么特别的人上门,就一直在这里等啊等啊,看到您的时候,妖妖终于明白,您就是妖妖要等的人……” 不愧是专家,说得真是动听。 她的脸虽然不那么好看,但身材却是前凸后翘,细腰长腿,穿得也够少,男人应该没有不爱的。 但华衣少年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但他还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腰,笑道:“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不过,本少爷只要最好的东西……” “哎呀,妖妖就是最好的。”妖妖打断他的话,在他耳边道,“身材是最好的,功夫也是最好的,不信就来战嘛!” 华衣少年抽了抽嘴角,笑:“是么?那我可要好好的挑战一番了。不过,除了最好的美人,本少爷还要最好的房间。我听说这里最好的房间就是天之阁,你现在就带我去,我要看看这天之阁到底有什么好的!” “天之阁啊,”妖妖面露难色,“这房间好是极好,只是已经被人给包了……” “包了?”华衣少年哼了哼,一展折扇,“本少爷愿意用双倍的价格包下来!你们这里谁主事?叫她出来,我现在就付钱!” 妖妖看他不仅生得俊美,出手还如此阔绰,心中大喜,脸上更热情和殷勤了:“哎呀,公子何必一定要天之阁呢?云之阁风之阁也很好嘛……” “不!”华衣少年却很固执,眼里都是好胜好强之色,“我只要最好的!什么瑶京第一阁?哼,我就不信天之阁比我的房间还华丽了!喂,如果主事的人睡着了,你就带我去见包下天之阁的人,我直接跟他谈!我就不信我出两倍、三倍的钱他都不肯让!” “这个……”妖妖面露难看,“您看这么晚了,要不要明天再去如何?”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有点心动了。 承包天之阁的客人可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虽然这位富商很会享受,也很大方,但他作为一个商人,本质上还是利字当头,如果轻轻松松就有暴利可赚,他没有理由会拒绝。 “不,我现在就要!”华衣少年甩了甩手,赌气一样的道,“要不然我就明天再来!” 妖妖一听,立刻道:“哎呀,公子别急嘛,既然您这么想要天之阁,那咱们就去找那位客人好好说说,说不定那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会答应呢。” 这么优质的客人若是放跑了,下次还能轮得到她? 再说了,这位贵公子若是高价包下天之阁,她作为中介,一定也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 华衣少年立刻道:“那咱们快走!” 妖妖贴在他身上,带着他往后院的天之阁走去,被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薰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他拉进旁边的房间里或草丛就享受上一番。 费国的男人大多牛高马大,肌肉纠结,举止粗鲁,嗓门震天,但这位少年却不一样。 他虽然身高一般,身材偏瘦,但身姿挺拔,举止优雅,加上面容俊美,气质尊贵,简直就像从书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跟她所见过的客人大不一样,那些粗鄙的有钱客人与他相比,简直庸俗到了极点。 可以肯定,这位客人定是出身地位很高的富贵之家,而且很少来这种地方,她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赚一把,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们终于来到建在三层高塔之上的天之阁楼下。 整个瑶京,除了皇宫的个别建筑,以及几家寺庙的佛塔,就数天之阁最高。 而且在瑶京的市中心,就数天之阁最高,站在天之阁上,可以俯瞰整个瑶京的盛景,令人有种站在世界之巅的满足感,所以,尽管天之阁的收费高达一夜一万两银子,但还是被预订到了下个月。 这么晚了,天之阁还亮着灯,想想也是啊,客人花了大价钱包下天之阁,哪里舍得整个晚上都在黑暗和大睡中度过? 妖妖虽然不是英雄冢的头牌,却也是曾经的红牌,在这里还是有点地位的。 她敲开门,跟开门的丫环说了几句后,丫环看向等得不耐烦的华衣少年,也惊艳得失神了一会儿后,道:“你们等等,我去跟贾老爷通报一声。” 她说的贾老爷,不仅是瑶京的巨贾之一,还是后宫贾贵妃的哥哥,皇室采购的物资至少有一半会通过他的手,可见他的来头和财富有多大。 “怎么这么久?”华衣少年似乎不知道贾老爷的来头,不耐烦的摇扇,抱怨,“都这么晚了,我专程跑来这一趟容易吗?要不我干脆直接上楼好了,这样要拖到什么时候……” 416 凤公子,食人鲳 “公子莫要!”妖妖被吓到了,好声哄他,“公子,贾老爷地位尊贵,而且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您千万莫要冲动,一定要好好说话啊,千万不可与贾老爷起冲突……” “地位尊贵?”华衣少年嗤之以鼻,“有我尊……” 他似乎察觉到自己要说多了,蓦然闭嘴,淡淡道:“那本少爷再等一会儿好了,再等不到,我下次再找机会来就是。” 妖妖急,这么俊俏尊贵的客人就这样走了,那得损失多大? 好在一会儿后,门开了,丫环盯着华衣公子,娇声道:“贾老爷请公子上去说话,公子跟我来。” 妖妖急道:“我呢?我也可以上去吧?” 丫环摇头:“贾老爷说只请公子一人。” 妖妖心里极为失望,却也不敢违逆贾老爷的意思,只得冲华衣少年娇笑:“那么公子,妖妖就在一楼等您,您莫要让妖妖等太久哦。” 华衣少年拿折扇挑她的下巴,笑眯眯:“放心吧,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罢他就跟丫环上楼。 妖妖这才想起一件事:“公子,请问您如何称呼?” 她被他的美色与气息所迷惑,居然忘了问这么基本的问题。 华衣公子回眸一笑,瞬间宛如烟花绽放,迷了妖妖和丫环的眼。 “我姓凤。”他道,“凤骨寒。” 而后他就上楼,留一个优雅飘逸的身影给妖妖,令妖妖一生难忘。 凤骨寒,当然也就是秋骨寒,才踏到四楼的红木地板,就嗅到一阵迷人的香风。 花香和女人的体香。 五颜六色的珍珠,串成一张绵绵密密的帘子,透过帘子,隐约可见房间里的豪华气派与美人绝色,以及空气中的暗香浮动。 “凤公子请进——”丫环娇笑着掀开珍珠帘子。 秋骨寒一脚踏进去,脚底是红色的、厚实的、绵软的波斯地毯,地毯的另一端是一张精美的长方条桌,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袒胸露腹的半老头子,半老头子两手各搂着一个穿了等于没穿的美人,一脸享受的品尝美人喂他喝的酒。 他踏进屋里的时候,三个人都懒洋洋的转头看他。 看到他的那一刻,三个人的脸色都俱是一惊,一呆。 惊艳。 能呆在天之阁赔贵客的美人,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然而,她们就这样被从天而降的美少年给比了下去。 纵然她们有如花的脸蛋,如火的身段,如玉的肌肤,也没有少年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高贵,以及漫不经心的风情与魅力。 少年却似乎不知自己的容颜具有多大的冲击力,他目光一转,落在半老头子的脸上,笑道:“请问这位可是贾老爷子?” 贾老爷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他来历不凡,便也笑道:“老夫便是。敢问凤公子从何而来?” 秋骨寒抿唇一笑,眼波流转,不知胜出屋里的风尘女子几倍:“这个,现在还不方便说。” 贾老爷哈哈一笑:“既然不方便,那就不说了,你就挑方便的说吧。” 秋骨寒左右看了看,也不客气,径直上前,在桌边坐下,道:“我想跟你谈两笔生意。你看是不是可以让这两位美人先出去歇歇,咱们俩单独谈谈?” 贾老爷探究的目光下下打量他,评判着他的安全性。 秋骨寒一脸坦然,边摇折扇,边好奇的打量四周,看起来没有半点戒心。 贾老爷研究了半晌后,在两位美人的屁股上重重捏了几把,笑道:“宝贝儿们,你们先出去,待我与凤公子谈完生意后再请你们进来……” “不嘛,咱们姐妹在这里,可以帮您抬价,还可以给你们倒茶喂点心……” “乖,先出去哈,生意谈成了保准有你们的份儿……” 两位美人一听,心花怒放,立刻起身,袅袅娜娜的朝外面走去,走的时候不断给凤公子抛媚眼,恨不得将他给拖走吃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贾老爷把衣服拉好,把腰杆坐直,原本色迷迷的眼睛也变得精光煜煜:“凤公子想谈什么生意?” 原本,他听说有个富家哥儿想花两三倍的价钱包下这间天之阁,他觉得他只要换个房间,就能白争一两万两银子,不赚白不赚,便答应见上一面。 然而真见到人后,他立刻明白对方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天之阁,而是为了见他。 因为,这位凤公子天生贵气,不染浊气,根本就不是会来这种地方出风头、长见识的人物。 秋骨寒笑笑:“我听说贾老爷养了不少食人鲳,想跟你买一批。” 贾老爷道:“这玩意儿长得可普通着呢,但价格可不便宜,不知凤公子怎么就看上这些货了?” 这片陆地不产食人鲳,想在这里看到食人鲳,就得从非常遥远、非常炎热的另外一片陆地买过来。 漫长的运途中,食人鲳不知会死掉多少,最后能活着到达这里的,只有极小一部分。 所以,食人鲳在这里可是稀罕之物。 不过,会买这种鱼的人,都不是买来看和买来吃的。 秋骨寒笑:“我家养的猫狗猪牛实在太多,它们经常死于非命,吃了可能会拉肚子,烧的话浪费柴火,埋的话浪费土地,若是拿去喂食人鲳,岂不是很好么?” 自从费国的狼军利用食人鲳生擒凤翔空之后,食人鲳便名声大噪,不少达官贵人暗中打听和购买这种鱼,养在自家池中,用以惩罚下人或毁尸灭迹。 在弱肉强食、崇拜武力的环境中,强者欺凌弱者、主子苛待下人都是常事,弱者与下人遭受私刑和酷刑的现象比比皆是,于是,费国的权贵便不断发明种种酷刑,用以取乐。 食人鲳的出现,让权贵们看到了新的惩罚和取乐方式。 现在的瑶京,就流行将下人和奴隶活生生的放进水里,看着他们被食人鱼啃吃得惨叫哀嚎为乐。 不过,食人鲳在瑶京是稀缺商品,有价无市。 贾老爷盯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在微笑,虽然年纪尚少,却从容淡然,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带笑,实则冰冷无情。 这个少年,可不是什么面美心善之人,他甚至能从少年的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不知凤公子想要多少货?”他问。 秋骨寒道:“有多少要多少,越多越好。” “凤公子好大的手笔。”贾老爷给自己斟酒,慢慢的喝,“一条十两银子哪。” 其实食人鲳的成本很低廉,而且这个价钱都可以买一个或几个奴隶了,但谁叫全瑶京只有他有货呢?如果对方非买不可,价钱当然任由他开。 “十两就十两。”秋骨寒摇着折扇,“你有多少货?” 贾老爷没想到他连价都不谈,反倒是感到意外:“凤公子为何要买这么多货?这些货可都是吃肉的,你可有这么多肉食可以提供?” 417 卖得起,养得起么 秋骨寒眸光闪烁,仿若冬夜的银河在流动在倾泻:“怎么会没有呢?” 怎么可能会有?贾老爷觉得他的行为太不合常理了:“我手上大概还有几千条食人鲳,就算凤公子不在乎这几万两银子,难怪也不在乎买回去后养这些鱼的成本么?” 几千条食人鲳,每天得食用多少肉材?要去哪里找这么多不要成本的肉材? 秋骨寒笑道:“贾老爷能养得起,我又为何养不起?” 贾老爷道:“我那是情况特殊。” 费国与尚国正在打仗,死人多的是,正好可以拿去喂鱼,当然不愁养不起这些鱼。 但普通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食材? 秋骨寒慢条斯理的道:“贾老爷怎知我的情况就不特殊?” 贾老爷心头一惊,紧紧盯着秋骨寒。 秋骨寒低低笑着,扯高袖子,露出刻有几道明显陈年旧疤的手臂,道:“我也是经常与死人打交道的,想要我死的人很多,所以,被我弄死的人也很多。” 贾老爷眯起眼睛,再次审视眼前的少年。 以他的人脉和阅历,如果瑶京存在这般俊美又清贵的少年,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可以确定这少年绝非瑶京人,但其它地方,会存在这种连皇室精英都未必能比得上的人物么? 秋骨寒将袖子拿下,神秘一笑:“贾大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能养得起几千条食人鲳的人,可不是只有瑶京才有哦” 贾老爷又沉默半晌,才道:“老夫还是很好奇,你到底要怎么养这么多食人鲳。” 直觉告诉他,这名少年很危险。 跟危险的人物打交道,他还是得小心点,虽然他不认为有人能在瑶京动得了他。 “我以为贾老爷是有钱赚就够了。”秋骨寒淡笑,“难道贾老爷还关心货物的下落?只不过是几条鱼罢了,贾老爷若是不卖,我大不了多花上半年的时间,请海外的商人帮我运一些回来,放在家里养就是。” 这么危险的鱼,不可能长途运输大批回来,最多只能运几百条回来,然后加以养育,扩大数量。 他没有养过食人鲳,却也相信贾老爷就是这么干的。 “老夫是不关心。”商人重利,贾老爷再富有,也不嫌钱多,当下又道,“老夫也不是不想卖,只是这么多食人鲳,若是被放到不合适的地方,或者用以伤害不能伤害的人,莫说我,你的麻烦也会很大。” 假如有不轨之人将这种鱼放进公用的水源里,或者拿去陷害别人,比如皇室成员之类的,他作为唯一的食人鲳卖家,罪过就大了,贾贵妃都保不住他。 “我的胆子是挺大,但我看起来那么笨么?”秋骨寒笑,“我是从你这里买的东西,若是这东西闯下大祸,我还能跟皇家对着干?而且,我拿到货以后就会带着东西离开遥京,一条都不会留下,贾老爷尽管放心好了。” 贾老爷道:“食人鲳是危险物品,公子一口气买这么多,好歹得让我知道是什么人买的吧?” “凤”这个姓氏并不多见,最有名的当数尚国将门凤家,费国也有姓凤的,但并不出名。 他当然可以肯定眼前这名少年跟尚国凤家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也想不出费国哪来这样的凤氏贵人。 秋骨寒沉吟了一会儿以后,才微微一笑:“我来自很远的地方,跟贵国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这么说吧,我的祖上大概不会输给现在的巴家。” 贾老爷一惊,又仔细打量他,越看越觉得这名少年确实有那种源于百年贵族的气质。 他又沉思了片刻,道:“这么多货,公子要如何运走?” 他可以派人暗中跟着这名少年,看他究竟运货到哪里去,这么多货,不可能运得掩人耳目。 到时,如果他发现这名少年不可靠,再将东西抢回来就是。 在费国境内,他还是有这种能力的,所以他也不用过于忌惮。 秋骨寒笑笑:“我在瑶京租了一间宅子,拿到货以后我会暂时养在宅子里,分批运走,到时还请贾老爷教我的人如何养鱼,最好还能护送我离开瑶京。” 护送离京?贾老爷可是求之不得。 当下他哈哈一笑,朗声道:“那是自然的。” 秋骨寒道:“这么说,我们的生意就算是达成了?” 贾老爷道:“那是当然。不过凤公子不知还要不要包下天之阁?” 如果这小子不肯高价包下,那就别怪他到时在食人鲳的事情上坑他。 “当然。”秋骨寒毫不犹豫的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桌面上一放,“四海钱庄,每张一千两,一共三十张,够了吧?” 贾老爷不紧不慢的拿起银票,拇指沿着银票一角摸过去,便能确定是真货了,当即笑道:“够了。凤公子真是豪爽,老夫最喜欢跟凤公子这样的人物做生意了。来来,我敬凤公子,咱们不醉不归!” 天之阁一晚一万两银子,他拿到这三万两银子,还净赚两万银子。 两万银子不管放在哪里都不是小数目,这生意做得可真是一本万利。 生意谈好以后,两个人心情都很不错,转眼间数十杯就已经入肚,两人都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贾老爷道:“凤公子打算何时验货和要货?” 秋骨寒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当然晚几天也没有问题,就是不知货在不在瑶京?” 贾老爷道:“瑶京物价太贵,大部分都养在外地,调货过来需要几天时间。” 秋骨寒道:“我已经来瑶京好几天,都玩腻了,不如贾老爷带我去货仓看看如何?” 贾老爷道:“货都放在铁旗镇上,你可知道铁旗镇是什么地方?” 秋骨寒想了想:“好像是怒河边上的一个小镇?镇上住的都是军人亲属和商人,费国与尚国还没打仗的时候,听说镇子很是热闹,那里的人都赚得盘满钵满的。” 铁旗镇与怒河只有一天的路程,驻守怒河北岸的费国将士若是需要长期服役,又有一点能力的,都会让家属搬到镇上安家,一来方便全家团聚,二来可以让家属与尚国人做生意,补贴家里。 两国和平时,怒河上的贸易十分频繁,商人获利颇丰,但现在,两国边境已经彻底关闭,镇子也冷清了许多。 “凤公子说得没错。”贾老爷说着,暧昧的眨了眨老眼,“怒河的鱼饵多嘛,那么多鱼当然要养在那里。” 拿死人喂鱼,比挖坑埋了或堆柴烧了要省事得多,而且这些鱼留着有用。 秋骨寒很明白他的意思,也吃吃的笑,微微倾身过去:“那个跟我同一个姓的大将军,不会也被鱼啃了吧?” 418 凤将军的死期 贾老爷大笑起来:“现在还没有,不过那是迟早的事儿。” 秋骨寒微微圆了圆嘴:“不会吧?我听说那可是尚国军中的二号大人物,仅次于那个什么战神的,这样也能丢去喂鱼?” 贾老爷不以为然:“二号人物又如何?如果尚国舍不得下血本去救他,他还能有个屁价值?嘿,到了那一天,老夫要办个观赏大会,谁想看看凤翔空被食人鱼活活吃成白骨的,花钱买票!” 秋骨寒把玩着酒杯,星眸微朦,嘻嘻的笑:“那样的场面一定很好看,本少爷怎可错过?贾老爷,到时你可要给我准备一个最好的位置。” 贾老爷大力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放心放心,老弟来的话,一定给你准备好座位,不要钱的。” “那就一言为定了。”秋骨寒说着,给他倒酒,又问,“依你估计,凤翔空还能活到什么时候?我得看看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贾老爷鼻子和嘴里都喷着酒气,伸出一概手指,晃了晃:“最多一个月。” “哦哦,”秋骨寒一脸惊奇,“还有一个月啊?凤翔空不是已经被擒很久了么?你们还能让他活这么久?” 贾老爷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两万两银子,还轻松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是极好啊,加上喝了不少酒,醉意颇浓,戒心大降,就海侃起来:“咳,我们不是打算拿他来跟尚国作交易,逼尚国让地嘛,尚国这边就一直拖着,说什么正在商谈,需要时间。不过呢,狩王准备抵达怒河,到时他会亲自跟沙将军谈,就看谈得怎么样了……” 秋骨寒装出醉得不轻的样子,趴在桌面上,晃着脑袋道:“你觉得尚国不会救凤翔空?” “当然不会。”贾老爷道,“秋夜弦与凤翔空不合,恨不得凤翔空早点死了才好,怎么可能割地救人……” 秋骨寒没有追问内情,只是笑道:“你们既然知道尚国不会救凤翔空,为何还留着他?早点拿去喂鱼,让我开开眼界嘛……” 贾老爷也趴在桌上,道:“我们可以拿凤翔空威胁尚国的将士,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听说狩王与凤翔空也算是儿女亲家,说不定狩王会有所忌惮,现在留着凤翔空,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秋骨寒道:“这样也好,反正凤翔空就算不死,也是比死了还难受……” “哈哈哈,”贾老爷又是一阵大笑,“其实也没那么惨,咱们不过就是挖了他一只眼睛,打残他一条腿罢了。在与狩王的谈判失败之前,咱们不会对他动用大刑,至于那之后嘛,嘿嘿,自然是十八般酷刑全部用上一遍,到时也得请人参观参观才好……” 秋骨寒在心里叹息,凤翔空这次就算能逃出去,这一生也不可能再打仗了。 所谓两国相对、不斩来使,同样,两军作战,也须尊重被俘的敌军统帅,士可杀不可辱,这是常识,也是原则,然而费国完全无视这些传统,实在是野蛮之至,残忍之至。 凤家为国征战数十年,不曾贪过朝廷一分一毫,不曾欺过百姓一丝一毫,结果就换来凤若星死、凤翔空、凤惊华被追杀的下场,悲极。 但他脸上还是兴味盎然,拍着桌子道:“贾老爷不愧费国第一商人,这主意妙极!我实在等不及了,你明日就带我去看看大将军受刑的大戏如何?价钱任你开,本少爷有的是钱……” “老弟何必太急?”贾老爷被他的大方哄得很是开心,“现在还没到时候,等时候到了保证让你看个够……” “我应该等不了那么久!”秋骨寒嘟嚷,“不就是看人受刑吗,有必要弄得这么神秘?还是说凤将军现在被关押在军中,外人不得入内,若是那样,我也不敢多言了……” “倒不是这个理由。只是凤翔空现在被关押在沙绝位于铁旗镇的府邸里,这个人脾气臭得很,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想进他的府里去看凤翔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我也没办法啊……” 凤翔空的关押地点算是个秘密,但也没控制得那么严,外人很难知晓这些消息,但军中、朝里有身份和地位的,基本上都知道。 贾老爷的酒量很好,千杯不醉,但凤公子的酒量也很好,他便起了好胜之心,不断跟凤公子拼酒,拼着拼着就醉了,话也有些不经大脑了。 否则,以他的精明和见识,他绝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东西。 秋骨寒不动声色,不服气的嚷嚷:“我就不信这天下的人还有不爱财的!我说,我出个几千两银子,沙绝会不会让我看场戏?” 贾老爷摆手:“不会的,这个人不缺钱,也不稀罕钱,他就爱打仗,就爱放火,就爱用刑。凤翔空现在也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若是让人看到了,消息传出去,激怒了尚国的军队,那就适得其反了……” “那就算了。”秋骨寒叹气,“我区区一个外人,哪怕再有钱,也不敢得罪沙将军那样的魔头。” 贾老板哈哈一笑:“老弟现在是外来人,以后多跟我混,自然就不是外来人了。” 跟这样花钱如洪水的富家子弟来往就是痛快啊,他还想着要把这位凤公子的底细摸清,然后将他榨干哪。 两人都怀着要跟对方进一步“亲近”的心理,不断的诱对方喝酒,不断的套对方的话,直到都醉得趴下来。 秋骨寒的酒量其实不如贾老爷,但他内力深厚,边喝边运功,将酒排出体外,因此跟贾老爷拼得不分上下,一齐醉倒,这点又博得了贾老爷的好感。 不过,秋骨寒醒得很早,然后给贾老爷的侍从留下话后,离开英雄冢。 坐在马车里,他看着陌生的异国都城,脸上一片冰冷。 他来到瑶京已经十几天了,这十几天里,他先是租了一间宅子,然后到处打听凤翔空的消息。 凤翔空被擒是个大消息,瑶京里的传言倒是不少,但他打听不到凤翔空的下落,而且他这样的异国容貌,就算再怎么化妆,也化妆不出费国人的特色来,因此他也不宜抛头露面,做得太过张扬。 他思来想去之后,决定从那批立了“大功”的食人鱼,也就是食人鲳入手,想办法接触参与、知晓活擒凤翔空计划的大人物,毕竟,“买东西”这个理由很合理,不容易引起怀疑。 贾老爷就是提供食人鲳的大商人,也是皇亲国戚,自然多多少少知道凤翔空的消息。 只是贾老爷脑子精明,行踪谨慎,不轻易与外人接触,身边还多的是侍从和巴结的人,像他这样的外来人,平素很难接触到贾老爷。 他暗中打听以后,知道贾老爷喜欢在月圆之夜去天之阁享受美景和美人,便在昨夜前来,抛出一本万利的大好生意给对方,吊起对方的兴趣与胃口。 419 他日为帝,定踏平敌都 今晚的计划看起来很顺利,但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打听到贾老爷的喜好、脾性与行踪。 只是为了能见贾老爷一面,他一开口就抛出三万两银子的诱饵,接下来还要花好几万两银子去买那些恶心的食人鱼,还要花钱请相关人员吃喝玩乐,他来瑶京这一趟,简直就是给费国皇室送钱,金灿灿、银闪闪的钱!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秋夜弦封他为亲王后,没有给他半点实权,但在赏赐和钱财方面非常大方,他手上还有几十万两银票,应该够他打点。 再说了,他现在花的这笔钱,他总有一天要讨回来的——加倍讨回来。 他就当暂时把钱存在瑶京好了。 他想着,脸上更是冰冷,眼里更是充斥着肃杀之色。 每与费国贵族多亲近一分,他对费国皇室的杀意就盛。 因为,他能想象她落在费国军队手里会有什么遭遇。 马车停在一处高墙深宅前,他下了马车,进门,眼前是一座占地不算广,却极其华丽气派的三进宅子。 他日夜兼程,全速奔向瑶京的途中,不断思考着如何开展行动。 思考了很多很多。 抵达瑶京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他要以出手阔绰的富贵公子的身份出现,如此才能亲近和吸引瑶京的贵族,才有资格和资本和他们打成一片,然后套出凤翔空的消息。 当然,他年少,初来乍到,无依无靠,又身携巨款,出手大方,一定会引来他人的觊觎或调查,甚至会给自己招来祸事,但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效率! 他能等,但凤翔空不能等!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查到凤翔空的囚禁之地和守备情况,制订救人计划,他只能冒险。 他和凤惊华必须要与时间竞跑,若是跑输,等着他们的只有灭顶之灾。 在这种状态下,他仍然平静,仍然从容,回到房间后就打坐。 打坐了半个时辰后就躺下,睡着了。 这一天,贾老爷没有派人来找他。 他也没有去找贾老爷,而是在睡醒后沐浴更衣,乘车出门,去的都是瑶京最有名、最烧钱的酒楼和景点,他也并不张扬,只是所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完全不问价钱。 一连三天过去了。 他行踪很低调,花钱很高调,除了引起一小撮遇到他的贵族的注意之外,并没有引起大的动静。 第四天上午,有人敲开了宅子的大门,恭敬的道:“我家贾老爷派小的过来,请凤公子上门一叙。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还请凤公子切勿拒绝。” 秋骨寒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坐上贾老爷派来的华丽马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他虽然花钱高调,但出门乘坐的马车都很普通,贾老爷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派了刻有贾府标志的华丽马车来接他,以表示对他的重视。 马车沿着瑶京的大街一路东行,最繁华的帝都气象尽落眼底。 秋骨寒眉眼冷峻,不动如山。 待他来日为青帝,定铁血踏平瑶京。 辘辘车声中,贾府终于横亘在眼前,黄墙绿瓦,镀金铁门,仅外墙和外门就已尽富丽之气。 秋骨寒一下马车,贾老爷就从大门走出来,呵呵笑道:“老弟终于来了,老哥已经等你很久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哥我已经等你九秋了,哈哈!” 秋骨寒笑笑,抱拳施礼:“骨寒多谢贾老爷……” “唉唉,叫什么老爷啊?”贾老爷不满的道,“如果你不嫌我老大一把年纪,就称我一声大哥如何?” 他这几天派了不少人去调查和跟踪凤骨寒,虽然没查到凤骨寒的底细,却可以确定他是外来人,在京城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刻意结交任何权贵,而且确是腰缠万贯,花钱如洪水,目前没有看出他潜在的危害性。 依他看,这少年可能就是一个四处游历、烧钱享乐的富贵公子,可能还想在瑶京打下一点基业,所以才跟自己套近乎,他可以从这个少年身上继续赚大钱,自然要对其热乎一些。 另外,这少年的来历应该不会简单,他跟这少年打好关系,说不定能给自己的人脉再加很有价值的一笔。 秋骨寒长得俊美,偏瘦,在费国男人的眼里可以归为“娘们”的长相,但他的性情可一点都不娘,除了出手大方,千杯不醉,做事也是爽快干脆。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秋骨寒笑笑,“以后我若在瑶京,就请贾大哥多多照顾了。” 他说得客气,但那表情脸色根本就没有需要别人“照顾”的意思。 “那是当然的。”贾老爷哈哈笑着,亲热的拉起秋骨寒的手,“走走,我给老弟准备了礼物,相信老弟一定喜欢。” 秋骨寒忍下甩掉他那只老肥手的冲动:“大哥这么有眼光,挑的礼物一定不会差。” 贾老爷:“哈哈,眼见为实,说多了都是吹牛,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 他带着秋骨寒穿过前庭,中庭,直往后院的芙蓉池行去。 秋骨寒初次到贾府,却是处得很自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量四周,对周遭华丽堂皇的景色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叹与好奇。 这让贾老爷觉得他确是出身大富大贵人家无疑。 费国人勇猛好战,武力强大,吞并了周边不少小国和部落,这些小国和部落中也有不少百年贵族,如果这名少年来自其中的某贵族,也不奇怪。 瑶京是他的地盘,他没必要这么提防这名少年。 他们的身遭,有高大的假山,有参天的大树,有建在高台之上的石亭。 石亭下,两名打扮光鲜的少女踏上台阶,走进亭子里,一人微喘,拿手帕轻点额头。 一人则走到栏边,迎风而立。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落在下方正从树影间穿过的人影身上,不动了。 “冰寒,你在看什么?”较为娇弱的少女见她站得那么直又看得那么值,问。 “那个男人是谁?”宛如冰霜寒雪一般的少女问。 “男人?”娇弱少女奇怪,“哪个男人?” 这里的男人多的是,冰寒公主问的是哪一个?又怎么会对男人感兴趣? 巴冰寒抬起冰雕一般的手,一直:“跟你爹走在一起的那个。” 娇弱少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先是惊艳了半晌,而后道:“我不认识哦,他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可能是我爹的朋友儿子什么的。” 巴冰寒转身就走:“我看上他了。我要娶他。我现在要去会会他。” “哈?”娇弱少女愣愣的站在亭子中央,停在颈间的帕子都忘了收回来。 420 鱼食人,人看戏 号称“万年不化冰公主”的冰寒公主居然看上了初见的男人? 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说要娶他? 就算费国女子宛如草原上的野马一般奔放刚烈,但身为公主,这么直接高效,还说要“娶”对方,也太吓人了吧? 因为吃惊过度,她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迟迟没有跟上冰寒公主。 而亭子下方,贾老爷拉着秋骨寒来到芙蓉池边,指着池子道:“老弟,你看看这水里是什么?” 秋骨寒往池里看去,水里涌动着一道道黑色的暗流,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鱼。 这些鱼看起来有些像鲤鱼,但绝对不是鲤鱼,除了颜色是黑的,外形也有些狰狞。 “难道这些就是食人鲳?”秋骨寒一点就通,问。 “没错,这些就是食人鲳,是我特地从军中运来的。”贾老爷大力拍拍他的背部,哈哈笑道,“我这几天没去找你,是因为赶去运货了。有货,才有诚意啊,哈哈哈。” 秋骨寒了然的点头,又冲他抱拳:“大哥做事果然痛快,有诚信,小弟佩服。” 贾老爷又狡猾狡猾的笑:“你要不要看看这些鱼的本事?” 秋骨寒立刻道:“当然。” 贾老爷转身为下人道:“把罪奴拖过来。” 秋骨寒立刻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心里涌起厌恶之色,便脸上还是一派从容。 贾老爷又笑:“这是特地为老弟准备的好戏,老弟可不要被吓到了。” 秋骨寒哼了哼,一派傲然:“大哥莫欺我年轻,我好歹也游历了几年,什么事情没见过?” 贾老爷挤挤眼睛:“那就好。” 他不仅是为了当场向客户验货,也是为了考验这个凤骨寒,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买鱼。 就在这时,一条冰蓝色的人影走到秋骨寒面前,盯着秋骨寒道:“我是巴冰寒,费国的冰寒公主。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可曾娶妻?” 秋骨寒先眨了眨眼,而后拱手,淡笑:“见过公主。我乃凤骨寒,四海为家,早已订亲。” 他一看这女人的眼神,就知道她看上自己了。 于是暗暗郁闷为什么自己只是把肌肤抹成小麦色,把眉加粗,把眼线描粗,为什么不把自己弄得再丑一些,以至于招蜂引蝶。 “就算已经娶妻生子也没关系。”巴冰寒的眼睛就像向日葵永远向着阳光一样,紧紧盯着他,“你就是我想要的附马。我要娶你。你开出你的条件。” 秋骨寒:“……”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再狠,再毒,再霸道,再不要脸的都见过,他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但眼前的女子,直接、干脆、强硬得让他无语。 贾老板也被眼前的变化给弄得愣了一愣,这会儿赶紧笑声:“公主,凤老弟今天是来跟我谈生意的,你看你是不是先回避,待我跟凤老弟谈完生意后,再谈你的婚事?” 冰寒公主可是君王最疼爱的女儿,她的婚事岂能这么草率的决定? 但冰寒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她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软化,他现在得先稳住公主,再赶紧派人去通知君王,让君王采取措施。 巴冰寒道:“什么生意?” 贾老板只得道:“凤公子要跟我买食人鲳……” “我全买了。”巴冰寒打断他的话,“你开个价,我送给凤骨寒。” 秋骨寒眉尖蹙成一小团,听得很难受,这女人这么快就直呼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岂是别的女人能随随便便叫的?他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很恶心的知不知道? 贾老板苦起脸:“公主,您若是想要,我送您便是,您无需出一分一毫……” “本少爷不缺钱。”秋骨寒冰冷的打断他的话,“别人送的我不要。贾大哥,你要么卖给我,要么送给冰寒公主,我另外买主。” 贾老板看向公主,真想给她跪了:“公主,您的婚事,您另外找个时间跟凤公子单独谈谈可好?这桩生意我已经与凤公子谈妥,我不能转卖给您,要不然就是奸商,就是不讲诚信啊,如此,我贾家的名声岂不是要坏了?” 巴冰寒还想说什么,就有几个下人拖着两名浑身是血的伤者过来。 秋骨寒一看,被拖来的伤者是一男一女,虽然被打得看不清面容了,但隐隐看得出两人的年纪颇为年轻,原先的穿着应该也不错。 “老弟,”贾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贱货是我的妾,这个奴才曾经是我的侍卫,这两人背着我搞在一起,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秋骨寒点头:“当然该死。” 贾老板眼里闪过阴狠之色:“你说他们配不配好死?” 秋骨寒摇头:“不配。” “没错!”贾老板嘴边泛起狞笑,“这天下总有杀不尽的贱人和不知死活的奴才,正好拿来喂鱼!老弟,老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鱼为刀俎,人为生肉!” 说罢,他大喝:“将他们丢进芙蓉池里!” “老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知错了……” “啊,我不要死,你们放开我,老爷救我……” 下人们吆喝着,抓起那两名因为恐惧而竭力挣扎、尖叫的男女的手臂,将他们的双脚浸进水里。 瞬间,池面翻涌动荡。 鱼多食少,那些食人鱼早就饿得发疯了,突然从天上掉下两大团新鲜的肉,它们立刻张开大嘴,露出尖锐森白的牙齿,饿虎扑食般冲上去,瞬间将两个大活人的四条腿给包围得不留半丝空隙。 碧波变成了红波,红波有隐隐的森森白牙和黑色的鱼身闪烁。 两个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惨叫声传得很远很远。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惨叫声一定会吓得腿软,晚上做噩梦,然而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没有人露出半点恐惧和不适之色。 秋骨寒的表情很专注,但没有笑。 贾老爷在笑,笑得很得意,很满足,很张狂。 冰寒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动于衷。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两个人的双腿只剩下森森白骨,那些下人似乎觉得还不过瘾,还将两人拉上来,让所有人看到他们刚刚被食尽血肉的腿骨是什么模样。 两个人的腿骨上还咬着一堆黑色的鱼,鲜血从断口不断流下来,滴进池里,引发无数食人鱼的狂暴。 让所有人都看清以后,下人们又将那两个人往水里浸,这次是浸到他们的腰间。 又是一阵凄厉而短暂的惨叫声后,两个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们断气了,表情是无比的恐惧与痛苦。 下人们看到两人死了,一脸无趣的松手,两个人落入池中。 421 万年不化冰公主 现场只有鱼进食的声音。 很恶心的声音。 很残忍的场面。 贾老爷看向秋骨寒,秋骨寒的镇定再度令他刮目相看。 他暗道,这小子一定见多了血腥的场面,早就泰然处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很快,那种恶心的声音没有了,没肉可吃的食人鱼游走了,池面恢复了平静,只有红色的血水还在飘浮。 下人们扬起工具,将两具被啃得干干净净、连半根头发和半片布料都不剩的白骨捞上来。 不过,其中一具白骨的脚上还套着马靴,大概是因为这双马靴比较厚实且绑得很紧的缘故,没有被鱼啃掉。 然而,这样的场景只是更恐惧、更恶心而已。 秋骨寒盯着两具白骨看了一会儿以后,收回目光,转头,拿手指搓了搓鼻底,打了两个喷嚏。 “老弟,感觉如何?”贾老爷看起来心情很好的问秋骨寒。 秋骨寒想了想:“挺新鲜的,不过看多了也就那样。”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和变调。 看来是真的不怕。 贾老爷又是哈哈一笑:“那么,你对这些货可还满意?” 秋骨寒微笑,甩开折扇,摇了摇:“名不虚传,我很满意。” 如果凤翔空不能被救走,这两具尸骨就是他的榜样。 如果凤惊华落入费国人的手里,一定会先遭到百般凌辱,然后再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年,凤惊华为了救秋夜弦,可是落入了这些人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隐隐传出血液结冰的声音。 贾老爷爽朗的道:“老夫做生意,就喜欢讲究双赢,客人买得开心,我卖得开心。这些鱼一共三千六百四十二条,我算三千六百条卖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另外我附送装货的水箱和马车,安排伙计,你出运费,如何?” 秋骨寒道:“就这么说定了。” 贾老爷轻轻松松就做成一单大生意,乐得摸着脑袋,大笑:“老夫今日就安排人手和马车,明日装车送货,你今天晚上就住在我府上,咱们痛饮一番,不醉不眠,如何?” 秋骨寒笑:“那敢情好。” 贾老爷拍拍他的肩膀:“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用餐。” “不了,我要先回去一趟。”秋骨寒道,“老哥这么痛快的准备装货,我也要痛快的付钱是不是?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得先回去取。至于用餐,今晚再一起用也不迟。” 贾老爷哈哈一笑:“那样也好,反正老哥我准备装车也要一点时间。来来来,老哥送你出门。” 秋骨寒边走边低声道:“老哥,你说这些鱼是从军中运来的,你一口气拿走这么多鱼,军里没有意见么?你有靠山,不怕军里找你的麻烦,但我就是一个外人,会不会被军中盯上?” “你放心,这事一点问题都没有。”贾老爷道,“这些鱼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借给军中暂用而已。还有啊,我本来借给沙绝一万条鱼,现在只剩三千多条了,我还没要军里赔呢,现在拿鱼去换本钱,他们敢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利用食人鱼对付凤翔空的点子,是他想出来的。 得到沙绝和君主的认同以后,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天气炎热、冬天也不冷的虞国秘密培育了上万条食人鱼,于今年三月运回费国,成功的用以袭击凤翔空的船只和士兵。 那天的战斗,那些饿疯了的食人鱼没能享用到足够的食物,便互相攻击,啃食同类,导致死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些食人鱼过于凶残和强大,普通鱼类根本不是对手,它们一旦流入怒河,怒河的鱼类将彻底灭绝,所以费国军队过后利用鲜血和肉食将这些鱼引到一处,再捕捉上岸,放进水池里养着。 虽然两军相战,死人不少,但并非所有的死人都无人认领,而且尚国军队担心凤翔空受苦,不轻易应战,死人的数量急剧减少,这些鱼的食材其实并不充足。 于是这些鱼又自相残杀,又死了一部分。 再这样下去,这些鱼大概会互相吃个干净,就算拥有足够的食材,到了冬天,这些鱼也会因为承受不住严寒而全部死掉,所以,凤骨寒愿意花大价钱买下这些鱼,真是再完美不过的机会了。 秋骨寒抿唇一笑:“这样的话,还怎么拿鱼去喂凤将军,哦,不对,拿凤将军去喂鱼。” “放心吧。”贾老爷又笑得很邪恶,“哪怕只有一条鱼,也能将一个大活人给吃完的!老弟刚刚看了群鱼吃人的场景,难道不想再看看一条鱼或几条鱼吃掉一个大将军又是什么光景吗?” 秋骨寒愣了一下后,了然的笑起来:“当然想。” 于是两人又暧昧的笑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贾府的大门,道过别后,秋骨寒前脚才钻进车厢,后脚就进来一个人。 秋骨寒一看,不禁拧眉,冰寒公主居然跟进来了,还坦然地坐在他的身边。 他立刻弓腰,坐到侧边的座位上,冷冷道:“公主金枝玉叶,就这样钻进陌生男子的车里,成何体统?公主难道就这么不知礼仪廉耻吗?” 冰寒公主看着他,道:“你很快就会是我的夫婿,我与我的未婚夫婿共乘一车,加深了解和感情,有何不妥?” 秋骨寒不气反笑:“我可没说过我愿意娶公主。” 冰寒公主道:“这里是瑶京,你没有说不的权利与立场。” 秋骨寒觉得这事实在太可笑了:“公主这是要强抢良家美男吗?” 冰寒公主道:“以我的才貌权势,以及一片真心,绝对配得上你,不会委屈了你。” 秋骨寒真有种自戮双目,免得再看到她的冲动:“你觉得我会怕了你家的权势,然后对你俯首称臣,嫁你为妻?” 冰寒公主沉默了一下,道:“你尽管开出与我结成夫妻的条件或要求。” 秋骨寒冷笑:“我有才有貌,家里也是有钱有势,喜欢我的女人也很多,我什么都不缺,你能拿什么来买我的婚姻?” 冰寒公主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摇:“你一定有想要而没有的东西,你好好想,我会等你。” 秋骨寒脸如冰寒,比她还冷:“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你这么纠缠着我,可不会有好下场。” 冰寒公主还是一脸冰霜:“我已经看上你了,我不会放开你。” 秋骨寒阴着脸,良久不语。 他不需要了解这位公主,他只要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也是说一不二、绝不让步的那类人。 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她更强,比她更狠,彻底压制她和打败她,令她兴不起风,作不起浪。 422 美少年的刁难 眼看他的住处快到了,他可不想被她跟到卧室里。 于是他妖娆一笑,瞬间百媚生香:“公主还真是有趣,明知强扭的瓜不甜,却还要强人所难。不过,我虽然什么都不缺,却嫌活得不够刺激。这样吧,我会提出三个刺激的要求,公主若是能做到,我就嫁给你,如何?”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位金枝玉叶却还是非要纠缠不休,那就别怪他心狠。 冰寒公主那张万年不化的冰脸,被他的笑容弄得失神了片刻,而后才带点恍惚的道:“好,全依你。” “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秋骨寒欣赏食指上的银戒,慢条斯理的道,“所以我现在就提第一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做不到,那后面的就不用再谈了。” 冰寒公主道:“说。” 秋骨寒道:“我听说这天底下最有名的姓凤的人就是凤翔空。我想他一定被关在非常隐秘的地方。如果我能避开那些守卫见到凤翔空,那一定非常刺激。不知公主能不能带我去冒险一番?当然,如果我们被发现,就算你达不到我的要求。” 冰寒公主目光一凝:“凤翔空乃是头号重囚,无关人员绝对不可接近,你想见凤翔空,只只是为了刺激?” “不是。”秋骨寒淡笑,“其实我对凤翔空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想为难你,让你离我远点。” 他若是找各种理由为自己的要求正名,那冰寒公主真要怀疑他了,然而他这么一说,反倒让冰寒公主觉得这才是实话。 世人总说日久知人心,但有些人,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样的性格。 比如她看上的这个绝世美少年,一看就知道不是听话、懦弱的主儿,她能感受得到他骨子里的叛逆和傲气,这样的人,绝对不会顺从她。 他不会去提那些绝对不可能的要求,但他一定会故意为难她,令她知难而退。 在她沉默的时候,秋骨寒打开折扇,仔细欣赏上面的画作,就像她不存在。 马车停下来,他的住处到了。 秋骨寒收起折扇,微笑:“公主千万别再跟着我。你就算跟着我上茅房和进浴池,我也不会嫁给你。想娶我,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达到我的要求吧。” 然后他就轻盈的从车窗跳出去,动作好看得宛如雪花飘舞。 冰寒公主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雪花的影儿,然而他就飞雪化掉一般,她只抓了个空。 车轮辘辘转动,她还是保持着抓了个空的姿势,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眼前。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精致优雅,又这么高贵脱俗的美少年呢? 她长这么大,见过很多英武威猛的男人,虽然费国的女人都喜欢这种强壮有力、粗犷强势的男人,但她却不喜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怎么样的男人,因为,她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男人。 所以,她从来不在男人的面前笑,因为没有任何男人能让她露出笑颜。 即使见过她笑容的女人都说她笑起来可以征服所有的男人,但是,她征服那些入不了她的眼的男人,有何意义? 所有人都担心这样的她会因为眼光太高而嫁不出去。 她也担心。 但今天,她终于知道她喜欢和想要怎么样的男人了。 她就想要这种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没有纠结肌肉和浓密体毛和强烈体味的,眼睛很亮的,声音很好听的,举止很优雅的,男子气概隐在骨子里而不是张扬于外形的男人。 然而,这样的男人绝对不会听命于人,尤其是女人。 想得到这样的男人,要么就是得到他的心,要么就只能令他折服。 得到他的心?他不会给她打动他的心的机会,而她所知道的打动男人的手段只有用美貌和身体迷惑他、用财富和权势吸引他罢了,但他却又不吃这一套。 只能去实现他的要求,让他为她所服了。 她的脑子和心思,宛如脚下的车轮一般,转动,不断的转动。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秋骨寒带着一叠银票来到贾府,一见面就将银票按在贾老爷的面前:“这是三万六千两的银票,两千两一张,老哥看看数目对不对。” 斯文人一般不会开口就谈钱,但贾老爷就喜欢这种痛快直接的作风。 当下他拿起银票,手指一扫,目光一扫,便将银票交给下人,而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收据交给秋骨寒:“哈哈,老弟果然爽快,难怪我越看老弟越觉得投缘。” 秋骨寒看过收据,收据上面还有贾老爷的印章,于是也笑着收起来:“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着笑了片刻后,贾老爷道:“来来来,酒席我刚刚准备好了,老弟请移步。” 秋骨寒跟着他来到一间花厅,这才发现在座的除了冰寒公主,还有另外一个娇弱的少女。 “老弟已经见过冰寒公主,我就不多介绍了,”贾老爷指着那个娇弱少女道,“这个是我的女儿贾梦儿,因为她小曲唱得不错,所以老哥就让他来给老弟唱几曲助助兴。” 其实他打的心思是让梦儿跟凤骨寒好上,最好是今晚就睡上了,如此,他就有机会将凤骨寒这棵摇钱树攥在手里,同时也逼冰寒公主放弃凤骨寒。 冰寒公主的行事风格虽然如她的名字、表情一般顽固不化,但她的自尊心却也异常的强,绝对不会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她的朋友。 凤骨寒虽然条件非常出众,放眼整个瑶京,都未必有比他更俊、更迷人的未婚男子,但终究来历不明,城府极深,绝非冰寒公主的良配,他可不能让冰寒公主得逞。 而对于贾梦儿来说,这个凤公子虽然好看得不似常人,但只宜远观,不宜亲近,生性柔弱的她还是比较喜欢高大强壮、稳如大山、富有安全感的男人。 所以她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就是单纯的想知道这个凤公子是什么人,配不配冰寒,能不能靠得住。 “小女子要献丑了,还请凤公子切勿见笑。”她站起来,温温的施了一礼。 秋骨寒笑道:“哪里哪里,我一定会笑,不过只会是欢喜的笑,因为我相信贾小姐的曲儿一定唱得很好听。” 他笑得那么好看,说得那么好听,贾梦儿立刻就放松下来,坐在扬琴后面,调试琴弦。 贾老爷也请冰寒公主和凤骨寒坐下,与凤骨寒有说有笑,开怀畅饮。 “春光三月好,花雨燕双飞,奴与郎君陌上游……”贾梦儿轻拨琴弦,微启双唇,低低的吟唱起来。 居然唱得十分的动听,丝毫不比秦楼楚馆的红牌们逊色。 在这么美妙的曲声中,秋骨寒喝得更痛快了,与贾老爷足足拼了一个时辰的酒,方才倒下。 423 月黑风高杀鱼夜 贾老爷也醉得不轻,只是他悄悄服过解酒药,还能保持神志。 “梦儿,你扶凤公子到内室歇歇。”他打着酒嗝,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的命令女儿。 冰寒公主和下人都已经被调走,贾梦儿没办法,只得扶起秋骨寒,摇摇晃晃的往内室走去。 秋骨寒的身体虽然已近痊愈,但还是偏瘦,并不是很重,而贾梦儿看起来虽然娇弱,毕竟也是从小喝羊奶和羊肉长大的费国女人,力气并不小,还是能扶得住秋骨寒的。 贾老爷坐在桌边,聆听内室的动静。 内室迟迟没什么动静,但女儿也迟迟没有出来。 他等了好一会儿后站起来,往内室走去,看到两人都倒在地上,睡过去了。 他冷笑两声,将两个人搬到床上,剥掉他们的外衣,摆出他们搂在一起的姿势,顺便在秋骨寒的身上摸了一遍,确定秋骨寒的身上没有带武器、毒药之类的危险物品后才放心的走出去。 他边走边再次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小子长得这么娘,但身上该结实的地方够结实,该强大的地方够强大,有料得很,冰寒公主果然还是有眼光的。 也许他真的应该考虑让这小子当自己的女婿。 女儿刚才喝了下药的茶,凤骨寒则醉倒过去了,不管这两人今晚有没有办事,凤骨寒都要为此负责。 如果凤骨寒不愿负责呢?那就再赔一大笔巨款吧,否则别想走出瑶京。 他阴阴的笑着,走出外室,吹熄蜡烛,离开。 花厅一片黑暗,四周无人把守。 月亮慢慢爬上中天,也许不够明亮,却也不是很暗。 忽然,一条人影无声无息的从花厅里闪身而出,隐在黑暗中,往前庭的方向奔去。 没有人发现黑暗中的他。 前庭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二十多个上盖的水箱,水箱里装的都是食人鲳。 明天凌晨,这些水箱就会被装上马车,然后被运出瑶京。 黑影鬼魅般潜到正在打盹的看守后面,拿根针往其后颈一扎,看守就彻底睡着了。 而后黑影走到那些水箱边,掏出一大包砒霜,通过水箱盖上的透气孔往里倒砒霜。 砒霜连牛都能毒死,还能毒不死这些恶心的小东西? 当然,他往每只水箱里倒的砒霜很少,少到不会让这些鱼在两三天内死绝——他拿别的鱼做过实验,自信份量拿捏得很好。 毕竟都是鱼,效果应该相差不大。 这些鱼跟凤翔空、凤惊华有仇,罪该万死。 而且,贾老头还想通过运送这些鱼来查出他的去处,他怎么会给贾老头怀疑自己的机会? 水箱、马车、运货的伙计都是贾老头找的,如果这些鱼在运送途中神秘死光,那就是贾老头的责任了,跟继续留在瑶京的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反正,贾老头总不能像验人的尸体一样去验鱼的尸体,调查鱼的死因,并寻找谋杀鱼的凶手是不? 总之,贾老头想算计他?门都没有! 至于他手上的这包砒霜,他一直捆在长衫之下的大腿上,他被贾梦儿扶进内室之后,贾梦儿晕过去了,他便将砒霜解下来,藏在床底下,待贾老头出去之后才拿出来。 想到贾老头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就想吐,那死老头真不是在故意占他的便宜么? 费国女人普遍长得高大结实,性格奔放豪爽,看到喜欢的男人就上去搭讪甚至直接拉回家,他实在不喜欢,依他看,他比那些女人都好看都优雅,她们给他提鞋都不配,贾老头这老色鬼想揩他的油,也不是没有可能。 除了那个女人,谁碰他的身体他都想吐。 他总有一天要砍下那死老头的揩油手拿去喂鱼。 他在心里诅咒着,很快将所有的水箱都倒进了砒霜,而后彻底销毁包装砒霜的纸包,回到花厅,躺在床上装睡。 天才濛濛亮,贾老爷就带着一群下人,往花厅而来。 “凤老弟,发货的时间到了,你可醒了?”他一进门就扯起嗓子叫,“老哥我准备了早点,等着你一起用呢……” 无人回应。 他得意的踏进内室,准备来个捉奸在床,让凤骨寒无从抵赖。 然而,床上只躺着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美少年,哪里有梦儿的影子? 怎么回事?他的笑容和脚步都顿了顿后,目光到处游走。 而后他去看门后。看床底。看衣柜。哪里都没有梦儿的身影。 他沉下脸来,低声对心腹道:“你马上去找梦儿,问她昨天晚上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然后他就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凤骨寒还在睡,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来了。 没过多久,心腹就跑过来,低声对他道:“梦小姐说她今天凌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花厅内室的床上,吓到了,便悄悄跑回自己的房间。她说她与凤公子什么事情都没发过,请老爷放心。” 贾老爷听得暗暗咬牙,那个蠢丫头,怎么就不懂得抓住机会呢? 害他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话说,那丫头怎么醒得那么早?他明明算过药效和时间,难道是那丫头喝的太少? 在他郁闷的时候,秋骨寒打了几个呵欠,懒懒的睁开眼睛。 “咦,这么快就天亮了?本少爷还想再睡呢……”他一边咕哝,一边打滚,跟个小孩似的。 贾老爷打起精神,笑道:“凤老弟,天亮了,该起床了——” 秋骨寒转头,这才看到了他,赶紧坐起来,捡过外衣穿上:“老哥起得可真早啊,我自愧不如。” 贾老爷道:“老人家嘛,都是早睡早起的,还有准备要发货了,我得盯着是不是?” “喔,是哦,我差点忘了这回事。”秋骨寒一脸恍然,“那我们先过去看看,办完发货手续后再回来梳洗吃饭?” 贾老爷道:“我也这么想,要不然边吃边想着发货的事情,吃得还能痛快?” 两人说说笑笑着出了花厅,前去办理运货手续。 那些食人鱼还没有受到砒霜的影响,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看守的伙计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昨天晚上被人暗算了,秋骨寒看过货以后,爽快的在运货单上填表,在收货单上签字。 他在运货单上填的收货地址是崇天城某某街某某铺子,崇天城是虞国的都城,按照运货的速度,此去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莫说那间铺子是编造出来的,也莫说这些鱼活不了几天,就算这些鱼能顺利送到崇天城,到时他也远走高飞,了无影踪了。 秋骨寒很狠的想,贾老头死都别想探到他的底细。 办完手续后,十几名伙计驾着十几辆马车,徐徐驶出贾府。 贾老爷自觉此桩生意办得极为圆满,心里很是满意,拉着秋骨寒用早膳去了。 两人又吃了半天后,秋骨寒谢绝了贾老爷留他住几天的“好意”,乘车回到住处。 他刚想好好歇上一歇,然而才进了房间,就看到房间里坐着一个不请而来的女人。 424 与公主同行 居然是冰寒公主。 秋骨寒立刻拉长了俊脸,暗道,真是倒霉死了! 他看贾老头的老脸看到恶心,回到自己的窝里后还要面对另外一张不想见的冰脸,真是郁闷。 “公主都敢强娶良家美男了,现在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好吧,我不奇怪。”他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但不知公主前来何事?总不会是想就地强了我吧?我可是贞节烈男,宁可不屈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嘲弄和挑衅,冰寒公主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看着他那张好看得无人能及的脸庞,道:“我来完成你的第一个要求。” “哦,”秋骨寒挑了挑眉,“你是说真的?” 冰寒公主道:“我不喜欢说假的。” 她是父王最喜欢的公主,是费国男人都想征服的美人,她从来都不需要说谎和掩饰。 秋骨寒笑了起来,摊了摊手:“好吧,你想怎么做?” 冰寒公主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那套衣服上:“你换上这套衣服,暂时当我的丫环,我带你去铁旗镇沙府见凤翔空。” 秋骨寒微微张开嘴:“不会吧,我可是一个外人,你带一个外人去见头号重囚,不怕受罚啊?” 冰寒公主不以为意:“只是看一下罢了,能有什么损失?反正凤翔空也活不了多久。” 秋骨寒道:“你就这么不怀疑我啊?” 冰寒公主道:“你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反正你最后都会是费国的附马,都会成为真正的费国人。” 秋骨寒一脸黑线:“你还真是有信心哦。” 冰寒公主道:“反正我就是要娶你,你逃不掉的。” 秋骨寒:“……” 半晌,他走上前去,拿起那套衣服,苦着脸走到屏风后面。 又是女装。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扮女装毫无压力呢? 当他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冰寒公主的呼吸又窒了一下。 如果他的皮肤白一些,眉毛细一些,胸部大一些,连她都要被压下去了。 “可以走了吗?”秋骨寒懒洋洋的问,一点都没有即将见到凤翔空的兴奋感。 冰寒公主站起来:“你到镜子边坐下,我给你换个发型。” 秋骨寒皱眉,开口就想拒绝,但想了想,他还是在镜子前坐下。 为了能见到凤翔空,摸清费国的守备,他就再牺牲这一次吧。 他那副发自心底的厌恶与不耐,令冰寒公主更加相信这个男人就是要刻意为难自己,逼自己退却,但是,她对他的心意绝对不是这种程度就能打败的。 她走到秋骨寒的身后,摘下秋骨寒的发冠,解开秋骨寒的束发,小心的梳成宫女通用的发式。 她是公主,很少亲自梳头,但她天天看着别人给自己梳头,还是知道程序的,而且宫女的发式很简单,以她的冰雪聪明,她就不信她做不好。 结果是,她第一次给男人梳女子的头,梳得很好,可见她之手巧。 可是她梳着梳着,就舍不得放开他的头发了。 如墨一般的颜色,如玉一般的光泽,如云一般的厚度,如丝绸一般的手感,男人的头发,怎么会长得这么迷人呢? 他的身上,可有一处不够迷人的地方? 她的手指甚至悄悄的去摸他的耳朵、后颈和耳侧,细致,光滑,甚至还有几分水嫩,令她又是片刻失神。 她本以为男人的肌肤都像她的父兄一样,结实,粗糙,硬梆梆的,像石头一样,哪里会有这样的手感…… “公主——”少年拉长的、甚至有点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你可不要色心大发,对我用强啊,我可是会以死相抗的。” 万年不化的冰寒公主的冰脸上,突然就浮出两抹红晕。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男人的面前脸红。若让别人看到,定会惊得下巴歪掉。 但房间里没有别的人。 冰寒公主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放开手,放下梳子,有点无措的站到一边,想说什么,却因为没有与喜欢男人相处的经验而显得有些笨拙,什么都说不出来。 秋骨寒站起来,想了想,拿起眉刀,将眉毛剃细一些,而后问冰寒公主:“有没有胭脂,借借。” 冰寒公主愣了一下,赶紧掏出胭脂盒递给秋骨寒,因为紧张,她的双颊又在发烫。 但秋骨寒看都没看她一眼,打开胭脂盒,对着脸抹起来。 半刻后他转头:“怎么样,像女人了吧?” 冰寒公主呆呆的看着他的脸,近乎无意识的道:“像……” 英气,高傲,优雅的美人。 原来真的有男人可以长得比女人还美。 不过,打扮成女人的他,倒真的拥有了费国女人特有的高挑身段与英挺气质,不太像外来人了。 “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秋骨寒朝外面走去,“我都打扮好了,你可不要让我等哦。” 冰寒公主回过神来,赶紧跟出去:“我们现在就走,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马车就停在这间宅子的后巷。 今天跟她出来的都是她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只会执行命令,绝对不会多问半句。 她带着秋骨寒上了马车后,就一直看着秋骨寒,没有半点回避和不好意思。 秋骨寒任她随便看,也不怎么理她,只管透过车帘,一脸无聊的看着窗外。 他得借这个机会记住路线,观察四周的动静。 一路无语。 铁旗镇离瑶京约莫两天的路程,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要在半途住上一晚。 但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秋骨寒又一脸挑衅的提出:“我在瑶京呆腻了,生意也办妥了,不想再呆在瑶京了,如果你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实现我的要求,我就不陪你玩这个游戏了。” 冰寒公主疑惑的看着他:“这样的速度还不够快吗?” 离他提出要求才过了一天,她就开始行动,这样还不够效率? “当然不够。”秋骨寒嚷嚷,“想赶时间的话,晚上就继续赶路啊,还是说公主金枝玉叶,受不了这点苦?” 他确实想赶时间。另外也是想继续为难公主,制造自己并不那么想去的假象。 冰寒公主道:“那就连夜赶路吧,我没有那么娇弱。” 她的确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但并非坐马车坐久了都会累的弱女子。 在费国,只要是弱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牛马,都不会得到认同和尊敬。 她是公主,更加不能是弱者,否则她将会没有地位。 她的手下也绝对不能是连夜路都熬不住的废物。 秋骨寒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是么?那就让我看看公主有什么厉害之处吗。” 他的那抹意外和惊讶,令冰寒公主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她的脸上闪过淡淡的笑意,就像冰峰的冰壳微微融化,有了柔和,有了更迷人的光泽。 但秋骨寒还是不把她的这份美丽放在眼里就是了。 “就地歇息,而后换人驾车,我们连夜赶路。”冰寒公主下令。 425 龙口拔牙 铁旗镇的中央,耸立着全镇最冷峻、最高大的宅子——狼军统帅沙绝的府邸。 冰寒公主的马车刚刚驶到这栋府邸的大门前,就有一名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冲上来,兴奋的道:“来的可是冰寒?冰寒,我是阿晋!” 也不等冰寒公主反应,车帘就掀开了,一颗脑袋伸进来:“冰寒?果然是你,我等你好久了!” 秋骨寒看到这颗棱角分明、瘦削精悍,透着强烈雄性气息的脸庞,就暗道,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沙绝的四子沙晋吧? 沙绝沙晋,杀绝杀尽?真是好名字。 他在心里冷笑着,脸上不动声色,只得微微把头低下来,不想让对方注意自己的脸。 车内光线昏暗,他在路上又故意把自己的脸弄丑了一点,沙晋还真没注意到他,眼里装的都是出了名的冰山公主。 冰寒公主道:“你别挡我的路,我没法下车了。” 沙晋伸出去挽她的手讪讪的收回去,而后他的脑袋也退出去。 冰寒公主低声对秋骨寒道:“你跟着我,什么都不用说。” 秋骨寒跟着冰寒公主下车,垂眉低眼的站在她的身后,那副模样真跟一个温驯的丫环一般。 沙晋领着冰寒公主进府,不断的给她献殷勤,说自己在战场上如何如何英勇,立下什么什么战功,而后才记得去夸公主一段时间不见,愈加美貌和迷人了,还有自己如何如何想念她之类的。 秋骨寒一边观察沙府,一边分析沙晋,越听越觉得好笑。 这个男人还真是愈挫愈勇啊,冰寒公主摆明了对他没意思,他却还是踌躇满志,半点都不会看脸色,真以为自己能融化冰山呢。 不过,冰寒公主的脸永远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也不怪他不主只趣。 “我想见凤翔空,亲自撬下他的一颗牙齿。”冰寒公主大概是听得不耐烦了,突然打断沙晋的话,“我前两天给你的信你都看到了吧,没问题吧。” 她事先给沙晋写了一封信,说她想看看传说中的凤翔空,然后从凤翔空身上拿点东西作纪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庇好。她的庇好就是收集名人的牙齿。 费国将士都有从被自己杀死的敌人身上拿走东西作为纪念品的习惯,比如取走敌人身上的兵器、军靴、头骨、指甲、牙齿等可以久留的物品保存,数量越多,越证明自己强大。 她虽然不是士兵,但她小时候就喜欢从被自己打败的追求者的身上拿走一颗牙齿,作为战利品。 随着她慢慢长大,她的习惯延伸为获取名人的牙齿作为收藏,为此,疼她的兄弟们,包括他的父王,都撬了一颗牙齿给她。 不过,不够有名的人的牙齿,她可不会要。 她现在想要凤翔空的一颗牙齿,很正常。 沙晋笑道:“小事一桩,莫说一颗,多少颗都行……” 反正那老家伙不管如何动刑都不肯吐露半点机密,他的牙齿留着也没有用。 冰寒公主道:“我说过我要亲自拔牙,你不会帮我拔了吧?” “没有没有。”沙晋赶紧道,“不过天色不早了,你先安顿下来,吃饱喝足后休息一夜,明天再去拔也不迟……” 他疯狂追求公主好多年,但公主对他始终冷若冰霜,难得公主这次亲自上门,他当然要想办法挽留公主呆久一点。 “拔一颗牙齿用不了多长时间。”冰寒公主道,“我现在就要拔,拔完后才吃饭。” 冰寒公主说出的话,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沙晋追求她多年,自然也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试图说服,当即爽快的道:“好,那我就带公主过去。” 公主要见一名活不了多久的敌国统帅,四周又戒备森严,没有外人,能有什么隐患? 沙晋完全没有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问题,带着冰寒公主就往府邸中央的主屋走去。 走着走着,冰寒公主忽然停下来:“沙晋,我要上茅厕。” 费国人性格豪爽,她说得这么直接,没人觉得不雅。 沙晋也是如此:“公主随我来。” 他带着冰寒公主来到茅厕外,冰寒公主不吭一声,带着秋骨寒就进去了。 其实是秋骨寒跟公主说他想上茅厕,公主才特地这么说的。 再其实,是秋骨寒要趁这个机会,偷偷拔自己的牙。 拔牙做什么?代替凤翔空受苦呗。 也怪他大意,没把冰寒公主放在眼里,忽略了去调查冰寒公主的底细,而冰寒公主带他来见凤翔空的行为也来得太突然,让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用的是这样的理由! 虽然只是一颗牙齿罢了,相信凤翔空不会舍不得,更不会哭和死掉,但是,谁叫凤翔空是那个女人的亲爹呢? 凤翔空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他哪里狠得下心来再让凤翔空活生生的被拔走一颗牙齿? 那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亲爹少了一颗牙齿,只怕会心疼吧?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发拔自己的牙了。 反正他年少,没了一颗乳牙还会长,换了凤翔空,肯定是不会再长了。 他将厕门关上,拿出小镜子,拔出小刀,张大嘴巴,用手摸了摸嘴腔里侧的一颗乳牙后,狠下心来,拿小刀去撬那颗牙齿。 半晌后,他几乎要泪流满面了:死女人,撬不动啊,万一小刀插到嘴,他就惨了! 怎么办呢? 想了想,他又狠下心来,翻出一根天蚕丝,通过牙缝套住那颗乳牙,绑了几圈后,用力的扯。 好痛啊!他痛得五官皱成一团,都快哭出来了。 不是他受不得疼痛,而是、而是这种活生生的拔掉一颗健康牙齿的痛,比被鞭打、烙铁什么的还痛啊! 简直不是人能承受的。 他正在忙乎呢,就听到冰寒公主的声音传进来:“你还没好么?” “我上大号,还要一点时间。”他暂停拔牙,忍着痛道。 “你慢慢来。”冰寒公主很体贴的说。 秋骨寒继续奋战。 又过了小片刻后,那颗很漂亮、很结实的乳牙终于松了,他再度狠心,一鼓作气,用食指和拇指用力一扳。 伴随一阵钻心的疼痛,那颗牙齿终于带着血,脱离口腔,落下他的手里。 他一边擦满头的大汗,一边看着那颗牙齿,暗暗道:死女人,我看看我为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以后应该对我好一点,要不然就太没人性了! 待收拾完毕后,他笑眯眯的抚着肚子走出来:“好了好了,终于舒服了。” 冰寒公主等了他这么久,没有半点抱怨:“我们走吧。” 而外头,沙晋等了冰寒公主这么久,也没有任何抱怨:“公主,我们走吧。” 426 一代名将的绝境 很快,沙晋领着冰寒公主来到主屋前,停下来:“公主随我进去,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公主的随从都停下来,看着公主。 冰寒公主道:“你们在这里等着,你随我进去。” 所有人都看向她指名跟她进去的秋骨寒。 沙晋这才注意到冰寒公主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美得几乎可以与公主争光的新丫环,当下为难的道:“冰寒,你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吧……” “不行。”冰寒公主道,“里面都是你的人,如果你想对我行不轨之事,没有证人和帮手,我岂不是很危险?” “冰寒,你怎么这么说我呢?”沙晋有些尴尬,“你是公主,我又是真心爱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种事你做得还少吗?”冰寒公主道,“就这么定了。” 沙晋是典型的男尊女卑之徒和强者为王之徒,他若是看上哪个女人,除非对方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女眷,否则他就直接拉了、抢了就上,才不管对方要死要活要告他。 而他的出身与权势,对方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大不了他赔点钱或者后院再多一个可以赏赐给别人的玩物。 冰寒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沙晋看看冰寒公主,又看看秋骨寒,眼里闪过一抹淫邪之色。 这种眼神,令秋骨寒全身起鸡皮疙瘩,他在心里骂道,这混蛋不是看上自己了吧?还真是饥不择食和贪婪无耻啊。 “别打她的主意。”冰寒公主冷冷的道,“敢动她,你就死定了。” 她的口气一向冰冷,但这一句,却明显的更加冰冷。 沙晋收回目光,拍着胸口大笑:“冰寒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我只爱你一个,怎么会动你的身边人?来来来,咱们快些进去,然后一起吃饭。” 公主终究不是普通女人,他想得到公主,还是要有些耐心。 反正再美的女人,玩多了也会腻,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快腻味,最好的这个就留久一些罢。 不管冰山公主如何冰冷,他都相信她是他的囊中之物,因为,他是最强的。 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就是君王也不敢小看他,如此,谁还敢跟他抢公主? 在费国这个地方,实力、权力、势力就是一切,而他就拥有这一切。 冰寒公主对他的示爱还是直接无视,带着秋骨寒踏进主屋。 主屋的大门立刻掩上,外头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主屋全是用白色的大理石所建。 进了大门便是主厅。 主厅很大,呈圆形,直径约五丈,装修得很是华丽,四壁设有六扇门,每扇门都关得很严,外加侍卫看守,也不知道这些门的后面都是什么地方。 沙晋走到左数第二道门前,背对着冰寒公主和秋骨寒,在门上动了一些手脚后,门往一边移动,门后现出一道暗乎乎的通道。 沙晋走进去,秋骨寒和冰寒公主跟着走进去。 门在背后合上了。 通道里黑得什么都看不到,但三个人都走得很是平稳,似乎通道是直的平的,并不需要看路。 当前头出现微弱的光线时,沙晋往右边一拐,前面是一条往下的台阶,两边的墙壁上插着火把,还有全副武装、一身肃杀的侍卫守在通道两边。 秋骨寒这才得以仔细观察这条通道。 他可以确定,这条通道除了布满侍卫,一定还设有机关,若是外人不明就里的闯进来,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通向地下的台阶反复拐了四次弯后,前面就是一堵巨大的石壁,无路可进。 沙晋握住石壁上凸起的一个圆形按钮,往左转二圈,往右转三圈后,用力一按,石壁上出现了洞口,洞口后面出现一张蒙面的脸。 沙晋对那张脸下达命令:“本将带公主见凤翔空,立刻开门。” 洞口后面的人应了一声“遵命”,而后在里面启动机关,石壁徐徐移开,现出一个秘室来。 这个秘室,应该就是关押凤翔空的地方了。 秋骨寒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沉重。 就算他知道凤翔空在这里,又该怎么救人哟? 第一道关卡是铁旗镇。铁旗镇的居民几乎都是军人家属,人人会武又好斗,而且具有强烈的防范意识,一旦发现有奸细入侵,定会全镇出动,围杀奸细。 第二道关卡是沙府。这沙府也是固若金汤,想潜进或杀进沙府,冲到主屋来,难度真的不低。他这一路上就察觉到沙府里恐怕人人都会功夫,连修剪花枝的小厮身上都透着悍气,不是狠角色才怪了。 第三道关卡就是这些秘道。如何开门,如何破坏或闪避通道里的机关,如何杀到秘室来,都是很伤脑筋的事情。 而且,他不知道另外五扇门后都有些什么。 就算他和凤惊华到时能杀到秘室,带走凤翔空,又该如何杀出去? 想想就要脑袋爆炸了。 在他暗中观察环境的时候,沙晋已经走进秘室,石壁随后又合上,这会儿他真是被困死了,若是他露出什么破绽,令对方起了杀心,他就真的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秘室里除了几名杀气和血气很重的行刑手和刽子手,全是形形色色的工具——行刑的工具,只是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即便是受过无数刑罚的秋骨寒,也看得心脏不断下沉。 沙晋走到旁边的石狮前,搓了搓手,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猛然运气,提气,而后叉开马步,下蹲,双手抱住石狮子,慢慢的、稳稳的抱起来。 秋骨寒看得想流汗,这石狮子看起来得有两三百斤重,这猛夫还真是力大无穷啊。 他事先调查过沙绝的情报,当然也查过沙绝的家庭成员的情况,这个沙晋的天生神力是出了名的,他自认比力气不会是沙晋的对手。 当石狮子离地的时刻,石狮子后面的墙壁也慢慢上移,现出一排酒杯粗的铁栅栏。 铁栅栏里面,关押着一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全身是血的男人。 虽然男人的面容已经看不清楚,但秋骨寒确信,这个男人就是凤翔空。 凤翔空双手双脚都铐着粗重的铁链,坐在稻草堆上,平静的看着他们。 他的一双眼睛,不,只有一只眼睛了,仍然锐利,却无波无澜,一副看透生死、无欲无求的模样。 秋骨寒对凤翔空会受到的遭遇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时,还是觉得心惊。 凤翔空是尚国军队的最高统帅之一,名扬天下,即使是敌人也会敬重他的为人与功绩,就算他被俘,也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然而,费国军队就真的把他当成没有尊严的阶下囚来对待,关在密不透风、肮脏简陋的牢房里不说,还对他动用重刑,令他失去一眼和……一腿。 427 求死之心 秋骨寒的目光落在凤翔空的右腿上,膝盖下方的小腿,以不可能的角度扭到一边,无力的、一动不动的架在地面上,一定已经彻底断了,不可能再治愈。 这样的凤翔空,真的再也不能驰骋沙场。 这样的凤翔空,很快就会与普通的老者没有区别。 宝马未老,却已不能出鞘和杀敌,对于向往马革裹尸的将军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下场了。 但秋骨寒心里微微黯然,但这份黯然并不是因凤翔空所生,而是因为他能想象得到那个女人看到这一幕时将会如何痛心和崩溃。 于是,他也更坚定了非救出凤翔空不可的决心。 “冰寒,这个可怜的家伙就是凤翔空。”沙晋走上前去,踢了凤翔空几脚,笑着对冰寒公主道,“他的骨头硬得很,怎么打都不肯求饶,你要不要也试试十八般酷刑?玩弄堂堂的大将军,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冰寒公主对酷刑和血腥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什么下不了手的,但她就是不想在未来的夫婿面前暴露出她极其冷酷的一面,于是她淡淡道:“不了,我今天就是来拿牙齿的。” 沙晋从旁边的木架上的托盘里拿起一把镊子,殷勤的道:“用这个拔就好。这老家伙已经没有力气了,不用怕他会伤了你,如果他敢伤你,你尽管扒他的皮,喝他的肉就是。” 事实上,凤翔空真的被扒了几块皮,右小腿也被割了几块肉,被那些狱卒当面烤着吃了。 冰寒公主道:“我不会有事的。” 她拿起那把镊子,走到凤翔空的面前,道:“本公主要撬下你一颗牙齿作纪念,你最好别反抗。” 凤翔空淡漠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冰寒公主蹲下来,先拿掉凤翔空嘴里的木塞,而后扬了扬手中的镊子:“张嘴。” 凤翔空没理她。 冰寒公主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而后伸出左手去捏凤翔空的下巴。 凤翔空紧咬牙关,目光凛冽又锐利,但冰寒公主不为所动,左手猛然用力,硬生生的将他的嘴逼得微微张开。 说时迟那时快,冰寒公主右手的镊子猛然伸进凤翔空的嘴里,强行挟住了一颗门牙。 也就在这时,秋骨寒忽然道:“公主稍等。” 冰寒公主的右手一顿,侧脸,看着他。 秋骨寒上前几步,笑道:“公主,做这事情会弄脏你的手,让奴婢来代劳可好?” 冰寒公主想了想,放开凤翔空的嘴,站起来,将手中的镊子交给他:“自己小心。” 秋骨寒接过镊子:“公主放心,这老不死的若是敢咬我,我就拔光他所有的牙齿。” 说罢,他走到凤翔空的面前蹲下,晃着手中的镊子,对凤翔空道:“凤将军,我只要您一颗牙齿,还请您配合,如此,您便不需要再受那么多苦了。” 凤翔空冷冷的盯着他手里的镊子,不说话。 秋骨寒抬手摸了摸耳朵,不耐烦的道:“您觉得您受这么多苦还不够么?您听我的,就能少受一些苦,这不是好事吗?干嘛要拒绝好事呢?” 凤翔空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盯着他半晌后,瓮声瓮气道:“本将军看你是一个小姑娘,就当帮你一次,动作快点。” 说罢他就张大嘴巴。 他的嘴里含着血。有咬破嘴唇、咬伤舌头和牙齿被打掉后渗出来的血迹。 “这镊子真碍事。”秋骨寒嘀咕着,将镊子一丢,将左手手指塞进他的嘴里,用力一拔。 凤翔空的五官猛然一皱,闷哼一声,显然极为疼痛。 “好了。”秋骨寒从他的嘴里拿出手指,指尖捏着一枚染血的牙齿,喜孜孜的走到冰寒公主的面前,“公主,这颗牙齿好脏,我弄干净后再给您好不好?” 这可是他的牙齿,他一点都不想交给这个女人。 冰寒公主点头:“可以。” 只是一颗牙齿。凤翔空被杀以后,他的牙齿还不是任她挑?只是她更喜欢从活人的嘴里撬牙齿罢了。 秋骨寒掏出手帕,包住那颗牙齿,收进袖袋里。 而后他想了想,又蹲在凤翔空的面前,拿起那只木塞,塞进凤翔空的嘴里。 这种木塞的作用是为了防止犯人胡乱叫喊或咬舌自尽。 可以说,凤翔空连自尽都很难。 沙晋看到事情办妥了,对冰寒公主道:“冰寒,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 他今晚可是准备了后劲强大的调和酒,一心想将冰寒公主灌醉的。 冰寒公主点头:“去吧。” 她也饿了。天气炎热,日夜赶路,纵是她体力充沛,这会儿也是身散异味,疲惫不堪,只想吃些消暑开胃的东西后洗个好澡。 于是一行人走出秘室,又走出秘道,最后走出主屋,前往后花园用餐去了。 而秘室里,随着沙晋等人的离开,巨大的石壁落下来,再度将凤翔空封闭在狭窄冰冷、密不透气的石室里。 刚才,虽然只是打开了一道石壁,眼前还有一道道厚厚的石壁,然而,空间和视野的稍微开阔,以及新出现的陌生人,都令他感到异常兴奋,心生一种想不顾一切的投降和放弃、只求能离开这里的冲动。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才能压下这种澎湃汹涌的冲动。 他不怕受刑,也不怕死亡,然而他受不了这种被关押在狭小、密封的空间里,除了石壁就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逼供和用刑的声音就什么都听不到的折磨。 这种折磨是对人心与意志的侵蚀与摧毁。 不论一个人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与精神,迟早都会被这种孤独感、压抑感、绝望感所吞没。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他知道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一定会崩溃,失去自我,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傀儡。 士可杀不可辱。他戎马一生,从来没想过自杀,在他看来,自杀是懦夫的行为,他宁可被五马分尸,受尽十八般酷刑,也不会选择自尽。 然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尽的念头与觉悟。 尚国不会救他。就算尚国肯救他,费国开出的条件一定会非常苛刻和过分,他不愿一生为国效力的自己成为国家与百姓的负担和弱点。他不能让自己沦落为拖累国家与百姓的存在。 他的尊严与骄傲不允许他成为费国要胁尚国的人质! 所以,在承受了那么久以后,在他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的时候,他准备选择自尽。 他这阵子一直在想着如何自尽。 只是,他连自尽的能力和办法都没有。 428 奇迹般的希望 他的双手双脚以“大”字形的姿势被铁链系住,铁链的长度不足以让他的双手接触到身躯,否则他就能用又长又锋利的指甲抓破肌肉,让自己慢慢流尽血液而死。 嘴里被塞了木塞,他也不能咬舌。 每到进食的时间,行刑手都给他强行灌食,而他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反抗。 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滋味,凤翔空彻底尝尽了。 此刻,他静静地坐在稻草上,看着墙壁上的火把。 陪伴他的,除了手脚上的铁链,身下的稻草,只有墙上的火把。 费国人认为这样的他一定无法自杀,所以很放心地将他关在密室里,任他活生生的承受这种囚禁之苦。 但这一次,他的处境也许有了转机。 良久以后,他收回目光,左手在稻草下面摸了摸,摸出一把锥子来。 刚才那名宫女背着众人走向他的时候,从袖子里掉出一把锥子,落在他的左手边,而后这名宫女飞速的用脚将这把锥子轻轻踢进稻草里。 那些人的目光被她的身影所遮挡,看不到这个小动作,但他却看到了。 锥子的手柄跟拇指差不多大,锥身只有中指那么长,锥尖非常锋利,他可以把锥子摆好,将自己的手腕压在锥尖上面,如此,他便能自尽了。 但是,他现在却不急着死了。 他的左手在锥子的手柄上摸了摸,而后扭了一圈,锥尖里就弹出一截新的针尖来。 他又扭了扭,第二截针尖又弹出新的针尖。 如此,他每扭手柄一圈,针尖就会弹出一截新的针尖,一直扭到第五圈,锥尖的长度才算是到了头。 完全弹出来的锥尖,足足有半只手臂这么长,而且尖锐又坚硬。 他的左手加上锥子的长度,够触到他的嘴了。 他用左手握紧这只锥子,慢慢的移动着,将锥尖移向他嘴里的木塞。 锥子顺利的插进木塞里。 他一点点的,耐心用锥子挑出嘴里的木塞。 那个宫女将木塞重新塞进他嘴里的时候,塞得很浅,但他的下巴和舌头并没有力气将木塞推出去,他只能通过这种笨办法,一点点的将木塞挑出。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柱香的时间后,木塞终于被拨出来,他的嘴获得了自由。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嘴里吐出一枚丸子。 那名宫女将手指放进他的嘴里“拔牙”的时候,她的指间就事先挟了一颗牙齿和一枚丸子,她借着“拔牙”的机会,将那枚丸子塞进他的嘴里。 当然,他知道这名宫女在帮他,因为,他看到了这名宫女佩戴的耳环。 他原本并没有注意到她戴的是什么耳环,但她不耐烦的摸着耳朵,还不断向他挤眼睛,他这才注意到,她戴的耳环是大女儿的耳环。 他会记得这副耳环,是因为这是孩子她娘在崩溃之前送给华儿的耳环,华儿佩戴的时间最多,而且这副耳环是“眼睛”的造型,很是特别,他记得住。 当时,他已经立志去死的心脏狂跳得厉害,隐隐猜到这名宫女很可能是华儿的人。 所以,他很配合这名宫女的行动,做出被拔掉牙齿的疼痛之色。 现在,他急切的想知道那枚被塞在他嘴里的丸子有什么用。 他将那枚丸子捏碎,里面有一只小纸团。 他单手将那只小纸团打开,借着微弱的火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 瞬间,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宛如低泣般的呜咽声。 可能吗?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不,是奇迹才对! 奇迹会发生吗?在他的意志与精神濒临极限,即将崩溃的时候? 泪水,从他那只仅剩的眼睛里流下来,和着脸上的污血、汗垢,化成一片模糊的稠液,落下。 而后,他的咽喉发出很低很低,却是很明显的哭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流过泪了。 他以为他已经看透了生死,看尽了沧桑,已经生而无欢,死而无惧,再也不会有落泪的那一天了,然而现在,他却只想哭,痛快的大哭一场。 因为,纸条上写的是:若星未死,定能团聚。 若星还活着?在他已经了无生念、一心求死的时候,上天突然给了他这一生未曾敢想的希望,而且是那么耀眼、那么美好的希望。 他根本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哪怕这真的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他也要抱着一线希望,等着“团聚”的那一天。 所以,他不会想死,也不会寻死。 不管接下来的日子多么难熬,他都不会让自己崩溃,更不会让自己死掉。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孩子。 他一边低低的呜咽着,用锥子挑起那个纸条,放进自己嘴里,将纸条咽下。 纸条上的内容太过惊人和重要,绝对不能让费国人发现。 他几乎能肯定,华儿会亲自前来救他,若星若还活着,也很可能会一起过来,若是让费国人发现这纸条,费国人只怕会利用他为饵,诱捕华儿和星儿。 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孩子冒这种风险,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这也许就是那名宫女非要把丸子藏在他嘴里的原因吧,宁可他把丸子吞下,不知道丸子的秘密,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枚丸子的存在。 只是一张纸片,他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是美味的食物,是能够让他起死回生的妙药。 他会等到与儿子团聚的那一天。 秘室之外,沙晋拉了兄弟姐妹们陪冰寒公主用膳,众人不断给她劝酒,冰寒公主盛情难却,只得喝了一杯又一杯。 费国女人的酒量也比普通女人要好,冰寒公主喝了不少酒,居然也没醉,就是精神越来越不好了。 一名侍女见状,赶紧道:“天气酷热,公主连夜赶路,这会儿又喝了这么多酒,恐怕身体会挺不住,还请各位少爷、小姐让公主早些歇歇。” 其他随从都是公主的心腹,也纷纷出言帮公主说话。 沙晋怕冰寒公主真的生气,也不敢勉强,便笑道:“以冰寒的酒量,这点酒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冰寒这两天一直在赶路,身体难免不适,这酒嘛,咱们就留到明天再喝,冰寒今晚就早点歇息吧。” 反正冰寒喝了这么多酒,这几天精神都不会好了,怎么说也得在他家住上个两三天,够他和她培养感情的。 冰寒公主实在没兴趣跟他一起吃饭,便顺势离开。 她回到客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沙晋居然还让人准备了花瓣,花瓣铺满了水面,她闭上眼睛,泡在水里,舒坦得久久不舍起身。 直到她睁开眼睛,并发现屋顶上有一双眼睛在偷窥她。 429 偷看公主洗澡的人 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不仅没有惊慌和回避,甚至还冲她眨眼睛,目光很是邪恶无耻。 冰寒公主绝对不是那种被男人看到身体就去死的类型,事实上,费国女人普遍没有那么贞烈和保守,而她呢,是被男人偷窥后只会要男人去死的类型。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偷窥者就移开眼睛,将一样东西丢下来,正正落在水面上。 她拿起那件东西一看,任是她一脸冰寒,也不禁涨红了。 居然是一件肚兜! 她的肚兜!肚兜上还写着“早晚睡了你”五个大字! 她虽然不是贞节烈女,但毕竟是骄傲的公主,岂能容忍这种羞辱? 当下,她也不尖叫和惊慌,只是猛然扯起一边的长袍披上,而后抄起一杆长枪,如风般冲出去,大叫:“有人在屋顶上偷窥本公主洗澡,所有人都给本公主去追,宰了他——” 别看她美如冰天雪地,但怎么说也是费国的公主,舞刀弄枪,杀人放火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守在外头的随从和附近的侍卫们一听,哟,这还得了? 于是个个抄家伙,分头追查起来。 屋顶上的男人看到公主行动,也迅速从屋顶上跳下来,往一间房间钻去。 “啊,色狼——这里有一条色狼——”房间里传来大叫声。 冰寒公主一听,脸都黑了,那是凤公子的房间哪。 她率先冲进去,就看到凤公子躲在屏风后面,拿衣服遮住没穿东西的身体,指着还在扇动的窗子道:“公主,色狼往那里跑了——” 冰寒公主拎着长枪就跃窗而出,追色狼去了。 秋骨寒也迅速的换上衣服,加入到追查色狼的队伍当中。 一直在公主住处四周转悠的沙晋听说有人偷看公主洗澡,悖然大怒,这种事他还没干过呢,竟然有人敢抢先? 不,公主的玉体只有他能看,哪个男人敢跟他争? 他立刻拔刀,喝道:“所有人都给我找,好好的找!但凡有单独行动的男人,全给我抓起来!” 而后他追到冰寒公主身后,问:“冰寒,那人长什么样子?” 冰寒公主道:“不知道,只看到了眼睛,还有,他黑衣蒙面。” 沙晋觉得有点晕,光靠这个线索,很难找到目标啊,不过,以他们的追查速度,对方应该来不及换装。 于是他大吼:“找黑衣人!看到的全捉了!” 整个沙府都动起来。 秋骨寒一身女装的打扮,混在人群里,到处跑来跑去,暗中观察沙府的地形与守备情况。 好吧,其实他就是偷窥者,不过,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是了。 当然他也不想看。 不过就是女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他还担心看了会长针眼呢。 他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就是想引起沙府的骚动,引发这样的状况,从而浑水摸鱼。 要不然,他还能指望公主带他详细参观沙府?而且要参观也是大白天参观,他若是东张西望,岂不引人怀疑? 因此,他特地挑了这种公主驾到、所有人都比较兴奋的时机,趁公主去洗澡的时候,潜进公主的房间,从公主的行李中偷走肚兜,写上那几个大字,又悄悄的爬上屋顶,充当登徒子。 公主舍不得远离他,就让他住在她的隔壁,他要避开那些随从,潜进公主的房间很容易。 众人哪里想到防守森严的沙府会出现这种事情,根本毫无防备,让他给得逞了。 他先是跟着众人跑,跑着跑着就落单了,然后就像迷路一般,在沙府里到处瞎转。 瞎转的过程中,时不时从奇怪的地方冒出一些神秘的侍卫,拿刀架住他,问他是什么人、在干什么,他都拿着“我是公主的侍女,在找偷看公主洗澡的色狼”这个理由为自己辩解。 基本上都能行得通。 若是行不通,他就请公主出面,公主一出面,没有人会为难他。 如此,小半夜过去,沙晋和公主抓到了数名黑衣人,他也对沙府的守备有了一定的认识。 那些被抓到的黑衣人其实只是恰巧穿着黑色衣服黑了,跟公主被偷窥的事情半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沙晋和公主都很生气,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都先将他们给毒打了一顿,而后才仔细调查,发现他们没有作案时间后才罢手。 沙晋趁机拿这件事挽留冰寒公主:“冰寒,你身为高贵的公主,竟然有人敢如此羞辱你,这事怎么能忍?你好好等着,我一定会找出那个混蛋,当你的面将他阉了,烤成肉酱喂狗吃!” 冰寒公主半晌不言。 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打算明天就回瑶京,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四少爷说得是!”秋骨寒也趁机劝诱,义愤填膺的道,“那个色鬼不仅偷窥公主洗澡,还偷看我换衣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不找出这个人来,我、我走、走不瞑目……” 以他的身份,呆在沙府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他们想救出凤翔空,就一定要摸清沙府的地形、构造和侍卫的人数、部署等等,若是情报不足或有错,他们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此,他必须要冒险。 而冰寒公主听了他的话后,心里就是一动。 她想到的是,凤公子现在是男扮女装,若是被那名登徒子看到了他的身体,凤公子岂不是很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凤公子现在还是一名神秘的外人,尚未被皇室知晓和认可,她带着凤公子这个外人进入沙府的秘密地牢,还让他与凤翔空接触,很有出卖国家机密的嫌疑,若是东窗事发,她最多只是受到责骂和禁足,但凤公子却很有可能被杀掉,连她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另外,沙晋不仅是她的疯狂追求者,还是一头嗜血无情的野兽,若是现在就让沙晋知道凤公子的身份和她的心思,沙晋一定也会杀掉凤公子这个情敌。 沙晋杀掉凤公子会有什么下场?除非她能杀得了沙晋,否则,沙晋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然而,别说她很难杀得了沙晋,就算真到那时,她杀掉沙晋又有什么意思?她想要的只是凤公子,而不是沙晋的人头。 所以,她得把那个登徒子找出来,要么杀掉,要么割掉他的舌头,否则,隐患就太大了。 于是她道:“你们说得对!胆敢偷看本公主洗澡的男人,绝对不能活下去!本公主就留在这里,看看是谁色胆包天,再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沙晋拍着胸口:“公主放心,事情发生在我的地盘上,我一定会为公主出这口气!” 冰寒公主和秋骨寒都点头,却是各怀心思。 430 凤女入京 这一夜,就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了。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秋骨寒就已经静静的潜伏在被树枝覆盖的屋顶一角上,观察四周。 他需要绘制一张沙府的地图,越详细越好,就算做不到详细,至少不能出错,所以他需要尽可能的观察。 时间有限,他耗不起。 与此同时,瑶京的几处城门也打开了,女扮男装的凤惊华与雾公子骑着马,终于抵达瑶京,不紧不慢的踏进城门。 原本她可以早十来天抵达,然而途中遇到大雨,耽搁了行程,晚了这么多天才到。 她看起来平静而悠闲,实则心急如焚,只是她现在已经非常疲惫了,她不能以这般疲惫的身体和焦虑的心态去救父亲。 越是危急,越是处境不利,她越是要冷静,越是要慎重,越是不能犯下任何错误。 “雾公子,我累了,咱们先在最近的客栈落脚可好?”她问雾公子。 雾公子明明已经暴露了他其实会说话的秘密,但是一路上,他却是装哑巴装到底,再苦再累再饿他愣是一声不吭,只是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表达他的意思。 于是凤惊华再度把他当成哑巴。 雾公子点点头,基本上,他对凤惊华的安排都没有任何意见,简直就跟凤惊华的小尾巴似的。 这让凤惊华觉得带他这么一个又好看又听话又聪明的男人在身边也不错。 进了城门,往前五十丈就有一间迎宾客栈,凤惊华问过路人,这是离城门最近的客栈没错了。 凤惊华进了客栈,掏出一锭银子,往柜台上一拍:“老板,我要最好最贵的客房,只要最好最贵的。如果最好最贵的客房已经有人住了,那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换过来。” 掌柜的眼睛立刻银光闪闪:“客官来得正好,最好的客房还空着,来来,小的现在就带您上楼。”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虽然那间客房不是最好的,却也是第二好的,这不算骗人。 他领着凤惊华和雾公子进房间后,给他们倒了茶就退下去了。 他边下楼梯边咬着银灿灿的银子,奸笑得像只偷到油吃的老鼠。 其实这间客栈就只有一间真正的上房,也只有那间上房是贵的,其它房间都是廉价房,毕竟刚进城或等着出城的人这么急着住店,也不好好挑地方住宿,能是什么有钱人? 这锭银子,够包下那间上房半个月了,所以说,他赚了,嘿嘿。 然而,他还没看够那锭银子呢,凤惊华就已经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手中的银子拿走。 “喂喂,客官这是干嘛呢?”他伸长爪子,想把他的银子拿回来。 “老板,骗人可不好。”凤惊华抓住他的手腕,冷冷的道,“那间房间根本不是最好的房间。如果你没收我的钱也就罢了,但你既然已经收下我的钱,就一定要给我最好的房间,否则,我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一路奔来,她不断向路人打听瑶京的风土人情和最新消息。 瑶京这个地方,只有大事才会报官,小纠纷都是通过拳头解决,谁的拳头强,谁说了算。 她当然会入乡随俗。 掌柜用力挣扎了一下,被抓住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心头不禁一惊,暗道,这小子好强的力道! 他也是会点拳脚功夫的,这么一试,他就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了,于是堆起笑容:“客官冤枉啊,那间房间确实是最好的房间,小的没有骗您……” 凤惊华淡淡道:“你莫要欺我是外地人!我有同伴曾经在这里住宿,他住的都是最好最贵的房间,我住的那间房间与他所说的根本不一样!你再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比比谁的拳头硬!” 掌柜审视她的表情。 凤惊华很平静,这种平静源于她对事态的绝对掌控。 掌柜知道她是说真的,便放软态度,低声道:“客官,不瞒您说,小店这里确实还有一间上房,但是那个房间已经有贵人入住,那位客人,不是小的或您能招惹的……” 他会在这样的平民客栈里设立那么一间华丽的上房,就是为了招待偶尔会光顾的富豪客人。 那样的一间上房,一晚的住宿费抵得上廉价房一个月的利润,就算经常空着,他也舍不得撤了。 凤惊华道:“那个客人今天能不能搬出去?” 掌柜摇头:“那位客人说还要住几天,时间不固定哪……”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后,道:“我有失眠之症,房间不够干净,床不够舒适,我会睡不着。我现在很困了,就想好好的睡一觉,非要最好的房间不可。你看那位客人什么时候出门,就让我在房间里睡上半个时辰就好,至于钱,就按一天的价格算给你。” 掌柜吃惊的看着她,这世上居然有这种客人啊?他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他盯着凤惊华发红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客官,往前头走就有一间大客栈,那里的好房间多的是,这钱我也不要了,我给您雇辆马车,保准把您送到那里,成不?”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客人很难缠,他还是赶紧把这煞星送走比较好。 凤惊华拍桌子,狠声道:“不成!你已经收了钱,就一定要办到,要不然我就直接找那位客人打一架,打输了我就走!” 掌柜真想给她跪了,眼看其他客人开始退客或订房,他也不敢跟她纠缠,低声道:“这位客官您小声点,别惊扰了别的客人!至于您的要求,不瞒您说,上房的客人白天经常出去,我估计他等会儿吃完早点后就会出去了,到时我再让您进上房睡一觉如何?” 凤惊华盯着他:“如果你说谎,我会直接砸了上房。” 掌柜苦着脸:“我只敢沾点小便宜,不敢跟您这样的客人对着干,您尽管放心。” 凤惊华点点头:“好,我就在这里等着,把你们最好的早点端上来,我就在这里吃。” 说罢她就坐在最角落的小桌边,等着。 掌柜的继续苦着脸,亲自去厨房端了早点出来,放在她的面前,而后走开。 才走了几步,他又折回头,对凤惊华低声道:“客官,那位客人就是上房的客人,虽然小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但绝非普通人就是了,您、您可千万别让他发现您睡了他的房间,也别招惹他哪,算小的求你了……” 凤惊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长得短小精悍、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走下楼来。 只需看上一眼,她便知掌柜说得不错了。 431 床下的纸条 那男子看起来是普通,但他的步伐沉稳、有节奏,哪怕是下楼梯,节拍也是丝毫不差。 他的腰杆挺得很直,很标准,直到走到桌边坐下,腰杆都不曾弯曲。 他总是目视前方,目光沉淀着幽深,看不出情绪与波澜。 他穿着这般简单,却住最好最贵的房间,显然有意掩饰身份。 他肯定会功夫,而且经过专业训练。 这种人一般都是什么大人物的亲信,他会住在这种地方,白天经常外出,却又不知会住到何时,八成是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任务没完成不能离开。 而根据他选择离城门最近的客栈这一点来看,要么就是便于逃跑,要么就是他的任务与城外有关。 她刚来到瑶京,还是少与这种人接触。 她当即冲掌柜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她就慢慢的吃早点,没有再看那个客人一眼。 那名客人很有节奏的用完早点后,果然出去了。 这时,掌柜走过来,低声对凤惊华道:“客官,我现在就带您去上房如何?” 凤惊华点点头,起身跟他上楼。 会住在这种客栈的客人,基本上都是需要赶路的行人与商人,这时候要么都在吃早点,要么就赶着收拾行礼上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掌柜带着她走到僻静的走廊尽头,那里居然有楼梯通往一间阁楼。 掌柜带她走到阁楼门前,左右看看后低声道:“客官,未经允许就踏进客人所订的房间乃是大忌,这位客人还强调不需要伙计收拾房间,希望您做得干净一些,千万别让客人看得出来有人擅闯进屋啊。” 凤惊华点头:“你放心,我不睡床上,就睡地上,没有人会知道我来过的。” 掌柜又呆了一呆:“……” 这个客人该不会脑子进水或有什么怪癖吧? 罢了罢了,他不管这么多了,赶紧满足这位客人的要求,将其打发了事。 他掏出备用钥匙,开锁,进门,先将房间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房间里没有值钱的私人物品后才放凤惊华进去,将钥匙交给凤惊华后走了。 凤惊华进了房间后微微挑眉,暗道,果然是上房啊,跟大客栈的天字号房间有得一拼。 她一路上日夜兼程,现在已经很累了,也恨不得马上睡上一觉,不过,她非要这间房间,真不是来睡觉的。 她先将房间检查一遍,确实无人隐藏或窥视后,才利落的钻进床底,面上背下,检查木床的背面。 很快,她在木床背面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被浆糊粘住的纸条。 这是秋骨寒留给她的纸条。 与秋骨寒暂别的时候,两人说好,秋骨寒在瑶京落脚之后就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的最好房间的床板下留字条给她,她可以根据字条上的讯息找到他。 她扯下纸条,钻出床底,对着光线看下去。 上面有一个地址。 她笑了笑,带着纸条走出房间,叫上雾公子,而后下楼,将钥匙交给掌柜后走了。 掌柜吃惊的看着她的背影,暗暗道,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他赶紧冲上阁楼,仔细检查,没发现房间有被动过的痕迹。 上房客人来的时候没带任何行礼,他问客人有没有贵重的东西需要客栈保管,那位客人说没有,而他这几天也没有发现这位客人携带任何行礼出入,他认定这间房间没有值钱的私人物品。 而房间里配备的家具和用品都不便带走,刚才那个奇怪的客人应该没有偷东西。 那么,那个奇怪的客人非要这个房间,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于是就不想了。 哪料到中午的时候,上房的客人回来了,才进房间就出来,强硬的将他揪进房间,而后面无表情的问他:“今天谁进过这间房间?” 掌柜接触到他冷酷的眼神,当下就是心脏狂跳:“小、小的不知道,怎、怎么会、会有人进来呢……” 客人的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把轻薄锋利的飞刀。 他把玩着飞刀,淡淡道:“房门曾经被打开过,而锁头还好好的,说明有人曾经开锁进来,你一定有备用钥匙。是不是我剜下你一双眼睛,你才肯说实话?” 掌柜脸色发白:“小、小的真没有说、说谎……” “最后一次机会。”客人说得很淡,“再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而且我能保证没人能帮你申冤。” 掌柜经营客栈多年,什么客人没见过? 这客人可不是说假的,那种无形的杀气,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卟通!他跪下来,冲客人磕头:“大爷饶命,有一位客人非说要住进这间上房,我说上房已经有客人了,不能让给他,他就说他要看看上房,确定我是不是在骗他。我迫不得已,只得带他上来看了一眼,真的只看了一眼就出去,不信您可以检查房间里可有被翻动的痕迹……” 他对这个房间了如指掌,房间里有多少家具和物品、每件东西的摆放位置等都清楚得很,他可以确定这个房间没有被动过,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得咬紧这一点。 客人盯着掌柜,没有显露半点情绪。 但他的脑子一直在快速转动着。 他出去的时候都关好了门窗。门缝和窗缝里都挟有一枚银针,一旦门窗被人开过,银针就会落在地面,他每次开门,都会先看银针是否还挟在原来的位置。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且一枚银针掉到地上,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 刚才他进门的时候,就没有看到银针掉下来,只在地面上看到了那枚银针,所以他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什么人进来?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在房间里存放任何私人物品,他不担心别人会从这个房间里查到什么,他担心的是,他是不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个客人长什么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他问。 掌柜被他的杀气吓得不行了,结结巴巴的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位客人是外地人,应该是第一次来遥京,他长这么高……” 为了活命,他非常详细的描述了凤惊华的容貌,还把凤惊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尽量回忆出来,当然,对他不利的部分他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 说完之后,他为了讨好这位客人,还顺便道:“那位客人还有一个同伴,是位很斯文的公子……” 客人盯着掌柜:“那个人有没有问起我的事情?” 据掌柜所言,那个奇怪的男人费了这么多劲,就只是为了进上房一歇,然而进了上房之后却没有停留,很快就离开了,上房里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感觉那个男人似乎只是进房参观一圈就出去了。 这间上房有什么好参观的? 难道是为了调查自己? 432 见而不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掌柜说得很肯定,“那位客人对您没有任何兴趣,呃,小的是说,那位客人真的只是对这个房间有兴趣,完全没有问起您的事情。” 客人又在心里琢磨,难道那个男人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没有问起自己的事情? 那个男人会功夫,行踪诡异,来去匆匆,一定大有问题。 他又问掌柜:“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掌柜听着这话……怎么像在问他还有什么遗言呢? 当下他结结巴巴的道:“小、小的已经知、知无不言了……” 突然,他察觉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赶紧又道:“这位大爷,小的虽然读书少,平时却喜欢涂鸦,要不小的给您画出他们的画像?” 客人盯着他片刻,收起小刀:“画得像,我就放过你。” 掌柜如获大赦:“您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就画给你。” 他闲得没事干的时候,喜欢拿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画那些长得很有特点的客人的脸庞,时间长了,居然也练出那么一点涂鸦的本事。 那个奇怪的客人和他的同伴长得就颇有特点,他一定能画出来。 他冲出上房,吆喝了一群伙计过来,拿出笔墨纸砚,画好凤惊华和雾公子的画像以后就带着那群伙计回到上房,将两幅画像交给那个可怕的客人。 他若想保命,就一定要呆在人多的地方,这个客人一定不想暴露身份或引起骚动,所以他绝对不能落单,免得被这个客人干掉了却引不起一丝波澜。 上房的客人看到掌柜这模样,知道他已经起了防范,在心里冷笑着,拿起那两幅画像,问伙计:“跟本人像不像?” 伙计们都道:“像。” 其实,这两幅画的水准绝对没有达到惟妙惟肖的程度,但基本上把真人的脸部特征都画出来了,根据这样的脸形、五官,应该能认出真人。 上房的客人收起画像,转身就往外走,只丢下一锭金子和两个字:“退房。” 这两个人太诡异。 他必须要找出这两个人。 凤惊华可没想到自己刚刚踏进瑶京,就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被人盯上了。 她带着雾公子来到市中心后,两人先美美的吃了一顿,而后找了一间不错的客栈住进去,然后狠狠的睡,狠狠的歇息。 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凤惊华才独自出门,去瑶京有名的特产店买了几盒最高级的人参,送到秋骨寒在纸条上所留的地址,敲开大门。 “有位公子在敝店买了五盒人参,货款已付足,因为当时货源不足,客人嘱咐敝店待货备齐后再送来这里,还请贵屋屋主出来签收。”她客气的对开门的下人道。 她不知道秋骨寒现在的处境如何,没有傻到贸然找上门来,而是先假扮成送货的伙计,上门摸底。 开门的下人打量他几眼后,道:“凤公子已经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东西你留下,我代为签收就成了。” “这可不行。”凤惊华愣了一下后,一边暗骂秋骨寒居然敢冒充“凤”家人,一边摇头,“这五盒人参价值几千两银子,按敝店的规矩,一定要本人签收。” 下人道:“那就过几日再来吧,或者等凤公子回来后再让他去取也成。” “可是敝店已经拖延送货好几天了……”凤惊华犹豫了一下后,道,“不知小哥可否告知小的凤公子现在何处,如果不是特别远,小的可以亲自送过去。” “我哪里知道主子现在何处!”下人不耐烦的道,“他跟冰寒公主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你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说罢就把门关上。 凤惊华也不生气,拎着东西就离开,暗暗琢磨着秋骨寒跟所谓的寒冰公主是怎么回事。 她这次打扮成送货的伙计上门,绝非多余,因为贾老爷一直暗中派人监视这栋宅子,一心想找出秋骨寒的来历和底细。 那些盯梢者看到她只是一个送货的伙计罢了,也就没有在意,任她就此离开。 凤惊华走远之后将东西收起来,走进一家热闹的茶楼,听客人们闲聊,听说书先生说书。 “听说尚国的狩王准备抵达怒河,恐怕怒河又要准备大战一场了……” “可是怒河即将进入汛期,河水湍急,河面宽广,莫说游水,就是连大船都未必能顺利渡河,这仗要怎么打得起来?” 因为怒河这条天然屏障的存在,除非遇到干涸期,兵马渡河容易或双方实力悬殊,一方无力阻拦对方过河,否则双方很难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边境关闭,又遇汛期,水位暴涨,暗流汹涌,怎么想都想象不出双方的大部队如何渡河作战。 “就算大规模的打不起来,小规模的总打得起来的,要不然双方都在准备兵马和粮草,待到江面结冰,那时再决一死战,必定血流成河啊……” “唔,两军迟早会有一场死战,死人倒不怕,就是生意不好作,想当初边境尚未关闭之时,那里的生意得有多好啊……” …… 凤惊华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阴九杀再度出征,镇定怒河南岸,自己与他是那么的近,忧的是阴九杀的到来,恐怕会刺激费国军队加倍折磨父亲,甚至会杀了父亲。 阴九杀应该会想办法救父亲,但是,他在怒河南岸,又遇汛期,连河都过不去,如何救父亲? 割地?退兵?赔款?释放费国战俘? 想到的法子倒是挺多,可是,这些事情岂是阴九杀能决定得了的?又是他和父亲岂能接受得了的? 她正在忧心,就听到说书先生道:“应各位听书客人的强烈要求,老夫再讲一遍沙将军智擒凤翔空的故事!这一次啊,老夫又派人打听到了一些内幕,已经听过的不妨再听一遍……” 都过去那么久了,费国人还在对父亲被擒的事情津津乐道? 以“谈和”的名义诱出对方统帅,还对对方统帅动刑,将对方统帅当成没有任何地位的阶下囚,费国人居然不以为耻,还引以为傲? 真是可恶的费国人! 凤惊华咬紧了牙,捏紧了酒杯,逼自己听下去。 当她听到父亲还被打断了一条腿后,已是双眼赤红,杀气横溢。 但她都忍了下来,忍到说书结束,忍到所有客人都散去,这才慢慢的离开茶楼。 回到客栈后,她又闷头大睡。 睡到天色暗了以后才起床,接着沐浴更衣,换好装束,走出房间。 然而才踏出房门,就有一人拦在她的面前。 是雾公子。 雾公子用眼神问她,你去哪里? 凤惊华风流倜傥的一笑:“最有名的青楼。你要不要一起去,开开荤?” 433 花魁争霸战 雾公子那张淡美如晨雾的俊脸顿时就是一皱,显然很不喜欢她的这个建议。 “看来你要守身如玉,那么我就自己去了。”凤惊华耸耸肩,从他身边滑过去,“接下来咱们各玩各的,就算我几天不回来,或者一辈子不回来,你也别等我,更别找我。” 漫漫长夜,她一定无法入眠,与其干等和干想,她不如去青楼打探点情报。 青楼的红牌和花魁们接待的都是权贵与富豪,知道的情况总不会少的。 然而雾公子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无奈的停下来:“你不是不想开荤吗?干嘛又要跟着我呢?” 雾公子先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手指隔空点了点她,接着手掌摁在心口上,看着她。 这绝对不是什么手语,但凤惊华偏偏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说,我真的不想去,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所以我要跟着。 凤惊华道:“你去就去吧,不过听说那里的女人个个如狼似虎,你若是被她们拖到床上吃了,你要叫呢还是不叫呢?” 他可是“哑巴”,遇到危险时还要继续装哑巴的话,那就麻烦了。 雾公子大概是想到了那种场景,不由皱眉,而后唬起脸,嘴角下垮,一副“那样也太惨了吧”的表情。 凤惊华道:“那里说不定还有喜欢男色的客人,你确定你要去吗?” 雾公子后退两步,似乎被吓到了。 凤惊华笑笑,转身就下楼。 雾公子犹豫了半晌,还是跟上去了。 上马的时候,凤惊华道:“是你决定要去的,到时不管出什么事你都自己解决,我大概是没有办法顾到你的。” 雾公子哼了哼,把头扭到一边,一副“不用你操心”的表情。 凤惊华也不说话,扬鞭打马,飞弛而去。 没过多久,她就出现在“英雄冢”的大门前。 这个时间段的英雄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尤其在前厅,无数的客人拥着看上的女人,正在互相寒暄。 所谓互相寒暄,就是互相挑衅,甚至下“战帖”。 这个地方的挑战意味太浓,女人们都在比谁拉到的客人最多、谁能让客人最满足,而男人们也在比谁能令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在床上哭得最厉害,所以,男客人们到了这里之后不是急着去快活,而是先找对手。 凤惊华和雾公子刚到大门,就有女人迎上来。 凤惊华笑着,一边在这些女人的身上捏了又捏,一边巧妙的避开她们的爪子,闯进大厅。 至于被女人包围的雾公子,她没理会,也不担心。 守身如玉的黄花闺男敢来这里,会没有点自保的本事?她只要操心自己就行了。 “这位英俊的公子,寂寞的妹妹好喜欢你,你让妹妹陪你好不好……” “体贴的姐姐也很寂寞,也让姐姐一起来疼你好不好……” …… 凤惊华没理她们,目光转了几圈后,走到一个正在喝茶、没有客人的半老徐娘面前,轻佻的摸了她的脸一把,邪气的笑道:“我喜欢经验丰富的。你,陪本公子可好?” 半老徐娘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眼角有了淡淡的、沧桑的细纹,抹再多的粉也无法与年轻貌美的姑娘相比,但她眼梢眉间的风情与成熟妖娆的身材,却犹在年轻姑娘之上。 半老徐娘愣了一下后,妩媚一笑:“公子这么年轻,真不嫌红娇老么?” 她也曾是红极一时的大牌,现在也还有不少恩客,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她终究没那么红了。 “老么?”凤惊华托起她的下巴,“我觉得老得刚刚好,熟而不焦,好极了。” 这句话没有故意奉承的意味,令红娇很是开心。 红娇“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公子品味很特别,不过——” 她冲凤惊华抛媚眼,瞬间媚力全开,居然令凤惊华的骨头酥了一下:“红娇不会令公子失望的。” 新客可能会嫌她不够年轻,但老练的客人才知道她是最带劲的,所以,她的客人都是老客人,而且是有权有势的老客人,她一点都不妒忌那些年轻的花魁、红牌什么的。 “那我就期待了。”凤惊华笑眯眯的挽起她的手,“不过时间还早,你就先带我玩玩如何?” 红娇到了这把年纪,深知制造气氛有多么重要,完全不像其他姑娘一般急着进攻和诱惑,也笑道:“正好咱们这里新来了一位花魁,正在后院拍卖呢,不知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凤惊华拍手,大笑:“当然要看!就是要这么玩才有意思嘛!” 于是两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朝后院走去。 一路上,凤惊华不断打量四周,好奇的问那个美人是谁、那个客人又是什么人,红娇不愧见多识广,前来这里的客人几乎没有不认识的,而且对对方的底细知道得颇为清楚。 凤惊华就这样东张西望,被带着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聚涌了很多人的地方。 “这地方怎么有这么多人?还有,怎么有这么多女人在哭?”她问。 红娇娇笑,却一点都不做作:“这里就是竞争花魁的擂台啦……” 没错,是擂台! 奖品就是新到的花魁! 所有客人都可以参加打擂,至于比赛的内容,除了出得起钱,还要看谁能让历届花魁哭得最厉害。 想打擂的客人先掏五千两银子买资格,然后任意挑一名历届的花魁到房间里,大战三百回合,让其他客人听听这名旧花魁的叫声,而后由客人们根据这种叫声投票选出“最强的男人”。 只有最强的男人才能得到最棒的女人——这就是费国男人争女人的规矩。 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绝大多数客人都出得起,有钱算不得最强。 能征服最强女人的男人,才是最强的男人。 红娇暧昧的在凤惊华的耳边解释这里的规矩。 凤惊华听了狂笑:“好恶心啊!这规矩也太恶心了,亏你们想得出来!” 真的太恶心了!在费国男人的眼里,女人就不是女人,只是发泄和取乐的工具,跟猪狗马牛的价值相差不大。 男尊女卑的观念,哪里都有,但费国无疑是贯彻得最彻底的。 她曾经落在费国人的手里,深知费国男人之野蛮和残忍,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将费国男人绑起来,让他们也尝尝被他们凌辱的女人的感受和滋味。 “公子这么年轻英挺,要不要也去买张票?”红娇往她耳朵吹气,“你瞧瞧那个花魁,是不是很美很媚,值得男人为了她拼命?” 凤惊华往擂台上瞄了几眼,笑道:“确实很美,不过我这身子骨再强壮,也还是消受不起。” 红娇“哧”的娇笑起来:“公子倒是坦白,客人们都不愿意承认呢……” 434 隼王,刽子手 这时,一道听起来很痛苦又很欢愉的女人尖叫声杀出重围,压过了其它的声音:“奴、奴要死了,放、放过奴吧……” 声音嘎然而止,似乎这女人在突然之间断气了。 声音是从那种房间传出来的,凤惊华觉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她还是觉得太过刺激了,不由低声问红娇:“不会真的死人了吧?” 红娇吃惊的看着她片刻后,吃吃的笑起来:“原来公子这么纯洁啊,我还以为……哧!” 凤惊华的脸红了,板着脸道:“我表面风流,实则纯情不成么?” 不是她吹牛,她的男装扮相可是英俊潇洒,要冒充风流公子什么的就没失败过。 “成,当然成,我最喜欢公子这样的了。”红娇娇笑着安抚她,而后低声道,“放心吧,那个贱人只是快活得晕死过去罢了,不会真的死人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真死了就好了。” 凤惊华一脸黑线:“……” 她很想给自己一巴掌,瞧她刚才的表现,多丢人。 “你想知道哪位客人这么厉害,让那个有史以来最放荡的贱人晕过去了么?”红娇估计跟这名旧的花魁有仇,说话有些尖刻,“这位客人确实是非常厉害的人物,新花魁非他莫属,其实这点根本就没有疑问。” 凤惊华立刻暗暗留意:“这个客人是谁?” 红娇呶了呶嘴:“喏,那位客人出来了。” 因为刚才那一声嘎然而止的惊天尖叫声,现场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盯着那间房间的帘子。 帘子掀开了,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大步走出来,目不斜视的朝台上走去,引发一片抽气声。 “果然又是他,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浪费这么多钱和力气了……” “他怎么又来了?这里的花魁的清白都被他得了去,咱们都吃不到新鲜的,可恶……” “他不是要打仗么,怎么还来凑这种热闹?就不怕精尽人亡么……” …… 客人们窃窃私语,口气里都是抱怨和畏惧,却没有人敢大声说出来。 凤惊华敏感的意识到那个男人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很可能是自己需要关注的存在,便盯紧那个走向擂台、还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低声问红娇:“这个人到底是谁?” 红娇低声道:“隼王巴信。” 巴氏王爷? 凤惊华的眼睛一眯,猛然钻进人群,往前挤去,终于看清了巴信的面容。 瞬间她恍若雷击,脸色煞白。 整个人彻底懵了,僵了,痛了。 不能动弹。就像连全身的骨髓都中了麻药,不论她在心里如何呼唤自己“没事了,赶紧清醒过来”,然而,她的身体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对那个人生出畏惧和逃避。 那个男人,高高在上、唯有独尊的男人,就是当年抓到她并亲自对她动刑的费国将军! 那时,她被剥光了,被他像对待畜牲一样审视着,那种嗜血无情的目光,她终生难忘。 因为她全身都是伤痕和污垢,甚至还流着脓血,肮脏不堪,腥味难闻,他和他的手下没有碰她,于是便对她动用各种酷刑。 想到那间腐臭不堪、充斥惨叫与哀嚎的刑室,他狞笑着在她身上实施各种酷刑时的表情,她的身体在僵硬,心底却在颤抖。 拜他所赐,她一身伤疤,终生不消。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又遇到了他,还是在他的地盘上! 真是冤家路窄,分外眼红。 不过眼红的也就是她而已。巴信根本不会记得那种事情,也不认得她。 旁边有人撞到了她,她猝不及防的往一边栽下去。 她以为她要狠狠的摔一跤了,但有人及时环住了她。 她因此回过神来,抬头,触上雾公子那双有些担忧的眼睛。 她于是清醒了,冲他微微一笑,从他怀里钻出来,站好,咳了两声:“那个花魁长得太美,我看呆了。” 雾公子抬头往擂台上看去,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 凤惊华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胸膛:“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定喜欢清纯优雅的淑女,那种吸血鬼一样的女人确实不适合你。” 这里的女人都是母野兽,这里的男人都是公野兽,比的就是力量与技术。 雾公子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觉得这个白眼有点可爱。 就在这时,人群又响起一阵惊呼和骚动,她抬头一看,巴信居然当众扯下那名花魁的外衣,狠狠的捏她的胸和屁股,就像买马的人在检查马的肌肉与质感一般。 那名花魁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又有几分享受的愉悦,不愧是年轻健美的母兽。 啊!又是一阵低呼。 巴信似乎觉得这名花魁还不错,一把将她抱起来,丢到肩上,就像扛着一袋米,往台下走去。 所有人都让开一条路,没人敢挡他的道。 这个男人,果然不把女人当人! 凤惊华站在通道的一侧,冷冷的盯着他。 巴信看都不看别人一眼,从众人中间穿过,与凤惊华是如此之近。 这个不把女人当人的魔王,长得很是凶狠和暴唳,但一点都不丑,甚至还相当出众。 他的身躯高大挺拔,气势雄浑,往人群中一站,宛如猛虎下山,万兽俯拜。 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肌肤,看起来即结实又柔韧,显示着这是一具非常健壮、训练有素的身躯。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如刀劈斧削。 宽阔的额头,突出的眉骨上是一双粗黑中带点杂乱的浓眉,隐隐泛着蓝色的双眼总是微微眯着,透着审视与冷酷,高挺的勾鹰鼻,薄薄的双唇,方正的下巴显得很是刚毅。 这样一张脸,与尚国男人的细致、柔和、无害感大不一样,却更有男人的气息与野性。 凤惊华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想到了连横与秋露霜。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连横与秋露霜的合体,如秋露霜一般嗜血、残暴,不把别人当人,又如连横一般好战、霸气,散发着野性与不羁,但是,他比秋露霜沉着和内敛,比连横变态和扭曲。 这样的男人,会令女人畏之如虎,却又沉湎其中。 尤其是费国的女人,几乎没有不爱他的,哪怕知道他不把女人当人,也想为博得他的宠爱而用尽手段。 巴信已经消失了,但凤惊华还是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直到红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吃吃的问:“俊哥儿,你这么喜欢小花魁的话就耐心等几天,待那些贵客都用过了,就能轮到你了。” 凤惊华哆嗦了一下,收回目光,干笑:“不是,我不是在看那个小花魁,我是在看隼王爷。他长得好凶喔,我看着怕怕的,但又移不开目光……” 435 征服一切的男人 “嘻嘻,连男人也这么认为吧?”红娇看向巴信消失的房间,眼里带着爱慕,“隼王爷确实是个很可怕的男人,这瑶京啊,只怕没有人不怕他的,但是,男人既怕他又敬他,女人既怕他又爱他,连我们这里的花魁啊,都对他念念不忘……” 这时,凤惊华看到有人从巴信之前所呆的房间里抬了一个昏迷的女人出来,这个女人身上盖着薄衫,隐隐可见其身上有许多印痕。 她看着就是一阵寒恶,于是呶呶嘴:“被巴信折磨成这样,还念念不忘?” “俊哥儿真是可爱。”红娇冲他眨眼,“可是,这里的姑娘就好这一口嘛。跟你说哦,我们这里的花魁的第一次,几乎都是被隼王爷赢了去,虽然一个个被折腾得好多天起不了床,但没有一个能忘得了他,大家暗中都说,他才是真男人……” 凤惊华又是一阵鸡皮疙瘩:“这个隼王爷不是将军吗,长年打仗,还如此痴迷女色,也不怕打败仗啊?” 过去几年了,这个男人倒是更显沉稳狠厉,气息更加吓人,没有半点纵欲过度的迹象。 “俊哥儿还不了解隼王爷。”红娇挽住她的胳膊,边走边说,“隼王爷其实并不迷恋女色,隼王爷只是喜欢征服罢了。” “征服?”凤惊华不太明白,“你是说他喜欢征服女人?” 红娇笑道:“应该说隼王爷喜欢征服强者和反抗者,不管对方是敌人、男人、女人或野兽。咱们这里的姑娘以征服男人为乐,而花魁又是其中的佼佼者,隼王爷便以征服咱家的花魁为乐。所以啊,每次咱们这里出了新的花魁,隼王爷只要有时间,就一定来抢,睡过之后就不会再睡了。” 凤惊华:“……” 红娇继续道:“不仅是最难满足的女人,草原上最烈的野马,森林里最猛的野兽,最顽固的俘虏,最强大的敌人,最厉害的高手,都是他征服的对象……” 凤惊华听着听着,突然想起四年以前,她被费国军队俘虏的时候,这个男人亲自对她动刑并乐此不疲的情形。 那个男人动用一项项的刑具,对她实施一项项酷刑,没完没了,她快不行时就让人用水泼醒她,甚至还让军医给她止血和急救,但是,他不让她死,只是为了继续享受对她的行刑。 是的,他非常享受,以至于他那双锐利又阴沉的眼睛都是满满的笑意。 “说,你服不服?”他用镊子挟住她的指甲,问。 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沉默的看着他。 “不服是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在笑,手指却是用力一剥。 手指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令她闷哼了几声。 她的指甲被生生剥开了。 但是,他并没有一口气剥掉她整只指甲,而是只剥了一半,然后拿盐巴撒上去,问:“痛不痛?服不服?怕不怕?” 她真的很想死。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很好。我再来试试这一招。”他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扯,逼她仰起头,然后往她的鼻子里灌辣椒水。 她呛得无法呼吸,头晕脑涨,神志都模糊了,却仍然清楚的听到他厉声的问她:“服不服?服不服——” 不服!她死都不服! 她晕过去了。 她稍微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劝那个男人:“将军,只是一个女奴罢了,不如直接将她丢去喂熊,何必为她浪费时间?” “将军你看,这女人身上全是脓血,还有伤口长了蛆,天气这般炎热,正是瘟疫易生之时,说不定这女人已经患了什么怪病,您还是保重身体,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还有军务等着您处理,您在这刑室也呆得太久了……” …… “本将军怎么做,需要你们来教吗?再敢说一句,本将军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哦,她准备醒了,拿水泼,本将军非要让她求饶不可!” 那时,她无法理解,行刑手多的是,他一个权高位重的将军为何在她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个男人当时会花那么多时间折磨她,是因为她始终不屈服的缘故! 那个男人想征服她,想让她投降和求饶,她越是不屈,他越是来劲,甚至不惜将她救活,不惜放下军务。 那个男人,果然是个心理极度扭曲和变态的恶魔! 沉痛的往事涌上心头,令她沉默不已。 “俊哥儿,您怎么不说话了?”红娇给她倒酒,娇笑,“是不是红娇服侍不周?” 凤惊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个很香艳的房间里,当即勉强的笑笑:“不是,红娇很好,只是,这个,唉,不瞒你说,我之前跟隼王爷对上了一眼,现在还怕怕的……” “俊哥儿放心,隼王爷明天就离开。”红娇笑道,“隼王爷是将军,哪里能长留咱们这种地方?听说他今天刚回瑶京,接下来还要进宫,而后还要去讯问凤翔空……” “凤翔空”三个字,令凤惊华的心脏和眼皮子突突突的狂跳起来。 “凤翔空还没死么?”她忍着不好的预感,笑,“都抓这么久了,不死也快死了吧,他还挺得住隼王爷的刑讯?” 她太了解巴信的手段,若是让父亲落入巴信的手里…… 她不敢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很可能会选择今晚就去杀了巴信。 “这我就不知道了。”红娇道,“不过,隼王爷真正喜欢的应该是征服,而不是杀戮。如果凤翔空能挺得住,隼王爷也许不会急着杀了他,但若是挺不住——” 她暧昧的笑:“只要对方屈服,隼王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对方。就像他要征服的女人一样,只要这些女人再无招架之力,王爷就会丢弃她,再也不看一眼,所以啊,咱们这里的女人为了多留他一刻,都会死撑着,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女人能征服他。” 凤惊华沉默片刻,问:“怒河那边不是有沙将军守着嘛,隼王爷这是要调去守怒河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不仅父亲危险,阴九杀也会多了一个劲敌。 如此,她得尽可能的收集巴信的情报。 红娇道:“一山不容二虎,隼王爷是虎军统帅,守的是西疆,不可能去守怒河。我听说啊,隼王爷是因为听说凤翔空骨头很硬,怎么折磨都不服软,才主动请假,准备去会会凤翔空的。” 说到这里,她咯咯的笑:“这两位将军对上之后,就不知道是隼王爷的手段更强,还是凤翔空的骨头更硬了。不过啊,凤翔空肯定又要生不如死了,嘻嘻。” 凤惊华低头喝酒,双手微微颤抖,酒杯微微颤抖。 想到父亲会遇到巴信刑讯,她就惊恐得不行。 346 惊华一剑 父亲已经失去一只眼睛和一条腿,若再遇到巴信,就算侥幸不死,恐怕也将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废人……真变成了这样,父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红娇越说越起劲:“隼王爷的口头禅是天底下没有他征服不了的人,这回他亲自出马,一定能征服那个硬骨头的凤翔空……” 咚!她突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凤惊华举着手刀,冷冷的看着她,一双眼睛已经赤红,森冷如冰剑。 她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赌上她的性命! 夜慢慢的深了,热闹的英雄冢也慢慢沉寂下来。 天之阁里,宽大华丽的锦榻上,高傲的新花魁有气无力地向驾驭她的男人求饶:“爷,爷放过奴吧,奴真的不行了,奴不行了……” 她的哀求夹杂在急促的娇喘声中,细如蚊蚋,除了令男人更兴奋外,起不到什么效果。 巴信的身体在享受征服花魁的快感,脑子却仍然冷静,目光仍然阴鸷,毫不为身下女人的哀求所动。 终于,花魁撑到了极限,大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巴信的唇边泛起狞笑,喉间发出虎啸山林的低吼声。 彻底征服对方的那一刻,感觉太好了!他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凤惊华等的也是这一瞬间! 她从帘后冲出来,手挥“第二命”,全力刺出最快、最狠、最准的一剑! 赌上她全部的一剑! 爆发力达到极限和极致的一剑! 唯一的一剑! 刺向巴信的胸口。 刚刚征服一个花魁的巴信的身体正处于极度美妙的一瞬间,刺客的剑来得太巧,巧到正好踩中他的身体“飘飘欲仙”到最高处的那个时间点。 他仍旧清醒的脑子立刻察觉到了杀气与剑气,然而他的身体无法及时做出足够的反应。 但他还是凭着强大的意志,拼死将尚未从激情中恢复的身体往后一仰。 不得不说刺客将时间和机会掌握得太好,刺出的那一剑又太犀利,他还是被刺到了。 只是,没被刺到心脏。 而是被刺中了左肩。 颇深的一剑。 肩胛骨一阵疼痛,他被伤到了筋骨。 伤与痛令他的身体瞬间恢复了灵活与矫健。 他的怒气和杀气,也如同草原上七月的暴雨,说来就来,声势浩大,席卷天地。 虽然是在床上征服“强者”,但他并没有脱掉上衣,腰间仍然系着弯刀。 他完全不顾肩上的伤口,抽出那把弯刀,准备让这个胆敢行刺他的刺客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个刺客表现不错,他很有把握干掉对方。 然而,刺客刺出那堪称完美的一剑后却不恋战,而是迅速抽剑,撤退。 剑抽得很快,撤退得也很快,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巴信没想到对方来势如此凶猛凌厉,看起来明显非要杀他不可,却才刺出了一剑就撤退,令他的防守落空之余,刺客却趁这个机会逃走。 他就这样让刺客逃走? 绝对不可能! 他低吼一声,掷出手中的弯刀。 这也是石破天惊的一刀!宛如闪电,凌厉,迅猛,直插对方后背。 刺客已经跑到门口,突然听到飞刀的声音,就地一扑。 弯刀贴着她的腰侧划过,狠狠的插进门框,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她猛然又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 她转头,看到巴信宛如猛虎跳崖,朝她扑来。 她想窜出门去,然而天之阁铺的是最高等的红木地板,光可鉴人,她才刚刚起身,手脚就是一滑,她又度趴在地上。 没办法,她只得一滚,想闪开巴信的扑杀。 然而,她才滚了半圈,巴信就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 “你死定了!”巴信一手扣住她的咽喉,一手扯掉她的面罩。 凤惊华的脸庞,暴露在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目透烈火,杀气流窜。 “是你……”在看清她的面容之后,巴信准备砸烂她脑袋的铁拳停在她的鼻尖之上,震惊得看着她。 但凤惊华却没有震惊,脑子清醒得很。 她没听到巴信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巴信突然的一顿给了她机会。 危急关头,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将全力集中在她的膝盖上,猛然一弓,击在巴信的胯间,而后趁着巴信吃痛、身体放软的瞬间推开巴信,跳起来,顺手又给了他没有太大威胁力的一剑,冲出去。 这里是巴信的地盘,她不能恋战,她还要留着这一条命去救父亲。 她必须在被找到和包围之前逃走,不留一丝痕迹。 她的身后,又被她在手臂上划了一剑的巴信坐在地板上,仍旧在发怔。 他的震惊与发怔其实只持续了两三秒钟,但凤惊华身处危难之中,反应能力被发挥到了极限,她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也只用了几秒钟。 几秒以后,巴信回过神时,凤惊华已经消失。 巴信眼睛一眯,眼里闪过顶级猎人遇到顶级猎物的兴奋与嗜血。 他跳起来,抽出插在门框上的弯刀,冲到窗边,直接从三楼跳下去,大吼:“有刺客,是个女人——” 死寂的深夜,他的吼声宛如虎啸狮咆,震动了黑暗,撕裂了寂静。 他的侍卫们个个皆训练有素,他的声音一响起,他们迅速冒出来,一边分出几个人守在主人的身边,其他人则四散开来,搜索可疑人物。 巴信大喝:“包围所有的出口,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出去,快!” 这次,他不会再让那个女人跑了,绝对不会! 他的侍卫们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唯一的大门,同时分头把守围墙,不让刺客有逃出去的任何机会。 只要刺客还呆在英雄冢,他们就一定能将她找出来,所以,先包围英雄冢才是上策。 与此同时,英雄冢也纷纷亮起无数的灯光,惊慌失措的客人们和姑娘们衣衫不整的从各个房间里冲出来,不断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刺客在哪里?有几个刺客……” 触到巴信阴鸷的眼神,所有人都噤了声。 巴信环视四周,下令:“将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抓到一处!还有,对所有人进行验身,刺客很可能会女扮男装,一个都不能漏过!” 英雄冢的老板已经赶到,面对他的命令,半点都不敢质疑和违抗,立刻道:“快快,把所有姑娘和丫环、嬷嬷都叫过来,就算是病了的也给我抬过来!” 隼王在英雄冢遭受行刺,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她若是处理不当,英雄冢就要灭门了。 而后她走到巴信身边,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受伤了,先到室内坐坐,让大夫给您看伤如何?” 巴信看都没看她一眼,盯着那些客人道:“跟我认识的都滚出来,站到一边,别碍手碍脚的!” 347 王的女奴 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权贵,其中还有皇室成员,如果真被验身,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听到他的话,这些客人都呼了一口气,纷纷过来跟巴信打招呼,表示自己不是女扮男装的刺客,而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巴信对他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到某个房间里呆着。 这时,一名侍卫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我们冲到大门的时候,刚好有两名客人离开,我已经派人去追那两名客人,但追到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 巴信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的道:“加派人手,一半去追刚刚离开的客人,一半继续调查这里的人!” 就在这时,突然又听有人高呼:“着火了——倚红楼着火了,快救火——” 他转头望去,果然见一栋小楼里传来熊熊火光,将本就灯火通明的后院照得更亮。 几乎每一个人的脸庞都被照得清晰透亮,然而,这些人里,没有他要找的女人。 “王爷,您看,我可否带这些下人去救火?”老板小心翼翼的问。 巴信唇边泛起兴奋的笑意:“去吧。” 他可以肯定,这把火是那个女人干的。 那个女人为了顺利逃走,故意放了那把火,弄乱局面,调走部分人手。 真是聪明又胆大包天的女人! 就是要这样的女人,才有征服的价值! 才值得让他认真去玩这场狩猎游戏。 不管她怎么逃,他一定会抓到她这只逃走了多年的猎物。 这一夜,英雄冢彻底不眠。 所有人都被带到巴信的面前,一一过目或验身。 一直忙到天亮。 没有找到刺客。 累了一夜又慌了一夜的客人终于能离开,姑娘们终于能回房休息。 巴信却没有半点困意,他坐在桌边,一边喝酒,一边让大夫给他包扎伤口。 一夜未合眼,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犀亮和锐利,就像身处战场,纵横弛骋,不知疲惫,高度兴奋,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寒冽和专注,令他的侍卫们都暗暗心惊。 只是一个刺客罢了,又没能重伤主子,主子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执着不休? 以主子的性子,根本就不怕别人行刺。 在主子看来,有人行刺他就只是一场稍微有点刺激的游戏罢了,可以让他找点乐子,刺客若是被他抓到,定被他折磨致死,若是能逃走,主子也不会去追。 为何主子这一次却是例外? 待主子的伤口包扎完毕,闲杂人等都离开后,一名心腹终于问巴信:“爷,您为何非要找到那名刺客?难道那名刺客有什么特别么?” 就在之前,主子又加派人手,全力调查昨夜那个将红娇打晕、与哑巴同伴突然消失的客人,主子似乎认为那名客人就是女扮男装的刺客。 到底那名刺客是什么来头,能让主子这么上心? 巴信唇边泛起少有的欢愉的笑意:“巴刀,你可还记得四年前,我在怒河北岸的森林里抓到的那名女奸细?” 巴刀一听,眼睛立刻睁大:“爷的意思是说,昨晚行刺你的刺客,就是那名逃走的女奸细?” 只是一个女奸细而已,又过了这么久,他哪里还会记得? 但听到主子提起来,他对那个女奸细的印象与回忆就瞬间清晰和完整起来。 他发现自己居然记得那个女奸细的所有事情,尤其是她倔强的眼神与双唇,如同手臂上的伤疤一样清晰可见。 那么倔强和顽固、怎么折磨都不开口的女奸细,连他都是第一次见到啊。 “没错。”巴信得意的道,“我看到了她的脸,就是她没错。” “巴刀,”他居然开心的笑,“你说,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不是缘分呢?” 巴刀的心里立刻升起不妙的预感,主子的这种笑容,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 如果主子的目的只是杀了那个女奸细,那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如果主子的目的是征服那个女奸细,那问题……就大了。 因为,直觉告诉他,那个女奸细宁可死也绝对不会屈服,而主子非要征服她不可,一旦让主子找到那个女奸细,必定会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 主子可是最强的皇子,最强的王爷,最有力的皇权争夺者啊,怎么可以跟一个女奸细纠缠不休? “爷,”他暗自揣摩着,小心翼翼的道,“她伤了您,咱们找到她后就杀了她吧?” “杀了她?”巴信狠狠的笑,眼里都是执着和火焰,“这岂不是便宜了她?我抓到她后一定要剥光她的衣服,恶狠狠的折磨她,玩弄她,让她在我的身子底下哭泣和求饶,还要让她没有了我就活不下去,生生世世都只能成为我的玩物和奴隶……” 巴刀听得大惊失色,主子居然连“生生世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主子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巴刀,”巴信又在笑,“你一定没有看到她现在的脸,比那时还不错,而且她现在不脏不臭不流脓不长虫子,玩起来一定很带劲!呵呵,真想剥光她的衣服,看看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哭起来的声音又怎么好听……” 他的口气很凶狠,眼睛也很凶狠,似乎对那个女人充满了恶毒和杀意。 然而,巴刀从他的眼睛和笑容里,看到的却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与占有欲。 非常强烈的,几乎能焚化一切的占有欲! 他从小跟着主子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主子对任何女人表示出这样的情绪。 他对主子的这种心思,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爷,”他小心翼翼的道,“阴九杀即将抵达怒河,您不是一直很想和阴九杀较量吗?您还是专门致志,好好收拾凤翔空和阴九杀吧……” “抓捕那个女人和收拾凤翔空、阴九杀能有什么矛盾?”巴信不以为然,“我用不了几天就能抓到那个女人,然后再去收拾尚国人也不迟!” “爷——”巴刀努力想劝说他。 “你出去。”巴信看他没有附和自己,很是不悦,冷冷的道,“我要休息了。” 巴刀还想努力,但看到他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触怒他,便沉默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巴信抚摸着手背上那浅浅的、却很清晰的齿印,眼里闪过熔岩一般的热气。 “我的女奴,没想到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低头,轻吻那几个齿印,桀桀的笑,“这是天意!天神的恩赐啊!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你这一生都注定是我的奴隶!只能在我身下哭泣和哀求的奴隶!哈哈哈——” 他征服过、折磨过和杀掉过很多女人,而且对她们没有任何印象和记忆——除了那个女人,那个女奸细! 唯一一个没有被他征服的女人! 唯一一个从他手下逃走的女人! 348 永不屈服的女人 她不屈的、决绝的眼神和倔强的、紧抿的双唇,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眼和最迷人的唇。 那时,他如此执迷于她的眼神和唇瓣,以至于放下军务,泡在昏暗腥臭的刑室里,一遍又一遍的换着法子折磨她,乐此不疲。 他既渴望着她的投降与屈服,又希望她能保持这样的不屈与顽强。 他甚至第一次从内心深处产生了彻底占有这个女人的欲望——男人对于女人的欲望,而不是强者对于征服反抗者的欲望。 只是她当时实在又脏又臭,就像从臭水沟和垃圾堆里泡了很多天后爬出来的怪物,没有一寸肌肤不覆盖着污垢,完全看不出原貌,只能看出她的身材很完美,结实,修长,前凸后翘,没有一丝赘肉,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他身为顶级的贵族,真没有饥渴到去侵犯一个脏污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女人。 在她数次昏过去以后,他拿水泼她的脸,泼了几次,她的脸居然被泼干净了,露出一张浓眉大眼、高鼻丰唇、五官分明的脸蛋来,这张脸上虽然也划着伤口,却深得他的意。 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庞,想将拇指插进她的嘴里,幻想与她唇舌交缠、彻底占有她的画面,甚至已经决定先放过她,将她清洗干净并处理好伤口后就占有她。 然后她却对他的动作表示出异常的厌恶和愤怒,将头扭到一边。 她的举动激怒了他,他伸手去捏她的下巴,没想到她居然偏了偏头,张嘴去咬他的手背。 就像弱小的、倔强的、垂死的小猛兽,拼尽全力,想将侵略者咬死。 居然咬得他很痛,血都冒出来了。 他没想到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居然还有那样的力道,猝不及防的就咬到了,他将手抽出来时,他的手背已经被咬出两排深深的齿印。 于是他重重的给了她一耳光。 她被抽得几乎又晕死过去,脸颊肿得老高。 他不理会手背上的牙印,从刑架上取下一只毛笔,沾上一种粉末,往她脸上的伤口慢慢的刷下去,边刷边咬牙切齿的笑:“这是痒痒粉,你知道开裂的伤口沾上痒痒粉,又痛又痒得要命,却又无法搔痒是什么感觉吗?” 毛笔刷下去,她的五官便痛苦得皱成一团,全身都在扭曲,似乎连经脉和骨骼都要移位了。 他笑道,继续下笔:“我会刷遍你全身的伤口,让你生不如死,却死不了。” “这是什么滋味?是不是终生难忘?” “只要你投降,说你是我忠诚的奴隶,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就放过你。” …… 这种滋味,凤惊华确实终生难忘。 但是,她还是不会投降,她还是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隶,她的一切都是她的。 他放不放过她都无所谓,因为,就算他不放过她,她也不会屈服。 她的确已经被凌辱和折磨到了在别人眼里再无尊严、基本不该再活下去的地步,但是,只要她不屈服,她就能仍然保有可以让自己抬着头活下去的尊严——自己认同的尊严。 不是需要别人认同的尊严。 此时,凤惊华躺在浴桶里,用力的搓洗并不脏的肌肤。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那时的遭遇就全部涌了上来,她仿佛又回到了被俘的时候,那些不断加在她身上的凌辱与刑罚。 她遍布全身的伤疤,终其一生都无法彻底消除,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些伤口有多深,而是他不断的拿盐巴、辣椒、痒痒粉往她的伤口上抹,导致她的伤口严重发炎、溃烂,虽能治疗,却无法消除因此留下的疤痕。 这些伤疤,就像他刻在她的身上一般,提醒着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折磨。 也提醒着她曾经为一个男人遭受这一切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男人……”她将脸埋进水里,感受着窒息的痛苦,在心里凄厉的笑,“爱情,婚姻,不过就是水里的倒影,看着如此之近,其实一碰就散……” “这世上的男人,没有谁值得我为他付出一切……” “我不该爱一个男人胜过爱自己……” “我对男人已经死去的心,永远不可以再复活……” “我这一生,我只要爱自己就好,只要自己一个人过就好……” “我不会让任何男人占有我和征服我!” “我永远不会再爱任何男人……” “也不会有任何男人会毫不介意我的一切,爱我就像我曾经全心全意的爱过一个男人那样……” 在憋到极限的时候,她将头抬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终于,她冷静了下来。 情绪得到爆发和渲泻之后,她不再受过去的噩梦所折磨,也不再恐惧那个在她身上烙下噩梦的男人。 她站起来,拿起毛巾擦净身体,穿上衣袍,系上腰带,披散着头发走出去。 屋檐下,一条淡淡的身影站在朦胧的晨风里,淡得就像这薄薄的雾气,随时都会散去。 她转身就往屋里走,但袖角被人拉住了。 她转头,看到雾公子睁着一双眼珠颜色很淡的眼睛,看着她,眼里都是质问。 “嘘——”她微微圆嘴,食指抵在唇前,“咱们说好的,互不干涉!我不问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也不要问我任何问题,更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否则咱们就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雾公子摇了摇头,收回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然后定定的看着她。 他在说“我不是要插手你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 凤惊华淡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到了这里,再怎么担心我都没有用了。我想我不方便外出,你若是愿意的话就出门一趟,看看外头的风声如何。” 她只知道巴信很残暴,很冷血,其它的她并不了解他。 她不知道他对昨夜的事情采取什么行动,所以她绝对不会贸然行动。 雾公子立刻转身,把手掌抵在眉上,抬头做眺望远方状。 一会儿后,雾公子转头,指了指未明的夜色,很严肃的点点头,表示愿意帮她。 凤惊华笑笑:“那就劳烦你了,你出门的时候记得装扮,记得说话,我先去睡了。” 说罢她就进屋睡觉。 真的睡觉。 她昨夜去行刺巴信,并不是想杀掉巴信,因为她在那样的处境下杀不了巴信,也不想被盯得太紧,她这么做,只是想刺伤巴信,再转移巴信的注意力,让巴信暂时无暇顾及去折磨父亲。 是的,她并不冲动,她只是在尽她的所能去保护父亲。 但她万万没想到,在她看来并不严重的刺杀事件,会引发那么严重的变化和后果。 349 只想见到她 凤惊华一觉睡到午后。 她刚走出房间,就看到雾公子坐在桌边,看着茶壶发呆。 她坐在他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吃点心:“发生什么事了?” 雾公子看了她半晌,才下定决心,开口说话:“隼王在到处通缉你。全城都在议论你。” 凤惊华拈着点心的手顿了顿:“议论什么?” 雾公子道:“什么说法都有。最流行的一种是说你是尚国的奸细,前来行刺隼王。还有,你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画得蛮像的。”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铺开,摆在她的面前。 画像上是一张女子的脸,与她的真实面容像了六七分。 因为比较像她的真容,所以不太像她现在这张乔装过的男子面容。 她昨夜去英雄冢的时候化过妆,去行刺巴信时用的是真实面容,所以说,她现在这张男人一号脸,跟昨天晚上的两张脸是不太一样的,否则,她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吃点心? 雾公子道:“所有的客栈都会成为盘查的重点,依我看这间客栈很快就会被查到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嗯,我们现在就走。” 她并不想带雾公子去见秋骨寒,但是,她眼下也无法弃雾公子于不顾。 虽然没有什么太强的依据,但直觉告诉她,雾公子并不是她的敌人。 她果然吃光桌上的点心,而后收拾包袱,带着雾公子离开,前去秋骨寒的住址。 此时的秋骨寒,已经换回男子装束,刚刚与冰寒公主回到瑶京,正在最豪华的酒楼里用膳。 他想打听瑶京的消息,就没有选择包间,而是坐在大堂中央,边吃边听周围的人闲扯,而冰寒公主为了多与他亲近,也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与他同桌而食。 于是,秋骨寒很快就听到了新出炉的隼王遇刺事件。 再然后,他就听到了隼王正在全城搜捕尚国刺客的进展,耳朵当即就动了一动,下意识的想,不会是那个女人干的吧? 随即否定。那个女人现在急着救她父亲,怎么会去干行刺费国王爷的事情? 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昨天还在铁旗镇的时候,冰寒公主嫌沙晋缠得太烦人,不顾身体不适,非要赶回瑶京,连偷窥者的事情都懒得追究了,当时沙晋对她说了一句:“七爷马上就要来我家收拾凤翔空了,你就多住两天,到时看七爷怎么对付老凤,不是很有意思嘛?” 冰寒公主听后犹豫。 而他听了沙晋的话,隐隐觉得这个“七爷”是个不妙的人物,应该要一查到底,但他又想到那个女人说不定已经到达瑶京,他若是一直呆在铁旗镇,不能与那个女人互通消息,反而会延误时机,便坚定地站在公主一边,劝公主先回瑶京与“七爷”汇合,然后再来也不迟。 冰寒公主选择听他的话,于是强硬的拒绝沙晋,即刻赶回瑶京。 一路上又是连夜赶路。 冰寒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在沙府又吃坏了肚子,一上马车就晕车,吃了一些药后就睡着了,他还没能来得及问起“七爷”的事情。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问了:“隼王是谁?七爷又是谁?” 冰寒公主对巴信遇刺的事情很是淡漠,只管慢条斯理的吃小菜:“隼王就是我的七哥巴信,身边的人一般称呼他为七爷。” 原来如此!秋骨寒的脑里似乎有闪电劈过,他隐隐抓到了什么。 巴信准备前去铁旗镇“收拾”凤翔空,那么,那个女人不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行刺巴信了么?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已经抵达瑶京了吧?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那个女人了,想到她现在可能就在他的附近,他不由兴奋得玉颊微微发红,努力扒饭,想早点吃饱了回去看人。 吃着吃着,他突然想到:“你七哥遇刺受伤,还能赶去铁旗镇么?” 冰寒公主道:“受点小伤,对七哥来说应该没有大碍,但我看七哥对刺客这么较真,恐怕要延迟出发了。” 秋骨寒“喔”了一声,继续闷头吃饭。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现在就想见到那个女人,不想再跟冰寒公主说话,免得冰寒公主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还有,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个女人看到或知道他跟别的女人这么亲近。 所以,赶紧吃饱走人。 冰寒公主看他吃这么快,便劝道:“你慢点吃,天气热,吃得太快了不好消化……” 咚!秋骨寒将饭碗往桌面上一顿,拿毛巾擦了擦嘴,站起来:“我回去了。” 冰寒公主看他就这样走了,赶紧也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秋骨寒伸手,坚决阻止她的行为,“你身体不适,赶紧回宫歇着,歇好了再来找我。” 顿了顿,他补充:“放心,我不会跑的。” 他接下来还要去救凤翔空,应该还会用得上公主,怎么能再不见她? 不过他现在要去见那个女人,绝对不能让这个公主跟着他。 冰寒公主见他约了下次再见,心花怒放,冰脸上闪过淡淡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休息好了就去找你……” 她还没说完,眼前就已经没人了。 她一时间怅然若失,站了好一会儿才记得坐下来。 秋骨寒出了酒楼,准备租马赶回去,却看到酒楼的外墙上贴了一张通缉单。 单上还画着一个女子的头像。 他定睛一看,几乎要骂人了: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头像! 虽然画得不怎么样,比本人差远了,但她的脸,岂是能随便贴在墙上让人看的? 真是太让人火大了。 他左右看看,趁别人不注意,迅速扯下那张画像,转身钻进一辆待租的马车里,丢给车夫一锭银子:“去练沙巷,不用找钱了。” 车夫一看遇到了大方的客人,高兴得不行,立刻驾马离开。 秋骨寒坐了半晌后,问车夫:“听说隼王昨晚遇袭,隼王是什么样的人啊?小爷坐车无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说得有趣,小爷再赏你钱。” 车夫怀里揣着那么一大锭银子,这个月的生计不用愁了,当下兴奋得知道什么说什么。 隼王本就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他的传说,全瑶京的土著就没有不知道的,而能当车夫的,基本上都是长住居民,要不然如何识得全京城的路线? 所以,秋骨寒听到了很多关于隼王的传说。 当他听到隼王居然是那么自大、残暴的家伙,口头禅还是“这天底下没有爷征服不了的人”时,气得嘴都歪了,暗骂:“你吖的一个野蛮人也敢这么嚣张?他日待我会会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 350 放手,不然揍你 然而,接下来听到车夫津津有味的说起巴信在英雄冢那一连串无人能及的记录时,秋骨寒的脸就沉了下来,嘴里还在小声的骂巴信,心里却已经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喜欢征服的强势男人与从不屈服的美丽女人……若是遇上,岂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这是源于男人的直觉。 他觉得不会错。 绝不能让这个巴信遇到那个女人! 不!应该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遇上了。他现在想的,只能是如何击败巴信。 练沙巷到了。秋骨寒跳下马车,先在门前转悠了一阵,才敲开门进去。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下人有没有人来找过他,下人说没有。 他心里瞬间失望不已,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没精打采的往房间走去。 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马上来找她? 反倒是先去行刺巴信了? 她是第一次来费国吧,怎么就跟巴信熟到能结下这样的仇了? 就算巴信可能要去收拾凤翔空,她也该等自己回来再商量是不是?她怎么这么急? 难道说……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个女人去英雄冢打探消息什么的,被巴信看上了?两人大打出手,那个女人就这样成了刺客? 想到这种可能,他一时间又咬牙切齿,将巴信的祖宗问候了一个遍。 进了房间,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托着腮梆子,蔫蔫的想,死女人哪里去了? 他一个人背井离乡,独闯虎穴,虚与委蛇,很累的啊,她来了怎么可以不先跟他说一声呢? 她对他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忒可恶的…… 嘴里抱怨着,他拿起托盘里倒扣的杯子,准备给自己弄杯茶,却发现杯子里盖着一只“船”。 那是由一张纸折成的“船”。 他教过她怎么折这种纸船,技术难度相当大,教她的时候还被她骂了。 他确定这是她折的纸船。还没有被人拆开过。若是被人拆开过,就不可能再折回原先的形状。 他的心脏就是一阵狂跳。 他压制着这样的狂跳,拿起纸船,沿着特定的步骤拆开。 上面有一条巷子的名字。 他将纸条塞进袖子里,离开房间,翻墙而出。 天色已经暗了,他先没有目标的转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往她给的地址奔去。 到了那条巷子。 纸条上没有注明是哪间屋子,他从街头走到街尾,然后折回来,翻墙进入一个门边散落几朵新鲜红花的院子。 院子黑乎乎的,正屋里却透着灯光。 他快步上前,推开屋门,那个女人正端坐在烛光之后,看到他进来,只是挑了挑眉。 四目相对。 他冲过去,拉起她的手,带点委屈的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凤惊华却盯着他的手,冷冷的道:“放手。” 秋骨寒眨了眨眼,带点可怜和撒娇的道:“我独自跟敌人周旋那么久,心里怕怕的,你就让我……” “想挨揍吗?”凤惊华目光如刀,冷冷的道。 秋骨寒立刻放开她,将双手背到身后,站直身体:“我现在很脆弱,你不要揍我。” 凤惊华收回目光:“坐下,知道的全都说了。” 秋骨寒皱眉,久别重逢,她就这样对他?没有一句好话,也没有半点好脸色? 但他还是坐下来,郑重的道:“我见过凤将军了。” 凤惊华立刻眼睛大开,倾过身来,急道:“我父亲怎么样了?他还撑得住吗?他们打算怎么对他?” “想知道的话就对我好一点……” 啪。他的脸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再废话就打。”凤惊华冷冷的道。 死女人。秋骨寒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摸了摸有点点疼的俊脸,还是乖乖的道:“为了打听到凤将军被关押在何处,我思来想去,决定先从食人鱼的来源下手……” 他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他到瑶京后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 说完后道:“我觉得光靠我和你的力量,不足以突破沙府的防线与机关。” 凤惊华沉默不已。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任务艰巨,现在并没有觉得吃惊。 秋骨寒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展开:“这是我绘制的沙府地图,因为有一些地方我潜不进去,这地图算不得详尽,但表面上看,沙府的地上布置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详细解说地图:“这个圆圈圈起来的地方是主屋。这些红点是明面上的防守部署,这几点暗红代表此处隐藏有暗卫,这些叉号代表这些地方为未知,需要加倍小心。” 而后又拿出一张小一点的地图:“这是我所看到的主屋的内部构造。” “圆形大厅的四壁上开有六扇门,其中一扇门通往关押凤翔……凤将军的地牢,另外五扇门的后面都是些什么,未明。我想办法向沙府的人打探,除了沙家的核心成员,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六扇门后面的秘密。” “我只打听得到,有的门通往卧室,有的门通往宝库,有的门后面关押着猛兽,有的门后就是纯粹的杀人秘室,有的门似乎还通往野外。听说其中几扇门还是互通的,设有机关,一旦闯进死门,必死无疑。” “我觉得光靠我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闯进地牢救人……” “加上全失呢?”凤惊华打断他的话。 秋骨寒摇头。 凤惊华又道:“再加上祝慈和雾公子呢?” “她们能派得上什么用场?”秋骨寒还是摇头,“让祝慈现场算卦,看哪扇门是生门,哪扇门是死门,我们怎么走才不会被发现和中了机关?至于雾公子,这关雾公子怎么事……” 他话没说完,就见雾公子端着茶进来。 雾公子见到他似乎很高兴,对他露出一个很亲切、很好看的笑容,甚至还冲他摆了摆手。 “你为什么在这里?”秋骨寒跳起来,指着他,“为什么他会跟你在一起?” 他不讨厌雾公子,甚至还对他有那么一点一见如故的感觉,但是,他一点都不希望这个男人跟这个女人走得那么近,而且看这两个人似乎还住在一起,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因为帮我而被乌牙叉迫害,只能跟我走了。”凤惊华淡淡道,“你当他不存在就好。” 雾公子立刻拉长了脸,一脸不高兴。 “那你滚出去。”秋骨寒立刻去推雾公子,赶他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也不能知道,知道了就灭你的口。” 他即将年满十六,雾公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人年轻相差不大,他对雾公子客气不起来。 雾公子很不高兴的冲他做鬼脸,跟他推推搡搡的,拒绝滚出去。 两人很没有形象的扭打成一团,凤惊华被他们吵得不能安静,便拿起地图进房间,将门关上。 她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351 猎巫者 整夜,凤惊华都在分析她手头上所有的情报,不断琢磨她从秋骨寒那里得到的地图。 天亮的时候,她躺下来,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她研究出来的结论是“不可能”。 光靠她和秋骨寒,就算再加上雾公子、哥哥和祝慈,也很难救出父亲。 但再难,他们拼上全力也许还有一线机会,真正做不到的是——他们无法带走父亲。 父亲重伤累累,奄奄一息,根本无法行走,还必须得到良好的治疗,他们不可能带着这样的父亲逃出费国,甚至无法带出铁旗镇。 而且,她不想牺牲任何人,这些人并不欠她什么,甚至还对她有恩,他们肯冒险陪她来这里救父亲,她不能让他们因此赔上性命。 想救出父亲,又想逃离这里,除非有阴九杀和他的人相助,如果再加上黑家的机关大师,也许就有了可以一拼的可能与机会。 然而,就算阴九杀抵达了怒河南岸,又如何在两军对峙、边境关闭、汛期到来的这种时候潜进费国? 想想就头大。 既然想累了,那就别想了。 心急吃不了热粥。局势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她醒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所能做的,只是冷静再冷静,将自己的身心调整和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以备随时战斗。 至少,她应该等到哥哥和祝慈到来。 父亲一定不希望她为他冒险和牺牲,必要的时候,父亲很可能会为了保护她而选择死亡,但哥哥一定会成为父亲的希望与动力,不管发生什么事,她至少要让父亲活着和哥哥相聚。 哥哥现在在哪里? 哥哥可还安好? 她好想念哥哥。 此时的凤若星与祝慈,已经离瑶京很近了,却被很多人给包围住了。 一个个身披白袍,头戴兜帽,手持手杖,只露出一双没有感情与温度的眼睛的怪人。 这些怪人从四周冒出来,围成一个圈,将他们包围在中心,一边高频率的抖着手杖,一边念着古怪的咒语。 伴随着他们的举动,手杖顶端的骷髅头里冒出一缕缕清烟,清烟弥漫开来,凤若星与祝慈嗅入这种清烟后,顿时觉得四肢无力,头晕骨软。 而那些怪人的念咒声,更是具有毁人神志的魔力,传进他们的耳中,令他们难受得要命。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凤若星眉头皱得很紧,“我很不喜欢这些人。” 祝慈双手捂住耳朵,低声告诉他:“他们就是追杀我的人,这是狩巫大法,专门对付变节或被驱逐的巫师,我一个人抵不住这么强大的阵法……” 这些人是祝家培养的秘密部队,专门狩猎那些被祝家看上却不愿意与祝家结亲、结盟的巫师。 祝家的目标,不仅是培养和蝉联天下第一巫师的宝座,还想一统巫界,号令天下所有的巫师。 这支狩猎部队,堪称祝家最强的战斗部队,而且还是倾巢出动。 她无法抵抗这么强大的一支部队。 除非…… 她放下一只手,伸进腰间,想去摸那瓶逆天秘香。 怀里空空。她这才突然想起,她将那瓶秘香交给惊华了,否则,凭她的能力与秘香的效果,应该还可以一拼。 她讪讪的抽回手,苦笑,这下要怎么办才好? 随着烟雾愈飘愈多,愈来愈浓,她的神志愈发模糊,身体越发酸软,站都站不住了。 幸好凤若星扶住了她:“喂,你没事吧?” 他也受到了影响,但他不是巫师,身体又对药物与病毒具有强大的抵抗力,受的影响没那么大。 祝慈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还是先走吧……” 凤若星想了想,摇头:“不行哦,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祝慈笑笑,低声道:“放心吧,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某些东西,他们不会轻易杀我的。小华的处境比我危险多了,她更需要你帮忙,这里离瑶京已经很近了,你赶紧去救小华好不好?” 凤若星开始犹豫了:“……” 祝慈又道:“小华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赶紧去不行啊。” 凤若星又沉默了一下,问:“那我先去帮小华,然后再来帮你,不过,你说他们会让我离开吗?” 他跟小住呆了这么多天,对小住也有一点感情了,但他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小华比小住重要一点点,也危险一点点,所以,他觉得他应该先去帮小住。 祝慈道:“应该会吧?” 他们的目标是她,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 凤若星听了,扶她坐下来,而后朝那些狩巫者走去,道:“听说你们要抓的是小住,那我可以走吧?” 那些巫师还在继续作法,没理他。 倒是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正是祝东。 祝东道:“你不可以走。因为你是她的同伴,你的身上也许藏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凤若星立刻道:“我身上没有藏有小住的东西,你不可以这么怀疑我。” 祝东知道他有些孩子气,笑道:“那你就乖乖的让我们搜身,搜不到,自然放你走。” 他已经从祝慈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真心不太想去追祝慈了,但祝慈不争气或者说是运气不好,迟迟没能跑得太远,结果,被祝巫派来的秘密武器给追上来了。 他就算想帮祝慈逃走,也没那个能耐了。 凤若星立刻摇头,严肃的道:“我的身体有问题,我不能让任何人搜身。”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他真的有问题了。 祝东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能让你走了。” 说罢,他冲身边的人抬了抬下巴。 几个同伴会意,走进包围圈里,去搜祝慈的身。 祝慈此刻已经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有气无力,只得任他们随便搜。 他们身为巫师,对祝慈没有任何占便宜的心理,就是纯粹的搜查而已。 搜遍了祝慈全身,又将祝慈的包袱给翻遍了,除了龟壳等一些占卜工具和衣物、银票、干粮等物,什么都没有。 祝东想了想,一指凤若星:“搜他的身。” 凤若星真的很不高兴了,板着脸道:“你们太不讲道理了。” 祝东笑道:“她偷了家里的东西,我们要把东西找回来,有什么不对?” 凤若星道:“小住才不是这种人。是你们想抢她的宝物。” 祝东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现在比你强,我们就是理。小兄弟,劝你还是乖乖听我们的,别逼我们用强。” 凤若星道:“你们是在威胁我么?” 祝东微笑:“不是。” 说罢他甩了甩头,其他人立刻涌上去,准备将凤若星给扒了。 凤若星在闪避,但对方人多,他头上、脸上缠着的布条还是被人扯开了,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脑袋。 442 绷带下的真面目 看到这颗脑袋的瞬间,众人都愣了一下,而后继续去剥凤若星的衣服。 这么热的天气,凤若星还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剥得多一点,无法搜身啊。 至于他那颗相当奇怪的脑袋,普通人一定很吃惊,但他们是巫师,长年跟奇奇怪怪的东西打交道,习惯了,也就是吃惊那么几秒,而后无所谓了。 凤若星却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他离岛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他用力推开众人,恼怒的道:“你们再脱我的衣服,我就不客气了!” 祝东不以为然:“我们人多,你还能把我们怎的?” 凤若星大怒:“人多很了不起吗?” 祝东知道他有点孩子气,没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当然了不起,反正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凤若星立刻看向祝慈,气乎乎的道:“小祝,他们是你家的人吧,我可以狠狠的揍他们吧?” 祝慈正在呆呆的看着他那颗有些奇怪的脑袋,听到他的话,赶紧道:“我跟他们没感情,你随便揍。” 凤若星又问:“如果我杀了他们呢?” 祝慈道:“最好别杀,但杀了也没关系。” 她其实不赞成也不喜欢杀生,但她的生活环境让她觉得生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如果别人干的是玩命的事情,那就只能各凭本事活下去了,技不如死而被杀,算不得冤。 “我明白了。”凤若星后跳几步,左手亮刀,盯着祝东等人道,“你们别逼我见血啊。” 祝东看他抵死不肯让人搜身,越来越怀疑祝慈把东西放在他身上了,大喝:“东西一定在他身上,你们都上,把东西搜出来!” 众人也玩腻这种万里追杀的游戏,现在就恨不得赶紧找到东西回去,当下呼喝着,纷纷亮出绝技,扑上去。 双方打起来。 凤若星的左脚微跛,右手不能动,这么打起来,他没占太大便宜,双方打得难分难解。 祝东看到这么打下去没完没了,不耐烦了,对白袍巫师道:“喂,东西不在这个女人身上,你们就别管她了,把这个怪物拿下来才是正经。” 那些白袍巫师想想也是,便停下施法,面朝凤若星,纷纷拿出毒粉、毒虫等物品,一股脑儿全丢向凤若星。 凤若星猝不及防,左臂被一条毒蛇咬住了,弄得他的左臂就是一麻,而后披风被扯掉,露出包缠绷带的右臂和右手。 两臂都动不了,他一下子就挨了两刀,不重,但出了血。 凤若星真的被激怒了。 他又后退几步,怒道:“老虎不发威,你们当病猫是不是?我现在就让你们后悔这样欺负我!” 就在这一瞬间,他就像一颗被扎了一针的气球,身体缓缓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他的眼里不再有无邪和纯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金属一般的冰冷光泽。 纯白到没有半点杂质的脸庞,隐隐透着铁青。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抬起右臂,用牙齿咬住绷带的一角,猛然一扯。 包缠住整条右臂、连一根手指都没有露出来的右臂,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人群发出低呼声。 他没有右手。或者说他的右手不是血肉所制,而是精钢所制。 显然,他的右手从上臂的中部开始就已经没有了,他便在右肩和上臂套了一只精钢打造的右手,这只右手泛着冰冷的、银白色的光泽,形状与正常的右手几乎一模一样,连五根手指的大小、长短都很正常。 难怪他要用绷带将右手包缠起来,还藏在披风下面,要不然这样戴出去,还不得让人围观。 不过,不过就是一条精钢所制的假臂,他有必要这么忌讳吗? 但所有人再看看他那只混浊的、失明的眼睛,还有失去了一只耳朵、耳周刻有疤痕、头发只有寸长、后脑勺还套了铁盖的脑袋,觉得都能理解了他的举动,那样的手加上那样的脑袋,确实算得上是怪物了。 凤若星抬起正在恢复正常的左手,在“右臂”上按了几下。 瞬间,他的右手“指尖”就弹出长长的、锋利的、闪着银光的、略为弯曲的铁钩来。 凤若星挥了挥他的右手,笑容冰冷得像机器:“我要变成怪物了。” 说罢,银光一闪,他的右爪猛然插进离他最近的白袍巫师的咽喉里。 血花飞溅。 那名巫师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瞬间毙命。 众人惊骇之余,还没有回过神来,凤若星已经抽出右爪,身形一闪,右爪又插进了另一名巫师的咽喉。 那名巫师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凤若星晃着那只血淋淋的精钢爪子,准备再扑向第三人时,祝东终于回过神来,大叫:“所有人退开,莫要硬攻,用毒,用蛊。” 那只钢钩爪子太可怕,只要被划到或抓到,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且这男人的动作很快,像他们这种以巫术和毒蛊为主的家伙,根本不能跟他硬攻。 双方就这样打起来,凤若星犀利的发动攻击,祝东等人则以防守反击为主。 没人顾得上祝慈。 祝慈爬到巨石后面,一边调息运气,一边看着场上的打斗。 严格说来,凤若星并不是那么多巫师的对手,换了正常人中的高手,根本抵挡不住巫师们的毒气和毒虫攻势,但他的体质有些例外。 他被魔医当成实验品多年,几乎什么毒药和好药都吃过了,对毒药的抗毒性很强,巫师们的手段对他的作用并不是很强。 特别是那只精钢爪子,碰谁谁惨,这么打下来,又是持久战。 不过凤若星终究只是一个人,对付这么几十个人,也出现了疲态。 好在这里,祝慈恢复了清醒和自由。 她跑到上风处,从包袱里掏出一包粉末,顺风洒啊洒。 粉末随风飘扬,无处不在,巫师们没有防备,全都嗅到了,顿时个个狂打喷嚏。 祝东嗅过之后,脸色一变,大叫:“这个迷幻药,吸入以后会产生幻觉,所有人先撤退——” 他们当中有人或许有解药,但凭着“全失”的速度,他们大概没有服下解药的时间,再打下去,说不定会灭团,先撤为上。 众巫师也深知迷幻药的厉害,纷纷撤退。 凤若星还想去追,祝慈却已经抓住他,急道:“他们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咱们赶紧走——” 拉着凤若星走了几步,她停下来,掏出解药给凤若星吞下,而后整理凌乱的绷带,细心的帮凤若星把脑袋缠上。 凤若星喘着粗气,看着她:“你不怕我么?” 祝慈瞅了瞅他:“我连死人都不怕,怕你做什么呢?” 说着她还摸了摸凤若星的头,像哄小孩一样:“放心吧,你就算变丑了,也会丑得很好看,不管是我还是小华,都不会怕你的。” 凤若星看着她:“真的?” 曾经有正常人看到他真实的脑袋后吓得像快要死掉似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小华。”祝慈帮他弄好脑袋以后,拉着他,“咱们赶紧走,别再让他们追上了。” 443 猛龙过江 在祝慈和凤若星进城的当天深夜,怒河两岸下起了大雨。 天色泛白的时候,大雨已经转变成小雨。 怒河的水位再度暴涨,已经逼近最高警戒线,一眼望去,河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衬着细雨如丝,对岸的悬崖与山林化成一片淡淡的灰影。 就在这样的晨色中,几十道人影疾行于怒河南岸,迅速靠近一片山崖。 为首的就是狩王阴九杀。 他本该再晚几天抵达军营,但他另有打算,便暗中带上几十名高手,轻装上阵,日夜兼程,率先抵达怒河南岸,准备强行渡河。 他要秘密去救凤翔空。 如果尚国想救回凤翔空,费国一定会开出非常苛刻的条件,这些条件,不管是秋夜弦还是他,都不可能接受。 所以,他想救凤翔空,只能暗中行动,不能与费国谈判和协商。 此时是汛期,河水湍急,暗流汹涌,他强行渡河,简直就是玩命,但他别无选择。 两军对峙的时期,两国都加强了沿河的巡逻,他想强行渡河,只能挑天气不好、视线不清的时候,从避开对方察觉的角度来说,这个下着细雨的早晨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这么做非常凶险,稍有不慎、运气不好或技艺不高,便会没命。 但是,危险与死亡绝对不能成为他畏惧、退缩的理由。 事先堪察好的渡河地点,到了。 他停下来,抬手,所有手下都站住。 而后他下令:“阴风,你上去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 “你们就地歇息,做好准备。” 众高手闻令,立刻就地找了避雨之处,或打坐调息,或饮水进食,或活动筋骨,努力把身体和精神调节到最佳状态。 阴九杀自己也拿了一条毛巾,慢慢擦拭脸上、身上的雨水。 半柱香时间后,天色从朦胧变成泛白,但河面的雾气尚未变淡,对面的景物仍然十分模糊。 阴风从山崖上面跑下来,对他道:“上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一刻钟后开始行动。” 阴九杀点头:“你也赶紧准备。” 而后他环视所有人:“一刻钟后行动。” 所有高手都站起来,脱掉淋湿的衣服,换上舒适的紧身衣,背上浮囊,缠上必备工具,站到河边,盯着江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气氛蓦然变得紧张起来。 突然,有人指着江面大声道:“来了,信号来了。” 众人看去,看到一根木头从江面的上游飘浮而来,很快就飘到了跟前。 阴九杀深吸一口气:“准备,一,二——” 前面十几丈远的上游河边,是一片高高的、顶部较为平坦的山崖,他已经让数百名精兵提前数天进入那片山头,就地取材,准备浮木,并搬到悬崖顶上摆好。 渡河的时候,这些精兵会从悬崖顶上从近至远的、以合适的速度抛下一根根浮木,这些浮木会顺河飘下,而他们这些位于下游的高手,会踩着这些浮木渡河。 这是一项非常艰巨而冒险的任务。 他这次带来的三十名高手,不仅个个体力充沛,轻功高强,经验丰富,而且水性十分高明,若非如此,根本不足以面对这样的挑战。 第一根浮木只是信号。 第二根浮木飘到跟前时才是开始。 阴九杀动了。他像离弦的箭,跳上第二根浮木,借着这个支点,又跳上紧接而来的第三根浮木、第四根浮木……如此,不断前往江心。 一根根的木头飘浮在江面上,有先有后,有近有远,接连不断,形成一片黑点。 千里挑一的高手们紧张而有序,冷静而高效的踩上一根根浮木,奔向对面。 一旦踩空了、踩滑了、踩偏了,或者多人踩到同一根木头,木头支撑不住这样的重量,渡河者就会跌入湍急的河水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过河的人数不多,但场面蔚为壮观,惊心动魄。 只是,没有观众。 也不能有观众。 离岸边越远,浮木越少,到江心的时候,可以踩踏的浮木更是零星,对渡河者来说,挑战和危险越大。 站在山崖顶上,负责抛浮木的精兵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当中最强壮、最有力的大汉以两人一组,各抬住比较轻的浮木的两端,先是一齐甩动手中的浮木,待调整到最佳角度后,才拼尽全力,将浮木恶狠狠的抛出去。 他们做过试验,力求抛出去的浮木能达到最远的距离。 但最远的也就只能掉到河心的位置。 到了河心之后,他们对于强行渡河的同伴就爱莫能助,只能祈祷他们顺利了。 河面宽阔,足足有二三十丈,即使阴九杀等人已经凭借那些浮木抵达江心,还是不足以游到对岸。 这样的河面,连船都行驶不了,何况区区血肉之躯? 这种时候,就靠黑无涯了。 阴九杀会带黑无涯上战场,为了就是这一刻。 除非真的没有时间,否则他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战役? 早在离京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如何渡江的办法,并从禁军中选拔可靠又符合条件的高手,同时飞书给他在北疆守军中的亲信,让对方替他暗中选拔信得过的大力士与水性好、有经验的高手。 他抵达北疆的时候,事情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至于黑无涯,则是离京之后才知道阴九杀的计划,虽然知道得迟了一点,但他还是利用赶路的时间,在特别给他准备的马车里研究可以弹出十几丈远的、稳固可靠的飞钩。 他是天才,是大师,这种挑战当然难不倒他。 这种时候,正是他大展雄风之时。 过江的时候,他一直紧跟在阴九杀的身后,成为最早抵达江心的队员之一。 虽然他之前也进行了“踩木过河”的训练,但轻功与水性真不算很好,好在其他人知道他的地位重要到不可取代,都特别照顾他和保护他,令他总算顺利的抵达江心。 “黑将军,该你了。”阴九杀临时封他为将军,故而如此称呼他。 黑无涯没有磨蹭,踩到最后一根浮木上后立刻按下手里紧紧抱着的、长长的圆筒上的按钮。 瞬间,一只铁爪拖着长长的“尾巴”,宛如流星划过天际,射向对面悬崖上的大树。 站在江心的位置,虽然还是不能将对岸看得很清楚,但也能看明了个大概。 他射得很准。 他的机关兵器没有辜负他的心血与希望。 河中的浮木并不足以支撑这些大男人的重量,它们的作用仅仅是让他们有一个支点可以落脚,落脚之后必须跳离,否则木头一定会往下沉,他们也会因为重心摇晃而跌落江中。 黑无涯就是因为发射飞钩而稍微站了半秒,跌入河里。 444 飞越天险 但他的身上套有充气的皮囊,皮囊让他得以浮在水面上,而飞钩也紧紧的钩住了对面悬崖下方的大树,让他不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靠着腰间皮囊给予他的浮力,还有手中绳索给予他的支撑,他努力的游,用力的游向对面。 飞钩所系的绳索很长,绳索的末端还系着另外几十条绳索,阴九杀迅速抄起绳索的末端,甩给紧随而来的部下,喝道:“所有人抓住绳索,每人一根。” 部下们纷纷抓住那些设有小机关的绳索,每人一根,迅速钩在腰间的皮绳上,同样借助腰间浮囊给予的浮力,还有绳索和同伴的支撑,加上高超的水性,努力的游向对面。 想要踩着浮木过河,动作一定要非常的快、非常的准、非常的稳,一定要掌握好平衡,而且不能太重,他们本就是大男人,体重不轻,哪里还能再像黑无涯一样抱着一个“飞钩发射器”? 所以,只有黑无涯能例外,也只有一个飞钩。 所有人都在利用这一个飞钩给予的力量。 只是,就算每个人都有浮囊增加浮力,都有系在腰间的绳索保证他们不会被冲得太远,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能顺利的游过去。 拼水性,拼运气,拼体力,拼经验的时候到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 ——黑无涯设计的飞钩很强大,很好用,将那棵大树缠得很紧。 ——那棵大树长得非常粗壮,根须广袤,深深扎根于悬崖缝里,绝非外力所能轻易折断。 ——黑无涯特制的绳索也非常结实,一绳独拉几十个大男人毫不费力,当然,这几十个男人是浮在水面上的,又有浮囊相助,他们的体重被河水承担和分散了大半,让绳索和大树没有承担太大的重量。 ——水流太急,将他们狠狠的冲向下游,他们抵抗不住这样的冲力,但他们身上系着绳索,当他们被冲远时,身上的绳索就拉长到了极限。 只要绳索不断,他们哪怕不游水,也会被水流的冲力和绳索的拉力联合推到岸边。 而他们的目的就是抵达对岸。 就这样,他们一个个的抵达对岸,而后纷纷抓住崖下、岸边的石头、草藤、枝木等,爬上岸来。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还算顺利,但实则非常凶险。 有人不慎落入河中,或者因为身体被浮木撞到而受伤,或者是浮囊不慎被弄破,导致他们不能游泳或者只能凭己之力与水流对抗,最终被冲走,下落不明。 有人赶不上,只能抱着浮木,被水流冲走,同样下落不明。 有人则是不幸被别人的绳子缠住了手脚或脖子,或受伤,或遇难。 最后,阴九杀清点人数,他带来的三十名高手,活着抵达对岸的为二十四人。 二十四人,已经是很高的成功率了。 众人靠在岸边,喘着粗气,看着江面。 天色已经大亮,细雨终于停止,江面一览无遗,天空更显湛蓝,两岸的黛山绿树也变得清晰了,好一派空山新雨后的景致,只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没有人说话。 所有的浮木都漂远了,看不到了,失踪的同伴们也不知何处去了。 方才的冒险,其实只持续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们虽然活了下来,顺利抵达对岸,却是从鬼门关上绕了几圈才回来,再想到失踪的同伴,没有人觉得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了敌人的地盘之中,稍有不慎,便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但是,他们的斗志,却愈发昂扬了。 喘过气来后,阴九杀放掉皮囊里的气,将皮囊收起来,而后从腰间解下普通的飞钩,甩上去,让飞钩缠紧悬崖上的石头后,利落的爬上去:“立刻爬上悬崖——” 这边也是一片近乎垂直的悬崖,好在悬崖上长着藤蔓,总算便于攀爬。 所有高手如法炮制。 跟刚才的渡江相比,攀扯悬崖就显得轻松多了,众人可谓驾轻就熟。 这次没再发生意外,就算个别高手偶遇惊险,也在同伴的帮助下化险为夷。 终于,所有人都攀到了悬崖顶上。 阴九杀没有停留,带着众人迅速进入密林,找到一处隐蔽而平坦的地方后才停下,整顿旗鼓。 时值七月,雨一旦停歇,日头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将似乎已经积蓄很久的、凶猛浓烈的光芒与热量倒向大地,气温蓦然就飙高,大地热了,烫了。 因为没有携带更换的衣物,众人都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烈日下晒,而后隐在树荫下,安静的吃着干粮。 众人上岸的那片悬崖离费国的军营有三四十里远,若是平时,费国军人应该已经巡视到这一带,但昨夜的大雨一定会令他们推迟出营进行沿河巡视的时间,加上下雨路滑,费国军人巡视的脚程也会有所放慢,所以,众人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时间。 阴九杀会挑夜雨后的凌晨强行渡河,已经将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虑到了。 衣服很快晒干,众人也恢复了大半的力气,于是纷纷穿上衣服,就地清除他们来过的痕迹,而后跟随阴九杀的行动,往森林的外围奔去。 他们与费国军队战斗了很多年,自然也有探子早就潜入过这一带,摸清了这一带的地形。 阴九杀一边研究地图,一边带人走出森林,穿过荒野,无声无息的往铁旗镇的方向潜去。 河岸离铁旗镇很远,但他并不那么急着赶路。 最重要的是避开费国人的耳目,绝不可打草惊蛇,而且铁旗镇上几乎全是军人家属,他们若是白天入镇,很容易引人怀疑,他们只要在天黑之后、天明之前抵达铁旗镇就行。 他们在午夜的时候抵达了铁旗镇的外围。 一群人坐在月下的树下的阴影里,露宿。 阴九杀沉声道:“明天开始,依照计划,化整为零,分头行动,保持联络,互通相助,务必尽可能的掩藏行踪和收集情报,都明白了吗?” 众人低声且齐声道:“明白了。” 阴九杀道:“那么,睡觉。” 所有人再不多言,倒头就睡。 次日凌晨,天色朦胧的时候,所有人都醒了,迅速收拾妥当以后,依照计划分头行动去了。 转眼间只剩下阴九杀、黑无涯、阴风三人。 阴九杀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对着黑无涯微微一笑:“夫君,我们也上路吧。” 女子装扮的他,居然毫无违和之感。 黑无涯一身普通的装束,漫不经心的道:“好。” 他还是第一次参与真正的两军大战,而且还潜入敌军的后方开展秘密行动,这样的游戏,蛮有趣的。 445 只能再活五天 “七爷,”巴刀小心翼翼的道,“您已经回京三天了,既不进宫面圣,也不赶去铁旗镇,这样,恐怕有些不太妥当吧?” 巴信躺在虎皮椅子里,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懒洋洋道:“那个女人还没抓到,我怎能离开?你想我离开的话,就赶紧把那个女人抓来。” 巴刀微微苦起脸:“爷,瑶京之大,要抓到一个乔装打扮的女人,总是需要不少时间的,您不如先去铁旗镇办事,说不定您办完事之后,那个女人已经抓到了,如此您便无需等待……” 寻找和抓捕那个女人的事情,具体由他负责。 他若是抓到这个女人,一定会暗中杀掉她,将她毁尸灭迹,不留一粒渣子。 他的爷是费国最强的男人,绝对不可以被那个女人拖累。 “抓到她之前我不会离开。”巴信口气里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不了解她。她比狐狸还狡猾,她出现的时候不追紧她,一旦她跑了,就再也抓不到了。我已经错过一次,我不会再错第二次。” 当年,因为那个女人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出了血,他大怒之下将她打晕,怒气冲冲的走了,本想待自己的怒气平息一点后再来收拾她,免得自己气得将她给弄死了。 哪料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睡醒之后就听到她被人救走了。 他当时真是又气又急,带了大批兵马去追查她的下落,然而遍寻不着。 他甚至想带兵杀到河的对岸,逼尚国把她交出来,偏偏那时瑶京发生叛乱,他不得不带兵回京平定叛乱,无暇顾及去找那个女人。 平定叛乱之后,他又调去西部打仗,一来二去,他便将那个女人给忘了。 终究只是一个女人,他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只是,当他玩弄和折磨其他女人时,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女人,而后觉得眼前的女人如此无趣和无味,在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些女人都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有骨气? 他甚至发过誓,如果有哪个女人能像那个女人那样受尽苦刑和羞辱还能保持骄傲和尊严,他就娶她为王妃。 然而,没有,四年过去了,那样的女人他一个都没有遇到。 如果他没有再遇到这个女人就算了,但他现在又看到了,他岂能放过? 他绝对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眼里泛起血丝。 这一次,他抓到这个女人后立刻就要了她,管它什么场合什么地点什么时机,先将她彻底占有再说。 对付女人,就该像对待畜牲一样,饿了就宰来吃,什么养着宠着都是屁话。 巴刀看着这样的爷,低垂的脑袋下的眼睛里,都是杀意。 他不会让那个女人的任何情报传到爷的耳朵里。 绝对不让。 这时,有一名侍卫走进来:“主子,主君有令,命你马上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父王既然命自己进宫谈正事,巴信也不能拒绝,便懒懒的起身,从妖娆的舞娘中间大步穿过,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到了皇宫的议事厅,费国国王巴毒、狼军统帅沙绝和其他几名重臣已经坐着等他了。 他冲父王行过礼后,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一脸严肃的等着父王发话。 “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已经年近七旬的巴毒睁着一双微微发黄和混浊,却仍旧阴狠的眼睛说,“尚国狩王的大军已经抵达怒河,同时,尚国已经正式回绝了我国的要求。” 说罢,他拿起桌面上的尚国国书,丢给巴信:“这是秋夜弦的回信,你们自己看看。” 巴信一看,秋夜弦对于费国提出的拿凤翔空换尚国五百里领土或一千万两银子的要求给予拒绝,只肯拿一百万银子或一千名俘虏换回凤翔空。 一百万银子?凤翔空乃是一代名将,战功彪炳,威望深远,才值一百万两银子? 尚国这是打发叫花子吧! 至于一千名俘虏,费国会缺这点人?凤翔空就算再也打不了仗,就凭他的威望,也仍然能撼动三军,费国怎能为了区区一千名俘虏而放凤翔空回去? 巴信冷笑着将国书丢给沙绝:“秋夜弦这是不打算让凤翔空回去了。” 沙绝等人已经知晓了这封国书的内容,当下阴笑:“这不是早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吧?也好,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将责任推给秋夜弦,然后当着尚国军队的面杀掉凤翔空,让尚国人去恨他们的皇帝去吧!” 尚国皇帝秋夜弦视凤翔空为眼中钉,暗中想除掉凤家的事情,他们可是清楚得很,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两年前派八皇子巴旬去协助秋夜弦呢? 这次,他们逮到凤翔空之后就知道秋夜弦一定会暗中窃喜,绝对不会真心救回凤翔空,但他们迟迟没有杀掉凤翔空,而是做出一副想和秋夜弦谈判、拿凤翔空作交易的姿态,就是想将秋夜弦逼入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的困境。 如此,一旦谈判破裂,他们便能将所有的责任推给秋夜弦,向尚国人制造一种“不是我们不愿意放过凤翔空,而是你们的皇帝不肯付出代价,你们要怪就怪你们的皇帝吧”的印象。 可以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他们一点也不意外。 巴信唇边泛起嗜血的笑意:“父王,您对如何处置凤翔空是不是已有打算?” 巴毒道:“沙绝,你驻守怒河,凤翔空又是你逮到的,你意下如何?” 沙绝狞笑:“我要准备一艘大船,把凤翔空运到怒河的中央,将凤翔空架在空中,问阴九杀要不要接受我国的条件,不接受的话就当众切了凤翔空的四肢,然后将他溺死。” 到时他再使一点手段,煽动和挑拨尚国军队,让尚国军队认定朝廷见死不救,如此便能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巴毒看向众人:“你们又怎么看?” 不管怎么样,凤翔空都会死,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跟沙绝计较凤翔空的死法,于是众人纷纷附和。 巴信却笑:“父王,在那之前,就让我好好收拾凤翔空一番如何?若他还是不肯投降,再把他交给沙将军溺水也不急。” 众人都知道他其实是热爱酷刑,想找个机会折磨凤翔空这样的强者罢了,当下都暧昧的笑。 巴毒哈哈大笑:“父王就给你五天时间。这五天里,你若能让凤翔空降服,父王计你大功,不能降服的话,活该凤翔空死无全尸。” 所有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一时无比欢愉。 就这样,凤翔空的死期被他们定了下来。 凤惊华只有五天的时间可以救出父亲。 446 为你豁出去了 尚国皇帝拒绝费国的交换条件,对凤翔空见死不救的消息,转眼间就传遍了瑶京。 瑶京人都在骂尚国皇帝冷血无情,说凤翔空对尚国皇帝忠心耿耿,死了活该。 还有消息说凤翔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将在五日内被杀。 凤惊华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夜之间又多了几缕银丝。 早上用餐的时候,秋骨寒看着凤惊华额边多出来的银发,食之无味。 但凤惊华却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沉默的、慢慢的吃,不曾抬过头,不曾说过一句话。 砰!秋骨寒忍无可忍,将饭碗往桌面上重重一顿,对雾公子道:“你出去,我有话要跟这个女人说。” 雾公子看看被他顿得洒出来的米粒,瞪圆眼睛,脸上透着不满。 “你有什么意见?”秋骨寒往门口一指,“马上出去,不然揍你!” 这桌早餐还是他做的好不好?雾公子差点就想开口骂人了,但想想,他还是继续当哑巴的好。 于是他唬着脸,气呼呼的站起来,冲秋骨寒做个鬼脸后,踩着重重的步子出去了。 秋骨寒冲过去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桌边,拍桌子:“喂,你说句话啊。” 他连连拍了四五下,凤惊华才抬头,一双黝黑的眼睛古井无波的看着他:“你想要我说什么?” 秋骨寒坐下来,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想到要怎么救你父亲了么?” 凤惊华摇摇头。 秋骨寒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而后捶了捶胸口,大声道:“好,我明白了,我就为你牺牲色相,现在就去找巴家的人打探更详细的消息,然后再跟你商量怎么办。” 见到她以后,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跟那个强娶良家,呃,非良家美男的冰寒公主再扯上关系了,但谁叫他这么想帮这个女人呢? 为了她,他就再下一次地狱吧,反正他也已经是地狱的常客了。 “哦,”凤惊华一点都没有感动,淡淡的道,“能做到的话就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你不相信我?”秋骨寒使劲的瞪眼睛,“你觉得我靠不住,是不是?” 凤惊华低头,继续吃,没理他。 “好,你等着!”秋骨寒悻悻的道,“我现在就去打探更详细的消息。” 比如凤翔空会不会转移关押地点、何时行刑、如何行刑、由谁行刑之类的,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了才能商量具体的拯救办法。 他站起来,用力的踏步,走出去。 雾公子正站在院子里看小鸟唱歌。 秋骨寒冲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耳朵,大声道:“我出去一趟,你要看好那个女人,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宰了你。” 雾公子瞪他,他真把自己当手下使唤呢? 秋骨寒丢下一句话就跑了,瞬间没了影儿。 他们现在藏身的这个地方,既不是买的,也不是租的,而是偷偷住进来的。 这间宅子的主人大概拥有多处房产,目前不住在这里,宅子便空着,凤惊华用自己的办法找到了这里,连门锁都不曾打开,就这样悄悄的住了进来,连左邻右舍都不知道。 此时的瑶京,所有可供外来人住宿、租赁、栖身的地方都是重点盘查之地,他们想不被盯上,悄悄住在这种有明确主人的空宅里是最好的办法。 秋骨寒翻上墙头,观察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才跃下墙头,迅速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 如他所料,才一天不见,冰寒公主又在他的宅子里等着他了。 看到他,她就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一样迎上来,冰脸上居然还有淡淡的红晕与笑意:“听说你昨天晚上没回来,往哪里去了?” 她回到宫里以后,老是觉得心里不安。 像他这样翩然绝俗、又多才多金的美少年一定很抢手,她若是不盯紧他,别的女人岂不是要趁机下手? 费国的男人喜欢抢女人,费国的女人遇到喜欢的男人,同样会去争去抢,谁强谁作主。 她第一次遇到中意的男人,岂能就这样放过? 于是才在宫里休息了一天,她就急巴巴的跑来见意中人了。 “去赌坊玩儿了。”秋骨寒本想说去青楼玩,恶心恶心公主,但觉得自己还要套公主的话,便临时改口,“呆在宅子里无聊嘛。瑶京我都玩腻了,都没有什么可玩的,啊啊啊,我都想明天离开瑶京了。” “你不能走。”冰寒公主立刻抓住他的手腕,认真的道,“我们之间还有约定,你还需要提出两个嫁给我的要求。” “虽然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约定,”秋骨寒笑,“但我身为男人,也是讲究一言九鼎的。好吧,我这两天就好好想想第二个要求。难得公主上门,咱们去外面逛逛怎么样?” 外面好吃好玩,容易制造气氛和寻找话头,他想套出公主的话,还是先把公主哄高兴了才好。 冰寒公主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那当然好。” 于是秋骨寒带冰寒公主出门,去最热闹的酒楼吃午饭。 午饭时间,食客们免不了又议论起凤翔空死定了的事情。 秋骨寒边吃边问冰寒公主:“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杀凤翔空?” 冰寒公主道:“五天以后。” 秋骨寒漫不经心的道:“怎么杀啊?你们不可能让他好死吧。” 冰寒公主不认为凤翔空受死的事情是机密:“按照沙将军和我七哥的意思,先由我七哥出马,最后一次说服凤翔空,如果凤翔空还是不肯投降,那么就当着尚国军队的面将他杀了……” 她是最受宠爱的未婚公主,巴信进宫见巴毒的时候,巴毒办了一桌宫宴,跟巴信、沙绝以及她和几名嫔妃一起用膳,席间,巴信和沙绝将凤翔空的事情都说了,她对内情知晓得很是清楚。 秋骨寒听完以后,兴味盎然的问:“乘着大船,在千军万马的面前杀掉对方的大将军,感觉很有意思啊,到时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说不定那时他会有机会在紧急关头救走凤翔空呢? 冰寒公主想了想,摇头:“应该不可能。那一带已经是军营重地了,外人不能进入,而且我军又是当着尚国军队的面杀掉凤翔空,还不知道尚国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管是谁,坐船上河都是很危险的事情,连我都不可能上船的。” 秋骨寒立刻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了,当即叹气:“哎,看来我是没有机会欣赏那种场面了。” 冰寒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这是他的第二个要求,那她还真是做不到了。 莫说她一个没打过仗的女人不能进入军营重地,也不说女人上船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单说她非要带一个陌生男人上船这件事,就足以令沙绝、七哥等人毫不犹豫的杀掉凤公子。 447 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她再受宠,也只是个做不了大事的公主,在豪宅后院里撒娇撒野都没问题,但真在这种涉及国家利益、大局的事情上任性的话,那些冷血无情的将军们没一个会把她放在眼里,父王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袒护她。 她能受宠,原因之一就是她懂分寸,识进退,绝不会去挑战更强者的权威。 在费国,弱者去挑战强者,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她担心秋骨寒会心生不悦,又道:“你若是对打仗的事情有兴趣,待与我成亲之后你便是驸马,便是巴家的人,到时,你想从军也好,当将军也罢,都不是难事……” “你当我要靠你得到荣华富贵吗?”秋骨寒冷冷的道,“凭我的条件和本事,当个将军有什么难的?不劳公主费这种心。” 冰寒公主并不介意他表现出来的强势与冷酷,甚至还很欣赏他的这种态度,当下又道:“我知道你很强,不需要我为你做多余的事情,我说这话,只是想与你结为连理,绝无小看之意。” 秋骨寒哼了哼:“这话我不爱听,你以后别再说了。” 冰寒公主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秋骨寒又随意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后与公主分手,跑去找凤惊华了。 凤惊华听后缓缓道:“这么说来,我只能在父亲还被关押在沙府的时候救出父亲了。” 根据秋骨寒打听到的情报,她确实不可能在父亲被行刑的时候救走父亲,父亲也不会被转移牢房,如此,她只能去沙府的地牢里救出父亲,带走并隐匿起来,此外别无它法。 “不是你,而是我们。”秋骨寒认真的看着他,强调这一点。 凤惊华却不再讨论父亲的话题了,转而问他:“我跟那个冰寒公主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在意自己跟别的女人的事情了么? 秋骨寒心中窃喜,脸上却摆出正色:“因为我长得太美,气质太出众,她一看到我就被迷住了,还想当众抢我回去当新娘……” 若是平时,凤惊华一定会冷笑着鄙视他,让他闭嘴,但现在,她只是平静的听他絮絮叨叨。 听完以后,凤惊华道:“既然你与冰寒公主有三个条件的约定,那么,你就应该好好的利用这个约定。” 秋骨寒没看到她流露出不悦或妒忌的态度,有点无精打采:“怎么利用?” 他当然也有想过,但只剩下两个条件了,而且第三个条件是绝对不能让公主实现的,所以,他真正能利用的只有第二个条件,他得谨慎一些,不可以随便使用。 凤惊华道:“看看能不能让公主想办法改变关押地点,最好是在地面之上,我们可以想办法潜入和救走人的地方。” 潜入沙府的秘道与地牢,或者闯进军营里救人,都难如登天。 而且,她要的不是救走父亲就算了,还要确保父亲的安全。 所以,从一个可以逃走的地方救走父亲,是必要的。 秋骨寒沉吟:“如果只是改变关押地点的话,也许可以做得到。” 凤惊华盯着他:“时间紧迫,你赶紧去办吧。” 秋骨寒道:“如果公主实现了我的三个要求,我就要嫁给她了……” 凤惊华淡淡道:“以你的本事,要逃走很容易。” 秋骨寒:“……” 半晌他才骂了一句“混蛋”,而后在凤惊华双眉倒竖的瞬间拔腿就跑。 他跑去找贾老爷了。 贾老爷一看到他就拉着他坐下来,一脸歉意的道:“老弟啊,那批食人鱼因为天气太热,在途中染疾,因为条件不足以治疗,全都病死了,你看这个呢,都是天气的错,也不好追究伙计们的责任……” 几天前,那批食人鱼突然莫名其妙的全死了,无一幸免。 伙计们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很郁闷,很担心凤骨寒会要求他赔偿。 但几万两银子已经到手,要他就这样吐出去,不是要剜他的肉吗? 他打定主意,如果凤骨寒找上门来,他就将责任推到天气身上,绝不赔偿,如果凤骨寒非要逼他赔偿,哼,这瑶京是他的地盘,他还怕了凤骨寒不成? 希望凤骨寒识趣一些,别在这等小事上与他难看才好。 秋骨寒听后面露遗憾之色:“只是鱼罢了,死了就死了吧,以后再买就是。只是这几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这样竹篮打水,未免可惜……” 贾老爷赶紧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嘿嘿,凤老弟,做生意呢总是有得有失,偶尔失一次,以后加倍补回来就是,千万不可因为偶尔的失利而耿耿于怀啊。我做生意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亏的时候?但我是怎么越挣越多的?关键是心态!心态好,就能扭转运气,广交朋友,赢得大生意……” 他滔滔不绝,努力不让秋骨寒去计较这次的损失。 秋骨寒边听边点头,若有所思:“贾大哥说得对,这次损失了,下次补回来就是。就不知贾大哥手头上可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可以让我也分得一杯羹的?” 当然有!但贾老爷不想分给秋骨寒。 因为这些生意都是皇家的生意,利润丰厚,岂能容一个外人掺和? 所以他露出思考的表情,道:“我手上的生意倒是不少,老弟都能做,只是赚钱没那么快,赚得也没那么多,大概也就是投入一万,月赚几百两的那种,老弟恐怕看不上啊……” 如果凤骨寒对这种小生意有兴趣,那就让他入伙好了,就当卖个人情,拉拢感情。 “才赚这么点啊。”秋骨寒皱眉,“这样何时才能大发?我可不要。贾大哥,你这般精明,再想想看有什么一本万利的生意没?” 一本万利?贾老爷在心里嘀咕,除非你把来历家底报上来,再娶我的女儿,入赘我贾家,否则免谈。 但他脸上却显得为难:“最多也就是一本百利,一本万利的,难啊,有也不敢做,弄不好会砍头,我不想说与你听啊。” “这样啊,”秋骨寒拿折扇轻打手心,陷入沉思,“危险的生意自然不能做啊,得找些合适的才行……” 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水面,眼睛就是一亮:“贾大哥,我想到一项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咱们努力,一定能做得到!” 贾老爷道:“哦,说来听听。” 区区小毛孩子,能有什么好办法?他才不信了。 秋骨寒神秘一笑:“贾大哥,还记得上次我来这里买食人鱼时,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拿凤翔空去喂鱼的场面一定很刺激很精彩,完全可以当演出欣赏,谁想看的就出钱买门票,定会观众如云,保证大赚一笔。我听说凤翔空过几天就要被杀了,这不就是赚钱的机会吗?” 448 弑凤大会 贾老爷一听眼睛就亮了,但随即摇头:“不行不行,军里已经决定好如何处置凤翔空,我可没有能力说服沙绝改变主意。” 他妹妹是贵妃没错,但贵妃又如何能插手军务?他对此可是连提都不敢提。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秋骨寒微笑,“我想两军对峙,沙将军一定很需要钱,你先估算这单生意的收益,然后分五成给军队作为军费,我就不信沙将军会跟军费过不去。” 贾老爷眼睛又亮了一下,先是沉吟片刻,而后道:“如果从筹集军费的角度而言,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光靠我一人恐怕不足以说服沙绝,毕竟这事也不是沙绝一人能定的。” 其实是沙绝这样的大将军看不起他这样的商人,他若是去找沙绝商量,沙绝只怕会给他吃闭门羹。 秋骨寒微微倾身,神秘的道:“你去找沙绝谈判,我去说服冰寒公主,由冰寒公主去找隼王爷商量,你觉得怎么样?” 贾老爷有些心动了。 隼王尤其喜欢折磨凤翔空这样的囚犯,这种把凤翔空当成戏子、当众羞辱他和虐杀他的戏码,应许很符合隼王的口味,如果由亲近之人去找隼王商量,说不定真能成事。 想想,又有钱赚,又能最大限度的折磨凤翔空,何乐而不为? 秋骨寒也不催他,只是慢慢的喝茶。 商人重利,在一本万利的生意面前,只要有一丝机会,贾老头这种人不可能会放过。 果然,反反复复权衡了好久之后,贾老爷道:“凤老弟,我看能不能这样,你先去找冰寒公主,只要冰寒公主能说动隼王爷并由隼王爷跟沙将军提议此事,后面就由我去说服沙将军。你看如何?” 秋骨寒抿唇一笑,“行啊。我想我们开给隼王爷和沙将军的分成高一些,比如我们拿四成,他们各拿三分,我想他们不可能不心动。” 贾老爷的老脸抽了抽:“咱们才拿四成,这也低了点……” 秋骨寒道:“哎,只要咱们多拉点客,多卖一些票,四成分下来,利益应该也很可观了。” “没错,只要客人够多,咱们就发了。”贾老爷的表情很微妙,“不过要找到那么多的客源,还要说服他们掏出那么多钱去买门票,这活儿不容易干啊。不知凤老弟有把握招揽到多少客人呢?” 给两位大将军的分成少了,他们大概不肯干,而且打仗的人最讨厌小气吧叽和斤斤计较,所以他不能从他们的身上多捞油水。 而剩下的四成,如果他与凤骨寒对半平分,那他也太吃亏了。 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他拿大头吧? 秋骨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我来瑶京不久,能认识几个人?寻找客源的事情就靠贾大哥了,我呢,能做的不多,不敢贪心,只要能拿半成就好。” 这死老头果然贪婪和奸诈,自己出的主意,又是自己去找冰寒公主出马,单这两点,自己就应该拿大头了,毕竟瑶京有钱人多,寻找客源真心不难,瑶京里能干这活的大商人多的是。 半成?贾老爷不仅眼睛又亮了,连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这么算的话,他就拿三成半了,比两位大将军拿到的还多,那他就真的赚了。 不过,这单生意真做下来,利润应该有上百万,就算是半成,数额也比那批食人鱼的价格高,这么算来,这小子何止是弥补了那批鱼的损失,简直还赚了不止一倍啊,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当下他又露出为难之色:“半成虽然不多,但你看,做这单生意呢,付出的成本实在不低啊,我算给你看看啊……” “老哥不用算了。”秋骨寒微笑,目光却已经转冷,“我不是生意人,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只知道得有赚头才能做。既然成本这么高,我能赚到的不多,那我就不必费这份苦心了。反正我也不一定能说服冰寒公主……” 他虽然不在乎这点钱,这点钱最后也不会到他的手里,但他不能容忍别人这样算计他。 “别别别不做啊!”贾老爷一听他要打退堂鼓,赶紧哄他,“我刚才说的只是最坏的可能,让咱们心里有个底,你没听完才会被吓到。其实啊,这单生意若是做好了,哪怕你只拿半成,也是数目可观啊。” 秋骨寒这才放柔眼神:“我这个人啊,就是不喜欢往坏处想,什么都想做到最好,老哥只要挑最好的结果说就行,我就不信咱们哥俩会做不到。” 贾老爷再也不敢占他的便宜了,便把他的思路一一道来。 这种生意上的事情,秋骨寒兴趣不大,只管听着。 听完以后他道:“老哥果然是高手,小弟佩服!不过,为了多赚一些钱,我看咱们最好能将弑凤大会延迟几天。你想想,咱们要宣传,要收钱,要登记,要安排会场,还要送客人去铁旗镇或者运凤翔空到瑶京来,这一来二去的,四天时间怎么够?” 从今天开始算起,五天时间只剩下四天时间了,不管是这个可笑又可恶的“弑凤大会”还是去铁旗镇救凤翔空,时间都太紧迫。 能利用这个机会拖延几天,那是再好不过了。 贾老爷听后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凤老弟说得有理,那么,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能不能让冰寒公主说服隼王了。” 秋骨寒严肃的道:“为了咱们的生意,我会尽力。” 贾老爷哈哈一笑:“我相信凤老弟的本事。时间紧急,老弟现在就去找冰寒公主如何?”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看好这小子能成事,也看得出来巴信、沙绝有心动的极大可能。 秋骨寒点头:“老哥说的是,那我现在就去了,你也赶紧准备准备。” 说罢他立刻离开贾府,往冰寒公主给他的联系地址赶去。 而贾老爷也没啰嗦,立刻将一堆亲信叫过来,让他们立刻去请瑶京里那些有钱有势、又喜欢看血腥戏的客户过来,准备借吃吃喝喝的机会,先向他们推销这场演出。 ——当众虐杀凤翔空的演出。 名为“弑凤大会”。 秋骨寒马不停蹄,很快找到了冰寒公主,告诉她:“我的生意亏本了,我现在心里很不爽,所以我要向你提第二个要求了。” 冰寒公主一直在等着呢,立刻道:“你说。” 秋骨寒道:“我与贾大哥想举办一场弑凤大会,需要说服隼王改变凤翔空的行刑方式与地点。” 而后,他将他与贾老头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冰寒公主。 冰寒公主听后低头不语。 449 凤公子的第二个要求 秋骨寒不在意的淡笑:“若是做不到,那就算了,告辞。” 说罢他就转身要走,还是一副“我就希望你办不到”的态度。 冰寒公主却拉住了他:“这事很难办,但我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会想办法完成。你告诉我,你需要延后几天时间?”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难实现,因为这么做对费国没有任何坏处,而且很对费国权贵的胃口。 她故意显得为难,只是想让凤公子感受到她的诚意以及她所付出的努力罢了。 秋骨寒想了一想:“五天到十天。” 冰寒公主点头:“嗯,我会努力。”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秋骨寒眯眯一笑,简直倾国倾城,“希望你别让我等得太久,我现在很无聊,就等着这场演出能让我找到乐趣。告辞了。” 说罢他也不再看冰寒公主一眼,摇着折扇,走了。 冰寒公主又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待他的身影消失后才回过神来,立刻让人备车,往隼王府赶去。 巴信正准备今晚出发,赶去铁旗镇劝降凤翔空,忽然听到冰寒说起“弑凤大会”的事情,便抚摸着怀中幼虎的脑袋,沉吟。 他倒不在乎那点钱,但是,当众羞辱和虐杀尚国的一代名将,将其当成牲畜和戏子一般玩弄,确实很有趣儿。 只是,当着尚国军队的面杀掉凤翔空比较有趣呢,还是当着本国观众的面杀掉凤翔空比较有趣呢? 如果可能,他真想先在本国观众的面前将凤翔空折磨得不成人形,然后再带去尚国军队面前杀掉他,如此,就一举两得了。 不过,本国观众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门票,不把凤翔空弄死,观众们大概是不干的。 冰寒公主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想干,赶紧道:“七哥,我听贾亦贵算过了,按每张门票一千两银子起步,观众限定五百人计算,这次大会至少可以赚50万两银子。如果将价格更高的贵宾票、一等票等因素算进去,赚个七八十万不成问题。您想想,三成大概有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军费啊,短短几天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何乐而不为?” 她顿了顿,又道:“就算我们想打击尚国,凤将军这样的死法,还不够羞辱尚国吗?” 巴信扫了她一眼,突然道:“冰寒,你一向不过问军中的事务,为何这次这般热衷?不会只是为了钱吧。” 冰寒公主一噎,脸上慢慢浮起红晕。 “七哥,”她的目光左右飘移,期期艾艾的道,“其实、其实是我看上了一个男人,他喜欢看这种戏,我想讨他欢心……” 她迟早要带凤公子见家人的,现在也没必要捂着瞒着。 “原来如此。”巴信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懒懒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遇上个喜欢的男人,七哥我得成全你的好事。这事就这么定下吧。” 有钱,好玩,还能帮这个向来顺从他的妹妹一把,他就不必固执了。 “多谢七哥。”冰寒公主的脸上闪过喜色,“我想这事还得问过沙将军的意思。我不太敢去找沙将军谈,不如你带贾亦贵去见沙将军,务必说服他如何?” 七哥有资格去说服沙绝,但让七哥跟沙绝谈怎么说生意,实在是太浪费七哥的才能了。 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让贾亦贵来谈比较好,他们两人一起去见沙绝是最合适的。 巴信做事也爽快:“行。沙绝现在就住在瑶京的家里,我即刻过去找他,你让贾亦贵也马上过去,别拖拖拉拉的。” 他现在就想着赶紧将凤翔空的事情给结了,然后他好专心的对付那个女人。 想到那个女人就像最狡猾的猎物一般,躲在瑶京这个巨大的森林里,等着他去狩猎,他就兴奋不已。 冰寒公主大喜:“我现在就去找贾亦贵。”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她去贾府见贾亦贵,说明情况,贾亦贵喜出望外,立刻乐巅乐巅的跑去沙府。 贾亦贵抵达沙府的时候,巴信已经跟沙绝说明了情况,沙绝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马上拒绝,只说等贾亦贵到达之后他再问清楚。 对于沙绝来说,怎么杀凤翔空倒是小事,捞到利益才是大事。 巴信驻守西部,多年无重大战事,不知道军费有多紧张,但他不同,他驻守的怒河北岸与尚国大军对峙,对手还是阴九杀、凤翔空这样的大将,大大小小的战斗不断,死伤和损失极重,军费就没有够用的时候。 这一次,凤翔空被杀以后,尚国军队说不定会进行疯狂的报复,没钱,他要怎么装备和强化自己的军队? 所以,他需要从贾亦贵那里捞到最大的利益。 三人碰头时,天色已经黑了,三人边吃吃喝喝,边商谈“弑凤大会”的事情。 午夜的时候,三个终于达成最终协议: 一、弑凤大会的地点就定在铁旗镇沙府,会场的布置与保安由沙府负责。 二、宣传、揽客、卖票、计帐、接送观众等事宜由贾亦贵全权负责。 三、由隼王全权负责对凤翔空处刑。 四、大会举办的时间订在半个月之后。 五、所有利润,沙绝方面拿四成,隼王方面拿两成,贾亦贵拿四成。 三个人还当场拟草协议,签字画押。 如此,弑凤大会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而后巴信和贾亦贵离开沙府,各自行事。 巴信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 虽然他拿到的钱最少,但凤翔空不是他抓的,也不是他管的,他在这事上就没出过什么力,却能当着瑶京权贵的面凌辱和虐杀尚国的一代名将,还赚得一笔不错的辛苦费,实在是太痛快了。 至于父王这边,一定不会否定这种一箭多雕的好事。 他的心情因此大好,回到王府后也不急着入睡,而是抱着他的宠物幼虎,喝酒玩乐。 “爷,您还未歇息么?”巴刀从外面进来,小心的问。 他在主子的面前总是低头哈腰,小心翼翼,一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模样,经常被别人嘲笑太没气魄,他对此完全不在意,只管尽心尽力的侍候他的主子。 巴信一边给他的宠物喂酒喝,一边反问:“有事?” “是的。”巴刀走到他的身侧,垂下的双手握在一起,低声道,“咱们的人在调查那个女奴时,发现有另外一批人马也在寻找那个女奴,可能还是八皇子的人。” “巴甸?”巴信眼睛一眯,“他不是在郊外的行宫里养病吗,怎么会跟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你确定那些人是巴甸的人?” 450 千金一票 巴刀道:“咱们的人都是明着找人,那些人却是暗地里找人,还偷偷跟踪咱们,想从咱们这里发现那个女奴的下落。虽然他们一个个都改头换面,乔装易容,想要掩饰身份,但小的还是认出其中一人是八殿下的亲信。至于八殿下为何要找那个女奴,小的想问爷,要不要去查这件事。” 巴甸毕竟是八皇子,他们不会平白去招惹他,所以,问明主子的意思才能行动。 “巴甸算什么东西。”巴信冷哼,“查,给我查清楚,就算当众翻脸也不怕。” 虽然巴甸是他的弟弟,但不论武功还是打仗还是功绩,都比他差得远了。 他从没把巴甸放在眼里,如果巴甸敢跟他抢女人,简直就是找死。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拧眉:“你到底是如何发现那个女人跟巴甸扯上关系的?” 想到那个女人说不定与巴甸有什么交情,他就浑身不痛快,甚至心头冒火。 那个女人该不会是来找巴甸的吧? 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比如她叫什么、婚配与否、为何前来瑶京等等,于是他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来。 难道巴甸比他更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 巴刀道:“咱们的人查到南门附近的一家客栈时,客栈老板认出画像上的人曾经入住客栈,随行的还有一名哑巴同伴……” 巴信全城通缉凤惊华时附带了重金悬赏,客栈老板盯着画像看了半天,终于认出凤惊华那张万变不离其宗的脸庞,根据直觉认为她就是曾经在店里呆过的奇怪客人,再听说通缉犯身边有一个哑巴同伴,更相信自己没认错人,便把当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巴信的人。 客栈老板为了得到赏金,连凤惊华非要进入上房转一圈,导致上房客人发火并去找凤惊华算账的事情也都详详细细的说了。 而后他得了一笔不菲的赏钱,而他的话,很快传到了巴刀的耳里。 巴刀又把消息报到了巴信面前。 说完这些之后,巴刀又道:“小的随后又去那家客栈,详细向老板了解那名上房客人的长相、打扮和行踪,而后暗中打听,发现那个人长得有些像八殿下的某些亲信,于是小的又去核实……” 不得不说,这就是巴刀的厉害之处了。 巴刀看起来过于微小谨慎,没有其他费国男人的蛮横爽快,但这样的性情,却是他的过人之处。 他非常关注主子的竞争对手,生怕他们对主子不利,时时提防着和监视着,而巴甸,在他看来就是主子的竞争对手之一。 所以,他认识巴甸的大部分亲信。 “小的没能核实那个人是不是八殿下的亲信,于是小的干脆去跟踪八殿下的某个亲信,看他们是否与那名女奴有关联。结果,小的发现那个亲信居然在跟踪咱们的人。小的还去搜查了那个亲信的住处,发现他那里也有那个女奴的男装画像,小的暗中拿了那幅画像给客栈老板看,客栈老板确定那就是自己的亲手涂鸦。” “因此,小的肯定住在那间客栈的上房客人就是八殿下的人,并且与那个女奴一定有关联。” 只是一条不那么重要的线索,被他追查得如此细致和深入,结果刨出这么多内情出来。 他的这种细心、耐心与敏锐,连巴信都相当欣赏。 巴信听后冷笑连连:“你明天早上就带上几件礼品去看望巴甸,就说是受我的命令去看他的身体好些了没,顺便邀请他参加弑凤大会。” 如果巴甸敢在背地里玩手段,可别怪他这个当哥哥的心狠手辣了。 巴刀应了一声“是”,而后退下去准备明天的事情。 巴信这天晚上没能睡得太好,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女人和巴甸的事情。 次日,军方举行“弑凤大会”的消息就轰轰烈烈的传开了。 贾亦贵派出大批手下,带上传单,去跟那些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人物进行推销。 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这项生意值得做,不愁没人肯花这个钱,然而,事情却比他想象的还疯狂。 那些客户对弑凤大会的兴趣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派出去的推销人员就没有空手而回的,绝大多数客户在收到邀请之后就爽快的掏订金,预订多张门票,甚至还提出愿意加价购买一等票或贵宾票。 持有一等票的观众可以坐在前头,持有贵宾票的观众可以参与对凤翔空的处刑,这两种门票,大受欢迎。 贾亦贵收到推销人员的信息反馈以后很是惊讶,为什么这么多人要预订多张门票? 他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客人将门票视为礼物,打算买下来后送给情人、宠妾、上司、亲友、客户等,用以讨好对方或拉拢感情。 贾亦贵明白这一点后,又从中看到了商机,开始派人大肆炒作票价。 沙府的容量有限,全部只有五百张门票,多一张都没有,如此限量供应,导致每张门票的价格飙涨,千金难求。 冰寒公主花了整整一万两银子,搞到了三张贵宾票。 她给了秋骨寒两张。 秋骨寒拿两张贵宾票往凤惊华的面前一拍,嘻嘻的笑:“怎么样,我还是有用的吧?” 凤惊华拿起一张票,票上面写着弑凤大会举行的时间、地点、内容等等,看着她脸色愈发冰冷。 将俘虏的敌国统帅、一代名将视为畜牲,当众折磨并售卖门票,这样的做法空前绝后,闻所未闻,只有丧心病狂的费国人才做得出来。 她迟早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秋骨寒看她的脸色不好,收起笑容,小心的道:“这两张票,你一张我一张。我想,我们现在就要考虑如何在现场救走凤将军的计划了。” 凤惊华道:“这事不急。你先去了解大会现场和外围的布置、部署,再了解出席现场的都有些什么人,他们会带些什么人去……” 说到这里,她突然站起来:“不,我还是自己去看现场的好,我现在就去。” 秋骨寒抓住她的手:“你现在是通缉犯,巴信的人在到处找你,你不能去。” 凤惊华也抓住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拿开:“我必须要去,你不能阻止我去救我的父亲。” 秋骨寒就是不肯放开自己的手,哪怕她掐得他的手背都出血了,他就是不肯放。 不过他也没有再阻止她:“好,你去,但我跟你一起去。” 凤惊华继续狠狠的掐他的手:“你去了,谁在瑶京这里收集情报?” 秋骨寒道:“哑巴呗。” 凤惊华:“……” 秋骨寒盯着她的脸,又想了想:“光我们两个去还是太冒险了,我看,还是让冰寒公主带我们去吧。你打扮成我的随从,一起跟着去。有冰寒公主罩着,不会有人盘问你和怀疑你,而且我们还能沾她的光,进入沙府一探究竟。” 451 我有豆腐花,要买吗 凤惊华本想单独行动,但听到他最后那句话,立刻改变主意:“那我们明天早上出发。” 她一个外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只怕都无法进入沙府,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出不来。 所以,她这次还得听虎崽子的。 这只虎崽子虽然可恶,但不能否认,他这次跟来,确实派上了用场。 还是不小的用场。 超出她的意料。 如果他真能帮自己救出父亲,那么,她以前救过他的恩情与人情,就一笔勾销了。 秋骨寒立刻转身往外走:“那我现在就去找公主。” 他离开以后,凤惊华也做了一些准备。 冰寒公主当然不会拒绝秋骨寒这么小的要求,于是第二天早上,她亲自来接秋骨寒。 秋骨寒的身边多了一个沉默寡言、貌不惊人的侍从,他只说了一句:“我新买的奴才,阿华,以后就随身服侍我。” 像他这样的人带一名侍从出门,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就算他又打扮成了宫女的模样,身边多个人侍候,也不过分。 冰寒公主只是“哦”了一声,并不关心这名侍从的事情,更不会去怀疑这个阿华有什么问题。 其实,冰寒公主一直在暗中调查秋骨寒的底细,但她什么都没有查到,这位容颜绝俗的美少年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就这样出现在瑶京,出手阔绰,洒脱自如,来去如风,充满了魅力与谜团。 她对他充满了向往与好奇,但唯独没有怀疑过他。 怀疑他什么呢? 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他是什么人、什么来路都不要紧,只要他最终成为她的人就行,而且她相信,他的身份、地位、来头不可能比她还高,她完全无需担心他背后的家族与势力。 因为她对自己太有自信,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这样,他们又日夜赶路,于次日下午抵达了铁旗镇。 出乎凤惊华的意料,铁旗镇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戒备森严,草木皆兵,看起来很正常。 她悄悄问一个精神很不好的随行宫女:“美女妹妹,这里不是准备举行弑凤大会么,街上为何没有巡逻和守卫?” 那名小宫女打着呵欠,蔫蔫的道:“巡什么逻,守什么卫啊,这里是狼军的后院,来的人也都是咱们的人,还担心有人会去行刺沙将军或凤翔空嘛?” 凤惊华道:“那、那就不担心有人会去救凤翔空么?” “救?”小宫女一脸“你是白痴么”的目光,“谁会去救凤翔空啊?这里的人和来这里的人,哪个不希望凤翔空死,谁会去救他啊?干嘛要去救他啊?救他有什么好处啊?” 凤惊华想想也是,但又装出好奇的模样:“听说铁旗镇和瑶京住有不少尚国人,这些尚国人会没有这样的打算?” “你怎么这么无知啊?”小宫女给他白眼,“这一带的尚国人要么被赶走,要么被抓起来,要么都被杀掉了,他们还怎么闹啊?再说了,就凭他们这些草包,怎么闹啊?闹一个杀一个,闹十个杀十个,谁有胆就来闹呗,全杀了。” 凤惊华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赶紧陪笑:“我一个乡下人,刚到瑶京,什么都不懂,多谢美女妹妹说明。” 而后她就退到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因为要举行弑凤大会的缘故,铁旗镇还是比往常热闹了不少,许多店铺都在准备货源和客房,准备等大会召开的那天,向前来看戏的观众兜售。 虽然观众只限定了五百人,但这些人个个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怎么会单独前来? 他们一定会带上不少侍卫与随从,粗略算一下,总人数起码也得有两千人以上,就按这两千人在本镇上呆一天计算好了,他们吃的喝的住的,可都要花钱啊,居民们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举办大会的消息一传来,全镇就热闹了,许多外镇人也闻风而动,跑来抢一杯羹,镇上的外地人与陌生人就多了起来。 凤惊华安静的、细细的观察这个小镇,暗道,这样的热闹,真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不过,镇上虽然没有加强守备,但沙府却还是守得很严,大白天的也是铁门紧闭。 直到公主下了马车,铁门才徐徐打开,沙晋闻讯跑出来接冰寒公主:“冰寒,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冰寒公主打断他的话,走进大门:“不用准备,我是来给七哥帮忙的,你不用特别招呼我。” 沙晋道:“哎,其实也没有多少活可干,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镇上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四周山多林茂,都是打猎的好地方,不如我带你去打猎吧……” 冰寒公主还是冷着脸:“不用,先办正事。” …… 沙晋纠缠不休,冰寒公主不耐烦的应付沙晋,凤惊华和秋骨寒一个是“侍从”,一个是“宫女”,皆默然不语,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天色很快就暗了,沙府正在筹备大会的事情,上上下下十分忙碌,可没有功夫去哄公主开心。 所有人都用过饭以后,秋骨寒只是无聊的对公主耳语了一句:“好无聊啊,咱们出去玩如何?” 随着小镇变得热闹,晚上也有了一些娱乐活动,比如赌坊、戏班、杂耍、窑子什么的又开张了,倒还值得一玩。 冰寒公主见他邀请自己,很是开心,当即应允下来。 于是,两人便带上数名随从,出府去了。 走着走着,秋骨寒停下来,对阿华道:“我陪公主去戏台那里看戏,你去买几碗豆腐花来。还有,看到什么好吃的都买一点,快去。” 阿华却一脸为难:“可是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豆腐花卖?” 秋骨寒揪住她耳朵,骂道:“找!仔细的找!慢慢的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阿华又是一脸委屈,左右瞅瞅,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我、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 然后她就慢吞吞的走了,边走还边回头,一副担心主子不见了的模样。 冰寒公主只当秋骨寒要买零食讨好自己,心中暗喜,也没有多想,就欢欢喜喜地跟秋骨寒看戏去了。 凤惊华边走边打听哪里有豆腐花卖,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两个弯后,她慢慢隐进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无影无踪的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与环境,连一屋一宅都不放过。 大会当天,她们要如何逃出铁旗镇是个天大的难题,她必须熟知这里的一草一木,寻找逃脱之道。 她确定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她的四周也没有别人。 然而,一个凭空响起来的、没有任何温度与起伏的声音就这么突然的传进她的耳里:“我有豆腐花,要买吗?” 452 你是我雪中的炭 凤惊华脸色大变,心跳如擂。 她都这么小心了,竟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对方的身手在她之上!她不是对手!而且,对方一定已经跟着她好一阵了,否则不会知道她要去买豆腐花。 对方会是什么人?如果是沙家的人或巴家的人,那麻烦就真的大了。 不过,她虽然大惊,却没有慌乱,瞬间已经握小刀在手,朝对方刺去。 她隐身的地方很暗,暗到她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只能隐隐辨出一个轮廓和心脏的位置。 然而,她还没有刺到对方,就被对方握住了手腕,她的手腕被握得很紧,却不疼痛。 “是我,九杀。”黑暗中,对方的声音宛如一缕清风,轻飘飘的拂过她的脸颊。 她手中的小刀差点掉落到地上。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形轮廓,不敢置信:“怎、怎么可能?” 阴九杀放开她的手,声音还是不咸不淡,不急不徐:“你都能出现在这里,我又为何不能。” 真的是他的声音。 这一瞬间,凤惊华从惊吓到惊喜,心情从低谷直窜高空,一时间百感交集,声音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你、你是如何来、来到这里的……” 她这一生遇到过很多违背常理的事情,比如她居然还能重活一世。 但是,阴九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令她觉得太匪夷所思,太神奇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或者出现了幻觉。 “先跟我走,有话等会再说。”黑暗中,阴九杀拉着她的手腕,带她离开。 凤惊华就这样由他拉着,迎着徐徐的夜风,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黑暗,直奔镇外的山林。 她很安静,脸上很安静,心里也很安静,所有的不安与焦虑,似乎都被夜风给吹走了。 其实是被他的到来给吹来的。 她知道,有他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所以,她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慌,什么都不用担心。 今晚有星有月,但都不明亮,两人如夜间奔腾的兽,无声又无息,自由又奔放。 直到进入山林,阴九杀拉着她,弓腰钻进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里。 凤惊华很是奇怪,就算他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但要摸黑进山洞,这种事情还是做不到吧?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阴九杀就往旁边一拐,前面就出现了火光。 原来,这个山洞并不大,呈“l”形,在洞口看不到深处的火光,真是天然的藏身之地。 再往前走了一阵,他们离火光近了,凤惊华看到阴九杀手下的几名暗探围坐在篝火边,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有的正在烤野鸡野兔。 凤惊华没想到阴九杀还带了手下来这里,一时间又是又惊又喜。 她现在急需信得过又派得上用场的人手,阴九杀带了这些高手过来,真是雪中送炭,再及时不过了。 阴九杀拉着她坐在火边,慢慢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凤惊华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来的?” 难道是用飞的不成?任她想破头,她都想不出他们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阴九杀简单的描述了他们利用从悬崖上丢下来的浮木,以及黑无涯的机关,强行渡河的过程。 寥寥数句,却字字透着凶险与死亡。 凤惊华居然从中感受到了惊心动魄的气息,半晌才道:“黑无涯也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她不得不说,阴九杀想得太细心太周到,黑无涯的机关术在这场堪称疯狂的拯救行动中非常重要,有了他,他们将如虎添翼。 阴九杀道:“他带人去瑶京买材料,准备制造机关。” 凤惊华感叹:“你们来得太……好了。” 阴九杀淡淡的笑了笑,也不跟她寒暄和招呼,开门见山:“你们都探听到了什么情报?” 凤惊华将她和秋骨寒打听到的情报,详详细细道来。 几名暗探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专心致志的听她诉说。 阴九杀听完以后,道:“我先是听说凤将军五日之内就要被杀,后来又听到要举行弑凤大会,并推迟到半个月以后,心里便知道这可能是你的手笔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够我们进行准备了。” 凤惊华道:“我今天进了沙府,看到了大会现场,也偷看了刚刚拟草的计划书,想在大会会场上劫人,难度太大了……” 依照沙府的计划,会场设立在主屋前面的练武场上。 练武场相当宽阔,四周有水池,有亭子,有走廊,有树荫,有高台,可供遮日避雨、设座摆桌的地方相当多,容纳五百观众没有太大的问题。 至于主屋,她没有进去过,接下来大概也不会有机会进去一探究竟,但听秋骨寒的说明,主屋四壁设有六扇门,左数第二扇门通往关押父亲的地牢,另外五扇门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其中有生门,也有死门,这些门后的通道之间可能互通。 依照目前所测,大会开始的时候,一定会由巴信从主屋的地牢里押走父亲,带到主屋前的会场上,当众“表演”各种酷刑,而后就地处决。 因为这里是军队的后院,也是尚国人的地盘,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父亲惨死,所以,无人认为会有人来救父亲,到时,沙府里的侍卫并不会特别多,大部分的侍卫和将士都会布置在沙府外围和镇上的各个街道,但他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戒备和防护,而是维持秩序,防止有人闹事。 毕竟当天,前来铁旗镇的观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带的随从和行装肯定不会少,加上前来镇上做生意的外来人,人数会在短短几天内爆增,这些人说不定会互相竞争、互相攀比,甚至偷鸡摸狗、浑水摸鱼、借酒闹事什么的,不得不防。 而那时的会场,四周坐满了观众,还有来回巡逻和监视的侍卫,外加高大坚固的围墙和铁门,如何从这些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救走父亲,并逃出沙府和铁旗镇,凤惊华仍然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收集更详细的情报,摸清沙府的部署,寻找破绽和机会。 她慢慢的向阴九杀说明了这一切。 阴九杀听完以后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突然从怀里掏出两份通缉令,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凤惊华一看,居然是巴信全城通缉她的通缉令,一份画的是她的女装面容,一份画的是她的男装面容,当下眨了眨眼,惊讶的道:“不会吧,他们还通缉到这个小镇上来了?” 但她并没有在镇子上看到自己的通缉令啊。 453 疯狂的退路 “这是我的人从瑶京带回来的。”阴九杀道,“我想我的人应该没有弄错。” “是没有弄错。”凤惊华苦笑,“我曾经从行刑者的魔爪下逃走,现在,我又遇到了这个行刑者,而他想把我抓回去。” 她把她与巴信那节其实算不上恩怨的过往,告诉了阴九杀。 阴九杀听得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很冰:“他难道还想以对待凤将军的方式对待你不成?” 将她抓回去,当众凌辱和行刑,让别人出钱观看? 这天底下无耻的人很多,但无耻如费国军人之行,还是非常罕见。 “也许吧。”凤惊华淡笑,“不过,他不会得逞的。我若是再落入他的手里,一定会轮到他作噩梦。” 阴九杀微笑:“那是当然的。” 他既然来了,就得会会这位赫赫有名的虎军统帅,才不枉来此一趟,是不是? 凤惊华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与他说,临到嘴边,却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只是道:“我们还是商量如何救人的事情吧。我仔细琢磨过了,有几个难题我们一定要解决,否则无法成功。” “第一,我原本以为怂恿沙绝和巴信举办这样一个大会,可以让父亲脱离地牢,回到地面,从而有利于我们营救。但现在分析大会现场,我们不过二三十人,想从五百观众和如林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带走我父亲,难如登天。而且现场一定会有很多顶尖高手,非我们所能以少胜多。” “所以,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在大会举行之前,从地牢里救走父亲更现实。如果是之前,这个办法一定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实现。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有你,有黑无涯。黑无涯是机关大师,也许他可以破解六扇门后面的机关。” 阴九杀道:“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只是,你可想过如何让黑无涯进入沙府的主屋,让他亲眼看看那些秘道?” 秋骨寒能利用冰寒公主对他的追求,乔装成宫女,跟公主进入地牢一见凤翔空,算是个特例,不可能再玩第二次。 不说无关人员不能进入主屋,单说弑凤大会即将召开,到时相关人员都能见到凤翔空,就算是公主,也没有理由在此之前非得去见凤翔空。 更不要说跟尚国人没有任何来往的黑无涯了。 就他那种机器一般的态度与举止,仅仅是出现在现场,就足够可疑了。 凤惊华沉默了半晌后,道:“这一点,我们过后再想,总会想到办法的。” 她接着道:“据说那六扇门后,很可能会有一条通道通往沙府之外或镇子之外,如果能找到这条通道,我们就有可能无需走出主屋,就能离开沙府甚至铁旗镇。当然这个办法也很冒险,但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比在大会现场救走父亲更现实。” 她顿了顿,喝了一些水,道:“虽然我们不能从大会现场救人,但举办大会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来,镇上的来客太多,绝大多数侍卫的注意力都放在观众和外来人身上,对主屋、秘道的监视会减少。二来,镇上人多热闹,更有利于我们制造事端,趁乱离开。” “随之而来的一个大问题是,救走父亲之后,我们逃去哪里?躲在哪里?” 即使她现在还没有想到很好的救人的办法,但她毫不怀疑自己一定能从沙府里将父亲救出去,但沙府和巴信发现父亲失踪以后,一定会全力追查和搜捕。 对自己来说,这里到处都是敌人,处处都充满危险,而父亲重伤不能行,她要怎么躲? 阴九杀缓缓的道:“这确实是最大的问题,不过,我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只要专心去想怎么潜入沙府、主屋、秘道,将凤将军带出沙府就好。” 他驻守怒河南岸多年,与沙绝的狼军算是老相识了,加上他这副长相太有特色,若是由他乔装打扮成什么人进入沙府调查,委实太过冒险。 这次行动很危险,很慎密,他与她需要进行分工。 不管他们负责的部分有多么危险和艰难,他们所需要的,都只是相信对方而已。 凤惊华看着他,眼睛慢慢的红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淡笑:“你不用感动。凤将军是尚国军人的骄傲,连我也很敬重他,救他并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的所为,也是我的份内之事。” 他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是,他身为大军统帅,比起拯救另一名被敌军所俘的统帅,他还有更重要、更急迫的事情要做,他根本没有理由要亲自去冒这样的险。 若是出半点差错,所有参与这项行动的人都会死,而且没有葬身之地。 他会亲自潜入敌腹去救凤翔空,绝不仅仅是为了公事,更是出于对她的支持与情谊。 这一点,凤惊华心里有数。 一时间,她又是百感交集,鼻子酸溜溜的。 阴九杀与秋夜弦,相差何其之大? 她曾经为了救秋夜弦而深入敌军腹地,九死一生,秋夜弦功成之后却想要她全族的性命,而阴九杀却为了救她的父亲而深入敌军腹地,同样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而且别无所图。 她重活这一回,足可无憾。 但她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露得很浓,只是抽了抽鼻子,道:“就这么定吧,我负责从内部救出父亲,你负责从外部带走父亲并将他隐藏起来。” 顿了顿,她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如何回尚国?” 父亲不能行走,加上追兵重重,他们不可能带着父亲从费国的东北方逃到西南方,再从虞国绕回尚国,而这里终究是敌国,不管他们躲在哪里,总会离军营或者瑶京很近——也就是说,他们始终离敌人很近,近到一旦被发现就会插翅难飞,全军覆没。 因此,他们如何返回尚国,也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会很紧迫,他们必须将所有的退路想好,绝对不能死到临头了再想。 阴九杀从手下手中按过一只烧鸡翅,递给凤惊华,缓缓的道:“出发之前,我都想好了,我们要一直潜伏在费国,直到寒冬,水面结冰的时候,我们再从冰面上回去。” “那还需要半年时间。”凤惊华倒抽一口冷气,“我们能撑这么久吗?而且你能在费国呆这么久吗?” 现在不过是七月下旬,至少要到年底,怒河水面才能结冰到足以过人的程度。 而在那之前,他们在费国潜伏这么长时间,被发现的风险太大。 同时,阴九杀身为大军统帅,又是秋夜弦的眼中钉,这么长时间不回去,秋夜弦岂会放过彻底打压他的机会? 就怕到时回去,他已经不再是将军或王爷了,说不定还落得一个临阵脱逃、投敌叛国的罪名。 想到这种种风险,她不断摇头。 454 你做事,我放心 阴九杀道:“我反复思量过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论是渡河回国,还是绕道虞国回国,都不可能。而且,凤将军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养伤,不是吗?” 凤惊华急道:“可是……” “至于我的事情,”阴九杀道,“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我留了几十封秘信给我的心腹,用以应对不同的状况。现在,秋夜弦和部分将领一定已经收到了我的信,我在信里告诉他们我要去执行一项能为我军带来重大利益的秘密任务,大概需要几个月时间,因为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动向与下落。” “往后,如果有人置疑我的行动,或者伺机陷害我,我的心腹会拿出其它秘件,向他们证明我仍然在执行任务当中,并与军队暗中保持联系。” “为了防止意外状况,我早就暗中培养了一名亲信,让他刻意模仿我的笔迹,并将我的私人印章和私人信物交给了他。如今他的笔迹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他会随机应变,模仿我的态度写信给军中将领,打消他们的疑惑。” 难得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凤惊华听得吁嘘不已:“你既然都想清楚了,我也不阻止你,不过,我们一定要等到冬天么?” 阴九杀道:“我此次带人渡河,可谓用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我们绝对不可能再创造同样的条件,通过同样的办法返回。而且今年雨水充沛,汛期应该会持续到十月、十一月,在这期间,水位暴涨,水流湍急,无法行船,更别提游水过江。” 进入十二月后,北疆天寒地冻,怒河的冰面厚达半丈,普通人随便在冰面上负重奔跑,过河可谓轻而易举。 同时,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没有人可以长时间暴露在滴水成冰的风雪之中,即使河面可以随意行走,两国士兵也不可能长时间沿河巡逻,尤其是晚上,两军更是停止巡视,这便是他们过河的好机会。 这种时候,也是两军互派探子,趁夜潜入对方地盘的好时候,但是,这也仅限于个人或小团队的行动,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只有最强壮、身手最敏捷、装备最好的人才能在夜间短时活动,大部队可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这些道理,凤惊华都懂。 她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道:“你说的是,只是,我们要撑到那个时候,就得依靠你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了。” 如果他们能找到很好的藏身之地,做好各种准备,小心应对,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撑到年底。 “放心吧。”阴九杀微笑,“我的人不仅正在寻找最好的藏身之地,还在暗中收集和准备各种药材与物资,保证我们能躲到年底。”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一句:“我的人,都是最好的人,他们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他手下的二十多人分头行动,有人负责打探和收集情报,有人负责寻找藏身之处和准备物资,有人协助黑无涯制造机关兵器,有人负责准备同伴所需的兵器。 每一个细节他都想到了。 高度危险的行动,他不打无准备之仗。 凤惊华看着他,唇边缓缓泛起微笑:“嗯,我放心。” 就这样,两人定下了大致的行动方向与策略,而后就与其他人一起,就手头上所有的情报,细细的讨论起计划和细节来。 大会还在筹备之中,情报也还在收集之中,在大会尘埃落定之前,他们还不能确定最终的方案,他们能做的,只是不断的准备,不断的调整。 这一夜,凤惊华没有回去。 而秋骨寒将冰寒公主哄得很开心,冰寒公主的人没人记得起那个去买豆腐花的“阿华”。 秋骨寒见凤惊华迟迟不归,心里有些焦虑,但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去找凤惊华,也没有流露出不妥的情绪。 如此,一夜过去,秋骨寒借口去给公主买早点,独自出了沙府,到处转悠起来。 转着转着,“阿华”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边:“你还没吃早点吧,一起吃吧?” 秋骨寒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惊喜,低声道:“你个王八蛋,终于回来了,我昨天晚上都没睡着,就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凤惊华心情好,没计较他骂自己:“坐下来,边吃边说。” 两人坐在早点摊子的角落里,边吃边低声说话。 凤惊华将阴九杀的事情告诉了秋骨寒。 秋骨寒惊得包子含在嘴中,忘了吞下去,只是瞪着两颗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那个男人居然也来了?而且还是用这么疯狂和冒险的方式渡河? 他不得不叹服,不愧是战神。 同时,他的心里又升起又酸又涩的感觉。 那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多情之人,他会做到这份上,显然是为了眼前的女人。 而眼前的女人,显然对此感到相当高兴。 她就没有为他的出现高兴过。 想到这里,他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接下来这几天,我们要尽可能的收集情报,了解大会的详情,还有,你需要多弄到一些门票,好让九杀的人混进来……”凤惊华低低的说着。 秋骨寒除了偶尔的点点头,唯有落寞的啃馒头。 啊啊啊,这馒头怎么这么硬啊? 跟这个女人的心一样硬。 放在怀里捂上三个时辰也不会软的。 可他不能抱怨,唯有继续努力,做出成绩,令她刮目相看。 这个时候的瑶京,巴信正光着膀子,跟一头猛虎相搏。 赤手空拳的搏杀。 场面很是惊险。 普通人看了定会承受不住,但巴信的侍从们都是一脸淡定,因为他们都知道,主子一定会赢。 果然,太阳升起的时候,骑在老虎背上的巴信,用一双铁拳,将老虎的脑袋给揍坏了。 于是老虎死了,他又赢了。 如果凤翔空不是已经残疾,外加奄奄一息,他还真想与凤翔空单打独斗,一较高下。 他也不擦一身的大汗,直接跳进水池里,冲刷一身的血。 就在这时,巴刀出现了。 他走到水池边,先冲巴信行了一礼,而后道:“爷,我几次去温泉行宫求见八殿下,但温泉行宫的人都说八殿下病情未愈,不宜见客,连门都不让我进。” 巴信冷哼:“那我有没有强行闯进去?” 巴刀道:“小的不敢这么鲁莽,便趁夜黑风高,带了几名好手想潜进行宫一探究竟,然而行宫的戒备居然十分森严,远超小的想象,小的刚进入行宫就被发现了,不得不立刻撤退。所以,小的这几天都没能探到八殿下眼下到底如何。” 455 王兄的杀意 巴信道:“那你觉得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刀道:“小的觉得八殿下很可能不在府中,或者根本就没有病,所以温泉行宫的人才死活不让外人进去。” 巴信道:“你不是说巴甸的人也在找那个女人吗,你怎么不抓几个人过来问问?” 巴刀道:“小的暗中抓了一个人审问,但那人只说他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奴是何人,更不知道她与八殿下有何关系。小的也觉得他们做事这般鬼祟,恐怕内情不能见光,八殿下不让他们知道内情也是常理。” “区区一个巴甸罢了。”巴信跳出水池,拿起毛巾,边擦边往里屋走去,“立刻备马,带上几个人,我要亲自去温泉行宫见巴甸。” 他唇边泛起狞笑:“我看谁敢拦我。” 那些奴才若敢拦他,他就有理由杀人了。 很快,他换好衣服,跳上战马,往温泉行宫的方向奔去。 温泉行宫,就是巴甸养病的皇室行宫,因为建于瑶京远郊的山谷之中,方圆数十里没有好风景与人家,所以皇室中人都不爱去那里。 不过那里的温泉却是水质极好,有益健康,环境又极为安静,巴甸便挑了那里。 路有点远,但巴信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还是赶在太阳偏西之前就抵达了行宫门前。 行宫的大门关得很紧,行宫里外十分安静,听不到半点人声,简直犹如空宅一般。 巴信跳下马,冲上去,狠狠的踢了大门一脚,吼道:“我是巴信,我来看望八弟了,奴才们立刻给我开门,否则我就拆了这大门。” 没有人应声,不知是听不到,还是还没赶到。 巴信却不管这些,拔出大刀就往门缝中间砍,砍出好大的声音。 “王爷请息怒,小的刚刚赶到,立刻开门,请您手下留情——”门后响起惊慌的声音。 巴信这才收刀。 大门打开了,开门的太监双手各抓住一扇门板,堵在门后,脸上堆起讨好又小心的笑:“王爷,八殿下病情未有好转,恐怕会传染给您……” 巴信一脚踹过去,立马将开门太监踹飞出一丈远。 而后他大步进门,左右张望:“八弟住在哪间屋子里?不说的话,我就一间一间的找。” 很多侍卫涌出来,想堵住他的去路,却又十分的忌惮他,也不敢先出手,便紧紧的跟在他四周。 他随便盯住一人:“八弟住哪里?” 侍卫不知所措:“小、小的只负责前院,没见过八殿下,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这谎撒的,啧啧。”巴信冷笑,“八弟其实没病,只是装病躲起来,暗地里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他看到突然冒出这么多侍卫,便心里有数了。 只差将这里翻一遍了。翻不到人,他就将这些人统统抓起来,送去皇宫,参巴甸一本。 到时他看巴甸怎么死。 侍卫们大惊,赶紧道:“王爷何出此言?八殿下确实在养病,咱们是担心八殿下的病会传染和冲撞到王爷,才劝王爷远八殿下远一些的……” “敢骗我的,等会都会死得很惨。”巴信狞笑着,也不急着收拾他们,而是对身后的随从道,“给我一间一间的搜,谁敢挡着,杀无赦。” 他这话一出口,巴甸的人脸色全变了。 每个人的神情都透出隐隐的惊慌和焦虑来。 但是,即使他们的人手比隼王带来的人多,他们还是不敢动手。 尽管八殿下也挺可怕,但八殿下跟隼王相比,就相当于独狼与独虎的差距,他们万万不敢对隼王爷动手。 可是,就这样让隼王爷查下去,事情岂不是要曝光? 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行宫其实并不大,不过一刻多钟,巴信的人就查了十之七八,只剩下行宫中央的温泉池了。 巴信带着手下围在纱帘包围的温泉池边,对巴甸的人道:“如果我在这里找不到八弟,你们又交不出八弟,你们可知道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巴甸的人脸色都透出一种死灰,没有说话。 “八弟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巴信狞笑,“是你们杀了他,还焚尸灭迹,所以,我会替八弟报仇,也让你们死得尸骨无存。” 他改变主意了。 他不打算将巴甸装病外出、不在行宫的事情说出去,直接说巴甸的人造反、将巴甸杀掉就行,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掉巴甸和巴甸的人,一了百了。 虽然巴甸表面上看起来挺乖,其实这小子野心大着呢。 他是没把巴甸放在眼里,但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除掉巴甸,他何乐而不为? 巴甸的人听到他的话,眼里都透出一股恐惧,而后透出决绝,手更是握紧了兵器。 如果隼王要杀掉他们,他们除了抵死一拼,别无它法。 事实上,巴信就是想逼他们先动手,这样,他才能杀得有理有据。 “给我搜——”巴信对他们的反应视而不见,命令手下,“尽力找到八弟的尸体。” 他的手下应了一声,扯掉纱帘,四处搜索起来,甚至跳进温泉,在水里细细的摸索。 半刻钟过后,众手下纷纷回报:“没有看到八殿下——” 巴信看向巴甸的人,手握紧了刀柄,准备拔刀出鞘:“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巴甸的人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也看到了死神在朝他们挥手,一时间绝望不已。 他们也不言语,只是猛然抽刀,准备跟隼王和隼王的人决一死战。 他们虽然不是隼王的对手,但他们也是在弱肉强食中长大的男子汉,绝对没有不战而败、不战而逃的道理。 “算你们有种,我就留你们一个全尸。”巴信看在眼里,桀桀一笑,“上——” 眼看双方就要杀起来了。 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来:“住手!七哥住手,你们也统统住手,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巴甸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就像听到了死神离去的脚步声,一个个都长长的呼气,抬手擦汗。 还没开打呢,他们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单是隼王的杀气和迫力,就令他们出汗不断。 巴信听到这个声音,略为迟疑了一下,转头:“八弟?真的是八弟吗?” 巴甸穿着单薄,脸色微白,身体有些虚弱,看起来气色确实不好。 “我当然是八弟,”他微笑着走到巴信的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脸,“你看看我像不像易过容或冒充的?” “八弟当然是真的。”巴信大笑着插刀回鞘,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活着就好。我到处找不到你,以为你被你的奴才们给干掉了,正准备给你报仇呢。” 他一拍用了内劲,巴甸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软了一下,显然有些承受不住。 456 想起她是谁了 巴信看出巴甸这种细微的变化,确定他真是身体虚弱,不是装的,对他的怀疑才打消了几分。 巴甸苦笑:“多谢七哥担心。其实是我喜欢出去玩儿,呃,也就是在附近玩玩,远的去不了,但是又怕别人知道了要怪我贪玩,不好好养病,然后告到父王面前,害我受罚。所以我要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为我保密。七哥,你不会怪我吧?” 其实他是悄悄跑去虞国干大事去了。 今天早上他刚刚进城,就收到手下的各种报告,其实一条就是有人试图闯进行宫探他的底,这意味着已经有人怀疑他了,这让他惊出一大身冷汗。 虽然还不清楚是谁在调查他,但他已经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了,于是十万火急的赶回来。 幸好他及时赶到,在差点引发灾祸之前保往了自己的秘密。 “出去玩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会怪你呢?”巴信笑着,“得,见到你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巴甸赶紧挽留他:“七哥,这里离城那么远,你现在回去就得赶夜路了,还是留下来,至少歇一晚再走吧!” 他嘴上说得热情,心里却在大叫:你快点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你! 巴信摇头:“不了,我还有急事,必须得离开。” 说罢他就大步离开。 巴甸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喘着气,不断擦汗。 他本来是装病的,但现在,他真的快病倒了。 因为,自从在岚城遭遇那些人偷走那份名单后,他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晚上常常做噩梦,梦到东窗事发,梦到自己被大御八块,如此下来,他就瘦了,精神就不好了。 始终找不到那些小偷后,他意识到小偷们很可能已经离开虞国,很可能还会往瑶京而去,因为,那份名单只有落到他家的人或瑶京权贵的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因此,他立刻快马加鞭,往瑶京狂奔而来,一路上就没有好好歇息的时候,导致他疲惫过度,加上心理压力太大,整个人就变得蔫蔫的,看起来真像患了大病。 而这副模样,好死不死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终于盼到巴信离开,他正想泡泡温泉,一洗满身的疲惫,突然就见巴信转头,大步而来,转眼就站在他面前,狠声问道:“你派人跟踪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巴甸愣住了:“跟踪七哥的人?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养病,哪里都没去,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事?” 他今天刚回来,还不知道他的心腹在暗中寻找凤惊华和秋骨寒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的小偷其实也是凤惊华。 巴信盯着他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而后他拿出两张画像,展开:“你敢说你没有在找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分别是一男一女的脸庞,分别是凤惊华的真容和男子扮相的面容。 巴甸对男子的画像没有任何印象,但女子的画像嘛,他看着有点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半晌后摇头:“七哥,我不知你为何这么说,但我不认识画像上的人,更不可能去找他们。” 他曾经以“流亡皇子”的身份在天洲住了几年,见过凤惊华寥寥几面,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加上他现在身心俱惫,想的都是名单的事情,更不会去回忆过去的事。 巴信观察他半晌,没看出他是在装的,便收起画像:“让你的人别来插手我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巴信想,巴甸这人没有威望和本事,他手下的人背着他干了什么,他也许真不知道。 巴甸听得心惊肉跳,却还是拍着胸脯保证:“七哥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干这种事的人真是我的手下,我一定狠狠的收拾他们,给七哥一个交待!”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巴信哼了哼,而后想到一件事情,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请柬,用两指捏着甩了甩,“这是弑凤大会的门票,七哥就送给你了,记得到时也去看看。” 他请巴甸去,就是想让巴甸再度见识自己的手段,让巴甸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怕。 就巴甸这种水平,连给他取乐的价值都没有。 而后他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行宫。 巴甸又被巴信的第二次询问吓得不轻,确定巴信走远以后,他顾不上门票的事情,立刻把所有亲信与心腹都招来,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才有手下将他们暗中寻找隼王爷也在找的通缉犯的事情告诉了巴甸。 巴甸听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整个人灰白得跟没了魂似的。 没想到瑶京还有这一出。 他在岚城追查偷走名单的人时,瑶京里有人在暗中调查他的手下和他的行踪,连七哥都出动了,难道说……他真的被七哥以及别的什么人怀疑上了? 那份名单,会不会已经落下七哥或别的什么人手里? 如果对方将这份名单交到太子或父王的面前,那他就死定了…… 行宫里很凉爽,他却不断冒汗,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完。 好久以后,他才哑着声音:“你们、你们立刻停止找人,以后能离七哥多远就离多远,绝对不能去招惹他。” 如果七哥已经拿到那份名单,应该会直接告发他或杀了他,绝对不会再多此一举的跑来问他。 偷走那份名单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敌人,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再得罪七哥。 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他的手下们也不敢随便拿性命去冒险,立刻将主子的命令传出去,让城里的同伴立刻停止找人,远离隼王。 直到这时,巴甸才稍微缓过气来,像个老头子般偻着腰,慢慢坐进温泉里,努力让自己撑住。 泡了半天,又吃了些水果,喝了些美酒,他才算是勉强活了过来,记起了门票的事情。 七哥怎么这么好心,居然请他去参加什么大会? 他拿起那张请柬,打开,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后,倒抽一口冷气。 当众对凤翔空实施十九种酷刑,再将他大卸八块,送回尚国? 他也喜欢看酷刑表演,但是,对声誉极好的一代名将凤翔空作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大叫一声:“原来是她!” 而后猛然从温泉池里跳出来,整个人又是大惊不已。 他想起来了,巴信给他看的画像上的女子,是凤惊华! 凤翔空的女儿,秋夜弦的旧情人,艺高人胆大的传奇女子凤惊华! 凤惊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用问吗?当然是来救凤翔空的! 这个女人真他妈的疯了! 457 机关大师的出手 瑶京一角的某条小巷里,有一家打铁铺。 这条小巷很穷,很偏僻,绝大多数住户已经搬走,这家祖传的打铁铺更是没有什么生意,不为世人所知,终日冷冷清清。 只是这段时间,这家打铁铺似乎很忙,不断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不过,铺子弄得再响,也没有任何人会过来看个究竟。 凤惊华一身费国男子的打扮,戴着斗笠,走进铁铺,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打磨钻头的黑无涯。 “黑无涯。”她直接叫着,走到他的面前,“我是凤惊华。” 黑无涯抬头,迎着光线,眯眼看她几眼后,低头,继续安装他的兵器,声音不咸不淡的:“你还活着,真厉害。” 凤惊华道:“你能平安的出现在这里,同样也很厉害。” 她顿了顿:“我有事请你帮忙。” 黑无涯没有抬头:“说。” 基本上,他在忙机关的时候,是不会分心的。 凤惊华在他身边坐下:“我父亲就被关押在沙绝家的地牢里,通往地牢的秘道设有机会,除了你,我想没有人可以破解这些机关。” 说到黑无涯,她和他上一次见面是她先被凤含玉出卖、而后被秋夜弦囚禁的时候。 那时她被关押在设有重重机关的秘室里,黑无涯收到消息后前来找她,并破解了那里的重重机关,而阴九杀暗中跟在黑无涯的后面,就这样顺利的见到了她。 黑无涯知道自己被利用后也不生气,只是提出一个要求:让他跟在她的四周,观察她。 就像观察稀有动物和研究稀有机关一样。 凤惊华答应了他。 在那之后,黑无涯就以一个纯粹的观察者的身份,暗中跟在凤惊华的四周,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 那时的凤惊华有阴九杀的暗探守护着,那些暗探得到她的授意,对黑无涯的存在视而不见。 黑无涯因此得知了凤惊华的许多秘密,不过,他信守承诺,没有干涉凤惊华的任何行动,也没有透露她的任何秘密。 他就是只是单纯的观察和研究,直到黑家内部似乎出了什么事,他回黑家处理去了,就此中止了对她的观察与研究。 凤惊华不知道黑无涯都分析和观察出了什么。 这一次,她和黑无涯才算是自那之后的第一次面对面与交谈。 听到有神秘的机关,黑无涯又抬头:“机关很厉害吗?” 凤惊华道:“应该会很厉害。” 黑无涯问:“有多厉害?” 凤惊华掏出沙府和主屋室内的平面地图,在他面前铺开,手指点了点:“这里有六扇门,每扇门后的世界都是一个秘密,据说除了沙家的核心成员,没有任何人知道门后是什么。” 她将她所知道的六扇门的有限的情报,全都说给了黑无涯听。 而后她直视黑无涯:“如果我们能弄明白这六扇门的秘密,我们就能暗中救走父亲,可以说,破解这六扇门的机关是完成这次任务的关键,我需要你。” 黑无涯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两张地图,细细的研究。 半晌后,他将地图折起来,塞进怀里:“我对这六扇门有点兴趣,但是,你得将我送进主屋,确保我有机会研究这六扇门。” 他是顶级的机关大师没错,但他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阴谋家和心机家,他可没有单枪匹马又无声无息的闯进强敌心脏进行研究的能力。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有一个计划,也许能将你送到六扇门的面前。” 她相信以黑无涯的能力,破解六扇门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但是,如果将黑无涯送进秘道里,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研究机关,是天大的难题。 黑无涯道:“你若是做得到,那我一定能破解机关。”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慢慢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黑无涯。 非常疯狂的,非常冒险的计划。 黑无涯听后没有露出惊讶之色,而是带点有趣的表情道:“这个计划很有意思,我们准备去玩吧。不过我还需要制造几个小机关,最迟要明天晚上才能出发。” 他已经觉得这次来费国很有意思了。 因为,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都够刺激,够新鲜。 凤惊华点头:“好,那我明天傍晚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铁旗镇。” 而后她离开打铁铺,慢慢往街上行去。 巴信还没有去铁旗镇,仍旧疯了一样的在到处通缉她,她几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重金悬赏自己的通缉令,以及那些出没于客栈、青楼、出租屋等等的高手。 巴信对她的执着,还真是令她吃惊,不过,这已经不再是一件坏事。 她在瑶京整整游荡了两天,不断与阴九杀派在瑶京行动的手下联系,了解事态进展,传达她和阴九杀的指示。 巴信的人始终没有发现到她。 第二天傍晚,她带着前来瑶京跟贾亦贵买门票的秋骨寒来到打铁铺。 这间打铁铺是阴九杀的人找到的。阴九杀的人给了铺老板一笔钱,让他们全家暂时去外地度假,将打铁铺租给他们一段时间,老板看到这么多钱,就眉开眼笑的带着全家玩儿去了。 于是阴九杀的人就跟黑无涯留在这家店里,协助黑无涯研制简易好用的机关兵器。 现在,黑无涯已经准备好了,带着他的宝贝上了凤惊华的马车。 看到秋骨寒的那一刻,黑无涯的神情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意外,而后就恢复了机器般的表情。 秋骨寒已经知道黑无涯已经来了,这会儿也不惊讶,把头转到一边,不理他。 四大世家的人,都会是他的敌人,他没有必要跟四大世家的人套近乎。 马车在城门关闭之前驶出去,前往铁旗镇。 经过一日两夜的赶路,他们在第三天的早上抵达了铁旗镇。 离弑凤大会只有四五天时间了,镇上愈发热闹,他们扛着一车子的货物进镇,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赶来分一杯羹的小商贩,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到了藏身之处后,黑无涯立刻出门,在镇里镇外反反复复的转悠,将整个小镇的地形、街道、屋宇、人员,甚至连一水一木、土壤构成等都仔细研究了数遍。 白天转了几圈还不够,他晚上还出去转了几圈。 凤惊华始终跟在他的身边。 黑无涯的任务是最关键的一环,黑无涯也是所有人中变数最大的一个,她得亲自跟着他。 黑无涯简直就跟他的机关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对他来说,能不能救出凤翔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不好玩,有不有趣,仅此而已。 凤惊华多多少少有些是在防着他的,而他对别人的看法是全然不在意的。 458 做不到的承诺 回来以后,黑无涯就狂热的在纸上画地图。 很多很多的地图。 有平面图。有透视图。有地质图。有些图连凤惊华都看不明白。 这些地图上还作了很多说明与标注。大致是专业术语的缘故,凤惊华也看得不太懂。 直到她睡去了,黑无涯还在写写画画。 第二天天没亮,黑无涯就乔装出门,不断的换装,不断的在沙府四周打转,到了中午最热的时候,他还带上工具,来到镇外的丛林里,挖坑,研究四周的土质。 如此,就过了三四天。 期间,秋骨寒利用冰寒公主对自己的宠爱,将黑无涯带进过沙府一次,让黑无涯得以实际观察现场。 但也就这样了。 眼看再过一天就将举行弑凤大会,沙府内外的侍卫骤然增多,凤惊华却还是无法带黑无涯进入沙府的主屋,黑无涯不满意了。 难得他对传说中的六扇门这么有兴趣,却看得到吃不到,这不是吊他的胃口吗? 他对凤惊华道:“你说过会让我进入沙府的主屋,还会给我足够的时间研究六扇门,现在只有一天两夜的时间了,你说到的到底能不能做到?” 凤惊华这几天也在为这事焦头烂额,然而,沙府早在两天前就彻底关闭,除了几名指定的下人可以运送物资出入外,只有沙家的主要成员和巴信、贾亦贵等组织者可以出入,连冰寒公主都不得不暂时住在镇上的客栈里,她要怎么带黑无涯入府? 她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不是吗?你再等等,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的。” “好。”黑无涯道,“我最多等到明天中午。要弄清和破解那六扇门的机关,我大概需要五六个时辰,如果明天中午我还不能抵达机关现场,就来不及了。” 凤惊华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到的。” 黑无涯不再说话,进屋调整他的机关去了。 凤惊华而后就一直等,等秋骨寒回来。 她从天黑等到次日四更,秋骨寒才悄悄的翻墙而进,敲开她的房门,把她叫到院子里,低声道:“没有办法。” 凤惊华一听就急了:“明天就要行动了,你现在告诉我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一夜又过去了,她只剩下今天上午的时间可以送黑无涯进沙府主屋,她就指望着秋骨寒能通过冰寒公主或贾亦贵的关系将黑无涯送进去,然而她等了一夜,就等来这样的结果? “没有办法。”秋骨寒看起来也相当疲惫,“在大会正式召开之前,无关人员都不能进入沙府,我告诉公主和贾亦贵,说我祖传的玉佩丢在沙府里,想带人进去找找,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带我进去,更不要说黑无涯,我想我们需要考虑别的办法……” “办法?什么办法?”凤惊华咄咄逼人,“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秋骨寒沉默半晌后,咬牙:“我想过了,可以以冰寒公主为人质,逼巴信和沙绝拿凤将军换人……” 凤惊华冷笑:“你觉得冰寒公主的命比得上我父亲的命吗?” 冰寒公主也许真的很受宠,但是,费国的王族会这么儿女情长,愿意拿敌国的悍将换回本国娇生惯养的公主? 如果费国人这么有温情和人情,她和她的父亲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虎崽子想得这么天真,是不是脑子坏了? 秋骨寒咬牙:“那再加一个贾亦贵呢?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就绑架沙晋吧!天亮以后,我就游说公主去山野打猎,再叫上沙晋带路,你和阴九杀派人埋伏在山野里,借机绑架公主和沙晋。我就不信费国会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和沙晋去死……” “换回我父亲之后呢?”凤惊华打断他的话,“我们在哪里做交易?我们又如何带走我父亲?你觉得费国人会乖乖的安排一条退路,让我们光明正大的躲起来?” 这种行动,一定要尽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在光天化日绑架人质并拿人质去交换囚犯,是怕费国人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实力吗? 这里可是费国人的地盘,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捅了大祸还能逃走! “我们现在开始想,不就好了吗?”秋骨寒低吼。 两人就这样吵起来。 虽然他们吵架的声音很小,但早早就起身的黑无涯还是听到了。 他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如果他们决定执行新的计划,那他岂不是没有了破解机关的机会? 他讨厌这种可能。 好吧,他们既然没有能力带他去看六扇门,他只能自己去了。 是凤惊华食言在先,怨不得他擅自行动。 想到这里,他潜回房间,换上衣服,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悄悄的离开了藏身之处。 此时的镇子已经非常热闹了。 沙府里的会场也已经准备完毕,今天只做最后的检查,还有,所有人今天可以暂时放松和休息,以养好精神应对明天的大会。 此时的巴信也很悠闲,悠闲中带着兴奋。 想到明天可以当着费国最有权有势者的面,让他们亲眼见识他执行酷刑的极致手段,那种畅快感,令他热血沸腾。 这种心情,只有抓到那个女奴,彻底玩弄她的身体,彻底践踏她的自尊,才能媲美。 他背着手,站在行刑台边的刑具架边,欣赏着那一排排、一件件造型独特、死气森森的刑具,幻想着这些刑具落在凤翔空身上时,凤翔空将会如何痛苦和惨叫,他就充满了兴奋。 以后,他应该多多举办这样的行刑表演,让所有的反对者看看这种场面,活活将他们吓死最好。 哈哈哈哈——他在心里得意的笑。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走过来,恭敬的道:“王爷,有人要求见您,说是有通缉犯的准确消息。” 其他侍卫都不理那个人,但他正好是王爷的亲兵之一,知道王爷对通缉犯有多上心,听到那个人说得那么认真又那么从容,觉得不是来撒谎送死的,便让那个人在门口等,自己来禀报王爷了。 巴信听后,立刻道:“把人带进来。” 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啊,这是天神的旨意不成? 他没想过别人是来骗人的。因为,这种人还没有出生。 原本这种时候,非指定人员和主子不能进来,但巴信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 很快,亲兵领着来人走到巴信面前:“王爷,人带来了。” 来人高挑微瘦,腰杆挺拔,五官端正,目光透着一种机器般的冷光,显得十分精干沉静。 站在赫赫有名的杀神巴信面前,他还是从容淡定,明显不是普通人。 459 黑无涯的变节 他冲巴信抱了抱拳,开门见山:“王爷,我知道你要找的通缉犯是谁,还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将她交给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巴信对路人也敢跟自己谈条件,感到耳目一新:“说。” 来人道:“我听说沙府的主屋里有六扇门,这六扇门通往什么地方是个秘密,我还听说门后设有很多机关,堪称费国数一数二的机关秘道,我对此很有兴趣。我要王爷给我六个时辰的时间,让我可以自由的探索这六扇门的秘密,满足我的好奇心。” 他这个要求,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巴信没有马上发怒,只是盯着他:“只是出于好奇心?” 来人坦然:“是。” 巴信笑:“你居然对六扇门这么有兴致,看来不是普通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还是一派坦然,毫不隐瞒:“黑无涯。尚国黑家最强的机关大师之一。” 假如巴信的身边有沙家的侍卫,那些侍卫只怕已经冲过来将他砍了或抓了。 但巴信的身边只有几名亲兵。 在重兵把守的沙府腹地,他又是如此强大的男人,根本不需要护卫。 巴信听到“尚国黑家”四个字,不禁动容,眉发瞬间张扬,眉间迸出蓬勃的杀气来:“你来这里,有何用意?” 扶持秋夜弦登基的四大家族,他当然有所耳闻,其中,他觉得最强的就是黑家。 玩文的姬家,有钱的兰家,耍巫术的祝家,在他看来都是他挥挥刀就能灭掉的存在,算不得强者,但制造顶级机关与兵器的黑家,就真的有些水准了。 若不是黑家早就被秋夜弦收买,他还真想开出天价,请整个黑家到瑶京来为费国效力。 黑无涯用机械一般的表情与声音道:“来保证凤翔空必死无疑。” 巴信微微眯眼:“哦,秋夜弦是怕凤翔空不死或投降是吧?” 秋夜弦一定很想凤翔空死,他和沙绝一点都不怀疑。 “当然。”黑无崖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国皇帝派我秘密绕道虞国,进入费国,暗中盯着凤翔空的事情,如果发现凤翔空有活下来的可能,务必想办法杀掉凤翔空。” 巴信笑了一笑:“那现在,你可放心了?” 他听说黑家的人都像机器,而且个个都是研究狂与机械狂,没有普通人应有的感情,眼前这个黑无涯,完全跟描述中的一模一样。 “放心了。”黑无涯道,“但我在关注此事的过程中,听说了沙家六扇门的事情,我想见识这六扇门到底有什么强处。” 巴信道:“你也知道这是沙家重地,岂能让你研究?” 黑无涯道:“王爷是担心我会破解机关吗?能破解的机关,都不是最好的机关。既然不是最好的机关,又何必舍不得?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破解,但绝对不会去破解。” 巴信道:“我如何信你不会出卖六扇门的秘密?” 黑无涯道:“待我研究过后,你们重做机关就是。当然,如果王爷不肯接受我的要求,那我就告辞了。” “告辞?”巴信森森的笑,“你是费国的敌人,又到了我的面前,还想全身而退吗?” 黑无涯道:“王爷可以杀了我,但那样的话,你将永远不会知道那个通缉犯是谁,更会永远抓不到她。” “哼,你竟敢小看我。”巴信冷笑,“区区一个女奴,还能逃到哪里去?” 黑无涯道:“她绝对不是什么区区女奴。依我看,她的本事与手段未必比王爷逊色。王爷之所以迟迟找不到她,就是因为王爷小看了她。” “那你说,她是谁。”巴信狠狠的盯着他,如果黑无涯敢吊他的胃口,他就杀了黑无涯。 黑无涯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忠于自己:“凤惊华。凤翔空的大女儿。” “什么?”巴信惊得下巴抽紧,目光异常凌厉,几乎是失声的道,“她是凤惊华?尚国有名的凤女?” 他听说过凤女的事情,但并不清楚,只知道她曾经为秋夜弦登基立下汗马功劳,不过她最后却没能成为秋夜弦的妃子——仅此而已。 他吃惊,并不是因为凤女有多厉害,而是他没想到他抓过一次的和正在抓的,会是凤女那样的女人,他以为那个女人只是尚国朝廷或权贵训练的顶级杀手之类。 如果是那样的女人,难怪这么难以捕捉和难以征服。 毕竟,那可是足以成为皇后的女人哪。 吃惊之后,他的眼里慢慢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柔光,令他那张原本英俊而阴鸷的脸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样有点不正常的柔化的脸,却更吓人。 猎物越强,越有意思。现在,他对那个女人更有兴趣,更想弄到手不可了。 “是的。”黑无涯坦然,“我看到通缉令后,立刻发现了她的身份,然后暗中追查,终于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我相信,她是一定来救凤翔空的。” 他爆出的消息如此惊人,但他却说得那么淡然直白,好像完全不将这种消息当一回事。 巴信的表情与目光又变得阴狠深沉了:“她是如何潜进费国的?可有同党?她现在在何处?她打算如何救凤翔空?” 黑无涯道:“除了她的藏身之处,其它问题我一概不知,我对此也没有兴趣。” 他的表情与口气都十分刻板,不带人气的:“我的任务与目的只是确保凤翔空一定要死在费国,其它的我一概不管。还有,我完全不认为凤惊华有本事救出凤翔空。” “立刻说出她的藏身之处。”巴信的刀突然之间就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之上,“不说就杀了你。” “我不说。”黑无涯还是像机械一样刻板,“杀了我也不说,除非王爷接受我的条件。” 巴信道:“我可以杀了你再去找那个女人,就算今天找不到,她一定也会出现在明天的大会上。你不说对结果也没有影响。” 黑无涯眼都不眨一下:“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我不认为她会这么傻,她一定会有办法救走凤翔空,就算救不走,也一定不会让你抓到。你想抓到她,就只有跟我交易,我会带你找到她并抓到她。” 巴信笑:“区区阶下囚,也敢这么嚣张。” 黑无涯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不接受,王爷自己决定。” 他始终没有流露出半点紧张或惧意,就像不知恐惧和死亡为何物的机器。 巴信盯着他,刀刃慢慢往他颈间的肌肤割下去,一点,一点的割。 鲜血渗出来。 黑无涯微微皱眉,却还是没有惧意。 460 秘道,密林 再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划到颈部动脉的瞬间,巴信的刀锋停止了前进。 巴信大笑:“你还真是一个不怕死的主儿。不错,有骨气,爷喜欢。” 他最看不起贪生怕死的东西,凡是遇到这种东西,他向来是要杀就杀,毫不顾忌。 如果对方骨头够硬,虽然他也不会手软,但至少会让对方多活一会儿。 他现在就打算再让黑无涯多活一会儿。 黑无涯道:“王爷是打算接受这桩交易了吗?” 巴信把刀收起来:“好,我就接受这桩交易,但你若敢骗我,我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凤翔空,还会把你切割的身体送给秋夜弦。” 黑无涯道:“待我做完研究后,我会亲自带王爷去抓凤惊华,抓不到,王爷随便处置我就好。” “好,是条汉子。”巴信哼哼,转身,“跟我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识六扇门的秘密。” 这里虽然是沙府,但以他的地位与权力,以及身为组织者与行刑者的身份,还是可以在沙府自由行动。 他也曾经驻守怒河,沙府曾经也是他的府邸,这六扇门其实还是他先建的,他自认也有使用权。 在这一点上,沙家上下不好跟他计较。 他带黑无涯走进只有最高层人物才能踏进的主屋:“你想从哪里开始调查?” 黑无涯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六扇门。 除了建得比较漂亮和坚固以外,这六扇门看起来很普通,很正常。 黑无涯想了想,指向左数第三道门:“我就从这扇门开始研究。” 巴信甩了甩头,示意手下:“搜身。” 几名手下上前,将黑无涯搜了个底朝天,把他身上的机关与兵器全都搜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巴信道:“只能看,不能动,每扇门只能进一次,不能将看到的一切传出去,这是游戏规则。” 黑无涯也不说话,直接走到左数第三道门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开门。 巴信也不含糊,大步走到门前,按下门板上所刻的骷髅浮雕的眼洞,门便徐徐展开,露出门外黑洞洞的通道来。 黑无涯眼里露出兴奋之色,甚至冒出闪闪的光芒来,话都不说一个字就大步踏进通道里。 两名侍卫也走进去,紧紧跟在黑无涯身后。 巴信唇边泛起森冷的笑意,走到桌边,拿起从黑无涯身上搜来的机关和兵器,慢慢研究起来。 他会接受黑无涯的交易,一来是为了抓捕那个女人,二来也是想探探黑无涯的底。 如果黑无涯真有本事,他会考虑让他活下来,为自己所用。 黑无涯进入地道以后,跟着他的侍卫倒还讲点道理,点燃了两边墙壁上的油灯,让他可以看清地道里的情形。 他果然只看不动。 看得很仔细。 六个时辰——他可以用六个时辰的时间研究六扇门,但是,每扇门及每扇门后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他如何分配时间,如何在规定时间里将六扇门都研究到最好的程度,这就要靠他的眼力与判断力了。 六扇门的秘密,只有他才能接触和看明白,别人不得而知。 在他沉湎于六扇门的秘密时,沙府之外,秋骨寒一脸无聊的对冰寒公主道:“天天在这里转悠,闷死了,我们去打猎吧?” 冰寒公主也觉得极为无聊,特别是她每次出门,总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这令她很不喜欢。 即使是她呆在客栈里,也有许多人探头探脑的前来偷窥,令她烦不胜烦。 现在听到秋骨寒这么说,她立刻站起来:“好,我们现在就换衣服,等下就出去打猎。” 这里是沙家的地盘,她才换上猎装,还没出门呢,沙晋就出现在她面前,笑道:“冰寒,听说你们要去打猎,来来,我带你们去最好的地方玩儿。” 对于费国的男人来说,除了打仗,就数打猎最能体现他们的男子气魄和男子魅力,他怎能错过在公主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冰寒公主看到他就烦,不过有他这样的人领路和保护,她能省事不少,于是她也不拒绝,只是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于是,一行十几人背上弓箭,骑上好马,从客栈后门出去,前往南边的山林。 为了避免围观,一行人都蒙上了面罩,抄小道而行,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铁旗镇的四周全是山林,面积十分开阔,不熟悉环境的人若是贸然闯进山林深处,很是容易迷路,因此,许多提前赶到镇上的观众和游客想打猎的,都是在山林外围转悠,不敢随便深处。 只是,外围的猎物早就被镇上的人猎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资源? 想享受打猎的乐趣,就得往深处走。 沙晋道:“你们跟我来,前头有野猪和野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到狐狸和梅花鹿,剥了狐皮和鹿茸给你们……” 冰寒公主的冰脸上,缓缓泛起淡淡的笑意。 抓到鹿就好了,如此,就可以取了鹿血给他喝…… 她眼角微扫,扫过秋骨寒,秋骨寒却只是打量四周,似乎在寻找猎物。 其实,秋骨寒只是在寻找地点与机会——绑架公主和沙晋的机会。 他们身处密林,全部加起来只有十三个人,如果将两人的随从全部杀掉,再将两人绑架和囚禁起来,根本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 所以,他需要挑选最好的地点,再寻找最好的时机。 他当然不会想着凭一己之力就干掉这么多人,他需要分化这些人,然后各个击破。 他装出很兴奋、很有干劲的样子,不断骑马往前冲,也不管冰寒公主提醒他小心些和等等她。 走着走着,他们就进入了山林深处,路面不平,覆盖着杂草,根本无法骑马。 众人便停下来,将马系好,徒步行走。 突然,秋骨寒大叫一声,指着前面道:“那里有一只鹿——” 众人看过去,隐隐看到一双鹿角出现在树丛之后。 “我去打鹿了!”秋骨寒兴奋的拿下背上的弓箭,迫不及待的朝鹿的方向奔去。 “阿寒你等等,不要乱跑!”冰寒公主赶紧叫住他,并朝他走去。 但秋骨寒的动作太快,很快就消失在树丛之后。 冰寒公主急了,拔腿就想追上去,但沙晋拉住了她,笑道:“放心吧,这里没有什么猛兽,她不会有事的。来来,我带你去猎狐,到时给你做狐皮手套……” 冰寒公主道:“我不要猎狐,我就要刚才那只鹿。” “好好好,我们就去猎鹿。不过刚才那只鹿太小了,鹿角还没长好,我们不如去找成年壮鹿,打起来更痛快,我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鹿……” 沙晋一边哄她,一边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滚,别妨碍他跟公主培养感情。 “我说了我只要刚才那只鹿!”冰寒公主冷冷的说着,固执的往秋骨寒消失的方向走。 461 深林里的秘密 为了能跟秋骨寒培养感情,她没有带自己的侍从,只带了秋骨寒和秋骨寒身边的“阿华”,就指望着山林广袤,众人分散打猎,她能与秋骨寒单独相处,最好能发生点什么事。 这会儿,她满心想的都是这件事,没有注意到“阿华”不见了以及沙晋的随从正在慢慢退开。 沙晋道:“好好好,我们就去打那只小鹿。你跟我来,我知道怎么找到那只小鹿……” 就在这时,前面的树丛里响起秋骨寒的惨叫声:“啊——” 惨叫声响了两三声,然后就没了。 冰寒公主脸色大变,立刻甩掉沙晋,疯了一样的往前面冲去。 沙晋赶紧也追上去。 然而这里已经是丛里深处,四周都是茂密的植物,既没有路,视野也不好,基本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环境,冰寒公主跑得这么快,居然很快就不见影儿了。 沙晋也不急,不紧不慢的找起来。 这里没有毒虫猛兽,冰寒的武艺也不错,他一点也不担心她有危险,她就这样散了、迷路了也挺好,这样,他就可以扮演英雄的角色,找到她,安慰她,与她相处。 说不定还能发生一些他希望发生的事情,让他将公主占为己有。 费国的男人可不讲究什么男女之防、授受不亲,看上哪个女人,就恨不得立刻占为己有。 看到喜欢的女人而不尽快下手,那是懦夫的行径,男人看不起,女人也看不起。 就这样,一行十几人各打各的主意,终于分散开来。 沙晋把冰寒公主当成他的猎物,到处寻找她的痕迹,但冰寒公主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又岂会让他得逞? 冰寒公主没打过仗,但从小也是经常参与狩猎的,她也很懂得掩饰自己的痕迹。 她一面寻找秋骨寒,一面全力摆脱沙晋,沙晋一时间也没能找到她。 但找着找着,沙晋却发现了别的踪迹。 不明显的脚印。而且是多人的脚印。看这些脚印的深浅、长度和分布,个个都是高手。 脚印的主人们一定在努力的消除踪迹,但这里的环境这般复杂,又适逢雨季,土壤松软,容易留痕,这些人不断进进出出,岂能彻底消除干净? 再分析这些脚印,最久的估计是十几天前留下的,最近的也就是这一两天。 这就值得玩味了。 铁旗镇离怒河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可谓是驻河大军的后院,在军事战略上的位置相当重要,但这种重要性只是针对尚国军队而言,对本国人而言,却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在镇子附近的山林深处,突然出现了一批鬼鬼祟祟的高手,不是很令人怀疑吗? 铁旗镇的居民全是练武之人,高手不少,这些隐藏在深林里的高手若是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镇上子,何必躲到这里来?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寻找这些若有似无的痕迹,一直跟到一处山洞前。 一个相当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草丛挡住大半,看过去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洞口,但拨开草丛,才发现洞口其实还挺宽敞,像他这样的彪形大汉,只需微微弯腰就能进入。 进入洞口,才走了没几步,前面就被石壁给挡住了,石壁旁边是宽约一米的“门口”。 他没有贸然踏进这扇“门口”,而是潜伏在“门口”边,聆听“门口”后面的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 “门口”后面应该没有人。 他这才走进“门口”,发现“门口”的后面是一个拐弯,拐过去后,前面就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洞窟。 因为光线照不到这里,他便拿出小火把,点燃。 洞窟被照亮了。 他的脸沉了下来,公主的事情已经被他忘到了脑后。 这里明显有生过火、煮过东西、住过人、存过物的痕迹。 地面有淡淡的烟灰。还有很难收拾干净的食物残渣。还有杂乱的脚印。还有被打扫过的地面与石块。 曾经有一批人住在这里。 再结合那些脚印,他可以认定,有一批高手鬼鬼祟祟地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而现在,那些高手应该已经走了,而且可能才走了一两天。 明天就要召开弑凤大会了,却有一批神秘的高手出没在铁旗镇的深林里,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是冲着凤翔空来的?还是冲着什么重要人物来的? 毕竟明天会有许多重要人物出席,难保不会有人想趁这个机会对某些大人物下手。 朝廷内部、皇室内部、瑶京的权贵内部也有许多纷争,加上费国人普遍崇尚暴力与武力,暗杀之类的事情也很盛行。 另外,瑶京的尚国人和奸细也不少,尽管费国已经驱逐、收押和杀掉了很多尚国人,却也不能保证尚国的奸细与追随者已经被赶尽杀绝。 也许还有幸存的尚国人想救出凤翔空也不一定。 他一边观察着洞窟,一边在心里冷笑。 这个时候,秋骨寒已经潜伏在非常隐蔽的石头后面,等着冰寒公主过来。 他要先拿下冰寒公主,再以冰寒公主引诱沙晋进入圈套,而后再拿下沙晋,如此,他就能控制住那两个人。 “阿寒——”冰寒公主找了好久没找到秋骨寒,有些急了,声音放高了一些。 突然,她发现地上有一块面纱,是凤公子的面纱。 面纱上面沾着血。 她又激动又焦急,在四周到处打转,眼看就要走到秋骨寒隐蔽的石头边。 秋骨寒拿出吹箭,将一端含进嘴里,准备射出抹了迷药的小箭头。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大惊不已,转头,就看到凤惊华蹲在他的身后,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做。 他也摇头,表示非这么做不可。 凤惊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绝对比这么做。” 秋骨寒表示怀疑:“真的?” 凤惊华点头,目光坚定:“我一定会救出我父亲,也不会让大家都送命。” 秋骨寒看着她半晌后,轻叹,将吹箭收起来:“什么办法?” 凤惊华微笑:“明天早上再告诉你。” 秋骨寒沉默一会:“我知道了。” 而后他从石头后面走出来,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公主,你在叫我?” “小寒——”冰寒公主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担心死你了……” 秋骨寒拉开她的手,笑道:“公主,我没事。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沙将军,然后回去吧。” 然后他就走,没有跟冰寒公主纠缠。 他现在想的,都是明天的事情。 那个女人到底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462 凤狂逃窜 天黑的时候,黑无涯得到的六个时辰终于用尽。 他从最后一扇门里走出来,虽然连续研究了六个时辰,但他还是精神抖擞,十分振奋。 算准时间的巴信从外面走进来,森森的笑着,问他:“感觉如何?” 黑无涯一边把桌面上的机关与兵器戴上,一边道:“这些机关还不错,算得上一流。” 巴信道:“你可能破解?” 黑无涯道:“应该可以。” 巴信笑了一笑:“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黑无涯道:“把凤惊华交给你,再确认凤翔空的死亡,然后回国。” 巴信道:“你觉得你还能回到尚国?” 黑无涯道:“王爷的意思,是打算杀掉我或扣押我吗?” 巴信道:“没错,你怕了吗?” 黑无涯很奇怪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不怕。” 巴信问:“为什么不怕?” 他也见过很多不怕死或没有感情的人,但黑无涯这种说不好是什么感觉的反应,还是令他耳目一新。 黑无涯道:“我会努力自保,但若技不如人,死了也是应该,何惧之有?” 巴信:“……” 而后他笑了:“说得很好,技不如人,确实死有余辜。你现在可以带我去抓那个女人了吧?” 黑无涯转身就往外走:“跟我来。” 巴信跟着他出去,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侍卫。 此时,他让尚国黑家的人进六扇门研究秘道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沙府。 一路上,无数的人都在打量黑无涯,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黑无涯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他就这样走出了沙府,抄小道,往凤惊华的住处走去。 巴信的人很有经验,并没有大而化之的跟在巴信身后,而是化整为零,隐在他们的四周,并不暴露行踪。 此时天色已晚,镇上的几条主道相当热闹,但数条小道还是黑暗又冷清。 黑无涯没走多久就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而后掏出自制的万能钥匙,打开门锁后就退一边:“她就住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巴信道:“她可有同伙?” 黑无涯想了想:“有,但她并不与同伙住在一起,我只见她暗中与一些高手接触过。” 巴信哼了哼,看向门里。 进门是个院子,对面是主屋,主屋的屋檐下挂着一盏风灯,屋里屋外都很安静。 他打量院子一圈后挥了挥手,侍卫们就兵分两路,一路把守四周,一路在宅子里搜索起来。 宅子不大,那些侍卫很快就搜完了,纷纷跑过来禀报:“没有发现人。” 巴信转头,盯着黑无涯:“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黑无涯淡淡道,“她确实住在这里。我问你们,屋里可被收拾过了?” 搜屋的侍卫摇头:“没有收拾过的痕迹。” 黑无涯对巴信道:“她应该没有逃走,很可能是出去办事了,你得知道,她是很忙的,这种时候不可能还悠闲的坐在屋里歇息。” 巴信道:“你向我保证过一定能抓到她。” 黑无涯想了想,道:“你们跟我来。” 巴信又跟着他掉转方向,往巷子的另一端行去。 走到巷口的时候,有一个人匆匆往这边走来,巷口的路灯投到她的背后,托出她身材的高挑修长。 双方迎面,只隔十几米。 黑无涯突然停下来,叫了一声:“凤惊华——” 那人停下来,抬眼往这边看,发现是黑无涯后大吃一惊,迅速转身,撒腿就跑。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对方也做了乔装,但巴信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相信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女人。 他狞笑着追上去,大吼:“一定要抓住那个女人!” 他的侍卫没有半点迟疑和拖沓,一部分跟在他的后面追上去,另一部分则分抄两边,从四周围堵凤惊华。 凤惊华看到巴信,还有巴信所带的大批侍卫,心知自己在劫难逃,紧张和焦虑之余,却还是保持着头脑的冷静。 她迅速往镇子外的山林奔去。 她绝对不能停留在镇子里,整个镇子全是巴信的人,她留在这里,只有被包围,然后被瓮中捉鳖的份。 镇子四周的山林广袤,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而且又是晚上,有利于她逃走和隐匿。 巴信的人从四面八方追来,宛如妖魔鬼怪,无处不在,紧咬着她不放。 好在她这段时日来已经摸清了小镇四周的地形,一路狂奔而去,没有被拉近距离。 但也没能拉开距离。 直到她窜入山林之中,茂密的植被遮盖了她的踪影,形势才得以扭转。 然而,巴信会因为她逃入山林就放弃吗? 当然不会。 巴信冷笑:“点火,加派人手,围山,搜山,抓不到她,所有人就别回去。” 这些侍卫全是百里挑一、训练有素的高手,他们于夜间出来抓人,都会自觉的携带火把,当下,他们纷纷点上火把,分散开来,保持着可以相互支持的距离,窜入山林。 另有几名侍卫返回沙府,调派更多的人手、火把和猎犬。 山林外围瞬间火光闪闪,视线大亮,虽然不至于亮如白昼,但要寻找一个人,绰绰有余。 凤惊华停下来,隐在大树后面,看着后面的动静,心里暗暗吃惊。 没想到巴信的动作这么快,而且准备得这么充分,看来他对自己的执着还真是异乎寻常。 但她并没有慌,没有怕。 山林这么大,只要她一直往深处走,就有甩掉追兵的可能,她不会让巴信得逞。 歇息了一会以后,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往更深更暗的地方逃。 今晚的月亮不圆,也不太亮,山中大树遮蔽了半个天空,能照到她眼前的月光很稀薄,但她的眼睛对这样的幽暗已经适应,即使看不清楚环境,也不会撞到石头。 只是,巴信的手段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没过太久,沙府豢养的数十只猎犬就被带到山林,侍卫们将从凤惊华住处搜出来的衣服给那些猎犬嗅过之后,那些猎犬就兴奋的“汪汪”大叫,如离弦之箭般冲进山林。 凤惊华远远的听到了狗吠声,又发现火光明显增加了,乍一看过去,恐怕有上百人之多。 明天就要举行大会了,镇上来了那么多的大人物,他居然还动用这么多人力追捕她? 她苦笑着,转头继续潜逃。 巴信以为,他派了这么多人以及这么多猎犬进山围捕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很快就会落入他手,然而,一直追到午夜,那个女人还是没被抓到。 有几次,那些猎犬已经发现她的行踪,侍卫们也离她很近了,但她还是犹如神助一般,总能绕开和避开他们的攻击,一次次的逃走或隐匿起来。 这些消息传到巴信的耳朵里,巴信不断的大笑。 463 凤劫难逃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哈哈笑着,摸着手下送来的小虎宠物,兴奋异常,“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奴,果然有几分本事!就要这样,才值得爷花这个时间和精力——” 征服强者才有意思。越强越有意思。 这个女人恐怕比当年他抓到她时更强了,折磨起来一定更带劲! 不过,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他还想着在折磨凤翔空之前先狠狠的玩弄她的身体,而后让她亲眼看看她的父亲是怎么被折磨死的,从而让她的精神受到更惨的折磨,到时看她服还是不服! 想到她的身心遭受双重巨创,精神彻底崩溃,又走投无路的模样,他兴奋得他胯间的那把刀都要发光了。 他从石头上站起来,往发现她的方向走去,准备亲自上阵。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跑过来一个人,大声道:“王爷请止步,小的有话传达——” 他转身,看到对方是一个太监,眼里就闪过不屑之色:“你想说什么?” 那名太监小心翼翼的道:“太子殿下已经抵达铁旗镇,听说王爷带兵围山搜人,觉得明日上午就要举行大会了,王爷作为行刑人,身份又如此高贵,实在不宜外出,特派奴才前来请王爷回去。” 巴信笑:“我若是不回去,你待如何?” 太监愣了一下,低低的道:“王爷,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王爷若是不回,奴才除了跪求王爷,别无它法……” 王爷虽然不是太子,却比太子可怕多了。 巴信淡淡道:“那你就这里跪……” “爷。”这时,与那名太监一起赶到的巴刀在他耳边道,“太子殿下的身边全是朝中和族中的大人物,如果爷拒不回去,那太子殿下的颜面往哪里搁?现在还没到跟太子殿下公开翻脸的时候啊,还请爷以大局为重……” 巴信鹰眼一眯,眼珠一斜,面容蓦然就变得阴狠起来。 巴刀看他就要发怒了,又赶紧道:“爷,您回去应付一下太子殿下,让这些人搜山不就好了么?小的相信爷的人一定会抓到那个女奴,爷没有必要守在这里。爷吃饱喝足以后再享用那个女奴,不是很美妙么?” 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巴信。 现在已经进入后半夜,他抓到那个女奴以后得先狠狠的享受一番,然后再狠狠的折磨凤翔空,这些都是需要消耗体力的事情,他虽然不累,但储蓄足够的力气以后再玩,不是更痛快吗? 想到这里,他下令:“我先回去,你们继续搜,搜到以后活着带到我的面前。” 说罢他就返回沙府。 回到沙府之后,太子殿下当着众权贵的面数落了他一番,才让他回屋。 巴信被数落得大为窝火,但还是忍着没有当众跟太子翻脸,沉着脸回去了。 太子也是他的猎物,还是他名单上最靠前的猎物之一,猎杀这样的顶级猎物,他需要耐心,他也会有足够的耐心。 他以为他的人会很快抓到那个女人,送到他的跟前。 然而他洗好了,喝足了,月亮都退下了,那个女人还没有出现。 他觉得他可以先睡一下,然而却睡不着,他胯下的刀在叫嚣着,想要品尝那个女人的血与肉。 他被这样的欲望折磨着,几乎彻夜难眠。 直到天色朦胧时,他才算是睡着了。 也许真的有点困了,他居然睡到被人叫醒为止。 “爷,时候不早了,你该去做准备了。”巴刀不得不叫醒他,低声的道。 巴信睁开眼睛,眯眼面对眼前的亮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巴刀道:“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午时了,宾客们准备入场,太子殿下一直在问你准备好了没有,怎么没有过去用早膳。” 以太子的身份,自然也是住在沙府里,太子认为隼王起床后应该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与他共进早膳,所以心生不满。 他知道主子不喜欢太子,为了避免主子在太子面前失态,他说王爷正在地牢里做准备,不便走开,太子才算是停止了抱怨。 “他那么好面子,我就给他面子。”巴信狠笑,坐起来,“我现在就去跟他打招呼。” 太子本也有几分才能,可惜太受宠爱,父王不舍让他去带兵打仗和受苦受累,导致他变成了现在这副爱面子、爱摆权威的模样,实在难成大器。 他迅速收拾后正准备出门,就有亲兵跑进来:“爷,咱们抓到那个女奴了。” “她现在在哪里?”巴信立刻忘了去跟太子打招呼的事情,吼道,“立刻带她来见我。” 亲兵道:“咱们已经带她进府,但这里是主屋,她不能入内。” 巴信道:“把她带进来,就说是我的命令,我看谁敢拦着。” 镇上能住宿的地方都塞满了人,还有许多人露宿街头,这沙府里也是人满为患,没有房间空着,而他不可能去跟别人挤,也不能住得差了,便住进主屋来。 很快,几名侍卫将一个套着黑布袋子的人拽进来,摔在他的面前。 巴信看对方的身形,便知道是他的猎物了,大喜过望,上前几步,扯掉黑布袋子。 果然是凤惊华。 凤惊华披头散发,一身狼狈,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很不好闻的气味。 她在山林里逃窜了整整一夜,不断的与猎犬、侍卫、黑暗、险境战斗,哪里还能保持整洁的衣着与外形? 只是她的眼睛,仍然野烈冰亮,无畏无惧。 第二次被巴信抓到,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虽然不甘,却不害怕。 害怕就输了!她不会让自己输给巴信这种人! 巴信可以折磨她的身体,可以杀了她,但绝对不能让她屈服。 “多好的眼神!”巴信蹲在她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赞叹不已,“比最强壮的猛虎还亮还美,美得我想挖下来,挂在墙上,天天都能看到。” 凤惊华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看来你还是不害怕,不打算屈服啊。”巴信微笑,“凤惊华,你知道我会如何对你吗?” 凤惊华心头一凛,眼里掠过一丝不安,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而后又恢复了冰冷。 “我会狠狠的压你,直到你流血,直到你喊坏嗓子。”巴信狞笑,“然后我会让你看着你的父亲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实施十九种酷刑,生不如死,一直痛苦的惨叫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为止,那时,你的表情一定会更加美丽……” 依照安排,大会将于午时开始,众宾客可以一边用午膳一边欣赏行刑表演,表演结束后众宾客正好可以去用晚膳。 一切都很完美,简直就跟过年一般喜庆。 464 毫无生机 凤惊华的眼里终于闪过愤怒之色,极度的愤怒,极度的仇恨,极度的杀气。 这种瞬间喷发到了巅峰的怒气与杀气,令她的眼睛如同千锤百炼、用血煨了千百年的宝剑终于出炉,光芒万丈,剑气冲天,劈星斩日,几乎亮瞎了巴信的眼。 巴信简直被她的光芒给迷住了。 “真美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女人,比最出色的母豹还美。”巴信赞叹着,猛然低下头来,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没有柔情和温暖,只有侵略与掠夺的吻。 然而,他品尝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美味,而是血腥与疼痛。 他低呼一声,放开凤惊华的唇,抹了抹嘴角,抹出自己的血。 他的唇被咬了。而且被咬得相当狠,破了,出血了,真的挺疼的。 这个女人都已经是阶下囚了,竟然还这么嚣张? 啪—— 再一次被凤惊华咬的巴信大怒,揪起凤惊华的衣领,重重的给了凤惊华一巴掌。 非常响亮的一巴掌,就跟气球爆炸一般。 凤惊华的脸颊瞬间肿了,但因为她的脸化过妆,又被弄得很脏的缘故,看不出来。 如果她是弱女子,一定已经被打到吐血和晕过去。 但她不是弱女子,所以她没有吐血,也没有晕过去,只是身体晃了几晃,而后继续用一比冰冷犀亮的目光瞪着巴信。 “好好,好样的。”巴信阴恻恻的笑,命令侍卫,“拉下去,把她洗干净后送过来,爷要玩到她身子烂掉!” 两名侍卫拖着凤惊华下去。 巴刀冷眼看着这一切,这会才对巴信道:“爷,离大会开始没有多少时间了,不如先把这女人关起来,等大会结束后再收拾如何?” 大会于午时正式开始,现在离午时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 巴信摸了摸脑袋,狠声笑道:“这点时间也够解解馋了!” 他费了这么大劲才找到这个女人,现在又是彻底摧毁这个女人精神的最好时机,他哪里还忍得下去? 野兽这种东西,饿了就一定要吃,绝对没有逼自己强忍饥饿和兽性的道理。 巴刀道:“爷,府里、镇上现在到处都是人,不说太子和其他皇子也在府里,单说沙将军今天早上也回来了,您在大会开始之前的这点时间里玩女人,被他们看到了,不好收拾啊。” 身为杀神悍将,以及大会的组织者与行刑人,王爷在大会临开始前的这点时间里还急着玩女人,这实在是太荒唐。 消息若是传出去,王爷的形象一定会大跌,即使不会影响到王爷的地位,但王爷以后再想赢得这些权贵的支持,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巴信也想到了这一层,冷哼:“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不就成了么?这里的人全是我的人,谁敢把事情捅出去?” 他的手下都是训练有素,绝对不会犯下低级错误。 比如他的手下逮到凤惊华以后并没有声张,而是用黑布袋子套住她,低调的将她带到他的面前。 巴刀沉默半晌后,低声道:“王爷说的是,小的现在就去堵所有人的嘴,恳请王爷早点办完私事,千万别超时。”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王爷了,那么,他所能做的就是配合王爷的兴致,命令所有人守好自己的嘴,如果有外人知道了这回事,他就暗中将那些人除掉。 王爷玩过瘾以后应该就会厌倦了那个女人,到时那个女人也会死,他没必要慌张。 他还是先帮王爷了结这件事比较好。 巴信的手下果然都是人才,他们也知道时间不多,所以才过了一刻多钟,被冲洗干净的凤惊华就被装进一个麻袋里,被两个高大壮实的女侍卫抬着,丢到了巴信的面前。 麻袋剥开了,凤惊华几乎光溜溜的出现在巴信面前。 她黑白相间的长发仍然湿漉漉的,贴在肩上和背上,全身仅裹一条包住胸部和大腿的薄纱,薄纱薄得几乎什么都掩不住。 她的指甲被剪过了,连鞋子都没有穿,更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那些人将她剥得这么干净,检查得这么干净,是为了防止她有机会伤害到主子,哪怕连指甲都不能留。 现在,她的全身上下,真的没有任何工具可以伤害到巴信。 巴信盯着她,目光已经放肆的侵犯她的身体。 虽然她的身体上全是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疤,有些伤痕还是昨夜留下来的,连疤都没有结,这样的身体在正常人看来其实有些恐怖,但看在巴信的眼里,却是无比的美妙。 “这些花纹,有多少根是我刻上去的?”巴信伸出手,抚摸她肩胸上的伤疤,着迷的道,“真是太美了!最高明的纹身师都纹不出这样的线条和颜色,简直就是天神的杰作,连最美丽的母虎和母豹都不能比……” 他喃喃自语,陷入对这副身体的迷恋之中。 普通男人大概都喜欢光滑无暇的肌肤,他也喜欢,但他同样不讨厌刻有伤疤的肌肤,在他看来,那是荣耀的标志。 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这么多的伤痕都不能令她屈服和自卑,她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而且她的身材如此完美,比全身白花花、软趴趴、一掐就痛的女人不知强上多少倍。 他的女人,就该拥有足够强大和美丽的肉体。 巴刀看主子只顾着欣赏,都忘了办事了,赶紧道:“爷,时间不多了,您赶紧办事,要不然时间一定会不够的。” 巴信回过神来,二话不说,一把抄起凤惊华,丢在自己的肩上,大步走向右数第二扇门,启动开门的机关,进入通道。 这扇门而后闭上,将侍卫们隔在门外。 侍卫们也不在意,很耐心的在主屋里等待主子完事。 那个女人都被剥成那样了,身上带伤,昨晚又一夜未眠,也没吃过东西,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怎么可能伤害得了佩戴武器、精神高涨的王爷? 巴刀也是这么认为。 他只需要等到大会开始前一刻钟去提醒王爷就好。 至于沙府的其他人,没有人会进主屋和插手隼王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认为隼王会做不好看守和提取凤翔空这等小事。 右数第二条通道里,居然并不黑暗,还修建得相当宽阔和漂亮。 通道呈圆拱形,汉白玉铺就的四壁,高近一丈,宽近一丈,拱顶和两壁雕刻着具有费国特色的、香艳诱惑的女神图案,墙壁上点着造型精美的油灯,还隐隐有清新的香气弥漫。 这条通道会这么宽敞精致,是因为,这条通道通向的是——卧室。 沙府最高主人沙绝的秘密卧室。 通道只有五六长,尽头就是华丽舒适的房间,房间里几乎没有别的,主要就是一张巨大的、坚固的、铺着柔软厚实床单的铁床,此外就是一些用以床上游戏和酷刑的工具。 有些工具相当骇人,不管用在什么人身上,都不会好受。 可以想象,使用这个房间里的人,一般都会在这个房间里做什么事。 465 最残酷的演出 巴信大步走到床边,重重的将凤惊华摔在床上。 大床纹丝不动,只有被褥被撞出一片凹痕。 被褥很柔软,凤惊华并不觉得疼痛,她没有挣扎,没有惊恐,没有哀叫,只是继续冷冷冷冷的看着兽性大发的巴信。 巴信一边脱衣服,一边用充满欲望、隐隐发红的眼睛侵略凤惊华。 那样的目光异常恶心,但凤惊华不为所动。 比这更恶心、更残酷的事情她都经历过,这些,都不足以动摇她。 “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巴信终于脱光了衣服,走到床边,舔着双唇,咂着嘴,狞笑,“爷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爽,什么叫惨!” 脱光了衣服的他,就像脱下人皮的豺狼,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野兽。 说罢他就饿虎扑羊般扑上去,一把扯掉凤惊华身上那条薄纱。 没有打斗声。 没有惨叫声。 没有其它任何声音。 房间里发生什么事情,只有他们知道了。 而此时,沙府的大门缓缓打开,早就围拥在大门外的观众虽然迫不及待,却也不敢在沙府门前嚣张,一个个都有条不紊的亮出请柬,然后踏进沙府,遵循路牌来到主屋门前的会场,寻找座位坐下。 天气炎热,所有桌椅都设立在荫凉之处,亭台里,走廊下,屋檐下,树荫下,棚子下,每张桌上都设有水果茶点,待行刑表演开始之后,沙府还会准备美味佳肴,招待这些最有钱有势的客人。 总之,这是一场建立在羞辱和折磨凤翔空之上的极致盛宴。 凤翔空的血将成为最美味、最芬香的琼浆,凤翔空的惨叫将成为最动听、最响亮的呼声。 咣—— 当午时的锣声响起,所有观众都兴奋了,个个引颈看向行刑台,等着隼王爷像拖条死狗一般将凤翔空拖上来。 但隼王爷似乎并不急于端上最华丽的大餐。 不过,所谓等得越久越好吃,观众们不介意为这顿超级大餐而多等一时半刻。 终于,将近一刻钟后,主屋大门徐徐打开了,两名侍卫拖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衬褴褛、浑身又脏又臭又黑、完全看不出面容的囚犯出来。 瞬间掌声如雷,口哨喧天,观众们兴奋不已,纷纷议论着、嘲笑着那个传说中以正直、勇猛闻名的一代名将凤翔空是如何如何的落魄与可怜,甚至还有人抓起果壳、杯子砸过去。 失去一只眼和一条腿,又重伤累累的凤翔空有气无力的趴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真跟一条死狗没什么区别了。 隼王爷没有出现,副行刑手沙晋也不催促王爷出场,承担起暖场的责任来。 他跳上行刑台,踢了凤翔空一脚,大声道:“端水来。” 而后他蹲下来,抽出刀子,开始慢慢的切割凤翔空的衣服,准备把凤翔空剥光后,再拿水将凤翔空泼洗干净,好让观众们看清凤翔空的面容以及受刑后的惨状。 为了让原本奄奄一息的凤翔空撑足两个时辰,他们这半个月来都没再对凤翔空用刑,而且还让他吃好喝好,甚至还请军医为他治疗最严重的伤口,就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在今天死得太快。 主屋外面热闹喧天,众人边吃吃喝喝边看血腥大戏的时候,紧闭的主屋里的气氛却异常凝肃。 因为,王爷直到现在还没有从第二扇门后出来。 而且,第二扇门还从里面锁住了,他们无法打开。 巴刀贴在第二扇门前,用力敲门,大声道:“王爷——时间到了,大会已经开始了,请您务必马上出来,所有人都在呢,您不能再耽搁了!” 没有任何动静。 这六扇门最初建造的目的,就是作为藏身、自卫、逃走的秘室和秘道使用,虽然能从外面开门,但里面的人也可以将门锁死,导致外面的人无法打开。 现在,门就从里面锁死了,巴刀想尽了办法,都无法打开。 这么重要的大会,太子、其他皇子和王爷以及众多顶尖的权贵都来了,如果王爷迟到太久,说不过去啊,他现在是心急如焚。 王爷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玩得上了瘾,忘记了时间和正事? 可王爷不是那种玩物丧志、拎不清轻重的人。 王爷从来没有因为私事、小事而忘记正事、大事,否则,王爷纵有天大的才能,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王爷到底是怎么了嘛?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狠下心来,去启动右数第一道门。 除了获得权限的主子们,任何人都不能动这六扇门,否则就是死罪,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他身为王爷的心腹,也参与过修建这六扇门的工程,所以对六扇门有些基本的了解。 这六扇门后的秘道是互通的,只要启动正确的机关,沿着正确的路线走,就能从一条秘道安全的进入另一条秘道,他要从旁边的秘道里进入卧室,叫主子叫醒。 他顺利的启动了开关,走进右边第一道门。 门后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点燃油灯,提灯进道,身影很快消失。 此时,主屋外的行刑台上,凤翔空已经被剥光了衣服,污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四肢不断的抽搐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垂死的哀嚎声,似乎在挣扎,在嚎叫,仅仅是看着,就觉得他无比的可怜,宛如准备被剥皮的、还没有断气的死狗。 侍卫们抬着几桶水上来。 巴晋拎起一桶水,狠狠的泼向凤翔空。 而后又拎起一桶水,换个角度,继续泼向凤翔空。 一口气泼了五桶水后,行刑台上已经是污水横流,凤翔空的身体总算是变白了一些,众人看到了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与伤疤,顿时又是一阵笑声与议论声。 沙晋看着凤翔空的身体,眼里闪过疑惑。 凤翔空已经年近五十,但这具身体,怎么看起来这般年轻?感觉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而且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新伤,很少有数月或数年的旧伤,凤翔空作为征战数十年的老将,怎么可能没有明显的陈年旧伤? 好吧,应该是凤翔空的身体还没有被洗干净,看得不够清楚的缘故。 于是他笑起来,大声道:“现在就表演第一项节目——洗澡。” 他走到工具台边,拿起一把刷子后,拖着凤翔空,沿着行刑台边沿绕圈,向众人展示这件行刑工具:“凤将军已经几个月没有洗澡了,身上又脏又臭,你们看这污垢,厚得我都看不下去了,我慈悲为怀,准备亲自为凤将军刷背。” “这把刷子呢,上头布满了细密的针尖,这些针尖只有两公分这么长,绝对不会伤筋动骨,只会把凤将军身上的污垢擦拭得干干净净!现在,就请各位看看这件工具的奇效!” 466 虐的不是凤翔空 说罢,他一手提着凤翔空,一手将针尖刷头往凤翔空的背部刷下去。 两公分的针尖,确实不会要了凤翔空的命,但是,这样一遍遍的刷下去,那种被针尖戳刺和划拉的痛苦,岂能用语言形容? 观众们想到被针刺和针划的疼痛,都哆嗦了一下,但情绪,却更高涨了。 在欢呼声和笑声中,凤翔空剧烈的颤抖,嘴里发出“呼呼”“啊啊”的低低的惨叫声,显然十分痛苦。 观众们笑得更开心了。 贵宾席上,秋骨寒蒙着面纱,站在冰寒公主的身后,看着行刑台上的一切,目光冰冷,满是厌恶,双手握得指关节都泛白了。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恶心。 他见识过人间地狱,也曾经在地狱里挣扎了很长时间,但是,以这样的方式羞辱和杀害一个被俘虏的名将,仍旧是空前绝后,骇人听闻。 “咯咯咯——”一连串动听的笑声,如风铃般传进他的耳里。 “冰寒你看,那个凤翔空叫得好悲惨啊,外头不是都说他是个硬骨头吗,怎么才受了第一道刑,就这么熬不住了?叫得那么悲惨,啐,这样也配称为名将啊……”坐在冰寒公主身边的某郡主边笑边不屑的说。 冰寒公主一向如冰似雪的脸上,也浮现起略带兴奋的笑容:“凤翔空看来也是沽名钓誉之人,这种人,实在不配为将,不配活下去。” “冰寒,难得咱们手上有贵宾票,不如到了观众参与的环节,咱们也上台去整整那死老头吧?”某郡主怂恿冰寒公主。 大会中有一个观众参与的环节,凡是持有贵宾票的观众都可以上台,亲自对凤翔空用刑,只要不把凤翔空弄死,怎么玩都行。 “好啊。”冰寒公主欣然点头,而后看向秋骨寒,“阿寒,到时你代替我上台玩玩如何?” 原本,她给自己和凤公子买了两张贵宾票,但凤公子认为他以“侍女”的身份坐在贵宾席上不好,非要站在她的身后,拒绝入座。 贵宾席的位置自然都是最好的,凤公子不坐,这位置就浪费了,于是她便把凤公子的座位让给了一名与她交情不错的郡主。 秋骨寒看着冰寒公主脸上的笑意,摇了摇头。 原本,他对冰寒公主的纠缠不休极为鄙视和不耐烦,但现在,他心里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厌恶。 他对这些所谓的观众都充满了厌恶。 到底是什么样的禽兽,才会以此为乐? 凤翔空虽然是敌国将军,但与她们、他们并没有任何私怨,他们何至于以此为乐? 刑台上又传来凤翔空的惨叫声。 秋骨寒抬头,看到凤翔空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血落如细雨。 而沙晋又从一只大碗里抓出一大把粉末,笑道:“这是止血消炎的药粉,不过里面混了盐末,现在呢,我就亲自给凤将军抹上——” 说罢,他毫不留情将粉末撒到凤翔空的背部上。 凤翔空身体又在剧烈的扭动,扭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像被针刺的病蛇一样,十分的滑稽悲惨,引来观众们的哄笑声。 连冰寒公主都开心的笑出声来。 秋骨寒面纱下的唇,已经被咬得几乎要出血了,眼里全是怒火和杀气。 他并不是为刑台上的凤翔空感到愤怒和忧虑,而是为了那个女人。 想到那个女人落到这些人手里,很可能也会像凤翔空一样当众受辱和受刑,还被这么多人欣赏,他就怒火涛天,想将这个地方夷为平地。 但这样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 他俯下身,端起茶壶,晃了晃,觉得茶水不够了,便端着茶壶往厨房的方向走。 这么多客人的伙食都由厨房准备,厨房现在很忙,他走进去,说明自己是公主的侍女阿寒,想加些茶水,沙府的侍卫和下人都认得他,也没有防备,让她自己去茶桶里倒茶。 仅靠沙家的下人,根本不能将每一位客人都侍候周到,而且这些客人又不能带随从进来,所以,哪位客人若是等不及沙府的下人端茶送水,便只能自己去端,或者让其他客人帮忙了。 秋骨寒倒满茶水后回到花棚下,给冰寒公主和某郡主倒茶,而后继续看着台上。 “好了,凤将军的背部已经不流血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沙晋又在笑,“各位,日头越来越大了,沙将军的头发又长又臭,还不知长了多少虫子,现在我就免费给凤将军剃个光头,免得凤将军的头发变成虫窝……” 他说着,抓起披覆在凤翔空脸上的乱发,准备一刀剪下去。 然而,在看清凤翔空的脸庞的瞬间,他的身体猛然一僵,脸色大变,几乎大叫出声。 这、这这这人哪里是凤翔空? 根本就是一个与凤翔空没有半点相似的家伙! 这人的眼睛也被剜掉了一只,脸上也有伤,脸庞被水冲得不够干净,还是有些脏污,加上一直被凌乱脏臭的头发所遮掩,他并没有看清这人的长相,也没有怀疑过这人不是凤翔空。 现在发现这人不是凤翔空,他真是被惊到了,吓到了! 这人明明就是从主屋里送出来的囚犯,主屋的地牢里也只有凤翔空一个囚犯,但为什么这人不是凤翔空?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凤翔空又跑去哪里了? 对了,他猛然想起,为什么巴信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巴信最喜欢折磨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当众折磨凤翔空这种超级强者的机会? 短短瞬间,沙晋的脸庞变了又变,已经隐隐意识到出事了! 出的还是大事!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大事! 他几乎就要丢下眼前这个假囚犯,然后去问问巴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然而,观众们的笑声和起哄声令他迅速冷静下来。 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他不能乱了阵脚,更不能暴露真相,这不仅会引起恐慌和质疑,还会破坏沙家的声誉与地位。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先稳定局面,待他查清楚怎么回事后再做定夺。 于是他挥下剪刀,但不是剪头发,而是戳这个假凤翔空的脸庞,戳得对方脸上全是血,全是伤,保证让他的亲爹娘都认不出他是谁。 戳得对方一脸血之后,沙晋还是担心对方不小心说出话来,暴露真相,于是又拿起镊子,一颗颗的去拔对方嘴里的牙齿。 假凤翔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估计能传遍整个小镇。 围在沙府四周“听”表演的听众们听到这样的惨叫声,也兴奋起来,纷纷“啊啊——”的大喊着,将整个小镇拖入狂热的气氛之中。 疯狂的世界。 疯狂的时刻。 沙晋将假凤翔空的牙齿拔到他不能发出清晰声音的程度后,这才罢手,对一边的大夫道:“第一轮表演结束,你给他上点药,别让他晕过去。” 467 死囚消失之谜 而后他冲观众挥手:“暂时休息,一刻后开始第二轮表演。” 这么刺激有趣的表演,怎能太快结束? 当然要尽量延长时间,中途喝喝茶,散散步,歇息歇息,这样才能看得过瘾,玩得过瘾。 沙晋说完之后就跳下行刑台,推开主屋大门,沉着脸踏进去。 主屋里全是巴信的侍卫,他们严肃的脸庞,令沙晋觉得事情不太妙。 “王爷呢?他在哪里?”他环顾四周,问。 侍卫们互视一眼后,一名侍卫道:“王爷身体有些不适,正在休息,还请沙四将军稍等……” 沙晋一眼就看出他们有事在瞒着自己,也没有时间跟他们磨蹭了,寒着声音道:“你们交出来的囚犯根本就不是凤翔空,而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冒牌货,你们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有意的,虽然问题也大,但还能商量和收场。 如果是无意的,那问题就太他妈的太大了,大到他都不敢去想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侍卫的脸色全变了,而且集体发出一片抽气声。 沙晋一看一听这情形,心里就大叫一声,不是吧?不会真的出大事了吧? “怎会不是凤翔空?”侍卫刚开个头,就给了沙晋当头一棒,“我们是从地牢里将囚犯拖出去的,地牢里一切都很正常,我们这几天也一直在这里看守,并无异样之处,那个囚犯怎会不是凤翔空?” “不信的话自己去看。”沙晋什么都不想说了,大步冲到左数第二道门前,启动开关,而后冲进秘道里,往秘道深处狂奔而去。 他还没有失去冷静,但脚步很急,呼吸很急,汗珠也不断冒出来。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事情严重了,快点再快点,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进秘道尽头的地牢里,原本看守地牢的几名侍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上都受了致命刀伤,几乎全是一刀毙命。 沙晋的心脏“突突突”的狂跳,眼皮子“突突突”的狂跳,惊得脊背全是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初上战场时,敌人的兵器差一点点就切断他的脖子、刺透他的心脏的惊惧感。 “发生了什么事——”他控制不住的怒吼。 “凤翔空到底在哪里——”他用怒吼发泄令他过度震惊的一幕。 他的咆哮声在秘道和地牢里激荡,震得紧随而来的侍卫们心头慌得厉害。 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后,也震惊得无以复回:“怎、怎么会这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还有脸问?”沙晋愤怒的揪住一名侍卫的胸口,表情狰狞,杀气腾腾,“不是你们一直在主屋看守吗?不是你们将凤翔空拖出去的吗?你们现在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哈,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奸细叛徒,故意整我们沙家的?” “四将军息怒!”巴信的侍卫终究训练有素,很快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将凤翔空找回来。四将军想惩罚咱们,过后再算也不迟。” 沙晋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不至于方寸大乱。 他放开这名侍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先思考了几秒钟,才道:“大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几个进入这条秘道,前来提取凤翔空。走到地牢入口时,一名看守已经拖着凤翔空出来,丢在我们面前,说我们来迟了,让我们赶紧把人拖出去。我们便把人拖出去了。” 沙晋铁青着脸:“难道你们没有进入地牢?也没有检验囚犯是不是凤翔空?” 侍卫也觉得事情不对了,慢慢回忆:“我们确实没有进入地牢。因为大会已经开始,我们本就迟了半刻钟,也不敢耽搁,就这样拖着囚犯出去了,也没有想过要对囚犯进行验身。” 这里就一个囚犯,而且这里还是铜墙铁壁,连苍蝇都飞不进来,正常情况下,谁会去验身呢? 他们直接把囚犯拖出去,并没有问题——在没有出事的前提下。 沙晋咄咄逼人:“你们有没有看到地牢里的情形?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那个看守长什么样?你们是否认识?” 看守是沙府的人,正常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擅自解开囚犯的镣铐,主动将囚犯运给接手的人。 侍卫道:“我们就站在门口那里,没有踏进地牢,地牢里的光线很暗,那个看守又挡在我们面前,我们看不到地牢里的情形,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被沙晋这么追问,他们开始觉得那个看守有问题了。 沙晋狠狠的剜了他们几眼,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一个人去搬人手,剩下的人赶紧检查这里,务必赶紧找到凤翔空!” 侍卫们应了一声,其中一人转身就要跑回去。 “慢着。”沙晋想到了什么,赶紧道,“你将这事悄悄告诉我父亲,让我父亲安排人手,暗中行动,绝对不可将此事传出去。” 那名侍卫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与敏感性,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沙晋带着其他侍卫,在地牢里仔细检查。 很快,他就在地牢一处幽暗的角落里发现了模糊的脚印和手印,脸色不禁又是大变。 因为,这个角落是这条秘道与隔壁秘道联通的节点! 地牢的角落里收拾不到,长年累月的积了不少尘,有人通过这个联通的节点,就会在地面留下脚印,在墙壁上留下手印。 也就是说,有人偷偷的从内部出入过这间地牢! 明明只有沙家的几个高层和巴信知道这些秘道的秘密,而这些知情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难道……有外人洞悉了这六扇门的秘密,悄悄闯进秘道,带走了凤翔空? 想到这种可能,凭是沙晋身经丰战,心如铁石,一时间也觉得晴天霹雳,眼冒金星。 他扶住墙壁,厉声问那些侍卫:“王爷呢?王爷在哪里?” 巴信住在主屋里,把守着六扇门,六扇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巴信却不露面,这是什么意思? 事态发展到这种局面,巴信的侍卫们也不敢再隐瞒:“王爷现在应该还在秘密卧室里……” 主屋里也有床榻,王爷一般是睡在主屋里,他们所指的秘密卧室,是指右数第二扇门后面的秘密卧室。 “卧室里?”沙晋杂眉倒竖,怒吼,“他是行刑人,表演早就开始了,他为什么还在卧室里?他在卧室里干什么?总不会一夜之间就病到起不来了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片刻后,领头的侍卫低头:“今天早上,王爷抓到了一直在找的通缉犯……” 他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上午的事情,相当简洁的告诉了沙晋。 468 杀出六扇门 沙晋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竟然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巴信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在这么丁点时间里,在众多权贵的眼皮子底下,巴信居然弃正事、要事于不顾,扛着一个女奴去秘密卧室里行欢? 行欢到现在还没结束? 简直疯了! 他妈的疯了! 在他几乎抓狂的时候,那些侍卫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四将军,那个女奴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听、听说是凤翔空的女儿凤惊华……” “你、你、你你你们……”沙晋的毒蛇眼瞬间放大成铜铃眼,半晌后才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你们竟然隐瞒这么大的消息!你们竟然背着所有人擅自行动,你们、你们简直罪不可恕!” 他也听说了巴信昨夜带人搜山、追捕通缉犯的事情,他觉得那只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连去打听的欲望都没有。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通缉犯居然是凤翔空的女儿! 凤翔空的女儿被带到凤翔空的关押之地,然后凤翔空神秘消失,这意味着什么? 沙晋简直要疯了。 他双眼发红,脸颊发红,脖子发红,全身的血管都在发红。 他愤怒的抽出大刀,几乎想将眼前这群侍卫给剁成肉块。 然而,他却突然转身,冲到角落里,飞速按下几个隐蔽的机关。 只听得“咔咔——”的声音,原本天衣无缝的石壁就突然出现一条缝,然后往两边裂开,现出一扇门来。 沙晋冷冷的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乱动,这些秘道里有杀人的机关,擅闯者死。” 而后他取下墙壁上的油灯,率先进入隔壁,也就是左数第三条秘道。 这条秘道里,养的是最凶猛的野兽和最毒的毒蛇,不过,因为这几年派不上太大用场的缘故,这里只剩下两头熊和一条巨蟒了。 熊和虎都被关在围栏里,围栏很容易从外面打开。 那条巨蟒栖身的围栏,就在相邻两条秘道联通口的一侧。 正常情况下,如果有人想打开和通过秘道之间的联通口,就得面对巨蟒的挑战。 然而,沙晋一踏进第三条秘道,看到的就是蟒蛇的尸体。 蟒蛇的脑袋被齐齐斩断,死得非常干净,而且死得很新鲜。 地面上还有一杆染血的长枪。 沙晋的眼里愈加愤怒。 但他还是一声不吭的走出打开着的围栏,一边解除机关,一边观察四周。 然后,他又看到了他想咆哮的一幕。 秘道另一头的角落里,原本关押着两只狗熊,那两只狗熊也被干净的、新鲜的干掉了。 他们的熊爪被斩断,外加脑袋被削,非死不可了。 而这两只狗熊所住的围栏的里侧墙壁上,也有通往左数第四条秘道的连接口。 很明确,有人连闯几条秘道,直奔地牢,带走了凤翔空。 沙晋很想笑。 他冲到狗熊围栏里,启动机关,进入左数第四条秘道——宝库秘道。 这条秘道里收藏着沙府多年搜刮来的宝物,古董,字画,珠宝,盔甲,兵器,等等。 乍一看过去,似乎没有丢失的东西,但角落里的兵器架却倒了,各种兵器散落了一地。 沙晋冲过去看了几眼,便知道少了一把兵器——那把遗留在蟒蛇尸体边的长枪。 那杆长枪可是神器,枪尖坚硬、锋利,堪称最强的茅,杀伤力绝不输给最名贵的宝剑。 闯入者——也许就是那个凤惊华,利用宝库里的这杆长枪,在无需近身的优势下,先是刺伤了狗熊和巨蟒,令它们丧失强大的攻击力后,再用刀削去它们的脑袋。 “哈哈哈——”沙晋带点凄厉的大笑起来,走到兵器架旁边,启动进入左数第五条秘道,也就是右数第二条秘道——卧室秘道的联通口。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有了“一切都完了”的预感。 而他,已经愤怒到没有力气愤怒了,唯有诡异的大笑。 他大笑着踏进秘室卧室。 秘室卧室很明亮,很干净,还飘着好闻的淡香。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别人的声音:“王爷,王爷你快醒醒——” 巴刀的声音。 巴刀听到了沙晋的笑声,立刻握刀在手,冲过去,挥刀:“是谁?谁在那里?” 他马上就看到了沙晋,吃惊得放下刀,惊问:“四将军,您怎么会在这儿?” 沙晋收住笑声,用一双似乎五天五夜没睡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巴刀:“王爷呢?” 巴刀低头:“在床上,中了迷药,还没有醒过来。” 沙晋狠狠的推开他,冲到大床边,看到巴信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双眼微睁,但目光混沌,显然处于半昏迷状态。 沙晋很有一刀砍掉巴信脑袋的冲动。 但是,他的选择却是哈哈大笑,转头问巴刀:“王爷为何变成这样?” 巴刀沉默了一会,看看应该听不清对话的主子,慢慢的道:“大会开始以后,我看到王爷迟迟不出来,便强行进入秘道,想催促王爷出去……” 然而,他进入这间卧室以后,却发现王爷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 他当然吃惊不已,赶紧给王爷盖上被子,而后努力叫醒王爷。 王爷是睁开眼睛了,却还是神志不清,不能说话,不能行动。 他赶紧给王爷检查身体,这才在王爷的大腿外侧发现一枚银针。 他将银针拔出来,发现银针上隐隐泛着紫光,便知银针上煨了毒,王爷中毒之后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他不方便去找大夫,同时也意识到凤惊华逃走了,便研究四壁,想找出秘密联接口,务必先去其它秘道里追捕凤惊华。 然而,他对六扇门的秘密了解得并不多,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以开启秘密接连口的机关。 于是他退回来,给王爷掐人中,按压胸口,按摩手脚,等等,想把王爷叫醒。 就在这时,沙晋从左侧的秘道里穿过来了。 沙晋听完之后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 笑得像个疯子。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他。 他们心里明白,真的出大事了,凤惊华很可能已经救走凤翔空。 追根溯源,都是王爷带凤惊华进入秘密卧室的缘故。 他们现在无话可说。 但是,巴刀还是稳定了:“四将军,我们还是赶紧去抓捕凤惊华与凤翔空吧。” “对,没错,这才是正事。”沙晋收住笑容,挥了挥刀,走到房间的角落,启动机关,“凤惊华既然能连闯四条秘道,恐怕已经知道了六扇门所有的秘密,那么,她一定是带着凤翔空,从生路逃出去了,我们快一点的话,也许还能抓到。” 伴随着“咔咔咔”的声音,卧室秘道与右数第一条秘道的秘密接口打开了。 469 隼与凤的死战 沙晋大步踏进“生路”,关闭陷阱机关,往秘道的尽头狂奔。 六扇门的后面,分别是六条功能、作用不同的秘道。 左数开始: 第一条,死路。秘道里全是凶残的陷阱与机关,没有出路,入内必死。 第二条,地牢。用以关押某些特殊的犯人,犯人基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第三条,野兽地狱。这里豢养着最凶残、最可怕的野兽,用以收拾擅入者和某些该死的人。 第四条,秘密宝库。 第五条,秘密卧室。 第六条,生路。这条秘道是真正的逃生秘道,从主屋直通小镇外围的山林。 凤惊华想救走凤翔空,只能从生路逃出去。 一旦凤惊华带着凤翔空走出秘道,逃进山林,再想找到这两个人,恐怕就不容易了。 因为,凤惊华敢只身闯进虎穴,会没有同伴接应? 凤惊华能彻底破解和杀出六扇门,岂会没有厉害的同伴帮忙? 她能做到这种程度,岂会没有做好各种准备,包括逃走以后如何避开搜捕? 想到这里,沙晋又是纵声狂笑,宛如疯子。 但他的脚步没有停留。 除了追查和抓捕,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别的想法,没有别的做法。 这个时候,已经收到消息的沙绝不动声色,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是让女儿沙枫担任行刑者,自己则以刚从军营回来、需要补眠为由,跟太子等人打过招呼后踏进主屋。 同时他让亲信暗中离开沙府,调动、部署那些本在维护镇上秩序的侍卫和将士,命令其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踏出沙府和铁旗镇一步。 他的亲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将军的表情,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一声不吭的执行命令去了。 沙绝进入主屋之后没有耽搁,直接冲进秘密卧室。 此时,巴信在巴刀给自己运气、打通全身经脉以后,身体已经从麻痹中恢复了过来,正在活动全身的关节。 沙绝终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大将军,脸上没有半点谴责和焦虑的神色,只是问巴信:“王爷,究竟发生了何事?” 虽然他听说了凤翔空被隼王带进来的女奴凤惊华给救走的事情,但内情只有巴信才知道,他需要知道更多的情报,才能制定最好的抓捕计划。 而且沙晋和他的亲信已经去追人和围镇,在这出变故里,需要有人坐镇后方,收集情报,掌控全局。 巴信沉默的接过巴刀递过来的衣服穿上,好一会儿才道:“我过于刚愎自用,被那个女人算计了。” 他活到现在,杀人无数,获胜无数,号称费国最强、最可怕的男人之一。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不是顺顺当当,也经历了很多挫折和失败。 但是,真的没有什么经历比今天这件事更令他一败涂地和尊严扫地。 甚至可以说,他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羞辱。 而且还是被一个沦为阶下囚的女人羞辱。 羞辱到了烂泥潭的底。 但他不会去回避这样的难堪、羞辱与挫败,即使是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女人。 约莫大半个时辰前,他将那个女人丢到床上,然后扑上去,以后可以彻底占有这个女人了。 哪里料到,他刚扑到这个女人身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享用,就感到大腿上一阵刺痛。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就感到全身僵硬和发冷。 同时,他看到那个女人的目光异常冷酷和锐利,而且杀气冲天,震得他就是一惊。 他用力转头,看到自己的大腿外侧被扎进了一根针,一根长长的针,而针头的一端,就握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他立刻明白了,这个女人不知在哪里隐藏了一根针,针上煨了毒或麻药,他以为她身无寸缕,又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绝对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便得意忘形,脱光光了扑上去,结果,给了她出其不意,给自己一击即倒的机会。 “你、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他怒吼着,想坐起来,拔刀去砍了刀。 然而只是这么短短的瞬间,他的身体就麻痹到坐不起来,下不了床,外加发声困难、说话含糊的程度。 而且,他的武器都被他脱衣服时丢在了地上,他根本无力冲过去捡刀砍人。 无奈之下,他拼尽全力,拿离她脖子最近的双手去掐她的脖子,想掐死她。 但是,凤惊华却抓住了他的双手,冷冰冰的、用力的推开他。 他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一个可以徒手杀掉猛虎,被誉为“杀神”的最强的男人,当时却麻痹到连掐住她脖子的力量都没有,就这样被她推到一边。 他目眦尽裂,怒火涛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迅速爬起来,下床,捡起他的衣服穿上,再捡起他的大刀与腰牌,然后走到床边,双手举起弯刀,朝他的颈间砍下去。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瞬间。 这个女人,他一直最看不起的、视为玩物的群体中的一员,宛如从天而降的战神,居高临下,没有表情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而后举起手中灿亮霸道的大刀,划出流星般的一刀。 致命的一刀。 完美的一刀。 然而,比这一刀更致命、更完美的,是她的眼睛。 比最锋利的宝剑还要锋利,比最刚硬的宝刀还要刚硬,比最闪亮的刀刃还要闪亮,带着斩破一切的气势与狂暴,欲将他置于死地。 关键一刻,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猛然出手,快如闪电,力如山倒,及时的握住了她的双手。 分别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的,狠狠的。 他的双手也是麻痹的,但还没有彻底僵硬,勉强能动,他知道,他在那一瞬间一定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对死亡的极度恐惧! 那种恐惧感,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得到全身的毛孔瞬间大开、寒毛瞬间倒竖、汗出如泉涌的滋味。 伴随着那种恐惧感的,是极度的求生欲! 没错,野兽被逼到绝路时会爆发出强烈而可怕的求生欲望,这种求生欲会令它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孤注一掷的力量,要么灰飞烟灭,要么扭转乾坤! 他就是这样一头猛兽,在全身迅速麻痹的情况下,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他彻底爆发了! 最为惨烈,最为凶险,最为拼命的一次爆发。 也是最成功的一次爆发。 四目相对,她疯了一样的想杀掉他,他疯了一样的想活下去。 他们的眼睛都是赤红的,除了杀意还是杀意,跟你死我活的野兽争霸没有区别。 470 从一根毒针开始的反击 那一刻的他与她,已经彻底回归野性与本性,变成最冷血的野兽,只想撕碎对方,确保自己的绝对统治。 她没能让手中的刀落到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她全力下劈,他全力招架。 原本她更占优势,但他的双手却因为越来越僵硬、麻痹,导致无法动弹,反而帮他架住了她的力道。 她坚持了一会儿,发现无法将他迅速拿下,便不再恋战,松开双手。 刀落。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瞬间将力量爆发到极限的双手突然就是一软,再也没有力气了。 她则迅速离开,冲到角落,启动通往左边秘道的机关,消失在秘门之后。 他躺在床上,虽然身体不能动弹,脑子却还是清醒的,眼珠子还是能转动的。 他看到她的举动,便明白她已经破解了这些秘道的秘密,去救她的父亲去了。 他非常愤怒,愤怒到血管和身体都要爆炸了,但是,他除了这么躺着,无能为力。 他只能不断的转动脑子,思考着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六扇门的秘密的。 他首先想到了黑无涯。 于是,他知道自己被她和黑无涯给算计了。 黑无涯根本就没有打算出卖凤惊华,或者说,他干脆就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一举两得。 黑无涯原本就是个机关狂,他来找自己谈交易,拿凤惊华交换研究六扇门的机会,如此,既能将凤惊华送到凤翔空的身边,又能研究六扇门的秘密,不论结果如何,他都得偿所愿。 黑无涯不愧是机关高手,他只用了六个时辰的时间,没有碰触任何机关,只是看着,就摸透了六条秘道的机关与秘密,还看清了六条秘道之间互通的机关与路径,而后,他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凤惊华。 原本,外人不可能进入沙府的主屋,更不可能进入六扇门,然而,因为自己对凤惊华的执念,他在抓到凤惊华之后太过得意,太过自大,太过急切,就这样把凤惊华带进了秘密卧室。 现在仔细琢磨,凤惊华与黑无涯这番谋划的很多细节,都慢慢的浮出了水面。 黑无涯为什么要在大会开始的前一天才来找自己做交易? 凤惊华不可能刚刚抵达瑶京或铁旗镇,要准备这么大一盘棋,必定需要相当的时间,所以,凤惊华一定早就来了,而黑无涯既然知道凤惊华的住处,一定也是跟踪了凤惊华许久,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晚才来联系自己? 很简单,黑无涯要让自己在大会开始之前的有限时间里,急着带凤惊华进入六扇门。 凤惊华会在今天早上才被抓到,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 因为,这个时候的沙府,只有六扇门里的秘密卧室才能行欢作乐,才不被人察觉,沙府的其它地方都处在监控之下,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抱着一个女人离开主屋去作乐。 而且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大会上,正是凤惊华带凤翔空逃走的好机会。 凤惊华一定算准了自己的心理,知道只要时间还来得及,自己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将她带进六扇门并占有她。 所以,她掐准了时间让他的人抓到。 昨天晚上的逃窜,只是她演的一出戏罢了。 昨天晚上,黑无涯一定利用了什么方法,将六扇门的秘密告诉了凤惊华,凤惊华记下破解机关的方法,利用今天早上进入秘密卧室后的机会弄晕自己,而后一路破解机关,闯进地牢,带走凤翔空。 那么,身无寸缕、早就被仔细搜过身的凤惊华,到底哪来的那根毒针呢?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巴信,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不,唯一的可能。 ——那就是,凤惊华将毒针藏在自己的伤口里! 他的手下可不是废物,一定会检查过她身上所有能隐藏兵器和毒物的地方,连鼻孔、耳孔、口腔、指甲、头油这些细节都不会放过,她绝对不可能用常规的办法藏针。 但是,他的手下再怎么检查,也绝对不会检查她的伤口! 她是通缉犯,还是凤翔空的女儿、尚国的奸细,受的伤也不致命,加上时间不多,他的手下不可能去检查她的伤口,所以,她把那根针插在伤口里,根本就看不出来。 他接着想到,她的大腿内侧就有一道明显的刀伤,伤口还有点大,肌肉都翻出来了,但因为上了金创药的缘故,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就是一道红色的痂。 如果她一开始就将那枚约莫两指长、针孔微粗的毒针藏在那道伤口里,而后盖上皮肉,撒上金创药,待伤口结痂,谁还能发现那枚毒针? 那枚毒针的效果发作得很快,也很厉害,但她为什么没有受到毒针影响? 她可能用了什么东西包住那枚毒针,不让毒针直接接触到她的血肉,也有可能她事先服下了解药,总之,她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带了那枚毒针进来,在他光溜溜的扑上来、毫无防范的时候,一针扎进他的大腿里。 他瞬间中招,连挣扎和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这里,他才想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计划。 在他想通这些阴谋的时候,凤惊华已经背着凤翔空,从左边的秘道走进来,再从右边的秘道走出去——而右边的秘道,就是通往镇外山林的“生路”。 “生路”乃是作为紧急的逃生所用,只能从内部打开出口,出去之后就是地形复杂、容易隐藏和逃窜的山林,一旦凤惊华带着凤翔空逃进那片山林,他们再想抓回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当时的他,看着凤惊华和凤翔空的背影,震惊和愤怒得眼眶都要被撑裂了。 他想咆哮,想杀人,但是,他不仅全身麻痹,连神志都开始有些涣散了,根本无能为力。 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还占有绝对优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手与猎物大摇大摆离开、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品尝到。 这种极度的无力感、挫败感、羞辱感,他只怕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他只能在心里诅咒着,祈祷身上的药效赶紧过去,祈祷巴刀等人赶紧发现异常,进来找他。 直到凤惊华带着凤翔空离开一刻多钟后,巴刀才闯进来。 又过了一刻多钟,沙晋等人才赶到,然后从生路去追凤惊华。 再接着,沙绝出现了。 ——以上就是巴信的回忆,充满血与泪,却无法流露出来的黑暗回忆。 当然,他不会将这个充满耻辱的过程巨细靡遗的告诉沙绝,但是,该说的都说了。 他不会为了面子而故意隐瞒必要的信息。 他必须以大局为重。 471 将错就错,围追堵截 巴信所说的这一切如此惊人,巴刀等众多侍卫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这么一盘超级精细、超级周密、超级冒险的阴谋就这么安静的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而且还进行得如此成功,无声又无息。 就在离他们不过两三道墙相隔的门外,就有上千名权贵、高手在坐着,看着,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近在咫尺的惊天阴谋。 该说他们太逊,还是说凤惊华太强? 只有沙绝,沉稳得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他问巴信:“王爷认为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发生这种事情,可以说主要是巴信的责任,但正因为事态严重,他更要冷静处理,绝对不可与巴信发生冲突。 强敌当前,绝对不可以闹内哄,他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巴信此时也很冷静:“一,这个消息你知我知,绝对不可以传出去。二,将错就错,务必将弑凤大会进行到底,绝不可让任何人发现端倪。三,尽量拖延弑凤大会,至少在天黑之前让客人留在沙府。四,我现在就去追那个女人。凤翔空受了重伤,出口又在山里,那个女人离开不过小半个时辰,肯定没跑远。至于其它的事情,沙将军作主就好。” 沙绝点头:“王爷所言甚是。巴将军只要全力去搜捕凤翔空父女就好,沙府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 盯着巴信和沙家的人物多得是,如果凤翔空被秘密劫走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绝对会利用这个机会打击隼王和沙家。 而且,巴信和沙家这次真是疏忽大意,败走麦城,消息一旦传出去,莫说会受到惩罚,也会导致两者名望和地位大跌。 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巴信不再含糊,带了巴刀等几十名侍卫,冲进出路,转瞬消失。 沙绝留下十几人,命令他们仔细搜索和整理所有的秘道,让秘道恢复正常。 而后他走出主屋,秘密嘱咐一名行刑助手上台去协助沙枫,顺便告诉沙枫:“尽量延长时间,务必拖到天色暗下来为止。” 整个小镇已经被封锁起来,除了逃生秘道出口处的山林,整个小镇也处于严密的监控和秘密的搜查之中,如此这些有钱有势的客人离开沙府,一定会察觉到异样。 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留住这些客人,让他们呆到傍晚。 到了傍晚的时候,就该吃晚饭了,沙家顺便可以留这些贵客吃晚饭。 吃完晚饭后一定已经天黑了,那时,客人们一定也困了,早早的就回房间休息,不太可能到处乱跑,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机会就少了。 而到了明天早上,凭他和巴信的本事,就算没有抓到凤翔空父女,一定也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如此,他们便能有的放矢,集中兵力追捕对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兵力分散,容易引人察觉。 另外,到了傍晚的时候,“凤翔空”已经被杀,而且尸体不全,面目尽毁,就算到时有人发现事情不对劲,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据被杀的“凤翔空”是假的。 凤翔空虽然很有名气,但这里真正见过他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个曾经在战场上与凤翔空交过手的将领而已,他根本不担心有人会发现这个秘密。 安排好继续行刑的事情后,沙绝又来到厨房,让厨房准备晚宴。 转了这么一圈以后,他才不动声色的回到座位,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看行刑表演。 巴信迟迟没有出现,观众中自然也有人觉得奇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给观众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就好。 大家都是来看凤翔空受难的,只要凤翔空被折磨得很惨就行了,至于由谁来行刑,并不重要。 而且刚换上去的行刑者沙枫,可是一个穿着清凉,身材火辣,性情豪放,长得十分妖娆媚惑的寡妇,她下手十分的冷酷辛辣,举止间却透着玩乐一般的风情,引得男客们无不心旌摇荡,看得尤其投入。 沙枫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将一半的时间花在挑逗和诱惑观众之上,不断与观众互动,邀请观察上台一起表演,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觉得时间漫长。 但是,沙绝看着看着,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为什么有十来个座位是空的? 还空了相当长时间? 要知道,这次大会的门票可是千金难求,绝对不存在有人花重金买了门票却不出席的道理。 而且他记得,大会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座位都是满的,绝对没有空的。 那些没有入座的客人,跑哪里去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勾了勾手指头。 一名亲信立刻靠过来,低声道:“将军有何吩咐。” 沙绝对亲信低语了几句,亲信立刻一凛,点了点头,退下。 没过太久,那名亲信回来了,在他耳边低声道:“将军,一共有十个人未入座,其中一人是冰寒公主的侍女,她自认身份太低,不敢入座,其他九人则在本府封锁之前就离开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但可能找不到了。” 沙绝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和狠色。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在沙府发现凤翔空被劫走,下令彻底封锁沙府前,那九个人正好有事出去,而且还不回来? 他低声问:“这九个人的身份都查到了吗?他们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亲信道:“所有的客人都有身份记录,那九个人也有,我正在核查,虽然还没有核实完毕,但是,那九个人很可能是假冒的身份。” 沙绝的唇抿成一条缝:“让下人撤下所有的饭菜和酒水,然后换上新鲜的水果和新开的茶酒,你亲自盯着,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有机会动手脚。另外,通过秘道找一些可靠的大夫进来,多带些不同的药材备用。” 那九个人如此可疑,他得防范他们在暗中动了什么手段。 毕竟,那些人可不是来观看表演的。 亲信领命退下。 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在行刑台上,没有人会注意到沙绝这种看起来很正常的举动——除了秋骨寒。 秋骨寒一直在暗暗观察现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沙绝的举动。 他知道沙绝和巴信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女人的阴谋,正在展开调查和围剿。 他会呆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个女人需要他成为内应。 所以,他即使心急如焚,也会留在这里,也会不动声色。 至于那九个已经悄然离开的客人,便是他买门票送给他们的。 他们是阴九杀的人。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来搅局的。 什么局?过后会分晓的。 472 故布疑阵 午后,沙府热闹非凡的同时,小镇南边的蛇子岭突然之间也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蛇子岭以盛产毒蛇出名,加上山形复杂,没有别的资源,所以不太受小镇居民的欢迎,平日十分冷清和荒僻。 唯有这段时间来客众多,有些客人想去挑战毒蛇,有些客人想得到蛇胆和蛇毒,便来这里捕捉毒蛇,蛇子岭因此才热闹了一些。 但今天举行弑凤大会,客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大会上了,蛇子岭原本是非常寂静的。 直到沙晋带着人从秘道出口处爬出来为止。 沙晋狂奔一阵后已经冷静下来,红着眼睛,大吼:“凤惊华带着重伤的凤翔空一定跑不远,你们给我搜,若是抓到,格杀勿论!” 他现在只想杀掉那两个人,将沙家所受到的耻辱洗干净。 十几名侍卫不敢怠慢,分头搜索起来。 这里的地形起伏不平,异常崎岖,半人高的草丛、遮天蔽日的大树、隐蔽的地坑、危险的滑坡、峥嵘的石堆、黑暗的洞穴……环境可谓十分的复杂,即使是他们这般高明的猎手,行动也很不方便。 何况是带着不能行动的凤翔空的凤惊华? 就算有同伙接应,凤翔空也不可能跑得很远,而且,凤惊华的同伙越多,留下的痕迹越多,越是容易被他们发现和追查。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发现了有多人经过的痕迹。 这些痕迹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刚刚弄出来的,他们顺着这些痕迹,不断跟踪和追进。 沙晋的情绪,已经从之前的震惊、愤怒、可笑转变为兴奋。 追捕这般狡猾的“猎物”,原来是这么的刺激! 他们这些为将的,从小就骑马打猎,个个都是高手,早就不将虎豹熊狼这些野兽放在眼里。 只有猎“人”,才能让他们感受到狩猎的乐趣。 他们想狩猎的时候,便会挑出几名有点本事的囚犯或奴隶,将他们丢进森林里,让他们自由逃命,而后他们进行猎杀,如果对方能在规定时间里躲过猎杀,便能活命,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沙晋经常玩这种游戏,但之前玩过的,都比不上现在这场顶级的猎事来得挑战和刺激。 可以说,他骨子里的野性、兽性、杀性,全都被激发出来了。 仅看这些又多又乱的痕迹,便知道凤惊华果然有同伙接应,不过,来接应的人太多了,留下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清除痕迹,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沙晋得意非凡,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追上凤惊华了。 果然,没过太久,他发现前方有几个隐约移动的身影,不过二三十米远,他相信那些人就是凤惊华等人,心里大喜:“追,快追上去!” 他知道追上对方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然而,对方近在咫尺,他却怎么都追不到。 或者说,不知怎的,他无法前近。 什么叫无法前近?他不太能形容,就是他虽然在行动,在追赶前方,但不知为何总是被这样或那样的东西挡住去路,绕来绕去,就是无法缩短与对方的距离。 眼看着对方走远了,他还在十来米的范围内打转,就是跟不上去,急得直冒火。 “你们这样跟着我干什么?”他骂那些侍卫,“赶紧去追啊!如果让囚犯逃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那些侍卫也在转来转去,急急的道:“四将军,我们不管往哪里走都会被挡道,赶不过去啊!” “是啊,真是太邪门了,难道是鬼打墙?” 一阵惊叫声:“不会吧?没听说过这里闹鬼,怎么会有鬼打墙?” “我对这里也还挺熟的,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哎呀,别说这个了,赶紧想办法……” …… 侍卫们议论纷纷,却都追不出去。 而前方的人影,已经消失。 沙晋大怒:“给我把挡路的东西全灭了!遇树砍树,遇草斩草,遇石头搬石头,快!” 众侍卫立刻行动起来,砍草砍树,推石头填地坑,忙得热火朝天。 还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一个暴怒的声音:“你们他妈的在做什么?” 众侍卫听到这个声音,猛然就打了一个哆嗦,抬起头来,就看到隼王带着一批侍卫,站在一侧的山坡上,冷冷的看着他们。 巴信终于带人追到这里了。 沙晋看到巴信,心头一喜,大声道:“王爷,你来了正好,我们发现逃犯的踪影了,就在前方,只是我们运气不好,被困在这里,一时之间走不出去,你赶紧来帮我们开开路。” “走不出去?”巴信先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绕路去追,而后眯起眼睛,观察坡下,而后道,“你们中了阵法!这个阵法并不厉害。现在我们听我指挥,先往左走,将那片杂草除去……” 他相信,这个阵法是黑无涯的作品。 昨天晚上,黑无涯带他找到凤惊华后就不知哪里去了,他一心去追凤惊华,没顾得上看黑无涯一眼,黑无涯趁乱离开后暗中将六扇门的秘密传给凤惊华,并在这里设下阵法,以此阻止追兵。 只是,黑无涯一定时间仓促,匆匆设下的阵法并不高明,阵里的人看不出门道,但阵法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很快,沙晋在巴信的指挥下走出阵法,一边擦汗一边骂:“这女人的诡计还真多,居然还能在这种地方设下陷阱,难怪我说他们会留下这么多脚印,让我们追得这么顺利……” 巴信没有跟他叽歪,迈步就走:“赶紧去追。” 而后他就像一条饥饿的蟒蛇,在丛林里蜿蜒潜行,追逐食物的气味。 然而,对方的踪影虽然总是若隐若现,让他们有一种很快就能追上的感觉,但一直到他们追出蛇子岭,也没有追到对方。 而且,出了蛇子岭以后,对方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镇子四周都是山林,一岭接着一岭,他们可以把所有的山都搜遍,但那势必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一群人只能暂停,就地寻找线索。 就在这时,有沙府的侍卫长骑马而来,跳下马背后拱手:“王爷,四将军,小的奉命看守镇子西口。就在我们封锁西口之前,刚好有两辆马车和十几骑人马快速离开,我们已经派人去追赶,但目前还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小的特来禀明王爷和四将军一声。” 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他本该早些禀告王爷和四将军,但王爷和四将军不知搜索到哪里了,他找到这里才遇上两位主子。 巴信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问明时间和对方的装束后,巴信陷入沉思。 473 狡凤三窟 听侍卫长的描述,那些人打扮干练,外表精悍,行色匆匆,明显都是练武之人。 镇子西口的方向通往瑶京,镇子东口的方向通往怒河,除此之外,镇子没有别的出口,只有广袤的山林,那些人应该是往瑶京去了,他们会是凤惊华一伙所乔装的吗? 那些人出发的时间,就在凤翔空被救走不久之后,以及那九名客人离开沙府不久之后。 会是凤翔空父女与同伙汇合,然后一起离开铁旗镇吗? 但是,凤翔空受了重伤,不能行走,已经奋战一夜的凤惊华先是背着凤翔空横穿五条秘道,再从最后一条秘道走到蛇子岭——她不可能走得很快,也许还要半途休息,所以,这个过程肯定需要不少时间。 到了蛇子岭后,凤惊华总算有同伙接应了,但是,蛇子岭同样非常难走,换了谁都走不快,所以,她和凤翔空走出蛇子岭所需要的时间也不短。 估算凤惊华逃出沙府和蛇子岭所需要的时间,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凤惊华应该是现在这个时候才有可能逃到镇子西口,而根据侍卫长的报告,那两辆马车和十几骑快马在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时间对不上。 但是,假如凤惊华带凤翔空逃出秘道的速度足够快,他的同伙在秘道出口接到凤翔空后,没有穿越蛇子岭,而是冒险穿越镇子,直达镇子西口呢? ——秘道的出口在蛇子岭的山脚位置,而蛇子岭的山脚就在镇子边上,蛇子岭的另一头则连接着其它山岭,一般情况下,有人要逃走,都会选择进山,而不是进镇。 如果凤惊华疯狂的选择了让父亲直接入镇,从镇子南端直达西口,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行动,那么,她就有可能在西口被封锁之前逃出去。 可是,凤惊华及其同伙的效率会有这么高吗? 还有,镇上到处都是维持秩序和巡逻的侍卫,凤惊华真的敢带凤翔空横穿小镇吗? 还有,以凤翔空的身体,真的能撑得起这样的长途狂奔吗? 还有,两辆马车和十几骑马一起上路,是不是太显眼了? 从西口逃出去的马车和横穿蛇子岭的那些人,会不会都是凤惊华混淆追兵、弄晕追兵的障眼法?凤翔空会不会仍然留在铁旗镇? 可是,凤翔空留在铁旗镇实在也非常冒险,凤惊华会让她的父亲冒这种险吗? 凭凤惊华的胆识,她怎么做都有可能啊! 凤惊华到底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他是凤惊华,他会怎么选择?——巴信陷入苦思之中。 然而,他不是凤惊华,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女人,根本无法猜测这个女人的心思。 所以,他迟迟做不出判断,越想越乱。 沙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开腔,憋不住了:“王爷,你说咱们是不是去追那两辆马车?” 巴信停止思索,道:“那两辆马车已经有人去追了,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镇子上和四周的山林,免得被逃犯转移了视线。” 沙晋叹了一口气,对侍卫长道:“你回去吧,务必将两辆马车追到,还有,在镇子上贴出告示,重金悬赏那名女通缉犯。” “凤翔空”必死无疑,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说他们在搜捕凤翔空,他们只能说他们在搜捕隼王一直在通缉的那个女人及其同伙。 当然,他们也不会公开凤惊华的身份。 侍卫长并不知道他们在搜捕的是凤翔空,只知道是一名受了重伤、无法行走的尚国逃犯,而这名逃犯与隼王所通缉的女奴有关。 另外,他们也都没有见过凤翔空本人,就算他们当中有人曾经见过一两次,也只是见到凤翔空披头散发、浑血是血、狼狈不堪的模样,并没有真正看清凤翔空的长相。 侍卫长离开了。 巴信环视四周,沉默了半晌后,道:“晋将军,这一带范围太大,我们兵分两路吧。” “不用。”沙晋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到一个地方,凤惊华他们也许就藏在哪里。” “哦,”巴信盯着他,“晋将军何出此言?” 沙晋道:“昨天,我带冰寒去西山打猎,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洞里有高手住过的痕迹,我怀疑那里就是女逃犯的秘密据点。” 从南面的蛇子岭逃到西山,再想办法从西口离开铁旗镇,倒是合理的思路。 巴信当机立断:“请晋将军立刻带路。” 沙晋立刻骑上手下送过来的战马,一路往西山狂奔而去。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沙晋终于离昨天打猎时发现的那个秘密山洞已经很近了。 “嘘——”他对所有人道,“分散开来,秘密前进,观察四周,逃犯可能就在附近。”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互相保持五六米的距离,借着山形和植被的掩饰,慢慢的朝沙晋所指的地方靠近。 “看,那里有烟冒出来!”突然有人低低的道。 巴信定睛一看,果然,沙晋指向的那片茂密的草丛之后,隐隐有烟冒出来。 是升火的烟。 那里有人! 傍晚的山林,光线已经相当淡薄,他们的视线都不甚清晰,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巴信于是下令:“再分散一点,从三面包抄过去。” 众侍卫领命,将包围圈扩大,彼此之间再难保持在彼此看到和利于支援的距离。 眼看一切都很顺利,然而,紧急关头,意外发生了。 有一名侍卫无意中触发了机关,被绳圈套中了脚踝子,而后被高高的倒吊并升空。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侍卫下意识的大叫了一声。 就是这个声音,打破了沉寂的山里。 巴信一听,心里暗道一声“糟了”,也顾不得再隐藏踪迹,大声道:“所有人冲过去,绝对不能让逃犯跑了!” 他真没想到,黑无涯或凤惊华等人还会在这么隐蔽的据点四周设立陷阱。 凤惊华到底为今天的行动做了多少准备?又作了多久的准备? 她还有什么后招和阴谋?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的手段,不会到此为止。 一时间,他对这个女人又怒又恨的同时,心里又隐隐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欣赏还是佩服还是敬意还是别的什么。 所有侍卫听到的命令,再不遮遮掩掩,全速前进。 然而,这么猛冲的结果,就是有人再次触发了机关,虽然这些机关没能设置得太精细太强悍,也多多少少延缓了他们的进攻。 他们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了,山洞里的人又岂会没有察觉? 他们开跑的同时,一群蒙面人从山洞里冲出来,以同样快的速度逃走。 巴信相信,其中一人就是凤惊华! 474 连环陷阱 她黑衣蒙面,手持弯刀,挡在一名背着伤员的大汉身后,宛如守护幼子的黑色母豹,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近犯者,杀无赦——她没有说话,巴信却听到了她的警告。 真是不同凡响的女人,无需打扮,无需谄笑,就已经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但是,她终究还是被他追到了。 他不会再让她跑掉了。 “凤惊华,你往哪里逃——”他心情大悦,纵声大笑,宛如猛虎猎食,提刀就追,速度居然不比在平地上慢多少。 那人确是凤惊华。 她身边的人是阴九杀的部下。 她虽然是女子,却没有走在前面,而是留在最后面,黑色的劲装与银亮的弯刀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而她那双锋利而冰亮的眸子,比刀光更快、更远、更锋利的划向巴信。 她不怕他。 她一点都不怕他。 巴信感受到了她散发出来的杀气。 于是巴信笑了,不怕自己,甚至敢与自己殊死一搏的猎物,才是最好的猎物。 他有多久没遇到这样的猎物了? 这样的感觉是如何的美妙? 他眼里看不到别人,只看到他的猎物,他疯狂的向他的猎物追去,将他的同伴甩在后头。 凤惊华看到他追得这么疯狂,停下不动了,从背后取下弯弓与铁箭,眯起眼睛,摆出标准的架势,瞄准他,不急不燥,冷静强悍的射出一箭。 巴信躲过了。 凤惊华又射出一箭。 巴信又躲过了。 凤惊华一共射出了五箭,巴信全都躲过了,同时,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凤惊华转身就跑,巴信穷追不舍。 两人就像两头猛兽,互相追逐,整个山林似乎只有他们两人。 而两人离他们的同伴越来越远,最后更是远到看不到其他人了。 突然,凤惊华又停下来,转身,冷冷的看着巴信。 杀气!强烈的杀气!必胜的杀气! 这是胜券在握,绝不让对手逃走的气息! 巴信强烈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而之前的教训令他猛然之间就警铃大作,立刻放慢速度,而后敏锐的、谨慎的观察四周。 他这才发现他的手下不知哪里去了。 他被孤立了。 他被这个女引走,落单了。 她诱他落单,到底有什么目的?不用问了。 巴信又放慢脚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而后,他看到四周出现了好几名黑衣人,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弓箭,正在将箭头瞄准他。 他在心里咆哮,他又中了那个女人的诡计! 为什么那个女人在疯狂的逃窜之中,还能设下这样的诡计? 难道说……他和沙晋会追到这里,也在这个女人的算计之中? 这个女人其实根本不是被他们发现的,而是有计划将他们引来的? 沙晋会在“无意”之间发现之前的那个隐蔽洞穴,还发现了洞穴里住过高手的蛛丝马迹,全是这个女人策划的,就为了现在这个时候引他们入瓮? 否则,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设计陷阱并将他引入陷阱之中! 这一刻,他愤怒得几乎要吐血。 竟然有人,还是一个女人,将他算计到想吐血的程度! “哈哈哈——”巴信突然又大笑起来,在闪避对方明箭的同时掏出求救信号弹,拉开盖子。 信号弹呼啸着冲上空中,发出响亮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种东西的。 他以为这种东西是废物和懦夫才用的东西。 然而,他还是用了。 而后他斜身一滚,滚进茂密的草丛里,借以掩藏自己的踪影。 嗖——嗖—— 不时有利箭破空的声音。 但没落在他的身上。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暗到看不清十米外的人。 这样的天色帮了他的大忙,没过多久,他就没再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 但他已经连续两次吃了凤惊华的亏,他不知道凤惊华是不是悄悄的埋伏在暗处,就等着他冒头,然后伺机给他致命一刀。 他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怒气与杀气,远胜于他对她的怒气与杀气。 保护幼子的母豹,可是比觅食的公虎更疯狂和更坚强。 她既然已经设好了陷阱等着他,他不觉得自己擅自行动是件明智的事情。 他静静的潜伏着,没动。 突然间,他听到了有些凌乱的脚步声,而且还是多人的脚步声,正在朝他的方向快速推进。 待有人靠近他的身侧时,他猛然跃起,挥起手中的大刀,朝对方劈去。 对方惊呼一声。 借着隐约的夕阳之光,他看到对方是自己的侍卫,于是迅速收刀。 双方打了个照面,竟然都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看到巴信后纷纷围过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简单描述经过后,问:“你们呢?” 沙晋不断的吐唾沫,不断的咒骂:“我们追着追着,看到他们躲了起来,我们便放慢速度,慢慢的靠近,结果跑过去一看,竟然全是披着衣服的木头!妈的,害我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等我们把所有木头都查过一遍以后,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实在是气憋了,一开骂就收不住口了。 巴信对他的咒骂充耳不闻,冷冷的道:“天色已经暗了,我们就这么点人,这么搜下去也无无济于事。我们先出山,然后把镇上的侍卫全部调过来,将这片山全部围住。这山这么大,天又黑了,我们搜不了山,他们也走不出去,我们只要围住山,他们就插翅难飞。” 可以说,他的策略是正确的。 这么大一片山林,凤惊华等人不可能摸黑逃出去,也不可能在夜间点火行动,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潜伏在山里,待天明之后再行动。 巴信不需要急于这一时。 没过太久,巴信等人终于退到山外,而后派人去镇上调兵。 一个多时辰以后,重重侍卫和士兵把这一带的山林都给堵住了,准确的说,是堵住了出口,毕竟这里全是山林,他们不可能真的把这么大一片山林围成包围圈。 凤惊华等人想出山,就得跟这些侍卫和士兵对上,但她若是往山林深处走,更深的深处全是悬崖断壁,根本无法前行。 可以说,凤惊华真是插翅难飞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明早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天黑以后,凤惊华也好,巴信也好,都停止了行动,安静的等待天明,没有贸然去挑战黑夜的森林。 那么,天亮以后呢? 那时,巴信将带领密密匝匝的手下进山围捕,甚至还会调动更多的人手,而凤惊华的同伴,加起来连三十个人都不到,她要如何与这么多敌人搏斗? 她要如何带着父亲逃出去? 这个晚上,没有敌人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475 屋漏偏逢连夜雨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当天色泛白到可以视物的时候,巴信走出帐篷,拿起牛角,亲自吹响了准备发起进攻的号角。 没错。这不是简单的追捕行动,而是一场战争——真正的战争。 虽然对手只有凤惊华、凤翔空等区区十几个人,但他们的实力与杀伤力不亚于任何一支小型的正规军,想彻底摧毁这支队伍,就要将他们当成真正的军队来对待。 这是巴信在短短两天里所领悟到的教训。 所以,他连夜调动了八百人手,将山脚围着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带了足够的干粮,分成十几支分队,采取分工协作的方式,准备守山和打持久战,直到将逃犯全部抓到为止。 可以说,凤惊华这回真是插翅难飞了,凭她的人手,绝对无法与这么多敌人对战。 八百将士迅速整装完毕,巴信拔刀,用力一挥:“搜查小队,进山——” 四百人守住森林的出口,四百人进山搜捕,就算搜山的四百人始终找不到凤惊华一行,但只要坚持守山,就能将凤惊华等人活活困死。 而且凤惊华一行中还有重伤的凤翔空,凤翔空被困在深山里,如何能得到足够的治疗和休养? 总之,不管怎么看,凤惊华这回都死定了。 巴信脸色严肃的带领一支四十人的小队,准备进山。 然而就在这里,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沙府的侍卫! 骑着快马,以近乎要命的速度朝这里奔来。 巴信很冷静,但沙晋听到这样的声音,脸色却微微的变了,因为,天还没亮,家里就派快马赶来,恐怕是家里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果然,快马疾驰到巴信和沙晋的跟前后,马上的侍卫也不等坐骑停好就从马上跳下来,冲两位将军抱拳后,心急火燎的道:“沙府贵客集体中毒,另外有数人被暗杀,现场还有凶手留下来的威胁书,沙将军要求两位将军调一部分人手回沙府协助调查和护卫。” “你说什么?”沙晋震惊得大吼一声,猛然抓住这名侍卫的胸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立刻给我详细说来,不得漏过任何细节!” 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他简直又想骂娘了。 巴信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内心也很受震惊,但他还是很冷静,一把拉开沙晋:“好好说,说清楚。” 他想,不管那个女人暗中做了什么事,他都应该冷静和适应才对。 侍卫擦了一把汗,道:“昨天晚上,弑凤大会结束后,将军留一部分客人在府城歇息……” 昨天傍晚,沙枫成功的把弑凤大会拖延到日暮时分才结束,而后宾客们继续留在沙府用晚膳。 待这些宾客用完晚膳时,沙府侍卫在镇上的秘密调查已经结束,没有发现镇上有逃犯的踪影。 而对某些来历不够明确、哪怕是存在一点点疑问的来客,沙府侍卫也在暗中监视,以妨他们与逃犯有勾结。 沙绝收到“镇上安全”的情报以后,才放一部分权威不足的宾客离开,而全力留宿一部分身份很高或者比较难缠的贵客,免得他们离开沙府后会嗅到镇上的异样,从而去追查内情。 镇上的客栈与民宅,哪里比得上沙府的住宿条件好? 而且太子和其他王子、王爷都住在沙府,谁不想借这个机会跟他们套近乎?所以那些受邀留宿的贵客都顺水推舟的住在沙府里,整整一夜都没有走出沙府一步,完全不知道镇子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大规模的搜捕行动。 至于镇子上,负责维持秩序和巡逻的沙家侍卫收到命令以后,以收到情报,说有人准备伺机闹事为由进行戒严,要求所有人回到屋里,晚上不得出门,否则将予以收押。 沙家就是铁旗镇的王,没有人敢违抗沙家的命令,天还没黑,所有人就退回屋里或汇集在指定的地方,乖乖的不敢出门。 因为这个缘故,巴信和沙晋才得以从镇上的侍卫中抽调大部分人手去支援搜山。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沙家成功的封锁了消息,巴信成功的封堵了凤惊华一行的退路,只待收网了。 然而,平安的一夜还没有彻底过去,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发生了。 五更的时候,突然有一部分客人上吐下泻,腹痛难忍,甚至还有人吐血,弄得沙府鸡飞狗跳,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经过大夫的会诊,认为这些客人应该是食物中毒,需要服药和好好休养一两天,暂时不宜出行。 沙府的食物都经过严格选购和检测,还有侍卫在厨房时时盯着,怎么会有毒? 当然是有人暗中下毒! 但谁能在重重守备之下下这么多毒? 沙绝立刻想到了那九名在大会开始还没多久就突然离开的客人。 但就在这时,突然就有凄厉的尖叫声从几间屋子里传出来,众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立刻分头奔赴不同的地点。 众人所看到的,是被杀掉的几名贵客。 包括一名巴姓王爷、沙家的一名亲戚和三名贵族女眷。 几乎全是一刀毙命,死者要么就是在毒发状态中被杀,要么就是在睡梦中被杀,看样子皆没能反抗。 现场还有凶手用死者血液所写的血书:接下来就是你! 客人无不大骇。 接下来就是纷争与混乱,但沙绝还是迅速的平息了众人的慌乱与焦虑,一面检查现场,调查凶案,一面加强护卫与监控。 大部分客人急着离开,但沙绝以凶手就在众人当中、众人务必留下来配合为由,半软半硬的将客人继续留在沙府。 只是,凶手既然已经混入沙府,又下毒,又杀人,气焰极度嚣张,沙府显然已经不安全了,而沙府侍卫因为昨天已经派出去不少,府中人手不够,于是沙绝派人去找巴信与沙晋,要求调一部分人手回来。 同时,昨晚那些未留宿沙府而住宿在镇子上的客人也出现了多起中毒现象,一时间,镇上风云变色,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许多客人已经决定立刻离开铁旗镇。 然而,凶手恐怕已经混入客人之中,如果现在就让这些客人离开,凶手挟在其中逃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沙绝下令府里、镇上的大夫全力诊治中毒的客人,并派人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同时严禁任何人离开铁旗镇,若有起哄和闹事者立即抓捕或格杀。 此令一出,全镇皆噤声不言,没有人敢在沙绝头上动土。 因为这一出,镇上也同样需要调回人手巡逻和守卫。 沙绝认为,保护众多来自瑶京的权贵比追捕凤翔空、凤惊华等人更重要,要求巴信和沙晋调回一半的兵力。 八百人马去了一半以后,大概四百人,这四百人还能同时守山和搜山吗? 476 困境与突破口 当然不能。 巴信和沙晋皆是默然,心里想的都是,这是凤惊华的杰作,还是另有凶手? 不排除另有凶手的可能,因为前来观看行刑表演的权贵中有不少人与他们是对手,这些人同样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但是,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早不晚,晚不晚,偏偏就在他们准备大举搜山的时候后院起火,这下,凤惊华又有机会了。 若说这事跟凤惊华没有关系……他们可不敢这么乐观。 虽然不太甘心,但巴信也知道保护客人的安全和稳住镇上的局势最重要,所以他也不啰嗦,立刻点了四百人马,让他们随沙府的侍卫回去。 抓捕队伍瞬间少了一半,沙晋抽了抽嘴角,问巴信:“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巴信淡淡道:“如果四百人都拿不下那十几个人,我与你可以去当太监了。” 沙晋便不再吭声了。 巴信重新调整人手,三百人在外守山,他则挑出最强的一百人,带上最精锐的装备和干粮,分成四个小组,分头进山。 然而,不幸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他们才走了不到半刻,就收到另外一支小组发出的紧急信号,巴信心里一惊,迅速奔过去,看到的场景令他心头就是一紧。 草丛里躺着几个人。 他们被剥去了外衣,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 巴信一眼就认出他们是自己人,有的人颈间有勒痕,有的人中了刀伤,毫无疑问,袭击他们的只可能是凤惊华一行。 而且看现场草丛被踩踏的痕迹,这事恐怕刚刚发生不久。 为什么凤惊华的爪子已经伸到了这里? 难道……凤惊华一行并没有往山的深处逃走,而是趁夜往山外靠近,然后一直潜伏在他们的边上,寻找机会逃走? 但是,她这么做实在太疯狂,太冒险了吧? 她们就十几个人,他这边八百余人,只要她露出一点破绽,就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她怎么敢带着那个重伤又残废的凤翔空冒这种险? 他迟疑不定的时候,又有几名侍卫过来,拎着几件衣服:“王爷,我们在旁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这几件衣服和口罩,估计是逃犯所穿的……” 巴信又是一惊,扯过那几件黑色衣服和黑色口罩一看,脸也彻底黑了,大吼:“你们几个,立刻去追调回去的那批人,逃犯可能已经冒充成我们的人,潜藏在回镇上的队伍里!” 他大概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凤惊华等人趁夜潜到森林的出口边上,埋伏在隐蔽之处,而后借着他调拨人手回去支援沙绝的机会,趁乱杀掉或弄晕几名侍卫,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回镇的队伍里,如此就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这里! 这八百人里,有他的侍卫,有沙家的侍卫,有沙绝从军中带来的正规军,有镇上居民组成的民兵,他们的穿着并不完全一致,而且相互之间也大都不认识,凤惊华等人完全可以利用天色昏暗、兵马调动的机会,混入那些调回镇上的兵马之中! 事态紧急,而且只是面对区区十几个逃犯,没有哪个费国人会认为自己会输,所以,谁会去核对那些被调走的兵马? 而且,如果客人被杀或集体中毒的事情乃是凤惊华策划,那她很可能也预料到了今天早上这一出,那么,她可能也提前准备好了费国追兵的衣物并于夜间换上,她会打劫这几名费国追兵,可能是换装的衣服不足或对不上号。 总之,她很可能已经混进费国的队伍之中。 沙晋一听就急了,亮出刀子,怒道:“咱们还是全部追上去吧,不信追不到……” “不!”巴信很冷静,“她的人未必就真的离开了或全部离开,咱们不能全部撤离人马。你想想,凤翔空可是个残废,怎么可能混在咱们的人里离开?” 沙晋愣了一下,而后咬牙:“你说的对,也许她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这座山,玩的这些手段只是在故意迷惑我们。那,王爷,我们继续搜山?” 巴信道:“那是自然,在确定逃犯的行踪之前,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这时,巴刀突然说话了:“王爷,请恕小的多言。小的认为,逃犯不可能带着凤翔空翻山越岭,以小的对凤翔空伤情的了解,凤翔空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奔波和劳累。所以,小的怀疑凤翔空根本不在山里,要么就是隐藏在镇子上,要么就是已经离开镇子,往瑶京而去。” 凤翔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治疗和休养,最忌讳的就是劳累,凤惊华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父亲冒这种风险? 他的话音落下以后,巴信和沙晋陷入沉默之中。 巴刀说的……有道理。 他们现在都想起了凤翔空失踪不久,他们开始封锁小镇出口之前,那两辆驰向瑶京方向的马车以及那十几骑快马。 难道,那两辆马车里有一个人就是凤翔空? 凤翔空伤得再重,但坐着马车行驶在官道在,这种苦应该还能勉强承受。 然而,发现到这一点后,他们面临的问题更复杂了。 还要搜山吗?搜山会耗费大量的时间与人力,他们把这么多资源耗在这上面,真的好吗? 还是再去搜镇子?但镇子已经被搜过了,如果再仔细的搜查一遍,那些还住在镇上的权贵会怎么想? 还是将主要力量集中在瑶京的方向上,全力追查那两辆可疑的马车?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三难的境地。 凤惊华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会如何行动? 再一次,巴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 少到他现在根本无法对她做出有效的反击和制约。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他,现在就是完全不知彼,纵然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却找不到突破口。 沙晋没再轻易开口说话。 因为,他也意识到了凤惊华的棘手之处,而且,他对凤惊华的了解比巴信还少。 好久后,巴信才缓缓道:“继续搜山,至少要确定他们是否还在山里。” 不过,他不打算留在这里了,而是决定返回镇上。 沙晋道:“我们回到镇上做什么?镇子就那么点大,全是我们的人,如果她真的藏在镇上,迟早会被发现……” 巴信慢慢道:“我想明白了,与其去找凤惊华,不如去找凤翔空。去找一个独眼、缺腿、不能行动、急需治疗的老头子,绝对比找一个年轻强悍、狡猾多端的女人要容易。” 只要找到凤翔空,就一定能找到凤惊华,他应该从这一点入手。 477 凤父逃脱之谜 沙晋听后猛拍脑门,大叫:“王爷说的是!以凤翔空的死样,他要么只能留在镇子上,要么只能去瑶京,绝对不可能呆在惨不啦叽的山里!我看我们先将镇子仔仔细细的搜一遍,所有隐蔽的地方和有药材的地方都不放过,如果还找不到线索,那我们就去瑶京找人,准没错!” 巴信点头:“所以我们先回镇上再说。” 他总算找到了一条对路。 只是,他发现得太晚了。 凤惊华不可能带着伤重身残的父亲走远,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带父亲回到处处都是敌人的镇子上,更来不及带父亲赶往瑶京,所以,她做出一个疯狂而大胆的选择。 ——让父亲暂时住在蛇子岭的外围,离沙家逃生秘道不远的一处山坳里。 其实,从沙家的逃生秘道出来,往左前方走一刻多钟,就能到达那个山坳。 她的父亲一直在那里。 现在还在。 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会继续呆在那里,直到他的身体好一些或者待她找到带父亲去瑶京的机会。 巴信不管怎么想,都绝对想不到她设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留下一道又一道扑朔迷离的线索,其实只是为了引他远离父亲,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 巴信也绝对想不到,她会将父亲全盘交给别人照顾,自己则带着一小撮人与他对战。 这样的胆识与魄力,莫说一个女人,就是军中将领,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但凤惊华偏偏就做到了,所以,她成功的救出和保护了父亲。 当然,她不会盲目的将父亲留在那里,她把她最重要的人——哥哥和阴九杀留给了父亲。 留在父亲身边的人还有超级女巫祝慈、机关大师黑无涯以及阴九杀带来的一名高明军医。 守在父亲身边的这五个人,都是行内的顶尖高手,有他们在父亲的身边,她很放心。 最重要的是,哥哥终于能够与父亲团聚了,即使哥哥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即使父亲身负重伤,但这样的相聚,一定能让父亲涌起活下去的力量。 她除了把最强的人留给父亲,还给父亲打造了一个相当保险的环境。 首先,黑无涯在山坳里设置了一个非常高明的阵法,能够隔绝外界的目光,即使有人不小心闯进这个阵法,将会被彻底困住,成为阴九杀等人的瓮中之鳖。 如同巴信所猜测,在弑凤大会举行的前一天早上,黑无涯主动上门与他作交易,拿她的下落交换六扇门的秘密,为了获取他的信任,黑无涯毫不犹豫的道出了她的身份与来意。 因为黑无涯拿出的情报十分有价值,巴信接受了黑无涯的交易,让黑无涯用六个时辰的时间研究六扇门。 黑无涯研究六扇门的过程都被巴信的人紧紧盯着,而且黑无涯身上的机关与兵器全都被搜走,看起来是玩不了什么小动作,但没有人发现,黑无涯在被搜身之前,悄悄的将一个类似果壳的东西塞进嘴里。 黑无涯本就不爱说话,跟巴信谈好交易以后就一言不发,没有人会去怀疑他为什么不说话。 黑无涯在研究六扇门的时候,进入的最后一条秘道是地牢秘道,也就是关押父亲的地方,他到达地牢的时候,悄悄的将嘴里那枚“果壳”吐出来,并在“果壳”上按了一按后,就将果壳悄悄丢在地牢的角落里。 地牢虽然不大,但足够昏暗,足够肮脏,谁会注意到黑暗破败角落里一枚小小的果壳? 可别小看了这枚“果壳”。 这枚“果壳”是黑无涯精心设计的小机关,里面装有祝慈特地调配的迷幻药,启动“果壳”上面的机关后,“果壳”便会出现一条细缝,里面的迷幻药就会慢慢慢慢的流泻出来,一点点的影响地牢里的守卫,令他们在四肢无力的同时出现幻觉,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最后被凤惊华毫无难度的干掉。 当然,“果壳”的药效发作得很慢,直到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凤惊华被抓到巴信的面前时,“果壳”的效果才会显现出来。 “果壳”计划要想获得成功,最重要的是把握好药效发挥的时间,药效发作得早了会被发现,发作得晚了就起不到作用,到时,凤惊华想要凭己一力杀掉蟒蛇、狗熊和那些守卫,还要做到无声无息,难度太大。 这么小、又这么精细的计划,在凤惊华、黑无涯、祝慈三大行内高手的周密计算与配合下,取得了成功,所以,凤惊华才能这么顺利的穿越一条条秘道,打倒一只只拦路虎,以极快的速度将父亲带走。 而黑无涯在拯救凤翔空的行动中,所立下的功劳并不仅仅是破解了六扇门这么简单。 他完成对六扇门的研究以后,便依照约定带巴信去找凤惊华,在巴信追凤惊华追到山林之后,他便悄然离开,躲在附近一个隐秘的地方,用了大半夜的时间,将六扇门的构造、机关、破解之法详细的画出来,交给凤惊华。 那一夜,巴信的人一直在搜山,巴信以为凤惊华整夜都在东躲西藏并与他的人进行过多次战斗,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凤惊华故意把巴信的人引进那片山里,那片山里有她事先安排的人,在她进山之后,她安排的人就假扮她与巴信的人周旋、战斗,她则悄悄的回到附近的秘密据点,与黑无涯汇合,现场听黑无涯讲解六扇门的秘密与破解之法。 她将六扇门的破解之法都记住以后还小睡了两个时辰,待晨色朦胧时才故意弄脏自己和弄伤自己,装出疲惫不堪、受了不少伤的模样,出现在巴信的人面前,让巴信的人抓她到巴信面前。 她故意被抓走之后,黑无涯立刻带着同伴来到蛇子岭,一边指挥他人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用以阻碍不久之后就会出现的追兵,而后又在“生路”的出口附近另外挑了一处山坳,设下另一个阵法,用以隐藏和保护凤翔空。 凤惊华背着父亲逃出秘道以后,立刻将父亲交给阴九杀,阴九杀立刻带着父亲躲到附近的、已经设好阵法的山坳里躲起来,她则与阴九杀的十几名部下装作在出口处汇合,然后匆匆逃进山里的假象,引追兵去追她们,从而确保父亲远离追兵。 巴信和沙晋从“生路”出口追出来以后,心情可谓是十万火急,又愤怒万分,一心一意顺着凤惊华故意留下的痕迹追踪,不断远离出口,哪里会想到慢悠悠的搜山? 而且就他们那时所带的那点人,也无法进行大面积的搜查。 就这样,黑无涯得到了一边藏人一边继续完善阵法的时间——原本,黑无涯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要连续布置两个阵法,时间是不够的。 当黑无涯彻底完成山坳里的阵法时,除非追兵进行大规模的搜山,否则,没有人能发现阵法中的几个人。 478 痛定思痛 巴信和沙晋在连续吃亏以后,终于认定凤惊华不可能带着重伤的凤翔空进山,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凤惊华会这么疯狂,竟然将凤翔空藏在离他们如此之近的地方。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 但凤惊华不是普通人,他们之前一直把她当成女奴对待,是他们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现在,他们改变了对她的看法,然而,真的太晚了。 他们刚回到镇上,就见之前来传达沙绝调兵命令的沙家侍卫骑马狂奔而来,一见到他们,连下马都来不及就大声道:“王爷,四将军,奸细就隐藏在调回镇上的兵马之中,刚才,那些奸细强行突破西口,往瑶京方向冲去了——” 沙家和巴信对这次行动的说辞是尚国的奸细混进铁旗镇,想刺杀沙家的各位将军和隼王,以此为凤翔空报仇,这个说辞在众多宾客中毒且有人被杀之后,显得十分可信。 现在,铁旗镇上下十分支持和配合沙家、隼王的行动,家家自查,闭门不出,留出空荡荡的街头,方便将士行动。 巴信沉下脸:“可有看清他们的……” 他才开了口就闭上。 他想问他们可看清了奸细的长相,但是,除了他和他的亲兵,有几个人见过凤惊华的真面目? 他问了也是白问。 沙家侍卫道:“小的数过了,一共十二人,他们抢了别人的马,上马就跑,还砍伤了守兵,小的已经派人追上去,同时小的已经在队伍里进行核查,看看是否还存在冒充自己人的奸细……” 那些奸细真的太大胆了,居然就这样混进敌人的队伍中,还强行破关逃走,才区区十二人啊,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沙晋怒道:“王爷,我们现在就追上去!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会追不上他们……” 巴信却沉默不言。 他现在想的是,凤翔空现在到底在哪里? 不可能在山里。不可能骑马逃走。要么就是坐在最初的那两辆马车里前往瑶京,要么就隐藏在镇上,不可能还有第三种去处。 他要去瑶京找人,还是留在镇上找人?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沙家的侍卫就道:“逃走的十二名奸细中,有一人便是王爷通缉的那名女奸细……” “真的?”巴信猛然抬头,冷声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凤惊华这回没有掩饰自己的面容? 这么堂皇的露出真面目,太不像她的作风了吧? 沙家的侍卫道:“我们都看得很清楚,跟通缉令上的脸一样……” 巴信咬牙:“好嚣张的女人!” 好像怕人认不出她似的! 好像以为没有人能抓到她似的! 但是,这会不会又是那个女人的诡计? 她这么公然的逃走,会不会是为了将他引去瑶京,而将她的父亲隐藏在铁旗镇上? 这么推断是挺合理的,可是,她难道不会想到他也会这么想,所以没有上当,全力搜查这个镇子? 她是跑去瑶京与她的父亲汇合?还是将她的父亲留在镇子上,自己将追兵引去瑶京? 再一次,巴信的脑子又陷入混乱之中,无法判断凤惊华的真实用意。 沙晋见他久久不语,又在催他了:“王爷,我们还留在这里作什么?赶紧去追人吧……” 巴信回过神来,淡淡道:“要追你去追吧,我不去。” “啊?”沙晋吃惊,“王爷为什么不去追?难道你想就这样放过这个女人不成?” 巴信问沙家的侍卫:“你们派了多少人去追?” 侍卫道:“两百余人,全是精兵。” 巴信看向沙晋:“四将军觉得这两百多人还不够吗?” 沙晋:“……” 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吧? 而是他们遭受了这个女人的愚弄,非得亲手抓到她的问题吧? 可看着眼前的王爷突然之间就似乎失去了去抓捕猎物的热忱与兴趣,他也觉得被泼了好大一盆冷水,什么都不想说了。 王爷受到的羞辱是最大的,王爷都不想管了,他去管这么多干嘛呢? 巴信却不再管他了,转身就走:“我回去了。” 沙晋不明白:“你回去哪里?” 巴信淡淡道:“你家。” 沙晋:“……” 王爷到底在想什么呢?想法变来变去的,让他捉摸不透。 巴信再也不急了。 他骑着马,不疾不徐的往沙府走,顺便欣赏四周的风景。 他已经想明白了。急也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那个女人在决定去救凤翔空的时候,不仅仅想好了如何救人,更是想好了如何藏人和护人。 她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与心理,早就分析和预测了他的种种行动,并提前制定了针对他的各种策略与措施,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她做这么多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是在迷惑他和诱导他,令他无法看透迷雾,无法判断她的真实行动和用意。 他非要去想,非要急着行动,就会完全陷入她的节奏与步骤,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和观察,尽量收集情报,了解这个女人和她的同伙。 没错,他想打败她,不仅要了解她,还要了解她的同伙。 直到现在,他连她有多少同伙、她的同伙都是些什么人都不知道,难怪会被弄晕头。 他已经可以确定,她的同伙不论人数多少,绝对都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她的同伙比她还狡猾还可怕,否则,她的同伙不可能如此完美的配合和支持她的行动。 在这场较量中,凤惊华已经显示出了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大将之风,而他,也应该以“将军”的身份对待她。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退出前线,坐镇中军帐,冷静的审时度势,知己知彼,而后才能制订出行之有效的制敌之策。 ——凤惊华现在率领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与凤惊华的较量是两军的较量,而不仅仅是两个人的较量。 这样的战争,不可能立刻分出高下,他得耐心,得冷静。 也许他退守后方,会给凤惊华喘息的机会,但是,这样也比跟着她的步调行动,被她耍得团团转要好。 就这样,抱着这种想法的巴信回到沙府,见到了沙绝。 他把自己这一天一夜来的行动和想法告诉了沙绝。 沙绝非常平静,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就没有惊慌和动怒过。 他安静的听完巴信的话后,道:“凤翔空已经是废人了,就算他回到尚国,此生也不能再上战场,他的存在除了能让尚国的军心振奋一些之外,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我们不必把这么多时间和力量浪费在凤翔空身上。” 巴信心头一震,瞬间目光变幻万千。 沙绝的话,令他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479 将军醒来 沙绝的话切中了要害。 凤翔空活着也好,回到尚国也好,此生都不能再上战场,对费国而言都已经与死人无异,自己何必跟凤翔空这样的废人计较? 自己被凤惊华重创了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才会走火入魔,看不清形势,以至于陷入被动之中。 “至于凤惊华,”沙绝又道,“她是来救凤翔空的,既然已经得逞,她就绝对不会主动惹事,对我们同样不足为惧。而且,她短期内绝对不可能带凤翔空回国,要抓她,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于我与王爷而言,最重要的仍然是封锁凤翔空的消息,解决好客人中毒和被杀的事情,绝对不可让对手抓到我们的把柄。” 巴信点头:“将军说的很对,我现在就撤回大部分兵力,全力保护和维护镇子的和平,绝对不能让再让客人出事。” 他与沙家是“盟友”,利益是一致的。 如果他们抓不到杀害客人和给客人下毒的凶手,沙家一定会被政敌全力打压,沙家无论如何有权有势,都不可能做到毫发无伤。 沙绝道:“那就有劳王爷了。另外,我怀疑客人中毒和被杀的事情与凤惊华脱不了关系,我们只要破了这个案子,说不定就能发现凤惊华等人的行踪,因此,全力调查此案有益无害。” 巴信道:“英雄所见略同。” 说完之后,两人互视一眼,心里便都有了默契。 于是,巴信去镇上调查外住客人的中毒事件,沙绝留在沙府里调查客人中毒和被杀的事件。 而凤惊华,则带着阴九杀的十一名手下,骑着抢来的快马,往遥京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去瑶京,并不仅仅是为了引开巴信和沙家的追兵,也是为了先在瑶京安顿下来,然后再接父亲去瑶京藏身。 铁旗镇太小,镇上又全是沙家的人,父亲不可能在这里长期躲藏,要彻底藏起来还得大隐隐于市,而且瑶京拥有足够的药材和资源,可以让父亲得到最好的照顾。 所以,她要先去瑶京,作好迎接父亲的准备。 至于父亲这边,她相信哥哥、阴九杀和祝慈等人,更何况,沙家还有秋骨寒当内应,他们不会让父亲有事的,她只要相信他们就好。 此时的蛇子岭的外围的山坳里,昏迷了两天的凤翔空,终于睁开了眼睛。 因为伤势太重,他这几天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意识并不是很清醒。 他只隐隐记得他即将被拖出去行刑的时候,女儿突然就像变戏法一般,神奇的出现在他面前。 而那些看守则像喝醉了一样,一个个东倒西歪,目光迷离,满口糊话。 女儿行如疾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看守们杀了,只留下一名年纪较长的大汉,将其打晕。 随后女儿从看守身上找出钥匙,给自己解开了铁铐,再将自己和那名大汉的衣服脱下来,互相换上,准备将那名大汉装扮成自己。 换好衣服以后,女儿剜掉那名大汉的一只眼睛,折断他一条腿,接着弄乱他的头发,并在他身上划了众多伤口,还把他丢在地上,来来回回滚了十几圈,抹上大量草屑和尘埃,直到把他弄得又脏又臭又狼狈,才算是停了下来。 那时,也到了大会开始的时间,女儿迅速换上看守的衣服,打扮成看守的模样,拖着那个已经看不出真容的大汉出去,将他交给了前来提人的侍卫。 那些侍卫没有起疑,也没有进地牢一探究竟,就急着把人给拖走了。 而后,女儿背起自己,往角落里突然出现的暗门离开。 在那之前的数天,沙家为了让他在所谓的行刑表演上多撑一阵,不仅停止了对他用刑,还让他吃好喝好,给他上药,他的身体其实算是稍微好转了一点点。 然而在女儿背他离开的时候,他仍然因为受难太久而气若游丝,只能成为女儿的累赘。 尤其是看到女儿这么冒险,他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不忍,撑着一点仅存的意识和力气,对女儿哑声道:“你走,父亲不能连累你,能见到你,父亲已经心满意足……” 女儿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温柔的对他说:“爹,哥哥就在前面等你,你却想放弃了么?” 那一刻,他老泪纵横,把脸埋在女儿的肩头上,哽着声音道:“华儿,一切都靠你了……” 他已年近半百,又是残废之身,竟让女儿为他不辞万里,不辞拼上性命前来敌军的腹地相救,他实在是有负“猛将”和“名将”之名,本该自裁,不连累女儿才是。 然而,女儿的一句话,却让他决定活下去,不管有多难,他都要撑下去。 只是,在见到儿子之前,他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他一边努力回忆着昏迷之前的事情,一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现在在哪里,女儿在哪里,星儿在哪里,他们又是否安好…… 但他太虚弱,意识也不够清醒,只存的一只眼睛,实在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 同时能确认他现在是安全的。 “华儿……”他的声音很沙哑,“华儿在……哪里?星儿……星儿呢?” 他还想伸手找人,双手却动弹不了,似乎全身都被包扎住了。 “将军,”他听到了一个不高、轻淡却很有穿透力的声音,“惊华很累,已经睡着了,若星去外面买药了,他们都不在,也没有什么事。你好好歇着,先别急着说话。” 耳里传来风吹林动的“刷刷”声,还有鸟儿的“叽叽啾啾”声,他觉得这个人的声音隐隐有点熟悉,混沌的脑子却无力去想此人是谁。 “你……是谁?”他问。 “阴九杀。”那个人道,“我带人前来协助惊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凤将军,你只要安心休养就好,我保证惊华和若星不会有事。” “狩……王?”凤翔空的意识再模糊,也还记得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当即震惊不已,身体微微颤抖,“你、你居然来、来了这里……” 狩王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难道是两军打起来了? “这里是费国。”阴九杀没有隐瞒,“你是逃犯,正被费国人追杀。我是悄悄带了一支队伍过来救你,费国人并不知道我在这里。这里是铁旗镇外的山林,周围布有阵法,不会被人发现的。” “咳咳咳……” 凤翔空觉得他所听到的一切太惊人和吓人了,一时间激动过度,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一枚药丸塞进他的嘴里,而后清水慢慢的流进来。 他将药丸吞下,咽喉舒服了一些。 480 建在敌腹中的世外桃源 “将军,您能这么快醒过来,便意味着没有性命之忧了。”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我是军医,我会让您恢复健康的,您现在先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另外,您的眼睛受了伤,我会给您的眼睛点上药水,然后覆上药纱,您这几天都不能用眼,还请您切勿担心。” 发生的一切都太惊人,简直就像做梦和幻觉一般,凤翔空的心情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但他没有着急。 他的女儿这般英勇和能干,他的儿子还活着,而且与他如此之近,他足以欣慰和喜悦。 还有,有狩王坐镇这里,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们,这些不惜赌上性命来救他的人,一定有很多事要忙,他只有配合他们的安排,努力养好身体,才是值得他们这么做的人。 “多谢各位了……”他哑着嗓子,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押了多久,但一定是很长的时间了,他仅剩的一只眼睛已经太久没有见到阳光和颜色,突然就这样回到人间,他的眼睛很疼。 军医将毛巾放进刚刚煮好的药水里,弄湿以后反反复复擦拭他的眼睛,而后用纱布沾上药水和药粉,覆在他的那只眼睛上。 凤翔空的另一只眼睛已经蒙上了面罩。 凤翔空的身上要么就抹了厚厚的药膏,要么就绑着绷带。 而他的那条断腿,虽然已经摆正了小腿的位置,但是,却是无法再接上了。 只是这一点,众人不愿现在就明说。 这是一间绿色的帐篷,半透明的面料,搭在参天大树之下,透气,通风,稳固。 帐篷的地面上铺了一张宽大的草席,草席上面铺了三床柔软透气的被子,被子上面又铺了一张很好的竹席子,这就是凤翔空的病榻。 帐篷里有两张简易的木桌,一张摆满了药物和瓶瓶罐罐,一张摆着食物和一只小小的香炉。 香炉里时时燃着药香。 非常好闻的药香,可以驱虫、驱蚁、驱蛇、驱兽,没有任何有害动物会进入帐篷,这种香气还可以安神、养心、促眠、理气,还能消除疲劳,促进身体康复。 这不是吹的。因为祝慈在这种香里添加了一点点的逆天秘香。 这么点份量的逆天秘香不足以“逆天”,但已经达到了顶级药香所能起到的效果,所以,这山虽然毒蛇出没,但所有人都无需担心凤翔空会受到虫蚁的侵害。 凤翔空睡得很安稳,表情十分详和,唇边甚至还含着薄薄的笑意,看来睡得很不错。 他们所藏身的这个山坳,位于蛇子岭的外围,虽然不属于“深山”的范畴,但也是山的范畴,按理说比不得家宅民居,住起来可能不是很舒适,并不那么适合病人养伤,但这里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又足够幽静,跟沙家的地牢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加上逆天秘香的辅助,却又很适合凤翔空养伤。 ——这也是凤惊华会选择让父亲在这里养伤和藏身的缘由之一。 另外还有一间帐篷,作于贮存药物、食材等物资和其他人的睡榻。 阴九杀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救人的行动,却在后方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令凤惊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勇往直前。 就像阴九杀所说,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是最强的伙伴,只要他们联手,就不会败给任何人。 这么样一个地方,于凤翔空而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只是,沉睡中的他不知道,凤若星就站在两米外的地方,一直呆呆的看着他。 凤若星已经这样看了凤翔空很久,但是,他一直没有对凤翔空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 在场的人,除了阴九杀,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就是凤若星。 而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凤若星。 他觉得自己就是“全失”。 眼前这个伤势严重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吗? 可他看了很久,都没有想起任何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事情,也无法感受到正常人都有的“父子之情”。 不过,他还是有点关心这个男人的,他希望这个男人不要有事,因为,据说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嘛——万一这事是真的,那么,这个男人死了,那他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觉得痛苦和后悔? 他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感觉——身体上的疼痛不算,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但是,他见过很多痛苦的人和后悔的人。 他们的眼神、表情、动作、声音,令他印象深刻。 他想,痛苦与后悔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感觉,他最好还是不要让自己有机会去体验吧。 所以,他会努力保护这个据说是他父亲的男人。 凤翔空睡着了。 凤若星走出帐篷,看到祝慈正在低矮茂密的树丛下熬汤。 作为这支小队里唯一的女性,祝慈担当起了煮饭、做菜、熬药、照料病人的责任。 为了防止升火冒起的烟引起别人注意,她升的都是小火,挑的木柴都是最容易起火的枯叶与枯木,升火的地点也都挑在大树下面的小树的树枝下,这样,就算有烟气升起,也会被树枝和树叶重重遮挡,无法集中,无法升高。 而且,她一般都是挑晚上做饭,白天一般就是热一下,尽量减少升火冒烟的机会。 这个阵法被黑无涯设计得很是高明,就算夜间升火,只要在指定的地方,就不担心阵外的人会看到。 凤若星走到祝慈旁边,蹲下来,一手托着腮梆子,看着她熬粥。 祝慈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凤若星道:“我跟他们不熟,就跟你熟。” 凤翔空是重伤病人,那个叫阴九杀和黑无涯的男人都不喜欢说话,而且好像也不太合群,至于那个李军医,一心都在看病,跟他也无话可说。 他能聊得来的,就只有祝慈了。 祝慈道:“那你就在一边看着吧。” 而后她继续低头,专心的熬粥。 反正除了这样慢慢的煮东西,偶尔占占卜,测测吉凶,她也没太大的事情可做。 又过了一会,凤若星微微垮脸,问:“你说小华会不会有事?” 虽然小华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能干,但他在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还是有点担心她。 祝慈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哄他:“没事的,我算过了,小华都是有惊无险,没有血光之灾。” 凤若星并不讨厌被他摸头,“哦”了一声后,问:“那你帮我算算,我以后能恢复记忆吗?” 虽然他进入内陆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记忆,但他其实并不急——他想不出有什么好着急的嘛,但现在,他有点希望自己能早日恢复记忆了。 至少,他希望能够确定,小华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凤翔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481 女巫的成就感 “这个问题嘛,你还是去问大夫比较好。”祝慈挠了挠头,“我算不出来,不过你一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类型,所以,不管将来能不能恢复记忆,你都不用太担心的。” 全失的问题,就相当于问下个月会不会下雨一样,只有对天气有研究的行家才能比较准确的测算出来,巫师可没有办法算这个。 凤若星唇边泛起微笑:“必有后福吗?虽然我不在意这个,不过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有一点高兴。” “才一点吗?”祝慈笑眯眯,“起码高兴两点点嘛。” 凤若星呵呵笑起来:“嗯,那我就再高兴一点点。” 住在这里的就几个人,而且都是自己人,他不再把脸庞包起来,这么一笑,居然还挺好看,像个孩子似的。 祝慈看他笑得这么可爱,便从旁边的锅子里捞出一只山鸡腿:“给你,看看好不好吃。” 凤若星还没有掌握到正常人都会的人情世故,有香喷喷的鸡腿吃才不会拒绝。 他边吃边道:“嗯,好好吃,小祝,你真能干。” 祝慈眯眯一笑:“是吧,我很不错吧,哈哈。” 而后她道:“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你去叫他们过来吃饭吧。” 凤若星“嗯”了一声,站起来,一个个的去找人了。 他先去找黑无涯。 黑无涯现在很闲,闲得他很忙。 他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成为了巴信的眼中钉,若是被费国人抓到一定死得很难看,所以他也不敢随便走出这个阵法和蛇子岭,每天就只是在阵法里到处转悠。 转悠什么呢?研究如何把这个阵法弄得更加完美。 在这种地方,他只能天黑就睡,然后一觉到天亮,因为睡得太久,他白天一点都不困,除了吃饭,他就是不停的研究地形,不停的琢磨机关。 就这样,他东搞搞西摆摆,居然就在无意之中将这个阵法给扩大了。 看到自己的阵法不断提升和扩大,他很有成就感,也就不觉得那么无聊了。 “黑无涯,吃午饭了。”凤若星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团黑乎乎的树影深处找到了穿得黑乎乎的他,开口就叫。 黑无涯“哦”了一声,从树影深处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闷不吭声的回到帐篷前面,阴九杀和李军医也走出帐篷,五个人就席地而坐,不声不响的各自盛饭,吃饭,就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吃完之后,各人又各自放下碗筷,各自忙去了。 凤若星去练功,黑无涯继续去完善他的阵法,李军医继续去给凤将军作推拿,阴九杀则跃到阵法旁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上,一边打坐,一边静静的观察蛇子岭的动静。 只有祝慈觉得有点困,收拾好碗筷之后,就钻进暂时空着的第二个帐篷里,睡午觉。 在睡着之前,她想起凤惊华,暗想,小华还好吧? 还有,冬天什么时候才到来呢? 虽然她喜欢云游四方,但一点都不喜欢崇尚暴力、把女人当牲口的费国,她都有点想念天洲了。 不过,她还是很庆幸自己来了这里并帮上了小华的忙。 原本,小华并不想将她和全失卷进这场危险的救人行动中,所以小华抵达瑶京之后,并没有像商定好的那样留下讯息给他们,而是踪影全无,讯息全无。 她和全失抵达瑶京之后,没有在说好的入城后最近的客栈的最好房间里找到小华留下来的讯息,他们以为小华忘了或出了什么意外,便傻乎乎的在客栈里等,等小华来联系他们。 结果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于是她觉得有点不对了,便跑出客栈,在瑶京的大街小巷转悠起来,想看看能不能发现小华的蛛丝马迹。 而后她发现了小华的通缉令,再接着听到了什么“弑凤大会”的事情,吃惊不已,心里猜到小华一定会赶去铁旗镇救凤将军。 于是她二话不说就往铁旗镇跑,全失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一起跑了。 到了铁旗镇以后,她硬着靠着所谓的“占卜”,反反复复的算来算去,最后没算到小华的落脚之处,却在镇子上遇到了男扮女装的秋骨寒。 秋骨寒悄悄与他们联系,就这样,他们通过秋骨寒找到了小华。 小华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很吃惊,强烈反对他们留在铁旗镇,她这才知道小华是不想连累他们,才刻意不与他们联系,但她怎么可能知道小华有生命危险而置之不理? 她和全失都表示打死都不走,小华没办法,这才让他们参与这项行动。 小华和狩王制定的救人计划,疯狂得令她目瞪口呆,但同时,她也觉得这种险中求胜的策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为了全力支持小华,她先为黑无涯的“果壳”调制了迷幻药,又为小华配制了那枚毒针。 那枚毒针由黑无涯设计和锻造,约莫两指长,如细簪子那般大小,针尖有孔,可以往里灌注药水。 她先将这枚大针放进强劲的麻药汤里煮,然后再往针尖里注入麻药,接着用一支小小的、防水的、装有麻药药粉的特制管子将这枚毒针包装起来,只留系着绳结的针头在外面。 小华准备“自投罗网”之前,用刀子在垂手可及的大腿部位的不显眼位置划了一刀,而后将这枚包装好的毒针横放在伤口里,接着撒上金创药,结痂的伤口掩盖了那枚毒针。 就这样,小华带着这根唯一的武器,踏上了独自救父的战场。 那时她为小华偷偷算了一卦,结果是有惊无险,她这才放心了。 同时,她还为这项行动占卜,寻找蛇子岭的“吉祥方位”,黑无涯根据她的建议,选中了位于吉祥方向的这个山坳作为藏身之地。 事情的发展,就如小华和狩王谋划的一样,虽然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危险和疯狂,但所有人还是挺过来了,顺利的执行了最初的战略。 现在,她躺在这里,听着山风鸟鸣,想到凤将军受尽磨难后终于获救,她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是祝家无法带给她的。 身为女巫,如果她这一生曾经做过什么有意义的大事,那一定包括她参与了拯救凤将军这一件事。 朝野之争、权力之争,很难说清是非对错,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凤将军绝对应该荣耀的、活着的退役,然后过上安详平和的晚年生活,而不是独孤的惨死在敌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人活一世,总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她现在做的,就是最该做的事情。 所以,她会和大家一起努力,竭尽全力送凤将军回家。 482 沙绝的狠招 所谓风水轮流转,短短两天时间,就轮到沙家焦头烂额了,连凤惊华的事情都顾不上了。 因为,沙家迟迟找不到杀害客人和对客人下毒的凶手。 可以确定,所有中毒的客人都是在沙府中毒的,因为举行弑凤大会的当天,除了一部分客人在外头吃过早点以外,所有客人都是在沙府吃的中饭和晚饭,即使外宿的客人回到住处后也基本没有进食,这么大规模的中毒事件,只可能是在沙府发生的。 被杀的客人也是在沙府被杀的。 沙府必须要对这件事承担全部责任。 但是,沙府查遍了所有下人,问遍了所有客人,都没有找到有效的线索。 沙绝几乎可以确定,下毒的人就是那九名提早离开沙府的客人,但他们已经逃走了,短期内恐怕无法抓到,而客人中的毒也不深,他亲自去道歉,然后再给予中毒者合适的赔偿,相信这些客人也不敢刁难他。 最棘手的事情是五位客人被杀的案件。 这五位客人分别是貘王巴烈,沙绝的侄子沙库,以及巴烈的宠妾、野火将军的女儿、兵部尚书的妻子,五个人的地位都不低,若是沙家交不出凶手,这几名死者的家里可不会善罢甘休。 这五个人被杀的时候,正是其他客人毒发得狠的时候,沙府上下忙成一团,侍卫们的重点都放在对中毒者的保护之上了,没办法像平时那样处处盯得很紧。 而五名被害者中,巴烈已经很老了,属于早上很难醒来、搞不好就会长眠不醒的那种,沙库则是纵欲过度、身体被淘空的典型,而那三名女死者都不是什么强悍的女子,又是在睡眠中被杀,可以说,凶手要杀他们,根本不用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在那个乱成一团的凌晨,很多人都有机会杀掉那五个人,包括沙家的人,包括其他客人。 谁会同时与那五个人有仇?暂时没有发现。 可有目击者看到可疑人物出入死者的房间?没有查到。 从现场可有发现凶手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巴烈和他的宠妾是被房间里的花瓶给砸死的,沙库是被掐死的,另外两名女死者是被她们的发簪刺穿喉咙而死的,也就是说,凶器都是凶手就地取材,杀了就走。 凶手杀人的时候,还把薄布先盖在死者的头上、颈上才动手,没让自己沾一滴血。 至于在貘王巴烈及其宠妾被杀现场所遗留的那块“接下来就是你”的血书,笔迹很是潦草,又是凶手用死者的手指沾了死者的血写在床帘上,很难根据笔迹来寻找凶手。 这样的现场,能查到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凶手是男人。 看巴库脖子上的掐痕就知道了。 只是,知道凶手的性别,并不能帮助沙家找到凶手。 虽然才刚刚开始调查,沙家却已经有了一种此案恐成无头案的预感。 “父亲,太子和一些贵客坚持要立刻回去,我拦不住啊。”主屋里,沙枫对沙绝道,“我想我们只能让他们回去了,但留下来的客人只怕也不肯多呆,若是凶手藏在他们当中趁机逃走,这事就难办了。” 沙绝还是很冷静:“太子当然可以走,谁都不能拦,但你传我的命令,在找到凶手之前,谁想走的,就必须征得太子的同意,我也作不了主。” 太子要走就尽管走好了,反正太子一定不是凶手,他没必要得罪太子。 至于其他人想走的问题,哼,他沙绝也不会公开与他们作对,但他会把这个难题丢给太子。 表面上看起来他很敬重太子,但实则是把容易得罪人的事情丢给了太子。 太子若是让别人走,而别人万一是凶手,太子就得承担起责任,如果太子不让别人走,别人难免会在心里埋怨太子,总之,怎么样都怪不到他沙绝的头上来。 沙枫道:“万一太子允许离开的人中有凶手呢?” 沙绝淡淡道:“我们若是有证据,谁逃了我们都能抓得回来,我们若是没有证据,就算知道凶手是谁也束手无策,所以,凶手要走就走罢,对结果并没有什么影响。” 沙枫急道:“话虽如此,可我们若是交不出凶手,就没法跟那些人交待,不好收场啊。” 父亲总是出奇的冷静,但她还是觉得现在的父亲也太淡定了。 “交出凶手,有什么难的吗?”沙绝微微一笑,“你去敢死队里挑几个人当凶手就好。” 沙家这样的人家,肯定会在私底下豢养和培养杀手,他们从中挑几个充当凶手,易如反掌。 “这倒是个好主意。”沙枫先是点头,而后忧虑,“可是这么大的案子,朝廷一定会严审,到时问出什么来,对我们家岂不是不利?” “这事有何难的?”沙绝冷笑,“凶手都是尚国派来的奸细,个个视死如归,守口如瓶,牙齿还藏有毒药,随时会自尽,就算我们将凶手嘴里的毒药给搜走了,他们被关在天牢里,也还是有办法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自尽。他们一死,谁还能问出内情?” 沙家训练的杀手岂非等闲之辈,又岂会背叛沙家? “凶手”被抓到之后,先由沙家折磨一顿再交给朝廷,然后“凶手”拒不透露任何情报,自尽成功,此事便能了结。 他不管真正的凶手是什么来历什么人,但想通过这件事打击沙家,没那么容易。 沙枫崇拜的看着父亲:“父亲说的太好了。不过,如果真的人借这件事刁难沙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沙家却没有受到任何损失,那些对手岂会甘心? 到时那些人一定会想着办法找沙家的麻烦,未雨绸缪,想好对策总是好的。 沙绝淡淡道:“凶手是尚国的奸细,又已被捕,朝廷问不出内情是朝廷没本事,如果有人想借此兴风作浪,那么他们就是凶手的同谋,我沙家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沙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仔细琢磨这番话,而后眼睛一亮,握着拳头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沙家交出“凶手”以后,如果有人还不肯放过沙家,那么,就由“凶手”指证那些人是同谋和奸细,到时看那些人如何辩解和自保。 “凶手”本就是沙家的奴才,自然一切听从沙家的授意,若有人想借此机会打击沙家,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她的父亲是费国两大将军之一,是跺一跺脚大地都会振三振的人物,岂是任何人能欺负的! 沙绝——杀绝,父亲对敌人可从不手软。 有必要的时候,父亲对所有人都不会手软。 483 第一个凶手 太子对沙家让自己决定客人去留这一点感到很满意,认为这是沙家对自己的敬畏。 他很是得意,但他终究没被得意冲晕了头脑,没敢答应让任何客人离开。 这几起凶杀案明显是内部人员所为,留宿沙家的客人们也摆脱不了嫌疑,他若是不小心放跑了凶手,这责任如何承担得起? 再说了,这些客人哪一个不是大有来历,他让一些人离开,不让另一些人离开,另一些人岂不是对他心生怨恨? 这些人觉得他厚此薄彼倒还是小事,就怕别人多心,据此认定和划分什么“太子阵营”和“非太子阵营”,然后造成阵营对立、人心分离就不好了。 所以他一个都不敢答应,匆匆离开了沙府,跟等候在沙府大门外的侍从赶回瑶京去了。 剩下的宾客们皆是敢怒不敢言,不得不继续留在沙府。 就这样,两天过去了,沙家还是没有找到凶手。 于是客人们不干了,开始闹了。 他们也许都比不上沙绝有实权,但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比沙绝差太多,他们是来铁旗镇寻欢作乐的,不是来当囚犯的,像现在这样被关在沙府,哪里都不能去,算个什么事? 再说了,杀害貘王等人的凶手就在沙府,可能还在他们的身边,他们跟凶手住在同一屋檐下,身边又没有自己的侍从,能吃得好,睡得着吗? 所以他们非走不可,沙家还敢将他们关进地牢或杀了不成? 同时,他们留在沙府外头的侍从迟迟等不到主子出来,又明显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也纷纷堵在沙府的大门前,哭着喊着闹着要沙府放人,大有事态恶化和蔓延的趋势。 在这样的形势下,沙晋终于出现,将一名下人押跪在客人们的面前,大声道:“经过沙家全力追查,终于找到了凶手!” 在一派哗然中,沙晋道:“凶手乃是尚国埋伏在费国的高级奸细!他听说凤翔空要当众被杀之后赶到铁旗镇,暗中杀了我家的一名厨子,易容成他的模样窜进沙府,想暗中救走凤翔空,但因为沙府看得太严,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便将气撒在来客身上……” 就这样,他将中毒、杀人的事情全部推到这名“凶手”身上,编造了这名“凶手”行凶的缘由和过程,反正奸细这种人向来都是守口如瓶和宁死不屈,他以“奸细骨头太硬,抵死不肯说出同伙和据点”为由,巧妙的避免了“说多错多”的隐患。 客人们听了这些话,又看到凶手一副无动于衷、冷静凶悍的模样,当即激动了,愤怒了,现场闹哄哄的。 秋骨寒仍然一身宫女的打扮,蒙着面纱,平静的站在冰寒公主的身后,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沙家在玩什么手段,他清楚得很。 因为,那名凶手并不是凶手,而是沙家找出来的替死鬼。 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过,他不是唯一的凶手。 他只杀过一个人,杀的就是沙绝的侄子巴库,其他四个人根本不是他杀的。 他不知道另外四个人是谁杀的,他也很想知道另外一个凶手到底是谁。 依照制订好的策略,他潜伏在冰寒公主的身边,伺机接近沙家。 弑凤大会的当天,他和另外九名同谋利用同为“客人”的身份,暗中在客人的酒水里下毒。 五百名客人分散坐落于不同的地方,他们也分散坐在不同的席位里,利用客人看得兴起的机会,伺机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下毒。 比如他,就是利用去厨房倒茶水的机会在茶桶里放了泻药,还在冰寒和某郡主的茶水里放了其它一点别的药物。 当然,他们人手有限,能活动到的范围也有限,并非所有客人都会喝和喝到被下毒的酒水,他们只能尽量做到中毒的客人不会太少。 他们下的毒都不是剧毒,只是会令客人难受几天,无法出行,从而令客人们拖住沙家的行动,给凤惊华等人隐藏或逃走创造时间。 其实他是很想给这些费国权贵下剧毒的,心里恨不得这些混帐全死了才好,但是剧毒很难弄到,购买之后也容易被追查,他们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干这些事,而且剧毒往往有异味,下毒之后容易被察觉,用起来其实并不那么方便。 再说了,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凤翔空,而不是为凤翔空报仇,如果他真的弄死了费国的大人物,还是弄死一片的话,费国可能会举全国之力去抓捕凶手,那样麻烦就太大了。 他和凤惊华一行再强,也不可能与整个费国作对和作战,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任他们对巴信、沙绝等人如何深恶痛绝,也尽量避免与他们死战,更不想将他们逼得太狠。 所以一口气毒死这些人的事情,他也就是想想,不会付诸行动。 大会当天,阴九杀的九名部下下完毒后就迅速离开沙府,逃出铁旗镇,而沙绝不愧拥有“九尾狐王”的外号,居然敏锐的注意到了寥寥几个空出来的位置,悄悄让手下去调查那些空座位。 秋骨寒拥有贵宾票,但他身为“宫女”却与公主并坐,实在是太招摇,不便他开展行动,所以他以“身份低微”为由拒不坐下,冰寒公主便邀请了某要好的郡主过来坐下。 那名郡主离开原本的座位,原本的座位便空了,沙绝的人从那个空位查到郡主身上,再查到秋骨寒这里,知道那个空位的主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便将那个空位的疑点划去,重点去查另外九个空位的主人。 秋骨寒有公主护身,虽然没有被怀疑上,却也意识到了沙绝的不简单,打那开始,他加倍小心,不让自己在言行举止上露出任何不妥之处。 至于弑凤大会,果真如阴九杀所预测的一般,即使沙家明明发现刑台上的凤翔空是假的,却没有声张,而是将计就计的将这出戏进行到底。 最后,“凤翔空”活生生受了几十种酷刑,几乎被切成碎片。 结局稍有改变的是,沙家没有按照原计划那样将“凤翔空”的尸体还给尚国,而是拿去喂狗了。 秋骨寒相信,那是因为沙家已经知道真正的凤翔空没死,不想把假货的尸体寄给尚国,免得日后被尚国人笑话,自己打自己的脸。 而他和同伙给费国权贵们下的毒都是慢性毒药,次日凌晨才会发作,那时正是凤惊华等人预计逃出山林、逃出铁旗镇的时间,这些客人集体毒发的事情,将会打乱沙家和巴信的部署,给凤惊华等人逃走创造机会。 可以说,到大会次日凌晨为止,他们的计划都很顺利。 然而,在他杀掉巴库之后,意外出现了。 484 第二个凶手 按照计划,他会在客人集体毒发时趁乱杀掉一两名敌人,加剧事态的严重性,迫使沙家和巴信调回大量人手,从而减轻凤惊华等人的压力,确保凤翔空得以安全的隐藏起来。 早在大会当日,他就挑好了下手的对象——沙绝的侄子巴库。 他分析认为,目标身份不能低,低了不能给沙家和巴信造成压力,身份也不能太高,否则巴信和沙绝若是镇不住局势,或者引发朝廷震怒,增派高手调查的话,会导致适得其反。 另外,目标最好是单独住一间房,功夫不能太高,也不引人瞩目,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这样他才容易得手,也不容易留下蛛丝马迹。 而纵欲过度、名声狼藉、靠着家族庇荫却没有任何功绩的巴库,就成了最佳目标。 大会次日凌晨五更左右,客人们果然集体毒发,沙府虽然不至于被弄得一团混乱,却也是措手不及,大量分散开来的下人和侍卫被调去保护、侍候毒发的客人,导致部分房间和院落无人看守或看守不足。 这就给了秋骨寒动手的机会。 当时,冰寒公主也上吐下泻,精神萎靡,他以去外头给公主找点消化药为由,先溜出去了。 而后他趁着天色尚暗,悄悄换回男装,潜进无人看守的巴库住处,将睡得正酣的巴库掐死。 他仅用一刻多钟就办成了这事,然后换回女装,悄悄的潜回冰寒公主的住处。 冰寒公主身份高贵,她毒发之后,围着她的人很多,现场有点乱,没人记得他干什么去了。 他也就离开了那么点时间,不足以引起任何怀疑。 他一边装作关心公主的样子,一边等着巴库被杀的事情发现。 没过多久,下人们在提醒各自侍候的客人时发现了巴库的尸体,失声尖叫。 秋骨寒以为这样的局面够乱了,够沙家头疼了。 然而—— 才过了一刻多钟,沙绝还在巴库的房间检查现场时,其它房间又响起凄厉的尖叫声。 秋骨寒听到这样的尖叫声,心头就是一凛:发生什么事了? 他跟着其他客人往那些房间奔去,看到了貘王巴烈及其宠妾躺在床上、被砸得脑袋开花的场景,而后又在其它房间看到了另外两名贵族女眷被杀的尸体。 这一回,他的吃惊不是装出来的了。 这是巧合,还是别人故意“配合”他的行动? 根据沙家现场勘查,死者刚死不久,尸体还是温热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刻,也就是说,这四个人应该是在他杀掉巴库之后被害的,凶手同样抓准了客人集体毒发、巴库尸体被发现后的那段混乱时间,趁机杀掉了这四个人。 这些费国权贵算是尚国的敌人,而且,会前来观赏“弑凤大会”的,哪一个不是冷酷嗜血之人? 他们死了,秋骨寒没有任何感觉,但他怀疑,凶手会不会已经察觉了他的行动,故意模仿他,或者想把罪名安插在他的头上? 如果他的行动被人察觉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他暗暗思忖着,装出不适的样子,慢慢退到人群之外,隐到幽暗的角落里,默默的观察四周。 巴烈的头骨几乎都被打烂了,他能从巴烈的死法上感觉到凶手对巴烈的恨意,而那三名女死者中,年纪最轻的那个贵族小姐不过十五六岁,凶手能对她们下这样的毒手,一定是心狠手辣之人。 此外,除了巴烈遭到多次砸打,另外三名女死者全是一击(扎)毙命,尤其是那名贵族夫人和那名贵族少女,都是咽喉被一针刺入而死,伤口很深,足见凶手不仅力气很大,而且下手很准、很狠,这样的往往也是伤人经验、杀人经验丰富。 凶手应该是男的! 秋骨寒根据这些线索,默默观察着所有出现在现场的男客人。 凶手这么狠,又挑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动手,应该很希望引起恐慌,甚至带有“炫耀”自己本事的心理,所以这种时候,凶手应该不会躲起来,而是混在人群中看热闹,欣赏别人被吓到、惊到以及乱成一团的场面。 另外,凶手应该不是沙府的下人或侍卫,因为三名女死者都是第一次来沙府,她们之间的年纪、活动范围并不一致,甚至互不认识,没理由会与沙府的下人、侍卫存在深仇大恨。 所以,凶手应该是留宿沙府的男客人。 他只要暗中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目标,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前来围观的客人很多,这些人都显得有些不安,但不安之中又带着狂热与窃喜,隐隐透露着那么一股子幸灾乐祸、有戏可看的阴险之色。 如此看来,简直人人都有成为凶手的潜质,看不出什么特殊来。 他蹙了蹙眉,将目光转向四周的暗处。 凶手确实狠毒,但凶手明明对老态龙钟、早就打不了架的貘王充满仇恨,以前却不动手,非要选择现在这种乱成一团、又有别人被杀在前的时机动手,估计平时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做事也不怎么光明正大,所以,凶手如果来现场,可能会躲在阴暗之处。 就这样,他细细的观察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及角落里的人。 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庞。 那张脸庞也像其他客人一样,有些不安,又有些兴奋,但,还多了一丝阴狠和诡谲。 而且,他还认识这张脸的主人——巴甸! 巴甸身为八皇子,也是贵宾之一,他出现在铁旗镇的时候,秋骨寒和凤惊华都发现了,特别是因为好奇而来铁旗镇旅游的雾公子,不小心发现巴甸以后吓得赶紧跑回瑶京,说什么都不愿意冒着被巴甸发现的危险。 巴甸认识雾公子,还怀疑雾公子与偷名单的小偷有勾结,雾公子当然要避开他。 巴甸并不知道凤惊华就是在饮苦居绑架过乌牙叉的蒙面人之一,但他认识凤惊华。 不过,秋骨寒公开在天洲现身时,巴甸早就因为参与诬陷凤翔空的阴谋而消失了,所以巴甸并不认识秋骨寒,也不知道秋骨寒就是绑架过乌牙叉的蒙面人之一。 案发那时,巴甸并没有留意到秋骨寒,只是看着巴烈被杀的现场,眼里和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和得意。 秋骨寒悄悄朝他靠近,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这样的细节,心里不禁升起狐疑:会是巴甸干的吗? 但是,他只能猜测。 在接下来的两天,他每天都穷奇无聊的跟冰寒公主等人东拉西扯,表面上是聊了很多东西,但他真正关心的内容只有一个——巴甸是什么样的人,跟巴烈和其他三个女死者有什么关系。 485 八皇子的怨仇 在案发后的两天里,客人们最关注的就是这串凶杀案。 只要死的不是他们,他们乐得看热闹,聊闲话,谁叫他们不能出门,无所事事呢。 于是死者的生平过往、人品性格、爱恨情仇、人际关系、家底来历等,都被细细的扒了出来,成为客人们热议的话题。 秋骨寒不费吹灰之力就了解到了死者的详细情报,而后他“无意”中撞到巴甸,跟巴甸起了一点小冲突,巴甸看在他是冰寒公主的“侍女”份上,没有与他计较,拍拍衣服走了。 但冰寒公主却对巴甸似乎有所不满,对秋骨寒道:“我八哥势利得很,对比他强的人就恭恭敬敬,对不如他的人就趾高气扬,背地里欺负人欺负得厉害,你平时最好避着他一点。” 现场没有别的人,秋骨寒哼了哼:“他是皇子又如何,若是惹了我,我照样给他坏果子吃。” “是,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冰寒公主与他相处了几天,又见他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就擅自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人,目光一柔,身体一软,就往他的身上靠去,“你比他强多了,将来你成了附马,进了官场,一定能建功立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儿女情长?”秋骨寒皱眉,往旁边一移,闪开她的靠近,“貘王是你和巴甸的长辈吧,他被人杀了,你好歹顾忌一下情面,别像你八哥一样无情啊。我告诉你啊,我看到巴甸在貘王被杀的现场笑了,笑得好像还挺开心的,他是不是跟貘王有什么仇啊?” “也算是有仇吧。”冰寒公主是希望他能多多了解皇室内情的,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貘王一向看不起八哥,总是说他好高骛远,刚愎自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什么的,当着八哥的面这么说,背着八哥也这么说,八哥从小被貘王轻视和嘲笑到大,心里对貘王肯定是极为怨恨的……” “原来这样啊。”秋骨寒拉长声音,“难怪他看到貘王被杀,笑得那么开心,差点害我以为他是凶手了……” “凶手?”冰寒公主愣了一下,道,“八哥肯定是恨不得貘王早死,但他没那个胆子的。” 秋骨寒不以为然:“是吗?我看他的眼睛也经常闪着凶气,杀气挺重的。” 冰寒公主道:“他这个人啊,向来欺软怕硬,杀下人杀奴隶倒是随意,但对貘王下手……他若是有这种胆量,也就不会被貘王看不起了。” 费国人就欣赏又强悍又有实力的男人,巴甸外强中干这一点,就不太得皇室的喜欢。 秋骨寒笑了起来:“看他这么凶,我还以为他很强呢,没想到骨头却是软的。我说啊,他那里是不是也很软啊?依我看,被杀的那三名女眷可都是美人,他看到那三位美人的尸体居然也在笑,其他男人可都心疼着呢,都骂凶手太狠,连这么美的美人都舍得下手,他这般与众不同,该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哧——”冰寒公主居然难得了笑了起来,“这个嘛,应该不会吧?我八哥的妾挺多的,不过他确实不把女人当一回事,打杀姬妾什么的都是常事。至于被杀的三个美人,貘王的妾就不用说了,八哥自然是恨乌及乌的,至于其他两位美人,我就知道耶律夫人的丈夫耶律将军曾经是八哥的顶头上司,八哥从军的时候没少被耶律将军教训,对耶律家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原来如此!秋骨寒听着冰寒公主的说明,心里隐隐有了一点谱。 巴甸绝对有杀貘王的动机,貘王是与宠妾睡一起的,巴甸杀貘王时当然得连那名宠妾一起杀。 被杀的耶律夫人和呼延小姐,虽然与巴甸没有过节,但她们的家人可能与巴甸有怨仇,巴甸也许就连她们一齐恨上了,这回遇到了报仇的机会,可能就大开杀戒了。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冰寒公主忽然想到,“呼延小姐在瑶京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儿,去年我八哥见到呼延小姐后极为喜欢,就想讨回来作妾,但呼延家也是大户人家,呼延小姐又受宠,哪里肯让她给我八哥当妾?为了这事,呼延小姐的哥哥们还在背后将我八哥骂得狗血喷头,全瑶京都知道了……” 秋骨寒暗想,巴甸会为了这种小事杀呼延小姐吗? 他随后又旁敲侧击的打听呼延家的事情,知道呼延小姐的大哥是兵部尚书,手里颇有些实权,而且与巴信交好,算是隼王一党的,据说呼延家还有意将呼延小姐嫁给隼王为侧妃。 另外他还打听到,耶律将军是太子一党的。 这两个女人的家族与皇室的关系,会不会就是巴甸杀她们的动机? 冰寒公主说巴甸外强中干,绝对没有杀貘王、豪族女眷的胆量,但秋骨寒完全不这么认为。 巴甸敢装病骗过整个瑶京,暗地里前往虞国勾结乌牙叉,妄图将太子引到虞国后杀掉太子,会是一个没有胆量的男人? 他连太子都敢谋害,区区一个老貘王和几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巴甸,可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瑶京人会像巴冰寒这样看待巴甸,大概是巴甸一直在隐忍的缘故,忍无可忍了,巴甸就在背地里干“大事”,以此发泄怒气,妄图翻身。 ——以上是秋骨寒的分析。 秋骨寒不动声色,继续跟冰寒公主有一下没一下的聊,过后又细细的调查了被害者及其家族与皇室的关系,隐隐看出了一些有趣的内情。 貘王最欣赏的皇子是巴信,他仗着自己是皇室中最年长的宗亲,在巴信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处处维护巴信,经常拿巴信与巴甸进行比较,把巴信捧上了天,把巴甸踩到了泥地里。 貘王还全力推举巴信为太子,说巴信是最好的皇帝人选,曾经为巴信当太子的事情四处奔走,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巴旦被封为太子之后,貘王也老得不行了,就不再管皇子们的事情了。 但是,巴甸会忘记貘王带给他的耻辱吗? 秋骨寒觉得不会。 至于耶律家和呼延家,都曾经羞辱过巴甸,并分别支持太子与巴信,巴甸岂不是也恨透了这两家? 想到这些,秋骨寒几乎能肯定巴甸就是第二个凶手。 当然,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他也不打算去证明这一点。巴甸就算杀光费国的权贵,于他又有什么坏处? 只是,巴甸会突然生起杀心,会不会是看到自己杀掉沙库,才会受到触动和影响?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眼里闪过寒气。 486 乐极生悲 如果巴甸不会危害到他,随便巴甸做什么,否则,巴甸就得尽快消失。 短短时间,秋骨寒想了很多,但他没有急着采取行动。 直到沙家弄了个假凶手出来为止。 这两三天里,所有呆在沙府里的人都不好过,除了巴甸。 事实上,巴甸打从“凤翔空”被拉上行刑台受刑开始,就暗自开心到现在,估计还能乐上很久很久,哪怕一直被关在沙家,他会乐得晚上睡不着。 因为,他是最清楚内情的人。 什么内情?凤惊华早就抵达瑶京,前来营救凤翔空的事情。 当他在瑶京看到凤惊华的通缉画像时,他心里就有数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凤惊华去救凤翔空,给巴信和沙家添乱,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他衷心祝凤惊华成功。 如果凤惊华捅出天大的乱子,令巴信和沙家元气大伤,他会更高兴。 行刑表演开始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凤翔空”,很快就看出那个“凤翔空”是假货,当即就乐了,乐得脸上开花,嘴里响炮,并在心里狠狠的嘲笑愚蠢的巴信和沙家。 看到巴信迟迟没有出现,他就猜巴信很可能出事了,心里恨不得巴信被杀了才好。 他还比沙绝更早的发现了那九个提前离场的客人,从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没有声张。 晚上,沙府竭力留下一部分最尊贵、最难缠的客人时,他更是猜到外头出事了,沙家在刻意封锁消息,不让这些客人出去坏事。 于是他很冷静的配合沙家的安排,冷静的观察四周的一切,从中寻找打击巴信和沙家的机会。 他相信他会有机会的。 他整个晚上都兴奋得没有睡好,都在心里想着,凤惊华是怎么救走凤翔空的?他们现在躲在哪里?巴信和沙绝暗地里又是如何处理这事的? 想了很多很多。 五更的时候,他听到了四周的骚动,骚动越来越大,最后席卷了整个沙府。 他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八成跟凤惊华救走凤翔空的事情有关! 他不动声色的起床,穿好衣服出去,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他带着侍候他的沙府下人出去,装作很体贴的样子,去看望毒发的皇室宗亲。 看完一个,接着去看另一个,他完全拿出了身为皇子的表率。 在这过程中,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在路过沙库所住的偏僻小屋子的前面时,突然看到一名男子鬼魅般的从屋子里闪出来,一边低着头打量左右,一边迅速隐进黑暗里,而后消失。 那人的动作非常快,快到让他一看就觉得对方是在干什么坏事了。 而且那人还是高手,那种速度和动作,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才能使得出来。 当即他心里就“噔”的一声,犹豫着先进屋看看,还是先去追那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什么都不做,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因为,如果屋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样闯进去,到时就解释不清楚了,而那名神秘男子跑得这么快,天色又还暗着,他追也是追不到的,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反正出了事情,也是沙家担着,与他无关。 于是他迅速离开,跑去见另外一个很有地位的客人。 在他跟那名客人说话的时候,沙库被杀的消息,就这样传了过来。 而沙库所住的地方,就是他刚才路过的、看到有神秘男子闪出来的屋子。 他心里顿时明了,原来那个神秘的男子,是去杀沙库去了。 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闯进那间屋子,也没有傻到去追那个神秘男子。 在所有人的震惊中,他兴奋,他痛快,甚至想大声叫好! 他相信这一定是凤惊华安排在沙府的内奸所干的! 凤惊华直接跟沙府干上了? 这不就是他的机会吗? 他看着眼前的混乱,眼皮子狂跌,心脏狂跳,太阳穴狂跳,手心不断渗出汗来,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凤惊华的内奸动手了,那么,他还等什么? 他何不趁乱,挑几个容易下手的目标干掉? 沙库被杀后,别人紧接着被杀,谁会不认为这是同一个凶手或同一批凶手干的?谁会怀疑到事先没有任何疑点和预兆的他头上? 根据时间推算,沙库被杀的时候,他正好和别的客人在一起,有足够的证人证明他不在案发现场,那么,其他人被杀,谁会想到是他干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立刻以去看看情况为由跑走了。 他先故意让别人看到他,还跟别人说了几句话,接着慢慢退到角落里,接着悄然趁暗离开,接着潜行在最黑暗的角落,用布条把脸蒙上,往巴烈的院落冲去。 他杀巴烈的动机,跟秋骨寒所分析的一样。 巴烈住在一个四合院里,院里还住着其他贵族,其他贵族都中了毒,在各自的房间里叫唤得厉害,侍卫和下人们都涌在他们的房间里看着守着照料着,而没有中毒的巴烈,没有人顾得上。 巴甸敢勾结虞国去谋害太子,自然也是有些胆量的,他看准时机,闪电般的从院子大门冲进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直冲正对大门的巴烈的房间。 他像鬼一样,借着朦胧的天色,先抓起一件衣服盖在床上的人的头部,然后举起花瓶,重重的砸下去。 砸死两个沉睡的人并留下血书,他就只用了短短片刻的时候,然后迅速冲出去。 冲过四合院中间那个实在称不上大的庭院,以他功力全开的速度,两秒就够了。 用两秒的时间安全通关,他还是能做到的。 因为杀掉巴烈的感觉太爽,他冲到院子对面的树影深处后,全身痉挛得厉害,还觉得不过瘾,还想继续杀。 于是他到处转悠,挑选目标。 然后挑中了耶律夫人和呼延小姐,既是因为她们此时无人侍候,也是因为她们的丈夫与老爹是他的政敌。 能够打击太子和巴信的阵营,他都觉得很爽。 杀得很顺利。 在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人怀疑到他。 第三天,沙家交出了一个“凶手”,他看着那假冒的凶手,心里得意万分,觉得自己果然比所有人想的都聪明,犯下这样的大案后居然无人怀疑,他太佩服自己了。 然而,他看完“凶手”被揍的好戏后,心情愉快的回到房间,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猛然发现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杯子,定睛一看,纸条上面写着:你就是凶手。不想东窗事发,速到池边假山。 “啊——” 他吓得大叫一声,手中的杯子和纸条掉到地上,整个人也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双腿发抖,就像突发重病,准备要死了一样。 487 人散,曲未终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他的脑子乱哄哄的,好像塞满了苍蝇和牛粪,又好像一片空白,却只有一个声音是清晰的、明白了:他杀人的事情被发现了!他要玩完了!他要死定了! 汗水一滴滴的渗出来,他就像淋过雨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 就差没有尿裤子了。 这样不行!他必须要冷静下来,冷静面对问题,不能被别人的吓唬给击倒了。 但是,他无法控制源自内心的巨大的恐惧。 如果他杀害同族元老和权贵女眷的事情传出去,当众被行刑、让人看热闹就是他了! 他不要这样的结果!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他还要当费国的君王,还要将那些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混帐给踩在脚底,还要让那些人哭着喊着求他放过他们,为他做牛做马,这样胸怀大志、前途不可限量的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啊,一边瘫软一边颤抖,就是爬不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 他悚然一惊,被人发现他这副样子的另一种恐惧感打败了现在的恐惧感,他居然从全身虚软的状态中瞬间恢复正常,而后生龙活虎的爬起来,接着干净利落的捡起地上的茶杯和纸条,再接着将纸条塞进嘴里,一口吞下去。 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与他同住一个院子的客人跟他打招呼:“八殿下,我们这就走了,你可要与我们一同回京?” 能住在这里的客人,个个都是大有身份和大有地位的人物,真没几个是怕他的,所以这几个人说得也比较随意,并没有对他毕恭毕敬的必要。 他们早就受够了这个地方,行礼也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随时走人,凶手一抓到,他们片刻都不想再停留了。 巴甸笑道:“我还没收拾行礼,要晚此才能回去。” 那几名客人便不再多说,径直离开了。 巴甸这才长长的松气,不断地擦额上的汗水,觉得自己暂时还活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 恢复冷静的他来回踱步,脑子转来转去。 那张纸条是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 他陷入痛苦的分析与判断之中。 但他没有想太久就下定决心,去! 如果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偏偏盯上了他? 那些死人的人缘可没多好,难道别人就没有杀她们的可能?为何就他被怀疑? 想想,他都能发现那个神秘人从沙库的屋子里出来,为什么就没有其他人发现他从巴烈住的四合院出来? 而且对方还是在“凶手”被抓到以后才来找他,会是什么都不知情? 所以,他非去不可,绝对不能给对方“诬蔑”他的机会。 于是他给了自己两巴掌,打起精神,往池边的假山去。 此时的沙府,因为客人们要离开的缘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会在花园深处的水池边转悠。 他一路上掩人耳目,来到了水池边的假山后,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装作乘凉的样子,密切的观察四周。 周围看起来似乎没有别的人。 但事实上,有一个人早就站在假山背后的高处的亭台下,借着树枝的遮掩,盯着他。 果然是他!亭台下的秋骨寒盯着他,在心里冷笑。 如果巴甸不是第二个凶手,他绝对不会赴约,而且他还表现得这么悠闲,感觉不太合理,不是真凶才有鬼了!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很好,巴甸既然是第二个凶手,那他作为第一个凶手,也算是抓到了巴甸的把柄,谁都不用怕谁。 他不动声色的走开,返回冰寒公主的住处。 此时的冰寒公主心里很是欢喜,自觉跟凤公子相处这几天很是融洽,回到瑶京后一定能成了好事,恨不得马上就回去。 然而沙晋却在这时候出现了,劝她:“冰寒,你明天再回去吧。镇子上现在有一两千号人要同时返京,路上全是马车,烟尘滚滚的,天气又吃人,你这样上路,一定会很不舒服啊。而且你长得这么美,若是跟这么多人离开,那些男人一定会缠着你不放……” 他说的后半截话,令冰寒公主在意了。 自从她来到铁旗镇,尤其是住进沙府以后,就天天被那些男人纠缠,烦不胜烦,好在这里是沙府,那些男人还不敢太放肆,但若是她与他们一同上路,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她是受宠的公主,但对那些野心勃勃、虎视眈眈的很有权势的男人来说,“公主”这个身份只会激起他们的征服欲,而不会令他们感到畏惧。 甚至,他们会想着先睡了她,征服她的身体后再征服她的意志,就像征服不听话的野马一样。 那些野兽般的男人一旦逮到机会,趁机上了她也是很有可能的,到时她若是不能杀了对方,事情传开来,父王大概会以“你保不住自己是你没本事,也只能嫁给他了”将她嫁出去。 荒郊野外,她不能冒这种险。 想到这里,她淡淡道:“那我就再多住一天。” 沙晋笑眯眯:“好,现在房间都空下来了,我让人收拾一下雅房,你今晚去雅房睡吧。” 沙府一下子留宿这么多客人,导致所有房间都用上了,连下人的房间都没有空的,冰寒公主的身份虽然高,但还是高不过皇室宗亲、朝廷元老、实权重臣等,所以,冰寒公主住的这间房间并不算很好。 冰寒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你可以出去了。” 沙晋还想跟她寒暄几句,但看她这么冷淡,想想身上还有要事,也不纠缠,走了。 就在弑凤大会结束后的第三天,铁旗镇终于解除了戒严,所有人都可以自由行动,客人们带着侍从,驾着马车,如潮水般一般赶着离开了铁旗镇,外来的商旅和小贩们也不再停留,整个铁旗镇在这一天慢慢又变得空荡了。 镇上几乎没有了外来人口,也不再有士兵巡逻。 巴信带人将整个镇子全搜遍了,连全镇所有的水井、地窖、阁楼、柴房、仓库、地道、废屋等隐秘和不起眼的地方都搜过了,没有发现凤翔空的踪影。 他对自己的搜查很有信心,所以他确信,凤翔空绝对不在镇子上。 那么,凤翔空到底躲在哪里? 他撤回沙府,一边翻阅着大量关于凤惊华一伙的情报,一边思索。 安静下来的沙府,看起来很平静,但其中的暗潮,正在掀起。 就在这一天,沙府又出事了。 只是,这事也是静悄悄的发生,没有外传。 488 小寒的贞操危机 晚上,沙府举办家宴,招待巴信、巴甸、冰寒公主以及几名留在沙府养病的贵客。 秋骨寒不太想跟巴信、沙绝等危险人物长时间共处一室,跟公主打过招呼后便早早的退出宴席,先回雅房去了。 他没有注意到,他刚出去,就有一人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 并非他大意,而是沙府里来来往往的侍卫和下人不少,就算有人走在他的身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回到公主所住的雅房后,让人抬水进冰寒公主的房间,准备沐浴。 因为铁旗镇恢复了自由,冰寒公主的侍从们也搬进了沙府,随身伺候公主,而公主对秋骨寒一直另眼相看,常说秋骨寒是她不可缺少的亲信,警告侍从们要对秋骨寒客客气气的,所以秋骨寒可以安排其他侍从为自己跑腿。 又因为他是男扮女装,冰寒公主为了防止他暴露身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总是让他使用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 公主的房间,别人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 本来是这样的,但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为什么特殊?因为这是这么多天来,巴信和沙府的侍卫们终于得以喘一口气的日子。 从弑凤大会开始的前几天,所有侍卫都忙得跟陀螺似的,日夜轮值,根本没有娱乐的时间,特别是大会当天开始,所有侍卫的工作强度都提高了数倍,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就没有能好好休息的时候。 尤其是巴信的人,不分日夜的跟着巴信到处奔波,追捕犯人,这么炎热的天气,就算是铁打的身体,连续数日赶下来,也绷到了极限。 那么,奔波劳累多天的男人终于闲下来后,最想干什么? 放松,玩乐。 怎么玩?怎么放松?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大睡,有人喜欢赌博,有人喜欢玩女人。 巴信的亲信中,就有一个特别喜欢玩女人。 费国的民风彪悍又豪放,未婚男女之间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可以随随便便的滚到一起,巴信的这名亲信并不缺女人,他随时可以找沙府的下人滚来滚去。 但是,他喜欢年轻美丽又健康骄傲的女人,而且他对沙府的丫环们也腻了。 就这样,他盯上了冰寒公主身边那个虽然蒙着面纱,但肌肤很白、头发很黑、眼睛很美、举止优雅、气质不凡又透着几分冷傲的侍女“小寒”。 他曾经试图去撩拨小寒,但小寒毫不掩饰对男人的厌恶,莫说亲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打小寒主意的男人并不止他一个。 那些住在沙府的男客人中,就有不少人想非礼小寒,但小寒每次都跟公主告状,公主每次都为小寒出头,而且态度十分强硬和冷酷,甚至不惜与对方反目和决裂。 冰寒公主终究是皇室宠儿,而且武艺不错,没有足够的理由,谁敢与她作对? 所以,在冰寒公主的保护下,再也没有人敢打小寒的主意。 巴信的这名亲信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勾搭到小寒,所以,他决定用强硬的手段占有小寒。 在费国,强者主宰弱者的命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男女之间,强大的男人占有弱小的女人,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是巴信的亲信,巴信的地位远在冰寒公主之上,他自己又有功勋在身,身份、地位、权势远在小寒之上——这是他认为的,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他占有小寒有什么不对。 大不了他就娶她呗,她能嫁给他这样的男人,是她的运气。 他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秋骨寒早早离开后就跟上去,尾随到冰寒公主所住的雅房。 秋骨寒真没想到会有这般无耻下流的男人对自己打这种主意。 他将门窗都关好后,拖过屏风,挡在对着门窗的地方,然后开始脱衣服。 也怪天时帮了好色男人的大忙。 这个时候,居然刮起风,下起雨来了,风声和雨声都相当大,影响了秋骨寒的听力。 他没有听到有人走到窗外的声音,也没有听到窗户被撬开的声音。 也没有听到有人翻窗而入的声音。 他脱了衣服,坐进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起凉水澡来。 好色男人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看到了秋骨寒脱衣服、坐进浴桶里的香艳画面,全身的温度瞬间爆升,鼻血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他舔了舔舌头,一边解开腰带,一边慢慢的靠近。 屏风后面,秋骨寒已经将全身都泡在洗澡水里,只露出脑袋。 好色男人扯掉腰带后,接着脱下衣服,然后脱下裤子,然后脱下鞋子。 当他走到屏风后面时,他已经光溜溜如去了鳞的鱼。 秋骨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一条全身光溜溜、体毛浓密的大汉站在两三米外的地方,满脸淫邪而得意的看着他。 他第一感觉先是恶心,恶心得差点就吐出来了。 第二感觉才是吃惊,居然有这等恶心的东西光溜溜的出现在他面前。 最后才是大怒。 就这么个丑东西,居然敢偷窥他? 还敢把他当成女人,想对他用强? 瞧对方那样,分明就是欲火中烧,已经箭在弦上了。 他当即就有了一种立刻跳出去,将这丑东西给阉了的冲动! 但这些情绪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他以非常冷静的态度问对方:“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对方挺着恶心的东西,走到浴桶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态度十分傲慢:“我是你的男人!我来行使你的男人的权利,让你品尝身为女人的快乐!” 秋骨寒曾经受到过很多凌辱与折磨,但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让他觉得恶心,觉得想吐。 他明明怒极,却笑了,一个男人却媚眼如丝:“在那之前,你能不能打杯水给我?我怕呆会儿太累,出汗太多,我会渴得受不了。” 他水底下的身体是男的,但露在水面上的脸庞却是十分的俊美,足以让人忘记他的脸庞上透出来的阳刚气息。 好色男人色欲薰心,被他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又见他如此配合,大喜不已,立刻走开去打水。 秋骨寒伸出手来,从旁边的衣服下面拿过小刀,把小刀藏在水里。 很快,好色男人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 秋骨寒接过杯子,微微仰头,启唇,伸舌,用舌头接住流泻下来的水线,勾魂的看着对方。 好色男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双眼喷着火,就像一条大鱼般猛然扑进水桶里。 如果他足够细心,足够耐心,一定会发现眼前的美人有些异样,但是美色当前,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除了一心想要消火,脑子里再没别的。 哗啦—— 浴桶水花狂溅,发出巨大的声音。 489 再不相见 窗外,风大,雨大,声音大,将室内的声音全都盖住了。 侍从们几乎都去服侍公主了,不去的也守在外头,丝毫不关心“小寒”的洗澡事件。 所以,没有人知道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有人注意到“小寒”一直没有走出房间。 很久以后,冰寒公主终于结束晚宴和寒暄,匆匆赶回雅房。 只是一个时辰没见凤公子,她就想念得慌,她已经决定了,回去之后就让凤公子真正成为她的男人,然后再向父王禀告,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然后再让凤公子在朝中任职,全力扶持他成为一等一的官员。 然而,她推开房门的那刻,心里突然就是一紧,升起不祥的预感。 因为房间里很黑暗,没有点灯,透露出强烈的清冷之气。 凤公子不是在洗澡吗? 他不是已经洗很久了吗,为什么不见人? 他是洗好了呢,还是没有洗好呢?现在在下雨,他不可能离开房间吧? 甚至,她还嗅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她让人点上蜡烛,当烛光亮起的瞬间,她身后的侍从发出惊呼声。 她的脸也沉了。 因为,房间里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腹部中了几刀的男人。 地板上都是水——混着血的水,浅红色的一大片,配着一个体毛浓密的大汉的尸体,画面分外的狰狞。 而浴桶里还残留着一点水,也是红色的。 大汉全身都是湿的,连头发都湿成一团,很显然,他是在浴桶里很杀的,连腹部上的伤口都被水清洗干净了。 而在屏风的另一边,地面堆着腰带、衣裤、鞋袜等物品,窗子还是大开的,风吹进来,雨吹进来,弄得房间湿漉漉的。 “这、这不是隼王爷身边的人吗?”有人认出了大汉的身份,惊叫起来。 众侍从倒也不是特别惊慌,议论起来。 冰寒公主脸色更难看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用问吗。 她不关心这个男人的生死,她现在只关心,凤公子在哪里? 目光扫来扫去中,她注意到了梳妆台上压着一张纸条,心里就是一抖,赶紧冲过去,拿起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刚劲流畅的毛笔字:好色之徒,死有余辜,就此告别,再不相见。 轰隆降——她只觉得头顶上有一道道天雷滚过,眼前金星狂冒,整个人几乎都支撑不住了。 “公主,怎么了?”一名嬷嬷看她神情不对,走过来,疑惑的往纸条上瞄了几眼,而后道,“难道小寒受到非礼,杀人之后走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冰寒公主扶住桌角,勉强定了定神后,道:“你将尸体拖去喂狗,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七哥,我现在去找小寒。” 众侍从大惊,赶紧劝阻她:“公主,都这么晚了,又下大雨,你不能出门,要找就让咱们去找好了……” 冰寒公主推开她们,拿起墙上的弯刀和雨伞,大步往外走,脸色十分冰冷:“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 众侍从面面相觑以后,留下两个人处理现场,其他人都跟着公主出去了。 冰寒公主冲到大门前,问过侍卫后,知道“小寒”于半个时辰前出去了,用的理由是帮公主去买镇上某家老店的点心,然后就没再回来。 冰寒公主冲到镇子上,站在十字路口,转头张望。 大雨茫茫,夜色茫茫,看不清数丈以外的景色,哪里都没有半个人影。 她虽然套着雨衣,但风还是挟着雨拍打到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湿漉漉的。 这样的雨夜,街头没有路灯,她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风灯,义无反顾的在大雨中寻找起人来。 这样的雨夜,她行动不便,凤公子同样行动不便,而且镇子就这么点大,她一定能找到凤公子。 她在雨中找人的时候,沙府里,沙绝父子与巴信也在召开一个秘密会议。 沙绝将“凶手”的真相告诉了巴信,巴信听后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冰冷的道:“将军这么处理很好,我会让凶手及时在天牢里自尽。” 像“凶手”这样的重犯,全天有人看守,而且还被严防自尽,不过,他还是有办法让“凶手”成功的自尽。 沙晋道:“虽然这事算是解决了,但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咱们要这样放过真正的凶手吗?” 沙绝不动如山:“如果凶手与凤惊华等人没有关系,那就跟咱们没有关系。但他若是凤惊华的同党,那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凤惊华潜入费国,就是他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重犯,还狠狠将沙家愚弄了一把,沙家绝对没有放过她的道理。 沙晋道:“我们没有真凶的线索,客人们又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沙绝道:“如果真凶是凤惊华的人,他离开沙府之后一定会离开,并刻意隐藏行踪。我已经让人暗中监视所有离开沙府的客人,两人一组,日夜监视目标,只要有耐心,不怕找不出凶手。” 沙晋惊讶的看着父亲,半晌才道:“父亲果然考虑得很是周到。” 他的父亲有“九尾狐王”之称,“狐”以狡猾著称,“九尾狐”不仅代表着智慧,也代表着“不死之身”,加上还是“狐中之王”,足以说明在费国人的眼里,他的父亲是何等的聪明与强大。 聪明与强大到无敌,无敌便等同于“不死”“不败”。 现在他听到父亲这么说,心里又下意识的涌起对父亲的崇拜与畏惧。 沙绝道:“你现在所要做的,不是追杀凤惊华等人,而是尽可能的收集情报。我过两日便要返回军营,凤惊华的事情由王爷全权负责,你务必一切听从王爷的指挥。” 沙晋恭敬的道:“是,儿子明白。” 而后三个人又密谋了一阵,分头散去。 巴信刚回到住处,就看到冰寒公主身边的嬷嬷等在门外,看她的表情,估计是出了什么事。 “奴才见过王爷。”嬷嬷上前,冲他行了一礼后,低声道,“王爷,公主的侍女小寒被王爷身边的……” 她将小寒的事情告诉了巴信。 巴信听后并不生气,只是淡淡的道:“他欲行不轨却技不如人,反被人杀了,也没有什么冤的,随便你们如何处置他的尸体。” 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陪笑:“王爷果然明理和大度,奴才佩服。另外还有一事,公主听说小寒走了很是焦急,就冒着大雨跑出去找人,还说找不到人绝不回来。王爷您看这雨下得这么大,天色又晚了,外头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公主若是在外头呆太久,我怕她会出事,不知您是不是可以去劝劝她?” 巴信听到这话,微微眯眼:“只是区区一个侍女罢了,冰寒为何如此看重她?” 490 小寒的疑点 他没关心过冰寒身边的这些奴才,但他知道冰寒不是什么仁慈博爱之徒,她会对一个侍女如此上心,实在不太正常。 嬷嬷犹豫了一下,觉得公主如此宠爱小寒实在不太正常,便将实情道来:“奴才也不明白公主为何如此看重小寒。将近一个月之前,公主也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了小寒,不仅亲自去接她,还带她来铁旗镇看凤翔空……” 巴信耳朵动了一动,打断她的话:“你说冰寒去接小寒,什么意思?” 嬷嬷道:“小寒并不住在宫里,也不是真的宫女,她好像住在练沙巷,每一次都是公主去那里接她。接她的时候,都是公主亲自进门去找她,我们都在门外等着,等着公主与她出来,也不知道小寒家里究竟是怎么样子。不瞒王爷,我们也觉得小寒很神秘……” 巴信道:“冰寒带她来铁旗镇看凤翔空又是怎么回事?” 嬷嬷道:“大半个月前,公主第一次去练沙巷接小寒,然后就直接带她来沙府,说要见见凤翔空并取走凤翔空的一颗牙齿作纪念。公主去屋里看凤翔空的时候,咱们都在外面等着,只有小寒跟着公主进去……” 公主最讨厌下人议论主子的事情,她原本也严格的遵循这一条规矩,但今天晚上,公主不惜冒着夜雨也去亲自找一个奴婢,令她觉得既不妥,又不安。 她觉得她有必要阻止公主的行为,而放眼铁旗镇,应该只有隼王能管得了公主。 于是她将“小寒”第一次出现、第一次跟冰寒公主出门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虽然她说得很详细了,但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并不了解秋骨寒与冰寒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说的内容少得可怜。 巴信却已经听出了不对劲之处,指了指脚下:“冰寒带她来到这里,还带着她去见凤翔空?她真的见到了凤翔空?” 凤翔空被抓几个月,冰寒都没有表现出想见凤翔空的兴趣,就算有,她也因为沙晋对她穷追不舍的缘故,一定不想来铁旗镇。 但是,她却突然带个来历不明的“侍女”去见凤翔空,这不是有些异常吗? “见到了。”嬷嬷很肯定的说,“是沙四少爷亲自带公主去见凤翔空的,小寒也跟着进去,她们出来的时候,公主还拿着凤翔空的一颗牙齿,说是小寒帮她拔下来的。” 巴信的目光有些森冷了,这么说来,那个叫小寒的女人还与凤翔空有过身体接触? 冰寒不是无知之辈,她怎么会带一个外人去见凤翔空,还让对方与凤翔空密切接触? 他不动声色:“关于小寒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再小的、再不起眼的事情都不要放过。” 这个嬷嬷也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侍候过数位后妃,见识过大风大浪,这样说着说着,她也觉得不对劲了,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一边回忆着“小寒”的点点滴滴,一边巨细无遗的将这些回忆全部翻出来。 因为说得太细,她说了很多,花了不少时间。 巴信居然很有耐心的听完了,而后道:“冰寒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先回去等着。” 嬷嬷行了一礼后,退下去了。 巴信而后对巴刀道:“你立刻去办两件事。一,派人去盯着冰寒,盯紧一些,什么都不要做,而后详细向我汇报。二,立刻派人去瑶京练沙巷,调查这个小寒的底细。” 他为何要去阻拦冰寒找“小寒”? 如果冰寒能够帮他找到“小寒”,岂不是省事很多? 巴刀也在现场,也听到了嬷嬷的话,很是清楚王爷的意图,当下道:“遵命。” 说罢他立刻退下。 他的执行力和忠诚度之高,也是出了名的。 巴信没有歇下,而是立刻出门去找沙晋,了解冰寒去地牢见凤翔空的事情。 沙晋见他突然问起这个,有些奇怪:“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巴信盯着他:“你就不觉得冰寒突然去见凤翔空,有些奇怪吗?” 沙晋不以为然:“有什么奇怪的?自打凤翔空被抓到以后,想见凤翔空的人多的是,只是我家都没答应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冰寒有拿人牙齿作纪念的习惯,她想要凤翔空的牙齿,我看正常得很。” 巴信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凤翔空预计几天后就要被处死,冰寒想要他的牙齿,难道不能等到凤翔空死后再取?” 那个时候还没有策划“弑凤大会”的事情,按照计划,凤翔空再过几天就要受死,冰寒却挑那个节骨眼去见凤翔空,甚至不惜亲自联系极其厌恶的沙晋,一定有什么内情。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也就是在那几天,冰寒突然提出要举办“弑凤大会”的事情,还提到她想借此取悦她看中的男人,可是弑凤大会召开的时候,她却没有带心仪的男人出场,这不是也很异常吗? 她心仪的那个男人,她如此重视的那个“小寒”,感觉有问题。 但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和隐忍,纵然心里升起一连串疑问,却已经不会再冲动,再自大,而是不紧不慢,抽丝剥茧的挖掘真相。 沙晋被他这么一问,也怔了一下,而后琢磨:“这个,说得也是,现在想想,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啊。我以前找她她不理我,那回却主动写信给我,把我乐得……” 巴信打断他的话:“这些事情你自己想就好,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当时的详细情形。” 沙晋便把当时的经过详细告诉了巴信,连冰寒公主途中去上茅厕、还去了有点久的事情都说了。 巴信盯着他:“你们可有检查过凤翔空的牙齿,是否真的被拔掉了一颗?” 沙晋心头一紧,摇头:“没有……” 巴信沉默了一下后,眼睛微微张大,目光冷冽:“你现在就去调查这个小寒这几天在沙府的一举一动。她与什么人来往,说过什么话,去过什么地方,她的长相如何,她的行李物品,还有她住过的地方等等,全都仔细的搜索,绝对不可大意。” 沙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道:“我明白了,我立刻去办。” 巴信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手下已经将这几天收集到的凤惊华一伙的所有情报,详详细细的记录和整理了下来,厚厚的几叠。 他拿出最上面的一卷,连夜细阅。 资料里不仅有凤惊华的情报,还有凤惊华的同伙的情报,虽然情报不多,却记录得非常仔细。 他们出现的时间、地点、人数、穿着打扮、身高体形、使用的武器、武功的套路等等,甚至连他们是否说过话、说过什么话、哪里的口音、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和物品、对他们的速度与力量的分析,专业探子们都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与说明。 491 隼王神断 巴信看了整整一夜。 看完之后,他心里隐隐有了点底,但他没有急着作出任何结论。 如同沙绝所说,在摸清这伙人的身份、人数与实力之前,他们应该做的都是继续调查,继续收集情报,直到摸清对方的底细后才能制定策略,将对方一网打尽。 他将资料合上,和衣躺到床上,随便睡到日上三竿。 冰寒公主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她淋了半夜的雨,找遍了整个小镇可以住人、藏人的地方,但都没有秋骨寒的踪影。 凌晨的时候,她不得不回到沙府,然后就染了风寒,病倒了。 中午的时候,她幽幽醒来,看到巴信坐在床边,关切的看着她。 “七哥,你怎么在这里?”她有气无力的问。 “你很少生病,七哥当然会担心你。”巴信的眼神很柔软,“告诉哥哥,你昨天晚上冒雨要找的那个小寒,是不是你喜欢的男人?” “小寒”是男人,这是他猜的。 他这么问,是在赌。赌输了无所谓了,但赌赢了,他手上有用的线索就更多了。 冰寒公主苍白的脸上微微闪过红晕:“嗯,就是他。” 巴信笑了:“你喜欢的男人就这么没种,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还是说他有打扮成女人的嗜好?” “才不是!”冰寒公主赶紧解释,“凤公子生得非常出众,他是不想招蜂引蝶,才会故意打扮成女子。而且我的追求者太多了,如果让他们知道凤公子是我的意中人,一定会对凤公子出手,这样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麻烦……” “凤”这个姓令巴信心头就是“咯噔”了一下,这是巧合,还是蓄谋? 他听到冰寒的解释,当即冷笑:“听你这么说,这个姓凤的美男子不过就是胆小怕事之辈,居然能令你神魂颠倒?冰寒,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现在,他已经不认为冰寒嘴里的“凤公子”是简单角色了。 “凤公子”出现的时间很微妙,做的事情也很微妙,就目前看起来没有太大的问题,然而,细细推敲,却是处处充满玄机。 他对冰寒说这样的话,就是为了刺激冰寒说出实情。 果然,冰寒有点激动的为自己的意中人辩解:“他才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其实他厉害和强硬得很,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只是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蛮横不讲理和喜欢惹事罢了!还有,他开始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不想让任何人误会我与他的关系,才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哥哥你千万不要误会了他。” 巴信听完之后,道:“看把你急的。这样,你把他的事情都告诉七哥,七哥一定会帮你找到他并挖出他的底细。总之,能让费国最美丽的公主病倒的男人,应该不是泛泛之辈,七哥也很想会会他。他若真的那么出色,七哥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费国民风确实开放,未婚的公主若是看上哪个男人,可以仗着有权有势掳了去玩乐,也可以收为男宠,但是,成亲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成为附马的男人,至少要比公主强,否则不论驸马也好,公主也罢,将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更别提仕途和前程。 冰寒公主不论美貌、财富还是功夫、性情,都是众多公主里的佼佼者,她若是执意嫁给一个不够强大的男人,一定会失去皇室的宠爱以及现有的地位。 冰寒公主心里也明白这一点,现在听到最有权势的哥哥这么说,不由喜上眉梢:“七哥,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凤公子真的非常、非常的出色!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的容貌、才能、来历样样都好……” 她为自己遇到和看中这样的男人感到骄傲,恨不得向全瑶京公开和宣布自己的男人。 只是碍于凤公子不喜欢她的强势,她才会这么低调。 现在遇到哥哥这般支持她,她大概也是病晕了头,便一股脑儿把她遇到凤公子的点点滴滴,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巴信。 巴信专注的聆听,不时点头,眼里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这样的细节看在冰寒公主的眼里,就是他赏识凤公子的意思。 冰寒公主滔滔不绝的说了她所知道的凤公子的一切以后,期待的看着巴信:“七哥,你见多识广,可对凤公子这样的男子有印象?” 凤公子绝对来历不凡,出身应该很是显赫,七哥也许会有所推测。 巴信沉思片刻后,摇头:“我倒是没听说过这样的凤氏人家,不过七哥会替你打听的,你若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及时告诉哥哥。听你的叙述,凤骨寒这人桀骜不驯,对你尚未生出足够的感情,他说与你再不相见,很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你得向七哥提供更多的资料,七哥才能帮得到你。” 他说到了冰寒公主最担心的事情。 冰寒公主的表情变了数变,细细回忆起凤公子的点点滴滴,不断补充凤公子的种种。 巴信又借机问了不少问题,一边听,一边琢磨,而后又发现了一些难以察觉的蛛丝马迹。 其中,他最感兴趣的一点是:“对了,你不是说凤公子来铁旗镇的时候,带了一个侍从阿华过来吗,那个阿华现在何处?” 凤公子?阿华?凤惊华?为何他觉得这些名字之间很有些古怪呢? “啊——”冰寒公主忽然就叫了一声,恍悟的表情,“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说起来,这还是凤公子第一次带侍从出门呢,如果找到那个阿华,说不定就能打听到凤公子的下落,但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说到这里,她大声叫道:“来人——所有人都进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十几名守在外头的侍从跑进来,恭敬的道:“公主有何吩咐?” 冰寒公主盯着她们:“阿华呢?就是我们来铁旗镇的时候,新来的侍卫阿华,他现在在哪里?” 她还不知道这个阿华是女扮男装。 众侍从面面相觑,满脸都是疑问。 那个阿华貌不惊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也就出现了两三天,然后就没影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不见的。 最后还是冰寒公主的侍卫队长道:“我记得大会开始前的两三天吧,小寒说阿华笨头笨脑的,公主看了碍眼,她就把阿华赶走了,让我以后不要再记他的名。” 冰寒公主认真想了一想,摇头:“我应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过……” 她顿了顿:“既然小寒要他走,那就别管他了。” 没有人把“阿华”的事情当一回事。 但巴信又敏锐的从中发现了微妙之处。 他拍了拍冰寒公主的肩膀,站起来:“你好好歇着,我现在就去找小寒。” 而后他对那些侍从道:“你们跟我来,我有话问你们。” 侍从们不明就里,乖乖的跟着他出去了。 492 步步紧逼 当巴信问完话,从冰寒公主的住处出来时,他几乎可以确定,“凤骨寒”就是凤惊华打入沙家内部的奸细,而“阿华”要么就是凤惊华本人,要么也是凤惊华的同伙之一。 冰寒把凤骨寒说得如何如何出色,如果这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有所依据,那么,凤骨寒完全有能力、有动机杀掉沙库、巴烈等人。 沙绝预测,如果真凶是凤惊华的人,那么,凤翔空被救走了,真凶也实现了在敌人后方闹事、打乱敌人作战布局的目的后,迟早会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骨寒不就突然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么? 虽然凤骨寒的离开有意外因素,但是,只是杀掉一个技不如人的色鬼罢了,还不足以令凤骨寒那样的男人畏罪潜逃。 凤骨寒若不是早有离开的预谋,不会走得这么干脆利落。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慢慢的喝。 像绝大多数费国男人一样,他喜欢喝酒,不喜欢喝茶,但不得不承认,茶比酒更能醒脑。 他现在就很需要醒脑,好好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必须以最耐心的心态去对付凤惊华。 这时,沙晋大步从外面进来,拿袖子擦着汗,道:“王爷,你让我查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 他将手中的一撂纸放在巴信面前:“我让人详细调查了小寒这几天的行踪,她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什么时候去过哪里、什么时候跟什么人接触,只要别人能想得起来的,全部都记录下来了。” 王爷要求,所有的调查结果,急的就先口头禀报,不急的就先形成书面报告再上交,但所有的调查结果都必须有详细的书面记录。 他去调查小寒的行踪时,就带了几个书生在身边,让他们随时记录下调查结果,所以,调查一结束,调查记录也准备好了。 巴信打开记录:“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沙晋道:“王爷,我现在没法休息啊,你说,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这辈子还没有被女人耍得这么狠,他一心想干掉凤惊华那个女人,实在没心情休息。 巴信道:“冰寒病了,你去看望她吧。” 那个凤骨寒跟冰寒是不可能的,不管冰寒喜不喜欢沙晋,还是沙晋最适合她。 他不能再让冰寒这么任性,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沙晋一听,起身就走:“那我现在去啦,王爷有什么吩咐的,派人过来说一声就行。” 巴信已经投入到记录当中。 看完记录以后,他没有得到新的有价值的线索,但这些情报,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怀疑,凤骨寒可能已经前往瑶京,和凤惊华汇合去了。 又沉思了良久后,他猛然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对守在外头的侍卫道:“立刻返回瑶京。” 他连行礼都不收拾,径直牵了战马,往瑶京狂奔而去。 在“弑凤大会”的主办方中,沙家和巴信被弄得灰头土脸,焦头烂额,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个人就是贾亦贵。 贾亦贵回到瑶京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数钱数得手软。 弑凤大会结束后他也留在沙府,其他客人抱怨连天、人心惶惶的时候,他却忙着算帐和分钱。 忙了整整两天,终于把帐算好了。 跟沙绝、巴信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不敢赖帐和拖帐,迅速把钱结给他们了,但是,他还是暗中做了一点手脚,偷偷多拿了一成。 卖出去的那些票明面上明码标价,其实有不少票在暗中被炒高了价格,甚至以翻了几倍的价钱卖出去,而这部分多出来的利润,只有他这个负责售票的男人才清楚了。 哼,武夫就是武夫,杀人放火虽然厉害,但挣钱算帐,可是比他差远了。 任沙绝和巴信在战场上如何厉害,钱也没他挣得多,日子也没他过得舒坦,说什么商人低贱,其实,没什么比实际的利益更来得实在。 他拿起一锭金灿灿的金子,狠狠的亲了几口,闭上眼睛,乐滋乐滋的笑了起来。 “发大了发大了,沙绝和巴信那两个蠢蛋,被人宰了还不知道……”他享受着数钱数到手软的乐趣,嘿嘿的笑,口水都流了下来。 咦? 怎么突然有点冷?现在还是夏天哪,他并没有在室内放置冰块,怎么感觉冷嗖嗖的? 他打了几个哆嗦,睁开眼睛,猛然看到巴信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啊——”他吓得大叫一声,怀里的金元宝全掉到地上,后脑勺也重重的撞到椅背。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惊惶失措的告诉自己,“隼王不可能在这里!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平素与巴信并没有什么来往,巴信现在又在铁旗镇,怎么可能会在他的面前? 恐怕是他占了巴信的便宜,心里不安,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吧…… 然而,他还没能安慰好自己,就听到巴信的声音冷冷的道:“不是幻觉,本王现在就在你的面前。” 贾亦贵的身体瞬间冰冻,简直跟座冰雕似的。 他的身体虽然动不了了,但眼睛还是能看的,耳朵还是能听的,脑子还是能动的。 惨了。隼王一定是知道了他贪污钱款的事情,前来找他“算帐”了。 就不知隼王会怎么处置他。总不会真的杀了他吧? 呜呜呜,以隼王杀人不眨眼、我行我素的秉性,是极有可能的啊,他的那个贵妃姐姐再得宠,在隼王面前也大气不敢吭一声啊,呜呜呜……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本王不会杀你。”在他吓坏了的时候,巴信又开口了。 这句话,令贾亦贵的身体从冬天回到了春天——终于融化了,能够动了。 “我、我一定听王爷的。”贾亦贵迅速恢复了商人本色,从椅子上爬起来,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王爷要我做啥我就做啥,绝不含糊,王爷请……” “我要知道凤骨寒所有的事情。”巴信用一双黑洞洞的、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看着他,“你们如何认识,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是什么来历,我全都要知道。你若有半点隐瞒和撒谎,我就杀了你。” 贾亦贵脸上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他很快就恭敬的道:“是,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王爷请坐——” 在巴信的这种眼神面前,任他如何精于算计,老奸巨滑,也不敢忤了巴信的意思。 不能怪他如此忌惮巴信,他在瑶京混了几十年,太清楚巴信是什么人了。 巴信若想杀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而贾家再家大业大,也绝对不敢与巴信为敌。 493 最强的同伙 “本王不想坐,本王只想听。”巴信的声音没有温度。 他不坐,贾亦贵也不敢坐,只敢站着说话:“一个月前的晚上,老夫在英雄冢天之阁包了一名花魁……” 他边说边观察巴信的表情。 然而他阅人无数,是察言观色、笼络人心的高手,却完全看不出巴信在想什么。 他也不敢去猜巴信的心思,猜错了,弄不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为此他心里很不安,一边说话一边冒汗,却又不敢去擦汗。 他说了很久很久,不断回忆,不断补充,生怕漏了一丁半点而遭来杀身之祸。 等他终于说完时,整个人就像在烈日下跑了二十里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扶着椅背,还是不敢坐下,只敢用祈祷和平的眼神看着巴信。 就像热爱和平的小孩在看着主宰命运的士兵。 巴信还是用一模一样的目光盯着他,没有说话。 看着看着,贾亦贵身体一软,几乎快哭了:“王爷,我记得的全都说了,绝对没有半点隐瞒和撒谎,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也就是贪点小钱,绝对不敢欺骗您啊……” 钱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重要,他现在只想保命。 巴信又盯着他,直到他彻底瘫倒在地上,唇边才泛起嘲讽的冷笑:“如果让本王发现你撒谎,本王立刻将你斩首。” 而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将这些钱都带走。” 他的侍卫二话不说就上来,将贾亦贵面前的金子、银子、银票全收起来,带走。 那些金银就是他的肉,那些银票就是他的皮筋啊,贾亦贵觉得自己还是被隼王杀了一次,却只能忍着肉痛,眼睁睁的看着隼王离开。 待巴信没了影儿以后,他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坐下,擦汗,喝水。 侍双手和双腿再也不哆嗦时,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眼里透露出阴狠之色。 “凤骨寒,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得罪隼王这个瘟神?”他不敢怨恨巴信,更不敢去找巴信报仇,只敢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秋骨寒的身上,“你得罪他就让他杀好了,却偏偏连累老夫,害老夫人丢人又丢财……” 砰! 他越骂越气,重重的将手中的杯子砸到地上,低低的怒吼:“这笔帐,老夫一定要跟你算!你到时若是不加倍偿还我的损失,我就让生不如死!” 骂完以后他阴恻恻的笑,招来心腹:“马上给我去找凤骨寒!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把他找出来!” 巴信离开贾府后回到自己的王府,略作歇息后就坐在书房前,翻阅巴刀送来的情报。 巴刀回到瑶京的时间,比巴信提前了不到一天,才刚刚调查完凤骨寒原先的住处。 凤骨寒一直没有回来,两名临时雇佣的下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巴刀等人在凤骨寒的住处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凤骨寒比巴信想象中的还要神秘。 巴信翻阅完凤骨寒的情报后,又翻阅探子们在瑶京的调查记录。 在铁旗镇被封锁之前刚刚逃走的那批人也好,凤惊华那批人也罢,离开铁旗镇后就中途消失,甩掉了追兵,探子们完全查不到他们的踪迹。 为什么凤惊华一伙逃得这么顺利? 巴信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两个因素。 第一,凤惊华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和去处,第二,凤惊华有强大的伙伴支援和配合。 凤惊华到底都拥有些什么伙伴? 现在,他对凤惊华的伙伴的兴趣,甚至超出了对凤惊华的兴趣。 他的手下很努力,花了很多的时间与功夫去调查,终于让人画出了那九名在弑凤大会上提前离席的客人的画像,以及那些在铁旗镇被封锁前逃出去的可疑人物的画像。 这些画像并不那么准确,然而,他还是能从中看出端倪。 根据见过这些人的侍卫与客人们的回忆,这些人大多肤色黧黑,目光冷静,不爱说话,身体看起来十分的结实精壮,有些人的脸上有伤痕。 另外,所有与凤惊华一伙交过手的侍卫和将士们都一致认为,这些人不仅身手高强,经验丰富,冷静沉着,而且配合默契,组织性和纪律性很强,绝对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 再综合其他种种情报,巴信可以确定,这些人一定是军人! 而且是军人中的精英! 就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所看,凤惊华一伙的人数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人,这些人都是分头行动,分工明确,互相配合。 这些人中,除了凤惊华,目前可以确定的最强者应该是黑无涯和那个凤骨寒。 除了这三个人,是否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强者? 黑无涯是专注研究的机关大师,在带兵战斗、管理人员方面应该没有才能和兴趣。 凤骨寒则一直充当内奸,跟在贾亦贵和冰寒的身边,其实也无暇分身去管理那二十多人。 而凤惊华亲自去沙府营救父亲,这将会耗掉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她又处在被通缉的处境中,还能有三头六臂,能顾及到多个分工小组? 她在前方出生入死的时候,到底是谁在后方全力支援她? 她能逃走得这么顺利,一定是有强大的应援者和领导者,不知道这个应援者和领导者是谁,他可能又会陷入轻敌、无法判断对方意图的泥潭中。 巴信陷入沉思。 凤惊华带来的精锐不过二十多人,费国同样也有很多特殊军人和精锐军人,他相信他手下的精锐军队不会输给尚国的精锐,他只是担心,凤惊华身边会不会有水准不输给她、甚至还在她之上的高人? 一名出色的领导者,胜过千军万马,若是以为对方人少就大意,极易一败涂地。 靠想是没有用的。 巴信又仔细翻阅凤惊华同伙的资料。 而后,他被其中一名成员的情报给吸引住了。 情报上说,有一名逃犯武艺非常的高强,实力远在其他同伙之上,许多费国侍卫和士兵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撑不住,即使是实力较为出众的侍卫长和低阶将领,也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甚至有多名侍卫和将士表示,这名逃犯实力深不可测,功夫可能不在隼王爷之下。 ——巴信被这个评价给惊到了。 之前他也看到过这句话,但没有在意,现在仔细推敲,他越想越觉得这不是手下人的错觉。 他再仔细看这名“逃犯”的情报。 情报上说,此人身材高瘦,即使是一身劲装,也显得颇为单薄飘逸,他主要持腰刀作战,有时也会使用长枪或青龙戟,力道出奇的大,足以与本军的大力士相抗衡。 494 迟到的恍悟 此人轻功极好,速度比同伙快上许多,总是单独作战,不需要同伴支援,经常去支援同伴。 此人总是蒙面,没有人听到他说过话,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能从他露出来的眼部和手部看得出来他的皮肤很白,眼睛长得很美,透着骇人的死气。 凡是与此人交过手的费国将士,都暗暗惊骇和印象深刻。 情报就这么多。 但这么点情报,已经透露出很多讯息了。 巴信可以确定,这人应该是尚国军队的将领,可能还是高级将领,否则不会让沙家的侍卫以及费国的士兵在他面前连一招都撑不住。 如果不是高级将领这个级别的高手和领导者,不可能领导得了那些精锐的军人,也很难完美的掩护凤惊华逃走。 这人,到底是谁? 可惜他以前只在怒河北岸守过几年,与尚国军队的交手实在不多,因此对尚国军队的了解并不深,否则他也许能猜到一两个目标。 情报就这么多了,他再想下去,也不会想出更多的真相。 他现在最需要分析的一件事情是,凤翔空到底躲在哪里? 还是那个思路——找到凤翔空就能找到凤惊华,而找到凤翔空一定比找到凤惊华容易。 那么,如果他是凤惊华,他会把凤翔空藏在哪里? 他想,在拥有了这么多情报以后,他可以再次尝试着站在凤惊华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他一定要牢记,凤惊华很有胆识,什么疯狂和冒险的举动她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千万不能小看了她,更不能以常理去推测她。 她背着凤翔空走出逃生秘道后,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凤翔空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根据现有的情报,她似乎是将重伤的凤翔空交给同伙,让同伙带着凤翔空冒险横穿小镇,而后从西口乘坐马车逃往瑶京,她自己则逃进蛇子岭,引开追兵——这样说得通,合情合理。 但是,这其中有两个问题。 第一,凤翔空伤得太重,不能行走,秘道出口的四周没有马蹄印,据镇上的人说当时也没有轿子钻街过巷,这么说来,凤翔空只能让人背着走或抱着走。 一个重伤的、狼狈的大男人被人背着或抱着过街,不是太显眼了吗? 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场面。 第二,就算凤惊华的同伙背着凤翔空到镇子上而没有被人看到,那么,凤翔空随后乘坐马车离开,但没过多久,就有追兵一路狂追。 据当时的追兵过后报告,说那两辆马车都是双驾马车,跑得非常快,非常颠簸,扬起灰尘滚滚——就凤翔空那样的身体,能撑得起那样颠簸和速度? 巴信那几天一直盯着凤翔空,对凤翔空的身体状况再了解不过了。 即使那几天的凤翔空得到了简单的医治,但也是奄奄一息,怎么可能撑得住? 他认为,那样的凤翔空获救之后若想活下去,就必须得到及时的治疗,否则怎么躲都是死。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来,冲出去:“马上去铁旗镇!” 他又以旋风般的速度,带上那些资料,不分日夜的赶回铁旗镇。 他回到铁旗镇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他眼里全是血丝,身上还积了厚厚的灰尘,嗓子哑得能冒火,但他顾不得喝口茶,命令下人:“立刻去请鬼大夫过来。” 鬼大夫是弑凤大会前几天给凤翔空诊治的军医。 鬼大夫很快就来到巴信面前。 巴信只问他一个问题:“弑凤大会的前夜,你给凤翔空作过全面诊断,你觉得以凤翔空的身体,能不能在第二天乘坐双骑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瑶京?” 鬼大夫对他为何这么问没有兴趣,只是实话实说:“绝对不可能!他若是以极快的速度颠簸出行,不出半个时辰,一定会吐血而死。” 他说得非常肯定,没有半丝犹豫。 他虽然给凤翔空进行过诊治,但那可不是为了救活他,而是为了让他在次日的行刑表演中不会太早死掉,所以,凤翔空的身体其实还是极度虚弱和极度危险。 巴信又惊住了。 半晌后他才道:“你下去吧。” 而后他又道:“去把头天镇守西口的人叫来。” 那些侍卫到来以后,他又问:“你们派人去追那两辆马车时,追了多长时间?” 侍卫长想了想:“足足一个多时辰,而后我们看到那两辆马车被丢弃在路中央,马车里空无一人,我们认为马车里的人一定是单独骑马逃走了,又继续追。而后在前方遇到埋伏,两边不断有利箭射出,阻止了我们的追击……” 一时间,巴信又是激动,又是心凉,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了凤惊华的思路,但是,这一前而过的灵光,他没能抓紧。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巴信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里浓烟滚滚,却始终升不起那团照亮一切的灵感火光。 他觉得他已经抓到了最关键的要害。 他觉得他离最核心的问题已经很近了,甚至近在咫尺,但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导致身体太过疲惫,他居然冷静不下来。 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像他还是黄毛小儿时,第一次带领手下独闯敌营一般,难以控制澎湃的心情。 “王爷,您必须得吃些东西了。”巴马端着饭菜进来,很严肃的道,“您已经两日未吃东西,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本王现在没心情吃东西!”巴信怒得一脚踹开他,“本王现在在思考非常重要的问题,任何人不得打扰,若是坏了本王的思路,本王杀了他……” 一旦他使用“本王”这个词,就说明他现在处于全心全意的思考和行动当中。 巴刀明白这一点,也不再劝,只是小心翼翼的道:“不知王爷可否告诉小的在想什么,也许小的能为王爷分忧。” “你懂什么?少在这里碍眼……” 巴信骂了两句后,忽然心里一动,觉得试试看也不妨,便把自己对凤翔空去处的猜疑与调查,大致告诉了巴刀。 而后道:“以凤翔空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进山,不可能乘坐快马离开,我们搜遍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凤翔空的影子。以凤惊华的性情与胆识,她到底将凤翔空藏在哪里才安全?” 他不断喃喃:“不是山里,不是镇子上,也没有离开镇子,但是,总得有一处地方是可以藏人的……” “秘道附近。”一直默默听着的巴刀,突然语出惊人,“小的觉得一定就在秘道的出口附近!王爷,我们刚追出秘道就被凤惊华引到山的深处,而后被引到别的山里,或者被引到镇子之外,可是,咱们一直没有搜查过出口四周。” “怎么可能在出口四周?”巴信直觉认为不可能,“那可是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凤惊华好不容易才救出凤翔空,岂敢拿他爹的性命去赌……” 495 兵临凤巢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唇边泛起自嘲的苦笑。 他又犯错误了! 他差点又犯了“凤惊华不可能这么大胆”的错误。 他之前才提醒自己这个女人很有胆识,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结果,刚刚想到了一种非常疯狂的可能性,他立刻就忘了自己对自己的告诫。 他看向巴刀,巴刀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比他更能接受这种可能。 “你……真的觉得可能吗?”他问巴刀。 毕竟,这么做实在太疯狂了。 “小的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巴刀道,“事实上,小的认为凤惊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就像空城计,虽然是赌上一切的无奈之举,却还是比坐以待毙要好。” 空城计确实非常有名,但是,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那只是诸葛亮在万般无奈之下的全力一赌。 赌输了自然是全盘皆输,但不赌同样也是输,所以不如豪赌一把,万一赌赢了便有生机和转机。 这场豪赌里,诸葛亮赌的是他与司马懿谁更有胆识。 在王爷与凤惊华的这场较量里,凤惊华赌的,也是她与王爷谁更有胆识。 结果是,王爷既不了解凤惊华,也太小看了凤惊华,凤惊华赢了。 就这么简单。 巴信沉默了半晌后,道:“你让人去街上摆个摊子,高价急购毒蛇,如果有人送毒蛇上门,你就问他们在蛇子岭是否发现外来人或有人住过的痕迹。” 他很想现在就派人去秘道出口四周细细搜索。 但是,如果凤翔空真的藏身在那里,一定也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中,他贸然派人去搜查,只会打草惊蛇。 所以,他决定用这种迂回、符合常理的方式去调查。 巴刀明白他的意思,领命后出去了。 巴信而后倒在椅子里,觉得很是疲惫,但精神,却愈发的振奋和抖擞了。 因为,这场游戏和较量,实在太有趣了。 有趣到他希望凤惊华能躲开他那些手下和探子的追查,不要太快暴露行踪。 现在,不仅是凤惊华,连黑无涯和凤骨寒的画像也成功的被画了出来,分派到几百名探子的手里,这些探子带着这些画像,在整个瑶京开始了秘密的、大规模的调查。 发现凤惊华等人的行踪,是迟早的事情。 又坐了一会以后,他才进食,沐浴更衣,大白天的补眠去了。 第二天,巴刀前来向他复命:“一共有十五人前来售卖毒蛇,但他们都表示,没有在蛇子岭发现外地人,也没有发现有人住在山里的痕迹。” 巴信沉吟:“他们可是都往深山里走?” 既然凤翔空不能进山,又在秘道出口附近,那只能是呆在蛇子岭的外围了。 但蛇子岭的外围估计没多少毒蛇可抓,也许那些人全往深山而去,自然没有任何发现。 巴刀道:“并不全是,也有在外围捕蛇的。” 巴信喃喃:“难道这个思路错了?” 巴刀道:“爷,咱们还是直接派人去细细搜查吧,就算打草惊蛇又如何?他们若是把凤翔空转移走,必定会露出马脚,反倒是给咱们机会了。” 巴信又仔细想了一想,微微眯起眼睛:“你即刻赶去怒河,从军里借几名懂阵法的军师和谋士过来,快。” 他突然想到了黑无涯。 黑无涯可是布阵高手和机关高手,凤惊华要将凤翔空完美的隐藏起来,岂会不好好利用黑无涯这个高手? 他现在也记起来了,在他手上的情报里,还没有黑无涯离开铁旗镇的线索。 黑无涯并不是武林高手,他的武器大都是机关式兵器,如果他是逃离铁旗镇的一员,那么一定会跟费国的追兵有所接触,甚至会有所交手,但那些记录里,都没有提到一个轻功和武功比较弱、使用的兵器比较特殊的逃犯。 而且,黑无涯这样的特殊人才,若是单兵作战,更适合“守”,而不是“攻”,因此,将黑无涯留在凤翔空的身边,才能将他的才能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如果黑无涯真的与凤翔空在一起,那么,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预防和破解黑无涯的阵法与机关。 如果凤翔空真的就隐藏在秘道出口的附近,那么,他们的藏身之地一定设有阵法,自己盲目去找,不会有什么收获。 巴刀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喜:“小的立刻快马去请。” 说罢就冲出去,不带半点停滞。 在等待军师和谋士回旗的过程当中,巴信很冷静,练功,巡逻,处理情报,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两天后,巴刀带了一名术士、一名巫师、一名军师返回铁旗镇。 巴信没有逼他们立刻动身去找人,而是先与他们说明了黑无涯的事情,然后让他们好好休息。 待他们休息好了以后,巴信才带上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精兵,于凌晨幽暗时分,往蛇子岭潜去。 他们出动得很低调,没有引起小镇居民的注意。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便是秋骨寒。 他于雨夜杀掉了巴信身边的那名色鬼以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提前甩掉冰寒公主,连夜离开。 他离开沙府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铁旗镇,而是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雨,待天色泛白之后再去蛇子岭找阴九杀等人。 其实他是很想马上去瑶京找那个女人的,但按照计划,他应该在费国人的巢穴里再呆上一段时间,直到凤惊华将凤翔空带回瑶京为止才能离开,他觉得他这么快就“逃走”,一定会被那个女人骂和看不起。 想到她凶巴巴的眼神,他蔫了好久以后,还是决定留下来保护凤翔空。 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保护凤翔空的份上,那个女人总不能骂他打他赶走他吧? 也不想想他粉粉嫩嫩,美若天仙,不管是扮成男人还是女人,总有登徒子盯上他,他留在下流无耻的费国人老巢里,清白随时不保,她忍心么? 想到那天雨夜发生的事情,他现在还想吐。 虽然没被那个臭男人占到便宜,他还是想吐,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心灵遭受了重创。 所以,他坚决不回去!抵死不回去! 他就这样找到了蛇子岭,在外围转来转去,终于被站岗的阴九杀发现了,将他捡了回去。 阴九杀知道怎么回事后,让他返回镇上,盯好敌人的一举一动。 他不肯回去,差点就想跟阴九杀打起来,但阴九杀没理他。 他跟阴九杀和黑无涯实在合不来,全失和祝慈整天粘在一起,亲亲我我的,他看着起鸡皮疙瘩,至于凤翔空和那个军医,他与他们更是无话可说,因此呆在那里,他觉得超级无聊。 他赌气的在阵法里住了两天后,还是离开了阵法,回到镇子上,冒充外来的商人,暂时住在客栈里。 496 破阵危机 还是住在镇子上比较好,至少有很多人让他用以观察,还有好吃的安慰他的身体。 一般说来,人要干坏事,总是挑天黑的时候干,所以,他一般都是中午和下午睡眠,早晨、傍晚和晚上隐在窗子后面打坐或练功,顺便观察沙府的动静。 就这样,他发现了这天凌晨,从沙府大门里走出来的这批高手。 他心里觉得非常不妙。 待这些人从窗子下面走过去以后,他从窗口跃下,悄悄跟在这批人的后面,就这样跟到了蛇子岭。 这批人连成一条线,将山脚围起来。 而后天色亮了。 秋骨寒看到为首的人就是巴信后,心里就是一沉。 根据他这段时间以来对巴信的观察,他知道巴信名不虚传,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 巴信这次带了这么多人过来,看起来又如此踌躇满志,感觉胸有成竹的样子。 秋骨寒躲在一定距离外的大树上,盯着巴信等人的举动,在心里暗暗道:巴信不会是发现凤翔空就隐藏在这里吧? 如果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 黑无涯确实是设了一个似乎颇为高明的阵法,这个阵法完美的与环境融为一体,从外表上看不出名堂,而实际上,这个阵法里有很多讲究和门道,走错一步,就休想发现阵里的人。 外人根本进不到阵内,就算不小心进到阵内,也容易被误导而迅速走出去,无法走到阵内深处,想靠运气破解阵法和找到阵内的人,绝对不可能。 但是,这个阵法并不是没有弱点。 这个弱点就是,这个阵法只是小型阵法,面积不大,环境不算复杂,而且是依势而建,不能对环境进行明显或大的改造,也不能安置强大的陷阱与机关,如此一来,阵法对外力的抵抗力十分有限。 一旦有强大的外力强行破坏阵法,阵法便会失去作用。 比如,巴信带着上百名高手集体出击,一步步的向阵法靠近,强行破坏和铲除一切阻碍,那么,这个阵法也无法抵抗这么强大的外力,只能一点点的被摧毁。 依照黑无涯的估计,这个阵法最多只能诱导和阻拦三十人以内的人数,超过这个人数,阵法就有被强行突破和发现的危险。 巴信现在带来的高手,何止三十人! 秋骨寒在心里盘算着,不断问自己,他该怎么办? 那边,巴信对那三名术士、巫师和军师道:“本王就看你们的了。” 这三名术士、巫师和军师在军中效力多年,当然也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尚国黑家,听说这一带可能有黑家高手的作品,都是十分的感兴趣。 三个人也是职业选手,也不急着去挑战和应战,而是一起商量过后,决定先摸清环境再说。 于是三人以巴信所处的点为中心,在四周慢慢观察起来。 对于阵法,他们也许都还算不上高手,但毕竟是在军中效力,对各种兵阵都有所研究和接触,而且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只要对方的阵法不是无懈可击,他们总能看出点端倪的。 这么多突然出现在山脚,阴九杀等人岂能不知? 天色微白的时候,阴九杀就已经跃到大树顶上,如同往常一般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于是,他发现了山脚那边出现了不少小黑点,明显就是有人来了。 他跃下大树,不动声色的潜前,终于看清了那些人,心里明白,费国人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人手有限,处境艰难,他和凤惊华也好,黑无涯也罢,都不认为建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这个藏身之处能瞒得很久,但他们原本以为可以瞒得过一个月左右的。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是李军医开出的条件。 凤翔空要治疗和休养一个月左右,才能挺得住长途跋涉。 从铁旗镇到瑶京,正常情况下要将近两天,如果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一天左右,这对于凤翔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长途跋涉了。 他们都以为,凤惊华亲自作饵,诱导巴信和沙家将视线移到她和瑶京身上,就能为凤翔空争取足够的休养时间,但现在看来,沙家和巴信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居然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怀疑到了这里。 看对方这阵势,阴九杀不认为他们会轻易放弃。 他看清对方的举动之后,慢慢退回到阵内,跟黑无涯等人说明了眼前的形势。 黑无涯道:“这么多人沿着山脚搜过来的话,迟早会找到这里,这个阵法可挡不住这么多人的冲击。” 这个阵法有点像小型迷宫,里面设有很多掩人耳目、诱人出局的小弯小道,只要对方人手够多,一齐涌进来,就能把这些小弯小道给堵死,自然就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阴九杀道:“那么,我们就要考虑转移病人了。” 李军医道:“以凤将军现在的伤势,是可以转移,但还是不能承受长时间的颠簸与劳累。” 祝慈道:“那我们现在要转移去哪里?去往深山里么?” 阴九杀道:“除了深山,恐怕没有别的去路了。” 黑无涯道:“那我们就利用这个阵法,将敌人引进来,尽量将他们困住,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躲得远远的吧。” 祝慈道:“就算我们逃进了深山,也呆不久的吧?” 到了深山,凤将军就没有那么好的住宿和休养环境了,不说毒虫蚊蚁更多,单说那些瘴气、雾气、湿气,对病人的身体就很是不好。 若是遇到物资短缺什么的,也会很难弄到。 阴九杀沉默半晌后,道:“先撑几天,我会想办法,尽快将凤将军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其他几人都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都相信狩王。 所以,他们虽然意外,却并不慌张和害怕。 接下来,阴九杀继续去外围观察费国人的动静,李军医给凤翔空喂药和换药,黑无涯则调整阵法,祝慈和凤若星收拾行李。 小半天过去了,已经临近午时。 几个人终于收拾完毕,阴九杀在前面探路,李军医背着凤翔空,其他三人背着、拎着行李,小心翼翼的跟在阴九杀的后面。 在他们一行六人往山的深处转移时,巴信手下的术士、巫师、军师已经将周围一刻钟路程内的范围都仔细研究了一遍,而后返回来,凑在一起研究。 研究好久后,他们走到巴信面前,很有把握的道:“将军,我们仔细观察和分析过了,附近有一处山坳很是蹊跷。那个地方地势偏低,环境也不复杂,但我们几个站在高处,半点都看不到坳里的景色,而且不知为何,一看到那个地方,我们就没有靠近的想法。” 497 难以突破的防线 术士道:“我后来分析过了,原来是那个地方风水不好,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让人看了就不想靠近。” 身为术士,他经常需要施法布阵,对风水理气颇有研究。 当下,他从风水的角度,详细分析了那处山坳的风水如何如何不好。 术士说完后,换巫师发表意见。 巫师道:“本巫则是感受到了危险和不祥的气息,总觉得靠近那里没有好事,所以潜意识会排斥靠近。本巫想,那里应该是隐藏着什么危险而可怕的东西,若是没有准备,最好不要贸然靠近。” “巫术”是种很玄的东西,巫师在办事时基本上都拿不出有形的证据和实物,只能凭“占卜”“猜测”“感觉”去作判定,但费国人相当笃信巫术。 军师则道:“以老朽排兵布阵十几年的经验看,那里很可能设有阵法。阵法也许不大,却设计得很是高明,将外人的视线给封死了。阵法外面的人,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看不到阵内的动静……” 他侃侃而谈,说得有理有据。 巴信听完之后,问:“我们就暂且认定那里真的设有阵法吧。几位认为,我们要如何破阵?” 军师道:“很简单,无需破解阵法,只需强行破坏阵法就好。” 随后他一一摆出理由,但对巴信来说,他只需要知道如何毁掉阵法就好。 巴信不再犹豫,留下一小部分人手后,带着七八十人往那处山坳奔去。 这处山坳离他刚才所在的“圆心”不到一刻钟的路程。 奇怪的是,他抵达的时候,山坳中有一缕烟雾生起,那是起火时才会升起的烟。 巴信让军师带路,往坳中行去。 然而,他们并没有遭到想象中的阻碍或机关,顺顺利利的就抵达山坳的中心,发现了一堆刚刚燃尽的灰烬,灰烬还冒着一缕缕灰烟。 现场有扎帐篷留下来的痕迹,有凌乱的脚印,有残留的垃圾,空气中还隐隐飘浮着奇怪的气味。 巴信蹲下来,从灰烬里扒起几片尚未烧毁的东西,先嗅了嗅,而后放进嘴里咬了咬,道:“这是药材!这里很可能就是逃犯藏身的地方!” 任是众人见过大风大浪,此刻都不禁一片哗然。 因为,这里离镇子实在是太近了。 若是骑马,最多一刻钟时间就能到达镇子,若是行走,也不过半柱香时间,然而他们辛辛苦苦找了这么多天,逃犯居然就隐藏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而且蛇子岭虽然盛产毒蛇,一般人都不喜欢往这里跑,但时不时也会有捕蛇人前来捕蛇,逃犯们居然敢藏身在这里,实在是太疯狂了! 疯狂到事先没有任何人想到。 巴信却很冷静,他没有懊恼自己之前居然没想到这一层,也没有得意于自己找到了凤翔空的巢穴,只是道:“逃犯一定离开不久!他们很可能会往蛇子岭深处逃窜,大家仔细追查,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众人皆是精神大振:“王爷放心,咱们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他们逃走了!” 他们被逃犯牵着鼻子走,连续奔波数天却连根毛都没抓到,心里早就憋得不行了,这会儿终于有了巨大的收获,情绪十分高涨,纷纷在原地细细搜索起来,沿着逃犯留下的痕迹追过去。 然而,很快,就有人惊呼起来:“咦,我怎么又转回来了?” “喂喂,你不是往那边去了吗,怎么挡到我前面来了?” “我记得我是往那边走的,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见鬼了……” 巴信听着就不对劲了,大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侍卫道:“王爷,这地方有些古怪,咱们好像是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巴信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看向军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军师大声道:“你们统统都别动,先让老朽好好看看。” 所有人都不动了。 军师在四周来来回回的走动,嘴里念念有词。 半晌后他跑回来,对巴信道:“王爷,我们被困在阵法里面了。” 果然又是这么一回事!黑无涯果然跟凤翔空在一起,他们逃走以后,却将追兵引进阵里,利用阵法将追兵困住,给自己争取逃走的时间。 巴信在心里冷笑着,对军师道:“你说这阵该怎么破?” 军师一挥羽扇:“强行破坏!” 巴信立刻道:“把这个山坳给我铲平!” 他不急。 黑无涯等人带着凤翔空这个重伤病人,绝对不可能跑远,也绝对不敢去镇上,他们只能往蛇子岭的深处逃,只要自己这边耐心的搜寻和追捕,一定能抓到。 众人大声呼喝着,抽出兵器,将身边的草丛、藤蔓、枝叶全部砍掉,将所有能移动的石头全都堆到一起,甚至还砍掉了几棵相当粗的大树,还铲平了几个小土堆。 一派热火朝天的工地现场。 一百多条精壮大汉,要铲平这么一个小山坳,不会太简单,但也不会太花时间。 日头偏西的时候,小山坳已经被铲平,自然也就没有阵法堵住所有人的去路。 “王爷,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追逃犯?”巴刀问巴信。 巴信摇头:“在我们追到逃犯之前,一定已经天黑了,没这个必要连夜搜山。让所有人出山休息,明早再去调猎犬和人手过来,务必将这座山都搜尽。” 越往深处,毒蛇出现得越是频繁,就算他们身上带有驱虫药和解毒剂,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 另外,山深林茂,行动不便,靠这七八十人,人数远远不够。 没有两三百人,围不了这山。 他领着手下出来,命令每五人一组,隔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就地升火夜宿,镇守山脚,严防逃犯趁夜逃出蛇子岭。 这一次,所有追兵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牢牢记住同组的伙伴和附近的其他组员,绝对不会再让逃犯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虽然把守严密,但巴信并不担心黑无涯等人真能逃出山里。 因为,凤翔空是个累赘,只要带着凤翔空,他们就别想逃得太远和逃得太快。 巴信的分析并没有错。 这个时候,阴九杀趁着幽暗的暮色,潜到了山脚边上,观察着追兵。 如果他是一个人,他一定能逃得出去,但是,带着凤翔空,他们没有办法突破费国人的防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问题。 就算他们能带凤翔空逃出蛇子岭,接下来又能躲到哪里去? 其它山里?凤翔空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疗养,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在其它山里准备一个安全舒适的藏身之地。 回到镇上?巴信等人一定搜遍了整个镇子,镇上的人一定知道巴信和沙家在搜捕一个独眼、残腿的逃犯,他们带着这样的凤翔空回到镇上,时时都有被居民发现和告发的可能。 498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么看来,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了。 但是,在敌人的后方,还有一个秋骨寒。 身为不得不同生共死的伙伴,他们相信秋骨寒。 此时的秋骨寒,盯着山脚下那一团团点燃的篝火,脸色沉如暮色,脑子快速的转动着。 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动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吗? 但是,现在就动用那根救命稻草,会不会太早了? 在他思考的时候,几名侍卫走过来,往镇子的方向行去。 他不动声色的跟在他们后面,希望能听到巴信这边已经做到什么程度了。 走着走着,那几个侍卫终于聊上了。 “真是太意外了!没想到逃犯就躲在蛇子岭,而且还躲在离路边那么近的地方,咳,咱们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在出口四周搜搜呢……” “咳,正常人哪里想得到逃犯敢这么干?我打个比方,歹徒去衙门劫人,好不容易逃出衙门,却把囚犯藏在衙门附近,自己带个假犯人逃走,从衙门追出来的捕快当然是追歹徒去了,哪里还会想到先把衙门四周搜一遍?” “你说的都没错,但是,但是这也太疯狂了,咱们也被耍得太狠了……” “所以说这些逃犯实在是狡猾啊,你没见王爷都瘦了两圈么?不过咱们也快大仇得报了,既然已经知道逃犯就躲在蛇子岭,就绝对不可能再让他们逃掉……” “哈哈,想到这点就爽啊,你说王爷抓到逃人以后会不会再搞一次杀牛杀马大会……” …… 秋骨寒听到这里,就知道形势已经严峻了。 凤翔空的藏身之地已经被发现,黑无涯的阵法已经被破坏,阴九杀等人应该就躲在蛇子岭深处,而巴信连夜围山,就是为了封锁出口,明天再度搜山。 再搜一次山,阴九杀等人就不可能像那个女人一般能逃得出去了。 秋骨寒一路跟着那几名侍卫来到沙府前面,看到他们进去后才离开,悄悄回到客栈里,陷入沉思。 这一夜,他没能采取任何行动。 次日五更,天色朦胧时,沙府大门就打开了,一批侍卫带着数十只猎犬出来,穿街过巷,往蛇子岭的方向奔去。 已经潜伏已久的秋骨寒,穿着早就准备好的沙府侍卫的衣服,挺着一张做过简单易容的男人的脸,趁暗走到那群侍卫的后面,而后混进侍卫的队伍里。 跟着那群侍卫走了没几步,他忽然转身往回跑。 往沙府大门跑。 守门的侍卫看到他回来,问:“你干嘛呢?” 秋骨寒急着声音道:“忘了拿刀。” 他嘴里说着,脚下却不停留,急冲冲的闯进大门里,一副熟门熟路、赶着办事的态度。 即使同为沙家侍卫,看守也不可能认得所有的同僚,何况现在的沙府侍卫还有一部分是从军营调来支援的,看守没看出秋骨寒有什么不对,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怀疑一个从自家队伍里跑出来的同僚。 此时天色也还暗着,秋骨寒趁暗隐进树影深处,慢慢的潜行,躲进僻静无人的地方,潜伏。 沙绝早就带上自己的手下返回军营去了,沙府的一部分探子和侍卫外出调查凤惊华的情报,剩下的侍卫几乎都往蛇子岭去了,现在的沙府,已经没多少侍卫留守,这给了秋骨寒很大的活动空间。 他耐心的等,等他想见的人出来。 天亮的时候,约莫两百名侍卫和二三十只猎犬已经齐聚蛇子岭外围,在巴信的指挥下,排成一条长龙,从山脚开始,一步步往蛇子岭深处追查,推进。 阴九杀这边,不过区区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重伤病人、一个不会功夫的女子。 以少胜多的案例是有,但绝对不会发生在这一次的较量中。 巴信等人的推进速度并不快,但以这样的速度,绝对可以在日头偏西之山将山岭翻个底朝天。 可以说,蛇子岭的形势很严峻。 但沙府的气氛,却比前几天轻松详和了很多。 巴甸懒洋洋的起了床,作了洗漱,用了早点后,就站在院子里的枣树下,伸着懒腰,准备练功。 院门关得很紧。 他练功的时候,不喜欢让人看到,因为,他的实际功夫比别人知道的要好一些。 他知道自己不被皇室和朝野重视,所有人都觉得他过于平庸,所以,他只能在暗地里不断努力,韬光养晦,抢猪吃老虎,绝不暴露真实能力——这是他给自己制订的策略。 可以打败巴信、巴旦等人的策略。 他对自己的策略感到很满意,期待着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那一天。 他叉腿,下蹲,重心下沉,摆了个标准的马步,准备练基本功。 这时,一阵晨风吹来,卷来院墙外的大树落叶纷纷。 落叶中,一条人影从大树上跃下来,先落在墙头上,而后落在院子里,而后走到巴甸的面前。 巴甸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对方跟他打招呼:“八皇子,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气色不错,真令我感到欣慰。” 巴甸收起马步,站直身体,盯着他:“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皇子的住处,想被拿去喂狗不成。” 对方笑笑:“八皇子不要这么激动,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很重要的生意。” 巴甸沉下脸:“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皇子谈生意?本皇子没有兴趣,你赶紧滚,不然杀了你。” 他隐隐觉得眼前的人不像是普通侍卫,普通侍卫哪有这样的气度与风范? 所以他没有贸然对这人动手。 对方也不啰嗦,只是神秘一笑,居然风情万种:“八皇子,你在沙府杀了貘王和耶律夫人、呼延小姐还不够,还想再杀我灭口吗?” “你、你说什么?”巴甸脸色微变,心头万马奔腾,说出来的话却是,“杀害貘王等人的真凶已经找到和伏法,你却跑到本皇子面前指责本皇子是凶手,真是可笑之至!本皇子绝对不能放过你!来——” 他刚想喊“来人”,对方就突然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从貘王、耶律夫人等人的房间里走出来!” 巴甸的声音嘎然而止,阴沉的盯着他,慢慢道:“诬蔑本皇子,只有死路一条!” 他已经冷静下来。 “真凶”已经抓到,已经被杀,眼前这个人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他不需要惊慌,更不需要感到害怕。 他是皇子!是未来的费国国君,他不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给动摇。 “没有把握,我岂能来见八皇子?”对方笑眯眯的,比他还不慌,还不害怕,“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个所谓的真凶只是沙府找出来的替死鬼,沙府现在还在暗中寻找真正的凶手。如果我把你的所作所为传出去,你说沙绝和巴信会不会相信你呢?” 499 奸细的威胁 “信,当然会信。”巴甸咬牙,“我是皇子,怎么会杀长辈?你若是亲眼见我杀人,为何不当众指出来?偏偏事情结了才威胁我,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对方笑:“我确实是心里有鬼。因为,我就是杀害沙库的真凶。” 他这话一说出来,巴甸才恢复的脸色又变了,后退一步:“你、你竟然如此嚣张,不打自招,真是自寻死路不成?” 对方笑:“是啊,我是很嚣张的,要不然我怎么敢杀掉沙库?但你比我还嚣张啊,我才杀一个,你居然一口气连杀四个,连年纪那么小的呼延小姐也不放过。你居然还敢说我嚣张,脑壳坏了啊?” 巴甸已经形同浑身起刺的刺猬:“你有什么证据?你其实根本就没有证据!要不然也不会憋到现在了吧?” 其实他已经相信了这个神秘男人的话。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沙库和貘王等五人是被同一名凶手所杀,只有眼前这男人说出杀掉沙库的另有其人。 “呵呵,我是没有证据。”对方道,“我只是杀害沙库的凶手,并且不小心看到你从死者的房间里走出来而已。另外,我还给你这个凶手留了张纸条,约你出来见面,而你,真的出来了。” “原来是你!”巴甸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是你在吓唬我和威胁我!告诉你,本皇子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天你留纸条吓唬我,我是为了找出真正的凶手才去见你,根本不是因为心虚!” 那天他在池子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留字条的人出现,他心里把不准对方是什么想法,整天都惴惴不安的,吃嘛都没胃口,晚上也睡不好,人又瘦了几斤。 他觉得留在这里很危险,身边既有巴信这种捉摸不透的危险人物,又有知晓他行凶杀人的神秘人物,恨不得早点离开铁旗镇才好,可是他又觉得不把事情弄得明白一点就离开,就像埋了两株祸患在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惹了大祸都不知道。 于是他冒险留下来,暗中观察四周,想看看巴信到底对自己的事情察觉了多少,以及知道自己杀人秘密的神秘人物又是谁。 结果,神秘人物主动出现,一开口就是吓他再吓他。 对方很从容:“那么,你要不要去向沙家或巴信告发我啊?你这么坦荡无私,一定有这个勇气的吧?” 巴甸抽着嘴角,恶狠狠的伸手指他,说话的时候,怒气不断从齿缝和唇缝里透出来:“敢!怎么不敢!你在这里等着,本皇子现在就去叫人!” 说罢他甩手就往大门走去,走的时候不忘往旁边移几米,离眼前的凶手远一点。 他边走边时刻聆听身后的动静,甚至忍不住回了几次头,生怕凶手从背后偷袭。 那个男人却站在枣树下,背着手,一动不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 巴甸更怒了,加大步伐,三两下就走到大门后,拉开大门,大声道:“来人——” 他就不信那小子不怕! 他就不信那小子不求饶! 然而,侍卫和下人都跑过来,恭敬的问他“殿下有何吩咐”了,身后的那小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你们给我把那个小子给……”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没看到想象中的惊慌。 那小子还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何止是镇定,简直就是悠然。 顿时,他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道:“没事,本皇子只是想考验你们是否尽职守岗罢了。” 而后他把院子大门关上,插上插销,走到枣树底下,盯着秋骨寒:“说吧,你想干什么。” 他不会把这个小子给供出去。 这小子虽然没有他杀人的证据,但只是口供,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虽然没有参与巴信和沙家的任何行动,但他不是傻瓜,他看得出来,巴信和沙家其实一直在暗地里搜捕凤翔空、凤惊华等人,也一直在暗中调查潜伏在沙家的奸细和杀掉沙库等人的真凶。 巴信和沙家不是傻瓜,若是眼前这小子把自己的嫌疑说出来,巴信和沙家很可能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因为,自己与被害人确实有嫌隙。 到时,就算巴信和沙家不相信自己是凶手,自己被他们怀疑和调查,也不是件好事,因为,自己真的是做贼心虚,此外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被这些人注意上。 所以,他不会惹火烧身。 秋骨寒微笑,也不掩饰:“我就明摆着说了吧,我就是巴信和沙家要找的奸细。” 巴甸简直要目瞪口呆了:“……” 这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嚣张的奸细啊? 他可是费国的八皇子好不好,这奸细就这样在他面前自报家门,就这么看不起他吗? 他要杀了这小子! “你千万别杀我。”秋骨寒笑,“你有很多把柄在我手上,我死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巴甸伸向腰刀的手缩回来:“什么把柄?” “我才不告诉你。”秋骨寒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笑吟吟,“我的同伙,也就是凤翔空,现在就躲在蛇子岭里,巴信带了一大批人去搜山,估计最迟傍晚就能抓到人。所以我需要你想点办法,帮我把巴信的人引开也好,想办法混进山里带走凤翔空也罢,总之,你得帮我救走凤翔空,别让他出事……” “不要脸!”巴甸气得忍不住跳脚,破口大骂,但又不敢骂得太大声,“我是费国的皇子,你是尚国的奸细,你竟然有脸叫我去救凤翔空?你他妈的还能再无耻,再不要脸一些吗?” “能啊!我跟你说啊,你不仅要帮我救出凤翔空,还要想办法将他藏起来……” “休想!做梦!你去死好了!你赶紧去死上一百遍一万遍,死人都不会这么无耻……” “本少爷没时间跟你闲扯!”秋骨寒突然脸色一冷,杀气四溢,口气咄咄逼人,“你赶紧去办!要不然本少爷让你死得比凤翔空还难看!” “……” 巴甸没料到前一秒还嬉皮笑脸的他突然就翻脸,而且气势如此惊人,差一点被吓到了。 半晌后他定了定神,也不敢再骂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最多只能替你保守这些秘密,或者帮你逃离这里,但你想让我与巴信为敌,去救凤翔空,这绝对不可能!” 秋骨寒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你真的不帮?” 巴甸斩钉截铁:“我做不到!” 他确实做不到。 这事太冒险,他没必要冒这种险。 秋骨寒冷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昭告天下,说你才是杀害貘王的凶手?” 500 秋骨寒的杀手锏 “随便你。”巴甸一脸漠然,“你最好有证据,要不然你一定会死得很快很惨。” 没有证据就指控皇子杀害宗室元老和贵族女眷,可以马上被处死,不会有别的下场。 秋骨寒盯着他:“你真的不怕身败名裂,失去一切?” 巴甸就这么有骨气,这么有底气? 他以为巴甸更自私,更容易动摇的。 巴甸冷冷道:“杀害皇族和贵族女眷的罪名,再重也比通敌叛国的罪名要轻。” 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再说了,这小子一定没有他杀人的证据,就算他拥有天大的嫌疑,朝廷也不可能真的给他定罪,他到时最多是受点活罪罢了,怎么样也比去救凤翔空来得安全。 他最恨别人小看他。 巴信和沙绝之流也就算了,区区一个尚国奸细,也敢小看他,忒可恨了。 他不屈服。绝不屈服。他就不信这个尚国奸细敢把他怎的。 “很好,本少爷现在就让你后悔。”秋骨寒冷笑两声,转身,大步往院子大门走去,不带半点犹豫和回头。 走到门边,他伸出手,打开插销,拉开大门,大声道:“隼王爷在哪里?沙将军在哪里?小的有逃犯的重要消息要禀告!” 一名侍卫走过来,严厉的道:“八殿下在此,任何人不得大喊大叫。” 这名侍卫没把秋骨寒的话当一回事。 八殿下就在这里,他的身份够高了,眼前这小子若真有重要情报,直接告诉八殿下不就好了,哪里还需要专门去找别的主子禀报? 再说了,这小子若真有这么重要的情报,还会在这里磨蹭?早些时候干嘛去了? 秋骨寒就这样讨了个没趣:“……” 半晌后,他把门关起来,关紧。 而后走到巴甸的面前,微笑:“你这是逼我使出杀手锏啊。” 巴甸一直在漠然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这会儿他才露出嘲讽之色:“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好了。” 恶人都喜欢先告状,如果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先去告状,他就可以来一招防守反击。 但这小子敢这么嚣张,果然还是有点脑子,刚才只是吓唬和试探自己,没有真的跑去告状。 秋骨寒又盯着他半晌,确定他没有妥协,才叹着气,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一名册子,在他面前晃了又晃,道:“我本来不想拿出来的,但你这么有骨气,我只能提前拿出来了。” 巴甸嗤之以鼻:“你怎么不拿一捆火药出来?拿个破本本想干嘛呢,逼我写认罪书?” 秋骨寒微笑,一边打开册子,一边悠然的道:“这个本子不简单呢,这可是从岚城城主乌牙叉的身上搜出来的……” 他还没说完,巴甸就已经脸色大变,整个人像抽筋一样扑上去,抢过册子就紧紧的攥在手里,而后迅速后退几米,抽出刀来,盯着秋骨寒,颤着声音道:“你、你是什么人?你你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秋骨寒双手一摊:“八皇子,你干嘛这么慌呢?我又不是来害你的,我只是来寻求你的帮助,你这样提防我,我好寒心喔。” “你你你……”巴甸拿刀尖对准他,激动得想大声吼叫,却又不敢,声音压得又低又急,“你这个奸贼,本皇子一定要杀了你……” 秋骨寒笑:“八皇子,你先不要急,还是先看一看手里的货是真是假吧。” 巴甸愣了一下,想想也是,于是把小册子放在左臂上,右手翻开小册子。 才看了开头,他的脸就煞白煞白的,跟见鬼一样。 因为,这是真货! 开头那几页的签名,就是最早加入他与乌牙叉的阵营的数名虞国高官的笔迹。 没想到他辛辛苦苦寻找的东西,令他日思夜想、惶惶然不安的东西,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还轻易的落入他的手里! 落入他的手里?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心头一阵大喜,这册子就在他的手里,他还慌什么呢? 他脸上露出笑容,迅速将册子塞进怀里,塞得深深的,而后握刀指着秋骨寒,狞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皇子一直在寻找窃贼,没想到你就是那个窃贼,而且还主动送上门来,本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现在眼前这个奸细一定会功夫,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功夫不会差。 所以,他要亲手杀了这个奸细。 这里是沙府,他也不怕这个奸细求救。 “八皇子,你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就来找你吗?”秋骨寒还是笑得胸有成竹,说话慢悠悠的,“那本册子对你很重要吧,你只看一眼就确定是真货,然后就想杀我灭口,这么鲁莽行事,真的好吗?” 巴甸刚刚冒出来的得意笑容立刻又消失了。 他抖着剑尖:“你你你敢拿假货骗我?” 秋骨寒抿唇一笑:“你自己看嘛,我说的,你会信啊?” 巴甸立刻又伸手去掏那本册子出来,将册子放在旁边的窗台上,一页一页的翻,仔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为,这本册子是仿制的。 刚才他惊喜过度,没有注意到细节,现在有心观察,立刻发现册子的材质、颜色不仅有所不同,上面的签名也是模仿的,乍一看是真迹,细一看有所不同。 这个该死的奸细伪造了一本假名单来骗他! 除了上面的名字一个不差,其它都是假的! 他立刻愤怒了,涨红了脸,粗了脖子,如同野牛一样喘着粗气,气势汹汹的问秋骨寒:“真的名单在哪里?不说立刻杀了你!” “在我的同伙那里。”秋骨寒两颗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很纯洁,“你忘了么,当初绑架乌牙叉的可是两个人哦。我就一个人来,真货当然在我的同伙那里,你想杀人灭口,这万万是做不到的哦。” “你你你这个狡猾狡猾的混帐!”巴甸简直要气疯了。 他冲过来,将刀架在秋骨寒脖子上,眼睛又红又凸:“你的同伙在哪里?快把地点说出来,不然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嘘——”秋骨寒笑,丝毫不受脖子上的刀刃所影响,“小声点,别把沙府的人给引来了。你勾结乌牙叉,妄图杀害太……” “闭嘴闭嘴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巴甸惊慌失措,急得舌头都打结了,“说小声点!你想死吗?在这里说这种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提都不要提!不然我先杀了你!” 秋骨寒于是压低声音:“是啊,你看,我是尚国奸细,你则勾结虞国,说到底我们现在干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同,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同伙了吧?所以,你把刀拿开,我们有话好好说,如何?” 501 从敌人到盟友 他看着巴甸的表情不断变来变去,跟戏子似的,几乎想爆笑出声。 得势便得意忘形、失势便惊惶失措,没出事就事不关己、出了事就担惊受怕,这就是巴甸的作风? 巴甸凸着金鱼眼瞪他半晌后,恨恨的把刀收起来,低声怒道:“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把东西交出来?” 如果这里不是沙家,他一定将这小子给绑了,用尽所有的酷刑,不信这小子不招。 但这里是沙家,他其实比这小子还怕事情败露。 秋骨寒收起狡猾的笑容,冷冷道:“立刻想办法救出凤翔空。” “我做不到。”巴甸恨恨的,“你提个我能做到的要求。” “只有这一个要求。”秋骨寒毫不妥协,“这份名单一旦泄露出去,不仅名单上的人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拿你的性命与前途换凤翔空一条命,难道不值吗?” 他和那个女人在饮苦居绑架乌牙叉、逼问巴甸的密谋时,那个女人不想多惹事端,问完了就走,但他却留了一个心眼,趁走在后面的机会搜了一遍乌牙叉的身。 当时乌牙叉已经被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很快就搜到了这本名册。 他虽然不清楚这本名单意味着什么,但他看到上面排第一位的姓名就是“巴甸”,此外还有多个姓氏都是“乌”,再看到乌牙叉将这本名册藏得这么隐蔽,便知道这本名册一定不简单,于是便悄悄的带着这本名册跑了。 他没告诉任何人。 如果让那个女人知道他干了这种事,一定会揍他。 而后他在背地里打听名册上的那些名字,那些人无一不是虞国的大人物,其中一部分还是虞国的罪臣或失势贵族,心里便隐隐意识到,名单上的人很可能就是勾结巴甸谋害费国太子的盟友。 再接着,乌牙叉突然封锁所有出城的山口,疯了一般在全城寻找绑架他的人,甚至还一反常态的对雾公子出手,逼雾公子交出什么东西,那时他就意识到乌牙叉很可能是在找他手上的这本名册。 既然这本名册这么重要,他就更不可能还回去了。 他和那个女人要去费国救凤翔空,不知会遇到多少凶险,有这本名册在身上,说不定到时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他的分析没有错,现在,这本名册就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巴甸试图说服他,“而是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能做到。”秋骨寒冷冷的道,“你连太子都能谋害,还救不了区区一个凤翔空……” “嘘——”巴甸急得跺脚,低声骂道,“叫你不要提这事了,你还提,想死吗?你知道巴信是什么人吧,我哪里斗得过他?我真的不敢把他怎么样……” “我没让你把他怎么样,我只是让你救凤翔空而已。”秋骨寒见他这么不积极,便干脆的道,“好吧,我告诉你怎么办吧。你带上你的人,立刻赶去蛇子岭,就说要帮巴信的忙,我也混在其中。然后我们一起进山,先找到凤翔空后,我们悄悄将他带出来。你在镇子上也有住处吧,我们就把凤翔空安排在你的住处,你就负责保证他的安全……” 巴甸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你说得真轻松……” 这小子是太天真了,还是太狠毒了,这么危险而冒险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轻松的说了出来? 当他是去菜地里摘菜,然后放进地窖过冬吗? 他现在很有去死一死的冲动。 “要不然呢?”秋骨寒淡淡的道,“你觉得拿回那本名册是件轻松的事情?” 不轻松!一点都不轻松! 巴甸在心里骂,嘴上咬牙切齿:“如果我做到了,你不把名册还给我,或者威胁我做更多的事情,那我怎么办?” 秋骨寒道:“你只能相信我。待凤翔空的身体可以出远门后,我们会把凤翔空接走,那时我会把真正的名册给你,然后再不来往。” 巴甸道:“你的话能相信?” 秋骨寒道:“你以为我很想与你有瓜葛么?我今天出现在你的面前,把我的底细告诉你,这得冒多大的风险?你就这么担心的话,可以这么办,到时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我若是不给你真正的名册,你就不放凤翔空走,如何?” 巴甸道:“到时你就不怕我拿到了东西不放人?” 在现场完成交易后,他就让他的手下把凤翔空一伙全杀了,能有多难? 然而这小子说得这么轻巧,让他很是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秋骨寒问:“怕什么?我们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巴甸冷笑:“灭口啊。” “我说过你灭不了。”秋骨寒也冷笑,“你知道我有多少同伙吗?你以为进行交易的时候,我的同伙都会在场吗?你杀了我们,我们的同伙岂会放过你?” 巴甸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不甘心:“那时你们手上已经没有证据了,人数也不占优势,我还能怕了你们不成?” 秋骨寒冷冷的道:“那就看到时谁能杀得了谁。” 巴甸:“……” 时间不早了,秋骨寒不想再跟他啰嗦了:“你想干掉太子,无非是想坐上那把龙椅,但是,除掉太子还不够,你还得除掉巴信吧?我们是巴信和沙绝的死对头,我们活着,对巴信和沙绝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想不出你要杀我们的理由。” 巴信和沙绝当众杀掉了“凤翔空”,但凤翔空却好好的回到了尚国,那时,巴信和沙绝必定颜面扫地,这对巴甸来说可是好事。 而且巴信一定不会停止对凤翔空、凤惊华的追捕,凤翔空活着,多多少少能牵引巴信的注意力,这对巴甸而言同样是好事。 巴甸若是非杀掉凤翔空不可,只会招来凤惊华等人的全力报复,甚至还会导致秘密败露,绝对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他相信巴甸不会那么做。 巴甸现在这么犹豫不决,无非就是怕自己到时说话不算数,继续要胁他。 巴甸沉默半晌后,才道:“好,那就先这么说定了,到时你们若是敢耍我,我一定让你们变成肉酱。” 秋骨寒道:“你放心,我们也很希望你能大功告成,我们一点都不希望巴信过得好。” 巴甸哼了两声,终于收起刀,转身:“我现在就去准备。” 秋骨寒跟在他的后面,不仅表情、眼神,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恭敬和小心:“是,殿下请小心。” 他的身份已经转变成巴甸的侍卫,跟着巴甸去“帮”巴信的忙。 502 深山密会 八月的午后,日头依然毒辣,天气异常闷热,若是暴晒在日头之下,连风都是闷热的。 这种天气,甚至比六七月的酷暑更难受。 但那仅限于树荫之外。 蛇子岭里荫凉得很,一百五十多条大汉,外加二三十只猎犬,分散开来,漫山遍野的进行搜索,已经搜索了大半座山岭。 没有人觉得疲惫,没有人觉得酷热,没有人需要歇息。 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心里装的全是对大型狩猎的干劲。 巴信牵着两只猎犬,不紧不慢的走在搜山队伍的最前面。 他知道自己离猎物已经不远了。 他要享受捕捉到猎物之前的兴奋感与刺激感。 捕捉猎物的那一刻自然是最爽的最痛快的,但在那之前的追逐与战斗,同样也很有趣。 他已经隐隐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他甚至希望黑无涯等人再狡猾一些,再负隅顽抗一些,给他的狩猎增加难度和精彩度。 被他的一些手下评价为“恐怕不输给王爷”的那个绝顶高手,是否也在这支队伍之中? 不知他能不能遇到这个神秘的绝顶高手,与其一较高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高手。 年轻时的沙绝也许可以跟他一较高下,但沙绝现在已经年过五十,虽然还是一流的高手,脑子也越发的精明狡诈,心计也越发的深沉难测,但论身体状态,却已经过了巅峰,不能与正值青年的他相提并论。 他的身体与精神正处于一种“独孤求败”的状态之中。 他渴望来一场非生即死的、酣畅淋漓的战斗。 他跟着猎犬的脚步前进,张目四顾,那个传说中的顶尖高手,是否正在哪里窥视着他? 忽然,一名侍卫从后面匆匆跑过来,叫道:“王爷,八殿下带了数十名侍卫进山,说是在府里呆得无聊,想跟王爷一起搜山,助王爷一臂之力。” 助一臂之力?巴信在心里冷笑,就凭巴甸这个废物? 不过,越往深处,环境越是复杂,行动越是不便,多几十人搜山,不是件坏事。 而且他也想看看巴甸和巴甸的手下到底有多少料。 于是他道:“让他们进山。告诉他们别影响了本王的行动。” 他现在能调动的人手只有两百人左右,其中有四五十人要留在外围守山,真正进山搜索的不过一百五六十人,巴甸带着手下过来帮忙,总还是有点用的。 通报消息的侍卫飞快跑回去,向巴甸传达巴信的命令后,指了指一个方向:“八殿下,那边的人手比较少,如果八殿下不介意,还请八殿下帮助搜索那边。” 没有任何一条猎犬往那边搜去,证明那边近期没有什么人出没。 八殿下要帮忙,当然只能去哪里帮忙。 巴甸隐隐听出了这名侍卫的不以为然,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怒火,但他没有计较,对手下道:“全部去那边搜,动作快点,别扯七哥的后腿。” 说罢他带着四五十名侍卫往那边奔去。 巴信的侍卫看着这一群人,眼里都是轻蔑。 八殿下不过就是来铁旗镇看演出的,却带了这么多亲兵过来,怕被人刺杀不成? 真是够没种的! 事实上,这名侍卫的嘲弄还真是说对了,巴甸就是怕自己出事什么的,才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因为那名秘密名册没有音讯的缘故,巴甸一直担心名册落在哪位费国权贵的手里,对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他发难,他为了以防万一,便带了最信任的亲近前来铁旗镇。 不仅如此,如同秋骨寒所料,他在铁旗镇上还有一处秘密住宅。 这处秘密住宅其实也是一名费国小将领的家属在住着,只是,这名小将领全家都是他的亲信,那处宅子算是他安插在铁旗镇的秘密基地。 这家子从不与他直接联系,也很少与他联系,有什么情报都是通过曲折迂回的方式传送上来,没有人知道这一家子的秘密。 巴甸忍着气,带着一群手下就勇往直前。 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搜查”,就是以比较快的速度离巴信的人远一点,再不断的往蛇子岭的深处钻,希望能快点遇到凤翔空等人。 巴甸的几名心腹已经知道了他与尚国奸细的交易,在震惊的同时,除了全力支持主子,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他们很卖力的带人往深处冲。 秋骨寒是跑在最前面,冲得最快的那个。 他必须抢在巴信的人面前联系上阴九杀等人。 好在他在单独行动,又不需要搜山,只需要躲开其他人,一味前行就好,速度倒也是很快。 跑了很久以后,他终于远离了其他人,也到了山的深处。 这里的光线已经很幽暗了。 他放慢速度,仔细的边前进边观察,希望能找到阴九杀等人留下来的记号。 阴九杀如此狡猾,应该知道他会想办法前来救人,所以,阴九杀应该会在山里留有什么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标记。 黑无涯喜欢在显眼的标志性地标四周的不显眼之物上做手脚,所以,秋骨寒重点寻找那些非常显眼的、容易让人记住的东西,然后在其附近寻找标记。 但是他失望了。 他找到了不少显眼的标记志石堆或大树,却没有在附近发现任何标记。 而后他掐掐自己的脸,无奈的苦笑。 阴九杀等人带凤翔空逃走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漫山遍野的留标记给他? 没有标记,到处都是巴信的人,他要怎么找到和联系上阴九杀? 他一边往深处走,一边将手指放进嘴里,“啾——啾啾啾——”的学起鸟叫来。 他不觉得学鸟叫有什么用,但他既然不能高声叫人,就只有学几声鸟叫,发泄一下郁闷了。 咚!一棵松果打在他的头上。 他摸头,四顾:“谁打我?” 是松鼠吗?他抬头,果然看到几只松鼠从头顶上的枝头掠过,真是可爱极了。 “再打我我就捧你们——”他冲那几只松鼠瞪眼睛。 “不是他们打的。”一个游丝般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他大吃一惊:“死人来了?” 在他看来,阴九杀就是个死人,只不过比一般的死人和活人都好看一点罢了。 一个人蒙着脸,就像突然从大树里长出来一样,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就算这人蒙着脸,秋骨寒看一眼也知道是阴九杀了。 阴九杀那种随时都会化为一团黑雾散掉的气质,太适合这种幽暗阴森的环境了,若是晚上,一定跟鬼没什么两样。 就这样遇上了阴九杀,算是件好事,但秋骨寒板着脸,没有寒暄:“我跟巴甸临时合作……” 他用很快的语速,将他与巴甸的交易和计划说了一遍。 阴九杀听完之后立刻明白该怎么做,转身就走:“你跟我来。” 503 重蹈覆辙 “汪,汪汪汪——” 突然之间,猎犬吠声四起,凶暴的跳跃着,急欲挣脱手中的缰绳,想往某个方向站去。 巴信手中的两条猎犬也是如此。 难道是发现了逃犯的行踪? 巴信放松手中的缰绳,跟着猎犬往侧前方冲去。 才跑了没一会,前头就传来一阵惊慌的大叫声:“来人——快来人——我们受到袭击,有人受了重伤,快把伤员搬出去——” 众侍卫听到动静,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巴信冲出前面的草丛,就看到地面上躺着数十名死者与伤者,死的都是一刀毙命,伤者几乎也都是一招致伤,重者缺胳膊断腿,轻者也是昏迷不醒。 一些侍卫蹲在地上,一边检查他们的伤情,一边道:“这个还有气,赶紧把他们抬出去!” 这里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两军战场,众人也没有急迫到顾不上同伴的程度,看到同伴受伤,便安排出人手来,扶着背着受伤的同伴出去。 巴信并没有去阻止救援,只是大声道:“逃犯一定就在附近,大家分头去找,不要离太远,看到就发信号!” 直觉告诉他,杀伤这么多人的逃犯,一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高手。 那样的高手就得让他这样的高手去对付,普通的侍卫根本不是对手,而这里又是深林,可以躲藏和掩护的地方很多,盲目追击对方并不明智。 众人围绕着事发现场,在四周搜索。 没过多久,巫师赶到现场,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令他眯起眼睛,不断的抽着鼻子。 空气中有浓郁的草木之气,还有潮气和淡淡的霉腐之气。 但除此之外,隐隐还含着一种奇特的、很淡淡的香气。 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么淡的气味,但他是经验丰富的巫师,对气味和气息很敏感。 他嗅着嗅着,觉得不对了。 他转头张望,四处寻找王爷。 终于发现王爷的身影后,他跑过去,对巴信道:“王爷,逃犯的队伍里可能有巫师。” 巴信猛然停下脚步,盯着他:“说清楚。” 巫师道:“我闻到空气里有巫药的气味。这种气味很淡,不是干这行的闻不出来,好在我也研制过不少巫药,对这些气味很熟悉。我觉得这种气味可能来自于迷幻药,而且还是很厉害的迷幻药,那些被杀伤的人可能是先中了这种迷幻药的香气影响,失去神志或出现幻觉,然后才被逃犯轻易杀伤,要不然这么多人被伤,却没有人大声呼叫,这不正常……” 巴信的脸色如同这天色一样,阴沉下来。 刚才他就觉得奇怪了,几十个人伤的伤,死的死,却没有传出打斗和呼叫的声音,仿佛这些人都没有任何抵抗一样。 只是事发突然,他认为凶手就在附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来,便顾不上去细究现场的问题。 现在听到巫师这么说,他觉得他有必要好好琢磨了。 假如那些死伤的侍卫真的都中了迷幻药而失去反抗的能力,为什么黑无涯等人不将他们全杀了? 以那个神秘高手的本事,一刀杀一个,杀掉这几十人岂不是简单得很? 为何还要留下一些伤员? 突然,他脸色大变,转身,以闪身般的速度往山的外围冲去,嘴里大吼着:“逃犯冒充成伤员逃出去了,所有人立刻回撤,将所有伤员和护送伤员的人全抓住,若遭反抗,格杀勿论!”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黑无涯等人想逃出去,最困难的一点就是无法带重伤的凤翔空离开,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顺利带走凤翔空的途径。 所以,他们才故意弄伤或弄残一些追兵,然后借着这些伤员被人抬着、背着出去的机会,背着同样重伤的凤翔空混入其中,光明正大的出山。 此时是傍晚,山外还是明亮的,但山里已经相当幽暗,一群人在茂林间抬着、背着伤员,急匆匆的赶出去,谁顾得上去研究同伙们是不是假冒的? 说不定第一个发现现场和呼叫救援的人就是黑无涯等人冒充的! 黑无涯等人又使用了“鱼目混珠”的手段,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高明! 巴信边疯狂的在深林里冲锋,边在心里咒骂不休。 他已经很防着这一招了,结果还是没防住。 他的手下反应也很快,迅速回撤,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山岭。 然而,还是迟了。 他们跑到山脚下时,天色已经暗了,暗到看不清几十米外的景色。 巴信布在山脚下的防线不过五六十人,又是一线排开,侍卫之间都隔着一定距离,导致力量分散,没能抵挡住黑无涯等人的集中攻击,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巴信从地上抓起一个奄奄一息的侍卫:“逃犯们是不是冲出来了?里面是不是有一个断脚的伤员?” 再急,也得先问清楚再说。 那名侍卫也争气,撑着一口气道:“我们在照顾伤员时,有几个人突然冲我们砍杀,然后抢了几匹马,跳上就走,一共、一共是六个人,其中有一个人好像腿不行,需要人背着,上马的时候也是趴在别人的背后……” 他们这些守在山脚下的侍卫,看到同伴们背着伤员出来,自然是要上前帮忙的。 哪料到其中有几个人背着一名伤员走到系着的战马边,说那名伤员太重,需要回镇救治,借几匹马用用。 马脚下是牵着几十匹马,但那些马都是作为应急使用,哪里能随便让人牵了就走? 他们赶紧过去阻止,对方却突然出刀,一顿狂暴的刀风过后,他们全都倒下来,对方骑着马跑了。 “逃犯往哪里去了?你们派了多少人去追?”巴信问。 那名侍卫道:“他们往、住镇子的方向去了,我们派人去追了,但他们当中有一个人非常厉害,单独留在后面狙击我们的人,我们的人被缠了好久,没有追上去……” 巴信丢开这名侍卫,翻身上马,往镇子的方向疾弛而去。 凤翔空在哪里,就往哪里追——这个思路不会错的。 他旋风般的冲到镇子上,随便抓了几个路人一问,就听说有五骑快马横穿过镇子,从镇子西口离开了。 他们是真的带凤翔空离开铁旗镇? 还是继续玩同样的游戏,将真正的凤翔空藏在镇子上,却带一个假货逃出去? 巴信再度陷入同样的两难中。 而在他的身后,巴甸带着幸存的一部分手下赶来,表面上看着焦急和关切,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巴信,任你往时再嚣张再厉害,现在还不是被我和凤惊华那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你想找到凤翔空?门都没有! 504 完美的组合 轰轰烈烈的搜山结束了。 巴信再度功亏一篑。 深夜,他坐在烛下,细细的浏览这次搜捕行动的详细报告。 厚厚的一叠报告,全是那六名逃犯的情报,虽然不足以全部让他摸清这六个人的底细,却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再度失利的愤怒与不甘,只有超常的沉稳。 他以这个年纪坐上这个位置,自然有很多的过人之处。 他分析过了,他这次会失败,并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误或过失,而是情报不足。 至今为止,凤惊华一伙打出来的牌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他一次次的猝不及防,反应滞后,说到底,凤惊华利用的就是他对她的情报知之甚少,无从防范。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仍然是不断收集情报。 情报,就是他对付凤惊华一伙的致命武器。 这一次搜山虽然失败了,却让他知道他的战略和思路正确了——凤翔空等人果然躲在近处,差一点就被他逮住。 而且,这次行动让他知道,对方的队伍里有一个巫师,可能还是很高明的巫师。 知道这一点后,他更容易心平气和。 一个神秘的绝顶高手,一个顶尖的机关大师,一个高明的巫师,这样的组合,还不够强大吗? 他在不知彼的情况下输给这样的组合,其实不算冤。 另外,这六个人中,除了那三个行内高手和凤翔空,还有两名高手,其中一人包头蒙脸,左手使用武器,似乎是个左撇子,另外一人看起来精悍伶俐,很少出手,也不知道擅长什么武功和兵器。 巴信猜,这两个尚未显山露水的高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大夫。 离凤翔空被救走已经过了十几天,凤翔空的身边若是没有一个专业大夫,就凭他的身体,根本撑不到现在。 作战高手,机关大师,高级巫师,专业大夫,这样的组合实在太完美。 难怪凤惊华敢把重伤的父亲交给这支队伍,自己诈逃去瑶京。 那么,凤翔空现在是继续躲在铁旗镇的某个地方,还是已经离开铁旗镇了? 他不能确定。 但他会继续让探子不断收集情报。 长夜慢慢过去,直到四更,他才沉沉睡下。 早上,天色刚刚泛白,他还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就被巴刀叫醒了。 巴刀道:“爷,宫里传来口讯,陛下说你呆在铁旗镇太久,让你无事的话早点回京面圣。” 巴信沉默半晌后,道:“你让人收拾东西,我们午时返京。” 他是驻守西疆的虎军统帅,这次休假回京,才能抽出空来会会凤翔空,“凤翔空”被杀了那么久,他是该回去了。 要不然,国王就该怀疑他与沙绝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人的交情了。 狼军统帅与虎军统帅之间交往太过密切,国王会不安,太子会不安,部分大臣和将领也会不安,所以,他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午时,巴信带着他的侍卫,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随行的还有冰寒公主。 以身体不适,还需要再休息两天为由的巴甸看到他们走远了,不断的吐气,有种终于熬过来了的感觉。 他很害怕巴信,从小就怕。 即使他无数次的在心里幻想打败和弄死巴信,即使他也会在背后搞点小动作整治巴信,即使他不断收集巴信的糗事并偷偷在背后嘲笑巴信,但是,他从来不敢直视巴信的眼睛,从来不敢在巴信的面前昂首挺胸,不来不敢在巴信的面前大声说话,更加不敢违逆巴信的意思。 最要命的是,他只要站在离巴信十米的范围之内,就会非常紧张。 所以,他这些天来其实一直过得很紧张,特别是生怕巴信发现自己秘密的心理,令他更加紧张。 巴信走了,他轻松得不得了,而想到他回去后又要跟巴信同住一个城市,心里又郁闷得很。 这样的他,哪里敢跟巴信一起回去? 再说了,他还跟那个自称“凤骨寒”的男人有交易,没拿到名册,他哪里肯离开? 半个月!凤骨寒说大概半个月后凤翔空就会离开,他只要再等半个月就好。 此时,镇子某条巷子中的一间普遍民宅里,凤翔空已经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睡着了。 他已经被安全的带出蛇子岭,送到这间民宅里养伤。 这间民宅里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以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的身份分别是公公、儿媳、孙子,他们都是沙绝麾下某小将领的家眷。 陪着凤翔空的,除了李军医,还有凤若星。 李军医必须给凤翔空进行治疗,凤若星则是凤翔空的精神支柱,所以,阴九杀让他们两人留在凤翔空身边,他和其他人则先离开铁旗镇。 铁旗镇就这么点大,巴信和沙家的探子一定还无处不在,他们身为陌生人,留在这里其实并不安全。 这家宅子一下子多出三个人,要小心处理这三个人的饮食起居而不露破绽,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留下三个人已经是极限,再多,就有隐瞒不住的风险。 这些,阴九杀都思考好的了。 不过,他和黑无涯、祝慈并不是真的去了瑶京,而是跑到半途后又趁夜返回来,潜伏在小镇四周的山林里,暗中保护凤翔空。 至于秋骨寒,他自个在铁旗镇上转悠了两天,觉得这里应该没问题了,就回京去了。 真的回去了。 而后见到了凤惊华。 他见到凤惊华的时候,是惊喜的,开心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就像一个远行的孩子终于回到家了,笑逐颜开,喜滋滋的迎上去,以为迎接他的是家人的欢声与笑语。 然而…… 只有“啪”的一声。 他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很重的一记耳光,凤惊华甩给他的。 秋骨寒一手捂着又红又痛的脸颊,微微抿着唇,微微鼓着脸,眼里有委屈,还有那么一点点水光荡漾:“你、你干嘛又打我?你有病啊?” 打就打吧,还打这么疼? 面对他这张美得独孤求败的脸,她怎么下得了这样的重手? 而且,她的脸色冷冰冰的,现在才刚进入八月耶,她就提前结冰了,生病生出来的冰么? 凤惊华再度扬手,显然是准备再给他的另外一边脸一巴掌。 但雾公子及时冲过来,用力的抱住她那只手,还使劲冲她摇头,表示他强烈反对她打人。 凤惊华微微侧目,口气冰冷:“闪一边去,要不然连你也一起打。” 雾公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目光坚定,不断摇头,表示绝不屈服。 505 配得上他的女人 凤惊华只得道:“好,你放手,我不打。” 雾公子这才露出笑容,收回手。 啪! 结果,他刚收手,凤惊华的一巴掌又落在秋骨寒的另外一边脸上。 “你——”秋骨寒双手捂脸,想怒又不敢怒,“你为什么打我?觉得我很好欺负是不是?我为了你在外头累死累活,忍辱负重,你却对我拳打脚踢……” “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情?”凤惊华目光如刀,“名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回到瑶京以后也时时记挂着父亲和哥哥,时不时暗中派人去铁旗镇打探消息,前两天,探子联系上了阴九杀,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报给了她听。 她这才明白乌牙叉当时追杀她和雾公子等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那种形势下,虎崽子居然还有心思去做这种事情? 而且居然对她守口如瓶? 当时,他们可是差点被困在岚城,差点耽误了要事。 想到这点,她气得想掐死这虎崽子。 果然来了啊啊啊!秋骨寒在心里哀叹着,双手仍然把脸捂得紧紧的,眼睛左瞟瞟,右瞟瞟:“因为我跟你说了你肯定不会答应的啊,一定会骂我打我的啊,我怕你打我嘛……” 凤惊华举手又要打他:“你以为我现在就不会打你了吗?” 秋骨寒迅速举起一只笼盖,挡在面前,大声道:“可我不是拿那本名册救了你爹吗?你知道那本名册的作用有多大吗?如果没有那本名册,你爹的麻烦真的就大了,我不敢要求居功,但至少功过相抵,你不可以这样赏罚不分……” “赏罚不分?”凤惊华气得给了他一脚,怒道,“你分明就是运气好!万一当时真被困住了呢?或者被抓到了呢?万一我们无法及时赶到瑶京,我父亲真的出了事情,你要如何弥补?” “我、我……”秋骨寒嘟嚷,“可是我们还是完成了任务,那本名册还是帮了大忙,不是吗?你拿没有发生的坏事来指责我,不公平……” “不公平?”凤惊华大怒,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追,“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不公平!来人,给我把这小子给抓了,敢反抗就给我打!” 想到虎崽子差点惹下大祸,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雾公子虽然是“哑巴”,但他看着眼前这场景,还是很无语。 这算是打情骂俏吗? 算吗?不算吗? 他不知道。 他还是一个相当纯情的少年。 无论秋骨寒有没有被凤惊华收拾,或者是如何被收拾,但凤翔空的事情,总算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口。 他们也好,巴信也罢,都暂时转入暗中行动,双方都在不动声色的、竭尽全力的打探对方的消息与情报,不断分析和琢磨对方的行动。 双方都是高手,要决出胜负,绝不是一时一刻的事情。 巴信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此时很冷静的坐在巴毒的面前,听着父亲的教诲。 巴毒的教诲听起来总是语重心长,谆谆善诱的,巴信看起来听得很认真的样子,不时点头,从不打贫,其实,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巴信非常讨厌别人跟他说教。 他长到现在这份上,敢对他说教的人几乎没有了,除了眼前这个老男人——他的父王巴毒。 他对巴毒的教诲严格说来已经厌恶到了极致。 他觉得这个老男人不仅在浪费其所剩不多的生命,也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他每次听到巴毒喋喋不休,都有挖掉其舌头的冲动。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冲动。 “信啊,”巴毒终于念完以后,话题一转,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就趁这次休假回京,娶了央兰郡主如何?” 央兰郡主,名为乙央兰,瑶京名门乙家的千金小姐,也算是以美艳、火辣出名。 巴信淡淡道:“她配得上我吗?” 他说得毫不掩饰。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脾气性格,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算嚣张。 “哎,娶妻当娶贤嘛。”巴毒劝他,“央兰郡主才貌双全,对你一片痴心,虽然家中不是那么强大,但以你的条件,已经不需要娶个锦上添花的女人,而是需要娶一个能够取悦你、帮你打理家事的女人是不是?” 其实他很想强行下旨,命令巴信立刻娶了乙央兰,但他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不想为了这等小事令巴信心里有刺。 “取悦我?”巴信的唇边泛起诡异的笑意,“我确实喜欢能够取悦我的女人。如果乙央兰有本事取悦我,我一定娶她,但她若是没有这个本事,就请父王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名字。” 他见过乙央兰,美艳,火辣,是费国男人喜欢的类型,不过,他不缺这样的女人。 而且,乙氏一族的主家长女是太子妃,也就是说,乙氏一族属于太子党,而乙央兰一家是族中的旁支,在族中的地位并不高。 巴毒一心想撮合他娶乙央兰,目的就是想将他拉进太子党,让他成为太子的助力和靠山,同时又避免他与强大的家庭联姻,威胁到自己或太子的地位。 他对巴毒的心思,早就了然于心,所以对这桩婚事都是漠然置之。 “这话可是你说的!”巴毒心里一喜,拍着龙椅的扶手,道,“你当着父王的面说了这话,可是要说到做到。” 乙央兰很有费国女人的作风,想得到一个男人,就会不择手段的去争取,而且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就像费国男人在战场上不畏生死、冲锋陷阵一般的霸气。 他相信乙央兰会使用一切手段去取悦巴信。 巴信笑:“我不怕我做不到,我只怕乙央兰做不到。” 巴毒纵声大笑:“央兰说她为了得到你什么都会做,而且这一辈子非嫁你不可,你们两人果然是旗鼓相当,天生一对啊!哈哈哈,你就好好等着央兰的表现吧,父王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喜结连理。” 巴信但笑不语。 旗鼓相当?就乙央兰那样的玩意,也敢说与他旗鼓相当? 天生一对?哼,巴毒就这么小看他? 他至今未娶,并不是觉得“隼王妃”这个位置有多珍贵,而是觉得没有女人配当他的妻。 或者说,他觉得没有任何女人配与他并肩而行,并肩而坐。 他若是娶了王妃,就得带个他看不上的女人出入各种场合——这实在是很无趣的一件事情。 那么,什么样的女人才配与他并肩而行,并肩而坐? 他的脑海里闪过凤惊华的眼神。 ——至少得有那样的胆识与强悍。 他会给乙央兰机会,看看她是否具备那样的胆识与强悍。 506 取悦王爷的一百刀 巴信前脚刚回到王府,乙央兰后脚就出现在他面前,笑得光辉耀眼,艳丽无边。 巴信斜躺在虎皮大椅上,微微袒胸,手里把玩着酒杯,盯着眼前的女人:“你来得可真快。” 乙央兰披着大红色的半透明薄纱外衣,里面的肚兜和紧身裤若现若现,衬托出完美的身材。 她那琥珀色的眼珠,柔媚又清澈,宛如最上等的葡萄酒,而一身浅麦色的肌肤透着青春而健康的光泽,宛如最上等的丝绸。 “因为我想念王爷啊。”她的声音微微带点沙哑,“听说王爷愿意考虑与我的婚事,我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了,王爷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她摇曳生姿的上前,站在巴信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按揉。 她的力道并不轻,每按一下都相当着力,完全没有弱女子那种蚊子咬的无力感,而且按到的都是穴位,令巴信感到相当舒适。 巴信微微闭上眼睛:“你要打算如何取悦我?” 乙央兰的双手微微下滑,张开双掌,覆在他的胸口上,在他耳边道:“王爷现在就要试吗?” “试什么?”巴信唇角一勾,“你侍候男人的功夫?” 乙央兰完全没有扭扭捏捏:“嗯,我一定会让王爷满意的。” 费国人其实并不那么在乎贞节这种东西,第一次一定要留到洞房花烛夜的观念并不受捧,她也没有这么强烈的贞节观念,但她实在看不上别的男人,所以,她的身体仍然是清白的。 她身体是清白,但不代表她的功夫不好。 功夫是可以练的,即使缺乏实践。 “如果光靠这个,我很容易腻的哦。”巴信随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声音懒懒的,“以色侍人,是最不能长久的。如果你想靠这个取悦我,我保证,最多只能取悦一次。你想当用过一次就被丢的女人吗?” 乙央兰的手指微生一僵。 而后她的手指又灵活了,舌头也很灵活的轻咬王爷的肩膀,声音又娇又酥:“王爷,我对自己很有自信,王爷试过就知道了……” “我不用试也知道。”巴信并没有被她的挑逗所影响,“你现在不是唯一一个身材好功夫好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是。你要试尽管试,但试完以后你就可以走了,我不会留你。” 乙央兰持续不下去了。 尴尬、不安、担忧等情绪涌上来,她觉得王爷并不是在吓她。 她根本不能想象王爷这样的男人会被女人的身体与美色所迷惑。 王爷这样的男人永远都是去征服的一方,绝对不是被征服的一方。 而她要的不是跟王爷享一次的欢,而是名正言顺的成为王爷的女人,与王爷天长地久。 “怎么,怕了?”巴信道,“不敢试了?” 乙央兰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道:“王爷,我没打算只以美色侍人,我想要的不仅是王爷的身体,更是王爷的心。中原有一句话叫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所以我不想急于这一时,而是慢慢的让王爷知道我的好……” “慢慢的让我知道你的好?”巴信大笑,“你若是对自己这么有自信的话,那就慢慢等吧。” 乙央兰咬了咬牙,缓缓道:“王爷,我也知道我是等不到王爷的,所以,我以后会一直跟着王爷,让王爷看到我的强处,哪怕是跟着王爷上战场……” “不用这么麻烦。”巴信打断她的话,终于正眼看她,“听说你为了取悦我,什么都愿意做?” 乙央兰很认真的道:“那是当然的。” 她只想嫁给最强的男人,而在她的眼里和心里,隼王就是最强的男人,这一点未曾改变。 她为了配得上这个男人,也进行了很多苦训,文与武,身段与技术,心机与权术,她都潜心学过,她觉得王爷对她没兴趣,是因为她没有机会向王爷表现她的好。 “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巴信如鹰猎长空,盯着她,“你若是做到我要你做的事情,我立刻娶你为妃,绝不含糊。” 乙央兰心里大喜,却没有兴奋过度:“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万死不辞。” 巴信再怎么样也不会去骗一个女人,所以,她相信她得到了一个机会。 她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巴信似笑非笑:“放心,只要你够强,你就一定能够做到,而且死不了。” 乙央兰放心了,露出媚笑:“那么,王爷想要我做什么呢?” 只要不死就成。 而且她也不认为王爷会要她瞎眼断腿,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巴信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来:“那么,先脱掉所有衣服。” 乙央兰看着巴信,王爷是说真的? 脱衣服是小事,像她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认为在爱慕的男人面前脱尽了有什么不妥。 事实上,她很乐意这么做。 她对自己的身材和肌肤很有信心。 她笑着后退几步,站在王爷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非常妩媚却不轻贱的慢慢脱掉衣服。 衣服脱得好看,会让女人显得加倍迷人和诱惑,她无数次的幻想过在王爷面前脱下衣服的场面,也无数次的对着巨大的铜镜进行练习。 她脱得很慢,一层层的剥开单薄的衣物,就像慢慢剥下外壳的茶叶蛋,露出一身的光滑紧致与玲珑有致,还有少女独有的芬芳。 脱完之后,她还摘掉发簪,解开辫子,泻下一头波浪般的秀发。 而后对王爷嫣然微笑。 青春,美丽,热烈,妩媚迷人,没有男人能不被这样的春色所倾倒。 巴信却无动于衷,从桌面拿起一把小刀,丢到她的脚边:“在自己的身上划一百刀。” 乙央兰身体微微一僵,吃惊的看着他:“……” 王爷是在说真的吗? 他要她脱光,只是为了让她在自己的身体上划一百刀? 一百刀?不是一刀?十刀?二十刀? 一个女人的身体被划上一百刀,那还能看吗?还是女人吗?还能活得下去吗? 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好吧。 “怎么,做不到吗?”巴信笑了,“做不到的话就穿上衣服,离开这里,以后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她怎么能不战而逃呢? 她可是一定要成为王爷的妻子的女人啊! 乙央兰咬牙,嫣然一笑:“不知王爷对刀法和伤口可有什么要求?” 如果划得很浅,很快,就算是一百刀,也能很快治愈,不留伤疤。 只要能成为王爷的女人,挨这浅浅的一百刀,算得了什么? 而且,这种方式果然很符合王爷的脾胃。 507 往伤口上撒盐 巴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往后一靠,伸直长腿,懒懒的:“要见血,要全身上下都有,其它随便。” 乙央兰听后毫不犹豫的捡起地上的小刀,拔掉刀鞘,狠下心来,先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刀。 长度很短的伤痕,有明显的血丝渗出,凝成泪珠般的几滴。 乙央兰并不觉得疼痛,想成为王的女人,这点疼痛总能轻松应对的。 “一。”巴信的唇边泛起笑意,一边品尝美酒,一边数着乙央兰身上的伤口,显得极为享受。 王爷开心了。 王爷喜欢这样的表演。 感受到这一点的乙央兰心里涌起喜悦,二话不说,又在左臂上划了小小的一刀。 “不要作弊。”巴信的目光微微一冷,“我说过要见血,没有血流出来,不算。” 这种就像是被树枝不小心划了一下的伤痕,就算全身都是,也疼不到哪里去。 他可不想看小孩子的游戏。 乙央兰立刻道:“好,我补划一刀。” 说罢她真的加重力道,补划了一刀,有明显的血迹渗出来,沿着肌肤滴下。 巴信的唇边,终于又泛起享受的笑意:“二。” 乙央兰挥着刀子划向自己的身体,就像乐女的手指落在琴弦之上,落刀很有节奏,身体还配合着落刀之处轻盈优美的扭动,看起来不像是自残,反而像是在跳奇异的舞蹈。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巴信的声音,就像流浪诗人的吟唱,也是恰到好处的配合乙央兰的落刀。 他的声音和身上的疼痛,居然令乙央兰隐隐感到兴奋。 而沿着麦色肌肤滑下来的血迹,鲜艳压目,加重了这种刺激。 她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加大,伤口一点一点的加深,鲜血一点一点的增加。 她看得出来,她身上的伤口越深,流血越多,王爷就越是开心。 她深深的记起来了,王爷是最喜欢征服强者,最喜欢看别人受难的,而她这般自残,会让王爷感受到征服和摧毁的快感——这个,才是取悦王爷的最好办法。 所以,虽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她下手却是越来越顺溜。 划再多的伤口也没关系。 因为她都计算过了,不会把自己划得太深,也不会划在重要的部位上。 最多半年到一年,她就能把所有的伤口治愈,而后恢复完美无暇的肌肤。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九十四……”念到这里,巴信已经坐直身体,上身微微前倾,双眼亮如天边的启明星,盯着乙央兰身上的伤口不放,双手握着酒杯却没有喝一口。 他唇边的笑容,更是暴露着难掩的兴奋与愉悦。 他很开心,太开心了。 眼前的美丽而强壮的女人,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就像披了一层华丽妖冶的血衣,美得触目惊心。 而女人的脚下,滑落的血迹斑斑点点,宛如红色的花瓣与花粉落了一地,简直是美不胜收。 而女人的表情,痛苦中带着愉悦和享受,同样也是稀有的美景。 就是要这样的景色,才能让他觉得痛快。 他兴奋的目光与笑容,就是乙央兰的动力。 乙央兰早就麻木了,连疼痛都没有感觉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划了自己多少刀,只是根据王爷的数声来判断。 她痴迷的看着王爷,一刀一刀的割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痛,她伤,她流血,她伤痕累累,都没关系,王爷喜欢就好。 真的,王爷喜欢和开心最重要。 “一百。” 当巴信终于念到这个数时,乙央兰双手一软,手中的刀子落在地面上。 而后双腿一软,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这才感觉到了疼痛与麻痹混合的感觉。 “王爷,我现在可以上药了么?”她坐在点点血迹里,仰着头问。 房间里有药箱,她从一开始就看到了。 王爷是将军,是武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房间里准备有治疗外伤的好药,很正常。 她现在只想拿出最好的金创药,拼命往所有的伤口上撒,先止血再说。 巴信着了魔一般的看着她。 这样的她很美。 他看得目不转眼,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乙央兰很享受他的这种目光,她也不怕全身的疼痛,但是,伤口若是不赶紧处理,她怕以后不好愈合。 所以她忍了又忍一会儿后,撑着身体站起来:“王爷,我先抹些药……” “抹药?”巴信终于听到了她的话,把桌面上的两个盘子丢到她脚边,狞笑,“不用抹药。就抹这个吧。” “抹这个?”乙央兰看着撒了一地的红红白白的碎末,问道,“这是什么?” 巴信笑:“盐巴与辣椒末。” 蘸果子与调奶茶用的。 乙央兰的脸色终于变了,声音颤抖:“用、用这个抹在伤口上?” 不可能的吧。 “是啊,就是抹在伤口上。”巴信说得很是兴奋,似乎不知道他的要求有多么恐怖,“抹在所有的伤口上,直到止血为止。” 乙央兰大惊失色,不由后退几步,结结巴巴的道:“可可是这样的话,这些伤口可能、可能会留疤……” 往伤口上抹盐和抹辣椒?这太可怕了!这太疯狂了! 这种酷刑她其实也见得不少,但看到别人被这么对待和自己被这么对待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练过武,打过架,知道受伤与疼痛的感觉,也自认不是弱女子,但在伤口上抹盐的痛苦,她却是一点都不想承受。 再说了,被食盐和辣椒蹂躏的伤口肯定会受到严重的刺激,加倍疼痛就算了,还会掺入杂质,水分被吸走等等,导致伤口很难处理干净,留下严重的疤痕。 全身上下一百道伤口,若是无法消除疤痕,那、那……哪个男人还愿意娶她? 这样的后果,她想到就脸色发白。 “留疤又如何?”巴信却说得很轻巧,“只要你做到本王要你做的事情,本王就会娶你。” 乙央兰听到这样的话,本应该很高兴,这几乎就是王爷的承诺啊。 但是,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只有怀疑:“可、可是我的身体会变丑,王爷岂能忍受得了?” 这天底下哪有男人不喜欢美色和追逐美色?尤其是喜欢女人美丽的身体? 尤其是隼王这种见过和玩弄过无数美人的男人,眼光和胃口一定已经养得很刁了,怎么可能会喜欢一具全是伤疤的女人身体? 如果王爷看不上她的身体,她就算真的能嫁给王爷,那也不过就是守活寡,没有欢乐可言,也没有前途可言,这样嫁给王爷又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忍受不了的?”巴信淡淡道,“只不过是身上有些伤疤罢了,算得了什么。” 508 没人比得上她 他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这么认为,但现在,他不觉得美丽的女人的身上有些伤疤算得了什么。 他见多了完美无暇的肌肤,突然间看到女人的身上全是伤疤,就像看到动物身上的花纹一般,感觉还挺不错的,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爱。 当然,伤疤只有长在美丽女人的身上才算是残缺的艺术,否则就是负面的破坏。 乙央兰惊疑不定:“……” 王爷这是在考验她呢,还是在哄她取乐呢? 王爷这种阅美无数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身上有伤疤的女人? 巴信见她不动,不耐烦了:“你在磨蹭什么呢?还是说你做不到?” 乙央兰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做吧,功亏一篑,做吧,也许会万劫不复。 于是她再次问:“王爷真的不介意我的身上留疤?” 巴信盯着她:“只要你做到我要你做的,就不介意。” 乙央兰沉默。 女人为了救心爱的男人而毁容,为了帮心爱的男人吃苦而迅速衰老,为了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而抛弃富贵的家庭,最后却被男人抛弃的故事,不是很多吗? 她为了取悦王爷而破相,就算王爷真的娶了她,一定也会很快厌倦,那时她面临的同样是被抛弃的命运——她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真到了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变丑,争宠无望,另寻新欢也无望。 但是,如果她还能恢复和保持完美的身躯,就算她现在得不到王爷,以后也还有机会赢得王爷的心。 她不能将一切赌在现在这种荒谬的“游戏”之上。 这么想着,她柔声道:“王爷,换个要求可好?王爷是人中之龙,我想把最完美的自己献给自己,如果身上留疤,那就不完美了,就衬不上王爷了。” 巴信盯着她,目光迅速变得冰冷:“也就是说你做不到吧?做不到就滚。” “我、我怎么会做不到呢?”乙央兰笑着,狠下心来,从地上抓起一把盐末与辣椒末的混合物,猛然抹在左臂上。 “啊——” 瞬间,火烧的灼痛感、烙印的辣痛感外加针刺的刺痛感,齐齐传遍她的全身。 她大叫着,跌跪在地上:“来人,快来人——” 好痛!她受不了这种疼痛。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升起一种“伤口要烂掉了,也许再也治不好”的恐惧感。 没有女人不害怕身上留疤。越美的女人越怕。 “破相”比“衰老”更令美人感到恐惧。 她再强,也不过是凡俗美人中的一员,也抵挡不住对破相的恐惧。 大门推开了,她的丫环冲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后都愣住了,束手无策。 小姐的身上全是伤全是血,而屋里除了小姐之外只有隼王,几乎可以认定是隼王干的,但是,她们能指责和收拾隼王吗? 当然不能。 乙央兰捂着火辣辣的左臂站起来,哀叫:“快快,快扶我去就医,不不不,先拿金创药给我止血,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一大瓶药滚到她的脚边,巴信丢过去的。 巴信唇边泛着恶毒的嘲笑:“乙央兰,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你既然做不到,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乙央兰闻言心里就是一颤,几乎想跪下来求他些什么了,但她现在已经被破相的恐惧给击溃了,也顾不得多说什么,捡起那瓶金创药,扯掉盖子,拼命往伤口上撒药末。 巴信所用的金创药自然是最好的,乙央兰朝自己身上划刀的时候也没敢太用力,这些药一撒下去,伤口迅速止血和结痂。 将整整一大瓶金创药都撒完以后,她捡起外衣披上,对一众侍女道:“快抬我去找最好的大夫,快!快快快——” 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抬起她,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 房间里冷静下来。 巴信眯着眼睛,看着乙央兰远去的影儿,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里充满了嘲弄。 果然啊,这天底下的女人全都一个样,嘴巴上说得很好听,动不动就是“为了王爷什么都肯做”,事实呢,他还没叫她们去死,只不过叫她们在自己身上划几刀然后再撒点盐罢了,她们就一个个吓得跟见鬼似的,找出一大堆理由来搪塞。 女人,真是无趣的东西。 难怪那么容易玩腻。 ——除了那个女人。 想想她的身上,何止被划了一百刀,被打了一百下,何止是抹了盐巴和辣椒,但她就没有怕过和求饶过。 为什么那些女人不能像这个女人一样? 笑够了以后,他站起来,从架上子取下一大叠情报,慢慢翻阅。 他一定会抓到这个女人。 再也不会存在比她更有趣的女人了。 就这样,他彻底忘了乙央兰这个女人,每日只是呆在他的王府里浏览不断送来的关于凤惊华一华的情报。 不论凤惊华一伙隐藏得多深,只要他们呆在瑶京,只要他们需要住宿、外出和吃喝拉撒,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如今,他的手下遍布瑶京的每一条街巷,日夜不停的打探消息。 找到凤惊华一伙,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在王府之外,乙央兰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乙央兰原本想将这次的委屈压下来,然而治疗完毕之后,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手指轻触身体上缠满的绷带,想到身上的伤痕也不知几时才能痊愈和消除,又想到隼王对自己无动于衷,连一句问候和一次看望都没有,心里难免难受之至,委屈之至。 于是,她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所有人。 她想借舆论给隼王增加压力,逼隼王娶她。 这事传出来后,舆论皆是大惊,纷纷站在她这一边,谴责隼王的无情无义。 但也只是舆论谴责罢了,谁敢为了这种事去得罪隼王呢? 没有。 除了乙氏一族的人。 乙氏一族的人非常希望成就这门婚事。 乙氏一族能与隼王联姻,就代表着乙氏一族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那么太子妃的地位也就能稳固了。 是啊,太子妃现在的地位并不那么稳固,因为太子的侧室和宠妃众多,而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对太子妃的地位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与挑战。 所以,乙氏一族由族长,也就是太子妃的父亲出面,亲自来找隼王理论和谈判。 但是,隼王已经闭门拒客,谁都不见。 隼王府的侍卫与下人也是出了名的强悍,主子说谁都不见,他们就真的不放人进来,就算乙家的人说要去禀告国王,也没有人当一回事。 乙家的人于是真的去找巴毒诉苦了。 巴毒立刻让人去通知巴信进宫,然而,巴信让报信的人这么回复:“闭关练功,哪都不去,谁都不见。” 巴信的回复就这么简单,而他也真的这么做,没有人能拿他怎么办。 而他对待贵族小姐的恶行,也传遍了整个瑶京,再度令瑶京的女人对他更怕,却也更爱。 这样的男人,就真的没有看得入眼的女人么? 这样的男人,到底会娶怎么样的女人? 所有人都在猜测,都在观望。 509 敌腹团聚 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返家的人也多了。 早上,天刚濛濛亮,铁旗镇某条小巷的一家民宅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这家的儿媳和外孙扶着老人出来,坐进车里,车夫吆喝一声,马车“辘辘”转动,慢慢往巷子外面行去,一路上,儿媳还跟左邻右舍打招呼,说丈夫今年中秋不回家,她带公公和儿子回娘家过节去了。 这几天来,回铁旗镇过节的人和去老家过节的人都很多,众邻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纷纷打招呼,让他们带点好吃的回来尝尝。 而马车后面大门紧闭的宅子里,阴九杀掏出一本名册,丢给巴甸。 巴甸小心翼翼的接过名册,迫不及待的打开,仔细检查上面的签名。 阴九杀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没有光泽和温度的眼睛。 虽然屋子里和院子里全是巴甸的人,个个手握兵器,虎视眈眈,但他很从容,也一点都不急,等着巴甸验货。 凤翔空已经打扮成“公公”,被这家的儿媳和外孙半扶半架的送上了马车,李军医充当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 其他人昨夜就已经离开铁旗外,在官道边的树林里接应他们。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与巴甸做交易。 一刻钟后,巴甸终于确定这本名册是真货,终于放下心来,却还是问:“你们没有伪造其他的名册吧?” 阴九杀道:“没有。” 巴甸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阴九杀道:“随便你信或不信。” 巴甸眼里突然就迸出杀气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还有你的同伴?” 凤翔空虽然已经坐着马车离开了,但马车走得并不快,他的人随时都能赶上去杀掉凤翔空等人,而凤翔空身边的“儿媳”与“外孙”可是他的亲信,所以他不介意让凤翔空等人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身边就传来一阵惊呼声。 紧接着,他只觉得脖子一凉,什么冰冷而尖锐的东西抵在他的脖子上。 再接着,他才看清了,原来是一把刀的刀尖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把刀,就握在那个眼睛美得要命却没有任何生气的男人手里。 他惊得脸色全白了,就差没有瘫倒在地上了。 这男人与他有三四米远呢,他自认也是高手,但怎么这男人都窜到他眼前了,还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却什么都没看到呢? 这男人的速度,实在是、实在是见鬼了。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阴九杀淡淡的道,“再多的人也保不住你,要试试看吗?” 巴甸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不要试试看……” 阴九杀收刀,转身:“交易结束,就此告辞。” 巴甸的人都盯着他,大有扑上来将他砍成碎片的冲动。 他从他们中间走过去,从容自苦,不疾不徐,就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所有人都在沉默,不知道该不该去拦他,更不知道能不能拦得住他。 他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推开院子左侧墙壁上通往隔壁的一扇门,从隔壁的宅子里离开。 隔壁的宅子,也是巴甸的私宅,就住着一个老头,也是巴甸的亲信。 这是巴甸的狡猾之处,也是许多阴谋家常常采取的措施。 他一离开,其他人就想追上去,巴甸却长长的叹息:“别追了,让他走吧。” 亲信道:“他们知道了爷的秘密,就这样放走,恐怕会留下祸患。” 巴甸摇摇头:“我们杀不了他。就算杀得了他,恐怕我们也没几个能活下来,这里是铁旗镇,我没有别的人手,还是保存力量最要紧。而且他在瑶京还有同伴,他若是死了,他那些同伴把我的事情传扬出去,我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他这次来铁旗镇,带了四五十名亲信,在十多天前的搜山行动中,他担心巴信怀疑上他,便亲自杀掉和杀伤了多名手下,制造他的人同样也被逃犯杀伤的证据,以此彻底撇清自己的嫌疑。 所以,他现在能用的亲信只有三十多名了。 这三十多名亲信就算能杀掉那个死人般的高手,也一定会受到重创,到时还能活下几个人? 这些人可都是他最亲的亲信,知道他最不能见人的秘密,他还指望着他们保护他和为他卖命,他不能让这些人为了收拾那个男人而送死。 亲信们听到他这么说,便都不再吭声了。 而此时的铁旗镇,因为沙绝的回营和巴信的回京,已经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有一些探子在暗中活动,却已经不会对每一个进镇和出镇的人都保持警惕。 凤翔空就这样悄然离开了铁旗镇,回到了瑶京的秘密住处。 中秋那天,父女相见,少不了又是一番热泪盈眶,不需多言。 而后,凤惊华一行彻底潜伏下来,一面尽力治疗凤翔空,一面尽力掩人耳目,等待冬天的来临。 如此,一个月又过去了。 瑶京突然发生一件大事。 ——太子受了重伤,被送回瑶京时已经命悬一线,太医们在被砍掉了几颗脑袋后才算是保住了太子一命! 直到这时,朝野这才知道,消失许久的太子原来是去虞国谈判去了。 原来,中秋过后,虞国国王乌牙苏派使节秘密前来瑶京,强烈请求太子亲自去虞国签定两国的结盟协议。 乌牙苏表示,虞国百年来一直是尚国的附属国,此次背叛尚国而与费国结盟乃是大事,他身为虞国国王,希望能看到费国的诚意与重视,如此才能平息虞国国内的反对势力,树立自己的权威和信心。 说实话,虞国只是一个小国,原本不足以令费国派出太子前去谈判和签署协议,但费国与尚国形同水火,如果费国能把虞国抢过来,就相当于从侧面证明费国比尚国强,从而提升自己的气势,打击尚国的威望。 同时,虞国与锦国也是邻国,而锦国是海上之国,控制着海外贸易的通道,如果费国能控制虞国,就能直接影响锦国,从而打通海外贸易的通道,为费国赢得海外贸易的巨大利润。 另外,国王巴毒已经老迈,而太子巴旦的功绩不足,威望不足,所以,巴旦也急于建功立业,便主动请缨,要求去虞国签署协议。 巴毒疼爱巴旦,也希望他树立自己的功勋与威望,便接受了虞国的请求。 就这样,巴旦以“去神庙闭关修行,为费国祈祷强盛”为由消失在瑶京,实则是秘密前往虞国去了。 虞国国王乌牙苏收到消息后,亲自前往边境迎接巴旦。 会面当天,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其乐融融,晚上便在边城留宿,准备次日一起回虞国国都崇天城。 哪料到当天晚上,意外发生了。 510 太子的困境 两人喝完酒后,分别返回各自的营帐。 巴旦回到营帐后就倒下来了,几名亲信赶紧侍候他睡好。 其中一名亲信突然道:“咦,殿下的匕首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落在路上了?咱们赶紧去找,那可是殿下的宝贝。” 几名亲信也不多想,纷纷往营帐外走去。 最先说话的那名亲信慢吞吞的走在最后,待其他人都走出去后,他猛然冲到榻边,拔剑就朝巴旦的胸口刺了一剑,而后又冲到门边,镇定自若的走出去。 他的动作很快,一个来回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加上太子没有发出声音,居然无人察觉。 然后,几名亲信要么亲自去找太子的匕首,要么安排其他侍卫去找。 那名奸细在营帐旁边转了一圈后,安排其他侍卫去找东西,自己返回营帐,接着他就自导自演,高声惊呼:“不好了,太子殿下被虞国人刺伤了——” 营地瞬间大乱,太子的侍卫纷纷冲进营帐。 奸细怒吼:“我去追虞国的刺客,你们在这里看着太子殿下!” 说罢他就冲出营帐,挥舞着手中的剑,往乌牙苏的营帐冲去,嘴里大喊着:“虞国人竟敢勾结尚国人行刺太子殿下,罪不容诛,大家快杀了虞国人——” 此时已是夜深,两国的大头目们都喝了些酒,脑子不那么清醒,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下意识的操起兵器,就朝对方的营帐奔去,见到对方的人就杀。 而在巴旦的营帐里,巴旦已经晕过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侍卫看到太子被伤成这样,完全没有怀疑到同伴使诈,一边护送太子离开,一边见到虞国人就杀。 虞国人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太子的人已经动手了,还有人直冲国王的营帐,他们也只得举刀相架。 与乌牙苏一同前来的虞国大臣和贵族中,有人觉得事情太蹊跷,赶紧出声,劝众人冷静下来,但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人中也有叛徒。 这些叛徒趁乱杀掉同胞后,把一切都栽赃给费国人。 他们边杀还边喊:“这是费国人的阴谋!费国人想杀掉咱们的国王,大伙儿赶紧抄家伙,将费国人全杀了——” “大贤王被杀了,可恶的费国人……” “太子往那边去了,大家快追……” 双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杀起来,杀得你死我活,连问话和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这就是巴甸和乌牙叉的计划。 巴甸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成功收买了太子身边的一名亲信,这名亲信制造了太子被虞国人行刺的假象,然后把罪名推给虞国人。 而虞国的队伍里,原本就有不少巴甸和乌牙叉拉拢的盟友,这些盟友也趁机杀掉早就看不顺眼的同胞,将一切嫁祸给费国人。 就这样,巴甸和乌牙叉的人成功挑起了两国人马的对峙与战斗。 交战的地点是在虞国的境内,虞国本应占了上风,但巴旦受宠,此次出行带了大批侍卫,而且全是精锐,在这些精锐侍卫的竭力护送下,巴旦成功的被带离了危险地带。 逃命途中,军医寻了个机会给巴旦治疗,总算先保住了巴旦的性命。 巴旦的侍卫中还混有巴甸收买的奸细,这些奸细见巴旦没死,不断的给虞国追兵通风报信。 虞国人也顾不上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费国太子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情,费国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如果他们不想被费国灭国,最好的办法就是抓到费国太子,拿他作人质也好,调查真相也罢,总之不能就这样让费国太子走了。 最糟糕的保命之策就是杀掉费国太子。 ——这样的手段乍听起来会激怒费国,但事实上,费国的皇子之间争权夺利也很厉害,太子一死,其他皇子必定会进行疯狂的夺嫡之战,反而导致费国没有余力对付虞国。 而且,已经与费国翻脸的虞国还可以拿巴旦的人头向尚国献媚,以此换得尚国的保护。 出于这样的考虑,虞国军队穷追不舍,导致巴旦的队伍不断遭到袭击和重创。 巴旦也是命大,他受袭的地方靠近边境,身边的侍卫又非常强悍,他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屡次差点没命,却还是活着赶回了费国的境内。 在费国军医的全力救治下,他那条命总算保住了,然后在大军的护送下,回到了瑶京。 ——事情的经过和真相,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件事震惊了瑶京。 巴毒大怒,立刻下令费虞两国边境的守军攻打虞国,务必把虞国灭了。 于是两国正式开战。 这事乍看起来,似乎费国来势汹汹,实力强劲,定能轻松击溃虞国的样子,但事实上,事情没那么容易。 虞国的兵力、财力确实远远不如费国,他们想打败好战、嗜血、勇猛的费国人实在是不太可能,但是,虞国却有一个强大的有利条件——地利。 虞国多山,而且还不是一般般的多。 基本上,整个虞国的大半面积都是山,还是以高山、大山、险山、大森林为主,虞国与费国边境的山不算险恶,但再往虞国的境内推进一两百里,就全是险峻雄奇、连绵无边的山脉了。 费国的地形以草原、沙漠、森林为主,费国军队再强悍,一旦进入险峻的山里,还能杀得尽从小在山里长大的虞国人? 那一道道雄奇险峻的高山,就是虞国人天然的屏障与盾牌,费国军队想击溃这些屏障,难。 而且驻守费虞两国边境的费国守军,还是费国军队中最弱的一支,人数也不多——因为虞国不敢挑衅费国嘛,费国也没必要在这里部署大军。 所以,两国的战争,绝对无法在短期内分出胜负和优劣。 巴毒也只是气急了,才会想教训一下虞国,真想干掉虞国的话,除非派沙绝、巴信这样的精锐去。 就这样,费虞两国不痛不痒的打起仗来的时候,巴旦难受的躺在皇宫里,过着什么都做不了的生活。 巴旦的心里很恨,恨得要命。 但他也说不好他到底在恨什么,因为,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不是吗?怎么突然之间就闹成这样了? 他受了重伤不算,还丢了大脸,这事传出去,他还不得成为笑柄? 更要命的是,他甚至听到风声说,有兄弟暗中请了巫师施法,想诅咒他早点死。 还有很多大臣和宗亲质疑他的能力。 他担心年迈的父王压不住这些势力,动摇他的地位。 身心上的打击,令他相当忧虑,夜夜失眠不说,头发都掉了不少。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眼下的困境呢? 511 太子妃的劝慰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妃乙良婷婷而来,坐在他的床边,柔声道:“太子殿下经常唉声叹气,是不是有什么忧心之事?不妨说来给良儿听听,也许良儿能帮得上殿下的忙也不一定。” 巴旦扫了扫她,没好气的道:“你没听到外头怎么说我吗?我心里能痛快吗?” 乙良一脸困惑:“外头说殿下什么了吗?我一直在宫里照顾顺儿,管理家事,完全没听过外面有什么说法呢。” 其实她都听到了。 有人,而且还是不少人,在故意对太子发难,借机打压太子。 她也很急。她怕巴毒哪天突然死了,其他皇子会趁机夺权,真的打起来,太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 “你真的没听到?”巴旦狐疑的看着她,“就没有人在你面前聒噪?” 乙良摇头:“殿下,你知道我是最讨厌别人嚼舌头的,我身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敢乱说话的。而且我也不爱跟宫外面的那些人来往,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外头都在说些什么。” 其实她爱听得很,只是她不爱说,也把手下管得很好。 “还是你懂事。”巴旦叹气,“因为我这次运气不好,被虞国人欺负了,还差点没命,外头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就故意嘲笑我和诋毁我,要不是我伤得严厉,不得不在家养伤,否则我非宰了那些家伙不可……” 乙良轻声道:“殿下心胸宽广,性情仁厚,何必与那些小人一般见识?不过,那些人这般势利和可恶,也该受到教训才是。” 巴旦骂道:“那是当然的!可恨我伤得太重了,不能出门,要不然一定要他们好看……” 他也有自己的势力,但是,他的集团当中没有多少具有实权的人物,大多是一些保守、中庸、求安稳、阿谀奉承之辈,指望这些人去跟真正的实权人物作对,万万不可能。 但他并没有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一直以为自己是以德服人,高人一等。 乙良道:“殿下虽然不能外出,但殿下不是还有能干的兄弟手足么,您如今重伤在床,这些兄弟当然要为您效力才是。殿下,您说是不是这样?” “话是这样说,但有谁是靠得住的?”说到这个,巴旦也很郁闷。 他重伤在床,却只有几个没什么实力和地位的兄弟来看望过他,比如巴甸这样的废物,其他人,没一个来的,也没一个为他说话的。 他都想好了,待他当上国王后,一定不会重用那些对他漠不关心的家伙。 “隼王啊。”乙良说得很顺口,“他是朝廷重臣,也是您以后的重臣,难得他现在休假在京,当然要由他去教训那些在背后嚼您舌头的人。” 说到巴信,巴旦心里也相当忌惮,口气犹豫不决:“他若是肯出面,一定没有人敢再乱说话,只是他不爱管这些事情,现在又在闭关之中,我怕打扰他……” 乙良眼里闪过一抹怒气。 身为太子,怎的这么懦弱?巴信是他的臣子,他到底怕巴信什么? 就是因为他总是这样,才会被人看轻的。 “怎么会打扰他呢?”她笑得笃定又温柔,“他是您的臣子啊!日后您当了国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您赐给他的,他能为您效力,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运气啊。而且他现在已经出关了,不管您什么时候去找他,都不会打扰他的。” 巴旦还在给自己找理由:“可他从来不管我的事情……” “那是因为您没有主动提啊。”乙良温柔的打断他的话,“您一直体恤他在外镇守边疆,十分的辛苦,所以从来不找他为您办事,但他对您,一定是忠心耿耿的。您是未来的国王,还是要主动去找他,主动提出您的要求,让他知道您的心意才行。” 软弱的男人当不了这个国家的国王。 巴旦太受国王的宠爱,吃的苦太少,性格不够刚强和狡诈,才会被人小看。 她必须趁着太子还有国王的保护时,改变太子这种温吞、自我感觉良好的性格,该强硬就一定要强硬。 隼王再强,也不敢跟国王作对,现在正是太子拿糖与木棍拉拢隼王的时候。 “我主动找他就有用吗?”巴旦很是怀疑。 但他对太子妃的提议很心动。 因为,我行我素的巴信从来没有跟他唱过反调。 当然,他也没有对巴信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他不敢提。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乙良微笑,端起她亲自熬的酥油羹,用精致的小勺子舀了,递到太子的嘴边,“不试怎么知道呢?” 巴旦张嘴,含住她喂的酥油羹,细细琢磨她的话。 是啊,不试怎么知道呢? 巴信从来没有跟他套过近乎,对他也是客气而疏离,但是,他从来没有违逆过自己不是吗? 如果自己明确跟他提出要求,他也许会答应呢? “殿下,您别担心,隼王爷一定会支持您的。”乙良笑得如沐春风,“您是费国未来的国王,他是费国的忠良大将,他不为您效力,还能为谁效力呢?父王已经年过七十,您要早些为父王分忧,协助管理文武百官,才不枉父王如此疼爱您,信任您啊。” 她说得很温柔,声音和口气让人听得很舒服,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字正腔圆,十分的清晰有力。 可以说,字字都像经过精心设计一般,敲打在巴旦的心头上。 巴旦听得不断点头。 是啊,他是未来的国王,巴信不听他的,还能听谁的? “但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有些犹豫的道,“万一他不听我的呢?” 难道他要跟巴信翻脸吗?这绝对不可能! “万一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乙良笑得不以为意,“您就拿出兄长的气魄来嘛。当弟弟的不听哥哥的,这像什么话呢?再说了,您的要求合情合理,也不是什么大忙,他会这么小气嘛?” 巴旦听得连连点头,又吞了好几口酥油羹。 “殿下,”乙良喂完一大碗酥油羹后,拿手帕轻拭巴旦的嘴角,温柔的道,“就算您真的跟隼王爷吵架了,那也是兄弟之间闹闹别扭,到时您跟父王打声招呼,父王出来打圆场,事情不就结了?” 她想知道隼王的真实心思。 隼王是站在太子一边的,还是中立的,还是另有心思? 这点必须要弄清楚,绝对不能含糊,而现在,就是试探隼王的好机会。 说到父王,巴旦就来底气了,因为父王是最疼爱他的。 而且他又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如果巴信不帮他,是巴信过分,他没必要畏畏缩缩的。 512 乙家女子的心计 于是他信心十足的道:“等我养好伤后,就请七弟进宫。” 乙良听得悖然大怒,几乎想把手中的空碗扣在他的脑门上。 出了问题不马上解决,还要拖拖拉拉的,这是帝王的作风吗?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人小看着,他就没有一点骨气吗? 但她很能忍。 她笑得更温柔了:“殿下,隼王爷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说不定随时都会回军营,如果您不抓紧时间,说不定就见不到王爷了,只怕以后更难跟王爷亲近了。” 巴旦一脸为难:“可是我受的伤这般严重……” “这样才好啊。”乙良道,“您身为太子和兄长,抱病去见隼王爷,这是何等感人的情谊啊!您说,面对这样的您,王爷忍心拒绝您么?全京城的人,谁会不被你打动呢?” 这句话,可以说彻底化解了巴旦的两个顾忌。 一来,让巴信难以拒绝,二来,博得一个好名声。 巴旦猛然坐起来,捂着隐隐作疼的胸口,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见巴信。” 如果巴信敢拒绝伤重的他,巴信就太不讲人情了,事情传出去,被人非议的就是巴信了。 所以,他一定要趁这个拉拢巴信。 乙良扶他下床,一起朝外面走去,唇边泛起得意的微笑。 其实一直以来,她因为不够美艳,不够风骚,不够下作,没能博得太子足够的宠爱,但她不在乎。 她想要的不是以色待人,不是男人的宠爱,而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地位。 她想成为有作为、可以载入名册的杰出皇后。 所以,她的重心一直放在改造和辅助这个男人身上。 等她成为皇后以后,随便这个男人怎么没用,只要她有权力,就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创出一番业绩。 这就是她的野心与梦想。 她扶着太子往外面走去,刚刚走到宫殿的大门,外面就跑进来一个人,“卜嗵”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哭着道:“太子妃娘娘,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我家小姐快、快不成了……” 她定睛一看,微微吃惊:“胡儿,你怎么在这里,你这又是做什么?” 胡儿是乙央兰的贴身侍女,多次跟随乙央兰进宫,乙良和太子都认得她。 胡儿哭着道:“娘娘,太子殿下,小姐她、她昨天晚上上、上上吊自尽了……” 乙良大吃一惊:“你是说央兰她……上吊自尽了?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不、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央兰算得上是乙氏一族女子中的佼佼者,本族都指望她能嫁给实权强者,为本族增添力量,所以,她平素和央兰走得相当近,算是志同道合的好姐妹。 胡儿哭着摇头:“幸好被发现的得早,及时救下来了,但小姐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脖子上有好大一道伤呢……” 乙良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心疼又心惊:“央兰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跑去上吊?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胡儿抽抽噎噎的:“还、还不是王爷的事情。小姐天天都在屋里哭,说自己破相了,变丑了,再也配不上王爷了,她这辈子没有活头和奔头了,她不如一死了之。咱们本以为她是说伤心过度,一时胡口,哪料到她竟然是说真的……” 胡儿有江南女子的血统,生得粉面桃腮,弱柳扶风,十分的娇弱袅娜,与费国女子的韵味大不相同。 巴旦早就留意上了这个小鸟依人的丫环,这会儿看到她哭得这般我见犹怜,不由叹息:“你家小姐可真傻啊,竟然为个没心没肺的男人自尽,真是太可惜了。” 巴信对乙央兰所做的事情,瑶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他都觉得巴信做得太过分了。 但他不好干涉巴信的事情,而且太子妃和乙家的人也不曾为此事找过他,他也乐得不管这种小事。 现在,他是看到胡儿那副娇滴滴的模样,才一时情动,第一次为乙家说了句话。 胡儿一听,立刻调整方向,跪在他的脚边,轻轻抓着他的袍角,哀求:“殿下,您最是仁爱大量的,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好不好?我家小姐也算是您的妹妹,求求您救救她,只要您肯救她,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她哭得梨花带雨,展露出费国女人绝少会有的娇弱表情。 巴旦自诩是罕有的懂得怜香惜玉的费国男人,看她这模样,心都融化了。 他忍着胸口的伤,扶住胡儿,柔声道:“你想我怎么救你家小姐呢?” 胡儿愣了一下后,边落着泪边努力的想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想小姐跟王爷在一起。小姐真的很爱很爱王爷,除了王爷,没有人可以让小姐幸福。小姐对我很好,我想帮小姐……” 她说得那么真诚,连每一根睫毛都是真诚的,令巴旦的心融化了。 巴旦想了想,下定决心:“好,就冲着你的这份忠心,我就实现你的愿意,一定让你家小姐跟隼王在一起。” 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他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 而且,他也认为巴信应该对乙央兰负责。 不就是娶一个女人吗,巴信难道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 而他身为未来的国王,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办好,怎么配当一国之君? 胡儿的脸庞,就像三月的雨过天晴,露珠仍然挂在花瓣上,但轻暖的阳光已经透过云层,柔和的撒满大地,那一刻的温柔与温暖,足以融化所有的坚冰。 巴旦的男子气概更盛了,扶她起来,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她一定能跟王爷在一起。” 胡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露出极其感激、极其喜悦、极其崇拜、极其爱慕的光芒,声音像小鸟唱歌一般动听:“谢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果然是好人,是英雄,胡儿以后为您做牛做马,一定回报殿下的恩情……” 她的眼神,令巴旦感受到了他最需要的满足、成就与自信。 他觉得他现在什么都能做到,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乙良微笑:“殿下,那么咱们这就出发吧?” 果然,她们一边让胡儿在太子面前晃来晃去,一边让她保持清白与正经,刻意去吊太子的胃口是正确的。 太子这个人,就是爱面子,爱逞英雄,尤其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更是要摆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从中享受对方的崇拜,这么多年,她把太子的心思都摸透了。 ——所以,太子就这样一步步踏入了她和央兰的圈套之中。 乙央兰能不能成为隼王妃,成败在此一举。 希望太子别让她失望。 513 给大哥的面子 巴信听说太子来访,头都不抬:“不见。” 巴刀道:“爷,太子受了重伤,本该在宫里养伤,现在却亲自上门见您,您不见他,从情理上说不过去。” 巴信冷冷道:“他既然在养伤,就不该出门,既然非要出门,就活该受罪,与我何关。” 巴刀小心劝道:“爷说得没错,只是太子的面子,这次还是要给的。” 巴信终于抬头,目光冰冷。 巴刀仍然一脸小心和谨慎,却没有半点退缩:“爷,太子殿下是被人扶着来的,现在就在大门外等着,您想想,如果太子殿下一直这样等下去,外头会如何议论您?虽然您不在乎这个,但眼下,您实在没必要为这等小事打太子的脸。” 巴信又冷冷的盯着他片刻后,把手中的情报一拍:“让他进来。” 巴刀觉得主子应该出去迎接太子,但他也知道主子肯让太子进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也不敢再劝,出门去迎太子进来了。 巴旦在太子妃和胡儿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隼王府。 对于隼王让他在门外等了这么久,他很不高兴。 对于隼王没有出来迎接他,他也很不高兴。 对于他走了好久,才在隼王的书房里记到隼王,他也很不高兴。 对于他都走到隼王的面前了,隼王都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先跟他打招呼,他更不高兴。 而且,他喜欢的女人就在他的身边,隼王对他这么冷淡,不是让他在女人面前丢脸吗? “七弟,”他很不高兴的先开口,“你是不是不想见大哥我?” “怎么会呢?”巴信从文件中抬头,微笑,“大哥请坐。我只是忙于公务,无暇招待客人罢了。而且大哥有伤在身,我实在不想大哥在外久留,所以才故意冷淡,想逼大哥快些回宫,没想到大哥这般思念我,不肯回去,我心里真是感动得紧。” 巴旦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坐下来,道:“我向来对七弟十分的关心和重视,视七弟为自己人,所以啊,七弟那么久不进宫看我,我想念七弟想得慌,只得出宫来见你了。” 巴信微笑:“多谢大哥关心。我想我专心公务,拒不出门,就是对大哥最好的回报。大哥,你说是不是?” 巴旦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脸色和缓了一些:“七弟有这个心,大哥我很高兴,不过,七弟偶尔也该来看看我,跟我说说话,要不然啊,我还以为七弟讨厌我呢。” 巴信大笑:“怎么会呢,我现在看到大哥,心里可是高兴得不行哪。” 又寒暄了几句后,巴旦终于说到正题:“七弟,大哥知道你能干,所以大哥想请你帮一个小忙,希望七弟勿要拒绝。” 巴信就知道他一定有所图谋,笑道:“大哥尽管说,我能办做到的,一定去办。” 不是他自夸,基本上,他觉得他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巴旦既然这么喜欢面子,他就给巴旦面子好了。 巴旦心中大喜,立刻道:“我前阵子奉父王的命令,秘密前去虞国签署结盟协议,没想到乌牙苏狼子野心,居然是故意引我入境,想趁机行刺我……” 他的嘴就像崩塌了的大堤,声音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绝,讲途着他的虞国之行有多么凶险。 他说这些,是为了证明他不是无能之辈,而是为了说明虞国人实在太过阴险狡诈,他能躲过一次次的追杀回到祖国,是因为他足够聪明和坚强的缘故。 外头对他的种种非议,都是不明真相,胡乱诬蔑。 说完之后,他喝了半杯茶,道:“七弟,你说,我为费国受了这样的苦,却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故意抹黑我的形象与声誉,是不是很可恶?” 巴信顺着他的话,漫不经心的道:“确实很可恶。” “就是啊。”巴旦猛然拍桌子,恨恨的道,“这些人受着皇家的恩惠与俸禄,却不思为皇家分忧解难,还落井下石,简直不知廉耻!只恨我重伤在身,不宜出门和奔走,否则一定亲自收拾他们!所以,七弟,大哥想请你出面,帮大哥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之徒!” 说完之后,他有点惴惴不安的看着巴信,不知道巴信会不会支持自己。 如果巴信说“不”,那他的脸就丢大了。 他的妻与喜欢的女人都在呢,他可不想在她们面前丢脸。 “这有何难?”没想到,巴信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我现在就解决这事。” “巴刀——”他看向巴刀,淡淡道,“立刻把我的话传出去,在瑶京的地盘上,谁敢议论太子殿下的事情,就是与我巴信为敌,后果自负。” 巴刀“是”了一声,立刻跑出去。 “大哥,”巴信而后看向巴旦,挑了挑眉,“我向你保证,全瑶京不会再有人敢说你半句不是。若有胆大包天之徒,我保证割了他的舌头,不管他是什么来头。” 他并非信口开河,而是,他就是拥有这样的震慑力与影响力。 巴旦觉得他的口气也忒大了,却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做到,于是心情大好,几乎就想走过去拍巴信的肩膀,只是他才想站起来,左胸就一阵疼痛,他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他左胸中的这一刀,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好在他当时穿了软甲,软甲为他减消了刀的力道,要不然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七弟果然有情有义。”他真心夸了巴信一句,而后就自然而然的说起第二件事,“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听大哥的,要不然大哥可不饶你。” 他说的很轻松,完全忘了他其实跟巴信并不亲近,也忘了巴信从来就没有顺从过他。 巴信微笑:“大哥请说。” 他没把巴旦的要求放在眼里,他觉得巴旦提不出什么出格的要求。 然而,巴旦要他去做的事情居然是:“央兰小姐对你情深意重,因为你逼她自残身体又不要她的缘故,她昨天晚上上吊自杀,现在昏迷不醒。七弟,你这样对待央兰小姐着实有些过分了,所以啊,大哥希望你赶紧娶她过门,别真的把央兰小姐给逼死了。” 巴信唇边的淡笑慢慢消去,目光变得冰冷起来:“有几件事情,大哥一定要搞清楚。第一,我没有逼乙央兰自残,是她主动接受我的考验,却因为太弱而没有通过,这事怨不得我。第二,任何年轻美貌的女人,只要通过我的考验,我都可以娶她为王妃,绝对不会食言。第三,乙央兰要自杀,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请大哥不要把责任扣在我头上。” 他冰冷的目光,令巴旦犹如被冰水泼了一身,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514 太子逼婚 “大、大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巴旦赶紧解释,“但是央兰小姐已经爱你爱到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你就娶了她,又能如何?难怪央兰小姐还配不上你吗。” “是,她确实配不上我。”巴信面无表情,“本王只不过要她在身上划一百刀,再往伤口上抹盐和辣椒末罢了,她连这点都做不到,如何配得上我。” 他真不觉得那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但他承认那对女人来说确实是不得了的酷刑,能熬过去的,才算是真正的强者。 “隼王爷,”乙良听不下去了,寒声道,“让一个女人受那样的折磨,怎么会是小事?你提出那样的要求原本就不合理,原本就是强人所难!别说什么这是央兰自愿的,你明知道没有哪个美丽的女人能做得到这一点,但你却利用她对你的爱慕之心逼她自残,实在是太过分,太……” “那太子妃想如何?”巴信懒得理她,打断她的话,“逼我娶她,万万不可能。如果太子妃想打我杀我灭我,我奉陪到底就是。” 乙良:“……” 瞪着巴信半晌后,她看向巴旦,怒道:“太子殿下,您说,隼王爷是不是太过分了?” 巴旦:“……” 这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转头一看,胡儿正用一双泛着泪光的盈盈美眸在看着他,每一根睫毛都透着哀求与悲伤:“太子殿下,求您为我家小姐作主……” 这种眼神,令巴旦心醉又心疼。 突然之间,他不知从哪里涌起巨大的勇气与怒气,蓦然站起来,指着巴信道:“七弟,你大嫂说得没错,你对央兰提出那样的要求根本就是故意刁难,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想娶人家的意思!你不想娶就明说吧,别人还能强迫你?偏偏你非要提出什么能取悦你你就娶的条件,分明就是戏弄人家……” 巴信盯着他那根指向自己的手指,眼底慢慢凝聚起暴风骤雨。 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这样指着他了。 在他的记忆中,敢这样指向他的人,已经全都死了——被他杀死了。 他现在就想将这只手给砍了。 他的杀机已经涌起,右手已经往腰间移去。 腰间有佩刀,拔刀出鞘,砍掉这只手,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根本没有顾忌。 但就在这里,巴刀突然走进来,大声道:“王爷,您的话已经传出去了,相信一定不会有事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太子指着主子大声说话,就知道事情要坏了,王爷估计要出手了,赶紧出声打断提醒主子不要冲动。 巴信的目光,移到巴刀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乙央兰做不到我的要求,我就是不娶她。”巴信盯着巴旦,“太子要怎么处置我?” 他不叫大哥了,叫太子了。 巴刀心里就是一颤,主子也看到太子的脸色很难看了吧,难道现在就要跟太子翻脸? 巴旦感受到了隼王的强硬与挑衅,暗暗倒抽两口冷气:这个隼王,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左胸上的伤隐隐伤痛,令他很是难受,心浮气躁。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就算好好的躺着都会觉得痛,何况走了这么远的路,还要受本该是他的臣子的隼王的气,心情能好吗? 还有,他的妻与喜欢的女人在场,隼王这么不给他面子,还把他当太子吗? 如果隼王不把他当太子…… 他的心里先是升起一种恐惧之感,而后转变成愤怒。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费国国王,谁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把他放在眼里,就是蔑视皇权,就是意图谋反,就是妄图灭君,不能存活于世! “七弟,大哥只是要你娶一个爱你的、愿意为你去死女人而已,”他第一次展露出这样的怒气与迫力,缓缓的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你难道就这么无情无义,不肯给大哥的面子吗?” 巴信微微眯眼,完全不被他的这种表情所影响:“那我的面子呢?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跟他巴信要面子? 巴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有本事先上战场打两仗,能活下来再说。 巴旦道:“你给本太子面子,你才能有面子!” 巴信冷笑一声,还想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胡儿突然“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轻扯着巴旦的袖子道:“太子殿下,我家小姐美貌受损,确实已经配不上王爷了,还请太子殿下切勿为难王爷……” 巴旦看向她,心疼不已:“但你要看着你家小姐去死吗?” 胡儿咬了咬唇,突然上前几步,跪在巴信面前,磕着头道:“王爷,我家小姐没有通过考验,又擅自寻死,确实怪不得王爷。但奴婢求王爷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以及我家上姐对您一片痴心的份上,您就、就娶我家小姐为侧室可好?我家小姐对您如此痴情,一定会好好侍候您的……” 她这么一说,巴旦和乙良都愣住了。 两人都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时间都是百转千回。 对于巴旦来说,胡儿的举动简直就是救了他。 虽然他刚才咄咄逼人,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但这股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去了以后,他就惊出一身冷汗来,庆幸胡儿及时打岔,没有让他或巴信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话说,巴信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不给你面子,你要如何?你要夺我的兵权,削我的爵位,还是要了我的命?这话说反了吧,分明就是我给你,你才有面子的吧?…… 想到就脊梁出汗。 而乙良呢,原本就是想试探巴信对太子是否忠诚,所以,她是很想看太子与巴信撕起来的。 只要巴毒还活着,巴毒就一定会保护太子,所以,巴信若是不支持太子,太子就必须尽快跟巴信翻脸,绝对不能等巴毒死了再跟巴信斗。 她正等着巴信最后的选择呢,结果胡儿这丫头就擅自开腔,擅自让步,真是气死她了。 她怒道:“你给我闭嘴!央兰是高门千金,在瑶京也是一等一的小姐,怎么能给别人作侧室……” 隼王已经有两个侧室了,姬妾更是数不胜数,央兰当个隼王侧室,能有什么地位和权力? 她和央兰要的,可不是这种派不上大用场的姻亲! 巴信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唇边泛起冷酷而嘲讽的淡笑:“本王要忙……” 他要赶人了。 管对方是谁,照赶不误。如果对方敢在他的地盘上闹事,别怪他的刀不长眼睛。 !! 515 丫环救场 又在这种异常敏感的时刻,巴旦及时恢复了理智,笑着阻止巴信下达逐客令:“以七弟的卓绝之姿和傲世功勋,任何女人能当七弟的侧室,那都是天大的福分!我相信央兰对此一定也很满足和幸福。良儿,你说是不是?” 乙良沉着脸:“殿下,这不……” 她刚想强烈抗议和反对,猛然就触上太子那两道阴鸷的、凌厉的、充满警告的眼神,当场就惊得声音一顿,身体一颤。 巴旦虽然比不上巴信慑人和有威望,但毕竟是太子,多年来的至尊身份也让他培养出气势来。 这种气势在巴毒、巴信、沙绝这样的极权人物面前是不够看的,但在任何女人面前,一旦流露出来,都绝对是非常强烈的。 乙良知道太子在警告她,而且是非常严厉的警告。 她若是违逆太子,会有什么下场? 太子要冷落她,削弱她的地位与权力,还不是小事一桩? 她不愧是能当太子妃的女人,声音只停顿了短短两秒,迅速接上这样的话:“是很好的事情吗?央兰爱的是王爷,又不是王妃这个位置,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还请王爷看在央兰的一片痴心上,成全了央兰的心意吧。” 她说的时候,连眼神、表情、口气也跟着变了,变得柔和又谦恭又真诚。 巴旦对她的识趣很满意,看向巴信,笑道:“七弟,爱你的女人多如天上繁星,但条件像央兰这么好,又对你如此痴情的,恐怕也不是很多吧?” 刚才,他感受到了…… 强烈的杀气。 他害怕那种杀气。这种杀气令他回过神来,他不能为了女人而与巴信翻脸。 他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祈祷巴信接受他的让步,别这样就跟他闹翻了。 巴信盯着他,看不出什么心思。 巴旦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脸上却还要维持有点僵硬的笑容,心里满是说不出的苦涩。 “大哥说得对。”在巴旦难受得想抹汗的时候,巴信慢吞吞的开口了,“乙央兰的条件不错,对我又痴心一片,后宅的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既是如此,就救她一命,又有什么不可?” 巴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有了一种终于力挽狂澜的成就感。 他对巴信笑道:“七弟果然通情达理,不愧一代豪杰。你就给个准信吧,什么时候接央兰小姐过门?” 他现在就想赶紧把这事给解决了,省得后面他还要为这事惹巴信不悦。 “什么时候都行。”巴信淡淡道,“乙家给我个信,我派八抬大轿去抬乙央兰过来,到时放鞭炮,点红烛,两家人吃个饭就行。” 拜堂?迎亲?大摆宴席?他没那个兴趣,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 要不是巴旦主动让步和示好,他绝对不会松这个口。 巴旦笑道:“七弟果然爽快,这事就这么定了。” 而后他看向胡儿:“胡儿,王爷已经答应你的请求,你快些起来。” 胡儿感激的冲巴信磕了几个响头:“谢谢王爷,奴婢代小姐谢您——” 巴信盯着她,唇边泛起一抹淡笑,这个丫环可真机灵和有胆,乙央兰有一个好丫环啊。 “好了,我们该走了。”巴旦冲胡儿招招手,又对巴信笑笑,“七弟公务繁忙,我身体也不舒服,就不久留了,改天待我身体好了,再也七弟畅饮。” 巴信还是坐在书桌后面,屁股动都不动一下:“大哥好走。” 巴旦看他连送出门的意思都没有,暗暗咬着牙,微笑:“大哥告辞了。” 他在太子妃和胡儿的搀扶下,慢慢走出隼王府,心里憋闷得慌,左胸的伤口于是更痛了。 好不容易走到王府大门外,他突然就对板着一张脸的乙良心生怒气,对她道:“你现在就去看望乙央兰,把隼王愿意纳她为侧室的好消息告诉她,让她别再做傻事。至于胡儿,就先留在我身边照顾我。” 说罢他不再看乙良一眼,对胡儿道:“你扶我上车夫,随我回宫去。” 要不是太子妃拿乙央兰的破事烦他,他会在巴信面前自讨没趣? 胡儿犹豫的看向太子妃,没敢动。 乙良微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胡儿,记得好好服侍太子殿下。” 她知道巴旦心情不爽,在向她讨补偿。 这个补偿就是胡儿。 胡儿这才扶着巴旦上马车。 车帘放下来,马车在众多侍卫的护送下,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乙良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儿,脸上一片冰冷。 都怪胡儿那个贱人! 要不是胡儿自作聪明,在那种节骨眼上提出什么“请让我家小姐当侧室”的请求,事情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当侧室?呵呵,也就是胡儿这种奴才,才会觉得给王爷当侧室是很厉害的事情,但凡是有头有脸、有才有貌的大小姐,哪个肯给别人当侧室? 给别人当侧室,又能有什么前途? 可以说,是胡儿毁了央兰的前程,而且这贱人八成还想勾搭太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会让胡儿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胡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激怒了太子妃。 她甚至还为自己及时阻止隼王说出更令太子殿下难堪的话,并挽回了自家小姐与隼王的关系而感到庆幸。 她觉得自己帮了小姐的大忙,小姐一定会更重视她,给她一个好归宿。 在马车里,巴旦搂着胡儿,一只手钻进她的衣服里,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惹得胡儿娇喘连连,娇躯乱颤。 “殿下,别、别这样,胡儿还是黄花闺女,不能跟男人这样……”她欲拒还迎,低声哀求。 “这样是什么样呀?”巴旦瞧她那粉嫩嫩的桃腮,还有娇羞欲滴的眼神,几乎把持不住了,“是这样?还是这样?或者是这样?你喜欢哪一样……” “我、我,殿下好坏,不要问胡儿这种问题……” “有什么不能问的?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女人,现在先习惯习惯,待我身体好一些后就要了你,让你夜夜享受本太子的疼爱……”巴旦的双手动得更起劲了。 他看腻了性格泼辣、结实有力的费国女人,现在看着柔情似水、娇弱袅娜的胡儿,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立刻将她占为己有,可惜他的伤口实在太痛,不宜大动。 胡儿眼神娇滴滴的,声音娇滴滴的:“奴婢希望殿下的身体早日康复……” 她是奴才,又无依无靠,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服侍好小姐,从而让小姐给她一个好归宿。 什么才是好归宿?要么嫁给一个对她很好的男人,一生不受气不受辱,要么委身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不受宠也不要紧,只要过得安逸舒适就行。 她生得美貌,懂得讨好别人,自认还算聪明伶俐,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 516 梦断深宫 至少她认为,她兢兢业业侍候小姐这么多年,总该得到这点回报的。 就这样,她跟着太子进了宫,当起了太子的贴身侍女。 她服侍太子,服侍得十分细心周到,只愿太子早日康复,把她收入后宫。 她很清楚花无百日好,妾无百年宠,不管太子现在如何中意她,一旦得手,迟早会厌倦她和冷落她,但她不在乎,她只要到时她不愁吃穿就好。 至于后宫争宠这种事情,她会小心处理,不让自己在失宠后被人陷害。 不是她自夸,她对自己的生存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巴旦被她服侍得很满意。 他摸着胡儿那柔若无骨的娇躯,色迷迷的:“胡儿,你放心,你跟了我之后一定少不了荣华富贵。” 胡儿对他的话只是柔媚又羞涩的一笑,并不答腔,只是更柔顺了。 这般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的女子,真是令巴旦大为欢愉。 他让胡儿陪她入睡,一直到太子妃回宫,才让胡儿先下去休息。 胡儿回到太子赐给她的房间里,立刻洗了一个热水澡,而后披着薄纱,坐在镜子前面,细细拿桃花膏擦拭桃花一般的脸颊。 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张粉嫩嫩的桃腮和水汪汪的杏眼,以及盈盈一握的柳腰。 她是比不得那些名门千金雍容华贵和天姿国色,但她这种小女儿的娇态与媚态,自有属于她自己的风韵与魅力,不怕没有男人喜欢。 她得好好保养这张脸,她以后的好日子就靠这张脸了。 夜,一点一点的深了。 她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做完全套美容后,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是太子身边的一名太监:“胡儿姑娘,你可睡下了?” 胡儿赶紧披上外衣,过去开门:“正准备睡呢,朗公公有事吗?” 朗公公脸上的笑容,透着暧昧:“胡儿姑娘,好事来了,太子殿下请您过去陪他呢。” 胡儿有些奇怪:“都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找我过去陪,太子妃娘娘恐怕会不高兴吧?” 太子殿下正在养伤,太子妃娘娘有令,任何嫔妃不得打扰太子,跟太子过夜什么的更是不可能,而且以太子眼下的伤势,实在也做不了什么乐事。 所以,太子这么晚了还找她过去,实在不同寻常。 “哎,太子妃娘娘不在殿下的房间里。”朗公公神秘兮兮的道,“你家小姐不是准备嫁给隼王爷当侧室吗,太子妃娘娘忙着准备礼物,今天晚上不住在这里,所以啊,太子殿下现在寂寞得很,想让你去陪陪他呢。” 太子的寝宫很大,不缺少房间,太子妃为了照顾殿下,直接搬进太子的宫殿里,就住在太子的隔壁。 而胡儿所住的房间,也被安排在太子的宫殿里,离太子的房间,也不过二三十米。 胡儿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有理,便道:“那我现在就去。” 朗公公轻笑两声,转身走在前头。 夜挺深了,宫殿里到处静悄悄的,侍卫都守在外头,屋里都没有什么人。 胡儿跟着朗公公,轻手轻脚的来到太子的寝室前,正准备进去,突然,朗公公猛然从背后抱住她,将一块沾了药水的手帕捂在她的鼻子上。 胡儿只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随即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心里便立刻知道不好了。 她不知道朗公公为何要这么做,但她知道他肯定有阴谋,自己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她努力的挣扎,闭住呼吸,想避免昏迷过去的下场。 朗公公一手抱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往隔壁的房间,也就是太子妃暂住的那个房间。 胡儿并不会武功,又是娇弱柔软的体质,根本无法反抗朗公公的控制,而且手帕上的味道太过浓烈,她做不到闭气很久,也做不到半点都不呼吸。 当朗公公将她拖进隔壁的房间里,放开她时,她已经四肢无力,身体发热,脑袋晕沉沉的。 她知道她中了什么药。 只是,她不知道朗公公为何要如此对她,又是谁在背后指使朗公公。 她想逃走,却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在烛光摇曳中,几名大汉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她的面前。 她明白准备要发生的事情,大惊失色,恐惧的挣扎,呼救,然而发出的声音很是沙哑,根本吐不出清晰的字眼。 男人们扑上来,开始撕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又抓又捏。 她痛苦的挣扎,却没有什么用。 很快,她失去了她的清白。 她见多了这样的恶行,知道哭喊、挣扎和哀求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便停止了一切徒劳无用的努力,只是用一双血红的、浸满泪水的眼睛,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些野兽般的男人。 到底是谁要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多年来,她小心翼翼,一心侍候小姐,极力避免与人结怨,而在这深宫里,她更是初来乍到,是谁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她? 那些男人见她不挣扎了,便将她抱到床上,放肆的玩弄起她的身体来。 她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不让自己求饶。 她无法反抗这一切,但她至少可以让自己不至于显得惨到了海底深处。 那些男人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甚至重重的掐她,逼她发出尖叫声。 门没有关。 这些动静,终于传进了隔壁寝室太子的耳朵里。 因为夜深人静,这些声音显得相当清晰,而巴旦因为躺得太久,睡得并不深,就这样被吵醒了。 他也是经验丰富了,听到那样的声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隔壁乃是太子妃的住处,太子妃难道在跟别的男人瞎搞? 他恼怒的坐起来,下床,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隔壁的房间亮着灯,不明亮,但也足够让他看清了床上的女人。 瞬间,他的脸色异常冰冷,眼里透出强烈的厌恶之色。 他没想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居然是看起来很娇柔、很妩媚、也很正经和青涩的胡儿。 瞧她一脸享受的模样,原来是个装纯的荡妇。 其实,那是因为胡儿被喂了另一种药,无法控制**的缘故。 但是,胡儿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和说明这一切,也没有人会在乎事情的真相。 她只是个低贱的奴才,她是死是活,根本就没有人会真正放在心上。 她先是看到了太子的身影,接着看到了太子眼里的厌恶,最后看到太子冷漠的转身出去,将门合上。 她闭上眼睛,任泪水流下。 她失了清白,又被太子看到这样的场面,莫说太子再也不会要她,其他任何稍微有点权势的男人,都不会再善待她。 !! 517 主子的大恩 她的下场,要么就是被乙家送给禽兽般的权贵当玩物,要么就是被乙家拿去“招待”客人,跟青楼里的女人不会有什么两样。 什么嫁给对她好的普通男人,或者嫁给有钱势的男人过安逸的生活,已经化为泡影。 她在哭,却没有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恶行终于结束,男人们心满意足的离开,丢下破布般的她。 再后来,她慢慢的爬起来,慢慢的下床,慢慢的捡起衣服穿上。 穿完衣服以后,她不知哪来的念头,猛然抓起酒柜上的一瓶酒,拼命往嘴里灌了,弄得自己一身酒气。 她喝完以后,正准备收拾房间,太子妃出现了,对眼前的这一切感到又震惊又愤怒。 太子妃似乎问了她很多话,她似乎也都回答了,但她完全记不得太子妃问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回答的,因为,那一整夜,她的意识都处于恍惚迷离、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就像梦游一般,根本就没有清醒过。 但有一个问题,她记得非常清楚。 太子妃怒气冲冲的问她:“你告诉我,是谁干的这种事情,我立刻杀了他们,为你出这口气!” 她摇头:“是胡儿喝多了,一时糊涂,就拉了几个男人胡闹,胡儿也记不得他们都是谁了。” 她一身的酒气就是证明。 她忘不了太子妃当时又震惊又可惜的表情,好像真的在意她似的。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这么傻呢!”太子妃长长的叹息,“央兰那般重视你,太子殿下也那么喜欢你,我和央兰都商量好了,待央兰嫁进隼王府后,就让你正式进宫侍候太子。到时,你也可以在宫里帮我一把。可惜啊,你看着那么机灵,怎么就不能再多忍忍呢……” 她跪下来:“是胡儿错了,胡儿对不起娘娘和小姐,辜负了娘娘和小姐的期望,还请娘娘和小姐惩罚奴婢。” “起来吧。”太子妃道,“我是很生气,但你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又哭得眼睛都肿了,我怎么舍得惩罚你?你先回房休息吧,这事儿我暂且压下,你明天就回到央兰身边,以后好好侍候央兰啊。” 她冲太子妃磕头:“奴婢谢娘娘宽宏大量。” 然后她就撑着似乎由碎片拼凑而成的身体,在太子妃的侍女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整夜,她像行尸走肉一般的躺在床上,忍着身心上巨大的痛苦与羞辱,慢慢的回想着今夜的一点一滴。 她是个弱女子,先是父亲早逝,而后她十岁时卖身葬母,被乙家用十两银子的“高价”买回去当丫头,因为生得伶俐可爱,手脚又勤快干净,一年后被选为小姐的侍女,又在一年后升为小姐的贴身侍女,算起来,她已经服侍了小姐六年。 但她也不全是弱女子。 幼时,她看尽世态炎凉和悲欢离合,少时,她看尽了尔虞我诈和荣辱贵贱,在她十八岁的生命里,她比绝大多数人都看透和看懂了人心险恶与世事复杂。 所以,她并不天真,更不单纯。 她不断的学习如何保护自己,她以为她紧紧攀住小姐这棵大树,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再尽量与别人好好相处,尽量不得罪人,就能撑到嫁给可靠人家的那一天。 但她现在才知道她错了,错得厉害。 只是,她不会让自己陷入自艾自怜、自暴自弃的绝境之内。 她仍然想要活下去,想要为自己已经悲惨至此的人生争取一点尊严与未来。 所以,她的身体和心灵在痛苦和哭泣的时候,她的脑子却无比清醒。 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是谁非要摧毁她不可? 毫无疑问,一定是宫里的主子,很可能是太子的嫔妃们,因为不能容忍她被太子看上,才想通过这种方式毁了她,还要让太子看到那种丑陋的场面。 是谁呢?她一一筛过所有的嫌疑人。 就这样,长夜结束。 天色泛白了,但她的黑夜却始终没有结束。 做下丑事的她当然不能再呆在宫里,她很快被送出皇宫,然后被送回小姐身边。 乙家在准备乙央兰的婚事,乙央兰也忙得很。 看到她回来,乙央兰淡淡的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本该严惩你的,但看到你受了伤,知了错,后了悔,我就看在你侍候我多年的份上,饶了你一条小命。你下去休息,好好反省,过几日与你一同进王府。” 她说得平淡,眼里却满是冷酷与恼怒。 她听说了她从“王妃”降为“侧妃”的缘由,心里恨透了胡儿这个自作聪明的贱人。 她本来可以当王妃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却因为胡儿,而丧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她能不恨吗,不怨吗? 她本想直接让男人将胡儿玩死算了,但太子妃劝她,说胡儿这丫头生得有几分狐媚,人也机灵勤快,算得上是奴才中的人才,不如狠狠的教训她后继续留在身边,利用她争宠和争权。 她仔细想了想,确实觉得她身边的奴才里,真没有比胡儿更伶俐更能办事的,而且她嫁入王府以后,又少不了跟王爷的女人们斗智斗狠,有胡儿这样的奴才在身边,会方便许多。 于是她收起弄死胡儿的念头,决定继续留用胡儿。 反正胡儿清白已毁,名声已坏,以后都别想再勾搭王爷或权贵什么的,她不用担心胡儿会成为自己的隐患。 胡儿感激得痛哭流涕,不断冲她磕头:“胡儿谢小姐开恩!小姐对胡儿有大恩,胡儿这辈子做牛做马,一定报答小姐的恩情……” 她哭得这么真诚,说得这么真诚,眼神和动作也都那么真诚,乙央兰心里这才舒坦了一点:“好啦,你下去吧,以后别再犯糊涂了,知道吗?” “是,奴婢知错,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胡儿又磕了几个响头,退下去了。 她充满感激的话语里,有几分是真诚的呢? 只有她知道,半分都没有。 她回到房间以后,麻木的洗了澡,给自己上了药,然后就悄悄的走出去,像条虫子一样,蜷缩在路边茂密的草丛里的一个小坑里,静静的听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议论声。 这条路的前面就是小姐的院子,小姐准备出嫁了,来往出入的人自然不少,议论的人也不少。 她听了很多议论,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东西。 “呆会儿见到小姐,你可别笑得太厉害,也别说得太多,免得惹小姐不高兴……” “小姐终于可以嫁给王爷了,这可是小姐盼了好久的好事,我还想着跟小姐讨喜钱呢,怎么不可以说和笑啦……” !! 518 奇怪的嗜好 “唉,你傻啊,小姐这次嫁过去是当侧室,又不是当王妃,连拜堂和宴席都没有,你说小姐能高兴吗?我就告诉你实话吧,听说小姐知道王爷要娶她当侧室时简直要气疯了,当场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 “原来这样啊。小姐这么骄傲,只当一个侧室,确实会不高兴喔……” “我还听说啊,太子妃走了以后,小姐连太子妃都骂上了,说太子妃没本事什么的,还说要杀了胡儿之类的,谁叫胡儿当时也跟太子妃去见王爷了,事情没能办好……” “难怪啊,我就说小姐正在准备嫁妆,怎么没有胡儿帮忙呢……” “嘻嘻,你还不知道啊,胡儿耐不住寂寞,在宫里跟男人们搞上了……” …… 胡儿一动不动,身体仍然留着撕裂般的疼痛,但她的心,也已经不再痛了。 因为,再痛也没有人会在意。 她将这种痛苦表现出来,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她只想确认,是不是小姐和太子妃对她下的毒手,而现在,她已经能确认了。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小姐是如何的想嫁给王爷、想当隼王妃,以及乙家又是如何的想攀上隼王这棵参天大树。 包括小姐上吊自尽、她跑去通报太子妃娘娘这回事,都是小姐和太子妃的计划。 她在隼王爷面前做的事情,是她为小姐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她以为她为小姐立了大功,其实,太子妃和小姐根本就不是这么看。 小姐甚至认为是她毁了她的前途。 她昨天晚上的遭遇,就是小姐和太子妃对她的惩罚。 真是可笑之至,真是可悲之至。 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她继续像一条可悲的虫子,一直蜷缩在草丛里,直到天黑,直到路上没有人。 然后她才慢慢慢慢的从草丛里爬出来,慢慢慢慢的回到房间里,带着一身的肮脏躺下来。 她本就不天真,本就不单纯,现在,她更不天真,更不单纯了。 五天以后的傍晚,她还是平时那个机灵忠诚的丫环,跟随出阁的小姐进了隼王府。 巴信没什么热情的跟乙家人一起用过膳后,离开了宴厅。 但他没有去新房,而是进了书房。 他在书房里研究情报研究到午夜,才回到新房,跟乙央兰洞房去了。 乙央兰终于盼到了这一刻,却紧张得像个清纯害羞的淑女,抱着胸口:“王爷,把灯熄了好不好?” “不好。”巴信皱眉,不耐烦的道,“本王要看你的身体,把衣服都脱了。” “不要……”乙央兰眼睛泛红,“我的身体上有伤疤,还没有消呢,我不想让王爷看到这么丑的身体……” 她请了瑶京最好的外伤大夫看诊,大夫说她的伤口并不深,又治疗及时,只要用最好的药,慢慢调理,是可以不留疤的,但是,最快也要一年。 也就是说,这一年时间里,她的身上都会刻着一百道难看的伤疤。 连她自己都受不了这样的伤疤,何况王爷? “不让看的话,这洞房也就不用过了。”巴信没有耐心陪她,坐起来,捡起衣服,准备离开。 他不缺女人,更不需要去迁就女人,乙央兰也没有让他征服的价值,他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王爷——”乙央兰看到巴信真的就要这么走了,急得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你别走,我、我让你看还不成么……” 巴信转头:“那就快点,本王忙着呢。” 乙央兰一脸委屈。 今晚可是她的新婚之夜,可王爷呢,对她没有半点柔情蜜意,也没有半点耐心,哪里有半点新郎官的样子? 就算她是侧室,却也是才貌双全的名门千金,王爷这样对待她,也太过分了。 但她什么都不敢说,谁叫王爷这么受女人欢迎,不缺她这一个呢。 她安慰着自己,挤出妩媚的笑容,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服。 巴信没看她的脸,只盯着她逐渐展露的身体,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伤疤上。 当衣裳褪尽,乙央兰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王爷的疼爱。 巴信的眼里流露出痴迷的神色,抚摸她身上那一道道浅红色的、显眼的伤疤。 一道都不放过。 抚过之后,他又一道道的吻,就像吻着什么甜蜜的东西。 乙央兰被他的举动弄得浑然忘我,无法自持。 这才是她想要的新婚之夜,热情如火,**无边。 可是,为什么王爷这么迷恋她身上的这些伤疤呢? 她从来没听过、见过这世上有男人喜欢女人身上的伤疤,难道是因为王爷天生好战,视伤疤为荣耀,所以才连女人身上的伤疤都喜欢吗? 可是她从没听说过王爷有这样的嗜好。 不过算了……她沉湎在王爷的狂野与激情里,也无暇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只要王爷喜欢就好。 她应该是王爷的女人中唯一一个身上有众多伤疤的,而这,就是她吸引王爷的秘密武器。 她得意的想,得意的笑,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委屈和不安。 一连数天,巴信都在乙央兰的房间里度过,似乎对她显得极为迷恋。 但同时,他也没有放松对凤惊华一伙的调查与研究。 他房间里的情报,已经有小山这么高,如果用马车来装,绝对可以装满整个马车。 沙晋许久没有凤翔空的消息,憋不住了,从铁旗镇跑来找他,问他找到凤惊华一伙的下落了没有。 巴信从卷宗里抬头:“快了。” 沙晋一喜:“你说,凤惊华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带人去抓她。” 巴信摇头:“还不能确定。” 沙晋道:“为什么还不能确定?” 巴信从手边拿起一叠厚厚的卷宗,甩在他的面前:“这是重点监控的十八条街的情报,凤惊华一伙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这十八条街的其中一条或几条。如果我们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也一一搜查,定会打草惊蛇,再次让凤惊华一伙逃走。” “这样啊,”沙晋看着那叠几乎有半条腿那么高的卷宗,一点想去翻阅的念头都没有,“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巴信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问到:“你觉得凤惊华一伙要如何带着凤翔空离开费国?” 沙晋想都不想就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南下虞国,然后穿过万渊之山回去喽。” 所以啊,南边的城门一直查得很严,但凡是缺眼睛断腿的或者是不能自由行走的人,一律被查得彻头彻尾。 而且在南下的路线上,也有他们的探子在暗中监视着,如果凤翔空这个残废兼病人真的南下了,不可能一点行踪都不被发现。 巴信道:“你觉得他们能做到吗?” !! 519 花椒的花,凤女的影 沙晋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做不到。不说咱们派出这么多探子盯着,城门又查得很严,就说咱们正在跟虞国打仗,眼下谁都进不了虞国这点,他们就不可能逃得掉。” 巴信道:“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办法离开费国?” 沙晋挠了挠头:“我想啊,他们还是只能等待机会吧?等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或者等到咱们跟虞国不再打仗的时候。” 巴信道:“那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沙晋不得不继续开动脑子:“至少得等到明年开春吧?天气都冷了,他们敢大冬天的带凤翔空那个废人出远门啊?” 这里可是极北之地,这个时期已经很冷了,出门都要穿棉袄了。 再过不久就会下雪,以凤翔空的身体,哪里熬得住这样的寒冷? 他呆在屋里还能熬得住,真出去了,就算不会被冻死,也会残上加残,凤惊华舍得让千辛万苦救出来的父亲受这种苦? 再说了,凤翔空不能行走,想出远门必须要乘车,速度还不能快,还不能颠簸,还要被人细心照顾才行,凤惊华带着这样的他出远门,太容易被发现了。 不管怎么想,凤惊华都不能冒这种险,再疯狂也不能。 “的确不敢。”巴信慢慢道,“所以,他们只能留在瑶京过冬,而他们要留在瑶京过冬,就要做好各种取暖措施,保证凤翔空能熬过这个冬天。” 瑶京的冬天有多冷?没有去过的人绝对不能体会,靠着想象也无法理解。 这么说吧,真的可以冷到滴水成冰,呼气成霜。 在寒冬里,再健壮的男人穿得再多再暖,也不敢在户外久留,在屋里也必须得点上火塘或火炉,才能熬得过去。 而凤翔空年纪大了,又一身伤病,如果没有足够的保暖措施,绝对撑不下去。 沙晋深以为然:“王爷说的没错,他们是得留在瑶京过冬了,过冬的时候肯定不会露面的,咱们要等到春天的时候再去找他们吗?” 冬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他们想找到凤惊华一伙,更难了。 可是要等到明年春天,他就觉得忍无可忍。 明知奸细就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却怎么都抓不到,这算个什么事啊? “到了那时,估计凤翔空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巴信道,“要抓,必须就尽快抓。” “是啊是啊,我就是急着这个事啊。”沙晋大声道,“可是,王爷,咱们到底要怎么找到他们啊?你到底有没有好办法啊?” “我想过了。”巴信丝毫不受他的情绪影响,“凤惊华一定会用最好的办法给凤翔空的屋子保暖,而且这些保暖措施应该是早就办好或准备好了的,不可能到天气冷了再匆匆忙忙的去办。” 凤惊华一窝都是逃犯,不会轻易现身,她应该会提前把所需要的物资准备好。 天冷了再出来采购大量的取暖物资和保暖物资,这不是明智的做法。 沙晋眨了眨眼,觉得他不会平白说这样的话,于是认真了想了好一会儿,道:“难道你想从这个角度下手,找出凤惊华的藏身之处?” 巴信点头:“没错。” 沙晋对这样的思路不以为然,但还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说到取暖措施,应该就是准备火炕或木碳吧?城里用炕的不多,去找那些有炕的屋子,这得费多少事啊?至于木碳,这城里得有多少卖木碳的地方啊?有店面的还好找,像那些挑着担子卖的,在路边摆个摊的,怎么查啊?” 到了冬天,哪家哪户不需要准备木碳木柴什么的? 所以卖碳卖柴的地方也多,多如牛毛,派人一一去守着这些点,然后去查买碳和买柴的人? 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好吧?再多的人手也不够用啊。 “火炕和木碳应该也会用到,但我不认为那是凤惊华会用的办法。”巴信道,“火炕需要经常清理,而凤翔空是重伤病人,不宜搬来搬去。另外,清理火炕的时候会产生烟灰,污染室内环境,不利于凤翔空养伤。” 沙晋:“……” 王爷想得还真是细致啊。 巴信接着道:“至于木碳,同样也容易产生烟灰,不利于病人休养,而且还需要通风透气,若是一不小心,病人吸入过多的碳气,反会伤及自己。这也不是取暖的好办法。” 沙晋有点不服气:“凤惊华现在是逃犯,被全城追查,她还有余力在意这种小事?” “这对凤惊华来说不是小事。”巴信很笃定,“凤惊华为了救凤翔空,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赌上一切,她好不容易救出父亲,怎么可能会不尽力照顾父亲?” 他盯着眼前的烛火:“这个冬天对凤翔空来说至关重要。他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身体便能康复,以后可能还能活好多年,若是熬不过去,就算活着回到尚国,也没有多少日子。” 凤翔空不仅受了严重的外伤,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对于他来说,严寒的天气是种严重的威胁。 沙晋听得无言以对,半晌才道:“那你觉得凤惊华会有什么好办法取暖?” 他听王爷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 身体不好的人都怕冬天,冬天的寒气和湿气很重,一旦入侵人体,很容易引发和加重各种病症,何况是凤翔空那样的残者加病者加弱者? 他的某个弟弟就是因为身体虚弱,在某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患了风寒,短短几天就病倒,抢救无效,就这样夭折了。 巴信道:“你知道什么是椒房吧?” “椒房?”沙晋挠头,“好像听说过,不过不太清楚。” 巴信道:“把花椒树的花捣碎,和上泥浆,抹在屋里的墙壁上,这种房间就叫椒房。椒房不仅可以保暖,还可以防虫防蛀,香气宜人,有益健康。我怀疑凤惊华会采取这样的办法帮助凤翔空过冬。” 沙晋半信半疑:“是、是吗?” 王爷说得是有道理,但这么细的事情,能够猜得那么准吗? 巴信道:“顺着这个思路,我让人去调查三个月来在瑶京采购花椒花的客人,尤其是外来人,结果发现了一些线索。” 他拿起一叠卷宗,丢在沙晋面前:“七月的时候,有人采购和订购了不少花椒花,听口音是外地人。七月天气炎热,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采购花椒花用以食用或药用,要用也用不了那么多。而且,采购那么多的花椒花,价格相当昂贵,普通人可用不起,但我想,凤惊华一定不缺那点钱。” 凤惊华救出凤翔空后一定会竭力隐藏起来,不会轻易露面,那么,她一定会提前准备好过冬的物资,包括提前购买花椒花,用以制作椒房。 !! 520 黑暗中,不止她一人 七月的时候,凤惊华的同伙一定已经抵达瑶京,暗开进行各种准备。 沙晋曾经想过监视大大小小的药房,如果有人来购买凤翔空所需要的珍稀药材,就暗中跟上去调查,这种思路并没有错,但他打赌,凤惊华一定早就让人提前采购了各种需要用到的药材,不会让追兵有机可乘。 沙晋很佩服巴信的细心:“那你查到了什么?” 巴信道:“我手下的探子根据这个思路,仔细调查过所有卖花椒花的小贩和店铺,根据他们的记忆,又去调查和询问了相关的车行、马行、钱庄、路人等,最后查到买花人的落脚之处。” 这是一项繁杂而琐碎的调查,但他的探子做得很好。 凤惊华不可能带这么多现银前来瑶京,她需要将银票换成现银,所以调查钱庄是必要的。 她的人去购买花椒花时,需要骑马或者乘车,所以调查马行、车行是有必要的。 她的人去买东西时,肯定会有人看到这些人长什么样、往哪个方向走,等等。 花椒花的气味很浓,发现可疑地点后,可以根据这个线索开展调查。 …… 总之,经过这么久的调查,他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沙晋听得心中大喜:“那我们可以去抓人了吧?” 他很烦那些琐碎的事情,他就喜欢大刀阔斧的干架,这种去追人、抓人、杀人的事情,他向来是最积极的。 巴信却道:“我的探子虽然发现了他们的落脚之地,但是,那里并不是他们真正的住处,而是临时中转点而已。我的人找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空了。” 沙晋傻了眼,骂道:“那个女人还真是狡猾啊,心眼这么多。你说,接下来又该怎么找?” 巴信道:“那里虽然只是临时落脚点,但离他们真正的窝点一定不会太远。将这几处临时落脚点与重点监控的十八街进行交叉,就会得到一个比较明确的范围。” 他伸出手指,重重的点了点瑶京地图上的一个红圈:“就是这一带!” 沙晋盯着那个红圈:“你有多少把握?” 巴信道:“七成。” 沙晋暗暗吃惊:“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抓人了吧?” 巴信摇头:“还不行,至少要有九成的把握才行。” 要求真高啊。沙晋在心里嘀咕着:“那啥时候才有九成的把握?” 巴信高深莫测的微笑:“很快就要到了。” 这个时候,街头巷尾都有商贩出售木炭,家家户户都在选购,就算凤惊华给父亲修建了一间椒房,她和其他人也还是需要木炭取暖的。 而木炭这种东西,不太可能在夏天的时候就大量贮存,否则难免会引人注目。 他就等着凤惊华一伙出来买木炭了。 又过了数天后,天气越发的冷了。 阳光已经很少露面,寒风整天呼啸,街头都冷清了许多。 各种冬衣开始变得抢手,买炭买木柴的人家越来越多。 贾亦贵所开的“四季堂”开始售卖各种名贵的木炭,比如上等的松木炭,无烟、不易熄灭的银骨炭,从西域贩进的无焰有光、热量惊人的瑞炭等等,引来众多富贵人家选购。 凤惊华也在选购的人群当中。 她已经让人准备了一定数量的木炭,以及保暖所用的壁毯和毛毯等物资,但瑶京的冬天比她想象中的来得太早、太冷,她觉得有必要再准备一些木炭。 父亲虽然住在她为父亲专门准备的椒房里,但椒房的保暖功效到底如何,她心里并没有底,其他人也没有住过椒房,也说不好。 此外,长住南方海岛的哥哥怕冷,从没经历过极北之地严寒的祝慈也怕冷,阴九杀的部下中也有人受伤未愈,他们都是受不得寒气侵袭的人,光靠冬衣远远不够。 既然要买木炭,当然要买好一些的,她不想让跟她冒险的人受苦。 她一身男装,粗眉铜肤,气宇轩昂,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又英气又潇洒,绝对没有半点脂粉之气。 她带着两个小弟,在一车车的木炭前走来走去,挑了半晌后,终于挑了半车的银骨炭和半车的瑞炭,交了订金,给掌柜留了个地址,让掌柜送到指定的地址来。 而后她又在街上转了半圈,买了些吃的,返回她留给掌柜的地点的对面宅子里,等着对方送货上门。 傍晚的时候,四季堂的货车终于到了,一名中年男子走出来,交了剩下的钱后,让伙计把东西搬进院子里。 卸完货后,四季堂的伙计离开了,中年男子走出来,关上大门,离开。 他就是一个被临时雇佣的杂工,每天坐在街头等人找他去干零活的那种,现在,天色暗了,他也该回家了。 宅子里静悄悄的。 巷子里静悄悄的。 天黑了。 天更黑了。 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临近午夜的时候,凤惊华才从墙头上跃出来,推开那间宅子的大门。 她拿起角落里的一只麻袋,装上满满一袋子的木炭,背在背上,走出院子,沿着墙角,摸黑往真正的住处行去。 就像这么久以来所做的一样,她和同伴会利用晚上的时间,慢慢的、谨慎的、一点点的转送物资回到藏身之地。 这么做,确实非常麻烦,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介意用尽一切手段保护她重要的人,即使某些手段很可笑,比如现在这样。 虽然天色很黑,没有星光月光和灯光,她也没有发现附近有埋伏,但她还是走得很轻,双耳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她没有听到有人存在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她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连路边有几颗石头都知道,即使是摸黑,她也不担心迷路或撞到大树。 因为是寒冷的晚上,没有人会出门,她更不用担心会撞到人。 她觉得今晚的行动一定也很顺利。 但是,走到巷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她觉得感觉很不好。 于是她停下来,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摒住呼吸,静静的听,努力的看。 四周黑乎乎的,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她却觉得她不是一个人。 这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在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之中,触觉敏锐的人也能感觉到别人的存在,即使别人不出声,不走动。 她没有听到别人的呼吸,却能隐隐感觉到别人的气息。 就像黑暗中隐藏着一只可怕的、安静的野兽,不用看到听到也会感到莫名的害怕。 她不安了,手心出汗了。 站了好一会儿后,她不动声色的、很慢很慢的将背后的麻袋放在地上,手摸进了腰间,握住了缠在腰间的软剑的手柄。 “凤惊华,你的手下在我的手里,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 521 死一千遍都不告诉你 “凤惊华,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突然之间,黑暗和幽静中生出一个粗嘎又低沉的声音,宛如猛兽的利爪,撕碎了凤惊华的镇定。 巴信! ——这个声音竟然是巴信! 凤惊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听这个声音的方位与距离,巴信就站在她的面前,离她恐怕只有五六米! 真是太可怕了!太突然了!她居然毫无察觉,也毫无防备,这个男人简直就像鬼一样冒出来。 但她虽然有点不那么镇定了,却还是冷静的,没有惊慌和失控。 她打消将刀划出去的念头,站在原处,静观其变。 “凤惊华,你的人现在就在我的手里。”巴信的声音很清晰,“你若是敢反抗,我立刻杀了他们。” 虽然很暗,但凤惊华的眼睛习惯黑暗和环境之后,还是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前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那个人影的身上传来强大的压迫感,想来就是巴信没错了。 她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她不能判断巴信说的是真是假,又有多少真和多少假。 今天,她就带了两个人出来,买完炭以后,三人来到这条小巷,她隐在宅子对面,另外两个人分别隐在巷子两端,观察着四周的一切,谨防被人盯上。 一直到午夜,她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也没有收到同伴的警示,所以才认定形势是安全的,这才跑出来,准备移走木炭。 她真没想到,就在这样的平静之中,巴信居然已经等在她的前头了。 巴信真的发现了她和她的同伴? 巴信真的抓到了她的同伴?抓到了今天和她出来的这两个,还是抓到了更多的人? 巴是只是发现了她和这个地点,还是发现了真正的据点和所有人? 她无从分析和判断,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免得暴露重要的信息给对方。 巴信见她久久不说话的,笑了:“你一定在想,你都做得这么小心谨慎了,怎么还能被我突然抓个正着呢?我是不是在吓你呢?” 凤惊华不说话。 紧急关头,她不会受到挑衅和激将。 “以你的脾性,没有证据,你是不会信的。”巴信说着,拍了拍手。 突然,凤惊华只觉得眼前一花,两簇火把燃起来。 火光中,她看到了巴信,以及巴信身边那两名分别被人制住的同伴。 巴信没有说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制住了与她随行的那两名同伴。 那两名同伴分别被砍掉了一只胳膊,并被一只造型恐怖的铁夹子挟住了脖子,铁夹子上面系着铁链,铁链的一端,握在巴信的人手里。 可以认定,这两人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而且随时都可以被对方杀掉。 看到同伙受难,凤惊华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慢慢上前,进入火光映照到的范围中,看着巴信:“你想怎么样?” 巴信盯着她:“其他人在哪里?” 他只发现和逮到了凤惊华三个人,但凤翔空等人的藏身之处,他并没有发现到。 他本来还想故弄玄虚,说他已经找到了其他逃犯,逼凤惊华露出马脚,但他看着凤惊华沉静如水的面容,突然觉得还是不要玩这种小花招,让凤惊华笑话的好。 凤惊华平静的道:“我死一千遍都不会告诉你。” 她想救这两名同伴,但是,她不会为了救他们而罔顾大局。 她活到现在,这份精神力和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巴信狞笑:“你想看这两个人怎么死吗?” 凤惊华看向那两个人:“不想。但我还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那两个人虽然已经彻底被控制住,变成刀俎上的鱼肉,但他们的目光,还是凛然的,决绝的,没有半点惧色。 自从加入这项行动开始,他们就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没有这样的决心与意志,他们渡不了怒河,进不了瑶京,救不了将军,成不了好汉。 巴信笑得更阴狠了:“你确定你不后悔?” 凤惊华道:“确定。” 只不过是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呢? 巴信盯着她,想看出她的真实思绪。 他看到的只有平静,既然世界毁灭也淡然接受的平静。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还真是不怕死的女人啊。 四目相对好久后,巴信突然笑了,笑得不那么阴狠,甚至有一点点亲切:“凤惊华,我们谈个交易,你乖乖跟我走,我就放了这两个人如何?” 凤惊华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巴信道:“凭我直到现在还没有杀他们,也没有杀你。” 男人理当一言九鼎,他也是如此,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使诈。 兵不厌诈,他是兵中的将,更不厌诈,而且凡事当随机应变,不能固守陈腔滥调。 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大丈夫一言即出,四马难追”这种屁话,直接摆事实。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将手中的软剑一丢:“我接受交易。” 她不相信马信,但她相信事实。 事实就是,巴信现在要杀了她和那两个人,易如反掌。 所以,她没必要硬抗。 “真是聪明的女人。”巴信拍了拍手。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对凤惊华进行搜身。 她身上的飞钩、匕首、小刀、火折子、金创药等全被搜走了。 连地上那把软剑也被他们捡走了。 巴信拿过那把软剑,弹开,而后惊叹:“好一把绝世软剑,堪称神器!不知你从何处得来?” 凤惊华淡笑:“这个,也不告诉你。” 这是阴九杀的随身宝剑,后来送给她的。 她一直带在身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解下来,更不会让别人捡了去。 接受巴信的条件,这是唯一能救那两个人的机会,她不得不认了。 当然,如果巴信食言,在她缴械之后把那两个人杀了,她也没办法。 “又不说吗?”巴信似乎被她的话逗乐了,“你还真是固执啊,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乖乖听话的。” 凤惊华微笑,没有说“这是不可能的”。 巴信将软剑收起来,对侍卫道:“将这两个人放了。” 他的侍卫立刻解下那两具恐怖的铁夹子,将凤惊华的两个同伴放开。 那两个同伴因为受伤太重,跌坐在地上,看着凤惊华。 在彻底被压制的情况下,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所以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要乖乖的跟我走哦。”巴信笑着伸出手。 凤惊华盯着他的手片刻,还是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只要同伴得救就好,被他握个手,算什么呢? 巴信握紧她的手,笑着,拉着她离开。 从两名同伴的身边走过时,凤惊华对他们笑了一笑,摇了摇头。 这个意思是说,你们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冒险去救我。 巴信看到她的表情和举动,一脸兴味。 她为什么这么镇定?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怕,还是觉得她能再次从他手心里轻松的逃走? !! 522 我们睡吧 寒冷的深夜里,两名尚国高手并肩坐在一处避风的角落里,沉默的处理断臂上的伤口。 他们被巴信的人伏击,一对三,对方全是与他们不相上下的高手,所以他们输了,分别被砍去一只手臂。 但对方显然不想要他们的命,制住他们后便给他们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撒了金创药,并用布条扎紧,没有让他们失血太多,但他们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很是清楚该如何处理外伤,不是大夫,胜似大夫。 他们的面前,燃着他们捡来的木枝搭成的篝火,让他们不至于撑不过这个晚上。 本来,他们应该早点回到基地,但是,他们怀疑巴信的人会在暗中跟着他们,所以他们不能回去。 他们必须在外头转悠,直到确认没有人跟踪他们,或者能够不动声色的把消息传给王爷为止。 他们现在很担心凤小姐的安危。 他们几乎不敢想象凤小姐落到巴信的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他们同样不敢想象王爷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但他们确定,巴信抓到凤小姐后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等着王爷找上门去,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所以,他们也不敢轻易告诉王爷这个消息。 凤小姐临走前的那一个微笑和摇头,显然也明白她就是香喷喷的诱饵,谁去救她,谁就会落到跟她一样的下场。 再残酷,再难熬,他们也只能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但愿凤小姐这次还能死里逃生,与凤将军同归故里。 他们的忧虑,宛如这夜,无边,无尽。 但事实上,凤惊华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甚至还被当成贵客。 她就以一身成功的女扮男装的形象,被巴信牵着手,就这样在夜里走着走着,走了很久。 如果现在不是寒冷的深秋的深夜,而是春天或者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天上星繁月明,他们这样手拉着手穿过大街小巷,简直就像一对璧人在约会一般。 一直走到隼王府的大门前。 而后,巴信的侍卫跑过去开门,巴信拉着她走进王府,再走进他的院子。 风灯点上,室内大亮,很显然,这里是巴信的卧室。 巴信拉着凤惊华走到桌边,笑眯眯的:“坐吧。” 凤惊华在桌边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还是一派从容与镇定。 巴信在她对面坐下,盯着她的脸半晌后,道:“你不喜欢你这样的打扮。” 凤惊华笑了一笑:“那么,你要为此惩罚我吗?” 巴信道:“我已经惩罚过了。”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意味深长:“你的身上,全是我留下来的烙印。” 他的这句话很暧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跟凤惊华的关系真的已经到了那种程度。 但是,他说的也没有错。 当年,虽然是凤惊华先主动在自己身上划了一百多刀,但巴信并没有因为她已经伤痕累累而放过她,仍然毫不留情的对她动用种种酷刑,导致她身上的伤痕再也不能彻底平复。 可以说,秋夜弦在凤惊华的心里刻下了最重的伤,巴信则在凤惊华的身上刻下了最深的伤。 凤惊华再提到这些过往,已经没有感觉:“那么,你是准备继续在我身上增加烙印吗?” “这个嘛,”巴信模棱两可的道,“就看你的表现了。” 凤惊华道:“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我既然已经落入你的手里,随便你如何处置,但要我讨好你,这种事情是永远不会发生的。” 她觉得她这番话也许会激怒巴信,再挑起巴信的征服欲什么的。 但巴信只是笑:“如果你变成那个样子,一定会不得好死。” 凤惊华:“……” 果然,这种男人就是“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的偏执狂。 她越是不屈服,他越是纠缠不休,越是非要征服她不可,哪怕她给他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他也还是想着要征服她,而不是想着要杀了她。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男人也是无可救药。 “不过,”巴信立刻又现出残酷冷血的本性,“你也别太惹毛我,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会杀你的同伙。” 呵呵,果然又是这样。 凤惊华无语。 “好了,时间不早了。”巴信看看外面,“你好好把自己洗干净,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副鬼样子。” 他拍了拍手,几名侍女进来,对凤惊华施了一礼:“巴小姐,这边请——” “忘了告诉你。”巴信笑,“你从现在起就叫巴惊华,是我捡回来的女人,以后就是我的所有物。” 凤惊华:“……” 她跟着那几个侍女出去了。 去洗妆,沐浴去了。 她以为这是被吃掉之前的程序,就像吃鸡鸭鱼肉一样,先把鸡鸭鱼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才能食用。 所以,洗完之后,她长发飘飘,披着保暖舒适的睡袍,走进巴信的卧室。 她仍然是平静的。 巴信也穿了睡袍,半躺在床上,看到她进来,眼睛就亮了。 像好吃的人见到了稀世的美味。 “过来。”巴信拍拍床沿。 凤惊华走过去,坐下,还是一脸平静。 “这样子不错。”巴信伸手,手指在她的五官、脸庞来回流连,而后又去摸她的头发,“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白头发?” 这个女人全身都是谜。 害他对她的兴趣愈发浓烈。 他想知道她的全部,包括为什么她会长成这样,还有她的脑袋瓜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凤惊华笑,这样的笑没有温度与情绪,却是异常的美丽。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她问。 “好处?”巴信看着她,“我不认为你身上还藏有可以弄晕我或杀掉我的东西。就你这样,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凤惊华还是笑:“既然下场都一样,我为何要听从于你?” 巴信半晌后才道:“好,你说得有理,我接受。这样,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一个晚上就不碰你。很划算吧?” 凤惊华盯着他,慢慢的道:“确实很划算。” 巴信搂住她,嗅她发间的清香:“那就说吧。” “我有一个妹妹叫凤含玉,她看上了我的前情人秋夜弦……”凤惊华用没有温度和起伏的腔调,说了她这一头黑白交加的头发的由来。 她说得很简单,寥寥数句罢了。 巴信听得很专注,听完后又摸她的脸:“秋夜弦这人,怎么这么傻呢?” 凤惊华:“……” “好了,我们睡吧。”巴信搂着她躺下,“放心,我说不碰你就不碰你,你的身体我都不知看过多少遍了,你还害羞么。” 凤惊华没有说话,平静的躺下,平静的闭上眼睛。 没有害羞。没有紧张。没有恶心。没有愤怒。 她没有任何感觉。 身边的男人,与她,与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 523 受宠的俘虏 一夜就这样过去。 没有血腥。没有厮杀。没有仇恨。没有波澜。 凤惊华坐在镜子面前,平静的看着巴信给她找来的侍女把名贵珠宝安装在她的身上。 八个侍女! ——巴信找了整整八个侍女侍候她。 她看得出来,这八个侍女都会功夫,功夫还不弱,而且个个谨守本分,十分的稳重。 她现在就像贵妇,穿着最高档的费国女装,戴着各种名贵的首饰,脸上的妆容也化得很是精细,镜子里的她,隐隐散发着费国贵妇的气势。 巴信对她还真是好,就像是对待宠物一样。 梳妆完毕,好饭好菜又端上来。 哦,费国人基本上不吃米饭,吃的都是面食和牛羊肉,但她的眼前,却摆着看起来很是松软喷香的米饭。 她拿起筷子,慢慢的吃,饭菜居然颇有几分江南的味道。 她想,这也许是巴信这辈子第一次如此优先俘虏。 吃完之后,侍女又递给热乎乎的毛巾给她擦脸和擦手。 “巴小姐,”侍女长恭敬的道,“王爷说了,只要您不走出这栋院子,随便您怎么过都行。你若是有想要的东西,尽管吩咐,奴婢们一定会全力准备。” 凤惊华淡笑,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往院子里走。 然后她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巴信豢养的小老虎在院子里追着兔子跑,然后津津有味的把兔子吃掉。 也许,巴信在用另一种方式征服她。 知道刀与火不能令她屈服以后,他改用蜜糖与珠宝对付她。 她现在好好的、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巴信想用她引阴九杀等人上钩。 这里是隼王府,除了铜墙铁壁,还有侍卫重重,阴九杀等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不管他们拥有多强的身手,都绝对不可能擅闯隼王府。 昨天晚上,她看到那两个同伴被彻底制住,就知道那些人也是不逊于阴九杀部下的高手。 费国人好战嗜血,善战的高手自然也不计胜数,阴九杀靠这点人,没有能力与他们硬碰硬。 阴九杀绝对不能来这里救她。 但阴九杀还是会想办法的吧? 她但愿他想不到办法。 她不想重要的人为她而死。 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要她爱的人、她在乎的人活得好好的,就好。 坐了好一阵子以后,她开始觉得无聊了,正想让侍女找几本书来给她看看,就听到紧闭的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个声音有点嚣张,但还算好听的女人声音道:“我是王爷的妻子,想进去为王爷收拾房间,有什么不妥?你们统统给我滚开,要不然要你们好看。” “乙夫人,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您遵从王爷的命令。” “我当然会遵从王爷的命令,但王爷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而你的话,我怎么会遵从?” “乙夫人,王爷确实这么说过了,小的不敢假传王爷的意思。” “谁知道你们敢不敢呢!总之王爷没跟我说,我就不信你们的话,我就叫进去,敢挡我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乙夫人,既然王爷说了不让任何人进去,小的就会坚决执行王爷的命令,若有得罪夫人的地方,还请夫人包涵。” “你们,你们……”那个叫乙夫人的女人显然气得要发狂了。 她气得哆嗦了一会儿后,蓦然大声道:“你们给我上,好好教训这些奴才。” 而后,外头真的打了起来,听声音,打得还挺热闹。 凤惊华搬起一张椅子,走到大门边的墙下,将椅子摆好,而后踩着椅子,踮高了脚,伸长了脑袋,看向外面。 外面,一群侍女在跟数名侍卫打在一起。 另有一名长得很美艳、穿得也很美艳的女子站在一边,绷着不高兴的美丽的脸庞,生气的看着眼前的战局,指指点点:“你们争气点行不行?是我亏待了你们,你们吃不饱吗,怎么打得这么难看?真是把我的脸给丢尽了……” 凤惊华看得想笑。 其实,那位乙夫人的侍女功夫并不差,只是那几名守门的侍卫武艺太过高强,那十几名侍女真不是对手。 为了看住她,巴信也真是拼了,居然派这样的顶尖高手来守门。 说实话,就是阴九杀带来的那些部下,也很难在一对一的条件下打败这些高手。 乙夫人应该能看得出来,这些高手的目的只是阻止她擅闯进屋,并没有使出全力,要不然,他们要杀掉这些侍女易如反掌。 约莫一刻钟后,那些侍女全被打趴了,个个跌坐在地上,气喘如牛,没有再战的余力。 那几名侍卫却没有半点愧色和不安,打趴那些侍女后便收起兵器,分守在院门两侧,宛如一尊尊门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凤惊华看着这六名侍卫,对他们那种严格执行主子的命令、六亲不认的态度很是敬佩。 巴信能用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的速度抓到她,还让她毫无办法,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她栽在他的手里,一点都不冤。 门外,乙央兰看到自己亲自培养的十几名功夫侍女如此不中用,非常不高兴。 她走上前,一一去踹那些侍女,骂道:“真是一群饭桶!我真是白养你们了,你们除了能够欺负那些街头混混,还能做什么……” 那些侍女一个个长得高大结实,目光凶悍,完全不输大汉。 看到她们被乙夫人一个个踢得不敢吭声,凤惊华笑得更厉害了,差点从墙头上掉下来。 当然,她没有笑出声。 笑着笑着,她突然触到了一双冷漠的眸子,心里不禁微微惊讶,打住笑容。 乙夫人原本站着的地方,站着一个丫环。 那个丫环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粉面桃腮,眼荡秋波,外加一副细细的水蛇腰,极有江南女子的娇柔弱美之姿。 在费国这样的地方,很难看到这种类型的女子。 而且,她的目光十分的冰冷,又沉静,完全没有一般大户人家丫环的狐假虎威或谦卑轻贱。 她的目光,令凤惊华觉得很不舒服。 她的细心,也让凤惊华有点在意。 凤惊华虽然从墙头上探出了脑袋,但脑袋前面是一拨枝条,可以说脑袋都被挡住了,她又没有发出声音,这丫环居然还能注意到她,不能不令她感到意外。 四目相对半晌后,那个丫环收回目光,微微低头,看起来十分的谦卑了。 那丫环没有再看过凤惊华,就像不知道凤惊华就在那里一样。 而后,乙夫人眼看那些侍卫就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也没再自讨没趣,忿忿的走了。 !! 524 难堪的侧妃 乙央兰边走边骂:“该死的奴才,居然连门都不让我进,我是王爷的妻!妻子给丈夫收拾房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居然阻拦,想来都是没种的东西,一辈子讨不到老婆的……” 她骂得再凶也没有任何意义,但她就是生气,就是要骂。 她好歹也是王爷的侧妃,为什么那些侍卫这么不给她面子? 她很想命令王府的下人将那几名侍卫给拿下,但是,当她看到下人都无动于衷的时候,她便知道她命令不了王府的下人。 王府的人只认王爷,只服从王爷的命令。 她无可奈何。 她觉得呕气得要命,除了骂,她没有别的发泄的渠道。 这时,胡儿小心翼翼的开口了:“夫人,奴婢听到下人们议论说,王爷好像得到了一个新欢,就养在自己的院子里宠着疼着,不让任何人踏进院子一步,恐怕是因为这个原因,夫人刚才才被拦住……” “真有这回事?”乙央兰吃惊的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微透狠色,“你听谁说的。” 胡儿脸上一红,期期艾艾的道:“只、只是一名侍卫而已,昨天晚上他值夜,看到王爷带了一名进门……” 她胡谄的。 自从受辱之后,她对男人只有满满的恶心,完全没有跟任何男人勾搭的想法。 但她知道,小姐就希望她成为破鞋,成为下贱的烂货,这样小姐才会放心。 所以,她就尽管把自己描绘成小姐所希望看到的那种女人好了。 “竟然是这样。”乙央兰喃喃,“难怪王爷昨天晚上没来我这儿……” 打她进门以后,王爷天天晚上都在她这里过夜,她夜夜当新娘,心里因为当不成王妃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也不再为自己身体印有那么多疤痕而自卑。 但昨天晚上,王爷没有来。 她烤了最美味的小羔羊肉,拿上乙家自酿的烈酒,端去给王爷,想趁机诱惑王爷,哪料到王爷不在府里。 她不甘心,就一直在王爷的院子前面转悠,想制造巧遇的戏码,但她等到全身都冰了,王爷也没有出现。 她只得先回去,让人在王爷的院子附近守着,若是看到王爷出现立刻来叫她。 她的人守到午夜,也没见王爷回来,便回来向她禀报。 她只当王爷在外饮酒作乐,也就没在意。 但现在,她听说王爷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藏在自己的院子里,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可是王爷的新宠,进门还不到十天,王爷就带了女人回来,还与其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也太羞辱她了吧! 再说了,她可是侧室,也算是“妻”,与那些姬啊妾啊外室啊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她怎能输给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因为有了对手,她不再骂了,边走边想着该怎么办。 回到住处后,她招来心腹,摸出几张银票:“你想办法打听一下王爷的院子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 心腹拿钱,出去收买情报去了。 乙央兰耐心的等待消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她也是从小听到大的,在弄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她不会贸然行事。 这天傍晚,巴信早早就回来了,一进府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并让人送好酒好菜上来。 然后,他就搂着凤惊华的肩膀,坐在桌边,给凤惊华挟菜:“这是宫里御厨所做的皇室菜点,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凤惊华淡笑:“王爷对我也太好了。” 巴信笑道:“那你喜不喜欢我对你这么好?” 凤惊华道:“不喜欢。不过,比受刑好。” 她没有必要去跟巴信唱反调。 她不怕受苦,但她没必要自讨苦吃。 巴信哈哈一笑:“你跟着我,总比跟秋夜弦那个蠢蛋强多了吧?” 凤惊华没说话。 巴信又给她倒酒,她摇头:“我不喝酒。” 巴信道:“为何不喝?” 凤惊华道:“我怕喝醉了,会被你占便宜。” 巴信道:“你知道敬酒不喝喝罚酒的意思吧?” 凤惊华道:“我一定不会喝的。王爷要怎么罚我?强占我吗?” 巴信冷着脸:“你以为我不敢?” 凤惊华笑了一笑,刚想说“你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我的”,就见巴刀从外面走来,对巴信道:“王爷,乙夫人拿着亲手所制的锦裘等在门外,说是想见王爷。” 巴信不耐烦的道:“不见。” 巴刀道:“乙夫人说,如果王爷不见,她就不回去。” 巴信冷冷的道:“随她的便。” 他对女人这种玩具,从来就没有耐心和细心,怜香惜玉什么的,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巴刀默不作声的出去了,自始至终没有看凤惊华一眼。 院门外,乙央兰将自己打扮得艳光四射,捧着刚刚完工的锦裘,等着见王爷。 她刚刚享受到鱼水之欢的乐趣,正处于极度上瘾的状态,突然王爷不理她了,她受不了。 费国的女人,就是这么直接,这么爽快,绝无扭捏之态。 巴刀走出来,告诉她:“王爷累了,现在不便见夫人,还请夫人改天再来。” 乙央兰道:“我说过,王爷不见我,我便不回去。” 巴刀也是个冷酷的主儿,话说得客气,但态度却很坚决:“那就请夫人自便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乙央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傻眼一小会儿后,追上去:“我将衣服交给王爷就走,绝对不会打扰王爷。” 她要亲眼看看王爷屋里的那个女人,她不信她这么快就吸引不了王爷了。 巴刀已经一脚踏进门槛里,见她跟来,迅速转身,将她堵在门槛外:“请夫人将衣服交予我,我会转交给王爷。” 在他看来,乙央兰同样配不上王爷,也帮不上王爷什么大忙,所以,他并不认可乙央兰。 乙央兰咬牙:“这件衣服是我的心意,我一定要亲自交给王爷。” 巴刀道:“那就请夫人改天再来。” 乙央兰很想砍了他,却只能露出带点巴结的笑容:“巴刀,就让我进去一小会儿好不好?就一小会儿,很快的……” 巴刀强调:“夫人,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是王爷不让你进去。” 乙央兰:“……” 在她难堪的片刻功夫,巴刀已经两脚迈进门槛,并且迅速的把大门关上。 她的鼻子被门板撞到了,隐隐生疼。 这一刻的委屈与难堪,令她想不顾一切的发作,大闹一场。 但她还是不敢。 她捧着锦裘后退,站在门外五六米的大树下,身躯挺得像一棵松。 她不会就这样放弃。 她会一直这样站着,等着,向王爷表明她的心迹,哪怕僵掉,坏掉,倒掉。 !! 525 她死了,结束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大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她就像一尊石像,站着,等着,没有人能劝走她。 轻易放弃,轻易言败的女人,不配成为王爷的女人。 直到沙晋出现。 沙晋是来找巴信的,走到院子附近就看到了她,有点奇怪,走近后问:“乙夫人,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乙央兰已经站得双脚麻木,四肢冰冷了,要不是丫环拿了一个小暖炉给她,她真的要病了。 看到沙晋出现,她心里就是一喜,王爷虽然不把女人当回事,却是很看重兄弟和战友的。 当下她露出黯然的表情,轻声道:“我给王爷做了一件锦衣,想亲手交给王爷,但王爷可能正在生我的气,不愿见我,我便在这里等着了。” 沙晋上下打量她:“你做了什么事情惹他生气?” 乙央兰露出困惑和懊恼的表情:“我一向大大咧咧的,有时说话做事不经脑子,难免会冲撞王爷,但我总是过后就忘了,现在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点惹王爷生气。” 沙晋啧啧:“天气都这么冷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帮你问问哈。” 乙央兰面露喜色和感激之色,道:“多谢四将军。只是我心里不安,就算回去了也坐不住,但请四将军帮我去问问,我在这里等回话,如何?” 她就指望沙晋进入这个院子,然后看看院子里是不是真的住着个女人,这个女人又是什么来历。 沙晋拍了拍胸口,爽快的道:“行,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问。” 在他看来,只是问句话而已,能有多难? 哪料他刚走到院门前,守门的侍卫就道:“沙四将军,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如果他们不是巴信的亲兵,沙晋就要拔刀了。 沙晋忍住怒火,骂道:“你们进去通告王爷,就说我来了。” 他是“任何人”吗?当然不是。 他是王爷的朋友,怎么能够与乙央兰这样的角色相提并论? 侍卫也知道他跟主子的交情,不敢怠慢,赶紧跑进去。 片刻之后,侍卫跑出来:“沙四将军,王爷说他现在不便见客,问你可有要事。” 沙晋一听就火了,冲着大门里吼:“王爷,你是怎么搞的,我来找你,你不让我进门就算了,也不出来说句话?” 除了他爹,他最敬畏的人就是隼王了,不过,敬畏是敬畏,他并不会对隼王畏缩和胆怯。 只要他没做啥会得罪和激怒巴信的事情,他就不会跟巴信客气,有什么就说什么。 他喊得这么大声,巴信不得不理了。 很快,巴信走出来,笑道:“你在我府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怎么却说我不让你进门?你有事找我,难道非得进我的房间,不进就谈不成?”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凤惊华。 凤惊华的身份很敏感,他的身份也很敏感,她在他这里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沙晋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的房间我又不是没去过,怎么以前让我进去,这次不让我进去了?” 巴信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觉得你这么说话,很像女人吗?又小心眼儿,又爱胡思乱想,尽钻牛角尖。” 沙晋:“……” 想了想,确实也是这样,便道:“好,那我就不进去了,你出来也是一样的。我先问你啊,乙央兰,呃,乙夫人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你就让她这样站在这里?” 其实他也不是为乙央兰打抱不平,他就是顺便问问罢了。 巴信淡漠的瞟了乙央兰一眼:“我没生她的气,也没让她站在这里,我只是现在不想见她罢了。” “王爷——”乙央兰上前几步,奉上手中的锦裘,柔声道,“我只是想送亲自缝制的冬衣给王爷而已,绝对不会打扰王爷的……” “我不缺冬衣。”巴信打断她的话,“而且衣服什么时候送来都行,你非要现在送,是你不对。” 他说得这么直接,乙央兰觉得很是委屈,但也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她低声道:“其实,我只是想念王爷,想借这个机会见王爷一面罢了……” “想见我的女人多了,难道我都要让她们想见就见?”巴信对女人向来不留情面,对她也是一样,“我不想见你的时候,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乙央兰觉得难堪到了极点,甚至都有点想哭了,但她知道巴信最看不起女人的眼泪,便忍下心酸,婉声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还请王爷收下这件冬衣。” 巴信不耐烦的接过冬衣,丢给巴刀,而后甩了甩手,意思是“赶紧滚”。 乙央兰低着头,小跑离开了。 沙晋看了看她的背影,“啧啧”两声,也没再理她的事,问巴信:“王爷啊,你不是说你有办法找到凤惊华吗,到底找到了没有?军里催我回去了,可我一天抓不到她就一天不舒服,没办法安心打仗,所以只能来催你了。” 巴信淡笑:“你不用管她的事情了,我已经杀掉她了。” “啊?”沙晋惊得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上次找你还没过多久呢,你怎么就闷不吭声的将她杀了?怎么杀的?尸体在哪里?” 再也没有什么比手刃敌人更痛快的事情了,压着最惹火的女人也比不上这种快感。 他天天夜夜都想着抓到凤翔空父女,亲自将他们切成碎片啊。 巴信道:“我抓到凤惊华的时候,她拼死反抗,我便将她杀了,尸体已经拿去喂狗了。” “不会吧,你就这么便宜了她?”沙晋表示难以置信,“我以为至少也应该再办个弑凤大会吧?想想,凤惊华的女儿,秋夜弦的老情人,被脱光了放在台上,随便怎么玩乐和折磨都行,那场面得多好看啊……” “你还是闭嘴吧。”巴信想到他说的那种场景,突然就觉得一阵恶心和不悦,冷冷的道,“你说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所以你别再想了,别再说了。” 沙晋便不再说这事了,又道:“那她的尸体被丢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巴信道:“她的尸体已经被切碎了喂狗,你还看什么?看那些狗吗?” 沙晋:“……” 他怎么觉得王爷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杀了凤惊华,王爷还不高兴吗? 他不甘心,又问:“那凤翔空呢?还有凤惊华的其他同伙呢?也都喂狗了?” 巴信道:“没找到。凤惊华死都不肯说出同伙的下落。她死了就好了,凤翔空那老废物是活是死都不重要了。我不打算再找了。你也赶紧回军营吧。” 只有他和沙家知道凤翔空被救走的秘密,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凤惊华,不想再让任何人插手这件事情。 沙晋喃喃:“真的不找了?杀了一个凤惊华就满足了?” !! 526 神秘的六尾凤簪 巴信道:“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阴九杀吧,不是说他比凤翔空还难对付吗?” “唉,到现在为止,阴九杀还没露过面呢。”说到这个,沙晋就郁闷,“按理说阴九杀早就抵达军营了,但这么久来,尚国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这边驾船到河中心叫骂,说凤翔空死得如何如何惨,但他们好像完全不在乎凤翔空的死活似的,连一句回嘴都没有,诡异得很……” 他们想通过辱杀凤翔空的方式羞辱和打击尚**队,但尚**队却没有任何反应,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明明之前,尚**队还义愤填膺,怒气冲天的,最近两个月,却沉寂得不正常。 巴信心不在焉:“那个阴九杀一定在玩什么阴谋,你赶紧回去,想办法帮你父亲破了阴九杀的阴谋才好。” 沙绝和阴九杀是老对手了,两人分守怒河两岸,真正是互相对峙,各不相让,堪称死敌。 “王爷说的是,我还是早点回军营比较好。”沙晋按住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道,“为了庆祝凤惊华被杀,我们去英雄冢玩儿去,不弄死几个红牌就不出来!” 巴信想到英雄冢里的那些庸脂俗粉,突然就觉得一阵恶心:“不去,那些红牌有什么好玩的……” “我觉得好玩啊。”沙晋拉着他就走,“王爷,我明天就回军营,你今晚说什么也得陪我玩个痛快,要不然就太不够义气了。” 巴信想呆在凤惊华身边,完全不想跟沙晋去厮混,但为了早点送走沙晋,他还是跟着去了。 他身后的院子的卧室里,凤惊华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本书。 刚才,巴信出去的时候,她很想走出这个房间,想办法让外头的人,尤其是让巴信的女人看到她的存在,但是,那八名侍女盯她盯得很严,她连卧室的门都走不出去,只得作罢。 既然出不去,她就只能指望沙晋闯进来,然后看到她,然后将她的存在曝光,但沙晋最终也没有进来。 好在巴信还是跟着沙晋出去了,她不用再看到巴信那张脸了。 一夜过去,一切都那么平静。 凌晨,天色还暗的时候,胡儿早早就起了床,去厨房给乙央兰煮吃的。 乙央兰爱美如命,每天早上都要她亲自去煮美颜粥,她要起得比任何人都早,才能在乙央兰起床后就能吃到煮得正好的粥。 美颜粥至少要熬一个时辰才够火候,在等待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无聊,便让炉子里的小火慢慢烧着,自己出去逛了。 逛着逛着,她就看到了王爷的院子,就想到了那个趴在墙头上看笑话的神秘美人。 她只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头,那颗头上插的都是非常名贵的头饰,那张脸似乎也生得很美的样子,加上王爷不让任何进入他的院子,她就觉得,那个美人一定很得王爷的疼爱和保护。 她希望那个美人曝光,还希望那个美人很得宠。 然后,她希望那个美人跟乙央兰斗起来,斗得越狠越好,乙央兰最好大败,死了更好。 只是那个美人被隐藏得很严,连她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王府的人对王爷之忠诚、守口之严密,令她很是佩服。 她没敢出现在院子前面,便在院子的后面和侧面慢慢的走,慢慢的想。 其实,她也没想什么。 她的人生已经被毁,她的理想已经破灭,她现在想的,只是为自己讨回尊严罢了。 只有毁掉她的尊严的人死了,她觉得她才能拿回自己的尊严。 她就是这么想的。 逛着逛着,天色慢慢的泛白,眼前清晰了很多。 忽然,地面上的一抹银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低头,捡起那枝微微闪着银光的东西,居然是一枝发簪。 一枝精工细作,镶金缀银,造型极其优美的凤簪! 而且,这枝凤簪居然是六尾的! 她在乙家呆了那么多年,接触的达官贵人无数,也知道凤簪所代表的身份地位。 皇太后佩九尾凤簪,皇后佩八尾凤簪,贵妃视功绩、是否有子等佩七尾凤簪或六尾凤簪……如此类推,而以隼王的盖世功绩,隼王妃足可佩戴六尾凤簪,地位堪比后宫贵妃。 只有隼王妃能够佩戴六尾凤簪,王府的女人,没有一个有这个资格。 但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枝六尾凤簪? 她抬头,旁边就是王爷院子的侧墙,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会是那个女人的东西吧? 这枝凤簪不可能会随便拿出来,也没有人可以佩戴,那个女人会用这么珍贵的首饰? 但是,如果是王爷给她用的呢?谁又敢多说什么? 可是,王爷会那么重视这个女人,没名没份的,就给她用这么珍贵的东西? …… 一时间,胡儿想了很多。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被利用就行。 但她没有想太久,就把六尾凤簪收起来,回到厨房,继续熬她的美颜粥。 终于熬好美颜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乙央兰也起了床,洗漱完毕,准备吃美颜粥。 她吃之前,一名丫环先用银勺子搅拌过,再品尝过,确定没有问题了,她才动嘴。 胡儿乖巧的站在一边,等着乙央兰吃完。 乙央兰吃完以后才开始梳发型。 她的发型,都是胡儿梳的。 胡儿梳头梳得好,梳出来的发型就没有让她失望过的,所以她一直舍不得放走胡儿走。 胡儿终于等到了机会,她找借口让其他人去拿东西后,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那枝六尾凤簪,放在乙央兰的前面,低声道:“夫人,这是我今天早上在王爷院子外头的墙角下捡到的。” 她一五一十的说了发现这枝簪子的经过,连故意去王爷院子附近打探情报的动机都没有隐瞒。 乙央兰本来就要求她想办法打探消息的,她这么做,也算是忠心侍主了。 “六尾凤簪?”乙央兰倒抽一口冷气,一边抢过凤簪,一边道,“赶紧关门关窗,别让任何人进来和看到。” 而后,她就着光线,细细观察这枝银簪。 货真价实的皇室御造的六尾凤簪。 乙良戴的是七尾凤簪,她经常看到那枝七尾凤簪,所以能认得出真假贵贱。 六尾凤簪啊,那是隼王妃才能佩戴的首饰,其他王爷的王妃戴的都是四尾或五尾。 她也想戴啊。 隼王妃还没有出现,为什么六尾凤簪就出现了呢?还出现在王爷的住处四周? 她想到的,跟胡儿一样,该不会是王爷想送给那个据说跟王爷一起住却不曾露过面的女人吧? 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但是,并非没有半点可能。 这种重大又敏感的事情,哪怕只是有一丝可能,就足以令她抓狂和崩溃了。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她都必须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跟王爷又是什么关系。 否则她会难受得想死。 !! 527 狭路相逢 这一天,巴信没有回来。 他与沙晋在外面辗转数家酒楼,请了一群军中故交喝得烂醉,就直接宿在外面了。 他以为过了今天,沙晋就会回军中,沙家也就不会再管凤翔空的事情,如此,他便能将凤惊华隐藏起来并慢慢的变换成另一个身份。 然而就在这天深夜,沙府出事了。 一伙蒙面人突然从后门闯进来,直奔巴信的院子,一路上见人就佯装砍人,实则趁机丢东西到对方身上。 丢什么东西? 事后王府才知道,这些人丢的居然是各种毒虫,很小只的毒虫,蜈蚣、蜥蜴、蜘蛛、小蛇等等,还有带有微毒的吹箭、毒气什么的。 在晚上,王府的路灯也很黯淡,有些地方甚至没有半点灯光,这些东西丢过来,任王府的侍卫功夫再高,也难以察觉。 待察觉时,他们要么已经被毒虫所咬,要么已经中了吹箭或吸入毒气,一部分侍卫晕了过去或四肢酸软。 好在巴信为了彻底看住凤惊华,调了上百名顶尖侍卫进府,这些侍卫即使有一部分失去了战斗能力,但剩下的仍能骁勇善战,与蒙面人厮杀到一起。 这些蒙面人并不恋战,留下一部分与侍卫周旋,另一部分直冲进巴信的院子,跟凤惊华身边的那些侍卫与侍女大打出手。 现场乱成一团。 乍一看起来,蒙面人有可能是来救凤惊华的,但事实上,他们对凤惊华同样也出手。 凤惊华被喂了软筋散什么的,有力气走路吃饭穿衣,但没有力气打架,看到情势不对,撒腿就往外面跑。 负责侍候她和保护她的侍卫倒是想追出去,但无奈被那些蒙面人缠住,慢了两拍,就这功夫,凤惊华就跑出了院子,像无头苍蝇一般在王府里瞎转起来。 不能怪她瞎转,因为她完全不了解王府的地形与环境。 她被带进来的时候是晚上,这两天又一直被关在院子里,根本就不知道隼王府长什么样,现在又是晚上,她同样辨不清东南西北,只是本能的往人少的地方跑。 此时的王府后院一团混乱,巴信的女人们纷纷跑出来,乱跑一气,就这样,凤惊华与她们对上了。 就着不断亮起来的灯光与火光,那些女人看清了凤惊华的打扮,全都惊住了。 因为,凤惊华穿的太华丽,所佩戴的饰物和衣袍,无一不是名贵之物,连侧室都自愧不如。 另外,这个女人确实长得很美,那些华贵的首饰与衣物套在她的身上,完全就是陪衬。 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又是什么人? 看她跑来的方向,是从王爷的住处那边过来的,难道她真的就是被王爷藏在自己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一时间,这些女人又惊又妒。 凤惊华一看撞到人了,转头就跑。 乙央兰也在现场,看到凤惊华跑了,立刻冲上去追。 她是练过功夫的,凤惊华这会儿使不出功夫来,才跑了没多久就被她抓到了。 乙央兰抓住凤惊华的头发,将她拖到后院众女人的面前,盯着凤惊华,逼问:“说,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王府?” 所有女人都盯着凤惊华,场面就像是众妻审宠妾。 凤惊华一点都不惊慌,只是淡笑:“这些问题,你们得去问巴信,巴信怎么说,事实就是怎么样。” “放肆。”乙央兰怒道,“你竟然敢直呼王爷的名字,活得不耐烦了!” 她怒是怒,手上却放开了凤惊华。 看凤惊华穿得那么好,气势又足,还如此淡定,她便隐隐知道凤惊华的来头不简单,她再妒忌,也不会当众对凤惊华又打又骂,免得激怒了王爷。 所以,她放手,把教训凤惊华的机会让给其他女人。 “我一直都这么叫他的。”凤惊华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笑道,“他都没有意见,你又能有什么意见?” “我们没有见过你。”乙央兰盯着她,“而且今晚又有刺客入侵,我们怀疑你是刺客。” 凤惊华摊了摊手:“既然怀疑的话,就把我抓起来,等巴信回来以后审问我呗。” 众女面面相觑。 这世上哪有穿得这么华贵的刺客?而且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不沾半点血,是刺客才怪了。 但是,她仍然很可疑。 乙央兰看向另外一位侧室:“丁姐姐,你说咱们该如何处置这个奇怪的女人?” 在她之前,巴信还有两个侧室,从地位上,她们算是她的“姐姐”。 尤其是这个丁侧妃,是巴信的第一个侧室,她当年嫁给隼王时,隼王十六岁,她二十岁,如今她已经年过三十,虽风韵不减,但眼角神态已经微现衰色,早就不再承欢。 这样的女人,不管表面上显得如何高贵优雅,内心一定已经被失宠和寂寞所吞噬,变成心理扭曲的怨妇与妒妇。 这么多年来,收拾和折磨其他姬妾,是她最大的乐趣与消谴。 乙央兰故意征询她的意见,表面上看起来是尊重丁侧妃,实则是想借她的手教训凤惊华。 乙央兰相信,这个丁侧妃比自己更在意和忌恨眼前这个女人。 丁侧妃看着凤惊华,慢慢的道:“我们三位都是王爷的侧妃,负责管理王府的家事,如果你是王爷的新宠,王爷应该会跟我们打声招呼,但我们都没有听王爷或管家提过。所以,我怀疑你是奸细或刺客的同谋。两位妹妹,你们说呢?” 乙央兰和另外一名侧室识趣的道:“姐姐说的是,我们也这么怀疑。” 丁侧妃盯着凤惊华:“我再问你,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凤惊华似乎不知事态对自己有多么不妙,仍然笑得从容:“王爷交待过我,我只要听他的就好,还有就是什么都不要说。我可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 “听你的意思,你跟王爷的交情还真是不一般啊,连我们都自愧不如。”丁侧妃淡淡道,“但你无凭无据,就想让我们相信你的话,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凤惊华道:“我不要你相信啊……” “来人!”丁侧妃似乎没什么耐性听她强调她与王爷的关系了,“立刻将她拿下,搜她的身,看看她身上是否藏有武器。” 她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的穿着时,就妒忌和怨恨了。 再看到这个女人的脸时,她更妒忌和难受了。 再听到这个女人的说法,她更难受和愤怒了。 所以,她要教训教训这个女人,就算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到时王爷质问她,她可以以“完全不知情”和“事发突然,保护王府”为由为自己开脱。 一群强壮的侍女涌上来,开始在凤惊华身上搜查。 说是搜查,其实就是趁机欺负她。 !! 528 可悲的真相 她们在凤惊华的身上又抓又掐,趁乱去扯凤惊华头上的名贵发饰和她身上的貂毛睡袍。 已经是深夜了,凤惊华都准备睡了,身上穿得不多,这么一扯,她的睡袍就落下来了。 那些女人再抓来抓去,她的底衣也被扯松了,露出一大片肩膀来。 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因为,她们看到了凤惊华肩膀上那多道明显的疤痕。 那么美丽的女人,身上出现这么多疤痕,没有人会不在意,特别还是在刺客入侵的夜晚被发现。 凤惊华的模样已经相当狼狈了,但她还是不紧不慢的拢起衣服,笑道:“你们这样对我,小心巴信到时收拾你们。”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所有女人。 气氛顿时变得很火辣了。 众女人纷纷道:“丁夫人,这个女人一定是奸细!你们看她身上的伤,哪里像是好人家的女子会用的?您千万不能放过她,她说不定就是来勾引王爷和刺杀王爷的,不可大意啊……” “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刺客,还是将她抓起来,严刑拷打,逼她说出实情的好……” “糟糕了,她会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啊……” 众女人七嘴八舌,添油加醋,恨不得把事情弄乱,最好几位侧室跟这个女人打起来,杀个你死我活才好。 丁侧妃总算找到了过硬的理由,立刻道:“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看看她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强壮的侍女回过神来,开始去扒凤惊华的衣服。 凤惊华实在拗不过这么多人,很快,她的底衣被扒下来,露出雪白的背部。 她的肌肤其实很白,背部的线条也很美,然而,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痕,却因此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都是受刑留下来的伤疤,被鞭子抽打和被烙铁烙过的痕迹如此明显。 众女又发出一片抽气之声。 凤惊华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胸口,好冷啊。 刚入九月,天气怎么就那么冷了呢?再这样下去,她就得冻死了。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人?”丁侧妃盯着凤惊华,厉声道,“仅凭你身上的这些伤疤,就说明你的身份实在可疑。你再不交待,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凤惊华打着哆嗦,笑道:“都说了王爷不让我说的。跟王爷作对,可是会死人的,我还不想死。” 丁侧妃彻底被激怒了:“来人,将她给我剥光,看她身上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一群人呼喝着,兴奋的卷起袖子,准备羞辱和教训这个美得让人吐血的女人。 作为深锁后院,没有男人与爱情滋润,孤独寂寞到了极点的女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折磨那些美丽和受宠的女人了,但凡有这样的机会,谁也舍不得错过。 这时,乙央兰说话了:“姐姐,我看这事还是回屋里再处置吧?这个女人的事情说不定事关什么机密,咱们在这里说,恐怕不太好哪。再说了,天气这么冷,让她这样冻着,万一病倒了,到时就问不出什么话了。” 她说这番话,并不是为了凤惊华好,而是为了自己好。 她比其他女人了解内幕,她知道这个女人真出了事情,王爷必定大怒,到时一个都逃不掉。 而且,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不想把事态扩大。 丁侧妃想了一想,再看看四周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少的女人们,沉默了一下后,道:“那就带去你屋里问话吧,你屋里近。” 她其实并不是很怀疑凤惊华的话,直觉告诉她,王爷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她当众欺凌王爷的新宠,王爷若是一时不悦,还不知道会怎么收拾她。 所以,她最好做得低调一些,也别给自己找这么多目击证人。 乙央兰咬了咬牙,微笑:“好啊。” 于是丁侧妃将其他女人赶回去,只带上乙央兰和另外一位侧妃来到乙央兰的住处,连夜审问凤惊华。 但她们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们扇凤惊华的耳刮子,加上拳打脚踢,又加上泼冷水,愣是没能问出半句有价值的话来。 她们不确定凤惊华和巴信是什么关系,也不敢打得太狠,怕留下伤痕。 就这样,她们问了好久,她们又罚得累了,凤惊华却还是顶着狼狈的脑袋,淡然处之。 最后,丁侧妃先放弃了,站起来:“乙妹妹,我年纪比较大,熬不得夜,就先回去了,这个女人就随你处置。但在王爷回来之前,你还是莫要太为难他。” 是乙央兰抓回这个女人的。 是在乙央兰住处惩罚这个女人的。 这个女人也是在乙央兰的住处过夜,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乙央兰的过错是最大的,她可以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乙央兰微笑:“嗯,我明白的。” 另外两位侧妃走了,乙央兰终于盼到了这个机会,居高临下的,恶狠狠的盯着凤惊华。 她已经让所有的丫环都出去了,现在她可以对这个女人为所欲为了。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忍着极度的妒忌与愤怒与羞辱。 从发现凤惊华身上的伤疤起。 因为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王爷前阵子这么宠爱她的原因,也明白了王爷为什么要那样“考验”她是否够格成为他的妻。 ——王爷想找一个这样的女人! ——王爷将她当成了这个女人的替身! 这个女人身上的疤痕就是证明! 明白这点的瞬间,她想大哭,又想大笑。 她还以为王爷真有什么奇怪的嗜好,或者真的对她有点兴趣,原来,王爷只不过是将她当成了这个女人的替身。 她爱王爷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为了成为王爷的女人而自残,结果只是她一厢情愿,白日做梦。 啪!她先是重重一巴掌打在凤惊华的脸上。 而后揪住凤惊华的头发,一字一顿道:“说,你到底是谁!不说的话,我会给你服下让你一辈子都不能说话,还会导致体臭的毒药,让你连跟王爷诉苦的机会都没有!” 凤惊华看着她,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慢慢的道:“相信我,知道我是谁,对你没有好处。” 她觉得乙央兰不敢杀她,但对她下毒什么的,这女人应该做得到。 她没必要在这节骨眼上去得罪乙央兰。 “有没有好处,由我说了算。”乙央兰狠狠的道,“你只要选择顺从我还是违逆我。” “好吧,我告诉你。”凤惊华看着她的眼睛,平静的道,“我叫凤惊华,凤翔空的女儿。” 乙央兰就像中了诡异的法术,动作突然之间变得异常迟缓,她的眼睛慢慢瞠大,她的嘴巴慢慢张大,每一个毛孔和每一根毛发都透露出震惊。 !! 529 杀她,还是利用她 凤惊华一脸有趣的欣赏她这副震惊到有些滑稽的表情。 “你……说……什……么……”好久以后,才有几个声音从乙央兰的嘴里飘出来,飘渺得就像几缕无主孤魂。 “我说我是凤翔空的女儿凤惊华。”凤惊华好整以暇的掠了掠凌乱的头发,再次清晰的笑道。 乙央兰呆滞的眼珠子慢慢转了一圈后,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你、你骗人……” 凤惊华道:“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巴信。” 乙央兰扶着桌子坐下来,慢慢的道:“证据。” 凤惊华摊了摊手:“没有证据。” 乙央兰道:“那我如何信你?” 凤惊华道:“你可以选择相信。” 乙央兰内心的震惊不可能那么快平复,人却已经冷静了下来:“你跟王爷是什么关系?” 她要镇定。不要因为出了一点意外就自乱阵脚。 且不说这个女人所说是真是假,她现在还掌握着主动权和优势,没必要如此动摇。 凤惊华笑道:“我们毫无疑问是敌人,但巴信似乎看上了我,想将变成一个叫巴惊华的女人。” “你、你……”乙央兰倒抽一口冷气,骂道,“你不要那么无耻!王爷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是啊,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凤惊华笑,“但愿他看不上我。” “你、你们……”乙央兰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你和王爷到、到什么关系了?” 凤惊华似笑非笑:“同床共枕。” “啊。”乙央兰惊喘一声,身体往后一仰,显然被刺激得不轻,而后她指责凤惊华,“如果你真是凤翔空的女儿,怎么可以委身杀父仇人?你不觉得你该自尽吗?” 凤惊华轻笑:“这还用问吗,我在等着伺机报仇啊。” “你、你……”乙央兰“你你你”的好一会儿后,猛然拍桌子,怒道,“既然你是凤翔空的女儿,又想刺杀王爷,那我就留不得你了!” 凤惊华看着她:“你敢杀了我吗?你杀了我,大概就要守寡一辈子了,你受得了?” 乙央兰:“……” 半晌后,她又冷静下来,盯着凤惊华道:“你对王爷真没有感情?” “有啊,怎么没有?”凤惊华笑,“他杀了我的父亲,我当然恨得想杀了他。” 乙央兰沉着脸,又是半晌不说话。 她开始相信,王爷会欣赏眼前这个自称是凤翔空的女儿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不仅长得够美,而且充满了危险感和神秘感,是王爷最喜欢挑战和征服的那种硬骨头。 她能想象得出来,王爷面对这个女人时一定充满了征服欲,在彻底征服这个女人之前,王爷大概都不会罢手。 她若是杀了这个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还是不要想吧。 还是不要冲动吧。 左思右想后,她站起来,上前几步,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凤惊华嘴里,恶狠狠的道:“你给我吃下去。” 凤惊华没有反抗,一口吞了下去。 吞下去以后,她只觉得头晕晕的,困意不断涌上来,很快就晕了过去。 乙央兰看着昏迷不醒的她半晌后,咬了咬牙,将她拖到床上,用被子盖好。 她并不是在关心凤惊华,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凤惊华,生怕被教训了太久的凤惊华病倒,所以先保住凤惊华的健康再说。 而后她就背着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疯狂的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刚才听到的消息太过惊人,惊到她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杀了凤惊华,拿她的人头跟朝廷邀功? 但是,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女人是凤翔空的女儿,也无法去证实,到时她落个欺君之罪就不好了,而且,王爷能饶得了她? 还是拿凤惊华的秘密去要胁王爷,逼王爷立她为正妃,而且夜夜……定期来她这里过夜? 但是,王爷是最恨被人威胁的吧? 她能威胁得了王爷? 若是威胁不成……她哆嗦了一下,拼命的摇头。 还是借此机会向王爷表明忠心,与王爷同守这个秘密? 这样能稍微打动王爷,让王爷将她放在心上吗? 可是,真这么做的话,一来风险太大,事情传出去,那就是窝藏奸细、通敌叛国之罪啊,二来,这个女人会继续留在王爷身边,享受王爷的保护与宠爱,这让她如何能忍受得了? 或者,她可以利用这个女人,为自己谋取利益? 比如逼这个女人收拾其他侧妃和妾室,从这个女人嘴里套出更多的秘密,拿去换取好处? …… 她想了很多很多,都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个丫环的声音:“乙夫人,刺客已经全部离开,丁夫人请您过去善后。” 乙央兰心烦意乱的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她大步出去,关上房门,命令几名会功夫的丫环守好门后就离开。 其实,在她们逮到凤惊华的时候,形势已经朝王府扭转,那些刺客落了下风,开始全力撤退,所以她们并没有受到刺客的涉及。 而现在,那些刺客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已经当场服毒自尽,王府已经安静和安全了。 她所要做的,就是处理现场,等待王爷回来。 当然,她们早就派人去找王爷了。 乙央兰的房间,安静下来。 除了沉睡的凤惊华,似乎没有别的人。 突然,床下响起细微的响动。 一个人从床底下爬出来,她一边整理头发和衣服,一边盯着床上的凤惊华。 昏黄的烛光里,她的粉面桃腮与春水杏眸如此具有江南少女的风姿,完全不像高挑健美的费国女子,足以令大多数人印象深刻。 不是胡儿还能是谁? 胡儿盯着凤惊华的眼睛里,全是深深的思索。 她要怎么利用凤惊华? 她与乙央兰不同,她相信凤惊华的话,不仅因为凤惊华的表现太过从容和淡然,也因为她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刚才的话并不是在说谎。而且她从心里希望凤惊华说的是实话。 如果凤惊华说的是实话,那于她的利用价值就大了。 之前,两位侧妃离开的时候,她趁乙央兰送她们走出房间门口的短短时间,的钻进床底,就这样大刺刺的躲起来。 当时,所有人要么已经走出房间,要么就背对房间,她躲进床底下,只需要短短几秒就够了。 在多人在场的时候,她真能不被察觉的躲起来吗? 当然能。 只要足够镇定,足够利落,谁都能用三四秒钟的时间钻进床底。 她虽然只是一个丫环,却已经被磨练出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强大心理素质。 !! 530 谁在利用谁 在人前人后玩点小动作什么的,她完全不会慌张和迟疑,更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而乙央兰送走两位侧妃后,因为急于审问凤惊华,立刻让所有丫环离开,也不可能去注意她突然之间不见了这种小事。 加上王府正在遭遇“刺客入侵”,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惶然和心不在焉,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一个丫环在不在场。 就这样,她借所有人背对房间的短短瞬间,就这样成功的躲了起来,然后将乙央兰与凤惊华的对话全听了进去。 ——她躲起来的目的,就是要偷听这两人的对话,以此获得有价值的情报。 从见到这个自称“凤惊华”的女人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这个女人来历绝对不简单。 简单的女人,能让王爷这样死死的隐藏在自己的屋子里? 简单的女人,能让王爷派这么多人看着她,还给她穿戴最好的首饰与华衣? 简单的女人,会趴在墙头上,从容的看着墙外的人大打出手,而她还是纷争的根源? 简单的女人,会把六尾凤簪那么珍贵的首饰丢在院墙外,故意让人捡到,从而制造事端? 她相信,是凤惊华故意将六尾凤簪丢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暴露自己的存在。 这个女人,恐怕是被王爷囚禁起来的,而且她的来历一定非常不简单,心思也一定很不简单。 她想知道这个女人的事情,所以更需要偷听。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身份居然如此惊人。 事情远远超出她的意料,她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个女人和这个女人的秘密。 按理说,她只是一个丫环,想利用主子们的惊天秘密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应该要思考很久,但她只考虑了一刻多钟,就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她就会为了实现目标而抓住所有的机会,然后努力去实现。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而时间是不等人的,她不需要,也不应该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于是她当机立断的掏出一枚药丸,放进杯子里,倒水化了,灌进凤惊华的嘴里。 这枚药丸是催吐药,药性很强。 喂凤惊华服下以后,她坐在床边,扶着凤惊华坐起来,并将一只托盘放在凤惊华面前。 凤惊华还在昏迷之中,却已经开始无意识的呕吐起来。 她吐出了一只小小的黑色小虫。 胡儿将托盘拿开,而后拿水给凤惊华漱口,接着又不断拿冷水给凤惊华擦脸。 凤惊华在冷水的刺激下终于幽幽的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胡儿的脸。 她笑笑,没有说话。 一来她还晕着,没有什么力气,二来对方会主动开口,她只需要聆听就好。 果然,胡儿说话了,眼神和口气都很平淡,没有显露她的心思。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她对凤惊华道,“你说你想要什么,我若是帮得了你,你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凤惊华笑道:“你只是丫环吧,你觉得你能帮我什么忙?” 胡儿道:“你不提你的要求,我怎么有机会去证明我能行?” 凤惊华道:“你这么做,你的主子不知道吧?你就不怕事情败露?” 胡儿道:“是不知道,但那又如何?你故意丢掉那只六尾凤簪,又故意说出自己的身份,依我看,你冒的险比我的大多了,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凤惊华上下打量她:“没想到你还挺有见识和胆量的。” 能看穿她的计划,又敢背着主子跟她谈交易,这个丫头,真不是普通的丫头。 胡儿道:“跟凤小姐相比,我算不得什么。” 凤惊华挑眉:“你听到刚才的对话了?你还相信我的话?” 胡儿道:“偷听到的。六尾凤簪是我捡的,是我交给乙央兰的,也是我把你的事情告诉乙央兰的。我希望你和乙央兰起冲突,你也希望这样,不是吗?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凤惊华终于收起笑容:“是你主动找我谈生意的,那么,你先说你的要求。” 胡儿盯着她一会儿后,缓缓道:“我想离开这里。” 凤惊华道:“这里是哪里?” 胡儿道:“我不要再当奴才,不要再留在瑶京。” 凤惊华道:“只要离开瑶京就好了?” 胡儿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要你带我回江南,回天洲。” 凤惊华先是:“……” 而后道:“你的条件可真高。” 胡儿道:“如果你肯开出条件,你的条件恐怕也不比我的低吧。” 凤惊华笑笑:“我想离开隼王府。” 胡儿道:“你最想做的,居然不是杀掉王爷?” 在她看来,王爷杀了凤翔空,凤惊华应该恨透了王爷,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杀掉王爷才对。 她以为凤惊华会提的就是帮其杀掉王爷。 凤惊华摇头:“我现在杀不了他,也不想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我只想离开这里,活着回去。” 她可以让能被她利用的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她绝对不会将父亲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 多一个人知道父亲的存在,父亲的危险就多一分。 她也不想为父亲报仇,能救出父亲她已经心满意足,她不能太贪心。 胡儿也不再多问,只是道:“我想我能帮你离开这里。” 凤惊华笑道:“如果你能做到,我一定带你回去。” 胡儿道:“好,一言为定。” 凤惊华道:“你打算怎么做?” 胡儿道:“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了,你要离开这里,只能在王爷回来之前离开。” 凤惊华道:“我也这么认为。” 胡儿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安排一下。” 房间外虽然有人看守,但房间外面就是客厅,晚上又这么冷,看守的侍女恐怕都在打盹,她是她们的同伴,她要瞒过她们,易如反掌。 当下,她先将门拉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果然,外面的几个侍女正趴在桌面上打盹,她瞅准机会,将门拉大一点,飞快的闪身出去,然后反手将门合紧。 门着了,凤惊华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也不关心胡儿去哪里,又准备做什么。 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胡儿。 一个丫环突然冒出来,跟她谈这样的交易,她会相信才有鬼吧? 谁知道那个胡儿是不是双重奸细,想通过她找到她父亲的下落呢。 所以,她没有多问,没有多说,只是陪那个胡儿玩玩。 她继续躺在床上,睡觉。 她今天晚上也被折磨得够呛,正好补休。 不过,她的心里却是很愉快的,因为她已经达到了暴露目标、引发混乱的目的。 !! 531 唯一的办法 女人的妒忌心到底有多可怕? 绝对不亚于男人对权力的追逐,足可六亲不认,不择手段。 她想浑水摸鱼,再没有比挑起后院女人的妒忌和陷害更轻松、更简单的办法。 她想逃出王府,只有一个办法——将王府弄乱,而后趁乱离开。 在敌人占据主动权和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除了敌人内部生乱,她不会找到任何逃走的机会,阴九杀也找不到任何救她出去的机会。 她要想办法创造机会。 所以,昨天凌晨,她趁着晨练和天暗的时机,悄悄将那枝六尾凤簪丢出院墙外,等着有人发现,然后引发混乱。 她没想到,混乱来得这么快,今天晚上就发生了。 那些刺客的举动非常奇怪,不杀人不放火,也不偷不抢,只是想办法弄晕和纠缠王府的侍卫,全力冲闯巴信的院子,看起来是冲着巴信而来的,但是,如果他们真是冲着巴信来了,怎么会不知道巴信不在府里? 想刺杀巴信什么的,总得先弄清楚巴信的所在吧,所以,她觉得那些人不是来刺杀巴信的。 既然不是来刺杀巴信的,那还能是来干什么的? 她只能想到,那些人不会是冲她来的吧? 那些蒙面人没有痛杀下手,也没有来追她,感觉也不是来杀她的。 他们的用意,该不会是想逼出她吧? 也就是说,不会是有人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想通过这种疯狂的方式将她逼出来,一探究竟吧? 而她,不也是顺利的被发现,被逼供了吗? 而那些“刺客”,也顺利的被“消灭”或逃走了,王府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损失。 好吧,其实她也是故意跑出来,故意穿过黑暗又隐蔽的地方,往女人扎堆的地方跑,然后“很不巧”的被那些女人抓到。 而今天晚上,她想看看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也是故意晚睡,还穿着最华丽的睡袍,戴最华贵的发饰,就怕别人不够妒忌她和刁难她。 结果,事情怎么就那么顺利呢? 瞧她现在的下场,多惨啊,那些女人不管信不信她的话,一定都已经把她视为眼中钉,心里恨不得将她弄死十遍八遍,而巴信一定会保她,到时会发生什么事? 那些女人是斗不过巴信的,但是,女人也有女人的狡诈和阴狠之处,不管巴信怎么保护她,那些女人一定都不会放过她,那时,王府也许就会生乱,她和阴九杀很可能就能找到机会。 她会耐心的等待机会。 此时,瑶京某间不起眼的民宅里,还有几个人没有睡着。 他们就是刚刚找到那两名跟随凤惊华出去的高手,并得知凤惊华被巴信带走的阴九杀和秋骨寒等人。 “既然知道那个女人被关在哪里,我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秋骨寒简直要急疯了,咄咄逼人的瞪着阴九杀,“你也巴信是什么人吧,那个女人落到他手里,会发生……什么事,你能想象得到吧?” 那两名高手在凤惊华被带走之后,生怕被巴信的人跟踪,迟迟没敢返回据点,只是远远的跟在巴信的后面,想看看能不能救出凤惊华。 但他们很快就能确定,他们不可能救得了她,而后他们就一直不甘心的在隼王府附近转悠。 秋骨寒是跟凤惊华同队的,发现凤惊华等三人没回来,就出去找,结果找到了那两名高手。 那两名高手什么都不肯告诉他,非得见到阴九杀才说出实情。 而阴九杀并不和他住一处,他还得跟那两个人去见阴九杀。 他们这支队伍,一共被凤惊华分成三队。 阴九杀、凤若星、祝慈、李军医等几个人和凤翔空同队,住在一处,在他看来,这几个人都是凤惊华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所以她让他们保护和照顾凤翔空。 他则和凤惊华、雾公子、黑无涯等几个人一队,在他看来,凤惊华会选择跟他们同住一处,是因为她并不那么信任他们的缘故,所以要将他们放在身边,亲自盯着。 他对凤惊华的偏心很是不满的,但能跟她一起住,他还是乐于接受的,也就不抱怨了。 他这一队和阴九杀那一队住得很近,就隔了一条街。 另外还有十个人同为一队,他们独立行动,分布在两个据点的四周,暗中观察这一带的动静并保护这两处据点。 三队人马之间绝不直接接触,而是通过种种隐蔽而晦涩的手段互相联系,互相支援,免得一旦出事就被一打尽。 阴九杀那一队基本上是不出门的,若有什么需要,就由另外两队秘密送过去,从而确保了凤翔空的最大安全。 因为凤惊华的小心谨慎,他们才能在瑶京安全的隐藏了那么久。 但是,凤惊华还是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巴信发现和找到了。 秋骨寒不得不承认,巴信终究不是废物。 “想得到又如何?”阴九杀头都不抬,只是平静的擦拭那柄腰刀,“不管她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不能贸然去救人,否则就中了巴信的计。” 巴信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等着他们去救凤惊华,他们若是去了,就真的要灭团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着她受苦?”秋骨寒拍桌子,吼,“就算我们保住了凤翔空,却救不了她,那我们这次来费国,又有什么意义?凤翔空若是知道她出事,又还能活得下去?” 上次,凤惊华居然想出那种以身为饵、故意被巴信抓进沙府的疯狂主意,他听到了几乎被吓晕,强烈反对,甚至是誓死反对。 但是,他的反对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他是她被抓到以后才知道这个计划。 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把他蒙在鼓里,直到木已成舟才让人通知他。 他带着近乎疯掉和崩溃的心态,站在贵宾席上,想着那个女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屋里独自面对如狼似虎的巴信和巴信的人,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冲进主屋里去救人。 那时他就想着,如果那个女人真出了什么事,他就什么都不管了,直接拔剑杀人,先从眼前的女眷杀起,杀得一个算一个。 好在那个女人成功了,他觉得她和她做的事情都那么不可思议。 但是,不管她有多行,他都不想她再冒那样的险。 如果非要有人去做那么冒险的事情,那就让他去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她去做。 “你说得没错。”阴九杀还是很平静,“但是,我们送上门去让巴信抓和杀,更没有意义。” 秋骨寒火气冲天:“那我们就这样等着?等着她自己逃回来?她若是逃不回来,或者也残了废了,我们也不管了,直接回尚国?” 他何尝不知道阴九杀说得没错,可他还是接受不了。 !! 532 救,还是不救 “放心吧。”阴九杀终于擦拭完腰刀,抬起头来,眼睛亮如刀刃,“她不会坐以待毙。她会想办法创造机会,我们只要静观其变,伺机而动,配合她的行动就好。” “放心放心,你真的放心吗?”秋骨寒怒道,“就算她最后逃得出来,但、但是真出了什么事,比如像她爹一样,你能受得了吗?” 阴九杀道:“为什么不放心?为什么受不了?” 秋骨寒先噎了一下,而后吼道:“她是女人!你也喜欢她吧,你能看喜欢的女人落在巴信那种人的手里?巴信想得到她已经想得很久了!你为什么能放心?为什么能受得了?” 他不敢想她的遭遇。 真的不敢看…… 微微一看就觉得崩溃…… “她是女人没错。”阴九杀缓缓的道,“但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是选择了成为一名战士。她是真正的战士,也是最好的战士,我相信她,也会全力配合她。我不会破坏她的选择与努力。” “你你你……”秋骨寒几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想过吗,你在这里说漂亮话的时候,她也许正被巴信压在身下凌辱!” 他还是说出来了。 用很崩溃的模样。 阴九杀的目光,突然之间变得很可怕了:“所以我们就要去送死?与她一起死,然后为些感到自豪,觉得自己有情有义,是英雄,是好汉?” 秋骨寒:“……” “只要她活着就好。”阴九杀一字一顿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是我们的同伴,永远不会变。我们要的,不是一起死,而是一起活,一起回去。” 秋骨寒半晌才道:“她活着,是比什么都重要!可我觉得我们不能等!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哪怕能让她少受一点苦,我们也该尽快行动。” “已经在行动了。”阴九杀道,“我们的人已经在王府四周观察,但是,王府戒备森严,外围也有巴信的探子在观察,等着我们露出破绽,我们无法靠近。” 如果有一丝机会,他当然会抓住,但现在,他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之前,他们能救出和带走凤翔空,是因为巴信既不知情,也没有防备,才让他们得以一次次钻穿子和得逞。 而现在,巴信已经有了足够的防备,不可能再让他们区区二十多个人闯进王府带走她。 如果他们能靠二十多个人,在费国的腹地里,并从巴信的眼皮子底下救走她,莫说巴信不配为将,就是费国也不配再存在于世了。 想打败强大的对手,就得承认和尊重对手的实力,否则,必定会兵溃千里。 巴信会一次次的输给凤惊华,就是因为小看了凤惊华,他们不可以犯下巴信曾经犯过的错误。 “你说的都没错。”秋骨寒咬牙,发了狠心,“所以,我们需要特别的手段。” 一直在边上沉默的祝慈终于说话了:“什么手段?” 秋骨寒道:“我去找冰寒公主。不管是美男计还是苦肉计还是别的什么办法,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她。” 就算让他去讨好冰寒公主,哪怕是牺牲一点色相,他也认了。 “你小看了巴信,高估了巴冰寒。”阴九杀道,“巴信不是废物,应该已经怀疑上了你。城里一直有人在秘密打探你的消息,很可能就是巴信在找你。你若是去找巴冰寒,就是主动送上门。你若是被抓,巴冰寒一定保不住你。” 秋骨寒:“……” 他们虽然隐藏起来了,却一直密切关注着瑶京的一举一动。 打他离开以后,巴冰寒一直派人找他,不曾收手。 不过巴冰寒是公开找他,秘密找他的确实有可能是巴信。 如果他被巴信逮到,巴冰寒绝对救不了他。 噎了半晌后,他又咬牙:“那我再去勾引隼王府的下人?我就不信凭我这张脸,进不了隼王府。” “不要自作聪明。”阴九杀道,“我们人手不多,少一个人就少一份战力。惊华一定正在想办法制造机会,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免得破坏了她的计划。” 秋骨寒一脸不甘和苦闷:“她能想什么办法?难道她要牺牲色相不成?” 他宁可他跟巴信同归于尽,也不想她如此委屈和牺牲自己。 阴九杀盯着手中的刀光:“跟我们相比,巴信处于绝对优势,我们甚至连还手的机会和实力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巴信内部出了问题,我们才有机会。所以,我猜惊华会想办法在王府内部制造混乱,从中找到破绽。” 祝慈是女人,这会儿有点开窍了:“听说巴信很受女人欢迎,王府里应该也养有不少女人,如果巴信对小华有那种意思,那些女人一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是的。”阴九杀道,“后院起火,就能浑水摸鱼。” 巴信可以利用凤惊华引蛇出洞,但他是男人,他看得出来,巴信对凤惊华生有男人对于女人的征服欲与占有欲——这就是凤惊华可以利用的地方。 秋骨寒也隐隐明白了:“但就算巴信后院起火,巴信应该也能灭得掉。” 像巴信这样的男人,若是连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都收拾不掉,如何成得了一方枭雄。 “确实如此。”阴九杀又抬头,慢慢的道,“所以,我们需要将事情弄大,弄乱。” 秋骨寒来点兴趣了:“怎么弄?” 阴九杀道:“将惊华的身份和下落透露给某些人。” 秋骨寒的眼睛亮了一下:“沙家?” 凤翔空是在沙家被劫走的,沙家的脸被打得这么重,又与凤翔空是死敌,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那个女人? 如果沙家知道凤惊华在巴信的宅子里,沙家岂会无动于衷? 阴九杀道:“是的。” 凤惊华的身份若是彻底公开,恐怕连巴信都未必保得住她。 但如果只是沙家知道这些内情,沙家会跟巴信起纷争,但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 沙家与巴信若是起了内哄或矛盾,他们就有机会救出凤惊华。 “可是……”祝慈忧心忡忡的开口了,“巴信会为了小华跟沙家翻脸或闹矛盾吗?万一巴信选择了维护与沙家的关系,或者选择了维持府里的安宁,决定交出或牺牲小华呢?” 小华的存在如果被巴信的女人知道,那些女人要对小华下手,巴信会保护小华吗? 如果沙家知道小华的下落后,跟巴信要人,巴信会拒绝交出去吗? 如果巴信选择了大局,那小华只怕会死得更快更惨啊。 无论如何,她都很难相信巴信对小华能有什么感情,更不要说去维护小华了。 !! 533 奴隶的反抗 阴九杀的指尖从刀刃上轻轻划过,声音冷凝而飘渺:“只能赌了。” 秋骨寒抿了抿唇:“这样的赌注也太大了。” 都是男人,他和阴九杀都感觉得到巴信对她的执着,他确定巴信不会轻易放走她。 但因为都是男人,他也深知权力和前程对男人有多重要。 在权力与女人之间,巴信如何选择? 在那一刻真正到来之前,没有人敢打包票。 阴九杀缓缓道:“在我们决定来救凤将军那一刻开始,我们便已经赌上了一切。” 这原本就是一场他们的胜算并不高的战争。 不敢赌,赌不起,就不应该来。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看向祝慈:“你赶紧为那个女人算一卦,看她的运气如何。” 他以前是不信这种东西的,但在这种时候,他如此希望祝慈能算出一个吉运。 祝慈微微低头,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早算过了,生死各占一半,说不好……” 秋骨寒心里就是一凉,果然是一场豪赌啊。 阴九杀道:“一半的生机,足够了。” 他站起来:“时间很晚了,都去睡吧,机会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养精蓄锐,方才随时备战。” 说罢他就进屋,把门关上。 为将多年,历经无数生死,他不会因为形势危急而方寸大乱,不能入寐,他只会因为形势危急而愈发冷静,不让自己显露半分破绽。 秋骨寒瞪着紧闭的门,半晌才道:“我也去睡了。” 他急。但再急也没有用,真的没有用。 祝慈长长的叹气。 身为巫者,她从卦象里看到的未来如此凶险,不论发生什么事,她其实都不会太意外。 她希望小华不会有事,但真的有事,她一定会是那个最能接受一切的人。 生死有命,世事无常,生为凡人,再怎么努力,也得接受现实。 “不用怕。”凤若星伸出左手,有点笨拙的摸了摸她的头,很认真的道,“小华不会有事的。” 祝慈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啊,”凤若星想了想,像个孩子一样笑,“感觉啊。” 祝慈:“……” 好吧,既然她无力回天,那也只有淡然面对了。 “那就去睡吧。”她笑笑,“只有养好精神,才能在小华需要的时候帮上忙。” 凤若星点头:“嗯嗯,这样想才对嘛。” 他真是见多了生死,看淡了生死,加上与世隔绝多年,常人会有的七情六欲,在他这里至少得减一半,他真没有别人的那种急迫感。 就这样,跟凤惊华最亲的几个人就散去了。 隼王府里,乙央兰等几名侧妃忙着指挥下人处理善后。 乙央兰的卧室里,凤惊华还没睡多久,胡儿就回来了,将一套黑衣劲装丢给她:“快把这个换上,等会儿你装成刺客的尸体,被运送出府。” 凤惊华换过黑衣劲装,一脸狐疑:“有这么简单吗?” 胡儿道:“我会帮你藏在停尸房附近,待那些尸体都检查过后,你再伪装成其中一具,然后被运出去。” 凤惊华道:“停尸房有很多人看守吧,调换尸体有那么容易吗?” “不容易,但我有办法。”胡儿顿了顿,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那些刺客其实是乙央兰的人,乙央兰想知道王爷养在屋里的女人是谁,就暗中派了这些人进府生事,直闯王爷的屋子。这会儿,乙央兰的目的已经实现了,她恨不得赶紧焚尸灭迹,不会让这些尸体在屋里久留的。” 凤惊华暗暗惊讶。 她相信巴信的女人总会做些什么的,也许还会做得很疯狂,但是,乙央兰会做得这么激烈,还行动得如此迅速,真是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看来,乙央兰是个很偏激,很刚烈,很执着的女子。 这种女人很好利用,但也很危险。 “你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看来乙央兰很信任你啊。”凤惊华看着胡儿,“你这么受主子重要,为何还要背叛主子?” “背叛?”胡儿冷笑,“乙央兰的奴才多的是,少我一个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你离开王府,乙央兰便少了一个对手,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吗?你看,我都要走了,还要帮她清除对手,简直就是奴才的典范。”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问:“你有多大的把握让我混出去?” 胡儿道:“五成。” 凤惊华道:“五成的机率,很高了。”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把衣服换好。 胡儿吹熄蜡烛:“你跟我来。” 外面的客厅,几个丫环已经睡着了,两人冲过去,来到屋外。 胡儿低声道:“跟紧我。” 王府现在几乎是灯火通明,凡是有灯的地方都点上了灯,大半地方明,小半地方暗。 但,因为一部分中毒或昏迷的侍卫还没有醒过来,现在王府里的人手没那么多,熟门熟路的她还是可以找到隐蔽的路线,带着凤惊华往停尸房的方向奔去。 她走的路线,幽暗,也被侍卫搜查过了,一路上都没有被发现。 凤惊华则暗暗的观察四周,将看到的一切都记下来。 终于,胡儿停下来,指着前面的一处小屋子,低声道:“那里就是停尸房。” 凤惊华观察四周。 那间屋子位于偏僻的角落里,四面是萧瑟的树林,没有别的建筑,也没有人。 屋子无窗,屋前挂着一盏风灯,看起来既阴森又晦气。 屋前站着两名侍卫。 胡儿低声道:“这些尸体已经经过初步检查,乙央兰说尸体放在府里不吉利,得送去衙门才行。再过一会儿,这些尸体就会被运出去,我们就在这里等。待运尸车经过时,你就跳上运尸车,跟那些尸体混一块,然后出去。” 凤惊华道:“乙央兰将这些尸体送去衙门,就不怕衙门查出这些人跟她有关吗?” “查不出来的。”胡儿淡淡道,“这些人是她暗中养的奴隶,没有人知道这些奴隶的存在。这些奴隶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物品和标志,而且又全都死了,查不出什么的。” 凤惊华微微乍舌:“你的主子,还真是个狠角色啊。” 只是为了见到她和引出她,这个乙央兰不惜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开路,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胡儿沉默一下:“确实很狠。”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凤惊华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乙央兰这么信任你?你知道这么多秘密,对她的威胁也太大了吧。” 胡儿淡淡道:“我是她的奴隶,她的手上有我的卖身契,我的身上刻有乙家的奴隶烙印,我翻不出她的手掌心。而且,她还让我吸食阿芙蓉,令我上瘾,从而离不开她,但她不知道,我已经暗中戒了毒瘾。” !! 534 逃出王府 在费国,依照惯例,私奴的左肩会被烙印私人印章,官奴的右肩会被烙印官方印章。 不管是私奴还是官奴,他们的命运与性命都由主人主宰,自身是一点权力和自由都没有,就算他们逃出去,他们肩上的烙印也会让他们走投无路,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能东躲西藏,艰难度日,若是被抓回去,下场会非常悲惨。 这就是乙央兰不怕她知道很多秘密的原因之一。 另外,乙央兰还用阿芙蓉控制她,让她心甘情愿为其卖命,只是,她硬是凭借强大的意志一点点的戒掉了对阿芙蓉的依赖,但她没有让乙央兰知道这一点。 即使低贱如尘埃,万事不由己,她也还是想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点点机会和希望。 凤惊华听后,眼里流露出惊讶之色。 这个丫环从一开始就让她觉得不太简单,但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居然能凭借一己之力戒掉毒瘾,那简直就是奇迹。 这个女孩的意志力确实非同寻常,她有必要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 “你今晚的行动很冒险,”她道,“如果你的行动失败,你大概会死得很惨。” “但还是值得一搏,不是吗?”胡儿淡淡的道,“你说过,有五成的机率就足够了。” 凤惊华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在她们低声说话的时候,有几名下人驾着几辆平板马车过来,钻过树林,停在停尸房面前。 他们跟看守说了几句之后,看守开门,几个人一起将里面的尸体抬出来,丢在平板车上。 凤惊华数了一数,足足有三十多人。 只为了见她一眼,乙央兰就抛弃了三十多人的性命,难怪胡儿不想在乙央兰的手下干啊。 除非这些人不是乙央兰的人,否则,她会相信胡儿的说辞。 装完车后,三个下人驾着三辆马车,慢慢的驶离树林。 在他们快要行出树林时,胡儿突然从前面走过来,对他们道:“几位大哥,乙夫人说我比较了解今晚的情况,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衙门说清楚。” 驾车的下人有点惊讶:“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跟这么多尸首外出?怎么着也该派个男人去吧?” 胡儿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乙夫人说男人要留在府里善后和守卫,我一个女孩儿留在府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还说我口齿伶俐,说话利索,又是她的亲信,最适合去衙门说个明白。” 驾车的汉子笑道:“既是如此,你就上车吧,我们尽量快去快回就是。” 有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陪他们上路,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们还听说这小美人儿看着正经,其实也是水性杨花的主儿,说不定去一趟衙门回来,他们就能跟她滚几个回合了。 胡儿朝他们跑过来,但才跑了几步就跌了一个大跟斗,趴在地上抚着膝盖直叫唤:“这里有颗大石头,摔得我好疼,谁来扶扶我……” 几名车夫一看,赶紧下车,跑过来扶她。 趁着这个机会,凤惊华迅速跳上最后一辆马车,躺在几具尸体的中间,装死人。 那边,胡儿已经被扶起来了,胡儿上下检查了一下后,道:“我没事儿了,谢谢几位大哥,咱们赶紧上车,早去早回吧。” 说罢她就偎依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夫身上,顺势坐上了第一辆马车。 马车往后门驶去。 后门的侍卫不可能一一去检查车上的死人,问了几句,再扫了马车几眼,就让马车出去了。 “几位大哥,晚上好冷啊,咱们跑得再快一点好不好?”胡儿使劲往车夫的怀里拱,“早点把事情办完,咱们回去钻被窝,那就舒服了……” 车夫被她蹭得心猿意马,又被她的话语挑逗得神魂颠倒,不由扬鞭,加快马速,嘴上道:“那回去以后,咱们可不可以一起钻被窝啊?老哥我一个人睡冷得慌,想找人取暖儿……” “讨厌啦,先把正事办了再谈这事儿嘛……” “好好好,我们就赶紧把正事办了,然后再办私人的事……” 后面的两名车夫赶上来,也道:“我们也觉得冷啊,到时让不让我们抱啊……” 胡儿慎道:“三个抱一个,我会被热死的……” “那我们一个个来,你就不会热了吧……” 三个车夫跟胡儿说说笑笑,完全没注意到其中一辆马车上多出了一具尸体。 今天晚上同样很黑暗,只有车头各挂了一盏风灯,指导着马车的行进路线。 凤惊华已经从尸体中爬到了上方,一边聆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在心里道,这个胡儿果然有一手,事情办得很镇定,演戏也演得好,算是个人才。 前面就是一个僻静的路口,也就是她和胡儿约好要“下车”的地方。 因为这条路有点窄,第三辆马车就留在了最后。 凤惊华无声无息的坐起来,往前爬到车夫的身后,猛然挥出匕首。 关键时刻,她不会掉链子。 一击成功。 匕首扎进车夫的脖子里,车夫闷哼一声,软软的倒下来,就这样死了。 凤惊华接住他的尸体,将他往后面一推,而后坐在驾驶座上,继续驾马。 驾了一会儿后,她取下车头的风灯,弄熄。 前头的胡儿注意到了,对搂着她的车夫道:“呀,那辆马车的灯灭了,万一撞上前头的马车可怎么办?还是先停下来,换盏灯吧。” 两名车夫往后一看,果真如此,便先停下马车。 “喂,你那灯是怎么回事啊?还有备用的不?” 凤惊华不说话,只是跳下马车,背着对他们,做翻找东西样。 她的马车滞后了一点点,离另外两名车夫有点距离,两名车夫看得并不清楚。 “那位大哥,你去帮下忙吧,咱们要抓紧时间,早点回去办事是不?”胡儿抱住身边的车夫,对另外一名车夫抛媚眼。 那名车夫身体酥了一下,立刻跳下马车,往凤惊华的方向走过去。 凤惊华心头微喜,在心里道,没想到这个计划这么顺利! 只要杀掉这两个车夫,她们就可以离开了! 这样的深夜,她们要在街头上逃走,简直是太容易了!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暴风骤雨的马蹄声! 马蹄声撕裂了这夜的死寂,打碎了凤惊华心头的那丁点儿喜悦。 她回头,就看到远处亮起一片火把,火光伴随着“得得得”的响亮的马蹄声,朝这里飞过来。 她心里立刻明白,恐怕是王府发现不对,来追人了! 说不定还是巴信亲自带人来追的! 她不再迟疑,挥起匕首,朝那名走过来的车夫刺过去。 !! 535 追兵与救兵 那名车夫完全没有防备,被刺了个正着。 但是,他并没有马上死掉。 因为他穿得很厚,凤惊华要赶时间,又因为刚灭了一盏灯,视线有点暗,她的匕首只刺到了他的肩膀。 他受了伤,但还能反击。 身为隼王府的人,手底下都得有几手功夫,他受袭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跟凤惊华打起来。 而另外一名车夫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去看怎么回事。 然而他刚转身,肚子上就传来一阵锥骨的刺痛,什么东西扎进了他的腹部,温热的液体往外直冒。 他知道他被刺了,还被刺得很深,恐怕死定了。 紧接着他被推开,怀里凉凉的。 他慢慢转回头,看到胡儿利落的跳下马车,而他的胸前,外衣敞开,腹部被扎了一刀。 是胡儿刺了他! 他盯着胡儿,目露凶光:“你、你这个贱人,竟敢暗算我……” 胡儿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全力冲进黑暗之中,转眼没了影儿。 “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车夫怒吼着,捂着腹部,从马车上跳下去,想去追胡儿。 然而胡儿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只能靠出其不意的一击取胜,所以她带出来的刀子很薄很锋利,她还故意往车夫的怀里钻,借着勾引他的机会解开他厚厚的外衣,然后拼尽全力刺进去。 她大获成功,那把刀子扎得只露出刀柄,她连刀子都没有拔出来就狂奔而去。 那名车夫伤得那么深,这会儿情绪大怒,又猛力从马车上跳下来,身体立刻就撑不住了,整个人倒在地上,任他怎么骂就是爬不起来,而后就没了呼吸。 他的旁边,服下软筋散的凤惊华无法使用内力,跟车夫纠缠了半晌后终于杀掉了车夫,而后往黑暗之处奔去。 然而,因为被这个车夫编住,她延误了逃走的时间。 她才跑了一会儿,马蹄声就已经近在咫尺。 而她的身影,已经被笼罩在火光之内。 完了,她暗想。 紧接着,一道黑暗笼下来,黑暗中伸出一只魔爪,抓住她的腰带,将她提了上去。 她抬头,看到了巴信那双阴鸷的眼睛。 功亏一篑啊,她在心里叹息着,手一松,匕首落地。 巴信坐在马背上,单手提着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凤惊华微笑:“过奖。” 巴信道:“你可想过我会如何教训你?” 凤惊华被他这样拎着,面上背上,很是难受,但她还是努力转头,保持优雅的风范:“我让你费了这么多时间,不如你再办一次弑凤大会,当众把我脱光了凌辱我,如何?” 巴信微微眯眼,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你这样刺激我,真的好吗?” 凤惊华淡淡道:“我们本来就是死敌,我落在你的手里,迟早都是死,何必还要惺惺作态?” 巴信又抽了抽嘴角,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将她往马背上一丢,将她按住。 而后他转头:“将这些死人统统带回去调查。” 他在青楼里睡得正酣,突然有家奴匆匆闯进来,说府里有刺客闹事,他当即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是有人来救凤惊华了吧? 他立刻全速赶回府里,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个女人,结果,那个女人真的不见了。 他下令所有侍卫停下手头的事情,封锁所有出口,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同时搜查全府并调查有什么人出去过。 当看守后门的侍卫报告说有三辆运送刺客尸体的马车出去时,他立刻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他顾不得多想,立刻骑马,率领亲信一路狂追。 他终于及时赶到,抓到了这个女人。 一时间,他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什么会觉得如释重负?明明这个女人是包袱,是累赘,是炸药才对。 他懒得去想。 他现在只想带这个女人回去,加上十八重禁锢,将她牢牢的关起来。 他走在队伍前面,往王府的方向奔去。 他的身后是数十名侍卫,还有三辆装着死人的平板马车。 凤惊华打量四周,胡儿哪里去了? 她之前只顾着杀掉那名车夫,来不及查看胡儿那边的情况,待她完事时胡儿已经不见了,追兵也近了,她也只能赶紧跑路。 但她知道胡儿杀掉了另外一名车夫。 难道是胡儿成功逃走了? 好吧,这样也挺好,至少胡儿确实是带她逃出来了,还差一点就成功了,至少胡儿没有骗她。 既然那个丫头没有骗她,那她也就不供出这个丫头了。 只是想到她差一点就成功了,却在最后的关头被擒,接下来她一定会被看得很严,逃走的希望更是渺茫,一时间也是郁闷不已。 然而,她的郁闷还没有持续多久,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卷着风沙袭过她的眼睛,她赶紧把眼睛闭上。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叫声,接着是数人落马的声音。 而后有人大声叫道:“有刺客,大家小心——” 这些侍卫不愧是训练有素,立刻围成一圈,将巴信包围起来。 只是,他们手上的火把就是亮晃晃的影子,刺客在暗,他们在明,实在讨不了好。 风中,火光中,一枝枝利箭顺风射来,又将数名侍卫射下马来。 巴信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大将,见状立刻反绑住凤惊华的双手,将她扯下马来,命令众人:“把火把丢出去,就地潜伏!” 众侍卫会意,纷纷将手中的火把丢向四面八方,同时下马,隐藏在马的身后。 飞出去的火气,总算照到了四周。 晃动的火光中,出现了数条影影绰绰的黑影,这些黑影疾走如风,躲进火光照不到的范围。 巴信一看这些人的动作,就知道他们是高手了——这次,这些人很可能真的是凤惊华的人。 巴信掏出信号弹,点燃。 一个红色的亮光,呼啸着冲向天空,然后绽放,分外的显眼。 这是军队和高官紧急求救的信号弹,这里是瑶京的中央城区,用不了多久,救兵就会赶到。 凤惊华的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厉害,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来救她的人,是阴九杀等人。 阴九杀等人穿着劲装,都蒙着脸,但她不需要看清他们的面容,就知道是他们。 这次,他们能救走她吧? 但愿她能成功逃走! 她的嘴还没有被封住,于是她张嘴,尖叫了一声:“啊——” 以此暴露自己的位置。 阴九杀知道时间紧迫,不能等下去了,便从黑暗中冲出来,踢飞尚未熄灭的一支火把,然后借着火把的余光看到了按着凤惊华的巴信,挥着腰刀直冲过来。 快如闪电。流畅如流云。刀锋所指,如同投出去的目光一般准确。 !! 536 隼王与狩王 一名侍卫举刀挡在巴信的面前。 阴九杀早就料到会有人阻挡,刀锋看似冲着巴信而去,其实他的目标是杀掉会冒出来挡在巴信的面前的人,所以,他的力道是押在巴信前面的空档上。 那名侍卫冒出来,正正被他的刀划过腹部。 阴九杀认为一定会有人冲出来拦在巴信面前,而且一定会架刀相抗,所以,他是算准了角度和距离,从对方的下半身划过去。 他的那一刀,很快,很狠,很深。 那名侍卫叫一声,倒下去。 阴九杀直冲到巴信的面前。 巴信看到阴九杀的动作,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这就是传说中的绝顶高手? 大敌当前,他身为大将和王者的斗志全涌了出来。 他丢开凤惊华,抽出弯刀,就着火把传来的微弱的火光,迎击阴九杀。 瞬间的一惊过后,他现在只有兴奋——遇到强者,摧毁强者的兴奋! 两刀相触。 幽暗中隐隐有火星冒出,还有刮骨般的金属互剜之声。 一道又一道的刀光若隐若现,两人在短短瞬间已经交战了数回合。 巴信已经忘记了凤惊华的事情。 他终究是一代名将,也是一代枭雄,绝对没有在大敌当前还记挂着女人的道理。 眼前这个对手,是需要他全神贯注去应付的强者,稍有差池,他就会败了。 他不喜欢败,他不会让自己败。 阴九杀也这么想。 他的目的是来救凤惊华的,不是来找巴信决斗的,但他一定要击败巴信或杀掉巴信,才能救出凤惊华。 而巴信也是一个身经百战、骁勇善战的高手,绝对不是他能轻松击败的对象。 所以,他不能分心,不能分神。 在两人专注厮杀的时候,双方的人马也绞杀到了一起。 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都是双方最强的精锐,谁都不比谁差。 原本巴信的人手要多一些,但因为阴九杀先发制人,施放暗箭,杀掉和射伤了数名巴信的侍卫,如此,双方的人手也差不多了。 人数、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这场战斗就成了艰难的持久战。 谁都不愿服输,谁都不愿放弃。 就这样拼尽全力的杀着。 散落在地面的火把,正在慢慢的变暗,熄灭。 在幽暗的光线中,巴信盯着阴九杀,他的眼睛阴鸷,锋利,冷酷,杀气弥漫。 而阴九杀的眼睛除了杀气,只有宛如刀光一般的光,杀气越盛,他眼里的光芒越盛。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类的光泽——杀尽一切,铲平阻碍,无可争锋。 巴信高大魁梧,刀法十分霸道和刚猛,如石如钢如山,阴九杀轻盈灵敏,刀法十分的轻盈和犀利,如风如云如电,两人的战斗风格堪称两种极致,却是谁都不输给谁。 电光火石,就是他们这场战斗的写照。 火把几乎全熄了,仅存一点微弱的余光。 但所有人还在幽暗中战斗。 有人受伤,有人倒下,空气中满是血腥之味。 巴信中了一刀。 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 他昨天喝得太多,现在酒醒了,身体却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但阴九杀却一直在养精蓄锐,状态极佳,如此,巴信就输了一点。 另外,巴信是占优的一方,阴九杀却是处于劣势的一方,阴九杀的杀气和斗志更盛,如此,巴信又稍微输了一点。 若是能够一直战下去,阴九杀也许会以微弱的优势取胜,但是,巴信的援兵来了。 “得得得”的疯狂的马蹄声践踏着大地,击打着每一个尚国高手的心脏。 他们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定会全军覆没。 虽然他们连二十个人都不到。 阴九杀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无法从巴信的攻击中找到机会去捞出凤惊华。 凤惊华也明白这一点,她努力扭着身体站起来,大声道:“你们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阴九杀无奈,迅速后撤数步,扯下外衣丢在一枝尚未熄灭的火把上。 外衣猛然着火,火光变强了一点。 “撤退——”他大声说着,猛然抄起一名部下的尸体,迅速离去。 其他人也纷纷带起死亡或受伤的同伴,迅速离开。 巴刀想带人去追,巴信却道:“不要追,让他们走。” 巴刀道:“王爷,这可是我们抓住奸细的大好机会,错过的话,以后恐怕再难有机会了。” 巴信道:“穷寇莫追。他们都是顶尖高手,我们剩下的人也不多了,若是穷追不舍,只会逼得他们跟我们拼命,我们讨不了好。” 对方不怕死,但对方不想死,如果他们去追,对方将会豁出性命反扑,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或同归于尽。 当然,他愿意拿手下的性命去换取对方的性命,但是,对方中并没有凤翔空。 也就是说,就算对方这伙人现在全死在这里,凤翔空也不知躲在何处并过得好好的,抓不到凤翔空,他们就算杀掉再多的尚国人,又能有多少意思? 而且,这些人若是全死了,以后也许就不会有人再来救凤惊华了,凤惊华也许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而他也许就彻底断了找到凤翔空的线索——那些人一定还会再来救凤惊华,凤惊华一定还会想办法逃走,所以,他还是有机会找到凤翔空。 虽然他对抓到凤惊华这一点相当满意,甚至可以不再去管凤翔空,但若有机会,他还是想抓到凤翔空——这是身为王者的荣誉感,否则,就相当于他败给了凤翔空,这种感觉终究不爽。 巴刀看看四周,他们这边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还能打的不过十来人,靠这点人去追,确实不现实,而且王爷还受伤了,手臂上血流不止。 “王爷,您受伤了,我来为您处理伤口……” “不用。你在这里收拾,我先回去了。” 此时,援军已经赶到,巴信懒得跟这些人解释,提起凤惊华丢上马背,策马离开。 巴信回到王府的时候,阴九杀也回到了就近的住处。 他刚进门,就有一条人影冲出来,举刀向他劈来。 事发突然,他却不惊慌,条件反射般的一闪,避开那人的攻击。 那人像疯了一样的挥刀砍他,一刀又一刀,就没停过。 有人忍不住了,大声道:“幸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自相残杀吗?” “我才想问你们是什么意思!”秋骨寒愤怒得玉脸狂冒火光,“你们出去办事,却不叫上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凭什么把我排除在外?” 他睡着睡着,耳边传来隐隐的鸡鸣声,于是他被吵得睡不着,又觉得心烦意乱的,便起身,准备晨练。 他走出房间后,突然发现其它几个房间开着门,里面空荡荡的,感觉很不对劲。 !! 537 失败中的转机 他们都是武人,已经习惯了鸡鸣时分起来练功,但这一天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出现。 他找来找去,就找到了还在熟睡的祝慈和凤若星,仔细一问,才知道阴九杀等人出去了,好像是救人去了,于是他当场就气坏了。 可他再气,到处一片夜茫茫,黑乎乎,静悄悄,他能去哪里找主力部队? 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以后抓起宝剑,准备去隼王府看个究竟,但就在这时阴九杀等人回来了,他怒极之下挥剑就砍。 阴九杀抓住他的一个破绽,猛然抓住他握剑的手,道:“事发突然,你正在沉睡,我们要赶时间,便没有叫你。” 秋骨寒怒道:“我睡着了,你就不会叫醒我吗?” 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身体难免有点受到影响,之前也是翻来覆去好久才不知不觉的沉沉睡着,外头出了什么动静都不知道。 阴九杀道:“时间太紧迫了,我们实在来不及叫你,而且你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他的人一直在隼王府四周日夜转悠,但巴信同样也在王府四周布下了大量眼线,他的人根本不能靠近王府,王府又修建得墙高瓦厚,所以他的人根本不知道王府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人只隐隐看到一批暗影靠近隼王府,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倒了部分眼线,然后从后门闯进王府,他的人倒是想跟进去,但那批黑影留了几个人在后门外看守,他的人进不去。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以后,后门打开了,先前那些黑影匆匆忙忙的逃出来,隐进夜色里。 那些黑影来的时候人还挺多,走的时候却少了许多,他的人中有一个人跟踪这些人去了,剩下的人继续监视着王府。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以后,后门又打开了,几辆运尸车行驶出来。 他的人中,又有一个人去跟踪这辆马车。 跟着跟着,他的人发现那几辆马车停了下来,而后发现了疑似凤惊华的行踪,心中大喜,刚想冲出去帮忙,却听到了迅速逼近的马蹄声。 紧急时刻,他的人快速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靠两条腿跑了这么远的路,已经相当疲惫,加上这个路口的几条路都是又长又直,没有什么好的藏身之处,以追兵的速度,他根本来不及带凤惊华逃走或躲藏起来。 于是他当机立断,赶回离王府最近的据点,向阴九杀报告了这个突发状况。 原本,阴九杀和秋骨寒等人都不住在这个据点里,他们是知道凤惊华被囚禁在隼王府后才临时搬进这里,以备随时观察隼王府的动静,伺机救人。 凤翔空以及数名因为伤残而不宜战斗的同伴都住在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住在这里的都是能即时上场的高手,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阴九杀收到情报后,并不认为这是救人的好时机,但却是难得的机会。 在敌人占据明显优势的情况下,好时机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他不能去等待所谓的好时机。 只要有一丝机会,不论成功的机率有多大,他都必须抓住,所以,他想都不想就命令所有人带上弓箭,立刻出发,同时派人去叫上在王府附近监视的部下。 不得不说,他身经百战,胜多败少,越是紧急的时刻,判断力越是准确。 他觉得他赶去救人的时间里,巴信应该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所以他没有往那个出事的路口赶,而是埋伏在巴信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好弓箭,等着巴信等人抵达时,顺风放箭。 他的判断是准确的,战略也是正确的,无奈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他来不及进行准备就上阵,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时机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导致功败垂成。 至于秋骨寒,没有人来得及专门去叫他。 众人只是一边迅速出发,一边大声叫着“凤小姐已经逃出王府,王府正派兵追赶,咱们赶紧去救人,快——”,谁都顾不上去想“是不是有人没听到”“要不要去查看谁漏下来”之类的细节。 这些人跟着阴九杀久了,都知道“养精蓄锐,以备不时”的道理,不管事态多么紧急,他们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努力保持良好的体能与状态,绝不会浪费任何休息的机会。 但秋骨寒就没有经过这种严格且长期的训练,也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紧急的团队战斗,这两天里因为焦躁和不安,没能调整好状态,导致在“不时”发生时睡死了,没能跟上众人的节奏。 秋骨寒想到这一点,就郁闷得想抓狂。 “你凭什么说我派不上用场?”他大叫,“难道我这趟来费国,就没有用处吗?” “有,还是大用处。”阴九杀没有否定他的能力与功绩,“但今晚的事,就算你去了,结果也没有任何改变。”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到底凭什么这么说?”秋骨寒知道凤惊华原本已经逃出王府,却在最后关头被巴信抓回去后,怄得简直要吐血。 “因为你不是我们当中或对手当中任何一人的对手。”阴九杀平静的道。 秋骨寒:“……” 无语半晌后,他突然之间就泄气了,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脑袋,丢掉宝剑,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阴九杀的话总是令他很窝火,但他不得不承认,阴九杀说的都是对的。 他的功夫一点都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但是,他还是不足以与那些经过专业训练、身经百战、身心都已经被锤炼得无懈可击的顶尖高手相比。 毕竟,他可是被囚禁了好几年,虽然承受过地狱般的折磨,却没有经历过地狱般的训练,身体也才刚刚康复,不论他如何刻苦练功,都不可能与那些职业的精锐军人相比。 而且,阴九杀这次带来的人和巴信现在动用的人,都是他们手中的王牌,任何一人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万里挑一的高手,这么多高手的决战,他去了确实也无力改变战局。 阴九杀看他终于冷静下来,淡淡道:“我们还不知道隼王府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王府内部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接下来也许会出现更大的变故与混乱,我们得随时做好准备。” 秋骨寒微垂双眸,默默的点了点头。 阴九杀眸里魔光流转:“我想,沙家很快就会知道凤惊华的下落,我们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团,打开:“这是凤惊华暗中丢在地上的纸团,我想,上面一定有很多有用的情报。” 那么聪明的女人,难得出门一次,一定会暗中留一手的。 而他,即使是在交战之中,也注意到了这个纸团,没有枉费凤惊华的苦心。 该到他们发动反击了。 !! 538 后院的杀心 五更了,隼王府仍然灯火通明,无人入睡。 所有侍卫已经将王府彻底搜查了个遍,而后三丈一岗,五丈一哨,将整个王府都纳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中。 巴信的妻妾们也没有入睡,即使有人已经撑不住了,还是要靠着浓茶和薰香维持精力,等着王爷回来。 凤惊华的存在原本是个秘密,但这一夜,已经在王府传播开了。 知道凤惊华的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除了巴信,只有三位侧妃和她们的心腹知晓,但王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有了新欢,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受宠的新欢。 为了知道这个新欢的底细,弄清王爷到底有多宠她,所有女人都无法入眠,都非要等着王爷回来。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王爷不惜连夜带上亲兵出去追人,他那种着急和火速,这些女人第一次见到。 面对这样的王爷,她们怎么睡得着? 终于,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巴信抱着凤惊华出现在大门后面。 凤惊华一身黑色劲装,头发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但她的神态和身体却是很放松的。 面对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她甚至还冲她们笑了一笑,居然还显得相当友好。 她们很妒忌她是吧? 但她其实觉得很恶心啊,因为被巴信这样抱着。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她这样,还真以为她跟巴信有什么暧昧友好的关系,但事实上,巴信始终是她的敌人,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的笑,在巴信的妻妾们的眼里,就是大刺刺的炫耀与挑衅! 她们恨得眼睛都红了。 红光直冒,就差没有直接魔化了。 王爷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个那么狼狈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似乎还试图逃走,按理说,王爷不是应该将这个不听话的女人杀掉吗? 这个该死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到底是如何迷惑住王爷的? 巴信大步踏进来,没有停留,只是目光冷冷的扫过那些女人:“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统统滚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姬妾们没有不怕他的,于是再不甘心,也只得掐着手背退下了。 但三位侧妃却没有让步,她们互视一眼后还是坚持跟在巴信后面。 “王爷,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奸细,说不定那些刺客就是她引来的,咱们不放心您与她相处……” “是啊,王爷,至少得查清楚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再说,您看您还受伤了,这……” 巴信猛然转头:“本王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插嘴?你们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本王暖床,此外没有任何用处。你们再敢聒噪,本王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三个侧妃立刻闭嘴。 但她们还是不甘心,还是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巴信的后面,直到巴信踏进他的院子。 院门关上了,遮住了她们所有的视线。 三个人看紧闭的大门许久之后,才彼此互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妒恨和不甘。 丁侧妃最先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阮侧妃向来是跟着丁侧妃行动的,看到丁侧妃走,她也走。 乙央兰一看就急了:“两位姐姐,你们就这么走了?” 丁侧妃淡淡道:“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像你一样等在这里,直到冷得生病?” 乙央兰咳了两声:“但、但你们就甘心吗?丁姐姐,你可是我们当中嫁进王府最早的,也是最得王爷信任的,如果连你都不管这事,那个女人还不得变本加厉,将来祸害我们和王爷?你想想那个女人的身份,实在是太可怕了……” “王爷最信任我又如何?”丁侧妃冷冷的道,“你还是最得王爷宠爱的呢,连你都拿那个女人没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 还没有嫁给王爷之前,她就已经是王爷的相好了。 可以说,她跟了王爷十几年,相当了解王爷,这一回,她看出王爷对那个女人异常执着,她若是插手这事,一定会激怒王爷。 激怒王爷会有什么下场? ——说不定会是杀人灭口! 她相信,王爷就算将后院的女人全杀了,眼都不会眨一下,她干嘛去冒那种风险? 她能跟着王爷这么多年,就算王爷早就厌倦了她的身体,她却还能享受着荣华富贵,就是她知道王爷的脾性,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至于让王爷想让她消失。 乙央兰年轻貌美,聪明狠辣,但是,乙央兰终究太年轻,太自负,太不了解王爷。 她不会告诉乙央兰去插手这件事会有多大的风险。 乙央兰被她的话戳到了痛处,笑得有几分难看:“姐姐,办法是想出来的……” 她确实是最受宠的——在三天之前。 想想,她才受宠了几天啊? 就像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才睁开眼睛,宠爱就化为了泡影,连个预兆和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种心理落差和打击,她接受不了。 “我老了。”丁侧妃幽幽的道,“我想不出办法来。妹妹年轻貌美,出身名门,倒是还可以争一争的。假如我再年轻十岁,也可以争一争的,但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了,还是好好的养孩子吧。” 说罢她就再次抬步,把最后一句话的影响丢给乙央兰。 王爷有这么多女人,当然也有很多儿女,不过他并不怎么管这些孩子,任由这些孩子自生自灭或互相争斗。 他对每一个孩子说的话都是:“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是我想要的孩子。你们想让我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那就努力成为强者吧。” 所以,他的那些孩子们也是拼了命的学,拼了命的争。 母凭子贵。那些孩子的母亲为了不被淘汰,在失宠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磨练自己的孩子,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培养成强者。 乙央兰想成为王爷最信任、最喜欢的女人,以后也必须要走上那条路。 她相信以乙家的条件以及自己的才能,一定能把她和王爷的孩子教成最强者,但是,如果王爷一直不进她的房,她想生孩子的愿意恐怕会落空。 因为贪欢,她嫁进王府以后一直在避孕,想等到王爷不再那么迷恋她时再努力怀孕,哪料到……王爷这么快就有了新欢,彻底将她抛在脑后。 她怎么能甘心呢? 看着另外两名侧妃走远以后,她咬了咬牙,就这样决定了如何对付凤惊华。 ——凤惊华不能留! 折磨和利用凤惊华没有意义。王爷明知那个女人的身份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追回她和保护她,所以,只有凤惊华死了,王爷才会断了那种走火入魔般的迷恋,才有可能踏进其他女人的屋子。 !! 539 现在就彻底占有你 卧室里,凤惊华被巴信重重的丢在床上。 床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毯子,所以她并不觉得痛,只是,她非常讨厌和这个男人同处一室。 巴信上前两步,双手抓住她的衣领,猛然一撕,冷声道:“居然敢逃走,你可做好了被罚的心理准备?” 这个女人还真是无孔不入,稍有那么一点破绽都要抓住,还差一点就得逞了。 想到他将她看得这么严,她还能逃走,而他对她不薄,她逃得不带半点犹豫,他真是又怒又郁闷。 “你是刀俎,我是鱼肉,你要怎么收拾我,我都无法反抗。”凤惊华淡笑,“你何必每次都要问我这样的话,要杀要剐,直接办了便是。” “要杀要剐?”巴信捏住她的下巴,笑,“我还没用过你呢,怎么舍得就这样杀了你?要杀,也得玩腻了再杀,是不是?” 想到她今天晚上,不,已经是昨天晚上了,差点就这样消失,而她此次若是逃走成功,恐怕不会再给他抓到她的机会了,他将再也见不到她,这种失去某种不可代替的东西的心悸感,突然就令他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念头。 ——他要立刻,迅速的将这个女人占为己有! ——绝对不会给她任何消失或成为别人的女人的机会! 这种念头占据了他的脑子,他想的不是昨天晚上的刺客,而是怎么彻底得到这个女人。 “你说得有理。”凤惊华已经处于非常紧急的状态之下了,却还是很从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到现在了,你还敢说这种话?”巴信双手一撕,就将她的外衣撕开,令她露出整个肩膀,“我现在就睡了你,你要如何反抗?” 凤惊华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了,仍是笑得从容:“我是反抗不了。但我身上现在臭哄哄的,你能不能让我洗一洗再对我施暴呢?” 她整个夜晚都在被折磨。 先是被那些女人又抓又打又泼冷水,然后逃出去又跟人打了几架,身上全是血迹和尘土,巴信再怎么说也是贵族出身,时间又充足,不至于对一个臭哄哄、脏兮兮的女人这么急吧? 巴信盯了她两眼,放开她,大声道:“来人——” 几名侍女走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巴信道:“将她带下去,洗干净了带进来。” 他决定,他现在就占有她,让她彻底变成自己的女人。 他不怕她反抗,他相信自己能制住她。 他也不怕她自尽,她不是那种被男人看了摸了睡了就自贱自怜自残的女人,她若是受到男人凌辱,只会当自己被一条狗咬了,然后杀掉那条狗而已。 所以,他决定先征服她的身体,然后再征服她的意志。 在侍女们清洗凤惊华的时候,他也去洗了一个冷水澡。 除非到了天寒地冻的最寒冷的时节,否则他都是用冷水洗澡,他发达而强大的身躯,就是这样一点点被磨练出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巴刀来问过他如何处理两拨刺客的事情,第一拨是入府生事的那拨,第二拨是在半路上伏击王爷的那拨。 巴信不耐烦的道:“这事明天再说,本王累了,没精力管这事。” 巴刀便不再说话,退下去了。 只是,他的脸色很是阴沉,阴沉得可怕。 片刻之后,巴信洗好,披上睡衣,回到卧室里,找出一瓶酒。 没过一会儿,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凤惊华也被抬进来了,放在床上。 巴信走过去,捏住凤惊华的下巴,将那瓶酒往她嘴里灌。 一边灌还一边狞笑:“你还是处子之身吧,为了让你享受到男欢女爱的妙处,我先喂你喝点琼浆玉液,保证你喝了以后哭着喊着求我睡你……” 凤惊华没有反抗,只是一边咳着一边把酒喝了下去。 巴信看她喝得挺多,这才把酒瓶丢掉,然后欣赏她潮红的脸庞,等着药效发作。 凤惊华边咳边笑:“巴信,我告诉过你,你是绝对得不到我的,也是绝对征服不了我的。” 巴信迷恋她这种末日来临了还能如此无所谓的态度,也恨她的这种态度。 现在,他更多的是恼怒,恼怒她如此藐视和嘲弄他的权威。 他捏住凤惊华的下巴:“又来了!你的这种自信,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我现在就摧毁掉你所有的自信,看你还如何嚣张!” 无论他怎么想,他都想不出她还能怎么反抗,怎么逃脱。 他扑上来,把凤惊华的睡衣撕开。 “咳,咳咳咳——” 就在这时,凤惊华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身体不断晃动。 而后她喷出一大口血来。 溅了巴信一脸。 巴信的表情僵住了,身体也僵住了。 他盯着凤惊华的脸色,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令他僵住和吃惊的,并不是凤惊华吐了血,而是凤惊华吐出来的血……是带着黑色的。 血,本该是鲜红的,很纯正的鲜红,但为什么她的血里却带着黑色? 他再清楚原因不过了。 因为,她中了毒,还是很厉害的毒。 足以致命的毒。 “咳,咳咳咳……”在他震惊不已的时候,凤惊华又喷出了几口鲜血,而后陷入半昏迷之中。 面对一个毒发吐黑血,也不知道中了什么毒的女人,谁能睡得下去? 巴信也不能。 他迅速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拿毛巾擦拭自己和凤惊华脸上的血迹,一边大吼:“立刻请大夫来,有人中毒了,快——”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了害怕。 他早就忘记了“害怕”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滋味。 但刚才,他终于知道了害怕的滋味——他害怕这个女人就这样死掉! 他与她的胜负还没有分出来! 她带给他的耻辱他还没有清洗掉! 他还没有得到她,更还没有征服她! 在他与她必须要分出高下与胜负的战场上,她怎么可以突然且独自的死掉? 他不能让她死! 绝对不能! 很快,还在为侍卫们疗伤的大夫匆匆赶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后也是一惊,迅速拿出催吐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凤惊华喂了一颗,而后拿出银针试毒。 很快,凤惊华吐得天昏地暗,将所有的秽物都吐出来后便有气无力的躺着。 大夫随后又给她服用了一颗百草解毒丸,然后就专心的研究她吐出来的毒血,检测她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巴信坐在床边,紧紧的握住凤惊华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凤惊华,目光片刻不离她的脸庞。 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 紧张,焦急,慌乱,不安。 这些情绪,第一次同时布满他的脸,其他人看在眼里,无不惊骇,王爷这是……这还是王爷吗? !! 540 中毒疑云 以冷酷无情、残暴嗜血出名的王爷现在的模样,跟普通男人还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不是因为凤惊华病情严重,而是因为王爷不像王爷,陌生得让他们、她们不敢相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凤惊华虽然还在呼吸,但脸色已经煞白如纸,煞白中又透着青紫之色。 窗外,墨色正在慢慢变成灰色,而后变成灰白色。 天色,很快就要亮了。 大夫还在换着方式检测毒血,久久没有说话。 巴信不耐烦了,喝斥大夫:“她到底中了什么毒?你赶紧说句话,然后把解药拿出来。” 大夫擦了擦汗,摇头:“老夫检测不出她到底中了什么毒……” 巴信眉头抽了又抽,命令其他人:“你们立刻去请瑶京最有名的解毒大夫来,多请几个,快去快回,谁敢不来就砍了他的脑袋。” 手下不敢怠慢,立刻跑出去了。 而后巴信又道:“你们赶紧去煮点让她能喝的东西,瞧她都吐瘦了……” 几名侍女赶紧咨询了大夫的意见后,匆匆下去煮东西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巴刀终于憋不住了,走上前来,低声道:“王爷,您也一夜没歇了,这里就交给下人处理,您先去休息如何?” 他说得平静,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 这样的王爷,令他惊慌和惶然不已。 他的王爷,应该是那个纵横天下、铲平阻碍,只管往巅峰冲峰的男人,而不是一个会为了女人吐血而着急并守在床头的普通男人。 这样的王爷,完全没有魅力和吸引力可言,他绝对不要王爷变成这样啊。 “不睡。”巴信眼里冒火,斥道,“我看我还有心情睡觉吗?再说我抽你的嘴。” 巴刀于是换个话题:“那您去处理公务如何?昨天晚上的事情,大伙儿还在等您下命令呢,说不定巴姑娘中毒的事情与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您在这里守着,巴姑娘也不会自动解毒,您不如先去处理公务……” 巴信听了,心里一动。 昨天晚上,他的人会被暗算得这么厉害,并非技不如人,而是那些蒙面人主要以毒攻为主,他的人防不胜防,才会让蒙面人如此嚣张。 说到毒,他就想到,凤惊华该不会也中了毒吧? 所以,他去调查那些蒙面人的事情,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于是他站起来,命令部分手下好好保护和照顾凤惊华后,出了房间。 数名大夫正在给那些中毒的侍卫解毒。 受伤易治,中毒难治,那些大夫此刻忙得焦头烂额。 巴信走进房间,问他们:“他们都中了什么毒,可能彻底解毒?” 一名大夫道:“他们中的都是常见的虫毒,这解毒嘛,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巴信浓眉一拧,大夫一看就紧张了,赶紧解释:“这些毒原本也不难解,但奇就奇在这些毒并不单纯,小的觉得这些毒很像是蛊毒……” “蛊毒?”巴信的眉头立刻了跳了几跳,沉声道,“你是说巫师研制的那种毒虫?” 蛊毒都是人工培育的。 最广为人知的一种培育方式是,巫师让毒虫之间自相残杀和吞食,只留下活到最后的那只,然后再对那只毒虫进行培育,如此,这只毒虫会比普通的毒虫危险得很多。 中了这种蛊毒,解毒的难度也会加大。 大夫道:“小的认为是这样。所以,咱们短期内无法彻底给伤者解毒,但是,这些毒素都不致命,只要假以时日,总能彻底清除的,只是要多久才能痊愈,小的也说不好。” 其他大夫也纷纷附和这名大夫的话。 巴信道:“你们可知道谁能研制出这么多蛊毒?” 费国也有不少巫师,但就他所知,能在巫毒这方面具有强大实力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而昨天晚上,那些蒙面人带进王府的毒虫与毒物很多,而且毒性很强,以至于令他的那些精锐侍卫招架不住,否则,就凭那些侍卫的身手,要杀掉那些蒙脸人绰绰有余。 大夫们纷纷摇头:“我们没听说过瑶京或瑶京附近有这么厉害的毒巫师。” 费国人崇武,崇武的人一般不会迷恋毒物这种东西,也不屑于玩想方设法给人下毒这种小里小气的游戏,就喜欢酣畅淋漓的战斗。 在他们看来,用毒的人都不擅长打架,他们要杀掉用毒的人易如反掌,而人死了,毒物也就没用了。 另外,费国人虽然也尊重巫师,但巫师的作用多放在治疗疑难杂症和测吉凶、看运势上面,而不是放在研制蛊毒之上,所以,费国少有毒巫。 巴信又问了一些蛊毒的事情以后,交待巴刀:“你立刻派人去调查瑶京所有的巫师,看看有谁在研制蛊毒。” 如果瑶京真的出现了这样的研毒巫师,又秘密培育了这么多毒虫,不可能不透一丝风声。 巴刀“是”了一声后,没有马上退下去。 巴信骂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办事。” 巴刀低声道:“爷,请容小的说一句。小的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八成是府里有内鬼……” 巴信盯着他:“此话何意?” “动机。”巴刀低声道,“蒙面人这样闯进府里的动机是什么?不像是为了行刺王爷,也不像是为了抢劫行凶,而像是……为了刺探王爷院子的情报一般。” 巴信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并非他不够精明和敏锐,而是他的心思一直放在凤惊华身上,没有细想蒙面人的事情。 现在仔细一想,他也看出了很多端倪。 巴刀道:“一,那些蒙面人对王府的环境和布防很熟悉,一路直闯王爷的屋子,而且都是先对府里的侍卫出手,这才占了先机。如果府里没有人给他们透露详细的情报,他们不可能会这么顺利。” “二,看守后门的侍卫轻松就被毒死了,如若不是熟悉的人或信得过的人对他们下毒,他们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毒死,那些蒙面人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破门而进。” “三,他们闯进王爷的院子后不偷不抢,只管到处乱闯,就像在找什么东西或参观一般。” “四,他们不怕死。他们莫名其妙的突然撤退,退不了就服毒自尽,自始至终没有人说过一句话,不暴露任何情报。这就太奇怪了,他们的举动,就像是专门跑来王府自杀一般。” 巴信盯着他:“说结论。” 巴刀缓缓道:“小的怀疑,他们会不会是冲着巴姑娘来的?” 巴姑娘就是凤惊华,巴信想把凤惊华变成“巴惊华”。 !! 541 有限的嫌疑人 巴信还是死死的盯着他:“理由?” 巴刀道:“要么就是王爷的对手对巴姑娘起了怀疑,要么就是王爷的女人对巴姑娘起了怀疑,他们想摸清巴姑娘的底细。” 巴信狠狠的道:“他们敢!” 巴刀道:“他们是不敢,所以他们没敢对王府的人下死手,生怕彻底得罪了王府,逃不走的人当场服毒自尽,生怕被王府查清底细,引出主子。” 巴信冷笑:“说穿了,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吧。” 对他的秘密和把柄很感兴趣,趁他半夜不在家的时候派了一大拨人进来,还玩毒的,结果却不敢杀人,逃不走就自杀,真是没种的东西。 巴刀道:“是的,他们非要打探王爷屋里的秘密,却又生怕事情闹得不敢收拾,所以才会表现得这么矛盾。” 巴信冷哼:“若是本王的对手也就罢了,若是那些女人,她们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知道女人的心眼儿多,喜欢争风吃醋,喜欢互相排挤,甚至也会杀掉对手,但他真不认为哪个女人敢在他的头上动土。 在他眼里,女人不论看起来是强是弱,都是不堪一击的生物,他只需要一个命令或挥一挥手,就能决定她们的生死与一切。 所以,他从不把女人这种玩意放在眼里,她们闹得再凶再狠,于他不过是小猫小狗之间的厮杀。 但巴刀不一样。 巴刀也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但是,他时刻提防着那些女人算计他的王爷。 在他看来,女人既无能又愚蠢,但又无能又蠢事的人是最容易坏事的,他不能让这些愚蠢的女人给王爷带来麻烦,所以,他还是暗中留意着王爷身边的女人,对她们的心思与手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她们是不敢对王爷动手。”他道,“但是,她们绝对敢对王爷在意的女人动手。” 巴信狐疑:“她们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只是为了看清他屋里的女人,不惜派了一拨人来送死? 这种胆量和疯狂就算是放在战场上,也不逊给任何军人,但未免过于有勇无谋。 巴刀道:“只有查过才能确定,但不无可能。” 巴信盯着他:“好,你就去调查那些女人,看看她们的胆子究竟有多大。” 女人的作用就是暖床,他绝对不允许任何女人干涉他的事情。 巴刀道:“是。” 他不介意任何女人杀掉凤惊华,但是,若是有可能会损害到王爷,他绝对不会容忍。 巴信不再多言,又去查看那些蒙面人的尸体,然后又询问了与那些蒙面人交过手的侍卫。 调查过后,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了。 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些蒙面人并非经过专业训练的职业高手,很可能只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家养打手,而家养的高手和职业的高手是完全不同的水准。 家养的打手,没有专业化的训练场地和教练,没有精良的训练装备,没有足够的实战训练,没有严明的纪律和组织,说到底,只不过比街头流氓强上一些,跟朝廷和军队严格训练的那些精锐高手根本无法相比。 这些蒙面人的身手与表现,根本就不是职业高手的水准。 ——配当他对手的人,哪一个不是有权有势,怎么可能会培养出这种低水准的手下? 这么说来,巴刀所说的幕后主谋可能是他的女人的说法,就变得相当有道理了。 而且他后院的女人也了解王府的防备与环境,也能找到机会毒死后门的看守,完全符合巴刀的分析。 区区女人,也敢在他头上动土?简直是找死! 那么,哪个女人有胆量做这种事情? 又有哪个女人有能力培养出这么多不怕死的打手和死士? 他的女人虽然很多,但根据这两点,范围可以迅速缩小。 他勾了勾手指头,把侍卫长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侍卫长脸上一凛,低声道:“小的明白了,小的立刻去调查。” “巴姑娘”入府不过三天,针对“巴姑娘”动手的幕后主谋肯定也就是这几天才采取行动,所以,只要调查各位侧妃和姨娘最近几天的详细行踪,就能发现端倪。 巴信将事情安排下去以后,面色平静的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知道,这件事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他不必急于一时。 忙了这么久,此时已是下午。 他除了喝水,一整天都没有什么胃口,却也不觉得饥饿或疲惫,心里都在担心凤惊华的病情。 大夫们都说那些侍卫中毒并不是很深,就算不能很快彻底解毒,毒素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减淡,侍卫们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凤惊华所中的毒,却似乎比其他人所中的更重,更难测,更难解。 凤惊华已经悠悠的醒了过来,脸色还是苍白中透着青灰,但表情还是一派淡然。 她不愿躺着,此时已经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书,一边看,一边慢慢的吃着点心。 大夫仍然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研究她所中的毒药。 巴信走到她的身侧,拿走她手里的书,盯着她问:“你身上中的毒是怎么回事?” 凤惊华道:“昨天晚上被毒虫咬伤了。” 她的身上除了陈年伤疤,还有新近所受的伤痕,想找出她被毒虫咬过的痕迹,很难。 巴信道:“你早就知道你会毒发,所以才这么冷静,是不是?” 他就奇怪了,她为何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说什么“你绝对得不到我”之类的,原来是她自知随时可能会毒发身亡。 但是,为什么她昨天晚上中毒时没有当场毒发,而是拖到今天凌晨才发作? 是因为他给她喂了催情酒,导致毒发或毒素加重吗? 凤惊华笑:“是啊,我想你不会对一个中毒到快要死掉的女人有那种兴趣吧?而且,我中的毒说不定会传染,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巴信冷冷道:“大夫检测过了,你的毒没有传染性。” “哦。”凤惊华懒懒的道,“那么,你要不要对中毒的我再次用强?” 巴信抽着嘴角:“我还没有饥渴到那种程度。” “很好。”凤惊华拿过另一本书,继续浏览,“那为了早日占有我的身体,你就想办法为我解毒吧。” 巴信很有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 但他看着这样的凤惊华,却觉得她可爱极了。 可爱?他甩了甩头,他的脑子里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他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可爱”是什么概念,但现在,他是知道了。 他很快就会查出是谁派出那些蒙面人,然后找到解药,不会让她死的。 !! 542 机密曝光 在这一天的早上,英雄冢的豪华客房里。 沙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因为昨天晚上醉得太厉害,他醒过来以后,脑子还是晕乎乎的,有点搞不清楚他在何处,又正在做什么。 但天气冷了,室里很温暖,他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感到很是舒适,也是赖着不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厚厚的门帘外响起低低的对话声。 对话的两人口气都有点焦急。 “王爷哪里去了?听说他昨天晚上是在这里过夜的,怎么突然间就走了,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知道传开了没有,如果让人知道凤惊华被王爷藏在府里,那可不得了啊……” “嘘,你疯了,怎么能提这个名字?那是巴惊华,不是凤惊华,你别说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自会小心。你说,咱们要不要干脆叫醒四将军,问他王爷去了哪里?” “咳,你没听到她们说四将军醉得很厉害,可能要到中午才能醒么?咱们还是别打搅四将军吧。王爷也说了,这事儿太敏感,不让四将军知道,也是为了四将军好……” “说得也是。虽然王爷把巴惊华藏在府里是为了引出她的同伙,但外人不一定会这么看。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此事打击王爷,王爷到时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咱们还是走吧,说不定王爷已经回去了……” …… 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室内,沙晋猛然坐起来,目光煜煜,十分犀利,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瞧瞧他听到了什么? 七爷把凤惊华藏在府里,想以她引出凤翔空等人? 他没有听错吧?但这么重要的事情,对方还能瞎编? 想想,七爷这段时间以来的举动确实很诡异,先是说凤惊华已经被抓到并杀掉和焚尸灭迹,接着说没有必要再管凤翔空及其同伙的事情,又神神秘秘的封锁自个的屋子,连他这样的老相识都不让进去,实在不合常理。 依他看来,七爷若真的抓到了凤惊华,一定会好好折磨,怎么会不声不响的迅速杀掉? 凤翔空不仅是沙家的死敌,也是从七爷手下逃走的,七爷岂有轻易放弃搜寻的道理? 至于七爷的屋子,如果没有不便见人的东西,七爷又会这么神秘的封锁起来? 恐怕,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是真的。 再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情,面对妖娆惹火的舞娘和风情万种的红牌,七爷居然没有半点性致,不断的说她们是庸脂俗粉,不堪入目什么的,简直就是胡扯嘛! 那些舞娘和红牌明明就很诱人,没有男人不喜欢的,换了以前的七爷,一定早就将她们折腾得嗷嗷叫,哪里会不屑一顾? 他本来还想和七爷比试一番男人的雄风,但七爷不论那些女人怎么诱惑都无动于衷,他也只得作罢,跟七爷光喝酒不玩女人。 现在想来,真是有问题啊!七爷真的大有问题啊! 他得去隼王府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他迅速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迅速梳洗过后出门。 跟他过来的几名亲兵昨天晚上抱着女人睡得不亦乐乎,这会儿还没睡醒呢,他叫醒这几名亲兵后,又不得不等他们穿衣洗漱,然后才一起离开。 但是,才走到中庭的区域,就听到花园一角的草坪上传来阵阵喝彩之声。 “好!射得好!不愧是神箭手!” “百步穿杨,箭不虚发!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人,居然也有这样的本事,难怪敢这么嚣张!” “在我大费帝国,能够左右开弓、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倒也不算少,但身为女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此等本事和魄力,足可入选女将军啊!” “我不服!我来跟你这个娘们比一比,咱们不比固定靶子,只比移动靶子,你敢不敢比?” …… 沙晋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大波人围在草坪上,情绪高涨的议论着什么射箭和女人的事情,感觉非常热闹。 他身为武人,听到什么神箭手和比试的话题自然很有兴趣,便大步朝人群走去。 然后他挤进人群,钻到前面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好一个英姿勃发,秀丽清雅的美人儿! 那个美人儿约莫二十岁左右,身段高挑,身姿挺拔,看起来极为结实有力,显然是精心锻炼过的,五官极为端正,肌肤极为白净,不施粉黛却丽质天生,经得住细看。 她一身上灰下白的紧身骑装,修长匀称的身段被勾勒得极为完美。 最难得的是她一身英气,丝毫不输给铁血男儿,却又散发着女子的柔和亲切,让人看着就觉得很是舒服。 费国的女人,多的是英气和霸气的,却少有亲切和温婉的,更别提这种将英气和温柔结合得这么完美的。 这个美人儿是打哪里出来的? 看模样,完全没有半点风尘之气,反倒像是名门贵族的大小姐,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沙晋暗暗思忖的时候,那个英气的美人儿已经笑道对一个身穿华丽、傲气外露的男子道:“好,咱们就比射移动靶子。你说怎么比?” 傲气男子左右看看后,指了指天空:“就比射鸟吧。我让人摇动大树,惊动那些飞鸟,咱们一起抢射,谁射下来的多谁就赢了。如何?” 美人儿道:“没问题。” 傲气男子当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弓箭,晃了晃:“我用的箭矢与你的不同,到时就根据箭矢来分辨各自的猎物。” 美人儿微笑:“好。” 傲气男子哼了哼,指挥手下:“你们几个,立刻去摇动大树,摇得狠一些。” 几名手下立刻大喝着,分别冲到几棵大树边,又叫又吼又摇,惊得树上的鸟儿纷纷飞离枝头。 沙晋认得出,跟那个美人儿比试箭法的男人是本城出了名的贵族子第,箭法是出了名的好,完全不输给军中的职业弓箭手。 他问其他客人:“喂喂,这美人是谁?她在干什么呢?” 那名大腹便便的客人色迷迷的盯着那个美人儿,没怎么看他,但还是兴致勃勃的解说了:“这位美人儿是玉香浓的远房表妹,因为家中没落,特地前来投奔玉香浓。她说了,她不要钱,只要比她强的男人。谁能在箭术上胜过她,她就陪谁入睡红绡帐……” 玉香浓是英雄冢的十大红牌之一,自然也是貌美倾城,但她却不以美貌取胜,而是以才艺取胜,所以她的恩客不是最多的,格调却是最好的。 这个玉香浓的妹妹,倒还真有那么一点像她,仅是这一身好箭术,就足以傲视众女。 543 神箭美人 “啧啧啧,”沙晋吹了声口哨,道,“这美人真是好大的口气,还真是欺负咱们费国没高手了。” “呵呵,开始的时候咱们也这么想。”老男人猥琐的笑,“但她还真不是吹的,拿起弓箭,指哪就射中哪儿,就没有一次偏过的。老子倒是想花钱买她,但她说了,她不是英雄冢的姑娘,不接客,只陪比她强的。” 玉香浓虽然只是个青楼女子,但她的老相好中有不少大人物,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玉香浓那么护这个远房表妹,这个表妹又不是这里的姑娘,众客人也不好强行下手。 另外,费国女人虽然地位低下,但是,真正有实力、有本事的女人还是能得到费国男人的另眼相看,这个美人儿露出的这一手箭法堪称惊世骇俗,客人们还是会给予一点尊重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鸟儿们已经“叽叽啾啾”的叫声,到处乱飞。 两名比试箭术各持弓箭上阵,仰头,举弓,张玄。 在隐隐的风声和热门的鸟鸣声中,利箭破空而去,瞬间就落下数只鸟儿来。 沙晋盯着那个美人。 那个美人射箭的姿态可真优美和迷人啊,明明那样的姿势他已经见过成千上万次,却还是觉得她摆得特别美丽和优雅,果真是人长得够美,摆出什么样的姿态都好看吗? 场上,虽然是两人在比试,但所有人看的,只有那个美人儿。 每个人十枝箭,射完,比赛即结束。 十枝箭,不过半刻的功夫,两人均以射完。 而后两人各捡起地上的鸟儿,拎给众人评判。 “玉姑娘十一只,马少爷九只。”有人迫不及待的大声念了出来。 “十一只?”众人发出一片惊叹之声,纷纷凑上前去看个究竟。 原来,其中竟然有一箭双鸟。 “好厉害的箭术!”众人纷纷惊叹,真是对那位美人儿的箭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果然不错。”沙晋忍不住拍手,从人群里走出来,对那位美人儿道,“我乃沙晋,狼军中的先锋大将。姑娘好厉害的箭术,令我也佩服得很,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美人儿上下打量他几眼后,笑道:“原来是沙四将军,久仰久仰。我姓玉名锦,是前来瑶京寻找良人的,将军若有合适的人选,欢迎推荐给我。” 费国人就喜欢这种有实力又爽快的人物,不论男女。 沙晋大笑:“好说好说,以玉姑娘的容貌和箭术,多的是好男子求娶,而我也认识不少箭术高超的好汉,到时一定挑几个与你比试比试。” 接着他顿了一顿:“不知玉姑娘对所谓的良人有何要求?” 他对这个玉锦美人倒是有点意思,但平心而论,他十八般武艺都精通,但仅箭术而论,他确实不如她高明。 而他身为将军,也是个爱才之人,知道她的这一身箭术就算是在军中,也绝对是数量稀少的顶尖高手,对于这样的人才,他的招揽之心更重。 玉锦道:“两个条件,年纪大我不超过一轮,箭术强过我,就这样。” 沙晋心里生出几分遗憾来,这样的话,他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不过,若是有机会招揽到她,这也不错。 这种女子,若是只当作暖床的工具,未免太可惜了,还是要当成棋子和盟友比较划算。 于是他笑道:“玉姑娘,如果不嫌弃,咱们一起喝两杯,讨论下箭术的问题如何?” 玉锦倒也大方:“好啊,能与四将军这样的豪杰畅饮,是我的荣幸。” 随后,她与沙晋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面对赫赫有名的沙家四少爷,她居然能表现得从容自若,不卑不亢,这种气度,令众客人暗中佩服。 所以说,费国就是这么一个重武力、重实力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本事,谁都能闯出一片天,众人都纷纷看好这个箭术惊人的玉锦姑娘。 沙晋与玉锦在席间聊得如何,略过不提。 总之,这顿饭局结束以后,沙晋心情不错的离开英雄冢,打马往隼王府而去。 亲兵奇道:“王爷,咱们不是要赶回铁旗镇吗?” 沙晋摇头:“暂时不回去了,我找王爷有事。” 就这样,他在下午的时候来到了巴信的院子门外。 院子门口又照常守了几名侍卫,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沙晋也不硬闯,只是站在门口大声道:“王爷,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了,你别再这样瞒着我了,还是让我进去了。” 巴信听到这声音,微微皱眉,大步走出去,道:“你知道我什么秘密了?” 沙晋咧嘴一笑,很是暧昧的压低嗓音:“金屋藏娇。” 巴信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沙晋自认与他是同伴,完全不介意他的黑脸,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王爷,咱们是什么交情了,这种事情还用得着瞒我?放心,我会与你同一阵线,替你保守秘密,你不必担心我会坏了你的好事。” 说起来,他还没有见过这个将他的父亲和王爷狠狠给羞辱了一把的凤惊华长什么样呢。 如果这个凤惊华长得还能看,那他也想狠狠的羞辱她一番,尝尝她到底是什么滋味。 巴信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有话就说清楚,别跟我来这一套。” 难道沙晋知道了凤惊华的事情? 怎么可能? 沙晋看他这副模样,只得凑到他的耳边,吐出三个字:“凤,惊,华。” 巴信顿时眼睛一眯,目光一冷:“你听谁说的?” 沙晋看他这样,心里知道八成是这么一回事了,笑道:“王爷,我也有我的门道是不是?你放心,我是猜的,并没有证据。王爷你就告诉我一个准信,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巴信盯了他几秒以后,也没有打算再遮遮掩掩,转身走进院子:“跟我来。” 他与沙家是盟友,既然沙家已经有所察觉,他再含糊其辞,就显得太见外了。 走到院子里的枣树下,他停下来,对沙晋道:“凤惊华是在我这里,但她身中剧毒,暂时无药可救,你不必将她当成劲敌。” 他不想跟沙晋解释他私藏凤惊华的缘由,他只希望沙晋别管这事。 沙晋笑道:“我知道,王爷是想用她引出凤翔空嘛,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被人大做文章,所以才要刻意隐瞒这个消息。你放心,我一定会配合王爷的计划。只是,王爷居然连我都要隐瞒,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巴信:“……” 好吧,沙晋这么认为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 沙晋正在兴头上,又冲他挤眉弄眼:“王爷,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是不是该让我见见那个凤惊华啦?不让我见,我可是不会走的哦。” 544 沙晋起疑 如果凤惊华长得五大三粗,跟个男人没两样,那他就先把她打成猪头,为沙家出口恶气再说。 如果长得不错,那他可是要好好的玩玩,把她加诸给沙家的羞辱加倍还给她。 巴信很不喜欢他这种猥琐的口气,但他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跟沙晋吵闹,于是道:“进来吧。” 他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凤惊华披着白色的狐毛披风,懒懒的靠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册书,专注的看着,静美如画。 沙晋盯着窗边的女人:“她就是凤惊华?” 巴信道:“是的。” “长得还不错嘛。”沙晋走到窗边,猛然抓住凤惊华的头发,逼她把头抬起来,“啧啧,我还以为凤惊华能有什么三头六臂呢,原来没有啊!还是说,三头六臂都长在衣服下面,我看不到呢?” 说罢,他猛然扯掉凤惊华的披风,然后又去扯凤惊华的衣领。 凤惊华冷冷的看着他。 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这样,把女俘虏当成奴隶一般任意凌辱和践踏,动不动就撕衣服,扯头发,像野兽一样扑上来,也不管时间、地点和场合。 真他妈的不是人! 若她有机会,一定将这些男人全杀了。 衣服被撕开一片,露出形状优美却烙印着数条伤疤的肩膀来。 沙晋伸出魔爪,就要往凤惊华的衣服里伸,但是,巴信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魔爪。 “四将军,这里是我的卧室。”他的眼神和口气里含着警告。 沙晋心里一惊,迅速收手,哈哈笑道:“不好意思,我一看到这个奸细就恨不得将她大御八块,一时间失了分寸,王爷请勿见怪啊。” 巴信淡淡的道:“失一次不要紧,失两次就好了。” 他虽然与沙家是盟友,但他并不惧惮沙家。 他不惧惮任何人,就算是面对沙绝,也是如此。 沙晋笑道:“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说罢他盯向凤惊华,恶声道:“快把你的同伙交出来,这样还能给你一个好死,否则,定让你生不如死。” 他一点也不怀疑眼前的女人就是凤翔空的女儿。 因为,她眼里的那种刚毅与不屈,与凤翔空如出一辙,若是细细的看,她与凤翔空确实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硬,骨头也硬的主儿。 凤惊华唇角一勾,似笑非笑:“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 沙晋:“……” 慢慢的,他的眼底开始汇聚狂风骤雨,杀气横生。 “王爷,”他转头看向巴信,“不如我们再办一次弑凤大会如何?相信凤翔空一定不会看着女儿当众被凌辱至死,到时必定会出面营救,如此,我们再一网打尽?” 巴信淡淡的道:“不用,我自有办法。” 沙晋道:“王爷,这事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还是早点将这些奸细彻底斩杀的好。” 巴信道:“我说过这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操心。” 沙晋皱眉:“我怎能不操心?这个女人可是在我家惹的事,差点害得我们家抬不起头,我只要想到就恨不得剥了这个女人的皮!王爷,我先说好,既然知道这女人已经落入咱们的手里,在抓到凤翔空之前我可不会离开的!” 说实话,他对王爷隐瞒凤惊华的事情,还撒谎哄他的事情颇有些不满,但这是小事,他也不会耿耿于怀,只是,凤惊华的事情事关沙家的尊严与颜面,他也不打算让步。 巴信见他说得这么倔强,心里更不悦了,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得凤惊华一阵剧烈的咳嗽,阻断了他的话头。 而后,凤惊华又喷出几口血来,晕了过去。 巴信也顾不得沙晋了,立刻冲过去抱起凤惊华,将她放在床上,而后拿毛巾擦拭她脸上的血,嘴里急声道:“快叫大夫来!快,晚了就杀掉你们!” 房间里顿时忙乱起来。 跑去找大夫的,端水的,端毛巾的,准备换外衣的,没人顾得上理会沙晋。 沙晋吃惊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好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干什么呢?凤惊华只是一个奸细,一个俘虏啊! 为什么他们对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奸细与俘虏这么好? 他们全部都有毛病不成? 还有隼王,隼王这又是怎么回事,居然对一个俘虏这么上心,亲自抱她,还焦急成这样? 这时,他突然才意识到这里的不对劲之处多了。 为什么凤惊华会住在王爷的房间里,难道王爷没有别的地方软禁她和关押她? 为什么凤惊华穿得这么华丽?单单那件白色的狐毛披风,就是一等一的好货,宫里的娘娘们也没几个穿得起的,隼王为何给她这么好的待遇? 还有,那些侍女分明就是在侍候凤惊华吧,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哪里像是对待阶下囚? …… 还有,隼王看着凤惊华的目光,哪里像是对待一个女俘虏或敌人?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隼王对女人这么在意,就像对待宝物似的。 想到种种,他的目光变幻莫测,心脏一上一下的,心里不知转过多少念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不断在心里问自己。 大夫进来了,急急忙忙的给凤惊华把脉和诊治,巴信的心思都放在凤惊华身上,基本上忘记了沙晋的存在。 沙晋觉得这样不对,这样不好,便走上前,对巴信道:“王爷,你这是……” 巴信以为是下人在唠叨,头都不转,不耐烦的喝道:“没看到本王在忙吗?给本王滚出去,有什么话过后再说。” 沙晋:“……” 他动了动唇,很是不甘,决定非要提醒王爷不可。 但一名侍女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四少爷,还请您暂且出去,有什么话,晚些再说比较好。” 沙晋瞪着她:“王爷跟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女道:“请恕奴婢什么都不能说。” 沙晋:“……” 他转头看看巴信,那个坐在床边一脸焦急的看着凤惊华的男人,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隼王爷! 他接受不了那样的隼王爷。 他心里突然就升起一股郁闷和焦躁,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院子,他还是觉得郁闷,于是大步走出院子,在王府里转来转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喃喃,“难道那个女人其实不是凤惊华,而是别的什么女人?难怪王爷另有什么计划或苦衷?” “还是说隼王其实不是隼王……” “真是见鬼了,居然让我看到这种场面,我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四将军在苦恼什么呢?”就在这时,一个亲热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天气这么冷,王爷不进屋坐着,怎么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我看这里的景色也没什么好看的。” 545 禁忌之情 沙晋转头,看到乙央兰正往这边走过来。 他心里烦闷,不太想理她,但想到刚才的所见所闻,又觉得也许可以从她那里套出什么话来,于是道:“乙夫人不也一样吗,不在屋里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呢?” 这里是湖中心,四面都是水,在冬风的衬托下,显得更冷。 乙央兰叹气:“我是心里烦恼,在屋里坐不住,出来散散心。” 沙晋睨她:“乙夫人还是新婚吧,有什么可烦恼的吗?” 这个女人狂热的追求隼王多年,全瑶京都知道,当然,没有人会因此嘲笑她,只会因此而佩服她的毅力。 她好不容易嫁进门了,还是侧妃,怎么想也该满意和高兴的,能有什么烦恼? “才新婚就失宠了,能不烦恼吗?”乙央兰幽幽的说着,在石凳上坐下来,“王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个美人,对她异常宠爱,让她住在自个的卧室里不说,还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后院的女人啊,以后都别想再得到王爷的垂青了。” 沙晋哼哼,不以为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王爷就算有了新欢,又能宠几天?乙夫人算是明媒正娶,有甚么有好担心的。” 她指的是凤惊华那个女人吗? 隼王宠爱那个女人,以男人宠女人的方式? 想想都觉得荒唐。 “宠几天?”乙央兰苦笑,“依我看,再这样下去,那个女人就要成为王妃了……” “王妃?”沙晋打断她的话,几乎想大笑,但又觉得附近有侍卫,还是小声点好,“怎么可能!王爷什么身份,哪能随便捡个女人回来都能当王妃?想当他正室的女人,就算不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也得是皇上赐婚吧?再差也该门当户对,你想得太多了!” 隼王可是要做大事的男人,他的正室也应该是女中豪杰,能够与他比肩并进,否则,不被认同的隼王妃一定当不久。 这样的女人,放眼全费国都没几个,乙央兰居然说躺在卧室里的那个女人会当王妃?简直就是笑话! “呵呵,如果是我想多了,那就好了。”乙央兰轻笑着,右手伸进左袖里,掏出一枝簪子来,“四将军可知道这是何物?” 沙晋仔细看了看,道:“不就是女人用的凤形簪子嘛,有什么特别的。” 女人于是,都是拿来发泄欲望的,他没关心过女人吃穿用住的事情。 乙央兰道:“四将军看看这枝簪子有几条尾巴?” 沙晋不明白她是何意,但他闲着也闲着,就配合的扫了几眼:“六尾。” 乙央兰道:“四将军可知道六尾凤簪意味着什么吗?” 沙晋不耐烦的道:“这种女人用的东西,我怎么会懂?乙夫人有话就明说,我是个粗人,不懂得这些东西。” 乙央兰轻叹:“这种六尾凤簪,除了宫里的贵妃娘娘,整个费国只有两个女人用得起。一位是您的生母,一位便是未来的隼王妃。而这枝凤簪,是王爷屋里的那位美人不小心弄丢的,被我的丫环不经意捡到了,我一直想还给那位美人,却不得靠近,我也不敢跟王爷说这事,怕王爷以为我心怀不轨,现在也为难得很呢。” 沙晋终于吃惊了:“你的意思是说……王爷把这枝凤簪送给了那个女人?” 他是不懂女人的首饰,但他知道贵族女人的首饰犹如朝廷官员的乌纱帽,不同身份地位的女人,所佩戴的首饰也分高下。 比如他的母亲,就经常得到宫里赏赐的首饰,这些首饰,别的女人是绝对不能佩戴的。 “除了王爷送出去之外,谁敢佩戴这种首饰?”乙央兰幽幽的道,“皇上一直催促王爷赶紧成亲,还赏赐了大量首饰给王爷,由着王爷送给中意的女人。这枝凤簪只能是宫里所赐,只有王爷能动,若不是王爷送人的,我真想不出来这枝凤簪是从哪里来的了。” 沙晋的脸色很不好看了:“你说的可是真话?” 假如乙央兰说的是真话,那事情,也许真没那么简单了。 “我说的是真是假,王爷一问便知。”乙央兰笑笑,“这种首饰,我可不敢带在身上,被发现了要闯下大祸的。我不能进入王爷的院子,还请四将军收下这枝簪子,代我还给王爷屋里的美人,并代我隐瞒这事,千万别让王爷知道。” 沙晋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接过六尾凤簪。 也许他可以借这个机会试探凤惊华与王爷的关系。 “四将军,我还有一事相求。”乙央兰又道,“王爷实在太疼爱那名女子,夜夜与她同眠,但那名女子对王爷似乎无意,昨晚为了逃走,还将王爷刺伤了……” “慢着,”沙晋打断她的话,“你说王爷与那个女人夜夜同眠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想到就吓人。 “这还用解释吗?”乙央兰几乎要鄙视他了,“这事全府上下谁不知道?昨天晚上,府里出了大事儿……” 她将昨天晚上蒙面人闯进王府、王爷连夜出府去追凤惊华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她说的都是真话,只是略过了她联同其他两名侧妃逼供凤惊华并知道凤惊华真实身份的事情。 凤惊华的身份,得由沙晋自己去调查、核实才可信,也才能瞒过王爷。 沙晋越听越震惊,难怪他说一觉醒来不见王爷,原来是王爷连夜赶回王府,处理要事去了。 但是,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爷居然不告诉他? 更令他震惊的是,王爷居然为一个女人兴师动众? 这绝对不是一代名将、一代枭雄对待俘虏的态度! 在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乙央兰又一脸无辜的道:“我们都觉得那个女人的来历有些复杂,恐怕与那些刺客有关,只是王爷太宠爱那个女子,我们也不敢相劝。我拜托王爷好好去查那个女子的底细,没有问题就算了,若是有问题,千万别让她害了王爷才好。” 沙晋半晌才道:“我明白了,我自会处理此事。” 他们沙家可是把宝押在了隼王的身上,隼王的安危、前程事关沙家的重大利益,沙家不可能对隼王与尚国奸细如此亲近而无动于衷。 乙央兰看到他动摇了,见好就收:“那就麻烦四将军了,如今王府人心不稳,我就不与将军多说了,就此别过。” 沙晋盯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凤簪。 如果不是乙央兰和他想多了,那隼王的所为简直就是、就是真的看上了那个女人。 那可是犯了大忌,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隼王,可不能枭雄一世,糊涂一时啊! 546 双雄冲突 在沙晋的苦恼中,天色暗了。 巴信让人准备了饭菜,与沙晋一起用膳,而后手下有事来报,他便暂时离开了。 沙晋看着巴信的背影,心里暗下决定。 巴信的卧室里,凤惊华在昏迷了两个时辰以后终于醒过来,在侍女的服侍下,吃了饭,喝了药,然后半躺在榻上看书。 八名侍女,四个在屋里看着,四个在门口守着。 忽然门外传来沙晋的声音:“我的东西忘记放在房间里了,你们赶紧进去帮我找找。” 两名侍女问他忘记什么东西后走进来,轻手轻脚的在屋里找。 原本就在屋里的四名侍女也帮她们找起来。 忽然,沙晋鬼魅一般闪进屋里,几个挥手,就将最靠近门边的侍女打晕。 而后,他闪电般的靠近两名准备出声的侍女身边,两记重拳击出,瞬间又将她们打晕。 再接着,他先后冲到两名背对他找东西的侍女身后,手刀一砍,那些侍女只闷哼了两声,就倒下了。 他一口气击倒这六名侍女,只用了不过四五秒时间,表现堪称完美。 他能做到这种程度,一来是那些侍女没有任何防备,二来是他的实力远在她们之上。 他是职业军人,又是久战沙场的悍将,绝对不是那些只是普通高手的侍女所能相比。 面对这样的变化,凤惊华似乎浑然不觉,仍在安静的看书。 沙晋几乎要相信她真的不知道身边在发生什么了。 但是,他还是相信这个女人不可能那么简单。 简单的女人,可没有本事让隼王失去理智。 所以,他对这个女人装傻的行为感到很是冒火。 他箭步冲到凤惊华身边,打飞她手里的书,揪住她的头发,狞笑:“王爷不在,没人保护你了,我现在就杀了你。” 凤惊华安详的看着他:“我身中剧毒,随时会死,你杀了我,倒是成全我了。” 沙晋单手扣住她的咽喉:“你真的不怕死?” 凤惊华道:“我已经被无数次问过这个问题。我怕不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 沙晋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凤惊华淡笑:“你要杀的话就赶紧杀,要不然巴信回来,或者别人注意到了,你可能就杀不了了。” 沙晋心里的杀气,宛如井喷一般不可遏制。 他真的很想杀掉这个女人,不说她的身份与罪行,仅仅是她现在的反应,就令他感受到了极大的难堪与污辱。 这个女人竟然不怕他? 不仅不怕他,还在小看他的警告与杀气? 被一个女奸细、女俘虏这样小看,他的男人自尊与将军自尊受不了! 但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这份杀气。 他放开凤惊华,拿出那枝六尾凤簪:“这可是你的东西?” 凤惊华抬了抬眼:“不是。” 沙晋觉得他那么问太傻,于是换个问题:“这可是王爷送给你的东西?” 凤惊华道:“是。” 沙晋盯着她:“他为什么要送你这样的东西?” 凤惊华笑了起来:“这你得去问他。但我想,他是想取悦我吧。” “取悦你?”沙晋觉得有些受伤了,“堂堂隼王爷,竟然会取悦你这么一个奸细?” 隼王跟他父亲一样,在他心里可都是无可逾越的高峰。 取悦女人的隼王?他想到就全身发毛。 “是啊,很可笑吧?”凤惊华自顾自的笑起来,“你尽管笑吧,因为真的很可笑啊。” 她竟然在嘲笑隼王? 沙晋真是悖然大怒:“王爷对你不薄,你还敢笑?” 凤惊华道:“我与你们本就是敌人,难道你们给我点好处,我们就不是敌人了么?” 沙晋抽着嘴角,半晌才道:“你对王爷就没有半点心动?” 连他都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也许是替王爷觉得不甘吧。 “没有。”凤惊华毫不犹豫,“死一百遍都没有。” 只要想到父亲的下场,她就恨不得杀掉这些人,绝对不会手软。 “你、你……”沙晋双眼喷火,真想立刻将她掐死。 隼王破天荒对一个女人好,这个女人居然不领情? 她身为奸细和俘虏,理该被男人玩到死,但她却享受着这么样的荣华,她不心动就算了,还如此不知感恩? 可恶!太可恶了! “你跟王爷睡过了?”但他接着吐出来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凤惊华又笑了,脸上满是嘲讽:“你说呢?” 沙晋觉得这是默认了的意思,心里顿时升起更大的怒火来。 因为,这意味着隼王跟她的关系真的很亲近! 隼王睡这个女人是小事,但睡过之后还把她当宝一样宠着,隐忧就大了! 一个男人若是不管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都喜欢或渴求一个女人,这不是动了真情,还能是什么? 他突然之间就冷静了,盯着凤惊华:“你接下来想怎么样?” 凤惊华笑:“要么等死,要么等着找到机会杀了巴信。” 她的咽喉被扣住了。 沙晋像一头失控的豹子,狠狠扼住她的咽喉,目光狰狞得已经没有了半点人味。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凤翔空在哪里?”他的声音透着强烈的杀气。 他真的要杀人了。 凤惊华的咽喉被扼得很是生疼,快呼吸不过了,但她还是强撑着微笑:“死、死一百遍也、也不告诉你……” 她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已经被扼得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了。 眼前越来越暗,她的意志越来越模糊。 沙晋被她激得要杀掉她了。 她就要死了…… 突然,一声暴喝之声响起来:“你在做什么?” 而后,凤惊华只觉得脖子一松,空气终于得以穿过疼痛的咽喉,进入她的身体。 她无法马上缓过神来,浑浑噩噩的,却知道巴信来了。 巴信在关键的时候来了。 她听到他们的对话。 巴信:“沙晋,这里是我的卧室,你擅闯进来,打晕我的下人,还想杀我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王爷?” 沙晋:“王爷,我忍不住了!我要为你除害,杀了这个奸细!” 巴信:“这里没有害!不需要你除!还有,她的事情由我全权处置,我不许你插手!” 沙晋:“王爷,你疯了不成?这个女人是凤翔空的女儿,她可是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凤翔空,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危险?你把她藏起来,加以保护,还跟她同床共枕,好生侍候着,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巴信:“我说过我只是要利用她引起凤翔空……” 沙晋:“王爷休要骗我!你对待她的态度,分明就是看上了她,想将她金屋藏娇……” “那又如何?”巴信终于吼了起来,“我堂堂隼王,虎师统帅,难道还不能养一个女人?你连这等小事都要管吗?” 547 走火入魔 沙晋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亲耳听到巴信说出来,他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一双牛眼直直的瞪着巴信,好久才道:“王爷,你说的可是实话?” 巴信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不至于没有承认的勇气,当即哼了哼:“当然是实话。本王还怕你知道不成?” “王爷——”沙晋扯高嗓子,指着凤惊华,“天底下的女人何止千千万万,你想要什么女人不成,为何偏偏看上这个最该死的?她可是敌国将军的女儿,还潜进我国当奸细,救走重犯,还想杀了你,你、你是想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吗?” 真是疯了!隼王真是疯了! 好端端的突然发这种疯,连他都要疯了。 “毁了一世英名?”巴信冷笑,“本王的英名,谁能毁得掉?再说了,只要本王不承认,谁能证明她是奸细?你能吗?” 他虽然口出惊人,却也没有失去理智,还是知道凤惊华的身份绝对不能曝光。 沙晋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赖:“她自己承认是凤惊华!你也承认了,现在还说什么没有人能证明……” “我没有承认过。”巴信一口咬定,“我没有说过她是凤惊华,我只说她叫巴惊华。如果她说她是凤惊华,那是她故意在耍别人玩。总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是凤惊华。谁敢诬蔑我我就宰了谁!” 他有什么好怕的? 凤惊华初次露面是在沙家的主屋里,除了他和一些心腹,根本没有别人见过凤惊华,连沙家的人都没有见过,谁能证明凤惊华是凤惊华? 凤翔空及其同伙能证明,但他们绝对不会跑出来证明这一点。 凤惊华就算想坑他,也不会傻的去做那种自证身份、自寻死路的傻事。 所以,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这个女人。 沙晋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隼王这是……要耍赖不成? “可我知道了!”他半晌才道,“我可以证明,你要如何处置我?” “沙四将军,别人信你还是信我?”巴信这么称呼,态度可就强硬了,“你绝对证明不了她是奸细,你只能证明你是在诬蔑我。以我与你父亲的交情,你在诬蔑我之前,可要三思而后行。” 沙晋半晌才道:“听王爷的意思,王爷要为这个女人而与我翻脸不成?” “沙四将军言重了。”巴信冷冷道,“我养女人是我的私事,你根本就不该管。你非要管,是你招人厌。” 沙晋:“……” 半晌后,他又冷静下来,改为怀柔政策:“王爷,纸包不住火,就算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事迟早也会透露出去,你何苦冒这种险?” 巴信冷笑,傲然:“纸是包不住火,但本王难道是纸吗?再说了,谁敢点火,本王灭掉他就是了,何险之有?” 沙晋说不出话来了。 巴信的态度太强硬,已经明确表示出不惜“杀人灭口”的心思,他相信巴信不会杀自己灭口,但是,他还是有点忌惮了。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激怒巴信。 “王爷,”他继续放柔态度,指着凤惊华,“就算你要保护她,她也未必领情。我刚才问她,她明确说过她若是逃不了,就一定想办法杀了你,我这才想要杀了她。王爷,你不能留一个想杀了你的人在身边啊……” 巴信瞄了还在揉着脖子的凤惊华两眼,居然笑起来:“想杀我?好啊。这么刺激的游戏,我喜欢得很。” 这样的女人,总比那些搔首弄姿、百般献媚、疯狂争宠的庸脂俗粉要强。 而且她有实力,玩得起来,不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很无聊。 沙晋又过了好久才道:“王爷……你是认真的?” 巴信无所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杀掉我的。” 他再也不会小看凤惊华,但他对自己的信心,并不会因为遭了她几次暗算而有所降低。 他坚信自己能防得住她的暗杀。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但最终死的,都是想杀他的人。 而且,征服的对象越强越不驯,征服的过程才越有乐趣。 沙晋又看着巴信,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他知道王爷这么想不行,这么做不行,可他无法说服王爷。 怎么办呢? 而巴信已经在看着凤惊华了,那种眼神……终于,沙晋选择了暂时放弃。 他冲巴信抱了抱拳:“我担心这个女人会对王爷不利,所以来探她的口风。刚才,我听到她对王爷心怀恶意,一时激愤才出手伤她,没想到王爷会如此毫不在意,算我多事了,还请王爷切勿介意。” 既然他现在处理不了这事,他就只能先避开,然后再想办法。 巴信淡淡扫他一眼:“下不为例。” 沙晋笑笑:“是。” 然后他就大步离开,眼不见为净。 他大步走出院子,心里怄得慌。 他完全搞不清楚隼王这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走火入魔,失去理智,偏偏他还拿这样的隼王没有办法。 他这次让步了,但他不可能对隼王的愚蠢行为视而不见。 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夜很深了,他在外头转了半圈后,郁闷的返回客房。 而此时的后院某屋子里,丁侧妃仍然未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琴弦。 她弹得一手好琴,当年华渐渐逝去,她的琴技却更加精进,只是,王爷早就不再欣赏她的一切,不论是她的风韵还是她的才艺,她只能自娱自乐。 “笃,笃,笃。”门外敲起轻轻的敲门声,“夫人,我打探消息回来了。” 她淡淡道:“进来。” 门被推开了,她的贴身丫环走进来,对她道:“我探过胡儿的口风了,胡儿说三房那个今天下午见过沙四将军……” 所谓的三房,就是乙央兰。 她将从胡儿那里听来的乙央兰挑拨沙晋的事情,告诉了丁侧妃。 丁侧妃听后泯然一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环睡着以后,她也带着微笑,上床睡了。 乙央兰出身太好,日子过得太好,心狠和狡诈有余,对人心与世事的了解和把握却是不足,她不明白,跟王爷对着干,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而她呢,打出生起就是王爷的家奴和侍女,从小就服侍王爷,将王爷侍候得非常好,这才顺利的勾得了王爷的好感,成为王爷的女人和第一个侧妃,论起对王爷的了解,没有人比得上她。 她不会跟王爷作对,她只会变着法儿讨好王爷。 至于她的情敌,呵呵,自然会有人去收拾,她何必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548 既然喜欢,就娶了她吧 一夜过后,巴信刚刚结束晨练,正觉得饥肠辘辘呢,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丁侧妃的声音:“烦劳两位通报一声,就说婉娘刚刚熬了一锅人参羊肉汤,想端给王爷尝尝。” 他一听就心中大喜,婉娘熬的人参羊肉汤堪称一绝,他至今未吃过比她做得更好喝的。 每到冬天,他几乎天天都要喝这个汤,他觉得他能长得如此强壮有力,自有婉娘的一份功劳。 当下他也不等侍卫出声,就大步走出去:“不用通报了,这汤来得正好,我正饿着呢。” 说罢他就接过那锅带着碳火的炉子,准备进院子。 但就在这时,丁侧妃狠狠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这咳嗽着实在太响亮,令巴信的脚步顿住了。 他对丁侧妃没有爱意,也对她的身体失去了兴趣,但丁侧妃从小就服侍他,与他一同长大,伴随他这么多年,他对丁侧妃多多少少有一点亲情。 丁侧妃生子之后身体有些虚弱,是最怕严寒的,而熬这么一锅汤至少要两个时辰,可以想象,她很早就起床熬汤了,身体恐怕有些经受不住。 “你可吃过早膳了?”他问。 丁侧妃摇头,笑道:“正准备回去吃呢。” 巴信冲她招招手:“得了,进屋来吧,咱们一起喝。” 丁侧妃立刻受宠若惊,露出欣喜的笑容:“但、但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王爷……” “不会不会。”巴信不耐烦的道,“进来吧,咱们也好久没有一起用膳了。” 丁侧妃这才拢紧了大衣,跟着他进入客厅。 巴信取碗,先给她盛了一碗,而后才盛给自己,配着同样刚出炉的馒头,大口大口享用起来。 丁侧妃则吃得很慢,很斯文,不时给他添汤挟肉,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恰到好处。 “不错,今天的汤熬得很好。”巴信吃得赞不绝口,“你也多吃点,瞧你瘦的。” “嗯,我会尽量多吃一点的。”丁侧妃拿袖子掩唇,轻咳了两声后,看向卧室的方向,小心翼翼的道,“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让丫环们盛两碗给那位姑娘喝?” “不用。”巴信不太想谈这个话题,“她不适合喝这个。” 丁侧妃“喔”了一声,不再问了。 待巴信吃得差不多了,躺在椅子里消化时,她才小声的道:“王爷,我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能不能听听?” 巴信半眯着眼睛,一边剔牙一边道:“你说。” 丁侧妃道:“王爷喜欢什么女子,尽管娶了纳了便是,何必偷偷摸摸的养在屋子里,不让她出来见人?我见过王爷屋里的那位姑娘,果然生得极美,性子又极烈,极大方的,绝对算得上是巾帼不输须眉,能配得上王爷。所以啊,王爷不如正式娶了,如何?” 她了解王爷的性子。 王爷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不敬,但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畏畏缩缩,含糊其辞,他就喜欢聪明而爽快的人物,所以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提出这种建议。 “哦,”巴信剔牙的手一顿,睁开眼睛,“你真这么想?” 他觉得不会有人赞同他这么做,他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但现在听到丁侧妃提出来,他的心里忽然就心动了一下。 是啊,他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以他的权力和地位,养个女人也要遮遮掩掩的,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第一个支持他养凤惊华的,居然是丁侧妃。 “是的,我真是这么想。”丁侧妃的目光很是坦然,“其实我是有些妒忌那位姑娘,但那位姑娘确实很有骨气,也很美貌,我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的。与其与那位姑娘为敌,不如想办法撮合王爷与她的好事,至少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子,不会与我们争宠,更不会容不得我们,比别的女人强多了。所以,我愿意她成为王爷的身边人。” 巴信盯着她,目光极为锐利:“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就不担心她对我不利?” 丁侧妃脸上透着崇拜与信心,不以为然的道:“她是什么来历,对王爷抱有什么想法,很重要么?像王爷这样的男子,哪里需要去顾忌这些?我就相信,这天底下的女人,绝对没有王爷制不住的,就算那个女子真是妖怪变的也一样。” “妖怪变的?”巴信哈哈笑起来,“也许她真的是妖怪所变也不一定。如果我真娶了她,你可不要与她为难才好,要不然,我可不会帮你。” 丁侧妃只觉得心里隐隐的痛,但脸上却在笑:“王爷喜欢的女子,我就算有心为难,也不敢真的为难的,谁让王爷是我的一切呢。” “真是聪明的女人。”巴信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愧是留在我身边多年的女人,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 丁侧妃笑道:“那是自然的。至于娶妻或纳妾的事情,我就等王爷的吩咐了。” 王爷那么重视那个女人,不论是娶是纳,都要操办一下的,这等事情自然得由她来经手。 巴信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行,这事我会考虑,你先下去吧。” 丁侧妃不再逗留,捧着那只汤锅下去了。 巴信想了一会儿后,走进卧室,问正在给凤惊华诊治的大夫:“她的毒解得如何了?” 大夫站起来,冲他鞠了一鞠,笑道:“恭喜王爷,老夫没有在巴姑娘的身上检测到毒素,想来她的毒素应该已经解了。” 巴信大喜:“干得好,赏银千两!” 大夫心花怒放的谢过他之后,下去领赏了。 巴信而后看向一脸淡定的凤惊华:“我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凤惊华笑道:“是你准备死了,还是你要放我活着离开?” 巴信哼了哼,去摸她的头发:“我要娶你为妻,三日后就成亲。” 凤惊华笑:“不愧是王爷,折磨人的手段越发残酷了。” 巴信已经不再受她的言语所挑衅,只管自说自的:“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这几天好好休养,等着当我的新娘。” 凤惊华道:“事到如今,王爷还不受教,我就等着看王爷的下场吧。” 巴信看着她:“你不会想以死相抗吧?” 凤惊华道:“我不会自尽,但我未必能活到三日之后。” 巴信觉得自己理解她的意思,淡笑:“放心吧,本王定会护你安全。” 凤惊华似笑非笑:“你护不了。” 巴信蓦然心头火起:“你安心等着,本王定让你活到洞房花烛,到时,你可别再玩什么花样。” 凤惊华淡淡一笑,拿起一本书就看,再不说话了。 巴信见她又不理自己,有点郁闷,但又不想缠着她,转身出去了。 准备与凤惊华的婚礼去了。 549 吓人的婚事 丁侧妃万万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向王爷提议收了凤惊华,后脚王爷就进她的屋,告诉她:“你立刻准备,三日后我与巴惊华拜堂成亲,不必宴请外客,全府共庆即可。” 然后王爷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补充:“办得热闹一些,别委屈了她。” 丁侧妃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怎么冒出来的:“那……巴姑娘算是妻还是妾?” 按理说应该是妾,但王爷要与她拜堂,还要办得热闹一些,那可不是妾的待遇。 巴信不耐烦的道:“总之不比你们的地位低就是了。” 然后王爷就走了,留下丁侧妃一脸木然。 不比她们的地位低? 那至少就是侧妃这个级别了。 敌国将军之女,打入瑶京的敌国奸细,竟然轻轻松松的就当上了隼王的侧妃? 真是滑天下之稽! 偏偏这个主意还是她出的,她还不能打自己的脸。 可是,她的本意只是讨好王爷,哪料到王爷的手脚这么快,还这么上心? 她现在真是心中酸楚,有苦说不出。 但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一刻,她便冷静了下来:“去请另外两位侧妃过来,我要跟她们商量王爷与巴姑娘的婚事。” 要难受,就大家一起难受。 反正,刚嫁进来的乙央兰一定比她更难受,想想,王爷都没有跟乙央兰拜过堂呢,乙央兰知道这消息还不得疯了? 所以,收拾凤惊华的重任,就交给乙央兰去办吧。 很快,王爷要与住在其屋里的“巴惊华”拜堂成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府。 “你说什么?”沙晋听说以后,惊得跳起来,捧着脑袋狂叫,“这是假的吧?我是在做梦吧?才一觉醒来,怎么就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亲自来通知他的巴刀平静的道:“千真万确。几位侧夫人已经在准备成亲的事情了。还有,王爷已经撤销不允许巴惊华走出院子的命令,巴惊华现在可以在府里自由行动了。” 他也觉得王爷疯了,但他没有能力说服王爷取消这么疯狂的命令。 “我、我……”沙晋猛然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道,“你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阻止王爷?” 巴刀道:“小的没有这个本事,只能来求助四将军了。” “求助我有个屁用?”沙晋骂道,“我昨天想杀了凤惊华,差点把你家主子给惹毛了。你家主子说了,谁敢诬蔑他私藏敌国奸细,他就宰了谁,你说我还敢太岁头上动土吗?” 巴刀道:“王爷绝对不会杀了四将军。” “所以我就叫我去虎口拔牙?”沙晋怒道,“你还不知道你的主子是什么人吗?皇上的话他都未必会听,何况是我?你想要我去杀了凤惊华,门都没有!” 他敢杀凤惊华,但他不敢激怒巴信。 巴信现在正在兴头上,怎么说都不会听的,除非等到他对凤惊华失了兴趣再说。 巴刀道:“四将军可以请沙大将军出面,沙大将军一定有办法处理这事。” “让我爹出面啊?”沙晋斜眼看他,“万一两人打起来怎么办?” 他爹跟巴信可是费国的两大将领,一狼一虎,若是闹起来,必定两败俱伤,渔翁得利,他可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僵。 “四将军放心。”巴刀胸有成竹,“沙大将军这般厉害的人物,绝对不会轻易与王爷起冲突,他一定有办法妥善的处理此事。” 沙晋上下打量他:“你为何这么相信我父亲?” 巴刀道:“整个费国,能与我家王爷相提并论的,唯沙大将军而已,所以我相信沙大将军。” 沙晋:“……” 半晌他才道:“好吧,我写封秘信给我爹,让他千万不要冲动,务必安静的处理此事。” 巴刀抱拳:“小的谢过四将军。还请四将军立刻办理,我家王爷三日天就要成亲了……” “知道了知道了。”沙晋坐下来,开始铺纸,“我会飞鸽传书,同时用六百里急报,总之让我爹尽快知晓此事。” 如果飞鸽传书顺利的话,他爹也许真能在三天内赶来,就算赶不来,写信告诉他该怎么办,还是赶得及的。 巴刀道:“我也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绝对不会让王爷与巴惊华拜堂成功。” 说罢他就转身出去。 沙晋写好信以后,把信交给手下,嘱咐一番后,让手下出去了。 而后他就在屋里来回踱步,长吁短叹,不断叨咕着什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没想到王爷也有脑子坏掉的一天……” “真跟那个女人成了亲,一旦那个女人的身份败露,王爷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可能证明不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呢?瑶京又不是没有尚国人和去过天洲的人,他们当中总会有人认识凤惊华,又能说得上话,到时可怎么解释才好……”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到时万一连凤翔空的事情都捅了出来,两家的麻烦就大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王爷怎么这么糊涂啊……” …… 这时,他的一名心腹突然道:“少爷,我有一个办法,说不定可以让王爷清醒过来。” 沙晋心烦意乱的道:“说。” 那名心腹道:“少爷,你还记得英雄冢那个玉锦吧?我觉得她应该挺合王爷的胃口,我们把她引荐给王爷,说不定她真的能打动王爷,让王爷忘了那个巴惊华……” “啊,你说得对!”沙晋不等他说完就拍着大腿叫起来,“我看到凤惊华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原来是跟那下神箭手玉锦有几分相似啊!” 仔细想来,这两个女人都是二十岁左右,身段高挑,双腿修长,看起来结实有力,而她们的脸蛋也都是方圆脸,五官分明,肤白眸黑,虽说长得不是很像,但都属于同类长相的美人。 说到气质仪态,两人都显得极为不俗和不凡,骨子里都散发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傲气和贵气,可以说,两人就连“神”都有四五分相似。 不同的只是,玉锦更亲切温和,优雅从容,凤惊华更孤傲冷漠,霸气淡定。 感觉那个玉锦,并不输给凤惊华啊。 而且,玉锦应该也是隼王所喜欢的那种女人。 心腹道:“少爷,小的也这么想。众所周知,王爷的箭术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正好可以跟玉锦比上一比,说不定比着比着,王爷就对玉锦来兴致了。您想想,王爷不就是最喜欢这种不太听话又有本事和脑子的美人吗?” 沙晋听得大喜过望,拍了拍这名心腹的肩膀:“你这小子,爷平时没白疼你,你总算出个好主意了。走,咱们立刻去找玉锦。” 550 给她找一个对手 说罢他就带上几个心腹,匆匆跑去英雄冢找玉锦。 玉锦这几天出尽了风头,无数男人纷纷挽着弓箭前来挑战她,想将她的气焰彻底打压下去,再抱得美人归。 来向她进行挑战的,不仅有男人,还有许多习武的女子,一时间她名声大噪,每天都忙着接待挑战者。 粗略算起来,前来挑战她的箭术高手也有几十人了,但无人是她的对手。 众人都道,难道我堂堂费国就没有能治得住她的男人了? “玉锦姑娘,外面又有人来挑战了。”侍女又来报告。 玉锦享受着侍女的肩膀按摩:“先让他跟我的手下败将比,赢了我再跟他玩。” 射箭很耗费体力和精力,她若是谁来挑战都接受,肩膀可是要废掉的,所以,必须先进行淘汰。 侍女跑出去了。 没过多久,侍女又跑进来:“那人输了,回去了。” 玉锦叹气:“我听说费国多高手,怎么一个比我更强的男人都没有?想想我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嫁得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男人声音:“玉锦姑娘也忒瞧不起我费国的男人了!告诉你,费国不是没有比你箭术更高明的男人,只是这些男人忙着干大事,不与玉锦姑娘计较罢了。” 玉锦听了也不介意,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真正的英雄,哪里会与我这样的小女子争这种虚名?所以啊,我这不是请四将军帮我介绍合适的好汉吗。不知四将军可有了人选?” “有,正好有一个最厉害的。”沙晋在她面前坐下,笑道,“我敢保证他比玉锦姑娘要强,不知玉锦姑娘要不要跟我去见识见识?” 玉锦眼睛一亮:“当然要去!四将军现在就带我去如何?” 沙晋真是喜欢她的直爽性儿:“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位高手眼光很高,脾气也很嚣张,他就算赢了你,也未必看得上你,不知你可否受得了那样的脾气?” “没关系。”玉锦斩钉截铁的道,“高手都是这样的,我明白。我若输了,定会愿赌服输,就算这位高手看不上我,我也会努力争取他的好感。” 沙晋笑道:“喜欢高手的女人可多呢,玉锦姑娘争得过吗?” 玉锦道:“争不争得过,这得先努力去争,才能知道结果是不是?” “好,你能这么想很好。”沙晋拍桌子,“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那个高手,让你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玉锦也不含糊,立刻带上弓箭,与沙晋离开。 此时的隼王府,凤惊华第一次走出沙晋的院子,在王府里闲逛。 无数双或好奇或妒忌或敌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到她身上。 她不以为意,一派悠然。 这种天气,到处一片萧瑟,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不过,还是比天天被关在围墙和屋里要好得多。 这时,一条人影婷婷袅袅的朝她走来,冲她行了一礼后,恭敬的道:“巴姑娘,我是乙夫人的丫环胡儿,乙夫人请您过去挑选嫁衣。” 胡儿?她居然还在王府里? 凤惊华隐隐一惊,她还以为胡儿那天晚上已经趁夜和趁乱逃走了,原来没逃走啊。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与胡儿有过接触的迹象,微笑:“那就请胡儿姑娘带路吧。” 胡儿带着凤惊华来到乙央兰的屋子里。 三位侧妃都在,每位侧妃的面前都有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各摆着一套折叠好的大红嫁衣和凤冠霞帔。 丁侧妃一看到凤惊华就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巴姑娘,因为时间仓促,我们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请人为你缝制嫁衣了,所以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拿出我们当年嫁给王爷时所穿的嫁衣,请你从中挑选一件,然后再重新洗过熨过和绣过,给你当嫁衣,还请你莫要嫌弃。” 凤惊华笑:“不嫌弃,我一点都不嫌弃。” 说罢他就自顾自的拿起托盘里的嫁衣,展开,一一看过以后,想都没想就指着一件道:“我就要这件吧。” 这是丁侧妃的嫁衣。 丁侧妃有些意外:“这件嫁衣是我十一年前嫁给王爷时所穿,好看当然也是好看的,但可能老式了一些,巴姑娘会喜欢?” 凤惊华笑道:“老式是老式,但庄重大方,符合时宜,适合拜堂所穿,就这件了。” 丁侧妃觉得她很有眼光,便笑道:“那好,我现在就让下人拿下去重新绣花和熨洗,保证崭新如故。” 而后,她就拉着凤惊华聊起家常来,十分有正室的范儿。 乙央兰在旁边,冷眼看着另外两个侧室巴结凤惊华,心里十分的厌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嫁衣最华丽最精美,所有的针脚与图案都是用金线所绣,款式和绣工都是出自瑶京名师之手,比丁侧妃的那套不知好上多少倍。 这么华丽的嫁衣,她当然舍不得送给凤惊华穿,但凤惊华居然看不上这套嫁衣,还说丁侧妃的那套“庄重大方,符合时宜”,是在指桑骂槐,说她“不庄重,不大方,不合时宜”吗? 真是可恶的凤惊华! 迟早要灭了她! 闲聊了一阵后,凤惊华左右看看:“我想上茅厕,不知谁带我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想干这事。 胡儿站起来:“巴姑娘这边请——” 凤惊华要上茅厕,侍女们总不能也跟着去是不是? 终于,凤惊华与胡儿能够单独相处了。 凤惊华问胡儿:“你那天晚上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撇下我逃走了。” 说到这事,她一点都不怪胡儿临阵逃脱,反而有点欣赏胡儿的审时度势与应变能力。 她与胡儿本来就没有交情,只是临时所需,暂时结盟罢了,完全谈不上什么互相信任与依赖,自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否则就真是太幼稚了。 胡儿道:“我确实很想逃走,但我一个人逃不了。” 说罢,她猛然扯下衣领,露出左肩上的烙印。 “这是乙家的家奴标志,逃走的奴隶在这个国家人人得而诛之,我带着这样的烙印,哪里都去不了。所以,我除了躲起来,避过风头之后再悄悄回来,无路可走。” 她相信她有独自谋生的能力,但不会有人给她这个机会。 她去找活干,别人问起她的来历,她没有任何证明和证人,雇主一定会检验她的肩膀,只要发现她的奴隶烙印,她就完了。 就算她隐瞒得了一时,也隐瞒不了一世,家奴印记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与其东奔西逃,惶惶不可终日,她不如继续留在乙央兰的身边,至少还能衣食无忧。 551 晕,居然是她 所以那天晚上,眼看即将功成之际,她突然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便知道逃走无望了,于是当机立断,迅速躲到黑暗的角落里,冷眼看着王爷将凤惊华带走。 她一直躲到天亮,然后去买了一些东西,装作刚买东西回来的样子,镇定自若的进入王府。 那时的王府只许进不许出,她是乙央兰的亲信,没有人不认识她,平时也经常出门买东西,她在这个时候回来,正常得很。 看守后门的侍卫搜过身后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就让她进门了。 然后她梳洗干净,出现在乙央兰的身边,而乙央兰因为一夜忙碌,直到天色泛白才入睡,当时还未醒来,并不知道她消失了一夜。 加上凤惊华没有出卖她,她在那天晚上的行为,并没有透露出去。 凤惊华明白其中的缘由后,问她:“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接下来她要逃出去的难度更大了,她可不认为她还有能力带胡儿离开。 胡儿淡淡道:“费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要逃就必须离开费国,如果不能离开费国,我就只能继续呆在乙央兰的身边。” 凤惊华点点头,不再多说。 她现在是自身难保,可没有余力去作善事。 胡儿又道:“你自己小心吧,乙央兰可是狠角色,她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 凤惊华笑笑:“谢谢,我自有办法。” 从茅房回来以后,凤惊华便带着嫁衣回到巴信的卧室,然后就靠在榻上小憩。 临近傍晚的时候,巴信准备了尚国的饭菜,和凤惊华一起用膳。 凤惊华实在不想见他,不过,她再不想见,也只得忍了。 巴信给她挟菜,端详她的面容:“不是已经解毒了吗,你怎么还是一脸病态?” 凤惊华道:“谁说解了?你不就是最大的毒瘤吗。” 巴信看着她,带点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啊,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说话怎么还这么刻薄呢?你说得再刻薄,又能有什么用?我真想吻你的嘴,把你嘴里的毒都抹干净……” 凤惊华面无表情:“那我一定会自杀。” 巴信道:“还真是倔强啊,我一定要看看你倔强到什么时候。” 凤惊华道:“那你一定要尽量活得久一点。” 巴信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凤惊华道:“因为你有毛病。” 巴信哈哈笑起来:“这天底下,只有你敢这么说我,也只有你这么说我还能活得下去。” 凤惊华淡笑:“所以说你疯了。” 巴信确实是疯了,才会作这么疯狂的事情。 不过,对她未必是件坏事。 巴信却享受起跟她斗嘴皮子:“疯就疯呗,我疯得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沙晋乐哈哈的声音:“王爷在不在,我带了一个神箭手与你比试箭术,赢了有奖品——” 巴信皱眉,这小子怎么又来破坏气氛了? 他还没开口呢,沙晋已经闯进来,看到他正在用膳后,立刻乐了:“这么快就吃晚饭了?正好我饿了,一起吃吧?” 他用的是问句,做的却是陈述句,直接就坐下来,先吃了一块红烧肉后赞叹:“好肉,真是好肉啊!巴姑娘真是有福,能得到王爷如此厚待,连我都羡慕,羡慕啊!” 巴信却不悦的道:“沙晋,你跑来打扰我用膳,到底有什么要事?” “要事没有,乐事有一桩。”沙晋哈哈一笑,“你不知道吧,英雄冢新来了一位奇特的美人,这位美人长得不仅不输给巴姑娘,而且还是神弓手,号称百步穿杨,例不虚发,短短几天就打败了数十名箭术好手,外头都说她是神箭美人……” “说重点。”巴信没什么兴趣听他说下去,“我要吃饭。” 沙晋立刻顿住,整理了一下后,说重点:“重点是这位美人不卖身,她说了谁的箭术比她强,她就跟谁,结果呢,咱们费国的大老爷们也太争气了,愣是没有一个比得过她,都被她瞧扁了……” “你可以走了。”巴信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再敢说废话,我就不客气了。” “这不是废话!”沙晋赶紧道,“我的箭术不如她,但你的箭术不是很强吗,所以我亲自带她来跟你比了,一来让她见识我们费国男人的厉害,二来嘛,你若是赢了,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说着,他又挤眉弄眼,现出几分猥琐来。 他的嘴被一根牛骨头给堵住了。 巴信骂道:“我没有兴趣。你给我滚。” 沙晋努力把嘴里那根牛骨头拔出来,道:“有没有兴趣,你得见过了才知道是不?再说了,你就算对美人没兴趣,至少也得为咱们费国男人争气是不?” 说罢他拍了拍手,大声道:“玉姑娘,请进——” 他的话音刚落,门帘就被掀开了,一个高挑美丽的女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冲巴信抱着:“玉锦见过王爷——” 巴信还没有正眼看她呢,凤惊华挟着豆腐的手就顿住了,吃惊的看着这个自称“玉锦”的女人。 真是晕了,怎么会是她? 在这种时候,她们都能碰面? 该说这个世界太神奇,还是这个世界太小? 玉锦的目光,从巴信脸上转到凤惊华脸上,而后冲她笑笑,从容,坦然。 凤惊华只得压下满腹的疑惑与震惊,也回她一个笑脸。 巴信对玉锦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对沙晋道:“我说过我没有兴趣……” “哎,王爷,你就跟她比比嘛。”沙晋死缠烂打,“她的箭术确实非同凡响,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箭术这么厉害的女人。就算是在神弓营,也没几个比她强的。” “王爷,”玉锦也说话了,态度不卑不亢,“听说你是费国数一数二的英雄与勇士,箭术更是天下无双,现在有强手向你挑战,你怎么可以拒绝?” 在费国,强者都乐于向更强者挑战,更强者不能拒绝这种挑战,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 在军中,如果有人拒绝别人的公开挑战,会被人看不起。 巴信原本不想理玉锦,但听到她自称“强手”,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征服欲和骄傲就涌了上来。 他盯着玉锦:“任何人向本王挑战,可以输,但不能没有真材实料,更不能输不起,否则,本王一定会杀了他。” 玉锦笑道:“王爷放心,我不敢说自己的箭术天下第一,但绝对不会差,而且我绝对愿赌服输。当然,口说无凭,上场便立见分晓。” 巴信一向看不起女人,现在居然有个自信爆棚的女人直接向他叫板,他岂容对方嚣张? 当下他站起来:“废话少说,立刻去训练场。” 552 午夜的射猎 他抓住凤惊华的手腕,站起来:“走,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箭术。” 凤惊华:“……” 他这是在向她展示雄性的力量与魅力吗? 真是无聊。 巴信带着几个人来到户外练功场,场地十分开阔,就是溜马都没有问题。 练功场旁边的棚下子,牵着马,还有各种兵器。 巴信指了指远处的靶子,对玉锦道:“你若是能连续十箭射中靶心,本王就与你比,否则,你立刻滚蛋,以后再不许炫耀自己的箭术。” 凤惊华定睛一看,那些靶子离她们足足有十丈之远,射中应该是能射中,但想要射中靶心,绝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而要箭箭射中靶心,更是难上加难。 无论是谁,若是能达到巴信的要求,绝对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她看向玉锦,玉锦的箭术到底有多高? 玉锦做事情毫无拖泥带水,巴信话音一落,她立刻站在合适的位置上,摆出标准的射箭姿势,举起弓箭,调整角度。 而后,只听得一道道“嗖——”声,十箭很快就发射完毕。 几名侍卫举着靶子过来:“全中靶心。” “啪啪”,凤惊华拍掌表示祝贺。 玉锦也是个妙人,听到这掌声,冲她微微一笑:“多谢捧场。”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巴信冷哼两声,从兵器架上取下弯弓,对那些侍卫道,“给我举着靶子跑,跑快一些。” 十几名侍卫也不含糊,各自举着一副靶子,没有任何秩序的在场上乱跑一气。 他们有远有近,跑得有快有慢,靶子举得有高有低,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转。 巴信的气势,慢慢的变了。 他的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宛如隼鹰俯视猎物一般,随着场上那些快速移动的靶子移动,全身慢慢散发出澎湃的魄力来。 他慢慢举起比普通弓箭至少要大上半号的铁弓,射箭的姿势谈不上标准,却令人觉得很有气势。 “突突突——” 凤惊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巴信已经一口气射出三枝箭,箭矢钉在靶子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要不是靶子足够厚实,那几枝箭恐怕会射穿靶子。 再接着,巴信又迅速搭箭,沿着场边奔跑,边跑边射出一枝又一枝的箭矢。 目标在移动,自己也在移动,射击的难度非常高,但是,他全部射中了,没有一枝遗漏。 而后,那些侍卫拿着靶子过来,每箭都命中靶心。 一时间,几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连凤惊华都不得不承认,巴信这一手,堪称惊世绝技。 “为什么不鼓掌?”巴信盯着她,忽然道,“难道我比她表现得差吗?” 凤惊华把头扭到一边,直接无视。 “信不信我也给你一箭?”巴信吓唬她。 沙晋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他娘的,眼前这男人哪点像隼王? “该我了。”玉锦接口,对那些侍卫道,“麻烦各位如法炮制,也让我试试。” 那些侍卫换上新的靶子,虽然也按她的要求去做,但他们的眼神,很明显不把她放在眼里。 玉锦也不介意,全神贯注的盯着场上。 盯了好一会儿以后,她突然动了,也沿着场边奔跑,边跑边射出箭矢。 与巴信的刚猛霸气相比,她的动作显得飘逸流畅,画面简直赏心悦目。 她用了比巴信多那么一点的时间,完成了她的第二次表演。 也是枝枝正中靶心,只是力道比巴信要小上许多。 但论天赋、技术、经验和表现,她丝毫不输给巴信。 巴信盯着那些靶子半晌后,终于正眼看向玉锦,道:“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敢这么嚣张,不过这样的箭法只是基础,算不得厉害。今天晚上,我们来动真格的。” 玉锦笑道:“王爷想如何动真格?” 巴信道:“今晚午夜,我会在花园里放几十条狼犬,并灭掉所有的灯,你我夜间射猎这些狼犬,谁射杀得多,谁就是赢家,如何?” 玉锦抚掌,笑得双眸波光流转:“妙极妙极,果然要动真格的才有意思啊!我专程来挑战王爷,果然是来对了。” 巴信冷哼:“这些狼犬可不是普通的牲畜,它们全是野狼与狼犬杂交所生,都是吃肉长大的,个头高大,强壮有力,还十分凶残,连活人都吃过。你若是不小心被它们吃了,到时可没人会救你。” 他可不是在吓唬玉锦,敢挑战他,就得有接受失败后果的勇气。 玉锦却是面不改色:“我说过愿赌服输,绝不食言。” “好,有胆量。”巴信朝她翘起大拇指,“看在这份上,如果你能赢了本王,本王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玉锦微笑:“那么,如果我赢了,王爷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巴信毫不犹豫:“可以。” 玉锦道:“一言为定。” 沙晋在心里叹气,这样怎么可能赢啊? 于夜间狩猎,这可是职业猎手的范畴了,这美人看起来是很聪明和能干,但能跟久战沙场、什么腥风血雨都经历过的隼王比吗? 他抬头看天,道:“天色暗了,两位先下去准备,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待午夜再行动,如何?” 巴信的兴致全都被挑出来了:“这样的比赛,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而后他看向凤惊华:“我要去忙了,不能陪你了,你莫要怪我。” 凤惊华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看到他。 这男人还真把自己当成她的男人了? 恶! 巴信摸摸她的头发,下去准备了。 凤惊华看向玉锦:“喂,你到底行不行啊?” 玉锦笑笑:“行不行,得比了以后才知道。” 凤惊华叹气。 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这么固执呢?果然是物以类聚? 玉锦也不多说,下去准备去了。 立刻,王爷要与某位美人于午夜在府里进行射猎比试、所有人不得出门的消息传了下去,全府上下顿时炸开了锅。 有兴奋的,有期待的,有害怕的,在不安的。 害怕和不安的那些人,是因为她们知道那些狼犬有多凶残,那些犯了死罪的下人,基本上都是被丢给那些狼犬吃了,那些狼犬一只只长得比野狼还凶猛,就这样放出来在府里到处乱跑,能不吓人吗? 而且听说,那些狼犬的胃口已经被养叼了,特别喜欢吃人肉,还喜欢吃活人的……后院的女人们听得头皮发麻,离午夜还远着呢,一个个就已经紧闭门窗,在屋里安排持刀的护卫不说,还特别命人升起火炉,谨防那些恶犬乱闯。 侍卫们在府里到处巡逻,严禁任何人在户外逗留。 凤惊华让人准备了一些零食,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看着书,心神不定的等待午夜来临。 那个玉锦啊,到底有几分把握啊? 黑灯瞎火的,她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553 双姝相逢 在众人的瞩目中,午夜终于来临。 第一次,王府里所有的建筑都是门窗紧闭,屋里几乎都亮着灯,无人入眠,屋外却是没有半点灯光,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 当锣鼓声响起来,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因为,比赛开始了。 黑暗中,响起一声声毛骨悚然的狗吠声,在这样的寒夜里分外令人心悸。 那是侍卫开始放狗。 整整三十条喜欢厮杀与吃生肉的、经过严酷的成年狼犬,第一次获得了彻底的自由,它们高声咆哮着,挟带着无法清除的野性,分头奔向无边的黑夜,寻找猎物。 它们没有吃晚饭,可以说饿了将近一天,现在就冲着有生人气味的方向奔去,但它们也相当聪明,知道要避开有火光或者人多的地方。 王府很大,三十条狗可以尽情的撒着欢儿到处跑。 很快,它们的身影就融入黑暗之中,连一丝声音都不再冒出来。 同时,巴信和玉锦也带上弓箭,走出屋子,走进黑暗之中,寻找和射杀这些狼狗。 这些狼狗已经很饿了,急着觅食,而所有的屋子都关得紧紧的,所以,在外面行动的人就成了它们的目标。 他们根本不必担心找不到这些狼狗,只是,能不能及时察觉到它们的靠近并准确射杀,这就得靠真本事了。 而且,这些狼狗还具备集体捕食的能力,若是遭到多犬围攻,几乎就跟遇到狼群一样凶险,今晚这场较量,可是没法注水的。 黑暗中,偶尔会响起几声狗吠声和狗的哀嚎声,此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为了保证比试公平,非比赛人员不得外出,但是,所有人都可以趴在安全的地方观战。 比如大树上,屋顶上,墙头上,就有很多人围观,虽然围了也未必能观到。 凤惊华就坐在巴信院子外的大树上,看着下面的动静。 虽然屋外不许点灯,但各间屋里的灯光还是会泄露出来,隐隐约约照到一定的区域,围观者就指望着能在那些区域里看到战斗。 凤惊华什么都没有看到,因为巴信院子里的灯光没能越过高墙透出来。 她非要出来观战,巴信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拦她。 侍候她的那些侍女趴在墙头上,一面为了看戏,一面为了以防万一支援她。 她们知道她呆在哪里,但看不到黑暗中的她。 午夜的风很大了,“呼呼”的刮,草木摇曳,刷刷作响,很好的掩饰了人与狗的行迹。 突然,一条人影窜到凤惊华所在的大树下,而后利落的爬上来。 凤惊华借着风声的掩护,低低的咳了两声。 人影立刻明了,窜到她的身边。 然后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凤惊华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对方笑:“来救你啊。” 凤惊华冷得很想擦汗:“你一个人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对方道:“我想跟狩王他们一起来,但没有机会,于是我就偷偷的来了,用我自己的方式。” 凤惊华道:“什么样的方式?” 对方叹气:“说起来话长,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你告诉我,狩王人在哪里?” 凤惊华无声的笑了:“你是为我而来,还是为狩王而来?” 对方也笑:“原本是为狩王,现在却真的是为了你。我就只身一人,能做的事情有限,还是要与狩王等人碰头,共同行动的好。” 凤惊华道:“你只身一人,还能混进这里来,也太厉害了吧?” 对方轻笑:“锦国在瑶京也有秘密据点的好不好?我已经来这里将近一个月了,到处打听你和你父亲的消息,虽然一直没有打听到,但我想,只要接近隼王就一定能有收获。所以我研究了一下隼王的性情,通过箭术挑战的方式跟他接触上了。没想到,你居然会落在隼王的手里,还要和隼王成亲。” 凤惊华呵呵一笑:“你说你出现在这里更意外呢,还是我出现在这里更意外?” 对方道:“都挺意外的,不过,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凤惊华叹气:“这也意味着你接下来会很危险。” 对方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不是问题。” 凤惊华笑笑,凑近对方的耳朵,念了两个地址。 对方点头:“我会去找他们,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的?” 凤惊华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道:“你赶紧去忙吧。但我说,今晚的比试,真的没问题吧?你在这里的时候,巴信恐怕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吧?” 对方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跟上去。” 凤惊华好奇的问:“什么办法?” 对方道:“得了,你就别问我了,换了你,也会想到同样的办法。” 说罢,对方就趁着风声爬下树,走到一处隐隐有灯光照到的地方,从头顶上的树干上拉下藏在那里的狼狗尸体,抽出尸体上的箭头,用箭头在狗的尸体上乱扎一气。 这只狼狗还没死多久,被扎得鲜血不断冒出来。 她扎得差不多以后,丢下狼狗的尸体,隐到黑暗之中,背靠树干,搭箭上弦。 那些狼狗很饥饿,到处疯转,嗅到这么浓烈的血腥味一定会追过来。 如此,她就躲在暗处,射杀那些狼狗。 不少趴在高处的围观者看到了她的举动,暗暗道,这娘们果然有点脑子,能想到这种一劳永逸的办法。 凤惊华也看到了,暗暗在心里道,不愧是一国之王,还真是智能双全。 玉锦的策略大获成功。 寒夜的风吹得厉害,将血腥味扩散开来,引来那些疯狂觅食的狼狗。 那些狼狗冲到同伴的尸体旁边,大快朵颐,加上它们又处于微光的笼罩范围内,简直就是活靶子。 玉锦站的位置是上风处,她的箭不断射出去,枝枝皆准。 杀了最早赶来的几只狼狗后,她如法炮制,又将那几只狼狗的尸体扎出血,引来更多的狼狗,然后就站在一边射杀。 很快,她的面前就堆了不少狼狗的尸体。 再然后,她数了数狼狗的尸体,掏出哨子,吹起来,这是她已经猎杀了一半狼狗的标志。 双方都在黑暗中抢杀目标,也看不到对方的表现,不可能去询问对方的成绩,所以双方约定,谁先杀掉十五只狼狗就算赢了。 不过,她刚放下哨子,巴信就出现了:“我本来还想多杀几只,没想到你已经杀光了。” 原来,巴信也已经杀掉了十五只目标,只是他意犹未尽,又跟踪着狼狗的踪迹跟到这里。 玉锦笑道:“那么,王爷,咱们这一次比试,是不是算打了个平手?” 554 泪花与牛肉面 巴信难得遇到一个在箭术上几乎能与自己平分秋色的高手,而且这个高手还是他一向看不起的女人,这会儿兴致十分高昂,爽快的道:“好,这次就算平手,咱们明天再比。” 说完后想了想,补充:“咱们去真正的狩猎场比。” 玉锦抚掌:“哈哈,我也有种棋逢对手的畅快感,正觉得意犹未尽呢,那就这么说定了。” 巴信道:“时间不早了,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吧,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围观者发出一片遗憾的叹息声,窃窃私语的走开了。 严格说来,王爷应该是技高一筹,因为王爷可是实打实的一只只去追踪和猎杀这些狼犬,而玉锦用的却是小聪明,当然,这绝对不是说王爷不会玩那些手段,只是王爷更喜欢这种亲自追杀猎物的快感罢了。 他们是有那么一点为王爷抱屈,不过这个玉锦的箭术确实没得说,说不定能称得上女子中的第一箭术高手。 凤惊华看完戏后也回去了。 她很乐意看到玉锦吸引了巴信的注意力,要不然巴信老是在她身边打转,她烦。 在纷纷散去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撞了凤惊华一下。 同时,凤惊华感到“不小心”撞到她的人把一团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的藏起那团东西,想道,撞到她的人好像是胡儿? 因为户外实在太暗,她看不清对方,只是知道对方是纤弱的女子,散发着胡儿喜欢用的荷叶淡香。 回到卧室后,她支开侍女,拿出那团东西。 果然是胡儿写给她的秘信。 她看完之后,唇边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真是天助她也。 一夜过去后的早上,巴信兴冲冲的带上玉锦,去皇室狩猎场比试箭术去了。 两人比得如何,凤惊华不知道,不过玉锦这天没回王府。 玉锦本来就不是王府的人,既然不在王府里比试,她当然也不好回来。 她根据凤惊华给的地址,上门找阴九杀去了。 当时,秋骨寒正在跟阴九杀吵架,当然,基本上都是他在指责阴九杀冷血无情,阴九杀基本不予理会。 当玉锦笑吟吟的出现在两人面前,秋骨寒的声音顿时嘎然而止,像看着怪物一样看她。 阴九杀也看着她,他一向是无喜无悲,这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你怎么在这里?”秋骨寒吃惊的看着她,终于回过神来,“真的是你?不是冒充的?” 玉锦点头:“真的是我。是惊华告诉我你们的地址,我这才找来的,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我跟你们站一边。” 秋骨寒微微有点激动,声音也微微沙哑:“她……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玉锦道:“挺好的,就是被巴信纠缠得有点疯狂,而且巴信正在准备跟她的婚事。” “你说什么?”秋骨寒跳起来,猛然抓住她的手臂,“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是不是在故意在吓唬我们?” 玉锦道:“没有吓唬。隼王府正在准备婚事,不过这场婚事只有王府内部的人知道,并不外请宾客,也没有声张。时间就定在后天晚上。” 秋骨寒咬牙切齿:“是巴信逼迫她的是不是?巴信到底想干什么?” “是巴信强迫她的没错。”玉锦笑笑,“巴信似乎被她迷住了,不仅把她当成宠物一样宠着,还非要跟她拜堂成亲,据说她的地位不会低于侧妃。依我看,巴信对她是动了真心了。” “你还笑?还笑?”秋骨寒指着她,生气的道,“你怎么笑得出来?她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打算的话,我就要用我的手段去救人了!” 他一直在忍。 忍着不出门,忍着不采取行动。 因为阴九杀要他忍,那个女人在给阴九杀的信里也说她自有对策,要他们切勿轻举妄动,只需要静观其变,伺机配合她的行动就好。 可她能有什么对策和行动? 她现在都要跟巴信成亲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玉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少年,冷静点,你要相信她,她不会让自己真的变成巴信的女人。” “我相信她!我当然相信她!”秋骨寒嚷嚷,“可是就算她再厉害,再能干,她也不可能靠一个人的力量逃出龙潭虎穴吧?好吧,就算她能逃出来,可是一定会很辛苦吧?如果她身上又多了一批伤疤,或者缺胳膊断腿的,那也很惨吧……” “她有什么打算?”阴九杀突然插话,问玉锦,“你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玉锦很佩服他的冷静:“是的,她有一些话要我转告给你们。” 她把凤惊华的话转告给他们。 两人皆是不言。 半晌,秋骨寒才道:“她真的有把握吗?” 玉锦道:“她要你们相信她。” 秋骨寒抿紧了唇,握紧了拳头,又是好久不说话,而后他才转身:“我去睡了。” 说到底,那个女人就是想靠自己解决问题,不想他们插手。 是她真的太能干,还是他们太没用? 可他又不敢擅自行动,生怕破坏了她的计划。 当所有人都处于险境之中,没有经过沟通的擅自行动真的很冒险,一旦出了问题,那可是要命的,他怕一不小心就要她的命。 听起来,他除了继续忍,也别无它法了。 屋里只剩下阴九杀与玉锦。 玉锦这才在桌边坐下来,疲惫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给自己倒茶。 阴九杀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 玉锦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黯然和失落,她可以说是万里追他而来,结果,他果然是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 她不敢奢求他心里有她,但她总想着,她与他至少还算是朋友吧,她不辞辛苦与危险,不远万里来追他,至少他的眼里可以有她吧? 如果连这点最低限度的安慰都得不到,她…… 多想无益。 唯有黯然。 忽然,一碗散发着热气的牛肉面放在她的面前。 阴九杀坐在她对面,平静的道:“你看起来很累,吃点东西吧。” 玉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跌落到冰冷深渊的心,突然之间就这样冲上云霄,令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面是是你煮的?”她微微颤着声音,忍着惊喜。 “不是。”阴九杀道,“别人煮好放着,我稍微热了一下,加了些牛肉而已。” 玉锦低头,一滴眼泪落进碗里,融入泛着热气与香气的汤水里。 这个似乎没有七情六欲的美得不像活人的男子,可曾为别的女子煮过面?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碗面,比她想要得到的,已经太多太多。 555 王之情动 她捧起那碗牛肉面,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甚至还发出轻微的“哧溜”声,再也没有一贯以来的王者之仪。 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一个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男人的女人,想做的事情只是哭,却没有哭出来。 阴九杀静静的看着她。 待她吃完以后,他把热毛巾递过去:“还吃吗?” 玉锦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盖住脸上,同时摇摇头。 阴九杀这才问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他离开天洲的时候她也在天洲,依照时间计算,她不可能绕道虞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也是渡河过来的。 但是,她到底是怎么渡河的? 连他都要拼上九死一生的觉悟,用那般超出常规又异常凶险的方式渡河,而她在缺乏各种资源的情况下,到底要怎么过河? 玉锦微微低头,拿毛巾慢慢的擦着脸。 “我沿着河边找,一直一直的找,最后找到了一处河面比较狭窄,水流也不是很急的地方,雇了一条不错的船,行驶到河中心后,我自己游过来。” 她说得很简单,但在实施过程中,却是千辛万苦,危险重重。 两个月前,她追着阴九杀来到怒河附近,却听说阴九杀神秘消失后,立刻意识到阴九杀很可能去帮凤惊华了,因为,凤惊华一定会去费国救父亲。 她不知道阴九杀如何渡江,但她知道他一定会飞越天险并抵达费国的土地。 而她不可能进入军营,也不可能向军营寻求帮助,她不可能依靠尚国军队的帮助渡河。 那时,她很彷徨,很犹豫,很难过。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应该留在那里等待阴九杀回来,还是以败家之犬的姿态返回去? 跟她一起去的亲信都劝她打道回府,她也觉得她打消这份没有希望的感情,悬崖勒马才是理智的做法,然而……她反反复复的想了好几天后,告诉自己,既然她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么在抵达终点或彻底走不动之前,她绝不回头。 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她像个普通女人一样,为了想要的男人而彻底豁出去了。 也在事关生死的关头,她爆发出了身为一个王者所拥有的魄力与胆识——她决定独自前往费国,生死自负,绝对不拖累任何人。 在一个晚上,她留了一封书信给亲信,独自离开。 她沿着怒河南岸,翻山越岭,餐风露宿,不断寻找可以渡河的地点。 怒河南边都是崇山峻岭,没有人烟,没有道路,她一个人穿越这些山脉,该是何等的艰辛? 然而,身为一个执着的女人也好,身为一个坚强的王者也罢,她都展示出了惊人的毅力与才能——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成功翻越几千里的无人山脉,最后活着找到了一处河面只有二十来丈,而河边还有一个偏僻渔村的绝佳渡河地点。 她花了大价钱,让村里的渔夫送她过河。 这个河段的水流虽然比其它河段要平缓得多,但遇到汛期也还是相当危险,渔夫只能送她到河中心,接下来的,就靠她自己划一条独木舟过去。 靠一条独木舟,怎么可能划到对面? 所以,她才划了一会儿就跳入河中,靠自己的力量游过去。 锦国是水国,她身为女王,水性卓绝,而且力气也不小,加上她毅力惊人,于是她就带上“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义无反顾的游往对面。 ——结果是,她活下来了。 还抵达了对岸。 就这样,她踏上了费国的土地,再往瑶京前进。 在这段长达一个多月的征途中,她所遭遇的凶险和艰辛,足以说上三天三夜。 但她不会跟任何人描述这段过程,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佩服和赞扬,而且坐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这一生,所经历的凶险与艰难一定远超于她。 她在他的面前说自己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将是一场幼稚的笑话。 但是,她不说,阴九杀却完全能想象得到。 他总是灰暗无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动容:“就你一个人?” “嗯。”玉锦还是拿毛巾抹脸,“做这种事情,带上别人不方便。不过,到达瑶京之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瑶京有锦国的秘密据点,我有手下相助。” 踏上费国的土地不久,她就听说了凤翔空被当众行刑并致死的消息,很是诧异。 她坚信凤惊华一定会来救凤翔空,而阴九杀也一定会来帮凤惊华,凭那两个人的能力,怎么可能会让凤翔空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戏子一样被人活生生折磨致死? 她没有办法打探这事的任何内幕,但她选择了相信那两个人——相信他们一定能救出凤翔空,所以,那个被杀的凤翔空一定是假的。 也就是说,真正的凤翔空被救走了,和凤惊华、阴九杀等人暗中隐藏起来。 她仔细分析过了,凤惊华等人只能躲藏在瑶京,而沙家、巴信等人不可能不知道凤翔空被掉包的事情,所以,沙家和巴信一定会暗中搜查凤翔空等人的下落。 锦国虽然是小国,但她也是一国之王,对沙家、巴信等极权大人物的心理和行事作风还是能掌握得到的,所以,她决定从巴信等人入手,暗中探查凤惊华等人的消息。 她研究过巴信和沙家人的性格,知道巴信喜欢刺激、喜欢挑战、喜欢征服以后,决定利用她的容貌与箭术,引起沙家人和巴信的注意力。 英雄冢的红牌玉浓香,真实身份就是锦国安插在瑶京的高级密探。 她化名“玉锦”,以玉浓香的远房亲戚的身份住进英雄冢,伺机接近巴信和沙家的重要人物。 结果,她在前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和等待,后期却进行得很顺利。 她就这样见到了凤惊华,找到了阴九杀。 这个晚上,她坐在阴九杀的面前,吃着他亲手给她热的牛肉面,亲手递给她的热毛巾,跟着他说话,偶尔偷看一眼他那几乎不容于世的容颜,便觉得如此满足。 之前所经历的一切艰辛和危险,还有漫长的寻找,都得到了超值的回报。 就像漫漫长途,全是风霜雪雨,但走到长途的尽头,却是极乐之境一般。 阴九杀注视着她。 第一次,他如此认真的注视眼面这个女子。 她无需多说一个字,他也知道她是为了追寻他而来。 为了他而擅自做很多事情的女人很多,他不需要、不感激、不回应那些女人的擅自行动,但这一次,他动容了。 因为,他就算再无限接近于一个死人,却还是活人。 556 锁定嫌疑人 只要是活人,就还是有心的,哪怕那点心,微小到近乎没有。 三个女人——他活到现在,只有三个女人能为他做到这样的程度。 一个是他的姐姐。姐姐与他的关系与生俱来,终生不变。 一个是凤惊华。她救过他,与他出生入死,他们之间,堪称生死之交。 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她也救过他,虽不曾与他出生入死,但她对他却是纯粹的,无害的。 明知他不会回应她的感情,明知结果只是黯然神伤,但她还是以壮士断腕的气势飞蛾扑火。 这一刻开始,他愿意视她为友,也愿意正视她的存在。 “辛苦你了。”阴九杀缓缓道,“你的到来,如虎添翼,但请你切勿勉强自己,我们还要一起回去的。” 玉锦把脸上的毛巾拿开,对他笑笑:“我不会勉强自己的。惊华也是我的朋友,我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阴九杀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若是要在这里歇下,就赶紧睡吧。” 这个晚上,是玉梵香独自踏上寻人之路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也是睡得最甜美的一个晚上。 也许阴九杀终其一生都不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但他的眼里至少有她了。 而且,她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就算最后会摔得粉身碎骨也没关系,人的一生,至少总得为幸福拼一次。 只是,现在真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因为,无声的战争仍然在进行之中。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玉梵香就起了床,悄然离开这处宅子,赶回自己的住处。 然后又是她和巴信的比试。 再然后,晚上来了,她出现在凤惊华的面前。 凤惊华道:“玉姑娘怎么来了?” 玉梵香笑道:“我与王爷连续比了两日,都是平局,所以接下来还得继续比,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不过明晚就是王爷的新婚之夜,我们暂且停战几日,免得影响了王爷的好事。我呢,闲着无聊,就要求帮忙,王爷说若是你不嫌弃我,就让我帮你准备。” 凤惊华皱眉:“我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玉姑娘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在外人面前,她们还是得扮演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的角色。 玉梵香道:“我真没有什么要忙的。巴姑娘可有什么爱好,我陪巴姑娘打发时间如何?” 凤惊华想了想:“那就陪我下棋吧。” 玉梵香抚掌笑道:“下棋好啊,巴姑娘果然风雅。” 凤惊华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对侍女道:“准备棋盘和点心,我要与玉姑娘下棋,谁都不要打扰。” 很快,侍女们准备好了棋盘,两个人对面坐下,悠然的下起棋来。 侍女们都退到门外,守在两边,没有打扰两人。 她们觉得,有玉姑娘在,这位未来的侧妃玩不了什么花样,她们可以稍微离得远一点。 屋外,风声呼呼作响,很好的掩盖了两人的低声对话。 玉梵香把她与阴九杀等人会面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凤惊华道:“我说过,让你跟他们一起行动,你怎么又回来了?” 玉梵香道:“你一人独在虎穴,有个照应总是好的,是不是?” 凤惊华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说过我有办法,而且相当有把握,你在这里,反而会碍到我的事。” 玉梵香道:“我们都相信你,但我还是想陪在你身边。你放心,我只是静观,绝对不会作任何多余的事情。到时你若是需要我,我一定全力相助,否则我就一直是玉锦,跟你没什么关系。” 凤惊华叹气:“你这样,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玉梵香笑道:“还是什么都别说吧。” 凤惊华:“……” 半晌后她摇头,叹气:“下棋下棋,还是下棋吧。” 离这个房间不远的书房里,巴信了解清楚婚事的筹备情况后正准备离开,巴刀就匆匆敲门进来,一见面就低声道:“爷,我已经查到那天晚上的蒙面人是何人所派了。” 巴信坐回椅子:“说。” 巴刀道:“是乙夫人派人所为,目的是为了探查巴姑娘的存在与身份。” “乙央兰?”巴信眼睛微眯,口气略为发狠,“你有什么证据?” 以乙家的条件,乙央兰倒是有这个能力,但是,乙央兰对别的女人下手就算了,还真的敢对他的王府动手? 他对此表示怀疑。 巴刀道:“乙夫人做得很干净,我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但是依据很充分。” 他一一列举:“事发当天早上,乙夫人的贴身嬷嬷出门,说是出去买东西,却到傍晚才回来。我们调查过她的行踪,她去买东西根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一个时辰足矣。而她在那么长的外出时间里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无迹可查。” 巴信打断他的话:“把这个贱妇抓起来,用刑磨上一磨,她不就招了。” “但她死了。”巴刀道,“就在蒙面人闯进府里的那天晚上,是被毒虫咬死的,所以死无对证。我们查过她的底细,她服侍乙家三十多年,是乙家出了名的忠仆和心腹,暗中为乙家做过很多事情。乙夫人身边的侍女中,就数她的资历最高,最得信任。” “另外,乙家暗中也养了不少死士,这些死士的水准并不是很高,但胜在忠心。因为时间有限,我还没有查到这些死士藏在何处。” “至于毒虫和毒气的来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线索,只是听说瑶京来了一位大巫医,也极为擅长研制蛊毒。暗中有消息说,这位巫医很可能已经被乙家收买,为乙家所用,再也不曾现身。” “再加上乙夫人熟识府里的布防,乙夫人的嫌疑很大。” 巴信盯着他:“听你这般说来,乙央兰的嫌疑确实很大,只是,你的依据大多是听说。只靠听说,如何能定她的罪?” 巴刀道:“小的明白。小的本想打算继续调查,待有明确的证据以后再禀告王爷,但小的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说是乙夫人想赶在明晚之前杀掉巴姑娘。小的认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所以觉得有必要先告诉王爷。” “她敢!”巴信大怒,猛然拍桌子,“就她也敢对我的人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冷冷的看向巴刀:“我问你,你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巴刀将两张纸条放在他的面前:“这是我前天收到的,我根据上面的线索去查,倒是查出一些眉目,只是还没能来得及找到证据罢了。” 巴信展开纸条,第一张写着:乙誓除情敌,派人出门见巫医,找家奴夜半闯王府,后杀人灭口。 第二张写着:乙誓杀巴,不让其成婚。 557 怒囚乙妃 字迹写得歪歪扭扭,明显是故意写残,怕别人看出是谁的笔迹。 巴刀道:“小的认为,写信的人很可能是乙夫人身边的人,其对乙夫人暗怀不满,便伺机出卖乙夫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夫人或姨娘,借机打击乙夫人。” “不必再说了。”巴信将纸条一搓,丢掉,起身,“我这就去问乙央兰。” 巴刀跟在他的后面。 乙央兰要杀凤惊华,他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乙央兰居然敢派人闯进府里闹事,还毒倒了这么多府里的人,也太不怕王爷和王府放在眼里了。 所以,他不会让乙央兰这么嚣张下去。 巴信出现在乙央兰的院子里时,乙央兰还很高兴的跑出去,笑得玉颊开花:“王爷您来了,我好高兴……” 巴信却看都不看她,直接踏进屋里,而后转身,盯着她,打断她的笑脸与开心:“前几天晚上,闯进府里的那些蒙面人是不是你派的?” 乙央兰的身躯瞬间僵硬了,笑容冻结得似乎即将掉下来。 “王、王爷……”她哆嗦着声音道,“怎、怎么可能呢,绝、绝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她听到了自己掩饰不住的慌张和心虚。 她觉得王爷恐怕已经看出来了,所以更加心慌,于是暗恨自己不中用。 其实她不是这么容易惊慌的人,只是巴信问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加上她干的那件事情实在太危险,不能曝光,这么猛然的被刺到不能见人的秘密,她就乱了阵脚。 她的表情没有逃过巴信的眼睛。 巴信的眼神与声音都没有任何起伏与温度:“你很想杀了我屋里的女人是不是?” 乙央兰在瞬间的惊慌过后,稍微冷静了一点点,声音没那么抖了:“我、我是有些妒忌,但绝对没有杀人的念头。王爷,你这么问我,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巴信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又问:“乙家招揽了一名巫医,让他暗中为乙家研制蛊毒,对不对?” 乙央兰的脸色变了,不可遏制的苍白:“谁、谁造的谣……” 巴信又问:“你身边的那个老太婆,是被你灭口的吧?” 乙央兰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扶住椅子的扶手:“不是!绝对不是!王爷,你别听信谗言……” “乙央兰!”巴信怒发冲冠,厉声喝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乙央兰脑里一团混乱,下意识的就摇头大叫:“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诬蔑我和冤枉我!王爷你不可以听信流言……” 巴信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令原本温暖的屋里顿成冰窟。 所有人都退到一边,噤若寒蝉,头不敢抬,汗不敢出。 “我给我闭嘴!”巴信暴喝,狂气暴升,“再敢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的喝声,宛如惊雷,震得乙央兰又是一阵哆嗦,双唇动来动去,似乎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却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被吓到了,她真的害怕她再说一个字就会被割掉舌头。 “从现在开始,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人都不许踏出这个院子一步,否则,本王砍断她的腿。”巴信阴森森的环视众人,“除了送吃的,任何人也不得帮这个院子里的人做任何事情,否则就丢去喂狼狗。” 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正视他的目光。 不论是平时多嚣张或多大胆的人,在此时的他面前,不过是猛虎跟前的小白兔,除了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侍卫立刻道:“是。” 巴信而后再也不看乙央兰一眼,大步离开。 乙央兰张着嘴喊“王爷——”,然而声音迟迟没敢跑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巴信离开。 院子里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乙央兰的身边林林总总十几个侍女和小厮,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任由主子在那里摔东西和抓狂。 院子门口,一左一右站了好几个侍卫,只要有他们守着,任何人都别想踏出去一步。 在这里,王爷的命令相当于圣旨,任何人违抗,甚至可以直接杀掉。 谁敢动?没人敢。 “啊——”崩溃中的乙央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疯狂的摔东西,然后又拿东西去砸打她的奴才。 众人忍着痛,还是一声不吭。 打了好久,直到屋里没有任何可以摔和砸的小东西后,乙央兰才算是发泄得差不多了。 发泄得差不多了,她便开始冷静了。 “你们都出去。”她木然的环视众人,“胡儿留下来收拾东西。” 众人求之不得,迅速离开。 屋里彻底安静了。 胡儿顶着刚才被打出来的伤,默默的收拾东西。 乙央兰在床边坐下,用手指梳拢着凌乱的发丝,陷入沉思。 刚才的事情发生太过突然,她一下子失去了冷静,没有很好应对,但现在,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了。 她现在去向王爷解释,有用吗? 没有用。王爷显然已经相信了这些“谣言”,她又处在失宠的状况中,不管她现在如何解释,都是没用的。 她应该在这里乖乖的等?等王爷息怒,等王爷想起她? 哈,做梦呢!王爷现在有了新宠,接下来一定会专宠凤惊华那个贱人,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玉锦当备份,王爷猴年马月才能想起她? 像王爷这样的男人,是等不到的,她若不去争,就真的只有空老后院了。 既不能去找王爷,又不能等,她该怎么办? 她环视屋里,这个屋里最值钱的东西,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对啊,她不是还有娘家吗? 乙家也算是名门望族,而且还出了一个生有儿子的太子妃,论地位,也是相当高的。 她有娘家这样的靠山,怕什么呢? 遇到难题,不找娘家的人,才是笨蛋吧? 想到这里,她对胡儿道:“胡儿,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胡儿立刻放下手中的碎片,走到她的身侧,恭敬的道:“夫人请吩咐。” 乙央兰道:“那边的抽屉里还有一些阿芙蓉,你拿去用吧。” 胡儿眼里立刻现出贪婪之色和喜色,冲着她屈膝行礼:“谢谢夫人,奴婢谢谢夫人。” 而后她欣喜若狂的冲到杂物架边,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紧接着双眼发光,不断咽口水,就像饿死鬼见到山珍海味一般。 乙央兰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温和的道:“胡儿,我眼下遇到了麻烦,需要你帮我冒一险,你可愿意?” 胡儿很没有形象的舔了舔那块阿芙蓉饼,跑过来:“愿意愿意,夫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558 偷偷向宫中求助 乙央兰盯着她:“我被人诬蔑,王爷却听信谣言,迁怒于我。如今的状况,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所以我想请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出面,帮我澄清冤情。” 乙家的人,没有一个能接近王爷的地位,只有太子能说得上话了。 胡儿点头,一脸的没心没肺:“夫人说的是。” “但我现在出不去。”乙央兰慢慢的道,“我需要你帮我跑一趟,送封信给太子妃。” “好好好。”胡儿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手中的阿芙蓉上面了,心不在焉的,“只是奴婢也出不去,这该怎么办才好。” 乙央兰淡笑:“我自有办法让你出院子,你今晚就在我房里睡吧,明天五更就出发。” 胡儿点头:“奴婢遵命。” 当下,胡儿继续收拾房间,乙央兰则写了一封秘信,收好,先睡下了。 次日五更,两人都起了床,乙央兰把秘信和几张银票交给胡儿,叮嘱她:“这些银票不要一口气送给宫中的侍卫,先给一半,另外一半等他们送来太子妃的回复后再给。明白吗?” 胡儿点头:“奴婢明白。” 乙央兰又道:“事情紧急,你一定要尽快办妥,最迟不能超过傍晚,否则我要你好看。” 胡儿指天发誓:“奴婢一定会死死守在皇宫小门,不收到太子妃娘娘的回复绝不回来!” “嗯,我这次就靠你了。”乙央兰对她的态度表示满意,而后走到鸟笼边,将一只鹦鹉抓出来,双手一扭,就将鹦鹉的脖子给扯了下来。 接着,她拿出小刀,划开鹦鹉的腹部,从里面掏出一只虫子来。 她一手抓住这只虫子,一手拿根绣花针往虫子的身上扎,对胡儿道:“这只虫子身上的毒,可以让人即刻昏迷并忘记中毒当时的事情。你拿着这根针,想办法扎看守的侍卫,他们昏迷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蛊毒可是好东西,她怎么可能不带点防身? 胡儿接过染上毒素的银针:“可是他们被扎昏之后,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才好?” “放心吧。”乙央兰淡淡的道,“他们昏迷的时间很短,不过半刻罢了,所以你办事要利落。” 胡儿立刻道:“奴婢明白了,奴婢现在就出去。” 说罢她将秘信小心的隐藏到怀里,拿着那根绣花针出去了。 这个时候的气温很低,她抱着胸口走过院子,拉开院门,低声的对侍卫道:“两位大哥,夫人染了风寒,一夜都没有睡好,现在咳得厉害呢,能不能麻烦你们去请大夫过来?” 说着,她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倒在一名侍卫的身上。 她生得好看,脾气也好,跟府里的侍卫与下人关系都不错,那名侍卫见她歪过来,下意识的扶住她。 就着院子里透出来的灯光,胡儿看准时机,拿绣花针往他的手背上一扎。 对于这些侍卫来说,被针扎了一下,就跟被蚊子咬一般,虽然有点感觉,却不怎么在意,这名侍卫压根没往他被暗算的方面想。 “多谢大哥。”胡儿站好后,冲他甜甜一笑,目光纯澈无比。 侍卫放开胡儿,正色道:“你先回屋里等等,我现在就叫人去请大夫。” 他们的职责是看守这间院子,所以他们不会离岗,但这一带来来往往的下人不少,等会肯定有下人路过,到时他们再让下人去请大夫就行。 不就是个风寒吗,这点时间还是能等的。 “好的,我就等着了。”胡儿刚想进门,就听到那个侍卫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怎么了?”另外一名侍卫走过来,蹲下,准备扶起同伴。 就趁这个时候,胡儿又往这名侍卫的脖子一扎。 这名侍卫转头:“咦?” 怎么脖子好像被蚊子咬了一下? 但几个秒眼的功夫过后,他也晕了过去。 胡儿而后把院门关上,摸黑离开。 这个时候,天色还很暗啊,户外几乎没什么人出没,她慢吞吞的走到后门附近,一直等到天色泛白了,才走过去,说要出去买新鲜的食材给夫人熬汤喝。 乙央兰被禁足的事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看守后门的侍卫还不知道这事,听到胡儿的说法,也觉得很正常,放她出去了。 胡儿出了王府的后门以后,一点都不急着赶路,而是慢慢逛起来。 秋冬交替的时节,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但还是比呆在王府里好,她宁可就这样到处瞎转,吃吃喝喝,像个自由人一般。 至于去宫里送信的事情,呵呵…… 王府里,当新的一天开始后,上下都忙碌起来。 布置拜堂的大厅和婚房,张灯结彩,准备宴席,接乐队进府……虽然没有宴请宾客,但也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乙央兰不能出门,却能听到和感觉得到那种喜庆而热闹的气氛,心里憋屈得要命。 她嫁进王府才多久啊? 不过半个月左右!王爷就另有新欢,而且宠爱如斯,这让她颜面全无,地位大跌。 府里的人原本还看在乙家和太子妃的份上敬她三分,现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与打击。 她不想让凤惊华得逞!凤惊华还是敌国的奸细啊,怎么可以荣登王爷的妃子之位? 但愿太子和太子妃赶紧过来,阻止这门婚事! 她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直焦躁的等,等太子夫妇来帮她。 终于,日铺时分,胡儿回来了。 胡儿确实聪明,她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也不敢就这么回院子,而是先做了乔装,裹了围巾,戴了帽子,遮住半张脸后,才去厨房端了一个高架火锅,挡在脸前,往院子行去。 此时已经临近拜堂时间,下人们忙得喘不过气来,哪里有空去注意她一个丫头。 她端着火锅来到乙央兰的院子前,两名换过班的侍卫问了两句后就放她进去。 王爷的命令是不允许这院子里的人出去,但没说不让别人进来,至少送饭的肯定是可以进的,胡儿就这样回到了乙央兰的面前。 “事情办得如何了?”已经等待许久的乙央兰急切的问。 “夫人放心。”胡儿低声道,“事情办得很顺利,太子妃娘娘说了,她一定会说服太子赶来为夫人说情,请夫人稍安勿躁。” “那就好。”乙央兰松了一口气,很大方的道,“这次你立了大功,有赏。” 她赏给胡儿一百两银票。 胡儿一脸欣喜:“奴婢谢夫人。” 她虽然是乙央兰的亲信,不愁吃穿,但乙央兰向来都是赏物,很少赏钱,她靠着那点工钱,根本积攒不了几个钱。 但今天,她一口气就从乙央兰那里得到了一笔钱财,真是可喜可贺。 559 乐极生悲 在乙央兰等待太子夫妇前来相助的时候,凤惊华这边已经被打扮得差不多了。 凤惊华对巴信也好,对这场疯狂的婚事也罢,都没有任何兴趣和热情,但她也没有去反抗,似乎只是在等待同伴相救。 巴信知道她心里不愿,但他无所谓,要的就是征服的过程与快感嘛。 目标就是要一直这么硬抗着,他征服起来才觉得有成就感。 “夫人,吉时快到了。”喜娘捧来凤冠,准备给她戴上,“王爷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凤惊华看着镜中的新婚,笑了一笑,对喜娘道:“我饿了,先让我吃点东西吧,要不然等会可没有时间拜堂。” 这个时节,北地天黑得很早,再过小半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了。 喜娘想想也是,便恭敬的道:“我现在就让人准备吃的。” 凤惊华随后对玉梵香道:“你也陪我吃一点吧?” 玉梵香也觉得饿了:“好,我们一起吃。” 侍女端了几样热乎乎的小菜和点心上来,两人相对而坐,慢慢的品尝。 玉梵香边吃边端详着凤惊华。 为什么凤惊华一直都这么从容和镇定?就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她在这王府里呆了两三天,没见过凤惊华采取任何行动,而且凤惊华确实被看管得很严,她完全看不出来凤惊华的信心与把握到底从何而来。 再说了,凤惊华还严禁阴九杀等人前来救她,她到底会用什么办法逃出去? 不管玉梵香怎么看,怎么想,都想不出任何眉目,就算问凤惊华,凤惊华也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只能说,凤惊华确实无法捉摸。 凤惊华对玉梵香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管享受美食。 吃得差不多以后,她拿起毛巾擦了擦嘴,给自己和玉梵香倒酒:“这是果酒,养颜美容,喝一点吧。” 玉梵香跟她喝了三小杯。 喝完以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凤惊华轻轻呼了几口气,凑过玉梵香的耳边,低声道:“我拜掌的时候,你去你的房间坐着吧,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玉梵香先是沉默片刻,而后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凤惊华笑笑:“放心吧,到时你一定会立刻知道消息的,记住,千万别轻举妄动。” 玉梵香又选择了相信她:“好,我听你的。” 凤惊华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温柔一笑:“谢谢你。” 这一笑,太美,太柔,连玉梵香都不由自主的呼吸一窒。 这样的凤惊华,比那个名为姬莲的花瓶强多了好吧,秋夜弦眼睛看起来挺亮的,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在玉梵香的惊艳中,凤惊华站起来:“我要去拜堂了,你也赶紧回房间吧,我但愿与我有交情的人,永远都不会看到这场婚事。” 而后,她就戴上凤冠,在喜娘的搀扶下,慢慢往拜堂的大厅行去。 锣鼓响起来,乐声响起来,鞭炮声响起来。 到处都是红烛、红灯笼与红色“喜”字,连下人们也在王爷的授意下穿上了颜色喜庆的衣裳,乍一看起来,真有了那么一点喜庆的气氛。 巴信一身喜庆的新郎红袍,早就等在院子外头。 看到新婚出来,他脸上一喜,不自禁的露出温柔的笑容,快步上前拉起凤惊华的手。 那样的打扮,那样的笑容,那样的举动,令他的亲信全都木然和沉默。 巴信妻妾无数,但这是他第一次穿他所不喜欢的喜袍。 这样的王爷,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可他们所景仰和追随的王者,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们既然无法说服和阻止王爷,他们只能希望王爷尽快对这个女人生厌,恢复王者本色。 凤惊华还是从容的,温驯的,并没有反抗。 就这样,巴信拉着凤惊华的手,一直来到拜堂的大厅里,在司仪的指导下站好位置。 而后,拜堂开始了。 司仪的声音,又洪亮又清晰:“一拜天地——” 巴信屈膝,跪在地上。 凤惊华也屈膝,身体下蹲,跪在地上,但是—— 她没有弯腰,也没有磕头。 而是直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众人都愣住了:“……” 这是干什么呢?难道是这个女人临到这关头了,才故意搞出这种事,给王爷难堪? 巴信原本喜气洋洋的脸,有些不好看了。 这就是凤惊华的复仇不成?之前一直佯装温和,而后才猛然露出獠牙,伺机反咬? 在别人做出反应之前,他猛然站起来,上前两步,揭开凤惊华的红盖头:“女人,给我坐好,这堂……”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脸色也彻底大变。 所有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因为,新娘不紧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到连水粉和胭脂都掩饰不住,而且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就像死掉了一样。 “你怎么了?”巴信声音变了,徽微颤抖着,轻拍凤惊华的脸颊,“你给我醒醒,快醒醒!” 凤惊华没有反应。 啪! 啪! 巴信给了凤惊华两巴掌,不轻不重的两巴掌,声音很响。 然而凤惊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巴信又将手指放在凤惊华的鼻子下方,然后又去搭她颈侧的脉搏,而后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坐抱起凤惊华,厉声道:“立刻给我去找大夫!快!还有,把那见鬼的乐声给我停了!谁敢再吵的我宰了谁!” 乐声顿时停止,有人火速跑去找大夫。 在众目睽睽和鸦雀无声中,巴信不断轻拍凤惊华的脸颊,一声声的叫道:“快醒醒!你快点醒来,不醒来我就直接扒光你,要了你,看你到时怎么哭……”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是因为王爷说的话,而是他那种焦虑中带着一点悲伤的表情。 悲伤?王爷居然也会有这种情绪?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但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稍微动一下都不敢动。 他们都有种直觉,谁在这时候惹到王爷,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很快,大夫匆匆赶来,一边给凤惊华搭脉,检查眼皮和舌头,一边道:“快把她脸上的妆洗干净,要不然看不出脸色。” 侍女迅速捧了水过来,微微哆嗦着手,拿毛巾擦拭凤惊华脸上的妆容。 巴信推开侍女,扯过毛巾,用力的擦拭凤惊华的脸。 当凤惊华的脸勉强被洗净以后,所有人心里都是一紧,她的脸色……青灰中隐隐透着紫色,明显就是中毒的迹象。 可是,她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巴信手中的毛巾掉到地上,他看着凤惊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既是因为她为何中毒的疑惑,也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她恐怕不行了。 560 无可救药 他见过太多的病人与死人,包括毒死的人,他就算不是医者,也还是能看得出这一点。 看得出这一点的人,何止他一人?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因为,新娘根本就是一脸死相,毫无生气。 只有大夫没有余力想这想那,专注的望闻问切,扎针施药。 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这一切,什么心情都有,但最普遍的却是幸灾乐祸,觉得这个女人死得好死得妙,如此王爷才会脱离凡夫俗子的情劫,恢复成那个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王者。 只是,没有人敢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唯有在心里暗暗诅咒凤惊华早死。 已经快要入冬了,大夫的额上却不断渗出汗水。 终于,他抬头:“王爷,夫人现在还有气,先把夫人抬进房间里,待我慢慢施针罢。” 巴信二话不说就抱起凤惊华,往住处狂奔而去。 这一夜,在经历了短暂的热闹之后,隼王府陷入死寂当中。 冬天,似乎提前降临这个地方。 卧室里,数名大夫忙忙碌碌的给凤惊华扎针,验毒,试药,十几名侍女进进出出,烧水熬药换毛巾,忙得不亦乐乎。 神奇的是,众人明明忙成这样,却还是很安静。 巴信一直坐在床边,盯着那些大夫,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还有呼吸,只是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屋里燃着炉火,温暖如春,一盆盆泛着浅紫与浅黑的热水被端出去,一根根银针扎在凤惊华只裹了薄纱的身体上。 数名大夫忙了很久,而后,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忙的了。 因为,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名老大夫擦完汗后,对巴信道:“王爷,我们已经尽力了,巴夫人能不能脱险,就看她的造化了。” 巴信有种杀红了眼的唳气:“她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时候能康复?” 老大夫道:“我们无法确定她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这种毒看起来似乎挺容易清除,但怎么清除都除不干净,我们现在只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但是,她能撑到什么时候,我们也说不上来。” 巴信盯着他:“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见惯了生死的老大夫很平静:“病人恐怕是无可救药了。就算病人能熬过今晚和明天,也熬不到后天或者三四天以后,请王爷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话,其实就是宣告了凤惊华的死期。 “你胡说!”巴信猛然揪住他的胸口,恶狠狠的道,“她前几天也中过毒,还是你解的毒,你明明说过她已经安全了,为何她现在又中了毒,还发作得这么厉害?” “老夫前几天确实没再验出毒素。”老大夫很平静,“至于巴夫人现在的毒是什么时候中的,中的又是什么毒,这个只能靠王爷去查了,我只能尽力救治。” “尽力?”巴信冷笑,“你们就在这里呆着,她什么时候恢复健康,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她若是死了,你们就给她陪葬吧!” 府里原本也有一名大夫,但因为前几天很多侍卫中毒和受伤,一名大夫不够用,府里就外请了数名擅长解毒的大夫,留宿在府里。 眼前这名大夫就是出了名的解毒高手,连他都这么说,凤惊华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王爷何必强人所难?”老大夫道,“我等已经尽力,而且我们乃是救人之人,并非害人之人,王爷拿我们来出气,实在是说不过去……” 巴信双眉倒竖,眼看就要怒发冲冠了,府里的大夫眼看形势不对,赶紧打圆场:“王爷息怒。巴夫人现在还有气儿,情况未必就很糟糕,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巴信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是啊,先看看情况,然后再定你们的生死。” 老大夫看他这般固执,想了想,道:“王爷,宫里的御医中有一名顶尖的解毒名医,其在研毒、解毒方面的造诣连我都自愧不如。如果巴夫人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王爷不妨去请那名御医过来看看,也许他有办法也说不定。” 巴信立刻追问:“那名御医怎么称呼?” 老大夫道:“劳青……” 巴信没等他说完就看向一名亲信:“你立刻去宫里请劳青过来!最迟午夜之前必须把人送到这里,否则你就给我彻底消失!” 劳青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只是这个人一直呆在深宫,侧重为众多娘娘们疗毒治病,在宫外很难见到其影子,所以他没有见过劳青。 那名亲信不敢怠慢,领命就跑出去。 卧室里安静下来。 巴信发泄了一通后,也冷静了下来,对那些大夫道:“你们也累了,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回房休息吧。” 大夫们留下最年轻的一人,其他人都返回去了。 巴信看着一脸死气的凤惊华,陷入沉思之中。 凤惊华一整天都还好好的,却突然在拜堂的时候毒发,她是什么时候中毒的?何人给她下毒?下的又是什么毒? 他确定凤惊华不会脆弱到自寻死路,一定是有人加害于她。 他转头盯着喜娘和照顾凤惊华的那些侍女:“在拜堂之前,谁接触过巴夫人?巴夫人可又吃过什么东西?” 喜娘战战兢兢的道:“回王爷,巴夫人在出门之前说肚子饿了,要吃些东西再出去拜堂……” 她把当时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巴信听后立刻道:“去把玉锦给我抓来。” 几名侍卫跑出去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扛着玉梵香进来:“王爷,玉锦似乎一直在昏迷。” 巴信暗惊,对值守的大夫道:“你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给玉梵香看诊过后,道:“玉姑娘也中了毒,只是中的毒并不厉害,吃几剂药,明早便能醒来。” 巴信问:“她这毒大概是什么时候中的?” 大夫算了一下,道:“约莫一个半时辰前吧。” 一个半时辰前,那就是拜堂的那个时间。 是两人同时中的毒吗? 巴信命令侍卫把所有接触过凤惊华及其饮食的人全抓来,一个个的审问。 然而,凤惊华和凤惊华的饮食都在侍女们的全程监视之下,不太可能有人能瞒过她们的目光下毒,巴信没能找到什么线索。 巴信没有发怒,而是变得愈加冷静。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避开这么多人的目光,悄然无息的对凤惊华下这么狠的毒?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有人来报:“医房有一名侍卫病情恶化,小的想请大夫过去看看。” 前几天晚上中毒的侍卫都统一安排在医房里,统一治疗和照顾。 巴信挥挥手,对大夫道:“你过去吧。” 561 逼喝毒血 大夫走了以后,房间里更安静了。 明明里里外外几十人,却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巴信又盯着凤惊华好久后,猛然站起来,往外头走去。 巴刀见他神色不对,赶紧带人跟在后头。 巴信去的是乙央兰的院子。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乙央兰还以为是太子夫妇驾到,赶紧出门相迎,没想到对上的却是巴信冰冷的脸。 巴信从她身边走过来:“进来。” 乙央兰想,是不是他的婚事完了,所以他来找她兴师问罪? 好吧,只要凤惊华那个贱人滚蛋,她就算受点委屈也无妨。 她跟着巴信进入室内,巴信对她的人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所有侍女和下人都出去了。 而后,巴信盯着乙央兰:“乙家私用的巫医在哪里?” 乙央兰立刻就懵了:“什么巫医?乙家没什么巫医啊。” 巴信道:“你把那个巫医交出来,就还是我的侧妃,我不会亏待你。” 乙央兰和她的人一直都没能出去,根本不知道凤惊华面临死亡威胁的事情,她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王爷这么问。 但她觉得她一定不能承认。 所以她摆出一脸坦然和真诚的表情:“王爷,我娘家真的没有什么巫医。请容我问一句,王爷为何非要找到什么巫医不可?” 巴信唇角一勾,脸上满是嘲讽:“你不知道?” 乙央兰莫名其妙:“我一直呆在屋里,能知道什么?” 巴信道:“我的新娘在拜堂的时候突然毒发,现在奄奄一息,估计活不过这几天了。” 乙央兰有些吃惊:“……” 她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还以为是太子干预,王爷成不了亲,脸色才这么冷呢。 但她的心里,就这样涌起了不可遏制的窃喜。 这种窃喜冲淡了她的惊讶,这令巴信的目光更冷,更晦。 “居、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乙央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情绪出现片刻的起伏以后,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也很遗憾。王爷是不是想要、想请巫医为巴姑娘解毒?” “是的。”巴信淡淡道,“所以我就靠你了。” 乙央兰的脑子又恍惚了一下:“可、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巫医,再说了,巫医怎么比得上真正的大夫?还是请高明的大夫为巴姑娘解毒才好……” “找了,很难治好。”巴信还是盯着她,“你要不要帮我?” 乙央兰心里又升起窃喜。 她可以忍住喜悦和窃笑,但实在做不起担忧和伤感的情绪:“我是想帮,可我真的帮不了。” “是吗?”巴信淡淡说着,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热茶,而后将手中那块被血浸透的手帕放进去,看着手帕上的血融入茶水中。 “手帕上的血,”他慢慢说道,“是我的新娘身上的血,带毒的。” 乙央兰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感觉,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说。 王爷的心情应该很不好,她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 待杯子里的水变成红色以后,巴信把手帕拿出来,把杯子端到乙央兰面前:“想帮我的话,就把这杯茶喝了。” 乙央兰倒抽一口冷气,大惊失色的后退两步:“王王爷你说说说什么呢,我怎么可以喝下这杯茶?王爷您、您到底想干什么?” 巴信一步步的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冷酷到了骨子里:“你喝了,若是找不到人解毒,我就信你。我信你,你才能继续当我的女人。” 乙央兰已经退到墙壁,背后抵着墙壁,无路可退。 她用受到惊吓的目光看着巴信,语无伦次:“这、这……我我跟这毒……王爷想杀、杀了我不成?” 巴信停在她的面前:“只要你解了毒,自然就没事了。” 他想过了,能够避开所有人的目光,间接且顺利下毒的,只有蛊毒了。 给别人下蛊毒,不一定要接触或亲近别人,因为,蛊虫有可以爬的,也有可以飞的,还可以提前隐藏起来。 他相信乙央兰一定很想杀了凤惊华,所以,乙央兰很可能早就做了准备,比如将蛊虫放在凤惊华的房间里,或者让蛊虫提前侵袭凤惊华,导致今夜才毒发,等等。 蛊毒,是可以如此下毒的。 “可我无法解毒啊。”乙央兰尖叫,“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王爷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我当然可以!”巴信面无表情,“你喝还是不喝?” “不喝不喝,我不喝!”乙央兰大叫着,转身就想往外面跑,“我死都不会喝……” 然而她才跑了一步,头发就被巴信抓住了。 巴信的力气很大,瞬间就将她拖过来,然后将她的脑袋往后一扯,逼得她抬起头来,嘴巴也被迫微微的张开。 巴信将茶杯递到她的嘴边。 乙央兰的眼睛惊恐的张大了,尖叫:“救命——” 她这么一张嘴,茶杯里的血水就灌进了她的嘴里。 她连闭嘴都来不及,就把那杯血水给吞了下去。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攫取了她的理智与心神。 她疯狂的咳嗽,疯狂的干呕,想把吞进去的毒水给吐出来。 巴信放开她,退到一边,看着她崩溃的挣扎。 “救命——来人——我要死了——”她尖叫着。 外面传来她的亲信们的脚步声和叫声:“夫人你怎么了……” 她们似乎想冲进来,但是,巴信的侍卫显然是拦住了她们:“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乙央兰冲进到门边,用力的想拉开门,但她就算拉开了门,也无法出去,因为侍卫拦住了。 她挣扎着想冲出去,并哭着向她的亲信们呼救:“王爷逼我喝毒水,想杀了我……” 她的亲信们一脸震惊和恐慌,不敢硬闯进屋,便不断哀求巴信。 “王爷,夫人是您的妻,您不可以这么对待夫人啊……” “夫人是名门千金,不是什么可以任人宰割的姨娘,夫人出了事,会闹大的……” “乙家的人,还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很疼爱夫人,夫人若在王府里出了事情,乙家和太子殿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 太子?太子妃? 已经被恐惧和心碎击溃的乙央兰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猛然转头,冲到巴信的面前,抓着巴信的衣服道:“王爷,您快救救我!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很快就会来救我,如果他们看到我出事,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巴信皱眉:“我家里的事情与太子何关?他为何要来救你?” 562 名医出马 乙央兰被死亡的阴影弄乱了神智,开始口不择言:“我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凤翔空的女儿凤惊华,王爷娶她就是娶下涛天大祸,为了不让王爷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已经派人送信给太子殿下,跟他说了凤惊华的事情,他一定会来这里查个究竟的……” 她的本意是想逼巴信救她,哪里料到事情也许会适得其反。 巴信微微眯起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都锁在眼睛里,只是声音愈见平静:“你诬蔑我和出卖我?” 不管乙央兰如何得知凤惊华的秘密,但是,她将这个消息报给巴旦,绝对不可饶恕。 “我没有出卖你!”失控的乙央兰没有意识到她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尖叫,“我只是想帮王爷,想救王爷!那个女人可是敌国的奸细啊,还是凤翔空的女儿,你私藏她,还娶了她,就是通敌叛国,要灭满门的……” 巴信猛然抬手。 乙央兰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颈侧一疼,就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 巴信面无表情的看着脚边的女人,他居然被这样一个蠢货给出卖了,真是可恶之至。 盯着片刻后,他踢了乙央兰一脚,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把她们全都抓起来,堵上嘴。” 乙央兰叫得这么大声,她的人肯定都听到了。 也就是说,她的人都知道了凤惊华的真实身份,一个都不能放过。 乙央兰的人开始哭爹喊娘,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她们如何敌得过巴信的那些顶尖侍卫? 很快,十几名下人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并被丢进乙央兰的房间里。 巴信对侍卫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踏进这个院子,也不能跟她们有任何接触。” 这些侍卫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兵,他是他们唯一的主子,唯一的王,绝对不会出卖他和背叛他。 他而后往自己的住处走,心里想着,巴旦知道凤惊华的事情后会怎么做? 向父王告状吗? 还是直接要胁他,逼他为其卖命? 巴旦现在又在忙什么?是不是在想着如何利用此事来收拾自己? 走到住处门外,他停下来,想了想,掉头,在庭院里来回转悠,思考着这件事情。 但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所以然,因为巴旦还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他总不能直接去找巴旦问个明白或先下手为强是不?那样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了半天以后,他突然冷冷的笑了起来。 他干嘛要去想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呢? 单凭乙央兰的话,巴旦就能确定凤惊华的身份,然后再定他的罪? 只要乙央兰和巴旦没有证据,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否认,还可以反咬他们一口,所以,他怕毛啊? 想明白以后,他大步回到自己的院子。 房间里,形势没有任何改变。 凤惊华仍然气若游丝,昏迷不醒,他看着这样的凤惊华,一时间心情百味陈杂。 好在宫廷名医劳青不久后就抵达王府。 隼王这样的大人物连夜派人请他出诊,足见事情之紧急,他哪里敢怠慢,立刻让徒弟背上宝贝的药箱,拎上宝贝的医疗工具,火速出宫,骑快马往隼王府奔来。 他常驻宫中,出门都要乘坐最舒适的轿子,但这会儿隼王的人催得急,他只好骑马了,免得给隼王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骑马奔走这么小半个时辰,还真是累死他了,但他半点都不敢吭声。 因为,隼王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他说什么也不敢惹隼王的。 一路上,他已经听巴信的亲信说了“巴夫人”的病情,到达巴信的院子后完全不啰嗦,迅速冲巴信行了一礼后立刻给凤惊华疗诊。 开始时他的神色还是很从容,一副“高手出马,手到擒来”的态度。 但是,随着他一步步的了解病情,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还经常停下来,陷入苦思,久久不语。 此时,已经是午夜了,但院子里仍然灯火通明,人也不少。 其他大夫听说解毒名医劳青来了,都没有心思再睡了,纷纷跑来见识他的医术。 巴信抱着多一个大夫,也许就多一丝机会的态度,任由那些大夫在旁边观研。 很久以后,劳青长长的叹息着,放下手中的测毒工具,拿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喃喃着什么“不可能”“难道是……”“怎么可能呢”了之类的感叹词。 巴信终于憋不住了:“劳青,她到底有没有救,你给本王说清楚。” 劳青看向他,还是一脸凝重,却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杯子,慢慢的喝。 巴信忍着不耐烦,直到他喝完一杯后才道:“喝完了,你可以开口了吧?” 劳青缓缓的道:“除了下毒之人,我想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救她。” 巴信的眉头青筋直跳:“听你的意思,你知道他是中什么毒了?” 劳青环视四周一眼:“你们都出去吧,我单独跟王爷说就好。” 众人都看向巴信。 巴信挥手:“滚。” 众人赶紧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和凤惊华。 劳青这才道:“我不能确定巴夫人中的是什么毒,但是,这种毒很像传说中的一种奇毒。那种毒连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别的御医谈及……” 巴信吼:“说重点。” 劳青道:“王爷勿急,反正现在也无从治起,不如听我慢慢说来。” 巴信抽着嘴角:“……” 劳青开始讲述一段宫中传说:“王爷也知道皇宫的娘娘们争宠得很是厉害,各位娘娘为了争宠,可以说是无所不用极其,宫廷里的谋杀事件,可以说是所有人都司空见惯了。在各种谋杀手段中,下毒算是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为了杀人于无形,宫里的娘娘们也是煞费苦心,暗中搜寻或让人研制出了不少的奇毒怪症。”说到这里,他居然呵呵笑了,“所以啊,我会当御医,长驻宫中,就是因为宫里有很多病症和案例可以研究,又有钱有地位,过得真是舒服啊……” 巴信一脸冰冷,但没有打断他的自白。 就像劳青说的,凤惊华的病情再严重,现在也没有办法治好,他急也没有用。 劳青咳了两声:“回归正题。我在宫里当差十几年,什么奇毒怪病都见过,自以为真是见多识广了,但是,有一位老御医在告老还乡之前跟我聊起一种天下无双的奇毒,这种奇毒的名字叫作生死相依。” 巴信又抽了抽嘴角,听这名字,就让人感觉很不好。 既文绉绉的,矫情得要死,却又暗含杀机,冷酷到底。 563 名为“生死相依” 劳青坐下来,斯文的拿起点心,慢慢的吃,慢慢的说。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宫里有一个身份很低但很受宠爱的妃子,因为受到其他嫔妃的陷害而失宠,过得十分悲惨,由此她心生怨恨,决定报复陷害她的人。为此,她天天想啊想啊,想出了一个很绝的办法。” “她拿自己的孩子当复仇工具,天天给孩子服食毒药。这些毒都很普通很常见,只是对身体有不利影响,但绝不致命。她给孩子服的毒药份量很轻,轻到就算服上很多年,也不会死,而且她还时不时的给孩子喂上一点解药,让孩子不至于病倒。” “慢慢的,孩子就对服用的毒药产生了抗性,到了那时,她就给孩子服用别的毒药。就这样,这个孩子的体内就充满了各种毒素,多年以后,这个孩子就成为了活的毒药库。她从孩子的身上抽血,用这种血混合其它毒药,让想杀掉的人服下含有毒血的食物,达到谋杀对方的目的。” “还真别说,这些毒血很厉害,凡是中了这种毒血的人,都是无药可治。您想想,这种毒血里含的毒素非常复杂,早就融合成了一种全新的毒药,怎么解?就算真的能研制出解药,但在解药研制出来之前,病人恐怕早就死了。” 巴信问:“那你说下毒的人可以解毒,又是什么说法?” 劳青道:“听说这个聪明又疯狂的妃子在给孩子服食毒药的同时,自己也在服用相应的解毒药材,也就是说,她把自己的孩子研制成活的毒药,却把自己研制成活的解药。她长期服食相应的解毒药材,时间久了,她的体内也含有大量的解药成分,这些解药成分融合在一起,就是一种相应的解药,足以化解孩子身上的毒性。” 巴信深沉着一双冰冷的鹰眼:“一个孩子,长年服食毒素,存活率能有多高?” 劳青叹气,一脸神往:“这是个问题啊。所以说,这个传说很神奇啊,那个归隐的老御医说那个妃子和她的孩子早就死了,连埋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事儿已经无法查证了。” “那个老御医还说,当年宫里接连死了好几个妃子,症状跟现在的巴夫人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是中了毒,却不知道中的什么毒,也无法可解。后来,连陛下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估计也是中了同样的毒,宫里上下都慌了……” 巴信微微惊讶:“他指的可是父王?” 劳青道:“是的。那个时候的事情,因为那名老御医当时年纪有点大了,记忆力不太好,也记不往具体的过程了。只知道陛下差一点就死了,后来不知是怎么回事,陛下自己找到了解药,病就好了。” “那个老御医说,当时他是主治御医,做过很多调查,隐隐知道一点内情,好像是那个妃子感念旧情,在关键时候救了陛下。但陛下获救之后,这个妃子及其孩子就不见了,听说死了。” 巴信道:“如果没有见到尸体,就说明可能还活着。” “是有这种可能。”劳青道,“但宫里不见尸体的死人多了,那个妃子也许死了,也许没死,谁都说不好。只是,被当成活毒药来养的孩子,确实很可怜。” “听说那个妃子生了几个孩子,都是中毒死的,当时宫里都认为她和孩子是被害了。现在想来,那些孩子也许真是被害的,也许是在培养成活毒药的过程中不幸死亡的。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无帐可查啊。” 巴信道:“那个妃子叫什么?那名归隐的老御医又叫什么?” 劳青道:“这已经是十几年的事情了。那名老御医归隐之后就回到了遥远的故乡,连我都不知道他的故乡在哪里,想去找他,不现实啊。不瞒您说,我对这个传说很感兴趣,也暗中去调查过了,但是,宫里没有人知道那个妃子及其孩子的事情。” “我还斗胆问过陛下这事,陛下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当时那个御医也到了老糊涂的年纪,时不时就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连我都不知道他的话中,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你不知道真假的事情,也敢跟我说这些?”巴信冷声,“简直就是在放屁。” “王爷也不能这么说。”劳青为自己喊不平,“知道根源才能对症下药啊。咱们现在知道这种毒是什么毒了,那么,只要找出下毒的人,才有可能解毒救人。否则王爷找再多的名医,砍掉再多的脑袋,也于事无补啊,反而还会延误了救人的时机。” 巴信沉默。 这么多大夫和名医都说凤惊华身上的毒无可救药,他也只能相信他们的判断。 那么,真的只能去找出下毒之人了。 劳青见他不说话,又忍不住去谈“生死相依”的传说级话题:“这种毒之所以命名为生死相依,是因为毒药与解药必须同时培养,密不可分。养毒的人,一定要时时陪在毒人的身边,否则毒人若是不幸毒发,将无药可救。而对于活着的毒人来说,同样离不开活着的药人……” “是药三分毒,就算是药人,天天服用解毒的药材,也有可能会中毒,到时也需要服用一些毒素,以毒攻毒才行,所以药人与毒人必须得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够了。”巴信打断他的话,“我会继续去调查是何人下的毒。你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在我找到解药之前,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劳青看起来也不讨厌这么安排:“那我在宫里的活儿……” “我会去跟父王说,你尽管安心留在这里便是。” “如果找到下毒的人,可否也让我知晓内情?” “可以。” 劳青没有意见了:“那我祝王爷早日找到下毒之人。” 他很想知道何人研制、又是如何研制出这样的毒药,又该如何解毒,等等。 这可是探索未知领域和神秘传说的机会啊,他一点也不想错。 巴信说完之后就拉开门,准备去乙央兰那里。 但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劳青:“她中的毒,是不是蛊毒?” 劳青摇头,很肯定的道:“不是。我也研究过蛊毒,蛊毒没有这样的症状。” 巴信道:“跟蛊毒一点关系都没有?” 劳青道:“是。” 巴信沉默了。 难道不是乙央兰下的毒?如果不是,那能有谁? 这一次,他感到了棘手,真正的棘手。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的脸色蓦然又变得非常难看了,二话不说,就往乙央兰的住处快步而去。 那边,出事了,还是不小的事儿。 564 灭门惨案 他很快赶到乙央兰的院子。 卧室里,乙央兰已经气息全无。 她的脸色青中透紫,显然是毒发身亡。 巴信盯着她的尸体,眸中俱是寒冽之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给她喂了含有毒血的水,但那点份量不足以现在就死人,她应该是被人谋害了。 但是,她和她的人都被关押在这间卧室里,门外有侍卫看守,她的人又都被五花大绑着,谁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对她下毒? 侍卫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小的听到房间里有惨叫声,便开门看个究竟,就看到乙夫人毒发挣扎,样子极惨。小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巴信扯掉一名侍女嘴里的毛巾,问她:“乙央兰是怎么死的?” 那名侍女一脸惊恐:“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昏迷的夫人突然就醒了过来,然后不停的哀叫挣扎,然后脸色就变青变紫,再然后就、就死了,咱们完全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巴信道:“我走了以后,有没有人接触过她,她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或说过什么话?” 侍女摇头:“没有,王爷走了之后,夫人就一直昏迷,也没有人进来,刚才就直接出事了,她说得很含糊,好像就是什么救命、有有人要杀她之类的……” 说到这时,她顿了一顿,而后猛然冲巴信磕头:“王爷,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到,一切都是夫人干的,跟我们无关啊……” 刚才,她们都听到小姐说什么巴夫人是敌国奸细、王爷通敌叛国之类的话,身为名门侍女,她们多多少少见过一点世面,顿时惊惧不已。 她们知晓了王爷的秘密,王爷岂能放过她们? 就算小姐是胡说的,但小姐都跟太子说了,事情一定会闹开来,王爷就算不能拿小姐怎么样,但灭她们的口,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们是小姐的亲信,对小姐忠心耿耿没错,但小姐现在都死了,她们总该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吧? 其他人看她这样,也纷纷磕头。 巴信环视她们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大步走出去。 走到院子门外,他停下来,盯着墨色中有几点星光微烁的天空,脸上一片肃杀。 有人在悄然无声中给凤惊华和乙央兰下了毒,而且还是提前下的,到了一定时间或者满足什么条件就毒发,令所有人都无法防范。 而他,完全找不到头绪。 巴刀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王爷,这事怎么办?太子已经知道了凤惊华的事情,乙夫人又突然毒发身亡,消息传出去,王府很难解释得清。” 如果知道这个消息的不是一直又忌惮王爷又想拉拢王爷的太子,或者死的不是身份敏感的乙央兰,王爷都好处理,但眼下的状况,怎么看都像是王爷在杀人灭口。 人是暴毙在王府里的,还有那么多的目击证人,王爷说乙央兰的死跟他没关系,实在是很难站得住脚。 追随王爷的人很多,但视王爷为对手的人也很多,事情传出去,一定会有很多权贵借机扑咬王爷。 “怎么办?”巴信突然阴恻恻的笑了起来,“还用问吗,死无对证。” 这是他一贯采用的手法。 虽然杀人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大多数问题,那一定是因为杀得不够干净的缘故。 巴刀对他的手段并不意外,只是道:“但是,这么多人死在王府里,只怕更令人生疑。” “只要她们不死在王府里,那就没什么事了吧?”巴信转头,笑容在幽幽透过来的灯光中,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又强大,又邪恶,令人恐惧,又令人折服。 “乙央兰接受不了本王迎娶一个捡来的女人,于本王的新婚之夜愤怒跑回娘家。”他说得那般轻松,就像他说的事情真的是很轻松的事情,“哪料到她家深夜遭受不明刺客袭击,悉数被灭门,可惜之至。”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他笑。 巴刀怔怔的看着他。 半晌之后,巴刀抱拳,眼里闪过崇拜的目光:“王爷高明,刀子佩服。” 杀伐决断,绝不拖沓,这样的王爷,才是他所景仰的王者。 巴信淡笑:“将她们带到乙家后再杀,做得干净点。” 巴刀道:“王爷放心,绝对不留痕迹。” 说罢他立刻退下去,安排这场杀戮去了。 一方面,他让人透出风声,说乙央兰接受不了王爷娶巴夫人,大吵大闹,王爷只得把她软禁在屋里,哪料她以死相逼,强行出屋,带着所有人跑回娘家去了。 这种说法很符合乙央兰的性格,也符合善妒女人的行为。 而且乙央兰整天都没有出门,她和她的人不曾与外界接触,王府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王府给出的解释说得通,还不是王府说了算。 另一方面,他亲自带人,秘密送乙央兰一行出府,往乙央兰的娘家行去。 乙央兰等人必须在案发现场被杀,才符合王府的说辞,才能撇清王府的责任。 此时已过了午夜,天气又冷,除了王爷的院子,王府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出没。 至于巡逻的侍卫们,原本就是巴信的亲信,巴信让他们去死,他们绝对不会皱眉,所以,乙央兰等人的事情,完全没有引发半点波澜。 巴刀带人出府的同时,也根据王爷的指示,秘密调动王爷的杀手队伍。 王爷的亲兵中,有专门负责暗杀的杀手队伍,这支队伍从不在人前露脸,只有王爷能调动。 一旦王爷调动这支队伍,必定要杀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天深夜,一批神秘的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在一派平静的城南乙府里,见人就杀。 杀得很凶,很狠,而且个个是高手,乙府的侍卫根本不是对手。 而乙府的绝大多数人睡得正酣,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取走了性命。 这些人来得快,杀得快,去得也快。 前前后后不过半柱香时间,他们就将乙府的人杀了十之六七,而后迅速撤离,不留半点痕迹。 因为他们没有恋战,速战速决,重点杀掉乙家的人,并没有对下人穷追猛打,所以乙府里的人没有死绝。 幸存者哭着喊着,一边向左邻右舍求助,一边跑去报官。 当官府闻讯赶到,看到的只有横尸遍地,血流如毯。 而杀手们,早就没有了踪影。 次日早晨,城南乙家被屠门的消息,传遍了全城,轰动了全城。 565 两全其美之计 城南乙家只是乙氏一族的分支,算不上多有地位和势力,但其本族可是太子妃的母族,不管怎么看都颇有一定的势力和影响力。 而且城南乙家的乙央兰还是隼王的侧妃,如今,连同乙央兰在内,城南乙家几乎被灭门,天下脚下发生这样的惨案,岂能不引起轰动和侧目? 隼王听说此事以后,立刻派管家和亲信前去乙家调查和帮忙。 管家向官府说明了乙侧妃因为争风吃醋而愤怒回娘家的事情,表示对乙侧妃的遭遇毫不知情,官府派人去隼王府调查,发现事情确实如同王府所说,隼王在案发当夜迎娶了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还突然病倒,隼王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名女子。 官府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因为那些杀手来得快,去得快,没有为杀尽所有人而恋战,导致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查下去的线索。 可以肯定的只有两人,杀手很专业,而且是冲着乙家人来的。 不包括下人,城南乙家一共二十三口人,除了住得很偏僻的年迈的老爷子、做不成什么事的三个幼子和两个庶出小姐,所有人全被杀了,跟灭门也没什么两样了。 剩下的这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既不知道乙央兰连夜回来的事情,对凶手也没有任何印象,官府从他们的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情报。 从初步调查看来,这桩案子,恐怕要成为一桩悬案了。 巴信派人去处理乙家的后事后,就没再过问乙家的事情,心思都放在调查凤惊华中毒的事情之上。 官府查乙家的血案查得毫无头绪,巴信查凤惊华中毒的事情也毫无头绪。 根据劳青的说法,凤惊华所中的“生死相依”乃是长年慢慢培育出来的毒药,而且还得两个人一起培育,王府不太可能存在这样的两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巴信还是让劳青一一验过所有妻妾和下人的血液,没有任何发现。 那么说只能是外来人了。 然而,府里能有几个外来人? 玉锦,沙晋,刚进门的乙央兰,而已。 玉锦的血没有问题,乙央兰死了,至于沙晋,他相信沙晋不介意凤惊华死,但沙晋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法。 所以,他现在是一筹莫展。 正烦着呢,下人跑进来:“王爷,太子妃派人来报,说是请你去乙候府一趟,讨论乙侧妃的事情。” 巴信不耐烦的道:“不去。就说我正在忙着,乙家要多少丧葬费就给多少,但乙家的事情,本王实在处理不了。” 乙央兰死了,他跟乙家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处理得这么冷淡,乙家当然会对他不满,但不满又如何? 他与巴旦本来就是潜在的对手,迟早要与巴旦翻脸的,乙家站在巴旦那一边,他难道还稀罕乙家的支持不成? 就算巴旦知道凤惊华的秘密也无所谓,反正死无对证,他还真不信巴旦敢在没有证据和证人的情况下对他动手了。 他是强者,强者就是这么无畏。 下人跑出去回复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跑来,说话有些紧张:“王王爷,将、将军来了……” “哪个将军?”巴信不耐烦的问。 “沙、沙、沙沙大将军!”下人说完之后,赶紧又补充,“沙绝大将军!” “沙绝?”巴信跳起来,“他居然来了!” 作为费国唯一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强者,他对沙绝还是相当敬重的,所以他没有坐着,而是立刻往外走,去接沙绝去了。 他才走出院子没多远,就看到沙绝大步生风的走过来,气势惊人如一座移动的大山。 “沙将军,你怎么来了?”他问。 怒河岸边,两军对峙,沙绝可是大忙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真是稀罕。 “无事不登三宝殿。”沙绝走近了也不停下来,而是直接往他的住处大步而去,“进屋再说。” 沙晋亦步亦趋的跟在沙绝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没敢正眼瞅巴信。 巴信心里便明了,八成是沙晋这小子把沙绝搬出来的,估计就是为了凤惊华的事情。 难怪沙晋昨天不在他府里,恐怕是去接沙绝去了。 果然,沙绝刚进屋,就抬手让随从退下,直视巴信,开门见山的道:“你是不是将凤惊华藏在你屋里?” 巴信很坦然:“没错。” 沙绝拧眉:“王爷一贯精明,如何做出这般不明智的事情?” “是有点不明智。”巴信道,“但是,难得我遇到一个中意的女人,不想平白错过了。” 沙绝道:“后果呢?由此引发的后果,你准备怎么处理?” 巴信笑:“无凭无据,谁能证明凤惊华的身份?你和你家小子总不会跳出来指证我吧。” 沙绝道:“但总会有别人能证明得了。” 巴信还是笑:“谁敢证明?谁敢诬陷我?” 沙绝的目光很冷静,绝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却犀利得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也就是说,王爷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一定要保住凤惊华是吧?” 巴信点头:“是。” 沙绝道:“凤翔空的事情,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巴信道:“不管我怎么对待凤惊华,凤惊华都不会供出她的父亲与同伴。” 沙绝道:“但我们可以利用她引出凤翔空,只要你肯牺牲她。” 巴信斩钉截铁:“凤翔空若是找上门来,我会拿下凤翔空,但我绝对不会把她交出去。” 沙绝道:“如果凤翔空找上门来,凤惊华求你放过凤翔空,你又要如何处置?” 巴信沉默了。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个问题短期内不会发生,他多想无益。 沙绝看他这样,便知道劝阻无用,于是不再做多余的事情,直截了当的道:“王爷,以我们的交情,我也不想夺人所爱,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你先把凤惊华交给我,我通过她引出凤翔空后,我要凤翔空的人,你要凤惊华的人,如何?” 身为将军,他怎么可能对最强的敌国对手置之不理? 没有办法找到凤翔空就算了,眼下有办法却不用,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至于凤惊华,能杀了她最好,但就算不能杀了她,至少也要让她付出代价并翻不了天。 巴信与他对视,还是不说话。 他是不在乎凤翔空的死活,但真这么干了,那个女人恐怕宁可死掉。 沙绝道:“我知道王爷的顾忌。但是,只要凤惊华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不知道她父亲落在我的手里,不知道她父亲被我杀了,那就成了吧?” 巴信的难题,其实并不难解决。 他有办法抓到和杀掉凤翔空后,还能让凤惊华以为她的父亲已经回国,如此,便什么事都没有。 566 病人被劫 巴信盯着他半晌,唇边缓缓泛起淡笑:“不愧是九尾狐王,果然是好办法。” 沙绝的足智多谋和雷厉风行,在费国几乎无人能及,他对这一点也佩服得很。 可以说,沙绝的计划近乎完美,既成全了他疯狂的行为和心思,也守住了将军的职责和尊严,他是应该接受的,否则也太不知轻重和不给沙绝面子了。 这也是沙绝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仅冲这一点,他得感谢沙绝。 沙绝道:“这么说,王爷能接受?” 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他应该做的就是在接受现实的情况下寻找最好的对策,顺势利导。 巴信轻叹:“女人重要,同伴也很重要,能保全两者的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跟我来吧。” 他再想得到凤惊华,也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 至少,他得让事情始终在他的掌控之内,否则,失控的状况只会让他失去一切,而不是得到一切。 他领着沙绝走进卧室,站在床边,苦笑:“她中毒了,很厉害的毒,目前无法可解,可能只有下毒的人才能救她,但我完全查不到下毒的人。” 沙绝盯着脸色泛青中又透紫的凤惊华,这毒,果然厉害啊。 他俯身,伸手探了探凤惊华的鼻息,又拿手背盖在凤惊华的脸颊上,呼吸很微弱,脸颊很冰冷,看来她真是命悬一线了。 巴信道:“她都这样了,你觉得她还能做什么?” 沙色沉默了一下:“利用她的病情,引凤翔空出来。” 巴信沉默。 沙绝道:“她的同伙一定就在王府附近转悠,只要让他们察觉到凤惊华病入膏肓,他们就算知道很危险,也一定会采取行动,而我,一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凤惊华病成这样,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时,我要她的同伙,你要她,皆大欢喜。” 巴信轻叹:“那就这么办吧,记得照顾好她,我会尽快给她解毒。” 沙绝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准备行动吧。” 对他来说,抓捕凤翔空是一场战役,他要争分夺秒,无暇耽搁。 巴信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要不伤害她就行。” 沙绝冲他抱拳:“多谢王爷理解。” 说罢他丝毫不含糊的吩咐手下准备去了。 天色微暗的时候,天色变得更冷了,寒风呼啸,街上行人稀少。 隼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几名做大夫打扮的男子背着药箱走出来,聚在门口闲聊,似乎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接着,两辆马车驶出来,排在门口。 几名大夫掀开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对着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然后他们放下帘子,上了前面那辆马车,在数十名侍卫的护送下,两架马车徐徐开动,不知要往哪里去。 行走了一阵,天色又更暗了一些,很快就要天黑了。 街人更没有什么人了。 满眼一片萧条。 半刻以后,马车行驶到一处拐弯处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射来两枝箭,分别狠狠的扎中了驾驶两辆马车的马匹身上。 马匹突然受惊和受伤,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疯狂奔跑起来。 事发突然,车夫和侍卫们都来不及控制马车,两驾马车就这样冲过拐角,拐角前面有两条岔道,两匹马要跑个痛快,便分道扬镳,一左一右的狂奔开来。 侍卫们没有兵分两路,而是全都追着其中一辆马车。 幽暗中,路边的高墙上,一条人影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在那辆马车的车顶上,而后滑落到驾驶座上,一刀砍落车夫,而后驾着马车,全速奔跑。 侍卫们紧紧的跟在后面。 狂奔了一阵后,马车的速度突然放慢,而后掉头,驾驶座上的男子飞速的从车厢里抱出病人,然后跳下驾驶座,又狠狠的给了马匹一刀。 马再度受惊,嘶鸣着,全速朝前面冲刺。 因为马车掉头的缘故,马车就与紧追而来的侍卫迎面狂奔。 而眼前的这条路并不是很宽阔,仅容一辆马车掉头的宽度,这辆马车这么疾冲而来,那些侍卫几乎没有地方躲,要么迅速下马,贴着两边的围墙而立,要么也只能掉头,先躲过马车的冲撞再说。 这么一来,这些侍卫的追击就受到了影响。 待驾车的马匹被斩,马车终于停下来时,已经不见了将病人劫走的人。 侍卫们在附近搜索起来,但毫无所获。 于是,一名侍卫赶回去禀告,其他侍卫继续扩大范围搜索。 王府里,沙绝和巴信正在下将棋,听到侍卫的来报,皆是一惊。 问清缘由后,巴信二话就拿起外套和佩刀:“叫上所有人,给我找!” 他就这样冲出去了,留下沙绝和原本在旁边观战的沙晋。 沙晋道:“父亲,咱们不去找吗?” 沙绝摇头:“王爷在这一带的人手比我们多得多,他也会比我们找得更用心,他若是找不到,我们去了也无济于事。” 沙晋重重的拍桌子,气急败坏的道:“他们下手也太快了!明明我们的人和王爷的人都仔细搜过了,方圆五里之内并没有可疑人物,但他们居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下手!可恶,太可恶了!” 他们始终相信,凤惊华的同伙一定在王府四周转悠,伺机打探凤惊华的消息和救人,他们因此暗中细细的搜索了这一带,没发现凤惊华的同伙。 他们分析认为,凤惊华的同伙可能猜到了他们的行动,悄然退出这个不够安全的近距离区域,而退到在稍远一点的、可以随时逃走的范围暗中活动。 所以,他们把人力重点布置在稍远一点的、马车必经的路线上。 然而,马车被劫的地点离王府却不远,说起来也就隔了两条街。 而马车里的人,就是凤惊华。 昨天晚上,凤惊华要与王爷拜堂成亲并突然毒发命危的事情,闹得全府上下沸沸扬扬,去请大夫的下人和请来的大夫进进出出,凤惊华的同伙不可能对凤惊华的事情毫无察觉,他们估计凤惊华的同伙一定也急红了眼,暗中谋划着要怎么尽快救出凤惊华。 为了引这些奸细上钩,他们暗中派人散布若有似无的消息,说凤惊华快死了,唯有请巫师出面一试了,所以他们要连夜送凤惊华去巫庙,请巫师为凤惊华施法保命,免得断了找到凤翔空等人的线索。 因此,才有了那两辆马车的外出。 巴信、沙绝、沙晋等人都没有露面,只由手下的侍卫护送。 他们并不知道凤惊华被巴信抓到之后还能与同伴取得联系,暗通消息,他们一直以为凤惊华彻底和同伙断了联系,同伙并不知道凤惊华的真实处境,只以为王府想对她进行逼供。 而按照常理,巴信不可能派重兵护送快死的敌国俘虏,因此,他们只派了几十个侍卫护送马车出行,结果,就让凤惊华的同伙钻了空子。 ——这只是他们的认为,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567 最残忍的逃脱之计 一处民宅里,秋骨寒坐在床边,握着凤惊华的手,眼睛微红,隐有泪光微泛。 “该死的女人……”他咬牙切齿,说得又恨又气又心疼,“你居然这样骗我们,骗我,骗得好惨。你想死的话,我陪你一起死,何必这么倔强,非要自己一个人死……” “你真的该死,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死?要死,也得等所有人一起回去,你与你的父兄团聚,享受尽天伦之乐后再死。否则,你父亲获救,你却死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信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不信你不想活下去,我不信你想一个人静静的死去……” 他将凤惊华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 再温暖的东西,也温暖不了她冰冷的身体。 虽然她的脉搏还在跳动,但,已经跳动得很慢了。 他能感受得到,她真的时日无多了。 什么她自有办法在“新婚之夜”逃出隼王府,让他们不必为她担心,还让他们全部撤离,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只要去她指定的地方等她就好,然后一起逃离瑶京……全是屁话! 全是骗人! 好在他不放心,在半途中又折回来,悄悄潜伏在王府附近,才知道她所谓的“逃走妙计”居然就是死亡! 几天前,当他们知道她被迫和巴信成亲时,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去救她,但就在那个时候,玉梵香出现,将她的口信传给他们。 她说她早就有了破坏婚事并于新婚之夜逃走的办法,让他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按她说的去做就好。 她说她逃走以后巴信可能会带人进行疯狂的追捕,到时到处都是巴信的人,所以,他们不能再在王府附近出没,务必将所有的探子收回去。 她让他们留下几个人照顾和保护她的父亲就好,其他人则先出城,在城外的某个地方等她赶过去汇合,然后他们一起离开瑶京,先在外头躲避一段时间,待怒河结冰时再返回瑶京,带凤翔空一起回尚国。 他们一直不能离开瑶京,是因为很难带走伤重又瞎眼、断腿的凤翔空,如果不带上凤翔空,他们要瞒天过海,逃出瑶京并不是难事。 从现实来说,他们先离开瑶京避避风头,是明智之举,至于凤翔空,如今天气寒冷,容易储存食材,只他和照顾他的人始终不露面,就能保证不被发现。 也许就因为这一点,让他们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 至于她要用什么办法挣脱巴信的魔爪,顺利逃出城,她却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他们虽然对此有些疑虑,但因为她过去那一连串有惊无险、总能达成目的的表现,他们都选择了相信她。 他们是真的担心他们若是擅自行动会破坏她的计划,而且他们也没有好的救她出来的办法,便都按照她的口信去做,把所有散布在隼王府附近的同伴全召回来,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来保护凤翔空,一路在凤惊华“成亲”那天秘密出城。 但是—— 他在出城的过程中犹豫了。 因为他担心她,不放心她,总觉得不能就这样让她一个人面对那样的困境。 他并非不相信她。只是,相信与不放心并不矛盾,他相信她的才能与本事,不放心她的处境与安危。 他不想在她独处虎穴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的,在安全的地方等她自己逃回来。 哪怕她真的不需要他,他也想陪她面对和渡过困境,就像她曾经一次次的救他于水火之中,一次次的陪他渡过困境。 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他,也不会有将来的他。 因为不放心她,他放慢了马速,边走边思考着,回去,还是不回去? 当城门出现在前方,天色也微微变暗,城门很快就会关闭的时候,他猛然掉头,狂奔而回。 他不能就这样走了! 如果他就这样走了,他只能会后悔——这是他的直觉! 非常强烈的直觉。 他和阴九杀等人走的时候,都是分开走的,或独自一人,或三三两两,而他跟阴九杀的部下不熟,所以是独自前去。 他就这样赶回去,没有人来得及阻拦。 他跑到隼王府附近,暗中躲起来,观察着王府的动静。 虽然他看不到王府的内部,也无法靠近王府,但他坚信,只要他足够耐心和细心,总能看出点什么。 到半夜的时候,王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有人急匆匆的跑出去。 他心里就“噔”了一下,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 思索片刻后,他当机立断,暗中跟在那个人的后面。 其实他是更想留下来看个究竟的,但王府的大门立刻就关上了,他隐隐看到大门里戒备森严,他既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又没有办法潜进去,还不如跟上那个人,看看对方到底在做什么,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对方骑马,跑得飞快,他只能用双腿追,追了没多久就追不上了。 于是他又耐心的在王府大门附近等对方回来。 那样的深夜,他随便站在黑暗当中,只要不发出声音,根本就无人知晓。 当对方带着人回来的时候,他隐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道巴信的“新娘”中毒病危,要请名医诊治。 当时他彻底惊呆了,他们嘴里的“新娘”是那个女人吧? 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 难道那个女人其实没能逃出来,还是说她想诈死? 还是说……她真的想死? 服毒自尽不成? 服毒? 猛然间,他脑子里“轰隆”作响,仿佛有一柄巨大的锤子砸在他的心脏上,令他几乎要吐出血来。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他本不该忘记的异常严重的事情—— 连横的毒! 连横逼凤惊华服下的,需要定期服下解药的毒! 那一次,他曾经躲在凤府里,听到了凤惊华与连横的对话,知道连横给凤惊华服毒的事情。 想想,凤惊华离开天洲已经半年,这么长时间,她的解药还足够吗? 连横为了控制她,又会给她超过半年用量的解药吗? 如果她的身上已经没有解药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同时,他突然意识到了她所谓的逃脱妙计,恐怕就是“毒发身亡,一切化无”吧? 恐怕她早就知道自己随时会毒发身亡,无可救药,才会表现得那么从容,哄骗他们全部撤退,远离危险的地方,而她则平静的、独自的等待死亡来临! 那一刻,他突然间就泪流满脸,一面疯狂的在心里咒骂着那个女人,一面疯狂的想着要怎么去救她。 然而,事情就是那么残忍,他察觉了她的心思,他在近在咫尺,却没有办法去救她。 568 临危应变 他当然可以跳出来,不顾一切的冲进王府,但那只是白白送死,不仅帮不到她,还会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很慌,很急,心很痛,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理智。 他只能躲在黑暗之处,看着王府的大门再度合上,将他关在有她的世界之外。 再然后,他就一直来来回回的在王府的围墙外转悠,努力想探得里面的一丁点消息。 高墙厚壁,戒备森严,真不是他能突破的,他所能做的,只是冷静下来,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至少、至少巴信正在全力抢救那个女人。 凭借巴信的权势与地位,也许真能救活那个女人也不一定——他只能在心里这般祈祷。 就算让他现在就救出她,他也没有办法带她到处寻找高明的大夫,不如他再忍忍,再等等,直到她被救为止——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就这样,漫长的一夜过去,他仍然在王府的四周转悠。 直到下午的时候,情况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因为,他看到沙绝出现了。 沙绝骑马而至,一身便装,风尘仆仆,看起来是赶路而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沙晋。 他一看到沙绝,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估计是沙绝知道了那个女人跟巴信在一起,跑来算帐或要人了。 巴信会怎么做? 冒着不惜得罪沙绝的风险,拒绝交人,还是以利益为重,将她交出去? 他的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紧。 在他头疼欲裂,想不出办法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他定睛一看,居然是玉梵香! 玉梵香行色匆匆,脸色很不好,他暗中跟在玉梵香的后面,确定无人注意后才跑出来,跟玉梵香打招呼。 玉梵香看到他,也是吃了一惊,而后两人躲进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互通情报。 原来,玉梵香今天上午醒来以后,突然听说凤惊华中毒病危的事情,真是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看个究竟,但巴信的院子已经被封锁起来,除了巴信指定的侍女、侍卫和大夫以后,任何人不得入内,她只能在外头转悠,想办法打听里面的动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包括她在内,所有在昨天晚上接触过凤惊华的人全都被审问过了。 再接着,她和所有的下人都被验血,以检测血中是否有毒。 因为她刚到瑶京,也于昨晚中药昏迷,算是受害者之一,没有被怀疑到。 但王府这样的阵势,让她意识到凤惊华的形势非常糟糕。 而且乙央兰一家子于昨晚被屠门,她更是觉得王府的水太深了,凤惊华恐怕凶多吉少。 她怀疑是乙央兰谋害凤惊华,从而被巴信灭门,或者说,凤惊华恐怕早有了求死之心,才会让阴九杀等人撤离瑶京,而凤惊华为了瞒过她和不连累她,暗中给她下药,哄她回房休息。 想想,凤惊华平素滴酒不沾,处境又很不好,本该没有食欲或酒兴才对,却在拜堂之前邀她一起用饭,还和她喝了几小杯酒,这本来就有点不合逻辑,似乎早有预谋一般,只是当时凤惊华表现得太从容,她没有细想。 但不管真相如何,凤惊华的病情非常严重,巴信连续找来名医,似乎都没有解毒之策。 到了下午的时候,沙绝出现了,又让她大吃一惊。 她觉得问题真的太大了,她得尽快把府里的变故告诉阴九杀才行,所以她跟王府管家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王府,没料到一出门就遇到了秋骨寒。 秋骨寒简单说了自己返回来的事情,告诉她:“凤翔空那里,我们绝对不能去,他们不露面,我们不联系,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至于阴九杀他们,他们已经去指定的地点等凤惊华去了,我们现在也来不及去找他们回来了。” 凤惊华说,如果她没有及时赶去予他们汇合,就让他们在指定的地点等一两天,因为她在逃走的时候也许会暂时躲上一躲,赶到的时间会有点晚。 现在想来,她会这么说,应该是担心他们发现她没有及时赶到而撤回来,跟巴信等人对上。 这个女人,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抱了赴死的决心,她作这一切,根本就是在安排后事。 玉梵香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惊华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呆在巴信的身边是最好的,不管巴信这个人如何,但他对惊华应该是真心的,一定会想办法救她。我们就算现在能带她走,只会延误治疗罢了。” 秋骨寒道:“你说的也没错,但沙绝来了。我相信,沙绝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凤惊华,他就算不杀了凤惊华,也一定会想办法从凤惊华身上打听凤翔空的下落。巴信难道还会为了凤惊华而真的跟沙绝翻脸?” 玉梵香沉默。 秋骨寒而后也沉默。 两个人,一个是一国女王,一个是命途多桀的皇子,都深知统治集团内部的水有多深,如果巴信是那种可以为了一个敌国女俘虏而轻易与同等地位的顶级大将翻脸的男人,那他绝对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巴信与沙绝各让一步,沙绝不杀凤惊华,巴信愿意利用凤惊华找到凤翔空,当然,巴信也许会选择牺牲凤惊华。 不管怎么说,沙绝的出现,一定会让凤惊华的处境变得更危险。 在这种状况下,他们还能认为凤惊华留在巴信身边最好吗? 两人都觉得不能乐观。 于是,两人决定暂时分开,一个看着前门,一个看着后门,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做。 而后,负责看守后门的秋骨寒看到几名巫师前往王府,听他们的议论,似乎是巴信找来的那些名医束手无策,决定从巫师入手,试试看是否能帮得上忙。 这些巫师进入王府一段时间后出来,跟王府的人在后门处说话。 他们说的是:“以我们几个的功力,不足以帮得上忙,但巫庙的长老们集体施术的话,也许会有几分希望说不定。” “王爷可以考虑送巴夫人去巫庙接受施术,巫庙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灵力强大,在那里施术,定比在府里施术好得多……” “而且几位长老现在正好都在庙里……” “各位大师的意见,我自会跟王爷转达,有劳二位了。” 秋骨寒听到这些对话,就留了一个心眼。 他分析认为,连横给凤惊华所服的毒药一定不简单,巴信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找到解药,而凤惊华的性命危在旦夕,那么,巴信应该会考虑使用巫术治病,其送凤惊华去瑶京赫赫有名的巫庙接受施术的可能性很高。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迅速采取行动。 569 回光返照 他跟玉梵香说明自己的计划以后,立刻去采买了数匹好马,分别秘密安置在王府通往巫庙的最快的路线的几个路口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不知道巴信何时会送凤惊华出府,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尽量提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 如果巴信送凤惊华出府,他就想办法劫人。 当然,就他和玉梵香两个人行动,确实很冒险,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他很难潜进王府,就算进去了,就凭着凤惊华被看守得如此严密,他也不可能带着凤惊华逃出生天,所以,他想带走凤惊华,只能在王府之外。 他有几分胜算?他不去想。 他只知道,即使赔上他的性命,他也一定要抓住任何能带走她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能带走她,那么,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为她解毒。 尚国在瑶京也有秘密据点,狩军在瑶京一定也有探子,他还有巴冰寒可以利用,凭他的决心与意识,他会拼尽一切为她寻找名医。 瑶京没有,他就带她走遍费国、虞国,直到找到解药或者她死掉为止。 他相信他要救她的心情与努力,只会比巴信更强。 就算她的毒无药可解,那么,她非死不可的话,也应该见到亲人以后再死,尸体被带回尚国并妥善下葬——她至少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而不是死在巴信的身边,尸体不知何踪! 因此,他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就带走凤惊华。 也许是天助他也,傍晚的时候,王府的大门打开了,两辆马车行驶出来,他看到了那些大夫的举动,下意识的认为其中一辆车里的人就是凤惊华。 马车刚刚开动,他立刻与玉梵香碰头,穿过小道,埋伏在马车必经的一个路口的高墙上。 因为马车里装着一个病人的缘故,马车行驶得相当缓慢,他们抄近道,提早一步抵达路口,然后各发一射,射中马身,引发两马的狂奔。 同时,他看准那辆载着凤惊华的马车,及时从墙头上跳下来,砍落车夫,驾车狂奔。 待驾车赶到一处他事先藏了马的地方后,他放缓速度,掉转马头,从车厢里抱出凤惊华——他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躺在车厢里的真是凤惊华,他原本以为也许这支车队只是圈套,总之,他带着凤惊华下车,跳上那匹早就准备好的马,策马离开。 那些追兵被突然掉头狂奔的马车被冲得暂时停下来,给了他及时逃走的机会。 他就这样带走凤惊华,躲进其中一处秘密住处里。 这间宅子离王府较远,已经没什么住在这里了。 他看着凤惊华病成这样,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你快些醒醒!你一定知道如何找到解药的对不对?你醒来告诉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 “你不是说你要报复秋夜弦吗?秋夜弦现在还过得好好的,你却死在异乡,如何能甘心?” “再过不久就会下雪,然后结冰,到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家,你很快就能全家团聚,你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你还欠你很多,我还没有把一切都给你,你如何能死在这里……” …… 玉梵香端着牛肉面进来,同情的看了看他后,轻声道:“先别难过了,吃点东西吧。吃饱以后,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这间屋子虽然没人住,但储存着一些油粮和肉菜,正好可以煮些东西。 秋骨寒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休息过,大冷天的也在外面蹲守,这会儿一定也很疲惫了。 秋骨寒看到她在场,收起了激动的情绪,淡淡道:“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是不是?”玉梵香道,“人虽然救出来了,但接下来的解毒,才是大问题。你不吃,不休息,如何有精力去找解药?惊华能不能得救,就靠我们了,你可不能倒下去。” 秋骨寒沉默片刻后,这才放下凤惊华的手,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走到桌边,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他是很饿了,但他感觉不到食物的味道,他吃,只是因为他需要撑住,需要为她寻找解药。 玉梵香陪他默默的吃。 凤惊华历尽千辛万苦才救出了父亲,结果却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样的结果……也太悲惨了。 吃了一碗面以后,她想了想,又去厨房煮了一碗清淡的鸡蛋汤,端进房间,准备给凤惊华喂一点。 她将凤惊华抱坐起来,拿了一枚核桃架在凤惊华的牙齿中间,让她保持张嘴的姿势,而后拿勺子舀了汤,一点一点的喂凤惊华喝下去。 就算病得再重,水也是要喝的,东西也是要吃的。 哪料到两勺子汤才灌进去,凤惊华突然就轻轻的咳了起来。 “咳,咳……” 秋骨寒听到这声音,身体立刻一震,手中的筷子猛然掉落。 是他听错了吗?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咳,咳咳……”轻到一出就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丢下手中的筷子,冲到床边,抓住凤惊华的手,激动的道:“凤惊华——凤惊华你醒了么?” “你醒了就睁开眼睛,就说说话儿,不要装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快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会一起吵你,吵到你受不了……” “好吵……”凤惊华的嘴里,终于飘出飘渺的声音,而后,她慢慢的睁开眼睛。 那双没有任何生气和光泽的眸子,跟死人简直没什么两们,看得秋骨寒和玉梵香皆是大惊。 “我……”凤惊华没什么精神和力气的看着她们,似乎连移动目光都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这是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得很艰难,看起来非常痛苦。 “好了,别说话了。”玉梵香给她喂水,柔声道,“我们把你们救出来了,你现在安全了。” “安全……”凤惊华忽然扯了扯嘴角,“你……们……为……什么,不,离开……” “我们不会离开的。”玉梵香温柔的道,“我们是同伙,一起来,一起回去,不是说好了的吗?” “呵呵,”凤惊华低低的笑了起来,似乎喝了一点水让她有了力气,她居然说得顺利了一些,“你们真傻。救了也是白救……我很快就要……死了,无药可救……” “傻不傻由我们说了算!”秋骨寒明明想哭,却说得有几丝凶狠,“你想丢下我们独自赴死,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玉梵香则道:“你现在不是醒过来了吗?说不定前面的治疗有效了,你很快就能痊愈了……” “不会的……”凤惊华虚弱的笑,淡淡的笑,“我现在只是、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570 死而无憾 “回光返照?”秋骨寒倒抽一口冷气,恨恨的道,“你病了,脑子糊涂了,才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来!告诉你,我死都不会让你死的,不管有什么手段我都会救活你……” “呵呵,你想得太好了。”凤惊华轻笑,“你救不了我,没人救得了我,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那我就跟你一起死!”秋骨寒用力的,微微大声的道,“你不是总骂我,骂我不听话,骂我不可信,骂我总是背着你做很多你不让做的事情吗?没错,我就是喜欢跟你对着干!你让我离开我偏不离开!你想独自去死我非要跟你去死!你不想见我我非要粘着你不放!谁叫你总是救我和帮我!活该你被我这样的人缠上!” “凤惊华——”他红着眼睛,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恶狠狠的道,“你别想摆脱我,你就算死了也别想摆脱我!大不了我们一起在泥土里腐烂和长出花来!” 凤惊华:“……” 玉梵香:“……” 秋骨寒的反应如此过激,令她们都颇感意外。 “随便你吧。”半晌后,凤惊华缓缓闭上眼睛,疲惫的道,“我已经是垂死之人,既管不了自己,也管不了任何人,随便你做什么,我都无力干涉。” “现在……”她的声音又变得虚弱和飘渺起来,“我要睡了,我很困……” 她并不觉得疼痛,只是觉得很冷,很困,很想睡。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她感到温暖。 不管她睡多久,她都觉得睡不够。 她觉得只有再也不醒来,才会让她感到不再困倦。 “死女人不许睡!”秋骨寒有些粗暴的抓住她的肩膀,摇晃,“我不让你睡!你跟我说话,骂我也行,就是不许睡着!天亮以后我就带你去找大夫,你不可以就这样睡着了……” “惊华,”玉梵香也在劝,“不要放弃!不管你觉得希望多少渺茫,也不要放弃好吗?我所认识的凤惊华绝对不是会放弃的人!你想想,你父亲还等着与你团聚,还有阴九杀,还有祝慈,他们都是你的好友,他们都在等你,你不能这样残忍的离开他们……” 父亲? 这个词令凤惊华模糊的意识被拉回来了一点。 她真的很想全家团圆,很想看到她带父亲和哥哥回到天洲后,母亲看到哥哥时的模样。 她相信,在哥哥失踪以后就不曾笑过的母亲一定会再度露出笑容,他们一定还能像她小时候那样,全家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她真的不行了。 救出父亲不久,她的解药就已经吃完了,她一边暗中寻医找药,一边将解药掰成两半来用。 吃了半枚解药,加上服用一些解毒强身的药物后,她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毒药,但到了这个月,她就开始感觉到身体不对劲了。 她总是感到困倦,总是觉得很冷,吃东西尝不出味道,穿得再多也还是觉得温暖不了,有时会突然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她觉得这是毒性的侵袭,于是她提前把另外半枚解药给吃了。 吃了以后,她又感觉好了一些。 但才过了十来天,她又觉得身体不对了,于是她便服用一些含毒的药材,通过“以毒攻毒”的方式压制体内的毒药,这才勉强撑了下来。 但是,“以毒攻毒”不过是饮鸩止渴,怎么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被巴信抓到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处于“以毒压毒,毒性更强”的状态了。 处在那种状态中的她的身体,稍有不慎,就会毒发身亡。 但她就算再小心,再谨慎,也不过是能多活几天罢了,死亡还是会很快来临。 所以,早就明了了这一点的她,变得十分从容,十分无谓。 所以,她才会离开藏身之处,亲自去购买过冬所需要的木炭。 ——巴信怎么不想想,在全城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她明明可以派陌生的、相对来说露面更安全一些的同伴去买东西,何必要自己亲自去买呢? 因为她快要死了,冒险的事情就由她来做,能不连累同伴就尽量不连累同伴。 快死的她落入巴信手里,根本毫无压力,甚至,她能够以此牵制住巴信,倒还是好事一桩。 出于这样的秘密,巴信要软禁她也好,跟她成亲也好,她都无所谓。 甚至,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死亡时间。 ——她体内的毒,可以通过某些方式被引发出来,比如喝酒,比如服食腥臊刺激的东西,比如强行运行内力。 在巴信安排“成亲”的事情时,她就已经决定要在“拜堂”之时让自己毒发。 只要拜堂没有成功,巴信的心思就不能得逞,她还能在巴信最得意的时候将他浇个透心凉,何乐而不为? 带着必死的觉悟,她从容的接受着巴信所作的一切。 她知道阴九杀他们一定会打探到她的消息并全力救自己,为了不连累他们,她以胸有成竹的态度告诉他们,说她早有良策,一定能在“新婚”之夜逃走,让他们悉数隐藏或撤退,在城外等她汇合,然后大家一起离开。 依照她的计划,等他们察觉到他们中了她的圈套时,她已经死了,死之前她会请巴信将她的尸体焚化,或者她会想办法将毁掉自己的尸体,不让阴九杀为了抢回她的尸体冒险。 而且,她相信阴九杀不会为了得到她的尸体而立刻冒险,不惜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至于隼王府被黑衣蒙面人袭击的那个晚上,她确实也中了蛊毒,大夫解的是她所中的蛊毒,并没有解到连横给她服下的毒。 连横给她服下的毒,平时很难检测得出来,只有毒发的时候才容易检测,那个大夫的水准估计不够高,没能测出她中了奇毒。 可以说,她对自己的这个计划很有信心。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除了玉梵香留在王府里陪她,以及秋骨寒没有离开瑶京这两点。 秋骨寒这只虎崽子,再次违背了她的意思,再次我行我素……对此,她也无话可说了。 好吧,在她死的时候,能有他陪在她的身边,也勉强算是一个安慰。 至少,他总还算是她的故人,总比陪着她的是巴信强。 死的时候,她遗憾吗? 遗憾。明明她是那么的想带父亲和哥哥去见母亲。 她害怕吗? 不害怕。她早已经历过真正的死亡,现在能这样死去,是件幸运的事情。 她后悔吗? 不后悔。虽然她没能令秋夜弦和姬莲付出代价,但她救了父亲,找到了哥哥。 父亲和哥哥比秋夜弦和姬莲重要一百倍。 所以,她死而无憾。 她的唇边泛起温柔的、淡淡的笑容,就此陷入沉睡。 不会再醒来的沉睡。 571 蛊毒大师 同样在这个深夜,城南乙家的某个房间里。 太子妃乙良看着已经被收拾一新的乙央兰的尸体,面沉如水。 城南乙家上上下下共死了六七十人,剩下的几个乙家人都是老少弱病,根本主不了事儿,乙氏一族本家便派了几个人过来处理后事。 可以说,城南乙家算是彻底完了。 虽然这一家子在乙氏一族中不算特别重要,但乙央兰却是一颗好棋,不论长相能力都是出众的,就算不嫁给隼王,也完全可以嫁入权贵之家,为太子的势力添砖加瓦。 没想到,乙央兰才嫁给隼王没几天,就遭到了这样的灾难。 乙良并不为乙央兰的死感到伤心,为太子登基铺路的尸骨不计可数,乙央兰也只是其中一块尸骨罢了,她哪里有这么多的余情为这样一块铺路骨伤感。 不对,乙央兰还没能成为那块铺路的骨头就已经死了,作用一点都没发挥出来。 所以,她对乙央兰的死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要死也得等隼王被拉拢后再死吧,这么早就死了,真是浪费了乙氏一族这么多年来的精心培养。 不过,人已经死了,现在再想这些都没用了。 她现在关注的,是乙央兰身上的毒。 乙央兰的脸色青中透紫,眼里满是狰狞的血丝,就算她身上也中了刀,但显然,乙央兰应该是被毒死的,而不是刀剑所杀。 那么多死人,别人都是被刀剑杀掉的,为何只有乙央兰是被毒杀的? 衙门的仵作检查了许久,都查不出乙央兰中的是什么毒,只说不像是普通的毒物,更像是蛊毒。 听到“蛊毒”两字,她更加在意了。 她以乙央兰身体尊贵、尸体不宜安置在衙门停尸房为由,不让衙门将乙央兰的尸体带走,而是安置在这间房间里。 一来她需要找行家给乙央兰秘密验尸。 二来她实在不想走进衙门停尸房那种地方,她可是太子妃,未来的王后,怎么可以去那种死气弥漫、阴森不祥的地方? 所以,她现在才秘密出现在这里。 “真是没用的废物。”她冲着乙央兰的尸体骂了几句后,问亲信,“大师还没有来吗?” 亲信道:“还没有,但应该快了吧。” 她们嘴里的大师,就是乙家秘密招揽的一名大巫医。 约莫半年前,瑶京出现了一名神秘的巫医,以测命、下蛊、疗毒为主,初时他只是在瑶京的某个角落里秘密开了间小铺子,并不出名。 但随着找过他的客人都说他是“神巫”“大师”,百算百中,能真正为顾客排忧解难,他慢慢的就有了一点名气。 当然,他的那点名气在瑶京这样的大都市里还不算什么,除了顾客们口头相传,暗中介绍客人过来,他还不为外人所知。 就在那个时期,乙良过生日,乙氏一族有些身份、地位的女眷们纷纷进宫给她祝寿,她在众女眷中突然发现一个因为长年失宠而早就被家族遗忘、多年不见的姨姑,而这个姨姑气色红润,精神极好,比实际年龄和印象中的形象都显得年轻、光彩动人。 她对此感到惊异,便把这位姨姑召过来,问她是怎么保养的,居然越长越年轻了。 姨姑笑道:“心情好,身体便也跟着好了,当然就显得年轻一些了,要不然,就臣妇以前的那副鬼模样,哪里敢在娘娘面前露脸。” 乙良问她:“你都遇到了什么好事,也说来听听,让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这位姨姑嫁的可是有钱人家,只是丈夫风流成性,姬妾成群,她嫁过去不过两年就因为争风吃醋、败给对手而失宠,从此一振不厥,不仅容颜从鲜花变成枯草,脾气也越发古怪幽怨,弄得在夫家被冷落,在娘家也不被待见。 所以,这位姨姑最近几年都不够资格入宫,她真没想到时隔长久以后再见时,姨姑居然又翻身了,简直是奇迹。 姨姑有些为难的道:“都是些家里的破碎事儿,我怕说了会弄脏娘娘的耳朵。” 乙良笑道:“都是一家人,今天又是我的私宴,姨姑不必这般客气,但说无妨。” 虽然她是太子妃,又生了一个儿子,但她也好,儿子也好,并不得宠。 因此她过生日,宾客绝大部分都是娘家人,外客很少,连太子都只是露了一个脸就走。 她对外说她要厉行节约,生日只宴请一些亲友,不大摆宴席,以此掩饰她的处境尴尬。 可以说,这场生日宴会确实算是她的“私宴”。 姨姑听了以后,这才低声笑道:“因为我家夫君终于收心,对我百般宠爱,我自然心情就好了,再吃好喝好,注意保养,就变年轻了。” 乙良一脸暧昧:“那,不知姨姑用了什么手法让你家男人对你这般死心塌地?你也传我两招,让我试试嘛。男人的宠爱,谁会嫌多呢?” 这位姨姑的丈夫,可是瑶京出了名的花心男人,向来拈花惹草,喜新厌旧,居然会收心? 这事简直太神奇了,她一定要听听的。 姨姑沉吟了一会儿后,才低声告诉她:“不瞒娘娘,我认识了一位大师,这位大师给我指点迷津,我方能打败后院那些贱人,赢回夫君的心。” 乙良听得心里一动:“喔,什么样的大师,居然有这等本事?还有,他又用了什么办法让你扭转乾坤,再获宠爱?” 但这位姨姑却是什么都不肯再说了,只是不断的说什么家宅丑事,不敢让娘娘知道。 她却是非知道不可,便悄悄拉了这位姨姑到内室,避开别人,细细询问。 姨姑这才说出实情,原来她经人介绍,秘密前去拜访那位巫医,寻求重获丈夫宠爱的良方,大师问她对丈夫的那些姬妾够不够心狠,她说她对丈夫的女人恨之入骨,大师于是大笑“那事情就简单了”。 而后,大师给了她一些小虫子,让她秘密放在那些女人的饮食中,让那些女人吃下去。 大师说那些女人中了这种蛊毒之后,轻则会慢慢的变得脾气暴躁,容颜会慢慢的变丑,重则会病倒,保证她的丈夫很快对那些女人失去兴趣。 同时,大师还给她一种名为“鸳鸯虫”的虫子,让她和丈夫分别服下雌虫、雄虫,而后两人必定变成如同鸳鸯般恩爱的夫妻,谁都离不了谁。 她开始时也不太相信这些小虫子会这么有用,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花重金买回去,暗中给她最恨的贱人下蛊。 结果,大师所言成真了,平时总得装得很温柔、很贴心的那些贱女人一个个露出本性,脾气越来越差,容颜越来越枯,弄得她的丈夫对她们极为失望,开始冷落她们。 她心中大喜,再接再厉,又暗中给丈夫下蛊,丈夫也如同大师所言,开始注意到她的美、她的好,与她愈发亲近和亲热,最终疏远了其他女子,专宠她一人。 …… 572 悬案谜团 乙良听得极其心动,那位大师能不能帮她获得太子的宠爱呢? 于是她向姨姑打听了那位大师的详细地址,过后悄然出宫,并派人去请那位大师过来见上一面,双方相谈甚欢。 她让大师为她占了几卦,算得相当准确。 她又让大师给了她几样蛊毒,送给母亲教训几名恃宠而骄的妾室,结果真是名不见经传。 试探过后,她相当信任这位大师,便与父母商量,重金聘请这位大师成为乙家专属的巫师,将其安置在一处秘密宅子里。 这位大师的职责就是为乙家研制各种蛊毒,乙家为此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 而这位大师也没有令乙家失望,他的蛊毒为乙家铲除异己、巩固势力立了不少功劳。 现在,乙良需要这位大师帮她验尸。 她没有等太久,亲信就跑进报告:“娘娘,幽冥大师来了。” 这位大师自称幽冥,说他专注研究蛊毒几十年,号称这个领域的第一高手,但问起他的来历,他一律以“天机不世泄露”为由,绝口不提。 所以,连她都不知道幽冥大师到底是什么人。 她只能肯定,幽冥大师的蛊毒之术天下一绝,而且为人讲究利益,就是典型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之徒。 “快请大师进来。”她道。 立刻,侍女领着一身黑袍、包得严严实实的幽冥大师进来。 乙良简单跟他说了乙央兰一家的事情,幽冥大师十分惊讶:“几天不见,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乙良叹气:“这事实在发生太过蹊跷了,我想请大师看看央兰中的是什么毒。” 幽冥大师二话不说,立刻上面检查乙央兰的尸体。 半刻之后,他很肯定的道:“中的是蛊毒没错!而且,还是她跟我要的蛊毒。” 乙良听得十分震惊:“当真?她真的是死在自己所有的毒下?” 幽冥大师的存在,在乙氏一族里也是个秘密,只有几个重要人物知晓。 乙央兰会知道幽冥大师的存在,是因为乙良重视她和看好她,为了助她在隼王府争宠和争权,才特地带她认识幽冥大师,并让幽冥大师助她一臂之力。 幽冥大师点头:“这种蛊毒来自一种寄生虫,可以寄生在小型动物体内,比如鱼鸟猫狗等等,靠吸取宿主的血液存活。被寄生的小动物全身都是毒,寿命极短,他们的血肉若是进入人体,轻则短暂昏迷,重则丧命,而央兰小姐中的份量并不轻。” 乙良陷入沉默。 乙央兰被自己所有的蛊毒毒死,这意味着什么? 自杀?绝对不会。 那么,是不小心误服,还是被人——她身边的人暗算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一片冰冷。 “娘娘,”幽冥大师在旁边观察了半晌后,道,“有一件事情,不知娘娘是否知晓,就是央兰小姐前几天曾经派人来我这里,跟我要了不少非致命的毒虫和毒药,说是有急用。这些毒的份量,足够毒倒一两百人了……” “有这回事?”乙良吃惊不已,急问,“这事我不知道,你详细说来听听。” 乙央兰要对付的主要是隼王的妻妾,根本不需要用这么多蛊毒。 在贵族圈里,用蛊可是大忌,若是被发现,一定会身败名裂,甚至招来大祸,所以说,蛊毒并不是用得越多越好,而是用得越隐秘越好,乙央兰用这么多蛊毒,就不怕被发现? 幽冥大师说了乙央兰派人来取毒的经过,但是,乙央兰并没有说会将这些毒物用在何处。 乙良越听越心惊:乙央兰说要急用,那就说明她很快就会用毒;一口气要这么多毒,显然是为了对付很多人;这些毒的毒性并不强,说明她并不想取对方的性命。 那么,乙央兰的举动就太奇怪了。 乙央兰该不会是因为使用这批蛊毒,导致东窗事发或得罪了什么可怕人物,而遭来灭门之祸吧?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但如果凶手针对的是乙氏一族或太子呢?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凝重了,阴狠了。 谁敢对太子和她不利,她可不会善罢甘休! 她又问了幽冥大师一些问题后,没再问出什么情报来,便让幽冥大师离开了。 而后,她让亲信去联系太子安插在隼王府里的内线,打听乙央兰去找幽冥大师要毒药那天的事情。 同时,她问其他亲信:“乙央兰被杀的事情,你们都查出什么了?” 亲信摇头:“没查到任何线索,只是有一点,央兰小姐的贴身丫环胡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说什么?”乙良又是惊讶,“胡儿不见了?你确定?” 她的这名亲信是她从家里带进宫的,跟乙央兰相当熟悉。 亲信很肯定的道:“奴婢仔细检查过所有的尸体,其中没有胡儿。奴婢也向王府的人打听过了,他们也没有见过胡儿,连胡儿有没有跟央兰小姐返回娘家都不知道。奴婢还试着找过了,都没有发现胡儿的行踪。” 乙良震怒:“找!给我用尽所有的办法,务必找出胡儿!找到她以后,别杀了她,活着带到我的面前!” 乙央兰带去隼王府的人全死了,只有一个胡儿消失不见,意味着什么? 要么就是胡儿成功逃过了一劫,因为忌惮凶手或想要自由,再也不现身。 要么胡儿就是知情者或参与者,畏罪潜逃或者干脆投靠了凶手。 她相信,只要找到胡儿,就算不能查清乙央兰一家被杀的全部真相,也一定能有重大线索。 她还相信,区区一个胡儿没有能耐躲过她的搜查,如果胡儿真能成功的躲起来,那么胡儿一定是找到了靠山——也就是说,胡儿背叛了乙家! 若是如此,她一定会让胡儿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安排下去后,她刚想离开,之前派去了解王府动静的亲信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告诉她:“小的不用去王府问了。小的就问了一名在这里处理后事的王府下人,那个下人说九月初五那天晚上,有一批蒙面人突然闯进王府,用各种毒虫、毒气迷晕了王府的侍卫,还闯进王爷的屋里……” 乙良听完之后,跌坐在椅子里,久久不已。 而她的脸色,已经黑了。 原来,乙央兰这个蠢货是拿那些蛊毒去对付隼王的人了! 她居然敢随便动隼王府? 她……该不会是东窗事发,被隼王给干掉了吧? 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但说回来,乙央兰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她不惜冒着激怒隼王的危险,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不求杀人,就只为了给隼王府增加一点不痛不痒的麻烦? 乙央兰的行动与下场中,究竟包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573 一命换一命 寒夜慢慢的流逝。 乙央兰躺在华床上,一动不动。 凤惊华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秋骨寒疯了一样的摇凤惊华的肩膀:“死女人你给我醒过来!像你这么命大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死!你应该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到,你绝对不可以死,你若是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幸王爷,”玉梵香去拉他的手,好声劝慰,“你先别激动,想救惊华就一定要冷静……” “我冷静不了!”秋骨寒大叫,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快要崩溃了,“她没有呼吸了!她真的没有呼吸了,她真的要死了……” 就在这时,他只觉得手臂一松,玉梵香突然就这样晕了过去。 秋骨寒以为她是累倒了,再怎么着急也只得放开凤惊华,想去扶她起来。 然而才一转头,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因为,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蒙着脸的黑衣男人。 他和玉梵香也算是高手,居然没发现屋里出现了存在感这么强烈的一个男人。 但这不是重点。他和玉梵香的心思都放在凤惊华身上,没注意到有高手潜进去,并不奇怪。 重点是,这里可是他们的秘密据点之一,这个男人显然是外人,一个外人居然知道这个据点? 是他们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行踪,还是有人查到了他们的住处? 那么,凤翔空的住处是不是也被发现了? 想到这些,他不能不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对方只是打晕了玉梵香,也没有急着对他出手,说明对方并不是来杀人的,所以他不必太紧张。 他站直身体,转身,盯着对方:“你是何人?有何贵干?” 他隐隐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但这节骨眼上,心烦意乱的他实在没有闲情去想太多。 对方浓眉豹眼,目光犀利又带着几分霸道狂傲,看起来就是个厉害人物。 他没有马上回答秋骨寒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凤惊华的脸上,粗嘎着声音道:“凤惊华是不是死了?” 听到他直接喊出凤惊华的名字,秋骨寒心里又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是来看凤惊华怎么死的?” 对方道:“是的。如果她死了,我就走了,如果她没死,也许我可以救她。” “真的?你真的可以救她?”秋骨寒的眼睛立刻亮起来,眼里满是期待,“你若是能救她,不管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一定会想尽办法满足你!” 对方看着他:“这么说,凤惊华还没断气?” 秋骨寒咬了咬牙:“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你若是能救,就开出你的条件,若是不能,请立刻滚蛋,否则我会跟你拼命!” 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刻,他实在不想跟无关的人闲扯。 假如眼前这个男人是在逗他,那么,他真的会拼了。 对方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什么条件都会答应?你就这么在乎这个女人?” “是!”秋骨寒斩钉截铁,“我在乎她胜过在乎我自己!你有什么要问要说?” 对方道:“那么,你拿你的性命换取她的性命,你干不干?” 秋骨寒毫不犹豫的道:“干!现在就换如何?” 对方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似乎不相信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随后,他的眼里又闪过精光:“行。你把这枚药丸吞下去,我就救这个女人。”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捏着放在秋骨寒面前:“这是毒药,你吃了以后就需要定期服用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当然,解药在我这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你服了以后就得听命于我。所以,你要想好了。” 秋骨寒道:“如果你真的能救这个女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服下去,但是,你必须要向我证明你能救这个女人。” 对方笑了:“你还是挺精明的吧。” 说罢,他将脸上的蒙脸布一扯。 秋骨寒震惊的看着他。 居然是他!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这个男人! 简直、简直,简直就是诡异到了极点! 一时间,他的神情变幻莫测。 对方道:“凤惊华所中的毒……” 他才开口,秋骨寒就猛然夺过他手中的毒药,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去,吞完之后还张了张嘴,证明他没有作弊。 “我吃了。”秋骨寒指着凤惊华,“请你立刻救人!” 他盯着对方的目光,如钢铁,如岩浆,如鬼,如魔,如欲要毁尽一切火海。 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但他的每一根毛丝,每一个毛孔,都在汹涌的透露出一个讯息:如果你救不了这个女人,我一定会拉你陪葬! 对方从来没怕过什么,但此时也被他盯着有些发毛。 “放心,我也是一言九鼎的。”说罢,他走到床边,从怀里掏出另一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捏住凤惊华的下巴,逼她张开嘴巴,将那枚药丸塞了进去。 秋骨寒突然推开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扶着凤惊华坐起来,一面撬开她的嘴,一面小心的喂她水喝。 “你不会也看上这个女人了吧?”对方抱着胸口,啧啧的道,“没想到你年纪小,心却不小。就凭你也想得到她,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咚! 秋骨寒猛然操起桌面上的水壶,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声音里满是嘲讽:“你才是异想天开吧?就你这样,也敢小看我,真是可笑之至!” 男人猝不及防,也懒得闪开,就挨了他这一记:“你只不过是个小鬼罢了,还想……” “年纪大很有优势吗?”秋骨寒冷笑,“哪个男人不想要年轻美貌的女人,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要年轻好看又有钱有势又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再过几年,我就会在所有的方面都超过你,到时,你在我面前算得了什么!” 对方看着他,无语半晌才道:“你还真是有信心啊。” “我当然有信心。”秋骨寒继续冷笑,“连你这样的人都这般自以为是,我更没有理由没有信心。” “真是个天真的小鬼。”对方不以为然的笑,“你别忘了,你刚刚才吃了我的毒药。” 秋骨寒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折服我?”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对方面前,咄咄逼人的看着他:“难道你忘了,必死无疑的人,可是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如果你日后非要我死,我一定会拼尽一切拉你垫背。我就不信我拼尽一切还不能将你怎么样!” 对方:“……” 难怪这小子敢这么痛快的吃下毒药,原来是抱着这样的觉悟。 他还真的有点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 574 此子不可留 “彻底给她解毒!”秋骨寒指向凤惊华,像个不可一世的王者,“既然要一命换一命,我已经服下了你的毒药,那么,你就必须给她永久的解药,不能再让她承受毒发的危险!” 对方笑了起来:“你们俩人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了,我还会听你的么?小子,还是太嫩了。”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明白吗?”秋骨寒冷笑连连,“我赔上我的性命,而你有杀我之心就算了,还不肯彻底救她,你这不是逼我与你同归于尽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没有能力与你同归于尽?” 对方道:“喂喂,什么叫有杀你之心?我只不过想控制你和利用你罢了,你这孩子别想那么多嘛……” “小看对手,可是要吃败仗的!”秋骨寒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混了这么多年,还犯这么简单的错误,依我看连我都不如!” 对方:“……” 秋骨寒面无表情:“你根本不想杀凤惊华,否则你就不会专程跑来救她,所以,不管有没有我,你都会救她。但你为什么非要我服下毒药?如果你只是想控制我和利用我,只要通过控制凤惊华即可,因为我一定会为了凤惊华而不得不听你的,你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所以,”他盯着对方,一字一顿的道,“你的最终目的就是杀掉我!你想先控制我和利用我,然后再通过毒药轻轻松松的杀掉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对方看着他的眼神,慢慢的变了。 再也没有轻视和戏谑之色,只有看不到底的深沉。 他早知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绝对不是什么好孩子,但是,他一直以为这小子只是有几分小聪明和小野心,不足以加入最高等级的狩猎游戏,然而,这小子的眼光与心机,恐怕已经超越了他的阅历与年纪。 他确实小看了秋骨寒,秋骨寒……把他的心思全都看破了。 “既然你知道我的意图,为何还要服下解药?”他盯着秋骨寒,慢慢的问。 “我怕你狠下心来不救她。”秋骨寒没有隐瞒,“我也怕你犹豫上一时半刻,耽误了救她的时机,害她一不小心就真的死了。” “我不敢赌。”他道,“哪怕我认定你不惜大老远的跑来,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但是,我还是不敢冒‘万一’的风险。” 凤惊华的状况,真的已经到了随时会断绝呼吸的程度。 哪怕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都怕她会真的死掉。 所以,为了让对方立刻动手救人,不再耽误半秒,他毫不犹豫的服下了毒药。 对方看着他:“……” 他自诩对这个女人不错,但显然,他对这个女人的心意恐怕已经输给了这个小鬼。 只是,这个小鬼这么做,真的明智吗? “秋骨寒,”他终于道,“你为这个女人做到这份上,值得吗?你的性命已被我捏在手里,却还要如此威胁我,真的好吗?” “这是我的事情,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秋骨寒淡淡的道,“还有,我的性命已许真的被你捏在了手里,但是,我的命还是我自己的!你能要我的命,我也能要我的命,还能要你的命,我现在的选择只是跟你进行的一场交易,而不是成为你的奴隶,如果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想要我死就死,那么,天真的就是你!” 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他可以选择死而不选择听命于对方,也可以选择杀了对方再死,对方想通过毒药来彻底控制他,没那么容易。 对方完全明白秋骨寒的意思,瞬间,他动了杀机。 此子不可留! 眼前的少年,既不是狼崽子,也不是虎崽子,而是正在冲向九霄云上的龙子! 秋骨寒现在羽翼未丰,却已经能洞察人心,敢与命运相抗,这样的人,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与其待他翱翔九天之日再想办法除掉他,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虽然自己将因此而少了一颗好棋子,然而,时不待我! 杀心既起,他立刻拔刀出鞘,划出流星般的光弧,斩向秋骨寒。 他这一刀很快很霸道,透着开山劈海的气势,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挡下这一刀。 但是,秋骨寒早就在防着他了。 他眼里的杀机一起,秋骨寒就已经动了,以脱兔般的速度往外冲刺。 对方的刀确实很快,快到来不及躲避,但因为秋骨寒提前半秒避开的缘故,那刀就贴着他的身侧划了下去,那凌厉又锋利的刀风,几乎刺到秋骨寒的骨头里。 秋骨寒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好厉害的刀! 不愧是当世顶尖的高手! 以他现在的功夫,还是不足以与这个男人相抗。 他的速度更快了,转眼已经到了门外。 但对方紧随而至。 对方明明高大英挺,气势雄浑,奔走起来却轻盈敏捷如猎豹,转眼间已经追到秋骨寒的身后。 秋骨寒已经两天没有休息,今晚的事情又令他心力憔悴,真说起来,他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完全是靠着对凤惊华的担忧而撑到现在。 这样的他,实在没有办法以足够快的速度逃出去。 对方再度挥刀,再度以流星般的刀速,朝他劈过去。 秋骨寒背对着对方,既看不到身后的动静,也来不及闪避。 他真的要被劈成两半了! 还能有奇迹出现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宛如阳光透过乌云,瞬间照进两人之间,硬生生的架住了对方的刀。 叮咣—— 幽暗中,电光火石相击,隐隐有火光四溅,隐隐有空气波动之声。 紧接着又是“叮咣”数声,短短瞬间,电光火石已经数度交击。 秋骨寒知道自己躲过了一个大劫,惊魂未定的转身,心里又是一惊。 竟然是阴九杀! 阴九杀居然出现在这里,还救了他? 这是天意吗? 他静静的退到门口,把门合上,从门缝里观察外面的形势。 屋里有凤惊华,他要优先保证凤惊华的安全。 院子幽暗,只听刀风猎猎,不见人,只见隐隐的两道影子和两道劲风来回交错相击,就像活着的电光与火石在疯狂厮杀。 两个顶尖高手的对决,竟是这般超越凡人想象的光景。 秋骨寒看得暗暗心惊,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实力吗? 突然之间,风停了,两道影子也停了。 秋骨寒看到那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似乎已经不再打了,但他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也不知道战果如何。 “连横,”阴九杀的声音响起来,“再杀下去,我必残,你必死,你要这样的结果吗?” 575 猛兽的心思 秋骨寒的心脏猛然狂跳起来,听这意思,是阴九杀占了上风是吗? 若是这样,他暂时不用死了,凤惊华应该也能得到彻底救治了。 他相信,连横不会选择两败俱伤,而是选择活下去。 果然,没过一会儿,连横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戏谑,响起来:“当然不要。你收刀,我收刀,咱们有话好说。” 阴九杀的声音十分轻淡:“你还想杀谁吗?” 连横叹气:“我是来救凤惊华的,杀那小子只是顺便,但既然你来了,我就只救凤惊华,不杀那小子了。” 阴九杀:“你为何想杀幸亲王?” 连横笑了,笑声有几分邪恶:“因为他想跟我抢女人啊,看他长得不错,家境又好,将来恐怕是对手,所以我想先下手为强,干掉他再说。” 秋骨寒暗暗咬牙,暗暗诅咒这野兽。 阴九杀当然不会信连横的这种说辞,但他还是收刀,平静的道:“如果不想跟我们死在这里,有什么帐等回尚国后再算,如何?” 连横也收刀,笑:“没问题。” 然后他就转身,大步走到屋门前,大力拍门:“小朋友,可以开门了,我不会再杀你了。” 秋骨寒一脸冰冷的打开门。 杀他? 将来谁杀了谁,这可说不好。 想在他面前嚣张的人,也就只能现在嚣张了。 连横大步踏进房间,走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丢给秋骨寒:“这里面就是解药,只要全部吃下去,就能彻底解毒,不过我劝你留一两颗以防万一……” 秋骨寒理都不理他,立刻扶凤惊华坐起来,将那瓶药全部倒进盛有温水的杯子里,待药化开后,他先喝了两口,一来检测这药有没有问题,二来也是想压压自己体内的毒药。 如果这瓶药真是连横带来的全部解药的话,全喂给凤惊华以后,他体内的毒就成大问题。 就他偷听到的情报,服下这种毒药后每个月要解一次毒,但他们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离开费国,也就是说,如果连横无法在一个月之内找到或制出解药,或者说连横有心不给他解药,他也许就真的要死了。 他只能赌连横现在不会让他死。 但无论如何,救活这个女人才是最优先的事情,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确定这药没有问题后,他才给凤惊华服下。 阴九杀则扶玉梵香起来,让她坐好以后,便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秋骨寒的举动。 待凤惊华服下解药后,他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骨寒看向连横:“你可以走了吧?” 想到连横对凤惊华的所为,他对连横十分不满,他觉得连横没有必要知道他们的事情。 连横抱胸,斜靠在床柱边,嬉皮笑脸的道:“秋老弟,你这么说就太不厚道了。我万里迢迢的从天洲跑来这里救你喜欢的女人,你就这么对我,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秋骨寒面无表情:“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 阴九杀转头,问连横:“你又是如何来这里的?” 连横耸了耸肩:“我对凤惊华日思夜想,便跑去见她,哪料到她却失踪了,我猜她一定来救凤翔空了,很是担心她。突然有一天晚上,我梦到她毒发身亡,便研制了解药,亲自送到这里来……” 事实是,已经到领解药的时候了,凤惊华迟迟没有出现,他有些担心,便跑去找凤惊华,结果发现凤惊华外出还没有回来,而且行踪不明。 正在这时,北方突然传来凤翔空被费国俘虏的消息,他听后心里就是一惊,隐隐有种预感,凤惊华不会跑去费国救她爹去了吧? 他觉得这样的念头很疯狂,从现实来说,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是,他来来回回想了好久,又派人到处去找凤惊华都没有任何消息以后,他愈发觉得凤惊华会那么干了。 虽然凤惊华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探子知道凤惊华去了南疆,他于是想到,凤惊华若是直接从南疆绕道虞国去了瑶京呢? 难道凤惊华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完全有可能做得出! 在凤惊华最多只能再撑两个月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安排好京城的事情后独自赴赶北疆,想办法渡过怒河,潜入瑶京。 他为什么能为凤惊华做到这种程度? 有公有私。 于公,他不能缺少凤惊华这个盟友,于私,他确实舍不得凤惊华就这样死了。 至于,凤惊华现在还不能死。 至于他是如何渡过怒河,如何通过两国军营的,这就是他的秘密了。 他踏进费国的土地以后,不断打听和调查凤惊华的下落。 最后,他通过他的渠道怀疑上了巴信及其新娶的“巴夫人”。 在一定的程度上,他和巴信很相似,两人都喜欢挑战,喜欢刺激,喜欢征服,血脉里流着野性与兽性。 只是,他的野性更多,巴信的兽性更多。 因为是同类人,直觉告诉他,凤惊华这种脑子够好、骨头又够硬的女人绝对会激起巴信强烈的征服欲,巴信若是抓到凤惊华,一定舍不得杀了她,而是想将她占为己有,从身心上都彻底征服她。 因此,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令巴信十分在意的“巴夫人”也许就是凤惊华。 只是,就连他也无法潜入隼王府,便暗中在王府四周转悠,寻找机会。 直到昨天晚上,他又在王府四周转悠时,无意中发现了秋骨寒的行踪,于是便暗中跟上去,只是秋骨寒骑马,他靠双腿,无法及时跟上,最后没追上。 于是他往秋骨寒离去的方向,跃上高墙和屋顶,从高处俯瞰,不断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发现这间屋子这么晚了还有隐隐的灯光,于是过来看个究竟,结果,还真给他找到了。 然后,他悄悄潜进来,打晕了没有防备的玉梵香。 说实话,看到垂死的凤惊华,他也是吓了一跳,暗暗庆幸自己来对了。 就像秋骨寒说的一样,他无论如何都会救凤惊华的,否则不会这么辛苦的跑来,但秋骨寒对凤惊华表现得那么在意,他便打着“不利用白不利用”的心思,威胁秋骨寒服下毒药。 秋骨寒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他的威胁,但是,秋骨寒居然就毫不犹豫的服毒,倒是令他大为意外。 但是,这些实情,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是男人,他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他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份上,更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他还有那么多的秘密与门道。 眼前这几个人,既是他的盟友,也是他的对手,他的事情,能不让他们知道的,还是尽量不让他们知道。 所以,他故意打哈哈,以那样的理由掩饰他的真实意图。 576 入冬之雪 阴九杀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这种解释,但他知道连横不会透露太多的内幕,便也不追问,只是对秋骨寒道:“有什么就说吧,当他不存在就好。”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后,才咬牙道:“她早就中毒,而且无药可救,她所谓的逃走办法就是死亡……” 他没有说太多,只是言简意赅的叙述了她会变成这样的过程。 至于她中了连横的毒的事情,原本就是他偷听来的,他不好曝光,另外,这个女人没有把这种事情告诉别人,那他也不应该说太多。 自己的事该怎么做,终究还得由这个女人自己决定。 阴九杀听完以后,只是轻轻的叹息,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他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他当然会阻止她,但事到如今,他不会去做马后炮的事情。 秋骨寒反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按理说,阴九杀应该已经按照凤惊华的叮嘱去了城外,然后在城外等她汇合,今天还没超过约定好的时期,阴九杀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出城的时候,”阴九杀慢慢的道,“我想过了,不能就这样离开,至少,我必须陪在凤将军的身边,所以我便回来了。” 他并非不担心凤惊华,只是,她说得那么从容诚恳,他便相信她和尊重她的意愿。 所以,他就依照约定出发了。 然而,临到城门下的时候,他看着阴云密布,阴风呼啸,突然心生不妥之意。 凤将军伤重在治,他怎能这样留下凤将军,独自离开? 虽然凤将军的身边并不是人越多越好,但是,他是所有人中最强的一个,也是责任最大的一个,他理应留在最危险的前线,保护最重要的目标。 ——他这次不顾生死跑来费国,出发点是为了帮凤惊华,但真正的目的却是救出和带回凤将军。 身为将军和领袖,他绝对不能忘记的,就是自己的职责与任务。 所以,他临时决定返回,亲自保护凤将军。 就这样,他于昨夜回到了凤翔空藏身的秘密据点,同时暗中派人跟进凤惊华的事情,却得知隼王府前前后后出了不少事情,便敏感的感觉到事情可能不对了。 特别是今天晚上,隼王府突然出动了很多人去找人,他便下意识的觉得他们要找的是凤惊华,而在这样的晚上,凤惊华不可能出城,只可能隐藏在他们的据点里。 于是他便在这些据点里一处一处的找,最终找到这里。 秋骨寒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道:“凤将军可还好?” 其实,他对凤惊华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关心,凤翔空既然没事了,他也就不再去想凤翔空的事情了。 不过,既然凤翔空是凤惊华重视的父亲,那么,他希望凤翔空好好的。 “还好。”阴九杀的目光落在凤惊华的脸上,“也还好她没事。” 而后他转头看向连横:“连大人不辞劳苦赶来救惊华,真是辛苦了,请坐吧。” 他知道,今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凤惊华为何会中毒,连横为何知道凤惊华中毒且拥有解药,连横为何要杀秋骨寒,等等,都是问题,但是,他现在的任务只是保护凤翔空和凤惊华,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连横与他坐下来。 阴九杀给连横倒了水,问道:“连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连横道:“准备回去。” 他在天洲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没有空留在这里陪阴九杀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阴九杀道:“连大人打算如何回去?” 连横诡异一笑:“秘密。” 阴九杀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多问了,预先祝连大人一路平安吧。” “那你可以走了吧?”秋骨寒一脸敌意的盯着连横,“四更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连横笑道:“我万里迢迢跑来救凤惊华,至少也得等她醒来才走吧。” 秋骨寒把头扭过去,再不理他了。 几个人接着都不说话了,各自拿了被子,随便在房间里找个地方一趴,小睡起来。 秋骨寒很想撑到凤惊华醒来为止,但他实在太累了,便趴在床边,沉沉的睡起来。 他睡得太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什么温暖的东西盖在他的身上,他才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凤惊华站在床边,拿被子给他盖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先是连连眨了十几下眼睛后才跳起来,抓住凤惊华的手臂:“你、你醒了?我是不是在作梦?” 说着,他一手抓住凤惊华的手臂,一手掐自己的脸。 凤惊华:“…… “我还活着。”半晌她才缓缓的道,“你睡吧,我准备做饭,做好了再叫你。” 她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但脸上已经没有泛青、泛紫的色泽,眼里也没有色丝。 “还是我来做吧。”秋骨寒想下床,“你再休息……” “不用了。”凤惊华淡淡道,“我已经躺了很久,不想再躺了,厨房里有梵香帮我,不需要多一个男人。” 她顿了顿,道:“这次,谢你了。” 而后她便转身,慢慢往厨房而去。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是凤家人的原则。 秋骨寒呆呆的看着她,等到她消失了他才往后一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半个时辰后,五个人一起吃了饭,说了些事情,连横回去了。 再然后,剩下的四个人收拾屋子,分头休息,到了晚上的时候一起离开,搬进另外一个据点。 谁也不知道连横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要防着连横,搬走是必要的。 接下来数天,天气愈发寒冷。 而凤惊华等人再也没有出过门,任巴信和沙绝的人翻遍瑶京,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再然后,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 凤惊华站在屋檐下,看着雪花飞扬,在心里祈祷着雪下得大些,再大些,然后早日结冰。 然后离开费国 她太迫不及待的想带父亲和哥哥回去见母亲。 而在这一天的午时,一辆马车在一队人的护送下,徐徐驶进南城门,而后停下来。 车帘掀开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白很混浊、眼珠却很精明的眼睛的男人,在几名徒弟的搀扶,慢慢的走下马车。 “终于到了。”他笑着,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透着狡诈之色,“这一次,我一定要得到那件东西!” “不论你藏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杀了你,拿走你的东西,然后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获得无上的荣耀。” 说罢,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满是说不出的猥琐和奸诈。 577 天无绝人之路 纷纷扬扬的大雪连续下了三四日。 当大雪终停,阳光微露时,被风雪逼退在屋里的人们终于打开门窗,纷纷跑到户外,或玩雪,或赏景,或采卖,或走街串巷,冷清许久的街头总算有了一些热闹。 在新旧城区交替、各种小生意十分火爆的街区里,胡儿像只被逼到绝路的无头苍蝇,疯狂的逃窜着。 她披着兜头披风,只露出半张惊慌惨白的小脸,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恨不得脚下生风或背上长翅,可以让她立刻飞得远远的。 但今天是赶集之日,又是难得的晴天,这片街区十分热闹,她挤在人群中根本走不快。 她也不能跑去人少的地方,人少的地方,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想让一滴水不干涸,最好的办法就是汇入大海,想隐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投进人海,这大冬天的,人人都穿得很厚,包得很严,她往人群里这么一钻,更容易隐藏形迹。 只是,追兵太多,她又是一个无依先靠、无权无势的小女子,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而且她很累了。 这段日子来,她一直在逃避乙家的追查和抓捕,就像被饥饿的野猫追逐的野鼠一般,到处逃窜,见不得人。 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最终还是被乙家的人发现了。 她的身后,就是一张大网,她就像一条小鱼,拼命的游啊游,却始终在大网的笼罩之下。 她知道她一定会被抓住了,而且很快。 也许她就此放弃逃走,自我了断,下场可能还好一些,因为,一旦她落入乙良的手里,一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她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 她才十八岁,长得像花一样,会写字会算账,曾经也是父母的掌心宝,曾经也有美丽的梦想,她如何能甘心在这样的年纪就像野狗一样死去? 所以,只要还能动,她就一定要跑,跑到再也动不了为止! 愿苍天给她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她在心里祈祷着,迅速拐弯。 瞬间,她愣了,前面居然是一个三岔路口,她该往哪里逃? 她来过这一带,但对这一带并不熟悉,而乙家的追兵那么多,说不定已经广泛分网,将各个出口都堵住了,她若是跑错了方向,前面等着她的可能就是地狱入口。 之前,她已经策划好了逃跑路线,却因为天色不好和太过惊慌,她看错了路,结果与追兵迎面相撞,她差点被抓,这才落得丧家之犬般的下场。 “天机神算,算无不准,只限今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测运改命,心诚则灵——” “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这里——” …… 这时,一道道吆喝声传进她的耳里。 她猛然转头,就看到路口边挂着“天机神算”的小铺子,几名打扮得很有江湖术士风格的年轻男子站在铺子门口,大声招揽顾客。 店面很浅的铺子里,一名穿着不错、看起来极为神秘的四十多岁男子坐在一张八侧桌后,拢袖闭目,显得有几分清高和傲慢。 她目光又一转,看到街的另一端有一群人正往这边挤过来,她不用看清楚,也知道那就是乙家的追兵。 她咬了咬牙,冲进那间小铺子,双手按在那张八仙桌上,急急的问:“大师,我现在遇到了危险,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 大师微微张开眼睛,看她穿得很普通,又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下就不待见了,淡淡的道:“我可以指给你一条出路,但是,你有钱吗?本大师肚里可是有干货的,不收足够的费用,天理不容。” 胡儿道:“您要多少?” 大师懒懒的道:“你觉得你的安全值多少钱?” 胡儿咬了咬牙,将身上的钱,银票和碎银全掏出来,往桌面上一放:“大师,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我身上真的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您就看在我的诚意,帮我这一次吧。” 她知道贫穷的滋味,这些钱是她辛辛苦苦好几年才存下来的,但是,危难之际,她没有犯小家子气的毛病,而是将所有的钱财拿出来,只求得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几分见识的,没在关键时候犯错误。 大师拿起那些银票,懒懒的看了几眼后,眼里微微闪光,而后利落的问:“张开你的手掌,还有,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这丫头估计说的是实话,重要的是,她给的价格还过得去,可以让他这个顶级的巫师给她瞧上几眼。 胡儿立刻将手掌翻过来,打开,掌心朝上,同时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大师微微眯眼,细细观察她的掌心和指纹,而后拈指算来算去,嘴里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又是得意又是傲慢的道:“小姑娘,你今天运气可真好,本来你该有大难,可能要没命的,但谁让你遇到我了呢?本大师啊,就给你指出一条出路,你以后定会改时换运,步步高升……” 胡儿急得要命,几乎都想骂人了,但她知道不能得罪这个老头子,便低声下气,一脸诚恳的道:“大师,我相信您,您就是我命中的贵人,求你给我指一条明路,我感激您一辈子!” 她的态度令大师很是受用,大师终于高抬贵手,往前一指,很肯定的道:“往那条路走吧,你会走运的。” 胡儿立刻冲他鞠了一躬:“谢谢大师。” 然后撒腿就跑,往左侧那条岔路冲去。 她不知道大师的话能信几分,但她现在只能相信大师的指点,赌上一赌了。 如果不幸死了,那就是她无法逆转的命,她再不甘,也只得认了。 无论如何,她已经为自己的命运尽力了。 她冲进那条巷子,努力往前走。 不曾回头。 走着走着,她又拐了个弯,前头是一个小小的湖,湖边有小小的树林,用以供行人休憩,但这个地方有点偏,并没有几个行人出没。 她没头没脑的往树林里跑,结果脚下被树桩狠狠的绊住了,整个人栽在地上。 地上覆着膝盖高的积雪,她的脸埋进雪里,几乎无法呼吸。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双脚陷进雪里,她又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居然爬不起来。 努力挣扎了好一会儿以后,她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就这样趴在雪地上,闭上眼睛,神志慢慢迷糊起来。 果然,老天没有给她生路啊…… 真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咦,这里怎么有一个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然后,有人吃力的扶起她,问:“姑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578 贵人相救 她会得救吗? 意识正在沉入海底的胡儿就像快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努力把眼睛挣开一条缝,拼着最后的理智和那一丝力气,伸手抓住对方,哀求的道:“救我求……求求你……救我……我、谢、谢你……” 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她能从对方的声音里感觉得出来,对方不会是坏人。 也许,对方愿意救她。 她还想继续哀求对方,但身体偏偏在这时晕了过去。 “哎呀,这下真是麻烦了。”祝慈挠着脑袋,看着怀里晕过去的年轻女子,很是头疼,“看她这样,不帮不行啊,可是,我也不方便带回去啊……” 她现在可是重犯,躲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带着陌生的女子回去? 可是,让她遇到这种事,对方又这样求她,她看对方也不像坏人,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啊。 她转头四顾,附近没有客栈,她想送对方去客栈歇息,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而今天虽然明朗,但气温还是很低的,这姑娘虚弱成这样,留在外面也不好。 想来想去,她掏出龟壳,算了一下未来几天的运势,卦相挺正常的。 她这才咬了咬牙,找来一辆牛车,先将胡儿运到住处附近,然后才背着胡儿走回住处。 凤惊华看到她背了一个人进来,吃了一惊:“你怎么带了个人回来?” 天气实在太冷了,保暖的物资不够,不为巴信和沙家所知的祝慈便自告奋勇,上街买东西去了,结果,却背了一个姑娘回来。 祝慈招手:“我看到她倒在雪地上,感觉很不好,她又求我救她,我只好带她回来了。来来来,你先帮我把她卸下来。” “小华,”她摆出可爱小狗的表情,讨好的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让她暂时住一下下好不好?” 凤惊华道:“一下下是多长时间?” 祝慈想了想,笑眯眯的道:“起码让她吃饱睡好穿暖,有力气离开吧?” 人都捡回来了,还能再丢出去? 凤惊华无奈的摇摇头:“好吧,待她休息好了就让她离开。” 同样,她们也必须得离开。 因为,她们不能冒着住处被人发现后还继续住下去的风险。 “谢谢你,小华。”祝慈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冒险,开始奉承凤惊华,“我就知道你心是好的,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放心,你做了好事,一定会有回报的……” 凤惊华翻个白眼,当作没听到。 她走过去,搬下胡儿,解下胡儿的披风,于是惊讶的低叫了一声:“胡儿?” 这瑶京说大不那么大,但也不那么小吧,祝慈居然把胡儿给捡回来了? “你说了什么?”祝慈瞅她,“胡什么?” “没什么,感叹一下罢了。”凤惊华觉得还是不要跟祝慈解释胡儿的事情了,扶着胡儿躺下来,“你去厨房给她煮点东西吃吧,待她睡一觉过来,吃些东西后,我们就蒙上她的眼睛,送她离开。” 祝慈应了一声,跑出去了,留下她仔细检查胡儿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外伤。 她虽然得到了彻底解毒,但因为前阵子受到毒药的影响太大,她的身体还是相当虚弱,煮饭做菜什么的都是祝慈和玉梵香在做。 说实话,她从来没想过连横会亲自跑到瑶京救她,更没想到连横会给她彻底解毒。 连横这个人,怎么突然就良心发现,无缘无故的放过她呢?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她暗中问过连横,连横却嬉皮笑脸的说:“我怕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嘛,所以干脆就给你解毒得了,怎么样,你不要以身相许,回报我的付出?” 她当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不过,她是相当感激连横的,这次是她擅自离开这么长,就算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也是自找的,真怨不得连横。 只是,她还是有些疑惑,连横到底为什么肯给她真正的解药?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她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胡儿,又在发呆。 总觉得她的运气太好了点,总是绝处逢生,总是天降救兵,让她有种“福兮祸所倚”的不安感。 直到祝慈煮好羊肉汤,端进房间里,她才回来神来,和祝慈一起喂胡儿吃东西。 胡儿没有外伤,呼吸和脉搏也很正常,估计只是累倒或身体不适,吃点东西,休息好后应该就没事了。 给胡儿喂了好大一碗羊肉汤后,凤惊华又端了热水过来,给胡儿洗脸洗手。 胡儿的衣服很脏,大冷天的,她的身上还散发着酸臭的味道,显然,她可能经过了长途跋涉或干了不少体力活儿。 凤惊华听说了乙央兰的事情,暗想,胡儿该不会是受到这事的牵连吧? 不过,她现在是自身难保,也懒得去多想胡儿的事情了。 帮胡儿擦洗干净手脸后,她给胡儿盖好被子,又往火盆里增添了好几块炭火,感觉胡儿的身体不再冰冷后,便坐到一边,打坐去了。 这一天,胡儿都没有醒过来。 直到深夜的时候,胡儿才突然醒过来,含糊嘶哑的叫着什么“救命”“来人”“我不要死”“谁来救救我”之类的,把凤惊华给吵醒了。 这里就凤惊华、祝慈、玉梵香三个人一起住。 男人们因为要忙很多事情,而且男女有别,都住在别处。 房间只有两间,凤惊华不放心胡儿,便与胡儿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她听到胡儿的呓语后赶紧从地铺上爬起来,点上油灯,查看胡儿的情况。 这一看,吓了她一跳,胡儿全身滚烫得厉害,显然发高烧了,还在噩梦。 她立刻叫醒祝慈和玉梵香,让她们想想办法。 祝慈懂点医术,玉梵香见过很多病人,屋里也准备有许多常用药材,两个商量了一下后,玉梵香去煮药熬药,凤惊华和祝慈祥拿温水给胡儿擦拭身体。 凤惊华脱下胡儿漉湿的衣服,看到了胡儿左肩的“乙”字奴隶烙痕,暗暗摇头。 胡儿看来是得罪乙家了,要不然不会做那样的噩梦,但她救不了她。 屋里还算暖和,她们不用担心胡儿的身体会冻着,温水也慢慢消减了胡儿身上的热度。 待玉梵香煮好药过来,凤惊华和她强行按住胡儿挣扎着的身体,祝慈强行给胡儿灌了药,药汤里有安神静心的药材,胡儿喝下去以后,总算慢慢平静下来,沉沉睡去了。 她还活着——在沉睡中,胡儿潜意识里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现在也是安全的——胡儿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的唇边,于是泛起安慰的笑意。 当温暖美味的食物进入她的口腔,滑进她的肚子里,她感到又温暖又舒适时,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在梦里梦到有人救了她。 有人背她进屋,给她喂汤,给她擦身体,给她换衣服,给她盖被子……她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即使是在沉睡中她也感觉得到强烈的死亡危机,如果她没死,一定是有人救了她的缘故。 她想看清她的救命恩人,想好好的感谢对方。 579 出人头地的捷径 然而她才睁开眼睛,就听到一个微哑的声音道:“既然你苏醒了,就说明你身体没事了,你可以住在这里,也可以离开,一切随你的意。” 胡儿这才发现屋里很暗,现在很可能是凌晨或者傍晚。 屋里没有点灯,有一个女子站在门边,隔着幽暗,静静的看着她。 对方的身形与气度,隐隐令她有那么一点熟悉。 “可、可这里不是你的家、家么……”她没想到救命恩人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结结巴巴的道,“还、还有,多谢您救了我,您的大恩大德……” “捡你回来的是别人,我只是帮着照顾了你三天而已。”对方淡淡的道,“住在这屋里的人都搬走了,这屋子是空的,你可以随便住,随便用这里的东西,告辞。” 说罢她转身就走。 就在这个时候,胡儿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与勇气与冲动,猛然掀被下床,冲到门边,双手捉住对方的衣袍并跪倒在地上,用力的道:“你救了我,我又走投无路,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为你做牛做马……” 对方似乎对她的举动感到有些意外,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道:“你快起来,这样跪着对身体不好。我说过了,救你的另有其人,不过她已经离开了,你不用感谢我,我也不能带你离开……” 然而,胡儿抓她的衣服抓得很紧,口气异常坚定:“但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救人救到底,我单独留下来也只是死路一条,您就带我离开,让我给您做牛做马吧!虽然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侍候您,不会让您觉得救我、带我离开吃亏的,真的……” 她现在有那么一点急病乱投医的味道。 但她知道,跟着这个人走,可能是她唯一能躲开追兵的机会了。 她一个人是绝对逃不过乙家和太子妃的追杀,而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不清楚也不知底细,但以她的眼光、经验和直觉来说,这个人的气度这么沉稳威严,说话又这么自信从容,至少不会是出门就能看到的平庸之辈。 而且这个人救了她却不要任何回报,说走就走,还把这间屋子留给她,足见这个人是那种内心与精神都很强大,根本不把小功小名、小钱小惠放在眼里的人物。 这种人,身份、地位、才能、见识都差不到哪里去的。 还有,她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令她有那么一点安全感。 所以说,她怎么可能放过对方? 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要拼命的抓住! 身为野草,就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与坚韧,才能生存下去。 凤惊华很是无语:“……” 哪有人这么死缠烂打的? 抓着她衣服的双手抓得太紧,她觉得硬要扯开不太好,于是便拿起火折子,点燃:“胡儿,你好好看看我,这下不会想着跟我走了吧?” 火光亮起了,映清晰了两个人的脸庞。 “凤、凤小姐?”胡儿先是大吃一惊,而是大喜过望,放开凤惊华的衣服,冲她磕头,“凤小姐您带我走吧!我本来就想跟着你离开的,只是乙家出了事以后,我就一直躲藏和逃亡,无法跟您联系。现在遇到您,这一定是天意,您就带我离开吧,我以后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 “别说了。”凤惊华淡淡的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现在是自身难保,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和掉脑袋,你跟着我,一点都不安全,我也没有理由和余力去保护你,请你不要为难我。” 她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群生死相交的同伴,处于敌国的腹地,她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不可能带着一个被人追杀、力量弱小又了解不深的敌国女子在身边。 胡儿:“……” 她知道她的要求很过分。 不说她没什么本事和力量,也不说她是费国人,单单是她被乙家和太子妃追杀这一点,就是天大的麻烦与累赘。 凤小姐救了她,她却趁机赖上对方,也实在不厚道。 但是,她还是要争取这个机会。 “凤小姐,”她慢慢道,“您说得都没错,但是,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求您带我走,只要您让我呆在您的身边,我保证不会给你增添任何麻烦。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请凤小姐不必顾虑我,我会为自己的生死负责。” “想活下去很好。”凤惊华盯着她,缓缓的道,“可是,我也想活下去,也想让我的同伴活下去。我并不了解你,你还是麻烦人物,我如何知道我把你带在身边,你不会危及我的同伴?” 胡儿急切的道:“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以性命起誓,我绝对不会出卖和背叛你们,我绝对会服从你们所有的安排,如果遇到危险,我会想办法自保和自救,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我不相信誓言。”凤惊华淡淡的道,“我只相信事实和证据,无论你口头上怎么说,我都不能让我的同伴冒险。” 胡儿又急急的道:“您带我走,我会向您证明我说到做到……” “不可能。”凤惊华的口气已经很冷了,对她的死缠烂打很是反感,“你知道你又能活下去,又能获得自由和宝贵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什么吗?” 胡儿愣了一下,讪讪的道:“是、是什么?” “把我的行踪交出去。”凤惊华的目光很冷,“巴信和沙家正在疯了一样的找我,如果你把我的行踪卖出去,性命、自由、财富还不是手到擒来?如果我信了你,把你带走,让你跟我的同伴相处,你到时卖掉我的同伴,能得到的,又将是什么?” 胡儿一惊,眼睛蓦然睁大,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不愧是她看上的强者,凤惊华所说的,那可是一条通往富贵的捷径。 凤小姐的同伴,一定个个都是尚国的精英,说不定其中还有尚国的重要将领或官员,假如她把这些人的行踪卖给朝廷,那她……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太想活下去,太想得到自由,”凤惊华缓缓的道,“我很理解,也很欣赏你这一点,但正因为这样,我太明白一个人为了生存与自由,到底能付出多少代价与牺牲,所以,我更不能带你走。我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事而让我的同伴冒险。” 那些人为了她的事情拼命,她却为了行善而让他们冒险,那么,她就太自私,太不配让他们为她做这一切了。 胡儿脸色微白。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动了——为凤小姐指出的“捷径”而心动。 580 奴隶的叛骨 她与凤小姐本就没有什么深的交情,与凤小姐的同伴更没有任何来往,甚至,从根本上来说,她凤小姐本就是对立的,她就算杀了凤小姐这个敌国“奸细”,也完全合情合法。 如果说,出卖这些人能够让她轻轻松松的得到一切,她真的能守得住所谓的“道义”吗? 她不能保证。 她自认不是坏人恶人,但她也绝对不是什么善人良人,像她这样的奴隶,若是善人良人,一定会过得非常悲惨,莫说没有机会被主子选为亲信,就算是下人也能随便欺凌她和玩弄她。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凤小姐也知道。 “我想你一定明白了。”凤惊华淡淡说着,转身,“那么,再也不见。” “凤小姐,请再等一下。”胡儿慢慢站起来,用恳求的声音道,“我有些话儿想跟你说说,您听完以后,再走不迟。” 凤惊华是真的很想走,但胡儿的声音那么恳切,就像遗言一般。 想到这个丫头为了命运而努力抗争,与自己如此相似,她心里一软,放松脚步,也不转身,背着胡儿,淡淡的道:“说。” “我的娘亲是尚国人。”胡儿的声音低低的,透着对往日的美好回忆与美梦逝去的哀婉,“她说她出生江南,长于江南,江南很美,是她所知道的天底下最美丽富饶的地方,她爱江南,天天都梦到江南。但是,她十五岁的时候,江南发生水灾,父母死了,她被人贩子卖到瑶京……” 这个时候,凤惊华手里的火折燃尽,熄了。 胡儿的声音,也像没有了光明与生气,飘渺悲伤:“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数次都想自寻断见,但她遇到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很爱她,对她很好很好,她后来也爱上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买了她,娶她为妻,两个人很恩爱……” “那个时候,我父亲的家境还不错,做点小生意,衣食无忧,母亲过得很好,我生下来以后也倍受宠爱,过得很好。那时,我过得很幸福,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这么幸福。可是后来……” “后来父亲病了,病得很重,家里的生意也顾不上了,还花了很多很多的钱治病,我们家就慢慢的变穷了。父亲说他的病治不好,让母亲不要花钱,但母亲执意要给父亲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后就变卖家产,家产卖完后就到处去借,最后、最后……” 她的声音微哽:“最后父亲死了,家里欠债累累,好多债主找上门来。我母亲和我生得漂亮,许多债主想霸占我们,母亲不干,带着我逃走。逃走途中,母亲也病了,然后死了。于是我不得不卖身葬母……” “就在这个时候,乙央兰路过,见我会识字会算帐,长得也还不错,就出钱买下了我。我就这样成为了乙家的家奴,因为表现得很好,后来又被选为乙央兰的侍女……” “这些不好的回忆,我就不说了。”胡儿低低的道,“我想说的是,我的母亲经常跟我说江南有多好,她有多么想念和热爱江南。我问她为什么不回江南,她说江南太远,她太爱父亲,也太爱我,不舍我们背井离乡,也不愿我们忍受千山万水,风风雨雨的苦……” “她说我长的就是江南女子的模样,她希望我长大的时候能去江南看看,去她的故乡看看,如果喜欢那儿,就嫁在那里。那里有文人雅士,有谦谦君子,就连贩夫走卒也是斯文的,那样的男子更适合我……” “父母死后,我无依无靠,卖为奴隶,更是没有半点自由,可我心里还是有着一个江南梦。我很想很想回去,但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大概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遇到你之前,我已是生不如死,甚至想就此自毁自灭,但遇到你之后,我看到了希望——回到江南的希望。如果我能回到江南,我便不再是奴隶,我便能得到最起码的自由,我便能堂堂正正的活着……” “如果我能堂堂正正的活着,那么,死亡,其实也不是那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说我可以通过出卖你们来获得一切,我也想过,也心动过,真的,可我真正想要的,还是想回到江南,回到母亲的故乡,堂堂正正的活下去,这比在这里当一个什么都有的奴隶要好……”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危险都不怕,就算在追求这个理想的过程中残了,死了,我也认了……” “凤小姐,你一定见过我左肩上的奴隶标志,可是……”胡儿的声音,慢慢的冰硬冷漠,“你一定不知道乙良和乙央兰对我做过什么……” 她微微颤着声音,把她在乙央兰的婚事中得罪乙央兰而招来失身之祸的事情,告诉了凤惊华。 凤惊华沉默。 她知道这对胡儿来说是非常悲惨和痛苦的事情,她是有点同情胡儿,但也仅此而已,远远谈不上感同身受或义愤填膺。 她是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腥风血雨的人,一颗心,已经被磨得刀枪不伤,水火不入,不可能为了一个没什么太深交情的人而动容动情。 “所以,我恨透了乙央兰,恨透了乙家,恨透了太子妃。”胡儿咬牙切齿,却没有显得情绪太过激动,“我若是一生都没有机会就算了,旦有机会,我一定会为自己出这口气。” “所以我找上你,跟你做一起逃走的交易。” “这个计划失败之后,我还干了很多报复乙央兰的事情……” “我将乙家私藏巫医,秘密研制蛊的事情,以及乙央兰派蒙面人带着蛊毒,闯进王府闹事的事情,等等,秘密透露给隼王的人……” 巴刀收到的那些字条,就是她的杰作。 “在你成亲那天,乙央兰派我进宫,让我将你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乙良,我阳奉阴违,没有去,在外面闲逛了一天就回来,却骗她说我已经通知乙良了,让她白白期待……” “我还计划陷害乙央兰,所以,我暗中给你递了张字条,希望你能在成亲之夜故意中毒,一来可以避免成亲,二来可以让王爷怀疑到乙央兰身上……” 玉锦与隼王比试箭术的那天晚上,她真暗递给凤惊华一张字条,说的就是这个事。 凤惊华看过字条之后会笑,是因为她本来就真的中了毒,而且也打算在成亲之前令自己毒发身亡,这一点,居然与胡儿的计划重合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心思去陷害乙央兰,要不要陷害乙央兰是别人的事情,她懒得去理会。 581 临时跟班 只是,她确实有几分欣赏胡儿的心机与胆量。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很好。 “还有,”胡儿说了这么多,却到现在才曝出最惊人的内幕,“乙央兰是我杀掉的。” 凤惊华的目光闪了闪,心里有点吃惊。 这点吃惊,也是因为胡儿的心机与胆量既超出了她的预料,也更颇得她欣赏之故。 胡儿的声音已经没有半点温度:“你成亲那天的凌晨,乙央兰杀了一只鹦鹉,从鹦鹉腹中取出蛊虫,让我用蛊毒弄晕看守院子的侍卫后,出去给太子妃报信。我借着拿鹦鹉去丢弃的机会,将那只有毒的鹦鹉暗中藏起来。” “待我回府之后,我打扮成厨房的人端饭菜给乙央兰,暗中在乙央兰的食物里放了鹦鹉的毒血……” 大概是死鹦鹉的毒性不够强的缘故,乙央兰服下之后并没有立刻毒发,而是拖到午夜左右才暴毙,而那个时候,她早就躲了进来。 当夜,乙央兰的事情加上凤惊华的事情,导致王府乱成一团,谁都顾不上小小的一个她。 首先,看守乙央兰的侍卫是巴信从外面调进府里的精锐,跟她并不熟,而且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允许院子里的人踏出去一步”,而她冒充厨房的人给乙央兰下毒之后就离开院子,不在“院子里的人”之列。 加上那些侍卫忙着处理乙央兰的事情,更不会特地去记起她和寻找她。 说到底,她一个小小的丫环,死了无人关心,活着也没人放在眼里,就是这么回事。 另外,乙央兰死亡的真实原因只有巴信的亲信知道,王府的其他人根本不知情,自然更不会去怀疑她和调查她。 无处可去的她当晚也没有离开王府,饿了就去厨房找吃的,冷了就找个房间躲起来和睡觉。 不管别人信或不信,她就像个隐形人一样继续住在王府里,极力避开巴信的亲信和熟识她的人,至于跟她不熟的人,就算遇到了她,也不会特留去留意她。 那段时间,巴信带着他的亲信疯了一样的去找凤惊华,王府里变得空荡许多,给了她当“隐形人”的机会。 直到前几天,乙良到处找不到她后,便跟隼王府打招呼,向王府的人调查她的行踪。 她知道大事不好了,赶紧逃出隼王府,而乙良也在这时知道了她的行踪,大为震惊,加派人手去追…… 事情便演变成现在这局面。 胡儿将自己所干的一切都说完后,道:“凤小姐,在费国,一个背叛主人和杀害主人的奴隶,只会以最痛苦的方式被杀掉,不管做什么都绝对不会得到饶恕。就算我真的知道了你和你的同伴们的下落并出卖你们,也不会得到财富和权势,就算我能因此保住这一条性命,乙家的人、太子妃又怎么会放过我?” “所以,”她缓缓的道,“我想我还是脑子清醒,知道该怎么做事的人,我想凤小姐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虽然自私,但绝对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也是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女人。” 然后,她就垂手而立,再也不说一句话。 现在,决定权在凤惊华的手里,她除了等待凤惊华的回复,什么都做不了。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凤惊华慢慢的道,“看在你的身上流着尚国人血液的份上,你就先跟我走。记得你的誓言。如果你危害到我们,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 胡儿猛然抬头,一脸惊喜的冲她屈膝:“谢谢凤小姐!我保证,我一定不会让您后悔救了我和带走我。” 凤惊华抬脚往外走:“跟我来吧。” 胡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紧紧跟在凤惊华身后。 凤惊华并没有带胡儿回大本营,而是去了另外一处没人住的秘密据点,暂时与胡儿一起隐居。 他们在瑶京准备了十几处秘密据点,一处暴露了,还有其它选择,而且每个住处都有相当的药材和食材储备,足够她们一口气住上多天而无需出门。 胡儿不是她的伙伴,只是临时搭伙而已——这一点,她绝对不能忘记。 所以,她跟胡儿的来往,仅限于两人之间,绝对不能扯进其他人。 胡儿知道她的想法,却完全不在意,她甚至很享受这种衣食无忧、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的近似隐居的生活。 她第一次像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子,每天开开心心的在屋里蹦达,煮饭做菜,扫地补衣,缠着凤惊华教她防身术和擒拿术。 凤惊华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就教她几招。 她们不知道,离她们并不是特别远的新老城区交界处,正在无声酝酿着一场灾难。 那个给胡儿指出了一条“生路”的大师,在经过多天的遇冷以后,终于因为百算百中而名声大嗓,成为那一带的当红名人。 名气出来了,顾客变多了,他的身价也高了,普通人根本看不起。 所以,慕名而来的有钱人也慢慢变多起来。 这天又下起了大雪,街区一片冷清,街头巷尾几乎没什么行人。 但“天机神算”的牌子还是高挂着,算命铺子的门还是半开的,并没有歇业。 因为,这位大师很清楚,就是这种人少的时候,才是有钱的大顾客最喜欢出现的时候。 果然,午后时分,一顶普通的软呢小轿沿着街边抬进来,停在阴影下的角落里。 走在轿子前面的男子环视四周数眼后,走进“天机神算”的铺子里,态度倨傲的对坐在阴影里的大师道:“我家夫人有事要问你。” 算命大师微睁双眼,懒洋洋的道:“心诚才灵,你家夫人想问什么,自己来问,派别人来问,不准的。” “你——”来人没想到他这么敷衍,怒道,“你知道我家夫人是什么人吗?你竟敢用这样的态度说话……” “我知道你家夫人很有来头。”算命大师冷冷的道,“但是,切记,心诚则灵,你们这样的态度没有任何诚意,根本就是在蔑视天机,我没办法算,你们还是回去吧。” “你——”男子冷笑,“只要我家夫人一句话,想要你走就走,想要你死就死……” 算命大师打断他的话:“你们是来欺负人的,还是来算命的?” 男子:“……” 而后他笑了,客气的冲算命大师施了一礼,道:“大师请见谅,小的只是见到的沽名钓誉之辈太多,在知道大师的底细之前,一时无礼,还请大师有大量,切勿见怪。” 算命大师淡淡的道:“让你家夫人亲自过来,算上一算,便知我有几分深浅了。” “大师说的是,我现在就去请夫人过来。”男子说着,转身出去。 582 巫大师的警告 片刻之后,一名披着斗篷,脸庞隐在帽兜阴影里的女子走进来,坐在算命大师的面前,温声软语的道:“大师可称我为乙夫人,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大师?” 算命大师猜到她是贵客,这会儿已经坐得很是挺直,目光铮亮,面带微笑:“乙夫人称我为巫大师就好。” “巫大师,”乙夫人开门见山,“我家夫君样样都好,妾室众多,我再贤惠,也一妻难敌众妾,所以想请大师给个主意,指点我如何处置这些麻烦的家事。” 巫大师笑道:“夫人,我只会算命算运气,不会解决这些问题。” 乙夫人想了一想,展颜:“巫大师说得也是,那么,我用了一些办法处置那些不安分的姬妾,你给我算算,我那么做的后果如何?” 她就是乙良。 因为乙央兰死得太早,没能发挥任何作用,加上胡儿迟迟找不到,太子对她很失望,很不不满,嫌她没用,近期对她极为冷漠。 在不安之中,她终于动用了幽冥大师的蛊物,暗中对太子的几名宠妾下蛊,令她们脾气变得暴躁和容貌慢慢受损。 但用了之后,她更加不安。 她的行动若是被发现,她就彻底完了,而皇宫里、太子的身边也有不少能人异士,她不敢保证她能做得天衣无缝。 人在脆弱又无助的时候,就很容易求助和相信旁门左道的东西,她就是这样的心态。 因为她不敢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又心事重重,便想找个灵验的“大师”算算她的运势。 幽冥大师虽然很厉害,但他的能力主要在于研制蛊毒,在算命测命方面并不特别擅长,而且,她的忧虑主要来源于蛊毒,哪里好去问幽冥大师? 所以,她暗中派人去打听、寻找可靠的算命大师。 这么一打听,就打听到了这位“巫大师”的存在。 听说这位大师是新来的,要价很高,客人也不多,但百算百准,她就比较放心了:就是要这种顾客还不算多的大师,才有利于她掩饰身份嘛。 就这样,她利用这个天气不好、天色昏暗的时机,亲自前来测算命运。 巫大师盯着她:“夫人,你是不是用了一些不便为人所道的方式?” 乙夫人沉默了一下:“是。” 巫大师转头:“点灯,关门,我要为这位夫人好好算上一卦。” 这位夫人一定是宫里的女人,还有一定的地位,这可是大鱼,他可不能错过赚大钱的机会。 宫里但凡有些地位的女人,都有一种半装、半真的气势。 因为她们有身份有地位、富贵加身,便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明显强于俗人的气势来,也出于同样的原因,这些女人都习惯了拿乔、摆架子、装腔作势,给人的感觉就是“装”。 他接触宫里的女人多了,也很会看人了。 他的徒弟立刻点起一左一右两盏油灯,室内顿时明亮起来,而后关门,闲杂人等退到帘子后面,免得听到了天机。 巫大师与乙良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巫大师道:“请夫人报出生辰八字,伸出双掌。” 乙良伸出双掌,掌心向上,而后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她在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下,将出生的时辰提前了半个时辰,生怕这位巫大师猜出自己的身份,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 “夫人,”巫大师盯着她,“如若生辰八字出错,我也定会算错,夫人若是不信我的测算倒也罢了,若是相信,定会遭来大难。” 难道他看出自己说谎? 乙良冷汗微冒,赶紧道:“我心里有事,脑子一时间糊涂,我出生的时辰应该是酉时才对。” 巫大师这才收回犀利的目光,问了她一些问题后,拿出火盆和千年龟壳,将龟壳丢进火盆里,自己在旁边念念有词。 待四枚龟壳从火盆里爆裂跳出来,他捡起这四枚龟壳,一边研究上面的图案,一边眯着眼睛,拈指掐算。 乙良本来是不敢抱太大希望的,但他看的举动这么神秘,又显得很熟练很“专业”的样子不知不觉的就赶紧起来,提着心脏,摒着呼吸,紧紧的盯着这位大师。 一刻多钟之后,巫大师睁开眼睛,双手握着龟壳就往桌面一拍,目光相当凌厉的道:“夫人,你很快就会大难临头,本大师劝你立刻收手,收拾善后,免得落人把柄,无法脱身。” 乙良吓了一跳,脸色当场就变了:“什、什么大难?你说我能有什么大难?” 她不太相信巫大师的话。 她可是太子妃,就算不怎么得宠,却也是名正言顺的正房,有儿子和娘家作靠山,平素也很注意言行,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巫大师说她有麻烦,她可以相信,但说她大难临头,她却是不服。 “本大师只是算到夫人很快就有大难,却不能预知未来。”巫大师道,“本着为每一个顾客负责的原则,我劝夫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免得到时无力回天。” 乙良微沉着脸:“……” 算命这种东西,本来就很玄,骗子多的是,她能信这种莫名其妙的“算卦”吗? 巫大师看她这样,心里很不高兴,暗道,我会给你算,是你的运气,你还敢怀疑本大师的本事? 但他也知道大顾客不能得罪的道理,便道:“夫人先回去吧,如果夫人信我,自然可以躲过一劫,到时再来付我酬金就好。如果夫人不信我,我想我与夫人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女人不信他,估计将永无翻身之地,自然不可能再来找他。 乙良沉默了一下,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面上,客气的道:“多谢大师指点,待我下次过来,定会加倍回报大师。”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 她对这样的占卜结果还是存疑,所以不肯付大钱。 她要先看看大师说的准不准,若是不准,她就让人杀了这个大师,若是准,她自会再来,也自会大方。 她的手下看她离开,也赶紧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跟着她走了。 巫大师也不去送,只是拿起桌面上的银票,当场就骂了一句:“贱人。” 身为宫里的人,居然拿五百两打发他,够贱了吧? 不过这贱人若是不信他,有得她受的。 这贱人若是信他,肯定还会再来找他算,到时他再狠狠的坑她一笔。 他将银票收起来,命令徒弟:“关门,准备轿子,我要回去吃好的。” 今天这卦是大卦,他算了这一卦后,三天之内都不能再算了,否则要伤元气的。 他还是回去歇息,吃好喝好玩好。 费国的女人就是热情火辣,与江南女子相比另有一番风味,他得好好享受。 583 逃过大劫 回去的路上,乙良陷入艰难的选择之中。 信,还是不信? 她被这个问题折腾得头晕脑涨,服了安神丸都心静不下来。 理智告诉她,算命的大话不能信,但是,她又害怕“万一”,万一给算命的说中了呢? 算命的说中了而她不当一回事,到时死无翻身之地,那岂不是很惨? 不行! 她得想想办法! 想到这里,她微掀窟窿,对外面的侍从道:“回乙家。” 她要去见幽冥大师,再向他问个清楚。 乙央兰家的事情发生以后,她和父亲担心本家也会遇到危险,便暗中将幽冥大师请到家里,请幽冥大师协防。 她请幽冥大师给她提供“收拾”那些贱人的蛊毒时,曾经请他为自己算卦,看自己近期的运势如何,幽冥大师算了算后,信誓旦旦的说她运势不错,一定能得宠。 她是很相信幽冥大师的,但还是想再问一次,给自己吃颗定心丸。 没过太久,她就在娘家最高级的客房里见到了幽冥大师。 “大师,”乙良客气的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太子殿下宠信那些狐媚下,听信她们的陷害,要将我打入冷宫。这个梦太真实了,我差点被吓出毛病来,只好前来找您,想请您再帮我算一算吉凶。” 幽冥大师笑道:“好好,我再替娘娘再算上一卦。” 说罢他放下手里的烤羔羊腿,用油腻腻的手指掐指算了算后,很肯定的说:“娘娘放心,接下来的几个月,一切都很顺利,您一定会再次得宠。至于噩梦,现实与梦境总是相反的,所以说您做的噩梦反而是吉兆,可喜可贺才是啊。” 乙良盯着他那十根油腻腻的手指,心里升起一股反胃。 “幽冥大师,您要不要设坛做法,戒斋沐浴什么的再算上一算?”她轻声道,“那样算的话,可以算得更准确一些吧?” 幽冥大师算命,向来都是随手就算,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算出结果,令她觉得“算命”真有这么简单吗? 像那个巫大师,将铺子里摆设得跟什么神秘的祭坛似的,一看就很专业、很厉害的样子,而且穿得很有世外高人的味道,问问题问得很详细,算的过程也很细致和严谨,哪里像幽冥大师那般随意? “哈哈,娘娘有所不知。”幽冥大师笑了起来,“那是江湖术士和神棍才干的事情,像我们这样的得道高人靠着脑子就能看到天机,不需要玩这么多花样。” 乙良:“……” “娘娘您就尽管放心吧。”幽冥大师的目光已经落到炭炉上的烤羔羊腿身上,不断咽口水,说得心不在焉,“我算得绝对不会错的,您相信我就是。” 乙良盯着他一会儿后,微笑:“大师说得是,我终于放心了。” 于是她转身离开,返回宫里去了。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她决定信巫大师这一次。 她回到宫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下在那些贱人身上的蛊毒。 那些蛊毒正在发挥效果,她真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但她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只做损人利己的行为。 收蛊和下蛊的方式差不多,就是给对方下所中蛊虫的克星,这些克星进入体内以后,会将蛊虫吃掉,然后会因为不以人体血肉为食而活活饿死,如此,中了蛊毒的人就会慢慢恢复健康。 她早就收买了太子宠妾身边的人,要在那些宠妾的饮食里放进不起眼的蛊虫,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她让在宫里当差,但并不侍候她的亲信去办这件事,同时将隐藏在自己住处的蛊虫彻底焚毁,然后就焦急的等待亲信的回音。 直到这天深夜,亲信才悄悄出现在她的宫殿里,亲口说事情都办妥了,她才放了心,慢慢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还没睡醒,就听到外面传来骚动,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不高兴的坐起来,呼叫侍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啊?” 侍女跑进来,低声道:“娘娘,太子殿下请了几名巫师和御医过来,说是怀疑东宫有人在暗中下了蛊毒,陷害他的女人,特地请了数名大巫师请来检查。” 乙良听得浑身一振,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轻咳了两声,道:“现在查出了什么没有?” 侍女道:“那些巫师和御医正在同时检查雅嫔、玉美人、清贵人的住处,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乙良这才稍微安心了些,掀被下床:“快侍候我梳洗,我也要去看看。” 她嘴上说得镇定,心里却在经历着大起大落。 那三个贱人体内的蛊虫已经被清除了吧? 幽冥大师说清除蛊虫很容易,大概半天就见效,现在距她给那三个贱人解毒已经过了将近一夜,应该不会被查出来,否则,她绝对饶不了幽冥。 她梳妆过后,立刻出门去见太子,就看到太子搂着他最宠爱的玉美人,不断的安慰着什么“放心,如果有人陷害你,本太子一定为你讨个公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要哭,你一哭,本宫的心都要碎了……”,令她听得暗自咬牙。 她走过去,假装关心的问:“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面无表情的道:“本宫怀疑有人对本宫的宠妾下蛊,正在彻查此事。” “竟然有这等事情!”乙良倒抽一口冷气,面露忧容和怒容,真是表演得惟妙惟肖,“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真是真的,一定要将罪魁祸首满门抄斩,以正宫规。” 太子斜眼看她,冷冷道:“听说你近日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还是回屋歇着吧,这里有我就好。” 乙良哪里敢走,轻咳了两声,微笑:“微恙罢了,并无大碍,我身为东宫的女主人,怎能不亲自督促此事?” 太子冷冷道:“那你就在边上好好看着,边打扰巫医和御医干活。” 乙良见他的态度如此冷淡,心里更是恨死了那些狐媚贱人。 她知道太子恐怕已经怀疑上自己,否则不会连招呼都不跟她打,就突然找了这么多御医和巫医过来检查。 她暗暗咬牙,在心里祈祷着一切平安。 终于,一个多时辰以后,十几名巫医和御医终于完成了对三名宠妃的毒素检测以及住处搜查,对太子道:“殿下,我们仔细检查过了,三位娘娘只是饮食不当,阴晴失调,才会造成身体虚弱,精神不振,只要好好调养即可。” 乙良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放软,差点都站不稳了。 天神保佑,亏她及时清除隐患,这才逃过了一劫! 若是她大意或心存侥幸,舍不得将那些蛊毒和蛊虫毁了,就凭太子这阵势,只怕今天难逃大劫了。 巫大师,乃是真正的神算! 584 幽冥之疑 太子听后,沉默了一会,下令:“传我命令,彻查整个东宫,包括本宫和太子妃的住处都不能放过,务必查个明白清楚,绝对不允许任何蛊毒存在。” 大批侍卫应声,带着巫医和御医们搜查去了。 乙良注意到,太子的其他妃妾都在打量她,似乎恨不得她被牵连似的。 她在心里冷笑,暗道,就凭你们,也配跟我斗? 你们有太子的宠爱,我有太子妃的头衔,还有娘家当靠山,还有两个大巫师的协助。 说起来,巫大师真的是个人才,她得尽快把巫大师招为己用。 以后,幽冥大师只管专心为她研制蛊毒即可,至于算命测运方面的事情,就全交给巫大师了。 她打定主意以后,安下心来,镇静的监视东宫的搜查行动。 足足忙了一天,这场搜查才结束,乙良以住处被那么多人动过了、自己住不舒服、要重新换过所有物品为由,让宫女和太监们重新收拾和布置住处,自己则跑回娘家去了。 相对于强调礼法规矩的尚国,奔放豪爽的费国人就不拘小节得多,她一个不怎么得宠但地位稳固的太子妃,时不时出个门什么的,不算出格。 她回到娘家以后,也不去见幽冥,直接就睡了,第二天天刚亮就乔装打扮,匆匆出门。 她赶着去见巫大师,将他招揽到自己门下。 然而,“天机神算”的铺子这天没开。 她以在娘家养病为由,没回宫里,只让下人回宫禀报太子,太子恨不得她永远别回来才好,完全不在意她继续住在娘家。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天机神算”都没开。 她心急如焚,暗暗道,那位巫大师该不会搬走了吧? 难得遇到一个有真材实料的神算,若是就这样错过了,那就太可惜了。 她一连三天都出门去找巫大师,找不到就歇在附近,让下人接着去打,去打听。 而在乙侯府,幽冥大师听说太子妃娘娘回娘家小住,很是高兴,不断跑去求见太子妃,想借机跟太子妃增进感情,然后有机会被引荐给太子,再然后有机会去争取成为国师。 没错,成为国师,才是他的终生梦想! 就像祝巫一样,成为强大帝王的心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无上荣光,流传千古。 而乙家和太子妃,就是他通往梦想和巅峰的捷径。 他要牢牢的攀住乙家和太子妃这两块跳板。 但是—— 他每天跑十几次,没有一次能见到太子妃,每一次都是太子妃要么出去了,要么太晚了不便见他。 他就奇怪了,太子妃整天不在府里,跑去干什么了呢? 这种女人,每天想的肯定都是如何跟丈夫的姬妾争宠,如何推动丈夫更上一层楼,如何稳固和提高自己的地位,除此之外不会想别的,那么,太子妃若是回宫也就罢了,但她又不回宫,难道往外面跑能让她实现得宠和升天的目标? 想到这里,他隐隐有点不痛快了。 能够帮她得宠和升天的人,不就在这里?不就是他吗? 太子妃怎么对他这么冷淡呢? 她还想不想让他帮她啦? 想到这些,他有点不痛快,但他还需要乙家,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耐心的等待时机。 乙良回到娘家的第四天早上,幽冥大师终于见到了太子妃。 太子妃看来有些心事,眉目不展。 “娘娘——”幽冥带点谄媚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后,道,“您回府里几天,我天天来给您请安,但您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见我,我可是想为您效劳,想得不得了呢……” “大师请坐。”乙良笑道,“我需要大师的地方多着呢,大师只管安心研制药物就好,以后会派得上大用场的。” 幽冥道:“那是自然的,除此之外,我也希望能为娘娘做得更多。我看娘娘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不知我可有福分为娘娘解忧?” 光是研制蛊毒可当不了国师。 他得成为那个可以为娘娘出谋划策、测运算命的不可替代的心腹,才有可能踏上国师之路。 乙良优雅的端着茶杯,拿杯盖轻拂水面上升起的热气,淡笑:“大师能够研制出天下无人查得出来的好药,就是对我最大的分忧……” 幽冥道:“哪里哪里……” 但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进来,在乙良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乙良立刻眉头舒展,面露喜色:“真的?” 太监点头。 乙良立刻站起来:“咱们走。” 她迈步就走,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幽冥。 幽冥正在表忠心,突然看她就这样走了,赶紧道:“娘娘……” 乙良这才记得他在这里,也不看他,边匆匆的走边匆匆的道:“大师,我有急事,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就已经冲出门去了。 “哎,娘娘……”幽冥跟出去,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又是焦急又是不满。 娘娘到底有什么急事,连跟他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他也暗中打听过娘娘的动静,但是,娘娘每次出门都带所有的亲信出去,府里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娘娘在忙什么,他问不出所以然。 不行,他能感觉得到娘娘对他的冷淡,他不能再任局势再这样发展下去。 他转身就往后门走,以寻找药材为由,对乙家派人“侍候”他的仆人这么说,这名负责协助他和监视他的仆人信以为真,就让他出去,并跟着他出去了。 出门以后,幽冥给这个跟班下了一只蛊虫,这名跟班立刻晕乎乎起来,丧失了自己的意识,什么都听他的。 他当即雇了一辆马车,绕路到侯府前面的大街,跟在乙良的轿子后面。 乙良很急。 “天机神算”开门了,她要赶着去见巫大师。 小半个时辰以后,她终于赶到“天机神算”的门前,而后下轿,担着裙摆跑进店里。 巫大师算过,知道今天运气不错,所以精神也还好。 突然看到乙良进来,他心里便知道她信了自己的话,还逃过了大劫,于是笑道:“恭喜乙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死”这个词令乙良有些不太舒服,但他说得并不错,如果她对太子宠妾下蛊毒的事情曝光,她就算不死,也跟死了差不多。 “这都是巫大师的功劳啊!”乙良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巫大师的面前,“我是专程来感谢巫大师的,这是谢礼,还请巫大师笑纳。” 巫大师完全不装的拿起银票。 唔,一万两银子,算这个女人识趣,低于这个面额,他还真不高兴了。 585 大师要找的女人 乙良见他收得这么理所当然,更相信他是因为有真本事才敢收得这么轻松,于是凑过身来,微笑:“大师真是个人才,却窝在这种地方摆摊,实在是太委屈了。不如跟我离开,当我的参谋如何?荣华富贵,我保你一样不少。” 巫大师收起银票,淡淡道:“钱嘛,我是需要的,毕竟大师也是人嘛,不过呢,我不贪钱,也不贪权。” 其实,不是他不贪,而是他已经得到了,这个女人能给他的,绝对不会比他已经得到的多,他看不上。 乙良先是意外,而后听出了一点门道,又问:“那么,大师到底想要什么呢?凭我的能力,我想大师想要的,我都能给。” 巫大师上下打量她,觉得她不是吹的,于是微微一笑:“我正在找一个人,如果夫人能帮我找到这个人的下落,我就为夫人效力,如何?” 乙良道:“连巫大师都算不出那人的下落,想来那人一定不好找,不过我向您保证,只要这个人在瑶京,我就一定能找他找出来。” “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对夫人很有信心啊。”巫大师笑着,老手一伸,徒弟便递上一幅画。 “这是我要找的人的画像。”巫大师把图纸展开,铺在乙良的面前,“她脑子一般,算不上好,但她的身边倒是有几个好手,所以我才迟迟找不到她。” 乙良一看,居然是个二十来岁,容貌清秀的女子。 “这女子可有姓名?”乙良问。 “这女子名为祝慈。”巫大师说得有点咬牙切齿,“我给了她性命,她却一毛不拔就跑了,可以说欠我一笔巨款,我得把她找出来,让她把债还了,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大师……还真是小心眼啊,追债追得这么疯狂。 乙良在心里嘀咕着,只觉得他所指的“给了她性命”是帮画像上的女子指点迷津、化其劫难的意思,也没有多想,嘴上又问:“大师可能给出一些可以找到此人的线索?” 巫大师想了想:“她主要吃素。她喜欢施舍乞丐。还有,她特别喜欢乌龟,若是看到百年或千年乌龟,必定买下来放生。另外,我算了一下,她的吉位是南边和西边,夫人可以侧重在这两个方向找人。” 他对祝慈的了解,也就这么多了。 乙良微笑,收起画像:“请大师等待我的好消息。另有一点,不知大师住在何处,我有消息后如何与大师联系?” 巫大师道:“我这店会一直开着,夫人若有消息,随时可以过来。” “那就好办了。”乙良顿了顿,又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师答应。” “请夫人尽管说来听听。” “既然大师也有心与我合作,那我希望在我找到人之前,大师别再为别人算命。” 巫大师哈哈一笑:“可以。在夫人找到人之前,我会让徒弟坐这位子,我不再出山。但是,我最多只能给夫人二十天时间,如果夫人在二十天内还找不到人,恕我不再久候。” 乙良微笑:“我若是二十天还找不到人,也不配让大师追随我了。” 巫大师乐了:“夫人这么有自信,我就等着夫人的好消息。不过,还请夫人找到那个贱人后不要打草惊蛇,我要亲自收拾她。” 乙良道:“没问题。” 谈妥以后,两人愉快的告别,乙良告辞离开。 幽冥大师坐在一间小餐馆的窗边,透过帘子边角的缝隙,盯着斜对面“天机神算”的店子,脸色阴如这阴沉晦暗的天气。 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家里都有一名神算了,她还要跑出去找人算卦? 这是不信任他吗? 他明明为她做过那么多事,为她立过功劳的。 待乙良一行走远以后,他招来伙计,问:“那天机神算是什么店?” 伙计一听,立刻唾沫横飞的吹嘘起来:“客官您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才不知道神算大师的名头吧?我可不骗你,凡是去找神算大师算过的,从来没有不准过,这一带的人对大师无不信服……” “放屁!”幽冥大师不以为然,“那神棍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么会客人稀落?我在这里坐了半天,就看到一个客人出入。” “哎,客官您这是有所不知了吧。”伙计啧啧,“因为大师算得很准,所以收费很高,起步价就是一百两银子哪,算的事情越大,收价越高,像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哪里算得起这个命?而且大师每天最多只接待三位客人,你说,他的生意能红火嘛?但赚钱可是赚了不少……” 伙计吹得天花乱附,幽冥听得心里一片阴霾。 假如伙计说的是真的,恐怕那个“天机神算”真的有点本事,连太子妃都被其给迷惑了。 如此下去,他的地位岂不是会受到动摇? 哼,他要亲自去会会那个神棍,让对方也为自己算几卦,看看算得到底准是不准,然后再决定怎么收拾对方。 以他现在的手段,要让对方消息还不是小事一桩! 等伙计说完以后,他丢下碎银,起身,往那间铺子走去。 但很不巧,他在听伙计说话的时候,他想会的人已经赚够了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关门走人,他扑了个空,而后又到处打听不到对方的住处,便只得悻悻回去了。 这天,太子妃中午就回到了家里,然后找来一大群忠仆、奴隶和烈士,关起门来议事,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议什么,反正久久没有出来。 她的侍女没有参加议事,闲着无事,就在府里闲逛。 下午的时候,幽冥也回来了,丢了一只蛊虫出去,就让乙良的一个贴身侍女迷迷糊糊、服服帖帖的跟着他走进一间偏僻的黑屋子里,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娘娘这几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娘娘为何返回娘家,一连数天不回宫? 娘娘为何心情不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 这一串的问题问下去,幽冥就几乎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娘娘担心下蛊的事情被发现,又不相信他的卜算,便外出找了那个神棍测运,结果被那个神棍猜中了,娘娘于是对他心生不满和怀疑,改而重视和相信起那个神棍来! 真是岂有此理! 幽冥知道以后大怒,在心里骂乙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主动找我要蛊毒,却又怀疑我的蛊毒不够高明?真是混蛋东西! 还有,你有胆下蛊,却又畏畏缩缩,没胆面对?真是外强中干的懦妇! 还有,你这么早就收回蛊毒,怎知我的蛊毒能不能瞒过那些巫医和御医的检查? 说不定我的蛊毒天下无双,根本无人能查出呢?你这么干,倒显得我没本事了! 他越想越生气,但也不敢因此去找乙良算帐,便把这笔帐都算在了那个自称“巫大师”的神棍头上。 他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那个神棍,让太子妃除了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巫师! 586 行踪曝光 断断续续的下了十几天的雨与雪后,天气终于放晴。 祝慈把自己裹得严严的,跟同伴打过招呼后,天不亮就出门,借着天色隐藏自己的身影。 依照这样的温度与天气,下个月水面就要开始结冰,他们也将离开瑶京,准备返回。 虽然屋里的食材储存是够撑到那时的,但这些食材已经存放得太久,要么就是腌肉腌菜,要么就是干货,既不够新鲜,味道也不好,她想买些新鲜的食材给众人补补身体。 她趁着昏暗的晨色跑得远远,直到天色大亮才放下心来,然后慢慢逛街,买东西。 前面就是菜市,各种新鲜的牛羊猪狗、鱼兔鹿马肉摆满了案板。 寒冬时分,肉食比蔬菜常见和普遍,祝慈虽然不爱吃肉,但别人爱吃啊,她得多买些新鲜的回去慰劳慰劳他们。 所以她踏进肉食行前,一一选购各种肉类来。 “卖乌龟啦——三百年的乌龟,都快成精了,滋阴补血,理虚止遗,女的吃了养颜美容,男的吃了至少年轻十几岁,仅此一只,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突然,叫卖百年老龟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一听到这声音,就走不动了。 乌龟对于巫师来说,乃是吉祥之物,越是长寿的乌龟,价值越是珍贵。 她是最看不得这种上百年,甚至数百年、上千年的乌龟被当街叫卖和宰杀的,每见必救。 这次也不例外。 她走过去,挤进人群里,问那个卖乌龟的:“这乌龟多少钱?” 卖乌龟的上下打量她,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围观者发出一片嘘声,纷纷道:“太贵啦!这不是坑人吗……” 这一带是平民区,小康人家虽然也不算少,但花一百两银子去买一只乌龟炖来吃,绝大部分人还是做不到的。 再说了,这菜市里什么新鲜的好肉没有,单是那些羊肉狗肉什么的就让垂涎欲滴,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上百多斤,谁会看得上这么一只乌龟啊? 祝慈例外。 祝慈算了算荷包里的钱,问那卖乌龟的:“能不能便宜一点?” 卖乌龟的鼻孔朝天:“要抓到这么一只三百年的乌龟,容易吗我?一个子儿都不少,爱买不买。” 祝慈见他态度这么拽,觉得自己砍不下价来,但弯下腰,仔细检查那只乌龟。 根据乌龟的颜色、腹部和甲壳上的花纹,她确定这只乌龟确实有几百年的寿命了,于是摸了摸乌龟的龟壳,从怀里掏出荷包,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对方:“喏,给你一百两,乌龟我拿走了?” 三百年的乌龟,也勉强算是神物了,怎么可以被人拿去宰杀了? 她当然得买下来,确保它能活下去。 卖乌龟的接过银票,仔细看过以后,收起来,而后拿起锋利的菜刀:“好咧,我现在就帮你宰了,不知你是要蒸着吃还是要炖着吃?” “不吃不吃不吃。”祝慈脸色微变,抱起那只乌龟,“我要买回去养,不吃的。” “花一百两买只老乌龟回去养?”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声,“小哥你也忒有钱了……” 祝慈是女扮男装出来的,看起来就是个秀气的,有点娘娘腔的小伙子。 对众人的取笑,祝慈呵呵一笑,没说什么,走了。 她已经买了二十多斤的肉食,又抱着一只大乌龟,这会儿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买别的东西了,便走出菜市,准备雇辆人力车回去。 她没注意到,她刚抱着乌龟离开,就有一对看着很普通的男女佯装一对夫妻,不动声色的跟在她后面。 “我们快饿死了……”祝慈走到菜市出口,就看到衣衫褴褛的几个乞丐抱成一团,手中举着缺了一角的破碗,伸向行人,用非常可怜的表情和声音说,“哪位大爷大姐发发善心,赏几个钱或几个馒头,让孩子吃顿饱的,我们全家给您磕头了……” 说罢,这似乎是一家子的乞丐就拼命磕头,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他们。 祝慈一看,就难受了。 这大冷天的,他们就穿着破棉袄,还跪在这里,也太惨了。 她走上前去,狠了狠心,掏出荷包里所有的铜板与碎银,全放进碗里。 乞丐一家子的眼睛立刻亮了,嘴里呼叫着“多谢这位公子大善人,救了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之类的口号,冲着她就是一顿磕头。 祝慈摇摇头,表示受不起这样的感谢,跑了。 因为钱都花光了,她没钱再买别的东西了,连人力车都雇不起,只得徒步回家。 好在她长年在外面旅行,身体还挺结实的,扛着二三十斤的东西,一路走一路休息,倒也还撑得住。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少,她愣是没注意到她已经被人盯上了。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回到住处附近,而后不断注意观察四周,慢慢的绕道回住处。 她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于是她拐进一条小巷,又拐进一条小径,进入一户宅子里,关上门。 不远处的大树上,几个人将她的去处给记了下来。 然后,这几个人迅速返回乙家,向上头汇报了今天的发现。 上头又进宫,将消息报给太子妃。 乙良听后,以父亲生病为由,即刻出宫,在半路上乔装打扮,换乘一辆轿子,往“天机神算”的铺子去了。 “天机神算”的铺子,现在由巫大师的徒弟坐庄。 这名徒弟听说她有了祝慈的消息,便派人去请师父过来。 巫大师来了以后,乙良报出一个地址,而后微笑:“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七成把握总是有的,我的人还在调查确认,我就是先来向大师报个信的。” 巫大师一边拿笔记下地址,一边道:“把你的人收回来吧,我自己去确认就行,不管这贱丫头化妆成什么样,我都能一眼认出来,效率比你的人高多了。” 其实,他是怕乙夫人查到祝慈的底细,从而对他的身份生疑。 二来,他更怕乙夫人知道祝慈的秘密,从而对祝慈身上的“逆天秘香”产生觊觎之心,这里是费国的地盘,他的身份若是暴露,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乙良只当他就是一个道行很高的算命大师,想都没想到他的来头可能很大,当下笑道:“那也好。现在离大师给出的期限也没有几天了,我还得继续让人撒网捕鱼,免得漏过了真正的鱼。” 在巫大师给出的南、西两个方位,她一共派出了近千人暗中探查祝慈的下落。 这近千人几乎襄括了乙家暗中豢养的所有食客、打手、探子、死士,他们乔装成乞丐、素食摊主、屠夫等,遍布大街小巷和各个菜市、食街,暗中观察每一个客人和路人。 587 父女反目 祝慈绝对想不到,她出门所见的所有的乞丐,全是乙家的奴才所伪装。 乙良暗中让人将城南、城西的所有乞丐都聚拢在一处,不让他们见人,同时让她的人装扮成乞丐,到处行乞,观察每一个施舍者。 她当然也想过祝慈会乔装打扮,所以,一旦发现有哪个施舍者是年轻女子可以扮得出来的,就暗中跟踪,调查对方的身份。 而城南、城西所有的食街、菜市都有卖百年老龟的摊子,这些摊主也全是乙良的人,他们垄断和抬高百年老龟的价格,对每一个买者也都进行跟踪和调查。 乙良为了弄到这么多百年老龟和垄断市场,可是下了血本,花的人力物力堪称大手笔。 但她是出身名门的太子妃,最不缺的就是钱和人力。 说到底,她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如果祝慈始终不出门也就罢了,一出门,就处于乙良的天罗地网之中,稍露破绽,就会被人盯上。 祝慈也算有江湖经验了,但她小时候也算是备受宠爱,长大一点后虽然因为被认为资质愚钝而遭受冷落,但也没有受到欺凌和陷害,外出旅行时也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这样的她,比心机、比手段、比江湖阅历,哪里比得上乙家和乙良这样的大家族、大人物? 乙良确信,除非那个祝慈不出门,否则不可能逃得过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巫大师呵呵一笑:“那就有劳继续帮这个忙了,你们提供的这个嫌疑人,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夫人还是不能大意啊。” 乙良笑:“那是自然的。” 而后她向巫大师详细叙述了嫌疑人的种种举动,又趁机请巫大师给她算算运势,巫大师算了算,说她短期没有大难后,她才放心的离开了。 她一离开,巫大师立刻掐指算了算,唔,找到人的机率很大,于是他立刻让徒弟们收拾东西,关门走人,往乙良提供的地址而去。 即使不算,他也觉得那个人是祝慈的可能性很高。 只有那种傻子才会花钱去买老乌龟放生,她用来占卜的龟壳都是用自然老死的乌龟的龟壳,她绝对不会杀乌龟,也拒绝使用活龟的龟壳。 而向乞丐施舍这件事,只有她才会一口气施舍完所有的钱,然后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独自拎着这么重的东西回去。 他也得小心点,根据徒弟们的报告,她是跟其他人一起来费国的,又买了这么多食材回去,应该是跟其他人一起住,那些人估计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可不能大意。 他满心想着祝慈的事情,也没注意到,有人暗中跟在他的后面。 那个人就是幽冥大师花钱请来监视“天机神算”铺子的小混混之一。 幽冥请的人不止一个,而是四个。 这两个小混混一看巫大师出现了,立刻兵分两路,一个早就赶去通知巫大师,另外三个跟在巫大师身后,每到十字路口或岔路这样的地方,就有一个留下来,等着给幽冥大师指路。 巫大师来到目的地所在的那条巷子里,装假路过的转了一圈后,想了想,就近找了一间小食店坐下来,边吃边跟伙计打听这一带的情况,顺便记下这一带的环境与路线。 他不知道祝慈有多少同伴,所以觉得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还是等天黑再说。 天黑得快,他吃完后又在四周转了两圈,天色就微微暗了。 他准备开始行动了。 而这时候,幽冥也已经追到了这一带,他和四个小混混分头找,终于找到了巫大师的踪影,然后,他付钱让小混混回去,自己暗中跟在巫大师身后。 他计划杀掉巫大师,这种事情,最好没有别人知道。 前头,巫大师带着一名最亲信的徒弟,往那条巷子走去。 待他走到巷子深处,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了。 他折回头,走了一会,拐进那条小径,从那间宅子的门前走过,绕到宅子后门。 他的其他徒弟,也把这间宅子给包围了。 宅子里,祝慈哼着小曲,将香喷喷的、新鲜美味的羊肉汤端进屋里给几名伤员吃,然后回到厨房,拿了一些碎肉去喂乌龟。 她是很想放生的,但这么冷的天气,将乌龟放进河里或池塘里什么的,简直就是送它去死,她只好暂时养着它,让它在稍微暖一点的屋子里冬眠。 喂完之后,她走出厨房,走进院子,准备去屋里拿用完的碗筷。 忽然,一股淡淡的香味传进她的鼻子里。 她嗅了嗅,这种味道有点点熟悉啊,是什么东西来这? 还有,院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香气? 突然她脸色一变,冲进屋里,大叫:“大家小心,有敌人偷袭——” 她想起来了,这种香气就是“迷魂香”,巫师经常用来催眠病人、顾客的药物,可以令目标神志不清,产生幻觉,要么失去抵抗的能力,要么被巫师牵着鼻子走。 她就经常使用这种迷魂香。 屋里的人听到她的话,立刻行动,一个个坐起来,拿起兵器,移开靠床的衣柜。 衣柜挡着的墙壁已经被打通了,通往隔壁的屋子。 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无法行走,需要人扶,因此动作慢了一点,而祝慈记挂着她的乌龟,又跑过院子,去厨房抱了乌龟出来。 就在这时,大门被强力推开了,一群蒙面人冲进来,将手里已经点燃的薰香丢出去。 “祝慈,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出来,给父亲大人我道歉认错——”一个人出现在这些蒙面人的身后,大声道。 祝慈已经一脚踏进了屋里,听到这声音,猛然转头,失声:“祝巫?你是祝巫?” 天哪,这里离天洲何止十万八千里,祝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是国师啊,国师怎么能够离开天洲,跑到敌国的帝都来玩? 真是见鬼了! “没错,我就是你爹!”祝巫站在人群之后,高高在上,伸手指着她,骂道,“你这个不孝女,见到亲爹还不赶紧过来跪安,跑什么跑!” 祝慈犹豫了一下,决绝的道:“你派人来追杀我,你不是我爹了,我也不是你女儿,再也不见!” 说罢她转头就要继续跑。 祝巫一看,悖然大怒:“果然是个杀千万的不孝女!你们给我追,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把她给我抓下来,我要好好的收拾这个不孝女!” 他的徒弟们于是挥舞着兵器就上。 他们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这么多迷香丢出去,就算祝慈有同伴,也应该被迷得晕头转向了,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588 落入魔掌 他们冲进屋里的时候,祝慈正好抱着乌龟钻进墙洞,根本来不及把衣柜拉过来堵上。 这下,秘门曝光,祝慈等人藏起来也没用了,其他人倒也干脆,立刻亮出兵器,跟祝巫的人打起来。 这间屋子住着祝慈、玉梵香、两名各缺一只手的伤员和一名受了内伤的伤员,隔壁住着两名无伤无病的高手,玉梵香这两天不在,祝慈和内伤伤员打不了,真正能战的只有四人。 这四人中,就算有两人缺了一只手,却也还是战力极强、经验丰富的高手,绝非祝巫的徒弟这种就练过几年的普通打手可比,按理说来,他们应该不会输。 但是,祝巫的人不断施放迷魂香,他们很难一边控制呼吸一边还击,无形之中,他们多多少少都吸入了一些香气,导致身体放软和精神分散,不能使出真正的实力。 双方就这样打得不分上下。 祝巫带了二十多名徒弟过来,平均五六个打一个,短期内也很难分出高下。 现场忙成一团。 但祝巫一点都不忙。 他的目光滴溜溜的转,不断追逐着祝慈,而后小心翼翼的避开众人,往祝慈靠近。 祝慈心急火燎,想上去帮忙,但她又不会功夫,能忙得上什么忙? 想了想,她将乌龟放好,而后去翻药箱,准备找点药香点燃,冲淡迷魂香的气味。 但就在这时,祝巫已经潜到她的身后,从背后扑向她,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骂道:“死丫头,快把逆天秘香交出来,要不然我杀了你!” 他并非危言耸听,“实力至上”的传统观念导致祝家人之间的情感很是淡漠,彼此之间完全没有强烈的亲情观念,所以,他才能对女儿痛下杀手,祝慈也才能说出与父亲断绝关系的话来。 祝慈拼命挣扎,但祝巫虽然年纪稍微大了一点点,也还是健康的男人,她一时间挣脱不开。 情急之下,她抓起一把剪刀,就往祝巫的手臂扎。 祝巫吃痛,手松开了。 祝慈撒腿就跑,往黑乎乎的大门外跑。 她知道她给同伴们带来了麻烦,只有她跑得远远的,才能引开祝巫这些人。 跟她住在这个据点的同伴中,有重伤员,难保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往外跑,祝巫也往外面跑。 这一跑,祝巫就跟不上了,一来祝慈比他熟悉地形,二来若是比耐力,长年在外旅行的祝慈肯定比他强,而且祝慈是弱势的那方,跑得肯定会更加拼命,而他长年养尊处优,哪里能玩长跑? 才跑了几步,他一看外头又黑又冷,寒风呼啸如魔鬼,心里就发毛了,停在门口,大声道:“祝东,你们几个别打了,赶紧给我去追人——” 祝东等人一点都不想跟这些高手打架,听了这话,立刻寻空丢下对手,撒腿就追出门。 祝慈借着稀疏的星光和偶尔从路边宅子里漏出来的一丁半点灯光,踉踉跄跄的往前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才好,就知道要跑得远远的。 跑了一阵子以后,她才回头,身后一片黑洞洞的世界,除了房屋的轮廓隐约可见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连她都认不出来这里是哪里了。 “快,她就在前面,你们跑快点……”身后隐隐传来男人的声音。 追兵正在穷追不舍。 她继续跑。 这么冷的天气,她又穿得很厚,这么狂跑了一阵以后,体力就透支了。 没过太久,她就往前一栽,倒在雪地上。 她努力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前进,心里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 但是,很快,追的人赶到了。 对方亮起火折子,她看到了祝东的脸庞。 祝东面无表情:“大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祝慈抽出刚才带出来的剪刀,就朝他刺过去。 祝东的功夫不错,迅速闪开,而后一掌劈出去,就令祝慈眼冒金星,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上,再没有力气反抗了。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作准备,祝慈不会这么束手就擒,但是,祝巫等人出现得太突然,她根本没有任何防范,她以为她的住处是足够隐蔽的。 祝东掏出一瓶药,从里面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祝慈就这样晕了过去。 待祝慈醒过来时,已经在某个陌生的地下室里。 她坐在椅子上,被五花大绑着。 地下室点着油灯,明亮,不太冷。 她才看清楚环境,脸上就“啪”的一声,挨了祝巫响亮的一巴掌。 祝巫这巴掌打得一点都不留情,目光比刀子更锋利:“说,逆天秘香在哪里?你爽快的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生路与自由,否则,我就杀了你,再去翻你的住处。” 为了防止别人知道逆天秘香的事情,地下室就只有他一人。 他搜过这丫头的身了,这丫头没带逆天秘香在身上,估计是隐藏在哪里了。 “你找不到的……”祝慈眼神也有点凶的瞪着他,“我放在你绝对找不到和得不到的地方,你别做梦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怕死吗?”祝巫阴森森的笑,“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后宫十八种酷刑,我要我一一试在你身上吗?” 祝慈脸色微微变了。 她不想屈服,但她同样不想遭受酷刑,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能不能拖延时间,等到同伴来救她? 同伴一定会来救她的,只是不知他们能不能及时调整人手和找到她,毕竟她是在黑暗的外头被掳走的,要找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让我想一下。”她微微喘气,慢慢的道,“逆天秘香是怎么样的宝贝,你我心里都清楚,你让我交出来我就交出来,连一点心理挣扎都没有,我岂会甘心?” “哦,你还想负隅顽抗,拖延时间,等你的人来救你是吧?”祝巫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冷笑,“没用的,他们中了迷魂香之后,不可能那么快就追出来,等他们追出来时,你和我们已经不见了影子,你觉得他们要如何找到这里呢?” “……”祝慈这会儿真是恨透了祝巫,这天底下的父亲,哪有人像他这么冷血无情的? 好吧,祝家的人都这样,她也早就习惯了。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祝慈道,“你可是尚国的国师,跑来这里真的好吗?你说我交了东西你就放我走,可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让你被费国的朝廷追捕,再也回不去吗?” 啪!她的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只是没刚才那么重。 589 国师的贪欲 “真是愚蠢的丫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炼出逆天秘香的。”祝巫大笑,“别说我有办法让你短期内变成不能说不能动的废人,就算没有,已经得到逆天秘香的我,还需要回去看秋夜弦的脸色吗?凭我的天赋与本事,加上逆天秘香,这世上,可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还回去做甚!” 他对秋夜弦倒也没有什么不满与仇恨,只是他的贪欲太重,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祝慈听得心里一惊:“可你别忘了,你疼爱的祝雪和祝幽还在宫里呢,你这样私自前往费国,又再也不回去,就不怕她们两个受到牵连吗?” “我不是私自出宫的,我是向秋夜弦请示后,才出宫寻找炼制宝物的药材去了。” 祝巫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得到绝世宝物,而后称霸天下,于是对自己此行的决定感到很得意,很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明智,便滔滔不绝的把前来费国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 原来,凤翔空被费国俘虏以后,秋夜弦很是高兴,还让他和祝幽给凤翔空占卜,他和祝幽算出来的结果都是凤翔空凶多吉少,生不如死。 秋夜弦于是放心了,心情愉快了,暂时没有什么要祝巫算的了。 祝巫却算到祝慈拥有逢凶化吉的好运气,觉得他派出去找祝慈的人可能不太顺利,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收到祝家秘密训练的飞鹰的传书,祝东在书里说他们在虞国境内跟丢了祝慈,祝慈很可能往费国去了,他们很怕追上。 他听了以后气急败坏,一边大骂祝东等人没用,一边也在焦急的想着怎么办。 他知道光靠那些笨蛋,八成是找不到东西的,但是他身为尚国国师,所处又离费国如此遥远,鞭长莫及,又能怎么处理此事? 难道就让那些笨蛋敷衍了事? 他反反复复想了几天以后,下定决心:逆天秘香乃是巫业第一宝物,为了得到这个宝物,他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要亲自去抓祝慈,亲自把逆天秘香弄到手! 当下,他以外出寻找炼制药物的药材,同时也外出养生为由,向秋夜弦申请休假几个月。 秋夜弦觉得暂时也不用他算太多东西,加上宫里还有一个祝幽,便大方的恩准了。 无论如何,秋夜弦都没想过贪婪的祝巫会抱有“我若得到绝世宝物,便一去不复返,再不为帝王效命”的念头,更不会想到祝巫会舍得放弃“国师”这个宝座,所以,他也没有派人暗中监视祝巫。 就这样,祝巫带了数名亲信出门,往南疆而去。 怒河肯定已经封锁,他不可能从怒河渡江前往费国,只能绕道虞国了。 绕这么远的路,他为了赶时间,选择了骑马而行,日夜兼程,一路上也是受尽了颠簸和折磨,一度弄得屁股都要被马鞍磨出血了。 但他还是为了传说中的宝物坚持不懈,忍着臀疼腿麻,骑马赶路。 后来,他在虞国与祝东等人汇合,继续赶路。 郁闷的是,他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会在途中遇到土匪。 他是巫师,不是武林高手,就算有巫术可以诅咒对方,也有巫毒可以反击对方,但这些作战方式都得在有准备、有时间的前提下才能进行是不? 对方这么多人——从他们的人数还多,一个个牛高马大,凶神恶煞,就这样挥着木棒突然从路边的山林里冲出来,大喊着“缴钱不杀,否则乱棒打死”,当然他们还是要反抗的,但是,对方不仅能打,还非常能抗打,他们的反抗没用,很快就被对方打得鬼哭狼嚎。 对方将他们打得满地打滚以后,就在他们身上乱摸乱扒,将他们的钱……都抢走了。 甚至还将他那件秋夜弦赏赐的滚金边黑袍给抢走了…… 哭。说多了都是累。 别说他堂堂天下第一巫师和国师没有用,占卜是需要准备和耗费元气的,他总不能每走几步就算自己往左走会不会遇到强盗、往右走会不会踩到狗屎是不是? 总之,他一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土匪、流氓、强盗十几次,身上的钱全都被抢光了,到了瑶京之后,他不得不开店谋生。 否则,像他这么高贵强大的国师级巫师,怎么可能当选摆摊,给凡夫俗子算命? 为了防止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他还特地挑选这种基本上没有大富大贵之人出没的平民街区,把自己弄得跟个庸俗的江湖术士似的。 想到就郁闷。说到底都是祝慈这贱丫头害的他! 若不是她,他会放弃优越舒适的生活,日夜兼程,累死累活的跑到这里,还平白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气? 想到种种,他又给了祝慈一巴掌。 祝慈的两边脸颊都红了。 “至于祝雪和祝幽那两个丫头,”祝巫不以为意,“我把一个生得美貌无双,把另一个生得天赋过人,她们若是连自己都保不住,就说明她们统统都是废物,而废物不配活在这世上,她们要死就死,没什么可惜的。” 祝慈:“……” 她跟这个男人,真是无话可说了,还是一刀两断,至死不往来的好。 “好了,聊也聊够了。”祝巫说完他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后,道,“逆天秘香到底在哪里?” 祝慈又沉默半晌,才问:“你想要逆天秘香做什么?” 祝巫哼了哼:“这个你不用知道。” 祝慈道:“如果你要拿去害人,我可不会答应……” 啪!她的脸上又是一巴掌。 祝巫已经没有耐性了,眼神都没有人味了:“你现在就在我的手里,你不答应又能如何?” 祝慈道:“至少我可以死都不告诉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祝巫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扯掉塞子,而后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巴,另一只手将瓶子里的液体往她嘴里灌。 祝慈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喝下这种会受人控制的药物,死死的咬牙。 祝巫大怒,拿长长的指甲去掐她的耳朵,掐得血都出来了。 祝慈控制不住的叫了几声,瓶子里的液体就灌进她的嘴里。 祝巫用力将她的下巴往上抬,不让她低头和把嘴里的液体吐出来。 祝慈把嘴里的液体都吞了下去。 祝巫放开她,点燃桌面上的香炉,香炉里的香慢慢燃烧,发出浓郁的气味,很快就充斥了小小的地下室。 而后,他掏出一只吊坠,吊在祝慈的眼前,有节奏的摆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祝慈也是巫师,对巫师常用的药物肯定拥有一定的免疫力和抵抗力,为了控制她的意识,他三管齐下,给她吃给她闻给她催眠,他不信已经很疲惫的祝慈还能抗得住。 590 自相残杀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和防备的祝慈,没能抵抗得住祝巫对她的精神攻击。 顽强撑了半柱香时间后,她的眼神终于涣散,意识陷入混沌和模糊之中。 “逆天秘香放在哪里?”祝巫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问出这样的话来。 “在、在医箱里,绿色瓶子……” “在哪里的医箱里?” “住处……” “哪里的住处?” “槐花巷三里五号……” 这个地址,就是祝慈被抓到时所住的宅子。 祝巫听得心里大喜,恨不得马上就丢开祝慈,立刻赶去那里找逆天秘香。 但他刚转身,就多了一个心眼,多问了一句:“跟你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祝慈迷迷糊糊的道:“惊、惊华的人……” “京华?”祝巫皱眉,“什么京华?” 祝慈道:“凤、凤惊……” 祝巫正竖着耳朵听呢,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师父,出事了,有人闯进来,对我们下毒,我们有些抗不住了……” 祝巫以为是祝慈的人追来了,吓了一跳,迅速打开石门,大声道:“所有人先进来!” 跟祝慈混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这次突袭,对方很可能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他这一边若是跟对方硬抗,很可能会吃亏。 他倒不在乎这些徒弟的死活,但他接下来还需要他们帮他拿到逆天秘香和帮他逃走,所以在那之前,他还是得努力保住这些徒弟的性命。 祝东第一个冲进来,而后冲外面大叫:“快进来快进来——”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巫师跑进来,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爬着几只一看就有毒的蛊虫。 祝巫的目光越过众徒弟间的空隙,往外扫瞄,只看到一个披着黑袍,只露出上半张脸的男人在不断往屋里丢毒虫和毒烟。 对方的身上透着巫师特有的阴气沉沉,还有那种打扮,他一眼就认定对方也是巫师。 还好不是祝慈的人!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疑惑:为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巫师会出现在这里,还对他们下手? 难道是同行见他能看透天机,大有征服瑶京之势,所以想除掉他这个对手? 他脑子里这么想着,嘴上可没忘记正事:“关门——快关门!” 他的人一整天都在忙祝慈的事情,天快亮了还没能休息,一个个都累了,现在可没有余力跟有备而来的对方作战,还是先躲在安全的地方,过后再作对策。 地下室的石门关上了,将其它毒虫与毒烟关在石门外。 这间宅子就位于街边,白天的行人可不少,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大白天的放毒行凶,他们只要熬到天色大亮就好。 至于那些毒虫,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放有一些药材,地下室里施放的迷香对毒虫同样有效果,他们倒不担心会被毒死。 但被毒晕和毒伤是避免不了的。 在这种状态下,祝巫没有心情去逼问祝慈任何事情了。 没过太久,天色大亮了,祝东打开石门,往外面瞅了瞅,道:“外面没有人了。” 众人这才纷纷走出来,收拾现场。 祝巫一夜没睡,就靠着从祝慈那里得到的好消息撑住,但他现在还是太累了,心情很不好,一边检查现场一边骂骂咧咧:“到底是哪里来的混蛋,竟敢想杀了本国师……” “师父,”祝东笑笑,“我已经在那个混蛋的身上下了归来香,不管他去哪里,只要不超过二十里,咱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归来香”是祝家特制的一种植物香料,普通人闻不到那种香味,但他们养的一种飞虫能够闻到这种香味并一直追着这种香味,直到这种香味彻底消除为止。 祝巫听得心里大喜,拍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今天风大,你赶紧带人去找那个混蛋,至少要先找到他的窝点,千万别让他跑了!” 对方既然要对他下毒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尤其担心的是,对方既然能够在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跟着他,会不会也能发现他的身份与秘密? 如果费国人知道尚国的国师在这里,一定不会放过的! 所以,不管对方是谁,他也一定要杀掉对方。 把任务交待下去后,他转身进房,准备睡一下再去找逆天秘香。 然而才躺下来,他就觉得心神不定:万一祝慈的那些同伙将逆天秘香带走,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逆天秘香的下落,怎么能就拖拉? 于是他爬起来,对几名徒弟道:“你们立刻去槐花街监视那间屋子,如果屋子里的人走了,你们立刻跟踪,不要打草惊蛇,但一定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别让他们失踪了。” 他虽然很担心祝慈所说的药箱会被带走,但他现在太累了,人手又不够,又是大白天的,他也不便带着一群人去抢东西啊。 所以他只得先忍了,养精蓄锐,做好准备再说。 一个多时辰后,祝东回来,告诉他:“师父你放心,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混蛋的住处,我让人暗中盯着,师父你什么时候要干掉他,我们就——” 他举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祝巫稍微睡了一下,精神好了一点,又服了几枚提神增气的药丸,这会儿已经打起精神。 “你立刻去找那位乙夫人。”他低声对祝东道,“告诉他有人想招揽我,被我拒绝之后,这人就派人追杀我,我的处境很是凶险,让她务必派人手救我这一回。” 他要赶紧去找逆天秘香,但是,那个可恶的巫师也要干掉,要不然他刚拿到逆天秘香就暴露身份的话,有福也没命花。 他去找逆天秘香时,只能带自己的徒弟去,对手那边他就顾不上了,所以他要好好的利用乙夫人。 乙夫人这边一定不缺打手和高手,只要她派出人马,嘿嘿,那个混蛋一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祝东点头:“嗯,我明白了。” “让他多派点人手。”祝巫冲他挤眼睛,“派高手,务必将对方尽快杀掉,明白?” 祝东微笑:“师父放心,我明白该怎么说。” 于是他迅速离开,去乙夫人留下来的地址找援兵去了。 而此时,幽冥大师也悄悄溜出秘密住处,悄悄返回乙府,找到乙侯爷,向他告状:“侯爷,我今天出去买药材,被一群地痞流氓给盯上了,他们不仅抢光了我身上的财物,还将我打得头破血流,您看看,我现在是一身的伤啊。” 他说着卷起袖子,扯高裤脚:“您看是不是?” 为了演好这出苦肉计,他利用药物自虐,弄出多处瘀青和伤痕。 乙侯爷一看,立刻拍桌子,横眉怒眼:“是哪个混蛋不长眼睛,竟然敢对大师动手?” 591 以香换命 “他们抢我打我就算了,”幽冥大师说得义愤填膺,“关键是他们还把我身上的毒虫全给弄死了啊!他们说我身上藏有那么多虫子太恶心了,要我以后不准再出现在那条街,您说他们这是多霸道多坏啊?五六十只虫子被踩得一条都不剩,我现在已经没有几条虫子了,本来那些虫子是给侯爷家养的……” “他们在哪里?”乙侯爷继续拍桌子,显得极其生气,“我现在就派人去灭了他们!” “是啊侯爷,这些流氓留不得,留下去只是祸害百姓!”幽冥大师煽风点火,咬牙切齿,“请侯爷派几十个高手给我,我今晚就带人去把这帮人给灭了,保证做得不留痕迹!” 那个巫大师确实有点本事,他靠自己一个人和几十条毒虫,果然还是搞不死对方。 他现在也没有多少毒虫了,想单枪匹马作战,赢面不高,所以他有必要请乙家出点人。 如果乙家连这点小忙都不帮他,哼,休想再让他为他们卖命。 “没问题。”乙侯爷倒也大方,略为想了想,道,“我派三十人,不,五十人给你,如何?” 不过就是些地痞流氓罢了,哪里需要他派这么多死士去对付? 但是,为了体现他对幽冥大师的重视,他不介意派出这样的阵势。 而且幽冥大师知道乙府有一批秘密死士,他若不派最强的队伍去,难免大师心里有疙瘩,所以他就干脆大方到底。 幽冥大师听得心花怒放,抱拳:“多谢侯爷,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为侯府效力。” 他的表态也让乙侯爷很满意。 乙侯爷道:“大师想何时出发?” 幽冥大师报出一个时间,乙侯爷道:“好,我现在就去调派人手,大师尽管等着就是。” 于是幽冥大师欢天喜地的走了,觉得自己能用乙家的人干掉太子妃看上的同行,真是太妙了。 他离开没多久,祝东也找上门来。 乙侯爷听说对方是太子妃娘娘看上的“巫大师”派来的人,惊喜不已,立刻召到书房相谈。 祝东拿出祝巫的信物,先说了一番得体的恭维话,转达了巫大师想与乙家亲近的态度后,切入正题,说出了巫大师现在遇到的危险,诚恳的请求乙家相助。 乙侯爷二话不说,立刻点了五十名死士给祝东,让祝东暂时用着。 乙府养的死士,全部加上来也就一百名,虽然比不上皇室和军中的职业杀手,但实力不输给一般的江湖高手,在乙侯爷的眼里,这些人出马必定是无往不利,一出手就能获胜,然后毫无损伤的返回来。 他哪里想到,他派出去的这两拨人马,居然是分别为两个敌对的巫师作战。 祝东谢过以后,跟着乙府的管家去点了五十名死士,领走了。 白天不方便行动,祝巫也好,幽冥大师也罢,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好好歇息,暗中准备,等到天黑了才动手。 祝巫带着徒弟和祝慈,悄悄往槐花巷行去。 幽冥大师带着五十名乙府死士,悄悄跟在祝巫等人的后面。 至于祝东,他悄悄带着五十名乙府死士前往幽冥大师的住处时,才发现幽冥大师已经避开他的眼线,消失无影。 他也不着急,先返回驻地,得知祝巫去了槐花街后,他也带着这五十个人过去。 就这样,三拨人先后出发,殊途同归。 赶到槐花街那间宅子的祝巫,看到眼前的宅子黑乎乎的,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先命令两个徒弟燃起火把,进屋去探个究竟。 两个徒弟在宅子里仔细搜了一刻钟后跑出来,向他报告:“师父,屋里没人,也没发现埋伏和机关。” 祝巫总算放心了。 他夹在一群徒弟的中间,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押着祝慈,推着祝慈走进宅子里。 “死丫头别玩花样。”他对有气无力的祝慈道,“你的身上泼了火油,若敢坏了我的好事,立刻将你点天灯!” 祝慈已经清醒过来,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对他又恼又恨。 但受制于人,她也无可奈何,只希望同伴们早有准备,可以将祝巫等人拿下。 进了屋里,祝巫让徒弟们守在外面,而后关上房门,只留他与祝慈在屋里。 “把逆天秘香交出来,不然现在就烧了你。”他恶狠狠的道。 祝慈咬牙:“我把秘香交给你以后,你还会留着我?” “你听话,我就留。”祝巫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女儿,只要你不跟我作对,我就不会亲手杀了你。” 祝慈道:“你最好别是在哄我。我当面叫你祝巫,我的同伴都知道了你的身份,如果我死了,我的同伴一定会把的身份曝光,到时你就算得到了秘香,也别想逃过费国朝廷的追捕。” 逆天秘香再厉害,也不可能让祝巫成神。 祝巫这才想起他和祝慈在这里见面的时候,祝慈高声叫过他的名字,她的同伙估计也是尚国人,岂有不知道堂堂国师之礼? 想到这一点,祝巫心头又是火起:“得了得了,算你拥有一道保命符,你赶紧把东西给我,我绝对不杀你,只让你昏迷两天就行。” 祝慈哼了哼:“那你先放开我。” 祝巫手中有火把,也不怕她逃走,便解开她反绑的双手。 祝慈得了自由之后,扭了扭手腕,从床底下拉出一只木箱,打开。 木箱里全是一格格的、各种各样的药材,她翻了翻,找出一只绿色小瓶,丢给祝巫:“这就是逆天秘香,仅此一瓶。” 祝巫见她给得这么爽快,反倒有些不放心了,打量着手里的小瓶子:“这、这是真货?” “你自己判断吧。”祝慈淡淡道,“你不相信也没关系,这里还有很多小瓶子,你挑一个你认为是真的。” 祝巫:“……” 想了想,他将瓶塞扯开,嗅了嗅药膏的气味。 顿时,一股很淡、很美妙、闻所未闻的淡香飘入他的鼻子。 天哪,这是什么感觉? 成仙就是这种感觉吧? 身体倏然之间就像没有了重量,体内的污浊也瞬间清空,他就像年轻了几十岁,又像化做一道清风,飘浮在云端之上,感觉是无比的奇妙。 本来,他很疲惫,身体也因为数月的奔波而隐隐作疼,但现在,所有的不适都不存在了。 他觉得眼下的他就是神,可以拥有一切,可以操纵一切。 能让他产生这种感受的东西,不是逆天秘香,还能是什么?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 他忍着极度的惊喜,用小指指尖沾了米粒大的一点膏药出来,想塞给祝慈吃,让祝慈试药。 但他又觉得这药若是真的,让祝慈服下,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想了想,他将指尖塞进嘴里,舔舐药膏。 592 冤家路窄,分外眼红 逆天秘香不是拿来吃的,但吃了不会死,只是起不到神奇的功效而已。 吃下去以后,他更加觉得通体舒畅,精神大好,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力量。 看来是正品无疑了。 他真的得到了传说中的绝世珍宝! 一时间他兴奋不已,得意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声穿透厚实的墙壁和木门,隐隐传到屋外,他的徒弟们听了都道,师父听起来这么得意,难道是拿到了他一直想从大小姐身上得到的好东西? 而跟到屋外的幽冥大师,也听到了这般嚣张的笑声,一张脸顿时扭曲了,暗骂:笑得这么得意,难道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妈的,真是这样的话,他就偏偏在这时候破坏对方的好事,让对方乐极生悲! 说罢,他挥了挥手,对身边的死士小头目道:“现在开始行动,格杀勿论!” 死士头目点了点头,抽出腰是的大刀,跟几个同伙说了声“准备破门”,而后几个人站到门前,训练有素的一起抬脚,一齐重重的踹向门中。 门板其实很厚实,绝对不是一两个大汉能踹得开的,但他们是四个人一起踹,踹的还是门板的中轴线,门板当场被踹开。 然后他们挥着刀冲进去,见人就砍。 祝巫的徒弟在踹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已经惊得转过身来,迎面就看到一群黑衣蒙面人挥着刀冲过来,当场吓得将手中的火把丢出去,然后也纷纷拔刀相抗。 以他们的身手,要对付这些死士还是弱了,而且对方人多,他们的弱势瞬间暴露出来。 好在——祝东看到目标动手,也迅速带着同样黑衣蒙面的乙家死士冲出来,杀入战局。 于是现场就变成了……一大群黑衣蒙面人互相厮杀,甚至连自己人、对手都分不出来,干脆见谁杀谁的局面。 幽冥大师和祝东分别带来的杀手原本就是一起受训的乙家死士,不论是气质气势,还是武功路数,几乎都如出一辙,加上个个都是黑衣蒙面的打扮,一旦混战到一块,真的辨不出敌我。 换了普通人,遇到这种敌我难辨的状况,打之前都会自报家门或者想办法做敌我标记,但这些人是死士啊,死士就是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根据主人命令去拼死战斗的人,他们一旦上了战场就只会战斗,别的什么都不想。 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担心自己会杀错人,边打边喊着“我是某某”“你是谁谁”之类的,他们还真没这种习惯和思维。 他们只会闷不吭声的杀人或者被杀。 哪怕认不出对手是自己人还是目标。 祝巫的徒弟一看救兵来了,大喜过望,纷纷退到一边,并敲门对屋里道:“师父,有人袭击咱们,您老快点出来,咱们得赶紧离开……” 他们能看出那些杀在一起的黑衣蒙面人都是高手,不是他们应该插手的战斗。 权宜之计就是赶紧离开,别被牵扯进去。 外面的打斗之声这么明显,祝巫当然也听到了,他已经拿到了逆天秘香,根本不想逗留在这里。 他拿出一根绳子,将祝慈绑在床柱上,而后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瞄。 外面打得实在很惨烈,他有点不太敢出去。 但是,他已经拿到了最宝贝的东西,其它东西不用再省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倒出里面的东西抹在裸露的皮肤上。 这是用十三种臭虫和十七种臭植物的体液研制而成的“臭死香”,除非鼻子失效或天生神赋,否则没有人或动物能忍受得了这样的臭味,轻则被薰得头晕脑涨,身体不适,中轻被薰得狂呕不止,四肢无力,重则能被瞬间臭倒,半天难醒。 这可是他的超级防身神器,平素绝不轻易使用,但他现在只想带着逆天秘香走人,不惜把压箱底的宝贝用上。 他抹好以后就出去。 几名徒弟正好守在门外,他一出来,几名徒弟就强烈的嗅到了他身上的气味,立刻转头冲到墙角,扶着墙壁狂呕。 祝巫沿着墙壁,避开刀光剑影,慢慢朝大门潜去。 刀剑无眼,死士们已经杀红了眼,见他路过,举刀就劈,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臭味,薰得他们一阵恍惚和难受,连武器都几乎握不住了。 任他们内力再强,武功再高,也无法避免强烈的生理反应,一个个退到一边,捂着鼻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祝巫顺利的从打斗中钻过,以冲刺的速度冲向大门口。 然而,大门中央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在忙碌的观战,他冷不妨这样冲过去,就与对方撞了个正着。 “哇——”两人俱是大叫一声,指着对方骂起来,“竟敢冲撞本大师,活得不耐烦了……” 但立刻,两人的声音嘎然而止。 他们的眼睛瞬间睁大,眼珠子暴凸得差点掉下来,皆是震惊不已的看着对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后,两人的脸色黑了,眼睛红了,五官扭曲了,目光异常狰狞了。 “祝巫,竟然是你——”幽冥大师就像看到了一生的仇人,口气里透着彻骨的恨意和杀意,“你竟然跪到这里来送死!我这次一定成全你,保你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他的天赋、努力与成绩一点都不输给祝巫,只因为他喜欢研究巫医与巫毒,与祝家的发展战略不符,就处处受到祝巫的打压与排挤,还被净身逐出祝家,在外面过着自生自灭、无名无钱的辛苦生活,想到这一点他就恨透了祝家和祝巫。 再想到太子妃看中的“巫大师”居然就是祝巫,他更是妒忌恨到了极点。 祝巫已经是尚国国师了,拥有无上的地位与荣耀,却还跑来瑶京抢他的饭碗,坏他的前程,这人得有多么无耻和可恨? 他这回不杀了祝巫,此生都没有出头之日! “祝冥,原来是你——”祝巫同时开口,那眼神那声音,就像看到了天底下最恶心、最讨人厌的东西,恨不得一脚将对方踩死,“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种鬼地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这次就为祝家清理门户,让你这辈子再也起不了浪!” 他一向看不起祝冥。 在他眼里,祝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只会花祝家的钱,坏祝家的名声,根本就是祝家的害虫。 特别是这混蛋还暗中与祝家作对,曾经违背圣意去救狩王,差点给祝家带来大祸! 尤其是这一次,祝冥居然屡次杀他,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这种害虫,就该早日清除,免得祸害他和祝家! 593 双巫死斗 “又说大话了!果然你不吹牛就会死啊!”祝冥冷笑着,抽出宝剑,指着他,“我今天就跟你做个了断,看谁能杀了谁!” 之前两人没有照过正面,又都穿得严严实实的,脸都没露完,自然不知对方的身份。 而他随便想杀一个人,对方居然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难怪他只是听说“巫大师”的事情就觉得非常讨厌,讨厌到想要杀掉对方,现在想来,那一定是因为对方是祝巫的缘故! ——凡是跟祝巫有关的一切,哪怕只是祝巫曾经碰过的石头,哪怕他并不知道那颗石头与祝巫有关,都会令他有砸碎的冲动。 他对祝巫的憎恨,就是这么的深! “废柴就是废柴!”祝巫也抽出剑来,挥了挥,“你这辈子都休想是我的对手,我今天就让你含恨而死,在地狱里受煎熬!” “下地狱的是你才对!”祝冥举剑就劈。 两个人就疯狂的打起来。 他们都不是武林高手,但他们都选择了最原始、最基本的战斗方式。 祝巫的身上虽然有剧臭,但大风吹来,将祝巫身上的臭味尽往门里吹,薰坏了院子里的人,几乎没怎么吹到祝冥身上,而祝冥长年与毒虫毒烟为伍,对异味的抵抗力很强,加上他对祝巫恨到了极点,这种恨意令他忽略了祝巫身上的臭味,可以说影响不大。 两人从门口打到门外,一半靠着从门里透出来的灯光火光,一半靠着判断和直觉,半明半暗的厮杀,杀得不分上下。 他们实在不擅长用剑,打了一会儿就都被对方的剑刺伤了,于是两人丢下宝剑,赤手空拳的打起肉搏战。 咚,你给我一拳。 卟,我给你一脚。 祝冥终究年轻一些,强壮一些,一脚将祝巫踹倒后,跳上去,坐在祝巫的身上,噼哩叭啦的抽他的耳光,骂:“抽死你个王八蛋!看你还敢看不起我,还敢欺负我和嘲笑我!抽死你之后,老子再衣锦还乡,将祝家占为己有,把你的雕像和画像全烧了,让你的儿子和女儿认我当亲爹……” 要不是祝巫的老婆早死了,他会考虑将祝巫的老婆也占为己有。 总之就是,他要取代祝巫,成为祝家的家长和领导,成为巫业第一高手。 突然大腿一阵剧痛,半边身体瞬间麻了一下。 原来是祝巫将一根麻针扎进他的大腿。 祝巫虽然比不上祝冥强壮,但因为处境比较危险的缘故,他随手携带的秘密武器比较多,这样被祝冥坐着抽脸,他当然要反击。 趁着祝冥发僵的机会,他猛然推倒祝冥,爬起来,狂踢祝冥,边踢边骂:“踢死你个孬种!就你这蠢样,也敢跟我争跟我抢!告诉你,我们生来就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我永远是天,你永远是地,你就算跑到这里来,也终究不是我的对手,你注定这辈子都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祝冥这贱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把祝冥赶出祝家,祝冥就在天洲暗中跟他争,跟他搞鬼。 上次因为阴九杀的事情,祝冥得罪了皇上,祝家和皇上都派人去追杀祝冥,但祝冥这狗东西鼻子灵得很,提前嗅到了危险,在追兵发现之前就悄悄逃出城去,不知所踪。 原来这狗东西是逃到费国来了,难怪他的人怎么找都找不到祝冥的影儿。 说起来,这狗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狡猾。 祝冥最恨被祝巫瞧不起,祝巫这样边踢边鄙视他和嘲笑他,令他再度感受到了曾经遭遇过的种种奇耻大辱。 新仇旧恨涌上来,他的手伸进裤档里,摸出他最珍贵的毒虫来。 他最珍贵的毒虫,天底下就只有这么几只,他放在哪里都怕被人发现和被人抢走,所以,他便藏在裤档里,随身携带着,别人发现不了,这样他才安心。 这几只毒虫,是他的保命神物,若非生死关头,他绝对不会使用。 而现在,干掉祝巫是他最大的目标。 在祝巫踢他踢得很爽,骂他也骂得很爽的时候,他猛然将一只毒虫丢到祝巫的身上。 祝巫之前被祝冥刺了一剑,虽然伤势不重,却也出了血,这毒虫一嗅到血味,立刻迅速的往伤口爬去,用尖尖的细牙在衣服上咬出一个洞来,钻进伤口里。 祝巫只觉得伤口一阵剧痛,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叫一声,后退到暗处,火速掏出那瓶逆天秘香,放在鼻子底下,一边嗅着,一边集中精神,念念有词 逆天秘香的本质是“香”,香的主要用法就是点燃,用以闻嗅。 他现在虽然不能点燃秘香,但放在鼻子边嗅也是差不多的,而他所念的,就是他心里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将那条蛊虫驱出他的体内。 会进入体内的蛊虫,大多不是剧毒虫,而是以啃噬血肉为生的蛊虫,可能含有微毒,但不会很快致死,只要及时驱出来就好。 祝冥从地上爬起来,在黑暗中寻找祝巫。 他们已经打到了门外几丈远的地方,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他想发现躲起来驱虫的祝巫,可不容易。 “老狗给我滚出来——”他骂,“你不是自以为很牛吗?你不是自以为比我厉害吗?干嘛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说穿了,你不过就是欺世盗名之辈,只会打压比你强的人,在我们面前做威作福,却在秋家人面前跟条狗似的,你就是条走狗罢了!巫老狗,你现在是不是躲在角落里吃屎?是不是吃得很香啊……” 他骂得很凶。 要不是祝巫处处打压他,容不下他,他怎么会逃到瑶京来?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瑶京,这里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春天很短暂,夏天也很短暂,吃的玩的也不多,远远比不得江南的万般风情与富庶繁华。 他可想回天洲呢,但天洲只要有祝巫在,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逃到瑶京快两年了,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看了多少脸色,才能成为太子妃的心腹,结果,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了,祝巫却出来抢他的风头,害他大受冷落。 如果这世上没有祝巫,他的人生该有多好,多风光? 但不管他怎么骂,祝巫只管专心驱虫,不吭声,不冒头。 祝冥火了,掏出火折子,点燃,在四周找起祝巫来。 他很快就看到了祝巫,狞笑着冲过来:“老狗,我现在就宰了你熬汤喝——” 但是,跑出来找祝巫的徒弟们因此也看到了祝巫,他们大叫着,挥舞着兵器涌上去。 祝冥看到祝巫的徒弟们挥刀冲上来,赶紧煞住脚步,从身上掏出各种毒虫往他们身上抛。 594 三败俱伤 祝巫的徒弟们也是识货的,一边闪避,一边掏各种解毒药物往嘴里狂塞。 但他们没有放弃对祝冥的追打。 祝冥没办法,只得往大门的方向跑,大叫:“你们快来救我,有人要杀我——” 此时的院子内外,蒙面人已经互相杀得死伤了大半,但听到祝冥的求救,跟祝冥来的死士还是抽出空来保护祝冥。 祝巫也已经将毒虫逼出来,也冲过来,大叫:“快杀掉那家伙,千万别让他活着——” 他其实很想马上跑的,因为他怕身上的逆天秘香被发现和抢走啊,但是,祝冥知道他的身份,还是他的死敌,他若是不尽快杀掉祝冥,祝冥一定会出卖他。 只有杀掉祝冥,他才能高枕无忧。 于是双方又打到一起。 祝巫与祝冥继续开展肉搏战。 混战之中,又有一批人死的死,伤的伤。 这样一场荒唐的自相残杀,会持续到双方彻底死绝为止吗? 不会——虽然差一点就是了。 原因是,在打斗的过程中,有几名蒙面人的面罩脱落,就着照过来的光线,其他人震惊的发现,原来他们一直在打杀的,居然是同伴? 死士的小头目发现大家居然在互相残杀,立刻大叫:“住手,都是自己人,不能再打了!” 说着他扯下面罩,看向众人:“所有人都把脸露出来!” 众蒙面人一看,靠,居然真的是自家人。 于是赶紧纷纷把面罩扯下。 看到别人的脸的瞬间,他们全傻了,呆了,就像木鸡一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他们不怕死,但这样子死,比白死还惨啊…… 祝巫和祝冥可不知道对方请来的也是乙家的死士,看到他们全部停下来,火了,吼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全杀了——” 众死士看向他们的头儿,这事该怎么办? 两批人马的头儿凑到一起,低声说了几句以后,都抽了抽嘴角,对手下道:“将他们打晕,带回去!” 他们现在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敢情是娘娘看上的这两个巫师是死对头,但娘娘不知道,导致这两个巫师找到他们当杀手,结果造成自相残杀的惨状。 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当然不可能再杀下去,而且,他们对这两个巫师也感到很是恼火。 看看满地的死人与伤者,他们连杀了这两个巫师的心都有。 中和一下,只能将这两个混蛋带回去,让娘娘选一个了。 选什么? 看这两个巫师的表现,显然水火不容,绝对不能共存,娘娘无论如何只能选一个了。 他们的声音一落,其他死士立刻出手,先将祝巫的徒弟打晕,而后又冲祝巫和祝冥出手。 祝巫和祝冥打得再起劲,也看出形势不对了。 利益至上啊!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小人报仇,二十年不晚。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暂且放过对方,收手就跑。 分头跑。 但是,就他们那两把半老骨头,哪里跑得过那些死士? 很快,他们被死士们追上,然后打晕,然后拖走。 院里院外,立刻安静下来。 死士们沉默无声的收拾现场,将同伴们的尸体运走。 他们检查了屋子内外,再没发现任何人后,这才离开。 他们不知道,原本被祝巫绑在床柱上的祝慈已经悄悄被救兵救走了,只是当时屋里黑暗,他们杀得又很忙,根本没注意到屋里的动静。 当然,祝慈的存在与死活与他们也没有关系。 他们就这样将昏迷的祝巫与祝冥带回乙府。 乙侯爷原本已经睡下了,但收到报告后,还是惊得醒过来,连夜追问此事。 知道事情经过以后,乙侯爷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死了、残的、伤重的加起来一起算,他整整损失了六十多名死士啊! 要训练出这种不要命又忠心的死士,有那么容易吗? 他家现在就只有这一百名死士,一口气损失了三分之二……有钱也买不到这样的奴才啊,真是肉疼死了。 “侯爷,您看这事……是不是先跟娘娘说,让娘娘定夺?”死士头目见他久久不说话,便问。 “唉——”乙侯爷长长的叹气,摆手,“看好那两个巫师。天一亮就派人去宫里送信,让娘娘决定该怎么办吧。” 然后他就去睡了。 就算心疼和郁闷得睡不着,但这样的冬夜,也只得去睡了,要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 宫里,乙良正等着巫大师的归顺呢,突然收到家里派人传来的口讯,说巫大师和幽冥大师都出事了,惊得非同小可,立刻找理由出宫,赶回娘家去了。 到了家里,弄明白前因后果后,她也是呆若木鸡,半天没说出话来。 终于冷静下来后,她脸上一派冰冷:“带我去见他们两人。” 她首先要弄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秘室里,几个火盆里燃着炭火,显得相当温暖。 祝巫和祝冥已经醒过来,分别被人押坐在桌子两端,隔桌怒视对方。 他们之间的仇恨与杀气,比火盆里的炭火可烫多了。 乙良一踏进门,就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与杀气。 他们盯对方盯得太紧,以至于她都走到桌子边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两位大师,”她咳了一声,矜持而傲慢的道,“你们在瞪什么呢?” 没人理她。 她又咳了两声,还是没人理她。 她觉得受到了冒犯,猛然拍桌子:“再不说话,本宫就对你们用刑了。” 虽然他们是大巫师,但是,也只是普通人,身份、地位、实力还是不能与她相比。 她对他们客气,是重视人才,但他们不敬她,就是犯罪了。 祝巫与祝冥这才回过神来,齐齐盯着她,眼里都闪过一抹憎恶之色。 这个贱人,居然重用他的死对头,简直是太污辱人,太可恶了——他们都这么想。 但他们都迅速掩饰了这份情绪,客气的冲她微笑。 祝巫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祝冥却是:“……” 他也很想讨好乙良这个贱人,但他现在说不出话来。 只是张嘴又闭嘴,故意露出痛苦的表情,指指的嘴,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祝巫的眼里流露出得意之色。 他最怕的就是祝冥把他的身份说出去,所以,决定暂时放过祝冥、及时逃走的时候,他抓紧时间,揪住机会,将一大把哑粉撒到祝冥的脸上。 祝冥闻到、吸入哑粉以后,鼻腔、嘴腔受到严重刺激,暂时说不出话来。 当然,他也可以解除哑粉的影响,但因为他紧接着马上就被打晕了,没有机会解除,而待他醒过来后又已经被控制住和监视住,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他现在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默默的将这个仇累加到祝巫头上。 595 死咒 乙良注意到他不能说话,也不勉强,只管看向祝巫:“巫大师,不知您与幽冥大师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又有什么过节?我为了你们的事情可操了不少心,损失大着呢,你们不说清楚,我可没有道理要原谅你们。” 她说得温婉客气,但话语里的警告意味却很浓: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可不会饶了你们! 一来她确实有种自己被他们两个人给耍了的感觉,二来她也想趁机摸清这两个人的底细。 虽然她很重视这两个巫师,但她身来未来的王后,要招揽他们当心腹,不了解他们的底细和经历,她终究是不能放心哪。 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的来历应该不简单,若是不弄清楚,说不准将来会不会出事。 因此,这两个人闹了这一出,正好给了她“逼供”的机会。 “娘娘,这害虫是尚国的奸细,您可别继续被他骗了!” 乙良真没想到,她一问,祝巫就什么都说了:“他叫祝冥,乃是尚国祝家出产的巫师,因为人品太烂、名声狼藉而被逐出祝家。被逐之后,他还打着祝家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为非作歹,是天洲出了名的神棍,还被朝廷暗中通缉。娘娘,您可以向天洲来的人打听他的名声,真是烂到家了……” 祝冥听得眼珠子都快爆掉了。 他愤怒的瞪着祝巫,用目光切割祝巫,心里那个恨啊,宛如火山喷发,遮天蔽日。 祝巫竟敢恶人先告状! 还敢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祝巫真是为了除掉他而无所不用极其啊!他们的仇怨再深,也还是兄弟,一人身份曝光,跟两人身份曝光还不是一样? 祝巫真是、真是为了弄死他而不惜冒险啊,祝巫真的以为他拿他没办法? 这一刻,祝冥对祝巫的恨意,已经达到了“你让我死,我就拉你垫背”的程度。 只恨他现在不能说话。 乙良听得也是吃惊不已,她相信他们有来历,但万万没想到,她器重的幽冥大师竟然是尚家祝家的人! 尚国祝家,天底下最有名、最神秘的巫师世家,她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后,当然也听说过。 秋夜弦能登基,离不开祝家的扶持,这点可谓是众所周知。 而在瑶京,包括乙氏一族、巴氏一族在内,不少权贵和豪族都曾经想收买祝家或祝家的巫师,但祝家只为秋夜弦服务,严禁本族成员与外人接触,没有人能够收买成功。 现在,她听到祝巫的说法,除了震惊,心里居然升出一种窃喜来。 如果她能将祝家的人彻底招为己用,这岂不是很好的事情? 她看向祝冥,问:“幽冥大师,巫大师说的可是真的?你点头或摇头即可。” 她以为祝冥会否认,但哪里想到,祝冥居然拼命点头。 祝冥双眼赤红的瞪着祝巫,暗道,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弄死我?门都没有! 乙良想当王后想疯了,急着招揽人才,只要他还有用,乙良就不会干掉他。 待他撑过这一关后,再让祝巫付出多倍代价。 乙良见他承认,心里暗喜,却还装作一脸严肃的问祝巫:“那巫大师与他又有何过节?” 祝巫冷哼:“我乃是流浪巫师,一贯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只是我前两年曾经去过天洲,亲眼看到这家伙到处骗财谋利,他骗有钱人家也就算了,居然连穷人家都不肯放过,不知害了多少可怜人。我心里极为愤慨和不忍,于是多次出手相救那些被害者,就此招来他的怨恨与报复。这次在瑶京相见,也是他率先要杀我,我不得不反抗……” 他列举了一堆祝冥如何招摇撞骗、谋财害命的例子。 这些例子都是半真半假,一半是他看到和听到的,一半是他瞎编的,总之不把祝冥往死里折腾不罢休。 祝冥已经冷静下来,冷笑着听他的演出。 若说现在已经分出胜负,还为时过早呢。 乙良听完祝巫对祝冥的控诉以后,拍桌子,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没想到我一向信任的幽冥大师竟然是此等小人,真是忒可恶了!来人,将他押下去,大刑侍候。” 她嘴上说得愤怒,但背着对祝巫的她,却冲手下做了一个摇手的小动作,示意他们切勿把她的话当真。 手下会意,将祝冥拖下去,暂时安顿下来。 而后乙良亲自给祝巫松绑:“巫大师受委屈了。来,我先让人给您梳洗和看伤,而后咱们再小酌一杯,讨论以后的事情,如何?” 她已经从巫大师这里得知了祝冥的真实身份,接下来她还要从祝冥那里得知巫大师的真实身份才行,如此,她知晓这两个人的底细并抓到这两个人的把柄以后,就可以同时利用这两个人为她卖命了。 至于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怨,只要他们见不到对方,并认为对方已经死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凭她的太子妃身份,要让他们见不到面、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状况,能有多难? 哦呵呵呵,她乙良就是这么聪明,要不然怎么能成为太子妃呢! 祝巫虽然也是老奸巨滑,但他在天洲和皇宫呆得太久,过舒服日子也过得太久,又是刚到瑶京,不了解费国人的品性和太子妃的为人啊,还真以为太子妃选他而弃祝冥。 当下他也很高兴,冲乙良拱手:“多谢娘娘。” 而后两人愉快的吃饭,聊天,说好祝巫暂时就住在乙家,为乙家效劳。 祝巫的想法是,祝冥现在只是关押和受刑,还没死呢,他得先留下来,将祝冥弄死以后再走。 就凭他拥有的逆天秘香,要悄无声息的离开乙家,绝对不是难事。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死祝冥。 怎么搞死? 他有的是办法让祝冥死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跟乙良分手的时候,他说:“娘娘,我这次跟祝冥作战,元气大损,短期内无力占卜,所以我需要闭关五日,潜心修炼。待我出关之日,必定功夫大增,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乙良听得心中大喜:“好好,我即刻让人为大师准备修炼之室,大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祝巫道:“要求不高,只要足够清静和干净,与外界隔绝,无人打扰即可。” 乙良立刻让人准备。 下午的时候,祝巫一觉醒来,吃饱喝足以后进入秘室,点上逆天秘香,开始下咒。 下什么咒?杀死祝冥的咒语。 逆天秘香的功效之一,就是大幅度增强巫师的法力和咒术、咒语的力量,他本来就是顶尖的大巫师,加上秘香的功效,要杀死祝冥这样的……好吧,也算是一流巫师了,还是极有可能的。 596 无法掌握的命运 他在下咒的时候,离他不太远的另一间秘密的祝冥睡得正酣呢,突然就觉得一阵头痛,不由模糊的发出数个音调,猛然坐起来,捧着脑袋,在床上直打滚。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会这么头疼? 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细针,通过他身上的毛孔进入他的脑袋,疯狂的乱扎乱刺,想要把他活活的给疼死一般。 同时,他似乎隐隐听到有什么人在他的耳边念念有词,就像恶魔的咒语,诅咒他早点下地狱。 他很想平静下来,很想好好思考,但是,他的脑袋疼得像要爆炸一般,令他想死。 偏偏他还叫不出声来,想呼救都做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没有了,脑袋里的细针似乎也消失了,他终于不再那么痛苦了,整个人就像一条快要死掉的鱼,湿嗒嗒的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动弹不得。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身体还算健康,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头痛得这么要命? 没错,就像要命一样。 冥冥之中,似乎有恶魔想要他的性命一般! 就像中了恶魔的诅咒…… 诅咒?他猛然爬起来,目光猛然大炽,迸出阴森愤怒的火焰来。 会不会是祝巫正在对他下死咒? 乙良显然还想用他,所以将他安置在秘室里,好吃好喝的侍候着,祝巫应该猜到他没死,所以就暗中对他下那么恶毒的咒语? 想到这里,他盘腿坐好,闭上眼睛,右臂竖于胸前,竖起食指与中指,嘴里念念有词。 他虽然发不出清晰和响亮的声音,但发出低微的声音还是可以的。 而且咒语可以默念,只要集中精力,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念的是“反弹咒”,专门反弹死咒等各种负面咒语的咒语。 对方给他下什么咒,他就将同样的诅咒反弹回去。 可以说,双方拼的就是谁的法力和咒术更强,谁强谁杀谁。 那一边,祝巫念完咒语以后正在休息,吃点好东西什么的,突然就感到无形之中自有一股力量朝自己朝来,自己就像陷在没有出口的回音壁里一般,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这些声音搅得他气血翻腾,一口口的血直往咽喉涌,随时都要喷出来似的。 他立刻知道他中了“反弹咒”。 一定是祝冥干的。 祝冥这害虫,果然有两下子! 祝冥总是自吹天赋过人,不输给他,只是被他打压,才落得被驱逐出门的下场,他当然不认同这种说法,但他不得不承认,祝冥其实真不是废柴。 对大巫师使用死咒,其实很冒险,若是对方抗住了,自己会受到反噬。 他敢对祝冥使用这么危险的禁术,就是仗着逆天秘香的神奇功效。 他这么快就被祝冥反咬,一定是逆天秘香才刚刚发挥效果,尚未达到最佳程度的缘故。 这就是他需要“闭关”五天的原因。 他要一直点燃逆天秘香,一直嗅着逆天秘香,不断增强自己的功力,不断提升自己的状态,不断的对祝冥施咒,直到祝冥死掉为止。 于是他又开始念死咒。 祝冥这边,又再度感到了头骨欲裂的疼痛。 他痛得从床上跌下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心里将祝巫骂了八百遍的同时,也暗暗心惊。 祝巫的功夫,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仿佛一夜之间提升了几个台阶。 明明昨夜两人打起来的时候,他就没看出来祝巫有这种轻易将他念倒的本事,如果祝巫有这种本事,昨天晚上就可以杀掉他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他又试着念了各种自保的咒语,虽然都能减轻他的痛苦,却是无法与祝巫的咒术抗衡。 他知道,如果祝巫一直这样念下去,他很可能会活活头痛至死。 可是…… 他趴在地上,一边痛苦的挣扎,一边露出诡异的阴笑。 祝巫还是太小看他了! 决战时刻,他怎么会被祝巫给彻底压制住? 祝巫一定不知道,祝巫要他死,就是在要自己死,因为—— 昨天晚上,他和祝巫决定暂时停战、各自跑路的时候,他趁乱趁暗,又趁着扭打在一起的机会,往祝巫的耳洞里塞了一枚他最珍贵的蛊虫的虫卵。 这只虫卵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自动孵化,然后寄生在人体里。 这只蛊虫没有毒,吸食的血量也很少,也不会在体内到处乱跑,安静乖巧得不得了,对人体基本无害,但是,这只蛊虫对“母亲”的依赖性非常强,“母亲”活着他就乖乖的过日子,“母亲”若是死了,它就会发狂,钻进寄生者的血管里疯狂吸血,导致人体内部出血死亡。 而这只虫卵的“母亲”,就寄生在他的体内。 也就是说,如果他死了,他体内的“母亲”就会死,祝巫体内的“宝宝”就会发狂,就会弄死祝巫。 这只蛊虫,绝对是他的巅峰之作了! 他研究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成功研制出这样的致命宝物,而现在,他拿来对付祝巫了。 祝巫这条老狗不给他活路,那他就算死了,也一定要拉这条老狗垫背。 想到这里,他模糊的笑出声来。 声音又怪异,又阴森,若让人听到了定会毛骨悚然,连夜作噩梦。 但没有人听到他的怪笑声。 此时已经是深夜,远在天洲的皇宫里,祝幽正坐在微弱的烛光之后,为祝巫占卜。 父亲已经离开皇宫数月,没有任何音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 更奇怪的是,父亲的徒弟、亲信、手下等一大批人也都不见了,据说是被父亲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但具体是什么任务,也没有人知道。 她本来并不担心父亲,但父亲作为国师,这么久不回来,也没有消息,终归不好。 再说了,即将进入年关,天寒地冻的,父亲这种时候还在外头忙啥呢? 所以,她觉得她有必要算一下父亲的运势。 当她念完咒语后,从桌面覆着的纸牌里抽出一张,翻过来一看,她的脸色顿时大变。 死神——她抽出来的这张牌,居然是“死神”? 难道……父亲有性命之忧? 但怎么可能呢? 父亲是国师,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巫师,还带了不少亲信在身边,他还说他只是出去寻找药材,怎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天灾?人祸? 若是天灾,他理应能算得出来,若是人祸,谁又能伤得了他? 她颤抖着手,算了又算,算了整整一夜,却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假如,只是假如,父亲真的出事了,连他带走的人也跟着一起出事,那祝家……会变成什么样? 她看向水晶球,水晶球面映出来的,只有一团模糊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她知道,祝家的命运,从这一夜开始,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597 风雪归途 又下大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就像会动的珠帘,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少,因为,已近年关,到处都是卖年货的铺子,到处都有买年货的行人。 河面已经开始结冰。 凤惊华在等待了四个月之后,终于等到了踏上回家的路程。 上午的时候,两辆马车载满了年货,停在大门前,凤惊华仍是一身男子的打扮,扶着父亲走出大门,再扶着父亲坐上搭有遮雪棚的驾驶座,而后自己坐在父亲的身边,准备陪父亲驾车去铁旗镇。 两辆马车都是双马所拉的平板马车,马车后部的车板上装的都是年货,他们准备以运送年货去铁旗镇销售的理由出城并前往铁旗镇。 另外一辆马车由凤若星和祝慈驾驶,阴九杀、玉梵香打扮成伙计,骑马随行。 另有八名高手打扮成普通的路人,或两三人一组,或独立行动,分别在前头和后头暗中保护凤翔空。 这一次出发的,就只有他们一行,共十四个人。 秋骨寒、黑无涯、雾公子、胡儿等人加上其他高手,共十一个人则继续留在瑶京,以后再一起走,因为阴九杀的部下中,有一人内伤未愈,有一人外伤未愈,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休养,无法进行这么艰难的远行,另有两人断了一只手臂,战力被削弱,不便与凤翔空一同上路。 这些伤员留在瑶京继续养伤期间,同样需要人保护,而且太多人上路太招摇,凤惊华和阴九杀认为分批离开更好。 另外,他们需要防备出身黑家的黑无涯和身份不明的雾公子、尚不能相信的胡儿,至少这三个人绝对不能与凤翔空同行,所以,这三人分在第二批是必要的。 至于秋骨寒,他呆在瑶京的时间比较长,又有认识的人,留在瑶京能有个照应,同时他的身份太过敏感,如果与凤惊华、阴九杀等人同时返回,难免会引起太多的猜测。 总之,凤惊华将所有的人分成两批,先确保父亲能平安回国。 两辆马车徐徐上路,在风雨中前行。 这个时节,前往铁旗镇做生意和与军人家属相见的行人逐渐增多,他们没费多大的劲就驶出城门,往前方而去。 车速不快,途中走走停停,走了四五天,他们才赶到铁旗镇。 前段时间,阴九杀等人一直在外面奔波,一来要在铁旗镇寻找通往怒河边岸的道路,二来要观察怒河的结冰情况。 这条道路,要行得通,还需要避开可能会遇到的猎人、行人和军营等,他们找得并不容易。 他们还在离怒河不远的山中寻找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雪的山洞,往洞里秘密运送和存贮暂时本身所需要的各种物资。 到达铁旗镇以后,阴九杀指挥众人御货,将货物搬进早就租下来的铺子里,就像普通的生意人一样,忙忙碌碌的准备铺子开张的事宜。 休息了一日之后的深夜,阴九杀带着几名大汉秘密出发,轮流背着凤翔空,往山里潜进。 这样的风雪之夜,寒意刺骨,在这样的气温下出门,危险重重,但他们没有选择。 他们的怀里都绑着一个暖炉,冷了就喝几口热酒暖身体,借着雪的光亮慢慢潜行。 早在之前的探路中,他们每隔十几里就设有一个秘密的取暖地点,到了那个地点之后,众人就暂时歇息,升火取暖,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再继续前行。 这样的行进很艰难,但是,相比那些已经牺牲的同伴,能活到现在的他们,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阴九杀带了将近三十名部下前来费国,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一半左右了。 他们唯一能告慰逝者的,就是把凤将军给活着带回去。 所以,再艰难的道路,他们也只能前进。 凤惊华没有参加这一夜的战斗,因为她需要看店,而且以她的体力,可背不动父亲走那么远的路,她能做的,只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做生意,在心里祈祷着他们的平安。 直到三天之后,年货卖得基本差不多了,她才收拾东西,退掉小店,带上几名伙计,装作返乡过年的样子,离开了铁旗镇。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时,她才掉转方向,往阴九杀在地图上标注的方向奔去。 此时的北疆,已经到了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时节,不管一个人如何强壮,穿得如何厚实,都无法长时间在外面逗留,她和祝慈、玉梵香等几个人都是抱着暖炉上路,每隔一段距离就在地图上标注的地点歇息和取暖,才能保证可以健康的前进。 如此走了将近两天,她们才抵达了汇合的那个山洞。 洞外寒风呼啸,大雪飞舞,地面全是厚厚的积雪,而山洞里燃烧着几堆篝火,才保证了一群人能够温暖的入睡和歇息。 歇了一夜,直至次日上午,众人才弄熄洞里的篝火,精神抖擞的继续上路。 依照他们的计划,他们将于傍晚的时候抵达早就看准的岸边,走过已经结冰的河面,往对面的尚国前进。 计划听起来很简单,执行起来却很辛苦。 山里积了厚厚的雪,最浅的积雪也几乎有膝盖那么高,完全看不出雪下的地形,任着他们再强壮,都要削了木棍做拐杖,一边照着地图上的详细路线前面,一边用拐杖探路,免得踩到什么陷阱或坑洞。 无论这样的旅程有多么辛苦,但他们还是在预定的时间抵达了一处可以驻足的低矮岸边。 虽然天色很昏暗,视线看不了多远,但雪和冰面的亮光,还是能让他们勉强辨认得出前方的道路。 河面结了冰,看不出多厚,但他们相信这冰面一定能承载他们的重量,带他们回到故国。 石崖上有一块凸出的岩石,众人紧紧的靠坐在岩石下方,一边拿暖炉暖手暖脚暖耳朵,一边喝酒吃肉。 一旦上了冰面,他们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若是途中体力不支,或者不小心踩到破冰掉入水里,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人甘心死在最后的关头。 所有人都像一路上的那样,沉默的做着准备,如无必要,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他们兴奋吗? 不兴奋。因为最后的行程,将是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考验,他们没有什么好兴奋的。 终于,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阴九杀站起来,扶着凤翔空躺到早就准备在这里的雪撬上,对众人道:“出发。” 而后,他拿起一根很粗的麻绳,抓住前端,往冰面走去。 为了防止迷路和踏到容易破碎的薄冰,所有人都会隔着一定距离,抓着同一条绳子慢慢前进,走在最前方的他负责探路,若是发现不对会通知后面的人留步。 598 功亏一篑 这里离费国的军营颇远,但谁也不知道费国人会不会今天晚上也沿岸巡逻,他们不能点火。 他们也不能确定河面的冰层是否足够坚硬和厚实。 他们只能摸黑渡河——赌上自己的运气、实力和性命。 而领头的阴九杀,责任很重。 众人站起来,一脸肃穆的抓起绳索,彼此之间保持一丈的距离,以这样的方式前进。 凤翔空不能行走,众人也不敢背着他过河,生怕两人的重量太大而踩破冰层,所以,众人给他准备了一个轻便的雪撬,让他躺在雪撬上面,并将他放置在队伍的中间,拉着雪撬前进。 幽暗中,凤惊华走到阴九杀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小心。” 从瑶京出发开始,两人就没有说过一句私语。 他们的心思都放在这次行动之上,没有去想任何私人问题,也没有心情闲聊打招呼。 阴九杀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也轻声道:“你也小心。” 而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凤惊华走到父亲前面的位置上,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拉着雪撬的拉绳,准备带父亲上路。 阴九杀的声音,在风中低低的、清晰的传来:“走——” 众人都凝神摒气,努力观察四周,准备迈开脚步。 他们都觉得最后的这段路会很危险,但他们都相信他们能撑过去,他们一个个都信心十足。 然而…… 这世上,真没有这么顺利的事情。 也许是之前的几天,甚至是数十天时间,他们过得太过顺利的缘故,所有的危险与风险,似乎都凝聚和选择上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出来了。 突然之间,岸边就出现了一道道火光,瞬间照亮了这一块区域。 点火的,当然不会是准备秘密渡河的人。 凤惊华等人无不脸色大变,倏然回头,于是脸色愈加煞白。 即使是冷静刚毅如凤惊华,身体也晃了几晃,一手捂着胸口,不让自己喷出那道因为过度震惊和骇然而从胸腔冲上咽喉的血。 巴信! 她竟然看到了巴信! 她几乎要认为自己陷入噩梦之中! 巴信就这样出现在突然出现的火光里,全副武装,面容冷酷,真真如统治黑夜的恶魔一般。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现。 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 没人能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而他的出现,就像恶魔降临,宣告了他们这次行动的失败,以及他们悲壮的下场。 他们不可能逃走了。 故国就在前方,离他们如此之近,似乎只要撒开腿,就能在故国的土地上自由的奔跑——然而,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什么叫绝望? 这些长年在刀头舐血,从不知畏惧与死亡为何物的汉子们,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巴信带的人不多,看起来也就五六十人,但个个全副武装,装备精良,有的持火把,有的持弓箭,而他们已经筋疲力尽,连渡江都是靠着回家的强烈意志撑下去,哪里还有余力打败对手? 他们当然还能打,还能干掉一些敌人,但是,他们注定是回不去了。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救出凤将军并带凤将军回去,而这个目的,是不可能实现了。 他们真的要败了。 就在即将大功告成,回家团圆的时候…… 那种咆哮而悲愤的不甘,宛如无声的悲鸣,在众人的心里激荡。 在经历刹那的惊骇与绝望之后,凤惊华那颗已经被锤打过无数次的、异常坚韧的心脏,迅速平静下来。 她的眼里慢慢浮起血丝。 这些血丝,就像她内心喷涌的愤怒与不甘,蔓延开来,布满她的双眼。 幽幽的火光中,她双目赤红,透着岩浆一般的气焰与热度,仿佛欲把一切融化怠尽。 又是巴信! 这个阴魂不散,仿如恶鬼缠身一般的巴信,终结和摧毁了她所有的努力与梦想。 她最爱的人,最重视的人,她最大的梦想,都因为他的临阵一脚而化为虚无。 她绝对不原谅这个男人! 死就死吧,但她一定要拖这个男人一起死! 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时候,赌上她的一切,包括来世的灵魂! 巴信盯着她,从出现开始。 她眼里的愤怒与杀气,强烈到宛如七月午中的太阳,能融化所有的冰雪。 普通人一定承受不住她这么骇人而内敛、强大而无形的气势,但是,他一点都不怕这样的目光。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目光,太美,太耀眼,令他无法移开眼睛。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慢慢向她走去。 然后,他就站在凤惊华的面前。 他的脸上没有得意,没有傲慢,没有嘲笑,没有轻视。 只有注视,专注的注视。 “凤惊华,”他说,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你走不了,绝对走不了。” 眼前亮光一闪,凤惊华手中的匕首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是啊,我绝对走不了。”凤惊华狞笑,也似恶魔,“但我一定会拖你下地狱。” “一起下地狱吗?”巴信对脖子上的匕首丝毫不以为意,笑,“真是不错的主意。有你陪着,地狱应该也不会无聊。” 凤惊华道:“嗯,到了地狱之后,我再跟你算帐。” “但你其实不想下地狱吧?”巴信微抬下巴,点了点,“你其实想的是回到对岸吧?” “没错。”凤惊华全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但你一定不会让我们过去的,是不是?” 这还用问吗? 她的父亲一定会死的。 巴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的父亲,真没有比这更令她想毁掉一切的怨恨了。 “不一定。”然而,巴信说出来的,却是令众人想洗耳朵的三个字。 凤惊华微微一怔,几乎就动摇了,但她随即就眯起眼睛:“那么,你要如何才放我们过河?” 她不相信巴信会放过他们。 但她还是要问。 她死了不要紧,但是,父亲、哥哥、阴九杀绝对不要死——她不要他们死。 他们若是死了,她纵然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如果他们非死不可,那她至少要与他们一起死。 否则,那样的人生,悲惨到她宁可不曾活过…… “很简单。”巴信盯着她,淡淡的道,“你留下,他们走。” 所有人——凤惊华这边的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风雪太大,他们听错了吧? 巴信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简直比火光和巴信突然出现还吓人,吓得他们都在怀疑他们其实只是在做梦了。 凤惊华也震惊不已。 她被惊得连续眨了好几下眼,手中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的是真的?”她问。 599 你留,他们便能走 巴信道:“我有骗过你吗?” “我不信。”凤惊华说得很快,很肯定。 巴信道:“你嫁给我,当我的王妃,一生不离开我,我就放他们走。” 凤惊华:“……” 众人:“……” 到底是怎么样的执念,令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巴信却仿佛没看到其他人的反应,只是盯着凤惊华:“你意下如何?” 凤惊华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巴信口气冰冷:“我杀了他们,留你当奴隶,关你一辈子。” 凤惊华微微皱眉,口气却是很冷静:“就算我答应你,将来也有可能会逃走。” 巴信微笑,有笑无意:“那我就亲自去天洲,灭了你的九族。” 众人:“……” 果然是传说中的杀神,事不如意就杀,什么都敢杀,什么都能杀。 凤惊华沉默。 半晌后,她抬头,平静的道:“成交。” 巴信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每个人都有弱点,凤惊华的弱点就是她的家人。 凤惊华道:“你若是食言,或是跟我玩手段,我同样会灭了你的九族。” 巴信哈哈大笑:“很好,我就喜欢你这么做事。” 众人微微低头,悄悄瞟向他们的头儿——阴九杀。 阴九杀也站在光影里,但脸庞却没有被光映到。 他站如松,纹丝不动,即使是这么寒冷的天气,他也没有穿得很厚实,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扎,马尾随风飘曳,仿佛似要随风而去。 隐在阴影里的脸庞,没有传出半分波纹。 没有人看到他在想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众人能感觉得到的,只是他的平静。 没有人敢多看他一眼。 他是他们的头,是狩军的头,是尚国最强大的男人,是尚国百姓心中不可战胜的神,在这次行动中,只有两件事绝对不能发生——凤将军不能死,王爷的身份绝对不可以暴露。 所以,没有人敢显露出对阴九杀的在意,更不敢显露出对他马首是瞻。 凤惊华也没有看向阴九杀。 她把匕首收起来,走到巴信的身侧,对巴信道:“我留下来,让他们走。” 巴信从一名亲兵的手中拿过火把,往前面一丢,道:“你们绝对不可能在黑暗中活着过河。” 众人顺着他丢出去的火把看去,脸色皆微微一变。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河面上有不少地方的冰层很薄,有些地方还露了水,飘着浮冰,如果不小心踩到浮冰……不论多么强壮和水性好的人,在这种天气里落水里,就算能被立刻捞上来,不死也要半死。 巴信道:“你们想全部活着过江,只能白天过河或者点火过河,摸黑过河,绝对不可能。” 众人沉默。 巴信说的是实话,他们无话可说。 凤惊华道:“你想说什么?” 巴信盯着她:“我可以让你们白天过河,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凤惊华心里微微一惊:“你打算怎么做?” 巴信道:“你们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就走。 凤惊华沉默了一会儿后,没看同伴一眼,毅然跟在他的后面。 众人借着黑暗的掩护,看向阴九杀。 阴九杀动了。 他丢下手中的绳子,背起凤翔空,跟在凤惊华的后面。 众人也纷纷跟上。 跟着敌人走,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底,都觉得他们正在走向通往地狱的道路,但他们别无选择。 不论战或不战,他们的下场都只有死。 除了跟着巴信走,赌一赌运气,没有别的可能性。 巴信沿河走了一段路后,停下来,用手中的马鞭指了指:“你们把这些衣服换上。” 就着火把,凤惊华看到了小石窟里的战袍、盔甲等物,全是费国军人的装束。 凤惊华道:“你想干什么?” 巴信道:“你的人接下来就是我的人,我要派他们过河,去与尚国军队谈判。他们过河以后会谈判失败,悉数被尚国人杀死,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众人:“……” 他们明白巴信的意思。 巴信要他们乔装成他的手下,受他的命令去跟尚国军队谈判,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狼军的眼皮子底下过河。 好大胆的计划。好疯狂的计划。 他们很难理解巴信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下意识的又想看向阴九杀,好在都控制住了,于是都看向凤惊华。 凤惊华沉默了一会儿后,下令:“都穿上。” 而后她开始在那些战袍和盔甲中挑,挑合身的。 巴信已经占据绝对优势,要杀她和她的人易如反掌,没必要搞这么矫情虚伪的事情。 怒河的河面又宽又直,站在岸边或河面上,视线可以看得很远,即使这里离费国的军营有相当长的距离,但他们若是举着火把过河,还是太招摇,很容易被狼军发现,而后被当成敌人追杀,所以,征得狼军的同意过河,才是最好的办法。 众人看到她动手了,也纷纷动手。 他们都乔装好以后,巴信又拿着马鞭指了指:“上马。” 这里准备着数十匹高大强壮的战马。 显然,巴信是有备而来。 凤惊华今晚的行动,恐怕都在巴信的意料之中。 凤惊华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唯有感慨与叹息。 她就说呢,不可一世的巴信怎么一直没有动静,似乎真的完全找不到她的踪影,而她这段“隐居”的日子也未免过得太顺利了,原来,巴信玩的是釜底抽薪,在她的退路上等着她了。 她无话可说,唯有翻身上马。 前面的岸边都是悬崖,根本没有路,他们想离开这里,只能进入深山,再绕路去费国军营。 一路上皆是沉默无语。 谁都不知道谁在想什么,但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憋屈到了极点。 他们在山里绕了很久以后,终于抵达费国军营。 费国军营乃是禁地,闲人绝对不能靠近,但巴信不是闲人,而是与沙绝齐名的虎军统帅,还是地位最高的王爷,还与沙绝的交情不错,所以,士兵一看隼王来了,立刻迎进来,让他们先在迎客的营帐里歇息。 凤翔空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他还能骑马,也能勉强拖着一条断腿走一小会儿,所以他装作四肢健全的样子,独自下了马,在其他人的掩护下,一瘸一瘸的进入营帐。 面对这样的发展,他很无奈。 他不想牺牲女儿,也不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但女儿和将士们为了救他已经付出太多,他不能在即将踏上故土的关头跳出来承认身份,主动送死,平白葬送女儿和众人为他所做的一切。 他只有选择活下去,并好好的活下去,才对得起这些人为他所做的一切。 死很简单,活着不易,他心疼女儿为他的牺牲,但他相信女儿总会归来。 支持和相信女儿,已经是他这个残疾老头能为女儿所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600 后会有期 营帐里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 巴信坐下来,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热乎乎的羊奶茶,悠然的喝着。 营帐里有狼军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沉稳有节奏的脚步声,而后厚厚的帘子被掀开,沙绝挟带着风雪走进来,一见到巴信就问:“这么晚了,王爷怎么突然到访?” 巴信往后一靠,伸长腿,懒洋洋的道:“我想借沙将军的地盘用一用。” 沙绝也习惯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举止,在他对面坐下:“说来听听。” 巴信目光炯炯:“我要派人去河对面跟尚国人谈判,所以请沙将军给开个门。” 沙绝盯着他:“谈什么判?” 巴信道:“我老是找不到我想找的人,我怀疑我想找的人已经偷偷的跑到了河对岸,所以我想派人过去打探消息,或者直接跟他们谈判。” 沙绝道:“王爷这么想,可有依据?” “猜的。”巴信道,“想想,那个女人带着残老头能躲到哪里去?我找来找去找不到,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已经跑了。而他们要跑回家,最近的路线就是怒河。怒河表面已经结冰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们已经秘密过河了说不定。” 沙绝眉间一拧,似乎想说什么。 “我知道王爷想说什么。”巴信道,“无非是觉得他们不可能避开狼军的巡逻而秘密渡河成功,但是,你别忘了,她的人很可能也是秘密渡河而来的。” 推算时间,凤惊华一伙应该是渡河而来,除非他们未卜先知或者早就在前往费国的路上,才能及时赶到瑶京,否则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设计下那么一个巨大的圈套去救凤翔空。 凤惊华一伙既然能在危险的汛期渡江成功,又为何不能在河面结冰的时候也渡江成功? 沙绝:“……” “还有,”巴信盯着沙绝,“换了你,能不能做到在不被军队发现的情况下成功渡河?” 沙绝毫不犹豫的道:“当然能。” 他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必要去想。 但他坚信他若是想这么做的话,一定能做到。 “既然你能,”巴信冷冷的道,“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他们既然能飞天入地,屡次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那么,你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就不能?” 沙绝道:“我并不怀疑他们的实力,只是,王爷派人渡河去谈判,恐怕不会成功。我想知道,王爷拿什么做筹码去跟对方谈判?” 巴信哈哈大笑:“当然不会成功。我不在乎成不成功,我只想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他说得有几分阴狠,非常符合他的脾气:“我会让我的人告诉尚国人,只要他们肯让我的人见那个女人一面,问几个问题,我们就答应他们提出的任何一个条件,包括归还尚国的俘虏。如果他们拒绝或扣押我派去的人,就说明那个女人还在费国,尚国人拿不出那个女人来。要不然这么优厚的条件,他们没有理由不答应。” 沙绝扫了他带来的人一眼。 如果尚国军队不接受这桩交易,隼王派去的人应该是回不来了。 隼王这是打算要用手下的性命去换取那个女人的消息了,这还真是隼王的作风。 于是他道:“既然王爷心意已决,那就随王爷的意吧。” 反正要派出去的不是他的人,要被扣押或被杀的也不是他的人,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隼王计较。 至于隼王派去对岸的人会不会有问题,他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因为,隼王虽然向来我行我素,谁都不放在眼里,但绝非不知轻重、没有原则之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隼王竟然会放走凤翔空。 真的,他想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事实上,除了巴信,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么荒诞的事情。 连凤翔空和凤惊华都没有想到。 就因为“没有想到”,沙绝就这样答应了巴信的要求。 巴信哈哈一笑,给沙绝倒了一杯奶茶:“沙将军,你果然够义气。” 沙绝淡笑,拿起奶茶一口饮尽,而后放下杯子:“我去睡了,王爷请自便。” 其实此时已过五更,但因为天亮得慢,屋外还是黑的,练兵什么的都做不了,他不如再去睡一会。 巴信打个呵欠:“我忙完就去睡。” 沙绝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巴信看向凤惊华:“你们再歇一会,天亮了就过河。” 摸黑过河太危险,但点火的话也许会被尚国军队认为是敌人突袭,到时乱箭射来,也很不妙,所以,必须等到天亮以后再走。 凤惊华点点头,转头看向众人:“你们都坐下来,喝点热茶,暖和一下。” 众人于是席地而坐,默不作声的喝营里递上来的奶茶。 喝得舒服了一些以后,众人闭上眼睛,疲惫的小憩。 自始至终,凤惊华和阴九杀都没有多看对方一眼,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都明白他们之间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疑的关切与暧昧,才能保证阴九杀不会受到怀疑。 一个时辰以后,天色终于朦胧,巴信睁开眼睛,大步出帐:“走!” 凤惊华走到帐外,翻身上马:“我们骑马过去。” 父亲走不动,只有骑马,才能掩盖他断了一条腿的事实。 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纷纷上马,然后跟在巴信和领路的沙绝亲信的后面,往口岸行去。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终于来到口岸边。 天色只是微微泛白,不是很白,但已经足够众人看清回家的道路。 凤惊华停马,低声道:“你们走吧。” 四周还有沙绝的人,她不可能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众人都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动。 凤惊华想了想,对巴信道:“我去跟他们道别。” 巴信甩了甩头,表示同意。 这次分别,她应该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他当然不会小气到不让她跟这些人作最后的告别。 凤惊华策马上前几步,先停在父亲的面前,低声说了一句:“我们一定能全家团聚。” 此次遭劫,令凤翔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他原本白黑相间的发须,现在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看起来真的是老人了,但其实,他不过五十出头。 面对女儿,他没敢落泪,没敢多说一句,只是点了点头。 凤惊华生怕自己哭出来,而后掉转马头,走到凤若星的面前,微笑着,低声道:“后会有期。” 凤若星看着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便也轻声道:“后会有期。” 他对“别离”这种事情感到很陌生,陌生到不知所措。 他有些担心凤惊华,不想她一个人留下来,但他也知道她非留下来不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想,小华总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的。 601 将最重要的,托付予你 凤惊华跟每个人都低声说了“后会有期”四个字,众人回她的,要么就是点头,要么就是同样的四个字。 几个月的并肩作战,她与他们之间纵然谈不上生死之交,却已经是真正的战友。 无需多言,她和他们都知道,没有人会忘记这几个月来他们所经历的这一切。 最后,凤惊华停在阴九杀的面前,才低声说了一句:“我最重要的人,就交给你了。” 阴九杀看着她,慢慢道:“你要我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回去?” “不是丢下我。”凤惊华轻笑,“而是代我送最重要的人回家。你也不是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同伴。” 阴九杀道:“你的要求很残忍。” 他想留下来。 他可以留下来。 他能做到。 凤惊华的目光,透着薄薄的雾气:“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我只能拜托你。” 她不曾依赖过任何人。 她也不想依赖任何人。 但现在,她只能依赖他。 阴九杀不说话。 他在想,他该留还是该去。 凤惊华知道他的心思,低声道:“不要为我冒死,要为我而活。” 在可以将性命交给对方的人之间,最难的不是为对方去死,而是为对方而活。 阴九杀若是留下来,迟早会暴露身份,因为他再低调,见过他的人也绝对不会太少,这些人中肯定会有人就在瑶京,到时,他必死无疑。 巴信会为了她而放过她的父亲,因为她的父亲已经没有威胁,但巴信一定不会为了她而放走阴九杀。 而且,尚国军中一定有不少秋夜弦的人,如果阴九杀不亲自带着父亲回去,就凭父亲现在的状况和区区十来个护卫,秋夜弦的人有的是机会和理由对父亲痛下杀手。 父亲已经没有作战的能力了。 她现在能拜托的,真的只有阴九杀了。 面对她那种将一切托付于他的目光,阴九杀微微阖眼:“我明白了,保重。” 因为,能真正保护得了凤将军的,确实只有他了。 在乎一个人,并不是仅仅在乎她就够了,还要在乎她所在乎的人,就是这么回事。 凤惊华欣然一笑,冲他抱了抱拳,再不说一个字,掉转马头走到巴信的身边,目送伙伴们离开。 阴九杀等人没有回头,毅然踏上了冰面,往对岸行去。 凤惊华觉得心里原本满满的东西,也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慢慢的减少,消淡。 她居然有了空虚的感觉。 很可怕的空虚的感觉。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她还是一直一直的看着。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后,她才掉转马头,平静的对巴信道:“我们走吧。” 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巴信耸耸肩:“以后你就是费国人了,你还是早点忘了尚国和凤家吧。” 凤惊华淡笑,不说话。 巴信也不再多说,拍马而去。 数十名亲兵和狼军的人跟在他的后面离开。 回到军营后,巴信跟沙绝打过招呼,也不停留,带着凤惊华往瑶京的方向而去。 直到这个时候,凤惊华才得以问他:“你如何发现我们会从那里渡江?” 巴信淡笑:“你那么狡猾,一定制订好了万全之策,我想我很难在城里找到你,所以我换了一个思路,思考你要如何离开瑶京。我想来想去,觉得你们渡河回去的可能性最大。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你们既然可以渡河而来,又为何不能渡河而去?” “凤翔空需要时间养伤,而养好伤之后也不可能游水,所以,你们最大的机会就是等怒河河面结冰之后过河。再考虑到大雪封路,凤翔空不便行走,你们不可能走得太远,应该就在离两岸军营只有半天左右的行程内,我顺着这样的思路,沿河慢慢寻找,找到了几个适合过河的地点,然后耐心的监视,耐心的等待。” “我想你们也不会选择白天过河,凌晨或者傍晚的昏暗天气是首选,所以我会重点在这两个时段进行监视……” 巴信说得不疾不徐。 凤惊华听得沉默不语。 败在这样的人手里,她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真算起来,其实她这一行付出的代价已经算是很小了,她也不敢要求再多。 巴信说完他为何能抓到她的经过以后,盯着她:“她的毒解了?” 她被同伴救走的时候已经毒入膏肓,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根本想象不出她能如何解毒和获救,他那时就想着,她大概要死定了。 他并不因此觉得悲伤,只是很焦虑,甚至觉得很愤怒。 愤怒于她一次次的欺骗他,一次次的愚弄他,而他呢,根本什么都还没能做,甚至连征服她和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彻底给甩了——没错,就是这种一直被无视、被甩掉的感觉,令他极度愤怒。 她要死,也该死在他面前,由他安葬她才对,是不是? 她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是不是? 他一边疯狂的找她,一边在想,如果他找到她,她若是没死,他一定要让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她若是死了,他一定要挖出她的尸体,重新下葬——在他的墓地里下葬。 她就算死了,也得跟他同葬一墓才行。 但不管他想了多少,他在昨天晚上看到她的时候,却只有一个感觉:他终于找到她了,而她还活着! 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于是他就气消了。 什么气,什么怨念都没有了,觉得她只要活着并呆在他的身边,之前的种种皆可以不用计较。 真是奇怪了,明明她做了乔装,看起来就是个标准的军人,英武,刚毅,从容,他却还是能从一群人中就认出她来。 他觉得她就算化成了灰,他还是能认出她来的。 “是的,彻底解了。”凤惊华没有隐瞒。 “真的?”巴信狐疑的问。 他费了这么多心血都救不了她,谁还能救得了她? “真的。”凤惊华强调,“有人救了我,要不然我活不到现在。” “什么人救了你?”巴信追问,“本王得好好谢谢他。” 凤惊华笑起来:“你不需要谢他,我也不需要。” 这毒本就是连横下的,连横会救她,本来就是出于利益的考虑,任何人都不需要感谢连横。 “哦,你的秘密还挺多的嘛。”巴信盯着她,“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很多。”凤惊华淡笑,“但你真的不需要知道。” “好吧。”巴信耸耸肩,“你以后再也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就行。” 她以前的事情,于他并不重要。 反正他会将她的过去彻底抹杀,重新塑造她的未来。 她的未来将由他决定。 602 轰动全城的婚事 在年关将近的时候,瑶京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隼王要大摆宴席,迎娶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为王妃,而且这个女人和这桩婚事未曾得到过皇室的认可。 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瑶京百姓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年关监近而变得热情起来,直到这个消息的爆出,百姓们才兴奋了,热烈了,喧闹了。 隼王虽然嗜杀成性,却也是费国百姓心目中的强者与英雄,而他又是皇室中真正的实权人物,不管从哪个方面说,他的婚事都一定要国王指婚才行。 但是,隼王的婚事没有经过国王的指婚,甚至连王妃都是自己挑的无名民女。 也就是说,隼王没有问过皇室的意见就擅自娶妃,这简直、简直就是不把国王和皇室放在眼里啊。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全瑶京都在热烈的讨厌,热烈的议论。 “你、你说什么?”留在京城的秋骨寒听到雾公子传来的消息后,震惊的跳起来,揪住他的胸口,厉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雾公子皱眉,也懒得写字,只是伸手往外指了指,又在耳边扇了扇,表示外面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除了在凤惊华面前偶尔会开口说话,他从不在别人面前开口。 别人都以为他不能说话,包括秋骨寒。 秋骨寒跌坐在椅子上,面容又冰冷又阴沉。 为什么她又回来了? 为什么她又要跟巴信成亲了? 为什么事情又变成这个样子?难道阴九杀、凤翔空等人全军覆没,她被巴信给强行掳回来? 可是,若真发生那样的事情,凤惊华又怎么会愿意独活?依照她的个性,应该会跟对方死战到底吧? 一时间,他陷入茫然之中。 半晌之后,他猛然站起来:“我出去打探消息。” 他已经很久没出去了,他的身份也很敏感,据说冰寒公主还在暗中寻找他,他便一直呆在屋里看书和练功。 说罢他迅速披上棉袍,准备出去。 胡儿从帘子后面跑进来:“我与你一起去。” 这间宅子里还住着病人,她身为女子,便承担起照顾病人的责任,算是回报这些人对她的收留之恩。 虽然她不能与凤小姐一同上路,但她希望凤小姐能平安回去,如此,她平安离开费国的可能性也才能提高。 现在,她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也是慌慌的,怀疑凤小姐这边是不是完蛋了。 秋骨寒盯了她两眼后,想了想:“好,我们一起出去,就以姐弟相称。” 胡儿点了点,二话不说,披上披风,出门。 此时的隼王府又忙翻了。 忙着准备王爷的婚事。 巴信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动真格的。 单单是送出去的请柬,就高达上千张,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和名士豪杰,但凡与他相识的,就算双方平素关系不好,他也很大方的送去请柬。 而送给新婚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更是一车车、一箱箱,不断运进府里,引来京城女子羡慕妒忌无数。 可见他对这位准王妃和这桩婚事的重视。 但是,更令全京城惊掉下巴的是,巴信还将他所有的侧室与姬妾全都送去别馆居住,说是她们住在府里碍他的眼,打扰他与王妃的新婚生活。 隼王到底有多迷恋那位莫名其妙的准王妃? 据说那位准王妃还是上次王爷想与其成亲却没有成功的新娘,这么说来,这算是王爷第二次想娶那个女人了,难道王爷就真的那么在意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瑶京的百姓们心里很不舒坦,个个都在想,他们骁勇善战、无所不杀的王爷,怎么就变得这么、这么世俗了呢? 王爷想要多少女人都行,想玩多少女人都行,但是,唯独不能爱上女人啊……那令他们有一种神祗被女人夺走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们很不舒服。 他们开始打听这个女人,开始诅咒这个女人,恨不得这个女人在成亲之前出什么事情,早死不超度。 在出门之前,秋骨寒还想着雾公子传来的消息不准确,这么荒诞的事情不会发生,但是,他才竖着耳朵出门没多久,就听到了不绝于耳的议论。 议论的,都是巴信要娶神秘王妃的事情,以及巴信对这个王妃如何宠爱的事迹,他不需要求证,便知道他们嘴里的“准隼王妃”是凤惊华无疑了。 除了凤惊华,没有人可以让巴信这么上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巴信竟然可以为凤惊华做到这种程度,既没有问过皇室的意见,还把妻妾全都赶到其它地方,这简直、简直就是要美人不要规矩了。 巴信这么做,一定会激怒巴毒和整个皇室,他就完全不在意吗? 秋骨寒无法理解……不,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巴信的行为。、 换了他,大概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他压住对巴信的恼怒,宛如普通的行人一般,来到隼王府附近。 王府果然好热闹。 进进出出搬运东西的伙计可不少,连大门都装修一新,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大红的喜字。 王府的院墙很高,基本上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站在高处,还是能看到院墙里的高树和建筑,秋骨寒就隐隐看到了挂在高树上和高屋屋檐下的灯笼。 他甚至还能看到隐约冒起来的喜气。 整个王府还真是喜气洋洋啊。 巴信是玩真的? 一时间,他不仅脸冷,心也很冷。 也许,他真的要考虑如何杀掉巴信了,虽然,巴信很难杀。 但是,除了杀掉巴信,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他想着,眼里慢慢迸出杀气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强烈的杀气。 站在他身边的胡儿感受到了这种杀气,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小声道:“寒少爷,您、您千万别冲动,咱们要救出凤小姐,还要与她一起回去,就不能太冲动,若是再成为通缉犯,就不好办了……” 虽然与这位寒少爷相处了一段时日,但她始终不知道这位寒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她相信,这位寒少爷一定也是贵人——她不能得罪和打探的贵人。 下人的安身立命之策,就是不该知道的事情一定不要知道。 半晌之后,秋骨寒转头,微笑:“那是当然的,我怎么可能会冲动犯错呢?” 他刚才还澎湃狂卷的杀气,这会儿已经无影无踪。 胡儿在放下心的同时,心里又隐隐升起惧意。 这般斯文优雅的少年,居然能有那种似要摧毁一切的杀气,还能把那种杀气控制得这么好,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们走吧。”秋骨寒走下洒楼,微笑,“等下还有事要办呢。” 603 大错特错 风雪之中,几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冲过街道,停在隼王府的门前。 行人纷纷驻足,探头探脑的围在一边观看。 因为看马上的人,明显就是宫里的太监和大内侍卫。 宫里的人于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表情还如此严肃,八成是为了王爷的婚事而来。 想想,隼王在不知会国王和皇室的情况下擅自迎娶准王妃,皇室岂会坐视不理? 众人都想知道国王会怎么做,隼王又会怎么做。 果然,王府大门刚打开,翻身下马的大太监就道:“奴才奉陛下之命,给王爷传个话儿。” 众人竖起耳朵,想听国王给隼王传了什么话儿,但大太监很快就踏进大门,大门很快关上,将众人的视线挡在外面。 众人一片遗憾,却舍不得离开,就近转悠,等着看还有没有戏可看。 王府后院,巴信的院子里,大太监大步进屋,先冲巴信施了一礼后,道:“王爷,陛下有令,宣王爷要娶的女子进宫面谈,还请王爷带那名女子一起进宫。如若王爷繁忙,就请那名女子单独前去。” 陛下没收到请柬,其他人收到的请柬上面没有新娘的名字,所以,连陛下都不知道王爷要娶的女子如何称呼。 巴信翘着二郎腿,斜靠在锦榻上喝酒,一脸懒洋洋的:“父王要见我的新娘,有什么事吗?” 天气冷,屋里温暖如春,他现在就想呆在屋里,好好的操办他的婚姻大事。 这回,他要把婚事办得轰轰烈烈,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上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他还要让他看上的女人成为费国最受人艳羡、最高贵的女人。 大太监微笑:“隼王妃将是陛下最重视的儿媳妇,陛下想见见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 巴信“哦”了一声,懒懒的道:“那就等我成亲之后,再带媳妇去见他老人家吧。” 王爷……分明是故意的吧? 若是其他人,这个大太监一定骂娘,但在隼王的面前,大太监可不敢发脾气,只得微抽嘴角,陪笑:“王爷,陛下是您的父亲,按理,准儿媳进门之前先见公婆,给公婆一个好印象,以后嫁进门才名正言顺,受人尊重哪。” “不用。”巴信淡淡道,“我的新娘很害羞,父王又身份高贵,她去了会被吓到,还是等她习惯成为人妇之后再去吧。” 大太监很有抽人的冲动,也说不好是想抽自己还是想抽王爷。 “那……”他想了一想,不得不道,“不如让奴才去面见准王妃,亲自转告陛下的意思,如若准王妃不愿进宫,奴才也好有个交待是不?” 他都说得这么客气了,正常人都该给点面子的,而且说起来,他虽然是奴才,却也是几下之下、万人之上的奴才,一般的官员和皇亲没有不给他面子的。 但巴信就是不给他面子。 “我的话就是交待。”巴信淡淡道,“她的事情由我来决定,我觉得她现在没必查进宫,没必要见我的家人,这些事等我们成亲以后再说。” 他不用想也知道,皇室一定不会同意和接受这门亲事,既然如此,他就没必要跟他们打招呼。 至于让凤惊华进宫的事情,哼,老头子和那些宫妃、皇亲一定会借机刁难她、欺负她,逼她主动离开什么的,他知道她不是弱女子,未必会吃亏,但他身为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受别人的气? 所以,他不会让她进宫承受那种耻辱。 大太监压下火气,低声道:“王爷,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尊重陛下……” “怎么不尊重了?”巴信冷笑,“我的新娘害羞,没见过大世面,不懂得宫里的规矩,她就这样进宫,万一把父王给气坏了可怎么办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王年事已高,不能受气。” 大太监:“……” 他看得出来,王爷是不可能会答应让那个女人进宫的了。 可莫说陛下会因此生气,连他都受不了王爷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与陛下作对啊。 “王爷,”他还是决定再斗胆一试,“那……那是不是先让准王妃学些宫里和贵族的礼仪、规矩,习惯了贵族的氛围以后再成亲?” “怎么,你想教本王怎么做事吗?”巴信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大太监触到他那双透着微蓝的冰冷的眼睛,心里就是一寒,赶紧跪下:“奴才不敢。” “那就回去。”巴信淡淡道,“你将本王的话如实转告给父王就行。” 大太监再不甘,也只得领命走了。 他走了以后,巴信又灌了几杯酒,然后站起来,大步踏进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凤惊华穿得像只白熊,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唇边泛着若无似无的神秘的微笑。 巴信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听到刚才的话了?” 凤惊华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听到了。” 巴信道:“有什么感想?” 凤惊华摇头:“很佩服王爷的胆量。” 在婚事上先斩后奏,公然拒绝国王的召见,她越来越觉得巴信大概是自己所见过的最狂妄、最嚣张、最没有顾忌的男人了。 她虽然与他是敌人,却也不得不佩服他。 巴信哼了哼,傲慢的道:“那么,你是不是有点崇拜我了?” 凤惊华控制不住的翻了一个白眼,没说话。 巴信又兴致勃勃的追问:“你是不是开始觉得嫁给我也许是件很棒的事情?” “呵呵。”凤惊华没有回答,而是又露出古怪的笑容。 巴信皱眉:“呵呵是什么意思?” 凤惊华笑:“你不知道吧?我差一点就嫁给秋夜弦,但没嫁成。我也差一点就嫁给狩王,但也没嫁成。我之前也差一点跟你拜堂,但也没拜成。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男人娶得了我,我大概也嫁不成任何男人,估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想想她的婚事,多少像一个长长的笑话。 前世,她在新婚前夜被弄死。 这一世,她先是与阴九杀的婚事推迟,而后在新婚之夜取消婚事。 现在,她也是与巴信两度成亲,上次在新婚之夜中断拜堂,这次呢?难道就会顺利? 她觉得应该不会的,虽然她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事,而她暂时也没有什么打算,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没有成亲嫁人的命。 “你错了!大错特错!”巴信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就像战士出征之前的立誓,“你注定是属于我的,所以你之前的婚事才会全部失败!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能顺利成亲,你一定会成为我的王妃,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604 又见凤公子 “嘻嘻。”凤惊华像听到什么轻笑话一样低笑,“你觉得你跟我成亲只是你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吧,但其实,这并不只是你的事情。你等着看吧,一定会有很多人跳出来破坏你的好事。” 这就是她并不怎么紧张,也不打算做什么的原因。 因为啊,宫里的人、巴氏一族的人、对巴信有各种期待和谋划的人,绝对不会让这门亲事得逞。 她只需要每天吃好喝好休息好,等着那些人跳出来破坏婚事即可。 “这不是我的好事,而是我们的好事。”巴信很严肃的纠正她,而后以魔鬼般的口气道,“我说过,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婚事。谁敢坏我的好事,我就宰了谁。” 凤惊华但笑不语。 是啊,他确实很有胆量,但是,他敢杀了他的父王吗? 他敢灭了他的一族吗? 她相信不会。 所以,她等着这个国家地位最高、权力最高,高到巴信无可奈何的人物出面。 巴信回绝国王的要求,不让准新娘入宫见父王的事情,很快就在宫里传开。 宫里就像炸开锅一样,所有人都公开骂那个“准隼王妃”不要脸,居然敢媚惑王爷和挑拨王爷与陛下的关系,而在背后,众人也窃窃指责隼王不孝不义,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君臣人伦和规矩、名誉,简直就是走火入魔,辜负了陛下、皇室和国民对他的期望。 总之,对隼王的非议非常非常的多,比漫天雪花还多。 似乎不加入议论和谴责这桩婚事就落伍了。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有一个人却对这桩婚事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很烦别人为此聒噪。 “私自议论七哥的事情,成何体统?”她说,“掌她们的嘴,看她们还敢不敢说。” 这个人就是冰寒公主。 她走在飘雪之中,穿着一袭的白狐大氅,就像会行走的冰雕美人一般,比雪更白,比雪更冷,也比雪更美。 几名太监听了立刻上前,对着在雪树下凑到一起闲聊的宫女就是一连串噼哩叭啦的耳光。 那些宫女被打得没有半点脾气。 冰寒公主盯着她们被打肿的嘴巴,声音冰冰的道:“再敢议论七哥的婚事,我打断你们的腿。” 几名宫女说不出话来,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冰寒公主再不看她们一眼,抬着下巴,从她们面前经过。 这个场景落入其他人的眼里,其他人纷纷闭嘴,躲到一边。 直到冰寒公主走远了,这些人才低声道:“公主心情好像很不好,是谁招惹她了么?” 冰寒公主似乎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表情,所以她心情好或不好,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只有像刚才的举动,才能让别人看出她明显是心情不好。 “你不知道吗?”别人都一脸鄙视,“宫里都传公主看上了一个俊俏得不像样的公子,但那个公子好像偷偷跑走了,公主找不到人,当然心情不好啦……” “哇,不会吧?那个千年不化的冰山美人也会看上男人?还被男人甩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嘘——小声点,这话若是传到公主耳里,你想死不成?这已经是蛮久以前的事情了,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谁敢去打听公主的事情啊……”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公主瘦了好多?脸颊上的肉都少了大半,估计是害的相思病……” “能让公主害相思病的男人,那得多勾人啊……” …… 冰寒公主看上某个男人却得不到的事情,在宫里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说,以她的心情,她哪里还对巴信的婚事有兴趣? 她甚至是听到、看到别人谈情说爱和成亲生子之类的事情就厌恶,就心烦,就想动手。 识趣的人看到她,都会自动闭嘴,乖乖退到一边,免得招她心烦。 而对巴冰寒来说,看到人烦,看不到人,只看到满眼的雪也烦。 整天都是烦的。 她在外面散了一会儿步以后就觉得烦得不得了,最后还是折回她的宫殿,喝酒浇愁。 喝到半醉的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来,对她道:“公主,好事,有大好事了——” 巴冰寒半趴在桌面上,抬了抬朦胧的醉眼,冷冷道:“什么好事。” 手下上前几步:“凤公子出现了!” “凤公子出现了?”巴冰寒猛然坐直身体,双眼煜煜,“真的是凤公子?他真的出现了?” 手下点头:“千真万确!咱们在练沙巷附近的酒楼里发现了凤公子的踪影,他当时正在那里吃饭,然后就下榻在酒楼旁边的客栈里……” “你马上我找他!”巴冰寒站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快走别跑了,不见了他我等不了……” 她说着就往外面跑。 幸得两个宫女赶紧拉住她:“公主,您要先换上衣服。” “哦。”巴冰寒一边点头一边往外面走,走了几步转回身,左看西看,“衣服在哪里?在哪里?快快……” 她拎起榻上的毯子就披上肩膀,然后想系扣子和带子,却发现这件衣服没有扣子,于是双手在衣服上摸来摸去,急得要疯掉了。 “这衣服没扣子啊?没时间了,走了走了……” 众人皆无语,区区一个凤公子,就让公主无措成这样? 好一会儿后,众人终于给她披上不那么招摇的斗篷,撑了把伞遮雪,随她出去。 巴冰寒迫不及待的要见秋骨寒,嫌马车和轿子太慢,直接打马出宫。 半柱香后,她终于出现在秋骨寒的房门前,像个私自跑出来会情郎的小女孩儿一般,怀着又激动又紧张又忐忑又羞涩的心情,敲响了房门。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门就开了,她却觉得她似乎已经等待了千百年。 一张她魂牵梦萦的美到几乎晶莹剔透的脸庞,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那张脸上似笑非笑,风情蕴蓄,还有几分懒散的靠在门框上:“我道是谁啊,原来是公主。公主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巴冰寒冰脸泛红,期期艾艾的:“我、我太想你了,你、你你你……” 她一连“你”了好几声,都说不出话来。 “进来吧。”秋骨寒身体往旁边一步,抬了抬下巴,“我等着你呢。” “你在等我?”巴冰寒又惊又喜,都舍不得往前迈一步,只管看着他,“你也在等我?” 秋骨寒微笑:“我们之间不是有三条之约吗,我还有第三条要求没提出来呢,怎么能就真的一走了之。” 是啊,他们之间还有约定没完成呢,她还可以拿“约定”留下他。 巴冰寒只觉得心里轻飘飘的,明明身上穿了那么多,她却觉得自己就像没有重量,如一朵轻云飘进了屋里,坐在秋骨寒的面前,呆呆的看着他。 605 恭喜隼王妃 “我很好看是吧?”秋骨寒不在意的说着,给她倒茶,“公主喝茶,边喝边看,不要急,我不会很快走的。” 巴冰寒端起茶杯,边喝边看他。 她不知道杯里的茶是什么味道,她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更好看了。 “公主,我现在闲得有点无聊,不如你带我去玩玩如何?”秋骨寒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开门见山。 这个女人一定不喜欢委婉含蓄、畏手畏脚的男人,他只管有话就说,有事就做。 巴冰寒立刻喜上眉梢:“好好好啊,你想去哪里玩?” 几个月不见,她有很多的话想跟他说,然而坐在他的面前,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想这样紧紧的盯着他,跟着他,不让他再度消失。 秋骨寒眨了眨眼:“听说你七哥要娶妃,那个王妃神秘得很,外头都没有人见过的,你带我去见见吧。” “啊?”巴冰寒愣了一下,疑惑,“你、你为何想见她?” 秋骨寒皱了皱鼻子:“没什么事,就是好奇。” 也不知为什么,巴冰寒打从心里抵触这件事:“这个……这样吧,等我七哥成亲那天晚上,我带你一起出席,如何?” “不好。”秋骨寒一口回绝,“我跟别人打赌,如果我能看到隼王妃的真面目,我就有钱赚,要不然我就输了,得赔钱。” 巴冰寒立刻道:“我给你钱……” 她一说完就后悔了,凤公子岂是会要女人的钱的人? 果然,秋骨寒收起笑容,冷冰冰的道:“我不缺钱,我只是想赢而已,公主可以不帮我,但不要小看我。我会自己想办法。” 巴冰寒想说点什么挽回气氛,但她实在不习惯道歉或解释,于是小心的道:“你想想什么办法?” 秋骨寒道:“花点钱,买通那些商家,潜进隼王府偷窃。” 巴冰寒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便道:“那、那还是我带你进府吧。” 不知为何,七哥似乎对凤公子很是不满,自从弑凤大会结束以后,七哥曾经到处寻找凤公子,还屡次问她是否有凤公子的下落。 她问七哥为何要找凤公子,七哥只说凤公子不值得依靠,不想让她被骗了,但她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说不定是高傲的凤公子哪里得罪了七哥,七哥想找凤公子的麻烦呢。 所以,她不能让凤公子去隼王储冒险。 秋骨寒的目光已经落在别处,这会儿又瞟回来:“真的?” 巴冰寒认真的道:“我绝对不会骗你。” “好!”秋骨寒站起来,走进内室,“我去打扮一下,你现在就带我去。” 巴冰寒呆呆的看着他,他……干嘛这么急呢? 片刻之后,秋骨寒一身女装出来:“走吧。” 以他现在的身高,若是在天洲,一定很难乔装成女子,但瑶京的女子原本个子就比较高,他这样的身高还不算过分,加上那张漂亮的脸,倒也以假乱真。 巴冰寒点头:“你这样……挺好的,去的时候记得围上围巾,别让人认出来。” 秋骨寒点点头,把帽檐压下,把围巾围上,只露出眼睛到鼻尖的部分。 他知道巴信以前就怀疑过他了,这次去隼王府,他可不能让巴信认出来。 巴冰寒和秋骨寒出了客栈,叫来马车,两人一同坐在马车里。 一路上,巴冰寒极力跟秋骨寒套近乎,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家在哪里等等,秋骨寒倒是跟她说话,却什么消息都不透露,只说自己流浪去了,最后还是觉得瑶京比较好,打算在瑶京过年。 巴冰寒问:“瑶京哪里好?” 秋骨寒瞟了她几眼,懒懒的道:“其实也不是很好,只是在这里认识了一些人,住起来比较亲切。” 巴冰寒心里一喜,他的意思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才来的吧? 想想,如果他对自己没有一点意思,怎么还肯跟她亲近? 刚见面的时候,他不是说什么“你这么快就来了”“我在等着你”之类的吗,那意思分明就是他故意现身、等着她来找他,这样的举止,分明就是一个骄傲、别扭、要面子、不肯主动放下架子去追求喜欢的女子、就等着喜欢的女子来追逐自己的男人嘛? 至于他不肯说他的来历底细,恐怕是为了保持神秘感,而她偏偏也喜欢这调儿。 另外,他也从来不跟别的女子亲近,就算身处美人群中,也绝不理会,只有对她是例外的。 所以,她对他来说,应该是特别的…… 不得不说,女人一旦对男人动心,脑子就会变笨,就爱想入非非,尤其是公主这种未曾和男人真正相恋过、从来没有受过半点委屈的美人,更是容易陷入感情的漩涡,失去理智。 她陷在自我催眠和向往中,到了隼王府还是晕陶陶的。 以她的身份,隼王府自然不会拦着她,恭敬的将她迎进后院。 她一坐下来就问:“嫂嫂在吗?我想见见她。” 下人们互视一眼后,道:“回公主,王爷说成亲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见夫人。” “七哥现在在哪里?我亲自去问他。”巴冰寒道,“我就是来道贺的,绝无它意。” 下人想了想:“王爷正在忙,公主稍等,待小的去问问王爷。” 说罢他就跑出去。 没过多久他就跑回来,恭敬的道:“王爷说公主是自己人,只要夫人肯见,那就没有问题了。” 巴冰寒站起来:“那你带我去见嫂嫂吧。” 下人带着巴冰寒和男扮女装的秋骨寒来到凤惊华的住处门外,恭敬的道:“夫人,冰寒公主想见您一面。” 凤惊华的声音传出来:“我害羞,不见。” 秋骨寒听到她的回答,差点想爆笑出声,这种话她也说得出来啊?也不嫌丢人。 不过,估计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差,否则不会开这种笑死人的笑话。 下人于是道:“公主,您下次再……” “夫人——”秋骨寒这时候突然出声,微尖着声音,大声道,“公主带了贵重的礼物送给您做贺礼,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当面收下——” 冰寒公主见他这么执着,也只得道:“嫂嫂,我是来道贺的,并无恶意,还请嫂嫂给个面子。”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才传出声音:“进来吧。” 秋骨寒忍着心焦,跟在冰寒公主的身后踏进房间。 看到凤惊华的那一刻,他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将她一身的费国贵妇装扮给扯下来。 她那一身装扮并不丑,没有江南女子如水似云的温柔风情,却有宝石般刚硬耀眼的华贵之气,但他不喜欢她这样的装扮,好像她真的是费国女子一般。 606 第三个条件 凤惊华的目光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从秋骨寒的脸上划过,落在冰寒公主的脸上,微笑:“多谢公主看望,公主请坐。” 从听说凤公子出现到现在,冰寒公主第一次注意到别人。 她盯着凤惊华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看起来确实有点特别。” 美是够美了,不过,这并不那么重要。 在这之前,她一直不理解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隐隐从这个“七嫂”的身上看到了这八个字的模样。 这个女人,看起来宛如晴天的海面般平静,而谁都知道,海面下的世界不可探测。 “过奖。”凤惊华当这话是在夸奖自己,优雅的给冰寒公主倒茶,“公主喝茶。” 而后她就面带微笑,慢慢的喝茶,却是什么都不说。 她跟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冰寒公主喝了半杯茶后,等不到她开腔,只得没话找话说:“请问嫂嫂芳名?” 凤惊华微笑:“我以后的名字大概就是巴信的女人,至于我原本叫什么,应该不重要了,所以公主只管叫我七嫂就好。” 冰寒公主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她纡尊降贵的前往看望这个女人,又送礼,又客气,这女人如何这么说话? 好像跟她说话很委屈似的。 真让人不舒服。 于是她淡淡道:“你还没有正式嫁给我七哥呢。” “是啊。”凤惊华莞尔,“所以我现在见不得人嘛。” 冰寒公主听得又是心里一阵不悦。 这话什么意思呢?她见不得人,自己还非跑来见她,这是自己犯贱吗?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接下来又随便问了几句以后更起身告辞,发誓以后再也不给这个女人好脸色了。 但她走出凤惊华的院子,秋骨寒就停下来,一动不动。 冰寒公主奇道:“你怎么了?” 秋骨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绷着脸,这会儿才恼怒的道:“那个女人对你也忒无理了!你专程跑来见她和道贺,但你看看她对你是什么态度?爱理不理的,好像嫌你烦人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说出了冰寒公主的心声。 冰寒公主心里暗喜,这是他在乎她的表现吧? 她就知道,他果然是对她有意的,要不然他才不会这样跟她亲近。 “没事的。”她柔声道,“七哥这么宠她,她恃宠而骄也是正常,咱们没必要跟她计较……” “不行!”秋骨寒盯着她,眼里全是决绝,“你是为了我才受这种气,我身为男人,岂能看着她给你脸色看?你在这里等着,我要去教训她!” “你疯了?”冰寒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拉住她的手,摇头,“你别去!不看僧面看佛面,得罪她事小,惹七哥生气事大,你千万别与她生冲突。” “放心吧。”秋骨寒拉着她走到亭子里,将她按坐在石椅上,“你送给她的首饰还在我这里,我刚才因为太生气而忘了送出去,我现在过去补送,顺便警告她几句,你就在这里等着。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不会闯祸的。” 冰寒公主很高兴他有这份心意,但是她还是拉住他的手:“不要,万一……” “我是男人。”秋骨寒拉下她的手,强硬的道,“得要保护女人是不是?你想让我当一个导懦弱的男人吗?” “我要保护女人”这句话彻底打动了冰寒公主,冰寒公主柔声道,“那你就去吧。注意分寸,若有什么事就叫我。” 秋骨寒风情万种的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就罢他就往凤惊华的院子走去。 他拿出“公主忘了把礼物送给王妃”这个理由,就没有人拦着他了。 凤惊华就站在院子的几棵雪松下,身边没有什么人。 他走过去,自然而站的站在一棵雪松后面,双手奉上首饰盒子。 凤惊华接过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玉镯子,细细的看。 秋骨寒趁机低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又要跟巴信成亲?” 侍女都站在数米开外,虽然看着这边,但并没有警惕,因为他们的态度和举止看起来很正常,正常到不需要在意。 凤惊华眼睛看着镯子,嘴上却简单的用寥寥数语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秋骨寒听得半晌无语,而后才咬牙:“我会想办法让你逃走……” “我不能逃走。”凤惊华平静的道,“我若是违约,他一定会报复凤家。” 秋骨寒道:“在天洲的地盘上,我就不信他还能肆无忌惮……” “他能做到的。”凤惊华戴上那只手镯,轻抚手腕,“想要凤家亡的人太多,我们没有地方可以躲,唯一的办法,只有他死亡或主动放弃这桩婚事。” 特别是父亲活着回去以后,凤家一定再度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秋夜弦一定会加强对凤家的监视,凤家能躲到哪里去? 若是一个人逃走也许还行,全家一起逃,不可能。 秋骨寒又沉默。 如果巴信不顾一切的带着一批高手潜进天洲,追杀凤家的人,凤家真的能周全吗? 巴信的实力、执着与冷血,他已经见识过了,他们就算能挡得住巴信十次八次,还能挡得住一百次八十次? “你先回去,静观其变。”凤惊华满意的微笑,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他,就像在打赏冰寒公主的侍女,“一定会有人阻止和破坏这桩婚事,我们先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秋骨寒接过银票,冲她施了一礼,离开。 虽然他与凤惊华多呆了一会儿,但没有人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 看到他出来,冰寒公主跑过去:“怎么样了?” 秋骨寒一脸冰冷,低骂:“她就是一个不识抬举的臭女人!她说她是王爷的人,她只需要对王爷客气就行了,至于其他人,她没必要理会,我真想砍了她。”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冰寒公主控制住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嫣然一笑,“我不在乎她怎么想,我只在乎你怎么想,所以,你也别生气了,不值得。” 秋骨寒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走,我们去吃好吃的。”冰寒公主不再冰寒,笑得春风融雪,“别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秋骨寒闷不吭声的跟她走出王府,踏上马车。 “你怎么还绷着一张脸?别再气了啊,咱们以后都不来了就是……”冰寒公主好声安慰秋骨寒,“就是七哥的成亲之夜,咱们也不来……” “第三个条件。”秋骨寒突然抬头,盯着她,“我太讨厌那个女人了,你若是能成功的破坏那个女人的婚事,我就是你的。” 607 是吉还是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的要求也太突然,冰寒公主完全没有预防,当场就呆了一呆,忘了做出反应。 秋骨寒直直盯着她,口气冰冷:“你我之间只剩一个条件了。你已经达成了我之前提出的两个条件,这一次,你只要在他们成亲之前彻底破坏这桩婚事,让那个女人嫁不成隼王,我就嫁给你。” 既然那个女人不能逃走,而要杀掉巴信也不现实,那么,只要有第三方来破坏这桩婚事,让巴信娶不成,那么,就不是那个女人的错了吧。 冰寒公主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现出一种说不清是悲是喜的神色,声音有点虚渺:“这事恐怕不好办……”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七哥对女人这么认真,而她太了解七哥,他要得到的东西,没人敢不给,不给他就抢,他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人敢不让他做,否则他就将所有的阻碍清除干净。 在七哥非办不成的这桩婚事上,她若是动什么手脚,七哥绝对不会手软。 “当然不好办。”秋骨寒淡淡道,“但以我的身价,不是这样的挑战,谁配娶我?” 冰寒公主看着他那张比女子还出色的脸庞,以及那份也许比她还清贵的风华,品味着他的话,陷入沉默。 这样的男人,大概想要什么女人都能得到吧? 她想得到这个男人,不付出相应的价钱,如何能得到手? “凤公子,”半晌后,她轻声道,“我也很讨厌七哥的女人,但对付她于你并没好处,你何必这般计较?” 她知道凤公子是我行我素的人,但是,她还是觉得凤公子如此贸然的要与那个女人作对,甚至不惜冒着得罪七哥的危险去办,还是不太妥当。 而且,凤公子是不是也太小题大做了?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当然要计较!”秋骨寒突然就像小孩子一样,瞪着眼睛,鼓着双颊,口气里满是不服气与怄气的味道,“她那样对你,我就是看着不爽!我要你彻底打败那个女人!我的女人,绝对不可以受别的女人的气,也绝对不可以输给任何女人!你想当我的女人,就要成为最强的女人!” 就是这段话,彻底征服了冰寒公主。 原来,他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要她这么做啊。 成为最强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多么美妙的宣言,她爱这个宣言! 而且,他说得也很有道理嘛,不够出色的女子若是也能得到他,就太没有天理了。 冰寒公主化为春水,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好,我一定要打败那个女人。” 秋骨寒忍着不适,让她这样靠着自己:“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办法了,时间不多了。” 巴信那混帐,挑的成亲时间居然大年二十九,这是等着刚成亲就一起吃团圆饭和过新年吗? 算算时间,也不过十来天了。 真是可恶。 冰寒公主沉浸在被他期待的甜蜜里,柔柔的道:“你放心,为了你,我一定能想到好的办法……” 既不会得罪七哥,又能破坏婚事的办法。 秋骨寒淡笑,不说话。 他不认为巴冰寒能玩得过巴信,所以他一点都不认为巴冰寒真的能破坏这桩婚事,但他要的,只是一个“乱”字。 只要这桩婚事生乱,就一定有空子让他钻。 到时他会想办法带走凤惊华或者摧毁这桩婚事。 巴信的要求是凤惊华不能跑,但是,别人强行带走她,就不关她的事了吧? 至于她被带走之后巴信会怎么做,他并不担心。 因为,那个老国王巴毒估计时间也不太多了,估计巴信用不了太久时间就会被牵扯进内斗中,那时他还顾得上去找凤惊华?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巴信会被人干掉,那时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不容易到了客栈门口后,秋骨寒对冰寒公主道:“公主,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如果到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等着你。” 然后他就丢给冰寒公主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进楼去了。 巴冰寒很想跟上去,但她知道她不可以那么庸俗,所以她一边思索着怎么办,一边坐马车回宫。 在瑶京,对这桩婚事感兴趣的,并不只她一人。 尤其是关注此事的女人中,除了她,就数乙良了。 “巴惊华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不停在屋里来回踱步,“巴信真的会娶一个没有背景来历的女人?而巴惊华跟央兰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虽然巴信一直表现得对太子很客气,但她的直觉告诉他,像巴信这种热衷征服一切和掌控一切的男人,绝对不可能甘当太子的臣子。 她能从巴信那种野兽般的气息中感觉得到他的野心。 但在这节骨眼上,巴信居然不惜激怒国王和皇室也要隆重迎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种行为显得如此愚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会不会是那个女人能帮上他什么大忙? 就算帮不上,她也必须弄清巴惊华的底细。 男人在前台战斗,女人在后院战斗,知己知彼,才有胜算,所以,她要弄清巴惊华的来历。 只是巴信将巴惊华保护得太好,她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接触和打探到凤惊华的消息。 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她带着试试的心情,打开了祝巫闭关的秘室,想让祝巫算算。 看到祝巫的瞬间,她吓了一跳:“巫大师,您、您闭关得可真辛苦……” 十来天不见,巫大师足足瘦了两圈,从原本的白净微胖变成了现在的瘦骨头。 神奇的是,巫大师瘦得那么厉害,状态看起来却不差。 打坐中的祝巫睁开眼睛,呵呵一笑,也懒得寒暄,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娘娘有何吩咐?” 他忙着跟祝冥斗法呢,还没斗完呢,没心思去管乙良的事情。 但他现在还得靠乙良罩着,不好不理她。 乙良道:“大师忙着修炼,我也不好打扰,所以我就直说了。” 而后她把巴信要娶一个名为巴惊华的神秘女人的事情,告诉了祝巫,而后道:“我想请大师算算,这桩亲事是吉是凶?” 是凶的话,她就什么都不干。 是吉的话,她就一定要干预。 祝巫听得恨不得骂她一通,她傻啊,让他去算一桩他没接触过的亲事,他怎么知道是吉是凶? 但他还得客气的问:“这两位的生辰八字如何?” 乙良道:“我只有隼王的生辰八字,没有巴惊华的。” 祝巫想骂她的冲动更强烈了。 但他还得问:“那么,你手上可有那两个人的贴身物件?靠这个来算可能不准,但我可以试试看。” 608 隼王妃的身份 “有有有。”乙良不愧是有心又有经验的,知道要带有用的东西来,当场拿出两件东西,“这是隼王的贴身亵裤,还有巴惊华的袜子。” 她也觉得她带这两件东西来有点那个,但是,这真的是她所能找到的最贴那两个人的身的物品了。 乙央兰是狂热的隼王迷恋者,她嫁给隼王以后就将他的亵裤带在身上,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抱着睡,所以死的时候身上也带着这个……真恶心,不提也罢。 而巴惊华被看得太紧,贴身衣服都有专人打理,想找到她的亵衣什么的,基本不可能。 她用尽了所有的眼线和手法,才搞到凤惊华的一双袜子。 祝巫的眉头不断抽动,很有抽死乙良的冲动。 这蠢女人居然拿这么恶心的东西来折磨他? 他可是堂堂的尚国国师,居然要给人看亵裤和袜子? 真是太污辱人了! 但他也不想跟乙良纠缠,还是接过那两件东西,先闻了闻上面的气味,然后将两件东西叠在一起,将双手放在上面,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用“意念”感受这两件东西蕴含的信息。 靠接触目标的东西来测吉凶,很难准确,但他是顶尖的大巫师,屋里又点燃着逆天秘香,只是测个大致的吉凶,他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他的脸色慢慢的变了。 他居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他感受到了这两件东西散发出来的主人的“气味”与“信息”非常强大和可怕,强大和可怕到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他这个行业,有一个说法,有些人强大到可以改变和主宰命运,除非巫师能比他更强大,否则巫师绝对不可能看出和预测他们的未——比如强大的帝王。 他知道隼王是什么人,他靠一件衣服看不出来也正常,但为什么那个巴惊华他也看不出来? 巴惊华……惊华……这个名字他怎么这么熟悉呢? 猛然,一个名字,宛如一道炸雷,从他的脑子劈过。 凤惊华! 他身为国师和秋夜弦的心腹,不知为秋夜弦算过多少次凤惊华的命,结果,没有一次的结果是足够准确的。 他可以说对凤惊华印象深刻。 只是凤惊华已经消失了很久,他又一直想着逆天秘香的事情,暂时就忘了这个女人。 但现在,他又想起了“凤惊华”这个名字,想到了他给凤惊华占卜时也常常遇到眼下的情形,心里就是一悚:凤惊华与巴惊华……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想到这里,他猛然睁开眼睛,问乙良:“快给我说巴惊华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乙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之间这么激动,还对巴惊华这么有兴趣,但她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发展。 于是她将她所知道的“巴惊华”的一切,不论大事中事小事微事,全都告诉了祝巫。 祝巫听得额上微微冒汗。 连祝冥的事情都暂时被他遗忘了。 “巴惊华”的行事风格,还有长相气度,怎么那么像那个凤惊华呢? 可是,这怎么可能!凤惊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还干出跟费国隼王成亲这等荒唐的事情来? 但是……他猛然又想到了凤翔空被俘虏的事情。 凤惊华该不会是秘密来瑶京救凤翔空,救人失败以后想借机杀了隼王吧? 但是,感觉也不太对啊,抓凤翔空和杀凤翔空的是沙家的人,凤惊华干嘛盯上隼王呢? 而且凤惊华神秘出现,神秘消失,又神秘出现,这其中感觉很古怪啊…… 他想来想去,想得头晕。 干脆不想了。 他是巫师,凡事靠“算”得出结论,而不是靠“推”得出结论,让他去分析推理这些,他不擅长。 他回到事实本身,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上次他捉到祝慈的时候,曾经问过跟她在一起的是什么人,祝慈当时的回答是……惊华? 她指的,该不会就是凤惊华吧? 怎么可能…… 可又怎么不可能?跟祝慈在一起的那些人个个都是厉害得不行的高手,凤惊华不就有那样的本事吗? 不管什么原因,这两个人混到一起,一个有巫术有宝物,一个有功夫有脑子,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搭档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祝巫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去年,阴九杀去万渊之山调查锦国女王一行被劫的事情时,曾经成功的走出了万渊之山,据说就是一名拥有罗摩人血统的女巫助他做到这一点的,而祝慈的母亲、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罗摩人…… 一时间,他真的冷汗涔涔,只觉得咽喉异常干燥。 “巫大师,您怎么了?”乙良一直盯着他,此时见他神情异常,便开口问道。 她的话,打破了祝巫陷入迷雾的思绪。 他猛然回过神来,先是滴着汗,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而后抄起桌上已冷的茶,拼命往嘴里灌。 一连灌了三大杯,他才擦了擦汗,用一种喉咙漏风的声音道:“娘娘,我想、我想我可能知道了那个巴惊华的真实身份,但还需要您去证实……” 假如那个助阴九杀走出万渊之山的超级女巫真是祝慈,那么、那么早就与阴九杀、凤惊华等人勾搭上了,那、那么,祝慈那个败家女会跟凤惊华出现在这里,就说得通了。 先有祝冥,后有祝慈,个个都怀才不露,与他作对,真是家门不幸…… 他现在又了想呕血的冲动…… “快说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乙良也激动了,恨不得去摇他的肩膀,“你赶紧说,我自会去调查和核实。” 祝巫以又复杂又难看的表情,缓缓的吐出三个字:“她很有可能是……凤……惊……华……” “凤惊华?”乙良皱眉,“听大师的意思,这个凤惊华很不得了?” 祝巫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娘娘,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剩下的您自己去调查吧。” “大师——”乙良想让他透露更多的讯息。 但祝巫已经闭上眼睛,打坐,喘气:“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娘娘就不要再问了。”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复杂到快到吐血了。 再跟这个蠢女人多说两句,他真的会吐血。 乙良不是不识趣之人,看他这样,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客气的道:“那我就告辞了,若有什么消息,我再来找巫大师。” 她施施然离开,调查“凤惊华”这个名字去了。 秘室的门关上以后,祝巫捂住胸口,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他这口血,并不是因为凤惊华,而是因为祝慈。 他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全都是祝慈害的。 那个被祝家认为最没用、最废柴的女儿! 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居然被骗了和愚弄了这么久…… 可笑!真是可笑之至! 609 太子的威胁 乙良回到宫里后,以邀功的心态向太子报告了她打听到的绝秘情报。 太子起初并不以为然,只是淡淡的道:“是吗?那我去打听一下好了,这事你就别管了。” 在他看来,乙良不过就是一个女流之辈,懂得什么? 这情报估计不靠谱,但他太需要抓住巴信的把柄了,还是顺口去问他的谋士们:“你们知道凤惊华这个女人吗?” 结果,谋士的回答将他吓得几乎冲上云霄。 谋士们道:“凤惊华?那不是尚国大将凤翔空的女儿吗?殿下何故打听她的事情?” “不会吧?”巴旦倒抽一口冷气,“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快快把她的事情详细说与我听!” 这些谋士几乎全是巴毒帮他选的,多多少少有些本事,不至于对第一敌国的大事和大人物毫不知情,当下便把凤惊华的传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巴旦。 巴旦早就听傻了眼,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声音道:“你们去找个见过凤惊华的人来,我有急用!” 事关重大,他没告诉谋士们内情,也不敢妄下论断,当务之急是确认那个女人的身份,在那之前,他可不能乱了阵脚。 职业化的谋士们没有多问,分头寻找认识凤惊华的人去了。 自觉很可能捏住了巴信咽喉的巴旦哪里还有心思干别的,只是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急着想知道巴信的王妃到底是不是尚国的奸细。 乙良也很关注这件事情,很不满他将自己抛开,晚上看到他不停的转来转去,便问他怎么了。 巴旦觉得她这次可能立了大功,犹豫了一下后,便把苦恼告诉了她。 乙良听后微笑:“殿下,这有何难?巴甸不是去过天洲吗?还在那里呆了挺久,岂会没有见过凤惊华?” 巴甸曾经去天洲当卧底的事情,众所周知,她当然也知道。 巴旦一听,双眼一亮,喜出望外的道:“你说的是,我太焦急,居然忘了这事!” 当下他也不含糊,立刻让人准备车马,前去巴甸的府邸,向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巴甸听后心里暗惊,巴信不会大胆到如此程度吧? 想到巴信的冷血和残暴,他不太想管这事,便委婉的道:“大哥有所不知,那个凤惊华向来低调,我也就在几年前见过她几面,但她蒙着面纱我看不清楚。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更不可能记得……” “我不管!”巴旦强硬的道,“你明明见过凤惊华却非说记不得她长什么样,莫非你与她有什么勾结?” 巴甸大惊:“大哥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可是清白的……” “你说你清白没用!”巴旦打断他的话,傲慢的道,“我说你是清白的,你才能是清白的!明白吗?” 他这话其实就是逼迫和要胁巴甸,而且把性质说得很严重。 他从来就没把巴甸放在眼里,根本不认为巴甸能损害到他,所以也不瞒他实情。 巴甸带着谦恭的微笑,看着这个在他面前永远傲慢得鼻尖顶天的所谓大哥,心里充满了仇恨。 巴信看不起他就算了,毕竟巴信确实有真本事,他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巴旦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他? 好,巴旦既然这样逼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上次没弄死巴信,这次接着来! 念想之间,他巳经有了主意。 当下他露出讨好和巴结的笑容:“大哥,我现在想起凤惊华长什么样了。您就让我去确认吧,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巴旦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当即拍拍他的肩膀,道:“为了七弟好,你现在就去吧,那个女人万一有问题,岂不是害了你七哥?所以事不宜迟,你赶紧去!不过你千万别乱说话,有什么发现回来跟我商量,切不可当场告诉你七哥,免得他一时冲动,做山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巴甸知道他的想法,在心里冷笑着,嘴上道:“大哥你放心,我就去看看大嫂什么样子,绝不多事。” 巴旦微笑:“嗯,你做事,我放心。” 放心个屁!巴甸在心里骂了几句,说道:“那么大哥,我现在就去了。” 然后他就带着对巴旦的诅咒,前往隼王府。 他带了厚礼,显得很客气,说是来祝贺的,下人便把他迎进去了。 巴信没来见他。 他提出想见大嫂,跟大嫂道贺,没被允许。 但他也不在意,以天色晚了为由,要求留在王府住一晚,巴信准了。 这天晚上,巴甸一直在王府里逛来逛去,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就是在凤惊华的住处附近闲逛,打发时间。 他不是非要见凤惊华不可吗,这样怎么能行? 当然能行! 因为他根本没打算真的见到凤惊华,而且他也觉得自己见不到。 巴信将凤惊华保护得这么好,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偷窥她?而他又凭什么冒着得罪巴信的危险去看她?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见凤惊华! 他会来这里,会留夜,会假装想见凤惊华,只是为了迷惑巴旦,让巴旦以为他真的见到了凤惊华。 他能看得出来,王府里的人全是巴信的亲信和亲兵,巴旦不可能在这里安插眼线,所以,巴旦也不可能知道他根本没见过凤惊华。 明天,他只要告诉巴旦,巴信的女人就是凤惊华就行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挑起巴信与巴旦之间的仇怨与战火呗。 巴旦能利用他,他为何不能利用巴旦? 把他当笨蛋和弱者的人,统统都该去死。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王府里度过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期间就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见过凤惊华两三次,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凤惊华,但这不重要。 次日中午的时候,他离开了隼王府,回到自己的住处,用非常肯定的口气告诉巴信留在家里等他的人:“那个女人就是凤惊华,绝对没有错!” 那个一脸震惊:“真的?真的是吗?” 巴甸非常肯定的点头:“千真万确,没有错!” 那人又追问了凤惊华的长相、年纪等细节,巴甸把他所知道的凤惊华的一切都说了,然后那人满意的走了。 一个多时辰后,巴旦终于得到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天哪!巴信他、他疯了!他竟然跟敌国的女奸细搞到一起,他想叛变不成……” 亲信赶紧道:“王爷,您要冷静!事关重大,您一定要想清楚如何才能最大化的利用此事,既不能打草惊蛇,逼虎下山,也不能放过这件事情。” 巴信先是惊呼了半晌,而后才道:“赶、赶紧把谋士们叫来,我要跟他们商量如何处理此事!” 这一夜,谋士们与他聚在一起,彻夜开会,讨论如何最大化的利用此事。 他们讨论了很久,吵了很久,始终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于是又继续讨论。 讨论的重点是,把这事报告给国王陛下,还是直接威胁巴信。 众谋士分成两派,谁都无法说服谁。 610 认父的条件 巴旦和谋士们在连夜讨论如何对付巴信及凤惊华的时候,瑶京城外某间简陋的民宅四周,正有一波神秘人物在慢慢靠近。 这天的深夜,可谓风雪连天,宛如千虎万狮咆哮而过,天地之间尽是“呼呼”之声。 那间民宅屹立在风雪之中,似乎早该被寒风撕成碎片,然而却一直巍然不动。 那些神秘人物靠近民宅之后,迅速将民宅包围起来。 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先是轻轻的敲门,而后不断增加力量,直至重重的敲门。 宅子里没有透出灯光,黑乎乎的。 也好久没有人打开屋门。 终于,敲门的人住手,抬脚,用力的将门踢开。 门板并不算厚实,而且已经很有年头了,被这么用力的一踹,瞬间倒下。 来人走进屋子。 宅子没有院子,就是一间独立的小屋,他一进门,就直接进到室内。 室内很黑暗,也没有声音,但他却觉得颈间的寒毛在一根根的竖起来,心里有种发颤的感觉。 因为,这间屋子有人。 他看不到,但他感觉得到。 任何一个正常人和老虎、狮子等危险的猛兽关在一间屋子里,就算其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也能感觉得到那种异常危险和不安的气息。 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 何况他还是高手,感觉比常人敏锐。 杀气!冰冷而无形的杀气,正在向他袭来,他觉得自己是无处可逃的猎物。 “少主,”他突然在黑暗中跪下来,恳切的道,“我们乃是奉陛下的命令,请你回去见陛下一面,绝无恶意,还请少主原谅我等的打扰。” “陛下?”一个带着嘲弄和邪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你们指的是巴毒吗?” 直呼巴毒的名字,那得犯了多大的禁忌? 但来人却没有半点怒气或谴责之意:“是的,是陛下派我们来请您的。” “请我做什么?”黑暗中的男人问。 “陛下很想念您,得知您可能在瑶京,便派我们四处找您,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父子团聚。” “团聚?”男人的笑声虽低,却是好笑到微微颤声,“他的儿子这么多,他一定连记都记不全,他真的知道我是谁吗?他真的能确定我是他的儿子吗?他真的确定他想见到我吗?” “少主,”来人道,“陛下说了,他的儿子虽多,但您是特别的,无可取代的,这么多年来,他未曾忘记过您。” “呵呵,我可是私生子。”男人继续笑,“他想认我不成?” “陛下当然想认您,但陛下说了,除非您愿意加入皇室,否则他绝对不会逼您。” “哦——”男人拉长声音,声音里透着慵懒与无所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他愿意认我这个私生子,还得跪在他的脚边舔他的脚了。” 来人不说话。 陛下与少主之间的恩怨与心结,绝非他能过问和解开的。 男人见他不说话,又换了个问题:“如果我不回去,你们打算怎的?强行绑我呢,还是杀我呢?” “奴才们不敢。”来人赶紧道,“如果少主不回去,咱们便留在少主的身边侍候少主。” “如果我不要你们侍候呢?”男人问。 “不管少主要不要,我们都是少主的奴才,这点绝对不会变。” “奴才?”男人笑了,“那我要你们去死,你们去不去死啊?” 来人咬了咬牙:“去。” “哈哈哈——”男人觉得似乎很可笑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外面的风雪很大,但因为屋门是背风的,因此并没有风雪灌进来,他的笑声相当响亮。 笑了一阵以后,男人道:“你们的命一点用处都没有,就先留着吧。” 来人不敢吭声。 他们不是死士,虽不怕死,却不想轻易是死。 就是因为他们更接近正常人,有正常的感情,陛下才会派他们来请少主回去。 “那么,我问你们。”男人突然之间就收敛了戏谑的口气,态度蓦然变得冷酷强悍起来,“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这个地方位于荒僻无人的废村附近,已经十几年没有人住了,按理说没人知道才对。 来人低声道:“陛下告诉我们的。” “哦。”男人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吧,还能记得这里?” 来人道:“陛下说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间屋子。” “呵呵,”男人嗤之以鼻,“那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会记得这间屋子?” 来人道:“陛下说了,这是他与镜妃初次相遇的地方,也是与镜妃初次欢爱的地方。” 男人的声音冰冷无波:“他真是这么说的?” 来人道:“千真万确。要不然咱们绝对无法找到这里。” 黑暗中,男人好一会儿不说话。 来人完全把不准少主在想什么,心里极为忐忑。 再找不到少主或不能把少主带回去,他们大概就要掉脑袋了。 陛下年事已高,清醒的时候虽然还是雷厉风行,独掌大权,但不清醒的时候就与喜怒无常、常犯糊涂的老头子一般,要杀就杀,要打就打,要罚就罚,完全没有道理和章法,令身边的人无不心惊胆战。 难得他们终于找到少主,难道却还是保不住自己的脑袋? “看在他还记得镜妃这两个字的份上,我就进宫,见巴毒一眼好了。”黑暗中,突然又响起男人的声音。 来人心里大喜:“奴才谢谢少主。少主,您看您是不是先搬到好一点的住处歇息,明日再由奴才们护送您进宫?” “不用。”黑暗中,男人站起来,拿起大氅,声音里还满是嘲讽,“巴毒未必能活到明天,我现在就去见他。” 来人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顺利,几乎就想再问一遍以确认是不是在做梦,但他又怕一开口就会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和少主的心情,于是不敢再问,迅速跟在少主的后面。 而后,那些神秘的大内侍卫便一直跟着少主的后面,直到将他送进国王的寝宫里。 巴毒已经搂着宠妃睡死了,但心腹的太监还是因为这事叫醒了他。 他原本很是恼怒,几乎想把叫醒他的太监给斩首了,但听说“少主”找到了并就在宫里,他立刻大喜过望,也不披外套了,就直接奔出去,嘴里大叫着什么什么“儿”。 大厅里,一外高大英挺、霸气强悍的男人站在那里,抱着胸口,懒懒的看着他。 他又叫了一声什么“儿”,想冲上去抱抱儿子。 男人却脚步一斜,闪开他的亲热,淡淡道:“你想我认你这个父亲吗?” 巴毒停下来,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想。” 男人盯着他:“要我认你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巴毒心里燃起希望:“你好,父亲一定能做到。” 男人直视着他:“我要你取消巴信的婚礼,让他这辈子也娶不成那个女人。” 611 客人变节 巴毒惊讶:“你与信儿不是没有来往吗,为何想让他成不了亲?” 男人道:“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他不顺眼,不想让他痛快罢了。” 巴毒想了想,觉得他是忌恨巴信大权在握,倍受尊崇,心里对巴信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才想破坏巴信的好事。 这么想着,他心里居然觉得舒坦了不少,觉得这个儿子其实还是在意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又潜入瑶京,肯进宫见他,还因为妒忌而想破坏其他兄弟的好事。 于是他哈哈一笑:“你放心,只要是你的愿望,父亲一定做到。” 就算儿子不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也绝对不会允许巴信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正妃。 只是巴信向来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把别人的劝阻放在眼里,他还没有想到可行的办法,所以才没有采取行动。 这个儿子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倒是给了他顺势而为,一举两得的机会。 男人道:“行,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巴毒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下意识的去抓他的手:“你怎么就走了?为父还没能跟你好好的喝一杯哪。” 男人手一抬,就避开了他的手,懒懒的道:“在达成我的要求之前,你不是我父亲,我不是你儿子。” 巴毒:“……” 男人潇洒的大步往外走,头也不回:“什么时候你办妥了这事,我就再来见你,否则我不会再见你。还有,你莫要再派人跟踪我和找我,否则,别怪我杀人了。” 巴毒:“……” 他看着这个儿子的背影,长长的叹息,眼里的混浊之色更浓了。 他活到七十多岁,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也算是坐拥天下,风光无限了,如果说他现在还有什么心愿,一来就是让太子巴旦顺利登基,接手他的江山,二来就是认回这个儿子,让他也能拥有和享受他的儿子该有的待遇。 只有这两件事情都有点不太顺心。 巴旦威望和心机不足,恐怕其他皇子和部分重臣并不那么信服他,他担心自己不在以后巴旦会遇到麻烦,不过他不会因此而提前让位。 至于这个儿子,唉,也是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倔骨头,多年来毫无音讯,他想认回这个儿子,不容易啊。 眼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处理巴信的婚事吧。 他一边想着,返回寝室,搂着十八岁的新宠,边昏昏沉沉的想着,边睡着了。 次日早上,他一醒来就叫来大内密探,问他们是否查到了巴信的新欢的底细。 密探头儿摇头:“回陛下,王爷将那个女人保护得很好,我们无法接近,而王府里的人也都守口如瓶,就算有个别下人的嘴能撬得开,他们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只是这个女子很得宠爱……” 于是密探们又再次描述了一遍那个女人如何受宠的故事。 巴毒听得心烦,摆手:“好了,别说了,朕不想听这个。你们就说吧,这事该怎么办?” 密探们面面相觑,没敢说话。 他们就是负责跑腿的,哪里敢对陛下的事情发表意见和看法? 与陛下的心思不谋而合还好,若是不合陛下的意,他们还要不要脑袋了? 巴毒嘴上这么问,却没打算得到答案。 他阖上老眼,一手拈着胡子,一手指腹轻敲桌面,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你们秘密去找内阁大臣,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名正言顺的不出席巴信的婚礼。” 巴信居然置办了上百桌酒席,请了上千名贵宾出席婚礼,这场面也太大了。 那么,如此这些客人都不去呢? 当然,他不可能公开下达这样的指示,但暗地里通知几个最有份量的受邀客人,让他们找充分的理由不出席婚礼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至于其他客人,若是有点脑子的,也该知道怎么办了,若是不知道怎么办的,以后就什么都不用办了。 密探们听后,立刻退下去,分头忙去了。 接下来几天,眼看巴信的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右丞相、殿阁大学士、枢密使等大臣纷纷给巴信写贴子,有的说染了风寒,不宜出席婚礼,免得传染了别人,有的说小妾准备生产,不便外出,有的说老母病了,要床前侍候……总之,几位超重量级的大臣都不能去了。 其他客人一看,哟,这几位大人物怎么这么巧,全都在这节骨眼上有事不能去? 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意思呢? 众客人在心里琢磨半天,隐隐看明白了什么回事。 于是,不断有客人往隼王府提前送厚礼,以家里有事、朝廷有事、自己有事等等为理由,表明自己很想出席婚礼,但实在无法出席,还请王爷谅解之类的。 短短四五天,就有将近半数的客人表示不能赴宴。 巴信看这形势,在心里冷笑,这是老头子在暗中搞的鬼吧? 哼,客人不来,他就办不成婚礼了? 老头子就是老头子,想得可真天真。 别说还有超过半数的客人没有提出不能来,就算所有客人不能来,他也可以随时请路人进来吃吃喝喝,把气氛给搞上去。 不过,客人来不来只是表面现象,老头子真正想干的事情,无非是想看看谁属于他的阵营或者谁是不会分析形势的废物。 老头子的脑子还没有彻底坏掉,但真的不太好了,老头子会这样考验臣子,难道他就不会玩花样? 那些表示不能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中,有一部分是得到了他的授意,故意拒绝参加婚礼的。 如果巴毒以为那些人都是忠于其的人,那巴毒也太乐观了。 在巴毒开始采取行动的时候,巴旦这边在激烈讨论和争论了几天以后,终于也得出了结论。 巴旦认为,他若是跟父王告状,一来他还是拿不出更强有力的证据去证明凤惊华的身份。 巴甸没有威望,靠巴甸的证词不足以指证凤惊华,别的证人同样也是如此。 二来他一旦告状,就彻底跟巴信撕破脸了,以后他就只能与巴信为敌了。 与巴信为敌?他想到就心里怕怕的,不太敢去想后果。 一贯以来,他的思路和思维都是拉拢巴信,让巴信支持自己,而不是与巴信翻脸和为敌。 让他突然之间强硬起来,彻底去踩死巴信,他从心理上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而且他也认为巴信还是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只要他信任和重用巴信,巴信应该不会跟他对着干。 抱着这些固有的思想,他拒绝了向父王告密的建议,选择了与巴信谈判。 612 第一次试探 想到这辈子第一次,他终于有筹码可以牵制巴信,他的心里异常兴奋和激动。 在坐马车去隼王府的路上,他的心脏一直在狂跳,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偷偷的和喜欢的女孩约会,无论怎么安慰自己,心跳的频率始终都无法减缓。 直到坐在巴信的面前,他还是呼吸微急,紧握的手心里微微出汗,声音有点微微的变腔。笑容也有那么一点僵硬:“七弟,大哥等不及了,提前来祝贺你新婚大吉!” 巴信对他“专程”赶来向自己表示祝贺感到有些诧异。 他不动声色,微笑:“多谢大哥吉言。” 巴旦佯装轻松的笑道:“不知弟妹在哪里,可否让我见见?” 竟敢孤身闯进瑶京,又能把巴信迷得团团转的那个女人,他现在可是很有好奇心。 巴信笑道:“她害羞,不便见客,等我们成亲后,我自然会带她进宫吃团圆饭,到时大哥便能见到她了。” 巴旦道:“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呢?而且身为隼王妃,以后要见生人和外人的场合多着呢,她这么害羞可不行,依我看啊,现在就得改变害羞的性格了。” 巴信却道:“不改变也没关系,我就喜欢这样的她,她想怎么样都成,我会罩着她就是了。” 巴旦:“……” 虽然知道巴信很袒护那个女人,但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吃惊不小。 但吃惊过后,他突然又觉得有点痛快了。 巴信越是在乎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越是会成为他的软肋,越是容易被自己所牵制,不是吗? “呵呵,”他干笑了数声,道,“听到七弟这么说,我真替七弟感到高兴,相信七弟跟弟妹在一起定会相亲相爱,幸福美满。” 巴信笑:“那是当然的。” 他没有想过什么相亲相爱、幸福美满的事情。 反正他的就是他的,永远不会变,跟当事人怎么想没关系。 巴旦听他这么有自信,寒暄不下去了,委婉的奔向主题。 “七弟,”他道,“不知弟妹称呼?咱们是一家人,我们是亲兄弟,我却还不知道弟妹如何称呼呢。” “巴惊华。”巴信直接告诉了他。 巴旦一听这名字,就觉得那个女人是凤惊华没错了。 “哦,她也是姓巴啊。”他显得兴味盎然的样子,“难道我国还有非皇室之人姓巴的吗?” 巴是国姓,非皇室之人绝对不能姓巴,他这么问,其实就是想套话。 “她原本不姓巴。”巴信才懒得玩含蓄隐晦这种事,“但她跟了我,就必须跟我姓,所以我把她的姓也给改了。” “那她原本姓什么?”巴旦追问。“家在何处?家人可有随她住在瑶京?” “忘了。”巴信很干脆的道,“她以前姓什么不重要,反正她从现在开始就只能姓巴。至于她的家人,就我一人,没别的人。” 聊到这里,巴旦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没有人能打探出新娘的来历,因为,巴信彻底抹杀了她的过去,想将她彻底变成他的人。 他再追问那个女人的事情,也不会问出什么人。 于是他下定决心,做出犹豫的样子后,问道:“七弟,我虽然很是为你感到高兴,但作为大哥,有一件事情我还得提醒你。” 哦,终于来了啊。 巴信淡笑,边喝奶茶边道:“请大哥尽管提醒。” 虽然室内没别的人,巴旦还是压低声音:“我听到风声,有人在背后造谣,说弟妹是尚国的奸细,是尚国派来迷惑七弟的,七弟中了对方的圈套之类的。七弟,你……可有听过这样的传闻?” “听过啊。”巴信喝得自在,“但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没人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我全当疯狗乱叫,与我无关。” “七弟,你还是小心点好啊。”巴旦说得语重心长,“流言可畏。听说还有人造谣,说弟妹原本姓凤,就是大名鼎鼎的凤翔空的女儿凤惊华。她听说父亲被尚国杀掉以后,便乔装打扮潜入瑶京,伺机亲近你和想杀掉你……” “谣言止于智者。”巴信说出一句很文气的话来,打断他的话,“惊华就是我捡来的孤女,没有任何背景和来历,我就喜欢她那个样子,便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大哥是智者,就不要再传谣了吧。” 巴旦见他这么强硬,有些沉不住气了,便摊牌:“七弟,不瞒你说,已经有人告到我这里,说他曾经在天洲多次见过凤惊华,确信弟妹就是凤惊华无误。他还说你勾结尚国,意欲叛国攥位,我当然是不信的,可对方也是大人物,手上还有证人与证据,我不得不认真对待此事啊。” “是谁告发我?”巴信大口吃烤羊肉,目光却锐利得像切肉的刀子,盯着巴旦。 巴旦心里就是一毛,扯了扯嘴角,愣是没笑出来:“这个我不能说。七弟你要理解,我身为太子,得保护告密者,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就是出于兄弟之情,悄悄来问你一声,你到底有没有证据证明巴惊华不是凤惊华?如果没有,那你就得想想办法了,要不然告密的人在我这里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一定会向父王告发的,到时我也保不住你……” “没有证据。”巴信很干脆的道,“巴惊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来历和依靠的孤女,我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凤惊华。如果有人要告发我,我与他对质便是。” 说到这里,他阴狠的笑了起来,白牙森森:“他若是有足够的证据指证我,我便认了,否则,我定杀光他全家,还有帮凶。” 他一点都不怕有人跳出来指证他。 他想看看有谁敢公然想踩死他。 说罢,他一刀下去,切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肉是上好的牛排,不过三四分熟,尚滴着暗红色的血丝,就像在吃生肉一般。 巴旦看得心里就是一阵胆寒,开始怀疑巴甸的证词来。 不管巴信如何位高权重,袒护和勾结敌国奸细都是死罪,一旦事发,就算他凭着地位和功勋保住一命,也绝对逃不过活罪,削去所有职位、被逐出皇室这样的惩罚都算是轻的。 面对这样的风险,巴信为何还如此自信? 除非,巴惊华真的不是凤惊华,或者是巴信其实有办法彻底掩饰凤惊华的身份,才会如此镇定。 想到这里,巴旦心惊不已,觉得自己太鲁莽了,没做好准备就直接找上门来,差点就犯了大错。 于是他笑道:“听到七弟这么说,那我更相信七弟是无辜的。你放心,我一定狠狠的教训告密者,绝对不让他再传谣言。” 613 自种的苦果 巴信淡笑:“我无所谓。我就一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可以跟任何人当面对质,生死自负。” 巴旦:“……” 聊到这里,其实也没能聊上多少句,他却已经是冷汗涔涔。 巴信说得轻松,但字里行间的警告和杀气意味却很浓。 ——谁敢跟他作对,他就干掉谁,就这么简单。 巴旦觉得巴信的话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于是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微笑:“七弟,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一定很忙,大哥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至于那个造谣者,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你尽管放心。” 巴信也不留他,站起来:“大哥慢走。” 待巴信走远以后,他勾勾手指头,对巴刀道:“派人盯着他,看告密者是谁。” 巴旦突然跑来这里试探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或手上有什么料,他可不会任由别人在背后捅他的刀子。 巴刀点了点头,出去了。 原本他是强烈反对王爷娶凤惊华的,暗中想办法除掉凤惊华,但作为一个王爷利益至上者,他看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局势,便转变观念,极力帮王爷隐瞒凤惊华的秘密。 因为,一旦凤惊华的秘密暴露,王爷的麻烦就太大了,他除了支持王爷,别无它法。 巴旦远离巴信这个大魔王后,心情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后,他骨子里的不安分因子,又在蠢蠢欲动。 巴信无论如何都不让他以及任何人见“巴惊华”,还拒绝透露“巴惊华”的任何情报,这说明,“巴惊华”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女人。 什么害羞,他才不信巴信的女人会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所以说,“巴惊华”是凤惊华的可能性很高,而巴信显得百无忌惮,恐怕不是因为“巴惊华”并非凤惊华的缘故,而是出于恃权傲物或有办法保护凤惊华的缘故。 因此,他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可以要挟或扳倒巴信的机会。 父王可能撑不了太久了,他想对付巴信,可能只有眼下这个机会了。 总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想到这里,他命令车夫:“去八皇子府。” 他要巴甸去指认凤惊华,否则他不甘心! 而巴甸出卖了巴信以后,痛快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半天,而后就陷入恐惧之中。 他很怕。怕巴旦跟巴信翻脸以后,他会被牵扯其中,遭到巴信的怨怒与报复。 如果巴旦能彻底压制巴信,那他就是功臣,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但,万一反过来,他就真的惨了。 因此这几天来他都是寝食难安,几乎天天晚上做噩梦,梦到被巴信砍头。 结果就在这份上,巴旦又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对他说:“我要你当面指认凤惊华。” 他惊得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整个人蹦起来:“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他每次站在巴信的面前都不敢抬头,连目光都不敢触到巴信的脸,怎么可能当着巴信的面去指证凤惊华? 真的指证了,他还能竖着从巴信的面前离开吗? 这样的行动根本就是自杀啊。 “为什么不可以?”巴旦盯着他,咄咄逼人,“从小的方面说,你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兄弟,从大的方面说,你有责任维护尚国江山的安危!你明知七弟要娶的是尚国的奸细,这个奸细还想杀了七弟,甚至还想杀掉更多的皇室成员也不一定,你却不肯出面指认这个奸细,这样还配当我费国的子民,当费国的皇子吗?” 这么大的帽子压下来,巴甸觉得自己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大、大哥,”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你该不会告诉七哥,说是是是我说他的新娘是凤凤、凤惊华的吧?你你明明明说过不、不会说出去的……” “为了七弟好,我只能说出去了。”为了逼巴甸出面,巴旦干脆承认,“七弟死都不肯说出那个女人的来历,我只能告诉他,说你见过了那个女人,确认她就是凤惊华,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巴甸脸色煞白的、死死的看着他,身体彻底僵化了。 他的头顶有一万只乌鸦盘旋飞过,他的心里有一万匹黑马咆哮冲过,令他的心头既黑暗又混乱,又沉重又慌张。 还有一股股汹涌的恨意与怒意。 巴旦竟然说话不算数!不仅出卖了他,还想再次逼迫他做更危险的事情! 这个该死的巴旦! 他在心里咆哮着,怒骂巴旦不得好死! 但他还是不能将这种情绪显露和爆发出来。 他很想告诉巴旦,他之前说的是谎话,他其实压根没见过巴信的新娘,他根本不能确认巴信的新娘到底是不是凤惊华。 然而,巴旦已经跟巴信见过面、谈过这事了,他现在已经不能澄清谎言了。 他若是告诉巴旦自己骗了他,巴旦一定不会饶恕他,巴信也不会因此放过他,他除了哑巴吃黄连,将这个苦果咽下去,别无它法。 巴旦看他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当他被吓到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和鼓励他:“八弟,你别怕,我会陪你一起去,并保证你的安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七弟好,就算七弟一时不理解,以后也会明白你的苦心,到时他不仅不会怀恨,还会感激你,你就勇敢的去吧!” 去你妈个头!巴甸在心里将他骂了千万遍。 甚至想将巴旦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 巴旦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想打胜仗却不想上前线,只管把别人往前线推,真是可恶之至! “如果……”好久,他才艰难的道,“如果我不肯去呢?” “不去?”巴旦的脸立刻冷下来,“那我就告诉七弟,说你准备向父王告状,说他勾结尚国,意图谋权攥位!” 巴甸再度目瞪口呆:“……” 这个名为他大哥的男人,还真是急着送他去死啊。 为什么巴旦不早点死呢? 为什么他不敢现在就杀掉巴旦呢? 好恨!好恨啊! “八弟,”巴甸又冷冷的开口了,“你到底要不要去指认凤惊华?” 有巴甸当面指认凤惊华,巴信还能如何辩解? 如果巴信真的有办法掩饰和隐瞒凤惊华的身份,那他至少可以知道巴信的手段,从而找出有效的拆解之法,打破巴信的防线。 巴甸跌坐在椅子上,如丧考妣。 “大哥……”半晌他才一脸死灰的嗫嚅着双唇,缓缓的道,“给、给我一点时间好好考虑……” 巴旦转头看看窗子,感觉天色不早了,便道:“好,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七弟的家里,你当面与他和巴惊华对质,务必把巴惊华的身份弄清楚。” 614 消失的证人 巴甸一脸哀求:“能、能不能多给点时间……” “不行!”巴旦态度很强硬,“离婚礼只有三四天时间了,我们不能再等了。就这么定了,你好好准备,明天我来接你。” 说罢他就仰着高傲的头颅离开。 他没有看到巴甸的眼里那充满怨恨和仇恨的目光。 巴甸不会去想他也曾经想杀掉巴旦,只会怨恨巴旦如此逼他和害他。 巴旦更是疏忽了一件事情,巴信都不让他见凤惊华,又怎么可能会让巴甸见到凤惊华? 怪就怪他从来没把巴甸放在眼里,没想过巴甸有胆子对他玩花招。 他就认定了巴甸是一只懦弱无能的小狗,只能跟着他转,唯他马首是瞻。 他带着这种傲慢自大的心理,回到了宫里。 而一直在等他的乙良看到他就迎上来,柔声道:“殿下,您今天去哪儿了?父王的身体不太好,我一直想找您去看看呢……” 她虽是女流之辈,却很关心政事。 她早就暗中收买了巴旦的一名谋士,从谋士的嘴里知道了巴旦对付巴信、凤惊华的策略。 她觉得这样的策略很不妥。 因为巴信太冷血太强大太自我,太子在没有足够实力的情况下与巴信对峙,恐怕只会招来巴信的怒气与报复,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依她的意见,太子就应该向唯一能够压制巴信的国王禀告凤惊华的事情,让国王亲自去动巴信才是上策。 她一直想和巴信好好的讨论这事,想游说巴信接受她的建议。 然而,她等了这么久,巴旦却不理她:“父王生病的时候需要休养,不宜打扰,而且父王自有贴心的妃子照料,我去了能帮上什么忙?” 乙良道:“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能让父王知道你的孝心……” “父王早就知道我很孝顺。”巴旦不以为然,“我不需要干这种虚伪的事情。” “殿下——” 乙良还想劝他,但这时一名太监进来,对巴旦道:“虞美人说身体不舒服,想见您一面。” 巴旦立刻掉转方向:“我马上过去。” 虞美人是他的新宠,怀胎八月,经常嚷着身体不舒服,非要他陪不可。 他只要有空,就一定陪。 乙良看着他的背影,咬唇,眼里满是失望和恼怒。 都什么时候了,太子还想着女人的事情? 还有,听说太子去见巴信了,也不知道他们谈得到底怎么样,希望太子没有把巴信给激怒了才好。 她得盯着此事,别让太子把这么好的局面给搅黄了。 在各方的盘算中,一天过去了。 次日下午,巴旦乘坐马车出门,准备去接巴甸,而后一起去隼王府指认凤惊华。 他刚到巴甸的大门前,管家就恭敬的回他:“回太子殿下,八殿下已经先行赶去隼王府了,说是在隼王府等您,还说他会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只管在边上看着就是。” 巴旦一听,心里很是满意,暗道,老八总算上道了,知道两个人一起过去的话,难免会让人以为是自己勾结老八去对付老七,而老八单独过去,他晚点过去,则像是他在当和事佬,既解决了问题,又保住了名声,不错不错。 他带着这样的念头,不紧不慢的往隼王府行去。 马上就到婚礼之日,也马上就要过年了,一路上尽是喜庆的鞭炮声、欢笑声和红色挂饰,他沿途欣赏这样的景色,觉得这是在为自己的祝福。 只要巴甸当场指认凤惊华,巴信很可能毫无办法,要么就默认了,要么就只能闹到父王面前。 一旦闹到父王面前,事情一定会传开和闹大,到时,嘿嘿,除非“巴惊华”真的不是凤惊华,否则巴信就真的惨了。 所以,他觉得巴信最终会选择默认,然后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而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如此,他便能将费国最强的将军拢入麾下,成帝指日可待。 想想他也四十多岁了,再不当皇帝,就老了。 到了隼王府,他直接进门,往巴信的院子行去。 王府里,为了婚事和过年的事,已经相当热闹了,但巴信的院子却十分安静,还透出严肃压抑的氛围。 他进入院子,高声道:“七弟,我来看望你这个新郎官了,你可有什么事需要大哥帮忙的?” 没有人回他的话。 院里院外的侍卫,无人吭声。 他也不介意,直接进屋。 屋里的气氛很诡异。 巴信坐在前方的虎皮大椅上,他的左侧站着一个腰杆挺得比军人还笔直、面容比冰面更平静的女子。 巴旦一进门,立刻就被这个女子给吸引住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一定就是凤惊华。 他迅速打量了凤惊华数眼后,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巴信的脸上,哈哈一笑:“七弟,看到大哥你怎么不说话?莫非不欢迎大哥来看你?” “大哥请坐。”巴信抬了抬下巴,淡淡道,“八弟的人非要说我的新娘是尚国奸细,我现在正在跟他对质。” 巴旦心头大喜,立刻朝巴信右侧的男人望去,以为自己会看到巴甸。 然而看清那人后,他失望不已。 因为那人并不是巴甸,而是一直跟在巴甸身边的巴甸心腹,也不知道叫什么。 巴甸去哪里了?为何没有出现? 他压下疑惑,装作很关心的样子问巴信:“那可对质出什么结果了?” 巴信冷冷道:“他说他随巴甸去天洲的时候见过我的新娘,确认我的新娘就是凤惊华,但他算个什么东西?他说我的新娘是奸细就是奸细,那他说他是国王,我岂不是得给他下跪。” 巴旦看向巴甸的心腹。 巴甸的心腹一脸的视死如归:“小的说的都是实话,随王爷要杀要剐。” “好,我现在就杀了你。”巴信冷笑,“没有任何证据,只凭一家之言自然不足为信,你这分明就是污蔑!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喂狗。” “慢着!”巴旦开口,目光灼灼的盯着巴甸的心腹,“除了你说你亲眼所见,还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说辞?”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人能说出什么有说服力的依据来。 然而这人却道:“我曾经在天洲见过凤惊华,当时她还与凤翔空在一起,以父女相称。如果太子不信,大可把全瑶京去过天洲、见过凤惊华的人找来,让他们一一辨认。” 巴旦心里满是失望:“也就是说,你除了嘴巴,没有别的证据是吧?” 瑶京一定有人去过天洲并见过凤惊华,但是,人海茫茫,要找出这样的人,谈何容易? 再说了,就算找到了,对方敢得罪巴信,跳出来指证凤惊华么? 还有,就算有人肯作证,除非其身份、地位、威望够高,否则,谁会信其所言? 615 再见白眼狼 巴甸是皇子,是巴信的亲弟弟,又在天洲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卧底,与尚国贵族接触很多,他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偏偏这家伙没有出现,这事不好办了。 巴甸的心腹道:“我见过就是见过,事实就是证据。” 巴旦:“……” 蠢货!他先在心里狠狠骂了巴甸及其心腹几句,又问:“你家主子去哪里了?你今天跑来污蔑王爷,你家主子可知道这回事?” 巴甸的心腹道:“我就是我家主子派来的。主子昨夜病发,连夜去温泉行宫养病去了,他说王爷要娶的女人就是凤惊华,要我来指认,当面提醒王爷不要被这个女人给欺骗和蒙蔽了。如果王爷非要我拿出证据,我愿意以死为证。” 这番话居然被他说得有那几分悲壮的意味,真如赴死的战士一般。 巴信却无动于衷:“那么,你就以死自证吧。” 巴旦以为巴甸的心腹只是虚张声势,刚想劝一下,哪料巴甸的心腹猛然抽刀,捅进自己的心脏。 这一刀,捅得相当的有力,也捅得相当的深。 鲜血涌出,染湿了玄色的棉袍。 而后,巴甸的心腹就这样倒下去,吭都不吭一声,目光十分的刚毅执着,仿佛在说“我没有说谎,我的死亡就是证据”。 巴旦没想到这人如此刚烈,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这人的尸体,久久无语。 巴信却一脸无所谓:“将他拖下去喂狗。”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抓起尸体的两只手,就这样拖了出去。 尸体穿着厚厚的棉衣,流出来的血都被棉衣吸收了,并没有流到地面上,地面仍然是干净的。 尸体被拖出去以后,巴信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搂住凤惊华的肩膀就想走:“这戏真没意思,我们吃晚饭去。” 巴旦吃惊的看着他,他就这样走了? 刚刚才有人以死证明凤惊华的身份,他却没事人一样走了? “七弟——”他猛然出声,跑到巴信的面前,张开双手,“八弟的人已经以死证明他所言不假,你、你就不处理此事吗?” 巴信停下脚步,用看白痴般的目光看他:“什么以死证明?哦,他死了就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这种说法若是成立,别人也可以以死证明我的新娘不是凤惊华,到时又怎么算?” 巴旦先是哑口无言,而后又道:“但、但这事不能不查啊……” “能查啊。”巴信道,“我从未说过不能查。谁怀疑我的新娘,谁就尽管查,我绝对不阻拦,不过别人若是敢造谣,我可不会客气。” 巴旦被咽得半晌才又道:“但、但刚才死的人是八弟的亲信……” “那就由老八来处理好了。”巴信打断他的话,“大哥你急什么呢?” 巴旦心里一紧:“……” 是啊,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急了,好像也在怀疑凤惊华似的。 “反正我又不会跑。”巴信打个呵欠,“老八随时可以来兴师问罪或再次对质什么的,我等着呢,谁都不用着急。” 他知道巴旦与巴甸有过接触,八成就是想联手指证凤惊华来谋害他了。 他等着看这两个人准备再出什么招。 但他心里,已经很烦很烦巴旦了。 巴旦暗暗咬牙,感觉他又错失良机,以后更难拿凤惊华的事情去挟制巴信了。 但他还是要挣扎:“七弟,八弟也是为了你好,你就稍微重视一下八弟的意见吧……” “大哥,”巴信冷冰冰的道,“你那么重视老八的话,就赶紧去把老八找来与我对质,我就不留你了。” 说罢他大手一挥:“送客。” 巴旦突然收到逐客令,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也微微绷起了脸:“七弟,大哥我是关心你,你……” “送客!”巴信没有给他面子,又冰冷的吼了一句。 立刻有几名侍卫上前,堵在巴旦的身后:“殿下这边请——” 巴旦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但也不好当面发作,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并在心里暗暗道:你既然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现在就去向父王告状,到时看你怎么嚣张!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子颇有几分威严的声音:“太子殿下,王爷,两位请等等,本宫有话要说。” 居然是乙良的声音。 巴旦和巴信都停住脚步,看着门口。 乙良施施然的从外面走进来,先后对巴旦、巴信行过礼后,对巴信道:“王爷,太子殿下和八殿下是真心为您好,才会提醒您注意您想娶的女子,请您务必明白太子殿下的苦心。” 巴信冷笑:“怎么,大嫂也想插手我的婚事不成?” “非也。”乙良摇了摇头,“我只是像太子殿下一般,不想看王爷被尚国的奸细给骗了。” 巴信微微眯眼:“大嫂,没有证据的话,你这话可就是污蔑了。” “我当然有证据。”乙良微笑,“王爷既是国之栋梁,也是我的小叔子,于情于理,我都要维护王爷的名声与利益,所以,我找到了一个可以证明八殿下所言不假的证人。” “哦,又来一个证人啊。”巴信冷笑,“这个证人该不会也想以死证明自己的说辞吧?” “不会。”乙良神秘一笑,“这个人说的话绝对可靠。还请王爷允许他进来作证。” 巴信才不信她能翻得了天,拉着凤惊华走到虎皮大椅边坐下:“准他进来。” 乙良的脸转向门口,朗声道:“进来吧。” 一个布衣男子大步走进来。 凤惊华看到这个人,脸色微微的变了,眼里闪过一抹深沉冰冷的寒光。 关直——乙良找来的证人居然是关直! 那个被父亲收养并被父亲培养成贴身亲兵,而后却出卖了父亲的孤儿关直! 两年多前,关直伙同巴甸,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证父亲通敌叛国,因为他是父亲多年的贴身亲兵,他的证词相当有说服力,差点就害死了父亲。 因为她早有防备,秋夜弦、巴甸、关直等人的陷害没有成功,秋夜弦当众下令杀掉关直,所有人都以为关直已经死了,早将这个人忘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关直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要指证她的身份。 呵呵,好一条白眼狼啊,凤家收养他、栽培他,他先是谋害父亲,现在又要谋害她,心肠之狠,比起秋夜弦毫不逊色啊! 看来秋夜弦并没有真的杀掉这条白眼狼,而是留着他继续祸害凤家! 很好,太好了! 凤惊华在心里阴沉沉的笑,眼里俱是寒意:不管关直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她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都不会让关直再活下去! 616 旧识的铁证 关直的目光先从凤惊华的脸上划过。 触到凤惊华冰冷的眼神后,他迅速避开,先走到巴旦和乙良的面前行了一礼,而后冲巴信行礼:“关直见过王爷。” 巴信隐隐看出了一点苗头,盯着他:“你是什么人。” 关直直视他的目光:“小的关直,曾经是凤翔空的贴身亲兵,还长住在凤家,与凤家人极为熟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腰牌,双手奉上:“这是小的当年在凤翔空麾下当差的军牌。” 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身份证明——军牌。 每块军牌上面都标注有该名士兵的姓名、所属部队、军衔等,材质也不一致,一般说来,军衔和职位越高,材质越珍贵。 普通士兵的军牌大多是木质,这块军牌的质地是石头,说明军牌持有者的地位比普通士兵稍微高一点,但也没有达到将领的程度。 巴信抓过军牌,看到上面刻着“关直”两字,背后刻着:禁军,勤务。 军牌上面还刻有一个“尚”字。 身为费国的大将,他知道这是尚国军队的军牌无误。 他把军牌丢给关直:“于是呢?” 关直面向凤惊华,大声道:“我可以作证,这位姑娘就是凤翔空的大女儿凤惊华。” 巴旦的心脏又“突突突”的狂跳起来,只觉得全身的热血一道道的往上涌,就快从七孔六窍里喷出来了。 机会!他看到了机会! 看到了可以指证凤惊华和挟制巴信的机会! 巴信还是无动于衷,目光冰冷:“那么,谁又能证明你是凤翔空的贴身亲兵,而且与凤惊华很熟呢?别拿这块牌子说事,这样的牌子,我手上也有不少。” 费国军队也俘虏了不少尚国军人,手上自然也有很多尚国军队的军牌。 “八皇子可以证明。”关直很有信心的道,“八皇子在天洲的时候,我与八皇子多次接触,他知道我与凤家是什么关系。除了八皇子之外,那些从天洲过来的人中,肯定也有人见过我。如果王爷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将那些人找出来,让他们为我证明。” 两年多前,他在朝堂之上指证凤翔空通敌叛国之后,秋夜弦命令将他押入天牢受审,没过多久就判了他的死罪,但事实上,秋夜弦将他和巴甸给放走了。 这样的他自然不能在天洲呆下去了,便跟着巴甸潜回费国,成了巴甸的谋士之一。 因为巴甸不受宠,能力和威望也不高,他混得其实并不好,一直很想寻找机会往上爬,只是苦于他没有门道和根基,迟迟找不到出路。 直到这两天,太子妃派人找到他,问起凤惊华的事情,他才看到了希望。 无论如何,跟着太子混绝对比跟着巴甸混好,他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立功,加入太子阵营。 “众口铄金,就想积毁销骨了?”巴信淡笑,“只靠口供,不足为信,你想指证我的新娘是尚国奸细,光靠嘴可不行。” “小的知道。”关直道,“小的并不打算只靠一张嘴就能指证她是凤惊华。” 巴旦见他这么有自信,心中窃喜,脸上却是极为凝重:“你还有什么证据,统统摆出来,本太子绝对不会冤枉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罪人。” 他这话,算是变相告诉关直:你有证据就摆出来,本太子会罩着你。 关直更有底气了,指着凤惊华,大声道:“所有人都知道,凤惊华曾经是秋夜弦的情人,曾经多次救了秋夜弦,并为此受了很多伤。但世人只知道她的脸上有伤,却不知道她的身上也有很多伤疤。我曾经在凤家长住,亲眼见她接受过很多治疗,知道她身上全是伤疤,而且多是三年以上的陈年旧伤和受刑留下的疤痕。殿下和王爷只要派人检查她的身体,便知我所言不假。” 凤惊华脸上的伤,经过数年的精心治疗,现在已经很淡了,若有水粉胭脂或护肤膏药的掩饰,平时已经看不出来。 至于她身上全是伤疤的事情,只有部分亲近的人知晓,坊间就算有传言,也并不流行。 毕竟她当年受到重刑、导致全身是伤疤的时候,还是与秋夜弦感情极好的时候,秋夜弦自然不会让这样的消息传播开来。 后来,就算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她也已经过了风头最劲的时候,这样的消息也并不受人关注。 可以说,真正知道她全身是伤疤、而且是受刑所致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的话一说完,气氛就微妙的变了。 巴信还是一脸冰冷,无动于衷,但微微泛蓝的双眸里,黑色部分已经越来越多。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他心里暴怒的征兆。 而巴旦却开始控制不住泛滥的兴奋了。 就是这个! 关直所说的,就是证据! 如果不是极为了解凤惊华的人,不可能知晓她身上满是多少年以上的伤疤,更不敢当面指出来。 他看向凤惊华:“弟妹,不知你敢不敢接受验身?” 凤惊华看向巴信,淡淡道:“我的一切都是王爷的,身体也是。要不要验身,得由王爷说了算。” 如果她的身份曝光,巴信不一定会死,但她一定会死。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巴信冷笑:“谁敢验我的女人的身?” 巴旦道:“七弟,如果弟妹身上没有那么多伤疤,便能证明她不是凤惊华,如此,弟妹的嫌疑便能洗清,造谣者也将会受到严惩,此外你们才能安然康乐的过一辈子哪!要不然时不时有人拿此事作文章,你又不澄清,难免落人口实,被人陷害……” “她的身体我熟得很,半点瑕疵都没有。”巴信打断他的话,“我已经验过了,别人还想验什么?难道我的话信不得?” 巴旦道:“你的话当然可信,但我们这些亲人相信,不代表别人会信啊!总得让第三方来验身,堵死别有用心者的口,才有效是不是?” 巴信冷笑:“我会怕了别有用心者么?” 巴旦:“……” 乙良开口了:“王爷,只需要找几个宫里的女官看一眼弟妹的身体,确定伤疤不多就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绝无冒犯弟妹之意,七弟何必这么固执呢?”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巴信盯着她,冷冷的道,“你们又何必这么固执呢?” 乙良被他的眼神吓得就是一个哆嗦。 但她很快就挺住了这种眼神带来的压力,挺直腰杆,面带微笑,口气温柔却不失坚定:“因为您是费国最重要的王爷,也是皇室最重要的成员之一,不论是父王还是太子殿下,都太需要您了。为了确保您不会被别人利用或伤害,我们哪怕冒着惹您不悦的风险,也要将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617 猛虎的妥协 “我再说一次,她是巴惊华,不是凤惊华。”巴信盯着她,“你还想证明什么?证明我与敌国奸细互相勾结?” 温暖的屋里,似乎结了无形的冰,冷得巴旦等人觉得骨头都要冻僵了。 而这种冰寒之意,全来自巴信的眼眸。 乙良笑得有点勉强:“王爷,我已经强调过了,这是为了洗清王爷的嫌疑……” “我也再次重申。”巴信冷冷的道,“我没有嫌疑,我不需要洗清。” 乙良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了,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强硬,需要底气,才能坚持与巴信对峙。 于是她收了笑脸,也带点冷漠的道:“既是这样,那我和太子殿下只好去见父王,请父王处理此事了。总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好,就算王爷要责怪我们,我们也不会放弃。” 巴信不说话,只用一双宛如阴天怒海般的眼眸盯着她。 从他的脸上和眼里,以及肢体上,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所有人都相信,他一定非常不悦,极度不悦,哪怕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巴旦此时已经很忐忑,很不安,甚至很想逃了。 因为他知道巴信真的被他们给惹毛了。 但他刚想打圆场,乙良就投给他一个饱含深意的、相当强势的眼神,那种眼神令他心里一个激灵。 他明白乙良的意思。 乙良的意思是说,都到这份上了,绝对不可以退让,一旦退让,他们的努力就会白费。 于是他抿上双唇,不让自己去打圆场。 很明显,他们已经占了上风,关直的身份和口供已经足以指证凤惊华,巴信不可能再掩饰得住凤惊华的身份,他若是这时候怯了,退了,一定又会被巴信压制。 所以,他身为太子,绝对不可以因为忌惮巴信而怯懦。 一定不可以! 他不断安慰自己,让自己保持强势的心理。 “大哥的意思呢?”在他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巴信突然将目光转向他,问,“大哥也想向父王告我的状吗?” 巴旦紧张得心脏再度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这个、这个……”他僵硬着笑脸,“如果七弟不愿让弟妹接受验身,那为了七弟,我也只能向父王禀告了。但这绝对不是在告七弟的状,而是为了保护七弟,还请七弟谅解。” 巴信不说话,就直直的盯着他。 盯得他毛骨悚然,很有逃走的冲动。 乙良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骂了几句“废物”,然后道:“七弟,你意下如何?” 巴信终于收回目光,与她对视:“我不会让我的新娘接受那种污辱。” 在乙良脸色微变的时候,他又道:“但我成亲在即,马上也要过年了,我也不想将这种事情闹到父王那里,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所以,我们想个大家都痛快的办法,如何?” 他这番话,其实已经算是妥协了。 再推敲他这番话,甚至已经隐隐有了默认凤惊华身份的嫌疑。 巴旦听得眼睛慢慢睁大,不可控制的狂喜之色从他眼里慢慢滋生和扩散。 他想欢呼,想大叫。 大叫他终于打败了巴信! 巴信认栽了,妥协了——他赢了! 他努力控制住这种情绪,却不知道,他并没能成功的控制住。 他的喜悦和得意虽然没有溢出来,却还是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巴信的眼珠里,已经没有了半点蓝色,只有浓浓的阴晦黑暗之色。 然而,他的脸上却出现了笑容,口气也轻快不少:“大哥大嫂,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准备晚宴,咱们一起喝个痛快如何?” 巴旦刚想答应,乙良就道:“父王身体不好,我和太子殿下得早点回宫侍候父王,就不久留了。” 巴信妥协了,她也很高兴,但是,巴信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在巴信彻底冷静下来之前,她和太子还是赶紧离开,别在巴信面前晃荡的好。 说完之后,她想了想,生怕巴信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又补充一句:“至于让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我和太子殿下回去以后会好好想想,七弟也好好想想,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七弟,你说是不是?” 巴信微笑:“大嫂说的是,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他的话令乙良放心了。 乙良冲他行了一礼,而后对巴旦道:“殿下,我们就先回宫,如何?” 巴旦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情绪了,便点头:“好,我们先回宫。” 说完之后,他还不忘对关直说一句:“你也跟我一起走。” 关直也机灵,知道自己得罪了隼王,太子夫妇现在就是他的靠山了。 他立刻走到巴信身后,恭敬的道:“小的以后就是殿下的奴才了。” 巴信在心里冷笑着,站起来,微笑:“我送大哥大嫂出门。” 他送太子夫妇出门原本不算什么事,但他一向没有送人出门的习惯,他这么一送,简直就是放低了姿态。 这一点,令巴旦心花怒放。 但巴旦也没敢表现得太过,一路上还是对巴信客客气气的,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彻底放松,得意的笑起来,越笑越开心,甚至全身都在颤抖。 乙良道:“殿下在笑什么呢?” “哈哈,巴信终于认输了。”巴旦笑,“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利用这个机会。” 这么多年来,他自觉被巴信压住了风头,不管他在巴信面前如何装腔作势,却总找不到“太子”的感觉,这回,他终于可以翻身了,就恨不得将巴信彻底踩住。 乙良也很高兴,但没有得意忘形。 她提醒巴旦:“殿下,咱们得好好想想,该要隼王给咱们什么好处了。” 巴信既然已经妥协,那她就不必走上跟他公然对抗的道路,而是好好的利用他才好。 “你说得对。”巴旦还在笑得合不拢嘴,“到底跟他要什么好呢?兵权?” 他觊觎巴信手中的兵权很久了。 他要不要逼巴信交出兵权呢? “千万不要!”乙良立刻道,“对隼王这样的男人来说,权力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殿下要他交出兵权,他完全可以将凤惊华杀掉或藏起来,只要死无对证,咱们就拿他没有办法,而他若是报复咱们,咱们就有麻烦了。所以,咱们千万别逼他走到那一步。” 她也很想巴信交了兵权。 然而巴信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无人可以撼动,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她不会去想。 巴旦被这么提醒以后,总算冷静了一些,笑得没那么傻了。 他想了想:“你说得也是。不过,他手中最值钱的就是兵权了,咱们不要兵权,那要什么好呢?” 618 利用猛虎的办法 车厢里陷入沉默。 他们一直很想利用或压制巴信,却从来没想过真的能做到,所以,他们从未真正思考过到底想从巴信这里得到什么具体的好处。 现在,喜从天降,反倒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两人想啊想啊,想得马车快到皇宫前面了还想不出来。 乙良于是命令车夫:“沿着皇宫转一圈,别急着进宫。” 巴旦看向她:“为何不进宫?” 乙良道:“我担心隼王玩手段,万一他将凤惊华掉包,或者将凤惊华藏起来,咱们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们要赶紧抛出咱们的要求,逼隼王尽快接受,免得夜长梦多。这些事情咱们在宫外想就好,宫里耳目众多,咱们若是说漏嘴或露了什么破绽,让人起疑也不好。” 她的心理弱点,开始暴露了出来。 她太执着于权力,并为此谋算了太久,突然之间“大获成功”,令她害怕会失去这样的好处。 所以,她急着想将形势和好处控制在手里,免得节外生枝。 巴旦的心理与她一致。 巴旦道:“你说的是。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的好。” 乙良忽然又道:“殿下,为了防止隼王将凤惊华送走,咱们得派人盯住隼王府才行,若有任何人外出,都得跟好。” 原本就没有几个人见过凤惊华,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凤惊华的身份。 如果巴信将凤惊华送走或藏起来,随便找个女人代替她成亲什么的,也没有人可以说什么。 所以,她得提防巴信玩花招。 巴旦一听,猛拍脑门,连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巴信已经落入咱们的手里,咱们可不能让他跑了!” 说罢他掀开窗帘,招来心腹,对其耳语数句。 心腹面露惊讶之色,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问没说,打马准备去了。 这个心腹并不知道主子与隼王之间的“秘密”,他就是觉得派人去盯着隼王府的做法很不妥。 隼王是什么人?若是让隼王知道太子殿下的行动,还不得被激怒了? 隼王正在准备婚事,又要过年了,根本就是双喜临门,在这时候去招惹隼王,实在不明智。 巴旦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去细想其中的利弊。 他不断的想着如何利用此事谋取最大的好处。 当马车绕了皇宫一圈,再度转回皇室正前方时,他终于想到:“良儿,你说,让巴信立我为虎军副统帅如何?” 其实,他很想取代巴信成为虎军的最高统帅,但他再得意,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虎军至今没有副统帅,让他当当的话,应该能获得部分军权,并且能牵制巴信。 “不妥。”乙良摇头,“虎军乃是隼王一手打造,对其忠心耿耿,隼王在虎军中的地位和权力是绝对性的,就算你当了副统帅,也不会服众,说不定还会遭到排斥和反对。” 巴旦想了一想后,叹气:“你说的也是,但我若是不能染指虎军,还能从巴信那里得到什么大的好处?” 金钱钱财这些他不缺,就不必提了。 当然,巴信的支持最有用,但“支持”这种东西很难具体化啊。 乙良想了一想,道:“不如我们让他写一份承诺书,让他承诺全力支持你登基成帝,并甘当你一生的臣子,护你一生周全,若有任何人反对你、刁难你,他必将视其为敌人,铲除殆尽。他若是食言,便主动放弃虎军统帅之职和王爷之位,永不从政和从军,如何?” 巴旦疑惑的道:“这样有用吗?” 乙良道:“怎么会没有用呢?咱们让他按血手印,盖王爷和虎军统帅的个人印章,这份承诺书就有效了。他日后若是心怀不轨或与你争权,你便将这份承诺书拿出来,就算他到时食言,也会威望大降。” 加盖了王爷印章和统帅印章的文件,便是铁一般的承诺。 不管任何人违背这样的承诺,都会遭到所有人的耻笑和鄙视。 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巴信的处境,觉得自己想拿凤惊华的事情彻底打压手握大权的巴信,其实并不现实。 所以,她还是实际一点,见好就收吧。 巴旦想了又想,最后带点无奈和失望的叹气:“看来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办吧。” 加盖手印和印章的承诺书对巴信能有多大的制约和影响? 说不好。 但在费国,一个人说话可以出尔反尔,毕竟空口无凭,而白纸黑字加手印的东西,就绝对不是可以随便违背的了,否则会被人唾弃,也会被官方严惩。 只是,像巴信这样的人若是不把承诺书当一回事,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巴旦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乙良看出他的顾虑,笑着安慰:“殿下,您放心,越是隼王这样的人,越是不能违背白纸黑字的承诺,否则以后就没有人会信他了。” 她当然想过巴信会违背承诺的可能,但巴信真那么做的话,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所以,她并不那么担心这样一份承诺书会没有效果。 巴旦压下心里的疑虑,笑道:“你说的是,这事就这么定吧。” 乙良道:“咱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咱们就去看望隼王,让他写下这份承诺书。” 巴旦点头:“这次你立了大功,我听你的。” 乙良一听,鼻子微酸,觉得自己的付出总算得到了那么一点回报。 她软软的靠在巴信的身上,柔声道:“殿下,您是良儿一生的依靠,良儿此生此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您只要知道这点就好。” 就比如今天的事情,是她听到谋士说太子要带巴甸去指认凤惊华的事情后,隐隐觉得这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便随后出宫,往巴甸的府上奔去。 到了巴甸的府上后,她听说巴甸已经先行去了隼王府、太子后去,便觉得巴甸这个人可能要靠不住了。 她一向注意那些与太子存在竞争关系的皇子,所以她在巴甸的府里也安插了一些眼线,对巴甸还算了解。 巴甸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在太子没能压制巴信的形势下,巴甸会公然跟巴信作对吗? 她觉得不会。 她回想巴甸以前种种回避危险、逃避风险的行为,觉得巴甸搞不好又逃走了,丢下太子独自面对巴信的怒气。 她想去阻止太子,但太子恐怕已经跟巴信摊牌,她应该是来不及了。 既然来不及,只能顺应形势了。 于是她让安插在巴甸府里的眼线迅速找到关直和收买关直,让曾经身为凤翔空贴身亲兵的关直出面指证凤惊华。 关直一直在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今太子妃主动找上门来,他岂会错过? 于是他接受了这个任务,跟着太子妃直奔隼王府,成功的指证了凤惊华。 619 贪心不足 可以说,因为乙良的临时应变,才让巴旦扭转了形势。 巴旦也明白这一点。 当下他将乙良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部:“你对我的用心,我都明白。” 他确是明白的,也会感动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不过,若不是这种时候,他并不会在意乙良。 像他这样的男人,摆脱不了男人喜欢追逐美色、喜新厌旧的本性,当他不需要乙良的时候,乙良就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喏,事情已经定了,他回到宫里以后,乙良就又成了摆设,他只陪乙良用了晚餐,就又去看望他的新宠了。 他的心情舒坦了,巴信的心情却不舒坦了。 此时的隼王府,巴信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砸到地上,简直要怒发冲冠了:“巴旦居然敢派人监视本王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在府里隐藏了凤惊华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大意? 除了府里全是他的亲兵,王府四周及附近都安置有他的眼线,巴旦的人一靠近,他的人就察觉到了,迅速将消息传给他。 可以说,巴旦的行动并没有瞒过巴信。 原本,巴旦夫妇上门找碴的行为已经令他大为光火,这会儿他更是怒不可遏:“本王让他一分,他还真以为他可以踩在本王的头上作威作福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巴刀对太子如此嚣张的行径也深感不满,于是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低声道:“爷,要不然我派人将那些人全灭了?” 巴信怒是怒,却是相当冷静。 “不用。”他阴恻恻的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先让那些人活着,待巴旦做出进一步的行动再说。” 他一点都不怕跟巴旦翻脸甚至大打一架。 但是,没有意义的争吵与战斗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罢了,他可不是莽汉。 他是真正的大将,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更知道什么时候该战、什么时候该和。 巴刀很佩服主子的毅力,都被欺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能忍。 他道:“是,我会让咱们的人暂时莫要打草惊蛇,静观其变。” 巴刀下去后,巴信鼻孔喷着气,一杯杯的给自己倒酒,一杯杯的仰头灌下,眼里全是火气。 他就再忍这一次! 希望巴旦的脑子不要坏得太厉害,免得无药可救。 遗憾的是,巴旦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得势过,一旦得势,就有点收不住了。 入夜,巴旦看着新宠千娇百媚的脸庞,又开始心不在焉。 因为,他觉得只要巴信写一份承诺书就放过巴信,实在太便宜巴信了。 要抓到巴信的把柄,或者让巴信妥协,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却只让巴信写下一份不痛不痒的保证对他忠诚的承诺书,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要的,是巴信的权力或者支持,而不是这种非强制性和绝对性的书面承诺! 他越想越觉得那么做太笨了。 “殿下,您在想什么呢?”虞美人靠在他的怀里,软软的问。 巴旦抚摸着新宠光滑细致的肌肤,沉吟了一下,问:“如果你手上握有别人的把柄,你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听命于你,或者说真正受你控制?” 年轻就是好啊。 虞美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算是处于怀孕之中,肌肤和容颜仍然水嫩丝滑,仅仅是抱着就让他感觉很好,比起已经年过三十的乙良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有什么难的。”虞美人娇笑,“将别人最重要的东西握在手里啊!” 巴旦心里微微一动:“最重要的东西?” “是啊。”虞美人道,“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是人,就拿这个人作人质,如果是物,就把物攥在自己手里,不怕对方不听话。” 巴旦道:“但既是对方最重要的东西,对方怎么肯交出来?” “这就看自己所握的把柄有多重要了。”虞美人笑道,“我想吧,这个得讲究一个平等交换的原则。比如说这个把柄能让对方没命,那么,让对方交出最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过分。如果说这个把柄不够重要,那就让对方交出相应的宝物来……” 巴旦打断她的话:“但你只想要对方最重要的东西,而这个把柄的份量又不够重呢?” 他只想要巴信的兵权! 不是这个,就不能真正帮到他! “这样啊……”虞美人想了想,展颜一笑,“那么,就拿对方最重要的东西的一部分,如何?” “最重要的东西的一部分?”巴旦慢慢琢磨这句话。 “是啊。”虞美人可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就按自己的想法去说,“比如说一个人最重视的是他的儿子,但他的儿子有两个,他两个都喜欢,那么拿走他一个儿子当人质就行了嘛。比如说我最重要的珠宝有一套,别人拿走任何一件我都肉疼……” 她轻声细雨解释和证明自己的观点,没注意到巴旦的脸色慢慢的变了。 变得激动,变得兴奋。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他想要的东西,巴信肯定不会给,但是,他若是只要其中一部分,既不会从根本上打击巴信,又能牵制巴信,这不是很好吗? 虞美人还在喋喋不休,突然,巴旦推开她,起身坐起,拿起床边的衣服穿上。 虞美人愣住了:“殿下,这么晚了,您去哪里?” 巴旦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处理公务。” “明天再处理嘛……”虞美人软软的爬起来,软软的从身后抱住他,软软的道,“都这么晚了,侬家好冷,只有殿下能温暖侬的身体和肚里的娃娃……” 然而一道力量传过来,将她推倒在床上。 巴旦推开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公事第一,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现在就要去找巴信谈判,免得夜长梦多,给了巴信转移凤惊华的时间。 此时的隼王府,巴信在入睡之前过来看凤惊华,并告诉凤惊华:“你放心,我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好好准备当新娘就是。” 凤惊华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狐皮大氅里,淡笑:“巴旦不会轻易这么算了,你今晚还睡得着吗?” 巴信冷嗤:“怎么睡不着?区区一个巴旦,能把我怎么着?” 他并不是真的怕了巴旦把凤惊华的事情捅到巴毒的面前,他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罢了。 事情若是闹大,他怎么跟他的新婚妻子好好过新年? 到时他得处理来自国王、皇室,甚至是沙绝方面的压力,想到就麻烦。 既然如此,他不如就顺了巴旦这一次。 620 忍字头上一把刀 他虽然骄傲自负,我行我素,却并不意味着他不知变通,更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放不下身段。 而且,他让巴旦这一次,也确实不算什么委屈。 凤惊华挑了挑眉,道:“你真的打算接受他提出的任何要求,成为一个为了女人而堕落的男人?” “他没胆提任何要求。”巴信冷笑,“他能提出的要求,我都能轻易做到,我不必为了这等小事与他计较。还有,我并没有堕落,你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高了。” 他就是想得到她,不惜冒险得到她,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因此而失去理智。 到现在为止,局势还是掌控在他的手里。 在他看来,他想得到一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不应该被人苛责。 “你能这么想,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凤惊华笑,“毕竟,你若是在意的话,到时拿我去保全你的前程,我可就完了。” 巴信冷哼:“你当我是什么人?出卖自己的女人去保住前程,我有这么窝囊吗?” 出卖喜欢的女人以保住前程,这么没种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当然,如果是不喜欢的女人,那就随便拿她怎么样了。 凤惊华微笑:“希望巴旦和太子妃欺负你的时候,你也可以这么坚持。” “放心吧,他们还没有胆子欺负我……” 巴信的话还没说完呢,就有下人在门外道:“王爷,太子殿下上门,说有事要与您谈。” 凤惊华微微惊讶,巴信也皱起眉头:“这么晚了他还来做什么?” 凤惊华笑道:“大概是来跟你提什么不便见人的要求了,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 “哦,那我真要看看他的胆大有多大了。”巴信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你若有兴趣,也一起去好了。” 凤惊华想了想,站起来:“好,我与你一道去看看。” 巴旦这么晚了还上门,肯定不会是因为小事。 八成就是来摊牌的。 而且还是大牌。 她很想知道,巴旦下午刚走,现在就来了,到底是想到了什么牌。 客厅里,巴旦已经在等他了。 看到他出来,就笑着站起来:“七弟,我这么晚了还过来,还请七弟切勿见怪。” 巴信看到他气色很好,眉间间和嘴角边还透着一种反常的自信与强势,心里便知道他大概吃错药了,也不显露情绪,只是回笑:“大哥这么晚了都能不辞劳苦的跑过来,我只是坐在这里跟大哥说说话,又算得了什么?” 已经被巨大的利益薰晕了头脑的巴旦,现在确实超有自信的。 他笑道:“因为七弟后天就要成亲了嘛,明天一定会非常忙,我想跟七弟谈重要的事情,也只能现在说了。” “大哥说的是。”巴信哈哈一笑,“大哥请坐,有什么话尽管说。” 巴旦左右看看。 巴信明白他的意思,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下。” 巴信的人都退下去后,巴旦看了看他身侧的凤惊华,没有提出异议,也挥了挥手:“你们也退下。” 当室内只有三个人时,巴旦坐下来,端起茶杯,很斯文的喝了两口,才客气又严肃的道:“七弟,我认真想过了,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和弟妹顺顺利利的成亲和过甜蜜的日子,又能堵住悠悠众口,不让任何人捣毁弟妹和你的名誉。” 巴信也给自己倒茶,不动声色:“是吗?大哥请说。” 巴旦把他和乙良商量好的条件摆出来:“你写一份承诺书与我,保证全力支持我登基,并保护我的周全,我就替你压下谣言,如何?” 巴信听了眉都不皱一下,很爽快的道:“行。” 巴旦觉得他答应得太痛快了,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后,道:“这个协议得按血手印,还要加盖王爷印章和虎军统帅印章才行。” 巴信还是很爽快:“行。” 巴旦心里一喜,觉得他真是怕了自己了,又补充:“承诺书上得写明,如若你做不到,就放弃王爷的身份和虎军统帅的职位,此生再不从政和从军。” 巴信的眼底深处闪过几抹寒光和唳气,但他还是微笑,顿了几秒才回答:“行。” 承诺收不过就是一张纸,纸这种东西,是很脆弱,很容易被弄没的。 他就答应这个天真的巴旦好了。 巴旦大喜:“那就请七弟动笔吧。” 巴信淡笑,对凤惊华道:“取笔和纸来。” 凤惊华默不作声的去取了笔纸过来,铺开,看着巴信写下所谓的承诺书。 这么看来,巴旦的胆子并不算大,因为,这样一份承诺书是绝对约束和控制不了巴信的。 但是,这至少说明巴旦的脑子还不算太差,这样的做法,多多少少可以让巴信收敛一些,又不至于招来巴信的报复。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份承诺书只是一个开始。 巴信写完承诺书后,交给巴旦,巴旦看过以后,觉得不太满意,指出其中几处写得不够明确的地方,让巴信重新写。 巴信在笑,但眼里半点笑意都没有:“好,你是我大哥,我听你的。” 于是他又重新写了一份,巴旦站在他的身侧,一一指导他怎么写。 凤惊华冷眼看着巴旦的举动,不断摇头,巴旦简直就是疯了。 巴旦难道就没看出巴信的不悦和怒气已经飙到了半空吗? 终于,巴信写好了,巴旦满意了:“好好,就是这样,来,七弟,按手印和盖章吧。” 巴信不想再跟他扯下去了,抽出小刀,在手掌上一划,然后将流出来的血抹满手掌,按在承诺书上,然后又拿出王爷印章和统帅印章,分别盖了上去。 巴旦大喜过望的举起承诺书,看了又看,十分满意:“不愧是七弟,果然痛快,大哥就是赏识你这样的人物啊!” 巴信微笑:“大哥高兴就好。时间不早了,大哥可以带着承诺书回去歇息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是他给自己的底限。 为了让这桩婚事得以顺利的进行,不让他的女人受委屈,他这次就都忍了。 但也只能忍到这里了。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巴旦笑着,小心的折好承诺书,收进怀里。 巴信连一眼都不想看他了,搂住凤惊华就想走:“我也累了,大哥好走。” 然而他才转身,巴旦就在身后叫住他:“七弟慢着,大哥还有重要的话要说。” 巴信的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转头,没有什么笑容:“那就快点说吧。” 巴旦被喜悦和得意冲昏了头,开口就道:“我虽然可以替你隐瞒凤惊华的秘密,但别人未必肯保密,所以,只有将那些人给除了,你和凤惊华才是安全的。” 巴信的身躯一顿。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转头,眼波不惊的看着巴旦:“哦。” 621 半边兵符 凤惊华在心里长长的叹息,巴旦,正在挑战巴信的底线,这简直就是玩火自焚。 巴旦完全没有意识到,当他把“凤惊华”这三个字挂在嘴上时,就意味着他已经认定了“巴惊华”就是凤惊华,也意味着他在拿凤惊华的事情公然威胁巴信。 秘密这种东西,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只要不说出来,就还是秘密,而一旦说出来,那就不再是秘密了。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他如何能拿“秘密”去威胁别人? 这时的他,没有发现巴信眼眸深处的可怕光泽。 他太想得到想要的东西了,一鼓作气说出来:“八弟一直想害你,如今他握有你的把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想过了,你比八弟更重要,为了你,我可以杀掉八弟和关直。” 巴信笑了,声音居然还有了那么一点点轻柔:“那么,大哥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看来巴旦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东西。 果然,巴旦抿了抿唇后,直视他的目光,坚定的道:“你把一半的虎军兵符给我,我就杀掉他们,保证不露任何痕迹!” ——这,就是他最后的决定! 他想要巴信的兵权,但他不可能得到,至少现在不可能,即使巴信肯把兵权交给他,他也管理和控制不了虎军。 在这种状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虎军的兵符拿在手里。 兵符在他手里,巴信就无法调动大军,那么,巴信将来若是想对付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他若是跟巴信要兵符,简直就是要巴信的命,巴信不可能答应,所以,他只要半边兵符就够了。 如此,他靠半边兵符既无法调动虎军,也不会真的夺了巴信的兵权,但又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牵制巴信。 只要他掌握这半边兵符,巴信很难动他,他就达到了让巴信支持他的目的。 巴信的双眸已经彻底转黑,宛如寒冬黑夜,浓得能染黑和吸收一切。 巴旦却兴奋得没有一丝惧意。 若是换了以前,他一定很害怕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波澜的巴信,但现在,他自觉可以控制一切和得到一切,他觉得现在的他根本不需要畏惧任何东西。 凤惊华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眸里,有着深深的同情。 她不知道巴信会如何处置这样的巴旦,但巴旦,要倒大霉了。 因为,巴旦已经突破了巴信的底限。 不饥饿的猛虎不会伤人,但是,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猛虎一定会咬人。 巴旦,将形势弄到了不可逆转的境地。 “大哥,”巴信慢慢的说话了,还是让人听不出、看不出任何情绪,“我想我可以杀掉八弟和关直,可以不留任何痕迹。” “这不可能!”兴奋过度的巴旦一口否定,“有我在,你怎么可能做得到不留任何痕迹?因为我知道他们若不是我杀的,就一定是你杀的。八弟是我的亲兄弟,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你杀掉?” 巴信看着他,微笑:“这么说来,大哥一定要亲手杀掉他们,一定要我感激你了?” “我并不是要你感激我。”巴旦慷慨陈词,“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的手上沾有兄弟的鲜血罢了!因为你是费国的英雄,是全民的偶像,不可以做出这般违背人伦的事情。但我不一样!我是太子,八弟一向对我不满,还妄图害我,谋权攥位,我杀掉他,是合乎常理的事情,不会受到非议!” 他要给巴甸编造一个该死的罪名,容易得很。 相较之下,他要名正言顺的杀掉巴甸,真比巴信容易得多。 巴信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道:“我想我并不怕八弟害我,大哥的担心有些多虑了。” “没有多虑。”巴旦说得很强硬,“七弟,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七弟把状告到父王面前,你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倒霉,连我都帮不了你。至少弟妹的性命,一定是保不住的。” 他这番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如果巴信不接受他的条件,他就支持巴甸告巴信的状,非让巴信倒大霉不可,至少会让凤惊华没命——就是这么个意思。 巴信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惊慌、不安或忧惧的情绪来。 他只是沉默。 巴旦直视着他,情绪高昂得名贵毛皮下的身躯在隐隐颤抖。 他知道巴信无法拒绝他的条件。 他很快就能捏住巴信的七寸,让巴信为他卖命了。 有了巴信的力量,他必将顺利登基,皇位稳固,高枕无忧。 ——那是多么美妙的未来啊! 所以,他没有马上催促巴信,给巴信一点垂死挣扎的时间。 看着巴信陷入困境,也挺爽的,是不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巴信微笑:“大哥,你就非要兵符不可?换别的东西行不行?” 天哪,天哪—— 巴旦在心里狂喜的大叫,巴信这么说,不就是又让步了? 也就是说,巴信很有可能会接受他的条件! 虎军的兵符啊,那可是、可是实实在在的巨大的权力啊,他若是得到这种权力,就无所畏惧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万万没有让步的理由和可能! “不行!”他态度强硬,咄咄逼人,“我只要虎军的兵符,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为了表示他的心意,他又强势的、自作聪明的补充:“只是一半的兵符而已,又不是全部!而且我只是替你保管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如果你不想保住你心爱的美人的性命,就尽管拒绝好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凤惊华看着他的眼神,已经转变为怜悯。 身为太子,居然如此愚蠢! 难怪四十多岁了还毫无建树,在巴信面前始终不能昂首挺胸。 巴信低头,盯着地面,不说话。 巴旦就觉得他是舍不得那半边兵符,还在犹豫,于是催促:“七弟,我真的只是替你保管那半边兵符,绝无它意。你想想,我能拿那半边兵符干什么呢?别说半边,就是全部给我,虎军也不会听我的是不是?所以,你就把半边兵符交给我吧,这样,我明天就杀了巴甸,你后天便能顺利的成亲,一切岂不是皆大欢喜?” 巴信终于抬头,目光很是平静,唇边甚至还带着微笑:“大哥说的是,我听大哥的。” 这一刻,巴旦的心情飞上了天。 他觉得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跟曾经心爱的女人过第一夜的时候,都不曾这么喜悦过。 他抚掌,万分愉悦的大笑起来:“七弟,你真是好样的,大哥果然最赏识你了。” 622 太子之死 巴信淡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放在桌面上,打开盒盖,将里面的兵符拿出来。 巴旦的眼睛蓦然放大到极限,贪婪的、双眼发光的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果然是兵符! 材质一半是白玉,一半是青玉,分别雕成半只虎的形状,合在一起就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这就是货真价实的虎军兵符! 巴信用巧妙的手法,将兵符分开,而后将其中半边递给他:“大哥,这是半边兵符,以后就由你保管了。” “那当然那当然,放心吧……”巴旦咽着口水,哆嗦着上前,哆嗦着接过青玉半虎,哆嗦的打量着这半边兵符,紧张激动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大哥,你喜欢吗?”巴信凑到他面前,与他贴得有点紧,微笑着问。 巴旦的目光与注意力全都放在兵符上面,抖着声音道:“喜、喜欢,喜欢极了……” “我也很喜欢。”巴信笑着,“喜欢得要命。所以,谁要我的兵符,谁就是要我的命。” “你说什么……”巴旦没听清楚,含糊的问。 突然,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了他的腹部。 他惨叫一声,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中的兵符掉到地上。 他双眼暴睁,身体微微颤抖着,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带微笑的巴信,而后眼珠慢慢下移,看向自己的腹部。 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亲眼看到他的腹部被深深的插进了一把刀,他还是无法相信。 这么深的刀,他死定了…… 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可是太子啊!最迟两三年,他一定能当皇帝,现在也过得无比富贵舒坦,怎么能死呢? 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他想说什么,想挣扎,想呼救,然而,这么深的刀,让他在被剧痛贯穿的同时,根本无法动弹和呼救。 他的心里升起极度的绝望与恐惧,对人生的绝望,对死亡的恐惧。 他慢慢抬眼,盯着巴信,艰难的张嘴,艰难的吐出含糊的字眼:“你、你……” 他想问巴信为何这么对他,想指责和诅咒巴信,想破口大骂巴信,然而,他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巴信微笑,眼里全是暴唳和嗜血之色:“你不知道吗,凡是与我为敌的人,就只有这一个下场。” 他可是“杀神”,最喜欢用“杀”解决问题。 他对敌人从不手软和心软。 任何人选择成为他的敌人,就得有被他杀掉的觉悟。 “我、我是太子……”巴旦如此不甘,拼尽全力,终于说出这么一句,“你、你怎么敢杀、杀杀我……” 是啊,巴信怎么敢杀他呢? 他知道巴信嗜杀成性,但是,他可是太子,可是国王最疼爱的儿子,可是巴信的大哥,巴信怎么敢杀他? 杀他就是谋反啊! 谋反就是无可争议、无可救赎的死罪啊! 巴信怎么敢呢?即使他的腹部已经深深的插进了巴信的刀,他还是不能相信,不能接受。 “太子又如何?”巴信目光冰冷,“我迟早会杀掉你的,不是吗?” 巴旦心头一凛,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从一开始,他与巴信就是对立的,绝无合作与和好的可能。 巴信这个人,对敌人从不手软,他根本就不该有利用巴信或者挟制巴信的念头。 他对待巴信,应该只有一个态度和手段:杀掉巴信,你死我活! 只是,巴信一向对他还算客气,而他在潜意识里也害怕与巴信为敌,所以便以“利用巴信、拉拢巴信比跟巴信作对好”为理由麻痹自己,下意识的避开与巴信争斗,才导致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也导致了他如此悲惨的下场。 然而,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他多么不想死,多么害怕死…… 他的眼里流出眼泪,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巴信,希望巴信能看在兄弟情谊之类的什么都好,能够救救他,给他一条活路。 巴信却没有任何表情,只得放开手中的弯刀:“只不过是死而已,看你吓成这个样子。” 只不过是死而已? 在他的眼里,杀人与死人,真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啊。 巴旦带着极度的不甘,极度的痛苦,极度的怨恨,倒了下去。 他的眼里还冒着眼泪,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直到这时,凤惊华脸上的惊骇之色才淡去,心情也冷静下来:“你杀了太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知道巴信一定会报复,而且会非常严重的报复,但无论她觉得她有多了解巴信,她都没有想到巴信如此直接的、突然的杀掉巴旦。 这基本上就是谋反了。 巴信会谋反,她一点都不奇怪,但谋反这种事情,总得经过周密策划、精心准备、选好时机,哪有人像巴信这样,因为被太子给彻底激怒了就一刀捅死对方? 她只能说,巴信,真的是没有什么不敢干,不敢杀的。 甚至,巴信算是她见过的最有胆子的人了。 这样的巴信,算是勇猛,还是鲁莽,连她都说不清楚了。 巴信刚刚杀了太子,脸上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他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拭着手上和身上的血迹,淡淡道:“处理尸体,清理现场,封锁消息,就这样。” 凤惊华:“……” “巴刀——”巴信叫了一声。 巴刀推门而进,看到地上的尸体后,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便面无表情:“王爷有何吩咐?” 巴信淡淡道:“知道怎么做吧?” 巴刀道:“知道。” 巴信:“那就去做吧。” 巴刀立刻转身出去,拉上房门。 而后,外面传来起伏的惨叫声和打斗声。 凤惊华知道,那是巴信的人在屠杀巴旦的人。 巴旦带来的侍卫并不少,也都是高手,但是,这里是巴信的地盘,而且巴信出手太突然,巴旦的人没有任何防备,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果然,不到一刻钟,外面的惨叫声和打斗声就停止了,只有风声“呼呼”的响,就像恶魔的狞笑。 “吱呀——”,门推开了,巴刀染着一身的血走进来,平静的道:“全都干掉了,一共二十个人。” 凤惊华心里又是微微一骇,这样的杀人效率还真是……高啊。 巴信,果然是个狠角色,她栽在巴信的手里,真的不冤。 在这个时间里,巴信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边喝茶,一边淡淡的道:“把他们的尸体丢到巴甸家里。还有,把巴旦派在附近的人全杀了,一起丢过去。” 凤惊华听到这句话,很想鼓掌:够狠!够绝!够聪明!不愧是赫赫有名,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623 国王的暗杀计划 凤惊华心里又是微微一骇,这样的杀人效率还真是……高啊。 巴信,果然是个狠角色,她栽在巴信的手里,真不算冤。 在这个时间里,巴信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淡淡的道:“把他们的尸体丢到巴甸家里。还有,把巴旦派在附近的人全杀了,一起丢过去,做得干净点。” 凤惊华听到这句话,很想鼓掌:够狠!够绝!够聪明! 杀人这种事情,其实真没有多难,难的是杀人以后怎么办。 凤惊华确定,巴信决定杀巴旦的用时绝对不长,但他一定就在决定杀巴旦的时候就想到了如何善后。 而他想到的善后办法就是——嫁祸给巴甸。 因为,巴甸也狠狠的得罪了他,他岂会放过巴甸? 巴信杀了巴旦以后,把巴旦及其手下的尸体全丢到巴甸的府里,不管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扯到巴信身上。 而且,巴旦要找巴信谈这么危险而秘密的事情,一定是秘密前来隼王府,不可能轻易向别人透露行踪。 再说了,这样的晚上,又黑又冷,到处一片黑乎乎,更没有什么行人,巴旦这样秘密跑过来,谁能看到、听到和知道? 可以说,巴信这么处理巴旦的尸体,真是一举两得,近乎万无一失。 当然,巴信今晚的行为也许算不得明智,但是,绝对算得上是顶尖的悍将所为。 按巴信的说法,他迟早会杀掉巴甸,现在杀掉,也不算太鲁莽。 这一刻,凤惊华也不禁对巴信刮目相看了。 她真的相信了,如果不是巴信有意放走父亲,父亲和阴九杀一定无法活着回去。 她在惊叹不已的时候,巴刀应了一声,出去了。 而后两名侍卫进来,闷声不响的处理房间里的血迹。 巴信对凤惊华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凤惊华用看怪物的目光看他:“就这样?” 巴信道:“就这样。” 凤惊华道:“你觉得今晚的事情能瞒得住吗?” 巴信笑了,意味深长:“怎么,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凤惊华笑了一笑,转身就走:“不,我不担心,我只是好奇罢了。但为了不让你自作多情,我就什么都不问了。” 巴信在她身后道:“婚礼照旧,你只管当好我的女人就行。” 凤惊华进了内室,关上门,而后背靠在门上,咬牙。 巴信比她想象中的还危险,还狡诈,面对这样的巴信,她真能逃出去? 如今巴旦已死,巴甸必将成为嫌疑人,眼下还有谁来阻止巴信? 巴冰寒?巴毒?乙良? 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他们是否已经在采取行动? 后天,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她一点都不想跟巴信举行婚礼。 谁不想这桩婚事成的,就赶紧出来搞破坏,别再婆婆妈妈的! 一门之隔的客厅,巴信坐下来,慢慢的喝酒。 喝了几杯以后,他擦了一个响指,把亲兵叫进来,把一半的兵符丢过去:“你立刻赶去黑虎营,秘密调所有的骑兵过来,以最快的速度,不可耽搁!然后你再赶去最近的虎军军营,秘密调全营的人过来。” 虎军驻守西边国境,从理论上说,离瑶京相当的远,但西边的国境线很长,也有离瑶京比较近的守军。 特别是他回京的时候,也带了三千精锐的骑兵一起回来,只是没有带进京,而是让他们驻扎在几百里之外,随时供他调用。 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就不会回头,只会往前看。 他大概暂时不会有事,但接下来就很难说了。 估计一场战争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他得尽快做好准备。 他要先调那三千精锐秘密进京,用以自保,然后再调部分虎军回京,以妨备用。 所谓纸包不住火,他杀掉巴旦、嫁祸巴甸的事情不可能毫无破绽,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这一夜,他没有睡,整夜都在分析和谋算巴旦被杀的事情。 而在皇宫里,巴毒四更就醒过来,然后就再也无法入睡。 因为,他也一直在思考着如何破坏巴信的婚姻。 巴信一旦下定决心就软硬不吃,劝是劝不住的,而强行干涉只会遭来反弹,所以他才会这么头痛,想了几天都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他在室内来回踱步,想得头都晕了,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一斜,撞到旁边的桌子。 桌子上的花瓶跌下来,摔碎了。 他也收不住重心,倒下来,手掌正好压在花瓶的碎片上,被割出血来。 好疼啊!他看着流血的手掌,皱眉,怎么一点点小伤,他就觉得这么疼呢? 看来他真是老了啊。 再怎么不甘,他也得安排太子顺利接班的事情了。 太子想顺利接班,最重要的一条是巴信不会跟太子争权。 而要控制巴信,还是先从巴信的婚事下手吧。 从太子一党中挑选有手段的女子嫁给巴信,待其生下儿子后封为世子,如此,总能多多少少影响巴信。 另外,一定要想办法提拔他安插在虎军中的人才,想办法削弱巴信在虎军中的势力。 还有,狼军也要拉拢…… 他七七八八想了很多,而手掌上的疼痛,始终不停。 他盯着手掌中的血,眼里突然就涌出了杀意。 他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犹豫不决了? 换了年轻时的他,根本不会多想,直接干掉巴信的女人不就完了? 他是费国的国君,瑶京是他的地盘,他想怎么样不行? 杀掉一个女人又有什么难的? 想到这里,他立刻招来大内侍卫统领,说了自己的计划。 统领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那个女子被王爷保护得那么好,谁都不让见,王府里又全是高手,我若是动手,只怕会与王爷起冲突,那时……” 巴毒拈着胡子:“我想过了,这样派人杀进隼王府确实不好办,所以,你们要在新婚之夜动手,那才是最好的时机。” 统领心里一惊:“陛下的意思是,咱们要在王爷的新婚之夜,派人乔装成宾客潜入王府里,然后动手杀掉那个女人?” 巴毒微眯眼睛,目透狠色:“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你们一定要弄成刺客暗杀事件,切不可让人察觉你们的身份。若有必要,就是将宾客杀了也无所谓。” 巴信搞这么大的排场,扣掉那些临时不去的,出席的宾客仍然数以百计,这些宾客到时会带随从、侍卫前去,前前后后加起来肯定有上千人。 人多,就是机会,这些大内高手乔装成客人或客人的随从混进王府,绝对不会太难。 到时打起来的话,就算伤及那些宾客也无所谓了。 624 寻找丈夫的女人 反正会出席宴会的客人,要么就是不会看局势的废物,要么就是巴信一党,死不足惜。 统领恭敬的道:“小的明白了。” 巴毒道:“记住,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也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那个女人死,而且是在拜堂之前死,绝对不可以让她拜堂成功!知道了吗?” 要不然,他的那个儿子就不认他了。 为了那个儿子,他该狠的时候,也一定会狠的。 不管他也好,他的儿子也好,都是一样的狠,在这一点上,大概谁也不比谁差。 他又嘱咐了统领几句后,统领下去准备了。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天色亮了的时候,乙良已经收拾妥当,等着太子叫她一起去隼王府。 然而她等来等去,都等不到太子出现。 于是她急了,赶紧跑去虞美人的住处找太子,得到的答案却是:“殿下并不在我这里。他昨天晚上就跟我聊了一会儿,戌时未到就走了,后来没再回来。” 乙良急道:“他不在你这里,那他在哪里?” 虞美人懒洋洋的道:“我哪里知道呢。他说他有公务要处理,公务第一,然后就走了。” 乙良一脸不可思议:“殿下真的这么说了?” 太子还算勤政,但绝对没有勤到深夜了还会去处理公务的程度,而且眼下也没有什么急务,加上又有隼王那边的要事需要处理,他怎么可能会在深夜舍弃了宠爱的美人,跑去处理公务呢? 这不合常理。 “真的啊。”虞美人没好气的道,“你可以问我屋里的人,个个都看见了。你若还是不信,可以去问太子身边的太监、侍卫,他们都看到殿下离开的。” 乙良盯着她一会儿,扭头就走。 问题就在于,太子身边的太监、侍卫也不见了。 也就是说,太子及其二十名亲信,全都不见了。 都什么时候了,太子还玩失踪? 没办法,她只得派人在宫里到处打听和寻找太子的影子。 然而到处都找不到。 她暗暗道,难道太子又撇下她,单独跑去见隼王了? 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立刻让人备轿,出宫。 出宫的时候,她还顺便让人问了几处宫门的守卫,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太子于昨夜戌时左右秘密出宫,并要求所有人保密。 要不是她平时很注意收买那些守门的侍卫,休想打听到这个情报。 听到这样的消息,乙良的心里顿时就凉了,慌了,不详的预感狂涌上来。 太子那么晚了还秘密出宫,还能去干什么? 恐怕是单独找隼王谈判去了,然后、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是留在王府过夜,还是想回不能回…… 想到巴信那双嗜血的眸子,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是让宫人加快脚程,全速往隼王府行去。 好不容易到了隼王府,王府给她的回答是:“太子殿下昨日下午离开以后就没来过,咱们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去了哪里。” “真的没有来过?”她不信,“昨天晚上也没有来过。” “绝对没有来过。”下人回答,“如果娘娘想找王爷帮找太子殿下,小的现在就去禀告王爷。” 乙良盯着下人半晌后,摇头:“不用了。” 然后她就转身离开,返回娘家,并派出大量人手去寻找太子。 如果太子真的在隼王手里,隼王不会把他交出来,也不会让她见到他,她找隼王帮忙只是浪费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没有太子的音讯。 宫里没有,宫外没有,到处都没有,太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赶紧让人将这事禀告给巴毒,而后自己想了又想,再次抱着太子的贴身衣物,踏进巫大师闭关修炼的秘室。 现在的巫大师,瘦得跟根竹杆似的,与以前的模样判若两人,但奇异的是,他的目光仍然精光煜煜,不显老态和疲态,简直像是活了上百年的得道高人似的。 乙良看着这样的他,稍微有了点信心。 “大师,”她轻声道,“你想让您看看这些衣服的主人的吉凶。” 祝巫看到她又抱着衣物进来,心里就烦。 但他还是拿过衣服,放在桌面上,双手按在衣物上,集中精神,就着逆天秘香的香气,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之间,他的脸色微微变了,眼睛睁大,很肯定的道:“这衣物的主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你、你说什么?”乙良只觉得晴天霹雳,身体摇摇欲坠,失声道,“不、不可能!他昨天晚上还好、好好的,怎、怎么可能出、出事……” “娘娘,”祝巫淡淡的道,“我察觉不到衣物主人的活着的气息,看到的都是黑暗与虚无,感到的也是冰冷与孤独,这分明就是死亡之象……” “我不信我不信!”乙良尖叫起来,疯了一样的抓住祝巫的衣袖,摇来摇去,“您再算算!您说了他只是凶多吉少,也就是说,他还有一点吉相对不对?他不一定有事,就算有事,也不会是、是、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对、对不对?” “是不一定。”祝巫道,“只不过死亡的可能性很高罢了。所谓眼见为实,娘娘还是努力找人吧,只有找到了才知道人是死是活。” “大师,您再算算,算准一些……”乙良哭着纠缠祝巫。 但突然之间,一阵美妙的香气袭来,她的脑子就有些晕乎乎的,连自己想做什么事都忘了,就听从祝巫要她离开的话,从秘室走了出去。 “蠢女人终于滚了!”祝巫骂了几句,又专注的打坐。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终于察觉到他被祝冥下了最狠的子母蛊——祝冥死他也得死,所以他才会每次都是在快要弄死祝冥的时候,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疼痛难忍,不得不中止施咒,让祝冥逃过死劫。 所以搞到现在,祝冥还没死成。 但是,就在今天,他成功的将祝冥给他下的蛊虫给赶了出来并踩死。 原本,祝冥给他下的这种蛊虫是不可能驱逐和弄死的,但他不是有逆天秘香嘛? 靠着逆天秘香的神奇功效,他破天荒的成功驱逐出那条蛊虫,再也不用受到祝冥的牵制。 “呵呵,”他看着脚下那条小小的蛊虫的尸体,得意的笑起来,“祝冥,等我休息好了以后,就是你的死期,你再也没有保命的办法了。” 他什么时候能休息好? 明天。 到了明天,他一定会精神大振,再度施术,将祝冥给弄死。 再然后,他就离开乙家,离开瑶京,修炼成绝世高人,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全握在手里。 625 大年二十八,毒药 大年二十八,深夜。 乙良一动不动的仰躺在椅子上,一脸呆滞,目透绝望。 整整一天。数以千计的人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太子的消息。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不留影踪,但其中绝不包括太子。 以太子的身份,身边永远跟着很多人,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引起骚动和瞩目,这样的太子,不可能突然消失,遍寻不着。 恐怕,太子真的……凶多吉少,搞不好还被焚尸灭迹。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被囚禁了,不见天日。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她还有希望,但她不敢乐观,因为,她基本上能确定太子昨天晚上去找巴信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很可能因此激怒了巴信,巴信也许就这样对巴旦下手。 巴信是什么人?以冷酷、残暴、嗜血出了名的杀神啊! 想到巴信对乙央兰的所为,她就颤抖。 巴信一旦决定对太子动手,太子恐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就算太子不死,她大概也没有办法救出他的。 她并不是真的多爱太子,更不是没了太子就不能活,只是,太子现在还不能死啊。 要死,也得等他当了皇帝,而她也当了皇后、她的儿子也被立为太子再死啊,他现在死,她和她的儿子就彻底没有了保障和前程。 她的皇后梦、太后梦、富贵梦,很可能就这样破灭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娘娘,”宫女走进来,低声道,“陛下说了,他一定会找到太子殿下,让您不必太过担心,该歇息就歇息,别把身体给累坏了。” 巴毒已经知道了消息,并加派数以千计的人手出去寻找太子,可以说,整个瑶京的大街小巷都有宫里的人在打听和搜寻太子的下落。 按理说,有这么多人去寻找太子,乙良应该欣慰才对,然而,事情却恰恰相反。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太子的下落,反而说明太子很可能已经被抹杀了。 虽然才过了一天,乙良的理智却已经告诉她,她不要再对太子的生还和翻身抱什么希望了。 她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女人。 因为,只有理智的女人才能成功,才能出头,她也一直努力的用脑子做事。 现在,她虽然不断祈祷着太子能平安归来,却也不敢欺骗自己。 “娘娘,娘娘——”突然,又有一名宫女冲进来,急急的对她道,“虞美人早产,现在情况很不好,她说她要见太子,不断的嚷嚷,怎么都劝不住,您看……” “让太医好好照顾她。”乙良面无表情,“还有,告诉她太子失踪,下落不明,不可能陪她生产,请她坚强。” 因为虞美人已经怀胎七八月,她身边的人担心她的身体受损,没敢告诉她太子失踪的事情,而且这些人也天真的以为太子才失踪了一天,应该会很快回来,就将太子的事情给隐瞒了。 可以说,虞美人还不知道太子失踪的事情。 乙良在这节骨眼上让人把太子失踪的事情告诉虞美人,后果可想而知。 宫女愣了一下,而后会意的出去了。 虞美人的孩子保不住,这是好事啊,太子在的话,还能保住虞美人母子,太子不在,虞美人还想风光?哼,门都没有! 乙良想到虞美人听到太子失踪以后的反应,心情稍微舒坦了一点点,这才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躺下。 她在入睡前安慰自己,太子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加上陛下派了这么多人去找太子,说不定她一觉醒来,太子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在没有足够的证据面前,她要坚强,她要自信,她要抱有希望,不要这么快就倒了。 在她抱着一线希望睡下的时候,离她并不算远的冰寒公主的宫殿里,巴冰寒还没有入睡。 巴冰寒已经好多天不能安好入眠了。 因为她一直在想着如何破坏巴信的婚事。 但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好的办法。 她再怎么受宠,也远远无法与巴信相比,可以说,她绝对是拿巴信毫无办法。 可是,她不能因此就放弃。 所以,直到巴信成婚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这个晚上,她才决定了采取什么办法。 ——最极端,最无奈,但可能会有效果的办法。 已经没有时间了,她下了最后的决定以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最宝贝的首饰箱子,打开。 这只箱子里的首饰都是最名贵、最美丽的珠宝,一格格的盛放着,在灯乐下,无不散发着璀璨的光泽。 她将这些首饰一件件的拿出来,小心的摆好。 直到箱子见底。 箱子的底部,有一颗很普通的紫色珍珠,她拈起那颗紫色珍珠,看了半晌后,塞进袖口内部的暗袋里。 这颗珍珠可不是一般的珍珠。 这是颗假珍珠,珍珠般的外壳里,放的是触水即融的毒药。 一般用来自保。 明天晚上,巴信就要成婚,她会带这颗珍珠去参加婚宴,然后以此毒人。 毒什么人?到时便知分晓。 把毒药放好以后,她才躺到床上,平静的等待明天晚上的到来。 她听说了太子失踪的事情,但她不关心。 她只关心自己的幸福与婚事,她只想得到那个她唯一喜欢的男人。 不会有人帮她去争取她的幸福,她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所以,她只能为自己而战。 这个晚上,虞美人在早产的时候听到太子失足、下落不明的事情,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导致难产,胎儿产下不足半个时辰便死亡。 据说是个男胎。 虞美人产下胎儿后就昏迷过去,除了身边的几个宫人,没有任何人来看望她和慰问她。 如果太子不能活着回来,她这辈子,就不会有任何希望。 她所得到的宠爱,和宫里绝大多数美人一样,不过是芸花一现。 天亮了,乙良终于醒过来,她期待着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太子回来的好消息,或者在她还在沉睡的时候,别人能用好消息叫醒她。 然而,她所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 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了事情不对,每个人都低着头,垂着手,穿得很是简素,还尽量退到一边,生怕碍了她的眼,或被她注意到。 她慢慢的起身,慢慢的梳洗,慢慢的穿衣,忍着恐惧,耐心的等待。 然而,没有。没有消息。 她终于憋不住了,派人去向国王了解太子找得怎么样了,太监得到的答案是:“正在寻找,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乙良坐在餐桌边,看着一桌子的精美菜式,一动不动,毫无胃口。 626 寡妇的仇恨 就在这时,宫殿外面忽然起了巨大的骚动,似乎有很多人在奔走惊呼,慌张不安的氛围汹涌而来,她立刻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命人:“你们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很快,她的侍女跑进来,惊慌失措的跪在她的面前,哭到:“娘娘,娘娘您、您要稳住,千万别激动……” 乙良的身躯微微颤抖:“稳、稳住什么?你快、快点说来……” 又有数名太监、宫女跪进来,齐刷刷的跪在她的面前,低声哭泣。 乙良的眼里闪过恐惧之色,隐隐知道她最害怕的事情要发生了,她哑着声音道:“说……本宫命、命令你们说……快……说……” “奴、奴婢不敢说……”众宫人都哭起来。 就像哭丧似的。 乙良猛然拍桌子,怒道:“叫你们说你们就说,没长舌头是吗?要不要本宫将你们的舌头给割了?” 众人这才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乙良平时最宠信的一个侍女低声抽泣着,最先开口了:“娘娘,陛下那边的宫人传来消息,说是、说是找到太子殿下的遗、遗体了……” 啪咚! 乙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连带着椅子,往后倒下,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但她并没有昏迷得太久。 不过小半个时辰,她就被巨大的压力所迫使,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众人,有气无力的问:“太、太子呢……” 在她昏迷的时间里,众人已经把事情问清楚,也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太子妃都必须要知道这件事情,她们都是靠太子妃吃饭的,还等着太子妃出来处理事情呢。 “娘娘,”一名亲信低声道,“八殿下也失踪了,不仅如此,整个八皇子府的下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是全部潜逃了。陛下的人在八皇子府里发现了太子殿下的遗体,还有四十五名随从和大内侍卫的尸体,估计是八皇子杀了太子殿下,然后逃走了……” 巴毒派出去的人到处寻找太子,而最近几天来,凡是与太子接触过的人都是重点询问对象。 太子前几天还与巴甸接触过,宫里的人自然要去巴甸府上问一问,结果发现,巴甸府里居然空无一人。 这些人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了,赶紧闯进去一探究竟。 这一探,就在地窖里发现了太子及其手下一大群人的尸体,全是被杀所致。 事情传开,举都皆惊。 整个皇宫也沸腾了,到处都在议论这事,压都压不住。 身体原本就不好的巴毒,在撑着见到巴旦的尸体后,再度病倒,昏迷不醒。 宰相、几位王爷和刑部已经在联手调查此事,同时对巴甸及其部下发出了通缉令,整个瑶京可谓是风声鹤唳。 乙良听着亲信们的叙述,始终没有说话。 她没有再昏迷过去,只是,眼里的悲凉、沧桑与绝望,浓得就像大年二十九的阴暗,无声的弥漫开来。 直到听完以后,她才缓缓的道:“隼王这边呢,可有什么反应?” 她详细问过虞美人,知道太子在离开之前跟虞美人的详细对话,隐隐知道太子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想从巴信那里得到的“部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才匆匆出宫。 为什么就是这个念头,要了太子的命。 但她没有把太子与巴信之间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巴毒,因为太子与巴信做这样的“谈判”本就是大忌,不能对外声张,而且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太子失踪当夜去找过巴信,更无法证明巴信勾结敌国和试图谋反,如果她贸然公开这个秘密,只会招来巴信的还击与报复。 她太了解巴信的手段,她不能给巴信弄死自己的机会。 这就是她一直忍着巴信的原因——没有把握,绝对不可以对巴信出手。 但是,太子已经死了,她再怎么忍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太子尸体的发现,宣告了她的未来已经没有希望。 什么皇后梦,太后梦,权力梦,全都破灭了。 破灭得太突然,也太快。 她不是弱女子,但此时已经濒临崩溃。 她的亲信不知道她为何问起隼王,只是老实回答:“王爷那边没有甚么大的反应。听说陛下原本想让隼王爷负责调查此事,但隼王爷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没空去处理这事,陛下这才让鹰王、拓王、辽王和宰相联手负责。” 乙良听得暗暗咬牙,眼里充满了仇恨。 太子死了,巴信还只管记着他的婚事,实在是无情无义,令人发指! 按理说,太子兼兄长被杀,巴信就应该取消婚礼,他不取消,不过问,还要坚持举行婚礼,根本就是对太子的藐视,对皇室的藐视,对人伦常理的藐视! 这样的男人,凭什么能封王封将? 凭什么能拥有一切? 凭什么能活下去?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慢慢的下床:“扶我去见太子。” 她知道别人不会拿太子死亡的事情来骗自己,但她还是要亲眼见上一见,才能彻底死心。 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太子的尸体。 天寒地冻,巴旦并没有死太久,尸体完全没有任何腐败,除了身体又冰冷又僵硬又苍白,他看起来跟活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他脸上那种恐惧、不甘、哀求的表情,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 特别是他的双眼,还睁得大大的,凝固着死亡之时的眼神。 死亡是什么感觉? 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明白了。 乙良受不了巴旦的这种眼神。 她颤抖的伸出手,想合上巴旦的眼睛,却怎么都合不去。 “娘娘,”负责看守尸体的太监低声道,“殿下的眼睛,不管怎么合,都合不上了……” “呵呵……”乙良的咽喉发出古怪的笑声,“太子死不瞑目啊……” 换了谁是巴信,都舍不得死,都不甘死的。 她也不甘。 她慢慢转过身去,慢慢往外面走。 众亲信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后面。 直到走远了,众人才敢开口:“娘娘,外面太冷,您还是回屋里歇歇吧……” “备车。”乙良摇头,口气没有任何起伏,“我要回娘家一趟。” 众人不知道她为何要在这时候回娘家,但众人看她一副木然的模样,都不敢开口说话,乖乖的准备去了。 大半个时辰后,乙良出现在乙侯府的后院一角的一间秘室里。 这间秘室里,呆的是祝冥。 一段时间不见,祝冥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苍老消瘦,胡子拉碴,目光混浊,看起来就是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再也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和野心勃勃。 这样的他,谁都不想多想一眼。 但乙良走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目光,冰冷而强硬的道:“我要绝对可以致人死地的东西,只要你给我,我就答应你任何条件。” 627 含杀赴宴 但是,祝冥并没有失去斗志,甚至,他眼里的野性和凶光更甚从前。 他跌坐在地上,明明身上没有伤口,却像受了重伤似的,一边喘气一边看着她,狞笑:“你来得正是时候。不瞒你说,我几个月前培养的蛊虫,现在应该长大成熟了,正是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不过我那是我仅剩的财产了,你想要的话,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已经蹲在这间秘室里跟祝巫斗了很久,斗得昏天黑地,奄奄一息。 他察觉得到,他下在祝巫身上的蛊虫不知何因,已经被祝巫成功除掉,接下来,很可能就是今天,甚至就是现在,祝巫将会用咒术杀掉他。 他严重怀疑祝巫得到了什么神器或者是高人相助,才能将他逼到这种绝境。 用咒术杀人,尤其是杀掉他这样的大巫师,从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想获得成功,必须具备大量的前提条件,而这些条件很难实现,否则这个世界还需要杀手吗? 他若想保命,只能借助别人的手了。 在这种时候,太子妃送上门来,真是恰到好处。 乙良毫不犹豫的道:“你说。” 祝冥直勾勾的盯着她:“我要巫大师的命。” 他已经能说话了,但他并没有把祝巫的身份说出去。 他想过了,以祝巫的身份和地位,若是让乙家知道其底细的话,乙家不会杀掉祝巫,只会利用祝巫,所以,他绝对不会说出实情。 他以为乙良不会接受他这样的要求,边说边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游说她,哪料乙良听了以后居然毫不犹豫的道:“可以。” 他愣住了:“真的?娘娘真的舍得杀掉巫大师?” 乙良面无表情:“有什么舍不得的?” 太子已经死了,她也好,乙家也罢,已经没有前途了,也许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在这种状况下,她还保着那个巫大师做什么? 她想重用巫大师,无非就是为了利用巫大师助太子登基和稳固地位,太子没了,巫大师当然也就不重要了。 “好,好极了!”祝冥桀桀怪笑起来,“娘娘将巫大师的人头拿来与我,我便将我仅存的蛊虫送给娘娘。” “你等着。”乙良说罢便走出去。 她带着手下前往祝巫的秘室,走到秘室的附近时,她忽然嗅到一种若有似无、非常好闻的香气。 这种香气似乎拥有神奇的功效,令她如飘云端,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心事。 她忘了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她又来这里做什么。 她就像一朵云,在天上飘着飘着。 在浑然忘我之中,她不知道,别人也如她一般陷入虚无飘渺的梦境之中,忘了所有的一切。 整个乙府的人,皆是如此。 每个人都像梦游一般,没有了自我意识,只是无意识的飘荡着,场面极其古怪。 只有一个人是清醒的——那个人就是祝巫。 祝巫已经休息完毕,精神大好,正想利用逆天秘香对祝冥下死咒,眼皮子突然就狂跳不止,而心里,也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凶兆的标志。 于是他赶紧掐指,给自己算了一算,算到自己马上就要遭遇大难了,于是他当机立断,打开秘室的门,让逆天秘香的香气飘散开来,同时在心里诅咒所有人都失去自我意识。 逆天秘香能加强巫师的法力,还能实现持有者的心愿,所以,他的测算一定极其准确,他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而他要离开这里,就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因此,他利用逆天秘香,成功的让所有人都陷入梦游般的状态中,自己则收拾东西,从容且快速的从人群中走过,顺利的离开乙府。 逆天秘香的燃烧速度很慢,香气持久,而且扩散范围很广,绝非普通的香所能比拟。 他从祝慈那里得到的秘香已经使用了这么多天,却只用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还够他做很多的事情,他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至于祝冥,现在不是杀他的时机,以后再说。 就这样,他离开了乙府,而逆天秘香的香气也逐渐消失,众人终于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忘记了梦里的一切。 乙良忘记了她要去杀祝巫的事情,清醒以后,她就记得她想从祝冥那里得到杀人要命的东西,于是她折返回头,去找祝冥。 而祝冥呢,因为祝巫的离开,他突然之间就感觉轻松了许多,压力全无。 他算了算,没有感应到祝巫的气息,而他眼下也没有危险了,便下意识的认为是祝巫被干掉了,心情不由大好。 看到乙良再度回来,他没有去追问祝巫的人头在哪里,而是大方的道:“娘娘请随我来,我这就向娘娘献出我最新培养成熟的蛊虫。” 就这样,乙良从祝冥那里拿到了几只极其厉害的蛊虫。 她拿到蛊虫以后,没有进宫,而是对随从道:“去隼王府,本宫要参加隼王的婚宴。” 随从们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们完全看不明白娘娘今天的举动。 太子被杀,尸体还冷冰冰的躺在宫里,娘娘不去守夜,却还有心思去参加隼王的婚礼? 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们甚至看不出娘娘的脸上和眼里有半点悲伤和愤怒之情,有的,只是冰冷和麻木。 “娘娘,”有人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刚走,您今晚……出席王爷的婚礼,恐怕不妥吧?” “怎么,太子走了,你们就不听我的了?”乙良冰冷的看着他们,冰冷的问。 众人都是心里一凛:“小的不敢,请娘娘饶恕小的多嘴。” 乙良不说话了,目光透过半开的车帘,看向细雪飘零的天空。 巴信让她乐极生悲,她也要让巴信乐极生悲。 巴信杀了她最重要的人,她也要杀了他最喜欢的人。 ——是的,今天晚上,她一定要杀掉凤惊华,还要让巴信亲眼看着凤惊华在他面前惨死。 祝冥说了,他最新培养出来的蛊虫是食人蛊,一旦进入人体或接触到人体上的伤口,就会钻入人体,不断的啃噬人的血肉,并慢慢的成长。 这种食人蛊最恐怖的一点是,它会钻入人体深处,静静的、不断的啃噬血肉,根本无法从外面判断它的具体位置,就算判断到了,也无法取出来,除非在人体上挖出一个可能要命的大洞。 另外,这种食人蛊一旦开始进食,就绝对不会停止,直到它的体型大到无法藏身,被取出来杀掉或吃尽“食物”为止。 还有,它的进食非常慢,就像一把小小的刀子,不断的在人体内刮刺,令人痛不欲生,却又不会很快死去,只能活生生的忍受这种死不了、活不成的痛苦。 ——她要让凤惊华承受这种痛苦,再看看巴信到时是什么表情和反应。 不管巴信将凤惊华保护得多好,她都一定会做到,让巴信为杀掉她的男人而付出代价。 628 婚礼惊变 这一天是大年二十九。 阴风怒号,细雪飘扬,天地昏昏,黯淡无光,冷极,寒极。 与这种天气完美配合的,是太子及数十名亲信的被杀,八皇子全府上下的失踪,以及国王巴毒的病倒。 然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下,隼王的婚事仍然按时进行。 从下午开始,隼王府就喜乐冲天,丝竹声不断,下人们穿上喜庆的新衣,在前门后门挂上红灯笼,贴上“喜”字,恭迎宾客的到来。 隼王的做法,自然招来无数的非议和谴责,但是,没有人敢到隼王和隼王府的面前说。 而受邀的上百桌客人虽然没来齐,却也来了不少,附近的邻居暗中算了算,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着也有三四百人,可见隼王的追随者和拥护者不少。 这些客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也少不了带随从过来,一时间,王府前后门的大街和小巷停满了马车。 王府的场地有限,又是皇家重地,客人的随从不可能个个都进去,绝大多数客人只带了一两名亲信进府,其他人都留在外头看车和等候。 王府也没亏待这些随从,暖炉和热茶、饭菜、糖果等一样不少。 所以,王府前后也是极为热闹。 秋骨寒和胡儿打扮成冰寒公主的随从,与冰寒公主一齐踏进了王府。 他们还见到了神色平静,只是目光有些呆滞的太子妃乙良,心里都微微诧异。 太子被杀,她还有心情出席巴信的婚宴啊? 莫非她这次前来,还有什么苦衷和内情不成? 不过他们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因为,如何阻止巴信与凤惊华成亲,才是当务之急。 一同坐车前来的时候,巴冰寒一脸坚定的向秋骨寒表示,她一定会阻止这桩婚事。 都这个时候了,秋骨寒实在想不出她会用什么办法,但他问了几次,巴冰寒都一脸神秘的表示:“到时你就知道了。” 秋骨寒虽然想不出来,但他知道,女人在感情的事情上永远都是有办法的——不管是好是坏。 所以他静观其变,拭目以待。 进门的时候,所有客人都经过简单的搜身,当然,这是对客人非常不敬的行为,但这是隼王的决定,无人敢抱怨,而且考虑到太子和八皇子的事情,这样的搜身也不算太过分,宾客们也勉强接受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秋骨寒都很难带兵器进去,这又增加了他带凤惊华离开的难度。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破坏婚事和带走凤惊华,但始终没有好的办法。 因为隼王府实在守备得太过森严,基本上,王府周围三里之内都在隼王府的监控之下,就算跑进了一只小狗,也逃不出隼王府的视线,更别提打入王府内部了。 他也曾经试过装扮成给王府里送货的伙计,然而,任何外人都只能停留在前庭和限定范围之内,连中庭都进不去,但不要说进入后院。 王府里可谓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包括今晚也是,就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是被遗忘的。 秋骨寒一路往后院走去,一路观察着四周,在心里暗暗的叹气。 他只能祈祷冰寒公主也好,或者其他什么人也罢,能闹出什么乱子来,给他可乘之机。 三十多桌酒席,划分成男宾区和女宾区,场面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大,却也不小。 宾客们互相打着招呼,或走或坐,或闲聊或吃点心,等待拜堂和开宴。 冰寒公主看起来很镇定,与相识的贵族女眷打招呼,没有半点大战之前的紧张。 至于乙良,虽然刚刚失了丈夫,脸上没什么笑意,却也没有露出一副与气氛不合的死人脸,客气而疏离的接受客人们的拜见与招呼。 考虑到太子妃的在场,宾客们都不敢太过喧闹,更不敢笑得太多。 总之,乍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这种正常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婚礼正式开始的酉时。 酉时其实并不晚,也就是刚进入傍晚的时间段,但瑶京方位太北,天黑得太早,此时已经天黑,可以开始拜堂了。 在响彻夜晚的、喜庆热烈的锁呐声中,前方起了骚动。 一身新郎装束的巴信,通过系着红花的大红绸缎,牵着他的新娘,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这一刻,连男人都不得不承认,隼王其实长得真是很不错,只是他的性情太过鲜明,气势太过强烈,导致世人忽略了他相当出众的容貌。 这个时候的隼王,脱下了战袍,解下了兵器,收敛了杀气与唳气,连目光都变得温和了许多,这样的他,不像杀神,而真的接近普通的男人了。 都说女人在成亲的时候是最美的,其实,男人何尝不是也哪些? 女人们暗暗打量着这样的隼王,心里对那个神秘的新娘都涌起了羡慕与妒忌。 跟了这样一个男人,绝对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且什么都不用担心和操心啊,多少女人求这样的男人而不得,为什么那个神秘的女人就能轻轻松松的得到了呢? 还有,为什么陛下和皇室都没有出手干预,就让隼王轻易娶了这个女人呢? 不明白啊,无论她们和他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啊。 巴信终于牵着凤惊华走到了大厅前面。 他们的脚下,是鲜红的、崭新的、绣着并蒂莲的红地毯,地毯的前方是摆着大红蜡烛的喜桌,司仪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他们只要走到那里,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然后便是真正的夫妻。 巴信确信,这回绝对没有人会跳出来破坏他们的婚礼。 ——因为,他不允许。 他不允许的事情,若有人违逆,他不介意用他们的血令他的婚礼红上加红。 又终于,他带着他的新娘站在了喜桌前面。 司仪拉长声音:“吉时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 秋骨寒已经忍无可忍了,正准备动手,但就在这时,几声恐惧的尖叫声从人群中响起来,打断了司仪的声音。 众人全都转过头去,瞬间一派哗然,场面大乱。 原来,竟是冰寒公主吐血倒下! 她喷出来的鲜血,溅了面前的贵妇一身,惊得那几名贵妇尖叫连连,花容失色。 大厅里的灯光如此明亮,众人都能看清冰寒公主的惨状。 她脸色惨白,却又透着明显的青色,一看就是中了剧毒,加上她不断的吐血,场面相当骇人。 “有、有人给我下、下毒……”冰寒公主并未气绝,双手捂着肚子,在地面上滚来滚去,嘴里痛苦的惨叫着,“快、快救我,找、找出凶手,凶手一定还在这里……” 629 死都不准走 客人们无不心惊,秋骨寒也是,但秋骨寒的心惊却跟客人们不同。 他心惊的是,难道这就是巴冰寒的手段? 通过这么极端的方式来破坏婚礼? 这可比直接对付新郎、新娘或别人容易多了,而且以她的身份,出了这样的事情,婚礼怎么样都不好再进行下去了。 不愧是巴家的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对别人狠,也可以对自己狠! 他不动声色的给胡儿使了个眼色,胡儿会意,立刻跌跪下来,一边扶巴冰寒,一边恐惧的哭泣:“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快来人救救公主,保护公主——” 她表演得声色俱佳,又给客人们,尤其是女客人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女客人们尖叫得更厉害了,纷纷退到一边。 “闭嘴——”这时,一声怒吼响起来,宛如虎啸大地,震得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众人都惊惧得闭嘴,停下动作,齐齐望向前方。 巴信冷眼看着人群,冰冷而威严的道:“将公主送去客房,好好医治,其他人都老实呆在这里,在婚礼结束之前,谁都不许闹,不许吵,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众人心里俱是悚然,人人露出忌惮之色。 王爷这意思,分明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这婚礼都要继续进行! 婚礼之前,大量宾客临时表示不能出席,太子被杀,国王病倒,婚礼却照常举行,而在婚礼进行的过程中,冰寒公主被人下毒,奄奄一息,婚礼也照常进行? 隼王对这个婚礼到底有多执着,才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可以冷静的面对这一切? 面对这样的隼王,他们除了服从,不敢有别的想法。 场下,大夫们已经在给冰寒公主进行紧急处理,听了巴信的话,他们立刻命侍卫将冰寒公主抬下去,一起离开,给冰寒公主治疗去了。 巴信转头看向司仪,淡淡的道:“继续。” 司仪也一直在惊呆之中,但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咳了几声,示意宾客们将注意力转回来后,拉长声音:“三拜天——” “啊——” 然而这时候,人群中突然又传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又令所有的宾客毛骨悚然。 众人心惊胆战的看过去,发现这次出事的竟然是三朝元老、御史康大夫。 康大夫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像疯了一样剧烈的挣扎,在身上乱抓乱捂,五官因为痛苦而不断扭曲变形,嘴里不住的叫着:“救我……快救我,有虫子咬、咬我的身体……救命……” 他已经年过六旬,身体微胖,脸上满是皱纹,这么痛苦的挣扎与惨叫,令他的脸显得很是难看和恐怖。 刚刚才出了冰寒公主的事情,这会儿又出了康大夫的事情,而且全是这么痛苦又恐怖的惨事,连男宾客们的脸色都变了。 再也没有人能冷静下来。 因为,下一个出事的也许就是自己。 众人纷纷退到一边,有尖叫的,有抱团的,有双腿打颤的,有想逃走的。 与乐队呆在角落里的大夫队伍中,有几名大夫冲出来,利落的打开药箱,迅速诊治。 就在这样的混乱之中,似乎有人无意中说得大声了点:“咱们快逃……” 就这几个字,引爆了宾客们的逃走欲。 于是,众客人们纷纷往大厅门口挤,想夺路而逃。 然而,身后一道严厉的声音,宛如无形的大山,阻住了所有人的行动:“谁都不能走!” 而同时,大厅的大门也合上了,将众人关在大厅里。 又是隼王的声音! 隼王不让他们走! 众宾客战战兢兢的转头,战战兢兢的看着巴信,都、都到这份上了,王爷还有心情继续婚礼? 王爷到底、到底是中了什么魔,发了什么疯? “你们放心。”巴信环视众人,无视他们的恐惧与议论,“待我与新娘拜堂结束,一定会彻查凶手,让凶手做法,并让你们离开。” 除了康大夫仍然在惨叫,所有客人都看着他:“……” 看王爷的表情,显然,这亲事办不成,他们都别想离开了。 巴信看向司仪,面无表情:“继续!” 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令他不痛快。 但他无论如何都会把婚礼完成,然后再找坏他好事的人算帐。 希望动手的人早就有了觉悟——他一旦动手,可不会只是杀掉凶手这么简单。 司仪面对第二次惊变,已经有了经验,这会儿站得很稳,声音也很稳:“夫妻对——” 突然,大厅猛然变暗,人群中又发出数声惨叫声。 显然,又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陷入昏暗中的客人惊慌的尖叫,盲目的乱跑乱窜,大厅瞬间乱成一团。 “我女儿受伤了,你们别挤她,谁来救救她……” “我、我被刺到了,凶手就在这里,大家小心……” “老爷?老爷你在哪里?来人,快来人,我家老爷出事了……” “啊,好痛,你们不要这样推着我,我要被挤死了……” …… 大厅里的蜡烛和油灯很多,此时被打灭的灯光只是一部分,所以大厅并没有全部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客人所处的地方一片昏暗。 新郎新娘身边的喜桌上,两根大红烛还在亮晃晃的,巴信盯着场下幽暗的地方,众宾客就像赏鱼池里那一团团被惊到的金鱼,五颜六色的搅成一团,翻来滚去,场面显得如此滑稽。 他此时已经可以确定,有人想破坏他的婚事。 ——就是纯粹的想破坏他的婚事,而不是想杀他,否则不会对重量级的宾客动手。 真是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在他头上动土! 他转头看向司仪,厉声道:“你看什么看,赶紧把堂拜完!” 只差最后一拜了。 拜完这最后一拜,他与凤惊华便是真正的夫妻,谁都不能改变这个现实了。 所以,他不管谁死——只要不是他和凤惊华死,都一定要把这堂拜完,谁都不能阻止! 司仪已经彻底麻木了,声音木然的道:“夫妻拜堂——”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只听“嗖嗖”两声,隐隐有暗器之声传向新郎与新娘。 时刻关注王爷安危的侍卫们知道,凶手要对王爷下手了! 他们扑向前台,全力保护王爷与准王妃。 但是,中暗器的并不是新郎新娘,而是那两根喜烛。 暗器发射得极准,居然将两根喜烛的烛芯给射断了,喜烛灭掉,这会儿连台上都暗了下来。 整个大厅因此显得更幽暗,就差没有一片漆黑了。 宾客们因此而慌张了,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窜乱叫。 而在这样的混乱中,有人大叫:“王妃小心——” 同时,就有几条人影冲向前台,也不知是为了保护准王妃还是想对准王妃动手。 630 被迫中止的婚礼 说时迟那时快,巴信猛然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凤惊华,大吼:“点灯,控制所有客人——” 大厅内外可是站了整整一大圈便衣侍卫,这些侍卫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在客人们乱成一团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着手点燃蜡烛。 现场的大夫们也做好了即时出手救人的准备。 巴信的话音刚落,十几根蜡烛就点起了,大厅里勉强恢复了光明。 客人之中,又有十几个人倒在地上,一个个哀叫连连,与他们同来的随从或亲友无不在哭泣。 但他们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似乎都是中了暗器,伤势有轻有重,但看起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到了这种时候,连巴信也能看得出来,凶手铁了心要阻止这场婚礼,他若是不把凶手揪出来,凶手一定会继续采取行动,而且会行动升级。 他若是非要继续婚礼,凶手也许就要大开杀戒了。 想到这里,他放下凤惊华,站在她的面前,环视场下,拍桌子,怒道:“所有人给我安静!” 他这一声咆哮,就像猛虎下山,啸震山林,虽然没能令心理防线已经被摧毁的客人们彻底安静下来,尖叫声和哭泣声却也降低了许多。 “本王现在就找凶手,不想被牵连的,就配合本王的行动,切勿大吵大闹,更不要试图逃走,否则——”他的目光如刃,从客人脸上划过,“就当凶手论处,就地格杀!” 最后那句话,警告的意味太重,宾客们都被吓到了。 一个个都闭了嘴,强自稳住身体,再不敢乱喊乱动。 现场得到了控制。 巴信道:“先把伤者抬到一边,好好诊治,顺便看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兵器。” 虽然所有宾客进府的时候都接受了搜身,但那样的搜身很简单,只能确保客人们不能携带一定份量与体形的武器,并不足以搜出小刀、匕首、暗器、毒药等小型或微型的危险物品。 现在,想找出凶手并保证凶手不能再伤人,最重要的就是搜出所有的武器。 侍卫们和大夫们应了一声,迅速将伤者抬到帘子后面,专心检查和诊治起来。 巴信考虑得也很周到,侍卫中有女侍卫,大夫中也有女大夫,倒不担心客人们会难堪。 处理完伤者的事情后,巴旦看向众客人,口气冰冷的道:“现在,本王要一个一个的搜查你们的身体,要一个一个的录口供,并对口供进行交叉印证,你们务必好好的配合本王的调查。” 他的口气,就像他是天神,根本不给任何人置疑和回绝的余地。 “这怎么行!”宾客中一位皇室宗亲激动的大叫起来,“咱们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让人一而三再而三的搜身?还有,你这么做,分明就是把我们当嫌疑犯哪!咱们是客人,客人你懂不懂?理应受到尊重和保护,哪里还能被当成嫌犯……” 今天出席婚礼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 哪个不是隼王的支持者? 隼王之前已经搜过他们一次了,现在还要再搜,再问询,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啊。 客人们对这位皇室宗亲的话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我是把你们当成了嫌疑犯!”心情已经非常不好的巴信,口气十分的强硬,完全没有否认,“因为,凶手一定就在你们当中!除非你们能指出凶手和证明凶手,否则人人皆有嫌疑!既然人人都有嫌疑,就要彻查到底,多说无用!”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皇室宗亲生气的道,“有些客人一看就肯定不是凶手,比如七叔公我,一定是无辜的!还有这些受害者,一定也没有嫌疑,你得把客人区分开来,有嫌疑的留下,没嫌疑的放走,免得浪费时间……” 好端端的喜宴,居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他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只想离开! “那么,”巴信打断他的话,“就由七叔公来分辨谁有嫌疑,谁没有嫌疑,并对结果负起全部的责任,如何?” “这个……”七叔公傻了眼,看向众人,一时间没敢说话。 众人都用渴盼的目光看向他,希望他能把自己归为无辜者,然后让自己离开。 连冰寒公主和康大夫都遭了毒手,生死难料,他们当中真没几个比冰寒公主和康大夫地位更高的,所以说,凶手要杀他们毫无压力,他们完全不想呆在这里啊! 七叔公却迟迟不敢开这个腔。 因为,他负不起后果。 首先,被他认为有嫌疑的客人,还不得恨死他?他再有地位,也不想平白得罪这么多人是不是。 其次,他负不起后果。万一他真的放走了嫌疑人,被害人还不得恨死他?他都这把年纪了,可不想晚节不保。 在他犹豫的时候,巴信又冷冷的道:“七叔公,你再这么犹豫,足够凶手销毁证据,寻找新的下手目标了。” 七叔公噎了一下后,嚷嚷:“你、你这么厉害,你来分辨谁有嫌疑就好!” “我分辨不出!”巴信环视众人,“凶手绝对不止一人!要查就要查得公平点!如果有人不配合——” 他阴鸷的笑了起来:“就有行凶和袒护凶手的嫌疑,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把所有人隔离开来,一一问供,绝对不允许互相接触,否则抓起来!” 众宾客:“……” 他们对这样的决定很不满意,但他们就是典型的敢怒不敢言。 巴信为了保护凤惊华,在府里府外部署了大批侍卫,全部加起来高达七八百人,这么多侍卫,足够一对一的问询所有客人了。 当下,这些侍卫一一上前,将客人一一带到一边。 突然,一直默不作声的乙良捂着脖子,软软的倒了下去,颈侧,渗出明显的鲜血来。 她的侍女大叫起来:“娘娘受伤了,大夫快些救娘娘——” 客人们又大惊失色,连太子妃都遭毒手了? 一望过去,可不是吗,太子妃颈侧的鲜血可不是骗人的,太子妃的气血也很不好,就不知道伤势怎么样了。 大夫们又跑过来,迅速给她检查伤势。 “王爷,娘娘没有被伤到脉搏,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需要紧急治疗……” “冷,好冷……”乙良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身体蜷缩着,闭着眼喃喃,“冷死了……” 大厅里也设有暖炉,但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每个人都心生寒意,感觉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听到乙良的喃喃,众人都下意识的抱住身体,觉得冷极了。 女大夫看了看乙良苍白的脸色,又触了触她的肌肤,看向巴信:“王爷,娘娘的状况不太好,还是给娘娘一个房间吧?其他伤员最好也能躺到床上去,这里实在不宜治疗。” 631 乱局 巴信面无表情的道:“将所有伤员送去客房,派人保护。” 侍卫和下人们这才将所有的伤员一一运走。 然而,伤员还没有全部运走呢,新娘子突然就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令众人心里一惊。 不会连新娘都遭毒手了吧? 巴信蹲下来,背对众人,掀开凤惊华的红盖头,这才发现她面白如纸。 而她胸口的位置,隐隐有鲜血渗出。 因为她穿着不薄的红嫁衣,胸口中的又是比银针大不了多少的暗器,就算有鲜血涌出来也不明显,他居然没发现她也中了暗器。 不过,看出血量和脉搏、呼吸的稳定性,她的伤应该不是很重。 巴信将她抱起来,交给女侍卫:“送她回房,严加保护。” 他现在很生气,生气得要命——要别人的命! 看到凤惊华被送出去了,秋骨寒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冰寒公主中毒,应该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 而另外一个老头子惨叫着什么“有虫子在咬我”,不是他干的,也不是巴冰寒干的,他不知道是谁干的。 蜡烛被打灭,是他干的。 蜡烛被打灭的时候,有十几个人中了暗器,也是他干的。 他真没想到,巴信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在意,非要完成婚事不可,他从而意识到,想逼巴信中断拜堂,不多拉一些人下水可不行。 于是他趁那个老头子出事的时候,利用黑无涯给他设计的几只机关手镯,先是发射一连串的暗器,射倒了数盏风灯和数枝蜡烛,而后又发射暗器射伤了一批客人。 因为手镯是小型机关,携带的暗器数量有限,杀伤力也有限,因此这些暗器都不足以对目标造成致命伤害,而他的目的也不是杀人,而是制造混乱与恐慌,逼巴信中断婚礼。 在这么多人受到袭击以后,巴信终于不得不中止拜堂,以免酿成大规模血案。 秋骨寒更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刚结束了出手,乙良就又出事了。 是谁对乙良下的毒手? 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不出来,但眼下的局势是越乱越好,他乐得这样的事情多发生一些。 但最重要的是,凤惊华最好也能出一点事——依巴信的执着,只要今晚还有机会,他一定会把婚礼办完,只有新娘出事,无法拜堂,他才能真正的放弃这一次的婚礼。 所以,他在发射暗器的时候,还是冒险对凤惊华射了一针。 凤惊华一直没有反应,他还以为自己没射中,但现在,他知道他并没有射歪,只是凤惊华一直在刻意忍着,直到伤势加重以后才暴露。 新娘被带去疗伤以后,大厅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被新的恐惧给震住了。 ——这一次,恐惧来源于巴信的怒气。 巴信并没有大发雷霆,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杀气与唳气,心里都产生了一种“王爷可能要大开杀戒”的预感,所以,没有人敢动。 比起未知的凶手,他们更怕眼前的隼王。 巴信的目光没有半点人情味:“继续搜身,搜仔细些。” 马上就轮到秋骨寒了。 秋骨寒心里就是一紧,他发射完暗器以后,就趁乱和趁黑将机关手镯给丢到角落里,他倒不怕被搜出武器,但是,他乃是男扮女装,一旦被查出来,他很难解释得通,加上公主不在现场护他,巴信又一脸想杀人的模样,问题恐怕要严重了。 一名女侍卫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来,准备对他进行详细的搜身。 他抿紧了唇,决定,如果他的性别暴露,他就动手,放火,硬闯出去。 虽然这样很冒险,但这里本就是龙潭虎穴,他敢进来,就得敢拼。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凄惨的哭声:“公主不行了,王爷,公主快不行了——” 秋骨寒听到这声音,心里就是一喜:胡儿来了! 胡儿说这番话,应该不是因为巴冰寒真的不行了,而是来给他解危了。 于是他立刻做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往帘子外面奔去:“公主怎么样了?我要去见公主……” 他容貌出众,跟着冰寒公主进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美貌,也都知道他是公主的侍女,这会儿看他这么紧张,也不觉得奇怪。 但巴信却无动于衷,下令:“在搜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去!” 秋骨寒暗暗诅咒了巴信几句,准备朝一边的烛台冲去,想将烛台撞倒后引燃地毯,趁乱逃出去。 然而,他才开始动,又有变故发生了。 大门被撞开,巴刀急匆匆的闯进来,直冲到巴信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巴信的目光一凝,脸色一寒,唇边泛起嗜血的狞笑:“很好,好极了!” 说罢他就大步往外面走,看都不看现场的众人一眼,只是道:“继续搜查。”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门口。 大厅的众人看到,守在大门外面的侍卫跟在他的身后,迅速离开,看他们如风般的行动,似乎是哪里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血案,众人心里都升起不祥的预感。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和平安的出去了? 巴信一出去,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各拉起一扇门,准备把门合上。 秋骨寒知道,他绝对不能被关在大厅里搜身,于是哭着扑向大门:“你们让开,我要去见公主!公主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不让我去侍候,你们不是人!你们赶紧送公主回宫,让御医诊治,要不然公主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一定饶不了你们……” 胡儿在大门外也哭:“公主金枝玉叶,出了事情你们担待得起吗?为什么没有人关心公主,王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公主……” “公主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这里有凶手,公主呆在这里太危险,你们放开我,我要带公主回宫……” “你们不去抓凶手,却来抓我们,这算什么?你们不会就是凶手吧……” 两个人在门里门外哭泣不止,跟想拉走她们的侍卫拉扯,说什么都不肯走开。 众宾客一看她们吵闹,一直压抑着的逃跑欲望瞬间就被点燃了。 从冰寒公主和康大夫出事开始,他们就已经想走想得不行了,但这种念头被隼王强行压制了下来,现在,隼王不在,大门开着,又有人带头想闯出去,他们平时也是高高在上、我行我素惯了的,哪里还控制得住? 在几位皇室宗亲和朝廷元老的带头下,众宾客全涌到门口,吵着闹着要出去。 几百名宾客一起闹,侍卫们一时间也手足无措起来。 632 漫天飞血 这些宾客个个都有来头,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还真能把宾客全部抓起来? 而且外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部分人手被调走了,他们现在的人数也不足以控制这么多宾客,一时间,大厅大乱,闹哄哄的。 在大厅乱得不行的时候,前庭和后门的状况更糟糕。 因为,隼王府被一大批杀手给袭击了! 事情还得回溯到一刻多钟之前。 之前说过,天寒地冻,王府里张灯结彩,酒肉飘香,而等在前门和后门外的宾客随从们却不好过,一个个缩成一团,躲在避风和背风的地方,耐心的等着婚宴结束。 而王府每隔一柱香时间就抬出热汤、热酒以及碳火给这些随从御寒,总算帮他们顶住了严寒。 就在刚才,王府的前门和后门又打开了,几十名下人扛着香喷喷的羊肉汤和酥肉出来,慰劳那些随从。 随从们拿起碗筷,纷纷装了汤和肉,蹲在一边吃起来。 王府下人分完食物后,拎着木桶准备进门。 就在这个时候,大部分的随从互视一眼,点了点头,趁王府下人转身背对他们的瞬间,猛然丢掉手中的碗筷,而后从马车里、马腹下、箱子里、地上、角落里抽出早就隐藏好的兵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向这些下人。 隼王府没有弱者,这些下人也是,但是,这些随从出手实在太突然,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场被砍杀在场。 守在前后门的侍卫一看出事了,不惊,不慌,不乱,只是立刻出刀去狙击这些随从。 于是双方就杀到了一起。 守在门外的侍卫人数不少,但乔装成客人随从的杀手人数更多,双方都是高手,人数较多的一方自然就占了上风。 不到半刻,上百名杀手就斩杀掉守门的侍卫,冲进王府里。 真正的宾客随从们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纷纷退到一边,直到门口的战斗结束,杀手们全部冲进王府里,他们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哆嗦着,互相问同伴他们该怎么办。 看那些杀手的举动,一个个都是狠角色啊,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王府里一定会发生恶战,他们的主子估计是要被卷进去的。 他们要逃,要留,还是进去护主? 有些忠心耿耿的随从没有多想,也抽出兵器,闯进王府,准备去保护主子。 胆小或对主子感情不深的随从,立刻跑路。 机灵的随从则道:“我们赶紧去报官!对了,记得派人去通知府里,让府里派人过来救援!还有宫里!宫里也要通知……” 老实木讷的随从,则乖乖的呆在外头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随从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收到风声的巴信大步走出拜堂大厅,杀气冲天的往前庭而去。 他边走边扯掉喜袍,露出一身的玄色劲装。 一名侍卫冲过来,将他的大刀递上。 这柄大刀刀身长三尺,背厚刃薄,上雕虎形图案,乃是千年精铁打造,重达四五十斤,只要触到光线便寒光闪闪,杀气逼人,刺人眼球,可见其霸道刚猛及杀伤力之足。 这样一把份量十足的大刀,被巴信单手握着,轻松就像拎着一把菜刀,毫无压力。 握刀在手的巴信,就像御去了束缚的猛虎,彻底恢复了他好战、嗜杀、征服一切的本性。 这里是他的地盘,不容外人侵犯,胆敢闯进他地盘的生物,只有被他撕成碎片的下场。 他走在红灯笼漏下来的红色光线里,双目闪光,微微透红,既如夜猎的猛兽,又如夜游的恶魔,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更是令他身边的人都感受到了更甚于这寒夜的冷。 王爷已经杀性大起,不杀得尽兴,大概不会罢手了。 而他们受到这样的影响,身体里的嗜血好战因子,也在蠢蠢欲动,一个个也开始兴奋起来。 ——野兽! 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现在的他们。 巴信穿越泛红的灯光,来到前庭,正好遇到一批杀手迎面奔来,他避都不避,也不说话,双手挥刀就砍。 只是一个挥刀的动作,却快如流星,虎虎生风,以破竹之势,竟然于瞬间将最前面的一名杀手给劈成了两半。 只有成千上万次的训练与运用,才能将这一刀发挥到势不可挡的程度! 后面的杀手们无不惊骇。 他们听说过隼王的刀,听说过隼王的杀神之名,然而他们自诩也是千锤百炼的高手,怎么样也不会差他太远,而现在亲眼所见,他们才知他们差他不是一星半点。 惊骇之余,他们不敢大意,分头散开,往后院奔去。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杀准新娘,并不是与隼王为敌,战斗能避开则避开。 “居然想逃?”他们的举动看在巴信的眼里就是逃跑,令他杀意更盛,“孬种!” 他宛如离弦的利箭,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冲上去,手起刀落,砍飞一名杀手的脑袋。 借着砍人的惯性,他的身体借力旋转,令那把刀在砍掉第一个人的脑袋后并没有停止,而是划向另外一个杀手的胸口。 那名杀手的胸口被划出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飘飞。 巴信微微收势以后,又再度窜出去,以闪电般的速度砍向另外一个人。 他的动作既刚猛霸道又流畅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刀刀不落空,简直就是天生的杀手。 在他的带领下,他的手下也是大开杀戒。 前庭后门,变成了厮杀的战场。 这天的雪是细的,只比盐末粗了一点点,地上的积雪也很薄,厮杀在一起的人身上溅出来的血,就像乍开乍灭的红花,落到地上,染红了地面。 所有看到这一幕幕的人,只看得到漫天的飞血,看不到漫天的飞雪。 然而,不管这样的厮杀如何惨烈,兵器砍在肉体上的声音和战士受伤受死时发出的声音都不响亮,至少没能盖住寒风呼啸的声音。 那些还在拜堂大厅里吵闹和试图逃走的客人,并没有听到厮杀的声音,只听得到风声和自己的尖叫声。 那些杀手迟迟没能杀到后院这一带。 因为,巴信带人狙击了他们,他们的人数变得占了下风,导致他们就像送死,来一个死一个。 但是,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第一批乔装成客人随从的杀手倒下去了,第二批蒙面的杀手又从王府附近杀进来。 巴信在王府四周布下了暗卫,狙击任何可疑的人物,杀手们不便靠近,杀手头目便暗中安排第一批杀手乔装成客人的随从,先潜到王府前门和后门打头阵,麻痹和弄乱王府的防线。 杀手头目相信,光靠第一批杀手是不够用的,所以,他在王府的外围狙击线之外又埋伏了一大批杀手备用。 633 明杀,暗杀 在第一批杀手出其不意的攻进王府之后,他才命令第二批杀手进攻,以人数优势,迅速干掉王府的外围暗卫,杀进王府里。 这第二批杀手的数量很大,约莫五六百人,而且个个都是高手。 若是白天,这么多高手埋伏在这一带,一定很难掩藏踪影,但现在是晚上,还是寒冬的晚上,无人出行,黑暗主宰,连灯笼的光线都照不到两丈之外,这些杀手有的是地方可以藏身。 巴信一口气砍死了数十名高手,却还是不过瘾,提着滴血的刀来回走动,寻找活口。 “王爷,又有人杀进来了,个个黑衣蒙脸——” “很好!全给我杀了!” “不用留活口吗?” “不用,杀够了再说!” “喳——” 侍卫们毫不犹豫,迎上来势汹汹的杀手们。 这一回,双方杀得更加惨烈,因为第二批杀手的人数很多的缘故,巴信这边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优势,双方陷入持久战中。 战斗的范围慢慢扩大,终于传到后院。 有冲出拜堂大厅的客人终于发现了这场厮杀,发出惊骇的尖叫:“杀人啦,救命啦——” 眼前这种明刀明枪、你死我活的血腥厮杀,可比大厅里发生的那些谋杀事件场面大多了,危险程度高多了,众宾客彻底失去了冷静,疯狂的四处奔逃,寻找安全的地方躲藏或寻人保护,或者试图逃出王府。 后院的侍卫也控制不住这种局面了,只得任由宾客们乱跑乱闯,自己则亮出了武器,加入与闯入者的厮杀当中。 跟闯入者死斗,可比照顾那些娇贵的客人们强多了,他们乐得这样杀下去。 后院一间间的厢房里,因为战火还没有波及到的缘故,看起来还算安静,但私底下的厮杀,并不比明面上的战斗来得轻松。 一间客房里,乙良慢慢的睁开眼睛,慢慢的坐起来。 她的脖子上包扎着绷带。 伤口处理好以后,她的心腹在她的授意下,以娘娘需要休息为由,让大夫离开了。 现在,除了门外那几名侍卫,她的身边只有三名心腹。 三名对她很忠诚,脑子不错,功夫也很高的心腹。 她选用这三个人,就是让他们为她卖命的。 她摸了摸脖子旁边的绷带,起身下床,对几名心腹道:“我们走。” 走去哪里? 杀了巴信最爱的女人! 康大夫被虫子“咬”,是她暗中动的手。 康大夫的身份够高,威望够高,他若是出了事,一定会动摇人心,所以她趁乱往康大夫的耳朵里塞了一只蛊虫,令康大夫活活承受体内被虫子啃噬的痛苦。 但她没想到,冰寒公主和康大夫都被“谋杀”了,巴信还要坚持继续婚礼,在婚礼现场,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对巴信的女人下手。 原本,她以为婚礼现场人多,她可以先给一两名客人下蛊,造成混乱之后再接近新娘,暗中对新娘下蛊的,然而她错了。 新娘被保护得太好,还是巴信亲自守护,又被所有人盯着,任何靠近新娘的人以及新娘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对新娘下蛊,根本不可能。 在这种状况下,她觉得她只能等新娘落单后再动手了。 当她看到婚礼因为第三次发生的集体受袭事件而中止时,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取下发簪,往自己的颈侧扎了一针——没扎到脉搏,佯装受到袭击的样子,再暗示心腹想办法带她到客房里休息,这样,她便能名正言顺的住在王府里。 王府变得如此凶险,新娘应该也会回到后院的住处休息,而巴信应当会忙着查找凶手,如此,后院的防守应该会薄弱一些。 她要趁这个时机靠近新娘,对新娘下手。 她带着三名心腹走到门后,对心腹们使了个眼色,心腹们会意,焦急的拉开门,大叫:“不好了,娘娘吐血了,快去叫大夫来,快——” 一名侍卫不疑有它,立刻跑去叫大夫。 心腹又大叫:“水,水不够用了,快去端水来——” 下人们都在大厅侍候客人,这里只有侍卫,没有下人。 于是又有一名侍卫往水井的方向跑去。 还剩下两名侍卫。 心腹又道:“娘娘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你去给娘娘找点吃的来,要容易吞咽的,清淡的啊。” 侍卫也不喜欢一动不动的守在这里,于是也往厨房的方向跑去了。 现在只剩下一名侍卫了。 三名心腹互视一眼,一齐扑上去,对这名侍卫进行了最疯狂的围杀。 侍卫是高手,乙良的三名心腹若是一对一,绝对不是对手,但三人一起扑上去,又抱了必死之心,便占了绝对优势。 乙良见没有侍卫守门了,看都不看正在打斗的几个人,像一抹幽灵,走出了院子。 后院原本也有很多侍卫在巡逻,但大批杀手杀进来之后,只要能抽出空来的侍卫全都跑去支援同伴了,后院的守备薄弱了许多。 乙良隐在黑暗和阴影里,慢慢的往巴信的院落飘去。 巴信的院子亮着灯,里里外外站满了侍卫,个个严阵以待。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准王妃,其它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管。 所以,不管别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无动于衷,只是像雕像一样站在该站的地方,不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接近和伤害准王妃。 乙良的目光透过黑暗,落在这座院子上,眼里充满了忌恨。 她本是可以成为皇后、太后的女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而那个来历不明、莫名其妙的女人却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与恩宠,她不甘,她妒忌,她怨恨,她想让那个女人尝到与她一样的滋味。 只是,她能进入那座被保护得固若金汤的建筑吗? 她站了一会,慢慢往那间院子走去。 侍卫们冷冷的盯着她,她哪怕只是动了动一根手指头,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她走到他们的面前,他们抽出刀来,架到她的跟前,面无表情的道:“除非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乙良道:“我是太子妃。” 侍卫们一点都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有所动摇:“娘娘若想进去,请与王爷说去,咱们只听王爷的命令。” 任是乙良已经心如死灰,却还是隐隐动怒:“我是太子妃,地位难道还比你家王爷低了?” 侍卫们还是没有表情:“我们是王爷的人,不是娘娘的。” “你、你们……”乙良气得差点吐血,恨不得命人将他们拖下去乱棍打死。 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她冲紧闭的大门里喊:“王妃妹妹,我是太子妃乙良,我来看望你了,可请你开个门,咱们姐妹俩说说话?” 634 刺客的目标 没有人理她。 高墙和大门里,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又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令她很像一条对着黑暗吠叫的狗。 她感受到了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耻辱,于是她不再说话了,握着拳头,转身就走。 她也没走多远,就隐在院子附近的黑暗中,等待着时机。 一定会有时机的。 因为她的心腹已经发现了前庭与后院的厮杀,依照那样的仗势,那些蒙面黑衣人迟早会杀到这里,只要她耐心的等待,总能找到机会。 她等着等着,因为一心想着要杀掉凤惊华,她完全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又过了多久。 然后,一条人影在一个人的护卫下,袅袅的披着暗影而来,进入她的视线。 那条人影路过灯光之下时,她暗暗吃了一惊,因为那个人居然是冰寒公主。 冰寒公主看起来很虚弱,走路都要侍女搀扶,还走得很慢很慢,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原来她还没死啊! 活过来得还挺快的! 话说,她都这样了还来这里干嘛?难道就是为了跟巴信的女人套近乎,讨好巴信夫妇? 真是贱人! 乙良在心里暗骂着,几乎有了给巴冰寒喂只蛊虫的冲动。 不过,她一共只有三条蛊虫,刚才用了一条,现在只剩下两条了,金贵得很,不能随便乱用。 如果能给巴信和那个女人各喂一条蛊虫,那就完美了……她幽幽的想着。 那边,巴冰寒在胡儿的搀扶下,停在巴信的院门前,虚弱的道:“听说王府里现在不太平,我想来七嫂这里避避,你们去问七嫂一声,看七嫂肯不肯救救我。” 侍卫们盯了她一会儿后,一名侍卫打开大门,往里面去了。 乙良看到这一幕,又为这些侍卫的区别对待恼怒不已。 巴信果然是看不起太子的! 巴信这个该杀千万的混蛋! 没一会儿,侍卫走出来,道:“王妃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请公主返回。” 一向千年不化的冰寒公主这会儿娇柔得像春水:“我不会打扰七嫂,我只要呆在七哥的屋子里,不被那些刺客伤到就好。” 她需要知道那个女人的伤势如何。 如果那个女人的伤势不够重,她得想办法,非得让那个女人成不了亲不可。 她不知道今晚还有哪些人暗中动手,但她相信,过了今天晚上,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插手七哥的事情,七哥若是想第三次举行婚礼,那更不容易了。 所以,她至少要确保那个女人今晚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成亲。 侍卫面无表情:“王妃说了,不见客。公主若想入住,请去请示王爷。” 巴冰寒脸现怒气:“……” 这天底下的侍卫,大概没有比七哥的侍卫更强硬的,他们除了七哥的命令,真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恐怕她爹来了也是一样。 面对这样的侍卫,她再怒,也只能无奈。 她眼珠子转了两转,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装死! 她身体一软,晃了两晃,刚准备倒下,突然前头就传来几声惊叫:“刺客过来了,所有人小心——” 她一个激灵,站直身体,望过去。 果然看到十几名黑衣蒙面人朝这里飞奔而来,个个杀气腾腾的,一看就是职业杀手。 面对这样的职业杀手,她还是能躲就躲,别跟他们起冲突。 她思忖的片刻,那些侍卫已经行动了。 “保护好王妃——”侍卫们亮出兵器,迎上那些杀手,双方无情的厮杀起来。 院子的大门始终紧闭,里面的侍卫没有行动。 巴冰寒见进门无望,便带着胡儿躲到一边的黑暗中,密切观察着那边的厮杀。 看着看着,她隐隐看出了一点门道。 那些刺客的目的似乎是冲着这间院子来的,相较于杀死王府的侍卫,他们更想往这间院子冲过来,要不是王府的侍卫全力狙击,他们根本不想跟侍卫动手。 这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刺客的入侵,七哥这样的男人肯定会拿起武器杀人,自然不会留在屋里,而这些刺客却冲这间院子而来……她的心里一动,难道他们是冲着那个女人来的? 仔细想来,虽然她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但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就给七哥和王府招来不少麻烦,想来也不是什么吉祥的女人。 有人想杀这样的女人,也很正常吧? 她甚至还想到了一种可能,全瑶京基本上没有人会赞成这桩婚事,父王、皇室、所有支持七哥的人,以及想嫁给七哥的女人,等等,她们和他们会不会做出于今天晚上派刺客前来行刺那个女人的事情来? 开始,她只是随便想想,但想着想着,她就心惊不已,觉得后一种可能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连她都可以通过自残的方式破坏婚礼,那些真正有权有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人物又为何不能通过极端的方式达到目的? 说起来,今天晚上客人很多,进出的人也很多,想闯入王府动手,真没有比今天晚上更好的机会了。 那些刺客……她再度仔细观察,那种职业化的表现,绝对不是普通的钱势之徒所能培养出来的。 在她观察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蒙脸刺客赶到,他们对同伴的战斗不予理会,全往巴信的院子冲来,或者举起兵器想破坏门扉,或者想办法跃上高墙,闯进院子里。 很快,院子里也发生了打斗。 同时,院子大门被劈开了,门户大开。 巴冰寒和乙良俱是心中一喜,假如那些刺客杀掉或杀伤那个女人,那她们就不用出面了。 只是,涌过来的刺客越多,王府的侍卫赶来得越多,显然,保护准王妃是重中之重。 这让情意不得意的巴冰寒和乙良心里满不是滋味。 一个女人,能被巴信那样的男人如此保护着,真不枉这一世生为女人了。 杀着杀着,刺客们慢慢占了上风,王府侍卫已经捉襟见肘。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院子四周的灯笼都被破坏掉了,导致这片区域陷入幽暗之中,只有别处的灯光与院子里的灯光传过来,令这片区域不至于陷入漆黑之中。 这样的幽暗,很容易藏身。 巴冰寒咬了咬牙,从藏身处走出来,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爬上大树,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她一定要知道那个女人伤得如何,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爬在树上,她应该挺安全的。 她看到一批刺客又冲进了院子,而院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侍卫了,呆在屋里的侍卫与侍女冲出来,在院子里跟刺客展开了一场厮杀。 而那些刺客边杀边想办法往屋里冲。 巴冰寒终于确定,这些刺客果真是冲着那个女人来的,否则他们不会对屋里这么执着! 635 公主的杀机 刺客的人数已经占了上风,他们的功夫并不比王府侍卫差多少,这样下去,刺客一定会得逞! 果然,终于有几名刺客撕破了侍卫和侍女的防线,踢开房门,冲进屋里。 屋里还有两名侍女。 那两名侍女护着准王妃出来。 她们再不出来,就相当于被包围了,只有杀出去,才有更多的机会。 巴冰寒一看,心里就失望了,因为准王妃还能走能跑,就说明伤得并不算很重。 侍女跟刺客杀在一起,准王妃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背靠着墙壁,极力躲闪战火。 突然,一名刺客冒着被砍中一刀的危险,冲到准王妃的身前,一刀劈了下去。 侍卫和侍女们都被刺客缠住了,根本分不出身来护准王妃。 准王妃不被允许携带武器,她的胸口又受了伤,单靠赤手空拳,可没办法挡住那一刀。 巴冰寒心里突然就涌起一种快感。 虽然她跟这个女人没什么实质性的恩怨,但看到这个女人死,她还是觉得有点痛快,因为这个女人实在配不上她的七哥啊。 她正等着那一刀砍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呢,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举刀架住了那把要命的刀。 同时,那个人一脚将刺客踢出去,紧接着扑上去,一刀结果了那名刺客。 再接着,那个人一手握刀,一手扶起准王妃,护着她往外面走。 巴冰寒在微微失望的同时,盯紧了那个英雄救美的……凤公子? 她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仔细看了又看,竟然真的是男扮女装的凤公子。 为什么凤公子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凤公子要救那个女人? 为什么凤公子还和那个女人低声说话,显得有几分亲密? 凤公子不是讨厌那个女人,才要她破坏这个女人和七哥的婚事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里,微微透出怒火和妒意来,这种妒意,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那边,秋骨寒扶着凤惊华往门外走,一路上砍掉了好几个扑上来的刺客。 他也看出来了,这些刺客分明是冲着凤惊华来的。 为什么有人要费这么大的劲儿去取凤惊华的性命,甚至不惜与巴信对上? 是巴信的政敌和对手干的? 还是凤惊华的敌人,比如沙家干的? 能派出这么多职业杀手的人物,绝对是不会差给巴信很多的大人物! 被那样的大人物盯上,凤惊华处境真是很不妙了。 “我们就这样逃走吧?”他低声对凤惊华道,“现在王府乱成一团,连巴信都自顾不暇,我在王府附近刚刚弄了一间秘密的屋子,我们就趁乱逃出去,一定能成功!” “不行。”凤惊华摇头,“王府未必会输给刺客。除非巴信彻底失势或被杀,我就不能逃走,否则巴信一定会找到我和凤家,我逃到哪里都没有用。” “那——”秋骨寒咬牙,“我去杀了巴信,那就没问题了吧?” 正常情况下,他还不是巴信的对手,但是今天晚上,巴信要面对这么多刺客,又杀了这么久,未免捉襟见肘,这正是他杀掉巴信的机会。 “不要冒险。”凤惊华摇头,“没有足够的把握,千万不要对巴信下手,否则只会暴露身份,招来杀身之祸。” 秋骨寒道:“我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再等下去,我们大概都等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我觉得巴信今晚不会输。”凤惊华道,“他现在是暂时落了下风,但他应该还能扭转形势,我们还是不能小看他。听我的,再看看形势的发展,千万别急着对他动手。” 她也很想走,但想从巴信这种人的爪下彻底逃走,一定要有耐心,一定要等到他无力追击的时候才行。 眼前这些刺客确实很强,还占了上风,但是,她不认为他们能获胜。 因为,她越来越了解巴信,知道他不是对手稍强就会落败的男人。 甚至,对手越强,他越兴奋和好杀,越是有干劲,要不然,他为何对她如此执着? 秋骨寒叹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凤惊华拿过他手里的刀,握在手里,平静的道:“保护好我,别让我死了。” 活着才有希望。 所以,她要努力的活下去。 秋骨寒左右看看,从一具尸体身上捡起一把刀:“好吧,那我们就一起撑下去吧。” 希望巴信今天夜里也还能一样嚣张,别被这些汹涌而来的杀手给干掉了。 一名又一名的杀手扑上来,秋骨寒和凤惊华都一起挡住了,干掉了。 巴冰寒看着这一幕幕,眼里的寒意和冷意不断加深。 抓住树枝的手,几乎将树皮给抓掉了。 凤公子根本不讨厌那个女人! 否则他不可能这样保护那个女人,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他到底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陌生人! 难道……他对自己说了谎? 他说谎的目的是什么? 他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想不出所以然来,反而弄得自己心神不宁,身躯摇晃,结果就从树上跌了下来。 地面有积雪,她穿得又很厚,没因此受伤,脑子却因此清醒了过来。 她猛然意识到,凤公子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除掉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她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握在手里,用手套护住,慢慢朝秋骨寒和凤惊华靠近。 靠近了以后,她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寒儿,七嫂,你们还好吗?” 秋骨寒这才注意到了她:“公主,你怎么来了?”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吗? 巴冰寒只觉得心里隐隐一疼,脸上笑道:“我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心里害怕,就往七嫂这边赶来了,想着七嫂这边会比较安全……” 秋骨寒道:“那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 “嗯。”巴冰寒应了一声,一脸不安的往凤惊华的身边挤。 就在这时,又有两名刺客冲过来。 秋骨寒挥刀冲上去,与那两名刺客杀在一起。 凤惊华身边,没有护卫了。 巴冰寒面露杀机。 她扯掉手套,赤手握住小刀的刀柄,举起手来,将刀尖往凤惊华的脖子刺下去。 这个女人穿得很厚,只有脖子这一圈的布料比较少,容易受到致命伤害。 咚—— 凤惊华只觉得脖子徽微一疼,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惊得转头,就看到胡儿站在一边,手里举着一块石头。 而胡儿与她的脚下,躺着似乎晕过去了的冰寒公主。 冰寒公主的手里,还握着一柄锋利的小刀。 “怎么回事?”她上上下下的看,问胡儿。 635 王府的危机 胡儿将手中的石头扔掉,拍了拍手:“我看到她想拿刀子扎你的脖子。” 幸好她跟着公主,悄悄走过来,公主没注意到她,她却注意到了公主的异常。 凤惊华摸了摸刚才有点疼的脖子,立领被扎破了口子,但脖子没有受伤,看来胡儿所言不假。 于是她冲胡儿礼貌的点头:“多谢。” 胡儿“呃”了一声,疑惑:“为什么公主突然要对你动手呢?”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可能是吃醋吧。” 刚才秋骨寒一直呆在她身边,如此护着她,冰寒公主可能看在了眼里,所以对她起了杀机。 对此,她唯在心里叹气,暗道一声“女人啊”。 胡儿看看秋骨寒,又看看地上的巴冰寒,又看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哦”了一声。 反正她这一生都不会跟男人谈情说爱,所以她不明白也没关系,她只要知道占有欲强又自我自大的人对待情敌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就行了。 她们没想到的是,除了冰寒公主想要凤惊华的命,还有一个人想要凤惊华的命。 这个人就是乙良。 乙良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寻找着机会,但是,即使凤惊华被逼出了屋里,陷入了困境之中,她还是找不到靠近和动手的机会。 她会点防身术和伤人术,但功夫不高,又受了伤,这两天又心力憔悴,身体很是虚弱,她可没有办法穿越眼前的厮杀赶到凤惊华的身边,何况凤惊华的身边还有人守护。 但她并没有认出胡儿。 一来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凤惊华的身上,没有余力去观察别人,二来胡儿也做了乔装,高高的领子和深深的帽子把脸遮了一半,脸上又抹了深色的胭脂,若不是熟悉她又特别注意,认识她的人也很难认出她。 乙良只能继续等待机会。 她不断在心里诅咒着,诅咒着王府陷入困境,巴信和巴信的人全被刺客给干掉了。 上天好像听到了她的诅咒,形势居然依照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从后门方向冲过来的刺客越来越多,多到这个区域的侍卫已经招架不住了。 凤惊华虽然不清楚整个王府的战况,但她知道,刺客恐怕是一批接一批的先后杀进来,才会导致王府出现这样的困境。 她再这样呆下去,处境会更加不利。 于是她当机立断:“咱们往黑暗的地方躲。” 现在只能跟这些刺客玩躲猫猫的游戏,直到巴信扭转战局或者援兵赶到了。 巴信应该会有援兵的吧? 不管是巴信也好,还是今晚的宾客也好,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遇到这样的事情,皇宫、官府、禁军、同盟、家属等岂会没有反应? 时间拖得越久,应该越对巴信有利才对。 所以,她要拖。 胡儿点头,在秋骨寒的掩护下,两人往黑暗的花园深处潜去。 这一带的灯笼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暗多明少,三个人往黑处一窜,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刺客来得越多,王府侍卫的杀性越重,刺客们纵然有心想追上去,也不是三两秒就能做到的事情。 刺客们一时半会没跟上,但一直盯着凤惊华的乙良却跟上了。 乙良本就躲在黑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靠着模糊的视线和对对方身影的捕捉,她一点点的跟在了凤惊华等人的后面。 走了一会儿以后,终于有刺客追上来,秋骨寒低声对凤惊华道:“你们躲在这里,我去引开刺客。” 秋骨寒提刀迎击刺客去了。 凤惊华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后,猛然站起来,对胡儿低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们走。” 在黑暗与危险之中,她身为顶尖战士的感觉和直觉变得异常敏锐。 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却能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还感受到了杀气。 对方很可能不是刺客,而是别的什么人。 胡儿不会功夫,她身上有伤,在不知敌情的情况下,她还是以“避”为主。 胡儿懵懵懂懂的跟着她在黑暗中前进。 乙良跟着走了一阵,实在看不到她们,一怒之下便捏着嗓子,变声高呼:“凤惊华在这里,来人,杀了她——” 刺客今夜杀进王府,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了凤惊华,这会儿听到凤惊华的去处,都竭力丢下绞杀的侍卫,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见人就杀,也不管对方是谁。 凤惊华所能做到的,只是潜逃和隐藏。 乙良想了想,扯掉外衣,露出里面的黑衣劲装,再扯出一条黑布蒙脸,而后掏出火折子点上,然后丢出去,借着火光寻找凤惊华的踪影。 她这一招果然见效,时不时的能照到凤惊华的影子。 只要凤惊华受伤或者她能亲凤惊华的身,她就能将蛊虫丢进凤惊华的身上,令凤惊华再也躲藏不了。 至于她的安危,只要她能杀掉凤惊华,她不惜牺牲自己。 几名刺客已经追到凤惊华附近,就着乙良丢出去的火光,他们发现了凤惊华的影子,立刻扑上去,挥刀就砍,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秋骨寒也好,其他侍卫也罢,都被刺客缠住了,无法赶过来。 凤惊华也不惊慌,扯掉厚厚的外袍,挥刀迎上去。 她以一敌三,跟刺客打在一起。 胡儿在一边急得不行,但又帮不上忙,于是她心一横,像头犀牛般朝乙良冲过去,直接把乙良扑倒在地。 乙良大怒,跟她厮杀起来。 按理说,乙良学过一点功夫,总比胡儿强上那么一点,但她因为心力憔悴的缘故,没有什么力气,这下就跟胡儿打成了平手,两人扭打成一团,你一拳我一拳,谁都不能对谁造成实质性伤害,但都摆脱不了对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乙良就没法丢火放光了,凤惊华又陷入黑暗之中。 于是,凤惊华又趁着这个机会狂窜。 天气太冷了,她丢掉外袍以后,感觉冷得不行,加上了受了伤,实在不适合动刀子。 就这样,她跟刺客玩起了我躲你追的游戏。 寒风叫得这么大声,掩饰了她发出的声音,刺客找到她并不容易,但是,她行动不便,也逃不了多远。 只要这么僵持下去,刺客一定能找到她。 她只能希望巴信能尽快控制局势,将刺客斩杀殆尽了。 然而,巴信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第二批刺客了,而是第三批刺客。 他一人杀了一百多人,但刺客还是在数量上占了上风,这样杀下去,他的处境很不妙。 还有,他和凤惊华都不知道的是,那些想去官府、宫里或宾客家里报信的随从和下人,还没有踏出隼王府的势力范围就被赶来支援的第二批、第三批杀手给干掉了。 也就是说,王府遇袭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没有人会来救援。 王府和巴信能打赢这场战争吗? 除了从不言败的巴信和相信巴信的凤惊华,没有人敢确定。 636 天降奇兵 在漫府厮杀之中,满府的红灯笼几乎被摧毁殆尽,超过五分之三的面积陷入黑暗之中。 没有人知道死了多少人。 但每一个人都看到和踩到了遍地的尸体,触目所及全是鲜血的红。 杀者不知时间流逝,惧者度秒如年。 无论如何,时间总会过去,王府与刺客之间的厮杀,终于到了即将决出成败的时刻。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心惊胆战的看着这场厮杀的客人们,近乎绝望的发现,刺客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也将王府侍卫和下人杀了大半。 很明显,仅剩不多的王府侍卫已经濒临灭团的危机,而刺客的人数,估计是侍卫的两三倍。 不管怎么看,隼王这边都要败了。 客人们的心里,宛如大年二十九的寒夜一样冷。 他们只能默默祈祷,祈祷这些刺客会保持之前的作风,不会对不参与战斗的闲杂人等出手。 凤惊华在寒夜里躲避那么久以后,也已经疲惫不堪,连脑子都不那么清醒了。 王府不小,但也没有大森林这么大,她一直在黑暗中潜行,连她都不知道她到底跑到了哪里,又躲到了哪里。 但她真的跑不动了。 这样一路跑过来,体力消耗太大,身上的汗水似乎都凝成了冰,贴在她的身上,令她极度难受,她现在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的喘口气。 前头一片橙红色的光亮,感觉很温暖。 她下意识的冲出黑暗,跑进光亮里,站在红色的光芒里。 然而,久违的光亮刺疼了她的眼睛,令她猛然清醒过来。 她居然傻乎乎的跑进光明里? 这不是自曝踪影,自寻死路吗? 她这才发现,她居然逃到了前门,前门大开着,从门外到门里,堆满了尸体,地面上几乎就没有可以落脚的空地。 而活人,已经没有几个。 数十名活人里,除了她,只有巴信和刺客。 巴信全身染血,并在滴血,就像在血雨里站了很久一样,连头上脸都是血,跟个血人似的。 但他看起来却似乎杀得很开心。 闪亮的大刀带着血,舞风一片刀风,令那些刺客迟迟靠近不了凤惊华。 但凤惊华知道,他也濒临极限了,用不了一会儿,他大概就会撑不住。 果然,巴信的动作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迟缓了,力量变弱了,已经不足以对那些刺客造成威胁。 那些刺客并没有与他纠缠,而是直接朝凤惊华冲来。 “真是愚蠢的女人……”巴信也来不及去救凤惊华,便停下来,以刀撑地,看着她,喃喃了几句。 凤惊华将刀架在身边,凝聚最后的力气,准备背水一战。 这样的她,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她一定会战到气绝。 当——她的刀架住了对方的刀,巨大的力道令她瞬间气血翻腾,双手一麻,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 几名刺客见她没有招架之力,完全没有浪费这么好的时机,同时挥刀,从各个方向朝她劈下去。 她无处可躲。 她平静的站着,微笑,身为战士,她死而无愧。 但是,战争的局势,永远都是千变万化的,不到全军覆没,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从大门外射进来数枝利箭,以万钧之力,贯穿了那几名刺客的身体。 利箭破空的声音,甚至击碎了风声,可见力道之大。 伴随着利箭破空之声的,是急促犀利的马蹄声。 凤惊华转头,看到一匹匹高头战马从大门外风驰电掣般冲进来,马上的人全副武装,佩刀持箭,其威武雄壮,其气势惊人,其不可一世,真如天兵天将一般。 他们的头盔,是虎头的形状。 凤惊华微微一笑,巴信的援军来了,而且是费国引以为傲的铁甲骑兵。 这些铁甲骑兵冲进大门后毫不犹豫,或放箭,或挥刀,迅速将那些刺客斩于马下。 将前门的刺客杀尽之后,他们才跳下马背,单膝跪在巴信的面前,口气铿锵的道:“将军,属下来迟,还请将军恕罪!” 巴信抹了抹脸上的血,淡淡道:“废话少说,立刻将所有人都抓了,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杀到现在,人人都成了血人,恐怕已经敌我难辨了,只能以是否反抗为由判断敌我了。 “是!”这些铁甲骑兵二话不说,留了一部分人保护巴信后,其余人点燃火把,在王府里细细搜寻起活人来。 凤惊华看到一批批的铁甲骑兵冲进来,连门外也守满了骑兵,绝对有上千人之多。 有这些骑兵在,巴信绝对可以掌控大局。 巴信擦干净脸庞之后,走到她的身边,打量她:“你还活着。” 凤惊华点头,微笑:“嗯,我还活着。” 巴信道:“他们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凤惊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说我大概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哪个男人想得到我,一定会遭遇灾难。” “哦。”巴信不以为然,口气懒懒的,“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谁敢跟我作对,下场只有死。” 凤惊华唯有“呵呵”两声。 巴信也很疲惫了,左右看了一下:“回屋休息吧。” 他没有去扶凤惊华,凤惊华再疲惫,也不至于在战局逆转的时候撑不住了。 她拿了一把长刀当拐杖,跟在巴信的后面,慢慢的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已经没有战斗了,因为那些强大的骑兵以秋风卷落叶的气势,杀光了所有的刺客与反抗者,牢牢的控制住了局势。 这些骑兵还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整个王府纳入防护之中。 现在的隼王府,已经绝对安全。 幸存的宾客们一个个露出劫后余生的态度,在骑兵们的监视下回到大厅,无力的坐下来,喝茶的喝茶,打盹的打盹,气氛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凤惊华回到住处,慢慢喝着下人送上来的热汤。 巴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我去收拾善后,你自己慢慢玩吧。” 凤惊华微笑:“你尽管忙,不必顾我。” 巴信摸了摸她的头,大步出去。 粗略看过去,王府里的尸体应该不下上千具,要处理这么多尸体,还要安抚客人,清点人数、调查凶手什么的,这可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他不出面可处理不了。 凤惊华真的很累了,休息一会儿以后便沉沉睡去了。 不管什么人,或有多少人要杀她,她的前面还有一个巴信,她不需要想太多。 反正,今晚的婚事没有办成,她也没有死成,接下来的多天里,巴信也不可能再有余力举行第三次婚礼,可以说,赢家是她。 637 你想不想坐龙椅 大年三十,午时。 隼王府终于清点完毕所有的死伤者。 死一千六百六十二人,其中刺客死一千一百人,王府侍卫及下人死五百四十一人,客人及其随从死二十一人。 伤者也高达五六百人,绝大部分是王府的人和客人,刺客中的伤者在苏醒后全部自尽,巴信的人没能从他们的嘴里问出任何内容。 至于昨夜在拜堂大厅发生的谋杀事件,与这场惨烈的战斗相比微不足道,巴信懒得追查,让客人们走了,该赔的就赔,没什么可说的。 至于那支从天而降,彻底扭转战局的铁甲骑兵,是跟随巴信回京的三千精锐。 这三千精锐原本驻扎在效区的军营里,于一天前收到巴信的密信后即刻出发,赶回王府。 精锐不愧是精锐,虽然他们不知道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才要他们立刻进城回府,但一收到命令,他们立刻整理行装,迅速出发。 因为巴信的命令是“秘密”进城,所以他们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而后就一直呆在城墙根下,直到天黑了才以比较安静的速度往王府进发。 这样的速度,刚好让他们赶在巴信差点战败之前及时赶到,逆转了形势。 这支精锐骑兵堪称巴信手下最强的队伍,比王府的侍卫还强,他们将王府内外全部包围起来,再次将王府保护得滴水不漏,就算再来一两千刺客,也休想得逞。 这样的隼王府,令所有人望而生畏,连那些昨夜在王府受尽惊吓的贵客和死亡宾客的家属都不敢追究隼王的责任,只希望隼王能找出凶手,将对方斩草除根。 当然,隼王府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在天亮以后震惊了整个瑶京。 这是非常血腥的厮杀,死了那么多人,但是,瑶京并没有因此感到恐惧,反而更兴奋了。 那天晚上流的血,比任何红色都鲜艳,只会令这个大年三十更热闹和更热烈。 宫里也在热烈的谈论这个事情,压都压不住。 消息传到巴毒的耳朵里,巴毒的病情更重了,躺在床上叹息不已。 “你的人还真是不中用啊。”一个戏谑且嘲弄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他睁开眼睛,看向来人,无力的道:“是啊,确实是不中用,老七这个人,已成大器,连我都很难动他了。” 昨天晚上那些杀进隼王府的刺客,就是他让大内侍卫统领带着他暗中伺养的杀手们干的。 目的之一和之二,当然是为了达成这个私生子的要求和破坏巴信的婚礼,目的之三,却是为了教训巴信这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太过傲慢和嚣张的儿子。 说起来,他对巴信是相当满意和欣赏的,但一来巴信不是他所爱的女人所生,先天感情就淡了一些,二来巴信太强势,太冷血,对他不够敬畏和服从,既很难影响和控制,又是一旦杀起来就六亲不认的狠人,他年迈以后,对巴信的忌惮与猜忌便日渐加深。 虽然巴信还没有表现出谋权攥位的野心,但他总是担心这个太过强大和自我的儿子总有一天会对他最喜爱的儿子——巴旦下手,甚至有可能会干掉自己,所以,他也想借着昨天晚上的机会给巴信一点苦头吃。 因此,他才会让大内侍卫统领调动那么多的秘密杀手去对付隼王府。 结果一败涂地。 可惜了那一千多名精锐的秘密杀手啊,不是可惜他们的命,而是可惜他花在这些杀手身上的财力物力和人力。 至于昨晚的婚礼,虽然最终没办成,但只要那个女人还活着,巴信还可以第三次、第四次举办。 想想今天是大年三十,他却得面对最疼爱的儿子惨死、最忌惮的儿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最想认回的儿子不认自己的书面,心里,隐隐生出一种“真的老了”的苍凉感来。 来人笑:“那么,你要这么放弃吗?” 一身黑色的披风,高大英挺的身材隐藏在黑色的头罩里,只露出一双锐利的、深邃的、桀骛不驯的鹰眼来。 巴毒坐躺在宽大的床上,用微微混浊的目光看他:“我问你,你想不想坐这把龙椅?” 他答应过他最爱的女人,他一定且只会让巴旦继承他的皇位,但巴旦已经死了,不论他舍还是不舍,这皇位终究要另外挑人坐的。 而现在的儿子中,他觉得有才能又得他心的,只有眼前这个了。 来人哈哈一笑,像看着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你想将龙椅送给我坐?” 巴毒道:“我的儿子里,只有你最合适。” “你真是老糊涂了。”来人说话完全没有顾虑,“就算我想当,也当不了吧?你以为你让我当,我就能当得成吗?你想让我和你一起早死不成?” 如果是二十年前,巴毒一统天下、唯我独尊的时候,还真是想如何就如何,但现在,巴毒已经老了,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要立继承人,还得看权贵们答不答应。 若是沙绝、巴信这样的顶尖权贵不答应,基本上,就是找死。 巴毒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若是愿意,我还是有办法的。” 为什么巴信大权在握,却没有任何公开的动作? 因为他终究当了几十年的国王,势力已经蔓延和扎根于费国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是巴信,也很难压制他的影响和势力。 来人冷笑:“你还是先把你的身体养好,把巴信制住,然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老头子身体不好,又制不住巴信的话,安排谁当继承人都只是梦一场罢了。 巴毒疲惫的叹气,面露倦容:“你说的是。” 他顿了顿:“今天是大年三十,我要静养,不会出席任何宴会,也没召任何人过来陪伴,你就留下来陪我过除夕夜,如何?” 他最爱的儿子死了,他最疼爱的女儿今晚不回宫,他最忌惮的儿子愈发强悍,他现在是事事不顺,这个年都没有心情过了。 来人盯着他片刻后,在床边坐下,把头罩扯掉,笑:“行啊,在你病好之前,我就陪你几天吧。” 巴毒看着他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好极了。” 来人又笑:“我们顺便讨论一下,如何对付巴信,如何?” 巴毒微笑:“行。” 虽然巴旦的尸体出现在巴甸的府里,但是,他不认为巴甸有杀掉太子的胆量与能力。 他最害怕的,是巴信杀掉了巴旦! 如果事实如他担忧的那样,那么,一场战乱和悲剧将不可避免。 他只希望这么糟糕的事情不会真的已经发生。 但是,他还是得以妨万一,未雨绸缪。 638 三个女人一台戏 暮色降临,家家户户灯笼高挂,炮竹不断,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隼王府却是例外。 因为,要处理一千多具尸体和诊治数百名伤者,绝对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而王府下人也死伤大半,人手不足,侍卫与骑兵擅长作战,却不擅长处理家事,效率实在不能算高。 因此,这一夜,王府上下继续收拾战场,没空过除夕。 好在天寒地冻,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冰窖,谁都不用担心这些尸体会腐败。 在这样一个尸体成山的地方,正常人一定不愿意呆着,但是,太子妃和冰寒公主却继续呆在这里,没有回宫。 冰寒公主在昨夜先后受了两次伤,直到这天下午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她浑浑噩噩的坐了很久才拒绝回宫,说要在隼王府过年。 皇宫出了这么多事情,也没有人会逼她回去,她就这样留了下来。 至于乙良,昨天晚上她与互相没认出身份的胡儿乱打一气以后,两人累了,散了,各走各的,这一架便不了了之。 然后,巴信的铁甲骑兵赶到,她见局势扭转,便将不甘给咽了下来,暗中烧掉身上的黑色面罩与劲装,换回原先的衣裳,然后装病装虚弱,还装昏迷,一直没醒过来。 她这次若是离开隼王府,下次再想进府或者想靠近凤惊华,那就更难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会赖在隼王府,不断的寻找机会干掉凤惊华。 虽然她身份高贵,但没有丈夫而公公还活着的太子妃,既失去了庇护,又失去了价值,宫里没人会主动去关心她和接她回宫,就算有人会作作样子,假装派人去接太子妃回宫过节,势利的宫人也不会真的去执行。 至于乙家,乙良在出门的时候就说过了,让乙家不要插手她的事情,而且她是皇家的人,乙家也不敢接太子妃回家过除夕,因此,乙良就这样在隼王府呆了下来。 她带来王府的三名心腹,有两名在战斗中死亡,有一人受伤不轻,她现在算是一个人,更没有人过问她的事情。 她在沉默中躺到天色微暗以后,装作醒过来的样子,起身下床,对守在门口的王府侍女道:“该吃年夜饭了吧?府里没有安排么?” 侍女道:“王府上下都很忙,都没空准备年夜饭了,王爷说随便吃点就好。” 乙良轻叹:“不管怎么说今夜都是除夕,好歹得大家一起吃个饭?你去找王爷,把我的意思跟他说说,看看他能不能抽空,让全家一起吃个饭,哪怕吃得简单一点,也比各吃各的好啊。” 侍女道:“那请娘娘稍等,我去问下王爷。” 侍女离开了,乙良静静的等。 等待机会。 一刻多钟后,侍女匆匆赶回来:“王爷说了,半柱香后在抱虎堂吃团圆饭,请娘娘稍作收拾。” 乙良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了衣裳,化了淡妆,而后往抱虎堂行去。 如她所愿,凤惊华和冰寒公主都出席了这顿团圆饭。 几个女人的脸色都很不好,个个都处在伤病中,但每个人都显得很平静,甚至还露出淡淡的笑容,不想毁了这顿年夜饭。 她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只有她们心里清楚。 巴冰寒的身后站着两个侍女,一个是男扮女装的秋骨寒,一个是做了乔装的胡儿。 胡儿看到乙良,眼睛都红了,眼睛的深处是刻骨的恨意。 昨天晚上,她在拜堂大厅看到乙良的时候,就恨得不行,她甚至还在到处杀得腥风血雨的时候去找过乙良,想趁机杀了乙良给自己报仇,只是到处一片黑乎乎和杀来杀去,她又不敢离公主和同伴太远,没找到乙良和机会。 但她没想到,乙良居然不回宫,还停留在王府里。 这不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吗? 她才不管乙良多有地位,多有权力! 她没有机会就算了,但只有要有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乙良! 乙良还是没有认出她,或者说,乙良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杀掉凤惊华和打击巴信,根本不注意别人,更何况胡儿此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女。 巴冰寒静静的喝茶,把所有的心思都隐藏在睫毛下的眼眸深处。 她留在这里,是为了杀凤惊华。 在杀掉凤惊华之前,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在她们的各怀心思中,巴信来了,他杀了一夜,手刃上百杀手,又忙了一天,眼里微有血丝,胡碴子都冒了出来,显得更加阴鸷冷酷,但神情未见憔悴。 “今晚是除夕,我们算是一家人,就一起吃顿团圆饭吧。”巴信拍了拍手,示意侍卫端菜上来,“特别时期,你们也别嫌弃饭菜不够丰盛。” 下人人数远远不够,但他也不想现在随便招人进府,免得再让刺客或凶手混进来。 因此,这顿团圆饭并不那么丰盛,只是众人也没有心思吃更多的。 饭菜端上来后,他率先动筷,其他几人确实也饿了,也跟着吃起来。 要对付对手,得先把自己给喂饱,存点力气是不是? 巴信喝了两碗酒和几块牛排后,看向凤惊华:“怎么才吃那么点?” 凤惊华道:“慢慢吃才好吃。” 巴信粗鲁的将碗里的酥肉倒进她碗里,以命令式的口吻道:“吃,吃多点。” 凤惊华:“……” 巴冰寒看得心里酸酸的:“七哥,七嫂受伤,当然要慢慢吃才好。你若是忙的话就赶紧吃,我们陪七嫂慢慢吃就好。” 有巴信在,她很难对凤惊华下手啊,所以,把巴信支走是最重要的。 巴信摸了摸凤惊华的头:“身体好点了没?” 凤惊华微笑:“是好一些了。” 巴信道:“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凤惊华道:“有什么不合的?我又没那么娇弱。” “还不娇弱?”巴信凑过头,脸庞离她近近的,戏笑,“瞧你现在这样,风一吹就倒……” 他们这样说话,简直就像打情骂俏似的。 乙良看得难受。 巴冰寒看得难受。 秋骨寒看得也难受。 就差没有当场发飙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撕裂天际的凄厉而痛苦的惨叫声:“啊——” 难受又有刺客? 在铁甲骑兵的重重防护之下,还能有刺客能混进来,或者说,刺客或凶手一直潜伏在王府里? 乙良露出惊恐之色,颤抖着声音道:“又、又出什么事了……” 巴信沉着脸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去处理。” 他大步外出,留下屋里的三个女人及数名侍女和侍卫。 “我、我不要留在这里……”乙良猛然站起来,想往外面冲,然而身体太过虚弱,她一下子歪倒在身边的凤惊华身上,将凤惊华撞得椅子都微微移位。 639 致命的饭局 两名侍女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 她气喘吁吁的坐下,抓起一只生煎包就啃:“好饿,居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巴冰寒心不在焉的道:“大嫂,你也躺了一天了吧?先吃点东西吧,别跟身体过不去……” 外面的惨叫声一声声的传来,声音里的痛苦与悲惨如些浓重,纵然她没心没肺,也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毛,只觉得精神无法集中,心里烦躁不堪。 凤惊华被撞到胸口,只觉得胸口隐隐生疼,不禁也捂住胸口,微微喘气。 秋骨寒上前一步:“夫人,你怎么了?” 凤惊华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摇头:“没事,伤口时不时会抽痛一下罢了。” 秋骨寒没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关切的道:“不如夫人先回屋?” 他不赞成凤惊华呆在外头。 这府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她只有呆在屋里,被人好好的保护着,才是最安全的。 凤惊华摇摇头:“今晚是除夕,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把这顿饭给吃完了。” 说罢,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慢慢的吃。 乙良和巴冰寒也跟着吃。 吃了一会儿后,凤惊华的手臂突然一僵,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面上。 她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秋骨寒扶住她:“夫人,你怎么了?” 凤惊华硬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只是伤口突然发作罢了……” 她说是这么说,但分别抓住衣服和把手的手都抓得很紧,紧到指节泛白,青筋凸起。 呼吸也变得艰难而急促。 她的伤口并没有重到这种程度。 秋骨寒眼睛微微一眯,准备叫人。 但凤惊华已经撑着站起来,颤着声音和身体道:“你们送、送我回房……” 两名侍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凤惊华,慢慢往外面走去。 凤惊华的神色愈发痛苦,只是,她仍然在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巴冰寒站起来:“七嫂,我送你回屋……” 但秋骨寒抓住了她的手臂:“公主,您身体未愈,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他不敢让巴冰寒接近凤惊华,他担心巴冰寒会对凤惊华做出什么来。 巴冰寒微微咬了咬牙,虚弱的笑笑:“说得也是,那七嫂,我就不送你了……” 凤公子抓她的手抓得好紧,看来是真不会让她跟上去了。 她可以确定,凤公子真的跟这个女人有不寻常的关系。 她甚至开始怀疑,凤公子向她提出第三个要求,恐怕并不是因为讨厌那个女人,而是因为在吃七哥的醋,才想破坏这桩婚事。 这个念头令她现在难受得想发疯。 她的心里在痛,痛得要命——不是因为服毒未愈的缘故,而是因为可能被……利用了。 她开始怨恨凤公子,但是,她似乎更加迷恋他了。 她这么美丽,这么高贵,这么有身份和地位,娶了她的男人将会拥有一切,然而却有这样一个出众的美少年,不为她的美色、魅力和地位、权力所打动……这样的男人,简直太稀罕了! 物以稀为贵,像她这样的人,看到又珍稀又精美的东西,只会更想得到而已! 所以,她怨凤公子,却不想跟凤公子摊牌,免得将他给逼走了,她只想除掉竞争者! 而想除掉这个被七哥保护得这么好的女人,她只能等,耐心的寻找时机。 乙良也道:“请王妃好好休息,若是王爷允许,咱们再去看望您……” 她的心里涌动着窃喜。 被咬了吧? 凤惊华被蛊虫咬了吧? 刚才,她借着倒在凤惊华身上的机会,先是用手肘撞了凤惊华胸部的伤口,然后悄悄把一只蛊虫放进凤惊华的衣襟里。 这里是室内,燃着几只炉子,颇为温暖,她们都脱了厚厚的外袍,穿得比较轻便。 她那一撞,就算没撞伤凤惊华,多多少少也能扯裂她的伤口。 而那种蛊虫,对伤口和血腥味是非常敏感和向往的,这虫子落到凤惊华的衣襟上,嗅到血的气味,一定会向这么近的伤口爬过去,然后咬开绷带,钻进伤口里——能啃噬血肉的虫子,牙齿总不会太钝的。 当然,那只蛊虫事先已经得到过她的喂食,不会那么快就饿得要吃人,所以,凤惊华现在还不会马上陷入血肉被啃噬的终极痛苦之中,只会先隐隐的感受到无法查明的虫子入侵的疼痛。 她等着看凤惊华生不如死。 凤惊华被搀扶着走了,室内只剩下乙良与巴冰寒。 两人各怀心事,无话可说。 外面的惨叫声结束了,有人跑进来:“禀太子妃娘娘,刚才的惨叫声来自您的侍女,她不知中了什么毒,痛苦得乱喊乱叫,吐血极多,已经身亡。” 事实是,那个侍女被拉进屋子里,不断的喊着什么“有虫子咬我”“有虫子吃我”之类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又哭又闹,跟那个康大夫一样悲惨,场面极为碜人。 王爷被她叫得心烦,便一刀将那个侍女给砍了。 这么难看的场面,她就不跟太子妃详细解释了,免得吓到太子妃。 乙良听后,抚着额头晃了两下,低声道:“这是她时运不济,怨不得他人,请你们好生将她安葬了罢。” 虽然那个侍女对她忠心耿耿,但她一点都不难过,更谈不上伤感。 像她这样的人都这么不幸,别人更没有资格过得好! 而且,这个侍女说到底就是她杀的,她算准时间,在这个受伤侍女的身上下了食人蛊,让侍女在她抵达这里之后再来找她,如此,这个侍女就会在厅外蛊发惨叫,引发状况,将巴信和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开来,这样,她才有机会对凤惊华下手。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巴信一定会加强对凤惊华的保护,她不可能接近得了凤惊华,而且也不可能在隼王府长住,她想对凤惊华下手,只有在这顿团圆饭上了。 ——出于这样的阴谋,她才会提议大家无论如何都要一起吃顿团圆饭。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巴信也没有理由不接受,所以,她才会和凤惊华坐到一起,才会听到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巴信才会离开,她才有机会动手。 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心满意足了。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客房,静静的躺下。 她的食人蛊终于用完了,她带来的心腹也死光了,但她也没有遗憾了。 食人蛊进食很慢,凤惊华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她有足够的时间看凤惊华如何慢慢的惨死。 640 愿做你一生的牛马 乙良回到屋里就睡。 睡到午夜的时候,响彻云霄的鞭炮声将她惊醒。 她再也无法入睡,披衣起身,走到外面,看着不远处的天空里盛开的烟花。 她看得出神。 因为她想到了她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太子妃啊,多么璀璨的头衔,多么璀璨的未来,她曾经就像这漫天烟花一样,被无数人仰视着,羡慕着,可望而不可及。 只是,这么寒冷的深夜,纵使烟花再美,也没有多少人愿意长时间呆在户外放烟花和欣赏烟花,没过多久,烟花就慢慢的减少,天空又变得落寞幽暗。 还是宫里好啊,每到这个时候,放的都是天底下最美最大最久的烟花,直到她们心满意足为止——只是,她再也不会得到这样的荣耀了。 变成寡妇的太子妃,连普通的妃子都不如。 她这么想着,抬步往凤惊华的住处行去。 她想听听凤惊华的惨叫声。 这时候,只有那样的惨叫声能让她舒坦了。 巴信还在忙,没有时间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边,凤惊华也不是需要男人陪和哄的女人。 “啊——”院子里时不时传出女人一两声低低的惨叫。 乙良确信那是凤惊华的惨叫声,听得很是满意。 她想进去看看凤惊华,但不出所料,侍卫没让她进去,她便返回了客房。 接下来三天,她继续装病,赖在隼王府不走。 巴冰寒也是如此,只是,她们都无法接触凤惊华。 能接触到凤惊华的,只有胡儿。 秋骨寒倒是很想去见凤惊华,但巴冰寒看他看得很紧,就连睡觉、上茅房也要他就近陪伴,要求他随叫随应,他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见凤惊华。 至于胡儿,原本就是秋骨寒要求巴冰寒顺手带过来的,巴冰寒跟她不熟,对她也漠不关心,她自由行动的机会要多得多。 于是,她在大年初一那天去见了凤惊华。 巴信不允许任何人踏进那栋院子一步,但凤惊华要求见的、允许进门的例外。 胡儿要求见凤惊华,凤惊华允许了,所以,她就踏进卧室,见到了凤惊华。 凤惊华动了动手指头,几名侍女便退出去了,留她和胡儿说话。 大概是成亲那晚凤惊华没有逃走和落井下石的缘故,巴信还是把凤惊华看得很紧,却不怎么限制她的自由,凤惊华独处的权利还是有的。 凤惊华看着胡儿:“有事就说吧。” 秋骨寒会带胡儿进来,无非想多一个人帮忙,至少可以多一双眼睛去看、多一双耳朵去听、多一双腿去跑腿,她觉得胡儿这次来找她,大概是要传秋骨寒的话给她。 没想到,胡儿却“卜通”的跪在凤惊华的面前,目光烈烈的道:“凤小姐,我求你一件事。” 凤惊华自觉与她不熟,实在不喜欢她一副攀上了自己,总是想求她办事的态度。 她面露不悦之色:“你还真当我是大慈大悲、无所不能的活菩萨,可以轻轻松松救你于水火之中,让你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自己想要的就自己去争取。 自己解决不了,就自己承担后果,像这样去求不相关的人帮自己解决难题,不用付出足够的努力与代价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算什么? 她不是神。她没有狂妄和自负到要去充当别人的救世主。 她只是要救自己,就已经拼尽全力,再无余力。 “我不敢这么想。”胡儿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跟凤小姐说,如果凤小姐能帮我达成这个心愿,我愿意一生为凤小姐做牛做马,效忠凤小姐一生。”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不劳而获,坐等别人来帮自己和救自己,确实是非常可耻而可笑的念头,她早就不再天真。 如果有选择,她也不想求人,但她没有选择。 凤惊华的眼珠微微移动,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一笑:“你觉得你有这个价值吗?” 别人想为她做牛做马,得有两个前提,第一她需要牛和马,第二别人是她想要的牛和马。 何况还想“一生”当她的牛马! “一定有!”胡儿咬牙,抬头,直视她的目光里,全是义无反顾的决绝,“我自然是远远比不上您的,但是,我相信我能成为一个忠心又称职的奴才!请凤小姐尽管考验我,我一定能让凤小姐满意的!” 凤惊华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问:“先说你想要我帮你什么事。” 胡儿这个人,身为奴隶,却又不甘为奴,算是有几分傲骨。 这样的人居然愿意当自己一辈子的牛马与奴隶,那她的条件,一定很不容易实现。 她对胡儿的难题有点好奇了。 “杀掉太子妃和她在宫里的心腹!”胡儿一字一顿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我要报仇!我要她死!只有她死了,我才能获得新生,才能御掉那样的耻辱,继续活下去,过下去!”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她无法醒来的噩梦。 只要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就呕吐,就觉得自己很脏,就觉得生不如死。 而她,就没有忘记那天事情的时候。 即使乙央兰死了,她的耻辱与伤痛也没有得到减轻,一定要乙良和那些人也死了,她才能洗清这样的耻辱与伤痛,才能像个人一般活下去! 否则,她将永远活在黑暗与痛苦与耻辱中,终她一生都无法解脱。 凤惊华笑了,带着嘲弄:“你的要求和野心还真是高。” 胡儿想找乙良报仇,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想把她拖下这趟浑水,就太不厚道了。 “是的,确实很高。”胡儿平静的道,“所以我愿意拿我的一生去交换这个目的。只要凤小姐帮我达成这个愿望,我就是凤小姐一生最忠诚、最尽力、最可靠的奴才!” 凤惊华淡笑:“乙央兰和乙良算是你的主子,你想干掉你的主子,却说当我最忠诚的奴才,你说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有其主,必有其奴,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奴才。”胡儿这么回答,“在乙央兰和乙良彻底毁掉我之前,我一直是她们忠心耿耿的奴才,在她们毁掉我之后,我不再是我,自然也就不再拥有之前的忠心和顺从,那么,我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有什么错?” 凤惊华不说话,给她机会说服自己。 胡儿接着道:“但凤小姐跟乙央兰、乙良不一样,我相信凤小姐也这么认为。凤小姐的内心很强大,不管遇到什么,想要什么,您从来不会依赖任何人,更不会迁怒任何人,您只会选择自己努力和自己解决,并独力承担所有的后果。像您这样的主子,教出来的奴才也必定是做错了会自罚自纠,而不是等待主子来惩罚自己和管教自己,自然也就不存在奴才怨恨主子处罚不公,要去背叛和伤害主子的事情。” 641 何等觉悟,何等考验 凤惊华还是不说话。 胡儿顿了顿,又道:“乙央兰和乙良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而去逼手下卖身、卖命的主子,如果手下不从,她们会亲自毁了手下。但您呢,是那种不需要叫手下去卖身、卖命,但手下会主动为您去卖身、卖命的主子,因为,不是这样的奴才,您是绝对不会要的。也就是说,您要的是对方自愿,愿赌服输,而我,就是这样的奴才。” 凤惊华一脸玩味:“你是在奉承我吗?” “不是。”胡儿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当年,我被迫卖身葬母,并非自愿成为奴才,我一心指望着能从主子那里得到回报与尊严,而我自认为主子所做的,远远超过主子买我时所花的那几两银子,所以我不能忍受和原谅主子对我的摧残。” “但这一次,我可以选择报仇,也可以选择不报仇,但我愿意拿我的一生去换回我所失去的尊严,凤小姐若是答应帮我,便是提前支付我等价的报酬,那么,我以后都是在还您的债,绝不指望从您那里得到任何回报,就算以后为您去死去受难,我也绝对没有怨言。” 凤惊华继续沉默一会儿后,缓缓的道:“你说得不错,挺对我的胃口,但我还是不信任你。” 她是经历过被最爱的恋人、友人、亲人背叛和杀害过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任胡儿这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也没有深交的人? “一生”的牛马?“一生”这个词让她只想笑。 除了一生的敌人,她不确定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关系能持续一生。 想与一个人共度“一生”,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能动不动就把“一生”挂在嘴上的人,该是如何天真可笑的人? 胡儿咬牙:“那么,请凤小姐考验我,我若是没通过考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我通过考验,还请凤小姐信任我。” “考验?”凤惊华似笑非笑,“人心这种东西,是考验得出来的吗?” “如果人心不能考验得出来,”胡儿问,“那么,凤小姐是通过什么来判断别人可信呢?我相信即使是凤小姐这样的人,也有信任的人,凤小姐又为何这么信任他们?” 提到信任,凤惊华想到的就是父亲和阴九杀,接着是祝慈、哥哥和那些前来瑶京帮她救父的人。 是啊,她也还是有可以信任的人的。 她沉默了一下以后,从桌上的肉盘里拿起一把切肉的小刀,丢在胡儿的面前。 “要我相信你也可以。”她平静的道,“将自己的脸划花,我就相信你。” 任何一个人,想要别人信任自己,都得付出代价。 想要得到她的信任,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胡儿为了获得她的信任而肯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拭目以待。 就像胡儿说的,这是自愿公平的游戏,愿赌服输,不愿者弃,她不勉强任何人。 胡儿微微惊讶。 她没想到凤惊华居然会出这样的考题。 她设想过很多种考验方法,但真没想到,凤小姐居然开出的考题是“毁容”。 她看向凤惊华,这是认真的吗? 凤惊华半阖眼眸,慢慢的喝茶,不说话。 当年,她为救秋夜弦而落入敌人的魔爪,受尽苦刑,落得一身的伤疤,形同毁容。 她曾经一直坚信,她身上的伤疤就是她对秋夜弦的爱的证明。 伤疤越多,就证明她对秋夜弦的爱越多,那么,胡儿为了证明她的诚意,而愿意在自己的脸上留下多少伤疤? 如果胡儿连这张脸都舍不得,确实可以说明,胡儿的诚意也不过尔尔。 半晌之后,胡儿抓起那把小刀,慢慢的将刀尖贴近自己的脸颊,慢慢的、却稳稳的扎了下去。 只是一张脸而已。 她喜欢自己的脸。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脸很好看。而且这张脸长得像娘,很有江南女子的妩媚。 所以,她刚才是犹豫的。即使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谈情说爱,都不会成亲生子,但身为年轻女子,她仍然出于本能的爱惜自己的脸,仍然想保持美丽的容颜。 但是,跟复仇相比,算不得什么。 连一张脸都舍不得牺牲的弱者,没有资格向太子妃叫板! 凤惊华平静的看着胡儿将刀子扎进脸颊,然后慢慢的划。 她没有出声阻止。 哪怕胡儿的脸上已经被划出一条绝对不能算浅的伤口,鲜血在雪肌的衬托下如此鲜艳。 如果胡儿连这点胆量和觉悟都没有,莫说向强者复仇,就是给人做牛马,也只能当最弱的、任人宰割的牛马。 她不需要这样的弱者。 胡儿的脸蛋很美,粉粉嫩嫩,白里透红,就是标准的粉面桃腮,这一刀划下去,就是从颧骨划到嘴角,虽然不至于将脸颊划成两半,却也是彻底破坏了这张脸的完整与美感。 划完这一刀后,胡儿换了一只手持刀,又从另外半张脸入手,也是从颧骨开始划起。 划第一刀的时候,她觉得很痛,痛得不行。 但划第二刀时,她居然觉得有点痛快了,就像心里的愤怒得到了发泄一般,觉得没那么痛了,她相信自己可以坚持划到这张脸令凤小姐满意为止。 “可以了。”第二刀划到一半的时候,凤惊华说话了,“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诚意。” 她已经看到了胡儿的觉悟,于是,划两刀与划二十刀没什么两样。 胡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让自己停下来。 她愣了一下后,放下刀子,定定的看着凤惊华:“凤小姐这是……相信我了吗?” 凤惊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瓶膏药,丢到她怀里:“这是最好的金创药。” 然后拿起另一瓶膏药,再丢过去:“这是上好的消痕药,拿去用吧。你刚刚划伤,立刻就敷药的话,以后不会留下疤痕。只要好好治疗,两三个月就能痊愈。” 这些药,都是巴信找来给她的,无一不是珍品。 如果胡儿显露出不甘或者不满,她绝对不会出手。 自救者,天救之,她崇尚的,是这样的理。 胡儿慢慢的睁大了眼睛,喜悦从她的眼里流露出来。 “谢谢凤小姐,谢谢凤小姐。”她朝凤惊华磕头。 “先上药吧。”凤惊华淡淡道,“你若想跟着我,有一张漂亮的脸,更有用。” 美人办事,总比普通人来得容易和有优势。 她的身边人,必须得是会办事,能办好事的人。 胡儿不再耽搁,拿出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血迹后,迅速抹上黑色的金创药。 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得她全身都在打哆嗦。 但那样的辣疼只持续了一会儿,而后就是冰凉的感觉,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果然是好药。 642 凶手的笑话 待她擦完药以后,凤惊华才抱起那只在她脚边打呵欠的巴信的小老虎,摸着小老虎柔软温暖的皮毛,淡淡道:“你想要乙良什么时候死?” 胡儿咬唇:“越快越好。” 凤惊华微笑:“那就在这几天吧。” 胡儿道:“还有她在宫里的爪牙,就是那些凌辱我的男人。” 凤惊华淡笑:“我虽然不知道那些男人是谁,但是,要查出来也不会有多难。你回去等消息吧。” 胡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凤小姐打算怎么做?” 凤惊华神秘一笑,眸光流转:“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胡儿还想问,但觉得问了也是多余,便不再问了,只是道:“凤小姐,我向天神发誓,如果您帮我报了大仇,我一定终生为您效劳,绝不背叛,若有食言,天打雷劈,生生世世不能轮回……” “不用发那么大的毒誓。”凤惊华淡淡的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但我会给你一个让我相信你的机会。假如你食言,不用天打雷劈,我自会让你付出代价。” 就像秋夜弦背叛了她一样,她会自己动手,不劳驾别人,更不会劳驾天。 胡儿的眼里,闪过崇敬之色:“是,胡儿明白,胡儿很乐意跟您这样的主子。” 只有弱者,才会逼迫更弱者去为自己卖命,才会迁怒和折磨更弱者,才不敢独力承担失败的勇气与能力。 乙央兰和乙良看似强大,实则不过是只会欺凌和迁怒下人的弱者罢了。 换了凤小姐这样的强者,只会与真正的强者为敌,根本不屑于凌虐弱者和无辜者。 她在费国出生和长大,骨子里也继承了费国人对于强者的向往与崇敬。 如果是凤小姐这样的强者,既不允许别人污辱和践踏自己,也不会允许别人污辱和践踏自己的奴才,她跟着凤小姐,不会是件坏事的。 凤惊华道:“你要不要跟我,还得看我能不能帮你达成目的,就算我帮你达成了目的,我也不一定会要你。所以,你先回去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奴才越多越好,但她不是。 她并不需要奴才,她只需要战友。 即使是她的下人,也要拥有可信的战力才行。 胡儿又冲凤惊华磕了两个头,带着凤惊华给她的两瓶药,回去了。 这王府里全是巴信的人,没有人会把她找凤惊华的消息透露给巴冰寒。 接下来三天,王府再没发生什么变故,只是凤惊华的身体很不好,经常有大夫进进出出给她诊治,若是路过她的院子附近,还能时不时的听到惨叫声,听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乙良最喜欢听这样的惨叫声,哪怕很低。 她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那栋院子的四周,耐心的等待凤惊华的惨叫声。 那个声音,就像过年的鞭炮,令她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 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坐在那里听,但是,大年初五那天,主管后宫的贵妃娘娘派了两辆轿子过来,说是陛下身体好转,要举办宫宴,吃个团圆饭,要她们两人务必回宫。 她们一个是巴毒的女儿,一个巴毒的儿媳,在巴毒和贵妃发话的情况下,两人哪里还敢赖着,只得收拾东西,准备回宫。 乙良知道,这次她回宫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进隼王府了,所以,她在离开之前一定要见凤惊华一面。 她打扮整齐,走到凤惊华的院子外,高声道:“隼王妃,我是太子妃,我马上就要回宫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特来跟您打声招呼。” 守门的侍卫无动于衷。 她也不介意,就在门外等。 终于,院门打开了,一名侍女走出来,客气的道:“太子妃娘娘请进——” 乙良第一次踏进凤惊华的卧室,那也是巴信的卧室,只是巴信现在不睡在这里罢了。 卧室的华丽与高雅,甚至还在她这个太子妃之上,令她又是一阵刺骨的忌恨。 如果巴信这样的男人是她的男人该有多好……她甩了甩头,甩掉这种可笑的念头。 “太子妃请坐。”她正在诅咒凤惊华不得好死,就有一个丝绒般的声音传过来。 她抬头,居然看到凤惊华抱着小老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红润,气色好得不行。 她当场就惊住了,凤惊华不是中了食人蛊,伤痛缠身,过得很悲惨才对吗? 但凤惊华现在的样子,健康得很,哪里有一点重病的模样? 凤惊华走到她的面前,笑吟吟的:“太子妃怎么不坐呢?你身体不好,这样站着不累吗?” 乙良回过神来,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王妃不是也很虚弱吗,你都能站着,我当然也能站着。” “我不虚弱啊。”凤惊华笑道,“我的伤口并不重,好好休息了几天,已经好很多了。莫说站着,就算是打架,我也能撑得住的。” 乙良又是大吃一惊,声音都有点抖了:“可、可是这几天大夫进进出出的,还有、还有从这里发出的惨叫声都、都都听到了……” “哦,这个啊,”凤惊华拈起一块点心,悠然的道,“我故意的。” 乙良心里升起不祥的、很不安的感觉,结结巴巴的道:“故、故故意什么?” “故意做给凶手干的啊。”凤惊华笑道,“我知道有人想杀我,所以我就装作病得很重的样子,以此麻痹凶手,让她难受难受。” 乙良真的笑不出来了:“什、什么凶手?谁、谁敢杀你?” “太子妃说呢?”凤惊华似笑非笑。 乙良的声音干巴巴的:“我、我怎么知道。”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凤惊华道,“有人啊,想用虫子咬我,但被我及时发现了,我悄悄掐死了那只虫子,然后装作被虫子咬得很惨的样子,就是这么回事。” “呵……”乙良惊喘一声,跌坐在椅子里,身体瑟瑟发抖。 也就是说,就是说,凤惊华根本没中她的蛊毒? 凤惊华早就发现了那只虫子并弄死了那只虫子,还故意装病来玩她? 她自以为高明而隐蔽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凤惊华,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费和笑话! 她就是个笑话…… 她居然是个笑话…… 在她浑身冰冷,几乎昏厥的时候,凤惊华又笑着道:“这个凶手啊,一定以为她很聪明,很高明,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机与计谋。但是啊,像她这样的人,这时候还来参加我和王爷的婚礼,本来就很怪异,而且婚礼上出现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还不肯离开这么危险和血腥的地方,非要留下来过年,这不是更怪异了吗?” 643 吐血 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应该正处于最悲痛的时候,却去参加并非非去不可的婚宴,这不是很反常吗? 还有,巴旦是巴信杀的,虽然这点还没有暴露,但乙良知道巴旦那几天在威胁巴信,也许还知道巴旦死亡当夜去了隼王府,她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到巴信头上吗? 所以说,乙良在丈夫刚死的时候去参加很可能是凶手的男人的婚礼,还能安什么心? 巴信不是傻瓜,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巴信很忙,很自负,根本没把乙良放在眼里,所以没去理乙良的事情。 但她不一样。 她觉得乙良来参加这场婚礼,一定是有阴谋的,不是想干掉巴信,就是想干掉她。 她相信乙良最想干掉的是巴信,但杀掉巴信的难度实在太大了,那么,乙良很有可能会转移目标,将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你杀掉我的男人,我就杀掉你的女人——很多女人都会这么想,这么干的吧。 因此,她一直让人暗中盯着乙良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乙良靠近她的时候,她更是加倍注意。 除夕晚上那顿年夜饭是乙良提出来,她当然更加小心和提防乙良,当乙良跌倒在她身上时,她全身都在警戒,留意着乙良碰过的地方。 她感觉到乙良的手微微伸进了她的衣襟里,乙良一被别人扶开,她立刻装作转身咳嗽的样子,仔细检查衣襟,而后发现了那只古怪的虫子。 她不知道那只虫子是什么东西,但她相信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她没用手抓虫子,而是拿手帕抓住那只虫子,放进茶杯里淹死。 那个时候,乙良被人扶着,视线被挡住了,是看不到她的举动的。 散席以后,她想到康大夫和乙良的那名亲信在死前不停的喊什么“有虫子咬我”,于是想到他们嘴里的虫子该不会就是乙良放在她身上的虫子吧? 既然乙良想让她被虫子咬死,她就模仿那两名死者的模样,时不时的惨叫几声,让乙良痛快一下喽。 乙良已经没有了半点皇家贵妇的风范:“……” 她现在真的像刚死了丈夫的寡妇了。 “事情啊,”凤惊华轻描淡写的说明后,笑吟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说,这个凶手是不是很可笑呢?像只猴子似的卖弄,自以为很聪明,其实,大家都在笑它很滑稽很可笑,真的很可怜啊。” “你、你你你……”乙良身如筛糠,抬起那只苍白却似有千斤重的手,指着她道,“你你这个狡猾奸诈的女人,你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凤惊华笑道:“狡猾奸诈的女人一定不得好死?你是在诅咒你自己吗?” 她伸出温暖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点乙良冰冷僵硬的脸颊,微笑:“任何一个人要去杀人的时候,都要有被对方杀死的觉悟。技不如人,反被杀死,就要愿赌服输,不要当一个输不起的、让人看不起的可怜虫。” 乙良哑着嗓子:“你、你你你,我、我知道你你我是谁……” 凤惊华眸光流转,一双冰冷的眸子美得耀眼:“哦,我是谁呢?” “你、你你你是凤、凤、凤凤惊华……”乙良觉得自己的嗓子要冒烟了,每说一个字都痛得不行,“凤、凤翔空的女儿,你你你和隼、隼王勾结……” “哦,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害怕?”凤惊华笑眯眯,“可我一点都不害怕哦。” 她伸出食指,摇来摇去,眼里都是戏谑和嘲弄:“因为,你没有证据!你自己想吧,你有什么证据和证人能证明我的身份?如果你不怕被人当成失去丈夫后精神不正常的可怜女人,就尽管到处嚷嚷吧。我很乐意看到被无数人可怜和嘲笑的你。” 乙良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 她确实没有证据。 因为,唯一可以指证凤惊华的证人——关直,在太子尸体被发现的那天,也已经被杀了。 她将关直隐藏得很好,但是,关直还是被杀了——包括和他呆在一起的所有人。 她相信,那天,她带着关直去支援太子,成功的逼巴信妥协之后,巴信一定派人暗中跟踪他们,查到了关直的藏身之处,然后派人将关直和保护关直的人全杀了。 她和太子终究小看了巴信。 她也小看了凤惊华。 她以为她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和皇太后,是无所不能的大人物,但其实,她远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强大。 “凤、凤惊华……”她用垂死一般的眼神与声音,充满仇怨的冲着凤惊华,“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放过你……死都不会放过你……” “说到做到哦。”凤惊华微笑,“我最看不起言而无信之人。所以,你不管是生是死,都一定不要放过我哦,而我,会一直等着你,绝对不会逃的。” “凤惊华——”乙良的咽喉里发出垂死野兽的低吼声,她红着眼睛跳起来,伸出十爪朝凤惊华扑去。 但凤惊华微微一闪,就躲开了她无力的扑杀。 她栽到地上,像团烂泥。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宫了。”凤惊华笑着,朗声道,“来人——” 两名侍女走进来。 “送太子妃出去。”凤惊华淡淡的道。 两名侍女架着乙良出去。 宫里派来的华丽轿子就停在外面,乙良就这样被架进了轿子,被带离了隼王府。 乙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隼王府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在宴席桌边的,因为,她的脑子已经彻底糊了,懵了,坏掉了。 直到她突然在宴席上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然后再醒过来时,她才算是清醒了。 宫人们都围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太子已经死了,她们已经没有前途了,但只要太子妃活着并好好的养育孩子,将来孩子封王之后,她们还是可以保有一定的富贵。 所以,太子妃是她们唯一的希望了,她们很担心太子妃又出什么事儿。 乙良幽幽的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凤惊华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上,完全不明白她跟凤惊华分开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宫人面面相觑后,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您、您在陛下举办的宫宴上吐血昏迷了……” 那样的宴席,哪个不笑语宴宴,想办法营造喜庆的气氛,努力讨陛下的欢心,然而,太子妃却像中了邪一样,整个人呆呆的,木木的,不言不语,不动不笑,就像没了魂儿一样,若是有人跟她搭话,她就只会机械的点头,怪异得很。 644 太子妃之死 但太子刚死,凶手未捕,她表现得这么不正常,倒是在情理之中,所以并没有人敢在陛下面前说她什么,只是尽量不搭理她。 到了动筷的时候,她也机械的拿起筷子进食,但吃着吃着,她突然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来,然后上身趴倒在桌面上,晕了过去。 宴席顿时就乱了,嫔妃和公主、小皇子们尖叫不断。 好在陛下很平静,迅速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然后让人将太子妃带回去,再让人重新收拾现场。 太医来看过了,说太子妃受到的刺激与打击太大,严重伤到了心脉,唯有安心静养,保持心理与精神上的平和才能慢慢好起来。 宫人们说话做事于是都加倍小心,生怕主子情绪不稳。 “吐血了……”乙良喃喃着,伸手覆在心口上,心口好疼。 凤惊华的那番话,就是无形的刀子,一刀刀的扎着她的心口,现在还在痛。 她突然明白了,那就是凤惊华的目的——要她受到刺激而伤,甚至而亡! 想想到她在这几天里都经历了什么? 先是成功挟制巴信的喜悦与得意,而后是太子身亡的重创与绝望,再接着是报复巴信的安慰与期盼,跟着就是莫大的耻辱与刺激……这样的大喜大悲和大起大落,对一个人的损伤有多大? 在她离开王府的时候,凤惊华为什么会破例见她? 就是为了刺激她! 好一个凤惊华! 难怪,难怪啊! 难怪凤惊华敢闯进瑶京,敢与她为敌,还能令巴信如此重视,果然,凤惊华不是池中物! 她错就错在,小看了对手! 想到这里,她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诡异如黑夜里的亡魂在低泣。 宫人们都听得心里发毛。 “娘,娘娘,”有人提心吊胆的问,“您、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找太医过来?” “不用了。”乙良摇摇头,“你们出去吧,我想好好休息。” 她患的是心病,得的是心伤,没有太医能治好。 心病只能自己医,但她也医不好自己。 她在这几天里经历的喜与悲、打击与耻辱,远胜之前这三十年来的总和。 她不想死,但是,她从巴信和凤惊华那里得到的耻辱和嘲笑,令她再也抬不起头。 她可是出身名门啊,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与才女,成为太子妃后也是无懈可击,她再怎么样也有身为皇室贵妇的尊严与骄傲,当这份尊严与骄傲被彻底踩碎,她生着,也是不如死。 ——但是,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这份尊严与骄傲! 那就是,彻底击败巴信与凤惊华! 可她还有机会吗? 那么强大的两个人…… 这一夜,乙良睡得很死,早上醒来以后她还陪儿子玩了一天,看起来状态居然不错。 再然后,天黑了,她跟儿子吃过晚饭,给儿子洗了澡,哄儿子睡下之后回到自己的寝室,也上床去睡了。 宫人们看在眼里,心里都很欣慰,暗道,娘娘总算振作起来了。 其实,虽然太子死了,但太子妃还是有机会争取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所以太子妃绝对不可以就这样倒下! 宫人们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这样的火焰令她们这一夜都睡得很是安然。 然而,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太子妃的宫殿里传出凄厉的尖叫声。 不祥到了极致的尖叫声! 当相关人物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太子妃毒发身亡的尸体! 尸体已经冷冰。 太子妃死得很痛苦,很不甘,眼睛睁得眼眶几乎要裂开了,身体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 任谁见到这样的太子妃,都能感觉得到她的怨恨,都会记忆深刻。 奇怪的是,昨夜一整夜,没有人听到太子妃的呼救声,所以没有人知道太子妃出了事。 宫里查过了,太子妃身边的人全都服用了催眠的药物,也才会整夜没有人醒来。 根据这样的现场,太子妃很可能是被人毒杀的。 ——有人给太子妃身边的人下了药,令她们彻底沉睡,再于深夜逼太子妃服毒,凶手也许是堵住了太子妃的嘴,也许是太子妃所服的毒药可能就有致哑的效果,导致太子妃没能呼救。 总之,太子妃就这样死了,而且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宫里查得焦头烂额。 消息传到巴毒的耳里,巴毒只是疲惫的挥了挥手:“好好调查,还有,尽快将她和旦儿一起厚葬了吧。” 他们的死法并没有太大的疑点,尸体留着也帮不到什么忙,不如一起下葬好了。 太监领命下去以后,巴毒坐在椅子里,长长的叹息,老态毕现。 这个年,过得真是郁闷哪。 “怎么,你很难过吗?”从厚厚的帘子后面走出一个高大英挺,包裹在黑衣斗篷里的男人。 巴毒看向他,摇头:“我老了,身体没那么好了,实在没有精力难过。” 巴旦的死亡确实令他很受打击,但他很快就无所谓了。 他的儿子很多,死了一个,还有很多备选。 而且他已经见多了死亡,若是身边的人每死一个他就伤心一次,恐怕早就伤心而死了。 死了的人没有意义,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他只考虑活人的事情。 “那就好。”男人往屏风上一靠,双手抱胸,“你虽然活不长了,但现在还不能死。” 巴毒皱眉:“你很希望我死吗?” 男人笑道:“不。至少现在不希望。” 巴毒想训他几句,就见贴身的大太监跑进来,对他道:“陛下,太子妃身边的老嬷嬷求见,说有一件东西要亲自交给您过目。” 巴毒没什么精神的道:“什么东西啊?不重要的就赶走。” 他日理万机,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管,这日子还能过吗? 大太监道:“老嬷嬷说那是太子妃的绝笔信。太子妃叮嘱她,如果自己死亡,就由她亲自将这封信交给陛下,绝对不可以让陛下之外的任何人知晓这封信的存在。” 巴毒这才道:“人,我就不见了。信,你拿进来吧。” 大太监出去,而后很快进来,毕恭毕敬的将一封封得很好的信送上来,出去。 巴毒拆开信封,看完之后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半句话,只是把信交给了斗篷男人。 斗篷男人看过之后,笑了:“你相信信里的内容?” 巴毒道:“为何不信?” “我也信。”斗篷男人笑,“那你打算怎么办?” 真是惊人的内容啊,不过他无所谓,他觉得老头子好像也无所谓。 巴毒微阖双眼,抚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淡淡道:“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斗篷男人笑,眼里没有温度:“很简单,杀了巴信。” 645 弑子之心 面对这么惊人的发言,巴毒很平静:“怎么杀?” 斗篷男人耸耸肩:“这种事情还用来问我吗?” 巴毒叹道:“我老了。” 斗篷男人于是笑道:“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将他引进宫里,出其不意,将他击杀。” 巴毒道:“怎么引?” 斗篷男人道:“过几天就是十五了,你要所有的儿子进宫,陪你吃一顿家宴,很正常吧?” “理论上可行。”巴毒叹道,“只是,巴信太难杀了,弄不好,反而被他杀了也不一定。” “是啊,是很难杀。”斗篷男人懒洋洋的道,“要不然他怎么敢干这样的事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老谋深算,一定早就对他有了防范吧?如果我没有看错,都城的禁军和皇城的守军都是你的亲信,你在狼军和虎军中一定也有不少势力,你若真想干的话,还是可以跟巴信一拼的吧?” 老头子对信上的内容并不感到吃惊,说明早有心理准备,既然这样,老头子怎么可能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拼是可以一拼,只是……”巴毒疲惫的喝了几口药茶,“代价太大了。” 斗篷男人道:“你怕了?” 巴毒道:“有点。” 斗篷男人笑笑:“怕的话就别干了。” “还是要干的啊。”巴毒颤巍巍的站起来,拿起拐杖,往帘子后面走去,“再怕也要干的啊。只是我现在太累了,待我睡饱之后,再讨论怎么做吧。” 他就这样爬到床上,躺下,大睡,还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斗篷男人没有打扰他,只是将手中的信丢进炉火里,看着火苗将信纸舔成灰。 乙良在这封信里说,巴信要娶的女人叫凤惊华,乃是凤翔空的女儿,巴信迷上了凤惊华,不惜隐藏她的身份并坚持娶她为王妃。 乙良还说,她和太子收到线人的秘报后,带着原凤翔空的贴身亲兵关直去核实凤惊华的身份,结果,关直确定巴信要娶的女人就是凤惊华,巴信拒不承认事实,警告她和太子不可造谣。 乙良说,她和太子离开隼王府以后,太子一直在担心巴信会做傻事,她认为太子当夜秘密出宫是找巴信说理去了,而太子的尸体于次日被发现以后,她就陷入担忧和恐惧之中,同时,她还发现她隐藏起来的关直也被杀了。 她怀疑太子和关直都是巴信杀的,她担心巴信也会杀她灭口,但同时,她更想查出真相,为太子报仇。 所以,她在巴信成亲之夜出席宴会,想试探巴信和凤惊华的口风。 她在隼王府住了几天,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却被王府的人暗中监视,什么都做不了。 太子安插在隼王府的眼线要她小心一些,说巴信已经怀疑上了她,她最好别再出宫了,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乙良还在信里说,她在王府打探消息这几天,屡次有人想杀她,她的几名心腹为了保护她而身亡,她觉得自己在劫难逃,迟早会被巴信杀死。 她在惶然中写下了这封密信,交给从不出宫的亲信老嬷嬷,如果她死了,应该就是巴信下的毒手,到时,就由老嬷嬷把这封信交给陛下,希望陛下小心巴信,若有可能,希望陛下能为太子报仇。 ——这就是信上的全部内容。 这样的内容很惊人吧? 但巴毒的反应就是那么平淡,显然,巴毒早就在怀疑巴信了。 这封信的出现,加深了巴毒对巴信的怀疑与忌惮,也迫使巴毒要对巴信下手。 如果巴信杀巴旦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巴毒可能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巴毒一定认为,巴信杀巴旦绝对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而是为了——谋权! 巴毒一定认为,巴信恐怕早就想杀了巴旦,干脆就借这个机会杀掉对他造成了威胁的巴旦,所以,巴信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皇权,是巴毒的私有物,巴毒不给的,谁都不能抢! 谁敢抢,谁就必须死——即使巴毒已经老了,还是不能容忍别人觊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斗篷男人看着早就不见信纸的碳火,眼里闪过嘲弄的笑意。 巴信派人于昨夜在宫里杀了乙良? 巴信敢在自己的家里杀了太子,嫁祸巴甸,却不敢在宫外杀了乙良? 以巴信的权力与地位,要杀乙良犯得着这么麻烦?直接利用婚礼当夜的乱战弄死乙良,然后将责任推给“神秘”的刺客,岂不是最为干净利落? 所以,他认为乙良很可能不是巴信杀的。 那么,乙良到底是谁杀的? 他无所谓,只要巴信有难,他都乐见其成。 而在此时的太子妃宫里,老嬷嬷将所有人召过来,让他们坐下,一一给他们倒酒,幽幽的道:“大家都累了,吃点东西吧。在吃之前,咱们给可怜见的娘娘敬一杯,愿娘娘在天瞑目!” 说罢她举起酒杯,一仰而尽,然后连连咳嗽了多声。 众宫人见了,心中黯然,也纷纷举杯饮尽:“愿娘娘在天瞑目——” 他们不知道前程如何,他们只能祈祷他们生活无忧,保有现在的地位。 老嬷嬷喝完一杯后,坐下来:“吃吧,吃完以后,还得准备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后事哪。” 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因为太子妃被杀的事情,他们什么都没吃,现在也都饿了,在老嬷嬷的劝慰下,人人拿起碗筷,先填饱肚子再说。 但除了老嬷嬷,没有人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一顿饭了。 吃饱以后,他们都困了,收拾完碗筷之后,他们就坐在大厅里,守着太子妃的尸体,等着乙家人到来和宫里的安排。 坐着坐着,他们就睡着了,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老嬷嬷是最后一个“睡着”的。 她在“睡着”之前,拿了一只碗,而后拿小刀戳破所有人的食指指腹,积了一碗血,然后用这碗血写了一封血书,写完以后才服下同样的毒药,坐在太子妃的床边,死去。 ——她在酒里下了不会让人感到痛苦的毒药,毒死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因为,这是太子妃的命令。 太子妃是自杀的。太子妃说她无法忍受巴信与凤惊华带给她的伤害与耻辱,这样活着既无法报仇,又生不如死,所以她要以死报复巴信和凤惊华。 太子妃说她要制造被人杀死的假象,嫁祸给巴信,只有这样,陛下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相信凤惊华的身份,并相信太子和她是被巴信所害,从而对巴信动手。 太子妃认为,只有陛下才有能力收拾巴信,为了让陛下走到那一步,她别无选择。 646 死者的报复 只是,太子妃在死之前,充满怨恨的告诉这个老嬷嬷:“巴信早就收买了太子和我身边的人,所以才会把我的行动看得这么清楚,我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这些奸细的手里。我身边的这些人,哪个不是我的亲信,不是我的心腹?结果却如此出卖我!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她离开隼王府的时候,凤惊华的侍女在扶她上轿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夫人说,请娘娘小心身边的人。” 她当时已经被打击得神情恍惚,听到这句话,却还是心头一震:“什、什么意思?” 侍女道:“娘娘的身边,有王爷和夫人的人,所以,请娘娘谨言慎行,免得惹祸上身。” 她猛然抓住侍女的手臂:“是、是谁?王爷和夫人的人是谁?到底是谁?” 侍女话里的意思,显然意指巴信和凤惊华早就收买了她身边的人,这些人时时刻刻盯着她,若她敢做出有损巴信的事情,这些人会对她下手。 她如何不惊惧? 侍女却冷漠的拉开她的手,淡淡道:“奴婢不知,只是,娘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夫人都会知道,请娘娘保重。” 说罢侍女就放下帘子,离开,留她在轿子里瑟瑟发抖。 她就说呢,为什么凤惊华能察觉到她的行动,连那么小、那么隐蔽的蛊虫都能注意到,原来、原来是她身边的人出卖了她! 那一刻,她不仅恨透了巴信、凤惊华,也恨透了身边的人,同时,也感到了绝望。 太子已死,她又没有能力向巴信复仇,她还被她身边的人背叛和出卖了,这样的她,哪里还有翻身的余地? 想到宫里那些彻底失宠,背景和靠山又不够强大的嫔妃们的下场,她就恐惧得不行! 她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万人景仰,她接受不了跌下神坛,被昔日她看不上的人轻视,嘲笑,看不起。 ——真的受不了! 就是这样的崩溃,令她在国王的宴席上吐血,醒来后就决定去死。 只有死,才能让她免受日后被人看不起和嘲笑、欺凌、践踏的下场! 只有死,才能让她永远拥有现在的身份、地位、荣耀! 只有死,才能让她有机会置巴信和凤惊华于死地! 所以,她才佯装被杀,才会命令唯一相信的、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什么都愿意为她做的老嬷嬷拉上所有的身边人为她陪葬,并用这些人的性命给巴毒增加压力。 老嬷嬷听了她的话:“那、那咱们一个个严刑拷打,问出谁是奸细后,将其除掉?” 乙良摇头:“来不及了。我们现在若是动手,只会造成人心惶惶,而且只会逼这些贱人提早对我下手,于我毫无好处。” 太子被杀,她又吐血昏迷,如果她再对身边人进行盘查和动刑,一定会导致她这边人心大乱,甚至逼她的人现在就背叛她。 别看她的身边人对她忠心耿耿,但她心里很明白,树倒猢狲散,她一旦失势,她身边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迟早会另谋出路,甚至对她倒戈相向。 而这宫里,想看她笑话、倒霉和死掉的人,得有多少? 她对太子的女人,明面上大度公正,私底下可没少弄死她们或她们的孩子,她们可恨死了她呢。 她对宫里的勾心斗角越是看得清楚,越是知道她活下去的下场会有多么悲惨。 老嬷嬷一时间也六神无主:“那、那您说怎么办?” 乙良唇边泛起悲凉而残酷的微笑,一字一顿的道:“一,起,死!” 而后,她对吓呆了的老嬷嬷说起了自己制造被杀身亡的假象、留下一封秘信给老嬷嬷、由老嬷嬷将信交给巴毒后再制造所有人自尽陪主、留血书请巴毒为太子夫妇报仇的计划。 老嬷嬷自然是吓得跌跪在地上,哭求娘娘冷静。 乙良并不想死,但她实在不敢面对失势后的现实——让她像那些被她打压和欺凌的女人一样活着,她真的宁可死了! 她心意已定,因为担心自己没骨气的苟活,她决定立刻执行自己的计划,老嬷嬷哭求无用,也来不及向任何人求助,唯有听命。 就在说完这个计划后的当夜,她服毒自尽,还做出极力挣扎和痛苦的姿态。 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挣扎、痛苦、不甘和怨恨是真的,而且真得不能再真了——因为,她在毒发时就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死! 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她还活着就始终是皇室的正牌儿媳,加上娘家也不是很弱,再怎么样也会一生衣食无忧,待她的儿子成年封王,建府出宫,她就能获得自由,到时她再找几个年轻英俊强壮的姘首,享受男人和儿孙围绕的乐趣,不也是一种快乐? 她才三十出头,保养得好,还算是美人,财产也不少,何必急着去死呢? 于是这个时候她后悔了,却无法呼救和自救。 她痛苦,她挣扎,她不甘,她怨恨,这些情绪全是真实的,没有半分伪造。 因此,当她变成尸体的时候,这些情绪令她的尸体显示出了强烈的被人杀害的迹象,完全不像是自杀。 ——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却也真的死得很冤。 总之,她就这样死了,老嬷嬷依照她生前的命令行动。 她毒死的那些人死得很安详,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现场又完整如初,完全看不出谋杀的痕迹。 曾经风光一时的太子和太子妃一派,就这样没落了。 傍晚的时候,巴毒刚刚醒来,又得到一个消息:太子妃的身边人悉数服毒自尽,死前写血书,求他善待太子的嫡子,并为太子和太子妃报仇! 巴毒听后,眼皮子都没有跳一下,只是淡淡的道:“都死了?” 大太监道:“是,全死了,包括宫女、太监和侍卫,一共三十七人。” 巴毒道:“埋葬了他们罢。” 大太监领命退下去了。 巴毒没事人一样吃肉,喝酒。 斗篷男人坐在他对面,也在痛快的吃肉,喝酒,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巴毒慢慢的咀嚼,吞下嘴里煮得很烂的酥肉后,才拿起毛巾擦嘴:“怎么回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巴信不能留了。等下你就坐在帘子后面,听我和他们开会。” 只是一些奴才罢了,死了也好,正好给他最喜欢的儿子陪葬。 至于他嘴里的“他们”,是他绝对信任的心腹,无一不是有脑子或有实权的臣子。 这一夜,巴毒不眠,与这些心腹讨论了一夜。 讨论如何杀掉他最能干和强势的儿子。 647 沙绝的疑心 大年初十这天,隼王府终于处理完毕所有的尸体,并把隼王府收拾妥当。 王府里终于没有了血腥的气味,也没有了鲜血的痕迹。 但是,刺客的来历和幕后的真凶始终没有找到,而巴信也没有再去找,似乎完全不把刺客的事情放在心上。 纵使隼王府的事情再血腥再惨烈,也属于过去,现在传得最凶的,是太子妃乙良被杀、身边人悉数自尽陪主的事情。 同时,坊间有流言,已有巫师和星相师看出国之将乱,太子之死不过是个开端。 这样的流言还不流行,却如细水涓流,慢慢的传播开来。 这一天,巴信让厨房准备丰盛晚宴,准备和凤惊华好好的享受一顿,然而,饭菜还没有准备好,下人就匆匆来报:“王爷,沙大将军来了——” 巴信拧眉:“他怎么突然来了?” 沙绝会突然到访,一定是有要事。 他估计要么是为了刺客的事情,要么是为了凤惊华的事情。 他在心里想着,大步往外面走去。 他在中庭与迎面而来的沙绝撞了个正着。 沙绝又是一身便装,风尘仆仆的模样。 “将军怎么来了?”巴信停下脚步,问。 沙绝冷冷的看着他,目光锋利得像刚刚磨过的刀子:“你要娶的女人是不是凤惊华?” 果然就是为了这事。 巴信在心里冷哼上,目光一点都没有回避,口气也铿锵得很:“不是。” 沙绝道:“我要见她。” 巴信道:“你已经是第二次来我这里问这事了,我说过她已经死了,你为何不相信?” 沙绝道:“疑点太多,我需要查清楚,王爷若想要我相信,就向我证明。” 巴信盯着他:“你先说你为何怀疑我要娶的是凤惊华。” 明人不说暗话,沙绝也就不瞒他:“五天以前,我收到一封信,信上说你窝藏和保护凤惊华,还要娶她为妻,为此不惜杀害知情的太子。” 巴信还是盯着他:“信呢?” 沙绝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他。 巴信看过信后,冷冷的笑了,信没有落款,但一定是乙良写的。 信上详细说明了太子如何发现和印证凤惊华的身份的经过,以及太子死亡当夜去见他的事情,只有乙良才会这么清楚这其中的内情。 从瑶京到怒河军营,正常情况下需要三到四天,现在这种天气则需要五到六天,这么算来,乙良应该是在太子死亡的当天就派人送信给沙绝,暗中给自己添堵。 乙良这个女人,玩小手段倒是玩得起劲。 “你信这信上所说?”他甩了甩手中的信,问沙绝。 沙绝道:“我这不是来求证了吗?请王爷告诉我实情。” 巴信沉默了一会儿:“太子是我杀的,但凤惊华的事情是假的。” 他与沙绝的交情再好,沙绝也绝对不会放过凤惊华。 凤翔空从沙家成功逃走,这事一定是沙绝心头的一根刺,沙绝若是知道凤惊华还在这里,断不可能放过凤惊华这样的对手。 沙绝道:“王爷为何要杀太子?” 巴信道:“他发现了凤惊华的事情,还察觉我曾经与凤惊华有所牵连,上门逼问我和威胁我,我一怒之下将他给杀了,嫁祸给巴甸。” 沙绝冷笑:“王爷好大的胆子。” 巴信道:“没错,我的胆子确实很大,这天下就没有我不敢干的事情。将军想要告发我吗?” 沙绝没有回答,而是问:“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巴信道:“杀掉巴甸,让这事死无对证。” 巴甸很可能是嗅到了危险,逃走了,他的人一直在暗中寻找和追杀巴甸。 只要巴甸永远消失或被杀,巴旦的死就会成为永远的谜团,就算别人怀疑他,也无法指证他。 沙绝道:“还有呢?” 巴信道:“小心老头子。” 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能证明他杀了巴旦,但老头子向来防范他和猜忌他,加上乙良很可能会在老头子的面前陷害他,老头子也许会将巴旦的死扣在他头上。 老头子老是老了,但毕竟当了四十多年的国王,势力总还是有的,他得小心老头子。 沙绝道:“如何小心?” 巴信道:“将军非要在这时,在这种时候跟我谈这些么?” 他们现在谈的,可是禁忌得不能再禁忌的事情。 沙绝便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道:“我要见你的女人。” 巴信道:“行,我让你见。” 说罢他转身,对巴刀道:“马上让夫人准备一下,说沙将军要见他。” 巴刀立刻跑开。 沙绝盯着巴信,眼里全是审视。 巴信笑笑:“沙将军请跟我来。” 他带着沙绝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两人只比马刀晚一点点到达住处。 沙绝刚踏进主屋,就看到一身正装打扮的准隼王妃。 这位王妃确实长得有几分像凤惊华,但绝对不是凤惊华。 沙绝盯着她好一会儿后,也不问过巴信,就猛然推开卧室的门,踏进卧室里。 巴信眼里闪过一抹不悦,却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动,任由沙绝在他的院子里找起来。 沙绝相当熟悉巴信的屋子,他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看过了,没发现凤惊华的影子。 最后他走到巴信的面前,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酒。 大年初五那天,他在军营里收到那封秘信后,深觉事关重大,立刻换上便装,全速往瑶京赶。 这会儿他也有些疲惫和干渴了。 巴信在他旁边坐下,给他倒酒:“将军可相信我了?” 沙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天要黑了,我这几天就暂住在王府里,如何?” 巴信笑道:“过年时期,有将军陪我喝酒打架,我求之不得。” 而后他让人端上好酒好菜,与沙绝痛饮,谈国事战事,好不快活。 两人没有再谈巴旦和凤惊华的事情,就像沙绝真的只是来找巴信喝酒过年一般。 而那位长得有几分像凤惊华的准王妃,也笑语嫣嫣的坐陪,不断给两位大将军倒酒挟菜,也是极为识趣的。 喝到半酣的时候,巴刀突然走进来,低声道:“王爷,宫里又出了事儿,有消息传来。” 巴信对准王妃道:“你先退下。” 他让准王妃退下,却没有让沙绝回避,沙绝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准王妃退下以后,巴刀出去,放探子进来。 蒙面探子冲巴信抱了抱拳,低声道:“王爷,太子妃身边的人,含宫女十一人、太监十人、侍卫十六人,悉数服毒自尽,说是追随太子妃去了,去之前还留了一封血书,书里请陛下善待太子与太子妃的孩子,若有可能,还请陛下为太子报仇。” 太子妃被杀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巴信自然早就知晓,但太子妃的人全部自尽的事情,却是今天中午才发生的。 巴信现在收到消息,不算晚。 648 试探,备战 这又是乙良的手段吗?真是有够低端和无趣的。 巴信在心里冷笑着,问:“有没有人怀疑乙良和这些人的死是我干的?” 凤惊华那样戏弄乙良,乙良回宫没多久就被杀掉了,他觉得乙良的死很古怪。 直觉告诉他,如果乙良真的是被别人所杀,别人说不定是想将乙良的死嫁祸到他身上。 另外,乙良在他这里吃了那么大的亏,一定会想办法向老头子告状,她告过状之后就被杀了,老头子还不得深深的怀疑他? 巴旦一死,他就是最有实力继承皇位的,谁不想将他搞下去呢? 探子想了一想,道:“宫里还没有这种说法,但似乎有人开始在暗地里造谣了。” 巴信哼了哼:“老头子呢,他有没有怀疑到我?” 探子道:“陛下似乎对太子妃的事情并不关心,只是叮嘱宫里好好安葬,并没有过问这些事情,小的没有打听到陛下对王爷有什么说法。” “另外,”他顿了顿,“宫里的探子发现天黑以后,有几个神秘的人物进了陛下的宫殿,因为陛下的宫殿防守严密,探子无法靠近,也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什么人。小的出宫的时候,那几个人还没有出来。” 巴信道:“那几个人会不会是太医?” 老头子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真实病情,如果他要连召太医治疗,应该会掩人耳目。 探子道:“小的无法确认。” 巴信道:“那就继续盯着。” 他不敢小看老头子,所以,他这段时间会特别小心老头子。 探子不再有什么消息要上报,很快就离开了。 巴信继续喝酒。 沙绝道:“你说你干的这些事情,陛下是否已经知晓?” 巴信笑:“将军说呢?” 沙绝从军三四十载,绝对算是最了解老头子的人了,他对老头子的分析与判断不会差太远。 沙绝道:“不敢说一定知道,但怀疑一定是有的。” 因为,敢这么干的人,又有理由这么干的人,全瑶京也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巴信哼了哼:“你既然这么想,何必还问。” 沙绝道:“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收拾残局。” “这不是残局。”巴信纠正他,“这只是开局。至于如何收拾,兵来将挡,仅此而已。” “那么,”沙绝的目光又变得异常犀利又深沉,“你的兵可已经准备好了?” 巴信微笑,唇边眼里也全是狡猾:“我的兵随时都在准备着。” 沙绝无语一会,又问:“二十九当夜的刺客,是谁干的?” 巴信反问:“你说呢?” 沙绝皱眉,不悦的道:“你为何老是如此反问我?明着回答不成么。” 巴信给他倒酒,笑:“因为,只有你的判断,你才会相信,不是吗?” 沙绝盯着琥珀色的酒:“你将当夜的经过,详细说来。” 巴信便把当夜刺客出现到消失的整个过程,不那么详细,却很清楚的说了一遍。 但他隐瞒了那些刺客的目标是他的女人这一个关键。 如果他说明这一点,以沙绝的智谋,一定会想到他的女人大有问题,而以沙绝的实力,完全有可能暗杀掉凤惊华而不让他找到证据。 沙绝听后,目光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一千多名顶尖杀手?就是江湖最顶尖的杀手组织,也无法在一夜之间调动这么多杀手,而且这杀手对你家的布防和环境还如此熟悉。而你居然还提前有了防范,真的很有意思。” 巴信成亲当夜,自然也是守备最森严的时候,刺客偏偏挑这个时候动手,值得推敲。 巴信道:“我毕竟杀了太子,而纸包不住火,我当然得提前有所准备。” 若不是那三千铁甲骑兵及时赶到,他很可能真的会玩完。 沙绝道:“那么,你觉得那些刺客可是为太子报仇而来?” 巴信沉默了一下,道:“有这种可能。” “但是,”沙绝却又道,“如果对方真是为太子报仇,这行动,也未免太快了。” 太子的尸体白天刚被发现,隼王府当天深夜就被袭击,这样的行动理应显得仓促,但刺客的行动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所以这点说不通。 “谁知道呢,”巴信玩味的笑笑,“也许对方就是想干掉我,不管有没有太子被杀的事情,对方都会杀上门来。” 沙绝道:“这么说,王爷心里对刺客的来历还是有数的?” 巴信道:“这瑶京,能玩这么大把戏的,能有几个人?” 一千多名顶尖杀手的性命,说不要就不要,这可不是普通的权贵或组织能做到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应该不会输给他和沙绝。 就从这一点判断,嫌疑人的名单,其实很短。 沙绝盯着他,带点狠唳的道:“有话直说。这么含蓄可不是你的风格。” 巴信微微抬眼,目光如刀:“有能力杀我,又有理由杀我的,在这瑶京还有谁?” 沙绝转头,看向北边的方向:“北边的?” 皇宫的方向,就在北边。 巴信道:“五成的可能。” 所以他放弃了追查。落在他手里的刺客都死绝的,有逃走的也查无影踪。 就算他查到了刺客的来头,那又如何? 当众跟对方翻脸和干架吗?那恐怕得引发内乱和内战了。 沙绝道:“所以你就这样等着?” 巴信道:“是。” 沙绝道:“如果对方行动呢?” 巴信双眉一竖,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紧,狠声道:“一个字,打!” 沙绝不说话了。 巴信盯着他:“到了那时,将军打算怎么办?” 沙绝淡淡道:“到时再说。” 两人便不再讨论政事,只是继续吃吃喝喝,直到吃饱喝足,沙绝才回到王府为他专门修建的客房,准备休息。 “父亲,”随他而来的沙晋问,“这事就不查了?” 不管他怎么琢磨,他都觉得巴信要娶的女人很可能是凤惊华。 要不然,巴信前阵子还迷那个女人迷得要死,怎么突然之间就急着娶另外一个女人? 他才不信巴信这种人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先后迷上两个不同的女人! 在他看来,巴信这种男人一辈子都不见得会对任何女人动真心,迷上一个就已经破天荒了,还两个?骗鬼呢! “查!”沙绝冷冷道,“我们就先住下来,暗中调查那个女人的事情。这里全是王爷的人,这事不用急,慢慢查就好。” 若是让他查到凤惊华的下落,他会直接杀掉凤惊华,不会再给巴信庇护那个女人的机会。 沙晋了然:“父亲放心,我会做得很小心的。” 短短时间内,太子夫妇暴毙,隼王府遭遇大规模的袭击,还有种种不可言的内幕,这些都在预示着什么? 他有种预感,这瑶京,要不太平了。 649 借刀杀人 这个年,皇宫的主子们都没过好。 巴冰寒也是一样。 打从回宫以后,她就加倍抑郁,终日闷闷不乐,眉心紧锁,茶饭不香,夜夜失眠。 太子被杀也好,太子妃被杀也罢,她毫不上心,莫说去看一眼,就是连问都不问的。 身边的侍从问她为何郁郁寡欢,她都摇摇头,只说:“跟你们说了也没有用,你们都别问了,再问我更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于是她身边的人都不敢问。 但众人隐隐都看得出来,公主八成又是在为情所困了。 难道她又跟那个传说中的凤公子闹别扭了? 可凤公子只是平民吧?公主直接绑来,占为己有,不就结了? 巴冰寒也很想这么做,但是不行,那种男人不是她能控制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很可能并不爱她。 她回宫之前曾经跟凤公子说过,要他与她一同回宫,凤公子强硬的拒绝了。 她说:“你说过只要我阻止了七哥的婚礼,你就是我的人!” 凤公子道:“我是说过,但是,你并没有成功阻止婚礼!导致这桩婚礼中止的,是那些刺客,并不是你!你的行动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有,那个女人和巴信这次成亲没成功,并不代表他们下次不会成亲!你没有实现我的第三个要求。” “才、才不是这样!”她激烈的反驳,“这次婚礼失败,也有我的功劳在里面,而且我不惜自残,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这么说,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凤公子冷酷的道,“因为你擅自为我自残,所以我就该对你负责?若是你的理论成立,任何一个看上我的女人为我自残自尽,我是不是就必须要娶她们,对她们负责?” 巴冰寒愣了一下,而后道:“我、我不一样!我这么美,这么高贵,还是真真正正的公主,岂是普通的女子可比……” “你觉得你比别人美,比别人有权势,所有人就该对你百依百顺是吧?”凤公子冷笑,“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但是,我绝对不会顺从你!随便你要死要活,我不是你的,就始终不是你的!” “你、你……”巴冰寒盯着他片刻后,指着他道,“你、你根本对我就没有情意,对不对?” 她被他的话给打击到了,稍微清醒了一点点,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没有从他那里看到和感受到过柔情爱意。 “是!”他居然很干脆的承认了,“情意这种东西,绝大多数时候是要靠自己去争的,我给了你争取我的情意的机会,但你争不到,就是这么回事!” “你你你……”她真是气绝,“如果你根本没打算要与我在一起,又为何与我这般暧昧,还给我希望?” “因为你缠着我不放!”凤公子很冷酷的道,“我从一开始就明确拒绝了你,但你自以为绝色,自以为是公主,没有得不到手的男人,对我步步紧逼,死不放手,我便陪你玩玩喽。” “你、你这个混蛋,无耻……”她终于第一次骂他。 “我是挺混蛋和无耻的。”凤公子道,“但是,你怎么不骂你自己霸道呢?你这样纠缠和强迫男人,难道就不无耻吗?” “你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道,“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 她牢牢的记得凤公子当时的表情,眯起了漂亮的眼睛,脸色冰冷,口气冰冷,就像被踩到了痛处一样:“什么女人!你胡扯什么!” “我七哥的女人!”她嚷嚷,“你是不是看上了她?才想要我去破坏他们的婚礼?你这个混帐,杀千刀的,居然利用我去破坏别人的婚事,想抢别人的女人,我要告诉我七哥……” 她的咽喉被抓住了。 被他的手。 他微微红着眼睛,表情微微狰狞,像正在隐忍的野兽一般:“我劝你别乱说话!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舍不得动手!也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怕了你!如果有必要,我也会杀了你!” 她震惊的看着他。 他居然连“杀了她”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他真的……真的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整个人都懵了,忘了场合和安危,对他又抓又咬,像是普通的女人一样抓狂。 但是,他举手打晕了她。 她醒过来时,已经在回宫的轿子上了。 那一刻,她万念俱灰,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很可能再也得不到那个男人了…… 她当然很愤怒,但是,她始终没有放弃那个男人的念头。 她的怒气,更多的是针对他看上的女人,而不是他。 因为,她舍不得对他这样的男人生气,便只能去生他看上的女人的气。 于是,她的第二个念头是,只要杀了那个女人,他便会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才会意识到她是如何的美丽迷人,如何的对他很有帮助,才会知道她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至于她杀那个女人以后,他会不会怨恨自己的事情,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太了解这种出色又有野心的男人了,这种男人不管有多么喜欢一个女人,他们都不会停下追逐更高权力的步伐,更不会放弃享受人生。 如果他们得不到想要的女人或者想要的女人死了,他们也许会伤心或愤怒一阵子,甚至还会真的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女人,但是,他们绝对不会为这个女人守身如玉或终生不娶不生——她的父亲,兄弟,她所认识的权贵男人,个个都是如此。 她相信凤公子也不会例外,所以,那个女人一死,他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选择对他最有好处的女人。 女人是感情用事的动物,男人呢,则是现实的动物,就是这么回事。 出于这样的想法,她回宫之后,一边思念、怨恨着那个男人,一边苦苦思索着如何杀掉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跟凤公子是什么关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死。 怎么杀死那个被七哥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女人呢? 她想不到好的办法。 她因此愁得脸颊都凹下去了,千年不化的冰美人,居然隐隐现出几分楚楚怜人之色来。 就在这个时候,侍女来报:“公主,沙四将军求见。” 巴冰寒微带恍惚的道:“哪个沙四将军?” 侍女道:“沙晋沙将军” 巴冰寒横眉一拧:“不见。” 侍女“是”了一声,刚想走出去,巴冰寒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让他进来。” 以她的身份,很难绕开七哥去杀那个女人,但是,沙晋跟七哥的关系那么好,总有机会下手的吧? 而沙晋那么迷恋她,岂不是她可以利用的对象么? 她的唇边泛起森森的笑意,借刀杀人,才是高策啊! 650 爱与杀 “冰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想死你啦。”沙晋一见到巴冰寒,就笑逐颜开的迎上去,拉起巴冰寒的双手,“你什么时候才让我娶回家呢?要不然我这样天天想着你却见不到你,这日子可真是难受死了。” 换了往日,巴冰寒一定会把他的手甩开,但这回,她只是有气无力的让他拉起自己的以手,蔫蔫的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我立刻嫁你。” 在感情这回事上,他们都喜欢直接痛快,最看不起含蓄委婉、叽叽歪歪的做派。 沙晋一听,心中大喜:“好,你说,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得到。” 巴冰寒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你杀了七哥要娶的女人。” 沙晋微微一怔,眼睛连眨了好几下:“哪个女人?” 真是见鬼了,怎么连巴冰寒都对那个女人这么感兴趣? 居然还想杀了那个女人?这其中又有什么内情不成。 巴冰寒不耐烦的道:“还能是哪个女人?当然是七哥藏在家里,不让任何人接触,还为她赶走了其他妻妾,不顾父王和皇室反对,非要迎娶的那个女人。你如果连这个女人都不知道,那还是走吧,我跟你没得谈了。” “不要这么嘛。”沙晋拉着她的手坐下,讨好的道,“我今天才入京,准备在京里玩几天,就直接来看你了,还不太清楚七爷的女人的事情哪。” 其实,他昨晚就到了,在巴信府里住了一晚后才进宫见公主。 但在事不太平的这个时期,他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父亲秘密回京并与巴信秘密会面的事情。 巴冰寒信以为真,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你随便在外头打听一下,就知道我七哥多么喜欢那个女人了。但那个女人啊,就是个祸害,不仅害我七哥被那么多人反对,还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想要她死。” 沙晋不动声色,好声安慰:“只是因为她不给你面子,你就想要她死?如果她只是普通女人,杀她倒是小事,但她可是你七哥在乎的女人,你要杀她,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我才没有小题大做。”巴冰寒看着他,把想好的说辞抛出去,“我明告诉你吧,我不小心听到七哥的下人议论说那个女人是尚国的奸细,被七哥俘虏后,七哥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她,才把她藏得这么隐秘,不让任何人接触,也拒绝透露她的来历。” 其实,是乙良和她住在隼王府那几天,曾经向她暗示那个女人可能是尚国的俘虏什么的。 只是乙良当时说得阴阳怪气,又非常含蓄,她一心都想着凤公子的事情,跟乙良的关系向来又不好,根本没把乙良的话放在心上。 而现在,她想起乙良的暗示,就趁机利用此事。 沙晋心里隐隐一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巴冰寒既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掉凤惊华,说起谎来就像说真的一样,“我去参加七哥的婚礼后就住在七哥那里,住了好几天。一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就出去散步,不小心听到巴刀跟下人说话。巴刀说府里有客人,别让客人接触夫人什么的,说是免得夫人的身份曝光,还说让厨房多准备尚国的饭菜,免得夫人吃不惯。他还说什么夫人有伤,什么药不够用了,赶紧去取……” 巴刀是巴信的心腹,她拿巴刀的话来当证据,准没错的。 虽然她的话是编的,却也不是完全凭空捏造。 巴信不让任何人接触凤惊华,是真的。厨房经常做些江南的饭菜,是真的。凤惊华身上有伤,也是真的。她这么一说,真实性很大。 沙晋沉默了。 他知道巴冰寒在隼王府住了几天的事情,如果巴冰寒说的不错,那个女人真有问题了。 “怎么,你不信我?”巴冰寒冷哼,“我知道你跟七哥关系好,下不了这手,好吧,这话就当我没说过。” 沙晋突然从披风里侧掏出一个卷轴,打开:“你见过巴信的女人吧,是不是这个?” 这是凤惊华的画像。 前阵子,沙家想利用凤惊华钓出凤翔空等人的时候,画了不少凤惊华的画像,暗中在全城搜捕。 他和父亲这次是冲着凤惊华的传闻来的,他便把凤惊华的画像也带在了身上。 巴冰寒看清楚画上的人后,吃惊:“没错,就是这个女人!你怎么会有她的画像?她到底是什么人?” 沙晋笑着将画像收起来:“这是你七哥托我找画师画的。我想趁机敲他一笔,就拖着没给他画像。啧啧,你这个七嫂长得还挺不错的,杀了有点可惜……” “那你就滚!”巴冰寒脸色就变了,怒道,“你也舍不得那个女人的话就滚!我与你无话可说!” 她不想听到任何肯定和夸赞那个女人的话! 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强悍无敌的七哥迷恋那个女人!凤公子似乎对那个女人感觉不一样!连多年来对她穷追不舍的沙晋也这样! 那个女人不就是看起来稍微有点气势,有那么一点绝不屈服的范儿吗,就能令这些男人对她这么感兴趣,这么想去征服她? 真是恶心!恶心透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沙晋哈哈大笑,趁机搂住巴冰寒的肩膀,亲昵的道,“她是长得不错,但跟你相比就是坨狗屎!既然这坨狗屎惹到你,我就一定替你铲除干净!” 巴冰寒显然见过凤惊华,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么说来,至少过大年的时候,凤惊华还住在巴信的窝里,巴信要娶的,应该是凤惊华不错了。 至于他和父亲亲眼见的“准隼王妃”并不是凤惊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巴信担心凤惊华的身份暴露,便把凤惊华转移或藏了起来,并找了一个替身冒充凤惊华! 现在的隼王府,无一不是巴信的亲兵与亲信,他不可能从王府的人嘴里问出实情。 但是,既然他确认了这一点,就一定会杀掉凤惊华! 找不到和杀不了凤翔空,那么,杀掉凤惊华也是一样的——以此清洗凤家带给沙家的耻辱! 巴冰寒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沙晋换上很认真的表情,“你知道我对你的真心,为了得到你,我一定会秘密的、悄悄的、不让人知道的杀掉这个女人,你就相信我吧!” “好!”巴冰寒也干脆的道,“你什么时候杀掉她,我就什么时候嫁给你!” “我可等不到娶你的时候。”沙晋去舔她的耳朵,“她死的时候,你就陪我睡,怎么样?” 该死的莽夫!巴冰寒在心里咒骂,嘴上却道:“行!” 到了那个时候,她有的是办法收拾沙晋,包括杀掉沙晋。 651 醉倒鸿门宴 正月十五很快就到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宫里来人,请隼王于申时入宫参加陛下举行的家宴。 传信的太监特别强调:“陛下邀请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和住在外面的儿女参加家宴,难得陛下龙体好转,还请王爷务必出席。” 巴信道:“知道了,我一定会按时出席。” 太监便恭敬的退下了。 巴信随后与沙绝父子用了午膳,处理了一些公务,又练过功后沐浴更衣,于申时骑马离府,往皇宫行去。 他出发的时候只带了十几名侍卫。 申时过半的时候,他抵达皇宫大门,从大门旁边的侧门里打马进宫。 走到后宫与中宫的分界处时,他和侍卫依照规矩御下武器,经过简单的搜身后,踏进后宫,来到举行宴会的乾阳殿。 乾阳殿里一派热闹,巴毒的兄弟姐妹和儿女孙辈几乎悉数到场,一眼望去足足有百人之多。 他一进来,那些人无不蜂拥过来,亲热的招呼和攀谈。 虽然巴毒还没有露出要立任何人为继承者的意图,但巴信作为最强的皇子,已经成为大多数人心中的储君最佳人选,有机会巴结的时候,岂能错过? 巴信微笑着,跟众人招呼和寒暄。 天色微暗的时候,巴毒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嫔妃们的簇拥下出现了,气色看起来不错,脸上也满是慈祥的笑容。 他穿着一身金黄中缀着红色的龙袍,笑吟吟的跟他的家人们打招呼,完全看不出刚刚病了一场又承受着丧子之痛。 华丽宏伟的宫廷音乐响起来,形形色色的花灯也点起来,迅速营造出喜庆热闹的气氛。 酒菜端上来,一时间,空气中除了脂粉和香水的气味,还有酒肉的香气。 “你们都坐下来,准备用膳吧。”巴毒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坐下。 众人都入席后,妖娆美艳的宫廷舞娘赤脚,踏着红色的毛毯徐徐而来,用勾魂的眼波、身段和舞姿,成功的给客人们助兴。 “难得全家团聚,你们慢慢吃,尽管聊,只要开心就好。”巴毒在开宴之前就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客气,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欢声笑语。 不管众人的心里是不是开心,在巴毒的面前,总得装出一脸欢笑的样子。 “来来来,老七,叔叔我敬你一杯,不不不,敬你一壶——”吃到一半以后,酒热耳酣的宾客们开始拿着酒壶到处游走和敬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态势。 巴信跟绝大多数费国汉子一样,天生好酒,无酒不欢,加上喜庆的场合和氛围,酒又是宫廷御造的好酒,当下也不客气,来者不拒。 宴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巴毒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很开怀,数次举杯,与众人畅饮。 巴毒这几年身体不好,喝酒喝得少了,难得今晚开心,大开酒戒,众人哪有不领情的? 于是,一杯杯的酒,一壶壶的酒灌下去,现场也不知空了多少坛好酒。 天彻底黑了,华灯高上,宴会已近将近一个时辰,众男宾的热情却才刚刚达到高点,但凡身体稍微好一些的,都没有退意,哪怕已有醉意,也要不醉倒不归。 又过了半个时辰以后,现场还能保持清醒的,不过十几个人,巴信就是其中一个。 而巴毒早就退席了。 直到这时,才有人提议结束酒局,去御花园赏花灯去。 于是,这些男宾们,包括巴信,在一群妖娆的舞女的簇拥下,前往御花园赏花灯。 太子和太子妃刚刚下葬,这皇宫的花灯却一点都不朴素和单调,其盛大和华丽,丝毫不输往年。 看完花灯后,已是月上中天,时间很晚了。 皇宫也好,瑶京也罢,终于慢慢的安静下来,年关的最后一天就这样落幕。 巴信拥着两名美艳的舞娘,来到宫里早就准备好的房间里,搂着她们睡下。 他没有与她们亲热。 他喝了很多酒,几乎全是烈酒,现在多多少少有了醉意,只想好好的睡上一睡。 “王爷,您睡着了么?”两名舞女一左一右的趴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没有一处是不被仔细摸索过的,声音也充满了诱惑。 “良辰美景,您怎么就这么睡了呢?” “要不您就这么睡,咱们继续服侍您……” 两名舞女说着,轻手轻脚的解开他的鞋袜,外袍,内衫等等。 待他的上衣被她们扒光,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膛时,她们不由的咽了咽口水,眼里闪过难以遏制的欲望,这样的男人,她们好想享用一次。 但是,这种欲望只是“难以”遏制,不止于遏制不住。 “王爷,您真的睡着了么——”她们的手在巴信的胸膛上摸来抚去,想弄醒巴信。 但巴信一动不动,明显是睡死了。 “王爷,您睡着了,咱们姐妹却睡不着了……” “美色当前,叫咱们怎么睡呢……” 她们幽怨的叹息着,无奈的收回纤纤素手,嘴上一边说着这样的话,手却往头上摸去。 她们的发上插着簪子。 簪子看起来很普通,但簪子的另一端很尖锐,而且很坚硬,只是这尖锐的一端隐藏在头发之中,没有能看得出来这簪子其实很危险。 更甚的是,簪子的尖端还煨了毒,见血封喉的毒。 她们将簪子取下来,手中握紧了,慢慢抬起来,一个对准巴信心脏的位置,一个对准巴旦的咽喉,对得很准。 这样的动作代表了什么,不用多言。 但她们的眼里、脸上没有半点杀气,眼波还是妩媚的,声音还是媚惑的,身躯还是柔软和放松的,完全没有半点准备杀人的气息。 “王爷,您好好睡,咱们姐妹会陪着您的……” 她们嘴里低低的说着,抬到最佳高度,也调整好了力道和角度的手,猛然下刺。 快! 准! 狠! 对着巴信的致命部位,丝毫不差。 她们相信她们定会一击得手,因为她们是最完美的暗杀高手,从未失败过。 她们也是陛下最信任的杀手,只要她们出马,绝对没有失手的道理。 而今天晚上,隼王就没有怀疑过她们的迹象,隼王又喝了这么多酒,这会儿睡得死沉,怎么跟她们玩? 不过,她们虽然很有信心,却没有大意。 大意是杀手的大忌,在确定目标死绝之前,她们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们等着取下赫赫有名的隼王的性命向陛下邀功。 咔嚓——两声。 她们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她们很熟悉这样的声音。 一定有两块身体部位的骨头被彻底折断了,断到绝对不可能修补。 那么,是谁的骨头断了呢? 马上,她们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疼痛——痛得不得了,就像骨头被活生生折断一样。 652 宫乱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错觉。 她们的目光,从巴信的咽喉位置与心脏位置移开,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瞬间全身冻结,血色全无。 她们握着致命簪子的手臂,分别被一只强壮的、铜色的、钢铁般的手给捏住了,而且那只钢铁般的手臂还把她们的手臂给硬生生的折断了。 她们修长精美如艺术品的手臂,于手肘部分被折断,下臂的背部几乎贴到了上臂的背部,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来。 只有关节被彻底折断了,才能弯曲成这样,而这样的效果,该是何等的痛苦? 她们手中的簪子,当然已经掉到了床上。 她们的这两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折断她们的手臂的两只手,分别是巴信的左手与右手。 巴信还是平躺着,只是眼睛已经睁开,目光阴鸷而凶狠,全是暴虐的杀气。 她们从未见过和感受过这种强烈到可以摧毁一切的杀气与凶气。 原来隼王根本没有醉。也没有睡着。还洞察了她们的杀机。 她们张嘴,准备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但是,她们才刚张嘴,巴信的两只手已经丢掉她们的手臂,分别捏住她们的脖子。 天,好强大的力道,就像铁箍一样。 别说她们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就算两只手都能派上用场,也绝对掰不开这只铁手。 男人再强壮,再有力气,怎么可能力气会大到这种程度呢? 她们用空着的一只手,拼命去拉扯脖子上的手,然而,没有用。 “就凭你们也敢杀我?”巴信冷笑着,“本王一手就能捏死你们。” 她们的眼眶暴睁,眼珠暴凸,眼里除了满满的恐惧,还有充血的血丝。 因为,巴信是说真的,她们能生生的感受到她们的脖子正在被捏断。 又是轻微的“咔嚓”声。 她们的颈骨被生生捏断了,她们的生命就定格在恐惧万状的造型上。 巴信将她们丢开,坐起来,利落的穿上衣服,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大步走出去。 原本在这间宫殿值岗的侍卫已经悉数被杀,他带来的侍卫和另外十几名大内侍卫正守在屋外——那些大内侍卫是他多年以前就安插在宫里的内线。 看到他出来,一名侍卫立刻上前,将一把弯刀递给他,低声道:“王爷,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不过,咱们的事情还没有被察觉。” 巴信接过弯刀,先划出一个杀气腾腾的弧度,而后才冷冷的道:“先歇着,待援军赶到之后再开杀。” 先将他弄醉,再让舞姬在他没有防范之时杀他,为了以防万一,还包围了这间宫殿,想通过双重保险让他必死无疑——这就是老头子的计划? 他并不能确定老头子会在今晚动手,但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味,所以事先做了防范。 他今晚一进宫,就与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接触上了,让他们暗中留意他身边的人的动静,随时支援他。 他喝酒吃肉的时候,都暗中验过毒,还往酒菜里放了数只饥肠辘辘的小虫子,这些小虫子一触到食物就会疯狂进食,如果饭菜里有毒,它们定会立刻身亡。 这些虫子很小,若非近距离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小虫子吃了没事,他便大口享受。 虽然食物没有问题,但他并没有大意,表面看起来正常,但他其实时刻警觉着。 巴旦夫妇刚死,老头子还有心情大摆宴席,邀请所有的家人出席?当然,老头子不是重情和多情之人,有可能做出最喜欢的儿子刚死就忘记悲伤的事情来,但是,一方面不受儿子死亡的影响,显得冷酷无情,一方面又在身体不佳的情况邀请所有家人进宫吃团圆饭,显得很在乎家人似的,这不是很矛盾吗? 还有,老头子在今天晚上居然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毫不吝啬的赏给众多宾客,自己还喝了这么多,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喝醉似的,这点也有一点可疑。 还有,有一些人不断的给他敬酒,包括那些平时并不站在他这边的人,也不惜冒着喝醉喝倒的风险找他狂喝,一个接着一个,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还有那两名舞姬。 女人对他有兴趣,想诱惑他很正常,但是,他今天晚上显然没有跟女人亲热的意思,她们贴上来的时候,他还给了她们几个厌恶和冷酷的眼神,可她们却不以为意,非粘着他——正常情况下,他一旦对女人露出那种眼神,女人基本上都会畏惧和避开,再不敢靠近。 她们只不过是低贱的舞娘,居然不怕他这样的眼神,这让他有点玩味了。 所以他就假作毫无防备的样子,让她们跟在他身边。 这个晚上,巴信会注意到这些包含着异常和危险的细节,其实并不是巴毒真的露了什么明显的马脚,而是巴信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和防范巴毒——当一个人怀疑别人要害自己的时候,别人不管做什么,他都会觉得别人的举止不正常。 巴信就出于这样的心理,以及长年以来在危险和战争中培养出来的直觉和敏锐,觉得这个晚上很可能会出事,因而加倍留心。 他带着那两个舞娘回到这间宫殿的时候,他暗中示意他安插在宫里的内线,让他们留心这间宫殿的举动。 他进入这间宫殿不久,他的内线就注意到有一大批侍卫在迅速靠近和包围这间宫殿,心里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于是,这些内线率先进入这间宫殿,将原本值岗的侍卫杀死,还想提醒巴信,让巴信逃走,但是来不及了,那批侍卫已经从四面涌来,加上宫殿四周挂着不少花灯和灯笼,相当的明亮,他们现在离开只会打草惊蛇,便只能耐心等待巴信的命令。 至于卧室那两名舞娘,既然王爷已经警觉,他们就完全不担心他会中招。 知道自己被包围的巴信一点都不慌张,他带着他的人进入屋里,换上大内侍卫的衣服,盘腿打坐,静静的等待。 等待午夜的钟声敲响。 没过太久,午夜的钟声终于从皇宫中部悠悠传开。 巴信猛然睁开眼睛,对手下道:“准备开打。” 他的人都站起来,亮出兵器,一个个杀气四溢,目光犀利,宛如即将参与地盘争夺战的猛兽。 巴信走到院子里,接过巴刀递过来的信号弹,拉开盖子。 红色的信号弹呼啸着冲上天空,绽放。 昏昏沉沉的皇宫,因为这颗信号弹而被彻底惊醒。 那些暗中包围了这间宫殿的大内侍卫知道事情不好了,在头领的命令下,立刻强攻。 653 三千一命 与此同时,潜伏在皇宫东侧小门附近的巴信内线看到信号弹以后,立刻从黑暗中冲出来,迅速杀掉守门的侍卫,打开小门。 小门外的巷子里,已经聚满了巴信的那三千名铁甲骑兵。 若有灯光,定能看到黑压压、齐整整、庄严肃穆的一片,宛如大规模的雕像一般,鸦雀无声又气势惊人,不像活的,却比活的还令人胆战。 一个时辰前,这些铁甲骑兵依照巴信的吩咐,骑马离开王府,往皇宫东侧小门前进。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化整为零,分头前进,马速并不快,没有发出明显的马蹄声。 而后他们齐聚在这条小巷里,排好队,等着巴信的信号和小门打开。 如果信号弹升空亮起,就说明将军有难,他们将闯进皇宫,拼死保护王爷。 如果信号一直没亮起,就说明将军安全,他们将于五更时分分批离开,悄然回归王府。 而现在,信号弹出现了,小门也打开了。 他们井然有序又敏捷迅速的进入侧门,往后宫的方向狂奔而去,将所有的拦路者斩于刀枪箭下。 他们出现得太突然,又是铁甲和骑兵,无人可挡。 直到他们冲进后宫的区域,才有闻讯而来的大批大内侍卫将他们挡下,双方在偌大的后宫进行了惨烈的厮杀。 巴信这边,当包围住他的数百名大内侍卫精锐朝宫殿发出强攻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的黑暗中,又迅速涌出数十名黑衣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黑衣人也是巴信安插在宫里的高手,他们是来救援的,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向那些大内侍卫发起进攻,而是扑向四周的花灯和灯笼,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灯全部打灭。 这个时候,巴信和巴信的人都明白了为什么这间宫殿的四周挂有这么多灯,因为这一带足够明亮,才能让可能会逃出门的巴信无处藏身。 巴毒将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巴信的人作战经验也足够丰富,知道己方现在的人力不足以与大内侍卫抗衡,让将军逃走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灭所有的灯,为王爷逃走创造条件。 很快,宫殿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负责指挥这次围杀隼王行动的侍卫头领也很冷静,大喝:“点火把——” 黑衣人于是重点杀向那些点燃火把的侍卫。 而在黑暗之中,巴信已经带着他的人从墙头跃下来,杀入敌阵,而后趁乱和趁黑离开。 只有巴刀紧紧跟在他后面离开。 其他人都陷入苦战,跟大内侍卫们杀在一起。 敌众我寡,又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巴信的人绝对不可能活着逃走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带着必死的觉悟开杀,只求能让将军逃走。 巴信教出来的和带出来的手下,就是这么的强悍和忠诚。 巴信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权势,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巴信的动作太快,在黑暗的疯狂的厮杀之中,数百名大内侍卫没能及时发现巴信的踪影,巴信就这样离开住处,往巴毒的宫殿潜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整个后宫都乱了,无数的侍卫分赴各个宫殿,要么加入战局,要么保护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子。 而且各处也纷纷点燃更多的灯笼、灯烛和火把。 “爷,咱们得赶紧去小门那边。”巴刀低声对巴信道。 小门那边至少有三千铁甲骑兵在作战,再怎么敌众我寡,这些骑兵都能撑上一阵子,可以让王爷有机会逃出皇宫。 “我要先去杀了老头子!”巴信冷冷的说着,脚步未见停留。 老头子既然要杀他,那他也不会客气。 比狠,坐到这种位置的人,谁都不会比谁差。 巴刀无奈,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巴信很快就冲到了巴毒所住的腾云宫前,然而,腾云宫的四周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个个如临大敌,高度戒备。 凭巴信和巴刀两个人的能力,绝对不可能突破这道防线。 显然,巴毒动用这么多人对付巴信了还不放心,还在自己的住处四周布下坚固的防线。 “该死的老头!”巴信重重的踢了身边的树干一脚,低咒,“本王就让你多活几天!到时看谁能杀了谁!” 他虽然很是恼怒,却没有被恼怒冲晕头脑,看杀巴毒无望,他立刻掉转方向,往东边的侧门冲去。 皇宫很大,现在很乱,黑暗的地方也很多,对巴信这种从小就在战场上冲杀,见多了千军万马混战的高手来说,想隐避自己的身影,潜逃到算不上多远的小门附近,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他看到了他的铁甲骑兵在与一批又一批的大内侍卫在死拼。 每一个骑兵都挂了彩,全身的盔甲都无数的兵器给划破了,他们的身上全是血,但没有人流露出半分怯意,只要还能动,他们就绝不停止战斗。 即使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们的眼睛里仍然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这是真正的铁血战士。 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部下。 他从黑暗中穿过,从他流血的部下中穿过,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可惜和动容,他的脚步没有半点停滞和犹豫。 他并没有为这些精锐部下的死战与死亡而难受,因为,能痛快淋漓的死在战场之上,是每一个战士的荣耀,他不会为这些战士流泪,只会为他们骄傲。 他潜到小门附近,一口气冲出小门,骑上一匹已经没有主人的战马,飞速离开。 这天夜里,除了巴刀,他的三千名铁甲骑兵、随他进宫的侍卫以及他安插在宫里的上百名内线,悉数战死。 但这三千多名部下,用他们的性命换取了巴信的性命,并给了巴信逃走和还击的机会。 巴信没有浪费这个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皇宫。 直到离皇宫远了,他才放缓马速,踏雪无声的往瑶京某个黑暗僻静的方向行去。 他没有回王府。 巴毒在对他动手的同时,一定已经派人去剿灭隼王府,就王府那点人,绝对不是对手。 他回王府,只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所以,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对他来说目前还算安全的、秘密的地方。 那个地方藏着凤惊华。 就如沙晋所料的那样,乙良回宫以后,他就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所以他秘密送凤惊华出府,隐藏起来,同时将早就找好的凤惊华的替身接进府里,让其冒充凤惊华,面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来的麻烦。 除了他和凤惊华身边的人,没有人知道那处地方。 他没有想到,那处地方这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藏身之处。 654 狼的选择 五更的时候,凤惊华刚开始晨练,就看到了推门而进的巴信。 巴信一身黑衣,看不出染了血,但她嗅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怎么了?”她微微挑眉,“你又杀人了?” “是啊。”巴信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先灌了三大杯,才道,“我昨天晚上去宫里赴宴,夜宿宫里,巴毒想杀我,我杀了很多人,逃了出来,躲到你这里来了。” 凤惊华微微惊讶,咋舌:“刚刚才兄弟相残,现在就父子相杀了?你们真行啊。另外提醒你这一下,这里也是你的地盘,你绝对有权利来去自如,说躲在我这里很不合适。” “呵呵,”巴信淡笑,十指交叉,活动指关节,“我的人大概都死光了。天一亮,朝廷一定会宣告天下,说我意图谋反弑君,正在潜逃,而后全城戒严,到处搜查我,并大肆捕杀我的党羽,我现在就跟丧家之犬差不多。” 说着,他微微前倾,靠近凤惊华,目光幽深,笑容狡黠:“你若想杀掉我和逃走,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 凤惊华笑了:“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你的人,我要怎么杀掉你?” 巴信道:“凭你的脑子和手段,你还是有机会的。” “有机会是不行的。”凤惊华摇头,平静的道,“有绝对的把握才行。但我想,我大概都不会有绝对把握的那一天。” 巴信笑:“你对自己没信心?” “我对我有信心。”凤惊华淡淡道,“但我知道,你还有翻身的余地,现在赌你完蛋的人大概会很惨。” 巴信能这么从容的跑到她这里来,估计早就留了后路或早有防范,她若是以为自己可以落井下石,趁机逃走,那她也太天真了。 现在的巴信不是丧家之犬,只是暂时的虎落平阳罢了。 “哦,”巴信懒懒的道,“听你的意思,你还很了解我啊。” “比较了解吧。”凤惊华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还是认识不少的。” 巴信皱眉:“你这是想让我吃醋吗?” 凤惊华笑笑:“我已经很久没接触别的男人了,你有什么好吃醋的。” “难得你这么了解我。”巴信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端详她不需要化妆也很耐看的面容,“待我成帝,你就当我的皇后吧。” 凤惊华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这种事,还是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吧。” “是啊,这得等我当了皇帝再说。”巴信说着,站起来,往一间卧室走去,“我累了,要睡了。” 这样的寒夜,对任何人的体力消耗都很大,他从宫里逃出去的时候,一路上可杀了不少人,现在也累了,得睡睡了。 吃饱睡足,才有精力杀人。 凤惊华从巴信那里听到那么惊人的消息,却是不动如山,该晨练就晨练,该吃就吃,该休息就休息,跟平日的作息没什么两样。 她是尚国人,费国的政变关她何事? 而且,费国的内斗越严重,对尚国边境的压力就越小,她的父亲和阴九杀所承受的压力与危险也越小,只是便宜了秋夜弦那混蛋罢了。 没过多久,天色终于亮了。 宫里的流血战斗已经平息,隼王的人全部被杀,隼王府也被踏平。 如同巴信所料,朝廷正式宣布隼王造反,企图利用宫宴行刺国王,行动失败后潜逃出宫,朝廷正在全力追捕,同时重金悬赏隼王的线索。 也在这一天,朝廷大肆逮捕和杀害隼王的同党。 而被认为是隼王同党的那些人也不某束手待毙,奋起反抗,瑶京多处出现了流血战斗。 刚刚过完大年十五的瑶京,就这样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生活还得继续。 特别是过年期间,绝大多数百姓都专心过年,极少出去干活,年一过完,各种营生就开始了,朝廷就算要搜捕巴信,也不能让百姓不能干活和谋生是不? 瑶京的几个城门照常开放,百姓进进出出,只是每个城门都加强了防守与戒备,对出城者盘查得很严,就怕隼王逃出城去。 城里的某间宅子里,沙晋追问沙绝:“父亲,隼王要造反了,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不管隼王造反的内情如何,隼王的手下昨天晚上大闹皇宫,杀了将近万人的宫人与侍卫,还放火烧毁了好几间宫殿,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冲着这一点,隼王的造反罪名是坐实了。 沙绝一直在闭目养神,没有对震惊全城的隼王造反事件发表任何看法或采取任何行动。 对于沙晋的追问,他也久久没有回答。 “父亲,你说句话啊。”沙晋急着挠头,“如果您不想管这事,那咱们还是赶紧出城,回军营去吧,免得被人看到咱们在城里,到时候说不清。” 沙家与隼王私底下来往颇为密切,但明面上的往来却很少,世人并不清楚两家的交情,却也知道两家的关系还算不错。 在隼王谋反的时候,狼军统帅、与隼王齐名的“九尾狐王”秘密出现在这里,世人会怎么看? 若是让人怀疑沙家支持隼王,沙家也有谋反的嫌疑了,而以狼军的势力,这得引发多大的乱子? 这次,沙绝说话了:“那你的想法呢?” 沙晋愣了一下:“什么?” 沙绝道:“你想站哪边,还是哪边都不站?” 沙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非常严峻和严肃的问题,他不敢贸然作答,而且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他还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他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愧是隼王,说反就反,太牛了”。 现在他也还是处于对隼王的佩服和惊叹中。 沙绝还是闭着眼睛,声音淡淡的:“年轻人不都是很有干劲和冲劲吗,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短短的时间里,沙晋的脑子快速转动着,而后咬了咬牙,狠声道:“谋反确实是很危险的事情,但咱们总得选一边是不?既然要选,不如选年轻的,有前途的!陛下再厉害,也没多少活头了,有资格继承王位的皇子,没有一个比隼王厉害,若是让我选,我就选隼王。” 哪边都不选?听起来似乎很聪明,但其实,哪个帝王都讨厌这种臣子。 帝王上位之后,不一定会弃用和惩罚这种臣子,但绝对不会重用。 想保持荣华和追求更多的富贵,就一定要选一边,豪赌一把! 而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更多的是出于年轻气盛,牛犊不怕虎,倾向于支持跟自己一样的年轻人,不喜老态龙钟、没有未来的老头子,而不是出于老谋深算和有远见。 655 调兵进京 沙绝慢慢的睁开眼睛:“既然你这么想,那就乔装出城,派兵过来吧。” 沙晋大吃一惊:“父亲,你是说真的?” 派兵过来?玩真的?而且行动得这么快? 一旦擅自调兵进城,谋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沙家就要踏上不归路,前头除了光芒万仗,只有无底深渊。 “这是可以说假的事情吗?”沙绝从怀里掏出兵符,丢给他,“去吧,先调最保险的五万,剩下的兵让你哥哥看好。狼军虽然忠心,但他们忠心的未必只有我们。” 狼军对他很忠心,但未必只对他忠心,狼军当中,一定有不少人也对巴毒忠心。 只是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与巴毒不曾对立,军中也不需要在统帅和君主之间做选择。 而现在,到了所有人都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也要有所防范。 沙晋真没想到父亲这么突然的就把兵符丢给他。 十几万狼军的兵符啊,这只小小的兵符几乎山一样重,令他几乎都拿不稳。 “父、父亲,”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年轻的沙晋也有点慌了,“您、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沙绝淡淡道:“既然必须要选一个,就选最强的,就这么简单。” 战乱在即,可不容他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沙晋道:“您、您觉得隼王一定能胜过陛下?” 陛下是老了,可陛下当了四十多年的国君啊,势力早就根深蒂固,不说虎军和狼军中有多少人对陛下也很忠心,就说两万名大内侍卫和十二万名禁军,全都在陛下的控制之下。 那些大内侍卫和禁军也都是精锐,两军的主要将领都是陛下一手提拔,只对陛下效忠。 这十四万兵力,未必会输给虎军或狼军。 要不然,隼王怎会迟迟没有向陛下发难? 沙绝表情很淡,口气也还是很淡:“如果隼王不够强,我们帮他变成最强就是。” 沙晋又倒抽了一口冷气,心脏居然久违的紧张的砰砰吵。 父亲这么说,就说明他觉得隼王未必就强过陛下,隼王并没有把握。 这可是谋反啊,不赢的话只有灭团和诛九族,即使他久战沙场,杀人不眨眼,这会儿也重新感受到了初上战场时的紧张。 “父、父亲,”他微微颤着声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如再看看形势,再做决定如何?” 父亲选择隼王,他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这种事关全族身家性命的大事,决定得这么快,感觉有点、有点太轻率了。 “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沙绝道,“你去铁旗镇和怒河调兵,还要防范军中的动荡,最快也要十天左右。这么多天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咱们再旁观几天,也许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瑶京离尚国边境很近,正常情况下只需要三四天就可抵达怒河,而一个国家要建都,往往不会选择离边境很近的地方,免得一旦边境发生战争,就会迅速波及国都,进而影响全国局势。 但巴毒非要选择瑶京定都,是他对尚国虎视眈眈,觉得离尚国这么近,便于他随时可以踏上尚国的土地——这是非常有自信,非常有野心的帝王才敢做的事情。 年轻和盛年时的巴毒确是厉害的人物,当时若不是尚国也出了一个很有作为的帝王,尚国现在的版图恐怕要缩水很多。 而巴毒慢慢变老之后,精力不足,对军队的控制权慢慢削弱,为了防止离瑶京很近的狼军生有异心,他便全力培训和壮大大内侍卫和禁军的队伍,让这两支队伍的战力不会输给近在咫尺的狼军。 也就是说,巴毒拥有总数高达十四万人、只受他指挥和调遣的近身精锐部队,就算他老了,也没有人敢公开挑战他。 巴毒,沙绝,巴信——这三人构成了费国最大的三股势力,不管是巴信或沙绝,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独力战胜巴毒,但若是两人联手,把握就大了。 沙晋又怔了一下,又问了一次:“父亲,这是您的最终决定吗?一旦我拿着这兵符上路,咱们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沙绝的眼珠微转,盯向他:“怎么,你怕了?” “怕个毛!”沙晋突然就狠狠骂了一句,之前明显透着紧张的眼神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冷酷,“都到这份上了,要么自己死,要么别人死,没的选了,就只能拼了。” 战场上,但凡遇到你死我活、没有退路的困境,唯有全力一搏,方有转机和生机。 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就去吧。”沙绝道,“要快。还有,别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行动。” “我明白了。”沙晋非常郑重的收起兵符,“我绝对不会出差错。” 然后他进屋进行乔装。 乔装完毕后出来,对沙绝道:“父亲,我去了。” 沙绝颌首:“去吧。” 沙晋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沙绝。 沙绝的目光,透着狼一样的坚韧、冷酷与冷静。 十五那天,巴信进宫参加晚宴之前,就与他反复分析过了当时的局势。 他们都觉得巴毒不会什么都不做,而那个晚宴,说不定是场鸿门宴——他们并不能确定这一点,只能尽量提前做好防范。 所以,巴信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也离开了,免得当夜真发生了什么事,他住在隼王府并与隼王秘密来往的事情会暴露,引发不必要的风波。 因此,巴毒派兵围剿隼王府的时候,他和沙晋一行并不在府里,行踪没有暴露。 他和巴信从来没有谈过谋反的事情,但他和巴信心里都清楚,巴信绝对不会屈人之下,如果巴毒不让巴信当皇帝,巴信一定会谋反,而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观察巴信,分析他值不值得支持。 而今天,他已经做出决定。 这一天,全城都在搜捕巴信,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也不见巴信的踪影。 但在城西数百里外的某个偏僻小镇上,有一支军队正在冒着风雪向瑶京进发。 这支军队就是巴信杀掉巴旦后让手下去秘密调来的、驻地离瑶京最近的虎军中的一支。 这支军队一共有三万人。 他们收到将军的命令后立刻出发,尽量避开人多的道路和庄镇前进,因为遇到过年和天气恶劣,外出的行人很少,他们几乎没有引发任何关注,若是遇到同样往京城前进的行人,他们要么杀掉,要么囚禁,绝不让他们往京城出发的消息传进京里。 在抵达离瑶京不到一天路程的地方,他们停下来,暂停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等待城里的进一步命令。 656 狙击猛虎 将军擅自调兵进京,可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这支军队为了封锁消息,将整个小镇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外出,就这样,这支军队的消息愣是一点都没有传进京里,否则巴毒就该不顾一切的、哪怕公开也要杀掉巴信了。 而就在昨天晚上,这支军队收到了巴刀传来的消息——将军被迫谋反且被全城搜捕,要他们立刻进京救援,于是他们改头换面,打扮成百姓,一半骑马,一半步行,全速前进,一路上但见有人往城里通风报信的,一律斩杀。 城门出现在骑兵部队的视线中时,军队停下来,先派一部分将士过去开路。 这部分将士抵达城门后,立刻抽出兵器,斩杀守城的禁军。 其他人看到城门开战,便骑马狂冲而去,大肆厮杀。 守城的禁军人数并不少,但架不住这一万多名军队的冲击,迅速被斩杀殆尽。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这支先头部队迅速破坏和摧毁城门,以方便他们以后出逃和步兵队伍进城,而后他们化整为零,分头散开,涌入各条街巷子,玩起了巷战和游击战。 他们再强悍,也无法以三万人的人数战胜十几万的大内侍卫和禁军,而将军在短期内不可能调动更大规模的虎军过来,所以,他们要拖——将巴毒的部队拖入难熬的持久站,无法全力追捕将军,直至将军达成目的。 将军会选择先逃出京城再作打算,还是选择冒险杀掉巴毒,还是等待虎军主力抵达,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要为将军创造机会。 当禁军收到西城门被摧毁的消息,匆匆赶到时,那一万多名虎军骑兵已经无影无踪,于是从这天晚上开始,禁军与这支虎军开始了非常麻烦的巷战。 此时还是天寒地冻,经常大雪纷飞,长期在户外行动并不现实,虎军可以隐身的地方也很多,想将隐藏在成百上千条街巷中的虎军抓出来,谈何容易? 而在次日,又有一万多名虎军步兵赶到,同样乔装成老百姓隐入城市的各个角落。 若按兵力对比,相当于虎军一人对付禁军四人,虽然禁军还是占了优势,但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虎军却也不是撑不住。 加上巴信的“党羽”也奋起反抗,整个瑶京迅速陷入内战之中。 局势开始动荡,人心开始惶惶。 连天气都因此变得更加阴霾暗晦。 世人都觉得皇室中必生夺权之战,只是这一战来得太早,太突然,令朝野上下措手不及,但既然战斗就这样打响,该参战就参战,没什么好说的。 到处都有人在打架和战斗,只是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血战罢了。 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若是没有天大的事情,绝对不会出门,生怕被卷进战乱之中。 这场战乱多久才能结束? 又会死多少人? 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巷战持续了十来天以后,巴信做出了选择——出城,先逃回虎军大营,再图日后反攻。 其实,从理论上说,他已经不是虎军统帅了,因为朝廷在宣布他谋反并试图弑君的当天,巴毒就下旨撤掉他的虎军统帅之职位和隼王之爵位,并任命了新的虎军统帅。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虎军对巴信忠心耿耿,就算其中也许会有一部分将士更倾向于支持巴毒,但绝大多数将士还是认定巴信是唯一的统帅,就算换了一个新统帅,也不会得到虎军承认。 如果新的统帅去虎军上任,会有什么后果? 要么被彻底架空,要么被排斥和刁难,甚至会被杀掉,所以,新的虎军统帅迟迟不敢赴任——除非巴信被杀。 也就是说,被朝廷免掉所有职位和爵位的巴信,仍然是虎军实际上的统帅。 如果让巴信与虎军主力接触,会有什么后果? ——试想新虎王领着一大批猛虎朝老虎王发起挑战,老虎王的处境会如何? 巴毒深知这一点,在虎军强行进城之后就彻底封锁了所有城门,重点在西北城门部署了上万名精锐禁军,下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巴信逃出去。 但巴信还是逃出去了。 那天的早晨,天还未亮,风大,细雪飞,阴雨斜,天气阴湿寒冷,恶劣到了极点。 整个世界一片阴沉晦暗,视线投到哪里都不清晰。 就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影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冒出来,就像无声无息、来去无影的鬼魅,瞬间就布满了城墙下的空地。 守城的士兵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而后确认那些鬼影是活生生的人以后,吓得大叫起来,拿起手边的槌棒,准备敲打警告的锣鼓。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鬼魅动了,他们像鬼一样,亮出兵器,疯狂的扑杀起来。 毫无疑问,这些“鬼魅”就是巴信的手下。 而巴信,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两方兵马就这样在城门下展开了血腥的杀戮。 守城的禁军有一万多人,这些鬼魅的人数也以万计,双方实力和人数相差不大,杀得难分难解。 很快,城门被巴信的部下打开,巴信带人强行突破重重防线,往城外狂奔而去。 “追——绝对不能让他跑了!”守城头目始终盯紧巴信,看到巴信想逃出去,想都不想就抛下对手,带着人前去追击。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掉巴信,陛下就能彻底掌握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杀再多的兵也比不上杀掉对方的将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巴信离开。 双方的部下看到这情景,也纷纷跟上去,一方追击,一方拦截,战斗从城里蔓延到城外。 战线被拉得足足有几里长。 官道上和两边的山林里,战斗无处不在,两万多的兵马将这里变成最血腥的屠杀场。 不过,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其他禁军听到消息赶来支援时,战斗已经结束。 战斗的结局是,双方两败俱伤,活下来的虎军迅速逃走,要么隐进山林里,要么再度逃进街巷,令禁军只得再度分派人手去搜捕虎军的逃兵。 而巴信,逃远了,守城的禁军仍然穷追不舍。 居然让巴信给逃了!消息传进巴毒的耳朵里,巴毒遗憾不已,觉得错过了极好的机会。 但他的人仍然有机会追上巴信和杀掉巴信。 只要巴信不能回到虎军大本营,就不足以对他构成大的威胁。 另外,巴信既然不在城里,那他暂时可以放松放松了。 只要想到巴信就潜伏在这城里,离他只有宫墙之隔,他就算在宫里和身边布下再多的侍卫,也还是睡不好啊,总是担心巴信会突然冒出来干掉他。 还好,巴信逃得远远的了。 657 美人入宫 绷紧了将近一个月的巴毒一旦松懈下来,就觉得异常疲惫。 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连他都不能骗自己老当益壮。 他倒坐在宽大的熊皮大椅里,对身边的太监道:“叫娇妃和软嫔过来。” 在他这样的年纪,什么东西最能让他放心? ——十六七岁,又甜又软又香又乖又会哄他开心的小美人。 只有跟这些甜美、纯真、可爱的小女孩儿们在一起时,他才能找回逝去的青春与激情。 太监领命下去。 没过多久,两个青春洋溢、活力十足又清纯甜美的少女嘻嘻哈哈的跑进来,就像春天的阳光一般,令巴毒瞬间有了那么一丝活力。 “陛下,您终于记得我们了,我们被冷落了这么久,我们还以为您忘记我们了呢……” “我们为此伤心了好久,听到陛下召我们过来,我们啊,这才开心了……” 两个美少女跑到巴毒的身边,一左一右的抱住他的手臂,甜笑如花,声如黄莺。 巴毒笑呵呵的捏她们光滑紧致、只属于这个年纪的、充满生命力的肌肤:“我怎么会忘记你们呢,我这不是在忙着收拾败家子,一直没有空嘛,现在有空了,这不赶紧叫你们过来了……” “还是陛下疼我们。您看,娇儿想您想得都瘦了,不信您摸摸娇儿这里,都变小了好多……”娇妃说着,拉起巴毒的老手,放进自己的胸口里,蹭来蹭去。 巴毒摸来捏去:“真的变小了,我可怜的乖娇儿……” 娇妃趁机道:“陛下,娇儿因为思念您而变瘦了,衣服和首饰都不那么合身了,穿戴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好看,娇儿都有点不敢来见你了……” 巴毒呵呵笑道:“那就赏你新衣服新首饰,你想要怎么就跟内务府说……” 娇妃欣喜若狂:“谢陛下,还是陛下最疼娇儿。” 软嫔也趁机道:“陛下,您疼娇儿,不疼我……” 巴毒又去摸她:“我哪里不疼你了?想要新衣服和新首饰的话……” “陛下,我不爱那些。”软嫔带点委屈的卷起袖子,指着小臂上淡淡的伤痕道:“陛下,您不知道您这段时间没空召见我们,我被姐姐们欺负得多惨。您看我手上的伤,就是珠妃姐姐的宫女掐的,她说我出身低贱,还说我的妃位太低,不配站在珠妃方圆五丈之内,您说气不气人……” 巴毒道:“我现在就让人去训斥珠妃,削她半年的月钱和物资……” “这能有什么用呢。”软嫔目光幽幽的,声音幽幽的,“软儿的身份太低,就算珠妃姐姐不欺负我了,还有别的姐姐欺负我,我总不能每次受了委屈都来找陛下诉苦……” “好吧,”巴毒道,“朕现在就封你为软妃。” 软嫔大喜,怕他反悔,立刻跪下,笑得阳光灿烂:“软妃谢陛下!” 出身较好的娇妃看到这场景,不禁心生妒忌,缠着巴毒道:“软儿晋升了,那娇妃呢?陛下不给娇儿升阶,娇儿会吃醋的!娇儿这么爱陛下,不敢要求陛下独宠,但陛下不能太偏心其他姐妹……” 爱他?爱他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巴毒还没有老糊涂到这程度。 他喜欢纯真甜美的美少女,但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纯真甜美的女人? 她们的纯真,都是相对的,只是,这份相对的纯真,也这么快就被腐化了。 巴毒的脸上在笑,但眼里已经冷冰到了极至。 “好,看在你们侍候朕侍候得很好的份上,朕干脆一齐封你们为贵妃。”他看向门口,大声道,“明堂,立刻传我命令,内务府即刻似草诏书,封娇妃和软嫔为贵妃。” 他的贴身太监明堂领命退下。 娇妃和软嫔在震惊半晌后,惊喜过度的跪下来,不断的给他磕头,笑得更加甜美和妩媚:“臣妾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不谢陛下了,但臣妾一定会继续尽心尽力的侍候陛下,令陛下更加开心……” 巴毒唇边在笑,心里也在笑。 真是愚蠢的女人,竟然敢去追逐她们要不起的东西! 她们以为她们被封为贵妃,就能得到想要的敬畏与艳羡吗? 不会。她们只会得到更多的怨恨与陷害。 就她们这点段数,没有了他的庇护,莫说被封为贵妃,就算被封为皇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全力讨他的欢心才是正道啊,可惜她们太年轻,太愚蠢,连这点都不明白。 这一夜,两个美少女使出浑身解数,比以往任何时候侍候得都尽心,都令巴毒舒坦。 但舒坦过后,巴毒对她们的喜爱也彻底没影了。 如果他不满足她们的欲望,她们大概就不会这样讨好他了吧? 想其他年长些的嫔妃,是没有了她们的青春活力和甜美粉嫩,却识大体,知进退,懂人情,不会这样流于表面和蠢到这地位。 这一夜过后,他不会再见她们了,她们就等着被其他嫔妃害到死吧。 天明之后,他让那两个不懂事的女孩回去,自己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美食,叹气:“明堂,宫里可还有什么新鲜又懂事的美人?” 老人越老,越是喜新厌旧,他也是一样。 他现在恨不得每天都换个新的美人,玩过一遍就丢,但哪种不懂事又太过贪心的,他也宠不起来了。 明堂想了一想,道:“陛下,前几天李翰林送了几幅画像进宫,说是他无意中见到几位特别的女子,觉得极为出众,埋没在民间实在太可惜了,便将她们的模样画下来,想呈给陛下过目,看陛下是否有看得顺眼的。” 巴毒一听,来了兴趣:“李翰林的眼光向来不错,去,把画像拿过来给朕看看。” 这个李翰林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做不成什么大事,但他有一个长处,就是懂得讨他的欢心,而且这种讨好并不是阿谀奉承和溜须拍马,而是主动去干会讨他欢心的事情。 比如他年纪越大,越喜欢甜美可爱的少女,李翰林就主动去寻访这类女子,不断送进宫来,而且眼光极好,送来的少女就真没有他不喜欢的。 现在,他开始腻了现有美人,想换新鲜的,李翰林却已经准备好了人选。 真是深得他意。 所以,这个没什么大才,也没有刻意阿谀的李翰林,才能一直稳坐翰林大学士的位置。 很快,明堂拿来几幅画像,一一在巴毒面前展开。 巴毒看过之后,目光落在一幅画像上面,有点迫不及待的道:“就要这个,立刻召进宫来。” 明堂一看,哟,这个看起来还真不错,陛下果然是有眼光的。 当下他留下那幅画像,带走其它画像,并让李翰林带那个女子进宫。 那个女子名为含玉。 658 美梦,噩梦 内乱之际,年迈的国君还沉湎女色,这消息传出去,岂不是自掘坟墓? 所以,含玉是晚上进的宫,进的也很低调。 她坐在一顶普通的软呢小轿里,带了哥哥和一个侍女,由李翰林领着,悄然进宫。 抬轿子的人,也是李翰林找的。 李翰林侍候巴毒数十年,巴毒对他是相当信任的,在这种时候,宫里派人去接女子进宫,恐怕招人眼球和惹人非议,所以一切都由李翰林安插。 侍卫们检查过李翰林一行,确定他们没有携带兵器后,李翰林让抬轿子的人离开,只带着含玉、含玉的哥哥及侍女,步行前往腾云宫。 腾云宫里,巴毒正在等待新来的美人。 其实,他虽然喜欢美人,但他以前对美人并不是那么急切的,只是现在他老了,只有年轻健康的美人才能让他产生激情和干劲,在这种内战时期,他需要从年轻女人的身上获取活力。 “陛下,含玉姑娘来了——”明堂走进来,向他禀告。 他大喜过望,伸出手:“扶朕出去,朕要亲眼迎接这位美人。” 看画像,这位美人并没有娇儿、软儿那么青春洋溢和甜美可爱,也不见得比他后宫的所有妃子都美,但就是让他产生一种想征服这个女子的冲动。 就像他还年轻,想征服和得到所有一切不易到手和征服的好东西的那样。 譬如骄傲的美人,珍稀的宝物,肥沃的土地,无上的权力,等等。 他甚至有种感觉,只要他征服了这个女子,就会恢复年轻,就能再次拥有那种战无不胜、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他太需要这种力量感。 他在明堂的搀扶下,有点发擅的来到大门外。 那里,含玉优雅的站在那里,将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沉静从容如刚完工的雕像。 看到他出来,含玉也不跪下,只是冲他曲膝行礼:“民女含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并不是清甜美,而是圆润通透,让人听了舒服,却又觉得不好亲近。 腾云宫四周挂满了宫灯,明亮到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偷偷靠近和潜伏。 巴毒就着灯光,打量她的脸。 真是美丽的一张脸,脸上有淡淡的、浅红色的疤痕,不丑,但有那么一点点有损容颜。 这几道疤痕,让人觉得她不那么平凡和普通,也不那么好亲近。 她面带微笑,从容至极,有一种天塌了她也不会慌张的淡定。 巴毒盯着她,心里想的是:这种女人,会被男人征服吗? 就像透明海水底处的宝石,美丽光华,坚不可摧,还天下仅此一枚,但是,每一个人都能从海面上看到这枚宝石,仿佛伸手一捞就能捞到,但实际上这枚宝石离海面很远,远到根本没有人可以潜到海底深处去拿走它。 但他会试试的,不,他一定要征服她!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需要去征服女人了,上一个需要他去征服才能得到的女人,就是秘密住在腾云宫里的那个叛逆的儿子的娘。 这么算起来,这已经是大概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就是这种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征服的女人,才能让他记得住,也才真的有兴趣啊。 含玉让他看,不急不慌,不羞不臊。 还是李翰林说话了:“陛下,您看外面风大,是不是让含玉姑娘进屋里说话?” 巴毒这才回过神来,笑道:“那是那是,怎么能让美人在外头受冷呢。” 他说着,伸手就去拉含玉的手,却发现含玉的双手一直藏在宽大厚实的斗篷下面,根本没露半根手指,要拉也不知从何下手。 他有点尴尬,有点不悦,收回手后有点不甘心,干脆搂住含玉的肩膀:“走走,我们进屋。” 她一走,她的哥哥和侍女也跟着走,但才走了几步,就被侍卫给架住了。 “小姐——”她的侍女急得叫起来。 含玉于是看向巴毒:“陛下,我刚进宫,有点不安,可不可以让我的侍女和哥哥先跟在我身边一个晚上?明天我就让他们回去。” 巴毒扫了她的哥哥和侍女一眼,大方的道:“那就先进来吧。” 含玉冲他微笑,眼里眉梢有温柔,有风情:“谢陛下。” 巴毒心里就是一荡,搂着她进了大门,穿过前庭,抵达正厅。 含玉也识趣,进了正厅之后就御掉宽大的斗篷,露出一身年轻女子的装扮来。 她的身高,身段,气质,举止,无一不好,看得巴毒很舒服。 巴毒拉起她的手,跟她说话。 含玉居然还有几分见识与才情,不管他想聊什么,她都能听得明白,时不时插上一两句独特的见解,完全不像那种只会撒娇哄人、要这要那的小姑娘。 巴毒聊得颇为欢畅,心里也痒痒的,恨不得将她压倒在床上,将她征服到求饶。 但他真的……七十多岁了,心有余而不足了,看来只能服药了。 明堂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亲自准备“补酒”去了。 龙体是很重要,但陛下保持清醒和干劲更重要——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 他不想看到陛下老态龙钟的模样,他希望陛下仍然表现出龙虎精神,因此,他支持陛下偶尔在年轻女人的身上寻找激情和活力。 含玉的哥哥和侍女不能进屋,就站在外面的屋檐下,默默的陪伴着她。 巴毒陪含玉吃过夜宵以后,明堂端着一壶酒上来,分别给他们倒酒。 巴毒道:“含玉,来,这是宫廷酿造的琼浆玉液,美味补身,你尝尝。” 含玉也不扭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眼睛亮亮的道:“果然好酒!” 其实,这是“补酒”,身体不好的男人得靠这个去征服女人。 巴毒笑着,也将自己那杯饮下,然后又给含玉倒酒。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饮起来。 饮了半壶后,巴毒觉得自己开始恢复年轻,激情和力量都涌起来了,便去搂含玉的腰:“时间不早了,咱们去睡吧。” 含玉却拿开他的手,站起来,嫣然一笑:“待我先去沐浴,换身衣服出来,如何?” 巴毒朦胧着眼睛道:“好好好,你快去快回。” 明堂于是道:“含玉姑娘,请随我来。” 他领着含玉往浴池的方向去了。 其实巴毒也很想跟着去,但他的身材……咳,还是莫让她看到吧,免得影响办事。 巴毒坐着坐着,觉得身体深处涌起一阵一阵的燥热,知道“补酒”的药性发作了,便把外衣剥了,在屋里来回散步,喃喃:“怎么还没洗好……” 突然,一名侍卫从外面冲进来,急急的又低声的道:“陛下,沙晋率领大军强行破坏西北城门,已经闯进城里,禁军正在迎击……” 659 美人要命 “此事属实?”巴毒大惊,圆滚滚的身体几乎要弹起来了,“可有证据?” 假如狼军插手此事,他的处境就真的麻烦了。 侍卫顾不上喘气:“沙晋率领数万兵马,具体人数还不清楚,说是奉了您的命令带兵进城清除叛军,守城的将士要他拿出陛下的食物或圣旨,他拿不出来,就说禁军勾结隼王,意图谋反,然后就强行攻城,很快就把城门攻下了。城门那边现在正打成一团,大批禁军正赶过去支援,这事绝对假不了……” “沙家竟然、竟然背叛朕……”巴毒满脸横肉耸动,目光如毒蛇的信子,冷动着阴狠残酷的光泽,“朕待沙家不薄,沙家居然在背后捅朕一刀,真是以为朕拿他们没办法!” 他咒骂了几声,看向这名心腹:“你拿上朕的亲笔书信,立刻想办法出城,赶去狼军军营,交给火器营统领阿律齐。” 狼军离瑶京如此之近,他怎么可能不做防备? 这么多年来,他暗中在狼军内部培养了不少将领,平时绝不与这些将领联系,这么多年来狼军并没有异动,他就没有动用过他安插在狼军内部的力量。 现在,沙家竟然这么突然又迅速的选择支持巴信,那他也要给狼军的背后捅上一刀。 他要让他的人在军中发动内哄和兵变,令狼军两头作战,讨不了好。 说罢,他立刻让明堂摆出笔墨纸砚,当场写了一封亲笔书信,盖上他的印章,交给心腹。 心腹将书信收好,连夜出宫去了。 写完信之后,巴信又气喘吁吁起来,似乎只是写一封信就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这种时候,他特别想抱着年轻柔软的美人好好睡上一觉。 他刚想问含玉沐浴得怎么样了,就听外面又匆匆跑进来一个侍卫,侍卫站在屏风外,低声而清晰的道:“陛下,叛军分别从正门、东门、西门攻打皇宫……” “咳,咳咳……”巴毒剧烈的咳了几声后,缓过气来,冷着声道,“这城里的叛军还能有多少?估计一万都不到了吧?让人守死宫门,绝不可让任何一个叛军冲进宫里!还有,别让消息传到后宫,若有人敢散播谣言,格杀勿论。” 皇宫里的侍卫还有一万多名,加上他已经调了三万禁军守护皇宫,就那点叛军,如何能冲进宫里? 他不怕那些叛军能冲到他身侧,他只是被这些叛军给气着了。 狂妄!真是太狂妄了!就像巴信一样,被宠坏了,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教训儿子,终究得让老子来教! 侍卫领命退下。 巴毒不断拿理胸口,心里那口气,憋得很难受。 明堂赶紧给他倒奶茶。 “含玉呢,怎么洗那么久……”巴毒喝了一杯奶茶后站起来,准备去看美人出浴。 “陛下,我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圆滑通透的声音响起来,不徐不疾,不高不低,不轻不重,不卑不亢,一切都恰到好处。 巴毒看过去,瞬间身体一麻,眼珠子动不了了,双脚也动不了了。 怎么只是一会儿不见,含玉似乎就变得美丽许多了呢? 她身披宽松柔软的白狐毛长袍,袍间只系一条腰带,却掩饰不住修长优美的身体曲线。 长发微湿,披散至腰间,这长发丝滑水亮,却是黑白掺半,在通明灯水的映耀下,黑色与银色交错,衬着那张仍然年轻的脸庞和身躯,有一种说不清是悲凉还是诡异的美丽。 她的肌肤很白,眉毛很黑,眼珠子是明显的琥珀色,还有脸上的浅红伤疤和淡红色的双唇,也许不算是最美丽的,却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巴毒盯着她,突然想到对美人很有研究的李翰林曾经对他说过,最令人难忘的美人不是生得最完美的美人,而是有残缺却经得起挑剔和时间考验的美人。 他现在就觉得她的白发、伤痕和宠辱不惊的态度就是她最大的魅力。 比后宫那些无可挑剔的绝色更令他印象深刻。 他想立刻将这个美人占为己有,就算之后会病倒不起也无所谓。 含玉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微笑。 他回过神来,心里那片被战报踢到一边的燥热猛然涌上来,令他无法克制。 他小跑过去,伸出手:“美人,快让本王抱抱……” 然而好事多磨。 他刚想扯下美人的外袍,突然就听到有太监和宫女的尖叫声。 巴毒的眼皮子就“突突突”的狂跳起来,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个晚上,怎么这么多事?就像老天爷故意跟他作对似的。 “着火了,香汤那边着火了——”果然,尖叫之后就是这么糟糕的坏事。 巴毒朝浴池的方向看去,那边果然大火熊熊。 寒冬之时,屋里的保暖用品很多,地毯、锦帐、暖炉、毛皮等无不是易燃物品,一旦着火,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扑灭。 虽然建筑的外层早就被雪打湿,不容易着火和蔓延到别处,但室内起的大火,把人烧死是没有问题的。 在他不悦和诅咒的片刻,火势已经在屋里蔓延开来,侍卫们冲进来,一面护着他往外面走,一面赶着去阻断火势。 腾云宫不是很乱,但还是有点乱了。 巴毒拉着含玉,在众侍卫的围护下往外跑,才跑到前庭,就听到不知哪里传出几声惨叫,然后有人高叫:“刺客,有刺客——” 侍卫们又分出一部分来,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 巴毒又惊又怒,暗道,又有人来坏事,待他抓到对方,一定酷刑侍候。 “哥哥,我的哥哥还在屋里……”突然,含玉大叫起来,甩掉他的手,跑开,“我要去找我哥哥,陛下先走吧。” “喂,你别乱跑……”巴毒一看就急了,赶紧追上去,“他不会有事的……” 含玉却不听,只顾乱跑。 巴毒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火烧死,却担心她出什么事儿,便一直跟在她后面。 含玉跑进一间幽暗的屋里。 巴毒也跑进去,数十名侍卫跟在他的后面,一齐涌进去。 突然,含玉转身,速度很快的从一名侍卫的身上抽出佩刀,而后一刀划过,将这名侍卫斩杀。 屋里幽暗,却不是很暗,还是能勉强视物,巴毒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惊,而后明白了怎么回事,指着她道:“给我杀了她——”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冲出一人,挥刀如风,瞬间又杀了两名侍卫。 巴毒定睛一看,居然是含玉带来的侍女。 原来,这伙人全是刺客,他大怒,刚想命人活捉对方,面前却又冲出一个人来,大笑着对他道:“老头子,你的死期到了!” 660 龙虎争霸 巴毒今晚听到了很多带来坏消息的声音,但是,这些声音加起来,也远远没有这个声音令他惊骇——是惊到了骇然的程度! 莫说现在,他这一辈子,能够让他骇然的事情也不多。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在心里喃喃着,紧盯那个即使在黑暗中双眼也发出嗜血凶残光芒的男人。 那个男人从黑暗中冲出来,手中的大刀挥动之间,数名侍卫已经血花飞溅,一命呜呼。 巴毒的身前有好多名顶尖的大内侍卫护着,然而那个男人却势如破竹,就像悍马从羊群中冲过,羊群被冲散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巴毒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就这样冲到自己面前,自己却来不及逃跑,也无力拿起兵器相抗。 “巴信,你这个孽子——”他这才记得发声,严厉的指责这个想杀了自己的男人。 巴信大笑:“有父必有其子,你当年不也是杀父杀兄才当上的皇帝,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所以你就去死吧!” 他在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缓。 对敌人绝不留情,绝不啰嗦,能马上杀了敌人就绝对不会拖上半秒钟——这是他的准则! 巴毒咬牙,懊悔自己太大意,却已经没有了补救的机会。 他以为巴信已经逃出瑶京,往西边去了,没想到巴信却是虚晃一枪,根本就没有逃走,还想办法潜进宫里,还成功的接近了他。 一旦让巴信这样的猛虎近身,就没有人能挡得住巴信。 ——他一直很明白这个道理,也在极力防范,然而这两天,他还是松懈了,犯了老毛病,控制不住的要享受新鲜的美色,给了巴信机会。 巴信乔装成“含玉”的哥哥,跟着她进宫,还靠近了他,他真的、真的太大意了。 若是当年,他绝对不会在战争期间松懈和享受美色,他只会一鼓作气,死拼到底,直到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无法翻身为止。 想当年……他惨淡一笑,他果然老了啊,才会中了这种并不算高明的圈套。 败了,只能接受死亡的结局。 他四周有很多侍卫,只是,来不及了,这些人对已经冲到猎物跟前的猛虎没有办法。 就在他不得不等死的时候,昏暗中,一道隐隐的寒光响起。 然后,“当”的一声尖锐的响声,昏暗中有火星溅起。 一条人影,宛如游龙,以鬼神莫测的速度出现在他跟前,硬生生接下了巴信那开天劈地的一刀。 巴毒被这撕裂空气的兵器相击之声惊醒,而后惊喜的道:“十三,你、你来了……” 他嘴里的“十三”已经与巴信杀在一起,刚猛霸道的刀风绞成一个神鬼勿近的区域。 所有人都被逼退在这个区域之外,无法进入。 “还不快走!”“十三”全神贯注的与巴信厮杀,只能说出那么一句,“这次,就当我还你的人情。” 他不承认巴毒是他的父亲,但他这一回潜进瑶京,巴毒对他还算不错,他还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他这次救下巴毒,就当还人情了。 巴毒看着他的身影,半晌才道:“你……小心。” 而后他转身,毅然往外面跑去。 当帝王的感觉太好,他就算七十多岁了,还是珍惜这条命的,而且他现在最在乎的儿子要救他,他怎么能辜负这个儿子的期望? 众侍卫护着他离开。 屋里那场厮杀,简直就是龙虎争霸,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插手的资格与能力,保护陛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有那个“十三”才能与巴信一战。 但巴信并不想与“十三”干架,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巴毒,控制和扭转战局。 他嘴里大喝一声,抡起那把厚背薄刃的大刀,以千钧之力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弧度,气势汹汹的劈向“十三”。 “十三”不敢硬接这一刀,迅速往旁边一闪。 然而,巴信这一刀却只是虚的,他的目的只是逼“十三”让路,好让他追出去。 对手真的闪开了,只是那一刀的力道太大,巴信若想全速追出去,会受到这股力道的影响,于是他干脆松手,甩掉大刀,无刀一身轻的冲出去。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十三”也没想到他会在刚开战的时候就走,一时间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迟钝了两秒之后,他也全速冲出去。 但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舞刀就砍。 是“含玉”的侍女,刺客之一,也是巴信手下最强的杀手之一。 虽然她是女人,但功夫一点都不弱,而且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十三”不可能随便甩掉她。 没办法,“十三”只得与她一战。 她的功夫还是比不上“十三”,不过五六招,她就被“十三”斩于刀下。 同时,屋里大亮,原来是大内侍卫去拿了火把和灯笼过来,将屋里彻底照亮了。 “十三”没理他们,一心只想冲出去找巴信。 纵使巴毒身边的侍卫再多,恐怕也难挡巴信这样的悍将,他再不快点,老头子的命就难保了。 但这时,一个既熟悉又惊讶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来:“连横——” “十三”,也就是连横,脚步猛然停下来,转头,皱眉,盯着从厚木桌底下钻出来的白袍女人,半晌才道:“怎么是你?” 居然是凤惊华这个混蛋女人? 凤惊华理了理衣服,也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连横将解药丢给她后,不是应该离开费国,返回尚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连横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我问你,你就是新进宫的美人?” 他听说老头子又新召了一个美人进宫,觉得此举很不妥,但他懒得去管老头子的私事,便不予理会,哪料到,老头子新召的美人竟然是凤惊华,难怪会自寻死路。 凤惊华想了一想:“算是吧。” 对于巴信来说,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环是潜进宫里并接近巴毒,只要他能近巴毒的身,就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杀掉巴毒——巴毒光在城里的兵力就有十几万,光靠双方的兵力进行对决,对兵力远在边境的他极为不利,他只有杀掉巴毒,才能摧毁城里十几万兵力的意志和团结,才能迅速扭转局势。 而如何进宫,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皇宫的各个出入口都有重兵把守,防守和戒备十分森严,任何人进出都会受到详细检查,他是无人不识的隼王,如何进宫? 他想到了巴毒年纪大以后养成的坏毛病——喜欢年轻健康有活力的美女,渴望从她们身上找回年轻的感觉,而且喜新厌旧,频繁更换新人,而他的眼前,就有一个凤惊华。 661 毒之十三子 严格说来,凤惊华并不是巴毒现在会喜欢的青春少女类型,但是,英雄所见略同,他与巴毒是同一种类型的男人,他相信巴毒一定会对凤惊华这种类型的女人感兴趣。 凤惊华这种女人,本身足够年轻、美丽、特别,而且一看就是很难亲近和征服的女人——他和巴毒的骨子里都喜欢征服,对方越强、越少见,他们越想征服,不论年轻还是年迈。 所以他问凤惊华:“要不要一起进宫,看我如何杀掉巴毒?” 凤惊华想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好啊。”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若是有机会看看巴毒的覆灭,不是挺开眼的吗? 她并不知道巴信的计划,她也不感兴趣,但她知道巴信不是有勇无谋之徒,他会提出这样的计划,说明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巴信是一个冒险狂徒,而她,恰好也是。 得到她点头之后,巴信立刻去找李翰林,让李翰林送一个美人进宫。 李翰林是一个胸无大志,只想安逸度日的废物,他绝对没有胆子谋逆,但是,他别无选择的面对一个将对他余下的人生产生致命影响的选择——选巴毒,还是选巴信? 巴信并不逼他,只是告诉他:“你若是助我,我成帝之后,你可以一直保有现在的生活直到死。你若是不助我,我成帝之后,也不会杀你,只是,你将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李翰林最害怕的,便是失去现在轻松、悠闲、舒适、不差钱的生活。 他过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十年,让他在年老的时候突然失去这一切,他受不了。 他不得不去想,继续效忠巴毒能让他保有现在的一切呢,还是服从巴信能保有现在的一切? 他无法确定,但必须选。 他想来想去以后,还是决定把宝押在巴信的身上,因为,现在的巴信太像年轻时的巴毒,让他觉得巴信的可能性稍高一点。 所以,他画了好几幅美女的画像,其中就包括凤惊华,送进宫里。 巴毒如巴信所预料的那样,无法保持长时间的紧张感和集中力,在知道他已经逃离瑶京以后就松懈下来,一心想着放松和享受,又开始想玩女人,于是李翰林的画像就送到了他的案前。 凤惊华于是以“含玉”的名字进宫,进宫的时候,带上了乔装成她哥哥的巴信和巴信手下最强的女杀手,有李翰林力保,三个人就这样进了宫。 巴信在大事上真是不含糊,为了蒙混过关,他从半个月前就疯狂节食,硬是把自己给生生弄瘦了两圈,还用特殊的粉末将脸上的肌肤磨白,改变走路的姿势,进宫之前还修整了眉形、调整了发际线,硬是改变了容貌,这才成功的骗过守兵,连巴毒都没认出他来。 巴毒身边的侍卫太多,为了将这些侍卫引开一部分,凤惊华离开浴池的时候,故伎重施,悄悄将一小截蜡烛点燃,固定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当蜡烛燃到底部,就会引燃地毯,引发火灾。 同时,城里那些巴信的部下也在全力攻打皇宫,目的并不是为了占领皇宫,而是牵制宫里的兵力,令这些兵力不能及时去支援巴毒。 另外,巴信安插在皇宫里的内线还没有全部暴露和死绝,还有几十名宫女和太监,他们趁机闹事,乱喊乱叫,混淆视听,又引走一部分侍卫。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巴信杀掉巴毒创造机会。 本来,巴信差点就要得逞了,偏偏连横杀出来了。 而连横,有实力与巴信一战。 此刻的连横,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这个女人是刺客,杀了她——” 他刚想说什么,侍卫们就涌进来,将刀枪对准凤惊华,准备将凤惊华拿下或杀掉。 “她是我的内线。”连横瞪向那些侍卫,有几分粗暴的道,“你们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侍卫们面面相觑数眼后,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他们都是陛下的亲兵,陛下没有告诉他们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却要他们服从这个男人的命令,见他如见陛下,因此,他们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屋里只剩下连横与凤惊华。 连横道:“你想杀了巴毒?” “不算。”凤惊华道,“巴毒是死是活,我真不关心,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巴毒也好,巴信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他们谁称帝,对尚国都不会有好处。 因此,这两个人谁死谁活,她真不关心。 所以,她才会将巴毒引进这间屋子后就躲到桌子底下,不去杀巴毒,也不去帮巴信打架。 “哦,这样还好。”连横道,“要不然我就得认真考虑要不要杀掉你了。” “你这么关心巴毒?”凤惊华侧目,一脸玩味,“巴信已经去追巴毒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救你爹。” “你爹”这两个字一出口,连横的脸色就微微的变了。 “你说什么呢?”他黑着脸道,“你跟巴信混了以后,脑子不好了?” 凤惊华一脸惊讶:“你生气?你生什么气啊?巴毒是你生父,一看就明白了好吧?” “好个屁!”连横爆粗,“你哪颗眼睛一看就明白了?” 他觉得他跟巴毒长得不像,一点都不像! 巴毒都这把年纪了,肥肥的,满脸赘肉,而他还年轻着呢,高大英挺,强壮威风,跟巴毒长得像才有鬼了。 “你们之间有父子的感觉啊。”凤惊华眨了眨眼,“年纪相符,而且你跟巴信蛮像的。” “像个屁!”连横眉头直跳,又忍不住爆粗,“我跟他哪点像!你说哪点像!” 凤惊华莞尔:“长像相似三四分,气质相似五六分,巴信在兄弟中排行第七,你的排行应该是十三吧,年纪也差不多。所以我觉得你们是兄弟,应该不会错了。” 巴毒有二十多个儿子,十三子就像不存在一样,从不露面,更无人知其下落,如果连横是巴毒的第十三个儿子,那就说得通了——因为连横一直在天洲为秋月明效力,也没有人知道连横的来历。 难怪她初见巴信时就觉得有几分熟悉,感觉跟她认识的某男颇为相似。 在长相上,他们同样的高大强壮,同样的五官立体,有棱有角,与江南男子大不相同。 在气质上,两人也是同样的强势和自我,同样的好战和冷酷,同样的散发着野兽的气息。 原来是同父所生,一脉相承。 “你给我记好。”连横鼻孔微微喷气,眼神满是警告的意味,“我与巴氏一族没有任何关系!你再造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662 我去杀了巴信 凤惊华相信他对巴家一定存在过节,便道:“行,我不再造谣,保证这辈子不再说这事,你就放过我,去救巴毒吧。” “不救了。”连横冷冷道,“他身边这么多高手若是都护不住他,我一个人又能有什么用?” 他被那个女杀手给拦下的时间里,应该已经足够巴毒被大批侍卫重重保护起来。 而巴信,在他与凤惊华说话的时间里,估计也跑远了,他还能追得上? 还有一点,他不想暴露身份。 如果他是巴毒第十三个儿子,还是镜妃之子的身份暴露,巴毒的其他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他——巴家一点都不欢迎他,怕他去抢其他皇子的东西。 他这次进宫的目的是诱使巴毒破坏巴信与凤惊华的婚事,既然凤惊华已经在他面前,他就不想再管巴家的任何事情了。 “哦,你明白了就好。”凤惊华道,“那我走了。” 连横挡在她面前:“你走去哪里?” 凤惊华道:“想办法出宫,走到巴信指定的地方。” 她的任务是携巴信进宫,现在任务完成了,宫里这么危险,她当然要走。 “你这么听巴信的话?”连横冷笑,“你被巴信征服了,准备给他生小老虎?”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凤惊华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就像你为什么要救巴毒一样,不可为外人所道。” “好,我不问。”连横道,“但是,你现在有机会了,你立刻跟我出宫,一起回尚国。” 凤惊华道:“我不能回去。” 连横道:“为什么不能?我万里迢迢的跑来瑶京救你,是为了让你能活下去并回到天洲,而不是让你在这里受人所制,为人所用。” “我知道。”凤惊华道,“我谢你跑这一趟,但因为某些不能告诉你的原因,我不能走。” 连横摊手:“好吧,我不问你不能走的原因,就问你怎么样才能走吧。”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才缓缓的道:“巴信死了。” 连横目光一凝:“你想要巴信死?” 凤惊华道:“是。” 连横突然笑了:“好,我现在就去杀了巴信。” 反正巴信非要杀巴毒不可,他正好又多了一个干掉巴信的理由。 说罢他转身就走,很潇洒的抛下一句话:“你在这里等着,等我杀了巴信就来接你。” 凤惊华:“……” 他是说真的?应该是说真的。 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想了一会儿,跳坐到还没有被毁掉的桌面上,等。 等巴信成功还是被杀,或者等连横来带走她。 如果连横没有出现,她还是会认为巴信的成功率稍高,但连横出现了,巴信的成功率就低到五成以下了。 反正外面乱得很,她若是贸然出去,不小心被杀了,就得不偿失了。 她不知道,她刚才和连横说话的过程,都被一向对她没有好感的一个男人——巴刀给听到了。 巴刀不是跟巴信进宫的,而是带人攻打皇宫时,趁乱潜进皇宫,悄悄跑到腾云宫来的。 他没有找到巴信,却找到了凤惊华。 发现凤惊华正和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男人独自交谈,他留了一个心眼,隐在门外偷听。 腾云宫现在很乱。 几乎所有的侍卫都跑去保护巴毒了,太监和侍女们乱成一团,能躲的都躲起来,这会儿腾云宫里就没有几个人的。 加上外头很吵很乱,风声呼呼,连横根本没发现有人在门外偷听。 巴刀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后,眼里闪过杀机。 十三皇子能对王爷造成威胁,而那个女人得到王爷如此宠爱,却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同样该死! 更可恨的是,这对狗男女居然还想杀掉王爷,更是罪该万死! 他现在就想跳出去杀了凤惊华。 不过,现在不是跟凤惊华算这种帐的时候,而且凤惊华功夫不弱,他未必能轻松干掉凤惊华,还是先去帮王爷要紧。 想到这里,他在连横的身影消失以后,也离开腾云宫,潜进黑暗中和人群中,寻找巴信去了。 此时的巴毒,被数以百计的亲兵护着,往御花园的开阔明亮之处奔去。 在开阔明亮的地方,易于分辨敌我,不易于敌人潜伏和靠近,这能让他比较有安全感。 他平安的抵达了四周都是平地的一间亭子里,然后坐在里面,被黑压压的侍卫包围着,静静的等待他的兵力击退巴信的人。 但事情并不像他所希望的那么顺利。 有人来报:“陛下,有数百名叛军冲进了宫里,到处乱窜,我等正在搜寻……”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巴毒大骂,“这么多人都拦不住区区数千名叛军,你们还配活着吗?朕真想、真想……” 真想宰了他们! 只是宰了他们后,谁来保护他? 他一时间骂不出来,便道:“你们给我搜,仔细的搜,一个叛军都不能放过!” 手下领命跑开了,巴毒抚着胸口,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滚烫难耐,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放在汤锅里熬煮一般难受,而体外却感到极为寒冷,他抱着侍卫递过来的暖炉,却觉得双手是冰冷的。 他这才记起他之前服用过“补酒”却没能得到发泄,加上精神连连受到刺激,还跑了这么一阵,身体不难受才怪了。 李翰林这奸臣出卖了他,待宫里平静下来,他要诛李翰林的九族…… 还有那个女人,就算她死了,他也不会放过她的尸体…… 还有巴信,他要曝他的尸…… 他嘴里骂骂咧咧,跟街头那些谩骂不休、混沌度日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了。 正骂着呢,突然从黑暗中射过来一枝箭,不偏不倚的射在他身边的柱子上,他吓得脸色都变了,跳起来,大叫:“快快,快护送朕到安全的屋里!” 还是屋里比较好,安全,暖和,有墙壁挡着,比在露天环境好。 侍卫们护着他,往最近的建筑奔去。 虽然宫里的侍卫远远高于潜进宫里的那一撮叛军,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那一撮叛军隐在暗处,东躲西藏的,时不时放出几枝冷箭,一不小心就会射中他呢? 所以,一定要小心,一定要躲起来。 跑着跑着,一栋建筑出现在他面前,巴毒一看,心里大喜:“就躲在这里吧,你们快进去检查安不安全。” 这栋建筑是闭关室,是他闭关练功的禁地,只有他能使用,当然,他近年已经基本不用了。 既是禁地,就修建得特别牢固和封闭,有门无窗,防火防砸,仅墙壁就是用精铁和木材一起建造的,里面的家具家当也不多,叛军想破坏墙体或放火,根本不现实。 他躲在里面一定很安全。 662 兽化的八子 侍卫依照他的指示启动机关,闭关室的铁门打开了,侍卫刚想进去,里面就有一人跑出来,惊慌的道:“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我都听到了外头的喧闹声……” 巴毒一看这个人,立刻心生不悦,暗道,身为皇子,动不动就慌,像什么样子! 跑出来的这人,居然是畏罪潜逃已久的八皇子巴甸。 巴甸先是被外面的阵势给吓了一跳,而后跑到巴毒的面前,慌慌的道:“父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到处都是人,乱哄哄……” “闭嘴,给我冷静点!”巴毒怒骂他,“只不过是巴信想造反罢了,你慌什么慌!” “七、七哥造、造反了?”巴甸一时间呆若木鸡,喃喃,“他真、真的干了……” 他想过这种可能,但一直认为巴信至少会等到父王驾崩后才会动手,但没想到,巴信这么快就行动了,而且还杀到宫里来,简直就是、就是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巴信得逞之后,他会不会被杀? 应该会吧? 谁让他前阵子得罪了巴信……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的不是巴信谋反失败并被杀掉,而是巴信会不会放过自己。 连他都还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巴信会赢。 啪——他的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他痛得回过神来,就见巴毒用又厌恶又鄙视又恼怒的目光瞪着他,骂道:“发什么呆?这么点场面就被吓傻了不成?真是没有出息的废物!” 巴甸很想去捂脸,却又不敢捂,只得小心翼翼的陪笑:“孩、孩儿出丑了,还请父亲息怒。” 啪——他的脸上又挨了巴毒的一记耳光。 “还不快进屋,想在外面等死吗?”巴毒嘴里骂着,踏进门里。 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的死活,但他还需要这个儿子到时帮他指证巴信窝藏奸细、通敌叛国的罪名,要不然,他早将这个儿子给关进牢里。 “谢、谢父王。”巴甸结结巴巴的说着,跟着巴毒进入屋里。 屋里很宽敞,但面积不算特别大,包括一间很大的练功室、一间休息室和一间沐浴室,屋里有可以自由开启或关闭的天窗,不必担心不透风通气。 巴毒自觉又安全了,于是又放松下来,对侍卫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这屋里有秘道通往外面,如果形势不妙,他会从秘道里逃出去,但他不想别人知道这条秘道的存在,所以,他不想侍卫在场。 而且,他担心这些侍卫里说不定也有巴信的内线,就算没有,也难保这些侍卫不会看苗头不对就趁机反水,杀他邀功。 他意识到自己老了,却还没有意识到他犯了太多老人会犯的错误,比如疑神疑鬼,谁都不信。 铁门关上了,屋里只有巴毒跟巴甸。 巴毒慢慢的喝着热茶,巴甸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就像是他的侍从。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外面的喊杀声实在太大了,居然透过厚厚的铁壁铜墙传进来,令巴毒刚刚安定了一点的心里又浮躁起来。 “你站在我跟前做什么?看了就碍眼,给我滚一边去!”他开始胡乱的发泄怒气。 “是。”巴甸于是退到他身后的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一会儿,巴毒又道:“给我滚过来,练两招刀法给我看看。” 巴甸于是从刀架上拿起一把刀,耍弄起来。 才耍了两招,一只茶杯就飞过来,重重的砸在他头上。 巴毒指着他,抖着身上的肥肉,骂道:“瞧瞧你这熊样!你这叫耍刀吗?三岁小毛孩玩菜刀都比你玩得好!亏你还是皇子,从小有名师指导,功夫这么烂,难怪被其他人踩得头都抬不起来!朕有二十多个儿子和几十个女儿,随便揪一个出来都比你强,你就是个废物,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种……” 他骂着骂着,骂上瘾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老人总是啰嗦的,一旦开始啰嗦,就没完没了。 巴甸低着头,听着他骂,一副头都不敢抬的样子,但他的内心,已经从惊慌、害怕,慢慢转变为愤怒和仇恨。 他最恨别人说他样样不如其他皇子! 他最恨别人看不起他! 他最恨别人说他不配当皇子…… 他最恨…… 而巴毒,把所有他最恨的话都说了出来,而且还是一遍遍的说,深重的刺激他的神经。 巴毒正在失去理智,他也正在失去理智。 巴毒骂得痛快,觉得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全发泄了出来,而巴甸的怒火,正在迅速的积累,膨胀,甚至到了极限。 “像你这样的废物,这辈子只能挟着尾巴做人了,看看老七,虽然是个孽子,却也是条硬汉,连老子都敢杀,你呢,敢杀鸡吗?敢踩死一条虫子吗?你就是朕的污点,朕的耻辱……”巴毒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巴甸的身上,甚至还不断拿东西去砸巴甸,从中寻得快感。 如果我像巴信一样狠,一样毒,你还有命吗?巴甸也在心里骂。 你有本事就去教训巴信,教训我做什么? 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我只是还有良心,不像巴信那么狠毒罢了,你不为此庆幸,还如此辱骂我,当我没有自尊心吗? 我也是有胆量干掉太子的,只是差一点点罢了…… “幸好有朕护着你,要不然你早被老七给干掉了,瞧你给老七吓得东躲西藏,丢朕的脸……” 巴甸听到这话,心里猛然又是一慌:老头子迟早要被巴信杀掉的,那自己呢?自己怎么办? 那天,巴旦逼他和关直一起去隼王府指认凤惊华,他不得不服从,但过后他越想越怕,实在没有勇气去干这事,两难之下,他选择了逃走。 巴旦被杀、尸体出现在他府里的消息传出后,他立刻知道他被巴信陷害了,惊恐不已,到处躲藏,但躲来躲去,他始终觉得不放心,时时觉得自己会被巴信发现和灭口。 走投无路之际,他决定赌一把,求助于父王。 于是他悄然进宫,见到巴毒后,诉说了自己冤情,而巴毒也选择了相信他,然后将他藏在闭关室里,让他日后指证巴信的罪名。 但现在,他知道他不仅不可能去指证巴信,还会因为他投靠巴毒而再次激怒巴信,巴信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脸上传来一抹冰凉。 他伸手一抹,居然是唾沫,巴毒的唾沫。 原来,巴毒骂得兴起,干脆跳起来,站在他的面前,指着他的脑门骂,还把满口的唾沫喷到他的脸上。 老头子的唾沫,之前又吃过不少东西的,得有多脏多臭? 还有老头子的口臭,以及那张老肥猪一样的老脸,放得那么大,得有多恶心? 663 巴毒之死 巴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眼底深处的杀机,越来越浓。 他正在变得像巴信一样,内心深处的凶残与嗜血正在疯狂喷涌。 但巴毒察觉不到。 因为他从来没正眼看过这个儿子,他在很多年以前就认定这个儿子是废物,他想都没想到这个儿子有反抗他和对付他的胆量。 啪——他又给了这个儿子一巴掌,骂道:“软蛋就是软蛋,你若是有巴信的一丁点胆量,就不至于废成这样,被所有人看不起,丢尽我的脸……” 突然,他全身剧烈一振,而后彻底僵硬,无法置信的看着巴甸。 “你、你你你……”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指着巴甸,“你你你这个孽子……” 他竟然敢捅他? 真的捅了他? 这么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明明巴甸就是个废物,公认的废物,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胆量…… 巴甸双眼赤红,宛如嗜血狂热的野兽,那种狠劲简直跟巴信如出一辙。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我不是兔子!”巴甸狞笑,完全没有平时的微小和怯懦,就像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也是你的儿子,也流着你的血,你们敢做的事情,我同样敢做!” “你、你你你……”巴毒很想骂,很想叫人,但他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好,加上刚才骂得太久,嗓子都骂哑了,肚子上又插着一把刀,哪里还骂得出来。 嘴才张开,鲜血就流出来了。 “你说,”巴甸笑,像只恶魔,“如果我把你的人头交给巴信,他会不会放过我,重用我?” 巴毒一死,龙椅非巴信莫属,他立下这样的大功,巴信应该会原谅他和赏赐他吧? 巴信虽然残暴冷血,但也赏罚分明,否则哪里能令十几万虎军心服口服? 他从这次的行动中看到了他的希望与未来。 “你、你定不得好死……”巴毒硬撑着诅咒这个发狂的儿子,“你你你一定会后悔……” 他现在的心情,就与巴旦被巴信干掉时的心情一样。 恐惧,不甘,不信,愤怒,怨恨……尽管他已经活了七十多年,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一生风光无限,绝对算是人生大赢家了,却还是无法接受“死亡”的必然结果。 “呵呵,”巴甸笑,獠牙闪闪发光,“后悔的是你吧?你现在一定很后悔之前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好吧?看到你这么害怕的样子,我好高兴,真高兴不过了……” “你你你……”不论巴毒愿不愿,甘不甘,他都慢慢停止了呼吸。 死得很痛苦。 这一夜他都过得很痛苦。 他也曾下意识的想过自己的死法,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躺宽大华丽舒适的龙床上,床边跪满了千娇百媚的嫔妃和叱咤风云的臣子,他死的时候不会有痛苦,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就像在人间当腻了帝王,准备去天上当神仙一样。 到时,他还会下诏,让所有的嫔妃为他陪葬,这样,就不存在他死了,他喜欢的女人却还在享受的事情发生…… 结果,他居然就这样死了,死得这么悲惨…… 巴甸看他不行了,冰冷的放手,冰冷的看他软软的倒下去。 对着拿刀子的人破口大骂和肆意污辱,这不是找死是吗?活该这老头子死得这么惨。 而后,他走到兵器架边,挑了一口厚背大刀,走到地上的巴毒的面前,又狞笑:“我要砍下你的头,将你的头送给巴信,换取我一生的富贵!” 砍、砍头?巴毒的眼里再次闪过巨大的恐惧。 而后,他的生命就定格在这样的恐惧中。 刀光划下,血花飞溅。 巴毒人首分离。 唯一庆幸的是,他在脑袋被砍断之前就已经断了气,总算没有感受到脑袋被砍掉的痛苦。 巴甸丢掉手中的大刀,抓住巴毒的头发,提起来,哈哈大笑着往沐浴室走去。 沐浴室有秘道通向冷宫。 他要从秘道逃出闭关室。 巴毒一定以为他这个软蛋不知道那条秘道的存在吧? 呵呵,他可没有那么笨。他被关在这里期间,闲得无聊,便在屋子里到处摸索,不小心就发现了那处机关和秘道的存在,还偷偷的在秘道里冒险了一次。 所以说啊,真正的高手都是很会装的,他也会很装的,巴毒看错他,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微笑着跳进浴池,在角落里扒掉一块瓷砖,然后再爬出浴池,走到房间的角落,再扒开一块瓷砖,按下里面的机关。 墙壁上裂开一条缝,缝越裂越大,露出一条地道来,他哼着小曲,提着巴毒的脑袋,走进秘道里,再从里面把秘道关上。 秘道的出口通向全皇宫最偏僻、最荒凉、最没有人记得和在意的地方——冷宫。 就连叛军杀进宫里,也不会多看冷宫一眼。 所以,冷宫这个出口,真是妙极了。 此时的闭关室前,连横踢了铁门几脚,大声道:“开门!快点开门——没听到吗?” 他找了一会没找到巴信的影儿,想了想,他决定跟在老头子的身边,等巴信找上来的同时顺便帮老头子一把。 但他叫了很多声,又踢了这么多脚,门里没有反应。 这闭关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也不至于有人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又吼又踢却半点都听不到。 这老头子在干嘛呢?难道是老了,疲惫过度,睡着了?但里面不是还有一个巴甸吗? 他又叫了多声,又踢了多脚,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后,他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命令侍卫:“立刻把门打开——” 侍卫头目道:“十三爷,陛下说没有命令就不能打扰……” “我叫你开你就开!”连横骂道,“你家陛下不是说见我如见他吗,我的命令就相当于他的命令,快点给我开!” 侍卫头目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于是启动机关。 闭关室里面有秘密机关,可以彻底从里面锁死铁门,令外头的人无法打开,但他们既然能够开启铁门,就说明里面的人没有锁死。 连横率先冲进去,赫然冲进他眼前的场景,令他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无法动弹。 地面上,血泊之中,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明显是巴毒的尸体。 在年幼和年少的时候,他曾经无数的诅咒巴毒早死,还无数次的幻想过巴毒惨死的场面,但如今巴毒就这样横尸在他面前,他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不曾是他,所有的侍卫全都惊呆了,一个个都站在那里,一时间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 没有多久之前,陛下还好好的,颐指气使,不可一世,怎么、怎么才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一具无头尸体了呢? 663 屈辱的人头 陛下可是一代枭雄和一代霸主啊,纵横天下几十年,怎么、怎么就这样死了? 连一句呼救都没有,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甚至连脑袋都没有了,就这样……只剩下一副穿着金红龙袍的、又高又肥的躯干,太、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现场足足死寂了十几秒,连横率先回过神来。 他稳了稳身形,上前几步,蹲下来,审视着巴毒的尸体,大喝:“你们看好,这可是巴……陛下的遗体?” 老头子都变成这样了,他还是称呼得客气一点吧。 一众亲兵冲上去,仔细验过尸后,不得不接受现实:“是、是陛下的遗、遗体没错……” 连横咬了咬牙,身上开始散发出冰冷而危险的气息:“你们说过,他是和巴甸单独呆在这屋子里对吧?” 亲兵们都道:“是的,咱们都看得很清楚,这屋里只有八殿下陪着陛下……” 陛下的腹部插着一把刀,陛下的身边还掉着一把染满血的刀,显而易见,除了八皇子,没有别的凶手了…… 连横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大步走开:“我现在就去杀了巴甸这个混帐!” 他对巴毒真的没有什么感情,他现在并不觉得伤心,他只是、只是很震憾,很愤怒。 无论如何,巴毒都不应该这样死了。 巴毒曾经是横行天下的一代霸主,最差也应该被巴信这样的男人杀掉才算死得有尊严! 强大的男人死于同样强大、甚至更强大的对手手里,不算丢人,但是,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从来都是被世人看不起的、毫无功勋和建树的废物手里,而且这个废物还是他的儿子,这算什么? 而且,显然,巴毒连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没有,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知道,这又算什么? 连脑袋都没有了,实在是……耻辱!太耻辱了! 巴毒死得太耻辱了! 他都替巴毒感到耻辱! 就是这样的耻辱,令他充满了愤怒,愤怒到非要立刻杀了巴甸不可! 地面上有一道斑斑点点的血迹,明显是巴甸提着巴毒的脑袋离开所形成。 他跟着这道血迹,走进浴室,走到秘道前面。 秘道虽然已经关闭,但根据血迹的路线,也能大致判断出机关隐藏在哪个位置。 连横靠着那些血迹,很快就找到了机关,开启了秘道。 找到秘道是件好事,但连横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和愤怒了,一张英俊的脸都变成了黑色。 巴甸果然是个蠢蛋! 他杀了巴毒,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但他拎着巴毒的脑袋离开,却不知消抹巴毒断脖上滴下的血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告诉别人自己的行踪,这得蠢到什么程度? 可是,巴毒一代霸主,在过去的好几十年里都没能被形形色色的高手和对手干掉,却死在这样的蠢蛋手里,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简直笑死人了! 而且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的是败得这么悲惨的巴毒,还是轻易杀掉的蠢人巴甸,连横也说不清楚。 总之,他现在只想杀人! 他冲进秘道,如一头受伤的、愤怒的猛兽,遵循敌人的血迹与气息,狂奔不止。 他冲出秘道,站在一间冷宫的院子里,左右看了一眼以后,冲出院子。 这里已经没有血迹了。 巴甸也无影无踪。 但院子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巴甸当然是从这里出去,然后,大概找巴信去了吧? 巴甸为什么要拎着巴毒的脑袋逃走?除了献给巴信邀功,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冷宫的四周黑乎乎的,无灯无人,但可以看到御花园的方向灯光闪烁,人声熙攘,巴信只可能出没在那一带,巴甸应该会往那一带潜去。 于是他也潜伏起来,如一只在夜间狩猎的猎豹,耐心的寻找猎物的踪影。 黑暗中,巴甸拎着巴毒的脑袋,战战兢兢,汗如雨出。 在经历了杀掉巴毒的疯狂与得意后,他的脑子已经降温,理智已经恢复常态,于是,恐怖、惊慌、紧张、不安等负面情绪全涌了上来。 他很怕,怕巴毒的人发现巴毒的尸体,怕巴毒的人发现自己。 他怕死。怕得要命。 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当时太冲动,太狂热,以至于犯下这么危险的错误。 但他已经没有选择。除了尽快找到巴信,将巴毒的人头奉上,从而求得巴信的庇护,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巴信巴信巴信……现在在哪里?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想见巴信和这么想见巴信。 然而皇宫太大,现在太暗又太乱,任他擦亮双眼,也无法从黑暗和人群中发现巴信的影儿。 他只能像小兔子一样,时时刻刻的注意四周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潜伏和前进。 他想过了,巴信想杀掉巴毒,那就会想办法靠近闭关室,如果巴毒死亡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那么巴信应该在闭关室的附近。 闭关室……他想起杀掉巴毒的时刻,又觉得嗓子冒烟,慌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他真不想去那里,却不得不去。 又是“不得不”,他真恨这种无力又无奈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他度秒如年的不知潜前了多久,终于潜到了闭关室的附近。 闭关室还是铁门紧闭,四周布满了侍卫,如临大敌般,看来,巴毒被杀的事情还没有传出去,要不然,这些侍卫根本没必要还守在这里,早就到处搜捕他去了。 巴信呢?巴信在哪里? 巴信会躲在哪里,又会怎么做? 他紧张的想着,不断抹擦不应该在这个季节的汗水。 时间拖得越久,越对巴信不利,巴信应该不会干等,所以,巴信始终会选择进攻。 如何进攻?他想来想去,想到一种可能:巴信会不会乔装成侍卫,想办法靠近铁门? 想到这里,他开始很注意的观察守在铁门四周的侍卫,尤其是那些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侍卫。 他这么一观察,还真让他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那个可疑的人,站在人群后边的树影下,脸上似乎有血迹,半张脸还被树影给遮住了,看不清面容。 他觉得那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他感到害怕。 别人也许感觉不到,但他从小就怕巴信,对类似巴信的人与气息都会下意识的产生害怕和逃避的心理。 突然,那个人动了,迅速后退两步,闪到几米外的、同样站在最后面的一名侍卫身后,伸手一抹,就将那名侍卫的脖子给抹断了。 然后那个人又以鬼魅般的速度冲回原来的位置。 被他杀掉的侍卫倒下来,惊动了前面的同伴。 前面的同伴回头一看,叫起来:“这里有刺客——” 于是那一圈的侍卫们四下搜索起来。 663 巴甸之死 巴甸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应该就是巴信了,因为,大概只有巴信可以做到敌中取人头。 他不动声色的,慢慢的朝那个人的方向靠近。 眼看他离那个人只有五六米了,他即将可以献上“宝物”,向巴信邀功了,突然,身后猛然伸出一只大手,紧紧的捂住他的嘴。 他大惊失色,拼命挣扎,但那人的另一只手箍住了他的上半身,将他的双臂和上身都挟制得紧紧的,他根本挣脱不了。 对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他是年轻男人,力气并不小,但被对方这样箍着,却如小姑娘被壮汉箍住一样,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力。 他的心里因为恐惧而彻底凉了冰了,但身体却因为惊慌紧张而发热出汗。 他如在烈火上烤,又如在冰窟里冻,被巨大的恐惧与惊慌折磨得不成样子。 背后的人动了,悄然将他往黑暗深处拖。 他处于黑暗中,却看到了虎豹狮狼等猛兽抓到羔羊后拖进草从里享用的画面。 对方是虎豹,他则是羔羊…… 他突然被丢在地上,就着不远处透过来的隐隐的火光,他看到前面站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 像……好像,跟巴信好像。 这个人具体长什么样,他看不清楚,但是,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危险的、凶狠的、霸道冷酷的气息。 那个人的目光,在幽暗中闪动着嗜血的光泽,落到他的手上。 他只觉得手上一轻,巴毒的人头,就落到那人的手里。 那人提着巴毒的头发,就着幽幽的火光盯着巴毒的脸。 “真的是你……”他喃喃,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悲,是爱是恨,“早知道你会这样死掉,不如让我杀掉,死在我这样的高手手里,你至少能保留一点尊严,是不是?” 巴甸蜷成一团,惊恐的看着他。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抓捕自己?为什么他要说这样的话? 他怕这个人。他好想跑,偏偏身体已经被太多太多的恐惧吓得不能动。 “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那个人还在喃喃,“嚣张了一辈子,却在最后的时间里被黄毛小孩逼到这种程度,你就不感到耻辱吗?你就不能在最后的时间里拼上一拼,让自己保有一点骨气和颜面吗?这样的你,真是令我不齿……” 巴毒的脸庞,满满的都是怨毒、恐惧与不甘。 还有令人作呕的老态。 真的,很恶心的老脸,无人可以否认,若是让他引以为傲的后宫美人们看到,她们一定会嫌弃的用袖子遮脸,转过头去。 生杀予夺的帝王,一定得变成尸体以后,才能现出丑陋老迈的原形。 巴甸听着这人的喃喃,越听越害怕。 终于,他狠下心来,从绑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小腿上。 非得这样的疼痛,才能令他的身体恢复机能,才能让他动起来。 他不敢停留,也不拿回被夺走的“宝物”,只想像旋风一样逃走,逃得远远的。 他疯了一样的爬起来,疯了一样的往外面跑,嘴里甚至大叫出声:“来人,救命——” 他是杀害巴毒的凶手,他暴露身影,只会招来杀机,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一切了。 然而才跑了几步,他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衣领,还被提起来。 连横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冷冷的道:“你觉得你还能逃得了?” 巴甸战战兢兢的道:“你、你放过我,我我我什么都给你……” 连横淡笑:“你有的我都有,你能给我什么?” 巴甸愣了一下,而后痛哭流涕:“你你你就放过我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会为你做,求求求你放过我吧……” “那么,你就以命抵命吧。”连横将他丢下来,然后将一把匕首丢给他,平静的道,“你杀了巴毒,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受尽酷刑再死,不如现在就死。” “我我我我不要……”巴甸缩成一团,不断后退,同时又哀求的道,“大爷,您对我父王再忠心,但他已经死了,您效忠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咱们一起把我父王的人头献给我七哥,我七哥一定会给我们封王封候,到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啊……” 触到连横阴鸷冰冷的目光,他哆嗦了一下,迅速改口:“不不不,我已经是皇子了,什么都不需要了,这颗人头就送给你,你将人头交给巴信,一定是要什么有什么啊!我就不信您没有需要的东西,而巴信一定出得起……” 连横看着脚边的男人,严格说来,算是他的八哥,眼里满是鄙视与失望。 原本,他在狂奔了这么一阵子,被冷风吹散了怒火之后,已经冷静了许多,有点想放过这个可怜的、打小就被人看不起的巴甸了。 他对巴家没有任何感情,对巴甸也没有,但巴甸从小的经历,多多少少令他有那么一点点感同身受的味道,而且巴毒这样的人,天生就注定会死在自己人手里,不是儿女,也会是妻妾,或者是部下,所以,他没有必要对血缘上的兄长这般冷酷。 然而,看着眼前狗一样的巴甸,他真觉得一个皇子这么没出息又没骨气,还杀了自己的父亲,不如死掉算了。 “大爷——”巴甸把想到的好话都说完了,开始给他磕头,“人头给您,您就放过我吧,我一定会记着你的大恩大德……” 连横看向手中的人头,巴毒的一双死人眼里透着怨毒与恨意,明显在说他死得有多么不甘。 他伸出手,覆在巴毒的眼睛上,想将巴毒的眼睛合上,但是,没用。 巴毒顽固的死不瞑目。 连横以心里叹息一声,对他道:“好罢,我就替你报了这个仇,就算还了你这么多年寻找我的这点人情。” 巴毒纵然千不好万不好,对他还算有点感情,他不想巴毒就这样上路。 说罢,他蹲下来,对着还在磕头的巴甸的脖颈一敲。 巴甸晕了过去。 而后,连横抽刀,朝巴甸的脖子一抹。 这样,巴甸会死得没有任何痛苦,这算是他对这个血缘兄长的一点仁慈了,要不然巴甸落到巴毒的人手里,定会生不如死。 然后,他拎着巴毒的脑袋,离开黑暗的树林,回到闭关室,将巴毒的脑袋安放在他的脖子上。 这一次,他又把手覆在巴毒的眼睛上,巴毒的眼睛,合上了。 再然后,他对巴毒的侍卫道:“你们还是尽早给他准备后事了。” 说罢他就离开闭关室,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不会再与巴氏一族有任何瓜葛。 664 不走,就没机会了 连横又回到了腾云宫,想带凤惊华离开。 凤惊华问他:“巴信死了?” 连横摇头:“不知道。” 巴毒死得那么屈辱,他又刚杀了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凶手,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在意和留恋的人和物了,他只想永远离开这个他本来就不该来的地方。 “那我不能走。”凤惊华平静的道,“你走吧,再晚就更难离开了。” “这也许是你离开费国的最后的机会了。”连横道,“现在只有我能带你平安的离开费国。我一旦离开,大概再也没有人能帮到你。你要放弃这么重要的机会吗?” 巴信若是称帝,没有人会容许他纳凤惊华为妃,而凤惊华一旦暴露在公众面前,身份迟早曝光,到时巴信未必还能护得了她。 巴信若是被杀,凤惊华更是会立刻被杀。 不管是哪条路,凤惊华留在费国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区别只是什么时候死罢了。 “我明白,但我还是不能走。”凤惊华道,“所以,你真的可以走了。” 连横既然是巴毒的儿子,那他能够自由进出费国的理由就好理解了。 ——他是秋月明最重要的心腹,身上一定拥有尚国皇室的重要信物或令牌之类的东西,所以他能通过尚国军队的盘查,得以大大方方的从怒河南岸渡河,同时他身为巴毒的儿子,身上大概也有费国皇室的重要信物或令牌,可以通过怒河北岸费国军队的盘查,大大方方的进入费国国境。 同理,他可以靠着两国皇室给予的信物或令牌,不费太大难度的回去。 她若想离开费国,真没有比与他同行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她真的不想遭到巴信的疯狂报复。 连横闭上眼睛,而后张开:“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不走?” 凤惊华微笑:“真的不走。” “那就后会有期。”连横不再坚持,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开。 他不曾回头。 身影迅速消失。 凤惊华在幽暗中静静坐了半晌后,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藏在身上,走出去。 她早就换好了劲装,束好了头发,打扮成侍卫的模样,可以随时打架。 她还是要出去看看形势。 如果巴信被杀,她就立刻逃走,不多留片刻。 如果巴信没死,她就只能继续乖乖的呆着,想办法不让自己被别人给杀了。 外面一片混乱。 之前,巴毒还想封锁叛军攻打皇宫的消息,但闹到现在,全皇宫一定都知道了这回事,所以到处人仰马翻,什么鬼声音都有。 不知是不是冲进皇宫的叛军多了,外头的战斗也变多了。 她在腾云宫大门的门后观察了一下,找个没有人注意到的时机,往外冲去。 然而,她才冲出大门,就与一个匆匆冲过来的人影撞到了一起。 她抬头,与对方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一惊。 对方居然是巴冰寒! “凤惊华——”巴冰寒一看到就指着她大叫起来,眼里充满了仇意与杀意,大有新仇旧恨一起算的趋势,“果然是你!看我这次杀了你!” 巴信谋反的事情发生以后,她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形势会怎么发展。 如同所有的皇室成员和权贵们一样,她不得不去考虑支持谁的问题。 从她的个性出发,她比较欣赏巴信,但从现实和情感上来说,她更支持父亲,因为父亲比巴信疼她,更因为,巴信应该不会支持她和凤公子的好事,甚至为了拉拢沙家而有可能逼她嫁给沙晋,但父亲不一样,父亲只会绑来她喜欢的男人给她用。 对她这个年纪的公主来说,爱情大过天,所以她决定支持父亲。 只是,就算她选择支持父亲,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想帮父亲也帮不了。 因此,她能做的只是关心父亲,让父亲的身体和精神都维持在比较好的状态。 这些天来,她很关注父亲的吃穿住用,甚至包括父亲与妃子们的床事,她都亲自过问,就怕父亲龙体出了问题而不能集中精神对付巴信。 这天晚上,她精神很不好,蔫恹恹的,突然有腾云宫的奴才跑过来跟她报信,说父王新召了一个美人进宫,她简直惊又怒,觉得父王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不顾身体老迈和时机不宜,居然还想着享受美人。 她刚想过去劝阻,突然又想到一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进宫的美人,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于是她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先打听这个美人的底细,没问出什么来后,又让她在腾云宫的眼线去将那个美人的画像拿过来给她看看有多美。 假如那个美人真是美得不得了,又是父王喜欢的款式,那她想说服父王就不太可能了。 想做成一件事情,还是知根知底的好啊。 父王尤其讨厌别人坏他的兴,越是年迈越是不讲理,她觉得她若是能抓到这个美人的疑点或把柄,才有更大的把握说服父王放弃这个美人。 没想到,那个宫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画像拿出来,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真是大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女人居然是凤惊华! 凤惊华悄悄进宫,还去“侍候”父王,能安什么好心? 当即她就震惊得体无完肤,就想冲过去救她的父王,哪料到她才冲出自己的宫殿,外头就乱了,大批的侍卫到处巡逻和把守,不允许任何人走出宫殿。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那些侍卫,匆匆往腾云宫赶,却又在半路遇到叛军,又被拖延了时间。 闹来闹去,她直到这时候才赶到腾云宫,就跟凤惊华撞了个正着。 凤惊华从来就不是好欺负的主儿,既然巴冰寒想杀她,她也不会客气。 当下她也亮出兵器,冷笑:“想杀我?试试看呗!” 两人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快意恩仇的主儿,当下,两人也不多扯,直接挥了兵器就上。 两人杀得刀光剑影,你活我活,完全不输给男人们之间的决斗。 就在她们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巴刀也过来了。 这个时候,沙绝的五万狼军已经攻破城门,他领着一部分兵马前来皇宫支援人数不多的虎军,虎军的劣势得到了相当大程度的扭转,两派人马合成一股,就这样杀进宫里来。 宫里现在已经是喊杀震天,腥风血雨,横尸遍地,哀嚎不断,变成真正的惨烈战场。 在这种情况下,巴刀终于有时间来杀凤惊华了。 只是他一来就看到巴冰寒跟凤惊华杀在一起,有点搞不清楚情况:这两个女人杀得这么狠,就像有仇似的,她们能有什么仇啊? 668 费桀帝 但他很快就听到了答案。 因为女人天生就是喜欢唠叨的动物,何况还是两个有仇的女人混到一起。 打了一会儿以后,巴冰寒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凤惊华的对手,更可恶的是,她发现凤惊华这个女人打架的模样很帅,比平时那种假清高的模样有魅力得多。 普通男人一定欣赏不了凤惊华这样的表现,但强大的男人一定喜欢,这就是凤公子在乎她的原因之一? 慢着,凤惊华——凤公子? 两人都姓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巴冰寒终于意识到凤骨寒的姓氏中的意味了。 她妒火冲天,猫爪挠心般难受,凤骨寒该不会是因为在乎凤惊华而起这个姓氏吧? 她原本冰冷的双眸射出两道熊熊的烈火,烧向凤惊华,怒道:“你与凤骨寒到底是什么关系?凤骨寒到底是什么人?你若是实话告诉我,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饶命,不代表不惩罚,这天底下多的是不要别人的命却能让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凤惊华淡笑:“我要教育你四件事。第一,我不是狗,我的命不是狗命。第二,你还没有本事取我的命。第三,我不需要你饶过我。第四,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巴冰寒被激怒了,手中的鞭子挥得宛如毒蛇吐信:“在本公主的眼里,你就是一条母狗。” 凤惊华不为所怒:“你认为我是狗,我就是狗啊?在你的眼里,凤骨寒一定是你的男人吧,但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你的男人。所以说,你就是个瞎眼的!” “你、你这个贱人——”巴冰寒一向冰冷,极少会这么破口骂人的,“我现在就杀了你!” “呵呵,”凤惊华笑着,轻松的避开她的攻击,反唇相讥,“你又看走眼和吹牛了。” “你、你……”巴冰寒简直气晕了,疯狂的进攻一气,出手变得毫无章法,破绽百出。 其实,巴冰寒从小也是名师指点,功夫并不差,只是,以她的身份,哪里能有多少实战经验? 就算有,也是注满水分的,真正到了势不两立的战斗中,她就原形毕露了。 没多过久,她手中的鞭子就被凤惊华夺去。 凤惊华没有对敌人手软的习惯,哪怕对方是绝色美人也一样,她一脚踹在巴冰寒的腹部上,将巴冰寒踹倒后,一脚踏在其胸口,居高临下的道:“如果你不是巴信的妹妹,我一定会杀了你,但看在巴信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你一条贱命。你以后别再来惹我,否则我划花你的脸。” 巴冰寒双眼喷火的看着她,恨不得杀了她,却没有了还手的余力。 凤惊华一派傲然:“你问我,我一定不回答,但你不问我,我会施舍你一些事实。” 她道:“你想要的男人不管哪一点都不会输给你,你杀尽天下女人也不会得到他的,你还是死了心,免得将公主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说罢她就丢下巴冰寒,扬长而去,完全无视巴冰寒在背后的诅咒和视线。 巴刀跟在她后面,想暗中杀掉她,然而此时,皇宫里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杀疯了,他才追了一会儿就被一群发狂的大内侍卫缠上,跟丢了凤惊华。 原来,巴毒被杀的消息不知何故被泄露,大内侍卫们受到这么巨大的刺激,彻底发疯和发狂了,杀得像失控的猛兽一般,而巴信和沙绝的人则受到巨大的鼓舞,斗志涨到了巅峰,战力全开,双方已经拼到了决胜负的时刻。 在这种场合,巴刀便忘了凤惊华,为他的主子最后登基杀到力尽。 凤惊华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巴毒死亡的消息,虽然她不知道巴毒是怎么死的,但她知道,不论巴毒的人如何疯狂的反扑,都不可能再扭转局势了。 巴信绝对不会浪费这大好的局面,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冲上最后的台阶。 ——新的费国国君,非巴信莫属。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潜在黑暗里,潜向皇宫的侧门。 巴信活着,她不可能离开,巴信死了,她未必逃得过其他人的毒手,怎么样都对她没好处。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皇宫,回到藏身的住处,好好的洗个澡,睡上一觉,将巴毒摸过她的手和她的脸的恶心感觉全部抹杀。 到处一片混乱,没人会去注意她,她顺利的离开了皇宫。 她不知道皇宫的战斗是如何的惨烈,又死了多少人,反正她醒过来的时候,费国的皇帝已经是巴信了。 “小姐小姐,”胡儿已经把饭菜准备好,有点焦急的守在床边,一见她睁开眼睛就道,“外面变天了。陛下,呃,是前国王死了,隼王爷已经在皇宫里称帝,并召告天下,说他以后就是费、费桀帝,顺他者生,逆他者死。我还听说,所有的城门都被封锁了,费桀帝在城里大肆招降和铲除异己,我偷偷出门去看了几眼,到处都是打打杀杀的,普通人饿死在家里恐怕都不敢出门啊……” 凤惊华平静的听她讲述外面的巨变,平静的下床,洗漱更衣,就像这事跟她没关系。 胡儿一口气说了她知道的大消息后,才意识她的平静,问:“小姐,这事对您的影响一定很大,您接下为有什么打算?” 她知道小姐一心想回江南,但隼王当了皇帝,这还怎么离开得了? 凤惊华拿毛巾擦脸,淡淡道:“我的命捏在巴信的手里,我该怎么办这种事由不得我,一切皆看巴信想怎么处置。” 胡儿道:“那、那您就不想点办法?” “没有办法可想。”凤惊华道,“你冷静点,我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你有时间就好好练点防身术,别想自己管不了的事情。” 胡儿不吱声了。 但她始终不相信她家小姐会真的什么主意都没有,由得别人来操纵她的命运。 皇宫里,巴信已经杀绝了所有公开的反抗者,正在清理堆积如山的尸首和满地的血迹。 虽然他控制住了皇宫,并已经称帝,但京城的局势还没有控制住。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令皇宫恢复正常,同时尽快稳定京城的局势。 巴毒的部下和追随者数量太庞大,虽然已经有一部分审时度势,接受现实,归顺和承认了他,但有一部分却负隅顽抗,豁出性命要讨伐他,因此京城的局势比之前更加动荡和混乱。 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任何势力支援和推翻他终于得到的这个位置。 他忙翻了天。 精力却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充沛,精神也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饱满,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决胜负和可以杀个痛快的时刻。 669 被欺骗的愤怒 他召告天下巴毒已死、自己是新帝之后,不顾外头有多少人恨他和想杀他,杀气腾腾的带着一大批部下亲自猎杀反对者去了,将宫里的事情丢给沙晋处理。 而沙绝也带兵追杀巴毒的党羽,不在宫里。 可以说,这个时候,沙晋就是宫里的老大,什么事都由他说了算。 沙晋让手下监督宫人清理战场之后,换上干净的衣着,兴冲冲的跑去找巴冰寒了。 巴冰寒病恹恹的斜躺在卧榻上,不断咳嗽,不断拿手帕抹鼻子,不断喝药茶。 她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比外头一地的死人好不了多少。 最疼爱她,她要什么给什么的父王死了,凤惊华又说凤骨寒样样比她强、她永远得不到凤骨寒什么的,令她倍受打击,昨天又累又冷,她现在就病倒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最讨厌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冰寒,冰寒我来看你了——”沙晋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皱眉,心里涌起一阵不适,头也更疼了。 “四将军您不能进去,公主身体不舒服……”守在门外的侍女拦住巴晋,但话没说完就“啊”了一声,似乎是被推开了。 沙晋无视宫人的劝阻,直闯进卧室,单腿跪坐在巴冰寒的面前,握起她的玉手,亲了一下,道:“冰寒,你七哥终于当了皇帝,我有从龙之功,封王一定是少不了的。到我封王之时,我们就成亲吧。你说你想要什么彩礼,我都准备给你。” 巴冰被他的举动恶心到了,想将手抽出来再把他踢出去,但她身体真的很舒服,根本没什么力气和精力,便找理由回绝他:“你封王算得了什么大事,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办到了吗?” 凤惊华昨夜再次污辱了她。 她得不得到凤公子是一回事,但凤惊华这样诅咒她就是罪不可恕! 凤惊华不死,她就无法甘心。 “你要我做的事情?”沙晋莫名其妙,“你要我做的事情,哪点我是做不到的?” “凤惊华的人头!”巴冰寒沉着脸,口气冰冷的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哼,还说你心里都是我,我看你心里装的都是权力吧。” “喔,原来是这事啊。”沙晋不以为意,“我找过了,也问过你七哥了,他说凤惊华早就死了,尸体早就被烧了……” “胡扯!”巴冰寒气得坐起来,怒道,“我昨天晚上明明还看到了她,还与她打了一架!她嘲笑我,欺负我,污辱我,我就是被她给气病的,说什么她死了!你若是没有诚意或者是做不到就明说了,这样骗我算什么男人!” “你真的见到她了?”沙晋吃惊,“我绝对没有骗你!我父亲亲自问过你七哥,你七哥拍着胸脯保证凤惊华真的已经死了!昨天晚上那么乱,你是不是看错了?” “七哥真的这么跟你父亲说?”轮到巴冰寒吃惊了,“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她不相信沙晋,因为沙晋差巴信太远,但她相信沙绝。 巴信应该还不至于会公然欺骗沙绝吧? “当然!”沙晋说得很是肯定,“我当时就在现场。我父亲收到消息,说凤惊华就是你七哥要娶的女人,就赶去问你七哥,七哥当面这么说的,就是过年的时候。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去问我父亲。” 巴冰寒震惊了一会,抬了抬手:“把凤惊华的画像拿过来。” 侍女将一幅画像拿过来。 巴冰寒将画像丢到他身上,冷冷的道:“这是李翰林所画的美人画像。我父王就是看了这幅画像以后宣那个贱人进宫的。你可以去问问腾云宫那些还没有死掉的人,还有李翰林,问问这事是不是真的。” 沙晋看到画像上的女人以后,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好,我现在就去查个清楚。”他站起来,“你等我的消息。” 假如巴冰寒所说属实,那就说明巴信欺骗了他父亲——这可是大事。 腾云宫的一部分宫人知道巴毒死了以后立刻投降,逃过了死劫,被沙晋这么一问,就把知道的全说了。 沙晋而后又去找李翰林。 李翰林在昨天晚上把凤惊华送进腾云宫后就跑了,跑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直到听说巴信谋反成功才跑出来,正在得意洋洋的吃大餐呢,听到即将更上一层楼的沙晋来找他,当然是热情相迎。 对于画像的事情,他全都坦然交待了,连巴信是幕后主使的事情都说了。 在他看来,沙家是费桀帝上位的第一大功臣,费桀帝的谋反计划沙家没有理由不知道,他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沙晋听完以后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走了。 他的脸上有笑容,但心里没有。 基本上,他可以确定巴信骗了他的父亲。 巴信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还是敌国的女人,欺骗他的父亲? 他父亲的才能、权力、地位、声望都不逊于巴信,也比巴信年长得多,但这么多年来,他父亲对巴信明里尊重和客气,暗里支持和欣赏,不曾对巴信有过半点不敬和对抗。 特别是在这次的谋反事件中,他父王更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巴信,可以说,没有他父亲的支持,巴信很可能成不了事。 然而,巴信却这样对待他的父亲? 他接受不了巴信的行为! 巴信这么做,简直太不把他父亲和沙家放在眼里了! 他和父亲,以及整个沙家,还能信任巴信吗? 带着这样的不满、愤怒和疑虑,他迟迟没有回宫,而是带人在外头疯狂的追杀巴毒的支持者。 杀到天黑以后,他发泄得差不多了,突然想到,巴信这样欺骗他们沙家,他干嘛还要为巴信卖命? 想到这里,他郁闷得要命,不杀人了,跑去吃喝玩乐。 虽然瑶京陷入战乱,但想玩乐的话,还是能找到地方玩的。 他这一玩,就是几天不见影儿。 直到沙绝消灭了反抗者的主力军,进宫查看情况时,才知道沙晋已经几天没影了。 于是,沙绝马不停蹄的冲进英雄冢,将躺在美人怀里的沙晋揪出来,将他丢到雪地里,他才清醒过来。 “生死存亡的决战时刻,你不思作战,醉生梦死,这是想自甘堕落吗?”沙绝看着脚边的他,没有怒发冲冠,眼神却很可怕,“你若要堕落,我不拦你,但我绝不要这样的废物。” 沙绝喜欢敢作敢当的强者,最是看不起懦弱无志之人。 对于他看不起的人,他绝对不会给予其任何机会,包括他的儿子。 他这番话,其实已经是最严重的警告,如果沙晋一意孤行,令他失望,沙晋就休想在沙家和军中再有立足之地。 670 九尾狐王的眼神 沙晋打从出生起就对这个父亲充满了敬畏和崇拜,当下赶紧爬起来,跪在沙绝的脚边,结结巴巴的道:“父、父亲,我错了,我我我会改的……” 沙绝冷冷道:“那就赶紧去办正事,将功补过,下不为例。” 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若是在战争中,他更是将效率发挥到极限,绝不会浪费半分时间。 “父亲——”沙绝看他说走就走,愣了一下,终于出声,“孩儿有事要禀报你。” 他这几天会犯糊涂,一来是受了被敬畏和信任的巴信欺骗的打击,二来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告诉父亲。 沙家的命运已经与巴信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他把巴信欺骗父亲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万一与巴信起了冲突或生了嫌隙,势必会对两人的利益和前程造成极大的损害。 但若是什么都不说,忍着这口气,他的自尊心又受不了。 在强烈的自尊心与现实的利益面前,他迟迟做不出选择。 直到现在,看到父亲,他突然就觉得,父亲一定能妥善处理这件事情。 沙绝停下来,没有回头:“说。” 沙晋站起来,看看沙绝身边的人,甩了甩头,示意他们退下。 那些人看了沙绝一眼,退到十几米之外。 沙晋这才上前,凑近沙绝,低低的道:“父亲,凤惊华根本就没有死,隼……皇上一直养着她和护着她。” 沙绝转头,盯着他,眉却动都不动一下:“证据。” 沙晋先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说明了一遍,而后拿出那幅画像:“父亲尽可以去调查,我所言没有半点虚假。” 沙绝拿过画像,展开,看了数眼后将画像撕掉,将碎片撒在空中,而后淡淡的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敌人,这种私事以后再说。” 沙晋心头一凛,拱手:“是,孩儿知道了。” 沙绝转回头,大步离开。 沙晋知道父亲已经心里有数,便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又过了几天后,城里的反抗力量已经被铲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小部分人转入地下,跟费桀帝的兵马玩起了巷战和游击战。 巴信算是控制住了瑶京的局势,但是,他的困境却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反抗军挑起的巷战和游击战很难打,很难在短时间内根除,而他调来京城的三万虎军和沙绝调来的五万狼军也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万人,要不是一部分大内侍卫和禁军归降于他,他休想这么快就控制住局势。 他当然可以继续从虎军和狼军调兵过来,但是,虎军和狼军本身就肩负着镇守边境、防范敌国入侵的重任,如果他调兵太多,导致边防空虚,敌国趁虚而入,他就算稳定了京城的局势,这皇位又能坐得多稳? 所以,大规模调兵入京并不现实。 另外,虎军和狼军中也有誓死效忠巴毒的将士,这些人听说巴毒被杀的事情后,在军中掀起了战乱,虎军和狼军又要保卫边境,又要镇压内部叛乱,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但这两个麻烦都不算是大麻烦,沙绝和巴信对此都早有准备,有把握让军中的叛军翻不了天,真正麻烦的是,费国各地听闻瑶京的叛乱和变天之后,许多忠于巴毒的势力或早就对巴氏一族不满的势力趁机揭竿而起,杀人放火,抢劫割地,自立为王…… 而支持巴信或新政权的势力也响应都城的号召,与这些叛乱势力进行了斗争。 战火与内乱开始在全国蔓延,如何平息全国各地的叛乱,是巴信接下来要面对的巨大难题。 若说有什么可以安慰的,就是现在仍然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不宜打仗,而且费国的邻国也是内部问题多多,顾不上对费国落井下石,所以,费国的大部分边境没有引来敌国的觊觎和攻击,否则巴信面临内忧外患,任他再强悍,也一定会焦头烂额。 巴信眼下顾不得平定蔓延开来的内战,控制住瑶京局势后就开始进行人事调整,重整朝廷架构和权力分派,赶着将他的内阁集团组建和完善起来。 就在一个深夜,他刚刚结束一次重要的内阁会议,正准备回去歇息,沙绝却最后留了下来,直截了当的问他:“陛下,臣有一事想问个明白。” 巴信道:“请说。” 沙绝直视他,用平静的语调道:“臣收到消息,说凤惊华还活着,还曾经受陛下的命令进宫执行秘密任务,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事可是真的?” 巴信心头一惊,但脸上却斩钉截铁的道:“绝无此事。” 沙绝道:“臣有证人。” 巴信道:“那你就把他们带过来,朕要当面问清楚。” 这简直就是废话。 在他的面前,谁敢说真话? 说假话,就是欺骗沙绝,死路一条。 说真话,就会得罪国君,还是死路一条。 沙绝若真是那么做,除了白白弄死一批人,没有任何意义。 死再多的人也不会让他动容,但这段日子以来,这京城死的人已经太多了,又人心惶惶,他也杀够了,没必要的话,还是不要乱杀人的好。 “我信陛下。”沙绝道,“这么说的话,应该是那些人认错了,陛下就放过他们吧。” 巴信也知道现在乱杀人不是时候,便道:“将军原谅他们,朕便原谅他们。” “那就好。”沙绝冲他抱了抱拳,“臣告退。”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巴信:“陛下,臣再问一次,凤惊华真的死了吧?” 巴信觉得他实在太啰嗦了,但还是很肯定的道:“早就死了。” 沙绝便什么都不再说了,大步离开。 巴信松了一口气,也起身离开御书房,回寝宫歇息。 当他沐浴完毕,准备躺下来时,突然觉得眼皮子“突突突”的跳,心头掠起不祥的感觉。 沙绝之前的举止,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 不正常!沙绝反复问一个他早就回答过的问题,实在不合沙绝的性格。 而且,他分明看到了沙绝眼里的决绝与冷酷,那可不是什么好眼神。 他坐起来,仔细琢磨沙绝那么问的意味。 还有,沙绝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凤惊华的事情? 应该是知道了。 那么,沙绝会怎么做? 对他失望,背叛他?不会。 他除了在女人的事情上骗过沙绝一次,其它地方可没有不敬,沙绝是做大事的人,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而跟他翻脸。 但是,沙绝会什么都不做吗? 任由他暗中护着和养着凤惊华? 猛然,他跳下床来,迅速穿上衣服,冲出去。 他得去确认一件事情——凤惊华是不是还活着? 671 回首,灯火阑珊处 深夜的街头,巴信风驰电掣,心急如焚。 时局动荡,在这个巨大都城的每一个角落,很可能都隐藏着反抗军。 这些反抗军随时都有可能冒出来,无差别的斩杀每一个夜行人。 巴信身为反抗军最恨和最想杀的人,却独自一人,没有带上任何侍从。 他出宫出得太急,太仓促,没有叫上任何侍从,而且他也不想带侍从。 沙绝既然已经知道凤惊华没死,那么,沙绝一定会想办法调查凤惊华的下落,他的身边也没有人会支持他娶凤惊华,他带上侍卫去见凤惊华,难保这些侍卫会将消息卖给沙绝。 如果是以前,他不担心身边的人会为难凤惊华,但今昔不同以往。 他现在已经是帝王,他身边的人为了将他推上皇位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原隼王府的侍卫与下人、他回京时带来的三千铁甲骑兵全部战死,而后调回京城的三万虎军,如今只剩下三千多人,如今还活着并站在他身侧的部下,无一不是渴望和期待他坐稳龙椅,而后与他大干一番霸业。 这些人为他浴血奋战,出生入死,他们绝对不允许他暗中养着和护着一个敌国大将的女儿兼不肯屈服的女人。 如果凤惊华的存在透露出去,这些人一定在对他失望的同时,一定不会接受凤惊华的存在。 他只能独自一人去见凤惊华。 寒风呼啸,家家户户紧闭,不泄半点灯光,偶尔一盏的路灯,指引着他前进。 他一身黑衣,裹着黑色的头罩和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宛如一道黑色闪电,杀进黑暗里,无可阻挡。 时不时遇到巷战和挡路的反抗军,马不停蹄,刀光掠过,披荆斩棘,杀出一条坦路。 终于,他冲到了凤惊华的住处外。 黑暗。死寂。没有半点生气和动静。 马未停,他已经跃下马背,风一样的推开院门。 院门未关,一推即开。 浓烈的血腥味迎面而来。 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冲进院子,冲进屋里,点燃火折子,身体就剧烈的一擅,手中的火折子几乎掉下来。 血! 满屋子是血。到处都是血。还有龙卷风经过一般的满地狼藉。还有被无数次刀劈剑刺、被摧毁得七零八落的家具家当。 很显然,这里经历了一场惨烈而狂暴的厮杀。 但是,没有人。 也没有尸体。 只有散落的染血的头发、染血的衣服碎片、染血的肉块,甚至还有一只手和半只脚。 他疯狂的在这间二进的院子里搜索起来。 没有凤惊华。 没有任何人。 他蹲下来,用手指拈起一抹血迹,放到鼻子旁边嗅了嗅,是人血没错,而且还是刚死不久的人的血。 这场厮杀并没有发生多久。 他走出院子,点起火把,在四周查找起来。 地面上散落着很多零乱的脚印,还有点点滴滴的血迹,蔓延向四面八方,离院子越远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他想遵循这些脚印和血迹去找出凤惊华的行踪,根本不现实。 他找了很久以后,回到屋子里,坐在黑暗中,久久不动。 他在等待什么? 在等待凤惊华回来吗? 她还能回来吗? 他不断的回想起沙绝离开御书房时最后问的那个问题和那个眼神。 “凤惊华真的死了”——沙绝这么问,而他一次次的回答“真的死了”,他很可能就这样判了凤惊华的死刑。 是他亲口承认和确定凤惊华死的,如果沙绝杀掉凤惊华,只不过是在印证和迎合他的话罢了,根本谈不上违逆他和背叛他。 他甚至不能去问沙绝任何有关凤惊华的问题。 沙绝是个不输给他的大人物,也是他最强大、最重要、最信任的盟友和臣子,是他欺骗沙绝在先,他怪不得沙绝。 而他现在居然在等待凤惊华活着回来。 简直太可笑了。 但他还是抱着希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甚至听到了远处的鸡鸣声。 没有任何人回来。 鸡鸣声停了。 然后鸡鸣声又响了。 五更了。 他笑了。这笑容有多苦涩,没有人能看到,他也看不到。 如果是沙绝下的手,沙绝一定会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这就是为什么这里没有尸体。焚尸灭迹。——他告诉沙绝,凤惊华的尸体已经被焚毁。 沙绝只不过是照着他的话去做罢了。 黑暗中,他终于站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 既然凤惊华不会再回来,他就没必要再呆在这里,更不能再傻傻的等下去。 他已经贵为帝王,国家与江山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可以浪费在再也不会回来的女人身上。 他走出院子,跃上马背,以并不那么快的速度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想,甚至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不难受,不伤感,更不想念那个女人。 他也不想念他的国事。 他只是突然觉得他累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停的奔走,不停的杀戮,不停的忙碌,不曾停下追逐权力的脚步。 但身体总有撑到极限的时候。 他就像一颗不断充气的气球,当膨胀到极限后突然就泄了气,没有什么精神。 皇宫出现在前方。 他掉转马头,不打算从皇宫正面回去,而是从侧门的小门进宫。 他走得很慢很慢。 因为他一点都不急着进宫。 他一直渴望着成为这个庞大建筑群的主人,但现在,他开始觉得宫墙里的世界像个笼子。 一旦进去,在拥有天下的同时,也被宫墙给圈住了,尽管他可以随时走出来,但他最终还是得回去。 他再也不能摆脱这个笼子。 他转进皇宫东面的,幽长幽长的小巷。 皇宫附近都被清洗过了,没有反抗军可以隐藏的地方,这里没有侍卫守着。 走到巷子中部,再往左转,还是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是宫门。 他转进那条短短的小巷,准备回到拥有一切的巨大笼子里。 但才走了一会儿,他猛然转头。 一个人静静的倚在墙边,静静的看着他。 高高的宫墙上幽幽的宫灯光漏下来,她隐在幽暗里,模糊得不真实。 但他知道,是她。 她猛然跳下马背,冲过去,站在她的面前,微微哑着声音道:“是你吗?” 凤惊华微笑:“是我。” 在这一刻,巴信突然想起一句来自江南的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时间,他竟然百感交集,良久才道:“你怎么回来了?” 凤惊华笑笑:“因为你说过,如果我敢逃走,你就会追杀到天涯海角,杀尽凤家每一个人,我怕你追杀,所以只得回来了。” 这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真的很破坏气氛。 但巴信笑了,猛然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她。 672 新帝的婚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巴信带凤惊华进宫后,终于问起这件事。 凤惊华拿热毛巾擦脸,淡淡道:“约莫午夜时分,突然有一群黑衣人冲进来,见人就杀。我听到动静以后想都不想,迅速从暗门逃了出去。没料到那些黑衣人在附近也布下了不少眼线,发现我以后就对我穷追不舍,幸好遇到前面有人打斗,我趁乱逃走,这才逃过了一劫。” 她头发凌乱,睡袍外面就披了一件斗篷,斗篷相当脏污,还溅有淡淡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中被惊醒,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就逃,而且还是逃得很久的模样。 巴信盯着她:“你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凤惊华摇头:“我睡在里屋,听到外面响起打斗声后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刻起床,带了斗篷,穿上棉鞋就打开秘道,从后街的屋子逃了出去,连灯都不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过,对方一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我听声音,你派给我的那些侍卫应该很快就被解决了。” 巴信道:“那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凤惊华笑:“除了你,大概所有的人都想要我死,我猜不出来,也没有必要去猜。” 猜出来又如何?寻求巴信的保护,还是请巴信为她报仇? 那是没有意义的。 巴信也明白这个道理。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天色已经泛白,他不可能带着她到别处躲起来,而且这瑶京,现在也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不如先将她藏在宫里。 现在的皇宫已经基本平静下来,对他心存不满的嫔妃、侍卫、宫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再也没有人敢惹事。 而沙绝、沙晋也带着狼军搬出皇宫,在瑶京维持秩序,对凤惊华威胁最大的人不在宫里。 另外,有他护着,别人也不敢再对凤惊华轻易下手。 当然,他并没有让凤惊华露脸,而是秘密将她安置在冷宫,让冷宫的太监与宫女侍候她。 这些太监与宫女都是原先的宫人,并不知道底细,新皇的命令,他们除了全力完成,绝对不敢有半点心思。 至于其他侍卫与宫人,不会过问和关心冷宫这种地方的事情。 冷宫于凤惊华,应该算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 巴信回到他所住的枭阳宫后,小睡了一会儿,就到了上朝的时间。 现在,皇宫和朝廷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运作,他每天都得在固定的时间上朝,听取百官上奏,御书房书案上的奏折,已经堆得有小山这么高。 他没有精力去想凤惊华的事情。 沙绝就站在武官这一边的最前面的位置,可见其地位之显赫。 他的目光多次与沙绝的目光相遇,双方都很从容,都很平静,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的事情。 战火四起,内乱频生,刚刚确认地位与职位的大臣们有很多的事情要上奏。 巴信忙得没有没有半秒钟可以去考虑私事。 三个时辰过去了。 已经过了午后,大臣们总算提完了最重要的事情,也都累了,不再开口。 但这时,有一名大臣突然提出一个问题:“陛下,臣还有一事相奏。” 巴信的精神还是充沛的:“说。” 这名大臣道:“虽然陛下刚刚登基,但国不可一日无后,还请陛下尽快考虑册封皇后之事。即便封后事大,需要时间加以选拔和考虑,但可以协助陛下管理后宫的妃子,是一定要尽快册封的。否则陛下又要忙国事,又要管理后宫,臣等实在是心疼啊。” 他这话一出口,众臣子们就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虽然他们各有各的盘算,但绝大多数臣子都赞同这个意见。 因为,这是大事,非常大的事。 “协助陛下管理后宫”只是表象,实质是权力的分割与权衡。 这些臣子里,尤其是那些或势力很大或权力很大或地位很高或威望很高的重臣元老和皇亲国戚们,他们为费桀帝登基和稳定局势立下了功劳,自然也希望从巨大的权利蛋糕里分得甜头。 而这种甜头,绝对不是给他们升官晋爵就能满足的,或者说,就能让他们安心的。 因为现在的局势还不够稳定,而费桀帝又是残暴嗜血之人,他们不确定能不能稳坐现在的位置,更不确定费桀帝是否真的信任和重用他们。 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知道巴毒死了之后才归顺费桀帝的,之前都是隔岸观火或左右摇摆,自古帝王都多疑,谁知道费桀帝是不是也在心里猜忌和防范他们呢? 而接下来,他们还要为费桀帝打理国事,帮费桀帝平定各地的叛乱,并将为此付出巨大的心血与代价。 如果费桀帝不能够给予他们足够的信心与保障,他们的心里,始终是在打鼓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费桀帝娶了他们家的女人,或者是娶了他们这一派的领袖家里的女人,令他们与费桀帝成为直接或间接的姻亲,拥有难以割断和背弃的伦理亲情,他们才能从中得到比较大的信心和保险。 否则,谁愿意为刚刚登基的费桀帝全力卖命? 巴信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我行我素惯了,实在不愿意接受别人强加于他的政治联姻,于是道:“如今局势不稳,人心惶惶,朕哪里还有心思和余力去办私事?再说了,朕早就娶妻生子,两名侧室可以代朕管理后宫,后宫的事情,暂时不需要各位爱卿操心。” “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啊。”一名元老级重臣道,“所以,臣等望陛下早日纳妃封后,绝对不是在操心陛下的私事,而是在关心国事,此乃我等的本分也!” 众大臣纷纷以为然。 “至于陛下之前已经娶妻的事情,”那名重臣又道,“臣认为,她们都不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室,且出身贫寒或低微,实在不足以管理后宫,否则,后宫众人就算不敢明言,也难免心里有怨,于后宫的稳定不利啊。” 众大臣又纷纷点头和附和,深以为然。 费桀帝还是隼王时,拒绝接受任何政治联姻,也自认不需要政治联姻来巩固和提高自己的地位,连巴毒都拿他没有办法,就算他出于一定的利益需要,接受别人赠送的女人,也只是丢在后院里,当成玩具,想玩时就玩玩,不想玩时就丢到一边。 所以,他纳的侧室,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妻”,也不是什么出身名门大族的高贵千金,无非就是管家婆一类的角色,根本没有资格去管理后宫。 后宫里,可还有不少年幼的小皇子小公主、未嫁的公主、太妃等等,哪一个不是真正的贵族和金枝玉叶,岂是那些女人能管得了的? 673 公主之殇 再说了,如果费桀帝不接受重臣和权贵家的千金小姐,却封他以前所纳的低微姬妾为妃,让她们统领后宫,这岂不是对这些支持他的臣子们的蔑视和污辱? 如此,新帝的位置如何坐得稳? 巴信想到重重,隐隐觉得有些头疼了。 当皇帝,确实比当王爷和当将军有权有势,但是,限制也多得多了。 他还只是王爷的时候,在女人方面向来随心所欲,但现在,他真的不能那样了,至少在眼下不能。 更何况他还是通过弑兄、逼宫、谋反等方式上位的,把柄和污点一大堆,若是在纳妃封后的事情上与众臣对着干,唉,不知道何时才能平定国内的乱局。 他久久不言。 那名重臣一直等不到他的回复,也不催促,只是看向另一边的沙绝,朗声道:“沙大将军,您意下如何?” 他这么一问,喧嚷的朝堂突然就安静下来,所有大臣都看着沙绝。 如今的费国,沙绝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宰相什么的都要仰望他。 沙绝此前没有发话。 这会儿才慢慢的道:“阮阁老说得有理,臣觉得皇上应该好好考虑。” 他这么一说,所有大臣都松了一口气,露出赞许和放心的眼神。 巴信听到沙绝这么说,又看到众大臣露出那样的表情,心里一叹,知道自己必须妥协。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就请各位爱卿帮朕物色嫔妃人选,选好以后报一份名单和建议给朕,如此,朕便能省心,全力处理军务和国事。” 随便封谁为妃吧,只要这些心里高兴,为他卖命就好。 反正这些女人进宫后,有本事的就讨他欢心和往上爬,没本事的就死在宫里,他无所谓。 他的话音刚落,堂下就是一片掩饰不住的窃喜。 众大臣以为他们要费上很多时间和功夫才能迫使皇上接受这个提议,没想到皇上一口气就应承下来,如此,他们都有机会送自家的女儿、孙儿、曾孙女或侄女什么的入宫为妃了。 甚至已经有人讨论起谁家的女儿有才或有貌或有德或德才兼备或才貌双全起来。 巴信在心里冷笑一声,站起来:“退朝。” 随便他们怎么讨论。 他是一点都不怕他们送有野心、有心机或心狠手辣、心胸狭窄的女人进宫。 弱肉强食,胜王败寇,这些女人怎么窝里斗或自相残杀都行,只要不要得罪他就行,因为,没有任何女人能玩得过他。 只是,凤惊华到底要怎么处置才好? 既不能封她为妃,也不能让她露面,更不能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难道要一直把她藏起来,想见她的时候就得专门跑去见她?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先稳定局势才是上策。 沙晋也是费桀帝称帝的功臣之一,也有资格上朝。 他听到费桀帝要选妃的事情以后,也心痒难忍。 巴信得到了想要的美人,还有那么多大臣要为其选妃,那他呢? 他与冰寒公主的婚事,何时才能提上议程? 他为费桀帝上位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费桀帝得给他相应的奖赏吧? 于是,他离开皇宫之后,先吃饱喝足,而后逛了一大圈,猜巴信已经午休过了,才进宫求见巴信。 巴信此时是不太想见沙家的人,但这时候,他必须要与沙家的维持良好的关系,所以,还是立刻见了他。 他以为沙晋会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沙晋问的却是:“陛下,我与冰寒公主的事儿,您看什么时候给办了?” 巴信不怎么上心的道:“如果她愿意,什么时候办都行。” 沙晋道:“公主心高气傲,求者无数,我对她的一片痴心她不在意,却迷上了别的男人,迟迟不肯答应我的求婚,所以我才前来恳求陛下下旨,成全我这一片心意。” 巴信道:“这种小事,也需要朕亲自出马吗?” 沙晋一愣,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巴信道:“怎么,还要我教你怎么收拾女人吗?” 沙晋有点迟疑的道:“但、但她是公主,按一般的办法恐怕不行吧……” 费国男人对付不听话的女人,就像对付不听话的牲畜一般,如果对方稍微有点身份,那就像对付烈马一样,直接用暴力征服。 他一贯也是这么对付女人,但对受宠的公主,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她是公主没错。”巴信淡淡道,“但她也只是个没有作为的女人罢了,你还能比她差了?” 巴冰寒与他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也谈不上感情有多深。 在他看来,巴冰寒享受着皇室的恩宠和子民的供养,就该为皇室和社稷做些贡献,而她这样的女人能做得了什么呢? 无非就是政治联姻,以色侍人,否则,她毫无价值。 而且在这一次的夺权之战中,巴冰寒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他或做了什么害到他的事情,却倾向于巴毒,还出卖了凤惊华,这让他满心不悦。 他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被宠坏了的无知公主。 沙晋听了他这话,心里一阵惊喜,却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理解,便试探:“我若是对公主放肆,就怕公主到时闹起来……” 巴信冷笑:“你还怕女人闹吗?” 沙晋道:“怕是不怕,但就是、就是那些宠爱公主的人恐怕不会放过我……” “不会放过你?”巴信的眼里,闪过一抹无趣和鄙夷,“以你今日的地位,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敢不会放过你?” 他这番话,已经是在暗示沙晋,自己会为他撑腰,也肯定了沙家的地位。 沙晋大喜:“那、那我就追求公主去了。” 巴信道:“朕从未不让你追求公主。只要你能治服她,她就是你的。” “治服”这个词,就相当于他授权沙晋可以使用暴力或强横的手段征服巴冰寒。 沙晋再不啰嗦,谢过巴信后就离开。 这天夜里,巴冰寒服过药,早早的上床睡了。 初时她睡得还算安稳,但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身体燥热,身体里翻涌着奇怪的渴求,一时间掀掉被子,解开衣领,翻天覆地,竟是觉得寂寞难耐。 她想要个男人…… 她想被凤公子紧紧的抱着,紧紧的吻着和抚摸着…… 她想狠狠的被凤公子侵犯,将她抛上九天云霄…… 她寂寞和燥热得无法入眠,脑子和身体都被强烈的欲求给控制住了。 直到如她所愿,她年轻迷人的身体被人——强壮的男人给抱住了。 她想要的吻,抚摸,侵犯……对方全都满足了她。 她已经陷入情欲的海洋里,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无意识的享受起这一切来,甚至还配合对方的举动。 674 最堕落的复仇 巴冰寒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妙的春梦,醒来之后,她看到身边身无寸缕、一脸满足和得意、看起来无比猥琐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沙晋,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场真实的噩梦。 她坐在松软华丽的床上,拿被单掩住胸口,美丽的眼睛盯着身边的男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令她的双眼隐隐泛着泪光。 她的清白竟然被这个男人给夺走了! 而且还是以这种极度屈辱的方式! 她不伤心,她只是愤怒,愤怒得想用最残忍的方式将这个男人给折磨至死! 先阉了他,再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再喂他服下药物,再让他看着活春宫图……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她却还是知道,她拿他没有办法。 沙家不是她能动得了的,巴信也不会支持她的,她再愤怒和屈辱,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不!她忍不下这口气。 她是拿沙晋没有办法,但她绝对不会让沙晋得逞,而且她还有别的报复手段。 她收回覆在沙晋脖子上的双手,慢慢的下床,慢慢的走进浴池。 没过多久,沙晋醒过来,知道巴冰寒已经先醒了,心中大喜,暗想:冰寒居然没冲他发火,也没有大吵大闹,这说明巴冰寒接受了现实? 果然啊,女人这种动物,不管如何高傲和嚣张,只要在床上把她给办了,就没什么大事了。 他懒洋洋的穿上衣服,在侍候他穿衣服的侍女屁股上捏了一把,轻佻的问:“公主还在洗吗?我也一起去洗好了。” 那名侍女是巴冰寒的贴身侍女,向来懂得讨好巴冰寒,也很得巴冰寒的欢心和信任。 她给沙晋抛了一个媚眼,嗔道:“公主要我们赶你出去。我看公主心情很不好,你还是别在她面前出现了,免得公主一个忍不住闹起来。” 沙晋自认为巴冰寒已经是他的东西,不以为意:“女人嘛,就爱使小性子,我去哄哄就好了……” “别去。”侍女紧张的道,“公主真的说了让我们把你赶出去,如果我们赶不走,她就走。四将军,你还是先离开,准备一些珠宝首饰什么的,待公主气消了你再来吧。要不然,我怕公主发起怒来,不好收拾……” 沙晋刚刚得逞,也不坚持,又在她胸口摸了一把,邪笑:“好好好,我先去准备好东西,等公主气消了你再给我个信。放心,你的好处也少不了。” 侍女吃吃的笑,娇滴滴的道:“你说话要算数哦。” 沙晋笑道:“我堂堂的将军,还准备封侯和当驸马了,还能骗你不成?” 两人都淫荡的笑着,一齐往外面走去。 厚帘后面,已经沐浴完毕的巴冰寒透过帘子的细缝,看着他们的背影,暗暗骂道:贱人!亏我待你不薄,没让你像别的奴才那样吃苦,你却吃里扒外,勾结男人来谋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里可是她的寝宫,沙晋却能无声无息的潜进来,轻易将她给睡了,没有她身边的人动手脚,沙晋怎能如此轻易成事? 还有她昨天晚上居然毫无反抗,明显是被下了药。 她睡前喝下的那碗药有问题,给她准备药汁和服侍下她睡下的贴身侍女有问题。 果然,她让这个侍女去侍候沙晋起床,立刻就露了马脚。 还有昨夜值夜的宫人,全都是一路货色! 她不会去调查昨天晚上是谁出卖了她,她只要把昨天晚上值夜的奴才全折磨得生不如死就行了——反正只是奴才罢了,他们的性命与人生毫无价值,她再换一批就好。 这么想着,她走出帘子,在锦榻上躺了一阵,又吃了些东西后,感觉身体好受了些,才勾勾指头,招来一个刚刚当值的太监,淡淡的道:“马上去请阿木古和哈依扎进宫,就说我寂寞了,让他们马上进宫。” 她的追求者无数,阿木古和哈依扎算是其中两个有点本事又出身显赫的贵公子。 若是以前,她是看不上他们的,但现在,他们中随便一个都比沙晋强。 这名太监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平时也是个老实本份、不受重视的,听了公主的话不敢耽搁,立刻出宫请人去了。 沙晋离开巴冰寒的住处以后,精神大好,带兵去街上巡逻去了,顺便去挑了一些上等的珠宝首饰。 天色快暗的时候,他回到皇宫,往巴冰寒的住处行去,准备今天晚上再跟巴冰寒亲热,并把婚事给订下来。 好事要趁热打铁嘛,为将的,就是讲究效率。 哪料半路上,他就遇到了正焦急等在路口的巴冰寒的贴身侍女。 侍女一看他出现,就冲过去,焦急的道:“四将、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沙晋正在兴头上,听到这么不吉利的话,心里不太高兴了:“有话慢慢说,别说什么不好的。” 侍女赶紧抿了抿嘴,稳了稳情绪后,低声道:“公主找了两个男人,现在正在、正在床上打滚呢……” 沙晋听了这话,惊得非同小可:“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误会?” 巴冰寒可是他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给碰了! 再说了,巴冰寒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眼光和心气高得不行,怎么可能会像那些荡妇一样男人无数,太扯了! “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侍女结结巴巴的道,“公主一点都没有隐瞒……” 她的眼前已经空了。 沙晋已经冲出老远。 他才冲进正厅,就听到巴冰寒的卧室传来男欢女爱的声音,娇喘声、荡笑声、叫唤声……声音不堪入目,完全不是能装出来的。 他心里一寒,冲进寝室,眼前的画面同样不堪入目。 垂下的、轻薄透明的纱帐里,一女两男正在行不苟之事,说有多香艳就有多香艳。 这绝对不是在演戏,而是来真的。 隔着那么几米的距离和几层薄纱,沙晋能确定那个女人就是巴冰寒。 一时间他目眦尽裂,冲过来,抽出刀来,划断纱帘,而后划向巴冰寒的姘夫。 然而,那两个姘夫因为侍卫和侍女们的惊呼,及时发现了他,迅速避开。 他一刀划空,准备再划第二刀。 但巴冰寒冷冷的开口了:“沙四将军,你想谋杀贵族子弟,在皇宫里行凶吗?” 这声音,令沙晋心里一惊,那挥到一半的刀,硬生生的收住了。 他定睛一看,心里再度又惊又怒。 原来,巴冰寒的两个姘夫,居然是宰相的侄子阿木古和禁军大将的么子哈依扎,这两个人虽然不是朝廷重臣和实权人物,但他们的来头确实很大。 675 沙四将军的劫数 这两个姘夫颇得其家重视,他若是杀了这两个姘夫,沙家就相当于跟他们家翻脸了! 沙家再强,也不能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跟一流的权贵家族闹僵,尤其现在还是多事之冬,多一个敌人,就多一份风险。 何况这里还是皇宫!在皇宫里擅闯公主的寝室,还公然杀掉朝廷重臣的亲属,几乎等同谋反! 他再怎么愤怒,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不至于会彻底失去理智。 想到这里,他忍下杀气,插刀回鞘,黑着脸盯着床上的三人,冷冷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真希望巴冰寒的身体还是干净的,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只属于他一人。 但显然,连一天都没到,巴冰寒就有了三个男人。 他并不那么欣赏贞洁玉女,但是,身为男人,他还是希望自己真心喜欢并打算娶为正室的女人只属于他。 “做什么还用问吗?”巴冰寒完美的身体被波浪般的黑色长发包裹住了,雪白的肌肤透着细密的汗水和迷人的红晕,异常的妩媚动人,“难道沙四将军还是童贞,不知道男女之事?” “冰寒——”沙晋受不了了,大声道,“我们昨天晚上已经有过夫妻之实,即将结为夫妻,你这么做,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夫妻之实?”巴冰寒眨了眨眼,微微惊愕过后,咯咯娇笑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冰冷与正经,“漫漫长夜,我只不过寂寞难耐,勉为其难的跟你睡了一次罢了,你就觉得我非你不可了?还想跟我结成夫妻?” “哈哈哈——”她转为大笑,眼里声音里全是嘲讽,“沙四将军,你也把你看得太高了吧?你真以为这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比你强的?明告诉你吧,阿木古和哈依扎可一点都不比你差,他们让我感觉更痛快!” 她这番话,对任何男人来说都很难听。 何况是对一向自负的沙晋。 沙晋脸上的青筋都在抽动。 “冰寒,”他冷冷道,“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也是非你不娶,你这么……” “不可能。”巴冰寒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我过去就无数次的说过我不会嫁给你。现在也不会。将来更不会。你可以用沙家的权势将我娶走,但是,我的男人绝对不会只有你一个。” 沙晋的脸色,已经涨得猪肝色。 愤怒,羞辱,难堪,杀气……全都狂冒出来,搅和成一团,看起来无从吓人,却又透着一种无力和无奈。 他想杀了巴冰寒和这两个贱男。 真的,想得要命。 但是不行。 他和巴冰寒没有婚约,他还管不了巴冰寒跟男人滚床单的事情。 而且巴冰寒和这两个贱男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他能说杀就杀的人物。 他根本就没有立场和资格去过问、追究巴冰寒跟男人滚床单的事情。 他以为他强行睡了巴冰寒,巴冰寒就会彻底属于他,只是他自以为是罢了。 他在昨夜对巴冰寒下手之前,就想过巴冰寒很可能会报复他,但他认为她翻不了天,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么惨烈而决绝的手段报复他。 要知道,巴冰寒从小到大都是眼高于顶,觉得这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配靠近她的。 他心目中那个高高在上、视男人为污水的女神,于一夜之间变成了荡妇,他此刻的心情,只有他能体会了。 巴冰寒看他说不出话来,在心里冷笑着,一左一右搂住她的新欢,不耐烦的冲他道:“沙四将军,这里是我的寝室,可以请你出去了吗?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看我们欢爱?或者说,你也想加入我们当中?” 说罢,她和两个新欢都荡笑起来,声音说不出的邪恶。 污辱! 太污辱人了! 沙晋的目光,从三个人的脸上扫过,而后恶狠狠的哼了哼,转身走出去。 巴冰寒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有种宛如蛇蝎的狠意。 ——这就是她的报复。 对沙晋的报复。 她是不能杀了沙晋,也不能灭了沙家,但是,她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污辱沙晋。 她不是贞节烈女。费国人也不欣赏贞节烈女。她不会因为被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用下三滥的手段睡了就要死要活,或者非这个男人不嫁。 她只会报复,让这个男人尝到比她所尝到的屈辱更屈辱的滋味。 只要让沙晋成为她无数男人中的一个,便能清除他是她第一个男人的污点。 看看现在的沙晋的背影,多么令人痛快。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实在太美,难得第一次主动,阿木古和哈依扎又蠢蠢欲动了。 “我不行了。”巴冰寒看沙晋走了,也没有兴趣了,懒懒的拨开他们的手,道,“你们看我那个贴身侍女玛依如何?喜欢的话,就将她赏给你们玩,怎么玩都成,死了也无所谓。要不?” 玛依的美貌虽然比不上她,却也是前凸后翘,风姿撩人,阿木古和哈依扎当下大喜:“谢公主奖赏。” 巴冰寒披衣下床,嫣然一笑:“你们等着,我让玛依过来,你们就在我的床上享受吧。” 这张床对她来说已经是脏污恶心之物,她不会再用了。 还有这个宫殿,她也不会再踏进来一步了,所以,就让这些奴才在这里被折磨到死好了。 “玛依——”她叫。 玛依匆匆跑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巴冰寒狠狠的踹出一脚,将她踹得跌扒在床上,冷冷的道:“你就在这里陪两位公子玩,他们什么时候玩得爽了,你才能离开。” 玛依大惊失色:“公主,您说什么呢?这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奴才的意志,算得了什么? 阿木古和哈依扎将她扯到床上,撕她的衣服。 巴冰寒冷冷的笑着,对玛依的哭泣与哀求理都不理,大步走出门外,将房门关上。 她走到大厅里,对侍卫道:“把人带上来。” 侍卫把昨夜值夜的宫人全带上来,巴冰寒道:“女的脸上划花,男的打断腿,然后全卖进窖子里。” 这就是她对不听话的奴才的惩罚。 她是公主! 没有人可以肆意污辱和践踏的公主! 她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没有离开皇宫的沙晋的耳里。 冰寒的报复,还真是太冷酷了,比直接拿刀砍他和当众骂他更令他难受。 想到曾经纤尘不染的冰寒跟别的男人纠缠一起的画面,他心里难受得想杀人却又不能在宫里惹事。 于是他抱了一大坛子酒,坐在幽暗无人的亭子里,狂喝。 一醉解千愁。但愿他喝醉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永远都不会想到,他喝醉以后,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个世上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但那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在这两个时辰里,又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676 杀她,藏她,还是放她 午夜,巴信终于批完了紧急的奏折,准备回去歇息。 但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名太监捧着一个托盘站在门边,看起来犹豫不决,似乎等他已久。 他盯着托盘上那一叠卷轴,问:“你这是干什么?” 那名太监恭敬的道:“陛下,这是内务府刚刚送过来的妃子人选,说是事情较急,希望皇上能尽快定下来。” 巴信皱眉,一阵无主。 从昨日午时到现在,才过了多久?这些臣子居然就把妃子的人选,连同画像都准备好了? 恐怕他们早在决定支持他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把家族里的哪个女人送进他的床上了吧?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把画像送进来。 他们怎么不把这样的干劲和效率用到国事之上? 他心里咒骂着,还是坐回案桌之后:“拿来吧。” 那名太监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过来,将托盘放在他的面前。 巴信拿起那些画像,一一展开。 画像上的女人长什么样,他只需要看一眼就够了,关键是看这些女人的来历与身份。 果然是各大实权人物和各帮派、各势力领袖或中坚人物的家里女眷啊。 家里没有直系女眷的,甚至连养女、义女都冒出来了,就是为了赶着这个机会与他结亲家。 这些官员和权贵都精着呢,知道他现在需要拉拢各方势力,一定会在选妃的事情上让步和妥协,他们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家里的女人往宫里塞,待陛下稳定政局、权力牢固之后,就不会在妃子的事情上给他们主动权了。 巴信在心里冷笑着,在那些他需要拉拢的臣子的女眷画像上签字。 至于他不需要拉拢,或者他觉得对他帮助不大的臣子的女眷的画像,直接丢到一边。 这画像里,居然还有沙绝那个风流美艳的寡妇女儿沙枫的画像。 将一个成过亲、死过丈夫、作风豪放的女儿送进宫?亏沙绝想得出来。 不过,他对此只是笑了一笑,拿笔在上面写了三个字:封贵妃。 沙绝早就是狼军统帅,就算他给沙绝封王,沙绝得到的权力也不会比现在更大了。 如果说沙绝还需要什么,大概也就只有“皇亲”这个没有实权、却比实权更能让双方关系更亲近、更可靠的身份了。 沙绝不拘一格,不认为把寡妇女儿送进宫有什么丢脸和无耻的,那他身为帝王,又怎会耿耿于怀,度量窄小? 而且沙枫有貌有才有见地有手段,深得沙绝赏识,是典型的费国女人,他封沙枫为贵妃,从实现和利益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一口气定下了十几名妃子后,他将签过名的画像丢进托盘里,交给那名太监:“送去内务府,让内务府处理妃子入宫的事情。时局不易,一切从简。” 然后他走出御书房,也不坐步辇,而是骑了马,往枭阳宫行去。 虽然他已经贵为国君,但他的骨子里还是军人,军人就该骑马快意,而不是像个老人或软蛋一般总是坐在轿子里让人抬。 快到寝宫时,一名守在宫殿大门外缩手缩脚、不断张望的太监看到他,立刻跑过来,急急的道:“陛、陛下,出、出事儿了……” 巴信不记得这个太监,当下沉了脸:“你是哪里的奴才?” 太监愣了一下,赶紧道:“奴才冷、冷宫的……” 巴信立刻知道他想说什么事情了,当即跳下马背,走到一边:“过来,慢慢说话。” 太监咽了咽口水,跟过来,低声道:“刚、刚才有几个蒙面人冲进冷宫,想杀了华娘娘,好在侍卫们挡住了,华娘娘带咱们几个不会功夫的逃出冷宫,而后娘娘先躲起来,让奴才来找陛下……” 陛下交待过,华娘娘的事情都是机密,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他们逃走的时候也不敢声张,只是拼命往黑暗的地方钻。 他好不容易跑到枭阳宫,想求见陛下,但陛下不在枭阳宫里,他的身份又太低,也不敢去御书房,便只能在这里等着。 巴信心一沉,挥手:“走,立刻带我去见人。” 华娘娘自然是凤惊华。 他真没想到,凤惊华被藏在宫里才两三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宫里,已经布下了这么厉害的沙家或其他人的眼线? 没过多久,他就在树丛深处见到了窝在那里的凤惊华。 凤惊华还是摊了摊手,淡淡道:“没看到对方的真面目,没听到对方说话,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他带着凤惊华回到她之前所住的冷宫,除了几具侍卫的尸体,没有杀手的尸体。 杀手们也没有留下线索。 凤惊华的存在是个秘密,他不能声张此事,更不可能在宫里搜捕那些刺客。 宫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动乱,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他现在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搜捕刺客,只会再度引发人心惶惶和新的隐患。 他只能秘密让凤惊华换个藏身的地点,加派侍卫,暂时熬过他最忙的这段时期再说。 凤惊华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他处理完凤惊华的事情,回到枭阳宫里,已经很晚了。 他很少觉得疲惫,但这个时候,他真的觉得很疲惫。 当将军的时候,若无战事,他需要忙的事情并不是特别多,但当国君,他的脑子就没有一刻能松懈和休息的。 而且要思考的尽是一些烧脑子的权力游戏,难度一点都不比用兵和打仗轻松。 他一躺下去,恨不得马上就睡着。 然而,他的脑子却还在下意识的想着一个问题。 要怎么处理凤惊华的事情? 他以为这件事情可以拖上一段时间,待他彻底控制住局势以后再处置,然而今晚的事情告诉他,不能再拖了。 一来,他时时刻刻被很多人盯着,城里也不太平,想秘密的将凤惊华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眼下并不现实。 二来,就凭那些臣子的效率,他们为他挑的妃子说不定这一两日就进宫,她们一进来,一定会无孔不入,盯紧宫里的每一个女人,如此,凤惊华的处境会更不妙。 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立凤惊华为妃了,他想得到她的唯一方式,只有将她永远的隐藏起来,想见她时就悄悄去见她——但,被当成宠物圈养、毫无作为的凤惊华,跟别的女人还有什么两样?他要这样的凤惊华又有什么意思? 说起来,凤惊华才是真正合适当皇后的女人,有智谋,有胆识,有胸怀,可惜偏偏是尚国人,这一生都不能在费国公开露面。 在这样的处境里,他需要对凤惊华做出最后的处置。 杀她?藏她?还是放了她? 杀了她,于他最安全、最有利。 隐藏她,他得到的,只是一个平庸、没有魅力的凤惊华。 放了她,他怎么会甘心? 这一夜,巴信深深感受到了帝王的无奈。 677 你走吧,别再让我看到 而在这个时候,御花园深处一间避风的亭子里,沙晋喝得酩酊大醉,边喝边叨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虽然他醉了七八分,却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 他知道夜很深了,他得回去了。 于是他将手中的空酒坛一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出林子。 才走了没多远,他就身体一歪,栽在地上。 这处位置偏僻,地面有冰,没有被铲除,颇为光滑,他这一摔,居然没能马上爬起来。 他朦胧着醉眼,到处寻找侍卫或宫人。 只是宫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屠杀,宫外又需要大量兵力戒严,宫人和侍卫严重不足,宫里这些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侍卫巡逻。 “有没有人?”他大喊。 虽然是大喊,但因为他醉得太厉害了,声音也没有多大。 但是,还是有一名侍卫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声音小心翼翼的:“您、您是沙四将军?” 沙晋就着醉眼和昏暗的光线,隐隐看到对方是大内侍卫的打扮,但道:“没错,就是我,赶紧扶我起来,送我回景安宫。” “是。”侍卫应了一声,扶他起来。 沙晋见有人服侍他,身体放松了许多,哪料到他刚被扶起来,侍卫猛然就将他大力一推。 他被推得跌进草丛里面,四周一片黑暗。 “他妈的……”三个粗话才出口,他就猛然看到一道隐隐的寒光划下来。 妈啊,这是刀光! 而且是冲着他来的刀光! 他脑子瞬间惊醒,本能的往旁边一闪…… 然而,他醉得太厉害,又在寒冷的户外坐了这么久,身体根本无法回应脑子的指令,慢了几拍。 ——在生死关头,时间就是生命,慢了一拍,就相当于输给了死神。 当刀光湮灭,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黑暗而冰冷的长夜,就这样过去。 天色不再那么暗的时候,巴刀不顾规矩的冲进巴信的卧室,连蜡烛都来不及点燃,就掀开帐子,对巴信道:“陛下,陛下快起来,宫里出大事了,您必须马上处理!” 巴信睡着得太晚,现在正是睡得正沉的时候,但有人突然闯进来还对他大声说来,他的身体还是自动作出反应,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说。” 巴刀低声道:“御花园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很可能是沙晋的尸体。” 巴信的眼睛猛然睁大,瞬间睡意全无。 他炯炯的盯着巴刀。 巴刀道:“陛下,据我看,这尸体应该是沙晋的无误。沙晋昨天晚上一夜没有回景安宫。我问过了,那具尸体的穿着打扮跟沙晋一致,身高体形也一致。” 巴信跳下床,匆匆披上衣服:“立刻带我去看。” 在御花园一处荒凉的荒草丛里,他看到一具无头男尸。 他不需要去核实,一眼就知道那是沙晋。 他盯着沙晋的尸体,沉默了半晌,才道:“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 巴刀低声道:“除了我,只有六名巡逻至此,发现尸体的侍卫。这六名侍卫猜测这具尸体很可能是沙晋的尸体,知道事关重大,没敢透露消息,直接报给我,我又报给陛下,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 巴信抬眼扫了数米外惴惴不安的六名侍卫,冰冷的道:“你和他们将这具尸体移出宫。这是反抗军干的,与宫里无关。还有,知情者一个都不能留。” 他听说了沙晋与巴冰寒的冲突,沙晋的身上还散发着尚未散尽的酒气,沙晋突然就这样死在宫里,消息一旦传开,巴冰寒及其姘头也好,皇宫也罢,都休想撇清责任。 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再与沙家发生任何摩擦。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调查沙晋的死因,而是撇清责任。 巴刀会意:“陛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说罢,他勾了勾手,将那六名侍卫叫过来,将沙晋的尸体搬进。 就这样,趁着天色朦胧,他们无声无息的将沙晋的尸体运了出去。 城里到处都是反抗军,天天都有被反抗军杀掉的平民或将士或权贵,如果沙晋死在反抗军出没的地方,谁还能怀疑到皇宫上来? 而沙晋昨天晚上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他因为心情烦闷而出宫去追杀反抗军,也符合他的性格。 总之,这个黑锅就由反抗军背定了。 巴信而后没事人一样回到枭阳宫,像平素一般梳洗用膳后上朝。 只是,他的心里在整个上午都没有平静过。 如他所料,那些他选中的妃子,将于今天悉数送进宫里,而凤惊华的事情,也到了落幕的时候。 午时,他用过膳以后,独自在御花园散步。 散着散着,他就逛到了凤惊华藏身的地方,盯着凤惊华,开门见山的道:“我不能再留你了。” 凤惊华笑笑:“嗯,我理解。” 巴信道:“我只能杀了你。” 凤惊华笑:“我理解。” 巴信道:“你若是自愿让我睡,我就放过你。” 凤惊华笑出声来:“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巴信道:“睡一次,换一条命,这你都不干?” 凤惊华道:“士,有所为,有所不为,就这样。” 巴信叹气:“我为你冒了这么多险,你居然连一次都不让我睡。” 凤惊华道:“这是你的选择。”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这么简单。 “你说的是,我算是活该。”巴信叹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甩到她脸上,而后转身,背着对她,冷冷的道,“你走吧。马上走。走得远远,这辈子别再让我看到。否则,你将是我一生的宠物。” 凤惊华拉下那封信,心里惊疑不定。 巴信说的,可是真的? 他的意思,是放她走? 真的放她走?离开皇宫,离开费国? 巴信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愤怒和杀气:“这是我的亲笔信函,可以让你通过狼军的关卡,顺利渡河回到尚国。春天快到了,河面快要融化了,你想回去,现在就走吧,别让任何人盯上了。” 其实,他很想杀了凤惊华。 就这样放走他费了这么多功夫才得到的女人,而且连一次都没有睡成,就这样白白放她走了,他很不甘,非常不甘。 但是,他还是舍不得杀了她。 因为,他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样的女人了,而且,是他给了她自由和性命,她的命运,归根到底还是由他决定的。 也就是说,不管她多么出色和强悍,在他的面前,她也只是弱者——他要让她活着看明白这个事实。 凤惊华震惊过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冲他抱了抱拳:“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居然会放她走,足见他的心胸与容量。 巴信,不愧于帝王。 678 晚了一步,全盘皆输 她没有停留,带着巴信给她的通关秘信,就这样走出去。 帝王总是多疑又多变,她不赶紧跑得远远的,万一巴信改变主意,她就真真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巴信给她的信所用的信封乃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具有一定的防火防水防撕效果,是宫里御用的物品,而信封的封口不仅用蜡封好,还加盖费桀帝的私人印章,这两点是无法作假的。 看守皇宫侧门的侍卫验过信封上的印章后,什么都没问,就让她离开。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幽深的巷子,当街雇了一匹马,狂奔离开。 为了预防意外,逃命及时,她这几天总是作男子打扮,一身劲装,这会儿跑得如旋风一般。 她才跑出没多远,从她四周的街巷里就分别冲出四匹马,马上的人穿着打扮都很普通,毫不引人注目,他们或远或近的跟在她的身后,一齐往东城门奔去。 而后,他们在东城门附近汇合,凤惊华什么话都没说,就掏出巴信的信函,出示给守门的士兵:“奉皇上之命,我等五人出城执行秘密任务。” 守门的士兵检查信函的纸质与印章后,没问,没搜身,放他们出城。 出了城后,五个人当即扬鞭,全速往铁旗镇疾驰而去,中途除了偶尔歇息,喂马进食之外,不敢停歇,就连晚上也举着火把赶路。 一路上,他们遇到反抗军,也遇到巡逻的朝廷兵马,全都安然渡过,顺利的于第二日晚上抵达铁旗镇。 他们这才在镇上歇息了二三个时辰,四更时分又赶路,前往怒河南岸的狼军军营。 在狼军军营,他们虽然顺利的过了重重关卡,却在渡河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镇守渡口的将领表示:“时局不稳,大将军有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渡江。” 他嘴里的大将军就是沙绝。 凤惊华将手中的信函交给他:“这是陛下的亲笔信函。陛下说了,这信是给你们看的。” 那名将领拆开信封,看过信里的内容以后,还是强硬的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信是陛下所写没错,我也相信你们,但是大将军的命令同样不可违抗。你们还是去请大将军出份手令,我才能让你们过去。” 凤惊华道:“大将军现在瑶京,我们急着渡河执行秘密任务,时间不允许我们返京去见大将军。还请你以大局为重,切勿影响了战事。” 那名将领想了一想,道:“大将军既然不在,那二少将军和三少将军也是可以代替的。二少将军和三少将军现在军中,你们可去营区请示他们的手令。” 沙绝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都在狼军中担任将军之职,二少将军和三少将军就是沙绝的二儿子沙禄和三儿子沙光。 凤惊华心里暗急。 已经过去四五天,她的计谋应该已经暴露,巴信或沙绝的追兵恐怕已经很近了,她没有时间耽搁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就立刻渡河。 当下她一沉,怒道:“难道沙家的地位和权力比陛下……” “华公公,请让我来说。”这时,一直在她身侧默然不语的秋骨寒开口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那名将领,道:“加上这块令牌,够了吧?” 那名将领看到那块令牌后,一惊,立刻拱手:“够了。请几位尽快过河。” 秋骨寒不再说话,对其他几个人道:“走。” 凤惊华心里暗暗惊异,他又在搞什么?那块令牌是怎么回事,怎会轻松就让对方放行? 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她和其他人一起,跟在秋骨寒的身后,踏上冰面。 已经进入初春,偏南一点的地区已经积雪融化,草长莺飞,只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太北,春天来得晚,所以怒河的冰面还没有融化。 但是,看天气,冰面融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吧。 为了防止冰面被踏破,他们没有骑马过河,而是步行过河。 他们走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已经过了河中。 就在这里,几十骑快马飞驰而来,停在南岸的渡口。 马上的侍卫飞身下马,亮出宫里的通行令牌,问:“可否有人持着陛下的信函过河?” 负责看守渡口的将领道:“刚刚才有五个人经过。” 侍卫急道:“他们长什么样?” 将领道:“全是黑衣劲装,头和脸都蒙着黑布,就露出眼睛,不知长得什么样。” 侍卫的口气更急了:“他们过去多久了?” 将领一指:“大概一刻钟左右。” 众侍卫往河面看去,远远的看到河面的那一端有几个小黑点,当即跳上战马,“驾——”了一声,骑马冲上冰面,往黑点冲去。 然而,他们才冲出没多远,就听得脚下一阵“咔锵”的声音。 这声音显然有点恐怖。 他们心里大叫不好,低头,就看到脚下的冰面裂开一条明显的缝,这条缝还迅速延长,隐隐有将冰面割成两半的趋势。 裂缝下,河水的流动清晰可见。 春天来了,结冰的河水已经开始融化,只是这种融化从冰层下方开始,从冰面上还看不出来罢了,他们骑马冲上冰面,强大的力量击裂了已经没那么厚的冰层。 侍卫长大喝一声:“所有人后退,回到岸上。” 他们已经无法前行,否则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掉入河中,活活冻死和淹死,要么就是去了就回不来。 无论哪种结果,他们都无法抓捕和杀掉对方。 没有人可以对抗冰雪融化的自然力量。 众侍卫无奈的退回到岸边,远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镇守渡口的将领看到事情不对了,便问:“几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你们这样,是要追回那几个人不成?” 众侍卫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回去复命去了。 而河的那一边,凤惊华隐隐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转头,扯下脸罩,唇边是狐狸一样狡猾的笑容,还有云淡风清的从容。 巴信,果然察觉了她的阴谋,但是,太晚了。 巴信以为他彻底控制了她,可以操纵她的人生与命运,但事实上,她的人生与命运,始终由她来主宰。 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时间回到四天之前,巴信放凤惊华离开的那天。 凤惊华出宫不久,巴刀就匆匆赶到御书房,向巴信报告:“陛下,我查过了,五更的时候,有一名侍卫出示沙四将军的将军令牌,说他是沙四将军的副手,奉将军之命出去执行紧急任务。看守皇宫北门的侍卫看过令牌,确定令牌无误后就让他出去了,没有搜身。” 679 真凶的圈套 非常时期,皇宫对进出皇宫者搜查非常严格,但沙晋这样的身份,只要出示令牌即可,不需要搜身。 如果有人拿了沙晋的狼军前锋将军令牌出去,便代表了沙晋,也不需要搜身。 巴信暗惊,一双冷眼直盯着巴刀,等着巴刀把话说完。 巴刀道:“我详细问过看守的侍卫,那人没有佩戴武器,但背着一个包袱,那个包袱大概有西瓜那么大……”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 巴信明白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一个男人的脑袋,大概就有西瓜那么大,那个包袱里,大概装的就是巴信的人头。 巴刀道:“侍卫说那个人作大内侍卫的打扮,看起来很年轻,但脸庞挺黑的,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就觉得是个挺俊俏的男子。” 巴信不说话。 巴刀随后打开手里用黑布包着的东西:“我让人在宫里秘密搜索,发现了这把刀。” 巴信一看,只是一把普通的大内侍卫所用的刀。 刀已经擦拭过了,但刀身和刀柄仍然有隐隐的血迹。 巴刀道:“我们还在宫里发现了几具大内侍卫的尸体,他们的兵器都被抢走了。这把刀,就是被抢的其中一把。” 巴信面色冰冷,眼珠黑中泛蓝,阴鸷森冷,像要杀人似的。 巴刀道:“我怀疑,有可疑人物潜进宫里,杀了这几名侍卫,抢了他们的兵器,杀掉沙四将军后拿了他的将军令牌,并带走了沙四将军的脑袋。” 巴信冷笑两声,还是不说话。 连巴刀都觉得咽喉微微干哑。 但他还是努力冷静的道:“凶手要带走沙四将军的脑袋,应该是想拿去炫耀或邀功的,那么,据此推论,凶手要么就是反抗军,要么就是敌国的奸细。” 如果只是出于对沙晋的私怨,完全没必要带他的脑袋出宫,一来冒险,二来也没有意义。 再这么推论下去,杀害沙晋的人,不会是冰寒公主或宫里的主子。 “还有一点。”巴刀继续说出自己的分析,“凶手应该是无意中撞到沙四将军喝醉了,趁机下的手,也就是说,凶手进宫并不是冲着沙四将军来的,而是为了别的事而进宫。小的担心,这凶手恐怕已经在宫里犯下别的事情,只是还没有被发现而已……” 这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沙晋是临时决定留宿在宫里。他因为冰寒公主的事情,摒弃了所有的随从,躲起来喝闷酒,这些都没有人能事先想得到,凶手也不可能事先知晓。 当时,只可能是凶手尽挑着黑暗偏僻的地方躲,便撞到了喝得烂醉的沙晋,沙晋醉得太厉害,又在寒夜里呆坐了半夜,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一定很糟糕,便被凶手得逞了。 否则,正常状态下的沙晋不可能轻易的被人给杀了。 这么分析起来,沙晋死得很冤,比巴旦和巴毒还冤。 那么年轻,那么勇猛,前途无量,还是沙绝挑选的接班人,结果……不胜吁嘘。 但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那个凶手还在宫里做了什么? 巴信听了以后,脸色微微的变了,隐隐有什么异常的事情闪过他的脑海,但他一时间没能抓到要点。 他想冷静下来,好好理清脑子里的乱麻。 然而国事和军备繁重,他又刚刚放走了凤惊华,隐隐有几分身心俱惫,脑子一时间冷不下来。 凤惊华? 想到这个名字,他猛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对巴刀道:“你马上出宫,去北城门查一件事情。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人拿了加盖我的印章的信函出城,查得越详细越好。” 巴刀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知道是要紧的事情,立刻领命出去。 巴信坐在龙椅里,闭上双眼,默默道:凤惊华,事情最好不要是我想象的那样! 他休息了一阵,觉得恢复了一些元气,准备边用膳边签批奏折。 但这时候,太监又跑进来禀告:“陛下,沙大将军求见。” 巴信放下毛笔,叹气:“让他进来吧。” 该来的还是会来,既然避不开,只能面对了。 沙绝大步走进来,挟带着一身的风霜与气势,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巴信的面前,就是连巴信都要敬重的高山。 巴信苦笑,挥了挥手,示意所有的宫人都退下,而后道:“沙将军请坐。” 沙绝没有坐,只是用一双因为疲惫而略带红丝,但仍然锐利有神的目光盯着他:“晋儿是怎么死的?” 沙晋的尸体已经在一条反抗军频繁出没的小巷里找到和确认了。 现在的瑶京,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 巴信摇头:“我不知道。我还在查。” 沙绝用的是“晋儿”,就说明他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追查儿子的死因。 而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就表明他在以老友的身份面对沙绝的问话。 沙绝道:“他死在宫里,并不是死在外面。” 巴信站起来,与他平等的面对面:“他确实死在宫里。” 而后,他将沙晋尸体被发现的经过清楚的说了一遍。 沙绝道:“可找到嫌疑人?” 巴信道:“有一个嫌疑人,正在追查,但可能来不及抓捕了。” 沙绝脸色就是一沉。 巴信道:“我让人去追查凶手了,你耐心的等上一等,看看消息再说。” 他知道沙绝心里一定很难受,但是,绝对不会失去冷静和理智。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的兄弟和父亲,沙绝这样的人,又岂会因为一个儿子被杀而暴怒。 沙绝不说话。 换巴信问他:“我问你一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去追杀的凤惊华?” 沙绝触上他幽深的目光,只顿了几秒,就道:“是,我暗中派人找到了凤惊华的藏身之处,于深夜派杀手去杀人。但我的人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一片狼藉,遍地血迹,却没有半个人。我的人便回来了。而后,我的人就没再找到过凤惊华的影子。” 巴信的心里就是一凛:“那天晚上以后,你真不知道凤惊华的下落?”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现在是他们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并不怀疑沙绝的说辞。 到了这时候,谁都没有必要骗谁。 沙绝道:“那天晚上过后,我一直在派人调查凤惊华的行踪,但是,毫无所获。我问你,凤惊华现在何处?” 巴信长长的叹息:“我也正在找她。” 这几天来,他叹息的次数,恐怕比过去十几年叹息的总数还多。 两人都是沉默。 终于,沙绝坐下来,阖上双眼,十指交叉置于腹部之上,不说话。 巴信也坐下来,闭上双眼,陷入漫长的深思。 680 真正的赢家 不知过了多久,巴刀终于回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后,一愣,已经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 巴信睁开眼睛,缓缓的道:“查到什么就说吧。” 巴刀道:“今天下午,有五人拿着陛下的信函出城,往铁旗镇而去……” “五个人?”巴信的声音微微拔高,“你确定?” “小的确定。”巴刀很肯定的道,“五人都骑着马,披着玄色披风,戴着帽子,脸没露完,因为天气不好,守城的侍卫也看不清楚,但这五个人都相当年轻……” 巴信的心里一点点的变凉。 他想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凤惊华在城内还有同党。与她一同出城的,很可能就是她的同党。 ——那天晚上,杀进凤惊华藏身之处的杀手,并不是沙绝的人,很可能就是凤惊华的同党。凤惊华自导自演了一出被神秘人物追杀的戏码,一来可能是为了挑起他与沙绝、同盟之间的矛盾,二来是让他意识到他可能保不了她,逼他做出杀她还是放走她的决定。 ——昨天晚上,凤惊华的同党已经潜进宫里,再度制造了她被神秘人物追杀的戏码,再度令他意识到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藏她,他必须要马上做出杀了她还是放走她的决定。 ——凤惊华从一开始就赌,赌他到了只能杀她或放走时,会选择放走她。 ——他现在想起来了,凤惊华的同党带凤翔空离开费国时,那群人中似乎并没有黑无涯。当时他满心都被打败和制服凤惊华的情绪给占满了,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所以,他没想过一种可能,那就是凤惊华一伙并不是一次性全部撤退,可能还留了一部分人在城里。 ——他将凤惊华囚禁起来的时候,凤惊华还是能找到机会联系她留在城里的同党,让他们支援她。 ——他带凤惊华进宫并藏在冷宫里,恐怕都是在凤惊华的计算之中,所以,凤惊华的同党潜进宫里,制造了她被暗杀的假象。同时,其中一名同党可能正好撞见了沙晋酩酊大醉的场面,趁机杀掉了沙晋。 ——他如凤惊华所料的一样,在杀她和放走她之间,最终选择了放走她,而她一出皇宫,就立刻带着早就等待她的同党一起逃走。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带半点停顿。 ——至于凤惊华的同党是如何潜进宫里的,别忘了,她的同党中有一个黑无涯,黑无涯应该可以制造出宫里的通行令牌。或者,他们可以杀了在外头巡逻的大内侍卫,换上他们的装束,抢走他们的身份腰牌,逼问出进宫的口令和宫里的路线,然后混进来。 总之,如果只是区区几个人,他们总有办法混进来的和溜出去的。 任何人都不能佩戴兵器入宫,凤惊华的同党也不能,所以他们才会杀掉数名巡逻的大内侍卫,抢夺他们的兵器。 ——完败。 他彻底败给了凤惊华。 凤惊华从来就没有屈服和顺从过他。即使是在绝对的弱势和困境之中,她也极其隐忍,不动声色的策划了一场让他主动放她离开的阴谋。 他说过她若是逃走或自杀,他一定不会放过凤家,所以,她没有逃——她要让他主动放她走,而她,做到了。 她并没有违背他们的诺言。 想到这里,他“呵呵呵”的笑起来。 声音里有愤怒,有杀气,有苦涩。 但最后,只剩下了欣赏。 他从来没有败得这么惨。 在他与凤惊华这场持续了足足半年的战争中,虽然两人曾经各有胜负,但最终,凤惊华成了最大的、最后的赢家。 凤惊华成功的救走了父亲,同党没有牺牲殆尽,她还顺利的离开了费国——这样看起来,她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而他呢? 他失……不,他失去的只是骄傲和自尊心,除此之外,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损失。 甚至,他还因此提前除掉了太子和前国王,比预想中要早得多的登上了帝位,说起来,他得到的好处更多。 如果没有她,他也许还要过三五年,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得到这把龙椅。 非要比较的话,皇位永远比女人重要,他在这场较量中其实真不算输家。 只是,他在她的面前,是真的败了。 被一个处于绝对弱势的女人彻底击败……他真是恨她啊,恨到真的爱上了她。 如果之前,他只是因为新鲜、刺激、赏识而想得到她,但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爱上了她,想与她平等的相处,一起并肩前进,一起征服和统治这个世界。 他这一生,第一次尊重和敬佩一个女人,也是第一次平等的看待一个女人。 在沙绝和巴刀惊讶的目光中,他走到窗边,看着墨空的夜空,大笑不止。 此刻他看到的,是她进宫那时,她站在幽暗的灯光深处,倚在宫墙上,对他微笑的模样。 那种宠辱不惊,笑而不语的表情,令他印象如此深刻。 那一刻,她看着他的眼神,一定像在看着一头钻进了她的圈套而不自知的野兽。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女人了。 但是,他已经不能再幻想着彻底征服她,将她收为自己的宠物。 如果他还想得到她,除非将来有一日,他的铁蹄能踏平遥远的江南。 ——江南? 他纵声大笑。 那个地方,远是很远,但并非不能到达。 凤惊华,你就继续这样活下来,不为任何人征服和束缚的活下去,直到我们在江南见面为止! 他笑够了以后,收住笑容,转身,已然精神抖擞,疲惫全无。 这个女人至少现在不属于她。 既是如此,他便不再去想,只做他该做的事情。 “刀子,你出去。” 他让巴刀出去以后,坐在沙绝的面前:“这次是我美色薰心,对你不敬,作为弥补,我向你保证,只要沙枫生下儿子,我一定立他为后,立我们的儿子为太子。” 沙绝听了,以冷静、不动声色的脸庞,不禁动容。 他只有沙枫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也是条件最好的女儿,能送进宫的,只有她了。 虽然他不以自己的女儿身为寡妇又作风豪放为耻,但巴信愿意纳她为贵妃,绝对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为此,朝野的非议铺天盖地,巴信因此成为许多人背后的笑柄。 至于封死过丈夫、情事风流的沙枫为后,更是惊世骇俗,前所未闻。 巴信这么承诺,对他和沙家的信任与重视,可谓绝无仅有。 这一刻,沙绝再也无法责怪巴信半句:“臣谢陛下。” 如此,两人就此和解,共御内敌。 而从这一夜开始,凤惊华与巴信再无瓜葛。 ——当然,没有人知道遥远的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681 欺本王者,死 凤惊华听到了冰层裂开的声音。 她淡淡笑着,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秋骨寒:“那块令牌是怎么回事?” 秋骨寒目视前方:“晚点再告诉你。” 凤惊华皱眉,很不喜欢这种场面被他主导的感觉,但现在还差一步就踏进故国的土地,有什么事只能等真正安全了再说。 终于,尚国的渡口出现在前方。 马上就可以与父亲、哥哥团聚了! 凤惊华的眼里闪过惊喜。她一把扯下面罩,冲过去,还下意识的冲把守渡口的将士挥了挥手,以为迎接她的将是同胞的笑容与热情。 然而,对准她的,却是齐刷刷的、锋利冰冷的一大批箭头。 她的笑容微微凝固,脚步停下来,举起双手,大声道:“各位兄弟,我乃是凤翔空凤将军的女儿凤惊华!我刚刚从费国逃回来,还请各位兄弟放行!” 其他几个人也停下来,盯着那些尚国的将士。 “证明——”对方中走出一名将领打扮的中年男子,对凤惊华道,“没有证据,全当奸细论处!” 凤惊华道:“我们去费国执行秘密任务,并没有佩带身份证明,但狩王可以为我们作证。你们可以去请狩王前来一见,便知我所言不假。” “异想天开!”那名将领斥喝,“狩王是怎么人,岂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你们分明就是从对岸一路走过来的,却说自己是尚国人,又拿不出证据,这不是骗人吗?告诉你们,要么乖乖受擒,要么就地格杀!” 凤惊华怒了:“我说了我是凤将军的女儿!你只要去问凤将军或狩王,便能确认我的身份,但你不仅不去确认,还想把我们当成费国奸细拿下,你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你这么做,就不怕凤将军和狩王责罚吗?还是说,凤将军和狩王管不了你们了?” 没想到那群将士却发出一阵哄笑。 “果然是奸细!”那名将军抽出刀来,“凤将军早就被费国人杀掉了,你却拿这种天下皆知的事情来哄骗我们!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再不投降,本将就将你们射成筛子!” 凤惊华听到这话,暗暗吃惊:怎么回事?父亲不是和阴九杀一道回来了吗?他们怎么说她父亲已经被杀了? 难道她在费国被软禁的时候,阴九杀这边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这些人一定不是善茬,恐怕不会听她的解释。 而且对方人多势众,她这边不可能是对手,她是不是要暂且投降? 但是,就怕她一旦落入他们的手里,一切就由他们说了算,他们若是封锁她的消息,或暗中除掉她,她就是真的很难有脱身的机会了。 怎么办? 那名将领看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准备——放——” 他刚想喊出那个“箭”字,秋骨寒就猛然上前,站在凤惊华的面前,把身上的斗篷和脸上的面罩扯掉,露出一身的紫色蟒袍和一张清绝俊美的脸庞,厉声道:“幸亲王秋流雪在此,谁敢放肆——” 此话一出,双方皆惊。 凤惊华吃惊的是,这虎崽子居然在斗篷底下穿上了隶属尚国皇室的紫色蟒袍? 这可是天大的冒险之举!如果费国的军队搜身或发现他的穿着,莫说是他,就是她和其他人,也会被他连累,死无葬身之地! 他怎么如此大胆?连她都不知道他暗中玩这一手! 对方也震惊不已。 那名将领道:“胡说!幸亲王明明在天洲,怎么会从费国那边过来,你胆敢冒充幸亲王,罪该万死……” “擦亮你的狗眼!”秋骨寒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腰牌,砸到那名将领的脸上,怒道,“这是本王的身份证明!你若是敢伤本王一根寒毛,就是欺辱皇室,杀三族!” 他虽然年少,还长了一张连女人都自愧不如的脸庞,但他这么严厉的怒斥别人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已经隐隐有种龙吟虎哮,风裂云断之感。 那名将领及其手下皆是心里一骇,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那名将领摸了摸被打到的脸庞,弯腰,捡起掉到地面的腰牌,仔细一看,心里就是一惊。 上等的羊脂白玉,一面刻着“幸亲王”三字,一面刻着“尚”字,外围龙形浮雕,雕工十分的精细,龙与字都透着高贵、威仪之势。 说是假货,连他都不能说服自己。 他咽了咽口水,勉强镇定:“你、你偷盗王爷腰牌……” “欺辱皇室,是死罪!”秋骨寒无视那些齐刷刷对准自己的箭头,一步步上前,盯着对方,“你是什么军衔?五品?还是四品?就凭你也敢如此诬蔑和欺辱本王?还是说,你们想造反,打算杀了本王以后再杀进京里?或者,你们以为你们在此杀了本王,就没人知道?” 那股子气势,竟然惊得那名将领后退了两步。 “可、可你们是从费国那边过来的,真、真是尚国人的话,费国人怎么会放、放过你们……”那名将领还在嘴硬。 “本王的事情,要向你交待吗?”秋骨寒上前,就站他面前两步之遥的地方,咄咄逼人,目如刀剑,“你敢动本王试试?” 那名将领的眼里,闪过不安之色。 但他目光快速闪动,心念快转之后,还是强硬的道:“此事疑点太多,你所言实不……” 突然,寒光一闪,他只觉得颈边一凉,一把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秋骨寒冷冷的道:“你们不怕诛三族或以为你们杀了本王会没有事的话,就对本王放箭试试!” 他出手这么快,气势又这么惊人,众士兵皆是一呆,一时间有点无措。 他们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就那长相和气质,说是皇室王爷什么的,真的很有说服力,但是,一个王爷突然毫发无伤的从费国那边过来,这也太诡异了吧? 这事,有点棘手啊。 于是他们都看向头儿。 将领定了定神:“这、这事疑点重重,怪不得我,你、你快放手……” “证据确凿,你还敢污蔑本王,真是不知死活!”秋骨寒还在说着,手中的剑猛然就快速划了下去。 他出手太突然,太迅速,众人也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说话之时就直接下手杀人。 凤惊华没有想到。 那名将领也没有想到。 而秋骨寒还是下的狠手。 因为事发突然,那名将领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这样被杀掉了。 秋骨寒突然杀掉那名将领以后,抬头,看着那些士兵,命令:“立刻敲响警钟,将人马召集过来,本王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682 少年英雄 那些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惊又怒,却又忌惮他的身份,一时间没有动。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秋骨寒冷声道,“本王是真是假,狩王过来之后,立见分晓!你们再不听令,定拿你们是问!” 那些士兵忍下气,面面相觑几眼后,其中一名士兵丢下手中的箭,跑去打鼓。 不管这少年是不是真的王爷,但头儿被杀了,这事可是大事,这鼓还是要打的。 但其他士兵的箭头,还是对准秋骨寒和凤惊华等人。 鼓声一起,便意味着出了大事。 不远处的军营立刻起了动静。 黑压压的将士往这边涌来。 秋骨寒丢开手中的将领尸体,扯过腰牌,跃上哨岗,看着涌过来的将士,也不等人到齐,就大声道:“众人听令,本王乃幸亲王秋流雪,于半年前潜入费国,一来为凤将军报仇,二来杀杀费国的气焰。如今本王心愿达成,回归故国,你们可都看好了——” 他拍拍胸口:“这是皇上赐予本王的紫色蟒袍,这是本王的身份腰牌,还有——” 他一鼓作气,不给任何人捣乱的机会,直接拿下肩上的包袱,打开,拎起里面的东西,向众人展示:“这是狼军前锋将军——沙晋的头颅!” 正在蜂拥而至,议论纷纷的将士们突然就集体停下脚步,震惊的盯着他手中的头颅。 这……真的是沙晋的人头? 虽然沙晋的综合实力和名号比不上沙绝或他的兄长,但只论打打杀杀的话,沙晋绝对是一员猛将,所以他才会成为令人忌惮的前锋将军。 而且沙晋不过二十出头,不像他的兄长们那样都三十好几以上了,还很年轻,又被沙绝带在身边砺炼和指点,两国军中都认为他很可能会成为沙绝的接班人。 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费国年轻将军的人头,真被杀了? 被这个自称是幸亲王的漂亮少年? 此前不曾为军中所知的陌生少年? 秋骨寒高举着沙晋的人头,目光从人群中扫过,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人群的后面,对骑马的一人道:“狩王,见到老朋友,你不来打声招呼吗?” 闻声赶来的阴九杀也才刚刚到,但已经足够他把秋骨寒的话都听完了。 他听到秋骨寒的招呼,便慢慢的策马上前。 众将士立刻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阴九杀策马走到哨岗下,看着上面的秋骨寒:“幸亲王平安归来,本王便放心了。” 这一句话,确认了秋骨寒的身份。 秋骨寒放心了。 跟他一起来的人也放心了。 只有凤惊华还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秋骨寒。 他……竟然杀了沙晋?还将沙晋的人头一直带在身上? 他是什么时候杀掉沙晋的?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更不知道他除了身穿尚国王爷的蟒袍,身带尚国王爷的腰牌,还背着沙晋的人头,大摇大摆的一路从瑶京赶到怒河。 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只要其中任何一件被费国人发现,他们就全军覆没。 这个虎崽子,简直太疯狂了…… 她以为自己够冒险,够疯狂了,不,还得加上阴九杀和巴信、连横等人,恐怕都没有这小子这么疯狂…… 她自诩见识过无数疯狂的人物,早就见怪不怪了,但现在,她仍然有种晕眩的感觉。 阴九杀说完第一句话后,顿了顿,又说了第二句:“恭喜幸亲王成功取下沙晋的人头。” 他不知道秋骨寒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他知道秋骨寒为什么高调。 ——因为秋骨寒急着立功,急着树立自己的权威。 在这次拯救凤翔空的行动中,秋骨寒确实立下了大功,所以,他就成全他的心愿。 他的话,承认了那是沙晋的人头,以及立下这个大功的人是幸亲王。 他的话在这支军队中,比皇上的话还管用。 众将士之前的震惊、疑惑、猜测全都没有了,所有人都用惊讶而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个不过十七八岁、俊白如玉的少年。 这般年少,这般优雅,这般清绝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孺子可畏啊! “还有一件事!”秋骨寒呼出一口气后,将手中的人头丢给阴九杀,环视众将士,又道,“经过本王与凤小姐的努力,终于成功挑起费国皇室的内乱,原太子巴旦、原八皇子巴甸、原国王巴毒皆被自己人杀死,如今的费国国王乃是巴信——”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到尚国这一边。 但因为怒河两岸的军营都出了一些问题,导致两岸军队都加强了沿岸的巡逻和对各种消息的封锁,连飞鸟都无法飞到对岸,因此,费国皇位易主的事情,居然还没有传到南岸,就算隐隐听到一些风声,也都不能确定和公开。 如此,秋骨寒的话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这就是证据!”秋骨寒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公告,展开,“巴信登基以后,向瑶京发布了费桀帝登基的公告,上面加盖费国的国玺和朝廷印章。本王悄悄撕了几页下来,带回来作为证据!” 他要借这个机会树立自己的功勋与威望! ——尤其是军队的认可与支持! 这样的公告贴满了大街小巷,而他不知道自己会何时回去,所以他便悄悄撕了几页带在身上,以防备用。 他一路赶往怒河的时候,沿途不仅遇到无数大大小小的打斗,还遇到重重关卡和封锁,前前后后至少有十几处,连飞鸟都遭到猎杀,在这种情况下,尚国的探子想将消息送回尚国,十分艰难,他因此觉得瑶京生乱的消息,怒河南岸未必能收得到。 他猜中了。 他将功劳归到自己和凤惊华的身上,虽然有点夸大,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没有凤惊华,巴信、巴旦、巴甸、巴毒、连横之间会不会闹到互相残杀、你死我活的程度? 这些人之间本来就矛盾重重,互相敌对,就算没有凤惊华,迟早会有一战,但是,至少不会是现在,可以说,炸药一直埋在那里,但凤惊华提前将其点燃,导致一片混乱。 而秋骨寒呢?他就是助燃物,往炸药里添炸药,往火堆里添柴火,让效果更强。 众将士议论纷纷,半信半疑。 秋骨寒把手中的公告丢下去:“你们自己看吧。” 众将士纷纷浏览这些公告,有的人喜,有的人忧,有的人疑惑,有的人不信。 巴信年轻好战,残暴冷酷,如果他真的当了费国的君主,对于尚国来说,恐怕比巴毒当政还不妙,幸亲王这么做,未必是件好事。 683 破镜重圆 秋骨寒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大声道:“另外,本王要告诉各位,巴信虽然已经登基,但费国内部支持巴毒,反对他的人也很多,他又是通过弑兄上位,名声受损,因此,费国国内如今是战火四起,巴信四处平叛,被弄得焦头烂额。本王敢说,至少三年之内,巴信绝对没有余力对邻国发动战争!三年之后,想我尚国定会强于费国,绝对不会怕了他去!” 众将士停止喧闹,纷纷看向他。 真的是这样吗? 半年之前,费国还咄咄逼人,不可一世,令他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甚至连凤将军都折损费国人的手中,但只过半年,费国皇位不仅易主,还起了内战? 短短时间,他们听到太多爆炸性的新闻,军人的谨慎令他们很难立刻相信和接受。 这时,凤惊华走上前来,站上站岗台,对众人道:“我是凤翔空的女儿凤惊华,我可以证明,幸亲王所言不假。” 秋骨寒又玩了一招她不曾想到的手段。 他在想什么,她都明白了。 虽然她对他再一次的擅自行动颇感恼怒,但他确实帮了她的大忙,而且他们也算是同盟,所以,她还是会帮他。 众将士中有不少人认识她,纷纷上来打招呼,对秋骨寒的话便不再怀疑。 这一刻,不少人看着秋骨寒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尊敬。 这么年少就办到了这样的事情,加上他的背景和出身,绝对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秋骨寒感受到了这样的目光,心里总算放松下来,跃下哨岗,挤到凤惊华身边。 他想在这支军队里树立形象,就得与凤惊华打好交道,事实上,他与凤惊华的关系本来就很好——谁说不好呢? “凤小姐,您父亲的事情,咱们、咱们愧对您啊……”有人已经抹着眼泪,向凤惊华道歉了。 凤惊华不说话,看向阴九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九杀走过来,目光与她对视一会儿后,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跃上哨岗,大声道:“各位肃静,我在此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众将士看到他出面,立刻安静下来,竖耳聆听。 阴九杀缓缓的道:“凤将军并没有被费国杀害。” 众人先是一派震惊和哗然,而后又迅速安静下来,听他继续说。 阴九杀道:“上次,我秘密带人潜入费国,与幸亲王、凤小姐汇合,联手救出了凤将军,并秘密带他回营。因为凤将军需要安心养伤,我并没有公开这个消息。现在,凤将军的身体已经康复,幸亲王与凤小姐又平安归来,我可以请凤将军与各位见面了。” 现场又是一片震惊与静默。 这个消息,比沙晋被少年幸亲王杀掉、费国内乱更令他们难以置信。 他们震惊得都发不出抽气声或叹息声。 直到一群侍卫推着凤翔空出来。 为什么推着? 因为凤翔空已经失去一条腿,只能坐在轮椅上。 无数的将士呆呆的看着短短大半年不见,却已经白发苍苍,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的凤翔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却已经有太多的将士,流下了泪水。 其实,这支军队名为“狩军”,多年来一直由狩王统帅,他们也认定狩王才是他们真正的领袖,但凤翔空在这里为将以来,还是赢得了他们的敬重与信任。 尤其是凤翔空为了保护部下,不惜只身引敌,导致被俘,受尽折磨,更令他们对这位耿直无畏的老将充满了敬意,也为自己无力救回他而至今无法释怀。 如今看到他们敬重的凤将军以失去了一只眼睛、一只腿并苍老了十几岁的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百感交集,谢苍天,谢将军,谢那些救了将军的英雄们。 “我们、我们参见将军,欢、欢迎将军归来……”突然,一名追随凤翔空的老将说了这么一句,跪下来。 他的举动立刻引发了连锁效应。 无数的将士纷纷跪下来,向这位一生为国、不曾己的名将表示自己的敬意。 现场看去,一派黑压压的人头,令阴九杀、秋骨寒等人也不禁动容。 即使是那些效忠秋夜弦的人,也不得不一起跪下。 凤翔空笑了一笑,朗声道:“凤某多谢各位关心,但这样的场面,凤某可担待不起,各位赶紧起来,要谢,就谢狩王爷、幸亲王和各位前去营救我的好汉罢。” 他说着,目光落在凤惊华身上,双眼发红,咽喉哽咽。 从他回到怒河南岸起,虽然得到了精心的保护与照料,还有失而复得的儿子陪在他身边,但他却没有一天不记挂和担心女儿,没有一天不在等待女儿的归来。 现在,他看到女儿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便觉得,他这一生,又圆满了。 凤惊华走向父亲,半蹲在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哽咽着声音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凤翔空的一只眼里,慢慢流出了眼泪。 他抽出一只手,轻抚女儿的脑袋:“回来了就好,父亲,再无遗憾了。” 凤惊华微微的笑了:“嗯,女儿也没有遗憾了。” 阴九杀这时发话了:“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返回岗位,今天晚上加餐,庆祝凤将军康复和幸亲王、凤小姐平安归来。” 一时间,万军欢呼,大地沸腾。 几只鸟儿掠过天空,叽叽啾啾,好不欢快。 春天,真的来了。 在回营的路上,凤翔空谢过了与凤惊华同行的黑无涯、雾公子和胡儿,表示凤家欠他们一份人情,日后他们若有需要,凤家一定会报答。 黑无涯没有反应,雾公子只是笑笑,颌首,不发一言。 胡儿却很惶然的道:“凤将军,我只是小姐的丫环,小姐于我有恩,我这一辈子都要侍候小姐的,还请凤将军千万莫要对我客气。” 凤翔空打量她数眼后,笑笑:“既是这样,那你以后也是凤家的一员了。” 胡儿微微一怔,凤家的一员? 一个丫环,也可以吗? 在她的受宠若惊中,一行人到了军营,阴九杀让人送黑无涯、雾公子、胡儿三人去营房休息。 三人知道凤惊华和狩王等人一定有要事相商,便不多言,跟随士兵离开了。 而后,凤惊华、凤翔空、秋骨寒、阴九杀四人坐在议事厅里,谈起正事来。 凤惊华先问阴九杀:“军中出了何事?我们抵达渡口的时候,差点被看守的将士给杀了。” 阴九杀道:“那名将领是秋夜弦在军中的内线,知道你与幸亲王是秋夜弦的眼中钉,你们报出姓名和来历,他当然想杀了你们。你们杀了他,倒是杀得好。” 684 后生可畏 凤翔空被俘以后,军中都觉得他凶多吉少,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多多少少出现了人心不稳和权力真空,秋夜弦趁机在狩军里培养和扶植自己的人。 狩军在阴九杀多年的训练和管理下,虽然对他忠心耿耿,但这毕竟是一支十几万人的大部队,怎么可能做得到十几万人一条心? 总有将领对阴九杀不服或不满或想更上一层楼而不得的,否则,阴九杀当年怎么会在军中被人下慢性毒药? 就这样,那些投靠秋夜弦的将士暗中拉拢人心和争夺权力,逐渐扩大自己的势力。 阴九杀决定重回狩军时,又神秘消失了几个月,虽然他暗中作了部署,努力稳定狩军的军心,却还是给了秋夜弦的内线扩张势力的机会。 待他带着凤翔空回来时,立刻敏感的发现了军中有不少人对他虎视眈眈。 如果让秋夜弦的人知道凤翔空活着回来并受了重伤,那些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掉凤翔空,所以,为了确保凤翔空的安全,他决定隐瞒凤翔空被救回来的事情,秘密将凤翔空安置在军营里,加以保护和治疗。 这便是军中一直不知道凤翔空被救回来的事情。 阴九杀简单说明原委后,凤惊华对他极为柔和的笑了一笑,轻声道:“辛苦你了。” 阴九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摇头,表示他没她那么辛苦。 她那一笑,令秋骨寒很不是滋味。 她就没对他露出过这么柔和的笑容。 他正偷偷的撇嘴,凤惊华就猛然转头,盯着他道:“你都瞒着我做了什么,全部招来。” 秋骨寒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道:“反正没对你做什么坏事。若是做的话,都是好事……” 啪! 凤惊华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冷冷的道:“别耍贫嘴。” 秋骨寒道:“好嘛,我全交待,你不要对我拍桌子好不好?” 凤惊华冷着脸不说话。 秋骨寒缩了缩肩膀,把他偷偷干的那些“好事”全说了。 就跟巴信分析的一样,他在凤惊华被巴信带进宫之后,与黑无涯、雾公子、还有一名阴九杀留下的高手,冒充在城里参加戒严的大内侍卫,偷偷混进宫里。 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事先也画出了后宫的地图,潜进宫里后,制造了凤惊华继续被神秘人物追杀的假象。 本来,他们干了这一桩案子以后就应该立刻出宫,免得被巴信察觉。 但那时,他忽然觉得他难得进费国的皇宫一趟,应该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观察敌国统治者的巢穴,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收集资料。 于是他让另外三人先离开,自己则在费国的皇宫里到处观察。 那个时候,费国皇宫人手不足,侍卫重点巡视和保护主子们的住处、主要路线、重要建筑,许多僻静和不重要的地方很少有人巡逻,这给了他到处流窜的机会。 就这样,他在御花园的某处被醉醺醺的沙晋认错和叫住。 他一看到醉得爬不起来的沙晋,立刻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他的机会了——杀掉沙晋和立下功勋的机会! 想是这么想,但他也知道这么做很冒险,因为沙晋是顶尖的高手,这里又是敌国的皇宫,不远处的地方其实也有侍卫来回巡逻,如果他不能以非常快的速度杀掉沙晋或彻底制服沙晋,那么,他很可能会暴露,而后必死无疑。 那么,他杀,还是不杀? 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和做决定。 短短十几秒时间,他凭着直觉,强烈的立功欲望和年轻人特有的血性,迅速做出决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绝对不可以因为过于谨慎和怯懦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再说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若是抓不住,那就说明他不过尔尔,日后难成大器,更不要说与秋夜弦抗衡! 因此,他趁沙晋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将沙晋推掉,而后全力砍下致命一刀。 那一刀划下去,要么沙晋死,要么他死,没有第三种可能。 ——最终,他没有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沙晋被他一刀砍掉了脑袋。 而后他搜出沙晋身上的将军令牌,再用沙晋的衣服擦掉其脑袋断脖处的血迹,将人头装进一块黑布里,迅速离开皇宫。 他出宫出得还算顺利,但之前的每时每刻,他都处于极其危险的冒险状态中。 但他还是克制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赌赢了这场要命的战争。 他带着沙晋的令牌和人头,一直逃到怒河,而那块令牌,在紧要关头又帮了他们一次大惊,这让他再次意识到,未雨绸缪、多留一手对于打赢战争、死里逃生的重要性。 至于那名刁难他的尚国将领,让他意识到对方应该是秋夜弦的人没错了。 既然对方是秋夜弦的人,又在强敌我弱的形势下,他就别想说服对方,干脆迅速杀掉对方,不让对方给自己下手的机会。 机会——又是机会! 他一次又一次的意识到“机会”的重要性。 有机会,就绝对不能浪费和错过,对敌人尤其如此——这条领悟,令他日后受益无穷。 他简单的说完自己的冒险经历后,凤惊华、凤翔空、阴九杀都沉默了,虽然他做这一切看起来很疯狂很冲动很冒险,然而,他们却从中看到了他的可怕之处。 能制造机会和抓住机会的人,一定都是强人。 而能在处于绝对弱势、劣势的处境中制造机会和抓住机会的人,更是强人中的强人。 他现在更多的还是凭直觉去制造机会和抓住机会,将来,他若是有意识、有准备的去制造机会和抓住机会,将能做出如何惊人的事情来? 秋骨寒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看到他们都沉默,以为他们在责怪自己,便对凤惊华嘟嚷:“你不能怪我不告诉你!当时的处境,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你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我要马上出宫,然后跟你一起逃命,哪里还有心情去解释这些……” 他唠唠叨叨。 “闭嘴!”凤惊华冷冷的骂了一句,“这些事情到此为止,从此以后,谁都不能再提。” 军中一定以为他是与沙晋进行了生死决斗,最后才英勇战胜沙晋的,如果让军中知道他是因为“走运”才杀掉沙晋,“英雄”光环难免黯淡。 她虽然对他的表现不那么满意,但是,她还是需要他对抗秋夜弦。 这一次,父亲平安归来,只会令秋夜弦更忌恨她和忌惮凤家,她必须继续防范秋夜弦。 秋骨寒立刻闭嘴,很乖的点头,使劲点头。 685 回马枪 这天晚上,军营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篝火,映红了整个操场。 不需要值岗的将士们都聚在这里,庆祝他们的英雄凯旋而归。 凤翔空、阴九杀本就是统帅,他们自认所做的一切都是本分,称不上英雄,而那些深处敌军腹地,用生命与热血维护了尚国尊严的将士才是真正的英雄。 凤惊华是女子,救的又是自己的父亲,她很低调,没有出场。 黑无涯、雾公子很低调,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也呆在角落里,没吭声。 秋骨寒则大大方方接受了将士们的欢呼与赞美。 他并未就喜欢这样的场面,但他需要这样的机会。 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名与阴九杀深入费国救出凤翔空的部下接受了这样的荣誉。 他们的名字分别是盘龙升,马成才,陈大义,裴剑,姚琛,苏义,邓春,李小过,李小错,黄村东。 还有三名因为受伤和照顾伤员而留在瑶京的英雄。 ——这十三个人,就是跟随阴九杀去救凤翔空的那批高手中的幸存者。 他们与所有的将士一道,为那些在行动中牺牲的同伴们致敬,并将他们的名字刻在了军中的英雄柱上。 那一刻,所有人一起高唱《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秋骨寒平生第一次喝醉了,红着眼睛,豪情万丈,与众将士高唱着这首豪迈又悲壮的名词。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他的壮志与誓言。 ——不等闲,不辜负年少壮志,绝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悔恨与遗憾! 这一夜过后,有很多东西都被改写。 阴九杀与凤翔空的声望再度攀升,全尚国的军中,无人可与他们并肩。 而幸亲王秋流雪——也就是秋骨寒,其名字与这次载入史册的拯救行动一起,名场天下,甚至被人认为是继凤若星、阴九杀的第三位天才英雄。 当然,他还需要更多的表现和功勋来证明自己的才能,但他再也不是那个默默无闻、处处受人压制的病弱小皇子。 他人生的第二个分水岭,就从这次的费国之行开始。 而那十三名活着从费国回来的英雄,此后也逐渐成为军中的重要将领和中流砥柱,维系和开启了尚国大军的强军之路。 狂热的一夜,慢慢过去。 志气高涨的将士们又开始新一天的操练与巡逻。 凤惊华带人收拾行李,准备带父亲回京。 秋骨寒在阴九杀的带领下,参观和慰问全军将士,了解军中的运作。 雾公子与黑无涯整天呆在自己的屋里,一个烹茶看书,一个继续研究自己的设计。 如此,三天过去。 阴九杀亲自送凤翔空回京,一行人踏上了回京之路。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那十三名英雄。 阴九杀已于四天前向天洲发了急报,向朝廷奏明此次救出凤翔空的行动,接下来,朝廷一定会论功行赏。 他们一走,狩军中的一部分将领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凤翔空被俘、军中出现权力真空且狩王又神秘消失的机会,便伺机夺取更大的权力和扩张更大的势力,终于有点成绩时,阴九杀突然回营,不动声色的打压和除掉了一些尚神帝的眼线,令他们的计划遭受重创。 他们只得隐忍和潜伏起来,耐心的等待机会。 没想到,他们不仅没等到什么机会,还看到凤翔空突然活了,还一直住在军营里……他们欲哭无泪,阴九杀与凤翔空这么玩,他们还有个屁机会啊? 好在阴九杀与凤翔空没有在军中呆多久,就一齐回京了,这下,军中的权力格局不就出现空隙了吗?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那两个人进京这一趟,来来回回肯定要两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够他们玩一些阴招了。 他们得意洋洋,抱成一团,暗中开始行动。 拉拢人心,散布谣言,刁难别的将领,修改军规和军令,插手职责外的事务,调整部分中低阶将官,调动部分士兵的岗位与职责……想通过这种种手段增强己方的权力与势力,打压阴九杀和凤翔空的势力。 两股势力,开始出现互相较劲,甚至矛盾公开化的苗头。 阴九杀的势力和影响力虽然根深蒂固,但反对派毕竟得到皇帝的大力扶持,就算还不足以与阴九杀的势力抗衡,却也不可小觎。 军心一时间又变得不稳定起来。 统帅不在,中高层军官之间出现权力斗争,这让中低阶将领和普通士兵们如何是好? 这一天,两派军官又为了一些并不那么重要的军务吵得不可开交。 吵着吵着,双方的怒火不断飙升,甚至已经有人抽出兵器,准备干架。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传过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双方听到这个声音,皆是一愣,第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齐齐转头,看到凤翔空坐在轮椅上,在十几名亲兵的陪护下,驶进议事厅。 “将、将军,”一名老将结结巴巴的道,“您、您不是回京了吗?” 凤翔空被亲兵推到主座前,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环视众将领,威严的道:“所有人给我坐下。不能达成一致的事务,一律由我拍板决定,你们若再吵闹,降职处理。” 他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但经尽世事沧桑和无数战役而磨砺出来的大将之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和威严。 高山就是高山,就算崩了,也还是不可逾越。 那些将领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小孩儿一般。 触上他那双连时光都要被逼退的目光,反对派这一边的将领们都心虚的移开目光,坐下来,在心里连连骂自己倒霉:为什么凤翔空又杀回来了? 凤翔空先把未决的事务当场做出决定后,才道:“本将军挂念军中将士和军中事务,走了数天以后,觉得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便临时决定返回军中,直到狩王前来接帅为止。” 不论他的声望因为这场变故而达到多高的巅峰,所有人心里都明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再在军中任职。 他的归隐,已经不可避免。 他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到了这种时候,他想在朝廷的免职书下达之前,最后一次呆在他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军中,最后一次感受为将为兵的感觉。 另外,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守住他和阴九杀在军中打下的权力,不让秋夜弦的人有机会抢权。 686 除了小华,我最喜欢你 阴九杀离开天洲这么久,他在禁军中的权力和势力多多少少会被削弱,如果狩军没有自己或他镇守,让秋夜弦的人得逞,那么,阴九杀简直相当于两头失守。 因此,从现实利益出发,他也必须回来不可。 ——这是他和阴九杀早就商定好的策略。 他佯装上路,引蛇出洞,然后再出来摆平局面。 现在,谁是自己人,谁是秋夜弦的人,一目了然。 秋夜弦这一派的将领着暗暗叹息,知道己方中了圈套,日后,他们一定会被彻底打压。 他们的主子——秋夜弦,这时刚刚得到飞鸽传书,知道了凤翔空平安归来和沙晋被杀的消息,如同春天般明媚暖和的心情彻底被破坏掉,回归到冰冷的冬天。 他手中紧紧握着信纸,目光紧紧盯着信纸上的文字,眼里的怒火几乎把信纸烧成灰烬。 为什么凤翔空还能活着? 凤翔空落入以残暴冷酷著称的费国军队手里,而且早就有消息传来说凤翔空被杀,为什么这信上却说凤翔空平安被救回? 还有那个该死的秋骨寒,他消失这么久,居然是和阴九杀去救凤翔空去了?这么说,他们已经联手了吗? 秋骨寒加阴九杀加凤翔空父女,真是厉害的组合! 秋骨寒好大的本事!不仅能得到阴九杀和凤家的支持,还杀掉了沙晋,还分化了巴氏皇族和费国内部——这真是秋骨寒能干到的事情吗? 他应该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杀掉秋骨寒才对! 可惜他当时小看了秋骨寒,又太爱面子和名声,这才让秋骨寒在他察觉不到的时候长出羽翼和磨利獠牙! 然而,后悔无益,他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阻止这三方联手或除掉他们。 他诅咒了片刻,冷静下来,一边练字,一边思索对策。 傍晚时分,他出现在玉华宫的大门前。 自从凤翔空被俘虏以后,他就没再来过玉华宫。 含玉其实还是一样可爱,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女人味,也还懂得讨他欢心,但他还是把对凤家的怒气迁到她的身上,故意冷落她。 这大半年来,据说她的日子相当难过。 但现在凤翔空和凤惊华回来了,他还是需要凤含玉帮他对付凤氏父女。 “弦哥哥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传进他的耳里。 他抬头,就看到凤含玉又像春天的蝴蝶,又像春天的鲜花,新鲜芬芳得令他微微一愣。 不是听说她这个冬天过得很难吗?怎么还是那么烂漫粉嫩呢? “弦哥哥,我煮了茉莉花茶,你也一起喝好不好?”凤含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跑到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开心的道。 秋夜弦盯着她可爱的梨涡,不禁怦然心动。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也一样。 他足足大半年没有宠幸她,现在的她于他来说,算是新鲜人了。 于是他一手拉起凤含玉的手,一手捏了捏她仍然保养得粉粉嫩嫩的脸颊,笑道:“好。我不仅要在你这里喝茉莉花茶,还要在你这里用膳,用完膳后还要采你这朵最美的花。” 凤含玉又发出好听的少女的笑声,靠在他身上,软软的道:“好,含玉让你采……” 晚上,秋夜弦搂着凤含玉仍然宛如少女般的身体,道:“你可知道,你父亲被你姐姐救回来了,现在正在回京的路上。” “咦?”凤含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双唇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道,“是、是这样啊……” “怎么,你不高兴?”秋夜弦笑着问。 “高兴是高兴。”凤含玉低声道,“可是,父亲和姐姐一向不听弦哥哥的话,总是让弦哥哥不开心,所以我的心里很矛盾……” 秋夜弦笑了起来:“那么,你帮我一个忙,别让你的父亲回到京城好不好?” 凤含玉看着他,半晌后嫣然一笑:“好。” “真是乖孩子。”秋夜弦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唇,“只要你姐姐死了,你就是皇后,我保证。” 凤含玉张嘴含住他的手指,用舌头软软的舔着,道:“在我心里,姐姐早就是死人了。” 秋夜弦又笑了,被她诱惑得翻身,再次压在她的身上。 这一夜,凤含玉在秋夜弦的身下叫得几乎嗓子都哑了。 而全后宫的女人也都知道,因为凤翔空没死的缘故,凤含玉很可能再度得宠。 她们都在心里诅咒,为什么在这个冬天里,就没人能把凤含玉给整死呢? 父亲遇害,姐姐不在,后宫失宠——这些都是除掉凤含玉的大好机会,明明也有许多人在暗中下手,可是,凤含玉为什么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凤惊华,凤翔空,凤含玉,总是一次次的大难不死,难道这一家人,真的是不死之身? 如果她们知道凤家还有一个凤若星没死,一定会更加震惊和不平。 但是,时至今日,凤若星的归来仍然不为世人所知。 三月的天洲北郊,春暖花开,天蓝如宝石,水清如明镜,草地绿如油,花开如诗,鸟鸣如歌。 凤若星和祝慈皆是年轻男子的打扮,手拉着手,也不骑马,就这样走在河边柳陌上。 凤若星第一次没有披披风。 而是包了头巾,穿了长衫,将右手掩在长袖之下,以清爽的造型回京。 连一张清秀的白生生的脸都完整的露了出来 都怪这江南的景色太美太温柔,令他想与这世界再亲近一些,便把包裹了他很长时间的披风给解了,把深色的衣服给换了,换成一袭浅浅的湖色。 这样的他看起来,就像这澄澈的天空与湖水一般清爽干净,透着那么一种不谙世事的孩子气,而他眼里淡淡的睿智与冷静,又让他像个大人,而不是显得过于天真和单纯。 “江南真是美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景色。”他一路走,一路啧啧的赞叹,两只眼睛没有停止过观看,脖子也没有停止过转动。 祝慈捂嘴偷笑。 他年纪也不小了吧?说是第一次,只是因为他的记忆才有十几年吧? “你对这样的景色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她问。 “没有,真的没有。”凤若星很肯定的点头。 “那好,我们就一路慢慢的逛到天洲,我带你吃遍江南的美食,看尽江南的美景。”祝慈说。 “小慈,你真好,除了小华,我最喜欢你了。”凤若星说得没什么心眼,就跟孩子跟喜欢的朋友说话一样。 祝慈红了红脸,嘻嘻一笑:“嗯嗯,除了小华,我也最喜欢你了。” 她说这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真的。 687 一顿饭引起的风波 配合他们那份朦胧飘渺的心情的,是天上下起了迷离细雨。 很细很细的雨,如银丝一般,落在脸上,像上天的爱抚,微微的凉,直达心里。 凤若星抬头,感受丝雨的滋润,惊异的道:“哇,好细的雨啊,不会是天上的云掉头发了吧?” 祝慈听得几乎笑出声来,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了,怎么这么像小孩呢? 凤若星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雨,他就一直抬着头,让细雨浇在自己的脸上。 祝慈就一直拉着他的手,慢慢的领着他前进。 两人没有打伞,沿着长堤走了很久很久。 凤若星终于不再抬头看着天空,皱着眉道:“我肚子饿了。” 祝慈笑着往前面一指:“你饿得真是时候,你看,乌庄到了。” 前面,柳陌河边,古桥对面,一个古香古色的小镇宛如徐徐打开的画轴,向他们展现出烟雨朦胧、如诗如画的人间仙境。 凤若星眼睛一亮,加快脚步:“那个地方好漂亮,咱们快点走。” 这时,雨稍微大了一点点,两人的衣服都被打湿了,便加快脚步,想尽快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他们冲进小镇,前面就一条青石板的主干道,主干道的尽头,有一栋两层楼的漂亮建筑。 这栋建筑修建得比其它屋子都高都显眼,祝慈指着那栋建筑道:“那是小天居,乌庄最有名的、唯一的酒楼,几乎什么江南美食都有,你一定喜欢……” “啊,那咱们快走,要不然好吃的都被别人吃光了,咱们就没份了。” “不会的啦……” 祝慈还没说完呢,就被凤若星拉着往前面跑。 真上小孩子啊,看到好吃的就这么兴奋,连一小会儿都不能等的。 但他们跑近了,才发现小天居的外面围了许多人,层层叠叠,看不到里边,也不知他们在围观什么。 细雨变成小雨,淅淅历历的,他们也不打伞,就一直站着,似乎在低声议论着什么,祝慈觉得酒楼可能来了什么人或者出了什么事,他们还是先打听一下,问明情况再进去。 然而凤若星却不在意这些,直接扒开人群,嚷嚷:“我饿了,我要吃饭,你们不要挡我的路。” 这些人正看得出神呢,被他这么用力一挤,都被挤开了。 祝慈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就已经风一般冲进酒楼的大门里,只看了一眼就高兴的道:“哈,店里居然没人,这么多空座位,太棒了!” 紧接着他又冲上楼,在楼梯口旁边那张既靠窗、又能看到楼下的桌边坐下,抽出竹筒里的筷子,冲楼下招:“小慈你快上来,这里有好座位,风景美极了,快快快——” 祝慈却站在酒楼门口,紧张的道:“全失,你快点下来,这酒楼被人包了,咱们不能进去……” “你说什么?”凤若星满心都想吃的,“我听不清楚。反正你快点上来啦,要不然我就吃光光了!” 而后他转头看向伙计:“小哥,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赶紧都端上来,我们有钱,付得起的……” 眼前一暗。 几名高大的男子围在他的面前,傲慢而冷酷的道:“这家酒楼已经被包下了,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你赶紧走,免得惹祸上身。” 凤若星知道“包场”的意思,但他不服气:“这酒楼那么大,只不过多两个人而已,又不影响你们吃饭,你们就行个方便好不好?” “不好。”那些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凤若星见他们这么凶,不高兴了:“我不跟你们说话。你们的头是谁,我跟你们的头说话。” 那些人冷笑:“你不配跟我们的主子说话,赶紧滚。” 凤若星不理他们,站起来,东张西望:“喂,包场的人在哪里?我要花钱跟你买两个座位。” 他的斜对面,靠街道的窗边,坐着一个轻纱遮住上半张脸的年轻女子,她的身后,站着一排护卫,显然就是包场的人。 凤若星伸手一指:“喂,这位姑娘,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这样很没有礼貌啊。” 那个女子一直没理这边,听到他的话,微微沉脸,转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拉走。” 围在凤若星面前的几名大汉立刻伸手去拉拽凤若星。 凤若星最讨厌陌生人碰他,但下意识的使了一个灵巧的身法,一转一斜,就避开了这些人的拉扯,还以他们看不出来的身形与速度,移到他们的外围,并冲到那名女子的面前,不高兴的道:“听说乌庄就只有一间酒楼,你一个人吃饭就包下这么大的地方,不让别人吃饭,太不讲道理了!你这么做不对,我要反对!还有,我一定要在这里吃饭!” 那女子不说话,她身边的侍女就斥喝:“住嘴!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岂有与平民同一间屋子吃饭的道理!” 一般人莫说听到这样的话,就是看到这样的场面,也知道那女子不是普通人了,绝对不敢多问多惹的,但凤若星不知道这些,居然好奇的问了一句:“哦,那你家主子是什么人?我应该知道吗?” 难道说,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也是他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常识? 他本就是纯粹的问上一句,结果,听在别人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挑衅。 那个年轻女子的心情其实一直都不好,这会儿看到一个包头、包一只耳朵、包一只手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这么不敬,火了,冷冷道:“将他拉下去。” “拉下去”的意思,可不是将人拉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就完了,而是要杀掉的。 侍卫们心里会意,全涌上来抓凤若星。 凤若星怒了:“你们欺负人!我才不是好欺负的!” 当下,他就跟那些侍卫打起来。 那些侍卫可不是三脚猫,凤若星见徒手难胜,便抽出刀来。 但是,他只用一只手和一把刀,还是打不过么多人。 他这么年轻,也是有血性的,哪里肯当挨打的那一边? 他退到楼梯口,卷起右手的袖子,迅速扯掉包裹住整只右手的绷带,露出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五只铁爪子极其可怕的铁手臂来。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蒙着半幅面纱的年轻女子叫了一声:“好恶心!” 这三个字激怒了凤若星,凤若星大声道:“你才恶心!” 他说着,铁臂一抬,就挡住了两名侍卫的刀,伸后伸腿一踹,就将其中一名侍卫给踢下楼来。 那只铁手臂,令他如虎添翼,十几名侍卫居然不是他的对手。 688 兄妹相见,不相识 年轻女子很生气:“你们全部给我上!不将他拿下来,你们就等着领罪吧!” 她一共带了二十多人过来,这二十多人一涌上去,楼里一片鸡飞狗跳,相当的危险。 祝慈看得焦急万分,怎么办才好呢? 根据她的经验,这些人很可能是宫里的人,全失不管打赢还是打输,都不会讨得了好的。 眼看双方打着打着,就有点杀红了眼的感觉,她真急了,大声道:“各位快住手,我这位兄弟乃是狩王爷的亲兵,狩王爷即将抵达京城,他是走在前面探路的,你们莫要伤了他!” 而后她又对凤若星道:“全失,你也不要再打了,他们很可能也是宫里的人,跟狩王爷算是一家的。” 那些侍卫一听,皆是吃惊,纷纷看向那名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道:“你们先停下来。” 侍卫们纷纷收势,后退。 凤若星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仇恨,他们不打,他也住手了。 年轻女子走过来,盯着凤若星:“你真是狩王爷的亲兵?” “不是。”凤若星很坚定也很肯定的道。 祝慈拍额,叫苦不迭,这个笨蛋,怎么这么说呢? 年轻女子的眼里,闪过一抹杀气。 “我们是朋友。”但随即,凤若星就这么说,“他不爱说话,但对我挺大方的。” 祝慈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凤若星其实跟狩王也没说过几句话,但两人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加上凤惊华在中间的作用,两人也算是颇有交情了。 年轻女子也是有眼力的,看出他并不是在撒谎,于是态度改变,微笑着道:“既然你与狩王是朋友,那么我问你,凤将军和凤惊华是不是也与他同行,一道回京?” 凤若星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年轻女子将脸上的面纱揭开:“因为我也是他们的朋友。” 她的脸一露出来,仍然围在酒楼外面的人群就引起一片骚动,议论纷纷。 “我不信。”面对她的发言,凤若星居然摇头,“我觉得你的性格不好,不太可能跟他们成为朋友。” 他这话,真是打了那女子的脸。 那女子本来笑得很是甜美,听到这话,脸色倏然变了。 她还是没有发怒,只是口气很冷淡了:“你看起来既不聪明,也没有风度,我也不信你跟他们是朋友。” 凤若星不高兴了:“你这是在说我不好吗?” “没有。”年轻女子道,“我只是在说实话。” “这样啊。”凤若星抽了抽鼻子,哼哼,“既然你觉得我不好,那我们也就不用再说话了。但我一定要在这里吃饭!谁不让我吃饭,我跟谁急!” 打从进入江南的地界,他就爱死了这个地方,包括风景,包括美食。 为了美食,他不怕得罪任何人,不怕跟任何人打架。 年轻女子淡淡道:“那就请便吧。” 说罢她道:“让伙计重新收拾,所有的赔偿算在我的帐上。” 凤若星一听这话,高兴得从楼下直接跳下来,跑到门口的祝慈旁边,拉她进来:“快快,咱们可以吃东西了。” 祝慈很想拉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又拉不过他,只得跟他进去了。 一大群围观者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 在等饭菜端上来的间隙里,凤若星看着楼下那些人,好奇的问:“为什么他们一直围在酒楼下面?是因为他们想进来吃饭却不能进来吗?” 想到这里,他又皱眉,对那个年轻女子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却包下镇上唯一的酒楼、不让别人吃饭的行动感到很是不满。 “不是啦。”祝慈小声道,“那是因为那位姑娘生得太美,大家都挤在楼下看美人呢。” 连她也觉得那个遮着半幅面纱的女子很美啊。 那面纱其实很薄,就像一层薄薄的雾气,掩饰不住面纱下的黛眉水眸、琼鼻果唇和粉扑扑、白嫩嫩、圆润润的脸蛋。 而且这女子的气质极好,穿着打扮虽然不是很华丽,却很有品味和格调,她一出现在这镇子上,立刻引来行人的注目与围观。 就为了欣赏她的美丽与风姿,许多行人和居民才忘记细雨霏霏,围在楼下久久不肯离去。 “是吗?她长得很好看吗?”凤若星立刻转头,伸长脖子,盯着那个年轻女子。 他并没有压低声音说话,此刻二楼静悄悄的,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个年轻女子虽然不讨厌被人赞美自己生得美貌,却讨厌被人这么盯着,心里满是不悦,不冷不热的对侍女道:“现在的人啊,真是没教养没礼貌,尽盯着别人瞧,也不知是谁家生的,管生不管教。” 她的音量不高不低,也够让二楼的人都听到了。 凤若星也听到了。 他脸一板,收回目光和脑袋,毫不犹豫的对祝慈道:“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祝慈很想擦汗,他干嘛说得这么大声?还想跟人家打架吗? 唉,他怎么时候才懂得察言观色呢? 啪——一记拍桌子的声音,惊得她脑袋抖了一抖。 看过去,那个年轻女子浑身都在冒火,就差没有烧死人了。 “夫人,”她的侍女柔声道,“您是什么身份啊,何必跟一个怪物计较?在怪物的眼里,美就是丑,丑才是美,所以啊,像您这样的绝色美人,就可怜可怜那种怪物的无知无耻吧。” 年轻女子“呵呵”笑了两声,满是挖苦的道:“是啊,怪物的审美当然不正常,恐怕怪物连自己是怪物都不知道,这么可怜的东西,我就可怜他,不治他的罪了。” “小慈——”凤若星很生气的问,“她们是在讽刺我对不对?她们在讽刺我是怪物对不对?” 祝慈满头大汗,真的很怕他会跟对方再打起来。 好在饭菜端上来了,她赶紧挟起一只包子往他嘴里塞:“先吃东西,先吃东西哈。” 凤若星下意识的咬了一口,而后眼睛一亮,好吃! 于是他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把跟年轻女子的矛盾抛到脑后。 祝慈擦了擦汗,对伙计道:“把这些饭菜全都打包,我们出去吃。” 这地方的火药味实在太浓了,她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了,还是赶紧把吃的和“全失”打包带走,免得再生波澜。 外面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避雨的,比如亭子、屋檐、大树下之类的,可以边吃边赏景,岂不是比在这里好多了? 酒楼里发生的这一幕,落入探子的眼里。 探子策马返回,向故意落在凤若星后面的凤惊华报告了这一幕。 凤惊华问清那名与凤若星起冲突的女子的容貌后,唇边泛起冷笑。 那个女人,一定是凤含玉! 689 回风流雪,迷京城 凤含玉听说父亲回京的消息后,就算没有秋夜弦的授意,也一定会扮演孝女,亲自出城迎接活着从敌国回来的、曾经遭受巨大折磨的、被誉为超级大英雄的父亲,以此提升自己的形象与声誉,顺便找机会对付父亲和自己。 而父亲离开怒河后突然又返回怒河的事情,阴九杀并没有向朝廷补充报告,就算秋夜弦后来从军营的眼线那里得到消息,也到阴九杀抵京的时候了,因此,凤含玉不会知道自己扑了个空,白跑了这一趟。 ——对此,凤惊华早有预测与对策。 这也是她赞成父亲暂时留在军营,不急着返回天洲的原因之一。 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是:她绝对不能让凤含玉见到哥哥! 或者说,凤含玉见到哥哥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现在没遇到,以后也会遇到,但是,她绝对不能让凤含玉拉拢哥哥! 哥哥还没有恢复记忆,仍然不谙世事,就像刚见世面的小动物,谁对他好又让他看得顺眼的,他就会下意识的喜欢对方,把对方当成自己人——如果让凤含玉知道他是自己的哥哥,凤含玉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讨好他,拉拢他,而后利用他!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凤含玉知道哥哥的身份。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哥哥对凤含玉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没有好感。 对于刚刚下山的“孩子”来说,“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如果一个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他以后就很难再对这个人产生好感,甚至不肯再亲近对方。 为此,快要抵达天洲的时候,她故意放慢脚程,让祝慈带着哥哥走在前头,看看哥哥有没有可能遇到前来接人的凤含玉。 她并没有打算玩什么阴谋去破坏哥哥与凤含玉的感情,她只是制造了那么一个机会,看上天如何安排——哥哥会不会遇到凤含玉?两人如若相遇,会不会认出对方?到时,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是合得来,还是合不来? 等等问题,皆由上天决定。 在她的分析里,哥哥若是与凤含玉相遇,在互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哥哥不谙世事、不懂礼数和规矩的行为,以及哥哥那样的打扮,一定会被凤含玉这个帝王宠妃看不起,而哥哥一定也不喜欢凤含玉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又是天仙下凡的作派,两人八成会互相看不顺眼。 结果,两人不仅很快相遇了,而且还发生了相当激烈的冲突,差点变成仇人。 很好,真是好极了——与她料想和希望的一般,不,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一天,凤含玉等了很久,等到天快暗了,再等到阴九杀一行赶到。 当阴九杀告诉她凤将军因为挂念军务,半途折回军营时,凤含玉很是失望。 而后,凤含玉只得又问:“那我姐姐呢?她在哪里?” 阴九杀道:“她不放心凤将军,送凤将军回军营去了。” 凤含玉无奈,只得辞别阴九杀,带着自己的人马赶回宫去,任她心理再好,眼里也闪过淡淡的忧虑。 显然,连父亲都不站在她这一边了,否则,父亲应该会给她留封信或传个话什么的。 姐姐跟她翻脸,父亲也冷淡她了,她没有父亲的支持,如何去争宠? 其实,不管父亲和姐姐是死是活,她的处境都不太妙。 他们活着,皇上会逼她去杀了他们,还会把对他们的怒气迁在她的身上,她难。 他们死了,她则没有任何来自娘家的依靠,也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同样也难。 就如这个冬天,因为父亲被俘和被杀的事情,她没有了靠山和利用价值,皇上冷落了她,宫里上上下下都明里暗里的欺负她,甚至有人想将她弄出病来或弄死,她的日子不知有多难过。 好在她足够聪明和隐忍,懂得拉拢下人,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既没让自己被弄死,也没让自己被折磨得美貌消退,更没让自己变成怨妇,始终保持着粉嫩的容貌和烂漫的性子,最终才为自己扳回一局。 而这次,她面临的既是挑战,也是机会,她又该怎么办? 她到底要如何才能打败她那个意志比钢铁还坚硬的姐姐? 天黑的时候,她才回到宫里。 她顾不上喘气和用膳,就直接去见皇上,想向皇上报告今天的事情,然而,上神宫也好,御书房也好,都是大门紧闭,无人理她。 她问守门的太监皇上去了何处,太监客气的回:“奴才不知道。” 她不管问谁,问多少次,答案都是这样。 她便知道,这是弦哥哥又在生她气,怪她办事不利,给她吃闭门羹。 她垂头丧气的回到玉华宫,饭也不吃,就这样躺着,回味着昨夜的旖旎,忍不住流下泪来。 怎么就这么难呢?她只是想单纯的当弦哥哥的女人,与他相亲相爱,长伴一生,为什么会扯进这么多事情?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的难题和选择?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些问题。 第二天,阴九杀和秋骨寒踏进城门,迎接他们的,是夹道欢迎的百姓。 阴九杀仍然从容沉默,就像这世上只存在他一人,对四周的人群与欢呼视而不见。 倒是秋骨寒,白马紫衣,长发飘飘,不断冲夹道的百姓微笑,招手。 回眸浅笑之间,说不出的风情与韵致。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飘逸的风范。 回风流雪?那是何等风流韵致的景色? ——所有人都见识到了。 其实他并不是出生在冬天,但夏贵妃怀上他时,正与先皇北方的雪山上避暑,那时,山顶上居然下起雪花来,先皇看到了雪花在流风中飞舞的场景,印象极深,便抚着夏贵妃的腹部道:“待吾儿降落,不论男女,取名流雪。” 秋流雪,多么美丽风情的名字,真是再适合他不过了。 那一刻,“秋流雪”注定要成为京城百姓眼里的偶像,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完美情人。 当秋夜弦亲自在宫门迎接他们,看到秋骨寒的那一刻,也大受震憾:秋流雪原来是长这样的吗?他又是何时长成这样的? 在他的印象中,秋流雪不过就是一个瘦弱、苍白、漂亮得过火、也许有点野心却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小男孩罢了,怎么才一年不见,秋流雪居然不瘦弱了?不苍白了?而且眉宇间还隐隐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高贵少年了? 这个少年骑在白马之上,腰杆挺得很直,姿势既标准又优雅,身体似乎还裹着一层光环,一路走来,就像一个发光体,显眼得很。 秋夜弦看着这样的秋骨寒,眼底深处,满是暗流。 690 请陛下赦免一个人 这小子,也许就是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树根,表面上看萧瑟荒芜,没有生机,然而一到春天便拼命生长,爆发出蓬勃的绿意和生命力,即使风雨侵袭,也难以撼动它的枝蔓向天空延伸。 他早该杀了这小子! 但愿还来得及! 他心里涌动着杀机,面容上的微笑,却更亲切和温煦。 阴九杀和秋骨寒跳下马来,大步走到秋夜弦的面前,行曲膝礼:“臣参观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夜弦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狩王与幸亲王凯旋归来,社稷之幸,百姓之幸,朝廷之幸,朕得感谢两位啊!” 阴九杀行过礼后就不说话了,倒是秋骨寒摆出一副与秋夜弦几乎没什么差别的面孔,轻松自若的与秋夜弦寒暄起来。 众人看得皆是暗惊:曾经除了好看一点以外没有存在感的幸亲王,怎么就能这么自在的与皇上招呼?就像两人很熟悉,感情很好,地位也平等一般,而且他的气势并没有被皇上给压了下去,真是、真是见鬼了! 难道幸亲王去了一趟费国,就从外到里,发生了这么巨大的改变? 秋夜弦也感觉到了这种来自秋骨寒的压力。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便道:“七弟与狩王万里迢迢回京,辛苦了,朕已经准备了接风宴,急着与你们把酒言欢哪!来来,我们进宫说话。” 说罢他亲自领着阴九杀、秋骨寒,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到前宫的大厅里宴饮。 在宴会上,他详细的询问了两人深入费国拯救凤翔空、挑拨巴氏皇族内部矛盾的事情。 阴九杀不爱说话,几乎都是秋骨寒说,他只是在一边给秋骨寒作证。 秋骨寒当然不可能告诉秋夜弦实情,他说的,都是经过与阴九杀、凤惊华父女商量过后的说辞,不露半点马脚和漏洞。 文武百官听得惊叹不已,频频夸赞狩王和幸亲王英勇,秋夜弦听得暗暗咬牙。 待宴席差不多结束以后,便是论功行赏。 沙晋的人头呈上来,凤翔空的亲笔信也呈上来,证据和证人确凿,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秋夜弦从阴九杀开始赏赐。 阴九杀表示救出凤将军乃是他的本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邀功,只要陛下给那些冒死救出凤将军的勇士们奖赏和封将即可。 他这么说,相当于把他的功绩全部分给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逼秋夜弦给他们封官,扩大自己的势力。 秋夜弦心里暗恼,却也不便当场拒绝,便答应下来。 而后他看向秋骨寒,笑道:“不知七弟想要什么奖赏?金山银山还是良田豪宅,或者是高官厚禄?” 秋骨寒已经是亲王,在爵位已经不可能再上一层,若是他想要实际的官职,他可以给秋骨寒一个油水充足的闲职,但拥有实权的官职位尤其是军职?绝对不可能! 秋骨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眼睛瞄他,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态度,显然有事想跟他说。 这会儿听到他这么问自己,秋骨寒瞅着他一会儿,道:“陛下,您现在开口答应给的赏赐,可算数吗?” 不能怪他这么问。 这里是宴席,不是朝堂,皇上现在说的都是口头承诺,不是圣旨,万一皇上说完之后改变主意或说记不得了,谁能去追究皇上的责任? 秋夜弦笑道:“君无戏言,当然算数。” 他不怕秋骨寒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是皇帝,如果秋骨寒真的提出过分要求,他完全可以找足够的理由拒绝,谁能说他半点不对? 没想到秋骨寒却追着问:“那么,陛下若是答应臣的请求,可否马上下圣旨?” 秋夜弦在心里冷笑,嘴上爽快的道:“可以。” 他才不怕秋骨寒翻了天! 秋骨寒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陛下,请问臣有哪些功勋可以得到赏赐?” 这点很重要。 不管一个臣子立下多大的功绩,一定要帝王承认才行,人人都说他立了大功,但秋夜弦可一直没有明确,他得先问清楚。 秋夜弦明白他的心理,暗骂了一句“小屁孩就是小屁孩”,笑道:“你立的功勋有两件。一件是随狩王深入费国境内救出凤将军,扬我国威,振我志气,灭敌威风,但这个功绩乃是集体功绩,你只占其中之一。另外一件是你独力杀了敌国名将沙晋,打击了狼军,振奋了我军志气,算是你的大功一件。” “谢陛下夸赞。”秋骨寒忽然走出席位,跪在秋夜弦面前,朗声道,“臣不要金山银山,不要良田豪宅,不要高官厚禄,只要陛下答应臣赦免一个人的所有罪过。”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下来。 文武百官都盯着他,都暗暗道:幸亲王在搞什么鬼?这可是他谋求实权的大好机会,却不要官职,只要救一个人? 难道他要救的罪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能对他大有帮助? 当下,不仅文武百官,连秋夜弦都迅速在脑海里寻找目前带罪在身的重要官员。 但是,获罪下狱的官员是有那么几个,但他们与幸亲王并无来往,就算他们的罪过能够赦免,也帮不上幸亲王什么大忙,幸亲王救其中一人,能有什么好处? 短短时间,秋夜弦快速想了很多,微笑:“好,你说出是什么人,朕定应你。” 就那几名官员,任何一人脱罪也无关大局,而且通过这种方式脱罪的官员,一定会被官场和贵族圈子排斥,无人敢与其深交,他不怕秋骨寒去拉拢。 “臣先谢过皇上!”秋骨寒先是大声道谢,而后才清晰有力的道,“臣请陛下赦免大皇兄的侍卫长——连横的所有罪过!” 此话一出,全场大惊。 除了阴九杀,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连秋夜弦的笑容都凝固了。 没有人会想到幸亲王会提出这般惊人的要求,连事先收到秋骨寒信函的夏物生都没有想到。 连横是什么人?赫赫有名的反贼啊! 叛军组织——血月兵团的首领,朝廷头号通缉犯,这几年来不知杀了多少官员和权贵,还试图弑君! 在座不知有多少官员对他又怕又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但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秋夜弦对连横的杀心。 而幸亲王却依仗功勋,请求皇上赦免连横的所有罪过,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大胆逆臣,竟敢为叛党求情,莫非你已经与叛军勾结不成?来人,将幸亲王拿下,朕要亲自审问”——秋夜弦心中悖然大怒,几乎就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然而他还是生生的将这种冲动给压了下来。 691 君臣博弈 “幸亲王,”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你可知道连横是叛党,是逆贼,是意图弑君谋反的通缉犯,你要朕赦免他,究竟意欲何为?” “臣知道。”秋骨寒不卑不亢,声音平静,“但是连横已经知错了。他以前受到冒充二哥为非作歹的南宫璃所骗,认为是皇上杀害了大皇兄,才一心想为大皇兄报仇。后来,他知道一切都是南宫璃的阴谋,他和皇上、大皇兄、二皇兄一样都是受害者,这才醒悟过来。” “自从南宫璃的阴谋暴露并正法以后,他已经解散了部下,再也不行违法乱纪之事。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暗中行善,希望以此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告慰大皇兄的在天之灵。城西的孤慈堂和颐养堂就是他出资兴建的。” 席中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确实,血月兵团已经很久没有动作了,仿佛真的销声匿迹了一般。 至于孤慈堂和颐养堂,那是最近两年来才兴建的慈善机构,一间专门收留可怜的孤儿,一间专门收留无人照顾的老人,两间机构都办得很大,收留的人员前后加起来有上千人,即使是身患重病者也不拒绝,是天洲出了名的慈堂,还曾经得到了朝廷嘉奖。 只是这两间机构的幕后主人从不露面,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世人猜测极多,但没想到,这个幕后主人竟然是连横,太意外了! “还有,”秋骨寒没有给别人打岔的机会,继续道,“还有京郊的普华寺,前年发生大火,寺庙毁于一旦,也是连横出资修建。还有今年冬天,马背山的十几个村庄遭受雪灾和冻灾,是连横带人运送物资进山,才保证了上千名村民能安然过冬。” 他顿了顿:“连横这两年来所做的善事还有很多,臣就不一一道来,只呈上证据。” 说罢他拍了拍手,一名太监便捧着一只托盘上来,托盘里是厚厚的几叠资料。 那是他的亲兵交给太监,太监又转呈上来的。 他接过那只托盘,双手递到秋夜弦面前的案几上,朗声道:“皇上,连横是因为对大皇兄忠心耿耿,却被南宫璃所欺骗,才会犯下种种过错,说到底,他也是受害者啊!他如今追悔万分,希望能将功补过,还请皇上看在大皇兄的面子上,以及臣冒死立下的功勋上,赦免连横的罪过吧!” 他搬出秋月明的名号,可是聪明之至。 朝中的许多官员,对前太子怀抱着深深的同情,如今听到这话,都纷纷点头。 不论连横做过多少错事,犯下多少大罪,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给前太子报仇,从这点来说,他的忠心与骨气还是令人佩服的。 “知错了就能赦免么?”秋夜弦不为所动,“他犯下的可是多项滔天大罪,足以诛九族的!只是因为他知错了,就可以一笔勾销?狱牢里知错的犯人也都多了去,他们也愿意出钱出力,将功补过,难道朕也该赦免了他们?” “臣也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秋骨寒道,“但是,受到南宫璃欺骗才犯下大错的官员不知几何,连二皇兄都深受其害,陛下胸怀宽广,能够原谅别人,又为何不能原谅连横?陛下与大皇兄感情深厚,相信大皇兄也希望陛下放过连横。” 秋夜弦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抓紧了扶手,青筋一根根的凸出来。 又拿秋月明来压他! 当年,他为了树立兄友弟恭的形象,对秋月明真的很恭敬,让人感觉他们就是一对好兄弟,现在这一点,却被秋流雪给利用了。 他给心腹的官员使眼色,让他们站出来反对秋流雪。 那些官员会意,刚想走出去说话,却有一个人抢先冲出来,站在秋骨寒的身边,冲秋夜弦拱了拱手,大声道:“陛下,本王当年没能识破南宫璃的真面目,给了南宫璃冒充本王谋反的机会,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本王也有大错,但陛下能原谅本王,为何不能原谅连横?” 众人看到他跳出来,眼皮子都“突突突”的跳。 ——警亲王秋露霜! 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亲王,还用南宫璃洗白了自己,但所有人都确信他不是什么良善无辜之人,心里都不可控制的对他存有惧意。 一旦他插手某件事,别人若是跟他唱反调,就是哪他作对啊…… 跟秋露霜作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秋骨寒趁机对夏物生使眼色。 从秋骨寒提出自己想要的“赏赐”开始,夏物生春风得意的脸庞就很不好看了。 去年春天,秋骨寒以“寻找母亲尸身”为由擅自离开天洲以后,他就很生气,觉得这个孩子太不懂事,太没出息,心里很是失望。 直到前不久,他听说秋骨寒立下大功、名扬天下后又心里大喜,觉得这个孩子果然是天降大任,这么年轻就能立下那样的大功,简直就是天才,前途无量,心里很是骄傲。 随后,在秋骨寒进京之前,他收到秋骨寒的秘信,秋骨寒在信里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没说,只说自己会在皇上的面前请求某种“赏赐”,让他务必全力支持他。 他看了信以后,还以为秋骨寒会趁机谋求官职和实权,心里极为得意和兴奋,就等着这一刻呢,结果,他听到的却是赦免连横的罪过。 赦免连横的罪过对他们有什么用? 到底能有什么用? 就算连横得到赦免,也不过是平民,这辈子都不可能入朝为官,也不可能封爵,而且连横杀了那么多朝廷官员,那些人恨他入骨,绝对不会放过连横,这孩子跟连横这样的人混到一起,能有什么好处? 他简直要气死了! 现在看到秋骨寒给自己使眼色,他不想理会。 然而他刚把头转开,想装作没看到,就觉得身体被什么冰冷又尖锐的东西给刺穿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顺着“刺”他的东西看过去,就触到秋骨寒凌厉而冰冷的目光。 那种目光,透着严厉的、强势的、不容反对的警告! 你敢退缩,后果自负——他竟然秒懂了秋骨寒的意思。 他一个成精的老油条,竟然被这样的目光慑得心头一颤,这孩子……绝对不是在吓唬他。 那孩子的眼神,是在说真的。 如果他不站出来,这孩子很可能会真的与他一刀两断,哪怕他是这孩子唯一的依靠。 他在心里估摸半晌,权衡利弊后,还是无奈的站出来,在秋骨寒的身后跪下,道:“陛下,微臣也觉得很难原谅连横,但是、但是太子殿下死得太惨了,太子殿下生前最信任的部下就是连横,连横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还请陛下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放过连横吧……” 692 为野兽担保的王 说着,他双袖掩面,哽咽起来。 他不是戏子,但演戏的功夫,恐怕就连京城的名伶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其哀伤,仿佛从骨子里漫出来的幽咽,听得那些同情太子的官员和皇亲无不心酸,也跟着擦点起眼睛来。 夏物生的同党一看这情形,也赶紧出席,一齐跪下,纷纷哭起来:“求陛下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放过连横一次吧……” 那些同情太子的官员和皇亲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也纷纷站出来,一齐跪下,求皇上赦免连横的罪过。 “面子”的力量有多大? 秋夜弦看着脚下这黑压压的官员,震怒不已。 他震怒的,不是这些人为连横求情,而是……同情和支持秋月明的人,竟然这么多? 竟然占了在场官员和皇亲的将近一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臣子中,有将近一半的人可能还在怀念秋月明,对他并不是那么忠心和信服。 而且余下的半数臣子里,有的人可能另有所念,未必也就对他忠心。 危机——他从眼前的状态中看到了危机。 他愤怒,却没有表现出来。 论隐忍和掩饰的功夫,他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陛下——您到底放不放过连横?就给个准话吧!”唯恐天下不乱的秋露霜大声说话,腔调有点怪怪的,“您若是不肯放过连横,会寒了咱们的心啊!” 秋露霜这样逼问他,让他不得不正面做出回应。 他慢慢道:“事关重大,朕要好好想想,这样吧,这事先放着,待本王召开内阁会议,好好讨论以后再做定夺。”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的刀,早把秋露霜给砍成了肉酱。 最近一年来,凤翔空被俘,阴九杀和凤惊华不在天洲,他的日子原本可以过得很舒服,偏偏这个该死的秋露霜老是跳出来,什么事都要插一手,但又不是认真办事,纯粹是给他添堵,他想过许多办法想暗杀秋露霜,却都没有成功。 他真是烦透了这个秋露霜。 “君无戏言!”秋骨寒突然大声道,“陛下亲口答应臣,只要臣的要求,陛下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 秋夜弦的声音,就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连横太危险,就算朕放过他,他以后若是……” “他以后若是再犯,”秋骨寒铿锵的道,“臣愿与他同罪!” 全场皆惊,都侧目看他。 幸亲王疯了不成?竟然为连横担保! 连横可是出了名的野兽,桀鹜不驯的主儿,他现在老实了一些,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兽性大发。 幸亲王,果然还是太嫩了,虽然崭露头角,却还是太天真。 秋夜弦盯着他,心思又快速转动起来。 看今天这阵势,如果他不答应,恐怕秋骨寒不会罢休,百官也会在暗中议论,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算计秋流雪? 秋流雪当众给连横担保,简直就是挖个坑给自己掉。 连横那种人,老实不了多久的。 他相信,秋流雪不会无缘无故帮连横,连横也不会无缘无故“良心发现”,这两个人搞不好早就勾结在一起。 勾结在一起? 他眼睛微眯,权衡利弊:秋流雪与阴九杀、凤惊华已经搭伙,如果再加上一个连横,这个势力……不太妙! 他要赦免连横呢,还是不要呢? 这时,一个人又站起来,弱不禁风的走到他面前,微微鞠躬,施礼:“皇上,臣也要替连横求情,请皇上赦免连横的罪过!臣保证,如若连横再做出弑君叛乱之事,臣一定杀了他!” 这个人的话,分量就太重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暗惊:怎么连狩王也为连横说话了? 难道,一向不管朝廷纷争的狩王,这是要站边了吗? 狩王一站边,朝廷的权力格局非变不可。 秋夜弦的目光,忽明忽灭,难以琢磨。 “好!”他突然一拍扶手,痛快的道,“既然幸亲王和狩王为连横担保,朕相信你们!朕现在就赦免连横所有的罪过!” 说罢他抬手:“朕再起就下旨。” 这么多人为连横求情,也算说得有理有据,他再拒绝或含糊其辞,也显得他太小气了。 既然秋流雪和阴九杀要为连横担保,他以后就想办法诱导连横闹事就好。 连横不是安分守己之人,总有一天还会惹乱子的,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和远端了空白的圣旨过来。 秋夜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在圣旨上落笔。 他赦免了连横的所有罪过,同时加上一句“幸亲王与狩王分别为连横担保,如若连横日后再犯违法乱纪之事,幸亲王与连横同罪,如若连横意图弑君和谋反,由狩王亲自抓捕和用刑”。 他写完之后,还念了一遍,问秋骨寒和阴九杀可有异议。 秋骨寒和阴九杀一个说“臣无异议”,一个只是摇了摇头,如此,秋夜弦亲自在圣旨上加盖皇帝玉玺,让人去秋骨寒报出来的地址,给连横传旨去了。 如此,幸亲王的“赏赐”一事,才算是结束了。 文武大臣各自回席后,都觉得有些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 接下来,秋夜弦又给阴九杀的九名部下封官或升职,给在拯救凤翔空行动中牺牲的壮士予以追封并赏赐其家属,下令在他们的家乡设衣冠冢。 至于另外几名因故暂不能回国的英雄,待他们归国以后,再由狩王上书朝廷,到时再做封赐。 这样的奖赏,算是公正而大方,消息传出,军心大振,没有半点不满。 至此,这顿宴席算是结束了。 秋夜弦先退去,众大臣终于找到机会,纷纷涌上前来,与秋骨寒套近乎。 秋骨寒也不急着离开,与众大臣说说笑笑着往宫门的方向走。 至于阴九杀,他向来是不与人亲近的,秋夜弦一走,他也立刻离开,众大臣就算有心与他搭话,也深知他的性格,除了与他道别,没有敢靠近的。 夏物生也想跟秋骨寒寒暄,但秋骨寒的身边围满了人,他挤不进去,也不急着挤进去,便跟在一边,与他的盟友说话。 他边说边观察秋骨寒,心里暗暗惊异,只是一年不见,这孩子怎么就变得这么会待人接物了呢? 这孩子被一群比他年长、比他精明、比他有资历和势力的大臣与皇亲包围着,居然不见半分紧张与压力,也没有受宠若惊的兴奋与得意,而是从容自若,谈笑风生,似乎很习惯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模样。 这一年来,这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导致其改变如此之大? 待出了宫后,他一定要好好问清个清楚。 693 要命的内情 但出了皇宫之后,他的视线里就失去了秋骨寒的踪影。 因为秋骨寒很迅速,很利落的跑了,没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处。 夏物生对此感到很不快,觉得秋骨寒太嚣张太自我,太不尊重他这个靠山和长辈了。 待这孩子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教育这孩子——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怏怏不乐的回去了。 秋骨寒可顾不得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因为他急着去做一件事情——要命的事情。 他一出宫门就找了个理由,策马离开,见连横去了。 在连横报与他的住处门前,他跳下马背,踹开大门,闯进院子,大声道:“连横,你给我出来——” “恭贺幸亲王。”连横慢悠悠的从屋子里走出来,笑,“幸亲王觊觎回京,大出风头,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废话少说。”秋骨寒冷冷的道,“解药拿来。” 连横却不急:“急什么呢,你现在还不是没有毒发吗。” 他离开瑶京的时候,身上连半颗解药都没有了,秋骨寒自然也是没有解药的。 按理说,时间过去那么久了,秋骨寒早就该毒发了,好就好在他给凤惊华喂解药的时候,自己尝了两口试药,那碗解药可是融化了十几颗解药的药性,浓度很高,他这两小口解药下去,直到现在才开始毒发。 连横也没敢忘了这件事,一直等着秋骨寒回来。 秋骨寒一到京城附近,连横就收到了消息,派人给他送信,让他为自己做一件事情,自己才肯给他解药。 秋骨寒冷冷的道:“你要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你少啰嗦,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连横要他办的事情就是——让秋夜弦赦免其所有罪过! 他知道连横不想再躲在地下行动,而是想站到地面上,光明正大的过日子。 不再受到通缉和抓捕的连横,就是一头摆脱了锁链的猛兽,以后会咬死多少人,没人能预测,但他有毒在身,别无选择。 至少,他现在最大的敌人仍然是秋夜弦,为了对付秋夜弦,再危险的人物,也只能先合作。 连横抬头:“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不如坐下来喝两杯……” 眼前寒光一闪,秋骨寒的剑尖已经指向他:“要不然我们来打一架?” 他知道连横是顶尖的高手,他现在也许还不是连横的对手,但是,他无论如何都要面对这个对手,他不会逃避。 连横面不改色,只是叹息:“你看看,咱们都是生死之交了,你还是这么凶,真是伤我的心啊!好吧好吧,我现在就给你解药,不勉强你留下来喝酒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秋骨寒,还暧昧的挤眼睛:“这是三个月的解药。三个月后记得来找我哦。当然,平时也欢迎来找我喝酒……” 没等他说完,秋骨寒拿了解药就走。 要不是为了解药,他一点都不想见到连横。 他一出去,连横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测的深沉。 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迟早要成为大患的,也许他应该现在就杀了这小子。 只是,目前最大的敌人还是秋夜弦。 在扳倒秋夜弦之前,他还是得忍,别人也只得忍。 秋骨寒在路上服下一枚解药后,身体才舒坦了些,这才回到他的王府里。 此时天色已暗了。 夏物生等他已久,看到他进来,立刻绷着脸,斥喝:“你怎的现在才回来?都去哪里?干什么去了?” 说话的时候,他就像个大老爷一样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里,双膝微分,下巴微抬,目光严厉,长辈的态度摆得很是充分。 秋骨寒很不喜欢他这样对自己,但他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是尊敬的道:“我找连横去了……” 啪!他才开了个口,夏物生手边的茶杯就砸到了他的脚边。 杯子里溅出来的茶水,泼到了他的袍角。 “你怎么这么蠢呢?我真是白白教你和帮你这么多了。”夏物生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训道,“连横是什么人?就是一个大麻烦,谁沾上他谁倒霉啊!你怎么就放过立功受奖这么好的机会,为这个惹祸精求情呢?还跑去见他?你你你你真是觉得自己立了点功,有了点名气,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秋骨寒不吭声,让他训。 夏物生咄咄逼人的道:“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连横?他能给你什么好处?你不为以为靠他那点本事和那点人,就能兴风作浪,成为上头的威胁吧?” 在他看来,连横也就是一个靠着蛮力到处闯祸闹事的混混罢了,能让上头头疼,却改变不了任何现实,不足以成为他们拉拢的对象。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被他暗算了。” 他和连横早有来往,算得上是同盟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告诉夏物生。 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 夏物生一惊:“你、你该不会是犯了什么错误,让他抓到你的把柄或秘密吧?” “不是。”秋骨寒摇头,“我不小心被他下毒,解药在他手里,只有我帮他获得赦免,他才会给我解药。我刚才就是跟他要解药去了。” 夏物生惊得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他:“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现在可还有毒?” 秋骨寒摇头:“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服过解药了。” 他绝对不会让夏物生知道他中的毒药需要定期服用解药,以及他不得不受制于连横的秘密。 如果让夏物生知道这些,夏物生一定会对连横动手,引发不必要的矛盾与内哄。 “那就好。”夏物生松了一口气,退回去坐下来,继续训他,“难怪我看你在宴席上的气色不太好,还以为你是累的。不过,你这次回京,确实犯了好几个错误,你好好听着,我一一给你道来。你记得这些教训,以后不可再犯这些错误了。” 说罢,他坐着教训,秋骨寒站着听训,听了好久。 夏物生指出了秋骨寒的种种错误,比如去费国救人太鲁莽、事先没有与自己商量、回京前没有给自己写信、有事不找自己商量、不懂得给自己捞好处等等,足足列出十几条。 秋骨寒都乖乖的听着,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夏物生对他这样的态度还算满意,训完之后气总算消了,抬手一指:“坐下来吧。” 秋骨寒已经站了半个时辰,这才坐下来:“大伯教训得是,我都记住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你记住就好。”夏物生抬头,冲门外大声道,“来人,倒茶。” 他到现在才让人给秋骨寒倒茶。 694 谋求兵权的办法 等秋骨寒喝了半杯茶后,夏物生才又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秋骨寒当然有很多打算,但他不会让夏物生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于是他摇摇头:“我刚回来,现在疲惫得很,就想好好休息几天,暂时还没有什么计划。” 夏物生拈着胡子,道:“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几天,让脑子冷静冷静。” 秋骨寒道:“我年少,不经事,不知大伯可有什么计划?我想听大伯的。” 夏物生道:“我倒是有一个计划。” 秋骨寒立刻恭敬的道:“大伯请说。” 夏物生道:“你认为你现在最缺少的东西是什么?我指的是实际的东西。” 秋骨寒不假思索的就道:“兵权。就算我不能从军带兵,至少也要在军中有人才行。” 夏物生点点头:“没错。我看你与狩王、凤惊华关系似乎不错,你觉得他们可能为你所用?” “不可能。”秋骨寒说得很肯定,“我只是机缘巧合,才与他们一起去费国救人,并非与他们有甚么过深的交情。而且他们那样的人,我行我素,孤傲不羁,怎么可能会被我所用?” “是啊,他们那样的人,很难拉拢。”夏物生叹息,“你自己要明白,不管你与他们有几分交情,他们都不可能效忠于你。你想出头,一定要有自己的人脉与势力。” 在他看来,秋骨寒的能力还是不够看的,绝对不可能令阴九杀、凤惊华这种出了名的硬骨头追随他和服从他,他们根本不可能指望阴家和凤家。 秋骨寒点头:“大伯说的是。在这一点上,不知大伯可有什么办法让我接触军队?” 他自己也清楚,他不能依靠凤惊华和阴九杀,他若是存在半点依靠他们的心思,就彻底输给他们了,也将被他们彻底看不起。 他有他的傲骨与尊严,他绝对不会依靠任何他想与其平起平坐的人。 夏物生又拈着胡子,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你觉得呢?你总不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吧?” “想,想是想过一点。”秋骨寒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如果有什么小仗要打,能让我去带兵试试看就好了,只是……” 他叹气:“我这么年轻,又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真有什么仗也轮不到我带啊。” “哎,年轻人怎么可以这般泄气?”夏物生嗔道,“机会是可以创造的嘛。只要有心,凭我们伯侄同心,还怕不能断金?” “大伯说的是。”秋骨寒的眼里闪过热切的火苗,一脸期待的道,“大伯,你见多识广,人脉通达,一定有办法给我找到机会的是不是?” 夏物生先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如果真的让你去带兵打仗,呵呵,是小仗,你能打吗?有没有把握能赢?” 看他的这种表情,八成是心里有底的。 秋骨寒带点激动的道:“如果只是带个几万兵马的小仗,我一定能行的!大伯,你别看我年轻,但我一直在阅读和研究各种兵书,也有天天坚持练功,绝对不是对打仗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当然,”他顿了顿,“纸上谈兵是不行的。我这次去费国,也跟狩王和凤将军学习了许多实用的战术,也亲眼看到他们和费国的将军如何周旋作战,受益匪浅。虽然我从他们那里学到可能只是皮毛,但这些都是难得的实战经验。我相信,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不会令您和陛下失望!” 其实,他在费国学到的东西,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得多。 在费国那大半年,他接触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老将、名将、悍将,阴九杀也好,沙绝和巴信也罢,每一个人的经历与战绩都足以永载史册,他看着他们如何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操纵人心、进退攻守……他都记在了心里,至今仍在反复研究和琢磨。 而他从凤惊华身上学到的,才是最多的,最深刻的,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夏物生听了很高兴,第一次哈哈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说的是,说的是啊!你这次去费国虽然太冲动太冒险,但你能跟狩王和凤将军与费国的大将们斗上一斗,确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伯相信你一定行的!” 他对这个堂侄子的聪明与悟性还是很看好的,这个堂侄子没理由学不到东西。 秋骨寒微微一笑,催促:“大伯,你还没告诉我你帮我找到什么机会了呢。” 夏物生狡黠又自得的笑:“本来我想过几天再告诉你,但你既然学有所成,大伯现在就告诉你吧。” 秋骨寒眼里的光芒又更盛了,像充满渴求的小动物,令夏物生很受用。 “你可知道汤矶山?”夏物生问。 秋骨寒想了一想,道:“听说过。好像那里住一个古老的部落,据说有好几万人,他们千百年来一直住在山里,与外界隔绝。” “是的。”夏物生道,“这个部落乃是游猎民族,视汤矶山为他们神圣的土地,不允许外人踏入。数十年前,先皇亲率大军征服了这支部落,部落此后就归顺朝廷,每年为朝廷进贡大量木材和石材,以及本部落最擅长的石雕制品。但最近几年,这支部落蠢蠢欲动,欲脱离朝廷的管制。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暴动,这——便是你的机会了。” 他没有告诉秋骨寒的是,他身为鸿胪寺聊,主管宗教、少数部族和对外事务等,也曾多次造访汤矶山,竭力拉拢汤矶部落,最终赢得了这支部落的信任。 这支部落虽然归顺了朝廷,却并没有从内心屈服,只是迫于朝廷的势力,不得不受制于朝廷。 他利用部落的这种心理,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点点的向部落传递朝廷意图增加他们的贡品和赋税、彻底占有汤矶山并将整个部落驱逐出山的消息,不动声色的挑拨部落对朝廷的不满和怨恨。 汤矶山位于尚国西北部,是一片巨大的、连绵的山脉,山中盛产各种名贵树材和各种花岗岩、大理石、砚石等石材,几乎世人用到的石材这里都有。 尚国的达官贵人修建屋宇所用的石材几乎都出于这里,汤矶部落每年不得不耗费大量人力去开采石材,而他们每年从朝廷得到的物资与奖赏,远远不及他们的付出。 对此,汤矶部落是很有意见的,如今知道尚神帝根基不稳、皇室和朝廷内部争斗严重、尚国又与虞国和费国不和,心里不免就动了反抗的念头。 他相信,只要他暗中再把一把劲,一面煽风点火,一面给汤矶部落提供武器,汤矶部落一定会反的。 这部落一反,朝廷势必派兵平定,到时幸亲王就能主动请缨出战。 695 无涯受训 秋骨寒大喜过望,冲他拱手:“大伯,这事就靠你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出征,一定会打赢,再次立下军功。” 夏物生呵呵一笑,也是得意非凡:“好好好,这事就交给我去办,你呢,这段时间就好好研习兵法,努力练功,等着准备领兵打仗吧。” 而后,伯侄俩其乐融融,一起用了晚膳,而后夏物生才问起秋骨寒在费国的详细经历,秋骨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不那么重要的经历都告诉了夏物生。 当然,最重要的、最秘密的经历,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这一个晚上,从费国回来的英雄很多,而他们的遭遇,却各不相同。 啪——这是黑无涯得到的遭遇,一巴掌。 但黑无量不是用手扇的,用手扇太疼,他用的是木头人。 木头人有手有脚,能跑能动,木头人在黑无量的操纵下,用木制的手给了黑无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得挺狠,但黑无涯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甚至心不在焉。 因为,他满心想的都是他的研究室。 在瑶京也好,回京的路上也罢,他都不能尽情的进行机关研制,心里想他那间什么都有的研究室已经想很久,他现在就想赶紧结束这次会面,钻进研究室里进行研究。 所以他不解释,不反抗,随便黑无量怎么骂他。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杀了凤翔空父女和阴九杀?”黑无量怒吼,“凤翔空受了重伤,他们一定还被费国人追得到处逃到处躲,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下手,为什么还让他们活着回来?” 有费国人和黑无涯这两道双保险,陛下相信凤翔空一定会死,凤惊华和阴九杀两人就算不死也应该受到重创才对,结果,三个人一点事都没有! 陛下对他很失望,对黑家很失望。 当陛下收到凤翔空被救回来、并与狩王等人一道进京的消息时,将他招了过去,把信丢到他身上,没有训他,只是道:“黑家,太令朕失望了。” 而他,对黑无涯非常失望。 “我没有下手的机会!”黑无涯不得不解释,“我很想杀了凤翔空或阴九杀,但他们似乎早就对我有所防备。凤翔空被救出来以后,我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凤翔空,哪怕只是靠近一点,都有人紧紧盯着我,我根本没法下手。阴九杀的事情也是一样。” 他说的是实话,凤惊华从来就没有安排他跟凤翔空同一组。 他也没有机会与阴九杀单独相处,他每次想下手的时候,都有人在旁边盯着或妨碍,根本无从下手,就连返回的时候,他也是第二批走的,没能跟凤翔空与阴九杀同行。 当然,他也没有很强烈的想杀他们的心思,他就是有机会就杀、没机会就算了的心理——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向来不会尽力,否则,他能不能成功,很不好说。 “真的不是我不想杀,而是根本没有机会……” 啪——他的脸上又挨了木头人一记耳光。 “没有机会?没有机会就干不了吗?”黑无量怒骂,“没有机会,你为什么不自己创造机会?逃跑的过程中,养伤的过程中,晚上睡觉的时候,分散行动的时候,这些不都是机会吗?就凭你弄的那些机关,干掉一两个人到底有什么难的?” 黑无涯道:“可他们不是普通人……” “但你也不是普通人!”黑无量拍桌子,“你是顶尖的机关大师!是我们黑家最有前途的年轻一代!是我想将黑家交给你的接班人!可这样的你,实在太没用了!” 黑无涯不说话。 他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他也不可能现在跑去杀凤翔空和阴九杀是不是? “你知道你这么不中用,把黑家害得多惨吗?”黑无量越说越气,“这段时间来,陛下都不找我商量事情了,有什么事情都直接交待解庸和谢魈,再这样下去,我也好,黑家也罢,就要被边缘化了……” 他不断分析和说明黑家的处境,但黑无涯却全然不关心。 黑无量说得口干舌燥,却见黑无涯还是一脸木然,真是气急攻心:“你任务没办成,给黑家带来这么糟糕的影响,如何还是这般淡定?” 黑无涯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嘀咕:反正事情都这样了,还要我怎的?总不能以死谢罪吧? “你为何不说话?觉得自己没有错是不是?”黑无量简直要气疯了,冷笑连连,“你不是没有机会,而是舍不得下手吧?你迷上凤惊华那个女人,想爬上她的床,所以才舍不得对她的父亲下手是不是?看来我真是高看你了,你不过就是个美色迷心的废物……” “才不是!”黑无涯忍不住解释,“我没有迷恋她。只是以前对她有些兴趣罢了。现在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你不要扯这些与事实无关的东西……” 他初见凤惊华的时候,觉得她身上充满了神秘与谜团,就像一道表面看起来除了好看点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实则充满了玄机与秘密的机关,令他产生了想去彻底拆解、研究透切的热情与欲望。 但跟着她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近距离的、多方位的观察她和了解她之后,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她的热情和兴趣下降了许多。 当然,他现在对她还有点兴趣的,只是不再那么执着。 另外,凤惊华是凤惊华,凤翔空是凤翔空,在他的认知里,他要杀凤翔空的事情与凤惊华并没有什么关联,他完全不存在“凤惊华可能是我朋友,我杀了她的父亲可能不太好”这种观念。 “我一提到她,你就反驳,还说你不迷恋她?还真是有出息啊!”黑无量冷笑连连,“你这次去费国,不仅没除掉目标,还帮了目标大忙,你风光了,成英雄了,黑家却惨了!” 黑无涯又不说话了。 他觉得他跟黑无量说不通,不如什么都不说。 黑无量看他一副“我是木头人,我没有感觉,你爱怎的就怎的”的态度,只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一时间也有些心灰意冷,便疲惫的挥了挥手,“暂时罚你禁足在家,面壁思过。至于进一步的处置,待我想清楚了再说。” 黑无涯听到这话,如获大赦,扭头就走,话都不说一句。 黑无量看他一点危机意识和悔过意识都没有,摇着头,坐下来,对木头人道:“木头,你说黑家能交给他吗?” 木头人机械的挥动木臂,两颗眼睛黑洞洞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696 谁动了他的机关 黑无涯走出大厅后就跑,跑得像机器一样。 他冲进后院东北角的一栋建筑面前,在墙壁上点了几点,按下机关,建筑的大门打开了。 黑家几乎没有门锁,绝大部分屋室都是通过机关开启和关闭。 他冲进大门,绕了几绕,开启了数个机关后,他终于抵达并打开他最爱的研究室。 然而,大门开启的那一刻,他满腔的热情和干劲,被眼前的景象浇了个透心凉。 这间摆满了他精心研制的各种大大小小机关,以及装满了他用心收集的各种材料和资料的研究室,竟然几乎空空如也! 不,其实也不是空空如也,还有存放着很多东西,但是,他最重要、最喜欢的机关、材实和工具,全都不见了! 而且,没有被拿走的东西几乎都被打坏和砸掉了! 可以说,他的研究室算是毁了! 明显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疯了一样的冲进去,在宽广的研究室里找起来。 然而,他翻遍了研究室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秘室和秘匣等全都检查过了,没有! 他最重要、最喜欢的宝贝,几乎全都不见了! “啊——”他抓住头发,崩溃的咆哮起来。 他几乎不知道疯狂、崩溃、焦急等情绪,但这一刻,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他叫得这么诡异,任谁听了都会毛骨悚然,但他的住处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只有他自己一个品尝着失去宝贝的疯狂与焦虑。 他叫了好久后,不叫了,冲出去,抓住一个负责打扫屋子的下人,抓狂的追问:“我的东西?我研究室里的东西呢,都去哪里了?” 他一向是没有什么感情和表情的,突然之间露出这么强烈的情绪来,令下人吓了一大跳。 下人结结巴巴的道:“您不在家的时候,东南西北四位少爷说要破解您的屋子,他们破解成功后就把研究室里的东西给拿走了……” 黑家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迷宫,各人的屋子由各人自行设计机关,任何人都可以去破解别人的屋子,如果谁的技艺不高,被别人破解自己的机关术,那么自己的屋子将任由别人出入——这是谁都不想发生的事情。 同样,任何人去破解别人的机关时若是中了陷阱,也是生死自负——也没人希望遇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黑家的每个人,只要想拥有地位和隐私,无不卯足了劲去研究和设计机关。 ——黑家就通过类似的方式,鼓励和迫使每个人去钻研机关术。 而在黑家的年轻一辈中,黑无涯的表现是最突出的。 他在十岁的时候,就破解了所有同辈的机关术。 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破解了除黑无量、黑无常以外所有人的机关术。 不过,自那以后,他就对破解家里的机关术失去了兴趣,也不再试图去破解黑无量、黑无常的机关术,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他一个“后辈”破解了长辈和前辈们的机关术,似乎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影响他钻研技艺,他还是不要去动黑家最强两人的机关术比较好。 于是,他专注于研究、开发自己的机关术。 而同时,因为他的才华和表现太突出,他也成了黑家年轻一辈追逐和超越的目标。 破解和打败黑无涯的机关术——黑家年轻人以此评判和衡量他们的水位。 因此,黑无涯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就会一次次的试图闯进他的屋子。 尤其是他的研究室,那简直就是黑家年轻人做梦都想闯进去的地方。 这些人中,黑无东、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又是最出众的四个人,算得上是“倒涯派”的领袖与中坚。 多年来,这四个人孜孜不倦,就像小孩子被宝藏的执着一般,不断围着黑无涯的屋子打转,黑无涯是很烦他们四个的。 因为他们的挑战,黑无涯不断升级自己屋子的机关,他能在机关术上不断精进,大概也离不开这四个人的包围。 只是,他一直以为,这四个人永远破解不了自己的机关术。 没想到,他去费国这大半年,这四个人居然把他的屋子全给闯了,还把他的宝贝给抢走了! 别人抢他什么东西都可以,反正他对财富和物质也没什么兴趣,但是,唯独与机关有关的重要东西不可以抢! 谁抢谁就是要他的命!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此刻,黑无涯第一次冲下人发火,大吼大叫,“你不知道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吗?” “我、我拦不住啊……”下人战战兢兢的,又透着委屈,“他们这么多人,我就一个,哪里拦得住,而、而且规矩就是这样的……” “狗屁规矩!”黑无涯难得的爆了一次粗口,怒道,“有哪条规矩说可以破坏别人的东西?这屋里那么多兵器,你就不会拿来砍人吗?” 依照黑家的家规,作为奖励,破解别人屋子的人,可以拿走别人屋里的任何东西。 但是,绝对没有哪条规矩说可以任意破坏别人屋里的东西。 “小、小的也这么说了,”下人道,“可他们说他们破坏的都是机关,没有违规……” 拿兵器对付那四位少爷? 无涯少爷实在太天真了,这世上哪有下人对主子们动手的道理? “气死我了!”黑无涯丢开他,怒气冲冲的往外面冲去。 他要去找东南西北算帐!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愤怒”是什么感觉。 后院的西北角里,东南西北四个大少爷正在得意洋洋的欣赏他们从黑无涯那里拿来的宝贝。 其中大多数是便携好用的兵器和护具。 可以高速滑行,还可以发射暗器的机关靴。 看起来很普通,但其实可以像刺猬一样竖起针刺的马甲。 还有什么九转机关壶,机关雨伞人,侦察风筝,等等,无不制作得十分精妙。 他们一边研究着这些东西,一边对黑无涯的才能妒忌得发狂。 ——他们一看到这些东西,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比不上黑无涯! 这一次,他们能成功破解黑无涯的机关,是贿赂了家主黑无常,黑无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开了黑无涯住处的关键机关图,他们才能闯进去。 而被誉为传说级高手的黑无常,也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破解。 由此可见黑无涯的技艺之高。 他们除了妒忌,还是妒忌。 “你们快来看这张机关图,这似乎是滑翔器……”有人叫起来。 其他三人丢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四颗脑袋凑成一圈,仔细研究起来。 他们虽然比不上黑无涯,却也是高手,这一下,四个人都惊了。 697 强盗的围殴 果然是滑翔器,而且是相当实用的滑翔器,依照图纸上的说明,这种滑翔器不过三四十斤重,可供普通体型的单人携带和使用,在条件最佳的状态下,可以滑翔出一百丈左右。 一百丈左右啊,那可是相当长的距离,放在实战中,简直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如果能将设计转化成实物,高价出售,那能赚多少钱? 若是献给皇上,能得到多少赏赐或官职? 几个人在心里盘算着,眼里流露出贪婪之色。 在过去的上百年时间里,黑家人醉心机关术,对世事和功名不感兴趣——但那只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巨大的权力、名利和财富的好处! 一旦他们得到和尝到这些东西的好处,就再也无法离开! 他们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 “这东西实在太好了!咱们明天就去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亲自研制几架出来如何?” “说得对!这东西太值钱了,咱们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几个都把嘴看严点……” “放心,事关重大,咱们怎么会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很不错,保管没人知道……” …… 他们正嘀嘀咕咕呢,门突然被踢开了。 黑无涯满身火药味的冲进来,像头发狂的野兽,见到他们就吼:“我的东西呢?全部还给我,要不然我杀了你们!” 几个人迅速把图纸收起来,挡在那些机关宝贝的面前,理直气壮的道:“我们破了你的屋子,屋子里的东西我们想怎样就怎样……” 黑无涯双眼喷火,往他们的身后冲去:“你们刚才拿的是不是我的滑翔器图纸?把那个还给我!那可是我的宝贝……” 他从小就羡慕鸟儿在天上飞,从小就想研制可以“飞”的东西。 他断断续续的研究了十几年,才基本完成了这件设计。 这件设计算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夺走和破坏。 “你胡说什么呢?”四个人很有默契的堵死他的去路,“我们破解了你的屋子,按规矩,你屋子里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拿!你技不如人,就得认栽,赶紧滚,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要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黑无涯左冲右突,就是突不破他们的防线,怒得双眼喷火:“那你们破坏我屋子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还有依照家规,各人的设计属于各人,我的设计图是属于我的,你们赶紧还来!” 依照家规,一个人可以通过公平的竞争去夺走别人的机关,但是,机关的设计、研发和收益还是属于设计者。 比如他设计和制造的机关,这四个人可以拿走,但设计图和研发资格仍旧是归他的。 他的滑翔器设计图当然还是归他。 “什么设计图,我们没拿!”四个人理直气壮,“还有,你屋子里的东西全是机关,我们破解的时候不小心破坏掉了,我们没错!” “总之,我们拿走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我们就是不还,你能怎的?” “要不然你向我们磕头,说你输了,说你浪得虚名,说你比不上我们,我们也许可以考虑还几件东西回去……” …… 他们极其嘲笑挖苦之能事,恨不得把这么多年来的压抑和妒忌全喷到黑无涯身上。 黑无涯对他们的嘲笑挖苦没有感觉,他只感觉到了一点:这些人根本不想把东西还给他! 他不知道怎么跟别人吵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他只是瞪着他们:“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还还是不还?” 四个人哄笑:“不还!就是不还!你能怎的?” 黑无涯抡起拳头,猛然挥出去,重重的砸在其中一人的下巴上。 那人惨叫一声,嘴里飙出血来。 而后一张嘴,吐出一颗牙齿来。 “你、你竟敢打人?”那人擦掉嘴边的血迹,怒道,“妈的,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既然你先动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几个也一起上,今天非把他给打得满地求饶不可!” 说罢他用力朝黑无涯挥拳,与黑无涯扭打在一起。 另外三人虽然长期妒忌黑无涯,但也一直敬畏着他的能力与地位,并不敢轻易对黑无涯出手,只是犹豫的在边上看。 看了一会儿后,他们受到这种气氛的渲染,对黑无涯的妒忌与不满压倒了对他的畏惧。 他们丢下手中的东西,扑上去,对着黑无涯拳打脚踢。 好爽,真的好爽——他们一边围殴,一边在心里大喊,觉得痛快无比。 像他们这种醉心于机械研究的人,也许会学点功夫,用以锻炼身体和增强体力什么的,但绝对不会专注练功,成不了武林高手。 如果只是一对一,他们未必能打得过黑无涯,但四上人一起上的话,任黑无涯再怎么年轻力壮,也不是对手。 黑家鼓励公平的机关比赛,但严禁任何人出于私心而对同族使用攻击性机关,所以,黑无涯就算一身都是机关武器与护具,也不能使用。 当然,东南西北四个人也不敢使用。 所以,他们只能赤手相搏。 没过多久,黑无涯就被揍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呸,看你以后还敢嚣张!”一人对黑无涯补踢了几脚,骂道,“你的机关被我们破了,你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以后再敢看不起我们,看我们怎么揍你。” “记住今天的教训,敢再来纠缠我们,照打不误!”一人往黑无涯身上吐口水。 黑无涯被揍得鼻青脸肿,鼻子和嘴巴都在滴血,但他还是瞪着他们:“把我的设计图还给我……” 噼里啪啦,他又挨揍了一通。 然后他晕了过去。 晕过去后,自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他醒过来时,四周黑乎乎的,地面湿漉漉的,似乎还下着雨,他被淋得全身冰凉。 春天的晚上还是很凉的。 他觉得有点凉,便艰难爬起来,这一动,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 那四个强盗把他打得不轻。 他还是撑着站起来,抹了抹脸,掏出身上的点火小机关,用身体遮住细雨后点燃。 原来他被丢在偏僻的草从里,四面都是茂密的、高高的花花草草。 现在是春天了,植物长得飞快,他被植物挡得看不到外边的情形。 他狼狈的从花草丛中挤出来,往四周打量了一圈,还是在黑家的范围里,只是他被丢弃的这个地方是前庭的角落,离后院还远着呢。 他忍着一身的疼痛,冒着细雨霏霏,一瘸一拐的往中庭的方向行去。 他要去找黑无量,向他禀明东南西北四个强盗抢他设计图的事情。 698 我要你帮我找人 但是,他好不容易走到黑无量的住处前,黑无量的助手却说黑无量不肯见他。 他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他不能不见。” 助手道:“无量大人说你现在正处于面壁反省期,这么晚了不应该外出,让你赶紧回去。” 黑无涯生气道:“我说了我有急事!东南西北那四个强盗破坏了我的研究室,还抢走了我重要的设计图,他得帮我教训那四个强盗,让那四个强盗把我的设计图还给我……”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又表现得这么激动,助手想了一想,进屋禀告去了。 过了一会儿,助手带着两个人出来:“无量大人说,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他不会插手。还有,无量大人让你不要再闹事,并让咱们送你回去休息。” “我不走!那份设计图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把设计图拿过来!黑无量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架走了。 他鼻青脸肿,全身伤痕累累,又累又饿,哪里架得住几个大男人的力道? 他就这样一路吵闹着,被送回了自己的住处。 下人已经将他的住处收拾干净了。 他太累了,也太痛了,不闹了,沉默的坐进泡了草药的浴桶里,泡澡。 他知道没有人会帮他拿回设计图的。 他只能自己去拿。 只是东南西北四个家伙罢了,他还不放在眼里。 明天,他就去拆了他们的屋子,把他的设计图拿回来。 今天晚上,他先好好给自己上药,吃好睡好,明天再教训那四个家伙。 这一夜,他虽然心情很不好,但也没太担心,因为他太了解那四个家伙的本事,一点都不认为自己会拿不回那份设计图。 然而,只懂机关不懂人心的他还是太天真了。 一夜过后,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东南西北那四个家伙不见了! 不见的意思,就是他们不在黑家了,而且没人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黑无涯再次崩溃了。 他疯了一样的抓住东南西北的下人,追问:“他们去哪里了?他们到底跑去哪里了?” 下人们就没见过他这么疯狂的模样,战战兢兢的道:“四位少、少爷说他们要外出游玩,可能要出去几个月时间,昨天晚上就打包出门了,咱们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里……” 黑无涯不信他们的话,在占地面积极广的黑家里到处问到处找,但是,他既找不到那四个人的影子,也没有人知道那四个人去了哪里。 愤怒的黑无涯于是卯足了劲,一一破解那四个人的住处,在他们的屋子到处翻找。 他找了整整一天,就差把那四个人的屋顶和地面给掀翻了。 没有那份图纸! 他们从他那里拿走的机关倒是在,唯独没有那份图纸! 他相信,那四个人带着他的图纸逃走了! 这个现实令他真的想疯了。 他不顾天色要暗了,就这样冲出黑家,在街上盲目的乱找一通后,他稍微冷静了一点点。 想了想以后,他往凤惊华的家里跑去。 他现在就跟凤惊华最熟悉,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只想得到找凤惊华帮忙。 凤惊华正在家里跟凤若星、祝慈、雾公子吃饭,突然见他跑来,有点吃惊:“发生什么事了,看你急的。” 黑无涯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带点严厉和激愤的道:“我帮你救了你父亲,你也要帮我找四个强盗。” 凤惊华笑了笑:“没问题,你坐下来说。” 黑无涯没有坐下来。 他没有心情坐。他就像赤脚踩在中午沙漠的沙地上,捏着拳头,跳着脚道:“那四个强盗叫黑无东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算是我的堂兄弟,他们偷了我的设计图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跑的。你一定要马上帮我找到这四个强盗,这是你欠我的。” 他也是救了凤翔空的功臣之一,但他没有领赏,甚至连宫里都没去。 他对宴会和奖赏什么的没有兴趣。 其他几个人都吃惊的看着他,原来他也有正常人的感情和表情啊? 他们跟着他相处几个月,觉得他就是一架长得跟人一样的机器,哪里看过和想到他会有这样急冲冲、又跳脚又吵闹的一面? 他到底有多爱、多在意那份什么设计图,才会从机器变成普通人的? 凤惊华办事也利落。 听了他的话也不啰嗦,立刻道:“阴云——” 阴云从门口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狩王已经正式将她送给凤惊华,她算是凤惊华的贴身侍女,主要负责护卫和跑腿。 凤惊华道:“你立刻带人去调查黑家的黑无东、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四个人。他们昨天晚上带着一份重要的设计图跑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问黑无涯:“你觉得他们可能干什么去了?” 黑无涯咬牙:“很可能找地方研制图纸上的机关去了。” 他们都是机关的狂热爱好者,一旦拿到这么珍贵的设计图,最想做的事情一定是设计出图纸上的东西。 凤惊华又道:“他们在外头可有住处?” 黑无涯摇头:“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他除了搞研究,就是完成黑家安排的任务,最多再跟京城四公子去喝喝酒什么的,此外什么都不关心,完全不知道家里其他人的私事。 凤惊华问:“他们跟你一样,很喜欢机关术?” 黑无涯道:“是。” 凤惊华问:“研制图纸上的东西大概需要什么东西?” 黑无涯毫不停顿的列出一大串材料和工具的名字。 凤惊华点了点头,笑着对阴云道:“那四个人不会跑远的,不是在京城里,也是在京城附近。估计是交通便利,空间宽敞之地。另外,你注意售卖那些材质和工具的地方,他们应该会去那些地方买东西才对。” 她虽然不知道黑无涯被抢走的是什么设计图,但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机关,而要制造不寻常的机关,所需要的材料和工具一定很多。 那几个人既然也是机关研发者,而黑家本身就拥有大量的机关开发基地,那他们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在外面设立藏身之处或研发室什么的,所以他们若是想在外面秘密研发黑无涯的机关,一定需要采购大量的材料和工具。 而偏僻、狭窄、交通不便的地方也不利于他们采购物资和进行研发。 根据这些推测去找人,不会太难找的。 阴云领命下去。 凤惊华这才站起来,搬过一张椅子,放在自己的身边,拍了拍椅子,对黑无涯道:“放心吧,那几个人一定能找得到的,你还没吃饭吧?来,一起吃。” 699 玉妃受难 黑无涯定定的盯着她片刻,看到她这么胸有成竹后,稍微安心了一点,这才恢复平常的金属脸,坐下来。 胡儿很机灵,迅速端了盛好的米饭、汤水和筷子、勺子过来,摆好。 黑无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真的饿坏了,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吃起来。 凤惊华也不介意,也一边吃饭,也跟其他人说说笑笑。 黑无涯也不与其他人说话,自顾自的吃饱以后,又对凤惊华道:“我想今晚睡在这里。” 他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但他还是对黑无量不帮他、黑无常闭关不见他耿耿于怀。 他现在不想回家,不想见黑家人。 凤惊华笑道:“可以,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而后她对胡儿道:“你带无涯公子去最好的客房,派两个人好好侍候无涯公子。” 胡儿现在也算是她的贴身侍女,主要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胡儿应了一声,领着黑无涯下去了。 很快,雾公子优雅的将筷子一放,冲各位笑笑,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回京以后,他就住在凤惊华家里,凤惊华很大方,完全不介意他当食客。 他一走,凤惊华也放下筷子:“两位,我吃饱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 凤若星看着桌面:“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你真的不吃了?” 凤惊华笑道:“嗯,你随便吃,不够的话就让厨房做。” 凤若星很高兴:“那好,我就一个人吃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打从离开魔鬼岛后,他几乎天天吃好吃的,却还是觉得怎么都吃不够。 只要看到好吃的,他就觉得一定要吃完,要不然老是觉得可惜。 凤惊华微笑:“不浪费粮食是好习惯,请大哥继续保持。” 说罢她就离开,留下祝慈和凤若星边吃边嘻嘻哈哈的打打闹闹。 祝慈已经彻底对祝家失去了信任,她认为从祝巫追杀她的那一刻起,她与祝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她表示她不会再回祝家,也不会再与祝家有任何关系。 所以,她一直女扮男装,暂时住在凤惊华家里。 她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每天就是带凤若星到处吃喝玩乐,玩得不亦乐乎。 凤惊华也很乐意和支持她带哥哥到处去玩。 她想弥补哥哥曾经失去的时光,也希望哥哥回归故乡后,能在故乡的怀抱里回忆起过去的种种。 “小慈,我们明天去哪里玩?” “我们明天去西子湖吧,那里是江南最美丽的地方了,你一定喜欢。” “好好。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四更?五更?” “不用那么急。五更起来,天亮了再出发就好……” “呼,西子湖可不可以夜游?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夜景应该也很好看吧……” “哈,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去太晚了,而且那里只有初一和十五才有夜市,那时的景色也是最美的,等十五的时候我们再去哈……” …… 两人说说笑笑,闹得像两个大孩子,别提有多开心。 这个夜晚,凤府里的人过得都挺开心,但宫里的凤含玉,却拉开了受难的大幕。 “请玉妃接听皇上口谕——”这么晚了,还有圣上的口谕传到玉华宫。 凤含玉赶紧行礼接旨,心里隐隐升起不妙的感觉:又发生什么坏事了? 和远以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道:“玉妃娘娘,圣上说瑶妃有孕,需要安心静养,而瑶兰殿依水而建,水气较重,不利于雅妃养胎。据风水大师所测,玉华宫最利瑶妃养胎,圣上让娘娘明天一早就搬出玉华宫,迁入夜央宫。” 凤含玉听得脸色微变,心里知道弦哥哥又在迁怒她了。 可是,这次的惩罚也太重了吧? 瑶妃算是弦哥哥的新宠,但出身和条件远不如她,夜央宫又是后宫最偏僻、最冷清、最简陋的宫殿之一,让她迁出玉华宫而搬进夜央宫,分明就是公开向全后宫的人宣布她失宠了! 她是失宠了一段时间,但只要这一点没有公开,她就仍然保有最后一丝颜面。 而这次,她若是搬出去,就真的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她曾经被弦哥哥捧在手心里疼爱着和呵护着,恩宠冠后宫,哪里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冷遇? 但她还是冷静的等着和远念完后,才客气的道:“和远公公,皇上现在何处?” 和远道:“奴才不知道,大概去雪妃、瑶妃或姬贵妃那里了吧。” 而后他就跟凤含玉告辞。 凤含玉没有急着去找秋夜弦求情,而是先洗了花瓣澡,换上粉嫩可爱的少女裙装,化了淡妆,才出去找秋夜弦。 这样的她轻盈的行走在春天的月光下,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精灵一般,普通人见了一定会心动不已,以为看到了幻境。 然而,她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会瑶妃所住的瑶兰殿里找到了秋夜弦,但秋夜弦却拒绝见她。 她跪在瑶兰殿前,对看门的宫人道:“你们去禀告皇上,皇上若是不见含玉,含玉就不起来。” 宫人没办法,只得再次进去禀告皇上。 片刻之后,宫人出来,对凤含玉道:“陛下说了不见。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 宫人都劝她。 但凤含玉看着青春烂漫,内心也是执着刚烈的性子,她说她会跪到弦哥哥出来见她为止,就真的一直跪下去。 月上中天,又过了中天,而后又消失了,她还是一直跪在瑶兰殿的大门前。 宫人担心她出事,战战兢兢的去通报了主子和皇上几次,结果,谁去通报谁挨罚,于是便再也没有宫人理会她了。 而后,大门关上了,看门的宫人也躲在门里,大门外,只有几名太监和宫女陪着凤含玉跪。 “娘娘,还是先回去吧,待五更时再过来跪……” “不。”凤含玉很固执的道,“见不到弦哥哥,我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于是再也没有人劝她。 后半夜的时候,瑶兰殿的大门打开了,凤含玉一脸惊喜的望过去,以为她的弦哥哥于心不忍,终于肯出来见她了。 哪料到,出来的是瑶妃身边的一个嬷嬷。 她端着一盆水,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将水盆里的水泼出去。 不偏不倚,那盆水正好泼水凤含玉的身上。 凤含玉已经跪了两三个时辰,早就双腿麻木,四肢发僵了,疲惫和难受得不行,这盆水一泼下去,她就像被很重的东西砸到一样,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哎呀,这是谁啊,大半夜的还停在外头,吓死人了。”那个嬷嬷夸张的叫,“你们还不快把她拉下去,若是娘娘和陛下出门被吓到怎么办……” 700 受伤的苹果 “放肆!”凤含玉的侍女怒了,跳起来,冲上去就给了那个嬷嬷一巴掌,“这是玉妃娘娘,你竟敢拿水泼她,简直是找死!” 那盆水透着一股怪味,他们都闻到了,说不定是洗脚水…… 没有人敢指出这一点,只是怒火都升到了极点。 “玉妃娘娘——”那个嬷嬷用一种夸张的、震惊的、尖锐的声音叫起来,而后“卜通”跪下来,干嚎,“奴才不知道玉妃娘娘跪在这里,不小心泼到了娘娘,还请娘娘看在瑶妃娘娘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条命啊——” 她叫得那么大声,恐怕附近的宫殿都听到了。 凤含玉不用就着幽暗的宫门上的灯笼去看她的表情,甚至也不用去听她那夸张的声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 瑶妃故意派这个老太婆来欺负她。 ——这宫里的女人,全都是一个德性,她早就看透了她们的伎俩。 但这个老太婆代表的是瑶妃,她不会在失宠的时候跟得宠的妃子翻脸。 于是她虚弱的道:“不知者无罪,本宫不怪你,你下去吧。” “谢谢娘娘,娘娘真是慈悲为怀,奴才佩服。”嬷嬷爬起来,捡起那只水盆,跑进门,然后把大门关上了。 “瑶妃真是欺人太甚了!”侍女扶起凤含玉,拿手帕擦拭她身上的脏水,怒道,“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皇上只不过暂时误会娘娘,她们就真的以为娘娘好欺负,哼,以后一定要她们好看……” 在这宫里,除了四位贵妃和玉妃、雪妃,皇上对所有的妃子都是喜新厌旧,最长的宠爱也不过半年罢了,这些贱人也敢这么嚣张? 待她们失宠,玉妃再度得宠时,不整死她们才怪! “不许乱说!”凤含玉严厉的斥喝,“你想给我招来灾祸吗?若是不能守好自己的嘴,就不用再侍候我了!” “奴婢知错了……”侍女心里一凛,赶紧跪下来,“奴婢从不乱说话的,只是刚才看到娘娘受委屈,才会一时口快……” “下不为例。”凤含玉疲惫的说着,又跪下来,“别再说话了,免得吵了别人清静。” 众人都不敢说话了,继续陪她跪。 瑶兰殿再也没有人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凤含玉终于累晕过去。 当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睛寻找她的弦哥哥:“弦哥哥?弦哥哥在哪里?含玉好想见你……” 床边站着几名侍女,但没有她的弦哥哥。 她焦急的张望,问侍女:“我不是在瑶兰殿前跪着吗?怎么会在这里?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侍女哽咽的道:“娘娘,您在瑶兰殿门前跪得太久,晕过去了,我们求瑶兰殿开开门,让陛下出来见您一面,但是、但是瑶兰殿就是不开门,也没有人理会,咱们没办法,只得把您抬回来,您的膝盖都……” 凤含玉没听她把话说完就掀开被子,伸腿就想下床。 然而双腿才动了一下,她就疼得大叫一声“好疼”,而后再也不敢动了。 她的膝盖就像被铁锤砸过一样,动一下似乎就要碎了。 她再能忍,这会儿也是疼得要命。 “娘娘您千万别动,您的膝盖都出血了,这几天都不能行走了……” 凤含玉没理会侍女的劝阻,将睡裤卷起来,看到膝盖上缠着的厚厚绷带后,她倒抽一口冷气,这伤,可不轻啊。 她问侍女:“弦哥哥有没有来看过我?有没有派御医过来或者传过什么话?” 几名侍女都低下头,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一时间,凤含玉的心里又冷又痛。 她跪了一夜不要紧,她把膝盖跪坏了也不要紧,只要能打动弦哥哥就行,然而,她都跪得膝盖坏掉了,还晕过去了,弦哥哥还是不肯看她一眼,跟她说一句话吗? 她咬了咬牙,撑着疼痛难忍的膝盖落地,想就这样去找弦哥哥。 但她才站起来,膝盖就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令她跌倒在地。 侍女赶紧扶她。 她被侍女扶起来了,双脚却还是迈不出去,除非被人架着或抬着,否则她根本走不动。 她只得坐下来,对侍女道:“拿笔墨来。” 她要画一幅画给弦哥哥,她就不信弦哥哥对她没有半点感情。 笔墨很快拿来,她很用心、很用心的画了一幅她与弦哥哥相亲相爱的小图。 构图和线条都很简单:弦哥哥双手捧着一颗大大的苹果,正往嘴里塞,但那颗苹果不是普通的苹果,而是长得跟她的脸一模一样的苹果。 苹果上的脸庞在笑,两颗眼睛弯成美丽的月牙形,仿佛在说“快点把我吃下去吧”,双颊现着美丽的酒窝,看起来幸福极了。 虽然画得很简单,不过寥寥数笔,也没有颜色点缀,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颗“苹果”对吃苹果人的充满了爱意。 凤含玉很用心的画完以后,将画纸交给侍女:“你拿去给弦哥哥,就说大苹果一直在等他。” 弦哥哥总是说她长得像苹果,而且还是最漂亮、最香甜、最新鲜的大红苹果,看着就想吃,吃了还想吃,越吃越好吃。 在私下,弦哥哥经常叫她“我的苹果儿”,她也说“我是弦哥哥专属的苹果”,她相信这幅画一定能唤起弦哥哥心里对她的感情。 侍女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那幅画出去了。 凤含玉让侍女给她梳头洗脸,等着弦哥哥到来。 没过多久,那名侍女回来了,一脸沮丧和胆怯,目光躲躲闪闪的都不敢看她。 凤含玉一看她这样子,心就一沉,微微颤着声道:“怎、怎么样了,说,快说……” 那名侍女缩着身体,也缩成声音:“陛、陛下他、他把那幅画、画、画画……” 她半晌都没说完。 “弦哥哥把那幅画怎么了?”她急切的追问,“快说,别这样磨磨蹭蹭的。” “哇——”那名侍女突然哭出声来,“娘娘,陛下把、把那幅画给、给撕了……” 轰隆——凤含玉只觉得头顶上响起了炸雷。 一道又一道。 打击得她神情恍惚,几乎要晕过去了。 但就在她要晕过去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和吵闹声,似乎是玉华宫的人和别人吵起来了。 她被吵得无法晕过去,只得忍着心里的疼痛,虚弱的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娘娘,”一名太监在门外惊慌的道,“瑶兰殿的人来了,说时间到了,让咱们赶紧搬走,要不然她们就硬闯进来了……” “什、什么……”凤含玉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也一阵阵揪痛。 701 是谁谋害了龙子 她捂着胸口,又虚弱又愤怒的道:“实在是欺、欺人太甚……” 虽然已是白天,但迁居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何必急于这一时? 瑶妃摆明了是故意刁难玉华宫! 瑶妃小门小户出身,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她?真是气死她了! “确实是太欺负人了!”一名侍女气不打一处来,猛然操起一把椅子,道,“娘娘,她们若是敢硬闯进来,咱们就跟她们拼了!奴婢就不信,您不搬出去,陛下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无论陛下对娘娘如何冷落,她们都不信陛下真的对娘娘没有了半点情意! 想当初,陛下对娘娘那般宠爱,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情意和温柔,任谁见了都相信陛下对娘娘情深义重,绝对不会那么快就变心。 “不要冲动。”凤含玉撑着道,“你们出去,跟她们好好说话,就说我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一阵子,她们能不能下午再搬进来。” 太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名太监又跑到门口,恨恨的道:“她们说瑶娘肚里的孩子等不了,但瑶妃慈悲为怀,就发发善心,给娘娘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一个时辰以后娘娘还不搬出去,她们向陛下告状,说娘娘恃宠生骄,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了还说娘娘“恃宠生骄”,简直就是在挖苦娘娘。 “发善心?”几个侍女简直要气疯了,“把娘娘欺负成这样,还有脸充好人?也不想想她进宫的时候,谁都不理她,就娘娘去看望她,给她礼物,她现在得宠了就以德抱怨……” “以前瑶妃就常说玉华宫建得漂亮,她最喜欢玉华宫了,说不定这玉华宫就是她向陛下提出来想要的……” “瑶兰殿那帮人实在是太嚣张了,好多人在玉华宫门口看热闹,指指点点的,咱们玉华宫都快成笑柄了……” …… 凤含玉听着她们的议论,抓紧了床单。 孰可忍,孰不可忍,瑶妃以为她失宠了,就没有还手之力了么? 小看她的人,从来就没有好果子吃的。 “闭嘴!”她猛然出声,打断她们的话,“你们赶紧收拾这间房间,我从娘家带来的东西,还有弦哥哥送给我的东西全带走,其它的东西,就赏给瑶妃吧。” 她顿了顿:“还有,把玉华宫的大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来和探头探脑的。” 说罢她就硬撑着疼痛的双膝下床,一瘸一拐的走出去:“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静静,谁都别来烦我。” 侍女不放心,想跟出去,她一个犀利的眼神射过去:“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你们全都留在屋里收拾行李,到时少了一件没带走,我唯你们是问。” 众侍女和太监不敢耽搁,赶紧依照她的命令行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凤含玉坐上轿子,带着几十箱东西,迁出玉华宫,不哭不闹的搬进夜央宫里。 一路上,尽是其他嫔妃的观望和嘲笑。 凤含玉坐在轿子里,就没有露过脸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与脸色。 其他嫔妃以为她至少会去找皇上诉苦或求情,但她没有去。 她只是平静的住进很久没有人住、积满了灰尘、没有人打扫的夜央宫,甚至还与宫人一起打扫,对于别人的幸灾乐祸充耳不闻。 难道她真的认命了?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只有像姬莲这种对她知根知底又手段高明的女人,才相信她绝对不会认命的,瑶妃这般欺负她,恐怕要倒大霉了。 果然,在平静了几天以后,玉华宫传出很不好的消息:瑶妃流产了! 如何流产的? 具体原因不明,只是听说瑶妃搬进玉华宫后天天晚上做噩梦,说是看到恶魔乱舞,还听到鬼哭神嚎,夜夜不得安生。 她每次一见鬼,就一定要皇上去陪她。 皇上一连陪了她三个晚上后就受不了了,干脆让她再换一处宫殿,她却说什么都不肯。 皇上于是请祝贵妃为她驱邪除秽,却没有什么用。 就在瑶妃搬进玉华宫的第七天晚上,她再度见鬼,在疯狂的尖叫和恐惧中,她流产了。 而她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指控玉妃谋害她,以死相求皇上彻查此事。 皇上命令和远亲自去查此事,结果查出玉华宫的院子里埋有瑶妃的“小人”,“小人”的身上用血画着诡异古怪的图案,还插有针刺。 很明显,有人在对瑶妃下毒咒。 同时,和远还发现瑶妃卧室——也就是玉妃先前所睡的卧室的窗外的玉兰树,被修剪成古怪的形状,白天看着还好,但到了晚上,游廊下的灯光照在玉兰树上,玉兰树的树影投射在窗口上和卧室里的墙壁上,会形成恐怖的鬼影图像。 尤其是有风吹动树梢的时候,那些投影就像群魔乱舞一般,配合着“沙沙啦啦”的树枝摇曳和摩擦声,感觉特别恐怖。 这样的春夜,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夜风凉而不冷,分外凉爽宜人,宫人一般都不关窗子,瑶妃也是如此,除非下雨,否则从不关窗。 而她怀孕七八月,对环境特别敏感,晚上睡得不太安稳,经常夜醒,一醒过来就看到床榻对面的墙壁上那种群魔乱舞的景色,也难怪被吓到。 和远仔细检查那棵玉兰树,还发现玉兰树的树梢深处挂着许多小小的风铃,这种风铃若是被比较大的风吹到,就会发出难听的、低低的声音——像鬼哭一般,令人听得很不舒服。 瑶妃喜欢热闹,就喜欢被很多人簇拥着和吹捧着,还喜欢吹拉弹唱,没事就弹琴吹箫,玉华宫白天里几乎都是热闹的,那种风铃就算发出声音,也很容易被掩盖。 只有到了深夜的时候,玉华宫彻底安静下来,那种风铃发出的低泣声才显得比较清晰,令瑶妃情绪不稳。 和远调查过后,认为“诅咒小人”加“魔鬼树影”加“诡异铃声”造成了瑶妃夜夜噩梦,情绪不稳,精神受挫,最终导致流产。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只可能是原玉华宫的人。 秋夜弦收到报告以后大怒,立刻让人“请”玉妃及其身边人全部到玉华宫来问个清楚。 凤含玉膝盖上的伤好了许多,可以行走了,但走路还是有点一颤一颤的。 她听到弦哥哥叫自己去玉华宫,以为弦哥哥对她的惩罚要结束了,想见她了,她很高兴,也顾不得膝盖还隐隐发疼,还是硬跑过去。 然而她一到玉华宫就发现情势不对了:怎么这么多人?而且每一个人的脸色怎么这么严肃和凝重?还有人流露着幸灾乐祸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 702 请陛下严刑拷问 玉华宫内外围满了人,不仅弦哥哥来了,四位贵妃和绝大部分嫔妃都出现了,而瑶妃扑在弦哥哥的怀里哭天抢地,不断喊着什么“陛下一定要为我们可怜的孩儿做主啊”“这可是龙子啊,就这么没了,怎能放过凶手”,等等。 凤含玉蹙眉,听瑶妃的意思,她的孩子没了? 自从她搬到夜央宫后就没走出夜央宫一步,她身边的人也成了全后宫的笑柄,到哪里都被嘲笑和欺负,所以这些人也极力避免与别人接触,加上夜央宫的位置偏僻,这些人的消息并不灵通,只知道瑶妃搬入玉华宫后夜夜做噩梦,但还不知道瑶妃昨夜流产了。 “玉妃,跪下——”凤含玉正在疑惑,就听到弦哥哥厉声大喝。 她打了一个激灵,赶紧跪下:“臣妾叩见陛下。” “玉妃,你可知罪?”秋夜弦猛然拍桌子,怒声问道。 “罪?”凤含玉莫名其妙,“臣妾这几天都呆在夜央宫里,哪里都没去,什么都没做,实在想不起来臣妾无意中做错了什么事,还请陛下明示。” 她一向会说话。 比如现在,她没有反驳,没有诉苦,只是先说明自己的行踪,而后请皇上指出来。 一般说来,这样的说法,是颇得众人好感的。 但秋夜弦不吃这一套。 “做错了什么?”秋夜弦冷笑着,把和远的调查报告甩到她的脸上,“你自己看!好好看看!朕给你时间解释!” 凤含玉顾不得脸上被甩得很疼,捡起报告就细细看起来。 她越看,脸色越白。 “陛下明查。”她看完以后,不哭不闹,只是用一双清澈的、委屈的、朦胧的大眼睛看着秋夜弦,“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在玉华宫里发现的,但玉华宫里并不只臣妾一人,而且臣妾喜欢交友,宫里经常有其他姐妹来往,有时还有姐妹在宫里住下,说这些事情是臣妾做的,证据不足啊。” 有嫔妃当场叫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都有嫌疑吗?你别贼喊捉贼……” “闭嘴!”秋夜弦拍桌子,冷冷的瞟向那个妃子,“朕在查案,轮得到你多嘴?立刻给朕赶出去。” 那名妃子敢出声,是因为这段时间也颇为得宠,听到这样的话,当即就想哭泣求情,但几名太监上来,客气而强硬的将她拉了出去。 现场安静下来。 “那个诅咒小人是针对瑶妃的,上面还写有瑶妃的全名。”秋夜弦盯着凤含玉,“这种小人一定要离目标很近才有效果。瑶兰殿离玉华宫很远,在瑶妃搬进玉华宫之前,在玉华宫里埋这种小人没有用处。所以,这个小人一定是在瑶妃搬进玉华宫后才埋进土里。” “你说,”他慢慢的、冷酷的道,“从朕决定让瑶妃搬进玉华宫,到瑶妃正式搬进玉华宫,不过两天时间。这两天时间里,可有外人进入玉华宫并在玉华宫作停留?” 凤含玉说不出话。 没有人。其实她失宠以后,去玉华宫看望她的人就很少了,更不要说住在她那里。 秋夜弦道:“而且埋小人的地方就在你卧室外的桃花树下,这么明显的地方,谁能瞒过你和你宫里的人,悄悄埋下这么危险的东西而不让你们察觉?” 凤含玉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脸色已经没有半点血色了。 “玉妃,”秋夜弦冷冷的道,“朕不会冤枉任何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人,你如何解释这件事?” 所有人都看着凤含玉。 没有人同情她和可怜她,更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凤含玉大大的眼睛里,流出冰晶一样的泪水来。 “陛下,”她的声音里透着悲伤,却没有哭出声来,也没有怨恨和不服,只是道,“臣妾细思陛下的话,觉得陛下所言极是,臣妾无以反驳。只是,有动机和机会做这些事情的,除了臣妾,还包括玉华宫里的人。” 她的眼睛比她的嘴还会说话,万般伤感和无奈,都从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来。 “臣妾没有做过谋害皇室子嗣的事情,但眼下也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臣妾受到再重的惩罚,也不能为不能降生的皇子还个公道,因为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所以,臣妾请陛下严查玉华宫的所有人,包括臣妾在内,绝对不能放过真正的凶手。”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没有逃避责任,也表明她的磊落。 秋夜弦道:“这么说,你也认为凶手就是玉华宫的人,也就是你身边的人?” 凤含玉点头:“既然东西就埋在卧室外面,只能是臣妾的人所为了。” 说罢她长长的叹气,哀伤不已:“至少臣妾没有管好奴才,害了瑶妃,害了未出世的皇子,臣妾确实有罪。” 秋夜弦看向那些早就齐刷刷跪下来的她的宫人,一拍桌子:“你们这些奴才,到底是谁谋害了瑶妃肚里的皇子,或者谁知情的,还不快主动招认!否则待朕查出去,诛九族!” “陛下,奴才没有干过这等滔天大罪啊……” “请皇上明查,奴才是清白的……” …… 十几名太监和宫女拼命磕头,痛器流涕。 “没有人招认是吗?”秋夜弦冷笑两声,看向凤含玉,“玉妃,你说这事要怎么处理?” 凤含玉咬牙:“虽然臣妾不忍,但为了维护宫规,给冤死的皇子讨个公道,只能严刑拷问了。” “严刑拷打?”一直在低声哭泣的瑶妃突然尖叫起来,“也包括你吗?你也是嫌疑人,你同样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是,包括臣妾。”凤含玉居然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而后冲秋夜弦磕了一个响头,“请陛下对臣妾用刑。臣妾无罪,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不会认罪的。” 她已经入宫近两年,算是妇人了,但那张脸,仍然保持着未婚少女的粉嫩与纯净,宛如不知世事险恶的孩子。 秋夜弦盯着她的脸片刻后,下令:“先杖责这些宫人,看他们招还是不招。” 侍卫们立刻上去,将凤含玉身边的宫人拿下,拉到外面的院子里杖打。 瞬间,院子里满是凄厉的哭声和求饶声。 声音太响,又太惨,连那些见惯了场面的嫔妃们都觉得脸上一抽一抽的,觉得心里硌得慌。 只有秋夜弦和几位贵妃仍然从容,看不出喜悲。 终于,有侍卫进来报告:“回陛下,已经死了一人。” 秋夜弦无动于衷:“继续。” 惨叫声渐渐的低了,很多人已经叫不出来了。 难道这些宫人要撑到活活被打死完不成? 703 被逐出宫 嫔妃们面面相觑,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有一两个对主子忠心耿耿的奴才主动站出来,将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名下,用自己的性命去保主子的安然吗? 这玉妃平时看着也挺会拉拢人心的,难道就没有一个愿意为她卖命的奴才? 唉,这玉妃啊,在看人和用人方面,也实在是太失败了,难怪会落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凄惨的声音:“是奴、奴才干的,与娘娘无关……” 打拍子的声音停止了。 两名侍卫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宫女进来,丢在地上。 那名宫女已经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也跪不起来。 “陛下,”她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一切都是奴才干的。奴才看、看不惯瑶妃欺人太甚,而娘娘总是忍气吞声,奴才就、就想教训瑶妃,替娘娘出气,娘娘并、并不知道奴才的所作所为,还请陛下不、不要怪罪娘娘……” “你胡说!”瑶妃突然疯了一般冲出来,狠狠朝重伤的她乱踢,嘴里骂道,“没有主子的指使,你一个奴才哪里有这样的胆量?如果不是主子授意和旁人协助,你能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设下如此卑劣的陷阱?如今东窗事发,你想为主子撇清责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将瑶妃带下去。”秋夜弦皱眉,命令身边的太监,“让瑶妃好好养身,别再参合这事。” 几名太监立刻出列,看着客气,实则也是很强硬的将瑶妃带下去。 明眼人都知道,瑶妃得宠也有半年了,基本上也到了得宠的期限,加上她没有了孩子,皇上应该不会再在意她了。 她若是聪明,就该修身养性,尽快让自己恢复容貌和讨皇上的欢心,而不是这样失控。 瑶妃当然会哭闹一番,甚至搬出流掉的孩子,想打动皇上让她留下来,但是,没用。 众嫔妃看着瑶妃哭着被带走的背影,眼里满是得意和鄙视。 不就是失去一个孩子吗,这算得什么事? 这几年来,这宫里流掉和难产死掉的龙种多着呢,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而且陛下这么年轻,现在就已经有了三个皇子和五个公主,根本就不缺孩子,她还以为她怀了龙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吗? 看吧,她马上就要失宠了,恐怕落得连玉妃都不如。 瑶妃被带走后,秋夜弦盯着那个宫女:“朕问你,你谋害瑶妃,是不是玉妃指使?” 宫女摇头:“不是。娘娘若有这心,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秋夜弦沉默了一下,又道:“可有旁人协助你?” 宫女又摇头:“这种杀头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奴才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秋夜弦冷冷道:“你把你如何谋害瑶妃的经过,老实招来。” 于是,宫女断断续续的道出她的作案经过:玉妃搬出玉华宫那天,她利用她是玉妃心腹的优势,将其他人打发去忙,自己迅速将早就准备好的诅咒小人埋在桃花树下,而后修剪桃花,调整游廊下的灯笼,设计出桃花被灯笼的灯光映射后会投进窗子里、在卧室的墙壁上形成魔鬼形状的陷阱。 另外,她还将“鬼哭”风铃系在桃花的花丛深处。 她并没有看过和远的调查报告,但说辞与那份报告十分吻合。 秋夜弦道:“你是何时准备的这些东西?” 要准备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 宫女道:“这半年来,娘娘经常受人欺凌,咱们这些当奴才的都看不过眼了,但娘娘总是说以和为贵,从不与他人争执。我们也一直聆听娘娘的教诲,只是奴才侍候娘娘多年,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一个多月前,娘娘病了,有些人落井下石,奴才怨恨之下就暗中准备了那些人的诅咒小人,瑶妃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这话一出,众嫔妃都坐不住了,纷纷低声咒骂起来。 秋夜弦一个冷厉的眼神过去,阻止她们议论:“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宫女道:“陛下可派人去奴才的屋子,检查床下最里面、最左边的那块砖头……” 那块砖头是松的,砖头下面有个小洞,里面藏着其他嫔妃的诅咒小人,还有多串来自民间小玩意的“鬼哭”风铃。 侍卫去查了。 查到了。 如此,案件真相大白,宫女的口供可信,玉妃是清白的。 秋夜弦当场下令处以那名宫女“千刀万剐”的酷刑,不过,那名宫女还没有被拖下去就断气了,而且她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无族可诛。 玉妃虽然得了清白,但她也负有管理奴才不严、没能发现和阻止奴才犯下滔天大罪的责任,所有的嫔妃都认为她应该受到惩罚。 秋夜弦问那些嫔妃:“你们觉得朕该如何处置玉妃?” 嫔妃们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降妃位的、有说禁足和减少俸禄的、有说抄写佛经千遍的……意见迟迟不能统一。 最后,秋夜弦烦了,挥了挥手:“就罚玉妃去云清寺修行,半年后再回来了。” 说罢,他不再啰嗦:“摆架,去御书房,剩下的事情就由姬贵妃处置。” 他国事繁重,实在不能花多大时间去处理后宫事务。 他一走,姬莲就是头儿了。 “含玉妹妹,”姬莲温柔的微笑着,扶起凤含玉,“走吧,姐姐陪你回去,你先歇息几天,待休息好了,行李也准备好了,姐姐派人送你去云清寺。你放心,姐姐不会让你在云清寺住太久的,过一段时间,待皇上气消了,我就劝皇上让你回来啊。” 凤含玉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道:“谢谢莲姐姐,我的事情,就靠你帮忙了。” 云清寺是皇家尼庵,只是这地方建在京郊,却是十分的偏僻冷清,交通不利,又位于荒凉的高山之端,生活十分清苦,多年以来,那里一直是皇宫打发那些犯猎女官和嫔妃的去处。 可以说,被送去云清寺“修行”和“反省”的皇宫女官和嫔妃,去了就几乎没有能再回来的,有的是死在那里、病在那里,有的就是彻底被皇宫遗忘和放弃了。 凤含玉知道自己这一去,就相当于被放逐了,以后有得苦头吃了,但是,她还是坚信,她一定还能回来的。 在她的生命里,没有“失败”和“放弃”这两个词。 “咱们是好姐妹,你不必与我客气。”姬莲微笑,扶着她往夜央宫行去。 凤含玉是不是以为还能回来? 呵呵,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可是姬莲,怎么可能会放过情敌和这么好的机会呢? 704 初识妒忌恨 后宫之事,封锁得再严,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而且权贵们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何其之多,凤含玉一出事,全京城就传开了。 玉妃争宠失败,被驱逐出宫修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凤惊华也听到了。 对这样的消息,她只是淡淡一笑,心如止水。 她不是过去的凤惊华,凤含玉不是过去的凤含玉,她对凤含玉早就没有了姐妹之情,凤含玉下场如何,与她无关。 她继续过着悠然的生活。 回京之后,她暂且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除了休养和慰劳疲惫了一年的身体,就是重新装修凤府。 父亲归隐已经不可避免,朝廷正在选拔和考核新的狩军或禁军继任者,这个过程可能会需要一两个月,这其中的权衡与博弈,外人看不出名堂,但凡有点见识的人却都知道十分凶险。 阴九杀继续担任禁军统帅,还是回到狩军,担任狩军统帅? 无论如何,他至少会掌握其中一支大军的兵权,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那么,他掌握其中一支大军的兵权后,另外一支大军的兵权由谁来掌控?所有人都在盯着,都在暗中推举自己的人。 阴九杀离开天洲这大半年,秋夜弦和伍燃趁机加强了对禁军的控制,阴九杀这次回来,要打压禁军中的异己者,要夺回和巩固自己的权力,还要在这次的狩军统帅调整之战中谋求最大的利益,现在定然忙得日夜不分。 但她已经管不到这些,她只想将冷静许久的凤府装修得漂亮又温馨,到时好好迎接父亲归来,还有母亲,待父亲回来以后,她会将哥哥的事情告诉母亲,然后—— 全家团聚! 这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梦想和愿望。 这四年来,她第一次暂时放下战斗,全身心扑进家里。 虽然她是一个战士,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最想要的,果然还是天伦之乐。 只是这一点,连她都还没有意识到。 至于秋夜弦这边,父亲已经残疾,又即将归隐,暂时不会对秋夜弦构成大的威胁,现在对秋夜弦威胁最大的是阴九杀和秋骨寒,他应该不会弃重就轻的去对付凤家。 她暂时不用担心秋夜弦会对凤家玩什么阴谋。 她穿着一身粗衣,扎着头巾,站在屋梁上,亲自擦拭屋顶上的灰尘。 这是父母的卧室,已经多年无人居住——自从母亲潜心研佛之后,父亲睹物伤感,便搬出这里,睡在别的房间里,这房间就彻底空了下来。 虽然有下人打扫和收拾,但屋顶、屋梁这样的地方,下人一般打扫不到,就算打扫到了也不会打扫得纤尘不染。 她要让父母住最好的屋子,所以她要亲自打扫。 温暖的春光从门窗透进来,屋里明亮而不刺眼,她的唇边泛着微笑,幻想着全家团聚的场景。 忽然,一个人从外面冲进来,大声道:“凤惊华,听说你找到强盗了?” 是黑无涯。 黑无涯似乎对黑家很有意见,这几天一直住在这里,不肯回去,虽然她已经派人去找“东南西北”了,但他还是坐不住,天天往外面跑,连她都很少见到他。 “是啊,刚刚找到。”凤惊华笑道,“桌上有一封信,上面有调查到的情报……” 阴云刚刚送过来,连她都还没来得及看,就派人去通知黑无涯。 黑无涯的动作真是快啊。 黑无涯抓起那封信,火速的拆开,看了几眼后就跑了。 “喂,你小心一点,对方人多,注意安全——”凤惊华站在屋梁上,大声提醒他。 但黑无涯已经没影了,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黑无涯冲出屋子后就往凤府的大门冲去,像赶着去投胎一样。 冲出大门后他突然站住。 然后折回来,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下人,急吼吼的道:“弄匹马给我,快!” 那四个强盗躲得那么远,他靠双腿跑去,能跑到什么时候? 下人手脚也利落,很好牵了一匹好马过来。 黑无涯跳上马背,急冲冲往本城另一端的岁月山庄奔去。 情报上说东南西北现在就住在岁月山庄里。 他知道岁月山庄。很多年以前,他还是孩子的时候,黑家为了赚钱,曾经为岁月山庄设计机关,他也是设计者之一,在岁月山庄住了一段时间。 岁月山庄的人似乎很不团结,他们修建机关不是为了对付外敌,而是为了提防内贼,而且还互相对付。 因此岁月山庄的机关经常被他们家的人破坏,黑家的人经常过去修修补补的,就这样,他亲眼见证了岁月山庄的人如何通过内斗将自家给拆散了,破坏了。 再然后,岁月山庄就家破人亡了,变成空屋了。 他当然也没再去过岁月山庄。 没想到黑无东买下了岁月山庄,现在还躲在那里研制他的机关。 真是可恶。 他虽然很急,但他并不傻。 凤惊华在背后冲他喊的话,他都听到了,他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他来到岁月山庄的附近后,没有贸然前进,而是先钻进路边的树林里,吃饭喝水,打坐养神,直到天黑以后再行动。 他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行动就像一个有经验的战士,或者说是江湖人,有思路,有战略——这就是他去费国之行所学到的东西。 他耐心的等到天暗之后,才走到岁月山庄的大门外,寻找入口的机关。 在潜伏和等待的时候,他仔细的回想他当年在岁月山庄所设计的那些机关,都想得差不多了。 机关的狂热爱好者买下设有机关的废宅以后,肯定会重修和升级那些机关,以黑无东的水准,还不至于让他破解不了。 岁月山庄的围墙很高,目测至少两丈,外墙很滑,爬不上去,当然更跃不上去。 他沿着山庄大门的右边围墙摸索,走了约莫五十步以后停下来,在墙壁上慢慢的敲打,终于确定了某处隐藏有机关的位置,而后拿出锺子,用力一敲,墙壁凹进去,墙头上掉下来一个粗绳所制的挂梯。 他沿着挂梯爬到墙头,再把挂梯甩到内墙那一面,然后沿着挂梯爬下去。 进入山庄以后,他再根据记忆和现场研究,不断破解各种机关,往后院行去。 他很顺利的抵达后院,然后看到了一间灯水通明的屋子。 还听到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一听就明白了,那是打造机关的声音。 有刨木头的声音,有打铁的声音,有钉钉子的声音,有拆卸和组合部件的声音……啊,多么好听的声音,他最爱听这样的声音了。 他听得简直要陶醉了。 但一阵春风吹来,将他的陶醉吹得无影无踪。 705 黑吃黑 回过神来的他横眉怒目,脸色铁青,胸口涌动着杀气。 没错,就是他第一次产生的、熊熊的杀气。 这几个强盗,居然敢偷偷制造他的宝贝机关! 他慢慢潜进,潜伏在那间屋子外面的一棵树上,观察屋里的动静。 他这么一看,又再度被气坏了。 那间屋子很大,堆满了各种工具和各种材料,东南西北那四个家伙穿着一身的工作服,正在热火朝天的分头制造滑翔器的各个部件。 而滑翔器的骨架已经造好了,就等着把各个部件装上去。 妒忌——熊熊的妒火,第一次在他的胸腔里燃烧。 他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就是传说中的“妒忌”,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冲进去,把他们赶走,然后把他们的工作全部抢过来,自己一个人制造他的滑翔器! 他们现在霸占的东西,本来就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卑鄙! 无耻! 不要脸! 杀千万的! 强烈的妒忌让从一架机器变成了凡夫俗子,他一遍遍的在心里咒骂! 但他始终没有贸然冲出去。 他心里清楚,他若是这样冲进去,只会被他们胖揍一顿,然后被丢出去,既拿不到宝贝,又要在床上躺一阵子,那太不划算了。 所以他边在心里骂,边在脑子里想着怎么办。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屋里的几个人大概是工作累了,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儿,坐在高脚椅上,吃起小圆桌上摆满的酒菜。 黑家男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边研制机关,一边享受酒肉,那种感觉,爽啊。 “再过几天,咱们就能研制出第一架滑翔机了,如果用得顺手的话,咱们就公开拍卖如何?” “唉,咱们姓黑,咱们制造出来的好东西,一定是要献给朝廷的,私自卖给别人是违规的,这事可不能乱来。” “那你们说,咱们将这个东西献给朝廷后能得到什么好处?我想要一个有钱的闲职当当……” “还是去当将军好。想想,咱们研制几百架滑翔器,带着上战场,那简直就是老虎长了翅膀啊,吓得敌人屁滚尿流,那场面一定很刺激……” …… 四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滑翔器能给带给他们的种种好处,个个兴奋不已。 特别是说到最后,他们又在大肆嘲笑黑无涯。 “我现在就担心黑无涯去告我们的状,说这滑翔器是他设计的,所有权归他,我们抢了他的东西什么的,到时功劳不算在我们头上,我们不就白忙活了吗?” “他又没有证据,怕啥?” “他是没有证据,但是他清楚这份设计图的内容啊!到时他也制造几台滑翔器出来,咱们恐怕不好解释……” “你蠢啊!依照进度,咱们肯定能先制造出来,到时就跟家里和朝廷登记,把滑翔器的研发归到咱们名下,如果黑无涯后面设计出来,他就是盗用咱们的成果,咱们一起扁他!” “还是你聪明,我看就要这么办!他敢出来跟咱们抢功,咱们大不了暗中玩玩他,让他病上几个月,话说不了,活干不了,看他怎么跟我们争……” …… 他们说得开心,黑无涯的脸,却已经全黑了。 他们抢了他的宝贝还不算,还想着怎么算计他! 连他的设计权都要抢!还想要他病上几个月——他最讨厌生病,一旦生病,就不能专心搞设计,那日子过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很好,他们敢这样对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在费国参与了那么危险和高难度的作战任务以后,他现在也懂得了玩手段和心机。 他才不会公开跟他们翻脸,他会跟他们玩阴的,让他们后悔这么欺负他。 东南西北四个人离开屋子的时候,他也想好了该怎么做。 他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确定他们上床休息以后,他潜回那间大屋子,点燃蜡烛,找到那份设计图,连夜复制了一份。 换了以前,他一定拿了设计图就走,但现在,他也会使坏了。 他在复制设计图的时候,修改了一处很细微的数据,还修改了一种用量很少的材料。 除非那四个人已经将这么复杂的设计图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每一个数字都不会弄错,否则,他们一定察觉不到如此细微的变化。 ——他对自己的修改很有信心,因为,连他都没有办法彻底记住这么复杂的设计图,何况那四个笨蛋? 那四个笨蛋依照他修改后的设计图制造出来的滑翔器,运用到实践中会有什么结果? 他不太清楚,因为连他都还没有制造出完成品,他只能确定,这种滑翔器就算能用到实践中,寿命也会很短暂。 他修改的那个数据和那种材料,将会极大的缩短滑翔器的寿命。 另外,他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那四个强盗:这份设计图中,原本就有十几处细节存在安全隐患,要不然他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有制造出完成品? 而那十几处安全隐患,依照那四个笨蛋的水准,估计是看不出来的! 他们就尽管根据设计图制造机器吧,到时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从空中掉下来摔死了,也是活该!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的时候,他知道那四个强盗准备起床干活了,而他也完成了设计图的复制。 他带上真正的设计图离开,留下那份复制品。 他要暗中研究和完善这份设计图,制造出真正的滑翔器,那四个笨蛋,永远都别想超越他! 此后,他没再追究那四个人抢走他宝贝的事情,也没再跟这四个人接触,东南西北四位大少爷真以为他放弃了追责,得意不已,就此彻底忽视了他。 在他们看来,黑无涯就是一个古板的机关痴迷者,不擅长与人争执,也不喜欢与人争执,在正常情况下,他遇到这种事情,若是投诉无门,大概只会闷不吭声的重新弄一份。 他们哪里想到,黑无涯也不是过去的黑无涯了。 他们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和不安,黑无涯也是如此,黑家的人都是如此。 ——对黑家人来说,没有善恶、是非、对错的观念,只有“合不合规矩”。 原本,东南西北通过作弊的手段破解黑无涯的机关,已经算是违规了,但黑家人入世和入仕之后,也开始慢慢受到官场和世俗的影响,学会了玩阴谋手段,也敢“偷偷”的违规了。 他们作弊,黑无涯也跟着作弊。 而规矩一旦被打破,就会慢慢失去约束力。 不受约束的黑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人知道。 黑家的当家人,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706 部族之乱 江南的春天,一日比一日富有诗意和画意。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趁着空闲,踏春赏景,享受人间至景。 放眼天洲,无不春光融融,笑语盈盈,而天洲的主人——秋夜弦,却仍然感受着冬意的寒凉。 “姓凤的,真是朕的灾星啊!”他看着眼前的战报,喃喃,心里再度对凤家充满了恼怒和无奈。 打从凤翔空被救回来的消息传开,他就没有轻松悠闲的时候。 而凤惊华回到天洲以后,他又回到了过去那种心有隐忧的状态,担心凤家、阴家对他不忠,防备那些皇兄弟们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 这不,那一伙人回来才没多久,汤矶部落就突然叛乱! 他们杀掉了朝廷派驻在部落里的官员和士兵,侵占朝廷物资,在进山的山道上设置重重陷阱,在隘口设置重重障碍,并宣布从此脱离朝廷的管控,恢复过去的自由自立。 汤矶部落不过五六万人,就算这些人全部起兵,对朝廷的威胁也不算太大。 但是,汤矶部落顺从朝廷数十年,突然毫无预兆的起叛,感觉就是在欺负他,小看他! 而且汤矶部落的人从小习武,强身健体,团结致志,手中握有大量因为长年开采石材而积累下来的火药等武器,真打起来,朝廷未必能速战速决。 一旦朝廷对汤矶部落的平叛陷入久战,导致朝廷兵力分散和权力失衡,阴九杀、秋露霜、秋骨寒等人又有机会在军中扩张和渗透势力了——他想到就头疼! “你们消失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你们一回来,就什么糟糕的事情都发生了……” 他嘴里的“你们”,指的是主要是凤惊华父女。 凤惊华不在的时候,秋骨寒也不在,阴九杀也跟着她跑,没有他们烦他,他过得相当滋润,可凤惊华一回来,又把那些家伙给带回来了,一个个都抢着给他添乱。 “为什么你们一家子都这么命大?”他喃喃,“怎么弄都弄不死,连费国巴氏和沙氏都弄不死,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会儿,他不禁又想起了消失已久的祝巫,心头不禁又大为恼怒。 祝巫身为国师,享受皇家给予的俸禄和荣耀,却消失了将近一年还未出现,而且没有任何音讯,遍寻不着,这成何体统? 他让祝幽算过了,祝幽算出来的结果是祝巫有难,回来的可能性很低了,他隐隐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他的运势似乎正在滑坡。 他让军机处调查过祝巫和祝家的事情,发现祝家有上百名家奴和精英弟子先后外出,行踪不明,至今未归,他甚至怀疑,是祝巫带着这些人逃了。 为什么要逃?逃去哪里?又想干什么? 军机处查不出什么头绪,只是隐约分析出这些人似乎找什么东西去了。 他想到祝巫以“寻找炼药的药材”和“外出修行”为由离开天洲,加上其与祝家的诡异行动,他有五六分相信,祝巫很可能去找什么珍贵的药材或神器,然后不打算回来了。 亏他如此信任和重视祝巫! 若有祝巫在,也许可以为他祈福转运,而祝幽在这方面并不擅长。 只是现在还不能确认祝巫到底在做什么。祝巫若是真叛了他,他一定不会放过祝巫。 “唉,不想了……”他长叹一口气,现在想这些没有什么用处,还是想想派谁去平叛吧。 他先招来数名心腹进宫,暗中与他们分析形势与利弊,得出几个可行的人选。 然后次日上朝时,他拿出这封急件,向文武百官说明了汤矶部落叛乱的事情。 一时间百官哗然,纷纷谴责和谩骂汤矶部落狼子野心、不知好歹、恩将仇报、自寻死路等等。 秋夜弦耐着性子听了半晌后,给和远一个眼色。 和远立刻拉长嗓子:“肃静,各位大人肃静——” 他的声音又长又细,不见得有多高,却传得远,又很清晰有力,众大臣纷纷安静下来。 秋夜弦道:“各位爱卿,当务之急是派兵平定此次叛乱。离汤矶山最近的苍州城只有两万守军,不足以镇压叛军,需从天洲调动两至三万禁军过去支援。各位爱卿觉得哪位将军足以领军平叛?” 汤矶山在中原的西北方向,离此地最近的驻军之地,除了苍州城,便是天洲了,目前天洲兵力充足,调个两三万过去,对京城的守备并无大的影响。 众大臣互视,窃窃私语起来。 而后多名大臣站出来,推荐自己认为的最佳人选。 只是几万人的部落叛乱,当然不足以动用狩王、伍燃这样的大将,中级将领、后起之秀、面临退役的老将等是最合适的人选,众臣推荐的将军,基本上也是这几类。 这些大臣们的心思,跟秋夜弦、夏物生分析的一样,虽然这场战争不会是大规模的战争,但也绝对不是小打小闹、随随便便就能赢,对于威望和战绩不足的将领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待这些大臣都提过名后,秋夜弦的心腹们才站出来,支持或抛出他们与皇上早就商量好的人选,将舆论引导到他们这一边。 他们既然早就商量好了,自然也准备了充分的理由。 这些理由一条一条的抛出去,有理有据,加上秋夜弦不断点头,用细微的肢体语言表示赞同,其他大臣但凡懂得察言观色的,都知道顺着皇上的心意去附和。 直到支持“内定”人选的声音占了上风时,秋夜弦才道:“姬太傅所言极为有理。孟将军年轻有为,沉稳谨慎,有在山区作战的经验,又曾经去过汤矶山监督修建山道之事,派他去汤矶山平叛,确实是不二人选。” 这位孟将军名为孟凡,是伍燃最近两年看上和亲自培养的心腹,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目前的军衔是参将。 秋夜弦暗中考察过孟凡,觉得此人极有潜力,而且野心勃勃,对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将,比如凤翔空、狩王等并不那么服气,颇为他意。 只是这个孟凡还没有独立领兵和参与大战的经验,需要足够的机会证明他的能力。 秋夜弦想借这个机会让他露头,扶他上位。 他这么一说,众大臣纷纷点头称是。 “那么,众爱卿若无更好的人选,朕就派孟将军前去平叛。”秋夜弦准备下旨。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出列,利落的跪下,用铿锵的声音道:“陛下,臣请旨前去汤矶山平叛,若不能胜,臣愿以死谢罪,万望陛下恩准!” 707 女神与战争 这人一出来,还说出这么重的话,堂上当场就炸开了锅。 因为这个人是幸亲王——目前风头正劲,全京城都在关注的新贵人物。 陛下马上就要拍板了,幸亲王突然跳出来请缨平叛,还说出“若不能胜,以死谢罪”的重话来,这是想干什么呢? 幸亲王虽然在拯救凤翔空的行动中立下大功,还取了敌军大将的首级,但是,他没有打过仗!没有带过兵!也没有在军中受过训! 而且他还很年轻!重归皇室不过三四年! 就他这样,真能带兵打仗? 他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急着再次建功立业,还是另有什么企图? 想到他之前与凤家、阴家亲近,又力保连横,众大臣心里都会这么想:幸亲王恐怕是不满足现状,想更上一层楼吧? 他的这种心态,所有人都能理解,但是,这么做真的好吗? 这仗打赢了,他自然是锦上添花,再上一层,但若是输了,他之前建下的那点功勋就要化归为零了。 而且他还赌上性命,若真的打输了,皇上就算不好真的杀了他,也绝对不会轻易饶过。 这个未满十八岁的王爷,到底是骄傲自大,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肃静——肃静——”和远观察皇上的脸色,再次出声。 众臣勉强安静下来。 秋夜弦忍着心里的悖然大怒,冷静的道:“流雪,你从未带过兵和打过仗,年纪又轻,朕觉得以你现在的阅历,尚不足以率领数万兵马去打仗。而且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又是皇室的重要人物,朕实在舍不得你去冒险。所以,朕不能答应,你赶紧归位,莫再提此事。” 他直接在朝堂之上搬出“哥哥”的身份来拒绝秋骨寒,公私皆不避讳,坦然大方,可谓有情有义,又有原则。 众大臣听了,都挑不出任何破绽来。 “皇上所言极是,臣弟心里都明白。”秋骨寒说得真诚,却又仍然坚定,“但臣弟一定要去。因为臣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还请皇上认真听臣弟的理由。” 有个屁的理由!秋夜弦在心里咆哮,你不就是想要兵权吗? 你不就是想染指军中,在军中树立自己的人脉与威望吗? 谁不知道呢? 在场的所有人,连同太监在内,谁不知道你的企图和野心?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也敢打军中的主意,真当朕是死的不成! 他心里咆哮归咆哮,脸上还是很从容的:“你说,皇兄听着。” 秋骨寒环视众人一圈后,才沉着声音道:“臣弟母妃的尸身,就是被汤矶部落给抢去了!” 又是一片抽气声和哗然声。 这可是大事件,而且可能还是丑闻! 夏贵妃出身名门,身份高贵,其尸身被人抢去……就算死了,名节也保不住啊! 但接下来,秋骨寒就道:“如今正被汤矶部落当成神女供奉着!臣弟不想引发部落与朝廷的纷争,只与对方暗中交涉,想秘密将母妃的尸身带回来,但汤矶部落非说臣弟的母妃乃是他们部落的神女,神女归天之后一定要安葬在他们部落,接受他们永远的供奉与敬仰!” 他知道母妃尸身失踪,会损坏母妃的名节,但他这么一说,就彻底挽回了影响。 ——母妃被一个部族当成“神女”来敬仰和供奉,自然不会受到任何不敬与亵渎,也衬得起母妃的身份,如此,再无人可以拿此事来作文章。 秋夜弦道:“朕也派人打听夏贵妃尸身的下落,却没听过这样的消息,你如何得知此事?” 他不信! 汤矶一个封闭了上千年的古老部落,怎么会与远在京城的夏贵妃扯上关系? 而且,从京城将夏贵妃的尸身偷走,再运到万里之外,却不露一点风声,怎么可能? 秋骨寒道:“因为鸿胪寺卿,也就是我的堂伯,与汤矶部落的长者们有些交情,又曾经奉命拜访过该部落,故而得知此内情。” 他顿了顿,在秋夜弦质疑他之前又开口:“至于汤矶部落为何要偷走我母妃的尸身,其实是有那么一个缘故。” 而后他也不顾众大臣的目光,自顾自的说起来:“汤矶部落千百年来一直崇拜他们的净魂女神。去过该部落的人都知道,他们族里有一尊净魂女神的石像,被族人视为神像,加以膜拜和供奉。而我的母妃,几乎长得与此神像一模一样。” 莫说众大臣,连秋夜弦都听得惊讶不已。 估计秋流雪不敢编这么大的谎言,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事还真是玄妙。 只是,为何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传闻? 秋骨寒道:“我听夏家人说过,我母妃即将入宫的时候,汤矶部落的族长前来天洲朝贡。在宫里举办的宴席上,部落一行见到我母妃后,发现我母妃竟然与他们族里的女神长得一模一样,便认定我母妃是女神转世,当即便向夏家求婚,想要我母妃嫁予族长之子。但我母妃当时已经被选入宫里为妃,夏家当然拒绝了这门婚事,汤矶部落只得作罢。” 他这么一说,一些年迈的大臣隐隐有些印象了,纷纷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秋骨寒接着道:“当时我母妃准备入宫,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有流传开来,知道的人很少,就是夏家,也不过寥寥几人知道。各位大人没听过此事,也是常理。” “但是,”他话锋一转,“汤矶部落并没有忘记我母妃,他们坚信我母妃就是女神转世,是代表他们部族来侍奉我父王的。他们认为我母妃薨后,就是回归天庭和恢复神女的身份,理应安葬在汤矶山,接受他们的膜拜与供奉。因此他们才会偷走我母妃的尸身。” 说完这里,他暂时停住了。 朝堂此时很安静。 因为他说的这个故事太玄妙,感觉不太真实,但似乎又有足够的依据和解释,连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话了。 秋夜弦看着堂下,也没有说话。 秋骨寒见好一会儿无人说话,但转头,对夏物生道:“鸿胪寺卿,这事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秋骨寒主动请战的时候,夏物生是得意非凡的,因为,汤矶部落的叛乱,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早就重金收买的部族长老收到他的指令后,在族里煽风点火,极尽挑拨之能事,加上有人带头动武,终于,早就对朝廷不满的族人拿起武器,对朝廷派去的人大开杀戒,迅速引发了这场叛乱。 秋骨寒主动请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深信他们的计划一定能顺利实施。 然而…… 708 以命请战 然而从秋骨寒提到夏贵妃的事情开始,他就彻底呆住了。 他和秋骨寒是一伙的,却比所有人都意外,都吃惊,简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和反应。 ——因为,夏贵妃的话题,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夏贵妃的尸身不在汤矶部落里。他不知道夏贵妃的尸身在何处。他事先更不知道秋流雪会抛出这样的理由,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秋骨寒刚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孩子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干?为什么事先不与他商量? 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幸亲王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震惊,他恼怒,他紧张,他不安,他想冲出去将幸亲王的嘴捂上,再将其拉回队列,让其不要乱说不要乱动。 但这里是朝堂,是皇帝跟前,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幸亲王演了一出又一出。 直到幸亲王突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慢慢出列,缓缓的道:“陛下,臣因为职责关系,每年都要去汤矶部落走访,对该部落颇为熟悉。去年臣还去过一次,无意中发现该部落供奉的女神墓中,安葬的竟是夏贵妃……” 他说得有点艰难:“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如幸亲王所言。” 假的! 他现在说的都是假的! 但是,他必须配合秋流雪的谎言,否则,秋流雪就完了,他和夏家也没前途的。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他觉得事情不至于太糟糕的,就是夏贵妃确实与汤矶部落的女神长得非常相似,汤矶部落当年也确实向夏贵妃求过亲,现场的老头子中,应该还有人记得这件事。 所以,秋流雪的谎言,还能圆。 至于朝廷去攻打汤矶部落后,没发现夏贵妃的尸身,到时会如何收场? 他现在没有余力去想了,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啪——秋夜弦拍扶手,怒道:“夏贵妃是何等身份?你们既然知道夏贵妃的尸身就在汤矶山,却不告知朝廷和皇室,你们可知罪?” 他现在很愤怒! 他觉得他被秋流雪和夏物生给摆了一道! 夏物生跪下来,磕头,冷汗涔涔:“陛下,臣知错。当时臣发现这个秘密以后,就与族长交涉,族长却强硬的表示,净魂女神是部落最高的神,即使是朝廷也不能夺走,否则就算拼上灭族的危机,他们也要保护女神。” 他的声音开始透出凄然与无力:“臣也想过要报告朝廷,但臣回到天洲的时候,正好遇到凤将军被费国俘虏,怒河边境恐起战火的事情,臣担心臣当时就报告朝廷的话,朝廷必定要惩罚汤矶部落,而汤矶部落很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抗旨,到时若起战火,对社稷不利,所以臣才想暗中解决……” 这些都是他临时想出来的说辞,却也说得有理有据,一副都是为大局着想的态度。 “荒谬!”秋夜弦怒道,“我堂堂大尚帝国,还怕了区区一个汤矶部落不成?夏物生,你代表大尚国处理少数部族与对外事务,却畏首畏尾,任人欺凌,置我大尚帝国的颜面于何地?以你这般低人一等的姿态,如何能处理……” 他现在太生气了,他要干脆将夏物生给免职得了! 这个夏物生,明摆着就是要给秋流雪撑腰和当后盾的,留不得! “陛下生什么气呢?”突然,一个很讨厌的声音响起来。 接着声音的主人——秋露霜走出来,大声道:“凤将军被俘的时候,军心不稳,如果汤矶山再起战火,无疑是雪上加霜!夏寺卿乃是夏贵妃的堂兄,对夏贵妃亲情深厚,但他摒弃私人感情,从大局出发,竭力维护社稷和平,这不是应该获得嘉奖吗?陛下怎么反而要骂夏寺卿?” 夏物生的同党见他发话了,也赶紧为夏物生说话。 秋夜弦冷笑:“依你们的说法,我尚国少了一员大将,就没有能力收拾国内的一小撮叛军了?” “当然有能力!”秋露霜道,“但战争这种事,不是能避免就应该避免吗?陛下经常说要爱民,要保民,要建太平盛世,如果遇到臣民不听话就打,也不想着和平解决,这岂不是有违圣意?” “说得真是好听!”秋夜弦怒道,“可夏寺卿和平解决了吗?你们看看汤矶部落现在干的好事!若不是夏寺卿隐瞒夏贵妃之事,导致朝廷不能及时察觉汤矶部落的逆心,汤矶部落怎能嚣张到这种程度!朝廷又怎会损失这么多官员和物资!” 他打定主意,这回至少要收拾一个夏物生,不让这些混蛋太过嚣张! “陛下教训得是!”这时,秋骨寒跪下来,语气诚恳的道,“夏寺卿有错,臣弟也有错,错就错在我们都看错了汤矶部落,导致汤矶部落有机会起事。为此,臣弟更应该将功赎罪,亲自平定叛乱,不仅要将母妃的尸身带回来,还要振我国威,弥补朝廷的损失!” 夏物生赶紧附和:“幸亲王所言,也是臣的心意!请陛下看在我等有心维护大局,却受汤矶部落蒙骗的缘由上,给臣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秋夜弦还没能插嘴,秋露霜就迅速开口了:“陛下,七弟既然有错,就让他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好了!再说了,当儿子的就该亲自去带回母亲的尸身,否则就是不孝!陛下难道想让自己的亲弟弟担上不孝之名吗?” 秋骨寒磕了一个响头,大声道:“陛下,臣的母妃,臣一定要亲自带回来,否则臣没有颜面活在这世上!臣向陛下保证,臣一定能打赢这场战争,而且朝廷军队的伤亡一定会控制在三分之一以内,绝对不会给朝廷造成大的损失,否则臣便当众自裁,绝不后悔!” 他说得太坚定,也说得太绝,完全不给自己退路。 这般决绝的态度,再度震惊了所有人。 他这分明就是以死请战啊!就算他能打赢这场战争,也不过是小功,而且他还是以“将功补过”的名义出战,赢了也不会得到奖赏和实权,至多就是形象和名声得到提升。 要紧的是,他还把话说得这么满,什么“一定打赢”“伤亡控制在三分之一以内”“当众自裁,绝不后悔”等,他万一做不到,恐怕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功而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幸亲王,真的还是太年轻了,想问题和做事情,太急,太天真,太冲动! 秋骨寒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但他义无反顾。 没有人知道他想出人头地,想摆脱控制和束缚,想洗清曾经的屈辱与折磨,想成就大业和获得自由的愿望——有多么强烈! 而想实现这样的愿望,又是多么的艰难! 709 没有退路的军令状 他只能抓住所有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再小,也要紧紧抓住! 因为,他实在没有足够的靠山和人脉,而且他的处境还危机四伏,他必须主要靠自己——拼! 笑他太年轻?正因为他还很年轻,他才有时间去积累——积小而成大。 秋夜弦盯着他:“七弟,朕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切勿夸下海口。” “臣弟不是在夸海口。”秋骨寒的眼神、声音、表情,透着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破釜沉舟,“臣弟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回头。” 在情上,他有“找回母亲的尸身”这个天大的理由。 在理上,他有“将功补过”这个充分的理由。 在可行性上,他以“当众自裁,绝不后悔”为自己担保。 秋夜弦也好,其他大臣也罢,还真的找不到可以回绝的理由。 一时间,朝堂寂静。 秋夜弦觉得自己掉进了秋骨寒的陷阱里,秋骨寒把他可以反驳的理由都堵死了。 半晌,他才缓缓的道:“七弟,君无戏言,同样,臣也无戏言,你可都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了!”秋骨寒环视众臣,大声道,“请各位大人为本王作证,本王今日所言,字字出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日后本王若是违背誓言,便是欺君大罪,罪该万死!” 而后他看向秋夜弦,锵声道:“陛下,臣有错在先,提出过分要求在后,所以臣愿立下军令状,贯彻今日之言!” 只有白纸黑字,外加文武百官作证,才能让秋夜弦放心。 秋夜弦最后还要再演一下:“七弟,朕实在担心你的安危,虽然你如此固执,但朕还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哪怕再过几日做决定也不迟。” “臣虽然是今日才做的决定,但绝对不会再更改。”秋骨寒也还要再强调一遍,“如果陛下不让臣去,除非现在就杀了臣,否则臣一定会偷偷的去,直到把母妃的尸身带回来为止。” 秋夜弦长长的叹气:“你都这么说了,朕还如何阻止你?” 秋骨寒立刻道:“臣谢陛下——” 秋夜弦道:“先起来罢。” 秋骨寒站起来,道:“臣现在就写军令状。” 这种事情,他得主动去提、去办,不能让秋夜弦主动提起。 秋夜弦可是完美的、神一般的人物,有情有义,怎么可能会主动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写军令状?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带兵打仗,去冒险? 所以,他一定得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逼皇上答应他去打仗的。 而他也做到了这一点。 和远很机灵,迅速捧来笔墨纸砚,并让人端来案几,摆在秋骨寒的面前。 秋骨寒半点都不含糊,大笔刷刷挥过,将他刚才所说的誓言写成军令状,然后按下自己的手印。 和远拿起军令状,当众念道: ——臣秋骨寒请缨挂帅,率朝廷军队前往汤矶山平定汤矶部落之乱。臣保证,不出半年,臣一定能完整带回夏贵妃的尸身,并确保朝廷军队的伤亡不超过三分之一,如若臣做不到上述所有条件,定当文武百官之面自裁,绝不反悔,也绝不接受饶恕。 ——幸亲王秋流雪亲笔。 ——神佑四年四月二十五日。 这份军令状,写得非常清楚,一目了然,加上这么多人作证,幸亲王绝对没有反悔的可能。 所有大臣都沉默。 夏物生虽然不说话,心里却已经急得火烧火燎一般。 当众发誓就发誓吧,为什么还要主动立军令状? 这军令状一立,以后他做不到,连皇上都不能给他一条生路啊! 还有,立状就立状吧,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的加上期限? 如果没有期限,这战争就可以慢慢拖,拖到打赢为止,同时也可以保证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夏贵妃的尸身,如今这期限一写进去,到时、到时来不及打赢战争或找到尸身的话,这可怎么办才好? 夏物生简直要捶胸顿足,指着秋骨寒的鼻子好好的训上一顿了。 和远念完军令状以后,捧着状子,递给秋夜弦。 秋夜弦看过之后,脸色有些凝重和沉重:“七弟,既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你这几日就好好歇息和准备,朕会让人点上三万精兵,五日后你挂帅出征。” “陛下,不用五日,三日即可。”秋骨寒知道现在的自己很难以才服人,便只能以情服人,“臣急着想见母妃和接母妃回家,等不了那么久。” “孝”比天大,他这么一说,秋夜弦也不好说什么了。 “好,朕就依你,三日以后你挂帅出征。”秋夜弦道,“朕现在就下旨,封你为禁军临时副统帅,领三万兵马平定汤矶部落之乱。” 就这样,汤矶部落的出兵事宜,定了下来。 秋夜弦宣布退朝的时候,在心里恶狠狠的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这次定让你有去无回! 他会以关心亲弟弟为由,亲自挑选随秋流雪出征的将领。 这些将领若全是阴九杀的人,那就是帮了秋流雪的大忙,不行! 但若全是伍燃的人,那伍燃的人走了这么多,便是方便了阴九杀在禁军中夺权,也不行!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阴九杀的人和伍燃的人各一半,而这些人平时又不和,如此,这些人随秋流雪出征以后一定会闹内哄,影响志气和战斗,甚至导致我军死伤惨重。 当然,伍燃的人一定会紧紧盯住秋流雪的一举一动,暗中破坏他的指挥与行动,导致秋流雪不能如期完成军令状上所列的任务。 在别人看不到他的步辇里,他森森的冷笑着,眼里俱是杀意:秋流雪,凭你也敢跟我斗!信不信我再次让你品尝到沦为奴隶、生不如死的痛苦! 说起来,虽然他派孟凡去平叛的目的没有达成,但派秋流雪去,未必就是件坏事! 只要秋流雪死在这次战争里,或者没能达成全部的任务,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如果秋骨寒会因为这次行动而下地狱,那一定也是半年以后。 但现在,有一个人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人就是夏物生。 因为太过震惊,太过焦虑,太过不安,又在朝堂上忍得太久,导致他一回到幸亲王的王府后,立刻愤怒的给了秋骨寒一巴掌,而后又重重踹了秋骨寒一脚。 秋骨寒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行动激怒了他,不让他消消火的话,后面的事情不好办。 于是他装出被踹得不轻的样子,跌倒在地上,捂着脸颊,轻咳了数声。 “你、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夏物生真是怒其不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痛斥,“我们事先不是商量好了吗?我不是教过你应该在皇上面前怎么说,怎么做吗?可你怎么把我的教导全忘了,当着皇上和这么多大臣的面,夸下这样的海口,立下那样的军令状?” 710 莫欺少年弱 “你你你……”他颤着手,指着秋骨寒,“你真是气死我了!” 秋骨寒爬起来,恭敬的垂手而立,低声道:“大伯,请你息怒,先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夏物生坐下来,拍桌子:“好,我就让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秋骨寒给他倒了一杯茶,站在一边,说道:“大伯,我不曾打算违背你的安排,只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我观察皇上的态度,觉得光靠我们几个恐怕无法说服皇上让我带兵打仗,所以我有点不放心,觉得有必要再找其它理由。” 他顿了顿:“那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汤矶部落曾经视我母妃为女神,想为族长之子求娶我母妃,于是我想到你以前曾经跟我提起过汤矶部落神像的事情,觉得可用这一点来作文章,逼皇上非应允我的请求不可。” 他在说谎。 其实,早在夏物生跟他提起挑拨汤矶部落反叛、让他有机会带兵打仗的计划时,他就觉得夏物生高看了自个的实力与影响力,秋夜弦现在视他为眼中钉,不太可能被他和几个臣子说服,给他这么好的机会。 他得想办法逼秋夜弦同意不可。 所以,他一直在思考对策,苦思而不得其法的时候,他去看望他的母妃,突然就想起了母妃与汤矶部落那段小小的缘分,从中找到了突破口。 他若是指出母妃的尸身被供奉在汤矶部落里,不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平叛了吗? 当然,他母妃的尸身并不在汤矶部落里,但待他平定叛乱之时,他把母妃的尸身带回皇室,假称是从汤矶部落带回来的,不就能圆谎和解决问题了么? 母妃尸身的真正所在只有他和凤惊华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母妃尸身的,由他说了算,别人就算起疑也没有证据指证他。 他想好该怎么办以后,不动声色的等待机会的来临,而后在朝堂之上抛出这个惊人的理由,还立下军令状,令秋夜弦无法拒绝他的请战。 而这一切,他当然不能告诉夏物生。 如果让夏物生知道他的真正心思,一定会觉得他很难控制和操纵,说不定会暗中提防他,他必须让夏物生继续小看他。 夏物生听他这么说以后,脸上的怒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就算你有这样的顾虑,也不应该急着抛出贵妃娘娘的事情。你应该先等咱们替你说话,实在说不成之后再抛出这样的理由,如此,你才不会做出这么多的让步,将自己逼得没有半点退路。” “大伯教诲得极是。”秋骨寒一脸懊恼,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都怪我太年轻,经验不足,当时没有想得太仔细,满心想着一定要拿下这个机会,也不知道要讨价还价和循序渐进,一开口就抛出所有的底牌,以至于将自己逼到这样的困境!” 其实当时,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一来,他只有将自己逼到绝路,让秋夜弦占尽便宜,秋夜弦才有可能让步;二来,他也有意让那些大臣认为他太年轻,过于自负和冲动,从而小看他,不会视他为大的威胁。 看来他这么做的效果还不错,只是,到底有多少人看出了他真正的心思?他却是不知道的。 他的自责令夏物生心里舒坦了一些。 夏物生语重心长的道:“我曾经多次告诫过你,你太年轻了,阅历远远不足,不知朝堂之复杂和险恶,要你凡事小心些,多与我商量,多听我的话,别擅自行动……” 他像所有的长者和尊者一样,又开始对秋骨寒进行教育。 秋骨寒看起来听得很认真,配合着他的教育不断点头,时而懊悔,时而沮丧,时而恍悟……总之,就是一副知错定改的好学生的模样。 夏物生训完以后,气终于消了大半:“虽然你因为年少无知而犯了错误,但知错能改就好。像你这样的孩子,总要犯点错误,吃点苦头,才能吸取教训,避免今后再犯。大伯相信你以后会因此变得成熟许多。”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着,不断点头:“是,我以后不会再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了。” 夏物生这才抬了抬手:“坐下吧。” 秋骨寒坐下来,瞅着他,等着他给自己指示。 这里是他的府邸,他还是亲王,身份地位远在夏物生之上,但夏物生却故意忽视这一点,将他当成低其几等的小辈,不仅对他呼来喝去,甚至还打他的巴掌,几乎可以拉下去砍头了! 但谁叫他现在还这么弱小呢? 弱小者,唯忍,唯拼命,方有翻身和向上的机会! 夏物生喝了半杯茶,才道:“先不说打仗的事情,要找到你母妃的尸身,就是个难题啊。” 说着,他又不禁恼怒起秋骨寒的自作聪明来。 “大伯放心。”秋骨寒一脸沉重,却又坚定的道,“我一直在寻找母妃的尸身,眼下已经有了几条可能的线索,我相信,半年之内我一定能找到的。” 夏物生目光一凝:“你真的有把握?” 秋骨寒捏住拳头:“为了我,为了母妃,为了大伯,为了夏家,不管这事有多难,我拼上我的性命,也一定要办到!” 夏物生看他这么有决心有志气,点头:“好,想办大事就要迎难而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大伯跟你一起想办法!” 伯侄俩终于又其乐融融,讨论起出征前的准备来。 晚上,夏物生没有留宿王府,回夏家本宅去了。 秋骨寒换了装束,悄悄潜出王府,见连横去了。 “你应该听说了今天的事情,这几天你好好准备,与我一起去汤矶山平叛。”秘室里,烛光下,他对连横道。 在他与连横的协议中,连横不仅要求他想办法让秋夜弦赦免自己的罪过,还要他想办法让自己能够“将功补过”,从而光明正大的公开露面,甚至再度杀进官场和政坛。 像连横这样的曾经天字号第一通缉犯和反贼,能够获得赦免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还想入朝从政,谈何容易? 但连横就是拥有这样的野心和信心。 秋骨寒觉得他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和异想天开,却也没有嘲笑他,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去争取,没有这样的意志与觉悟,绝对成不了大器。 所以,在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争到平叛汤矶部落的机会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连横。 他要带连横一起去! 既是因为连横的要求,也是因为,武功卓绝、经验丰富的连横一定能帮到他! 而且,他急着立功,连横也急着立功,因此连横一定会尽力帮他,不会让他打败仗。 711 如虎添翼 “幸亲王果然人才!”连横抚掌,笑道,“这么难办的事情,幸亲王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帮我办妥了,连某佩服,佩服得很啊!” 他嘴上说得轻浮,但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因为,秋骨寒的能力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本以为秋骨寒还要花上更多的时间才能做到这一切。 “应该是我佩服你才是。”再面对连横时,秋骨寒已经冷静了,笑得就像他不曾被连横逼着服毒,“事关性命,我不得不拼命,但你呢,却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别人为你卖命。相较之下,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幸亲王谦虚了。”连横嘿嘿的笑,“我也是势单力孤,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为难幸亲王帮我的忙,还请幸亲王大量,切勿见怪。” 不见怪才有鬼了! 秋骨寒在心里骂了两句,道:“如果你没有异议,就请做好准备,三日后随我出发。” 连横还在笑:“我是最喜欢打架的,当然没有异议。作为回报,我一定会帮王爷打赢这场战争,不会让王爷吃亏的。” 秋骨寒淡笑:“我可是你的担保人,你若是犯事,我与你同罪,你要时时记住这一点。” 平定汤矶山那几万人的叛乱,原本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他立下了那般苛刻的军令状,又一定会遭遇秋夜弦的暗算,还要带上连横这个火药桶,不管怎么看,他的处境都十分麻烦。 一不小心或运气不好,他就真的回不来了。 唯有继续拼和继续赌了。 赌上他的一切。 “放心。”连横用力拍他的肩膀,冲他挤眼睛,“既然是生死之交,我一定不会害人害己。” 其实他很想干掉眼前这个成长得太快的小子,但是,眼下还不是时机。 无论如何,他都要等到拥有相当的权力与地位后,才能铲除这个隐患。 秋骨寒呵呵一笑:“时间不早了,就此告辞。” 想到连横对凤惊华和他所干的事情,他对连横就没有任何好感,多看一眼都嫌烦。 “幸亲王慢走。”连横在后面冲他喊,“欢迎下次再来。” 来你个头! 秋骨寒装作没听见,走得飞快。 接下来三天,秋骨寒忙着准备出征的事情,就没有放松的时候。 直到三天后的晚上,他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凤家。 当时,凤惊华一群人正在吃晚饭,他就这样走进去,径直拿了一张椅子,在众人的注视中坐在饭桌边,对胡儿道:“请拿一副碗筷。” 胡儿相信主子不会舍不得请幸亲王吃一顿饭,便盛了饭汤过来。 秋骨寒对凤惊华道:“我明天就要去汤矶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出发之前来看看你。” 凤惊华笑了一笑:“随便看,随便吃。” 秋骨寒看着她,等着她再说点什么,但凤惊华就没再说话了。 他扒了几口饭后,终于忍不住了:“你没有什么要交待我的吗?” 凤惊华摇头:“没有。” 秋骨寒有点郁闷,发气般的拿筷子敲了一下桌面,嘟嚷:“我第一次带兵打仗,你就不担心我?不给我一点锦囊妙计什么的?” 他才不信她不知道他当朝立下要命军令状的事情。 但她反应这么冷淡是怎么回事? 他可是她救、养和教出来的,她就不怕他一去不回,她以前白救他了? “我没有什么锦囊妙计。”凤惊华道,“你既然敢拿前途和性命换取这次机会,那就一定很有把握和信心,我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这四个字让秋骨寒觉得受到了小小的伤害与刺激。 “我没有把握。”秋骨寒很严肃的纠正,“我只是豁出去而已。” 凤惊华笑笑:“所以你好好努力。” 秋骨寒半晌才道:“你真冷血。” 凤惊华笑:“多谢夸奖。” 秋骨寒又拿筷子敲桌面,以此表现他的郁闷。 一双筷子伸过来,将一块红烧排骨放进他的碗里,他抬头一看,雾公子正关切的对他点头。 雾公子的笑很斯文,很柔和,像淡淡的晨雾,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神秘感和美感。 他突然就觉得心情好了点,也冲雾公子客气的笑笑:“谢谢。” 雾公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然后把两手拇指并在一起,接着又用手指做了一个双脚走路的姿态。 秋骨寒一看就明白了:“你想跟我去打仗?” 雾公子点点头。 秋骨寒觉得有点意外:“去打仗可不是去旅游,你为什么要跟我去?” 雾公子笑笑,先指指他,而后指指自己的胸口。 秋骨寒更惊讶了,刚想说话,凤若星就叫起来:“你不要说话,我来猜他在说什么。” 凤若星现在迷上了一种叫做“猜猜雾公子在说什么”的游戏,每次看到雾公子做手势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秋骨寒满足他的要求,不说话,等着他猜。 凤若星问雾公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担心小寒的安全,想跟他一起去作个伴?” 雾公子露出“你好聪明”的微笑,点头。 “猜对有奖。”凤若星很高兴的给自己倒酒,以此作为对自己的奖励。 秋骨寒道:“多谢雾兄。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我?你可知道你若是跟我去,说不定会遇到危险,搞不好再也回不来。” 雾公子白净净的脸庞突然就微微红了一下下,也不做什么手势,就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秋骨寒的心脏就狂跳了几下,也不知道他该感动还是该肉麻。 “咦,你怎么不说话?”凤若星看看秋骨寒,又看看雾公子,一脸迷惑的催促,“说话啊!我等着你说话呢。” 雾公子指了把自己的嘴,先张开后闭上,再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 “你说完了?”凤若星道,“可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做啊。还有,你为什么脸红啊?” 雾公子的脸更红了,甚至拿手捂脸,现出那么一点点害羞的味道。 “咦咦,你这是干什么呢?”凤若星倾过身体,好奇的打量他,“你是不是吃到辣椒,脸上冒烟了?” 雾公子把身体转过去,背对他,似乎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色。 “你干嘛背对我?”凤若得嚷嚷,“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这样做太不够义气了。” 他现在大概知道“朋友”和“义气”是怎么一回事了。 雾公了微微斜过脸,瞟了他一眼,还是不表态。 凤若星摸摸头:“你一定是辣椒吃多了……” 雾公子吃不了辣椒,吃一点就面红耳赤,一脸痛苦。 “他不是这个意思。”祝慈忍不住道,“他是说他喜欢王爷,有点害羞。” 712 雾公子的心意 “喔。”凤若星一脸恍悟,“原来是这样啊。喜欢就明说嘛,干嘛要害羞呢……” 雾公子给了他一个白眼,终于把捂住脸颊的两只手拿下来,而后眼睛亮亮的看着秋骨寒。 秋骨寒无语了一会儿后,对他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于是雾公子很认真的点头。 秋骨寒道:“如果你真的跟我去,就服从我的指挥,还有,生死自负,这样你也要去吗?” 雾公子很坚定的点头。 秋骨寒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好吧,那你今晚早点歇息,五更的时候在西城门那里等我,到时与我一同出征。” 他不知道雾公子的来历,也不知道雾公子的真实本事,但雾公子既然也能活着逃过费国人的追捕并安然回来,就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另外,雾公子在费国的时候没有出卖和背叛他们,那么,至少可以证明雾公子不是敌人。 他此次去汤矶山,阴九杀的人大概不会服他,秋夜弦的人一定想杀他或破坏他的行动,他的身边其实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有一个连横跟着,算是给了他一点支持,此外,再多一个雾公子,对于并不是坏事。 雾公子展颜笑着,很开心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拍了拍秋骨寒的肩膀,眼神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鼓励。 秋骨寒呵呵一笑,而后看向只是安静吃饭的凤惊华。 看了一下后,他狗腿的挟起一块春卷,殷勤的放进凤惊华的碗里,然后又像一只小狗般看着她,等着她吃。 凤惊华抬眼扫了他一眼,还是把那块春卷给吃了。 秋骨寒脸上现出喜色,继续像只小狗般道:“姑奶奶,你才貌双全,文武兼备,巾帼不输须眉,就陪我去汤矶山好不好?有你在,我一定如虎添翼,战无不胜……” 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想游说凤惊华跟他一起去。 当然,他想见她也是原因之一。 “我不会去的。”凤惊华吃了他递过来的春卷,却还是说得不留情面,“我不会去的。你说得越多,越是浪费时间。你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我劝你还是不是浪费时间的好。” 秋骨寒脸上的笑容没了:“……” 半晌,他才怄气的拿筷子猛戳碗里的米饭,嘴里发出“嗯嗯哼哼”的声音,就像小狗在抱怨一般,看着就怪可怜的。 他很想缠着她的,但他知道缠也没有用,她不会心软的。 虽然他对说服她也不抱大的希望,但听到她拒绝得这么不带一点犹豫,还是很郁闷。 “小寒,”凤若星开口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里的米饭?你不喜欢我喜欢,你不吃的话就送给我吧。” 秋骨寒抬头,盯着他一会儿后,眼珠子转了几转,殷勤的把自己的饭碗递给他,而后笑眯眯的道:“全失,你想不想去中原游玩?想的话明天早上就跟我一起上路吧,我们会跑过中原,中原也很好玩的。” 他觉得“全失”应该就是凤若星了,虽然凤若星完全没有记忆,像个大孩子一样,但是,天才始终是天才,凤若星若是上了战场,本能和经验一定会让他派上用场。 能带上凤若星,一定大有好处,说不定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也会偷偷跟着去。 有这兄妹俩辅助,岂有打不赢之理? 然而凤若星还没说话呢,凤惊华就冷冷的道:“全失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天洲,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很清楚秋骨寒在打什么主意。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哥哥,怎么可能舍得与哥哥分离?又怎么舍得让哥哥去冒险? 凤若星却有点不高兴了:“我还蛮想去中原的,小华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凤惊华微笑:“因为江南的春天最美啊!而且你还有很多江南美景没见到,还有很多江南美食没有吃到,你现在若是跟他走,很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到时江南的景色就没那么美了。” 凤若星想了一想,点头:“好吧,那我就继续留在江南吧。” 他喜欢江南。 他记得他以前久不久都会梦到如诗如画、如梦似幻的美景,而江南,与他梦里的仙境一样,他想走遍整个江南。 秋骨寒叹息,埋头吃菜,米饭也不吃了。 他这一去,就算能活着回来,恐怕也要半年左右,他要很长时间见不到这个女人了。 而且他不在的时候,这个女人还不知道会跟阴九杀如何亲近和发展…… 万一他回来时,这个女人又跟阴九杀成亲了……只是想想就郁闷。 这时,一串烧牛肉放进他的碗里,他抬头,又看到雾公子在对他微笑。 雾公子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手势,但他的微笑与眼神,却让秋骨寒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秋骨寒就是觉得雾公子的“话”很可靠,于是他释怀了一些,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也给雾公子挟了一勺糯米酿豆腐。 祝慈已经吃饱了,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们吃。 突然她眯眯笑了起来:“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还长得有点像,可以结拜兄弟了。” 秋骨寒一脸黑线:“……” 兄弟?他现在只要听到“兄弟”两个字就觉得心里发毛,因为他的兄弟都是不省心的,秋夜弦也好,秋露霜也罢,个个都是大魔头,要吃人的。 他被兄弟坑了这么多年来,实在不想再要兄弟了。 凤若星不会看他的脸色,兴致勃勃的问雾公子:“小雾,你要跟小寒结拜吗?” 秋骨寒心里就是一跳,偷眼看向雾公子:如果他真要跟自己结拜,自己怎么办才好? 他不讨厌雾公子,也不想打击雾公子,但他真的不想要兄弟啊。 没想到,雾公子连想都不想就立刻摇头,目光坚定得不行。 秋骨寒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难受:雾公子干嘛拒绝得那么快呢?好歹得犹豫一下或问问他的意见吧? 刚刚还表现得那么在乎他和喜欢他,却想都不想就拒绝跟他结拜,这会显得他在自作多情好不好? 真是打击人…… 他嘴角一垮,偷偷瞪雾公子,还在心里偷偷骂他,没想到雾公子恰好转过头,跟他的眼神对上了。 雾公子温柔的冲他一笑,眼神里带点宠溺的意味。 他俊脸一板,低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凤若星看看他,又看看雾公子,说道:“小寒,雾公子不肯与你结拜,你生气了吗?” “我才没有生气!”秋骨寒生气的说着,站起来,抓起一根鸡腿就走,“明天五更出城,别迟到了!还要我要回去了!” 他说罢就气呼呼的走。 凤若星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后,很肯定的道:“他伤心了。” 雾公子摊了摊手,脸上露出苦笑。 总有一天,骨寒会明白他的心意。 713 伸向玉妃的魔爪 次日五更,雾公子果然出现在西城门下,与秋骨寒汇合,一起踏上了前往汤矶山的旅程。 不过,连横并没有出现在这支队伍里。 连横算是恶名昭彰的危险人物,跟官方和禁军的关系都不好,秋骨寒不想刚开始行军就招来众将士的不满与警惕,所以他让连横跟在军队后面,到时在汤矶山脚下碰头。 就这样,秋骨寒开始了他此生第一次征战。 此去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再次影响着他和许多人的人生,难以逐一说清。 而且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言苦,何必言难,何必言过去? 总之,他平静的离开了天洲城。 而在这天洲城里,可有人挂念他,可有人会等他归来,连他也不知道。 但他确定,秋夜弦一定会挂念他,并且希望他再也回不来。 像秋夜弦一样挂念敌人并且希望这个敌人再也回不来的,还有他自认最爱的女人——姬莲。 姬莲一直挂念着凤含玉,一直在诅咒凤含玉死在云清寺,就此从秋夜弦的生命里消失。 凤含玉知道很多人希望和想要自己死,但她却从未有过放弃生命与弦哥哥的念头。 越是身处困境,她越是顽强,越是不屈,越是要好好的活下去。 活着,才有希望,只不过是一个云清寺罢了,就能击垮她吗? 四更之时,秋夜弦就领兵离开军营,而她也起了床,收拾好简陋的房间,走出屋子,开始砍柴挑水。 若是在城里,四更的时候,天色虽然没有泛白,却也没那么暗了,可这里是高山之巅,四更还是暗得很,根本无法辨路。 她便点了一支蜡烛,就着烛光劈柴。 才来寺里没多久,她光滑细致的手就变得粗糙了,还出现了好几道口子,山里也没有美容膏和去疤膏可以用,她只能等伤痕自然痊愈。 但她不会因此而怨天尤人,因为,她越难过,越无助,越悲惨,别人就越高兴,她不想成全别人。 就像现在,寺里的主持和管事要她每日四更中就起床干活,否则就罚她不能吃饭、不能睡眠等,她便干脆四更初就起床干活,不让别人有借口惩罚她。 劈木柴这种粗活对于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和后宫妃子来说,简直就是酷刑,但她同样不抱怨,不会可以学,她现在已经劈得有模有样。 再粗再硬的木材,只要想象成后宫那些讨厌的女人,她身体里就会涌起足够的力气,劈无不开。 “喂,妄情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浪费蜡烛?”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女声响起来,而后一个女尼冲过来,挑她举刀劈下的时候将蜡烛打灭。 眼前猛然一黑,凤含玉看不到目标,手中的柴刀劈空,惯性令她往前一栽,身体撞到柴堆上,一时间身上刺痛不已,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刺伤。 “本主持跟你说过多次,这寺里不是宫里,物资不足,生活清苦,一切用度都要节省。”云清寺的主持云清严厉的训起凤含玉来,“如今你是本寺的带发女尼妄情,不是宫里的妃子,铺张奢侈的坏毛病必须得改过来!罚你今天不能吃早饭!” 这女人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连凌晨也是全寺起得最早的,让她很难找到惩罚的借口,便只能鸡蛋里挑骨头。 凤含玉忍着疼痛,慢慢的爬起来,慢慢的拍打身份,声音不卑不亢:“主持教训得是,妄情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她点支蜡烛劈柴,就遭到惩罚?这个女人的心思还真是狠。 不过,没有她狠。 待她翻身之日,她就将这个女人丢下悬崖。 “继续劈柴,劈完才能走开。”云清玉持冷冷的道,抬着下巴离开,但才走了几步就回头,“自己的活自己干,不能找帮手,否则罚你去山里砍柴。” 这么一大堆木柴,够这娇滴滴的小妞劈上一天的。 想到这比花娇的女子被折腾得要折断了腰,她就得意就满足就有成就感。 她统治这间寺庙二十多年,不知见过多少被宫里驱逐的妃子和女官,但这个“妄情”却是最年轻、最美貌、最机灵的一个,连她都惊奇,这么粉嫩美貌的少女,怎么这么快就失宠了?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宫里才容不下这女子。 ——宫里传给她的消息说,这女子狡诈阴狠,要她多加提防和多加“教导”。 所以,她便狠狠的教导这女子。 她刚离开,凤含玉的贴身太监和贴身侍女便冲出来,扶住凤含玉,低声骂道:“狗眼看人低!待娘娘重归后宫之时,定要让她好看……” 以凤含玉的身份,依照惯例,可以挑两个奴才一起出宫。 她挑的这两个,都算是她的心腹了,只是,寺里绝不允许他们帮她干活,任他们再焦急和有心,也帮不上主子什么忙。 “闭嘴。”凤含玉低声斥喝,“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可不能招惹地头蛇。” 两个侍从闭嘴,心里都是敢怒不敢言。 “我又不能吃早饭了。”凤含玉道,“你们趁着无人发觉,去找点野果子吧。” 这山里虽然没什么物资,但野菜和野果什么的还有一些,现在又是春天,总能找到一些吃的。 她不怕饥饿和辛苦,但若总是挨饿受累,难免有损容颜,她不要她回到弦哥哥的身边时已经变丑。 男人都喜欢年轻美貌的女人,所以,她不论身处何等困境,都一定要努力保持年轻的容颜和心情,将弦哥哥对她的厌倦期限尽量延长。 天色朦胧,勉强可视山路,两名侍从应了一声,一齐离开。 凤含玉休息了一会,拿起柴刀,继续劈柴。 五更过去了,天色终于泛白,视线算是清楚了许多。 只是山上雾气飘渺,可视距离并不远,她身心俱惫,没有发现,在薄薄的雾气和晨色中,有几条若有似无的、鬼魅一般的人影慢慢的朝她靠近。 这几个人的视线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他们潜进得很慢,然后潜伏在凤含玉的四周,观察着凤含玉。 她就是玉妃吧? 此次任务,主子要求他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可让任何人察觉,所以他们需要谨慎,确认目标和现场没有其他人后再行动,力求一杀成功。 现在视线还不够清晰,他们需要再等等。 凤含玉不知大祸临头,又劈了一会儿后,她停下来,环顾四周,那两个人还没回来吗? 她好饿,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干这种粗活。 山风从前山吹来,她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的食物香气。 这个时候,寺里的其他人一定坐在屋子里用早点,哪里像她,一个人在后山劈柴,劈得腰酸腿疼,双手发麻。 714 以弱搏强 云清主持说寺里缺少资金和物资,生活清苦,处处刁难她和苛待她,其实,宫里某些人需要云清及其狗爪子“教导”某些被放逐此寺的妃子,因此会给予云清相当的“补贴”。 另外,被送到这里的人为了过得好一点,也会想办法找钱“孝敬”云清,寺里其实并不缺钱,只是,这些钱一点都不会花在她身上就是了。 而她跟娘家已经闹掰了,无法跟娘家要钱讨好寺里,自然要吃尽苦头。 娘家? 她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唇边泛起伤感的苦笑。 她选择了爱情,放弃了亲情,令姐姐伤透了心,姐姐还能原谅她吗? 应该不会了吧。但是,果然还是家里对她是真心的好啊。 弦哥哥对她再有情意,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永远也无法像家里人一般对她,这点她是明白的,只是她已经飞蛾扑火,再无回头的余地。 姐姐,如果你只是普通女子,那该多好……她的眼里突然就落下一滴泪来。 她拭去那一滴眼泪,站起来,默默的、慢慢的劈柴。 天色又亮了一点。 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等着两名侍从的回来。 突然,胃里一阵翻腾,一股股酸水涌上来,令她难受得丢下柴刀,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昨天晚上她吃得很晚,吃的还是别人剩下来的饭菜,味道都变了,也许是这个缘故,才让现在的她难受成这样。 然而,这一阵呕吐却救了她一命。 她蹲下来呕吐的时候,不经意就看到了前面几米远的树丛下方有一双脚。 一双踏着黑色马靴,扎着黑色劲裤的——男人的脚! 她曾经长期生活在军中,身边多武人,一眼就看出那是练功之人才会做的打扮! 这里是远离人居的偏僻山顶,又是尼姑庵,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她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个时候,天未大亮,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前山的后院里用早饭,就她一个人呆在后山,而对方还躲在树丛里,不露半点声响,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恐怕是冲着她来的! 怎么办? 她脑子空白了瞬间以后,迅速冷静下来,连胃酸的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对方很可能不是一个人。 对方很可能是高手。 这里没有别人。 她只能自救。 天色越来越亮,雾气正在变淡,对方恐怕很快就要动手了。 她不能指望奇迹发生。 大声呼救?不会有用。这里的人恐怕都恨不得她尽早死于意外。 拔腿狂逃?她不太可能跑得过对方。 跟对方相比,她最大的优势也许就更熟悉这里的环境,而且她还没有太迟的发现了对方的影儿。 那么,她只能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里的地形了。 她一边装作呕吐的样子,一边观察着四周。 虽然雾气正在变淡,但这里毕竟是山顶,整个早上,雾气都不可能彻底散尽,某些地方的雾气始终会保持在比较浓的程度。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往雾气最深的地方跑,利用浓雾和树影山石隐藏自己的踪迹,直到别人过来。 同时,她也在暗中判断着对方会躲在哪些地方。 她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哪些地方便于隐藏她心里有数,不管对方有多少人,躲在那些地方的可能性很大,她要尽量远离这些地方或避开对方的视线,免得逃跑的时候太容易被追上。 她很快就确认了她要逃走的方向、路线和对方很可能隐藏的地方。 然后她放大呕吐的声音,捂着肚子站起来,还躬着腰,装作身体非常难受的样子,以此降低对方的警惕。 然后她一步一步的往雾气浓厚的地方行去,并努力看清将要逃跑的道路。 看清前方以后,她猛然站直身体,兴奋的冲前方挥手:“云清主持,各位师姐,你们终于来了——” 如果对方真是冲她来的,那么对方一定是宫里派来的人。 这里可是皇室寺庙,如果有人来这里行凶并大开杀戒,一定会引起朝廷震怒,严加彻查,所以,对方不会轻易对寺庙里的人动手,更不会公然杀人,她这么一喊,总能稍微令对方意外和忌惮一会儿。 在这种生死关头,也许一秒钟就能定生死! 只要能为自己争取哪怕一秒钟,她就一定要争! 她在高声叫人的同时,整个人就像离弦的箭,全速冲向浓雾之处。 她的分析并没有错! 她之前呕吐得那么痛苦和虚弱,令那几名杀手稍微放松了神经。 而后她叫人叫得那么自然真实,又令那几名杀手心生忌惮,一直处于随时出手杀人的身体略为收敛和绷紧,所以,当他们发现她其实是在虚张声势并在全力逃跑后,再出手时就慢了几秒。 几秒真的是很短的时间,短到普通人根本不会在意和争取,但就像凤含玉所认为的那样,紧急关头,快一秒和慢一少所引发的结果可能都不一样。 对于杀手来说,他们慢了这么几秒,就失去了一击成功的机会。 对于凤含玉来说,对方慢了这么几秒,就给了她逃生的机会! ——事关性命,她怎么会不紧紧抓住机会? 所以,她及时冲进浓雾里,避开了杀手们的第一击。 她也知道她跑不过对方,所以她一冲进浓雾的范围里,就借着她熟悉地形的优势以及赌上一把的心理,就地一滚,往较低的草从深处滚去。 这个雾气较重的地方是个矮坡,春夏之交时草长如飞,坡低全是半人高的草丛,正是她藏身的好地方。 ——她的计策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她滚进了草丛里,然后她忍着疼痛爬起来,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竖耳聆听四周的动静,耐心的等待再度逃走的机会或者别人到来。 不浓不淡的雾气中,出现了几个鬼魅般的人影。 她仔细数着和观察着那几个人影,一,二,三,四——看来一共是四个人。 他们抽出兵器,背对着背,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谨慎的观察和摸索。 他们并不急。 雾气总会慢慢散去,他们要杀掉一个弱女子也就是眨眼的事情,所以他们有的是时间。 就算今天杀不了,明天也可以杀,后天也可以杀…… 他们真的不急。 只有凤含玉急得要命。 雾气退得越多,她的处境越危险。 不行,她不能甘等下去,得继续退到雾气较厚的地方。 于是她慢慢爬起来,躬着腰,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行动,一边后退。 所谓顾此失彼,虽然她很小心了,但在视线不清且环境有点复杂的环境中,她盯着那些杀手的举动时,又哪里能时时注意到脚下的情况? 就这样,她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那东西滑溜溜的,令她摔到地上,发出明显的声音。 715 姬家的追杀 同时,那东西从她身上飞快的爬过去,又滑溜又冰冷——竟然是蛇! 任她再大胆冷静,也禁不住条件反射般的叫了一声“啊——”。 她刚出声,脑里就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回旋:完了!真的完了! 她竟然自报位置! 这回真是要死定了! 理智上,她虽然觉得自己没救了,但顽强的求生意志还是令她的身体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雾气深处。 跑得慌不择路,连眼前的情况都看不清。 咚!她很快就撞上了一颗树。 在眼冒金星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明显的脚步声,以及强烈的杀气,还有刀风! 杀手已经追到,正挥刀朝她劈来,她不可能逃得掉了! 弦哥哥——在绝望之中,她的咽喉里发出深沉的、哀伤的三个字。 她再也见不到弦哥哥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带走死亡的疼痛。 “有刺客——”就在这时,一声响彻后山的声音猛然响起来,同时,什么东西飞过来,砸在她身后的杀手身上。 杀手的刀,劈在凤含玉身边的大树上。 凤含玉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猛然转身,就看到她的贴身太监跟那名杀手站在一起。 而同时,她的贴身侍女在不远的地方也与其他杀手打在一起,边打还边尖叫:“来人——有刺客——快来救娘娘——” 凤含玉看到这样的场景,稍微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又得到了一个逃走的机会。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毫无动作就被乖乖的赶出宫? 她带来的这两个心腹都是会功夫的高手,是不是比那四个杀手更强,她不好说,但绝对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被杀掉的水准。 只要这两个心腹能帮她拖延时间,让她逃走就成! 所以此刻,她趁机逃跑,跑得不是很快,但很小心。 雾气帮她挡住了杀手的视线,打斗的声音掩盖了她逃跑的声音,她一口气跑得老远。 因为四周都弥漫着雾气,她也看不清她究竟跑到了哪里。 她只是一味的跑,直到跑到没有力气了,才就地找了一个隐藏的地方躲起来。 她没有往寺庙的方向跑,也没有去找寺庙里的其他人——那些人说不好会趁机杀掉她,而后把她的死推到那些杀手身上,她不能冒这种险。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她也是这种人,实在太熟悉这些人的心思和手段。 所以,对她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那些杀手离开以后再冒出来,不给其他人趁乱杀她的机会。 虽然她极度疲惫和饥饿,但在求生欲望的支持下,她远远未达极限。 她蜷缩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勉强只能容身的树洞里,脸上覆盖着草丛与树叶,就像一只被蟒蛇追逐的小老鼠,静静的潜伏着,等待阳光照进树林和所有的雾气都散去。 到了那时,那些不想被人发现的杀手自然也会离开或躲藏到偏僻黑暗的地方,如此她便安全了。 雾气终于散了大半,阳光终于照进树林,树林里浮现出一道道柔和而温暖的、微带金色的光圈。 在光圈之中,出现了几个淡淡的人影。 她的心脏,猛然抽紧,是什么人呢? 她紧紧盯着对方。 对方近了,她看清了,心里就一凉。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那三个杀手! 其中一个受了伤! 还有一个杀手呢,去了哪里? 她一边分析着,一边观察着。 那四名杀手似乎也累了,走得很慢,她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 “妈的,没想到那个女人这么狡猾,一个对咱们四个,居然还能跑掉……”一人骂骂咧咧。 “不狡猾的话,娘娘还不早收拾她了吗?哪还能等到现在才要咱们出马。”一个看似头儿,冷静的道。 “这理我懂,但她、她也忒过分了吧?逃走还不算,还害死了咱们一个兄弟,我越想越觉得憋屈!凭什么啊?她一个弱女子,凭什么啊?” “凭她脑子好呗!脑子不好的女人,能当宠妃?能在后宫活这么久,连娘娘都拿她没有办法?所以说脑子好就是有用,比功夫好有用得多,这点你必须承认,要不然咱们兄弟怎么沦为太师家的奴才?” 太师家?凤含玉暗惊,难道是姬莲派他们来杀她的? 好吧,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吃惊。 她跟姬莲表面上和气,实则都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若她处在姬莲的位置,她也一定会这么做。 从她出宫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重点防范姬莲,但她以为姬莲大概会通过寺里的人对她下手,比如让她死于意外或生病什么的,不留半点痕迹。 但没想到姬莲会直接派人来杀她。 手段真是有够直接利落的。 要不是她的那两名侍从出现得及时,姬莲就得逞了。 可她躲得了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 姬莲在宫外的势力比在宫里还大,想派多少杀手上山杀她都行,而她在宫外没有任何依靠,她是不可能躲得掉的。 “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躲在山里,找晚上或早上的机会动手,不杀掉那个女人,咱们就不可能回去。” “妈的,如果能直接杀掉寺里所有的人,这事就轻松了……” “闭嘴。这里可是皇家的地盘,你活得不耐烦了?” “得得,我不说了,我不就是替老三不值吗……” “可我们也干掉了那两个家伙,算是替老三报仇了,那女人没有侍卫傍身,接下来杀她就更容易了……” …… 三个人低声说着话,从凤含玉的跟前走过去了,然后慢慢的消失。 那两个人杀掉了一个杀手,然后也被杀了? 凤含玉在心里叹息着,暗道,那两个人虽然死得有点可惜,但尽到了身为奴才的责任,死得还算有点价值,不枉她待他们不薄。 那么,她的保镖死了,那几名杀手又躲在山里,时时等着找机会去杀她,她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寺庙的话,她没有侍从保护,日子会加倍难过,而且处境更危险。 如果她想办法回宫,向弦哥哥诉苦和求情,有用吗? 按规矩,没有宫里的命令,她是不能擅自回去的。 而且,她有什么理由回去? 说姬贵妃派人来云清寺杀她?可她没有证据。 难啊! 她慢慢拨开洞口的草丛,用力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脸上满是苦笑。 世界那么大,她怎么就觉得没有可去之处呢? 她那么聪明美丽,又痴情一片,却为什么想跟所爱的男人厮守这么难呢? 她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716 母亲,我们回家吧 凤惊华总是惊险交加、波澜诡谲的生活,突然之间就变得平静了,详和了。 春夏之交的早晨,她练过功,沐过浴,用过早膳之后,坐在紫藤花架下的摇椅里,捧着一本书,享受清风拂面的惬意和暗香浮动的美妙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她曾经认为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享受到天伦之乐和安宁之境了,然而,就像做梦一样,她失去的一切,突然就回到了她的掌心里。 哥哥还活着,父亲还活着,除了一个很烂的男人和一份很假的感情,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失去。 不远的地方,传来快乐的笑声。 她循声望去,哥哥又和女扮男装的祝慈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出去玩了。 那两个人,明明都是三十左右的大龄青年了,却像巨型孩童一样,每天都出去吃喝玩乐,无忧远虑的令人发指。 可她是那么的喜欢看着哥哥这样。 只要哥哥开心,哥哥怎么过都行,他的快乐,也就是她的快乐。 很快,凤若星和祝慈的身影消失了。 凤惊华不舍的收回目光,看向花架上盛开如瀑布的紫红色花簇,看得出了神。 曾经,她的世界是没有颜色,或者说,她的世界只有黑暗的黑、惨白的白、鲜血的红,没有别的颜色与温暖。 而现在,她又看到缤纷而温暖的色彩。 她可以每天都像现在这样,静静的看着这种种温暖的颜色,很久很久而不觉得腻味。 直到胡儿的声音将她从沉醉中唤醒。 “小姐,怒河那边有飞鸽传书。”胡儿双手递上一封信。 凤惊华接过信封,拆开,是父亲写来的。 父亲说费国的内战愈来愈激烈,短期内不可能结束,尚国守军因此压力大减,他也没那么忙了,已经启程回京,预计再过大半个月,他就能与妻儿团聚。 团聚?凤惊华爱这个词。 她兴奋的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紫藤花瓣,嘱咐胡儿:“立刻备马,我要出门。” 她要去接母亲回家。 出于安全考虑,她一直让母亲住在狩王府的佛堂里修行,至今没有离开。 她回到天洲以后,曾经去求见母亲,但母亲还是谁都不愿意见。 但这一次,她有信心能说服母亲。 小半个时辰后,她出现在狩王府佛堂前,敲响了佛堂的门。 在狩王府,佛堂是没有狩王的命令就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的禁地,否则不论是谁,一律受阻,若有人敢擅自闯进佛堂,格杀勿论——这是狩王的绝对命令。 暗卫们只服从狩王的命令,就算是帝王之令,他们也不会听从。 不过,狩王同时还给了他们一条命令:凤惊华的命令就相当于他的命令,所有人必须遵从。 所以,当凤惊华出现在这里,没有任何人阻拦。 “林嬷嬷,我是华儿,请开门。”她有节奏的敲门,不高不低的叫道。 一会儿以后,门打开了,林嬷嬷的脸庞出现在门后。 “大小姐,”林嬷嬷一脸为难,“夫人不会见你的,我说情也没有用。”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凤惊华笑笑,推门而进,往佛堂后面走去。 低低的敲木鱼声,还有低低的念经声,以及母亲孤独又苍凉的背影。 凤惊华走到母亲身后,跪在蒲团上,轻声道:“母亲,华儿来看你了。” 凤夫人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反应。 凤惊华也不介意,继续道:“母亲,父亲去年夏天的时候被费国俘虏,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 凤夫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心,因为沉浸在失去爱子的痛苦和绝望之中,已经变得空洞。 空洞到没有任何东西能沉淀其中。 “父亲像我一样,渴望着全家团聚,所以父亲正在赶回天洲的路程中,用不了就会回到家里。”凤惊华继续道,“所以我来接您回去了。” 凤夫人敲木鱼的节奏和念经的声音,没有半点变化和波动。 林嬷嬷看着大小姐又在徒劳的劝说夫人回去,暗暗摇头,暗道,夫人和大小姐的脾气,都是一样顽固啊。 “母亲,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回去。”凤惊华道,“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凤夫人还是不为所动。 凤惊华站起来,走到母亲身侧,蹲下来,在母亲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凤夫人的身体猛然就剧烈的颤抖起来,手中的小木槌落到地上,她抬头,脸色苍白,双唇哆嗦的看着凤惊华。 曾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彻底封闭了自己的感觉与心。 活于世,却游离于世,是人,却失去了身为人的感觉与知觉。 但现在,她颤抖的模样如冬风中最后的一片枯叶,随时会被吹落和碾压成泥,却仍然顽强的挂在枝头,看起来并不让人觉得坚强,而是让人觉得可怜又悲伤。 可这样的她,终于像个活人了。 会悲伤,会痛苦,会哀鸣,会挣扎,也许真是生不如死,但那是只有活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她双唇抖得厉害,咽喉也是来回耸动,明显有话要说,但也许是太激动,或者是太久没有说话而忘了如何说话,她只能从咽喉深处发出“呜呜咽咽”的含糊声音。 “母亲,”凤惊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母亲的双手,想给母亲撑住的力量,“我说的都是真的,您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只是现在,您还需要再等等。” 而后她看向林嬷嬷:“林嬷嬷,请您回避一下。” 很多年来,林嬷嬷第一次看到夫人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和情绪,正在暗暗吃惊,听到大小姐这么说,她知道大小姐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与夫人听,便行了个礼,退出去,守在外面。 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打动夫人,但是,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听到里屋传来哭声。 那哭声,又似悲伤又似喜悦,又似痛苦又似激动,听不出来究竟因为什么样的情绪才哭,但是,声音十分的凄婉幽长,直入人心,听得林嬷嬷都想哭。 这样的哭声,一定是夫人的。 虽然夫人在哭,但她却觉得有几分惊喜,因为,夫人会哭,就说明夫人的心,还没有彻底死去。 只要心还活着,就有希望啊。 这样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很长时间。 最后,里面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了。 而后,房门打开,凤惊华背着母亲走出来,平静的对林嬷嬷道:“你立刻让人备轿,我现在就带母亲回家。” 林嬷嬷惊异不已,结结巴巴的道:“夫、夫人怎么了?她、她可还好?” 717 母子相见 “母亲应该没事。”凤惊华道,“她只是哭累了而已。” 林嬷嬷顿了一下,小心的道:“出、出什么事了?” 凤惊华微微一笑:“确实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不过,是好事,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就容我卖个关子,暂且保密。” 林嬷嬷简直要无语了。 “老奴现在就去叫人准备轿子。”她其实对大小姐所谓的“天大的好事”不抱什么希望。 她不认为还有什么事能让夫人的心活过来。 她小跑着离开了,凤惊华背着瘦弱的母亲,慢慢的走在温暖的阳光里。 母亲很轻,她背着母亲,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母亲,你可感觉到了这人世的温暖? 你可又感觉到了这人世的色彩? 她慢慢的往大门走去,在心里默默的说着,眼角慢慢的流下眼泪。 母亲的身体太虚弱了,她真想把自己的血肉与力量分给母亲。 知道哥哥还活着的消息,母亲喜极而泣,身体与心灵几乎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她没敢现在就告诉母亲哥哥住在家里,以及哥哥失去所有记忆、连家人都认不出来的事情,她担心母亲一下子接收太多的讯息会导致情绪大起大落,受到的刺激太多而损伤心脉。 所以,她得慢慢的来,逐步让母亲接受一个个惊人的消息。 她没走太久,一顶精致舒适的四人软轿就抬到她的面前。 她扶着母亲上轿,回家。 这个下午,凤夫人都处于昏迷当中,只是她在昏迷中仍然不断的喃喃着“星儿,星儿……”,紧闭的双眼仍然渗出一缕缕的泪水。 凤惊华让所有下人都退下去,独自守在母亲的床边,细心的给母亲擦拭身体,给母亲全身抹上滋润肌肤的膏药,再给母亲换上新衣服,而后就握着母亲的手,一起坐在床边,跟母亲说话。 说起小时候全家还一起生活,相亲相爱的场景。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在她的内心深处,分量最多的不是她对曾经的情人和好友的怨恨,而是她对曾经的美好生活的向往。 只要全家人还在一起,还能过得好好的,她便能得到救赎和解脱。 她不知道母亲是否能听到她的话,但是,母亲的胸口时不时微微的起伏,偶尔还会发出低低的哭声。 第二天傍晚,凤若星和祝慈在天洲附近的风景名镇上玩了两天后终于回来。 两人手中拎着大包小包,说说笑笑的,那副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俩小无猜的画面,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还是家里的饭菜最好吃,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做我的饭……”凤若星手里拎着很多点心,嘴上却还在叨咕。 虽然他还是记不起凤家的任何事情,但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你刚刚不是才吃过吗,怎么又饿了?”祝慈擦汗。 “我不饿。”凤若星一本正经的纠正她,“我就是喜欢吃家里的东西而已。” “你吃那么多,不怕肚子撑坏吗?”祝慈瞅着他的肚子,他这么能吃,但为什么不发胖呢?也就是多了点肉,变壮了一点,跟吃的容量不成正比。 “不会。”凤若星道,“我正在长身体,消化得好,吃多少都能顶住,没事的。” 说罢他叫住一个下人:“喂喂,兄弟,家里吃饭了不?我想吃饭。” 如何称呼别人,经常令他感到疑惑和困扰,于是他决定,凡是看得比较顺眼、年纪差不多的一律叫“兄弟”。 如果他叫错了,就由别人来纠正他就好。 下人受宠若惊:“小姐和夫人已经用过晚饭了,少爷想吃什么,小的立刻让厨房准备,端到少爷的屋里。” 小姐突然带了两位公子回来,对这位总是扎着包头头巾的公子尤其客气和亲切,要求全府上下叫他“少爷”,务必把他当成主子对待,他们对此都觉得很是惊奇。 但大小姐的权威是绝对的,大小姐叫他们做什么,他们是绝对不会、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真的吗?”凤若星很高兴,嘴里很溜的冒出一串菜单,“水煮牛肉,八宝鸭子,糯米蒸排骨,佛跳墙,豆腐脑、酸梅汤……” 下人不断默念他报出来的名单,生怕自己记漏了。 “对了,”凤若星说完以后,道,“我现在不饿,就是想吃,你记厨房慢慢做,做好吃一点,我不急。” 下人点头,跑开了。 凤若星而后边走边张望:“不知道小华在不在,我买了这么多好吃好玩的给她……” 他没看到小华,只看到一个很瘦弱、很单薄的女人站在七八米外的花架后面,似乎正在看他。 那个女人他不认识,因为她被花枝给挡住了,他也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个女人好像年纪蛮老了,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他也没怎么在意。 只是,走过去之后,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清风吹起她宽大的袍子,有种不真实的飘渺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是无法从那个女人的身上移开,明明他不认识那个女人的。 祝慈看他双脚往前,眼睛却是往后,也跟着他张望:“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吗?” 凤若星这才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乱看而已。” 他觉得他有点在意那个人,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的缘故。 花架之后,凤夫人双手扶着架子,身体微微颤抖着,眼里噙着泪水,看着她的儿子。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儿子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也彻底变了,她与他还隔着一定距离,她的眼睛甚至还因为她曾经哭得太久而有些眼花,但是,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他是她的儿子。 这两天里,她被告诉了儿子就住在这里并失去一切记忆的事情,她虽然满怀希望和期待,但心里,还是很惶然,很恐惧,害怕再一次遭受巨大的打击与绝望。 她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她甚至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的甜言蜜语,免得上当受骗。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相信了! 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奇迹!真的有希望!相信她的儿子还活着,她年复一年的祈祷与期盼终于得到了回应! 她低声哭起来,即使嗓子已经微微的哑了。 凤惊华默默的走到母亲的身后,默默的抱住母亲瘦弱的身体,帮助母亲撑下去。 718 凤归巢 这两天来她一直陪伴母亲和安慰母亲,直到母亲的情绪平稳一些后,她才把哥哥的真实状况告诉母亲,让母亲慢慢接受现实。 母亲这两天流了很多眼泪,眼睛都生出毛病来了,但是,母亲还是撑住了。 这个傍晚,哥哥要回家,母亲没有急着去见哥哥和认哥哥,只是躲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性情大变的儿子。 “母亲,要不你去跟哥哥说说话?”她低声对母亲道。 “不了。”凤夫人摇头,“我怕这只是个梦,一碰,就醒了。还是让我继续呆在梦里,好好的感受这个梦……” 她知道这应该不是梦,可是,多年的绝望还是让她摆脱不了这种“真的吗”“奇迹真的发生了吗”“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吗”的心理。 她现在只想远远的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生怕稍微靠近一点点,儿子就会不见。 就像快要饿死的穷人,突然得到一件可以让其富贵终生的、极其脆弱的珍贵瓷器,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只敢彻夜点灯看着它,守着它,生气它摔了,坏了。 凤惊华理解母亲的心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扶着母亲,朝哥哥的住处行去,让母亲继续在一边看着哥哥。 晚上,凤若星入睡了,凤夫人还是坐在“星星居”的外面,看着儿子的院子发呆。 凤惊华没有催母亲离开和休息,只是陪着母亲一起看。 哥哥回来了,母亲的生命力也回来了,母亲越是能确定哥哥还活着,就越能好好的活下去,她只需要陪着母亲走下去就好。 深夜,凤夫人终于困了,再也撑不住,靠在凤惊华的身上睡着了。 凤惊华这才背着母亲回去,晚上也睡在母亲的房间里。 直到三天以后,凤惊华才正式将母亲介绍给哥哥。 “大哥,这是我的母亲,你可以叫她……”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让哥哥如何称呼。 又经过了这三天的心理准备之后,凤夫人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终于可以比较正常的面对凤若星了。 “叫我老夫人就好。”她微颤着声音,努力想挤出一个温柔而亲切的笑容,生怕吓到了儿子。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已经变老了,不再好看了。 她担心儿子会不喜欢这样的她,所以,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化了淡妆,梳了发髻,穿上了浅蓝色的、绣着祥云图案的衣裳,希望能给儿子一个好印象。 想当年,儿子失踪的时候,她不过三十多岁,还称得上是中年美妇,而今,儿子的面容几乎不变,她却已经白发满头,皱纹横生。 “老夫人你好。”凤若星搔了搔头,很尊敬的道,“我见过你几次,没想到你是小华的母亲啊。” 凤惊华笑道:“你说我长得是不是挺像我母亲的?” 凤若星认真的看了看:“嗯,有点像。” 凤夫人忍着眼泪,微哑着声音道:“我、我是不是很老了?” “年纪是挺大的。”凤若星很诚实的道,而后补上一句,“不过不难看哦,还蛮好看的。” 长年的痛苦令凤夫人比实际年龄苍老,但清心寡欲的生活以及与生俱来的美貌和风华,仍然令她保持着岁月赠与她的韵味。 凤夫人突然就觉得安心了许多,至少这说明,在儿子的眼里,她还是不错的。 “我、我煮煮煮了……”她翕合着双唇,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而导致嗓子发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母亲煮了几样菜,想请你一起吃。”凤惊华替母亲把话说出来,笑道,“大哥要吃吗?” “当然要吃。”凤若星毫不犹豫的道,“已经煮了么?没煮的话,我可以帮忙。” 凤夫人终于说出完整的话来:“已经煮好了,一、一起吃吧……” “好好,我们去哪里吃?”凤若星很高兴的扶住凤夫人,“我扶你过去,你走慢点哦。” 她……终于碰到儿子了。 儿子的身体,是温暖的,儿子的声音,也是温暖的。 凤夫人悄悄拭了眼角的泪,任由一双儿女扶着,慢慢朝花园的亭子行去。 “花生米?腌黄瓜?酸菜粉条?韭菜饺子?牛肉炖土豆?烤地瓜?”凤若星一进亭子,就围着石桌上的十几样小菜叫起来,叫得很开心,“我喜欢吃哦。” 他拿起筷子就挟菜,边吃边赞叹:“好吃,太好吃的,老夫人,你真是好手艺!”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声音和语言了。 凤夫人在想哭的同时,心里也慢慢涌起温柔。 这些小菜,都是星儿最爱吃的东西。军中的食材不多,能做的多是一些军中可以种植的蔬菜和可以长期保存的腌菜,她总是努力把这些普通的食材做得好吃,不让自己的丈夫与孩子吃得太差。 如今看到儿子还是这么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她的心,开始一点点的平静和安稳下来。 接下来的数天,凤夫人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虽然儿子完全记不起与她的过往,却无碍她每天给儿子做饭,给儿子裁衣,或者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儿子。 只要儿子还活着并陪在她的身边,不论怎么样都是好的。 她不敢再奢求更多的东西。 因为这样的气氛,整个凤府的氛围都变得温暖和有活力起来,很多下人都觉得,凤府似乎正在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同时,在凤夫人回到凤府的大半个月后,凤翔空也回到了天洲。 虽然凤翔空的回程很低调,但还是有许多人听到风声,专程赶到城门迎接他。 “凤将军回来了——” “凤将军您可还好?咱们都祈祷您长命百岁哪——” “凤将军为国效劳,实在是尚国的栋梁和英雄,咱们都敬佩您……” …… 坐在马车里的凤翔空听到外头的欢呼声,虽然有些疲惫,却还是掀开车帘,冲外面的百姓拱手:“凤某多谢各位乡亲的厚爱!” 他这次回来,应该不会再回到军营和战场上去了。 这次回京,他坐着马车,有人侍候着,却还是时常觉得疲惫,这身体,果然不再适合奔波打仗。 朝廷很快就会认命新的统帅,而他将会正式宣布归隐,而后,他将会安享晚年。 他曾经想多打几年仗的。但现在这样也好,儿子回家了,妻子回家了,他的晚年能与妻儿共渡,此生也已足矣。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你一定很想全家团聚对不对?可是,这个家要有我,才算是完整哦!”人群中,女扮男装的凤含玉看着车帘后面的父亲,也挥了挥手,在心里默默的道。 719 姐,不要赶我走 “大家快看,那是凤将军的马车,凤将军回来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没有人组织,百姓们却自发的奔走相告。 凤翔空很想立刻赶回家里,但百姓们络绎不绝的涌上来,围着马车跟他打招呼。 马车走得很慢,凤翔空不断跟百姓打招呼,耗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家门口。 早就收到消息的凤惊华,带着哥哥,站在门口,微笑着迎接父亲。 看到父亲的马车,她立刻迎上前去,打开车门,搀扶父亲。 凤若星有样学样,也跟着她过去,一起扶。 凤翔空先是拍拍女儿的手背,后拍拍儿子的肩膀:“你们两个,可都还好?” 凤惊华还没有说话,凤若星就嚷嚷起来:“好好,好得不得了呀。江南风景好看,东西好吃,人也长得好看,我过得很开心呢。小华也过得很好,是不是?” 凤惊华笑道:“是呢,我和大哥住一起,过得很好。” 凤翔空又问:“舒儿呢,她可还好?” 他所说的“舒儿”就是凤夫人,他的妻子。 凤夫人闺名梅舒。其实,她原本叫梅盈,但因为这个名字与“没赢”谐音,她嫁给凤翔空后觉得不吉利,才改字为“舒”,意为“没输”。 凤惊华笑笑:“比以前好多了。放心。” 她扶着父亲进门:“母亲会慢慢好起来的。” 重归日常生活的母亲,眼里心里只有儿子,除了儿子之外的任何事情,她都不关心。 即使是对自己的女儿,她也没有表现出母亲的感情。 但凤惊华并不怪母亲。 在哥哥出事之前,母亲是坚韧而温柔的,慈祥而包容的,只是在哥哥出事之后,母亲才性情大变,她相信,心死太久的母亲遗忘了自己是女儿的母亲、是丈夫的妻子,才会变成如今对女儿、对丈夫全然无动于衷。 她也相信,总有一天,母亲会慢慢找回对女儿和对丈夫的感觉。 母亲已经痛苦和绝望太久,她要陪伴母亲度过从地狱到人间的这段路程。 凤翔空点点头,撑着拐杖,慢慢往前走。 凤府的大门口也聚集了许多邻里,他们纷纷跟凤翔空打招呼,还主动送上自家的礼物。 凤府的管家谢绝了邻里的好意,但邻里们不饶。 “只是几块腊肉罢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担心我们贿赂凤将军不成?” “俺与凤大哥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他好不容易回家,还受了残,俺送自家蒸的糕点给他,这是常理。你到底懂不懂人情啊?” “我们做的臭豆腐,这一带谁不知道是出了名的好吃,我特意做好送给凤将军的,莫非你们看不上?” …… 邻里们抢着要送东西给凤翔空,说什么都不肯散去,管家没有办法,只得跑上去请示凤惊华:“小姐,他们说将军不收下他们送的礼物,他们就不肯走了,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凤惊华道:“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只要不贵重的,就收下吧。” 想了一想,她又道:“还有,晚上请这些乡亲们到咱们家里吃饭吧。” 以后,她父亲就是普通人了,也许会有很多的时间跟左邻右舍打打牌,抽抽烟,侃侃天,喝点小酒,看看武戏,所以,让父亲与左邻右舍亲近一些也是好的。 邻里们听到这样的消息,无不欢呼。 终于回到家的凤翔空想去见妻子,但凤夫人却不愿见他,至于原因,什么都没说。 凤翔空也不勉强,先回屋休息去了。 日薄西日的时候,晚风清凉,捎来墙里墙外的花香。 凤府大门打开,前庭的花园里摆了十几桌酒席,招待附近几条街的邻居。 但凡跟凤家有点来往的,无不携家带口的上门,一起庆祝凤将军归来。 凤翔空休息过后,精神舒畅了不少,梳洗一新后,在一双儿女的陪同下,来到前庭,与众邻里一起用饭。 凤惊华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跟交情不深的人打成一片,她照顾父亲坐好并与邻里打过招呼后,就退到一边的角落里,坐在石椅上,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其乐融融。 她只要看着父亲和哥哥就好。 宴席开始了,所有人都开怀畅饮,热闹得就像过年一样。 凤惊华正看得出神,突然一条人影从斜刺里闪出来,站在她的面前,婉声道:“姐姐,我回来了。” 凤含玉?凤惊华原本温柔恬淡的表情猛然就是一冷,整张脸都绷紧了。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她冷酷的道,“以为我对你下不了手吗?” “姐姐,这里是我的家啊。”凤含玉轻声细气,就像个乖孩子,目光纯净和真诚得可怕,“父亲回家了,母亲也回家了,我也回家看望父母,有什么不对吗?” “呵呵,”凤惊华笑着,站起来,像一只竖起全身毛发的母狮,盯着闯进领地的对手,“明人不说暗话。我没有兴趣跟你磨矶。你有事就直说,如果是来玩亲情游戏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空谷回音般的杀气。 凤含玉与她对视半晌后,幽幽的叹气,眼里闪过哀伤之色:“姐姐,你一定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不好。我被人陷害,然后被赶到云清寺修行,而云清寺收到宫里的授意,刻意刁难我和折磨我,我再呆在云清寺,一定会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陷害?”凤惊华笑了起来,“不是陷害吧,而是事实吧。” 凤含玉当然也会有被别人陷害的时候,但那个什么瑶妃流产的事情,绝对不是别人冤枉她的。 利用光线和树影制造出能吓坏别人的鬼怪乱舞的景象,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不相信凤含玉身边的奴才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定就是凤含玉干的。 “姐姐,你不信我,你怪我,我能理解,我无话可说。”凤含玉缓缓的道,“但是,姐姐,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能向你和家里求助了。” “我不信你,你赶紧走。”凤惊华无动于衷,“要不然我会亲自打晕你,将你送回云清寺。” “姐姐不要!”凤含玉紧张了,上前两步,想抓住她的手,却又不敢抓,“姐姐,我实话告诉你吧,姬莲到处派人追杀我,我从云清寺逃进城里,已经躲了十几天……” 720 姐,救我们母子一命 在云清寺受袭以后,她便知道她不能再呆在云清寺,而她也没有能力在山里独自生活,于是她便改头换面,潜进城里,到处东躲西藏。 可怕的是,她很快就发现姬家的人在到处找她。 现在的姬恒是天洲最有身份、地位、人脉和权力的文官,门下子弟、食客不计其数,遍布各个行业和区域,有的是人手去找她和杀她。 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两时,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她这么多年来,除了结交一些名门千金之外,满心想的都是弦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可靠的朋友和同伴,现在遇到危机,根本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 在这种形势下,她看到父亲归来,心里燃起了向娘家求助的念头。 换了平时,姐姐一定不会理她,但有父亲在场,姐姐应该无法拒绝。 于是她便一路跟着父亲的马车来到凤府附近。 她是宫里的妃子,不能擅自回娘家和抛头露面,而且她还是偷偷逃出云清寺,本身就已经严重违反了宫规,哪里敢在人前现身? 所以她一直隐藏在凤府附近,直到傍晚凤府请邻里上门吃饭的时候,她才混在人群里,跟在一个老人的身边,装作跟老人很熟的样子,一路说着话进门。 那个老人眼睛不好了,耳朵也不好了,哪里能有什么戒心,就回复着她的招呼,无意识的带她进府。 然而她再趁着人多退到一边,找到凤惊华。 她说明前因后果后,一脸恳求的看着凤惊华,声音微微哽咽:“姐,若是性命堪忧,我也没有脸再来找你。但现在,我真是走投无路了,姬家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只能来求你了。” 凤惊华还是冷冷的看着她,从咽喉里发出几声带着嘲笑意识的冷笑声。 显然,她根本不为所动。 “姐,我知道错了。”凤含玉抹着眼泪,低声哭起来,“这世上只有家里是真正对我好的。我以前瞎了,才会以为爱情就是一切,没有了弦哥哥,我就活不下去了。但现在、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最无情、最想要我死的,就是弦哥哥……” 凤惊华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场乏味的演出。 “如果没有弦哥哥的默许,姬莲不可能这么嚣张……”凤含玉顾不得这样的冷遇,低低的道,“弦哥哥是皇帝,到处都有他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姬家暗中在追杀我,可是,他没有派人帮我和救我,任由姬家这样对我,他、他好无情……” 凤含玉的眼神、声音、表情都如此哀伤,哭声却不大,眼泪也不多,有种心碎的脆弱和虚弱:“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离开弦哥哥,终于明白了……” “姐姐,”她猛然抓住凤惊华的双手,微微仰头,脸上全是泪,“我知道错了。这世上只有父亲和你是对我最好和真心好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看在你与你同病相怜、追悔莫及的份上,救救我吧……” 她这般悲伤和后悔,又楚楚动人的模样,换了一般人,一定早就心软了。 但是,凤惊华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两个字就像冰块一样落下来:“不救。” 凤含玉的身体僵硬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震惊的看着她的姐姐,显然无法相信她的姐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凤惊华没有给她任何希望:“你要死就死,我不会救我。如果你想继续丢人现眼的话,就继续求我好了,我现在没事干,不介意看着你一直表演。” “姐……姐……”凤含玉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在颤抖,连目光都在颤抖,“你、你要看着我被、被人杀掉,一点都、都没有姐妹之情?” “没有。”凤惊华很干脆的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包括姐妹之情。” 她这么说,可没有半点怄气和惩罚的意味,只是平板的陈述事实。 “姐……”凤含玉心碎了,“姐……姐……” 她只是流着眼泪,一声声的叫着“姐”。 姐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纵然她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情,但是,姐姐跟她不一样——姐姐还是对家人和姐妹有感情的,不是吗? 姐姐怎么可能会真的看着她去死? 突然,凤惊华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眼里燃起一丝希望,以为姐姐动容了,然而下一秒,凤惊华就扯开了她的手。 “别碰我。”凤惊华冷冷的说着,后退两步,“我讨厌别人碰触我。” 别人?凤含玉又哭了,原来在姐姐的心里,她已经是“别人”了。 凤惊华转过身,冷冷的道:“我不想再看到你,你马上滚。如果你以为你可以大哭大闹,引人注意,可以去找父亲和母亲说情,那么,你会知道那只是你的痴心妄想。” 凤含玉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想从这个背影里找到一点软化的迹象。 但是,她找不到。 终于,她死心了,她不再试图用亲情说服姐姐。 “姐姐,”她慢慢跪下来,双手放在腹部上,用近乎绝望的语调,慢慢的道,“我已经怀孕了,是弦哥哥的孩子。” 凤惊华还是不动,凤含玉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和反应。 “姐姐,我对不起你,弦哥哥也对不起你。”凤含玉低低的道,“你不想认这个外甥,不要乎这个外甥的死活,我都能理解。可是姐姐,我还是想求你,求你看在这个刚刚孕育的孩子的份上,救救我,救救这个孩子。” 她并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怀孕了。 她这个月的葵水没有来。而她的葵水一向都很准时,偶有误差,也不过两三天,而这次,她居然晚了十几天,而这大半年来,她只在上个月与弦哥哥亲热过一夜,算算时间也是对的。 要不是怀孕了,她不一定会来求姐姐。 凤惊华还是背对着她,没有反应。 凤含玉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姐姐的回答,又低泣:“姐姐,我曾经小产过一次,这大半年来也因为家里的事情而倍受冷落和欺凌,能怀上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太不容易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哀伤:“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也许我还会执迷不悟,就算飞蛾扑火,化为灰烬,也不会放弃弦哥哥。但现在,我有了这个孩子,感情便有了新的寄托和依靠,我想我真的可以做到没有弦哥哥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722 母爱的力量 “娘,这道西湖醋鱼做得真好吃,您多吃点。”凤含玉挟起一块鱼肉,仔细检查和剔过鱼骨头后,才放进母亲的碗里。 凤夫人只是淡淡的点头,吃了她挟过来的鱼,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现在,一家五口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气氛还算不错,却不热闹。 凤惊华不说话,凤夫人只管着给儿子挟菜,问儿子好不好吃,其他人一概不管,凤若星也不跟凤含玉说话,只管埋头吃东西。 只有凤含玉不断给父亲和母亲挟菜,问寒问暖,像个孝顺的乖女儿。 这时,胡儿接过厨房送过来的叫化鸡,端上桌面,揭开盖子,香气顿时弥漫了一室。 “星儿,”凤夫人跟儿子住了一段时间,心情好了许多,受到气氛的影响,她不经意就这么叫出了口,“这是母亲刚刚学会的叫化鸡,你看看好不好吃。” 因为凤若星还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想过要认他们,她这么叫,其实是很奇怪的,但凤若星吃得正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凤夫人如何称呼他。 看到好吃的端上来,他立刻伸筷去挟,迫不及待的品尝味道,而后眼睛一亮,赞不绝口:“好吃,太好吃了。” 只有凤惊华在心里暗暗叫糟糕:母亲这么叫,哥哥也没有否认,这岂不是让凤含玉察觉到哥哥的身份吗? 她盯向凤含玉。 果然,凤含玉的眼里流露出惊讶之色,看着凤若星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和若有所思。 凤惊华暗暗咬了咬牙:凤含玉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看不出问题? 住在哥哥小时候所住的星星居,被她称为“哥哥”,被下人称呼为“少爷”,还被母亲叫作“星儿”,还被这么关心和宠爱着——这些,还不够说明“全失”的身份吗? 哥哥被凤含玉认出身份,会有什么结果? 她想到这里,满桌的美食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凤含玉虽然吃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继续给父母亲挟菜。 过了一会儿后,她才笑着问凤若星:“全失哥哥,你这么喜欢吃江南菜,你的家乡是不是也在江南啊?” 凤惊华心里一沉:凤含玉在套哥哥的话了! 她得想办法破坏或阻止凤含玉的套话。 “我忙着吃饭,不跟你聊。”凤若星居然冲凤含玉做了个小小的鬼脸,不搭她的话。 换了普通人,吃穿住用都在别人家里,哪里好意思对主人这么不客气? 但凤若星入世不久,一路过来都得到了身边人的照顾和宠爱,对人情世故的东西还是不太懂,他只觉得不能对凤将军和凤夫人的孩子太凶,但也没有要给凤含玉面子的心思。 他还记着上次在乌庄,凤含玉欺负他的事情呢。 “嗯,那你慢慢吃,等你吃完了咱们再聊天。”凤含玉笑着给他挟菜。 “吃完了也不跟你聊。”凤若星又哼哼,“我不想跟你聊。” 说罢他给一直不吭声的祝慈挟菜:“小慈,你多吃点。” 祝慈小小声的:“谢谢。” 一桌六人,就她是外人,她不好意思吃得太随便,也不好意思随便说话。 “小慈,你吃得好少,吃不惯江南的菜么?”凤含玉见套不出凤若星的话,改去套祝慈的话。 她已经看出来祝慈是女扮男装,心里暗暗疑惑:这个小慈,又是什么身份?跟姐姐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物以类聚,会跟姐姐来往和亲近的人,肯定都不会是普通人和蠢货。 但她真没看出来这个小慈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祝慈虽然不知道凤惊华姐妹的恩怨,但凤含玉给她的感觉不太好,加上凤惊华对凤含玉那般冷淡,她也不想与凤含玉亲近。 面对凤含玉的套近乎,她只是客气的笑笑:“我什么都喜欢吃,只是现在不饿,吃不多。” “辣的也喜欢吃么?”凤含玉问很自然,很顺口。 “嗯,都喜欢。”祝慈知道她的用意,说得也很小心,生气被凤含玉套出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若是暴露,祝家可不会饶了她,她得小心,再小心。 接下来,凤含玉不断去套祝慈的话,祝慈不断小心作答,抵死不让凤含玉抓到破绽。 别人看不出端倪,凤惊华却看得心里冒火,准备要出声制止了。 好在凤含玉懂得察言观色,见她脸色不对,但不再问了。 用过晚饭后,凤含玉也不敢到处乱跑,直接回房间,拿起针线,绣起婴孩的衣物来。 凤惊华怕她对家里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就安排她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房间就在她的隔壁,就是全家一起吃饭,也是在她的院子里。 凤含玉在做针线活的时候,凤惊华就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外,透过窗子盯着凤含玉。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凤含玉别想耍出什么花招来。 但凤含玉绣针线绣得很用心,头就没有抬过,手指灵巧的动个不停,偶尔会拿手去抚摸肚子,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母爱气息和温柔,凤惊华都看到和感觉到了。 突然,凤含玉的手颤了一下,似乎是被针扎到了,但她没有停止,只是将手指伸进嘴里,舔了舔,继续绣。 一直到入睡时分,她才放下针线,检查过小肚兜后,满意的点头,沐浴去了。 凤惊华走进房间,盯着凤含玉绣好的红色小肚兜。 她还是不擅长女工,但她看得出来,绣工十分精细,针脚密实而整齐,绣面光滑细致,凤含玉是用心了的。 而再仔细看时,那件肚兜上居然有好几处颜色不太一致的红点——那是针扎出来的血。 凤惊华微微动容了。 不论凤含玉如何心狠,但她是爱她肚子的孩子的。 如果一个女人真心爱一个男人,那就一定会很爱她跟这个男人所生的孩子——凤含玉也是如此。 而且现在,凤含玉想翻身,就靠这个孩子了,凤含玉一定会特别珍惜这个孩子。 为了这个孩子的安全,凤含玉应该也不会生事。 孩子,是没有错的,也是最纯洁的,将大人的恩怨扣在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太不讲理。 如果凤含玉真的收了性了,安分守己的当一个孕妇,那么,她可以对凤含玉好一点。 她转身走出去。 接下来,她会继续看着凤含玉的表现,祝她的表现决定要不要原谅她。 723 弱鸡王爷好欺负 凤含玉藏身凤府,令凤惊华头疼和警惕的时候,秋骨寒也遇到了麻烦。 如果快速赶路的话,军队一定能在一个月内抵达汤矶山,然而,刚离开天洲的范围不久,军中就有部分将领以雨天路滑、物资受潮、士兵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春汛导致水面上涨不宜渡河等等种种理由,拖延行军的速度。 兵贵神速,何况秋骨寒还有“半年”这个要命的期限? 秋骨寒想了许多法子解决和处置这些明摆着故意刁难他的理由,无奈他年少,在军中无根基,又是第一次行军打仗,那些故意闹事的将领又是秋夜弦和武燃的人,他还指望着他们帮他打赢这场战争,哪里真的能严惩这些将领? 他只能尽他最大的努力,一方面调和这些矛盾,一方面严格要求自己,务必在全军面前树立严守军纪、公私分明、体恤将士、勤奋操劳的形象。 至于属于阴九杀一派的将领,倒也不为难秋骨寒,但面对伍燃一派的挑衅与刁难,他们也不出手解难,只是在一边看热闹。 对他们来说,王爷又如何? 在这军中,拼的是实力,讲的是权威,空有后台和身份,却不能以实力服人者,不会有任何人真心效忠和臣服,更不会有任何人为其卖命。 所有人都在看着秋骨寒。 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领兵打仗,有没有实力折服这几万人的军队。 秋骨寒也明白这一点。 但是,他刚刚带兵,还无法让这支军队认可他,除了忍耐和努力,他没有好的办法。 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一个月又大半个月的时间,军队才来到汤矶山脉的领域内。 这天晚上,军队就在郊外露营,众将士扎了帐篷,点了篝火,就地烧水煮食和歇息。 明天上午,他们就会正式进入汤矶山脉,在山里行军五六日,便能抵达汤矶部落的住地,并与早就进山平叛的当地守军汇合。 当然,进山的过程中,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汤矶部落的埋伏。 相较之下,朝廷军队自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战力更高,但汤矶部落的斗志一定更强,而且远比朝廷军队熟悉和适应山里的环境,真打起来,朝廷军队不会占据绝对优势。 如果让汤矶部落分散开来,在方圆上百里的山脉里打游击战,朝廷军队势必会被拖入持久战中。 朝廷军队并不怕打持久战,但是,秋骨寒怕啊。 “半年”这个期限,是秋骨寒脖子上悬着的一把刀,太多的人希望这把刀能落下来。 可以说,这个晚上,是这支三万人的朝廷军队所能享受到的开战前的最后一个宁静之夜了。 汤矶部落不擅长平地战争,而且山里还有当地的守兵巡逻和搜查,他们绝对不会贸然出山去伏击人数庞大的朝廷援军。 在这三万人里,大概只有秋骨寒的心里是焦虑和沉重的。 他个人是生是死,是败是胜,对将士们没有任何影响。 这个夜晚,他一直呆在主帐里,和将领们研究地形地图,分析汤矶部落的情报,探讨作战策略等,会议结束后,他又独自研究了很久,才入睡。 他似乎不知道,也在这个夜晚,伍燃的人也秘密召开了一个会议,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如何给幸亲王添堵和找碴,让幸亲王败走汤矶山! 注意,他们是让“幸亲王”败,而不是让这支军队败。 军队打赢了,但主帅却一败涂地——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些人暗中搞的这点手段,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知道,但没有人告诉秋骨寒。 秋骨寒就是在这种倍受刁难、孤立无援的困境中,渡过了这个难熬的夜晚。 第二天五更,天色朦胧的时候,晨起的号角吹响了。 睡得很是安稳的将领们纷纷起身,不紧不慢的着装,洗漱,吃早饭,然后慢悠悠的走出营帐,等着看那位未满十八岁的幸亲王如何领兵进山。 进了山,战争就正式打响了,一路上被欺负着过来、根本没有权威的幸亲王,就像率领一群野狼去战斗的家犬,将会闹出多少笑话? 又会如何可怜? 所有人都等着看戏。 然而,他们走到主帐前面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幸亲王早就披挂完毕,背负着双手,站在主帐前面的空地上,等着众将领集结。 要点其实不是幸亲王在这里等着,而是——幸亲王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戴着面具的劲装男子。 这些劲装男子人人佩戴便携实用的兵器,衣装颜色或银灰、或土黄、或草绿、或灰白、或水绿,等等,他们一看便知这些人是根据汤矶山的环境搭配相应的衣着,便以隐藏行踪。 令他们心头微震的却是这些人脸上的面具。 皆是狼头或虎头面具。 这些面具做得十分狰狞,却又十分逼真,令人看了不舒服,却又心生忌惮。 但,真正令他们惊讶的,却是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霸气、傲气和杀气! 真正的军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霸气或傲气或杀气,但同时存在这三种气息,又散发得如此强烈的,往往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了! 特别是这些人的气势虽然惊人,却不张扬和张狂,而是如同薄雾,不浓不快,却不断弥漫,遮山掩日,无声无息间就掌控了一切。 有一种境界叫“内化于心,外化于形”,简直就是眼前这些假面男子的写照。 稍微数了数,这些假面男子约有四十来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又如何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众将领心里都是疑虑重重。 “各位将军,”秋骨寒似乎在一夜之间获得了神谕般,整个人竟然比往日威严和冷酷了许多,眼神和口气里都透着迫人的气势,“本王向你等介绍一下,这些假面勇士乃是我的近卫军,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负责护卫本王的安全,执行本王的命令,而且只护卫本王的安全和执行本王的命令。” 众将军都是一怔,窃窃私语起来。 身为将军,带自己的私人护卫、随从行军上阵什么的,并不奇怪。 只是,这些“假面勇士”出现得太突然,看打扮和气势也很古怪,难免令他们觉得一时间接受不了,疑虑重重。 有疑虑,自然要提出来的,反正只是一只弱鸡王爷罢了,谁怕他了呢? 724 挖心假面 于是,立刻有一名将军站出来,傲慢的道:“王爷,开战在即,这些人来历不明,装束诡异,实在令我等起疑,难以安心作战。” 这名将军,是伍燃最器重的心腹之一,在这次的平叛中地位相当高,一路上不断挑战和质疑秋骨寒的权威,要不是秋骨寒隐忍和退让,早就闹出乱子了。 现在看到他又跳出来挑衅,众将领又露出了然和看好戏的表情。 秋骨寒盯着这名将军,道:“本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是本王的近卫军。” “近卫军?”许将军哼哼,“咱们可没有听说过王爷有什么近卫军!更没有听说过王爷带近卫军上路!总之,这些人突然冒出来,连脸都不露,形迹十分可疑,只靠王爷一句话,绝对不能让咱们放心!咱们不放心,这仗就没法打了!” 他说完之后还问他的同党:“各位说是不是?” 阴九杀一派的将领不说话,中立的将领也不说话,伍燃一派的全出声附和。 “就是!大战在即,突然冒出来一群危险的家伙,又不知根知底,也不知道是不是奸细或敌人冒充的,跟着这样的家伙去打仗,谁能放心?” “如果真是王爷的近卫军,怎么这时候才出现?应该从一开始就跟着王爷了吧。王爷,您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这些人该不会是花钱雇的江湖人吧?” 如果是江湖人,那就违反军规了。 行军打仗,其中不知牵涉多少军中和朝中的机密,若是被利字当头、快意恩仇的江湖人混入和得知,得给军队带来多少隐患? 这样的论调一出来,连中立派和阴九杀这一派的人也深以为然,因为,这些假面勇士看起来确实很有江湖气息,没有军人那种浩然之气和严明之气。 有人又接着叫了:“至少应该把面具拿掉吧?连脸都不敢露的人,能是什么光明正大之辈?王爷,咱们可不敢跟连脸都不敢露的人一起打仗,万一被他们在背后暗算,这也死得太冤了!” 秋骨寒环视众人,冷冷道:“本王说他们是自己人,他们就是自己人,你等无权怀疑和质问本王!本王更没有义务和理由向你们解释!” 他顿了顿,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大敌当前,你们不想着如何英勇杀敌,却怀疑统帅身边的人,还吓得不敢开战,与懦夫和废物有何分别?皇室养你们多年,你们就以这样的心态对待战斗吗?你们若不纠正态度,就不配为将,理当离军回乡种田才是!” 众将领听得俱是一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们说不出话,并不是怕了惧了,而是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意外。 这一路过来,这个弱鸡王爷对于各种挑衅和质疑都是隐忍为上,以和为贵,显得极为平和,他们都以为他就是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甜不辣的中庸之徒。 世人也许并不讨厌更像是“和事佬”的中庸之徒,但军人却是非常讨厌。 军人就喜欢喜怒分明、敌我分明、敢说敢为的类型,那种含糊软弱、立场不定的中庸之辈,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废物,比小人还讨厌。 所以,他们的心里是瞧不起幸亲王的。 至于幸亲王参与救出凤翔空、杀掉沙晋的那点功勋,确实有过人之处,但是,在他们看来还是远远不够服人的,而且他们也没有亲眼见过幸亲王的本事,实在崇敬不起来。 现在,幸亲王突然一改常态,变得如此强势,令他们很不适应。 愣了一会儿后,有人不服气的叫起来:“身为一起打仗的伙伴,就该肝胆相照,开诚布公,这样遮遮掩掩,没脸没名的,实在不是好汉所为!咱们就是接受不了!” “没错,是好汉就该报上姓名,露出脸来,让咱们认识认识!” “小心驶得万年船,形势危急,岂可让可疑之人混入……” …… 秋骨寒听着他们的议论,冷笑,声音不高却力透纸背:“本王是你们的统帅,你们连统帅都不信任,都不服从,本王要你们这样的部下何用?” “既是这样,王爷就别要我们罢!”有人一路上不断刁难他却没有受到严惩,便以为他真的好欺负,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咱们就是这样的性子!绝对不与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人一起打仗!” 秋骨寒盯着他,目光平静:“这么说,如果本王不听你的,你就不打了?” “那是!”那名将领很嚣张的道,“王爷不尊重咱们的意见,便寒了咱们的心,这仗还怎么打?” “寒了你的心?”秋骨寒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好看得倾山倾石,“看来,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悦和恼怒,那名将领以为他又要妥协了,当即大声道:“没错,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还请王爷尊重军意!” “你说的对。”秋骨寒微笑,“只要没有心,那就不会寒了吧?” 说罢他猛然一挥手:“杀。” 他的声音刚落,他身后的两名假面勇士就冲出去,几道银光一闪。 众人先是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听到一道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声,再紧接着只觉得眼前一红,再紧接着就看到一名假面勇士双手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东西,捧在秋骨寒的面前说:“王爷,此人已经无心。” 原本很不严肃的,窃语不断的现场,瞬间就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的,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场景,彻底哑然。 从幸亲王吐出“杀”字到现在,只不过就是短短几秒的功夫,他的“近卫军”就已经完成了从队伍中冲出来、挥刀捅进那名将领的胸口、将心脏挖出来、递到他面前这一系列其实难度很高的动作? 虽然那两名勇士就站在队列前面。 虽然那两名勇士离那名将领只有两三丈的距离。 虽然那名将领的功夫不算特别高,而且也没有任何防备。 ——但是,这两名勇士的反应和动作还是太快了!杀人和挖取心脏的技术也太高明了!出手和心肠也太狠了! 这两个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比他们还要高出不少的高手! 高得连他们都觉得恐惧和震惊! 假如、假如这些假面勇士每一个都是这样的高手,简直就是以一挡百……想到这种可能,他们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更可怕的是,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幸亲王的手下,还不是全部手下的话,那幸亲王……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实力? 725 杀鸡儆猴 面对这种血腥的场景,秋骨寒还面带微笑。 他甚至还优雅的伸手,接过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握在眼前,微笑着对众将领道:“他没有心了,便不会再寒心,这仗,应该也可以继续打了。” 他看向众人:“你们说,这种法子是不是一劳永逸?” 众将领哪里见过和想过他这样的一面,无不心……颤。 其实,他们大多经历过血腥的厮杀和战斗,什么样的杀人方法和死法几乎都见过,并不害怕血腥而残忍的场面,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他们看来很弱鸡的幸亲王会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如果幸亲王现在的行为不是他为了树立权威而装出来的,那么,幸亲王的心机与城府,也实在太深了。 深到他们这些老油条都汗颜和难堪的程度。 但是,他们终究是见过世面的,这样的震惊只持续了一会儿。 “王爷——”资历最老的许将军站出来,愤怒的道,“王将军犯了什么大错,罪至该死?而且还死得这般不合规矩!” 敌军营前,大战在即,说杀就杀,不经过任何程序,实在是令人发指! 秋骨寒的举动,开始点燃伍燃一派的愤怒与仇恨。 “这还用问吗?”秋骨寒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那颗心脏,目光凌厉,咄咄逼人,“第一,不断质疑和反对统帅的决定与安排!第二,当众要胁统帅接受自己的意见,否则就罢战,还号召别人与他一道对抗统帅!第三,大战在前,却怀疑战友,消极对待战事!这三条,哪一条不是死罪?” 他的目光,宛如刚从铁水里出炉的钢条,散发着野烈灼人的悍气,逼向许将军:“你是老将了,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许将军被他更上一层的气势与迫力给震住了,而后迅速回神:“就算王将军做错了事情,也应该给他解释和改过的机会,就算要杀,也应该按照规矩进行审判,报请朝廷处置……” “没有必要!”秋骨寒强硬的打断他的话,“战事紧急,本王有绝对的权力处置质疑本王、动摇军心的低阶将军!当然,如果是许将军这样的中高级将军犯大错,本王一定会按程序处理,不会当场杀掉许将军。” 这话中的意味……众将军心里俱是一凛,幸亲王是公然向伍燃一派叫板吗? 居然挑这种时候反击……幸亲王的见识与胆量,还真是不一般。 “你敢!”——许将军很想这么说,但在死状极惨的王将军尸体跟前,他觉得他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王爷,”所以,他只能沉着脸这么说,“你没有给王将军改过的机会,就直接处决,你可想过将士们可会心……里不服,导致军心动摇,影响志气和打仗?” 他想说“心寒”,但想到王将军的下场,他没敢用这个词。 “谁军心动摇?你吗?”秋骨寒先盯着他,而后环视众人,“谁对本王不服气?谁不想认真打仗?” 没有人吭声。 许将军咬了咬牙:“王爷这么做,实在是鲁莽和无情之至,定会影响志气和军心。忠言逆耳,王爷若是听不进去,我也无话可说。” “好一个忠言逆耳!”秋骨寒冷笑,目光如刀的从众将军的脸上划过,“本王现在说的,也是忠言逆耳!开战在即,凡有任何人质疑本王,动摇军心,或者不想认真打仗的,本王绝不轻饶!” 众将领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到底是幸亲王的假象,还是幸亲王的本质? 幸亲王,真的是这样一个当机立断、杀伐果决、城府极深的人物吗? 他们无法确定。 “现在,本王宣布,各路、各营依照昨夜确定的方案进行准备,半个时辰后进山。”秋骨寒完全不在意一些将领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甚至已经目露杀机了。 他迅速将命令发布下去后,转身就进了屋里。 他走的时候还掏出手帕,优雅的擦拭手上的血迹。 那些假面勇士训练有素的围在他的营帐外面,用冰冷而犀利的目光盯着四周。 将领们沉默的退下去。 他们需要认真评估这位少年王爷的本质和危险程度,而后调整对他的态度。 但,他们仍然不怕他,一点都不怕。 秋骨寒当众杀掉一名对他不恭的低阶将领的行为,在他们看来震惊归震惊,震惊过后就觉得很正常了。 没有权威的将军总是会通过这种杀鸡儆猴的方式树立自己的权威,从而保证自己的权力与地位,让自己在战争中能控制住局面——他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他们能从中感觉到幸亲王有一定的能力与魄力,但,他们还是认为幸亲王远远没有成气候,完全不足以服众和镇众。 他们只是需要警惕他,而不必畏惧他和臣服他。 然而,没过多久,秋骨寒就再次令他们震惊不已。 在那之前的这个时间段里,一部分将领互使眼色,在返回各自的营帐以后又悄悄出营,钻进一边的树林里,对头,召开秘密会议。 研究如何杀掉幸亲王。 刚才,幸亲王当众发威,一改之前的中庸隐忍,将他们给骇了一把。 但他们岂是轻易就会被吓倒的? 幸亲王在没有任何根基和拥护的情况下杀掉了他们的伙伴,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他们都是狠人,只会给予幸亲王最狠的报复! ——杀! 本来,伍将军就是想要幸亲王死的,既然幸亲王这么嚣张,他们便提前动手好了! 他们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很快就制定了办法。 这个办法很简单——直接起兵,冲进主营帐,杀了幸亲王。 他们也想过要暗中动手什么的,但是,一来太麻烦,二来没必要。 此次随军的将军,就没有几个拥护幸亲王的,他们以“将不仁,逼兵反”为由杀掉幸亲王,会有几个将领保护幸亲王和与他们为敌? 阴九杀的人会吗?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一定会以大局为重,不愿意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因此,这个行动的关键就是“快”! 只要快到没有任何将领来得及阻止,而木已成舟之后,所有人为了大局,只得接受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想清楚之后,他们立刻分头散开,回去调派自己的兵马,准备一举杀进主营帐! 726 王之逆转 至于杀了以后如何收场,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毕竟,杀掉王爷可是死罪。 但是,他们不是有皇上撑腰吗? 他们帮皇上除掉了幸亲王这个心腹大患,皇上总有办法保住他们的,比如给他们找代死的替身、让他们在战争中诈死逃走、让他们换个身份继续去别的地方当官、让他们立下战功后赦免他们的死罪,等等,所以,他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们分头回到自己的营帐,秘密召集他们的副手、营长、谋士等心腹,向他们授意起兵杀帅之事。 这些人本就是一丘之貉,个个都是经过挑选的狠角色,吃惊过后都接受了这个决定,准备回去召人围攻主帐。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散会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他们心知不好,刚亮出兵器,就有数道人影从外面冲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们砍倒在地。 在打斗之中,他们赫然发现这些速度和身手高得吓人的突袭者,竟是幸亲王的面具勇士! 面具勇士的人数并不多,不过区区三四个人,却只用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控制住了局面——一来他们的功夫远在这些密谋者之上,二来他们并不恋战,一冲进营帐就迅速扑向主谋,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控制住了主谋。 密谋者的人数较多,这原本是优势,但是,因为面具勇士的速度太快而人数太少,反而使得他们的行动更加灵活,空间更多,轻易就能从空隙中钻过去,迅速扑到主谋的身边。这些面具勇士的配合也堪称完美: 两人或三人开路,阻止其他密谋者靠近和保护主谋,一人踢飞主谋手中的兵器或者直接砍掉其握兵器的手,一人抛出绳套套住主谋的脖子或者绕到主某身后,拿刀架住其脖子。 擒贼先擒王,尤其在敌众我寡妇的情况下,更应如此。这些面具勇士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从一开始就盯死了主谋。 当主谋彻底被对方控制住,其他密谋者就束手无策了。 他们手上拿着兵器,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几名面具勇士,想扑上去却又不敢扑。 那几名面具勇士面对众密谋士的包围,气势不变,眼里散发出来的,俱是凛冽的杀气。 “闪一边去!”他们冷冷的道,“否则杀了他!” 他们手中的绳套一收或刀子一动,主谋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表情极其痛苦。 密谋者们能感觉得到面具勇士那种说一不二、无所畏惧的气势,不由得往旁边让开两步。 面具勇士就这样将主谋架了出去。 其他人围着他们四周,虽然占据人数优势,却找不到可以出手的破绽。 这些面具勇士,不论是功夫还是胆量还是经验,明显都在他们之上,纵然他们也经过职业训练和实践战争,却无法与这些面具勇士相比。 但是,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面具勇士将他们的上头给带走吗? 上头给带走,出了事情,他们也难逃责任或一死,与其这样,他们不如将这些面具勇士给杀掉,从而杀人灭口比较好! 就在他们准备一拼的时候,面具勇士说话了:“王爷有令,只追究主谋的责任,其他人只要悔改,王爷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些人脚步一迟,手上微动:“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面具勇士冷冷的道:“王无戏言。” 那些人都迟疑了。 他们就算杀掉这些面具勇士,就能保命和保住现在的地位吗? 其实不会。因为,这支三万人的军队,并不都是他们的同伙,这其中还有阴九杀一党和中立一党,他们做得那么嚣张和过分,其他人还真能袖手旁观? 事情若是闹大,皇上也许会保住他们的上头的性命,但对于地位很低的他们,也会维护吗? 不会的。所以,王爷不计较他们这一次的行为,其实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面具勇士不再说话,只是以无懈可击的队形,将主谋给带出营帐,再押去主营。 就这样,六名主谋,分别被三至四名面具勇士押着,从各个营帐和无数将士中穿过,直达主营。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令所有将士都惊呆了。 这些面具勇士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也实在太厉害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些将领正在密谋对付幸亲王,却没有人想到幸亲王的反制竟然如此之快,主谋们还没有正式动手,就已经先被制住了——要知道,从王将军被杀到现在,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罢了。 幸亲王什么时候知道,又是如何知道某些将领正在密谋杀掉自己? 又是何时、如何部署这次行动的? 全军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人察觉到幸亲王的行动——连他们都是刚刚才知道这几名将军居然想现在就杀掉幸亲王的。 他们感觉,这军中的一切举动,其实都在幸亲王的掌控之中。 幸亲王之前恐怕都是在装,装弱鸡,装平和,其实就等着最后关头将反对者一举摧毁——这样的城府,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注视着主帐的一举一动。 主帐里,秋骨寒已经穿上战袍,冷峻威严,如天将下凡。 那六名主谋者被押进帐时,看到一身霸气与杀气的幸亲王,俱是一惊。 这样的幸亲王,哪里还是什么贵气优雅的少年王爷? 分明就是独挑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的将军! 那种气势,与他们所认识的大将军,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秋骨寒看着他们,只是抬了抬手,那些面具勇士就将那六名主谋狠狠的压跪在地,若是有人拒不下跪,这些面具勇士便毫不留情的踹断他们的膝骨,强行摁压在地。 秋骨寒走到那六名主谋的面前,冷冷的道:“你们可知罪?” “我们犯了何罪,王爷居然如此扣押我们?”有人仍然傲慢,“难道王爷要在阵前滥杀将领,动摇军心,想逼万军造反不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秋骨寒道,“你们意图起兵杀掉本王,乃是死罪,但只要你们知错,保证以后再也不犯,本王大度,就当什么事都没放生。” “呵呵,”那人不屑冷笑,“这军里想要王爷死的人多了,王爷有本事的话,就全杀了。” “本王当然有本事。”秋骨寒这么说,“只要他们敢像你一样动手。” 那人恶狠狠的道:“王爷杀得越多,造反的人越多,王爷,你可要想清楚了。” 727 王者立威 秋骨寒微笑,那一笑,足以令天下美人俱失色:“本王不需要想,只需要做。倒是你,可是想清楚了要执迷不悟?” 那人啐了一口,骂道:“老子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说要杀你,就绝对没有后悔和害怕的!” 他刚说完,眼前就是银光一闪,同时天旋地转,世界扭曲而破裂。 紧接着,他感觉到了疼痛。 脖子上的疼痛。 紧接着,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砍掉了脑袋。 被幸亲王砍掉的。 幸亲王……居然敢在根基未稳、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就这么轻易的杀掉了他? 他的眼里和脸上闪过震惊和恐惧的神色,但是,他马上就停止了呼吸。 秋骨寒斩掉了一名颇有地位的将领的脑袋后,神色不变,握着滴血的银剑,看向其他人:“还有谁不知错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沉默了,脸上再也没有嚣张和轻视之色。 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个现实:幸亲王在今天之前的隐忍和让步,都是装的,幸亲王在今天的表现和模样,才是他的本质! 他们正在招惹的,其实是一个狠人,一个恶魔。 战场之上,看错对手,判断错误,足以致命。 他们的想法与行动,其实早就被幸亲王给看透了,幸亲王恐怕就等着他们犯下死罪,从而有理由致他们于死地。 幸亲王要的,是彻底制服他们或除掉他们,而不是软化他们、说服他们、收买他们,否则,幸亲王在路上就可以这么做,不至于拖到现在。 “你们不说话,”秋骨寒等了一会,见他们不说话,又微笑着开口,“是因为你们没有舌头吗?” 五名主谋心头就是一寒。 只有“没有舌头”,他们才有理由不说话。 终于,有人说话了:“王爷,小将是受人蒙蔽,这才犯下大错,现在小将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还请王爷给小将一个机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的性命现在就捏在王爷的手里,他年纪轻轻,前程大好,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博一个没有用的“我是硬汉,我不怕死”的虚名? 他不怕死的死了,又有谁记得他和敬佩他? 只有识时务者,才是真英雄啊! 其他人看到他投降,在恼怒的同时也不得不纷纷跟着认错,表示悔改,请王爷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们不能再错估形势了——若是再扮硬汉,就真的要被杀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秋骨寒微笑,甚至还伸出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亲切的道:“我就知道你们聪明,有前途。” “马上就要进山打仗了,你们知道你们现在该做什么吗?”他先夸了他们一句,而后笑眯眯的问。 几个人纷纷道:“知道。王爷请放心,咱们一定殚精竭虑,遵守军纪,稳定军心,齐心协力,对抗叛军,以最短时间打赢这场战争。” “我相信你们!”秋骨寒微笑,目光却是不容置疑,透着锋利的警告,“希望你们不要让本王失望!让本王失望的后果,很严重!” 所有人心头俱是一凛,于是又纷纷表态绝对不会让王爷失望。 秋骨寒笑了,拿起手帕,优雅的擦拭银剑上的血迹,慢条斯理的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就进山。” 那些面具勇士,放开了那五名主谋。 五名主谋或一瘸一拐,或互相搀扶,或被人架着,走出了主营。 主营外面,汇集了大量将士,他们装作很忙碌或路过的样子,观察着主营的动静,看到他们以这样的模样出来,无不露出惊异之色。 他们勉强的笑笑,向他们解释:“罗将军因为王将军被正法之事,对王爷怀恨在心,居然打算行刺王爷,还想把咱们给捎上。咱们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于是咱们暗中通报王爷,与王爷合演了这一出戏,麻痹和抓捕罗将军。如今罗将军已经认罪伏法,各位无需再担心小人作乱……” 王爷还不知道在军中布有多少眼线,他们必须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死者身上,为王爷正名,还要稳定人心。 否则,下一个被挖心或砍头的人,就是他们了。 众将士听着他们的解释,都默不作声,听完之后就回去整理行装,准备进山。 其实,他们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惊讶的只是,这些人居然这么快,又这么轻易的被幸亲王给摆平了。 这些人未必就真的认了和服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们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么蛾子,但是他们开始相信,幸亲王也许真有能力制服这些人和处理各种麻烦。 他们的心里,不管服或不服,至少已经不再敢小看幸亲王,更不敢公开质疑和反对幸亲王。 军营的秩序和纪律,因为幸亲王这天上午的表现而大为改观,没有人敢偷懒,没有人敢捣乱,没有人敢在背后嚼舌头。 主帐里,尸体已经被拖出去,地面也清理干净,只剩下秋骨寒和雾公子、面具勇士。 一个面具勇士摘下脸上的面具,对秋骨寒抚掌笑道:“王爷好大的气魄,想来这些人以后再也不敢小看王爷了!” 这个人,赫然便是连横。 只带领两人,就轻松闯进某处营帐,制住某名最嚣张、功夫最高、地位最高的主谋者的人,就是他。 秋骨寒淡淡道:“多亏了你们相助,我才能这么威风。” 这里,就是他与连横约好碰头和汇合的地方。 连横带了三四十名手下,快马轻装,一路尾随他来,暗中协助他观察和打探军中的情报,同时也在暗中保护他。 昨天晚上,连横及其手下正式进入军中,伺机潜伏,今天正式露面。 因为连横和“血月兵团”的身份太过敏感,不便过早表明身份,同时也为了营造自己神秘、可怕的形象,秋骨寒让他们都戴上面具。 “血月兵团”号称最强的杀手组织,绝非浪得虚名,他们单兵作战和小团体作战的水准,远在普通军人之上。 所以,他们才能一出手就镇住那些嚣张的将领,维护了秋骨寒的权威。 “彼此彼此,”连横笑,“我这次能不能将功补过,洗清恶名,就靠王爷了。” 他没有了罪名,但“恶名”,却还是杠杠的。 秋骨寒笑,一脸亲切:“马上就要开战了,接下来,我也靠连大人了。” 两人都冲对方笑,就像他们真的是好朋友一般。 728 最难杀的人之一 初夏的上午,凤惊华坐在望江楼的窗边,手捧一杯香茗,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有湖,有柳,有桥,有亭,有青石小堤,有宝马香车,有才子淑女。 是个休闲赏景的好去处。 一名纤弱修长的男子,戴着帷帽,穿一件简单的青色长衫,如同一抹清柳,飘然进入酒楼,飘然往楼上而去。 即到午饭时间,楼里客人不多,也不少,虽然男子很低调,众人还是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对帷帽下的脸庞有些好奇。 男子走到垂着纱帘的雅座前面,掀帘而进。 凤惊华转头,微笑:“来了。” 男子把帷帽取下,露出一张如同精工细描、美到极致却没有任何生气的瓜子脸。 举世之人,唯有阴九杀拥有这样一张不属于活人和白日的脸庞。 “嗯,来了。”他微微点头,微微的说着,在凤惊华对面坐下。 凤惊华给他倒了一杯茶:“近期可还好?” 阴九杀点头:“一如既往。” 凤惊华拉动桌上的摇铃,示意伙计上菜,又问:“军中可又给你找了麻烦?” 阴九杀喜欢吃什么,现在想吃什么,她清楚得很,无需问他。 阴九杀道:“习惯了。” 他还是一样的言简意赅。 凤惊华道:“说来听听。” 阴九杀沉吟了一下,慢慢道:“军中退役了一批人,补充了一批新兵……” 他慢慢的说,凤含玉静静的听。 打从怒河回来以后,他们每隔十日左右就会在外头见见面,喝喝茶,聊聊天。 他们不聊风花雪月,但聊军事,政事,国事,天上地下的趣闻与奇闻。 这种时候,是凤惊华最轻松,最详和,最没有杂念的时候。 她在面对阴九杀时,感觉很奇妙,就像面对着另一个自己,不需要任何伪装和包装,可以卸下所有的心防与心事,无所不言,无所不为,诚实,坦然,从容。 阴九杀和她就相当于同一个人的两面,她是面光的,阴九杀是背光的,却又可以互相置换。 这便是知己吧? 可以肝胆相照,出生入死,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知己。 阴九杀慢慢的说了军中近期的变动以后,问道:“凤将军现今如何?” 军中的事情,本是机密,不可与外人相道,但她不是外人。 他的事情,她没有什么不可以知道的。 同样,她的事情也是如此。 “父亲现在过得很悠闲,养了几只鸟,每日与邻里下棋,经常去看戏……”凤惊华慢慢说着家里的事情。 说了父亲,又说了哥哥和母亲,最后,她还说了妹妹的事情。 直到听到凤含玉的事情,阴九杀的目光才微微闪了闪,冒出四个字:“小心此人。” “嗯,我明白。”凤惊华道,“我一直在盯着她,也让人在暗中盯着她,不过她回到府里这么多天,并没有做出可疑之举……” 凤含玉这段时间非常老实。 她从来不踏出院子一步,只有胡儿在服侍她,连凤府的下人都不知道她住在府里。 每天,她只是安心养胎和给孩子缝制衣裳,按时作息。 大夫秘密给她把过了脉,初时,她因为之前的躲避奔波而导致身心疲惫,胎象不稳,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阴九杀听了以后,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举了举杯,隔空相敬,悠然饮下。 这时,窗下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汇集的样子。 凤惊华朝楼下望去,就有一人鲜衣怒马,在一大群随从的簇拥下,慢悠悠的往这边走过。 待这队人走近了,凤惊华才看到,并不是一人鲜衣怒马,而是一名男子从背后搂住一个女子,共乘一骑。 两人贴得那么紧,远看就像一个人,这才让她刚才这么认为。 现在看清以后,她就微微有点在意了,因为,坐在雪白闪亮的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男人,竟然是秋露霜。 秋露霜一向张扬,好不容易回归皇室后也是如此。 现在,他身穿紫色华袍,骑着那匹非常罕见的、毛发纯雪得没有半点杂质、唯有额头那抹毛发是血红色的名马“雪里梅”,怀里搂着一名身穿大红薄裳、露了不少肌肤、一身勾魂曲线十分明显的女人,有说有笑,亲亲我我的招摇过市。 凤惊华很快明白了无数行人聚涌围观的原因。 既是因为秋露霜很讲排场,也是因为“雪里梅”太过稀罕和显眼,但真正引起骚动的,却是秋露霜搂的那个女子非常艳丽妖娆,以及两人当众搂抱亲吻,乱摸乱动,场面虽然不雅却又极其香艳。 普通人哪里受得了看到这样的场面而不围观? 凤惊华皱眉:“秋露霜还真是死性不改。” 秋露霜始终是那么的讨人厌。 招摇,嚣张,讲排场,横行霸道,全京城就没人喜欢他的。 想他死的人还是一样的多。 但是,时至今日,莫说普通的权贵,就连秋夜弦都没能成功的除掉秋露霜。 因为,秋露霜嚣张归嚣张,但在自保方面还是那么狡猾。 他从不单独行动,从不去偏僻或人少的地方,从不让不熟识的人或陌生的人靠近自己,从不透露自己的具体行踪,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专人检查。 更恶心的是,他的身边永远包围着那一批功夫也许算不上多高、但对他绝对忠诚、身上又始终绑着炸药包、随时可以为他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护卫——因此,没有人能成功的杀掉他。 就像现在,他身边仍然被那一批“炸药死士”包围着,旁人只能围观,不能靠近。 因为这批“炸药死士”,秋露霜得到了“天底下最难杀死的人之一”这个称号。 据说,在这两三年里,因为要杀秋露霜的人太多,导致他身边的“炸药死士”不断与刺客同归于尽,数量极速减少,然而,他总能及时的补上数量,令他的对手和敌人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更可恨的是,他找来的那些死士和炸药似乎都不是来自尚国,想切断那些死士和炸药的来路,从而摧毁他最强的防线,并不容易。 只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秋露霜最不缺的就是钱,他有的是钱去买人给他卖命。靠着一批又一批死士用他们的性命相护,秋露霜就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729 警亲王的霉运 凤惊华并不经常看到他,但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在心里研究:如何才能杀掉这个重重保护自己、狡诈阴险、利益至上的家伙? 她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反正这个人活着,多多少少能牵制秋夜弦,不死也好啊。 “黑寡妇。”阴九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凤惊华没听清楚。 “那个女人是黑寡妇。”阴九杀淡淡道,“据说是天洲最富有、最美艳、最恶毒的寡妇,曾经嫁过三次,三任丈夫都死了,而且这三任丈夫的妻妾、儿女也几乎全死了,不死的,非疯即残。” “是人为,还是天灾?”凤惊华微惊,“巧合的话,也太离谱了吧?” “不知道。”阴九杀道,“据说她的丈夫及丈夫的妻妾都是她害死的,但她并没有亲自动手,没有人能找到证据。” 凤惊华先是无语一会,而后笑起来:“秋露霜跟黑寡妇搞到一起,这是要自相残杀吗?” 是恶魔赢了黑寡妇,还是黑寡妇赢了恶魔? 想到就觉得很有趣,不是吗? “也想必就是自相残杀。”阴九杀淡淡的道,“也有可能是臭味相投。” 凤惊华:“……” 是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秋露霜与踩着男人尸骨获得财富的黑寡妇,也有可能情投意合,强强联手,一起祸害世人。 “黑寡妇钱多,还是秋露霜钱多?”她又问。 阴九杀道:“应该是黑寡妇更有钱。” 凤惊华:“……” 秋露霜要不断的买别人为他卖命,需要的钱财一定很多,难道还会嫌弃黑寡妇的钱少? 她于是又转头看向窗下,想想那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还是暗藏算计? 那两个人正好从窗子下方经过,她看得很清楚。 没有虚假。 她从那两个人的举止和眼神中,并没有看到深情,但也没有看到虚情假意,只有满满的愉悦。 这两个人,恐怕对对方都极为满意,或者说有点情意,说不定真的是想强强联手了。 如此,秋露霜岂不是如虎添翼? 她突然又想到,秋露霜的正妃,不就是那个千年一遇的“天煞孤星”祝芒吗? 以黑寡妇所到之处,所有竞争者和对手都无命可活的暴虐,与祝芒的“煞气”相触又如何? 说到祝芒,她就想到了警亲王府这两年来的厄运连连了。 打从秋露霜娶了祝芒后,警亲王府就灾难不断,每个月都有姬妾或下人因为种种原因死亡,火灾、雷劈、墙倒、地陷、虫蚁成灾、食物染毒等各种事故更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即使是连上茅房都有护卫跟着的秋露霜,也时不时的遭遇事故,比如吃坏肚子、摔下楼梯、被高空抛物砸到、出门不顺、办事不成等等,导致他重见天日后就没能立下任何功勋,也没能拉拢到任何大人物,更没能捞到半点实权。 从目前的形势看,他的前程也许就仅限于当个没有实权的富贵王爷了。 初时,秋露霜以为是王府的风水不好,便请了风水大师来看,也不知风水大师看出了什么名堂,说这府里唳气太重,直接建议换宅子。 秋露霜于是搬迁王府,一连搬了三次还是没能解决问题,后来便死心了,不搬了。 不过,那名风水大师也神秘消失了,估计是惹毛了秋露霜所导致。 面对警亲王府发生的种种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世人都在私下里说警亲王以前造孽太多,现在遭到报应了。 凤惊华觉得这可能就是祝芒引发的后果。 当然,她绝对不会把这种可能传出去,更不会告诉秋露霜。 她不希望秋露霜现在就死,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倒霉透顶,没有余力祸害人间。 眼下,她看到秋露霜笑得那般猥琐而得意,就觉得心里很是不爽:如果天空掉下一大坨鸟粪,正在落在他的嘴里,那该有多好? 她正在偷偷的诅咒,突然之间,一道若有似无的亮光从远处一闪而过,消失在秋露霜四周。 那道隐隐的亮光出现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但凤惊华却马上就知道了——那个兵器在阳光下闪动的光泽! 有人在行刺秋露霜! 果然,她立刻就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秋露霜拉着黑寡妇跌下马背。 马走得慢,从马背上跌下来不至于受到大的伤害。 秋露霜也是经历了太多被行刺的场面,一点都不慌乱,一落到地上就拉过黑寡妇,让她压在自己身上——不是因为多喜欢她,而是拿她当肉盾。 同时他已经命令那些死士:“驱逐人群,清理现场。” 有一枝箭射到了他的后背。 但他穿着防身软甲,放箭的地方大概是离他有点远,箭的力度不足以穿透他的软甲,并在刺到软甲后就跌落下来。 他当时只觉得背上微微一疼,估计受了伤,但并不重。 他知道自己又受到偷袭了,但他没有命令死士去追击凶手,而是清理现场。 现场有太多人围观,他更担心这些围观者中混有别的杀手或刺客,他若是盲目派人去追击凶手,现场的护卫不够,说不定就给了其他杀手趁乱杀他的机会。 ——他喜欢杀人,但他的安全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让死士们先保证现场的安全。 至于朝他放冷箭的凶手,能抓到就杀,抓不到就算了,反正这天洲想要杀他的人多的是,他若是每遇到一次就去追查,还不得累死? 与其他去找凶手,把自己累死,还不如加强防护,让那些凶手屡战屡败,白白受累! 死士们处理这种事情也很有经验了。 主子一受袭,他们所做的并不是立刻去追杀凶手,而是调整队伍,一部分将主子滴水不漏的包围起来,一部分观察和驱逐现场的行人和围观者。 将围观者都赶到安全距离之外后,才有一部分人朝暗箭射过来的地方冲去,调查现场和追查凶手,同时,随行的大夫迅速给秋露霜检查伤势。 这一切紧急措施,高效利落,有条有理,令凤惊华看得叹为观止。 她抚掌叹道:“这个秋露霜,还真是命大!刚才那一箭距离虽远,射得却是很准,力道也足,要不是秋露霜身上的软甲太过坚实,他这一回,真是死定了!” “放箭的人,绝对是神弓手啊!”她一说完,就立刻补上一句。 730 王爷与刺客 阴九杀不说话,只是微微蹙眉,盯着外头的动静。 下边,秋露霜经过大夫检查,确定自己没有大碍后,立刻翻身上马,在一大批死士的护卫下,迅速离开。 可笑的是,他那些死士不断张望,尤其警惕的盯着高处,包括这间望江楼,一副似乎随处都隐藏着刺客,随时都会有人朝他们的主子放暗箭的模样。 而不远处的江面,一些死士正在巡查,寻找凶手。 “我有事,先走一步。”阴九杀忽然说了一句,而后拿起帷帽戴上,跃下二楼,往桥的方面奔去。 凤惊华有点意外,却也没有追上去。 她与阴九杀虽然无所不谈,但他们都是独立而自由的,谁都不会去插手对方的事情。 眼下,她看阴九杀走远了,也结帐离开。 那一边,秋露霜死士们弄了几条小船,在河中央的灯塔四周搜查起来。 这个灯塔其实并没有指明方向的功能,而是作为景观建筑存在,所以修建得特别高大精美,足以让人埋伏在上面放箭。 依照那枝箭的方向和力道,刺客应该就是趴在灯塔的弧形顶端放箭,放完箭后就跳进水里离开。 现在,凶手要么还在水里潜游,要么刚刚上岸,若是上岸,一定会有水迹留下。 他们不一定要抓到凶手,但能抓到凶手的话,便可以给主谋一个教训,免得人人都以为刺杀警亲王不需要付出代价。 很快,他们在河对岸的山坡上发现了水迹。 他们循着水迹,在小山坡里追凶。 此时已近正午,阳光变辣,行人要么在用餐,要么呆在屋里,很少有人在外头闲逛,山坡上极为安静。 一人隐在草丛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后钻出来,迅速往山坡下冲去。 但是,“汪,汪汪汪——”的狗吠声猛然响起来,而后急速靠近。 秋露霜的死士并不是吃素的。 他们带着训练有素的猎犬。 好几条猎犬,很快嗅到了凶手的气味,非常凶猛的追踪。 这些猎犬都是吃生肉长大的,凶残得很,也强壮得很,在山坡里跑起来,不会输给高手。 刺客一身轻便的布衣,看起来跟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只是脸上多了一层面罩罢了。 他跑得很快,但毕竟是在草木丛生的山坡上,速度总会受到影响。 很快,猎犬从三面靠近,而后一跃而起,冲他扑去。 他不得不停下来,抽出短刀,转身,划向其中一只猎犬。 在看清猎犬的模样时,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好大的牲畜! 只只几乎有半人高,皮光油亮,目如铜铃,獠牙森森,四肢宛如小柱子,强壮得很,如果被它们同时扑到,就算是高手,只怕也会捉襟见肘。 他手中刀光闪过,最前面的一只猎犬的前肢,立刻被划断了一条腿。 那只猎犬倒下来,但其它猎犬又扑上来。 而闻声而来的死士们,则亮出兵器,围在一边观察战局,并不急着上阵。 刺客看到这场景,心里就是一沉。 如果是真刀实枪的干架,他倒不怕,自信能拼上一拼,但是,这些人可都是“人体炸药”,身上绑有炸药,还带有一按即可引爆的小装置。 在他收集到的情报里,这些死士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边上观察,观察对手的功夫如何,判断自己有没有把握干掉对方——如果没有把握,他们就会直接扑上去,按下引爆装置,任再强的高手也无法阻止,而且阻止得了一个,阻止不了两个。 这两年来,不知有多少高手死在这种手段之下。 他可不想就这样被活活的炸死了。 所以,他以跑为主。 然而,他一跑,除了那些猎犬仍然穷追不舍以外,那些死士也纷纷朝他放箭。 他边躲边逃,自然就逃得慢了。 一个没留神,他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他暗叫着“不好”,挥刀对付扑上来的一条猎犬,但就在这时,一名死士已经趁乱靠近,掏出怀里的一个小东西。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名死士的举动,脸色全变了。 那就是传说中的引爆装置,那名死士打算与他同归于尽! 在他失神的当儿,一只猎犬已经扑到他的身上,张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咽喉。 他顾不得那名死士的靠近了,伸出一手,狠狠的掐住这只猎犬的脖子,另一只手挥刀,扎向猎犬的身体。 这猎犬也真是狠,虽然被刀子扎到了身体,却还是张着獠牙想吃人。 而这时,那名死士已经站在他的身边,狞笑着朝他挥动手中的引爆装置,另一只手的手指朝装置上的按钮按下去。 “完了——”他在心里大叫一声,等待着爆炸的来临。 他曾经想过自己的死法,但活生生被炸成碎片……还真没想过。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猛然落下一朵云,云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 而后,那名死士惨叫一声,握着引爆装置的手已经被断砍,并被剑尖给挑飞得老远。 那朵云随即落地,看似轻飘飘,实则凌厉的一脚,将这名死士给踹飞。 而后,剑起剑落之间,几名靠近的猎犬已经被斩断。 他震惊的看着这朵“云”的动作,忘了呼吸,忘了闭上眼睛。 多么可怕而优美的身手! 堪称完美的杀人艺术! 宛如行云流水,没有多点迟滞和拖沓,将人体和功夫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来人瞬间制住一名死士并杀掉三只猎犬后,行动并没有结束,而是将手中的剑掷出去,正中不远处一名死士的胸腔。 其他烈士彻底惊呆了。 转眼间就轻松干掉了两名同伴和三只猎犬……这绝对是顶尖的高手! 就算他们身缚炸药又如何,能靠得了他的身吗? 不能! 他们迅速做出判断,迅速转身逃走。 他们并不是怕死,而是,他们的性命是用来保护主子,而不是去杀人。 保留实力,才是上策。 来人并没有去追,而是去取回掷出去的剑,走到刺客的面前,缓缓的道:“走吧。” 刺客这才回过神,爬起来,深深的看着他道:“多谢王爷。” 来人是阴九杀。 即使他戴着帷帽,自己也不会认错。 阴九杀淡道:“不必,你也曾救过我,帮过我大忙。” 刺客知道他不喜寒暄和客套,便不再多说,转身往山坡下面走。 731 消除厄运的办法 两人都遮着脸,默不作声的走出山坡,站在堤边。 刺客朝阴九杀拱了拱手:“那么,狩王,咱们后会有期了。” 阴九杀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刺客道:“继续潜伏,找机会杀了秋露霜。” 阴九杀道:“就你一人?” 刺客笑笑:“嗯,我一个人就够了,方便。” 阴九杀沉默了一下:“如若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便是。” 刺客两眼弯弯,晶亮美丽:“好。” 而后她就转身离开。 她不是“他”,而是“她”。 阴九杀目送她离开。 刚才在望江楼上,他看到射向秋露霜的那惊天一箭,便怀疑刺客是她,便前去一看究竟。 自从她与他们一道返回天洲后,她便与他们道别,也不说要去何处,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直以为她回锦国去了,没想到她还在天洲,而且还在暗中行刺秋露霜。 想来,她已经确定秋露霜便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非要报这个仇不可了。 来往这么久,他与她也算是朋友了,难免有些在意。 但他并不会去插手她的私事。 她是女王,她有她的骄傲与尊严,不会希望别人来帮她报仇。 她就是锦国的女王玉梵香。 玉梵香不会因为这一次受挫就放弃。 她继续追踪和寻找秋露霜的破绽,而秋露霜,也在继续与他的仇家们斗智斗运气。 他搂着黑寡妇,快马加鞭的赶回王府。 他的王府戒备森严,堪称铜墙铁臂,所有进出的人,要么都是守门侍卫所认识的府里人,要么只能由他亲自带入府里,此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踏进一步。 还是自己的家最安全! 他这么想着,踏进王府的大门,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但他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骚动,抬头一看,就看到前面有一群下人在砍一棵参天大榕树。 他走过去,怒道:“这树已经生长了三百多年,你们为何要砍掉?” “王爷请听奴才解释。”一名管事赶紧道,“水夫人今天又被这棵树上的鸟粪给滴到了,便下令奴才们将这棵树砍了。” “只不过被鸟粪滴到罢了,洗洗就没事了……”秋露霜趾高气扬,开口就骂。 然而还没有骂完,上头就落下什么东西,掉进他的嘴里。 又腥又臭又恶心。 不用问,不用看,一尝就知道是鸟粪。 他脸色惨白,掐着自己的咽喉,低头狂吐,生怕自己咽下去…… 但似乎……已经晚了……他已经咽进了一点…… 他吐得昏天黑地,就差没有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了。 他想骂人,他想发怒,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他怕他只要说一个字,就会让这么肮脏恶心的东西进入他的咽喉。 当他吐完的时候,整个人也没有力气了,奄奄一息的被侍卫扶住。 “王爷,请、请漱口……”下人早就端了几壶水和几盆水过来,心惊胆战的等着给他漱口。 他反反复复漱口了好几十遍,直到腮梆子酸疼得张不开嘴了,才指着这棵大树,颤着声道:“砍,砍了……” 而后他就让侍卫抬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心里郁闷到了极点:为什么他这么倒霉呢?一连换了三处据说风水都不错的府邸,为何他还是厄运连连? 这几处府邸,之前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不祥的事情,怎么轮到他来住,就出这样的事情了? 该不会是有人对他下了什么恶咒,令他厄运缠身? 不行!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想到今天的种种,就觉得这事非查清不可! “来人。”他叫了一声。 守在门口的侍卫跑过来:“王爷有何吩咐?” “你们——”他命令,“拿我的贴子去祝家,就说王妃病了,想念家人,让他们家派几个长老过来看望王妃,别让人说祝家对王妃无情无义。” 他要请祝家的高手给他算算,帮他改改运气! 一直以来,祝家只为皇上效力,其他人想请祝家算命,一定要经过皇上同意,可秋夜弦那混帐怎么可能让祝家为他办事? 所以他只能通过这个理由,请祝家派人过来。 命令发出去以后,他就等,等祝家派人过来。 结果,他得到的答复是:“家主不在,不便安排,请王爷见谅。” 秋露霜当场就怒了,拿剑猛砍秋夜弦的假人:“祝家又敷衍本王!祝家竟然看不起本王!区区一个装神弄鬼的,竟然敢不给本王面子!想死是不是?想你们家嫁过来的女儿死是不是?” 他骂得很凶,很狠,秋夜弦的假人都被劈成碎片了。 这两年来,他想了很多办法去亲近祝家,但祝家避他唯恐不及,从没有人肯与他接触,就算他亲自上门,也无人接待。 他可是祝家的姻亲! 他可是娶了祝家的女人,但祝家,连祝芒的面子都不卖。 打从祝芒嫁过来以后,祝家从来不与祝芒联系,祝芒就算被他逼着去找祝家,祝家也从不理睬她,他算是看出来了,敢情祝芒就不受祝家欢迎! 或者说,祝家就是将他们不要的女人丢给他! 所以,他故意纳了很多阴险恶毒的小妾,让她们去收拾祝芒,祝芒被她们整得很惨,但是,她们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死的死,病的病,残的残,疯的病,而且她们的下场与祝芒还真没什么关系。 他甚至怀疑,祝家该不会是给祝芒下了什么神秘的咒语吧? 然而祝家的能力实在太过古怪,非祝家中人不能解其奥秘,他也只能胡乱猜测,完全无从释疑。 这一次,他会纳黑寡妇为侧妃,就是想让手段非常高明的黑寡妇教训祝芒。 为什么他不亲自对付祝芒? 因为他是好人啊! 就算要做坏事,他也不能出面是不? 而且祝芒是他的正妻,又是皇上赐婚,他更要扮演“好丈夫”的角色,不能落人口实。 骂完以后,他阴恻恻的笑:“你们给本王去找,不管花多少钱和多少人力,都给本王找到可以与祝家媲美的大巫师!本王就不信这天底下的巫师,就祝家一家独大了!” 待他找到这样的大巫师,第一件事就是让对方给自己消灾转运,第二件事就是让对方给祝芒下咒,让她不露痕迹的病倒或死掉,省得他见了就烦。 下人不敢怠慢,火速寻人去了。 他以为下人要找很久,但才过了四五天,下人就给他带来了一个极其神秘、又非常有自信的大巫师。 732 巫师与灾星 这位大巫师是在深夜抵达他的王府。 他乘着暗淡的月光而来,并不高大的身躯包裹在黑色的连帽长袍里,帽兜将他的脑袋包裹得连眼睛都被隐藏在阴影之中。 他的身体,散发着很重的阴气,仿佛一放到白天,就会被阳气化掉。 就像由阴气凝聚而成的人形生物。 秋露霜看到他,心里都不禁生起一种毛毛的感觉。 真正的大巫师,应该就是这样吧? 秋露霜也是阅人无数,洞悉人心的狠角色,一看到这名巫师,直觉就认为对方恐怕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表现得相当客气:“幽冥大师请进,本王已经敬候已久!” 这位大巫师,自称“幽冥大师”,还自称足以祝家高手相抗衡。 但对于自己的来历和经历,幽冥大师闭口不谈,只说此乃天机,世人不便知晓。 幽冥大师冲他鞠了一躬,哑着声音道:“本巫多谢王爷厚待。” 说罢他走进秘室,待侍卫出去后,摘下帽兜。 一张干瘦苍老的脸庞,比骷髅好不了多少,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精锐,似乎他体内所有的生气、活力、光泽与智慧都汇集在这双眼睛里。 若是摘去这双眼睛,他就只是一具干枯的尸体。 秋露霜触到他这双精锐得不正常的眼睛,心头就跳了一跳:这双眼睛,还真有一种能看透一切的诡异啊!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师请坐。” 而后他亲自给幽冥大师倒茶。 幽冥大师并不谦卑的坐下,坐得很直,一双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他。 秋露霜被盯得很不舒服,没话找话:“幽冥大师深夜而来,一定辛苦了,不如本王上几样酒菜,与大师边饮边谈,如何?” “警亲王,”幽冥大师却突然用阴气很重的声音道,“您身染凶气与煞气,流年不利,若是不及早除秽转运,用不了多久,必有大灾。” 秋露霜的眼皮子狂跳不停,一直在假装温和的眼睛,慢慢的卸去了伪装,露出阴狠暴唳的本性来。 他知道自己流年不利,他也隐隐感觉到再继续这样下去不行,但是,这点全京城谁不知道? 这个大巫师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不能体现他有多么厉害! 再说了,他是亲王,轮得到一个装神弄鬼之徒当面指出他运气不好?还说他用不了太久就有大灾,这不是在诅咒他吗? 区区一个巫师,竟敢诅咒他! 他的眼里立刻冒出杀气,狠狠的道:“幽冥大师,你是在诅咒本王吗?” “非也。”幽冥大师毫不受他的眼神影响,平静的道,“本巫只是阐述事实罢了。还有,本巫两天前才到天洲,并不知道王爷过去的事情,本巫只是进府以后,感受到王府似乎存在一个非常厉害的灾星,大概就是这个灾星,给王爷和王府带来了持续不断的灾难。” 他的眼神,显然看透了秋露霜的想法。 秋露霜突然就觉得有那么一点难堪。 但他没有因为这小小的难堪就迁怒这个也许真能帮到他的巫师。 而且,能被带到他面前,还能与他单独相处的人,岂会没有接受过调查与检查? 这个幽冥大师,确实是两天前才抵达天洲,而后就窝在龙蛇混杂的黑市街道的地下室里,摆摊算命,从不外出。 短短两天,这人百算百准,连有人要去找他的碴,他都能准确算出来。 秋露霜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居然说了一句:“本巫算到这几日会遇到贵人。你们的主子,大概就是本巫要找的贵人了。” 他的人查过幽冥的来历,虽然没查到什么线索,却能确定在过去的两三年里,天洲并没有这号人,而幽冥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幽冥也不会功夫,所以,幽冥才能踏进警亲王府。 秋露霜有点相信他的话:“那么,大师可有把握找到那名灾星,为本王消灾转运?” 幽冥大师道:“找到那名灾星不难,但能不能消除那名灾星,得看这名灾星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秋露霜忍不住拍桌子:“本王希望大师现在就找出那名灾星!” 幽冥大师摇头:“现在不行。本巫眼下有些疲惫,身体与精神没有处于最佳状态,功夫减弱。现在又是深夜,阴气太重,遮盖了灾星的气息,不便找人。因此,本巫需要好好歇息,待养足精神后再办。” 秋露霜点头:“好,本王现在就让人带大师去休息,大师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本王绝对满足。” 幽冥大师看着他,居然道:“住好吃好用好,自是不必说的,但本巫最想要的,还是钱。钱越多,本巫越开心,精神就越好,功力嘛,自然也更强。” 秋露霜见过很多贪财的人,装神弄鬼之人也没几个不贪的,但是,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爱财又坦然的巫师,面对亲王也敢开门见山。 不过,这巫师敢这么直接,估计有点真本事,要不然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师想要多少?”他问。 幽冥大师道:“王爷觉得王府的平安,或者您的平安值多少钱,就给本巫多少钱。” 操!秋露霜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以为这个巫师会狮子大张口,没想到,对方却连口都不张,直接让他看着办。 他想了想:“本王先给你五万两银子,你找到灾星后再付你五万两。你若是能除掉灾星,本王再付你十万两,如何?” 幽冥大师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王爷果然大方。” 秋露霜笑了笑,从桌下拿出一叠银票,拍在幽冥大师的面前:“这是五万订金。” 幽冥大师拿过银票,仔细的检查。 检查了好久,他才收起银票:“多谢王爷。本巫现在就去休息,明日一定为王爷找出那个灾星。” 而后,他详细问起了秋露霜和王府近年来的“受灾”情况,秋露霜知无不言。 秋露霜不怕这个巫师知道王府的实情,因为,他要杀人灭口是很简单的事情。 问明“灾情”以后,幽冥大师才疲惫的下去歇息了。 次日上午,心情又好,休息又好的幽冥大师设坛作法,给自己开了“天眼”以后,隐在阴影里,慢慢在王府里到处转悠,到处观察。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那颗灾星,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能找得那么快——越厉害的灾星,看起来越是普通和不起眼,他以为他至少会需要几天时间。 然而,他才转了一会儿,就转到了离警亲王住处最近的一间院子,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女子坐在二楼的窗前吃东西。 733 吓死人的天煞孤星 她吃得津津有味,桌面上全是点心和水果,双手左右开弓,忙得不行,这场面跟王府的格调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他就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他彻底惊了,呆了,震了。 连手中的拂子掉到地面上都不自知。 灾星!天大的灾星!空前绝后的灾星! 他的眼珠蓦然涨大,目光翻滚涌动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 这里住着这么一只数百年一遇的灾星,难怪灾难不断,无人可止! 警亲王府没有彻底灭绝,几乎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看着那个吃得开心的女人,明明树荫下很凉爽,清风不断,他却大汗淋漓,几乎连袍子都湿透了。 他想离开,离这个灾星远一点,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太过震惊的缘故,他居然挪不动双脚,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女子似乎终于吃饱了,摸了摸肚子,站起来,伸个懒腰,回屋去了。 窗口空荡荡的。 他这才能收回目光,艰难的挪动沉重而麻木的双脚,一路扶着树干和墙面,慢慢回到自己屋子。 秋露霜没有出门,一直在耐心的等待幽冥巫师的消息。 这几天来,他的运气似乎更不顺了。 他带回来的黑寡妇,在鞭打一名侍女时,可能是因为侍女受伤出血,引来了一只突然发狂、挣脱束缚的猎犬,那只猎犬没有扑向瘦巴巴的侍女,而是扑向丰腴衣少的黑寡妇。 黑寡妇的肩膀被咬掉了一块肉,脸上也被狗爪子给划出几道血痕,伤口感染得很严重,很可能以后会留下伤疤,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她没有染上疯犬病,要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黑寡妇进了王府以后,后院的女眷们都快要疯了,觉得她的到来会掀起腥风血雨。 而这几天,黑寡妇确实没让秋露霜失望,将他的妻妾,包括祝芒,都暗中收拾得相当悲惨,然而,才短短几天,黑寡妇就倒了大霉,现在正躺在床上,病得下不了床。 而秋露霜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或碰错了什么,居然全身过敏,身上的疙瘩一粒粒的,搔痒难忍,他觉得简直快要疯了。 他恨不得幽冥大师赶紧给他消灾转运。 就在大师工作的第一天,他收到的消息时,幽冥大师才走了一会儿,就站在祝芒的楼下一直看着祝芒,久久没有离开。 这老东西不会是看上祝芒了吧? 他听了就来气。 接着又听说幽冥大师看到祝芒回屋后,便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唉声叹气的很不正常,他更是坐不住的,亲自去见幽冥大师,打算当面问个明白。 他推开房门,看到幽冥大师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便冷笑了两声,道:“大师可有找到灾星了?” 他相信没有。 因为,在这之前,他也请过很多风水大师、通灵大师、得道高僧、得道道长等等前来府里一看究竟,这些人都没能看出什么端倪,这个幽冥大师,还能这么轻松又简单的看出症结? 没想到,幽冥大师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缓缓的道:“找到了。” 秋露霜一怔,在他面前坐下,紧紧盯着他:“谁?灾星是谁?” 幽冥大师却又道:“先付帐,再交货。” 这个混帐!秋露霜的嘴角抽了几抽,在心里骂了数句后,又掏出一叠银票,甩在幽冥大师的面前。 幽冥大师细细清点过后,把银票收起来,从嘴里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祝——芒。” 只是两个字,被他念得好像有千斤重。 他念完以后就重重的喘气,好像在念着一个很费力、很巨大的咒语。 秋露霜一怔,目光闪烁不定:“大师有何依据?” 他怀疑过祝芒给他招来灾难,但是,他也暗中观察了祝芒很长的时间,真没发现祝芒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过人之处。 祝芒就是一个没什么追求和想法,只想悠闲度日的女人。 她对钱财、珠宝、名利、地位、交际,甚至男欢女爱和生儿育女等,都毫无兴趣。 她唯一的兴趣大概只有吃,就算被别人欺凌和打压,她也不予回应。 她没有朋友,没有特长,连亲人都不来往,这样的一个女人,能兴得了什么风,作得了什么浪?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祝家可能给她施了什么法或下了什么咒,哪里想到,她居然就是灾星。 她真的是灾星,还是能引发那么久、那么多灾难的灾星吗? 他对此深表怀疑。 “依据?”幽冥大师突然就阴阴的笑了起来,像鬼哭一样,“所有的祝家人都知道祝芒是灾星,谁碰谁死。王爷只要想办法撬开祝家人的嘴,便能证实本巫所言。” “本王也观察和接触过很多祝家人。”秋露霜没有轻易信他的话,“但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回事。” “这是祝家的最高机密之一,王爷不知道也正常。”幽冥大师桀桀的笑,“本巫会知道这回事,那是因为本巫曾经是祝家弟子,在祝家生活多年,只是因为本巫不服祝巫的统治,才与祝家翻脸,被祝家驱逐。” 秋露霜道:“大师既然收了本王的钱财,就有义务向本王证明你的货是真货,而不是让本王去找人证实。” “王爷说的也对。”幽冥大师嘿嘿的笑着,“那么,就请王爷先听我说说祝芒的故事吧。” 于是,他清晰而缓慢的讲述起祝芒的身世与经历。 秋露霜听着,脸色慢慢的变了。 因为,他完全看不出和听不出这个故事里有作假的成分。 他是谎言高手,否则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谎,让南宫璃成功的为他顶替所有的罪过,从而成功的洗白自己? 在他这样的撒谎高手面前,任何人想撒谎骗过他,都非常、非常的难。 何况还是什么数百年一遇的灾星的故事? 而且,幽冥所言,很符合祝芒、祝家和秋夜弦的表现。 如果祝芒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甚至还能帮上他的忙,秋夜弦怎么会把她赐给他?——想到这一点,他就想骂自己,这才是最关键的疑点与问题啊,他怎么能忘了这一点! 幽冥大师说完祝芒的故事后,盯着秋露霜:“想核实祝芒是不是真的是天煞孤星,只要让她住在不同的地方,与不同的人相处,看看她身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便能一目了然。” 他顿了顿:“本巫可以以性命担保,不管她在何处,与何人在一起,她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重则家破人亡,轻则霉运不断,绝无例外。” 734 瘟神无敌 秋露霜的目光很冷:“既然祝芒是数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为何之前的那么多大师都没能看出来?又为何本王虽然霉运不断,却没有大灾大难?你如何解释本王与祝芒成亲两年左右,这时间可不短了,如今却还能安然无恙?”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幽冥大师道,“王爷之前请的那些大师,至多不过是几十年一遇的高人,而祝芒却是八百年一遇的灾星,道行浅的人,如何能看出道行高的人?就像普通的算命先生,如何能测出龙子龙孙的命运?” 秋露霜:“……” “至于第二个问题,”幽冥大师道,“很简单,那是因为王爷不仅是血统纯正的龙子,有天意护身,也是因为王爷本身的命格十分强大,一般的天灾人祸很难要了王爷的性命。王爷想想,这么多年来,您是不是遭遇过无数次性命之危,却都能大难不死?” 秋露霜默默的点头。 说到他的命格强大,他也承认这一点。 这么多年来,他经历过的性命危机与暗杀、刺杀,大大小小加起来恐怕不下百次,但每一次他都逢凶化吉。 如此说来,幽冥大师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 “王爷,”幽冥大师面露疲惫之色,“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王爷的事情了。” 秋露霜赶紧道:“大师该说的是说完了,但大师还要替本王消除这颗灾星才好。” “消除?”幽冥大师面色古怪的看着他,“本巫也许是百年难遇的大巫师,但凭本巫的巫力,还不足与八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抗衡,哪里能消除得了这颗灾星。” 秋露霜心头就是一冷:“大师如此厉害,一眼就认出祝芒是灾星,怎么会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只要能帮本王除掉这颗灾星,大师尽管开价。” “本巫倒是想开介。”幽冥大师叹气,“只是,本巫不敢欺骗王爷啊。王爷想想,祝家举全族之力,方能勉强压制祝芒的煞气和凶气,保住祝家不被祝芒连累,本巫一人,还能比祝家之力还强么?” 像他这么贪财的人,都不敢揽下这个活,这下,秋露霜更觉得他的话可信。 “大师,”秋露霜的脸色极其诚恳,“就算你一人办不到,但总有办法吧?本王出价十万两银子,你把法子告诉本王,由本王自行解决,如何?” 天煞孤星再狠,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岂有消除不了的法子? 他才不信干不掉祝芒。 “没有办法。”——幽冥大师却是这么说。 啪! 秋露霜拍桌子,怒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办法?本王现在就去拿刀砍了她,你说她死还是不死?” 幽冥大师的目光黑洞洞的:“不管双方的关系与感情如何,任何人与她越是亲近,越是容易受灾。杀了她的人,与她的关系自然算是很不一般,受到她的煞气的影响越大。如果她真的死在王爷手里,那么,她的煞气反弹到王爷身上,王爷很可能会死。” 秋露霜心头就是一寒,而后又道:“如果本王派别的人去杀她呢?” 幽冥大师露出古怪的笑容:“同理。杀她的人的命格与运气,若是远远差于她的煞气,只怕还没能杀死她,就先被她的煞气给害了。而指使别人去杀她的主谋,很可能也因此受到影响,但这影响有多大,本巫也不知道。” 秋露霜:“……” 幽冥大师又道:“如果是祝家,也许有能力派人杀掉她而又能对抗她的煞气,但是,祝芒可是一件超级武器,本巫想,祝家应该是舍不得干掉她的。” 祝家留祝芒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她去祸害对手或敌人。 杀掉她?祝家可不傻。 秋露霜听得凶光大盛,怒火喷发:“依你的说法,本王岂不是拿祝芒没有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幽冥大师道,“离她远远的。” 秋露霜心头又是一凉:“多远才安全?” 幽冥大师道:“越远越好。千里一般般,万里不算远。” 秋露霜面有不甘:“这女人祸害本王这么久,本王还得放她离开?” 幽冥大师突然又古怪的笑了起来:“王爷,你也可以向祝家学习,让她去祸害你想祸害的人嘛。不过,你与她已经是夫妻,关系非同一般,又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如果不是离得足够远的话,恐怕你始终都会受到她的影响。” 秋露霜的脸,全黑了。 幽冥大师这意思,简直就是说他娶了一个一辈子都甩不掉、受其祸害、还拿其没办法的瘟神! 他秋露霜是什么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像他这样的男人,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所挟制? 幽冥看他黑着脸不说话,又桀桀的笑:“王爷,其实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您只要离她远一点,就凭您强大的命格,总不至于会有大灾大难。” 秋露霜很有给这个巫师几剑的冲动。 这巫师说的话,全他妈的是屁话,一点帮助都没有! 半晌,他才道:“多谢大师建言,本王会好好考虑。” 他起身就走。 幽冥大师在他背后道:“祝家应该有办法压制她的煞气,并将她软禁在安全区域内,让她无法祸害王府,就看祝家肯不肯干了。” 难得找到一个机会祸害祝家,他得挑拨一下警亲王与祝家的关系。 当然,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秋露霜的身形微微一顿,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就此离开。 回到自个屋里后,秋露霜越想越憋屈,拿起茶杯,重重的砸到地上。 他就说呢,秋夜弦怎么会把看起来人畜无害、没有巫力、又名不见经传的祝芒赐婚给他,原来打的是这么阴狠的主意! 不行!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勾了勾手,招来一名死士,下令:“立刻去将王妃给杀了!怎么杀都行,别让人看到就好!” 死士没有半点犹豫,转身走了。 半刻之后,有人来报:“王爷的一名侍卫喝醉了,闯进王妃的院子里,试图非礼王妃,还把王妃给刺伤了……” 秋露霜关心的是:“那个侍卫现在如何了?” 下人道:“王妃全力反抗,那个侍卫便抽剑想砍王妃,不小心撞到桌角,反被自个的剑给刺死了……” 秋露霜听得心里一片冰凉。 看来……幽冥大师说得没错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 接下来几天,他不断派人去谋杀祝芒,祝芒几乎每一次遇袭都会受到伤害,但是,却都不足以致命,反而是那些要杀她的人,全都死了或残废了。 735 祝之浩劫 秋露霜开始相信,祝芒真的是天煞孤星! 这个灾星会让每一个接近她、亲近她的人倒大霉,而且还会让那些人在害死她之前倒大霉,从而保护她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这样下去,他真的会被这个瘟神祸害一辈子啊! 他该怎么办? 他当然可以把祝芒送到万里之外,但就怕,一来送她出远门的那些人弄不好会死在途中,让她逃回来,二来秋夜弦把他的王府盯着这么紧,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祝芒送到万里之外,恐怕不容易。 万一他打草惊蛇,秋夜弦和祝家把祝芒隐藏起来,还隐藏在离他很近但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岂不是更惨? 所以,这个办法并不好用。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请祝家出面比较好,他再怎么说也是亲王,这两年也在刻意拉拢祝家,祝家还能不给他一点面子? 于是次日,他准备重礼,带上祝芒,亲自去祝府拜访。 然而,祝家的表现再次令他愤怒到了极点。 首先,祝家不允许他带任何人进去,而他是出了名的自卫狂人,上茅房都要带着炸药死士,祝家不让他进去,分明就是为难他! 其次,他忍了祝家的要求,让死士等在大门外,独自带了祝芒进门,侍候他的下人很多,却没有任何祝家的人出面。 他追问起来,管家只说家主和长老们都不在,小辈们不够资格接待王爷。 他又问家主和长老们什么时候回来,管家全推说不知道。 再者,他表示祝芒思家心切,他打算让祝芒在祝家小住几天,管家忙不迭的说“这万万不可,王妃已经是王爷家的人了,绝对不可以留宿娘家”,他非留下不可,管家就说“就算王妃非要留下,小的也只能立刻送王妃回去”。 看到祝府的区区一个管家都敢违逆他,秋露霜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又表示要住在祝家,直到祝家的长老回来为止,管家又说“依照祝家的规矩,不能留宿任何人,还请王爷见谅”。 这一切,都彻底激怒了秋露霜。 自尊心不允许秋露霜再继续呆下去,于是他微笑着站起来:“如此,本王便与王妃告别,下次再来拜访。” 管家客气的笑着,不说半句客气话,就直接把他给送出去。 秋露霜一踏出祝家的大门,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 眼里,满是凶狠的唳气与杀气! 很好!祝家干得很好!居然敢对他——秋露霜大人如此不敬和羞辱!外加谋害! 他秋露霜是什么人,岂会允许别人如此欺凌他? 他连自己的父王都敢算计,连自己的兄弟都敢杀,还拿区区一个祝家没有办法? 祝家,给他等着! 等着什么? 次日凌晨,答案便见分晓! 四更刚过,祝家的下人和弟子们纷纷起身,干活的干活,修炼的修炼,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就在这时,祝家的大门被人急促的敲响了。 祝家很神秘,很封闭,天黑就关门,天亮才开门,除非是家主有令或宫里有令,否则绝不开门。 这个时候,天色朦胧,还没到亮的时候,也还没到开门的时候。 守门的弟子打开铁门上的小洞,往外面看去,就看到外面有几名太监和大内侍卫打扮的人,举着火把,照亮手中的令牌,大声道:“祝贵妃突然病倒,病因不明,皇上命令我等传口谕给祝家,让祝家的巫医即刻入宫诊治!” 这几个人的打扮、气势,跟守门弟子所见的宫里人并无二致,这名弟子也万万想不到天子脚下会有人敢冒充宫里的人,当下信以为真,立刻打开大铁门:“各位请进,暂等片刻,小的立刻去请示长老。啊!” 然而,铁门才开了一道缝,他就惨叫一声,倒了地上,没有声息。 他的脖子被割断了。 ——被自称是“宫里人”的来客所砍断。 来客一刀杀掉他之后立刻冲进大门,紧随在他身后进去的,是一名又一名的黑衣蒙面人。 他们都手持利刃,个个目露凶手,就像赶在天亮之前出来杀人为乐的恶魔。 而且人数众多。一个接一个,估计有上百人之多。 他们全部冲进大门后立刻将大门掩上,不让大门里即将发生的一切传到外面。 祝家的大门只能从里面打开,想用外力强行从外面打开,难度可比攻城,所以,他们才会用这样的方式闯进祝家。 即使他们没来过祝家,也不了解祝家的内部情况,但是,他们也不在乎。 因为,他们是来杀人放火的,也是来送死的。 他们不是尚国人。 他们是其它国家的难民、流民和亡命之徒,原本就走投无路,还急需很多钱,这时,有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愿意拿足够的钱换取他们的性命。 他们接受了。 然后,他们拿到钱,用在花钱的地方,就跟着这个人来到尚国。 他们秘密接受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训练,而后又来到天洲,直到今天,他们才收到命令:今天凌晨,就是他们付出性命的时候! 他们没有退路,因为,他们若是食言,一定会遭到悲惨的报复。 所以,他们不在乎祝家是怎么样的地方。 大门关上以后,他们开始疯狂的乱闯,随处纵火,见人就杀。 祝家的巫师在巫术方面很厉害,但在打架方面,真的不行,而祝家那些功夫不错的下人与弟子,早在去年的时候就被祝巫派出去了,否则,祝家不会在这个时辰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祝家有巫毒,有蛊虫,有设下诅咒的地方,有不可靠近的禁地,这些都对来历不明的杀手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祝家人以为,杀手们撑不了多久就会逃走,但他们错了。 这些杀手即使中了毒虫和毒气,或者被关在禁地和秘室里,他们也毫不在乎,哪怕毒发得非常痛苦,也疯了一样的乱砍乱杀。 这些人,就像疯子一样,令祝家人感到恐惧。 祝家人纷纷放弃施术、下咒、发毒等抵抗的招术,躲进他们的闭关之地或修炼之地。 与杀手们相比,他们的优势在于他们太熟悉祝家的环境与格局——祝家有很多隐秘的密室,用以炼药、制毒、修炼、占卜、观测天象等等,非家族中人不能接近。 就是靠着这无数间秘室,祝家人躲过了被灭门的命运。 然而,他们的损失,也只比灭门好那么一点。 736 没落的征兆 这些杀手不仅携带各种兵器,还携带了大量火油,他们将火油撒得到处都是,现在又时值盛夏,火油燃烧以后,祝府就迅速陷入火海。 唯一庆幸的是,祝家的建筑大多以石头为材料,各栋建筑之间又相隔较远,还修建有大量的秘室,因此,祝府总算没有彻底化为灰烬与废墟。 最悲惨的事情则是,祝府为了与世隔绝,把铁门和围墙修建得太高太厚太坚固,与附近的民居也相隔较远,导致祝府里的惨叫声、呼救声和火光都没有及时传出去。 直到天色泛白的时候,路过的行人渐多,才有人注意到了祝府里的剧变,及时报官。 官差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官差们拼命的敲门和叫人,得不到回复后,又找到云梯,想办法搭上墙头看个清楚。 看到府里的内情时,官差们简直被吓死了——那简直就是地狱啊! 到处是尸体,到处是被烧毁和倒塌的建筑,到处是未熄的火光和烟气,空气中到处是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臭味,还有各种奇怪的、令人不适的气味。 墙头上的官差不敢怠慢,赶紧爬进围墙里侧,打开铁门,让同伴们进去,同时派人去宫里报信。 祝家可是皇亲国戚,四大家族之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必须要禀报朝廷的。 这时,祝府里的战争也已经结束,官差们没能发现凶手,好在他们在四处搜索的时候,发现了不少闻声则走出秘室的祝家人。 祝家人面对眼前的废墟,无不痛心疾首。 官差们在清点和安置幸存者的同时,问起案发过程和凶手特征。 祝家人结结巴巴的说出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后,几名幸存的下人恐惧的告诉官差:“那些凶手全、全部自焚了……” 官差听得吃惊不已:“自焚?你这是何意?” 能制造出这等惨案的杀手,一定是穷凶极恶,怎么会在作案现场自焚? 要焚也是焚祝家的人吧,焚自己算什么? 那几个下人浑浑噩噩,瑟瑟发抖,还处于噩梦之中:“那些人穿着黑衣服,包着头和脸,见人就杀,咱们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他们、他们当中若是有人死了,其他人就把他们的尸体丢进火里烧掉……” “你们来了以后,那些凶手见无处可逃,便跳进火里自焚……”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他们、他们不是人……” …… 官差和幸存者们听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分明就是主谋者要焚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弄成死案啊! 可怕的是,这些凶手竟然愿意豁出性命,哪怕毁掉自己的尸体也要保护背后的主谋者,难怪官差们没看到凶手逃走,却到处都没有发现凶手的踪影,原来凶手们都已经化为焦碳了! 在他们的震惊之中,吏部、大理寺、宫里的官员带着手下赶到,迅速清理现场和进行问询。 直到下午时分,伤亡统计才初步出来。 死二百八十五人,伤残七十六人,幸存的祝家人一百零二人,含婴儿和幼儿。 “一百零二人”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还挺多,但是,祝氏一族的人几乎全住在一起,这个幸存者的数目只有全体人数的一半左右。 也就是说,祝氏一族在昨天晚上的惨案中,损失了约莫一半的族人。 而且,祝氏一族的长老和高手几乎都参与了战斗,也几乎全与杀手同归于尽。 这意味着,祝氏一族的强者几乎全被杀掉了。 幸存的祝家人中,还能称上高手或拥有潜质者的巫师,不过寥寥数人。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在国师带着大部分精英弟子失踪后,祝家遇此惨案,精英尽灭,只怕要彻底没落了。 虽然祝家还有祝贵妃、雪妃和警亲王妃等显赫亲戚,祝贵妃也是公认的当世第一女巫,但她们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子,手无实权,又没有子嗣,光靠她们,不足以复兴祝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祝家还能再撑下去,但以后呢? 当事人也好,围观者也罢,没有人看好祝家的前程。 祝府门前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封锁,非指定人员不能靠近,但道路之外,还是聚集了大量的围观者,他们对高墙厚门的祝家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在人群中的一个角落里,幽冥大师看着仍有青烟飘出的祝府,眼里都是阴恻恻的、得意至极的笑。 就像魔鬼在欣赏他所制造的人间地狱。 呵呵呵,祝家也有今天! 祝家终于有这一天了! 从他被祝家驱逐和压制开始,他就一直在盼着这一天。 尤其是在瑶京,他被祝巫害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再次远走高飞以后,他更是恨透了祝巫和祝家。 他就是祝冥,与祝家势不两立的祝家人。 大半年以前,他在瑶京遇到祝巫以后,就处处被祝巫迫害。 特别是太子和太子妃先后被杀以后,乙家认定为太子妃出谋划策的他是罪魁祸首之一,对他进行了疯狂的追杀。 他被逼得四处逃窜,宛如丧家之犬,不得不耗尽功力为自己测算生路,整个人瘦了几圈不说,还苍老了十几岁,而同样为太子妃出谋划策的祝巫却不知去向,他测算过了,祝巫的运势似乎相当不错,与他的处境大不相同。 这样的对比,令他恨透了祝巫。 他发誓他一定要报复祝巫和祝家。 所以,他逃离瑶京,离开费国,潜回天洲,伺机而动。 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抓到了机会。 昨天晚上的血案,毫不疑问就是秋露霜干的。 而秋露霜会这么干,与他的煽动脱不了干系。 祝家虽然没有被彻底灭门,但祝巫不在,精英尽失,族人减半,气数将会慢慢耗尽——祝氏一族的没落,指日可待! 他好高兴,好高兴啊,哈哈哈哈! 但他的行动还没有完! 皇上一定很想知道祝巫去了哪里、在做什么,而他正好知道祝巫曾经去过哪里、似乎在找什么极品宝物,如果他把祝巫的事情透露给皇上,皇上会怎么想?又怎么对付祝家? 想到这些,他真是愉快,愉快极了! 在他阴森森的狞笑和众人的议论中,一辆垂着黑色厚帘的马车出现在被封锁的道路上,快速奔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737 祝幽的神通 马车的前后左右皆有太监、宫女和侍卫随侍,显然,这辆马车是从宫里行来的。 只是,为何从宫里出来的马车垂着黑色厚帘,感觉阴森又诡异? 围观者议论纷纷,恨不得上前探个究竟,但祝冥一看就明白了,八成是祝幽来了! 祝家人不重感情,但重家族利益,同理,祝幽也许对祝家没什么太深的个人感情,但祝家的强弱直接关系着她的强弱与前程,她焉能不关心? 祝冥看着诡异的马车从前方行去,不断在心里冷笑:连祝巫都不要祝家了,你还能怎的? 是啊,祝幽还能怎的? 当马车驶进飘着青烟和臭味的祝家铁门,祝幽走下马车,看着眼前的乌烟瘴气与萧瑟废墟,不由握紧了拳头,心脏如浸冰水。 她醉心巫术,情绪极少有大起大落的时候,但现在,她心里充满了愤怒。 她并不觉得悲伤,只有一种心有戚戚蔫的痛感,以及所依靠的母族被欺凌的愤怒。 是谁对祝氏一族犯下这样的惨案? 主谋一定恨透了祝家,恨不得将祝家彻底灭了! 她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深深的怨气与杀气。 如果不把主谋找出来,祝家人的怨气不会散去,她说不定会成为主谋的下一个目标。 “娘娘——”幸存的祝家人看到她,无不跑过来,涕泪涟涟。 “所有人都闪到一边,不得靠近本宫。”她冷冷的道。 她散发出来的寒意与阴冷,令众人都俱是一骇,纷纷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祝幽做了几个深呼吸,服下一枚安稳静心的药物,而后心里默念了几句咒语,走到一栋被烧得只剩下石头骨架、黑乎乎的、还散发着热气与烟气的废墟前,将双手手掌贴在墙面上,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寻找这堵墙面的“经历”。 她脑中的“天眼”穿透时间的限制,隐隐看到了昨夜的那场屠杀。 但是,她完全没看出那些人是什么人。 那些人黑衣蒙面,穿得很普通,兵器也很常见,身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标记,看不出任何来历。 她不甘心。 她眼开眼睛,休息一会儿后,又在占地广阔的祝府里寻找可以让她看透“玄机”的东西。 最后,她站在一具尸体前面。 这是祝家的第一管家。 他也是祝家人。此刻他怒目圆睁,枯瘦的手保持着抓向对方的标志,腹部有很深的刀伤,死不瞑目。 他的眼里,透着震惊与愤怒,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东西。 祝幽心里就是一动,这位管家死得没有多久,说不定她能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一些东西。 于是她将她的双手覆在管家的双眼上,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自己的意念融入长者的魂魄之中,透过他残存的魂魄去看他死亡之时所看到的东西。 一个黑衣蒙面人中了蛊毒,痛苦的挣扎,管家走过去,伸手扯下对方的面罩。 对方的脸露出来,管家看到这个人的脸,非常吃惊,身体微僵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对方把手中的刀刺进他的腹部,而后跃入身后的烈火之中。 透过管家的眼睛,她也看到了那个黑衣人的脸,但只是一瞬。 她并不认识对方,但管家显然认识对方,很可能对对方袭击祝家的行为感到很意外、很愤怒。 也就是说,袭击祝家的人,可能与祝家有交情且不存在仇怨,依照常理,对方不可能对祝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才对。 这样的凶手,会是什么人? “通灵”之术很耗费元气,祝幽很快就觉得累了,但默念咒语,脱离死人的魂魄,放开死人的眼睛,回到现实中来。 她坐下来,喘着气休息,又补充了一些药物。 而后她心里一动:“从这间宅子里找到的凶手尸体,现在何处?” 在这场惨案中,也有一些祝家的人的尸体被焚毁,但这些尸体身上一般都佩戴有用石材、玉器、化石、骨骼等材质所制成的饰物或令牌,这些物件很难被彻底烧成灰烬,可以用以辨认敌我的身份。 而凶手身上则没有任何物件留下,根据这一点,就能从一堆堆烧成焦碳的尸体里勉强找出凶手的尸体。 很快,官差领着她到一具焦黑的尸体前。 尸体散发着很恶心的气味,模样也很恶心,她却不在乎。 她如法炮制,努力撑着疲惫的身体,将双手覆在尸体的眼睛上,再次使用通灵之术,透给死者的眼睛,追溯他死前印象最深的画面。 这一回,她耗尽了全力,努力了好久,才隐隐看到一个人在对“自己”训话。 那个人的脸庞很模糊,离“自己”很远。 她努力的靠近,再靠近,那个人的脸庞慢慢变得清晰。 眉毛,眼睛,鼻子,脸庞的轮廓……眼看就要看清楚了,但这时,突然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前面冲过来,钻进那张脸,那张脸猛然扭曲变形。 眼珠子爆凸,掉落。 脸上的肌肉瞬间腐烂,露出两个鼻孔,森森白牙,长长的舌头…… 她吓得大叫一声,睁开眼睛,收回双手,迅速后退,跌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有巫力高强的人在施展反弹之术,保护真正的主谋不被她看清。 她原本就非常疲惫,这次又使尽了全力,被这么大的力量反弹回来,必定元气大伤。 几天之内,她不可能再使用巫术和巫力,而待她恢复元气之时,死者已经魂魄尽散,不可能再给她使用通灵之术的机会。 她算是错失了找到幕后主谋的机会。 她好恨! 但同时也意识到,主谋的身边一定有大巫师相助! 大巫师吗?难怪能对有巫术加护的祝府造成如此强大的破坏力! 那个主谋,不仅心狠手辣,也颇有本事,才敢如此嚣张啊! 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和犀利。 她一定会找出幕后主谋,令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至少看到了很可能是主谋之人的上半张脸,又能确定对方是神勇广大的人物,那么,她只要一一见过那些与祝家有来往的大人物,就一定能找到对方! 至于那名在暗中协助主谋的巫师,她更不会放过,让其彻底毁在她的手里。 她——祝幽,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女巫,任何人都休想毁了她引以为傲的母族。 738 最后的晚餐 “姐姐你看,宝宝他动了,他动了耶!”凤含玉冲进凤惊华的卧室,兴奋的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两颗比启明星还亮。 “姐姐你感觉到了吗?”她连声道,“宝宝在跳舞呢,跳得很开心!他一定也很喜欢你!姐姐你快看看!” 时值夏天,凤含玉穿得很薄,凤惊华的手心感受到了她肌肤的温暖,也感受到了温暖下面的起伏。 不明显,很微弱,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将近四个月的胎儿,很健康,似乎也很活泼。 凤惊华始终对凤含玉心存芥蒂,但对于凤含玉肚子里的胎儿,她亲眼看了两个多月,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感情。 当下她忍不住露出微笑:“嗯,感觉到了。” 她第一次对凤含玉露出微笑。 凤含玉愣住了,而后眼睛微微一红,猛然抱住凤惊华,喜极而泣:“姐姐,怎么办,我现在好幸福,真的好幸福啊!” “我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跟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和宝宝,永远不分离……” 这么多年来,凤惊华第一次被凤含玉抱住,身体不由微微一僵。 她下意识的想推开凤含玉,但凤含玉的眼泪是那么温暖,染湿了她的肩膀,令她心软了。 她伸出去的手改推为拥,轻轻抚摸着凤含玉的头发,道:“只要你想,我们一家人,一定能永远在一起。” “想!我当然想!”凤含玉就像小时候一样,拿脸蛋蹭她的肩膀,撒娇,“姐姐,你要继续疼我和爱我哦,我和宝宝最喜欢姐姐了!” 凤惊华温柔一笑,没有说话。 “姐姐不答应我!”凤含玉放开她的肩头,微微噘嘴,已经是准娘亲了,却还是如同少女般可爱,“宝宝会难过的。” 凤惊华揉揉她的头:“我怕你到了明天,就不需要我了,所以我不敢答应你。” “不会,不会的啦。”凤含玉扯扯她的袖子,“我天天都需要姐姐的。” 凤惊华轻轻笑了笑,带点宠溺的道:“为了庆祝你肚子里的宝宝第一次胎动,姐姐亲自下厨,准备一桌酒菜,全家一起庆祝,如何?” “好啊好啊,”凤含玉拍手,“那就辛苦姐姐了,姐姐和娘做的饭菜最好吃了。吃完以后,我给大家泡水果茶。” 凤惊华微微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去厨房准备了。” 她曾经并不擅长作菜,但这几个月,为了照顾父母,她经常下厨,厨艺大为长进,哥哥经常夸她做的菜好吃。 这天下午,她就一直呆在厨房里,亲手炒了十几个菜。 而后,日薄西山之时,全家聚在她的院子里,坐在花架下,一起用餐。 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凤含玉赢得了凤翔空的百般疼爱,连凤若星和凤母都难得的对她亲近了一些。 凤含玉这段时间也争气,表现得很乖,没有闹出任何么蛾子。 连凤若星都夸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讲道理,我一定跟你作朋友。” “爹,娘,你们看看,宝宝又在跳舞了。”凤含玉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让每一个人抚摸她的腹部,感受孩子的生命力。 “乖啊,爷爷疼你。”凤翔空笑得呵不拢嘴,不忘给凤含玉挟菜,“玉儿你多吃点,别让我的乖孙儿饿着了。” 凤若得则觉得很惊奇:“孩子能听得到我们在说什么吗?听得到的话,我以后天天讲故事给他听。” 凤含玉“哧”的笑出声来:“他是听不懂的,但他知道你们在关心他。大哥,你要继续关心他哦,这样他出生以后,就会非常非常的喜欢你哦。” 她现在也跟着凤惊华叫凤若星为“大哥”。 至于她是不是确定了凤若星的身份,说不好。 “好好,我以后天天买好吃的给他,你要帮他吃哦。”凤若星听得很高兴。 “嗯嗯,只要是大哥买的东西,我都吃。” “唉,但不能乱吃,孕妇的伙食有很多忌讳……” …… 几个人有说有笑,凤惊华没有加入聊天,只是微笑的给众人挟菜,勺汤。 这样的天伦之乐,是多么的可贵,将她带回了曾经失去的美好岁月。 如果,这样的美好,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多好? 凤惊华默默的在心里祈祷着。 这顿饭,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暗了,方才结束。 而后,桌面收拾干净,凤含玉巧笑嫣然的起身:“爹,娘,大哥,姐姐,还是小慈,你们等着,我去泡八宝水果茶给你们喝。” 她泡得一手好茶,尤其是花茶和水果茶,就连京城最负盛名的茶艺师傅都赞不绝口。 众人听了都纷纷点头。 然后,凤含玉进屋去了,其他人继续坐在花架下,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一柱香时间过后,凤含玉先捧着一大瓶山泉水出来,接着端一只小火炉出来,放在石桌上,用木炭烧山泉水。 而后,她又捧着一只托盘出来,托盘上摆六只青花瓷杯、一只精致的紫砂壶。 紫砂壶里已经装好了洗切干净的水果与茶叶,待小火炉上的泉水烧得微微冒泡时,她将泉水倒进紫砂壶里,盖上盖子,闷了一小会儿后将水倒掉,而后再倒入烧得即将烧开的沸水。 看她泡茶,简直就是种享受。 众人都看得微微出神。 终于把茶泡好后,凤含玉浅笑嫣嫣,一一给父亲、大哥、姐姐和祝慈倒茶,接着再给自己倒茶,最后还给胡儿倒了一杯:“胡儿,你也坐下来,一起喝吧。” 胡儿连连摇头:“多谢二小姐厚爱,但奴婢绝对不能与主子同桌而饮。” 她很守规矩,打从跟了凤惊华后,她从不敢逾矩,处处小心谨慎,凤家上下对她评价很高。 凤惊华道:“无妨,你坐下来一起喝吧。” 胡儿这才坐在下首处,缩手缩脚,努力让自己不碍任何人的眼。 “父亲,母亲,大哥,姐姐,你们喝,看这味道可还好?”凤含玉先喝了两口,才期盼的看向众人。 凤惊华笑着尝了一口,赞道:“味道妙极,你真是好手艺。” 其他人尝后也纷纷赞叹。 每人两杯茶落肚后,一壶茶便尽了。 凤惊华端着紫砂壶站起来:“我去准备第二壶茶。” 在茶室里,她哼着小调,慢悠悠的切水果,搭配茶叶和其它配料。 又过了足足半柱香后,她才走出茶室,踏进院子。 而后,她站住了,目光直直的看着花架下方的桌边。 桌边,五个人皆脸色惨白的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有人还喷了红色的液体出来,看起来似乎吃坏了肚子,而且情况还很严重。 739 见死不救的好妹妹 “姐姐,你们怎么了?”她愣了一下后,小跑过来,将手中的紫砂壶放下,去扶凤惊华,“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凤惊华双手抱着肚子,身体蜷缩成一团,五官皱得跟个桔子似的,显然在强忍着痛苦。 她目光有些涣散的看着凤含玉,有气无力:“含玉,快去叫、叫大夫……” “哦,是哦,我怎么糊涂了!”凤含玉拍了拍脑袋,往院子的门口跑去,跑了几步,她突然停下来,然后跑回来,“姐姐,我现在是在逃的妃子,如果跑出这间院子,被别人看到了,我就要被抓到了,你们也会获罪的!” 她在家里住了两个多月,就没有踏出过这个院子一步,除了现在在院子里的六个人,凤家就没有人见过她。 她只要踏出这里,让人看到她,她的行踪就要暴露了。 此时,其他几人都承受不住肚子疼的痛苦,坐都坐不住了,七倒八歪的跌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和挣扎,一个个不断吐血。 只有凤惊华还在坐着,硬撑着不让自己吐血和倒下。 “含玉,”她虚弱的道,“现在不是顾这个的时候,你赶紧去,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快去啊……” “姐姐,”凤含玉的眼里闪过无奈,“你要怎么保护我呢?父亲已经归隐,你又没有嫁人,咱们家现在无依无靠的,你要如何保护我们母子?” “含玉,”凤惊华盯着她,“我明白你的难处,但是,你难道要为了你的利益,而弃我们的性命于不顾吗?” 说着,她终于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我不想弃你们不顾啊。”凤含玉苦恼的拨弄头发,“可是,我已经有孩子了,我不想拿我的孩子冒险,姐姐,你谅解我好不好?” 凤惊华定定的看着:“……” 一会儿后她看向父亲:“父亲,你劝、劝劝妹妹吧……” 凤翔空大汗淋漓,加上断了一条腿,这会儿在地上扭来扭去,却站不起来,又爬不动,想叫人吧,又痛苦得发不出高的声音。 “玉儿,”他哑着声音道,“你乔装后再出去,一定不会有人认出你……” “乔装?”凤含玉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拍手,“父亲果然聪明,我现在就去乔装。” 她跑进屋里。 好一会儿没出来。 而在地上挣扎的六个人,情况更加恶化,有人已经陷入半昏迷中。 凤含玉终于跑出来了,但并没有乔装。 “父亲,真是对不起,”她道,“屋里没有合适的男装,我没有办法乔装。” 凤翔空睁开被汗水模糊的眼睛,奄奄一息的看着她:“玉儿,父亲怎么样都没有,但、但一定要救你母亲和哥哥,快,快去……” 凤夫人和凤若星已经陷入半昏迷中,除了痛苦的呻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至于祝慈和胡儿,整个人缩得跟圆球似的,不断颤抖,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我不行……”凤含玉咬着唇,摇头,“我、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不能随便出去……” “含玉——”凤惊华的声音蓦然就严厉起来,“现在是晚上,天都黑了,你悄悄出去,不会有人看到的!” 凤含玉的声音弱弱的:“怎么可能会没有人看到呢?至少大夫会看到啊,到时我如何解释?” 啪!凤惊华拍桌子,只是没什么力气就是了。 “含玉,这里有一个人是你的父亲,有一个人是你的母亲,你们看着他们死吗?”凤惊华扶着桌面站起来,哆嗦着身体,却目光凌厉的盯着她,“我们明显是中了毒,若不能及时救治,一定会死的!你要看着我们死吗?” “姐姐,”凤含玉一脸委屈的看着她,“你这么能干,还有力气凶我,你怎么不去呢?” “你……”凤惊华咬了咬牙,“好,我去。” 她转身就走,但才走了几步就又吐血,跌在地上。 凤含玉双手放在腹部下,就这样看着她。 “我、我不行了……”祝慈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气若游丝,“谁去找大夫来,我、我还不想死……” 凤含玉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含玉,”凤惊华直直的盯着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凤含玉摆手:“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不要跟我装傻。”凤惊华趴在地上,仰头看她,“是不是你下的毒?是不是你想要我们死?” 凤含玉摇摇头:“不是。” “那么,是秋夜弦是不是?”凤惊华的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了,但她还在撑着,不让自己呻吟,“秋夜弦想要我们死,所以,你要帮他谋害我们是不是?” 凤含玉皱眉,委屈的道:“姐姐,你要恨就恨弦哥哥好了,干嘛这样冤枉我呢?” “冤枉你?”凤惊华恨恨的道,“我们是喝了你的茶后才变成这样的,你却没有事,还不肯去叫大夫,不是你下毒的,还能是谁?” 凤含玉道:“姐姐,你非要这样冤枉我,我也没办法,随便你怎么说了。” “你这是默认了?”凤惊华猛然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很用力,但其实没有什么力气的挥拳过去,“我要杀了你!” 凤含玉轻飘飘的闪过她的拳头:“姐姐,你们死了,我和孩子就是凤家唯一的血脉了,你想要凤家断子绝孙吗?” “你、你,果然是你!”凤惊华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下的毒,当下愤怒万分,抓起桌面上的水果刀就朝她刺去,“我要杀了你……” 她说得狠,但却没有什么力气,简直就是乱挥一气。 凤含玉没把她的攻击放在眼里,懒懒的躲避,然而她实在小看了凤惊华的毅力,凤惊华乱刺之下,她不小心被划了一刀,脸颊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道血痕令凤含玉怒了。 她猛然抄起紫砂壶,重重的朝凤惊华砸去,怒道:“你竟然敢划我的脸?可恶!” 紫砂壶砸在凤惊华的身上,凤惊华竟被砸得摔在地上。 凤惊华指着她:“凤含玉,你真狠!你竟然连自己的父母亲都要谋害,你还是人吗?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凤含玉看都不看她,掏出一面小镜子,照准自己的脸蛋,看了又看后,又掏出一瓶药膏抹在伤口上,口气又冷又轻淡,“弦哥哥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不也过得好好的么?报应什么的,骗小孩呢!” “果、果然是你下的毒,你、你好狠……”凤惊华的目光也冷了,声音也凉了,“都是一家人,你怎么下得了手呢?” 740 天伦梦碎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凤含玉停下涂抹膏药的手,蹲在她的面前,愤怒的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冥顽不化!还不是因为你们拒不妥协!还不是你们逼我的!你们若是肯臣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不会失宠!也不会被欺负!更不会被迫去做这种事情!” 她的目光透着怨恨与疯狂,好像凤惊华和凤家真的做了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情。 “都是你们的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她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不仅指着凤惊华,也指向其他人,“你们只是臣子,为何要与皇上作对?为何要对皇上心怀不满?以我们家的条件,本该成为天子心腹,享受最高的荣华,而你们,却将这一切给毁了!” 她说出的话太过惊人,令几个人暂时忘记了腹中的疼痛,震惊的看着她。 她竟然这么想? 她一直都这么想? 她怎么能这么想? 凤含玉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你们以为我喜欢跟家里作对吗?你们以为我想凤家灭亡吗?你们以为我不想有强大的母族作为依靠吗?可是你们与皇上水火不容,我只能选择其一,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是她最怨恨家里的原因! 如果家里也像其他贵妃的家族一样效忠皇上,凤家会比姬祝黑兰四大家族差吗?她凤含玉还会被其他妃子欺负,被弦哥哥嫌弃吗? 凤家不灭,弦哥哥就迁怒于她。 凤家灭了,她便失去母族的依靠。 不管她怎么做,都是为难,都有损失。 最终,她被逼着选择了弦哥哥,好在她现在有肚里的孩子傍身,不至于在凤家被灭之后就彻底失去价值。 而且,只要现在的事情没有传出去,凤家的亲友、父亲的部下一定会特别维护她,到时弦哥哥不仅不能抛弃凤家唯一的后人——也就是她,还要好好待她,否则就要受到千万人的指责。 所有人持续震惊中。 从来没有人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人想过她会存在这样的想法。 他们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呵,呵呵,呵呵呵,”凤惊华突然冷冷冷冷的笑起来,“你说得好像这个家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应该跟你道歉和赔罪似的,但其实,你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罢了。” “而且,”她说完之后,又嘲弄的补充上一句,“你既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做了谋害全家这种违背人伦天理的事情,还要把过错推到全家身上,还要为自己正名。狠人到处都有,狠到你这种地步的,几乎绝无仅有。” 真是跟秋夜弦有得一拼啊,难怪会走到一起。 “狠?”凤含玉咯咯笑了起来,弯下腰,用一根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如果我真那么狠的话,你们现在早就死了。放心吧。” 她说:“我给你们下的毒不会要了你们的命,只会让你们以后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了罢了。弦哥哥向我保证,绝对不会杀了你们,你们还可以继续享受现在的生活。” “让我们成为废人,生不如死,这就是你对家人的慈悲吗?”凤惊华哑着声音笑,“与其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什么都做不了,不如让我们死了吧。” “这可不行。”凤含玉温柔的微笑,“你们可是我的家人呢,我怎么可以要了家人的命呢?不仅如此,我以后还会好好照顾你们,让你们安享余下的人生。” 弑父母,杀兄姐,这样的罪名实在太过沉重和可怕,她若是沾染了这样的罪恶,只怕会成为她的隐患。 想想,如果有对手利用这种事来污蔑她和打击她,哪怕没有证据,只是流言蜚语,就足以令她成为世人怀疑和非议的对象。 她还要当皇后的,她的儿子还要当皇帝的,她不能不给自己留点余地和退路。 “听你的意思,我们还要感激你了?”凤惊华凄凉的笑着,看向父母亲,“父亲,母亲,你们要感激含玉吗?” 凤母倒在凤翔空的怀里,仅存微弱的意志,没有任何反应。 凤翔空早就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双悲伤而失望的目光看向凤含玉。 “含玉,”他沙哑的声音,就像病了很久,“你真的要这么对待你的父母和兄姐,不念半点情分吗?” 凤含玉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但她还是狠下心:“父亲,我说过我不会杀害你们,还会好好的照顾你们。” “呵,呵呵呵,”凤翔空突然就低低的笑起来,“你、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凤家没有你这个女儿,我们是死是活,也与你再无关系。” 他当然是爱着女儿的,可以为女儿付出一切的。 但是,他当了几十年的将军,打了几十年的仗,不知见过多少不应该存在的死亡与永别,如今换了他与女儿生离死别,他也只有悲伤和无奈,没有接受不了的道理。 “父亲,我就先走了……”凤含玉低低的道,“你们再忍一两个时辰就好,我保证我一定会照顾你们和保护你们……” 说罢,她就低着头,拉开院子的大门,走出去,而后把院门关上。 她不能在作案现场久留。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曾经出现在凤府。 父亲和姐姐等人很快就会昏迷,醒来时就会永远失去说话的能力,而且将会全身无力,连字都写不了,她不用担心他们会指证她。 她所要做的,只是赶紧离开这里,彻底抹去自己的踪迹。 天已经很黑了,这栋院子的四周没什么人。 凤惊华以喜欢清静为由,要求下人无事不可靠近她的院子,今晚更是下了命令,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过来,所以此时,没有人发现凤含玉的身影。 凤含玉在黑暗中潜行,慢慢往后门走去,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又有些沉重,又有些轻松,还有些期待。 她此刻的心情真的很复杂。 她今晚所做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情,但是,办完了这件事,她就真的可以一直呆在弦哥哥的身边,无需再被凤家连累——那是她仅有的希望与幸福。 她脑子里有些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但是,不知为何,她走到后门附近的时候,突然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不能就这样走了。 741 从没信过你 这种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连一丁点水花都没有溅出来,真的好吗? 这夜晚,是不是太过宁静了? 她抬头,没有月亮,却是漫天繁星,天空美得无与伦比。 晚风习习,捎着草木花泥的香气,味道好得令人沉醉。 四周没有半个人,偶尔虫鸣吱吱,这大好的夜晚,似乎只存她一人。 太宁静了。气氛好得令她觉得可怕。 她猛然停住脚步,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受了什么感觉的驱使,掉头,往姐姐的院子快步行去。 她还是要亲眼看着姐姐他们晕过去,再没有翻身之力才行吧? 她小心翼翼,又轻飘飘的走回去,半路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仿佛这间府邸只是个空宅。 到了姐姐的院子门外,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聆听里面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紧张,心脏“怦怦”的狂跳不停。 其实算是很薄的这块木板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光景呢? 她把手按在半扇门板上,竟然感觉这扇门很沉、很重,似乎很难推开,又似乎一旦推开,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这令她犹豫了好久,迟迟不敢推开。 一切已成定局,还能发生什么事呢? 她哑然失笑,故作轻松的推开门。 那一瞬间,她全身血液冻结,再也无法动弹,连笑容和气息似乎都凝固了。 她就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以及从轻松微笑转成震惊、冻结的那一瞬间的表情,像雕像一般,站在门口,看着前方。 前方的花架下,明亮的灯光中,本该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的姐姐、父亲、母亲以及全失、祝慈、胡儿六人正坐在桌边,或在喝水,或在擦脸,或在整理头发和衣物,一个个平静而悠然。 这画面,详和不像真的。 是梦境吗? 她恍恍惚惚的想着。 也不知是过了一会儿还是过了好久,她的身体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机械的往花架下面走去。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心里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恐惧的叫住她,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不走过去。 “你们看,她来了——”她听到全失惊奇的指着她并叫起来。 所有人立刻转头,齐刷刷的看向她。 他们的眼神,有冷漠,有悲凉,有怜悯,有厌恶,有嘲弄,有无情。 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一个不受欢迎的怪物。 这些眼神令她极度难堪,极度想逃。 但身体却不听脑里的指令。 就这样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姐、姐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渺虚空得就像死人的呓语,“你们、你们还好吗……” 她现在是在做梦吧?眼前的一切,包括她的声音与她的举动,都像在梦里飘浮一样,没有半点实感。 “很好啊。”凤惊华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拿毛巾沾了水,擦拭身上的“血迹”,懒懒的道,“我们没事了,让你操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那、那就好……”凤含玉的声音微微哆嗦,“你们、你们怎么会没事呢?” 是啊,怎么会没事呢? 那种不会要了人命,只会让人不能说话、没有力气做事的毒药,可是祝家的独门毒药,不久前才刚刚研制成功的。 数量有限,极其珍稀,而且无色无味,她带在身上的,已经是祝家目前所研制出的全部份量了。 他们怎么会没事呢? “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服下毒药啊。”凤惊华笑得很温柔,很亲切,就像一个好姐在跟亲爱的妹妹说话一般。 凤含玉恍若被锤子砸到了脑袋一般,只觉得眼冒金星,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但她还是死死盯着凤惊华:“不、不可能,你、你骗我……” 她将毒药投入山泉水里,自己还率先尝过了,他们喝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他们将融有毒药的茶水喝了下去,而后,她才偷偷的服下解药。 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怎么可能? “姐姐没有骗你哦。”凤惊华微笑,“你带在身上的毒药,我早就让人给偷偷换过了。那种毒药无色无味,跟面粉差不多,所以,你放在茶水里的,其实是面粉哦。” “你、你你……”凤含玉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再也站不住了,她一手捂胸,一手撑住桌面,嗓子似乎已经坏掉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还有哦,”凤惊华继续微笑,“你去屋里准备泡茶的时候,我请大家喝了一种甜品。这种甜品很红,很稠,里面有红色的药材,还有红色的果汁,就像红色的血一样,味道很是清甜。只不过,甜品里放有药性很强的催吐药,一不小心,就会把刚刚喝下去的东西给吐出来,还会导致肚子疼得很厉害,身体弱的人,还不定还会昏过去。当然,只要熬上那么小半个时辰,就没什么事了。” 之前他们吐出来的,就是这种血红色的甜品。 而人在肚子疼得很厉害的时候,真是像快要死掉一般。 因此,凤含玉就被骗过了。 凤含玉的眼睛,瞪得就像十五的月亮那么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看着凤惊华半晌后,才颤抖着手指,指着凤惊华,就像受害人在指控加害者一般:“你、你骗我……” “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假装关心我,对我好……” “你、你、你好狡猾,好阴险,好狠毒,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狠毒的女人了……” 她像风雨中的小白花,用怨恨和悲惨的语调,不断的控诉着凤惊华。 凤惊华只是平静的看着凤含玉,就像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 “是啊,我确实很狠。”她微笑,对凤含玉的指责无动于衷,“不狠,怎么能够对付得了你,怎么能够保凤家满门不死?” 凤含玉说不出话来:“……” 她从姐姐的脸上看到了天塌下来也好、被全世界背叛和伤害也罢,都丝毫不为所动的冷酷与刚毅。 面对这样的姐姐,她不管说什么和做什么,都无法伤害到她,更无法打败她。 “你知道对付狠人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凤惊华微微眯眼,将一根食指竖在唇边,微笑神秘而冷酷,“很简单,比她更狠。” 对付狠人,一定要比他更狠! ——这是她在经历了如坠地狱的背叛与伤害之后,才得出来的血与火的教训。 对付秋夜弦,如此。 对付姬莲,如此。 对付巴信,如此。 对付凤含玉,也是如此。 742 众叛亲离 她若是有半点心软,必将再坠地狱,连同她所有爱着和在乎的人,也将万劫不复。 凤含玉心头大震,不由后退数步,跌靠在背后的花架上。 姐姐的目光那么平静,却令她异常恐惧。 她第一次知道恐惧的滋味。 眼前的姐姐,忽然之间就变得像天那么遥远,像苍穹那么莫测,像海底那么幽深,即使她把脑袋仰得掉下来,也看不到她的全貌,更触摸不到她的半点衣角。 她知道,她已经不可能再说动和打动这个姐姐了。 终于,她放弃了在心里滋生的苦肉计和哀兵之计,颤着声音道:“你、你是如何看破我的?” 她自认她这两个月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她自信她的表现是完美的,连父亲都信了她,连母亲都被打动了,而姐姐,到底是如何看破她的? “我没有看破你。”凤惊华微笑,“我只是不信你而已,从开始到现在,就没信过。” 凤含玉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 “你骗我!”她激动的、忿忿不平的哭起来,“一定是我哪里露了破绽,才让你怀疑我!你说,你说啊,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她接受不了她从开到尾都被姐姐逗着玩! 就像她是街头杂耍班里的猴子,表演得很开心,自以为很聪明很受欢迎,殊不知别人都拿她当傻瓜看! “你表现得很好。”凤惊华淡淡道,“只是,我绝对不会相信和原谅一个我曾经爱过却要杀我的人,永远不会。就这么简单。” 真的就这么简单。 凤含玉心头骇然。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不愧是姐姐。连皇上都拿她没有办法,对她又爱又恨又忌惮的姐姐。 她输给这样的姐姐,除了无力,只有无奈。 她的目光来回游移,飘浮不定,就像魂魄已经离开身体。 突然,她冲到凤翔空的面前,跪在地上,冲父亲磕头,哭着道:“父亲,玉儿错了,玉儿大错特错了,你就看在玉儿肚里的孩子的份上,原谅玉儿这一次,千万不要不理玉儿……” 她没能完成任务,还令全家对她产生恨意和敌意,如此,凤家不要她,弦哥哥不要她,她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只有父亲原谅她,她才能熬过这一关。 凤翔空一直用苍凉和悲伤的目光看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现在,他终于悲怆的说了一句:“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凤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他说完以后,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已经这个年纪了,不想再让自己落泪。 凤含玉又急又慌,哭着抱住凤翔空的一只腿,哀求:“父亲,玉儿和玉儿的孩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您可以依靠了,您可以不要我,但不可以不要您的孙儿啊……” 但是,不论她如何哭泣和哀求,凤翔空再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凤含玉哭累了,求累了,知道父亲已经下定决心,再求也没有用了,于是跪着转向母亲,哭道:“母亲,你救救我……” 然而,在触到母亲淡漠的眼神的那一瞬间,她便明了,求母亲也没有用。 母亲根本不看她,也不关心她,就像以前的很多年里,母亲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一般。 也许母亲死寂太多年的心,在这两个多月里曾经被她激活了一点点,但这一次的事情,彻底让母亲那稍微有了一口气的心,又彻底冰封起来。 这样的母亲,就算看到她死了,也不会有感觉的。 于是她又转头看向其他人。 凤若星哼了哼,把头扭到一边,显然懒得搭理她。 祝慈则把脑袋压得很低很低,额头都磕到桌面了。 胡儿站凤惊华的身后,双唇抿成一条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一个奴才,只侍候和效忠自己的主子,主子的家事和私事,她是绝对不能也不会过问的。 凤含玉绝望了,真的绝望了。 没有人站在她一边。 所有人都拒绝了她。 “你们、你们真不要我了……”她哭起来,“父亲,母亲,我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你们真的不要我了?” 没有人说话。 “难道,难道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吗?”凤含玉哭着,猛然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己的咽喉上,“你们不要我这个女儿,不要我这个妹妹,我只能、只能死在这里了……” 凤翔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凤夫人手里转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就像其他人并不存在。 凤若星偷瞄了她一眼,但还是没有把脸扳过来。 祝慈也是偷瞄了她两眼,继续压下脑袋,恨自己看到了凤家不可告人的家事。 胡儿还是没有表情。 凤惊华则继续平静的看着凤含玉。 凤含玉狠下心来,手上微一用力,刀尖刺破肌肤,渗出鲜血。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阻止。 凤含玉持续用力,伤口又加深了一点。 除了她很痛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终于,她丢掉手里的水果刀,低低的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彻底哭哑了,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哭了。 凤翔空终于睁开眼睛,对凤惊华道:“华儿,你送玉妃离开罢。” 然后他拿起拐杖,一瘸一瘸的走开。 凤若星冲凤含玉做了一个鬼脸,去扶凤翔空。 凤夫人看到儿子走了,也跟着出去。 花架下,只剩下四个年轻的女子。 凤惊华走到凤含玉的面前,淡淡道:“请玉妃站起来,我送玉妃离开。” 凤含玉木然的看了她一眼,缓缓的站起来,撑着麻木的双腿,一顿一顿的往外走。 凤惊华跟在她的身后,安静得就像不存在。 凤含玉的身体已经麻木了,走得很慢很慢。 但快走到后门时,她突然清醒过来,停下脚步,站在树影里,看向凤惊华,笑起来:“你是不是在计划着要杀掉我?” 凤惊华也停下来,淡淡的道:“我不会杀你。” 凤含玉笑,显然不信她的话:“你向来恩怨分明,又多次被我谋害,居然肯放过我?你是活菩萨么?” 凤惊华不为她的嘲讽所动,淡笑:“你并没有成功,这不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吗,我何必让自己背负杀妹的罪名。” 杀掉凤含玉? 她并不是下不了手,她只是不想让父亲更伤心罢了。 在父亲经历了宝贝女儿的背叛与谋害以后,再让父亲经历一个女儿杀掉另一个女儿的痛苦? 她不能那么做。 凤含玉咬唇:“你果然是最狠的。” 她就算活着,接下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743 不归路 凤惊华淡道:“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你就永远这么想吧。” 世人都喜欢为自己的恶行寻找正当或可以原谅的理由,凤含玉也是如此。 但她不会为自己的行动做任何解释。 凤含玉定定盯着她一会,呵呵两声:“就此告辞,后会无期。” 她也有她的自尊与傲气。 既然她已经跟家里翻脸,家里已经彻底与她断绝关系,她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呆在这里。 凤惊华微笑,上前几步,打开后门,客气的道:“好走不送。” 凤含玉昂着头,迈着高傲而优雅的步子,踏出后门。 后门迅速在她的后面关上,冷酷干脆得令她再度感到了难堪。 她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跟这里有任何关系,然后再活得风风光光的,让她可以在这一家子面前扬眉吐气,然而,不知何故,她却无法迈动双腿。 她就像跟柱子,被无形的东西钉在后门门外,呆呆的看着空旷死寂的夜晚。 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所有人都躺在坟墓里长眠,只有她还活着。 活着不知该做什么。 不知该去哪里。 这一刻,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悲凉,世界如此之大,她却无处可去吗? 是啊,确实是无处可去了。 而且,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 此去,她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她就这样站着,不知何去何从。 直到一个柔和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你虽犯了大错,但好在没有得逞,只要你从现在开始改过向上,总有一天,你还能再踏进这个家。” 凤含玉慢慢转过身来,就看到祝慈站在她身后,用着一种观音菩萨般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目光,令她觉得恶心。 “哦,你想拯救我堕落的灵魂吗?”她冷笑,“然后你会很有成就感,还能成佛是吧?” 一切都是她的意志与选择。 她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她和拯救她。 觉得她可怜和需要拯救的人,也太小看她了。 祝慈没有去辩解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虽然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原本没有立场过问,但是,你们原本是那么幸福的一家人,如今却闹到这样的地步,我实在是很替你们婉惜。如果可能,我真希望你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她出生在祝家那样人情薄凉的家族里,从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但她在凤家感受到了。 她相信,凤将军也好,凤惊华也罢,其实在内心里是很希望凤含玉知错能改,重归家庭的。 “不可能!”凤含玉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幸福这种东西,在我哥哥死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消失了,我不可能再从这个家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祝慈道:“你哥哥失踪以后,你母亲彻底封闭了自己,而你父亲和你姐姐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关心你,你在成长过程中,一定很孤独和压抑吧?” 这种心情,她能理解,不同的是,她打出生起就习惯了那种氛围,自己又有可以找到快乐的爱好和兴趣,这种心情便被冲淡了。 但凤含玉不一样。 凤含玉在家庭发生变故之前都过着全家团圆、倍受疼爱的生活,然而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世界突然发生了那么重大的改变,哥哥惨死,母亲先是病倒而后入庙修行,父亲长年在外征战,姐姐担负起照顾全家的责任,未免顾不到她。 而以她当时的年纪,大概很惶然很孤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剧变,也许她只能忍着,对外天真烂漫,内心却是阴暗而冰冷的吧? 当这样的孤独、阴暗和冰冷不断积累,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以后,就让她变成了这样的双面恶魔。 “呵,呵呵,”凤含玉冷笑连连,“是啊,你说得没错,自从哥哥出事以后,我就慢慢的变了。表面上装得像个好孩子,其实心里怨恨着家里,怨恨着这个世界,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再也好不起来了。你要怎么拯救我呢?” 那时她才不过三四岁,世界就在一夕之间变天了,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 兄爱与母爱没有了,父亲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姐姐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只能选择继续当个好孩子,一个内心不安而孤独的好孩子。 当内心压抑到了极限,人就会性情大变。 而弦哥哥,就是她在压抑到了极致以后所看到的希望与光芒。 她永远不会忘记初见他的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与光芒,照亮了她阴暗压抑的生命。 她感受到了早就遗忘的喜悦,激动,心跳,兴奋,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打那时起,她便追寻着他的脚步与影子,恍如走火入魔,不可摆脱。 “我拯救不了你。”祝慈缓缓的道,“只有你能拯救你自己。” “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凤含玉笑,目光有种魔性的色泽,“因为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我讨厌凤家人。除了弦哥哥,这世上的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祝慈:“……” 过了一会儿后,她还是想再试一次:“玉妃娘娘,我能理解你对家里的责怨,我想凤将军和你姐姐也理解,所以他们才没有追究你的所作所为。但是,你能不能也理解家里的苦衷和难处呢?就像他们理解你一样……” “理解什么?”凤含玉冷笑着打断她的话,“理解他们如此耿直刚正,不肯臣服皇上?理解他们选择了他们的道义,弃我的幸福于不顾?” 祝慈:“……” 半晌,她才缓缓的道:“你哥哥出事以后,不安和痛苦的,岂止你一人?你母亲痛苦到病倒,以至心死,隐入空门。你父亲脸上的沧桑与皱纹,又刻着多少隐忍的悲伤?而你的姐姐,虽然当时比你年长几岁,却也还是个孩子,但她还是独力撑起保护这个家的重担,她的心里又该有多少痛苦和悔恨,又受过多少磨难和煎熬?” 她长长叹息:“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愿意看到。你身为家里的一份子,为何不能去体谅家人的痛苦与无奈?为何不能与家人一起,撑起保护这个家的责任?你小的时候,也许还明不明白这一点,但你长大以后,懂事以后,也不能理解和体谅吗?” 凤惊华与凤含玉所面对的困境都是一样的,只是凤惊华选择了面对和克服,而凤含玉选择了怨恨与背弃。 凤含玉被问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744 请娘娘受死吧 但她最后还是冰冷的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也想过要永远当一个好孩子。然而,一山不容二虎,一榻不容二女,我和姐姐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而我们不可能嫁给同一个男人。在这场情事中,注定了有我无她,有她无我,没有回旋的余地。这种事情,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罢,但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从她爱上和决定要得到弦哥哥开始,便已经是对姐姐的背叛了。 她,姐姐,弦哥哥,都是骄傲固执的人。在弦哥哥还跟姐姐好的时候,她绝对没有介入的余地,就算姐姐肯把弦哥哥让给她,她也接受不了这种施舍的感情,弦哥哥也不会要被姐姐“让”出去的她。 只有姐姐消失,或者与弦哥哥彻底分手,她才有机会。 至于姐妹俩共侍一夫? 她能容忍心爱的男人拥有别的女人,因为他对那些女人的感情并不能超过对她的感情,他对那些女人的感情也不会持久,她无需介意,但是,心爱男人的身边睡着他所爱的、曾经生死与共的、于他而言最特别的女人,而这个特别的女人还是她聪明强大的姐姐时,她要如何打败姐姐?她又如何能不妒忌入骨? 而姐姐那般骄傲,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亲妹妹与自己所爱的男人双双背叛了她? 所以,她与姐姐注定无法和平相处。 姐姐与弦哥哥好,她会妒忌得发疯,并且得不到弦哥哥,但姐姐与弦哥哥反目成仇,她又只能且必须要选一边,同样难熬。 一次又一次的两难之选,折磨着她。 唯有姐姐彻底废了或消失了,她的痛苦与磨难才会结束。 这便是她踏上不归路的原因。 祝慈看着她,眼底闪过淡淡的怜悯与伤感:“你这一去,不论向前或向后,就真的不能再回头了。你可想清楚了?” 凤含玉冷笑:“当然想清楚了。我喜欢我现在的自己。你还是去拯救别人吧,我不会给你成佛的机会。” 说罢,她甩了甩袖,傲然而去。 她若是后悔,若是回头,便是彻底否定了她这么多年以来的所有感情与所有选择。 她不能这样否定自己。 无论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只能往前走。 祝慈站在夜风中,默默的看着她远去,直到她消失以后,她才疲惫的长叹,喃喃:“孽缘,真是孽缘……” 她暗中为凤含玉算了一卦。 隐隐窥到的景象,令她大为触动。 所以她才赶来劝凤含玉,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但是,果然,想扭转命运和未来,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除非当事人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与百折不挠的毅力,否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凤含玉消失以后,她慢慢的转身,慢慢的进门,慢慢的关上铁门。 就此断绝凤含玉与凤家的一切关系。 深夜的街头,凤含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黑暗中,不知何去何从,只是机械的走。 她应该很累了,但她却不知疲惫。 因为,她现在没有任何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亮了。 她的前头再也没有路。 她不得不停下来。 这才发现她站在一处山顶上。 四周的风景很美。脚下是一座小山,青翠葱笼,鸟鸣啾啾,山花盛开,林间弥漫着淡淡的晨雾。而前方,是天洲有名的烟波湖。 湖水清澈透明,湖面波光粼粼,飘散着轻薄朦胧的雾气。 天边,淡淡的阳光透过一层层薄雾,撒在湖面上,湖面闪烁着细碎的金光与银光,不断有飞鸟从湖面掠过,这等美景,岂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凤含玉当下看得呆了一呆,突然之间就觉得异常疲惫,连抬手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于是她坐在一颗大石头上,眺望着湖面,发呆。 她还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发呆。 直到耳边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 虽然天色已经亮了,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新一天,但现在还是大清晨,这里又是观景区,附近根本没有人家,只有商铺,但商铺也未到开张的时候。 所以,怎么这么早就有人上山了? 感觉还是好多人。 也许是因为肚子太饿了,她下意识的观察四周有没有吃的东西,便注意到了这些细微的举动。 想了想,她猛然站起来,想离开这里。 她担心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但是,她才走了几步,就没有办法再走了,因为,从四面冒出很多人,将她给包围住了。 这些人穿得很普通,就像随处可见的路人,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表情与感情的态度,以及手中所握的武器,都在证明他们不是路人,而且还极度危险。 更可怕的是,他们没有蒙脸。 蒙脸,是因为怕别人认出自己,而后指认自己。 不蒙脸,是因为不怕别人认出自己,或者说,他们能确定她无法指认他们——只有死人,才能永远无法指认凶手。 因此,遇到不蒙脸的要对自己不利的人,是最可怕的。 何况,对她这样的宫妃动手,那可是死罪,他们却丝毫不在意,显然是非要她死不可了。 她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白了。 她兀自镇定着,眼睛盯着他们,眼角却观察着四周,不断在心里盘算着如何逃脱。 这里是山顶,前方是斜坡和山道,四周有树林,身后不远的地方是悬崖,悬崖下方是烟波湖。 除了她和这些人,她没看到别的人。 似乎真的没有出路了。 她的一只手,慢慢摸进袖子里。 “小的劝娘娘还是束手就擒,乖乖受死吧,莫作无谓的挣扎才好,免得死得太痛苦了,不划算。”一个尖细的、阴柔的声音响起来。 接着,一个人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凤含玉看到这个人,全身的血液就冻结了,眼里映出死神的影子。 姬子——姬莲的贴身太监,早在姬莲入宫之前就净身,一直侍候姬莲的奴才。 他是姬莲的第一心腹,对姬莲忠心耿耿不说,也是个难得的人才,文武双全。 姬莲既然会派他出来,就一定不会再给她活路和机会了。 逃!快逃!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却无法动弹。 “你、你们想怎、怎的?”她用尽所有的冷静,微颤着声音道,“我是皇上的玉妃,谋害宫妃可是死罪,你们敢、敢冒犯王法和皇室尊严不成?” “娘娘说的是。”姬子尖声尖气的笑,“所以,只要让娘娘尸骨无存,咱们才能安全。” 745 莲姐姐,求求你放过我 “你们做不到的。”凤含玉摇头,“本宫昨夜在凤家住宿,家里劝本宫回宫向皇上请罪,本宫不肯,就生气的跑了出来。家里一定派人暗中跟踪本宫和保护本宫,你们对本宫动手,凤家一定会知道的。” “是啊,咱们看到了。”姬子狡猾狡猾的笑,“咱们看到娘娘于昨天深夜走出凤家后门,独自走了很远又很久,然后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半个人出现。咱们还把这一带全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任何跟踪和保护娘娘的人哦。” “而且,”他嘻嘻的笑,“娘娘不是与凤家的关系不好么,凤家还能为了娘娘出头不成?” 凤含玉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但她还是很冷静:“你们没发现,不代表不存在。姬子,本宫可以告诉你,本宫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本宫的父母亲想要这个孙子想疯了,你觉得凤家会对本宫置之不理?” 她冷笑,口气蓦然严厉:“你们想谋害本宫不算,还想谋害龙子不成?你回去问问你的主子,她冒得起这样的风险吗?” 她并不想把她有身孕的事情透露出去,但眼下,也许只有这一点能让对方感到忌惮。 一来谋害龙子是重罪,二来没有外公外婆不想抱孙子的,姬莲不怕她,但还能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凤翔空? 果然,姬子微微忌惮。 他并不是不敢谋害龙子,他只是担心玉妃怀孕的事情如果已经暗中传出去,凤家和皇上也许会恼怒,到时真的追查下去,只怕会连累到主子。 犹豫之中,一个婉转温柔的声音传出来:“不用问了,本宫冒得起这样的风险。” 凤含玉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几乎要抖成筛糠了。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盘旋: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她这一回真的要死定了不成? ——因为,她真正的死对头,姬莲,出现了! 可不是吗,那个从花丛后面婷婷走出来的绝色美人,不就是姬莲吗? 这里虽然不是荒郊野岭,但也是人还不多的小山,她突然出现在这里,真真如天仙下凡一般,导致整座小山都闪闪发光! 连凤含玉看到她,都觉得她美得无可挑剔。 只是,她是美丽的死神! 再美她也不想看到! 姬莲婷婷的朝凤含玉走去,脚下就像踩着云朵,身边就像拂着清风,身姿曼妙,迷人得不可方物。 “含玉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她停在凤含玉一丈之外的地方,含笑而立,“你再不说话,就没有机会留下遗言了哦。” 凤含玉知道,姬莲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为了亲眼看着自己死去。 姬莲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但她还是做垂死的挣扎:“莲姐姐,你放过我这一次,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一定加倍还你,好不好?” 姬莲轻笑,这一笑宛如百花盛开,香气四溢:“含玉妹妹,你这么聪明,怎么说这种傻话呢?” 她讨厌透了凤家的两姐妹。 这两姐妹都是不省油的灯,专门跟她争宠。 一个跟她争皇上的心,一个跟她争皇上的身,一个在宫外给皇上找麻烦,一个在宫里给她找麻烦,而且还是怎么弄都弄不死的硬命。 她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绝对可以杀掉凤含玉的机会,怎么可能会被凤含玉的高超演技和舌灿莲花所说服? 情场如战场,你死我活,难道她是因为情敌求饶而放过情敌的好人? 才不是呢! “莲姐姐——”凤含玉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猛然跪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给姬莲磕头,“你放过我吧!我已经有了弦哥哥的孩子,都四个月了,你看在弦哥哥的份上,就放过我这一次吧!四个月的胎儿,没有任何罪过啊,你就放过我吧……” “孩子?”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姬莲完美的脸庞就扭曲了,变得极凶极恶起来。 “就你这贱人,也配怀有皇上的孩子?”姬莲冲上去,提起裙摆,朝凤含玉的身上踹了一脚,骂道,“这样的孽种就不该生下来!” “呵呵,”她又妒忌又仇恨的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仅能杀了你这贱人,还能杀了这贱种,真是一举两得,大快人心!哦呵呵呵——” 她的笑容和目光都透着一种疯狂,令她美貌大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丑陋。 姬子等人都不敢吭声。 因为,没有子嗣是贵妃娘娘心里最大的隐痛。 她入宫已经超过四年,皇子已经有了好几位皇子和公主,只有她,莫说生子,就连怀孕都不曾经历过。 她可是跟皇上感情最好,也最长情的妃子啊! 连那么晚进宫的凤含玉都是第二次怀孕了,她的肚皮却连一次动静都没有! 她请无数的御医和民间大夫看过,都查不出任何问题,宫里已经有流言,说这是上天的旨意,不让她传承皇室子嗣,她表面上自信,心里却被无嗣的现实折磨得日夜难安。 现在听到凤含玉求她放过她的孩子,她如何不疯狂,如何不妒忌? “莲姐姐,”凤含玉被她的态度给惊到了,结结巴巴的道,“您放我一条生路,我、我生下这个孩子以后送给您好不好?兰贵妃已经生了一子一女,黑贵妃即将临盆,您也需要一个孩子傍身啊,您放过我,这个孩子就是您的了啊……” 她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姬莲铁了心要杀她,她只能出此下策,献上最重要的东西,赌上一把。 啪—— 没想到姬莲上前一步,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骂道:“呸,你生的贱种也配当我的孩子?难道本宫生不出龙子吗?难道本宫还需要别人代生吗?贱人就是贱人,死一百次都不够!” 她越说越愤怒,猛然甩手:“立刻给我杀了她!” “杀了她还不够!”她又扭曲着五官,狞笑,“给我把她的肚子剥开,把她的孩子挖出来喂狗!要先挖后杀!” 她并不喜欢血腥的场面,平素就算要杀人,也不至于这么血腥。 但现在,她被凤含玉的“炫耀”给彻底激怒了,失去了冷静和理智。 凤含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保命条件竟然会令姬莲如此疯狂,以至于适得其反。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名杀手就冲上来,将她踢倒,挥刀,准备去划她的腹部。 她脸色死白,双手护住肚子,以豁出一切的力量,大声道:“莲姐姐,我知道你不能怀孕的原因!我若是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了!” 746 生不出孩子的秘密 眼看杀手的刀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姬莲猛然大喝:“住手!” 那些杀手的反应也实在是快,她的声音一响起,他们立刻收刀,刀尖就点在凤含玉的肚子上,又生生将凤含玉给吓得七魂去了四魂。 凤含玉刚才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不得不抛出她的杀手锏,以此再赌一把。 她赌赢了。 果然,越是姬莲这种走到巅峰的女人,越是在乎子嗣的问题,越是无法对自己迟迟不能怀孕的秘密置之不理。 “如果你胆敢骗我,”姬莲蹲下来,揪住凤含玉的头发,阴狠的道,“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宝贝的胎儿被他们烹食。” 凤含玉觉得自己够狠了,但听到她的话,还是下意识的哆嗦了几下。 “我、我都落到这地步了,怎么敢骗莲姐姐?”她顺从的道,“莲姐姐,您息怒,我会把您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但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准备?”姬莲冷笑,揪住她头发的手一扯,“我随时都做好了准备!你说,你马上说清楚!” 这几年来,她一直怀疑有人在暗中对她做了什么,要么就是给她下毒,要么就是给她下咒,才让她始终无法受孕。 她非常在意这一点,只是苦于无法查清这回事。 如果让她知道原因,她就能对症下药或者铲除对手。 “莲姐姐,”凤含玉忍着疼痛,“我要告诉您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除了您与我,最好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您、您让其他人走远一点好不好?” “娘娘不可!”姬子立刻强烈反对,“玉妃狡诈,不可相信,您绝对不能单独与她相处。” “我都这样了,还能对莲姐姐做什么呢?”凤含玉苦笑,“我若是对莲姐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们随时可以让我生不如死,我哪里敢冒这样的险?” 她顿了顿,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姬莲:“姬姐姐,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就放过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做梦!这两个字几乎就从姬莲的嘴里恶狠狠的喷出去。 但姬莲知道,如果她拒绝,凤含玉一定不会告诉她或说实话,所以她得稳住凤含玉。 于是她故意装出不悦和犹豫的样子,沉着脸盯着凤含玉半晌后,才道:“如果你跟我说实话,我可以放过你,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万万是不能放过的。” “莲姐姐——”凤含玉又要磕头和苦苦哀求。 但姬莲阻止了她:“再说一个字,我就对你严刑逼供!怎么选,你自己定吧。” 凤含玉看着她好久后,眼里慢慢流下泪来,哭着道:“我、我接受……” “这样才对嘛。”姬莲挑眉,开始恢复优雅迷人的风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么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现在呢,保住性命才是正道。” 说罢,她冲姬子抬了抬下巴:“检查她的身上,然后闪到一边去。” 姬子无奈,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的搜查凤含玉的全身。 搜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和针线等物。 而后他带着众侍卫退到数丈开外,让侍卫们张开弓箭,从多个角度对准凤含玉,以妨凤含玉对贵妃娘娘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在这样的困境下,凤含玉能成功对姬莲出手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现在,你可以说了。”姬莲像个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奴隶一般的凤含玉。 她一点都不怕凤含玉耍花招。 她手中还握着一把细细长长的、煨了毒的锥子呢,凤含玉敢对她做点什么,她一锥子过去,保证凤含玉生不如死。 “莲姐姐,我可以站起来说话么?跪了好久,我快没力气了。”凤含玉小心翼翼的问。 “起来吧。”姬莲像施恩一样,傲慢的道。 凤含玉微微吐出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而后拍拍裙子,又揉了揉酸疼的双腿,显得很是疲惫。 姬莲耐着性子忍了一会儿后,不耐烦了:“快说,本宫时间有限,不能陪你慢慢耗。” “我说我说。”凤含玉忙不迭的道,一边捶打双腿,一边道,“莲姐姐,你把耳朵凑过来。” 姬莲在心里冷笑一声,把耳朵凑过去,同时也做好了扎凤含玉一锥子的准备——如果凤含玉耍滑头的话。 凤含玉没做什么可疑的举动,只是轻声的、慢慢的道:“莲姐姐,你之所以这么几年都没有怀孕,那是因为,你在进宫之前就已经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只有一种功效,若是女子长期服用,就会慢慢慢慢的丧失生育功能……” “你骗我!”姬莲没听完就尖叫,把脸转过去,瞪着凤含玉,“我进宫之前一直住在家里,身边都是可靠的人,我也没有与任何人结仇,根本没有人有理由、有机会加害于我!你这话一点都不可信!” 为了塑造自己可靠又可信的形象,也为了掩饰自己与秋夜弦的真实关系,她在秋夜弦登基之前都扮演着标准而完美的大家闺秀,很少出门,只与德才兼备的千金小姐来往,而且绝不与人结怨,更不会胡乱说话和擅自行事。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在进宫之前就被人盯上,还长期被人下毒? “莲姐姐,”凤含玉轻声细气的道,“你虽然不愿与人结怨,但是你那么出色,怎么能让别人不妒忌你和想要陷害你呢?再说了,你与弦哥哥暗订终身,一定会有人妒忌你妒忌得发疯,从而想让你永远不能给弦哥哥生孩子。” “不可能!”姬莲又尖叫,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怒道,“我与皇上的爱情,当时根本没有人知晓,怎么可能会有人因此妒忌我和陷害我?要妒忌陷害也是害你姐姐才对!怎么可能会针对我!简直是满口胡言乱语!” 她这样一惊一乍的,弄得周围的那些侍卫也跟着一惊一乍,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差点就错误的放箭了。 “至于别人妒忌我,这倒是有可能,但是,除了我身边的奴才,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长期亲近我!”姬莲继续尖叫,“难不成是我身边的人对我下毒?” 她很难相信这一点。 因为她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和严格考察的,而且这些人还有致命的弱点或把柄捏在姬家的手里,根本不敢谋害她!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难道、难道这些人中,还真的有叛徒? 她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却又开始动摇起来。 747 把人逼疯的好妹妹 “是您身边的人哦!”凤含玉小心翼翼的,慢慢的道,“但不是您的奴才,而是您交往的好姐妹。” 她顿了顿:“这个好姐妹经常出入你家,你也经常出入她家,你对她没有任何防备,所以,她有很多的机会给你下毒,每次只下那么一点点。几年以后,你就慢慢丧失了受孕的能力,而且很难查出来。” 姬莲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她有一双美丽的杏眼,不大也不小,眼白与眼珠的面积都恰到好处,但现在圆得快跟月亮有得一拼了。 “谁?”她厉声问道,“这个人是谁?是不是你姐姐?你说是不是你姐姐?” 不知为何,她开始有点相信凤含玉的话了。 因为这种事情,她就经常干,如果有姐妹对她做同等可怕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而符合所有条件的下毒者,只有凤惊华了! 想到凤惊华表面上对她那般信任和重视,连她和秋夜弦都看不出半点端倪,她就觉得异常愤怒和屈辱——凤惊华这个贱人,分明比她阴险和有心机多了! 居然那么早就对她使出了那么恶毒的招数! 简直不是人! 凤含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不是我姐,是一个跟我姐很亲近的人。” “谁?还能有谁?”姬莲忘了这种谈话不宜大声,一边揪住凤含玉的衣领使劲摇晃,一边在脑海里搜寻嫌犯,一边冲凤含玉怒吼,“到底是谁对我做了那么恶毒的事情?” 那时她还没进宫,还没有危及任何人的利益,还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女孩儿,谁会对她做出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 凤含玉让她晃。 直到自己被晃得不那么厉害了,她才道:“莲姐姐,那个人也爱上了弦哥哥,在察觉你才是弦哥哥真正的恋人以后,她很妒忌,妒忌得发疯,便暗中谋害你……” “一定是你姐姐!只可能是你姐姐!”姬莲快速将她进宫前所结交的“好友”都筛过了一遍,筛来筛去只有凤惊华符合条件,“你姐姐一直在骗我!她早就知道我跟皇上是一对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好狠,好狠啊……” “不是哦。”凤含玉注视着她近乎颠狂的模样,低声却清晰的道,“直到你嫁给弦哥哥为止,姐姐都不知道你与弦哥哥暗中有一腿。你的朋友和姐妹中,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这个人,才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骗过了你和所有人的人……” “啊——” 姬莲捧着脑袋,凄厉的尖叫,惊得四周的侍卫们双手发抖,眼里闪过忧色,娘娘还好吧? 玉妃到底说了什么,令贵妃娘娘如此失态和疯狂? “这个人到底是谁?”姬莲尖叫了好久以后,收住尖叫,双眼赤红如修罗,双手如爪,抓住凤含玉的领子,“快说!你快说!我要剥了她的皮,吸干她的血,生嚼她的血肉,让她死了都不能超度!” 断子绝孙,不能生育?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她还是贵妃!如果她不能生育,就算她生得再美,再得皇上的宠爱,又有什么意义? 不能生育的妃子,根本就是被判了极刑啊! “莲姐姐,你、你这副模样,让我好、好怕……”凤含玉抖如筛糠,怯怯的道,“而且那个人很可怕,我不敢说出她的名字。我、我躲到那边,写在地面上,你自己去看好不好?我好怕这个人的……” 啪啪啪! 她又挨了几巴掌。 “写!”姬莲手一指,恨恨的道,“去那边写!给我好好写!写清楚!我要牢牢记住这个名字,杀了她全家!” 她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愤怒过。 即使是察觉到皇上心里仍然念着那个女人时,她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一旦让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她发誓,倾尽她和姬家的全部,也要毁了对方的一切! 凤含玉缩了缩脖子,慢慢的退到一小块空地上,蹲下来,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下几个字。 而后她放下树枝,继续蹲着,怯怯的道:“莲姐姐,我写好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哦……” 姬莲冷冷冷冷的笑着,大步走过去,将凤含玉推开,低头看那个写在地面上的名字。 字写得有点小,她没能马上看清楚。 而凤含玉不动声色的移到她的身后,一点一点的后退。 当姬莲看清地面上的名字时,瞬间石化,动弹不得。 她的正面,正好面对环侍三面的侍卫,侍卫们都看到了她的面容,瞬间也被她的面容给吓到了。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张得很大,眼珠子一动不动,脸颊都被拉长了,加上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令她的脸变形得相当怪异,而且毫无气质可言。 姬子和所有侍卫都没有见过她难看的表情,也不曾想过她也会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一时间都看得呆了。 同时,姬莲脸上的震惊也令他们十分在意。 到底那个名字是什么人,能令娘娘如此震惊? 在他们的疑惑和猜测中,姬莲终于回过神来,她哆嗦着身体,慢慢合上嘴,慢慢眯起眼睛,慢慢转过身,慢慢伸出手,指向凤含玉:“你、你、你你这个贱、贱人,我我我要杀了你……” 然而,她哆嗦着还没有说完呢,就又再次震惊和僵化了。 因为,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凤含玉已经不在现场了。 也就是说,凤含玉跑了—— 凤含玉竟然跑了? 凤含玉这个贱得史无前例,名耀黑史的贱人,这样折磨和耻辱她,以及那样伤害她和毁掉她的幸福后,就这样跑了? 姬莲终于又回过神来,歇斯底里的指着前方,疯狂而崩溃的尖叫:“抓住她——快抓住她——绝对不能让她跑了!我要杀了她——杀她一百遍一万遍——” 她一次次的重复:“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她叫得凄厉,疯狂,失控,崩溃,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正在发病的疯婆子! 她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山头。 无数飞鸟被惊飞,扑簌簌的从树枝上逃走。 一时间,山头上方全是乱飞乱容的黑点,远远一看,就觉得这里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众人都被她的模样给吓到了。 但是,众人还是迅速回神,兵分三路,一路往凤含玉奔逃的前方冲去,一路留下保护和安抚姬莲,一路下山封路,不让任何人进山,免得娘娘的身份和行动被发现。 姬子扶住崩溃的姬莲,全力安抚的同时,眼角往地面上看上,瞬间浑身冰凉。 地面上写着的三个字竟然是——凤含玉! 748 姬高一尺,凤高一丈 难怪、难怪娘娘如此疯狂而崩溃! 虽然凤含玉的声音很低,侍卫们肯定听不清楚,但他有一门绝技,那就是会读唇语,所以,只要凤含玉面朝他的方向时,他基本上都知道凤含玉都对娘娘说了什么。 现在看到地面上的这三个字,他在愤怒万分的同时,也在心里深深的叹息。 他所见过的女子,凤惊华,娘娘,兰贵妃,无一不是有脑子、有手段、有城府、有志向的女子,足可与男子一较高下,然而,若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恐怕没有一个比得上凤含玉。 凤含玉对娘娘下手的时候,才多少岁? 九岁?十岁?还是十一岁? 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想到这种“永除后患”的狠招,还能果决的实行这么阴毒的计划,还能保持天真烂漫的模样,不让任何人察觉她的心思与手段——这是何等的谋略与心机? 而且,她的身边可全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皇上,娘娘,凤惊华,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 结果,没有人能及时发现她的真面目。 要不是她是单兵作战,根基不深,处境又太过凶险,否则,以她的能力和城府,恐怕早就横扫后宫,一家独大了! 又想当年,凤含玉是何等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天天在凤家和姬家两头跑,一口一个“莲姐姐”,甜美可爱得连姬府里的小猫小狗都喜欢她,她一来,那些小猫小狗就围着她转,任何人见到那种场景,都会认为她是一个无害的小姑娘。 而这一切,全是她的表演与假象。 没有人想到她会这样,日复一日的利用所有机会给姬莲下毒。 若不是她主动交待,这个秘密永远也不会被发现。 想到这些,姬子又打冷战。 好在这个女人已经出宫…… 但愿这个女人永远不要再回来,不要再进宫…… 否则,那必定是整个皇宫的灾难,也是娘娘的灾难啊! 不,不能指望以后,必须现在就除掉这个女人,否则,这个女人只要活着,就有可能继续重创娘娘!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想到这里,他放开姬莲,对姬莲道:“娘娘,玉妃狠毒,绝不能留,奴才现在就去杀了她!” 说罢他抽出长剑,往凤含玉逃跑的方向奔去。 虽然他还没有看到凤含玉的身影,但凤含玉只能往山顶的另一端逃。 事实上,凤含玉也只能往那边逃。 那边是悬崖,悬崖的下方是烟波湖,说穿了,其实也是一条死路。 但是,还是比往别的方向逃要好。 别的方向都被姬莲的人给堵死了,她若是非要硬闯,要么死,要么被抓,只是瞬间的事情,而往悬崖的方向逃,她至少还能多活上一时半刻。 “一时半刻”的时间确实很短,短到也许只是白白浪费力气,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会去争取。 不战而败,不逃而亡?她没有那么懦弱和软弱。 她像一只兔子,灵活的在草丛、石块和树林里穿梭,借着花草木石掩盖自己的身形,所以,姬莲的人没能及时发现她逃走,也没能马上就发现她的身形,更没有办法对她放箭。 她都计算好逃走的时机、方向、路线和策略了。 早在姬莲出现的时候,她就在实施她的逃走计划。 ——故意装得很虚弱,很疲惫,很害怕,以此降低姬莲等人的警戒心和防备心,让他们以为她已经是瓮中之鳖,没有反抗和逃走的能力。 ——故意拖延时间,借此恢复体力,研究逃跑策略,并消磨那些杀手的耐性与集中力。 她虽然故意装可怜,但其实也真是累了,所以,她故意说话说得很慢,还吞吞吐吐,时断时续的,让麻痹的双腿得以恢复灵活,同时暗中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对手的布防,从中寻找逃走的最佳方向和路线。 至于那些杀手,他们从一开始就紧盯着她不放,她想逃走,就一定要让他们的精神出现松懈,箭头失准,注意力降低,而一个人的集中力有限,很难长时间保持精神高度集中,她这么拖延时间,他们总会有需要放松的时候。 ——故意刺激姬莲,令她情绪失控,从而吸引和转移那些杀手的注意力,令他们出现破绽,从而给自己创造逃走的机会。 她故意一点、一点的抛出惊人的“秘密”,让向来冷静的姬莲一次接着一次的受到刺激,情绪起伏,一惊一乍,引得那些杀手也跟着情绪起起伏伏,并对姬莲的模样感到担忧,从而将注意力从她的身上转移到姬莲的身上。 同时,因为姬莲总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抓狂,会令那些侍卫慢慢的出现判断失误,以为姬莲只是情绪反常罢了,而不是她对姬莲做了什么不利的事情,从而对她降低戒心和杀意。 ——最后,她再利用“去那边写字”为由,走到她事先观察好的逃走地点,再将姬莲引过去,让姬莲挡在自己身前,也挡住那些杀手的视线。 她都观察好了,从那个位置逃走时,她只要钻进几块巨石之间,身形就会被彻底掩盖,她从巨石的另一端钻出去后,还可以借着草木的掩饰继续逃窜,而前方没有杀手堵路,杀手们追来时也无法放箭,算是最佳的逃走路线。 就这样,她成功的让自己的身体恢复灵活,成功的松懈敌人的精神,成功的按照预订的路线逃走。 只是,当她逃到悬崖边上时,就没有退路了。 她也不惊慌,只是静静的站在悬崖边上,微笑的看着追来的杀手。 “姬子——”她冲着奔在最前面的姬子挥手,笑得春光灿烂,甜美极了,“回去后告诉莲姐姐,其实啊,她生不出孩子的原因,早就有御医和大夫查出来了,只是没有人敢对她说实话罢了。” 她让人暗示过那些御医与大夫,得宠的贵妃因为身体原因生不出孩子,那可是天大的禁忌与秘密,任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定会被灭口,所以,就算有高明的御医和大夫看出端倪,也不敢说实话。 可怜的莲姐姐,就这样被愚弄了这么多年。 想到就开心啊。 眼看着姬子就要冲到自己面前了,凤含玉还是甜蜜蜜的笑:“姬子,你代我提醒莲姐姐,以后别去找我了,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给自己生个孩子吧。没有孩子的贵妃,会很可怜哦。” 而后,她就转身,优雅的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749 贵妃的心病 这一跳,是生还是死? 她不知道。 但总比被姬莲抓到,然后被姬莲活生生的折磨至死要好。 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不是很糟糕,因为,死了也比被弦哥哥抛弃好。 她这次又没能完成任务,再一次败在姐姐手里,还彻底与凤家翻脸,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利用凤家和凤家的任何人了,她也因此而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弦哥哥不会再宠爱她和重视她了——即使她有了他的孩子,下场也不会改变。 想到被弦哥哥冷落,被弦哥哥抛弃,她的心就又空荡又痛苦,简直要生不如死。 所以,就这样跳下去吧,把一切交给上天。 姬子心头大震,全速冲到崖边,而后刹住双脚,呆呆的看着下方的湖水,半晌缓不过劲来。 没想到,凤含玉会选择这样的逃脱之计。 她可是怀有身孕的! 如此果决狠辣,没有患得患失,没有胆怯懦弱,足可令对手胆寒。 “姬公公,”一群侍卫赶到,低声道,“咱们要不要跳下去找人?” 玉妃跳崖的画面他们都看到了。 悬崖不低,但也不是很高,一条直线下去,没有凸起物,下方的湖面很平静,没有玉妃的影子。 她也许会被淹死,也许会累死,也许……她真能大难不死。 那么狡诈的女人,若非亲眼看到尸体,否则,他们心里也是毛毛的,不敢百分百的说这个女人死定了。 姬子看着平静的湖面,摇了摇头,叹息:“现在下湖找人,来不及了。” 因为,湖面也好,湖边也罢,已经出现了太多的游人与行人。 他们现在若是下水找人,一定会被游湖的百姓注意到。 姬贵妃可是擅自出宫,干的又是不可告人之事,刚才贵妃娘娘的尖叫声又已经引起了游人的注意,要不是他们的人想办法封锁了上山的道路,娘娘早就被人看到了,所以,他们不能再引发更大的关注了。 他甚至怀疑,凤含玉不会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吧? 真是狡猾之至的女人…… 他在心里叹息着,挥了挥手,带着众杀手回去。 树林里,姬莲被刺激得喷出一口血后,晕了过去。 姬子亲自背着姬莲,秘密下山,秘密返回姬家。 贵妃娘娘是以回娘家看望生病的母亲的名义出宫的,这两天也是住在姬家。 还好是住在姬家,要不然娘娘这样回去,恐怕又要引起后宫的非议了。 娘娘身为贵妃,又长年受宠,却因为肚子一直没动静,不知遭受了多少嫔妃在私底下的嘲笑与蔑视,如果让这些嫔妃知道娘娘再也生不出孩子,任凭姬家再有权势,恐怕也没有人会真的将娘娘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姬子起了杀心——杀掉所有今天在场的杀手。 不管他们是否听到,是否起疑,他都不能让娘娘冒这种险。 所以,他回到姬家以后,立刻就秘密处决了这些杀手。 ——巅峰的权力之争,就是这么残酷。 姬恒和姬夫人看到女儿以这副模样被送回来,震惊不已,问姬子发生了什么事,姬子只是说:“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娘娘似乎是被玉妃给气着了,然后昏迷不醒,而玉妃趁机逃走,行踪不明。” 他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是知情者。 作为奴才,不该说的事情,就永远不要说,更不能替主子作任何决定。 要不要让姬家知道不能生育的事情,只能由娘娘来决定。 到了晚上的时候,姬莲终于醒过来,醒来后却是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流泪,眼里有悲伤,有绝望,更有愤怒与仇恨。 不论姬恒和姬母如何问她,她都一言不发。 次日早上,她坐着轿子,回到宫里。 她能出宫,已经是很大的圣恩了,若再在家中久留,极为不妥。 她回到宫里后就病倒了,对外只说她因为母亲生病的事情伤心,生的是心病,需要好好静养。 以养病为由,除了皇上,她谁都不见。 没有人知道她的病情如何,又为何生病。 就像凤含玉在跳崖前对姬子所说的那番话一样,比起找到凤含玉的尸体,她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不能生育的问题。 任她再恨,再悲伤,再不甘,也无法回避。 所以,她将自己关起来,在痛苦愤怒恨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秋夜弦去看望过她两三次后,见她精神实在不好,便也很少去了。 他知道姬莲病倒的原因。 因为,她没有抓到凤含玉,而凤含玉也没能完成任务。 她们两个都令他很是失望,他现在也不想看到她们。 而凤含玉,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凤含玉被放逐宫外,是他与凤含玉的计策——苦肉计,目的是为了让凤含玉有机会回归凤家,伺机将凤家摧毁。 不过,姬莲会借机对凤含玉暗中下毒手,却不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当然,他想过这种可能,也大概知道姬莲都做了些什么,只是他没有去阻止罢了。 为什么要阻止?这样才显得这出苦肉计更逼真,不是吗? 而且,看着这些容貌出众、也还算是聪慧过人的名门闺秀为他杀得死去活来,不是很享受的一件事情吗? 还有,想当他秋夜弦的宠妃,有那么容易吗?达不到他的期望,或者没有能力自保,可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他虽然知道姬莲暗中对凤含玉下毒手,也知道凤含玉没能击溃凤家,却不知道凤含玉究竟对姬莲做了什么,才能顺利逃走,又能导致姬莲病倒。 他对此有点好奇,但想了想后,也懒得去过问。 凤含玉接连失败,又被凤家赶走,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她若是足够聪明,应该不会再回来,而她若是再也不回来,他会看在她曾经爱他如此疯狂的份上,就此放过她。 至于她与姬莲之间的恩怨,更是不在他关注的范围。 爱他的女人何其之多,她们之间的厮杀又何其频繁与残酷,他若是一一过问,这国事,还办不办了? 所以,凤含玉以及凤含玉和姬莲之间的事情,于他就划上了句号。 他现在关注的,是祝家的惨案与秋流雪的平叛之战上。 已经过去数天,祝家惨案的调查,迟迟没有进展。 祝家神秘,怪异,封闭,清高,既不擅长人情世故,又不走正道,还深得皇上的宠爱——仅凭这几点,就足以令祝家受尽孤立和排挤。 希望祝家倒霉,甚至怨恨祝家的,应该不在少数。 因此,嫌疑人不少,却都没有任何证据。 此案,似乎正在成为悬案。 750 半脸,寿诞,滑翔机 其实,他身为从小接受正统教育的皇室子嗣,并不是那么喜欢祝家那种故弄玄虚、神秘诡异的巫术,因此,祝家几乎被灭门,他并不是很在意。 这么多年来,他会重视祝家,是因为他需要祝家的力量,但他现在的地位已经开始巩固,对祝家的依赖性自然就变弱了。 同时,祝家的巫术太过玄妙,居然还颇有奇效,他心里也隐隐开始担忧:如果祝家对他心生不满,或者滋生了不该有的野心,或者受人利用,从而拿巫术对付他,他岂不是反受其害? 自古帝王都多疑,他也不能例外。 因为这种心理的影响,他对祝家巨变感到震怒的同时,也隐隐感到有点痛快。 他只需要祝家最强的几个巫师为他效力,并受到他的绝对控制就够了,至于其他的祝家人,都死绝了才好——人越少越好控制,人越多越难控制。 而他大为震怒的理由只是,全天下都知道他重视祝家,却还是有人私自对祝家下这样的毒手,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对他的阵营核心动手,这不是对他的挑衅与蔑视吗? 他不能容忍这一点! 而且,对方既然敢对祝家下死手,难道还不敢对他的其他亲信、心腹动手? 他若是查不出凶手,任凶手为所欲为,他的位子还能稳固吗? 因此,他还是需要找出凶手并绳之以法。 “和远,”他叫。 和远小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朕的寿诞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 祝贵妃跟他说过了她通过“通灵之术”所看到的那半张脸,他决定以庆祝自己的寿诞为由,邀请全京城所有的权贵进宫参加寿宴,到时,他会让祝贵妃一一躲在暗处,见过那些权贵,务必找出凶手。 和远道:“回陛下,一切顺利。” 秋夜弦道:“有谁不出席的?” 他命人发出宫帖的时候,在贴子上注明,任何人若是收到贴子而不出席的,务必在三天之内回贴说明。 不出席的人,会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军机处将会秘密进行调查。 和远道:“除了凤家和祝家,暂且没有其他人。凤将军说腿脚不便,有碍场面,祝家说家里出了灾祸,不便出席。” 秋夜弦道:“那两个就算了,你好好盯着寿宴的事情,不可出错。” 祝家和凤家绝对没有嫌疑,他们不出席无所谓。 和远退下去后,他又拿起一封战报。 看完以后,他将战报抓成一团,重重擂了擂桌面。 汤矶山的平叛之战居然很顺利! 虽然没有速战速胜,却都稳步推进,朝廷军队将汤矶部落逼进了深山,汤矶部落被困住了,靠着山里的资源,部落还能撑上一段时间,但是,被困死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秋流雪目前还是毫发无伤,伍燃的人暗中玩了不少手段,但秋流雪靠着身边那支可怕的“假面勇士”的保护,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假面勇士?那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秋流雪何时拥有那么一支强大的近卫军? 他让人暗中调查假面勇士的底细,伍燃的人却迟迟查不出来,而现在这封战报,却提出了一种可能——这些假面勇士,很可能就是“血月兵团”的余孽! 战报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这种猜测,却拿假面能干与以前的“血月兵团”进行了比较,比较出了很多共同点。 武艺高强,经验丰富,意志顽强,英勇死亡,个人战斗能力很强却又很讲究配合,战斗风格利落,讲究效率,很有杀手的特点……连他都觉得,除了血月兵团,真没有人能做到这种种了。 这么说,秋流雪带着连横的人去打仗了? 说不定连横也是那些面具勇士中的一人! 难怪秋流雪这么有信心! 有连横带人随身保护,秋流雪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恶的秋流雪!可恶的连横! 他要怎么收拾那些假面勇士? 假面勇士的人数不过三四十人,如果他派几百名军机处的杀手过去,还是能干掉那些人,但山高皇帝远,汤矶山脉又广阔又动荡,他临时派那么多杀手过去,并不现实。 而待战争结束,假面勇士一定会立刻散开,到时再去追杀,同样也不现实。 他在御书房来回踱步,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办法。 终于,他停下来,站在窗边,看着墨蓝的天空,无奈的叹气。 他这个帝王,力所不及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他会一次次的拿阴九杀、秋露霜、秋流雪等人无奈,都是因为他根基不深的缘故。 还是皇子的时期,因为没有母族的依靠与父王的扶持,他在朝中、军中都没有什么势力,而兰、祝、黑、姬四大家族也没有太大的实权,好不容易攀上了一个凤家,凤翔空却又保持中立,导致他登基以后才开始谋求真正的兵力与实权,迟迟无法压制那几个心腹大患。 当帝王难,当一个能够掌控一切的帝王,更难! 阴九杀估计没有反心,但秋流雪,就未必了。 他难道就真的拿一个区区的秋流雪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和远的声音从帘子外面传进来:“陛下,黑大人求见。” 秋夜弦收回思绪,在案桌后面坐下:“让他进来。” 黑无量进来,行过礼后,道:“陛下,黑家四名才俊研制出了一种最远可以滑翔百丈的滑翔机,经试验,使用效果极好,特来进贡给皇上,还请皇上给他们一个亲自演习的机会。” 因为黑无涯任务失败,导致黑家近期受到了冷落,他急需立功,重获皇上恩宠。 就在这种时候,东南西北四个孩子突然带着他们所研制的“滑翔机”出现在他面前,亲自向他说明和演习这种机器的功能。 他看过以后,又惊又喜,知道这是一项非常重大的发现,足以让黑家名利双收,于是迫不及待的带着那四个孩子,连夜进宫求见皇上。 “滑翔机?”秋夜弦心里就是一动,立刻道,“让他们进来。” 假如这种滑翔机可以运用到实战当中,那得是如何强大的武器? 如此,要对付和除掉秋流雪、假面勇士,还不是信手拈来? 与祝家的故弄玄虚、难以捉摸不同,黑家的机关术可是实实在在的技艺与艺术,相较之下,他更相信黑家的机关术。 黑无量立刻喜道:“多谢陛下恩准。” 而后他走出去,将黑无东、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四个人叫进来。 四个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架体积并不是很大、飞鸟形状的机器进来,下跪行礼后,详细向秋夜弦介绍了这架机器的构造与功能。 751 终极兵器 秋夜弦听完以后,问:“你们现在可否在宫里现场给朕演示一番?” 黑无东恭敬的道:“今晚风大,正是演习的好时机,还请皇上观赏。” 宫里有的是高低错落的场地可以演习,今晚又正好风大,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就是特地挑这个时间来见皇上的。 而且他们进献的可是秘密武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秋夜弦站起来:“好,你等随朕去观星楼。” 观星楼,宫里最高的建筑,也是祝巫以前观测天相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置很久了。 想到祝巫,他就咬牙。 他让人算过了,祝巫的命势未呈死相,而且以祝巫的本事,又带着那么多人出去,哪能那么容易死? 不死却不回来,还连个信都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背叛——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这种可能令他又对祝家的那场灾难觉得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 如果他能确定祝巫背叛了他,他一定会让祝家付出代价。 这么想着,他抵达了观星楼,踏上了高达九层的楼顶。 东南西北第一次踏上这么高的建筑,站在楼顶,他们看着即使在夜色里也雄壮气派、望不到边的皇宫,震惊得连舌头都打结了。 他们不重文,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眼前的壮观与华丽,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难怪世人都想当皇帝! 就算是机器,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怕也会心动吧? 这一刻,他们彻底明白了黑家为何如何攀附皇上。 黑无量咳了两声,把他们的思绪拉回来:“皇上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你们要讲究效率,别耽搁了皇上的时间。” 东南西北回过神来,对秋夜弦的态度又敬畏了数分:“皇上,小的现在就立刻演习。” 说罢,四个人一齐动手,启动滑翔器的开关,打开滑翔器的“躯壳”,套在黑无东的胸部、腰部和大腿部位上,而后扣上各个小机关,检查滑翔器与黑无东是否联系紧密。 确定安装好机器以后,无南、无西、无北三个人退到一边,黑无东戴着滑翔器走到观星台的边缘上,深吸一口气后,对秋夜弦道:“皇上,只要站在高处,顺风而立,先把滑翔器的翅膀张到最大,而后按下机关,用力起跳,就能滑飞出去——” 他边说边一一演习。 而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他起跳以后,那双“翅膀”就像活的一样,“拎”着他飞出去。 风很大,挟带着黑无东和滑翔器,飞得老远,黑无东不知控制住了哪处机关,滑翔器慢慢下降,黑无东很有技巧的落在一栋建筑的屋顶上,而后又跃下建筑,落在地面上,然后跑回来。 在他跑回来和爬上观星楼的这段时间里,秋夜弦详细问了其他人顺利操纵滑翔器的要求与技巧,以及生产材料和成本等。 黑无量和几个年轻人十分兴奋,心里明白,当皇上这么问的时候,说明皇上基本认可了滑翔器的功能,现在就看批量生产和投入使用的可行性了。 三个年轻人兴奋的介绍起了滑翔器的生产材料、生产工具和技术要求、制作成本和时间等,以及滑翔器的操作要求等。 他们说得兴奋,黑无东好不容易爬上楼顶,累得都快趴下了,却听到他们在向皇上吹嘘,心里很不痛快,暗骂:滑翔器的资料是他搞到的,研制滑翔器也数他出力最多,刚才也是他卖力表演,结果,他这边快累死了,他们却在皇上面前表现? 万一让皇上以为他们三个比他强,作用比他大,他岂不是损失大了? 但在皇上面前,他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悦,走过去后,也加入向皇上表现的队伍中,滔滔不绝的介绍起这种滑翔器的好处来。 夜已经很深了,秋夜弦却还是兴致盎然。 他一次又一次的让东南西北进行表演,仔细的询问和研究如何操作,甚至还亲自上阵,驾着滑翔器飞了几次。 一口气飞了三次以后,他终于确定这种滑翔器是可靠的,可行的,可以批量投入生产的,也是可以投入使用的。 如果他利用这种滑翔器,打造一支“飞行部队”,那么,要对付秋流雪和秋流雪的“近卫军”,还能有什么阻碍? 当下,他连夜与黑无量、东南西北等五个人召开会议,研究批量制造滑翔器以及选拔、培养“飞行部队”的事情。 多年以前,他为了争权夺利,打击政敌,早就为黑家修建了几处大型的兵器制造基地,这些基地里什么工具、设备、材料都有,而且也汇聚了大批的木匠、工匠和铁匠,现在要批量生产滑翔器,几乎是万事俱备,可以马上动手。 就算有些材料不能马上备齐,也不妨碍黑家先研制部分零配件。 讨论到黎明时分,秋夜弦和黑家终于把一切都商量妥当。 在黑无量的建议下,秋夜弦命令黑无量负责滑翔器的制造事宜,黑无南、无西、无北三人协助,黑无东则全权负责选拔、培训滑翔器驾驶员。 秋夜弦要求黑家务必在一个月之内研制出一百架滑翔器,以及两百名驾驶员。 在他看来,滑翔器可是他的终极武器,一旦出手,必定扭转战局,他对此寄予了很大的期待。 所以,他会全力支持这项行动。 而他作这样的分工,原本是考虑到黑无量最有经验、最有技术高明、最有权威,可以很好的统筹和管理大量的物资与人力,而黑无东最了解滑翔器的构造与使用,培训人员最上手,如此才能提高效率。 但黑无东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他是成功研发滑翔器并说服皇上接受的第一大功臣,他觉得应该由他来统管批量生产滑翔器的任务,然而,他却被派去教别人怎么驾驶机器,实在很不公平! 那些驾驶滑翔器的人,几乎都是普通士兵,他天天跟他们打交道,能有什么好处? 而且,滑翔器投入战斗以后,一定会立下大功,到时,人们记住的是生产“神器”的人,谁会记住去教人驾驶机器的人? 到时论功行赏,他还能排第一? 尤其是黑无量,滑翔器不是他设计的,不是他搞到手的,他更没有参与研制,也就是说他什么力都没有出,凭什么不劳而获,主导这一切? 他不服! 但他不服,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还能当着皇上的面去抗议分工不公,并质疑黑无量的能力与资格? 在他忿忿不平的时候,年纪最小的黑无北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道:“那个,我想问问,要不要无涯参与这项行动?” 752 黑无涯的报复计划 他会这么问,是他心里其实不是很有底。 这种滑翔器的设计非常复杂和精妙,非顶尖的高手不能完全领悟,他和其他三个人都无法独力完成,非得四个人齐心协力,方能研制成功。 有黑无量这样的顶尖高手加盟,研制方面应该不会有问题,但他还是感到不太放心,总觉得没有黑无涯这个真正的设计者和顶尖的高手参与,恐怕难保万无一失。 秋夜弦听到这话,脸色就是微微一沉,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黑无量:“你觉得如何?” 黑无量并不知道滑翔器其实是黑无涯设计的,但他有心给黑无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毕竟黑无涯是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人才,无人能及,就这样忽略了太过可惜。 只是,他突然之间就捕捉到了皇上眼底深处的不悦,心里就是一颤,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于是他迅速板起脸,喝斥黑无北:“要他作甚?他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不把家规放在眼里,这样的东西,不理也罢。” 其他几个也怒盯着黑无北,用目光骂他:你把黑无涯扯进来干什么?想坑死我们吗? 黑无北性格比较懦弱,看到众人都不高兴了,把头一低:“我、我知错了。” 于是,这场会议就正式结束,众人分头散开。 黑无量等几个人出宫以后,十分的兴奋,只睡到天亮就立刻起身,收拾行李离开黑家,分别投入到滑翔器的批量制造当中。 因为滑翔器的制造是秘密,他们这次离家,就很少回来,也没有向黑家透露他们的真实行踪,只说执行皇上安排的任务去了。 黑无量甚至把黑家的内外事务全部交给其他人打理,再不过问黑家的事情。 初时,黑家上下并没有把他们的外出当一回事,毕竟,研究机关也好,执行任务也罢,每个人都是不声不响的干活,不会大肆张扬,谁也管不着谁。 只是,当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这项计划牵涉的范围和人物越来越多后,就开始守不住了。 特别是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三个人,久不久都会回家查资料,或者向更高的高手请教一些机关方面的问题。 黑家是天底下机关最齐全、机关资料和工具设备最齐全、机关高手最集中的地方,他们几个年轻人虽然有才能,却远未达到顶尖高手的程度,遇到问题和难处,回黑家请教也是常理。 而他们往家里跑了这几趟之后,就有人隐隐看出了一些苗头。 于是,他们几个在暗中为皇上秘密研制一种会飞行的机关的消息,就悄悄在黑家传播开来。 有人妒忌,有人好奇,有人也想跃跃欲试,有人毫不关心,只有一个人,心里充满了愤怒。 这个人就是黑无涯。 这段时间以来,黑无涯一直把自己关在城中的一处秘密宅子里,也在暗中制造滑翔器。 虽然他对滑翔器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刻和透彻,但无奈他是一个人独自制造,怎么样都比不上东南西北四个人一起干活且还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所以他的进度相当缓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制造完成。 现在,他突然听到这样的传闻,便知道东南西北不仅剽窃了他的心血,还以此去换取荣华富贵,而且还不让他署名和参与——这点才是最重要的,他再度气疯了。 他这辈子几乎没生过气,难得的几次生气,几乎都是因为这件事而发出来的! 他先是狂怒的骂人。 “你们这些失败品和半成品,迟早会断手断脚,这辈子再也用不了工具……” “你们的脑子是用边角料和废料做的,质量又次,保质期又短,又容易生锈发霉掉链子,还容易被虫蛀老鼠咬……” “你们这种次品,设计出来的机关全是垃圾,全是浪费材料,一定派不上用场,让人笑掉大牙……” “偷别人的东西一定没有好下场!你们弄出来的滑翔器一定会在滑翔的过程中解体散落,谁驾驶谁就会掉下来摔死,边碎片都不剩……” “我诅咒你们从空中掉下来摔死……” …… 这就是黑无涯的骂人风格。 句句不离机关,半句粗话都没有。 因为他只会这么骂。打小到现在,他就只会研究机关,就没学过和关心过“情绪”“人情”“感情”“人际”等等感性的东西,要骂人,也不会像正常人那么骂。 但对他来说,这样的骂人之语绝对算是很严重了。 严重到他都想拿他们来做人体实验了。 不过,他现在知道拿活人来做实验是绝对禁止的,他再生气也不可以这么做。 那么,他要怎么报仇呢? 他在屋子里转来罢去,开动他自认为材料最上乖、做工最精细、构造最合理、品质也最好的脑子,不断思考着报复之计。 他想到天亮的时候,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他一定要制造出最完美、最实用的滑翔器,让他的滑翔器比那几个剽窃者的复制品强上好几倍,然后,他再用他的滑翔器打败他们的复制品,让他们狠狠的受到打击,彻底丧失信心。 想到这里,他有些得意的笑了。 为了避免找错报仇的目标,他还特意跟踪回头取东西的黑无北,在半路上伏击他,而后逼供滑翔器的事情。 他全身都是各种精巧的小武器,黑无北被折磨了好一会儿后就受不住了,把滑翔器的事情都告诉了黑无涯。 黑无涯确认此事后,又气得要命。 不过他既然已经想到了报复的办法,就变得很理智了,没有对黑无北说什么和做什么,就放他走了。 而后他连夜跑去凤惊华家里,也不管凤惊华已经睡下了,非要下人去叫醒凤惊华。 凤惊华脾气也好,听到胡儿的传报后,立刻披衣起身,出院子去见黑无涯。 黑无涯一看到她就道:“我要制造一种机器,人手不够,你找几个人给我。要能保密的,有力气的,脑子灵活的,手脚也灵活的。对了,还要超级听话的,容易教的。有木匠、工匠、铁匠经验是最好的。” 他说的简单,但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可都是人才了。 凤惊华早就习惯了他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方式,笑道:“可以。现在晚了,你现在客房睡一晚,我现在就给你找人,保证明天一定把人交到你手上。” “你快点啊,我赶时间。”黑无涯说完之后准备去睡觉,但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给我十个人就可以了。” 艺术家……还真是难伺候啊。 凤惊华无奈的笑笑:“行,没问题。” 753 身份高贵的跑腿小妹 “嗯嗯,我相信你。”黑无涯抛下这一句后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凤惊华这天晚上却都不能休息了。 她带上胡儿、阴云和管家、几名管事秘密出门,连夜去找城里的老铁匠、老工匠和老木匠,请他们介绍手艺出众、诚实可靠的同行,而后又一一去找这些人选,一边观察一边调查,最后由凤惊华亲自考察和面试。 直到第二次傍晚,凤惊华才确定了十名人选,预先支付了一笔数目不菲的报酬后,将他们领到她的一处私宅里,再让管家和管事们请黑无涯过来“验收”。 黑无涯急急的赶来,一看到凤惊华就报怨:“你怎么这么久?我都快等死了。” 凤惊华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只是笑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想挑最好的人手给你嘛?你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还合意。” 她没有告诉这些人她和黑无涯的真实身份,只是编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请他们出工。 黑无涯一一问过那些人专业技术问题后,有几个人不是特别满意,但他急着干活,抱怨了几句,也不挑剔了,直接带着那十个人离开。 离开时他只对那十个人说了一句:“算了算了,就这样了,你们马上跟我干活去。” 然后他就心急火燎的走了,也不跟凤惊华打招呼。 换了普通人一定会生气,觉得自己平白帮了别人这么多忙,别人却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太没礼貌了,但凤惊华却不在意,只是打了一个呵欠,对胡儿和阴云道:“走吧,我们回去了,忙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今晚要一定一觉睡到天亮。” 哪料到几天以后,黑无涯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指着她道:“我还缺一个人帮我们洗衣做饭,打扫房子,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就去帮我的忙吧。” 他干的是非常机密的活儿,任务又重,坚决不让那些帮手出去乱晃,所以,他们只能在宅子里自己弄东西吃。 他早在宅子里准备了很多吃的,但都不怎么新鲜,而且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从事的都是技术活加体力活,哪里能煮出好吃的东西和干家务? 黑无涯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凤惊华。 凤惊华无语一会儿后,无力的点头:“行,我去帮你打杂。” 像他这样的人会来找她,说明他信任她,而且他又曾经帮过她几次大惊,她欠他很大的人情,现在她帮他干一些杂活,算是很轻松了。 黑无涯立刻拉起她的手:“那我们快走。” 他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时间很宝贵的,半点都等不得。 凤惊华道:“我要收拾衣物,还要去买一些新鲜的食材,这总得需要时间。你把地方告诉我,我一个多时辰后就到。” 黑无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把耳朵凑到她的耳边,低声报了一个地址。 报完以后还严肃的叮嘱她:“这是秘密,千万不要让人听到。还有,别让人跟踪了。” 黑家就偷偷派人跟踪他,他设置了几个机关和陷阱,才算是摆脱了他们。 凤惊华笑道:“嗯,我都记住了。” “你快点啊,他们快饿得不行了。”黑无涯又强调这一点,这才赶回去了。 他也喜欢好吃的东西,但并不是很在意。 他一旦投入到研究和工作之中,就会废寝忘食,饿得没有力气时才随便吃点东西,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所以,他觉得那些帮手实在是太难伺候了,一点都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还要吃好睡好休息好,完全没有他的作风。 他当然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已经是“怪物”级别了,绝非普通人相比。 也就只有凤惊华这样的人能完全不在意他的行为了。 他一离开,凤惊华立刻让胡儿去买十几个人生活所用的日用品,自己则收拾东西,跟父母打招呼。 她现在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黑无涯究竟在搞什么鬼,说不定还能长点见识。 一个半时辰后,她带着胡儿,骑着马,带了几大袋子的东西出现在黑无涯的秘密宅子里,因为连续几天吃得不好、干活又累又难的手工匠人一看到她,就像他乡遇故知一般,就差眼泪没有掉下来了。 凤惊华笑着安慰他们几句后,立刻带胡儿下厨,煮了一桌简单却美味的饭菜出来,感动得那些匠人又差一点哭了。 而黑无涯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正在努力制造一个据说非常关键的零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凤惊华也不讲究身份与性别的差别,与这些匠人一起用饭,并问他们:“既然在这里又苦又累,那你们想不想马上回去?” 没想到那些匠人纷纷摇头:“不去不去,咱累死也不能回去。” “这位吴公子虽然不近人情,脾气古怪,但本事可是杠杠的,俺打了一辈子的铁,没见过比他更牛的师傅,跟着他啊,俺长了不少见识。就这几天,俺就觉得俺跟几天前不一样了……”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一边笑他没出息,一边却又纷纷附和。 他们能被凤惊华选上,自然都是这一行的好手,也是实诚肯干之辈,现在有机会跟着一个绝世高手打造一件神奇又了不起的作品,谁肯错过? “就吴公子现在造的这个东西,咱们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这东西一造出来,那可真不得了,风小姐,这位吴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水平杂这么厉害捏?” 有人好奇的问起凤惊华。 吴公子自然就是黑无涯,风小姐自然指的就是凤惊华。 凤惊华笑道:“吴公子不是江南人,是某位隐居高人的弟子,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他出山为我研制这个机器。这个机器做好以后,他就会离开江南,去海外游历。说起来,连我都不太清楚他的来历,他也不爱别人问。” 她知道黑无涯跟黑家闹僵、从而被黑家冷落的事情,也隐隐意识到黑无涯在秘密制造的东西不可外传,所以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去掩盖真相。 这些匠人都是老实人,又与她签了保密协议,听她这么说,也不多问,纷纷吃过饭后,继续干活去了。 黑家在贵族圈里很有名气,但他们只为皇室效力,平素又低调,这些匠人来自民间,虽然技艺不错,却没有多少接触上层的机会,对黑家这个机关世家更是只闻其人、不见其人,根本想不到他们跟着的,竟然是黑家最杰出的三大高手之一。 凤惊华忙完之后,也好奇的去看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 看到滑翔器的设计图和模型以后,她暗暗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黑无涯不愧是天才,他制造的这个东西,堪称稀世神器! 难怪他这么投入和谨慎。 她可得帮他弄好这件事和保守好这个秘密。 她会这么想,是出于对黑无涯才华的欣赏与对他以前帮过她大惊的感激,并没有要利用他的想法。 但她如此对待黑无涯,日后并不是没有回报。 754 以爆制爆 在黑无涯秘密制造属于他自己的滑翔器时,秋夜弦的二十八岁寿诞拉开了序幕。 这一天,数百名受到邀约的权贵乘着华丽的马车,带上挖空心思才搜罗到的礼物,从四面八方涌向皇宫。 秋露霜也是受邀的嘉宾之一。 他穿着华丽,精神不错,仍旧随身携带着一批衣服底下被塞得鼓囊囊的侍卫。 这些侍卫,当然就是赫赫有名的“人体炸药”。 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自动远离,生怕一不小心被炸到了。 有人也觉得奇怪,他带着这么多“人体炸药”在身边,就不怕这些“炸药”发生意外事故,不小心将他给炸飞了? 秋露霜一点都不担心会发生这种事。 因为他所带的这些侍卫,至少分成两圈保护他,离他近的那一圈护卫,引爆装置都握在他的手上,他要他们爆炸,他们才会爆炸。 而这个秘密,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曾经也有人试图朝这些侍卫放火,令他们自爆,而后寻找机会杀掉秋露霜,但这些侍卫似乎都穿了防火护水的护甲,炸药被安置在护甲之下,别人很难得手,而且这些侍卫一旦遇到这种情形,就会往外扩散保护圈,确保秋露霜在爆炸范围之外。 如此,秋露霜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只是,仍然倒霉不断。 比如这一次,他都走到离皇宫不过两里远的范围了,因为赴宴的车队太多,大道上有点拥挤,而且个个自持身份高贵,轻易不肯让路,交通就不那么顺畅了,他为了赶路,便命令马车驶进一条小道,打算抄近道。 这一抄近道,他就又遇袭了。 那些蒙面刺客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突然间就冒出来,可怕的是,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兵器,而是炸药。 他们一看到那些“人体炸药”就直接扑上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点燃手中的炸药。 瞬间,“轰隆隆——”的爆炸声就响起来,声音惊天动地的,地面和小道两边的墙壁似乎都在动摇。 这种狠厉惨烈的袭击方式,秋露霜还是第一次遇到,当场脸色大变,被吓得不轻。 但他可是干大事的人,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会轻易被别人得了手? 当“小心,刺客手里有炸药”的惊呼声响起来时,他立刻打开车厢的活动地板,钻到马车下面,缩成一团,再拉下马车底部的铁板,挡在自己身侧。 他乘坐的马车都是精钢所制,能抵挡威力不是很强的爆炸,而且他又是匍匐在厚实高大的马车下方,从外围传来的爆炸,暂时对他没有影响。 他刚躲起来,马车四周就开始了一场惨烈的爆炸比赛。 他的人与刺客纷纷捉对互爆,弄得现场血肉横飞,硝烟滚滚,一片狼藉。 炸着炸着,那些不要命的刺客离马车越来越近。 终于,秋露霜的马车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冲击波,被炸飞了半边。 剩下的半边,估计也快被炸掉了。 等马车被炸掉的时候,他的行踪就要暴露了,到时就麻烦了。 好在附近的侍卫和路过的权贵们及时赶到,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刺客看到小道两端涌过来这么多人,知道跑不掉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疯了一样的朝那些侍卫和权贵们扑过去,引爆手中的炸药。 又是一阵血肉横飞和硝烟滚滚过后,所有的刺客都死了,而且还被炸成碎片,想调查和逼问口供什么的,已经不可能了。 在赶来的官差和官员们调查现场的时候,秋露霜已经整齐好了头发和衣物,对他们道:“本王受了伤,不便以如此狼狈的模样进宫,就此回府。” 然后他让人帮他把礼物捎进宫里,自己回去了。 他头发被烧焦了大半,全身脏兮兮的,还浸染了大量的死者的血肉,无比的恶心和血腥,以他的这种模样进宫实在不妥,众人也都能理解,没有人说他什么。 他回到王府后,先彻底沐浴干净,而后走进书房,得意洋洋的对坐在里面的人道:“大师妙计,本王今天又成功干掉了几条老狗。” 他嘴里的“老狗”,指的是在之前的遇袭事件中,闻声前来一探究竟的、也是进宫参加宴会的权贵。 那些权贵中,有几个人太过勇敢,冲在前头,结果不幸被刺客缠上,被爆身亡。 而他所谓的大师,就是祝冥。 祝冥微笑,小眼睛精光闪烁:“呵呵,恭喜王爷,另外,我还有一事要告诉王爷。” 秋露霜道:“哦,说来听听。” 他现在颇为重视这个祝冥。 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查出祝冥的底细,但他能从祝冥的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同样的邪恶和贪婪。 这种气息是不会骗人的。 豺狼披上人皮,其它豺狼也还是能嗅出同类的气味,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他并不那么怀疑祝冥,他所要做的,只是牢牢控制住祝冥,不让他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祝冥也不介意被他掌控,因为他需要利用秋露霜灭了祝家。 所以,他把祝巫曾经在瑶京出现并且干过的事情,抽掉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后,全部告诉了秋露霜。 秋露霜听后大喜过望,但还是有些疑惑:“大师为何知道这些消息?” 祝巫身为国师和秋夜弦的心腹,带着一批弟子神秘消失,还在瑶京呆了那么长时间,这事传出去,世人会怎么想? 肯定会想到他是不是叛国了。 如果,祝家一定会受到他的牵连,以后休想再翻身。 祝冥道:“祝巫乃是天下第一大巫,而他又消失已久,出于同行的好奇,我几个月前打听到了他的生辰八字和面相,暗中算了一算,算出他可能在极北之地和蛮荒之地,便请江湖上的情报贩子在极北之地打听祝巫的消息。” 说着,他从宠子里抓出一只鸽子,解下鸽子脚上的字条,交给秋露霜,道:“这是情报贩子收到的来自北方的情报。” 秋露霜看后,上面真是写得有理有据,不能确认的地方也都作了标注。 看完之后,他陷入沉思。 祝冥也不焦急,让他自己想,自己慢慢喝茶。 半晌后,秋露霜将纸条烧掉,笑:“其实,这事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就行了。” 祝巫如此消失,本就令人起疑,加上这种听起来有模有样的消息传出去,祝巫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755 祝冥与祝幽的较量 祝冥听了微笑:“本巫也是作这般想。” 这种流言传出去,效果远远比直接跑到秋夜弦面前告状要好得多。 因为,妒忌和怨恨祝巫的人实在太多,如果有人直接拿这种消息去报告秋夜弦,难免落下陷害和打击祝巫的嫌疑,多多少少会令秋夜弦不悦并同情祝巫,但若只是传出小道消息,就相当于在秋夜弦的心里钉了一根刺。 而且,祝巫曾经在瑶京呆了一段时间,还为乙家效力的事情本就是真的,秋夜弦一定会派人去调查,调查的结果与传言相差不大以后,秋夜弦一定会相信祝巫背叛了自己和尚国,如此,嘿嘿,结果不言而喻。 秋露霜当下大笑起来,拍着祝冥的肩膀道:“大师,我与你一见如故,来来来,咱们也好好喝几杯,庆祝今天的计划大获成功。” 什么计划? 他半路遇袭,有理由不去参加宫宴,还可以趁机干掉几名大员的计划。 他收到秋夜弦的宫宴邀请后,当然也不好回绝,便也准备了礼物,准备去参加秋夜弦的寿宴,但祝冥注意到这件事情后,劝他最好不要去。 祝冥的理由是:“王爷,祝家刚刚出了那样的事情,皇上和祝贵妃一定会全力追寻凶手,虽然您与祝家的血案没有关系,但您向来是皇上的眼中钉,又有能力使出这样的大手笔,皇上一定会把您列入嫌疑名单,您近期最好不要接触祝家的任何人,也不要出现在皇上面前,免得皇上把气撒在您的身上。” “另外,这张请柬也有点古怪。我听说皇上几乎请遍了天洲最有权势的人物,该请的请了,不该请的也请了,连那些已经归隐或名声不好的老臣子和江湖人都请,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理?” “你再看看这句话,因故不能出席的,务必提前告知宫里。你说,宫里为何强调这一点呢?本巫在想,皇上是不是想看谁拒绝出席,或者说,想看看谁不敢出席。” 他立刻追问:“不敢出席?难道你怀疑皇上会设鸿门宴不成?” 祝冥道:“这点本巫不敢肯定。只是,这些受邀的宾客中,有一些人与祝家有过节,本巫觉得皇上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考验和试探谁是祝案血案的真凶。王爷,你想想,祝贵妃可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她有办法可以查出宾客中是否有人是凶手。” 他当时听到这里,心里就“噔”了一下,脑中警铃大响。 他因为祝家的事情而幸灾乐祸,怎么忘了祝幽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亲眼见过祝芒的古怪以后,他对祝家相当忌惮,也不敢小看祝幽了,所以,听到祝冥这么说,他立刻打消了进宫赴宴的念头。 但是,突然拒绝赴宴,岂不是会引起秋夜弦的怀疑? 他向幽冥大师说起这个麻烦,幽冥大师笑笑道:“王爷,你运气不好是京城出了名的,只要到时你再次倒霉,因故不能出席,不就行了?” 秋露霜当即会意,哈哈笑起来:“大师,英雄所见略同啊,本王也作这么想。” 而后,他便去安排人手,设计自己被伏击的计划。 也就是说,那些在半路上袭击他的“自爆刺客”其实就是他安排的人。 他安排自己的人来行刺自己,还用那般危险而惨烈的方式,说穿了就是苦肉计,他损失了那么多人手,还差点赔上自己的性命,谁会怀疑是他自导自演? 更妙的是,他通过这个计划,名正言顺的退掉宴席的同时,还利用那些“自爆刺客”爆掉了几名跑过来看热闹的权贵,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啊。 至于那些因为自相残杀而白死的“刺客”与侍卫,他完全不在意。 奴才嘛,要多少有多少,他们的命不值钱。 只要能维护他的利益,他一点都不介意牺牲任何人的性命。 就这样,在牺牲几十名侍卫之后,他终于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进宫,秋夜弦收到这个消息以后,在暗自恼怒的同时,也真没有怀疑秋露霜。 毕竟秋露霜的“遇袭”实在太过凶险,运气不好或一不小心,就真的会被爆成碎片,任秋夜弦再怎么多疑有城府,也想不到利益至上的秋露霜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一个不赴宴的理由。 他假意派人去看望秋露霜后,踏进宴席大厅,开始了他的寿诞宴会。 几乎所有受宠的或者有点身份、地位的妃子都出席了这次宴会,除了生病的姬贵妃和仍然处于丧期的祝贵妃。 当所有人都在宴饮和欣赏表演的时候,祝幽就在众宾客身后的帘子后面游走,观察着每一个人,努力想从他们的脸上找出她所“看到”的凶手的上半张脸。 天色已经暗了,宴会大厅非常明亮,将每一个宾客的脸庞都照得无比清晰。 但他们身后的薄薄的帘子后面,却是一片黑暗,祝幽走在黑暗里,无声无息无形。 然而,她反复观察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发现她记忆中的那半张脸。 当宴席于深夜散去,秋夜弦问她可有发现时,她黯然的摇头。 秋夜弦道:“虽然这次没有发现,但至少可以证明这些人都不是凶手,如此,凶手的范围便缩小了。以后你可适当外出,多去一些权贵出没之处,只要凶手还在天洲,总会让你给发现的。” 祝幽点头,道:“皇上,我都算过了,凶手还在天洲,我一定能把凶手找出来。” 就这样,从第二天开始,祝幽就经常秘密出宫,前往天洲权贵们出没的地方,暗中观察对方,不断寻找那半张脸。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天洲突然爆出一条惊人的消息:祝国师一年前曾经在瑶京出现,还秘密为当时的费国太子妃——乙良充当参谋,乙家败落以后,祝国师下落不明,似乎是携带大量财物和宝物逃走了! 而祝家会遭遇那样的血洗,就是费国的乙家及原太子巴旦的支持者所为。 他们认为祝巫给乙家出了太多的馊主意,才导致巴旦一党在皇权争夺战中落败,因此,他们把怒火发泄到祝家身上,亲自酿造了这一起几乎毁了祝家的惨案。 祝家本就不受欢迎,树敌颇多,听到这消息的权贵们可是乐坏了,疯狂的在暗中散播这条消息,恨不得连京城的小猫小狗都知道。 短短两三天时间,全京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祝国师出“大事”了。 756 会飞的杀手 消息传到秋夜弦耳里,秋夜弦震怒得当场摔碎了三只珍贵的盘龙白玉杯子。 和远听着御书房里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忍了半天后才在门口通报:“皇上,祝贵妃跪在御书房外头求见——” 很少离开若虚宫的祝幽出现在这里,还能为什么事而来? 秋夜弦并没有迁怒于他或者祝幽,只是冷冷的道:“你去告诉祝贵妃,朕绝不相信国师叛国,也会彻查有人暗中造谣,中伤国师和祝家之事,请贵妃放心,赶紧回去歇息。朕公务繁忙,现在就不见她了。” 他不相信祝巫会叛国? 他是不太相信,但不得不怀疑。 所以,他会让瑶京的探子秘密调查此事,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流言里连祝巫出现在瑶京的时间、效力的对象都点明了,相信真查起来,一定会有线索可循。 而在查明真相以前,他不会让那种流言继续在天洲或尚国流传。 想想,祝巫是他的心腹,还是赫赫有名的国师,国师跑到敌国效力那么久了,他竟然毫无察觉,这消息传出去,他的权威何在?颜面何在? 又有多少会质疑他用人、管人的能力? 更可怕的是,这消息传出去,世人岂不担心国师出卖了大量尚国的情报与机密,给尚国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如此,人心不稳啊! 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些流言彻底压下去! 就算他最后查明祝巫真的叛国,也要秘密处理,绝对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内里怎么肮脏都不要紧,但仪容,一定要保持洁净整齐——站在高处的人,一定都要记得这一点! 门外,御书房高高的台阶下方,祝幽终于得到了皇上的回复,终于放心了,站着御书房磕了三个响头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 她天真的以为皇上不会相信外头的传言。 她天真的以为皇上是相信她父亲和祝家的。 她能看透天机,却看不透人心。 ——这就是巫者的悲哀。 她离开以后,秋夜弦立刻召来军机处情报营的统管解庸,将调查有关祝巫的流言是否属实的重任交给了他。 解庸一听就知道事关重大,毫不犹豫的道:“陛下请放心,微臣立刻去办,绝不拖沓。” 秋夜弦点头:“去吧,你办事,我放心。” 现在,能让他信任和放心的亲信,已经不多了。 家里的如姬莲和凤含玉,家外的如祝巫和黑无量,一个个都屡战屡败,令他失望之至。 而解庸,至今没有令他失望过。 解庸迅速退下,迅速用秘文写了命令,交予飞鸽,送去万里之外的瑶京。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批造谣者被抓进牢房,罚钱的罚钱,坐牢的坐牢,受刑的受刑,如此一闹,天洲里再也无人敢传播任何与祝巫有关的消息,但是,祝巫叛国的事情,却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 因为,祝巫实在消失得太久,连祝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及他都被谣传成这样了,他仍然没有现身——除非他已经死了,否则,这太不合理了吧? 只能说,他很可能真的叛国了,所以才不敢回天洲。 靠着装神弄鬼和故弄玄虚,祝家在短短的十来年里获得了令世人仰视的荣华富贵,然而他们不思报国,却投靠尚国人最恨的费国,这不是该死吗? 出于这种心理,天洲百姓虽然不敢明着说和明着来,心里却是厌恶透了祝家,甚至潜意识的联合排斥、打压祝家。 就这样,祝家的地位越来越低,势力越来越弱,最终一振不厥——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的祝家,也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在祝家焦头烂额的时候,与祝家齐名的黑家,总算迎来了一场喜事。 什么喜事? 在黑无量的日夜赶工和加大投入中,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制造出了十几架滑翔器。 而黑无东亲自训练的驾驶员中,悟性最高的一部分杀手也已经能熟练的驾驶滑翔器。 急着立功的黑无量等不及生产出更多的滑翔器,就亲自进宫面圣,报告此事,请皇上亲眼去看看他们的制造成果和训练成果。 秋夜弦听后大喜,立刻起身:“走,你马上领朕去看看。” 他连马车都不坐,而是亲自骑马出宫,往城外一处秘密山谷里的机关研制基地狂奔而去。 山谷的山崖上,东南西北四个人已经准备好了滑翔器成品,以及所有的受训驾驶员。 秋夜弦一到,那些驾驶员便戴上滑翔器,顺着山风,一次次的横飞山谷,场面极为壮观和震憾。 秋夜弦看得龙心大悦,在夸奖了黑无量等人一番的同时,让黑无量即刻将滑翔器装车,秘密运出山谷,准备投入使用。 他给黑无量定下的任务是,制造一百架滑翔器,训练一百名驾驶员,组建一支由皇帝直管的秘密飞行部队,但他现在急着对付秋流雪,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所以,他要先派这十几名驾驶员兼杀手,戴上滑翔器,秘密赶去汤矶山,要么搅乱战局,阻止秋流雪在限定时间里平叛,要么就直接杀掉秋流雪。 那十几名杀手得了他的命令以后,没有怠慢,迅速收拾东西,于离开山谷的次日晚上,背上滑翔器的各个组件,骑着好马,踏上了前往汤矶山的路程。 这一次,他们一半走官道,一半翻山越岭。 ——通过滑翔器,飞越条件合适的山岭或河流,可以将路线缩短一半以上。 就这样,他们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神奇的抵达了汤矶山脉的范围。 而此时,离秋骨寒领兵离京已经过了四个多月。 如果按离京时间计算,秋骨寒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期限了,如果按抵达汤矶山的时间计算,秋骨寒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在立下军令状的时候,不管是秋骨寒也好,秋夜弦也罢,都故意忽略了这个“半年”的期限是从秋骨寒带兵离京之日算起,还是抵达目的地之日算起。 秋骨寒不提,一来是想给自己增加压力和危机感,鞭策自己全力以赴,二来也是故意丢个难题给秋夜弦,看秋夜弦到时敢不敢刁难他。 秋夜弦在世人面前摆出一副关心和爱护他这个弟弟的好兄长面孔,到时,他若是在完成任务的时间上出现了争议,秋夜弦是要保他呢,还是要杀他呢? 不杀他,秋夜弦一定会很难受,但非要杀他的话,秋夜弦的形象与名誉,就要一落千丈了。 秋夜弦这么好面子、好名声的人,敢公开做那种为了模棱两可的事情而逼死亲弟弟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就让秋夜弦头疼去吧。 757 幸亲王的为将之道 而对秋夜弦来说,他故意不明确这个很关键的时间点,一来是给秋骨寒增加压力,想令没有任何从军和打仗经验的秋骨寒在巨大的压力之中犯错,影响战事,二来是看看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个漏洞去弄死秋骨寒。 到时,秋骨寒若是因为完成任务的时间出现了争议,他可以保秋骨寒,也可以杀秋骨寒,不管怎么选择,对他都没有坏处,所以,他不必急着一开始就明确这个时间点。 两兄弟就这样互相算计,互相谋划,继续进行着漫长而残酷的斗争。 秋骨寒的战事进行得相当顺利,甚至已经到了一决胜负的关键时期,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秋夜弦会在这种时候派了一支会飞的杀手小队潜入汤矶山对付他。 这一天,他潜伏在一处山头上,盯着下方的峡谷。 汤矶山有一个特点,那是山脉的高处几乎都是岩石,山脉的中部和山脚多土多草,山脉的底处,尤其是山谷和峡谷这样的低地,则披覆着茂密葱郁的植被,宛如森林一般。 可以说,山脉的高处适合侦察和正面作战,山脉的低处适合隐藏和打游击战。 打了将近三个月的仗以后,汤矶部落的主力已经被逼到山脉深处,最后隐入这片又深又长、从上方看只能看到一片浓密的深绿色、能听到鸟鸣却看不到任何人影的峡谷森林里。 秋骨寒手下的人数,勉强能在森林里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但是,汤矶部落一定会在森林中设下重重陷阱,他若是盲目派兵搜索,定会损失惨重。 另外,汤矶山脉里有很多隐秘而复杂的山洞与矿洞,他一直派人去探索那些巨大的山洞,但无法确定所有的大型山洞都被发现和探索过了,如果汤矶部落里有人隐蔽在那些山洞里,朝廷军队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从背后伏击。 而在他立下的军令状里,有一条是“确保朝廷军队的伤亡不超过三分之一”,所以,他对是否派兵进入峡谷森林非常谨慎。 他的想法是,最好先派探子进入森林,探索路线和地形,画出比较清晰的地图,找出对方的大致藏身之处后,再派精锐杀进去。 他的策略应该没有错,遗憾的是,他派进峡谷森林的一百多名探子,大部分都没有及时归来,有几名探子回来后告诉他,不少同伴遭到了袭击,要么牺牲,要么被俘,要么就在森林里迷了路,情况不是很妙。 秋骨寒盯着下方的森林良久,猛然站起来,对始终戴着面具的连横道:“本王要亲自进森林探路,你们也随我一起去。” 秋夜弦派给他的人手,几乎都是老兵弱兵和新兵,想靠他们在峡谷森林里找出对方的藏身之处并画出地图,目前看是痴人说梦。 而且,他怀疑那些士兵一旦不在他的视线之内就偷懒敷衍,根本靠不住。 这几个月来,要不是他还算有些打仗的头脑和连横的协助,加上汤矶部落的战士数量并不是很多,他想把伤亡人数控制在三分之一以内,还真是难上加难。 这几天,他已经把伤亡人数统计过了,人数已经接近三分之一,眼下,他不好再随便派更多的人手贸然进入森林。 所以,还是他亲自进入森林好一些。 连横耸了耸肩:“行,谨听王爷意思。” 他喜欢刺激和挑战,在后方的时间太多,他现在也很想冲到最危险的前线去干几架了。 而且,他也想快些结束这里的战斗,早日回京看望小少爷。 小少爷已经六岁了,聪明又健康,可爱得不得了,也很崇拜他,但就是太过天真,他回去后得好好教育他,让他别对这个世界抱有那么天真的想法。 还有,小少爷已经到了该学武的年纪,他急着去教他。 因此,他一定要协助秋骨寒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秋骨寒见他没有异议,便命令几名假面勇士代他守在这里,自己则带着连横和三十余名假面勇士悄悄爬下悬崖。 为了防止秋夜弦的人对自己进行暗杀,秋骨寒将军中将士分成近、中、远三批。 假面勇士是他的近身护卫,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定带着他们,他们时刻守护在他的四周,任何人想对他下手,都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了假面勇士之外,能接近他并受到他重用的,是中立派的将领和阴九杀一派的将领。 离京这么久,他也看得出军中的势力分划了,重要的、紧急的军务,他都交给当地军队、中立派和阴九杀派去办,绝不让秋夜弦的人负责。 秋夜弦的人,全部被他边缘化,干的尽是一些杂活、小活、不痛不痒的活以及被派去参加正面战争。 这样看起来,秋夜弦的人倒是轻松了,可以混水摸鱼了,但其实不然。 因为,他治军非常严格和严厉。 他让连横的人和阴九杀一派的将领负责监察军纪,只要发现有人浑水摸鱼、违反军纪,一定严惩不怠,完全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历。 因为这个缘故,他又在阵前斩杀了几名有来历的将领。 有一名肆意凌辱女俘的将领被杀之前,怒骂他:“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杀了我,就不怕我爹爹找你算帐?” 严格说来,这名将领还是秋骨寒的族人。 秋骨寒却不为所动:“你爹有胆量的话尽管来,本王不惧与他一战。” 那名将领噎了一下后,又吼:“你可是立下军令状的!你杀了这么多自己人,就不怕再次将逼兵反吗?到时不用叛军出手,我军就伤亡惨重,你就算赢了,性命也保不住!” 秋骨寒又笑,目光和口气却是异常的狠厉和果决:“如果本王连你们这些目无军纪、知法犯法之徒都不敢杀,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宛如石破天惊,震得所有在场的将士心头都俱是一凛。 那些抱着浑水摸鱼、暗中给他添乱的将士更是心脏狂跳,手心出汗,觉得他这番话就是在警告他们。 他们才这样想过,秋骨寒锐利冷酷的目光,就从他们的脸上划过,四目相触之间,他们都觉得眼睛有如被锋利的刀刃所划过一般,生疼得慌,都快失明了。 “有谁不服本王统帅,或是违反军纪,敷衍任务的,本王必定公事公办,绝不轻饶!”秋骨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如刀子,扎进所有人的耳里。 758 当“巨鸟”掠过天空 他的眼神与声音变得狠厉起来:“有多少这样的将和兵,本王就杀掉多少这样的将与兵!这样的将与兵死得越多,越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本王能为国为民除害,就算到时违背军令状而死,也是死得其所,绝不后悔!” 他一字一顿地道:“本王希望你们也有这样的觉悟,否则不配为军,不配为将!” 所有将士皆默然。 中立派与支持派对他的态度,多了几分欣赏与佩服,而反对派的额头,无不汗出如雨。 幸亲王这番话,明显就是对他们的警告。 他们想给幸亲王添堵,恐怕就要做好被他悉数杀掉的心理准备了。 而后,就在众人的沉默之中,秋骨寒下令杀掉那些严重违反军纪的将领,而其中那名当众斥喝他的贵族将领,是某名权高位重的老王爷的爱子。 那个老王爷严格说来还是秋骨寒的长辈,他派爱子来参加这场战争,本意是想让其随便混个军功,回去后好封官加爵,哪里料到秋骨寒完全不给任何人面子。 大斩刀落下,人头也落下后,再也没有人敢暗中捣乱得太过分。 而秋骨寒从领兵离京之日起就以身作则,严守军纪,从不搞特殊,与普通士兵同食同宿同行,凡是要求将士们做到的,他也都一定会做到,因此,不管他带兵如何严格,绝大多数将士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种种措施,保证了秋骨寒的命令与战略得到顺利实施。 朝廷军队的胜利,可谓是指日可待。 这一回,只要秋骨寒能在峡谷森林里找到敌人主力的影子,几乎就能稳操胜券了。 而越到这种关键的时刻,他越是要谨慎,既不能被敌人发现自己的影子,也不能被秋夜弦的奸细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要秘密进入森林,并让部分假面勇士呆在原地,假扮他还在现场坐镇的假象。 只是秋骨寒万万没有想到,他在爬下悬崖的同时,十几名会“飞”的杀手早就跟秋夜弦的人接上了头,并在暗中调查他的行踪,寻找杀他的机会。 他爬下悬崖的时候,离他不远的一处悬崖上的巨石后面,几个人在盯着他的身影。 “头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人问。 被称为头儿的男人指了指有点远的峡谷中的一处,低声道:“看到了吗,那个地方有一处瀑布,瀑布下方的地面比较平坦和开阔,不管什么人进了峡谷,都得去那里讨水喝。幸亲王迟早会走到那里。咱们就找个机会,先飞到那里埋伏,到时将他给射死。” 他指的那处地方,离这一边大概有一百丈左右,从这里只能隐隐看到那里有个瀑布,瀑布四周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如果使用滑翔器飞过去,风大的话,应该可以到达,就算一口气飞不到,也足以飞到瀑布附近,到时再走过去,也是一样的。 “可是头儿,这里驻守着幸亲王的人,他们一定盯着峡谷的动静,咱们如何能避开他们的视线?” “哼,区区数十人罢了,只要弄出点动静,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不就结了?” 而后,他们继续潜伏。 待到山风变大且风向合适的时候,他们立刻联系秋夜弦的人,让秋夜弦的人冒充汤矶部落的人去袭击山头上秋骨寒的指挥所。 很快,指挥所发生了打斗。 秋骨寒留在指挥所里的人手忙着对付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杀手,当然顾不上再监视下方的峡谷。 就趁这个时候,秋夜弦派来的“飞行小队”出现在另一处山头上,迅速戴上滑翔机,借着山风的助力,飞跃出去,打开“翅膀”。 在他们熟练的操作下,他们就像化身为大鹏,张着巨大的翅膀,从峡谷上方掠过,瞬间已经在十几丈以外。 五六架滑翔器,就是五六只巨大的鹏鸟,一齐飞过峡谷上空,场面相当壮观。 从地面或远处看过去,只看到“飞鸟”的形状,而看不到套上“翅膀”的人,如果不明内情,还真以为看到了巨大的、神奇的飞鸟。 是否有人看到了这些神奇的巨鸟? 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这支飞行小队却是很顺利的飞得很远,当乘风滑翔的惯性降到底限,滑翔器慢慢降低时,他们精确的操纵滑翔器上的“翅膀”控制机关,“翅膀”便慢慢的收起来,他们稳稳的落在了树枝上或地面上。 而后,他们依照严格的步骤解下滑翔器,把滑翔器装进特制的牛皮袋里,背在背上,换上兵器在手,慢慢朝瀑布的方向潜进。 秋骨寒等人并未出现在瀑布这一带。 他们也不焦急,而是观察好四周的地形和环境后,暗中设下陷阱并隐匿起来,耐心的等待秋骨寒等人出现。 秋夜弦对这一次的行动抱着很大的希望,派来的人都是顶尖的高手,他们有体力,有经验,有耐心,不论等多久,他们都能保持极佳的状态。 这个瀑布离秋骨寒之前所在的指挥所看似不算很远,但森林里行动不便,环境复杂,方向难辨,秋骨寒要抵达这里,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秋骨寒等人才搜查了这一带的区域,抵达瀑布。 他们要在这里取水,休憩,然后再去找比较隐蔽的地方歇息。 这处瀑布算是在峡谷森林的外围,汤矶部落的人应该不会靠近这里,而森林里也不会只有这一处水源,所以,他们不用太担心会遇到敌人。 但为了安全起见,连横还是让之前抓到的兔子先喝水,确定兔子喝过以后没问题了,才掬水饮用,而后拿起水囊装水。 突然,他的眼角瞄到前面的水面上隐隐倒映出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 他定睛细看,虽然影子很模糊,模糊到换了普通人一定不会在意,但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比任何普通人都习惯和适应森林的野兽! 他没有抬头,以免打草惊蛇。 他只是不动声色的装作继续打水的样子,研究水面上的影子,判断对方的藏身之处。 从那个影子、影子四周的树影所对应的真人与环境来判断,对方应该隐藏在瀑布旁边、悬崖上的大树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这一方。 从那个位置,很容易放箭和监视他们——对方一定不是自己人! 连横在心里冷笑着,站起来,将装满水的水囊挂回腰间,懒洋洋的道:“你们全部过来,不管渴不渴,都给我喝水,等下咱们还要赶路。” 759 救命的雾公子 同时,他大声喝道:“有埋伏,全部跳进水里——” 他在来的路上,早就发现了有人经过的痕迹,只是这段时间出入峡谷森林的人很多,很难判断这些痕迹是什么人留下的或者是多久之前留下来的。 而现在,他发现有人在那么隐蔽、又不易到达的地方潜伏,便能确定对方已经潜伏了不短的时间,而且对方很可能不是一个人。 至少,他无法判断四周埋伏有多少人,也没有时间去判断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跳进瀑布下方的水潭里,不管对方准备如何袭击,都很伤害到躲在水里的人。 秋骨寒也好,他手下的人也罢,不愧是历经千锤百炼的高手,一听到他的声音,想都不想就抛下手中的一切跃入水中。 他们跳水的那一刻,悬崖上的大树上也掉下一个人。 因为连横的袖箭是从下往斜上方甩,受到重力的影响,袖箭越是往上越是力道不足,所以,袖箭虽然射得相当准确,却没能射进潜伏者的身体,只是触到他的身上就掉落了。 潜伏者没想到他隐藏得这么隐蔽,却还是被发现和中箭了,虽然没受伤,却也是吓了一大跳,一个不稳,就从树梢上掉了下来,落入水里。 秋骨寒等人注意到这一点以后,立刻游过去抓他。 也在这个时候,从水潭三面的树林里射出一枝枝利箭,冲着还在岸边的连横和在水面上冒头的秋骨寒等人而来。 连横虽然慢了一步,没能跳进水里,却还是躲过了射过来的箭,就地一滚,缩在几颗大石头后面。 他等着敌人从树林里钻出来,双方好大干一场。 但是,对方却是迟迟不出来,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放箭,似乎想困着他们。 连横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这么没种,心头火起,从石头后面冲出来,大声道:“看老子现在就去宰了你们!” 而后,他以猛虎下山的速度,配合着弯来弯去的路线,以人眼难以捕捉和定位的复杂身形,往树林里冲过去。 他不断的变幻位置与身形,确实起了绝妙的效果,那些箭根本射不到他。 他的手下看到他冲出去,也赶紧从水里跃出来,如法炮制,以极快的速度、极为绕弯的路线前进。 他们看出来了,对方的人数并不多,否则,对方早就应该射出漫天箭雨,要么将他们射成筛子,要么将他们憋死在水里,而不是这样放出零零星星的、起不到太大效果的冷箭。 而且,对方若是人多的话,就会很容易在森林里留下痕迹,而他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现大量行人经过的痕迹。 因此,对方的人数肯定不会比他们更多,他们这样正面迎战,有胜算! 他们的判断与策略并没有错,只是,偏偏发生了超越他们想象的事情。 就在他们分头冲进三面的树林,而秋骨寒也爬出水面的时候,几只巨大的飞鸟突然从瀑布上方,也就是悬崖上方掠过。 掠过去的时候,这些巨大的“飞鸟”还从空中投下……刀子?石头? 当一把锋利的刀子猛然从天而降,贴着他的肩膀划下来,笔直的落在秋骨寒的身边时,秋骨寒吓了一跳。 他抬头,在看到那只巨大的“飞鸟”之前,就看到一颗相当大的石头往自己的脑袋砸下来——大到足以将他砸死! 他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迅速后撤。 石头落在他前一秒站着的地方并砸出一个明显的凹坑时,他也因为吃惊和退得太快而摔倒。 他摔倒下来时,下意识的看向天空,看向那只神秘的、巨大的、他前所未见的飞鸟——而且还是很危险的,正向他投掷危险物品的飞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飞鸟? 然而他这么一抬头,就又吓了一跳。 哪里是什么一只飞鸟?根本就是多只飞鸟! 一共六只! 而且只只都在高空抛物,不断往他掷东西,甚至还有“鸟”朝他发箭! 他连爬起来的空隙都没有,就不得不狼狈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手忙脚乱的躲避高空抛物。 他很想看看那些“飞鸟”是怎么回事,然而,他根本连多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那些掉下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太密集了! 而连横和连横的人都已经冲进森林里,他身边没有护卫,要躲避从天空落下来的暗器与武器,实在是难度太大了。 一个不小心,他的双腿就被几把异常尖锐的小刀给刺到了,虽不致命,却也令他行动缓慢,一时间“滚”不动了。 偏偏这时,又有一只“巨鸟”掠过,他脸色发白的看到,这回,从空中掉下来的,竟然是一颗大大的石头。 ——当石头飞速落下,他看到那颗石头竟然比他的脑袋还大,而且还在他的正上方,不管那颗石头落在他身上的何处,他不死也要躺几年了。 而他却动不了。 偏偏也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巨鸟”离地面很近了,而他的眼力、感觉也异常敏锐,终于看到,那些“巨鸟”根本不是鸟,而是披了“翅膀”的人。 这些人黑衣蒙脸,一看就是杀手的打扮,而且,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他想叫人,然而,却是什么都叫不出来。 因为,从天而降的石头,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要被砸死了! 他无数次的身处绝境,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自己的死法,但……砸死? 他苦笑,这种死法,还真是一点尊严和面子都没有啊。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猛然冲出一个人,扑到他身侧,用力把他一推。 那颗石头,重重的砸在那人的大腿上。 那人闷哼两声,捂着大腿,爬不动了。 秋骨寒大难不死的躲过了当天厄运,他转头看向那人,吃惊的发现那人竟是……雾公子? 打从离京开始,雾公子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就像他的保姆和勤务兵一般,饮食住行全包了,简直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且,雾公子虽然从不跟人打架,但轻功似乎相当不错,就没有人能伤得他的。 连他都不明白雾公子为何对他这么好。 所以,他对雾公子心怀好感的同时,也对雾公子对待自己的态度感到很疑惑,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困扰,觉得自己还是对雾公子保持一点怀疑比较好。 然而,这一刻,他终于相信,雾公子是真正的对自己好了。 否则,雾公子不会在这种突发状况中,以及在快到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的状态下,豁出性命去救他! 760 雨夜,困兽,绝境 他愣了一下后,撑着爬过去,扶住雾公子,急道:“你怎么了,可还好?” 雾公子脸色惨白,额上渗汗,却还是用力推他,指了指树林,示意他快走。 秋骨寒咬了咬牙,一边抬头看向上空,一边大声道:“来人,本王遭到偷袭——” 上方空荡荡的。 那几只“巨鸟”从上空一掠就过去了,消失在森林上方,没有降落在此处,也没有停留在上空,感觉算是暂时安全了。 他松了一口气,扶着石头站起来,又大声道:“快来人,本王需要救援——” 然而,山风很大,吹得森林动荡不止,发出很大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这样,连横等人没能及时听到他的求救和赶过来。 他有些恼怒,又大声叫了几句。 这次,终于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树林里冲出来。 他看到他们脸上的面具以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救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坐靠在石头上的雾公子似乎看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手往天上一指,嘴里“啊”了一声,就撑着站起来,往秋骨寒扑去。 秋骨寒奇道:“你怎么了?” 他边说边下意识的往上空看去,脸色也跟着变了。 因为,竟然还有一只比之前那些明显还大一些的“巨鸟”从他的上方掠过! 他看不到这只“鸟人”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只是下意识的想往地上滚。 然而“鸟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也好,雾公子也好,都受了不轻的伤,行动迟缓,已经来不及躲避。 秋骨寒在扑出去的同时,就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砸下来,而后他就被什么东西给缚住了,然而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往上提。 他发现自己正在上升中——往上空飞升。 他强自镇定,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原来,是乘着“翅膀”的刺客从空中抛下一个系有石头的巨大绳圈,把他给套住了,然后再“牵”着他飞行。 他的双臂被套在绳圈里,又被拖着飞行,一时间很难抽出兵器。 他只能往下方叫喊:“快想办法救本王——” 下方,众多面具勇士已经从树林里冲出来,并纷纷亮出弓箭,然而风这么大,他们想朝上射中飞得那么快的“鸟人”,根本不现实。 连横咬了咬牙,朝秋骨寒被“牵”走的方向一挥:“追——” 虽然他不清楚“鸟人”的本事,但他不相信对方能飞到天涯海角,对方总有陷落的时候,只要沿着那个方向追,总能追到的。 他带领着手下,再度冲进树林。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行动竟然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们追过去的方向上,竟然布满了各种陷阱。 捕兽夹,绊脚绳,坑洞,罗网,飞箭,弹弓……要不是他们经验丰富且穿了护身软甲,就真的要吃大亏了。 虽然没吃大亏,但他们的速度却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鸟人”在空中滑过,他们在森林里仰着头追,树冠将他们的视线挡住了大半,他们还得注意前方的陷阱,这样,还怎么盯梢? 再跑了没多久,他们就再也看不到“鸟人”的影儿了。 但他们还是只能继续前进。 如果秋骨寒死在这里,连横想再找到一个可以重塑形象和声誉、重返朝廷的机会就难了,所以,他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在他们头顶上的遮天树冠的上方,秋骨寒正陷入一场痛苦的折磨之中。 “鸟人”拎着他这么大一个人,负重增加了一倍左右,被迫低空滑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导致秋骨寒直接掉在树冠上,而后在树冠上滑行。 参天大树的树枝疯狂刮过他的身体。 他就像被拖行在布满荆棘的地面上,衣衫被刮刺得破破烂烂,连身上的软甲也慢慢的松开和解体,他从头到脚都被刮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活活的被拖死! 他必须得想想办法。 秋骨寒整个人几乎都陷在枝叶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脑子,终究还是保持了清醒。 他想解脱和逃走,就一定要把身上的绳索弄断。 然而他双臂连同上半身都被缚紧了,又在被拖行之中,想找机会弄断绳索,谈何容易? 好在飞行了一会儿后,他撞到一棵大树的树顶,整个身体被茂密的藤蔓与枝叶给缠住了,连“鸟人”滑行的惯性都没法将他拖出来。 他就被卡在那里。 如果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下去,他很可能被两股相反的力量——“鸟人”往前滑翔的力量和大树的阻力给活生生折磨死。 “鸟人”显然不在乎他的死活,还在调整着各种操纵装置,努力将他往前拖。 秋骨寒忍着全身被压挤一般的窒息感与疼痛,双腿努力往上抬,一只手慢慢往大腿摸去。 短袍底下的大腿上绑着一把匕首。 衣袍已经被刮烂了,他很快就摸到那把匕首,抽出来,往身上的绳圈划下去。 那绳子居然制作得十分紧实,他连割了十几下才割断。 待他获得自由,再也不被“鸟人”牵着“飞”时,却也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继续被卡在大树上,动弹不得。 赶紧下树,赶紧回头,赶紧去与连横等人汇合,待在这里很危险,而且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努力想指挥身体动起来。 然而他已经遍体鳞伤,疲惫之至,还有数根树枝刺进了他的身体,可能还刺到了骨头,他就是动不了,连掰开树枝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有力气叫人,但是,他若是发出人的声音,会引来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森林的何处,也没有听到人声和脚步声。 他不能冒这种险。 森林里的天气,一旦黑起来,就会迅速变黑,阴暗、朦胧、暮色等等从白天过渡到夜晚的阶段只会持续很短时间。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四周已经很暗了。 接着,山风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气,气温也迅速下降,变得寒凉起来。 他还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得很急,扑楞着翅膀也飞得很急,有种被坏人追赶而到处乱逃乱窜的气息。 “糟糕了……”他在心里苦笑。 要下大雨了! 这样的低地,又遇到大雨和夜晚,气温一定很低,他伤成这样,受凉又遇雨,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就算不死,也要病倒了。 真是惨啊。 他苦笑着,除了祈祷连横能及时且最先找到他之外,他没有好的办法。 761 刚下刀山,又入火海 “轰隆隆——”闪电劈过天空,将天空划出几道大口子。 倾盆大雨就像找到了爆发的渠道,疯狂流泻向大地。 森林里顿时风雨飘摇,明明只是夏末秋初,秋骨寒却觉得如处深秋,遍体寒凉。 离他其实不是很远的地方,连横停下来,摘下面具,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骂了一句:“靠!” 手下道:“老大,咱们还要找吗?” 连横看看头上的大雨瓢泼,又看看四周的黑暗,骂道:“还找个屁!先回指挥处,别让那些兔崽子看出端倪和趁机作乱!” 没有人可以在下着大雨的夜晚的森林里找人。 非要找的话,就等着赔上所有人的性命吧。 如果秋骨寒真是做大事的人,不论遇到多大的挫折,都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干掉,总会有办法克服和解决眼下的难题。 他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秋骨寒的造化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隐瞒秋骨寒被不明敌人掳走的消息,稳定军心,维持朝廷军队战事稳定推进的局面——直到找到秋骨寒回来或他们找到秋骨寒。 他们悄然返回峡谷上方的指挥所,守在帐篷之外。 不时有将领前来求见王爷,都被假面勇士拦了下来,说王爷正在和探子讨论军机,有什么事由他们去通报和传达即可。 将领们都知道他们是王爷的心腹,王爷去哪里都一定会带着他们,他们既然在这里,将领们也不会平白怀疑王爷不在此处,便将要汇报的事情传给了他们。 他们进入帐篷,向临时代替秋骨寒的连横通报。 连横干脆就代秋骨寒拍板军务。 他本就出身皇族,又跟着秋月明那么多年,对国事、政事、军事都有所接触,论战斗经验,更是远在秋骨寒之上,眼下要处理这些军务,绝对能够胜任。 只是,他一边处理军务,一边听着外面的雨声,不断在心里叹气。 这么大的雨夜,温度极底,那个小鬼,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情况很糟。 被卡在树冠间很久,又被大雨淋了很久以后,秋骨寒的身体又僵硬又冰冷,要不是他身上带有一些食物和保护心脉的药物并及时服用,他大概要立刻染上风寒了。 在苦苦等待救援的时候,一阵又一阵的大风吹来,树枝飘摇得厉害。 他受到飘摇的树干与树枝的冲击,直挺挺的从树冠上栽了下来。 大树很高,好在下方的树枝阻缓了他的落势,加上地面有杂草和厚厚的泥水,令他不至于跌得更坏。 但是,大树下面居然是个斜坡,他这么跌下来,还没趴稳,身体就往坡下滚去。 他叫苦不迭,然而,冰冷、僵硬、受伤的身体无法做出反应。 他只能拼尽全力,伸手抱住头部,竭力保护自己的脑子不至于被严重破坏。 “咚”,他的脑袋撞在什么东西上面。 他就听到了这一声撞击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昏迷之前的那一丁点意识里,他只有一个祈祷:但愿他还能再醒过来,但愿他还能活着回去,还能再见到……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回应。 不知昏迷多久以后,他的身体哆嗦了几下,而后慢慢的睁开眼睛。 在睁开眼睛后的好一会儿,他的意识仍然保持着半昏迷的状态,脑子浑浑噩噩,视线模糊不清,不知身处何处,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只是,他觉得身体好温暖,比之前的冰冷不知温暖多少倍。 他……还活着?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令他就像服下了灵丹妙药,瞬间清醒和兴奋了不少。 视线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然而,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他的喉头涌起汹涌的苦涩。 老天爷从来就没有善待过他。 当老天爷给了他一丝希望和生机的时候,只是为了让他面对和承受新的磨难与困境。 就像现在一样。 他被绑在一根呈“十”字的柱子上,身体也呈“十”字的被绑缚,绑得很牢很坚固,比起之前卡在树冠上的时候还动弹不得。 而眼前,是一个山洞,洞里燃烧着火焰,所以他才会觉得温暖。 而跟前的火焰的后面,是一群虎视眈眈的、脸上画着花纹的、佩戴各种兵器的人——汤矶部落的战士。 居然落到了汤矶部落的手里,这下子,更麻烦了。 “回答问题,就给你一条活路。”一名看起来颇为威严的络腮大汉走上前来,拿手中的刀的刀背轻拍他的双颊,“你们的头儿,也就是那个叫什么秋亲王的,他躲在哪里?长什么样?他的身边都有哪些防护?” 打了几个月的仗,他们损失惨重,心里明白,正面交战是打不赢朝廷军队的,他们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干掉朝廷军队的头儿,扰乱对方军心,破坏对方的布控,找机会逃出汤矶山,然后在外面的世界隐匿起来,伺机而动。 而现在,他们被逼得退守在峡谷森林的深处,朝廷军队虽然很难找到他们,但他们被困在这种地方,也非常被动。 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找到对方统帅的所在,利用己方对地形和环境的熟悉,暗中潜到对方统帅的营地,将对方杀掉。 不是他们自夸,如果他们有明确的目标和准确的地点,凭他们对汤矶山的了若指掌,一定能潜进对方的营地。 之前,他们也抓到了一些探子,但那些探子要么就是什么都不说,要么就是透露假情报,令他们一筹莫展。 其实,有几个骨头软的探子并不是透露假情报,而是秋骨寒早就预防着这一招,隔着一定时间就换指挥点和布防,免得有人出卖己方的情报。 秋骨寒的身体不那么冰冷了,脑子也随之冷静下来。 他暗暗的观察四周,看着那个人,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们还是投降吧。只有投降才能保证你们的部族能够延续下去……” 才开了个口,他就被重重的踢了几脚,差点没喷出血来。 “投降?”对方很愤怒,“我们部落数百年来一直生活在这里,与世无争,却沦落为你们主子的奴隶,生生世世开采石材,进贡朝廷,公平和天理何在?还有,我们部落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白死了?就算是为了给他们报仇,我们也绝对不会投降……” 秋骨寒平静的听对方说话。 762 死,也要死得尊贵优雅 直到对方说完后,他才道:“弱肉强食,乃是世间最强的规则。你们最需要的不是公平和天理,而是生存与延续!就算没有尚国天子,也会有其它的势力要征服你们,甚至要灭亡你们,相较之下,尚国对你们还算不错……” 他说的话也许不那么中听,却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他无法拿“只要你们努力,总有一天会得到公平和天理”这样的漂亮话去哄他们,因为,连他都不信这种美丽的谎言。 啪! 这一回也是这样,他话还没说完,一根长长的鞭子就宛如毒蛇一般甩过来,重重的抽在他的身体上,瞬间在他身上炸出一串血花。 他张嘴,终于喷出一口鲜血,觉得身体都快裂成两半了。 说实话,果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说假话,也未必就有好下场的。 在战场,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一条——谁强谁安全。 “弱肉强食?”抽鞭子的男人冷笑,“你这话也说得有理,老子也没话反驳你。但你现在跟咱们相比就是弱肉,咱们就是强食,咱们要杀要宰,你还能有什么话说?” 秋骨寒忍着剧痛,还是道:“秋将军曾经多次秘密给你们写信,说过这场战争乃是朝廷与你们族中的好战分子共同谋划,一方是为了争取立功,一方是为了削弱反对的力量,谋求权力,你们若是顽抗到底,只会中了敌人下怀……” 虽然他也参与了谋划这场战争,并想从中立功,得到好处,但是,他并不想做得太绝。 所以,他从一开始所确定的策略就是“说降为上,征服为下”。 到了汤矶山后,他处处手下留情,没有对汤矶部落赶尽杀绝,能俘虏的尽量俘虏,就算要杀个你死我活,也会给对方一个好死。 此外,他还暗中给汤矶部落的族长和求和派写信,分析时局与利弊,给予利益和承诺,努力劝说对方投降。 但到现在为止,对方还没有给予回复,只是,对方的攻击性确实不那么强了。 他猜测,汤矶部落内部应该也有好战派、求和派、中立派等互相较劲,才会形成这样的战局。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都没有对对方进行赶尽杀绝,这样本没有什么不好,难就难在秋骨寒没有时间慢慢跟汤矶部落耗。 所以,他现在被抓到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还是劝说对方投降。 啪啪! 他又没能说完,又挨了好几记鞭子。 他被抽得几乎要断气了,没有力气说话了。 “你们就是敌人!敌人的话半句都不能信!”那人一边抽鞭子一边骂,“你这小子,给你活跃你不要,偏偏要找死!好,不招是吧?不招就抽死你!看你能忍到几时!” 秋骨寒知道自己不能死,自己一死,一切都完了,但他现在想“招供”也来不及了,因为,他快要晕过去了。 他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是声音又低又含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当又一记鞭子抽下,他晕了过去。 准确的说,是处于大半昏迷的状态,脑里还有一点意识,但身体却是动弹不得了。 “靠,这么快就晕过去了?”他隐隐听到那人骂骂咧咧的,“嘴上这么能扯,却是个不中用的!你们两个,抬桶水来,老子要泼醒他继续打!” 秋骨寒在心里苦笑。 他的表现确实很糟糕,被抽几下就不行了,但是,他之前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了好不好? 要不然他能被他们抓到? 在他的叫苦心声中,冰冷的水从天而降,泼得他就像陷入短暂的溺水状态中,鼻腔进水,呼吸困难,差点窒息。 他条件反射的剧烈咳嗽起来,于是又清醒了。 一只铁箍般的大手捏上他的下巴,捏得他生疼。 “喝,这张脸蛋还挺俊的啊,看来是哪家的少爷觉得咱们好欺负,特地跑来这里打仗,想杀掉咱们立军功呢!”拿鞭子的大汉用非常嘲讽的口气调笑。 “是吗,真的长得挺俊的耶!”有几个女人听到这番话,立刻跑过来,围着他,盯着他上下打量,而后兴奋的叫起来,“你们快来看,咱们逮到的真是个俊小子呢,我看干脆别杀他了,留着他作种吧!” “嘻嘻,上面是挺俊的,但下面就未必了!像这种白脸小子,看看还行,真留着作种的话,恐怕派不上用场……” “派不派得上用场,得用了才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 这几个女人也真是大胆,说着说着,居然就在秋骨寒身上摸索起来。 秋骨寒突然就觉得全身一阵阵的寒恶,极度的不适与厌恶感涌上来,令他想吐。 他立刻就真的吐了,大吐特吐。 连他都不知道饿了那么久的他居然还能吐出那么多东西来。 吐了正往下摸的几个女子一身。 他讨厌别人碰他! 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因为背叛和伤害,他就对人充满了厌恶和防范。 他讨厌别人碰他。他觉得别人很脏。别人随便碰他,令他恶心得想吐。 “啊,好恶心,太恶心了,还有水吗……”那几个女子尖叫起来,迅速跑开去清理身上的秽物。 鞭子大汉利落的甩着手中的鞭子,抽得空气啪啪作响。 “还有谁在这里的?把他们全叫过来——”他大声道,“老子要抽死这个小少爷,想看戏的就赶紧来啦!” 众人突然就兴奋起来,纷纷跑向山洞的各条通道,到处去叫人。 没过多久,这个洞窟就挤满了人,一个个都像看耍猴一样。 秋骨寒觉得自己可以死,但绝对不可以这样被围观着死! 他张嘴,又想说话,然而,吐了那么一阵后,他更没力气了,有声无音。 “你们都看好了,老子现在就慢慢的抽死他——”鞭子大汉狞笑着,将手中的鞭子再度挥下去。 秋骨寒想,难道自己这一回真的要死定了?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一次又一次的撑了下来,结果就是为了死在这里? 这么想着,他微微抬起下巴,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如果他一定要死在这里,那么,他一定要死得优雅而尊贵,让这些人明白,他不是被人围观和看戏的猴子,而是被猴子围观和看热闹的人。 即使他头发凌乱,全身脏污不堪,被水泼净的那张脸上也满是瘀青和血痕,但这一笑,还是光华煜煜,令这山洞生辉。 所有人都被他的微笑弄得微微一愣,心里升出一种遗憾:这么漂亮精致的少年,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 763 幸亲王遇难 鞭子男看到众人的反应,眼里不可遏制的流露出妒忌的神色。 他孔武有力,性情勇猛,是一等一的男子汉,但因为长得不够娘气和漂亮,就没被族里的漂亮姑娘看上过。 现在看到这个年少的俘虏这么受欢迎,他心里接受不了,已经是杀气四溢了。 他高举右手,一鞭子甩向秋骨寒的下身。 真是有够卑鄙的! 秋骨寒看出了他的企图,眼里闪过怒色。 如果他这次不死,他一定饶不了这个混蛋! “慢着。”突然,一个威严而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鞭子男的手腕。 秋骨寒微微眯眼,看向来人。 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高大,瘦削,肌肤呈健康的古铜色,留着短短的、打理得很整齐和富有阳刚气的胡子,一袭贴身的劲装打扮,看起来很是精干、成熟和威严。 看这个人的气度,应该是颇有身份与地位的人物。 鞭子男看到他,眼里闪过几分忌惮,嚷嚷:“伊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包庇这个俘虏不成?” 他嘴里的伊长老淡淡道:“族中有令,只要俘虏不反抗,绝不能杀。” “可他反抗了!”鞭子男大声道,“这个娘娘腔不仅拒绝招供,还说什么弱肉强食,我们就活该当尚国天子的奴隶,还说什么我们需要的不是公理,劝我们投降,这样的俘虏,难道还能留着?” 说罢,他似乎怕伊长老反驳,环视众人,大声道:“你们刚才都在场的,我说的对不对?刚才这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劝我们投降?” 众人互视几眼后,纷纷点头。 虽然族里的求和派不少,但是,“求和”毕竟听起来是一件很没有志气和骨气的事情,求和派轻易不好意思把“反战”“求和”挂在嘴上。 而且,求和派比较温和低调,好战派比较野蛮霸道,因此,求和派平素也不敢轻易和好战派对着干。 鞭子男就是族里出了名的好战派,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 而现场,也是好战派偏多。 对比之下,求和派多驻守后方,不喜血腥,而好战派多冲往前方,喜欢打杀,秋骨寒就是被外出“狩猎”的好战派抓到的,来这里看热闹的,也多是好战派。 可以说,现场是好战派占了上风,秋骨寒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伊长老打量四周,道:“你们都觉得这个俘虏该死吗?” 绝大多数纷纷点头,有不同意见的不敢开口。 鞭子男看在眼里,既得意,又带着几分敌意的道:“伊长老,难道你还要阻止我下手,放过这个小子吗?” 战争已经进入后期,形势对部落不利,好战派已经有些杀红了眼,不仅对朝廷军队抱有巨大的敌意,对本族的求和派也是相当仇视,如果有人在此刻维护劝降的俘虏,很可能会引发内部相残。 伊长老对族中的形势看得相当明白。 他笑了笑:“既然这个小子不肯投降,该杀就杀,只不过,要杀就杀得痛快点,这样慢慢杀算什么?朝廷的军队还在到处寻找咱们,咱们应该省点时间和精力对付他们,而不是聚在这里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俘虏浪费时间。” 说罢,他上前两步,猛然抽出一把短刀,对准秋骨寒的胸口就扎了下去。 鲜血,就像烟花一般,在他的胸口绽放。 秋骨寒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疼,喷出一口鲜血来,再也没有了意识。 伊长老手中的刀,只露出刀柄的部分,刀刃都扎进了秋骨寒的胸口。 秋骨寒绝对是死定了! 现场出现片刻的静默。 伊长老是一个很冷静、很内敛的人物,不轻易表露情绪,更不轻易冲动,而他这一回的行动,可谓是雷厉风行到令所有人都意外。 “好了,他死了。”伊长老也不急于抽出刀来,淡淡的道,“外头雨停了,天亮了,所有人都赶紧拿上武器,出去跟敌人干架,别一个个的都耗在这里看热闹。” 众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纷纷离开。 现场只剩下寥寥数人。 伊长老连同十字木架和秋骨寒一起背在肩上,对鞭子男等几人道:“你们也赶紧去忙,尸体由我来处置。” 说罢他就扛着木架和尸体,从容的走进一条幽默潮湿的通道。 鞭子男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对同伴道:“走,杀尚国的狗去!” 这个洞窟只是某个巨大山洞里的其中一窟而已。 这个巨大的山洞内部有几十条或宽或窄、或长或短、或曲或直的通道,大大小小的洞窟将近上百个,宛如一个颇具规模的迷宫,如果不是族里的人,易进难出。 伊长老现在走的这条通道,就是处理尸体的通道。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里,就没有人再记得秋骨寒的事情。 山洞之外,天气放晴,峡谷森林就像刚刚沐浴过后,每一片树叶似乎洁净得不染半粒灰尘,清绿得十分的漂亮。 森林里还有野花野果和飞禽走兽,若不是其中有形形色色的危险人物出没,简直就是与世隔绝的森林天堂。 连横的人继续在森林里寻找秋骨寒。 连横继续冒充秋骨寒坐镇帐中,通过面具勇士与大大小小的将领沟通。 好在这几天,大大小小的将领们都分布在汤矶山脉的各个角落,封锁出口,搜索叛军,整理现场,也没几个人过来找秋骨寒。 然而,纸不住火,这种临时应对的策略终究不是解决之道。 在秋骨寒失踪的那几天里,连横的人在找他,“鸟人”在找他,秋夜弦的人在找他,找来找去都找不到。 “鸟人”暗中将消息传递给了秋夜弦的人,秋夜弦的人反复追问:“你们可能确定幸亲王真的失踪了?现在坐在指挥帐中的人真不是幸亲王?” “鸟人”的队长很有信心的道:“那天,我亲自驾驶着最大的滑翔器,将幸亲王吊在空中,拖着飞行,途中他被卡在大树上,一直下不来。我就近降落后,就在四周盯着他,没发现有任何人去救他……” 764 “鸟人”的多重陷阱 那天,他们到达瀑布后,设下了这样的陷阱: 第一道,让一名高手隐藏在悬崖上的大树上,准备好弓箭,待幸亲王前来取水时,放箭射杀。 第二道,让几名高手隐藏在水潭三面的树林里,趁幸亲王等人不备,放箭射杀。 如果失败,就由他们就想办法引开幸亲王的近卫军,让幸亲王落单。 第三道,安排几个技术最好的队员“飞”上瀑布上方的断崖,在那里潜伏,伺机而动。 瀑布所在的断崖很直,很高,因为受到瀑布水气的影响,崖壁长满了光滑的青苔,除了悬崖下部有一棵突出的大树外,根本没有可以攀登上去的落脚之处,任是再强的高手,也没有办法爬到瀑布的顶部。 但他们凭借滑翔器,直接从峡谷另一边的高崖上直接飞到了瀑布上方的断崖上。 任幸亲王再怎么小心和谨慎,也绝对想不到会有人“飞”到断崖上方潜伏。 第四道,如果前面几道陷阱失败,就由他这个队长最后出动,趁乱用巨大的绳套套住幸亲王,将他拖走。 为什么他不像前面的队员那样,直接高空抛物,将幸亲王砸死算了? 因为滑翔器必须在风大的情况下才能“飞翔”,风越大,滑翔器飞得越高、飞得越远。 风若是小了,滑翔器根本飞不起来。 风若是不够大,滑翔器将飞得又低又慢,既容易被发现,也容易成为靶子,地面上的高手随便一射,就能把他们给射死了。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风很大的时候起飞,而风一大,他们抛下的东西就会受到风力和风速的影响,不仅命中率低,力道和杀伤力也会大幅降低。 可以说,在风大的时候往下砸东西,本身就带有赌运气的成分。 另外,滑翔器无法在空中停顿,加上风大和驾驶者需要经常用双手控制滑翔器的因素,想从空中往地面放箭,同样不现实。 因此,如果前面的“鸟人”没能用刀子和石头等东西弄死幸亲王,最后就由他出马,从空中抛下巨大的、系着重物的绳套,将幸亲王给套住和“叼”走。 只要绳套够大,要套住幸亲王这么大一个人,命中率要高过抛砸小型的重物。 不知情的人也许会疑惑,那为什么他们不能往下砸大件物品和大量物品,提高弄死幸亲王的命中率呢? 因为滑翔器的负重有限啊! 滑翔器的负重越小,就能飞得越高、越远。 本来,滑翔器要搭载一个大男人滑行,已经够吃力了,如果驾驶者还在身上放置大量物品或很重的物品,这滑翔器,还能飞得高、飞得快吗? 加上滑翔器飞行的速度很快,掠过目标上方的时间其实也就是短短几秒,就算驾驶者在身上装满了重量不大的小刀,也很难这么短的时间里丢下足够多的暗器。 因此,没有任何驾驶者会在身上放很多东西或很重的东西。 因此,他最后一个出马时,就不再采取狂砸东西的方式,而是采用“下套”的方式。 如何在飞行过程中对地面上的目标下套,他为此训练了很久。 他的训练很成功,堪称这方面的顶尖高手。 他成功的套住幸亲王后,接下来就是第五道陷阱了。 之前他们分析和测过风速,如果他成功的套住幸亲王并将他“吊”走,一定是往某个方向飞去,而幸亲王的人一定会往那个方向追。 所在,他们事先在那个方向上设置了大量陷阱,用以狙击追兵。 他在“吊”着幸亲王飞行的时候,应该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为何没有趁机杀掉幸亲王? 难道是为了折磨幸亲王,让其多受一点苦再死? 绝对不是! 理由与前面一致。 第一,他实在无法携带更多的东西了。 绳套本身没多少重量,可以忽略不计。但为了保证绳套的命中率而在绳套上系着的石头,有一定的重量啊! 同时他还要考虑到他套中目标后,目标本身更是超级——重啊! 一架滑翔器,要同时负重两个成年男子和一颗石头的重量,基本上已经超出了负重的极限,为了确保滑翔器不会坠毁,他真是连一把小刀都不敢带! 不仅如此,他操纵的那架滑翔器比别人的都要大一些,承重力更强,而他自己呢,也是所有人中体形最瘦小、体重最轻的一个。 ——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吊着一个成年人乱飞。 在本质上,滑翔器是交通工具,并不是兵器,把滑翔器当成兵器来用,本身就是有些勉为其难的。 而在事实上,他“吊”着幸亲王起飞后,滑翔器果然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不仅飞行高度降低,机身也摇摇晃晃的,幸亲王基本上都是贴着树顶滑过。 第二,风真的很大。 就算他不怕多加一根稻草就能压死骆驼的事情发生,非得在身上放些刀子锥子什么的,他一面操纵滑翔器,一面往下方同样因为受到风力、机身摇晃影响而荡来荡去的目标放暗器,命中率和杀伤力又能有多高? ——不会有多大效果的。他试过。真的。而且操纵滑翔器也是技术活,绝对不是戴上以后就能轻轻松松飞到底的事情。 在飞行的过程中,如果分神大意或操纵不当,机毁人伤的事情是很容易发生的。 综上种种原因,他只能“吊”着幸亲王顺风飞行,根本顾不上想办法去杀人。 再说了,幸亲王这样被吊着,逃也逃不掉,救也救不走,他为何要急着杀他呢? 而他在吊着幸亲王飞走的过程中,幸亲王被卡在树上并利用这个机会割掉身上的绳索而获得自由的意外事件,确实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但他并没有慌张,他很清楚,幸亲王当时的状况一定糟透了,就算获得了自由,也跑不远。 所以他迅速降落,收起滑翔器,跑回幸亲王被卡住的地方,果然看到幸亲王还被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感觉挺惨的。 按理说,他那时还是继续占据着绝对优势,应该可以杀掉幸亲王了,但是,还是不行。 一,幸亲王所在的那棵树特别高,特别茂密,而且树冠虽如巨伞,主树干却是笔直的,爬又爬不上去,他身上也没有兵器,就算当时给他弓箭,他也射不到那样的高处,更射不透那么茂密的树冠。 可以说,他拿那样一棵树没有好的办法。 二、幸亲王应该还有一定的还手之力。幸亲王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就算伤得再重,若是遭到他的袭击,一定也会誓死反扑,而且幸亲王身上可能还有兵器,双方若是正面交手,他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杀掉幸亲王,说不定还会引来其他人。 三,他不敢随便现身。 就在那一带,有汤矶部落的人出没,有朝廷军队的人出没,有幸亲王的人出没,他若是现身,到时不管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事情都会很麻烦。 765 我们一定要见王爷 因此,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隐在暗处,盯着幸亲王的举动。 如果幸亲王下树,他便可以杀了一定受伤不轻的幸亲王。 若有人来救幸亲王,他可以引开或干掉那些人,让幸亲王一直呆在树上,活活的饿死、冻死或累死、伤死。 幸亲王如他所料,因为受伤不能动,也因为担心引来敌人而不敢出声,就一起呆在树上。 直到大雨浇下的时候,幸亲王还是一直呆在那里,他也一直守在那里。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错过,所以不管天气和环境多么恶劣,他都要盯着幸亲王,直到确定幸亲王死掉为止——这就是顶尖杀手的素质与觉悟。 只是,他虽然有坚持到底的决心,但大雨和黑夜彻底让他什么都看不到和听不到——秋骨寒从树上掉下来并滴落到山坡下时,他完全没有发现,也不可能发现。 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在大森林的大雨夜里行动,即使做再多的准备也不行。 纵然他是顶尖的杀手,熬着熬着也熬不住了,再不赶紧找个温暖干燥的地方收拾一下身体,他非得病倒不可。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幸亲王死亡,但他确信幸亲王绝对抵挡不住雨夜的侵袭,也没有任何人能救到幸亲王。 他就着偶尔划过的闪电,摸黑找到一个小小的石窟,升火取暖,撑过了漫长而寒冷的半夜。 待大雨停歇,勉强可以摸索道路时,他就立刻出发,通过秋夜弦的人的协助,潜伏在主帅指挥所附近,盯着去往主帐的必经之路。 他没有去那棵大树那里盯着幸亲王,一来他昨晚是摸黑离开的,根本不知道离开的路线,再回去寻找那棵大树时不好认路,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找路上。 二来幸亲王昨晚有可能会从树上掉下来,而后不知会滚到哪里去或被人发现,他与其去找那棵大树,不如直接守株待兔——如果幸亲王有幸活下来,一定会回指挥所,他就在指挥所守着。 他一口气守了几天,确定没看到幸亲王出现。 他还让他的手下去找那棵大树。 他在那棵大树四周做了标志,他的人找到了那棵大树,但没发现幸亲王的影子。 他又确定幸亲王不可能已经悄悄的回到指挥所,所以他确定,幸亲王一定失踪了——要么死了,尸体不知滚到哪里去,要么就是被汤矶部落的人给抓走了。 总之,幸亲王绝对不可能是被自己人找到——否则,就凭幸亲王的身体状况和大雨夜里的遭遇,非得病倒不可,若不及时治疗,只有死路一条。 而要治疗一支军队的主帅,怎么可能不引发任何动静? 再说了,幸亲王若是已经活着回到军营,又有何理由不现身? 综合种种,他确定,幸亲王要么已经死亡,要么彻底失踪(死亡的可能性很高),要么被俘,不可能再有第四种可能。 秋夜弦的人听他细细道听原由后,不断点头,而后一拍大腿:“如此说来,咱们可以去试探试探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一向喜欢到处巡视和现场指挥的幸亲王一直没出现,这本来就很怪异。 而且现在又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幸亲王肯定比任何人都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却多天不露面,也太不合理了! “鸟人”队长道:“去吧,大闹一场,趁机把幸亲王的指挥权抢过来最好!” 在这支临时组成的朝廷军队中,除了幸亲王是主帅之外,还有两名副帅,一名由当地军队的头儿担任,另外一名由皇上亲自指定。 而由皇上指定的这名副帅,就是现在与“鸟人”队长商谈的孟将军——年纪轻轻的军中新锐孟凡。 依照军规,军队在外面打仗,如果主帅死亡、失踪或失去指挥能力,将由副帅暂代主帅之职,过后再禀告朝廷。 如果幸亲王迟迟不出现,由皇上钦定的孟凡绝对比另外一名副帅更有资格去代替幸亲王。 孟凡咧嘴一笑,眼里脸上满是傲气:“哼,如果幸亲王十天以前就已经失踪了,那我倒好奇了,那个天天坐在主帐里发号施令的家伙又是谁?” “鸟人”队长微微眯眼,笑得无声:“当然是谋杀幸亲王的第一嫌疑人。” 孟凡“呵呵呵”的笑起来。 而后他站起来:“我现在就去见幸亲王。” 一刻钟后,他带着十几名重要将领和几百名亲兵出现在主帐前:“末将有要事要亲自向王爷禀报,还请几位即刻向王爷禀报。” 守在帐外的面具勇士用一贯的冰冷语气道:“有什么事请直说,我们会转达给王爷。” 孟凡道:“我也说过了,事关重大,我等一定要当面告诉王爷。” 面具勇士道:“我等只不过在执行王爷的命令,还请各位切勿为难我等。” 孟凡已经看这些来历不明、见不得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面具人不顺眼很久了。 他这次没有退让,冷笑:“末将已经找到了敌人的老巢,现在就要跟王爷讨论如果攻打敌军主力。这种事情,王爷不需要与我等当面讨论吗?” 当然,这是谎言,他还没有找到汤矶部落剩余主力的大本营。 但为了揪出假主帅的真身与错处,他就暂且撒个谎好了。 他还用这样的谎言聚合了最重要的十几名将领,让他们为接下来的事情作证。 一名假面勇士用冰冷的目光看他一眼后,转身:“你们等着。” 进营帐之前,要通过一段用木头搭盖两侧的通道。 营帐里还有内外之分,外室用以办公,内室用以宿眠。 为了防止不小心被人看到真面目,连横这阵子都在内室办公,因此,他并没有听到营帐外的对话。 手下进来通报孟凡的报告以后,连横冷笑:“这小子八成在说谎!” 找到汤矶部落主力的巢穴? 骗鬼呢! 孟凡是秋夜弦的人,如果他真的找到了敌军的根据地,会这么焦急的通知秋夜弦的眼中钉? 打从开战以后,因为秋骨寒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的作风,孟凡和孟凡的人虽然没敢公然捣乱,但暗地里一直在想办法摸鱼,根本做不成什么事情。 汤矶部落现在躲得这么谨慎,孟凡居然突然之间就找到了他们的老巢?还急巴巴的要面见主将商议? 哼,这小子还真当“主帅”是傻子不成? 不过,孟凡今天会突然采取这样的行动,估计是已经察觉到了现在的他是个假货,并知道了真货仍然下落不明的事情。 766 饮鸠计划 他站起来,一手环胸,一手抚着下巴,来回走动,琢磨起来。 这事儿,要如何解决呢? 他完全不认为他能瞒天过海,秋骨寒失踪的事情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他能隐瞒这么多天,其实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十天里,他一直加派人手去搜索秋骨寒,然而,没有任何线索。 秋骨寒也好,那些“鸟人”也好,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不见半点踪影。 他想及时找到秋骨寒解危,没门了。 现在,他若是拒不见孟凡,一定会令众将军不满,认为他无心军务或有意袒护叛军。 他若是见孟凡,他的体形、声音、气质与秋骨寒差异如此之大,戴十个面具都伪装不了。 而他的手下里,也没有神形与秋骨寒相似的人。 说起来,他在这十天里想过很多“万一秋骨寒迟迟不回来”的对策,但都没有好的办法,便只能拖一天算一天。 在他苦思的时候,又有一名手下进来:“老大,有几名将军催促说军务紧急,请王爷尽快召开会议,商量如何攻打敌军老巢之事,免得耽误了军机。” 那些跟孟凡一道过来的将军中,并不都是秋夜弦的人,其中一部分是真心关心战事,信了孟凡的话,想快些攻打敌军主力。 连横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他现在见不得人啊! 而且他连见都不见,也不给孟凡说明的机会,就直接说孟凡的消息是假的、让所有将军立刻离开,这能行吗? 当然不行!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见他们的…… 正在这时,他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孟凡严厉的斥喝声:“王爷不是不分轻重,耽误军机之人,你们无论如何不肯让我们见王爷,是不是因为王爷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把王爷囚禁起来或已经杀了王爷?” 孟凡这番话一说出口,外头顿时就起了骚动。 他说得或许过分,但这样的疑惑,其实已经在众将士心里盘旋了许久,只是因为没出什么事情,也没有证据,众将士也不好与面具勇士对着干。 他这话,算是说出了众将士的心声,当下就有一些性情比较急躁的将领也跟着逼问起来。 “绝对没有这事?”孟凡显然是故意扯高声音,“既然没有,王爷为何不肯见我们?难道对王爷来说,还有什么事比军机更重要不成?” “什么都由你们说了算,咱们就没有亲耳听王爷说过,你们传达的,到底是王爷的命令,还是你们自个的命令?” “就算你们是王爷的近卫军,难道地位和权力比我们还高,我们还得看你们的脸色不成?快闪开,我们要进去见王爷!” “闯进去又怎的?不闯进去,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谋害了王爷?如果王爷好端端的,你们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随王爷要杀要砍……” “军情紧急,你们再不让开,咱们就不客气了!这里是战场,岂容你等说什么就是什么……” …… 外面起了激烈的争吵声,显然,众将领与面具勇士起了冲突。 面具勇士不可能架得住这些将领。 连横听着外面的动静,轻声叹息,看来,只能出那一招了! 那一招实在不是什么妙计,但是,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于是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你们去让他们进来吧。” 而后对营内的几名手下道:“立刻执行饮鸠计划。” 饮鸠止渴?真不是好办法,但都要渴死了,有毒药也只能喝了! 喝了也许还是会死,但不喝的话,马上就死,赌吧。 几名手下点了点头。 一会儿后,孟凡领着十几名高级将领进帐。 对于“王爷”竟然真的接见自己,孟凡对此感到有些惊讶。 在他的计划里,“王爷”一定不敢见自己,他就趁机煽风点火,带着那些将领闯进来,当面揭穿“王爷”的真面目,将这些麻烦的近卫军全杀了。 这些近卫军虽然都是高手,但一来人数太少,二来他们这些当将军的一齐上,未必就会输给他们,他算是有恃无恐。 只是,“王爷”突然就肯见他们,倒让他心里有点打鼓了:这个“王爷”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说,这又是王爷故意玩的花样,想引他主动闹事,然后给他苦头和教训吃呢? 最初,他很看不起这个少年王爷,心里也颇为怨恨其抢了自己的主帅之位,但一路跟到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轻敌了,再也不敢大意。 这会儿,他真的很担心自己又中了王爷的圈套。 王爷已经名正言顺的收拾了不少皇上的人,皇上的人现在还没有被杀、受伤生病、被俘虏、被降职和撤职的,就只有包括他在内的寥寥几人了,他得小心点。 到了帐中之后,雾公子拄着拐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坐下。 众将领依照座次坐下。 雾公子一手拄杖,一手拎着茶壶,笑眯眯的给他们倒茶,同时抬了抬下巴,点向内室,示意“王爷在里面”。 他长着一张没有杀伤力和逼迫力的清秀面庞,气质干净脱俗,又总是笑吟吟的,目光柔和,笑容柔和,给人的感觉又亲切又舒服,加上他又是个哑巴,平时真没有人好意思对他凶的。 现在他一边拄杖一边给众将领倒水,任众将领再急,也不好冲他发气。 众将领一边喝茶,一边看向内室,隐隐看到一个人坐在案桌后奋笔疾书。 孟凡等了一下,迟迟不见“王爷”露面,不耐烦,也不喝说不定放了什么药的茶水,大声道:“王爷,我等有紧急的军务要禀告,可否请您暂且停笔,出来听听咱们说话?” 内室里,“王爷”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往外室走。 孟凡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胸口,紧紧的盯着帘子。 假如出来的真是幸亲王,幸亲王估计要趁机拿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来搞自己了。 不仅他,所有人也都盯着帘子,想看看这么多天不露面的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只脚已经出现在帘后。 众将领开始有点兴奋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尖叫声:“不好了,副帅的帐子被火烧了——” “有刺客!有刺客啊——” 众将领条件反射的跳起来,亮出手里的兵器。 而帐子里的面具勇士已经迅速冲到隔开内外室的帘子前面,齐刷刷的挡在尚未露面的“王爷”面前,大声道:“来人,保护王爷——” 于是外头又冲进来数名面具勇士,将“王爷”堵在内室里。 孟凡才不管外头出了什么事,也冲过去:“王爷,你可还好?” 767 假戏真做,有口难言 这时,一名将军冲过来,抓起他的手,急道:“孟将军,你的帐子着火了,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这名将军算是秋骨寒的人,他虽然不知道秋骨寒出了事情,但看到秋骨寒这么久不露面,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现在看到孟凡的举动,他下意识的就跑出来拉孟凡离开。 孟凡甩手:“保护王爷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他话没说完,外头就射进来一枝箭,直冲他的大身板。 “好在”一名面具勇士重重的将他推到一边,他才躲过了这一箭。 “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面具勇士厉声道,“刺客都杀到主营来了,你们还不赶紧出去迎敌?” 其他将领面面相觑几眼后,冲了出去。 支持秋骨寒的那名将军也趁机抓紧孟凡,半拖半拉的将他带了出去。 孟凡被带到了帐外以后,看看四周,场面是有些混乱,隐隐有几个黑衣蒙面人窜来窜去,被众多将士追逐着,往进峡谷的方向跑去了,而不远处有几处营帐起火,其中一处果然是他的。 真的有刺客?还是“王爷”故意派人干的,以此阻止东窗事发? 别怪他这么想,因为,他就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他快速跑起来,跑着跑着,他就甩掉了牛皮糖将军,往主帐的方向跑。 他下定决心,这回无论如何一定要看清“王爷”的真面目,当场将其给杀了,然后借机代理主帅的职务! 他这么一跑,他的亲兵和亲信也跟着他跑。 然而,他才离开主帐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主帐前面已经大乱。 “王爷被刺客虏走了,大伙儿快追——”几名面具勇士往前方一指,就率先追了过去。 孟凡定睛一看,前方真有几个黑衣蒙面人挟持着一个穿着主帅服装的男子往峡谷的方向狂奔,速度极快,居然将追兵甩开了一大截。 他抽了抽嘴角,骂了一句“妈的”。 如果“王爷”真的是被刺客给带走和干掉了,那倒好了,就怕这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和脱身之计。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会想杀掉“王爷”的,应该只有汤矶部落了,但汤矶部落敢派那么点人直闯朝廷军的主营?又怎么会这么顺利的闯进来而不被发觉?而且还能直闯主帐带走功夫不错的主帅? 这个“主帅”的身边可是护卫重重,当是那些面具人就够棘手的,怎么面具人这会儿就护不住他们的主子了? 怎么想怎么诡异! 八成是诡计!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些将领已经带人追了上去,就他留后。 他站了一会儿后,一不做二不休,传令给副手:“调集两营人马,立刻去追刺客,务必将刺客斩尽杀绝,非把王爷带回来不可!” 好,“王爷”既然要玩这样的苦肉计,那他就假戏真做,派出大批人马追杀到底! 他要看看这个“王爷”能玩多久! 尚国军队的编制是一营五百人,两营就是一千人了,这个数目可不小。 副手微惊:“两营兵马都有自个的职责与驻守范围,这样调过来的话,可能会影响布防。” 孟凡冷哼:“救回主帅和保护主帅比什么都重要,赶紧去调遣人手!” 他这么调兵,肯定是不合军规的,但是,“主帅”本来就是个假货,还敢跳出来处罚他不成? 副手没说什么,火速调兵去了。 两营共一千人的士兵迅速汇集过来,一字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往“王爷”被带走的方向追去。 其他将士见此场景,无不吃惊,但他是副帅,地位仅次于王爷之下,而且又是为了去救主帅,他们也没有理由阻止或多说什么。 一千全副武装的士兵去追那么十几个人,场面简直称得上是蔚为壮观。 前方,打扮成主帅模样的连横被几名假扮刺客的手下“挟持”着前进,又被十几名面具手下紧紧追着,当然,那十几名面具手下是故意横在他与朝廷军的追兵之间,让他有机会离开和“消失”的。 他以为他一定能顺利的消失,从而将秋骨寒已经失踪多日的秘密给彻底压下来,心里得意不已。 然而才跑了没多久,他就听到后头传来似乎规模很大的动静,不由回头张望。 这一看,他就吓了一大跳。 靠,竟然来这么多追兵? 黑压压的一大片,目测恐怕有上千人! 至于吗?他就算是“主帅”,必须得重点营救,但每一个将士都有自己的职责与岗位,派这么多人离岗来追他,这也太犯规了吧? 一定是孟凡那小子干的! 估计是看出了他的诡计,干脆豁出去,想借这个机会将他弄死了! 偏偏他还有苦说不出。 这下子,假戏真做,他身边就这么点人,能避得过那么多追兵吗? 这一刻,连他这样的猛兽兼老狐狸都觉得头疼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逃到峡谷入口处后,手下问他。 连横咬牙:“进森林,躲起来,想办法拖延时间。” 拖到秋骨寒这小鬼出现为止! 如果他被孟凡抓到的时候秋骨寒还未出现,就当秋骨寒没有成将成王的命,到时他干脆自己跑回天洲得了。 手下们点头,纷纷与他窜进森林,摘下面具,分头逃窜和隐匿去了。 说到大森林,那对普通人来说是美丽却异常危险的地方,但对他们这些“猛兽”而言,回到大森林就像回到老家一样。 在大森林里狩猎、生存、隐匿什么的,于他们都是基本的活儿。 他们这么一散开和逃窜,很快就没了影儿。 然而—— 他们虽然很强,但毕竟不过二十几个人(另有十几人还在峡谷森林里寻找王爷的下落),想避开上千人的追查和搜捕,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 不容易。 孟凡带人追到森林入口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森林,他咬牙:“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系上红领带,至少三十人一组,分头搜索,务必找到王爷和杀尽刺客不可!只要见到未系红领带者,格杀勿论!” “还有,每个人都要记住自己的同伴,千万不可让刺客鱼目混珠!” 为了削减朝廷军队的战力,给幸亲王打赢战争制造困难,皇上钦点的兵几乎都是比较弱的,但是,与此同时,为了对付幸亲王,其中又有一小部分士兵是很强的。 而他现在带进森林的,就是最强的两营士兵,还是他亲自训练的精锐。 这些精锐也是比较擅长森林战和游击战。 一千人追杀二三十人,还能败了不成? 768 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他相信他不会败。 他一定能抓到“王爷”并趁机杀掉他,再将罪名推给那些“刺客”。 就算他抓不到,“王爷”若是一直往最复杂、最危险的森林深处逃,迟早也会遇到汤矶部落的人,到时落入对方手里,同样没有好下场。 ——他这么想,连横也是这么想。 所以连横给手下的命令是,保住性命为上,逃离汤矶山是中,英勇作战为下。 他现在与秋骨寒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蚂,他会尽力支持秋骨寒,但是,他绝对不会为秋骨寒赔上那么多部下的性命。 这些部下是他最大的势力与依靠,他还得靠这些部下为他抢江山,怎么能现在就早早的牺牲掉? 他解下主帅的战袍,烧成灰烬,而后宛如一只豹子,在茂密广袤的大森林里潜行,无声又无息,简直就像是豹子化成的人一般。 一千多人追捕几十个人的狩猎游戏,就在这片危险的大森林里展开。 这几个月来,这片森林一直有零零星星的战士与探子出没,但每一个人都是小心翼翼,悄然行动,像这样公开的、大规模的行动,还是头一遭。 汤矶部落的好战派很快注意到了。 他们抓住一个朝廷士兵,没怎么用刑,对方就招了:“王爷被来历不明的刺客掳来,逃进森林,咱们正在搜捕刺客,寻找王爷。” 他们一听,心里就乐了:简直就是天降好事啊! 森林浅处有朝廷军队的搜索,森林深处有他们的搜索,朝廷军队的人很多,他们的人也很多,还怕找不到那些刺客和那个王爷? 当然,若是他们找到刺客,一定会帮那些刺客,若是他们找到王爷,一定会杀掉王爷。 想到这里,他们一时间干劲十足,火速放弃了前去袭击朝廷军队的计划,改为在森林的中部、深处寻找王爷。 一场大规模的、技术水准很高的狩猎,再次升级。 暂时没有厮杀,没有血腥,然而,整个森林都弥漫着浓重的杀机。 连飞禽走兽都感受到了这种肃杀与危险,在那几天里,再没有小鸟在空中啾啾,再没有兔子在草丛里扑腾,再没有猴子在树上荡秋千。 森林里呈现出一种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终于,在大规模的、地毯式的搜索持续了五天以后,孟凡的人终于发现了刺客的踪影,并且成功的从三面包围,将他们压缩在一个洞窟前面。 他们没有急着杀人,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找到和杀掉王爷,而不是除掉刺客。 “把王爷交出来。”孟凡走出队伍,对那些身着劲装的男子道,“否则本将就把你们射成筛子。” 那些男子盯着他们片刻后,道:“孟将军,我们也是朝廷军人,你擅自把我们当成刺客,还威胁要杀了我们,这是何意?” “你们是朝廷军人?”孟凡嗤笑,“腰牌呢?战袍呢?军刀呢?原几路几营几队?现在又是几路几营几队?你们的头儿是谁?报上来给我听听。” 任何一名将士,都由军中根据他们的军衔、职位、岗位等,统一颁发由朝廷监制的身份腰牌、盔甲、战袍、兵器等,并设有详细的、严格的记录和名册,就算是秋骨寒,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为连横等人假造这些军中专用的物件。 所以,这些摘下面具后的血月兵团的人,实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 既然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乱说话。 说多错多,一旦露出破绽,反倒自证有罪。 他们沉默了半晌后,一人从后腰摘下面具戴上,道:“我们乃王爷的亲兵,这几日一直在森林里寻找王爷。为了避免被敌军注意和缠上,我们才摘下面具。” 看到他这么做,其他人也纷纷戴上面具。 “孟将军,这面具就是我们的身份证明,还请孟将军不要为难同僚,耽误了寻找王爷的时机。”他们道。 “呵,呵呵。”孟凡冷笑,“光靠一个面具就能证明你们的身份?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杀了王爷的亲兵,然后将他们的面具占为己有!总之,你们如果不把王爷交出来,就地格杀!” 这些人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杀了幸亲王和幸亲王的亲兵。 面具勇士道:“面具就是我们的身份证明,将军不相信,我们也没办法。但是,将军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是刺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杀害同僚,还是杀害主帅的近卫军,这可是死罪!” “孟将军,”他们的眼神既冷酷又孤傲,气势完全不输给在场的任何一名将领,“你想当众犯下死罪吗?还是说,你有绝对的把握杀了我们后不透露半点风声?或者说,就算事情传开,王爷和朝廷也不会拿你开刀?” 孟凡心里又开始打鼓。 如果他带的人不多,那就很容易封口,但他的身后和身侧,至少有三四百人。 即使这些兵都是他带出来的,但人多嘴杂难管理,他如何能确定这么多人都能守口如瓶? 只要有一人将他杀害王爷亲兵的消息传出去,就凭他现在还只是新秀兼中级将领的地位,还不足以无视和脱罪。 但是,难道他要为这点小事而放弃这等机会? 怎么可能呢! 脑子快速转了几圈后,他不愧是被秋夜弦看好的人,当即挥刀一指,冷冷道:“本将军是讲道理的人!既然现在无法确认你们的身份,本将军也不能胡乱杀人。但你们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你们全部都是嫌疑人!请你等立刻缴械投降,随我们回去调查,否则,你们一定是刺客,死不足惜!” 面具高手们都沉默了。 孟凡所言,是在理的。 他们若是反抗,孟凡就有充分的理由杀掉他们。 他们若是顺从,孟凡在押解他们回营的途中,同样有机会杀掉他们。 他们当然可以反抗,但是,任凭他们功夫再高,也不可能以区区二十多人的数量对付这几百人。 而且他们的面容已经暴露,除非能一口气杀掉所有的目击证人,否则后患无穷。 一时间,他们也陷入两难当中。 “你们怎么不说话?”孟凡冷笑起来,“心虚了不成?很好,既然你们不敢随我们回去调查,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来人,将他们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他军刀一挥,下令。 769 连横被俘 “慢着。”突然,一个浑厚、霸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一种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的威严与迫力,从面具高手们的身后传过来。 那些准备冲上去的士兵,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是一顿。 不是他们没出息,而是这样的声音,实在跟他们平时所服从的高层将领的口气如出一辙,令他们习惯性的就想服从。 “我们相信孟将军,现在就缴械投降,跟孟将军走。”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微笑着举起双手,从那群面具高手让开的道中走出来,站在孟凡的面前。 孟凡猛然触到他那双犀利狂傲又玩世不恭的眼神,心头就是一凛:好强的气势! 这样的男人,难道只是幸亲王身边的一名护卫? 他是新秀,还没有参与过当今天子登基之前和登基之初的战争,不知道眼前这个气势惊人、甚至将他都给压下去的、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英俊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皇室第一侍卫——连横!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像刺猬遇到猛兽一般全身警戒外加一身起刺。 他盯着连横:“你是何人?” 连横笑得庸懒:“本人代号零零壹,是王爷的近卫军的队长,他们都听我指挥。孟将军,我们现在都跟你走,你可不要擅自怀疑我们的身份,半途将我们给杀了。要不然,王爷再怎么器重你,也不得不按军规处置你哪。” 这么敏感的事情,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完全不避讳。 连孟凡都觉得有些脸热。 “呵呵,”他干笑,“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本将军当然不会为难你们。” 他的话中隐藏着一个陷阱。 只要连横等人“不老实”,他就可以“为难”他们。 但老不老实这种事,只要局势由他掌控,他想怎么说不行? 连横冲手下甩了甩头,手下们会意,纷纷把身上的兵器全部卸下来,丢到地上。 孟凡的兵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或折叠起来、或造型奇异的兵器,暗暗吃惊:原来一个人的身上,居然可以隐藏和放置有这么多兵器? 连横待手下们都忙完以后,笑着对孟凡道:“孟将军,我们身上的兵器全都在这里了,欢迎搜身。” 敌强我弱,只能暂且低头。 这个孟凡是铁了心要杀他们的,他们绝对不能给孟凡任何杀他们的借口。 孟凡冷笑两声,示意手下上去搜身。 他们的身上,安全得连一根针都没有。 孟凡的手下实在搜不出任何危险物品,只得悻悻的回禀孟凡。 孟凡没有大意,伸手一指:“搜查山洞!” 大批士兵冲进连横等人背后的山洞里,仔细搜索起来。 令孟凡失望的是,山洞很窄,没有藏有可疑物品或人物。 孟凡只得悻悻的挥了挥手:“将他们带走。” 而后,连横一行二十多人便被数百士兵押着,往森林的出口方向行去。 走了一会儿后,孟凡停下来,聆听着四周的声音,下令:“这一带可能有敌军出没,你们立刻分散开来,在四周搜索,见敌便杀。” 就算这里真有汤矶部落的战士出没,也不会贸然去袭击大批的朝廷士兵。 他这么说,只是想把这么多士兵遣散开来,好方便他对连横等人下手。 他的亲信会意,分头带走大批士兵。 慢慢的,连横等人的身边,只有一百来名全副武装的精锐。 这些精锐,真正是孟凡的亲兵了。 孟凡准备用这些人干掉连横等人。 如果连横等人手中有兵器,他还真不敢拿这一百多人的精锐对付他们,但连横等人现在手无寸铁,他真不信一百多人干不掉这二十多个人。 还有,打起来以后,如果形势对他这边不利,他完全可以诬陷面具人试图逃走和谋害朝廷将士,而后召来在附近“巡视”的大批士兵,将面具人斩杀殆尽。 总之,他有的是“充足”的理由杀掉面具人。 连横早就看出了孟凡的心思,在心里冷笑连连。 他这一次被孟凡抓住,真不是什么圈套,而是真的逃不掉。 峡谷森林足够大,大到原本可以让他和他的手下彻底隐匿起来,只是,越往森林深处,汤矶部落的陷阱越多,战士越多,他们遇到汤矶部落的人并打起来,简直就是让孟凡捡便宜,而且就他这点人,也不足以与汤矶部落相抗。 所以,往森林深处走,并不是好的办法。 而森林外围又全是孟凡的人,他们往深处走也不是,想往森林外面逃也不是,只能在森林中部这一带与孟凡的人周旋。 孟凡的人实在太多,而他们的人实在太少,周旋了几天以后,他们就被逼到了一个狭窄的范围内。 他们当然也可以跟孟凡的人相战,但,连横一心想保住这些部下的性命,并不希望部下与孟凡的人杀得你死我活,所以,他们顾虑重重,逃不掉,打不得,就这样被包围了。 对于连横来说,最好的办法还是秋骨寒快点出现。 他要努力拖到那个时候。 现在,他看出孟凡再动杀机,却也不怕。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他知道他们很难摆脱孟凡的追兵,所以,他和部下被孟凡逼退到一处之前,他就暗中让几名部下隐藏起来,由他和其他部下引开孟凡,从而确保那几名部下的安全。 他们缴械投降并被孟凡带走的时候,事先隐藏起来的那几名部下就乔装成孟凡的人,装作在四周巡视的样子,暗中跟在他们后面。 如果他有危险,那几名部下将不顾一切的冲到他的身侧,给他松绑,给他兵器,而他,一定会在被杀之前杀掉孟凡。 他是连横! 是天底下最强的侍卫,是最强的高手之一,任何人要杀他,都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孟凡不经意间就看到了他魔性的笑容,心里就是一寒,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了。 他觉得越不舒服,越觉得眼前的人该死。 于是,他给了副手一个眼色,示意副手行动。 副手会意,悄然离开队列。 又走了半刻之后,队伍中突然有人大叫:“有刺客——大家小心!” 紧接着,从四周冲出一大批绿衣蒙面人,往孟凡和连横等人的方向冲来。 这批人的功夫似乎高得可怕,一路上杀过来,竟然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连横一点都不惊慌的看着这些绿衣蒙面人,在心里骂道:靠!竟然在本大爷面前玩这种烂招! 这些绿衣蒙面人,绝对是孟凡的人所装扮! 770 灭团危机 他们表面上看是来行刺孟凡的,其实就是借这个机会来杀他和他的部下的,而在场的将士也都心知肚明,根本没有认真抵抗,故意放水让那些人靠近他呢! 妈的!他在心里爆粗,就算要演,也要演得逼真一点和入戏一点行不行? 放水放得这么明显,就像戏台上的打戏一样,挥出去的拳头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对方就倒了败了,像什么样子? 然而,偏偏所有人都一目了然的事情,就是不能明说! 他被憋得相当难受。 “孟将军,”他冲孟凡冷冷的道,“我可是王爷的心腹,我若是死在这里,王爷可不会放过你。” 孟凡却一点都不在意,挥刀在手,笑:“战场就是这样了。你若是被敌人杀了,是你运气不好,武艺不精,怪不得我。” 说罢,他就挥刀,佯装迎击那些绿衣刺客,实则已经盯好了连横的人,准备趁机对连横的人下手。 在这紧要关头,从四周的士兵中突然冲出几个人,他们迅速挥刀,先斩断连横及离连横最近的几名同伴身上的绳索,将手中多余的兵器丢给他们。 连横一旦有兵器在手,绝对是如虎添翼,无人可挡! 孟凡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高声吼道:“将他们杀了,快——” 然而,他刚喊完,就觉得脖子一冰,一把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而拿刀架住他的人,就是面具人的队长! 好快的刀! 连他都没有看清楚! 明明他与对方之间隔着好几米,以及多名士兵,对方居然还能如入无人之境! 孟凡自诩功夫不错,不会输给面具人,然而,对方队长这一招,彻底粉碎了他的自信。 他与对方的差距,何止是一星半点啊! “让他们住手,要不然我立刻砍飞你的脑袋!”连横在双手拿刀架住他脖子的时候,已经用一只脚踢飞他手中的兵器。 他身上的杀气,就像火山爆发后的岩浆一般,彻底将孟凡掩埋。 孟凡知道他说到做到。 他咬了咬牙,下令:“所有人住手——” 所有人真的住了手。 连横的人。孟凡的人。绿衣刺客。全住了手,互相敌视着对方,虽然不敢动手了,却也没有收手,就这样对峙着。 连横冷笑,命令孟凡:“让你的人放下兵器。” 当他们手中有兵器而对方手中没有兵器时,对方的人数再多,他们也不怕。 血月兵团的人,就是这么生猛! 孟凡已经不敢嚣张了,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但是,他肯让步,绝不代表他会屈服。 他冷声道:“我们绝对不会放下兵器!” 他孟凡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对方若是杀了他,对方也一定会灭团,他慌什么? 连横手上略为使力,孟凡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你是真不怕死,还是以为我不敢杀你?”连横狞笑。 “都是。”孟凡冷道,“你们是王爷的亲兵,你若是杀了我,便意味着王爷乱杀手下,意图谋反。我想,王爷不会真的谋反了吧?” 连横道:“哦,你现在相信我们是王爷的亲兵了?” 孟凡咬牙:“信。” 只有现在相信这一点,活下去的机会才更大。 “很好。”连横道,“你立刻下令,让所有人散开,全力去寻找王爷。你的人什么时候找到王爷,我就什么时候放你走。” 事情闹到这份上,除了秋骨寒出面,再无和平解决的可能。 孟凡道:“如果王爷已经被杀,或者迟迟找不到,你要一直扣着我吗?” 连横冷笑:“是!” 孟凡:“……” 好狠的男人!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一个暗中传播的传言。 这个传言说,王爷身边的面具勇士,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血月兵团”。 当时他看到同僚一脸郑重的写秘信,准备将这种可能报告给皇上的时候,是很不以为然并嗤之以鼻的。 血月兵团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头这么大,都是那些支持秋月明的人吹出来的吧?要不然,秋月明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所以,他完全不把这个传闻放在心上,也没有真正把面具人放在心上。 而现在,他真的感觉到了压力。 脖子突然又是一疼,原来,他的脖子又被划出一条新的血痕。 正常情况下,他觉得他可以找到机会和空隙摆脱脖子上的刀,但现在,他却完全找不到对方的任何破绽。 这意味着,对方的实力是绝对的! 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多余的。 于是他叹息一声,挥手:“所有人都散开,全力搜寻王爷。” 除了等待找到王爷的尸体或活人,他也没有好的办法了。 他的手下面面相觑后,脸上都流露出不甘心的神色,但是,军令不可违,他们也只得纷纷退下。 现场,只剩下孟凡和连横这一批人了。 很安静。 连横背靠双手都抱不过来的树干,手中的刀一直架在孟凡的脖子上,三面是他的部下。 他的部下又戴上了面具,手中也握紧了兵器,警戒着。 他们逃不掉,孟凡也逃不掉,唯有僵持和等待。 没有人说话。 无话可说。 只是,天色慢慢的暗了。 视线慢慢的缩短,变得朦胧。 他们因此没有看到,在他们的外围,已经有无数弓箭手慢慢的占据了高低错落的位置,将箭头对准了他们。 即使他们的身侧有草木树石遮挡,但这么多箭一齐射来,总有利刃会穿过那些空隙,射入他们的身体。 到时,任他们如何身手高强和躲避,都无法抵挡无处不在的、持续不断的箭雨。 这些人,难道是汤矶部落的人? 不是。 他们的外圈,全是孟凡的人,成百上千的,汤矶部落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所以,有机会这么干的,只有孟凡的人。 孟凡的人为什么要把孟凡也当成目标? 因为,只要能除掉幸亲王那些坚不可摧的面具护卫,牺牲他,很值! ——暗中谋划了这一招的孟凡的副手,就是这么想的! 孟凡不知道,他引以为心腹的副手,此刻也持着一把弩,把箭头对准了他。 他也不知道,他若是死了,而他的副手又立下大功的话,他的副手就能取代他的位置。 他更不知道,对于皇上来说,只要能除掉幸亲王,牺牲谁都行,而且谁能除掉幸亲王,皇上就给谁升官和赏赐。 他终究太年轻,在官场上,还是太嫩了。 此刻,他的副手最后看了看天色,确定目标不可能看清他们的方位后,挥手:“放箭——” 他的亲信将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长长的、尖锐的口哨。 这个口哨,就是信号——集体发箭,直到射死所有目标的信号。 771 王爷躲在兔子洞里 连横和孟凡等人一听到这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立刻知道要出大事了! 而且是很要命的大事! 然而,他们及时意识到了,却无法阻止将要发生的事情! 第一批箭雨射过来,瞬间射穿了孟凡的几名侍卫。 连横和连横的人反应太快,之前站的位置也考虑到了可以防范来自各个角度的攻击,因此,他们在哨声响起的时候就仰趴在地上,躲过了第一波箭雨。 第二波箭雨又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铺天盖地,他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他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躲藏。 很快,他们受了伤,连孟凡都中了箭。 连横一边躲避,一边拿孟凡挡箭,孟凡气得几乎要吐血。 “来人——快来人——”孟凡一边狼狈的躲避,一边高声呼救,“有人围攻本将军——” “叫个屁啊!”连横骂道,“四周都是你的人,不是你的人干的,还能是谁干的?你这样瞎喊瞎叫,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方位么?” “你、你说什么?”孟凡明白他的意思后,愣住了,“你、你是说这是自己人干的?” 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后背又挨了一箭。 “狗日的!”他恶狠狠的骂了几唏,匍匐在地面上,钻进灌木丛里,低声骂道,“待老子活着回去,一定要弄死那些叛徒……” 四周的箭雨还是不断漫射过来,堵死了所有退路。 再这样下去,被包围起来的人肯定要死绝。 连横和连横的人知道都是内部人干的,对孟凡的人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沉默的找地方躲,或者干脆拿士兵的尸体当挡板,只有那些士兵傻乎乎的,不断呼救,希望外围的同伙来救自己,结果全成了靶子。 没过多久,再也没有呼救声了。 只有箭雨破空和撞到、射到物品的声音。 连横缩在灌木丛里,还拿了几具士兵的尸体堵住四周,暂时安全。 但他也知道,只要对方不放弃,继续围攻,他最终还是得死。 妈的,这事怎么就没完没了? 非得他死了,这事才能完事? 但他可不想死。 把他给惹毛了,他就放火! 手下给他的武器里,还有一些火油呢,现在又是初夏,算是天干物燥,前阵子下的雨水也干了,现在放火,绝对可以烧死一大片。 别人想要他死,就得有赔上性命的觉悟。 耳边还是利刃破空的声音,他越听越窝火,干脆什么都不想了,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爬出灌木丛,将瓶子里的火油倒在草丛里。 而后他掏出火折子,怒吼:“老子要放火了,你们就等着去死吧!” 比较安静的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就显得非常响亮。 紧接着,火光一闪。 在外头指挥放箭的孟凡的副手听到这声音,再看到这火光,丝毫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因为,他早就怀疑连横就是大名鼎鼎的连横了。 连横这种猛兽,平时就是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干的,现在被逼到绝路,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一时间,他的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又想催促手下立刻把连横射死,又觉得已经来不及阻止放火了,又想叫连横住手有事好商量,又觉得事情要闹大了自己还是赶紧跑路为妙…… 在这么紧急的关头,他就暴露出了经验不足、不够冷静、反应能力不够强等等弱点,没有当机立断的处理问题,而是被扰乱了心智,陷入混乱当中。 连横却已经是想妥了就干,绝不含糊,手指就是一松,准备将火折子丢到火油上面。 “王爷驾到,所有人立刻住手——”与此同时,一道凌厉宏亮的声音破空响起,就像闪电,照亮了所有人混乱的脑子与视线。 连横听到这个声音,想都没想,手指就已经主动射出去,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挟住了那根即将触到火油的火拍子。 ——这就是顶尖高手的极致之作! 在脑子作出反应之前,身体就已经对危险做出了反应,这是只有经过千锤百炼、身心都已经被打磨得已至臻境的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的手及时接住落下的火折子后,他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当然,这种反应同样也非常快。 他猛然高声道:“误会一场,各位赶紧停手,王爷一定不会怪罪你们!” 那些放箭的士兵先听到对方要点火,就被吓到了,紧接着听到王爷来了,又被惊到了,这一吓一惊之间,自然就忘了放箭或大失准头,这短短的时间,就没再对连横等人造成伤害。 连横心里明白,这些人一旦冷静下来,将会非常慌恐,慌恐他们今天意图谋杀副帅和主帅亲兵的行动就此曝光,从而招来灭顶之灾。 在这种状况下,这些人也许会彻底失控,想通过杀掉所有知情人的方式掩盖秘密——这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打消他们的顾忌! 于是他又高声叫道:“孟将军没事,我们也没事,咱们只是中了敌人的圈套,误会对方是敌人,这才自相残杀,好在没酿成大祸!王爷英明睿智,绝对不会也中了敌人的圈套,拿咱们问罪,所以,大家赶紧住手,咱们一起去跟王爷解释!” 他说完以后,外围就传来刚才那个声音——另一名副统帅的声音:“王爷已经平安脱险,只是他受了重伤,目前正躲藏在兔子洞,身边人手不足。你们赶紧住手,先派两百人随我去接王爷,快!” 现场鸦雀无声,因为事情发展得太快太突然,众人一时间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陈副统帅道:“你们放心,只要王爷能平安回营,你们就全是功臣,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误会,统统都可以撤消。” 他是副统帅,他的话当然算数。 他这么一说,那些冲自己放箭的士兵都安心许多,纷纷收箭,涌到他的身边。 他也利落的安排起来:“你们立刻排好队列,清点人数,一部分人留下清理现场,一部分人随我去兔子洞……”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区域,是峡谷森林中部、偏靠出口处的地方,而兔子洞是这片森林里最有名的洞窟之一,里面曲曲折折、弯弯绕绕的,比兔子藏身的洞穴还复杂,所以得名兔子洞。 兔子洞的位置,已经位于森林中部与森林深处交汇的那一带,离这里有点远。 若是依照直线距离来论,这里离兔子洞并不算很远,但在森林里行走,永远都不可能走直线,实际抵达兔子洞所需要的时间,估计得要大半个时辰。 在陈副统帅分派人手的时候,树丛里有几个人正在悄然离开,往兔子洞的方向狂奔而去。 772 先下手为强 此时已近傍晚,树林里昏暗,他们熟门熟路的离开,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他们是汤矶部落的战士,还是最好战的战士。 他们天天都在森林里潜伏和游荡,以猎杀朝廷士兵为乐。 这一次,孟凡把动静搞得这么大,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他们的人的人,就全是敌人,所以,他们认定孟凡这一边的人与连横这一边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孟凡与连横的争斗,在他们看来就是敌人自相残杀。 既然敌人在自相残杀,他们当然要隔岸观火或者煽风点火,对不对? 所以他们就一直潜伏在侧,一边看热闹,一边寻找机会挑拨双方。 刚才听到陈副统帅的话后,他们心里大喜:那个姓秋的王爷竟然躲在兔子洞里,而且还受了重伤,这岂不是他们的机会吗? 好战派的本营并兔子洞并不远,他们又熟悉森林的地形与环境,只要他们抢先一步抵达兔子洞,杀掉受了重伤且人手不足的秋姓王爷,岂不是容易得很? 所以,他们要迅速潜回本营,叫上所有人赶去兔子洞,杀了那个王爷! 他们的动作比兔子还快。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他们赶到了本营,向众人传达了他们所听到的消息。 “好汉们,不怕死的就跟我们走,将秋氏小狗给杀了,拿他的人头去祭祀咱们的女神——”带头的挥舞着长矛、长镰等兵器,激动的大吼。 这些好战派因为敌强我肉,已经被迫收敛和隐藏了很久,加上族里的求和派人数不断壮大,“求和”的呼声日渐高涨,他们已经憋得很难受,好战和嗜血的欲望愈发强烈。 现在听到同伴这么说,他们都控制不住澎湃的战斗激情,纷纷举臂,高呼:“杀掉秋氏小狗,拿他的人头祭祀咱们的女神——” “拿起武器,咱们杀狗去——” “要、要全部去吗?”有人在见识了朝廷军队的厉害以后,开始动摇,现在看到这么多同伴要去杀王爷,有点担忧,“是不是留一部分守在这里,或者分批去?” “胆小鬼!”有人骂,“你没听说过机会不可以失去,失去了就不能再找回来吗?也不知道那个王爷身边有多么护卫,不多派点人去怎么行?” “可、可万一是假消失呢……” “绝对不是假消息!咱们盯着秋家的走狗们盯了好多天了,他们一直在找那个小王爷,还起了内哄,杀了好多自己人!我们刚才听到的消息,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那、那是不是跟族长和长老会说一声?说不定咱们到时还需要他们的支援……” “呸,你个蠢蛋在说什么呢?”众人纷纷骂这个没志气的,“你不知道族长和那些长老都是贱骨头吗?呃,俺指的是那些人,不是指你们。只要秋家人给他们骨头,他们就冲秋家人摇尾巴!如果让他们知道咱们要去杀秋家的小狗,他们会答应?还不定还会阻止咱们!” “咱们干咱们自己的,别理那些没种的软骨头!等咱们收拾了那个秋家的小狗之后,再收拾那些软骨头,到时他们若是非要给秋家人当狗,咱们就连他们一起干掉……” “没错!这些贱骨头不跟咱们一起打秋家人就罢了,还要拖咱们的后腿,比秋家的走狗还可恶……” “可、可是族长和长老们怪罪下来怎么办?还是说声好吧……” “怪罪?哼,他们若敢怪罪,咱们就连他们一起杀了……” …… 群情激昂之中,这些人不仅恨透了朝廷军队,也恨透了本族的求和派与中立派,甚至对本族的反对者起了杀心。 可以预见,一旦他们杀了朝廷军的主帅,接下来就该是内部大清洗了。 叫嚷了一会儿后,带头的人大声道:“大伙儿安静!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杀狗,晚了天就黑了!” “对对对,咱们得抓紧时间,走走,赶紧走……” 一群人也顾不得去研究什么战术战略和如何收拾善后等问题,都被突如其来的好机会和某些人的煽动冲昏了头,纷纷挥着兵器冲出去,往兔子洞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大森林里,熟悉环境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和战斗之道,在这一点上,朝廷军队远远不如身为本地人的汤矶部落,否则,就凭朝廷军队的人力,早就应该把峡谷森林给搜个底朝天了。 当这些好战分子赶到兔子洞四周里,兔子洞四面静悄悄的,既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半点人声。 “所有人都散开,一半的人堵住各个出口,一半的人进洞看情况,若是听到洞里人的信号,立刻杀进洞里……”带头的迅速指挥。 兔子洞的内部很复杂,一共有五个出口,他们要分头把所有的出口堵住,并从这些出口钻进洞里一探究竟。 带头的带着几十号人,从正面洞口进洞。 进洞没多久,他们在拐了好几个弯后,前面就出现了幽幽的火光。 他们看得就是心里一喜:看来那个小王爷就躲在那里了! “嘘——脚步轻些,再轻些,别打草惊蛇了。”带头的小声道。 所有人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靠近,而后,他们听到了低低的对话声。 “王爷,他们怎么还没来?您说他们会不会是途中遇到什么事儿,消息没传回去?”明显是侍从的声音焦虑的道。 “稍安勿躁。”一个听起来颇为年轻却透着威严的声音道,“我先后派了三个人回去,他们都是你们当中身手最好的,总不至于个个都失手。再耐心等等,救兵应该很快就来了。” “王爷说得有理。”侍从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依小的看,不如王爷先在附近换个地方躲躲,免得到时出了什么事情来不及防范……” “咳,”另一名侍从的声音道,“你没看到王爷受了重伤吗?这样搬来搬去的,王爷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而且外头也黑了,晚上冷得很,还是别让王爷受这份罪吧……” “可咱们就几十个人,万一遇到敌军或者军中的叛徒,恐怕顾不过来啊……” “唔,你说得也有道理。天黑了,敌军也不敢出动,就怕军中的叛徒得到消息,暗中使坏,阻扰了救兵不说,还暗中来袭击王爷就不妙了……” 而后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商量对策的样子,汤矶部落的偷袭者没能听清楚。 偷袭者的带头人悄悄从岩石上方探出脑袋,偷窥那个洞窟里的情形。 773 鬼洞惊魂 里面燃烧着不大不小的篝火,篝火边有两圈人,里面的一圈或坐或蹲,照顾一个躺在草堆上的伤员,外面的一圈手持武器站着,警戒的聆听四周的动静。 好战派头目大概数了一数,里头约莫四十来人,人数与他带进来的差不多。 他重点盯着那个篝火边的伤员。 洞窟里人多,人影晃来晃去的,影响了他的视线,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还是能看出那个伤员年纪很轻,穿着也比其他人都有档次,即使是奄奄一息的躺着,伤员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再看看其他人对伤员恭敬的态度,应该就是那个姓秋的王爷没错了。 那么,要怎样才能杀了这个王爷呢? 他的身边现在才有三十多人,恐怕不是这伙人的对手。 想了半晌,他悄悄后退数步,将同伴召到一起,低声交待他们,如此这般这般。 同伴们点头,留下十来个人后,其他人都纷纷离开。 他们要去通知其他人去“兔耳”围剿王爷。 他们对兔子洞的地形了如指掌,为了区别兔子洞里的主要洞窟,他们给比较大的十几个洞窟窿分别取名兔耳、兔牙、兔腿、兔心、兔尾巴等名字,而秋家小王爷所在的这个洞窟就是“兔耳”。 只要知道秋家小狗躲在“兔耳”里,其他人就知道怎么去围堵。 他们一共有两三千人,留一半守在外面,派一半进洞杀人,到时任凭兔子洞内部再大再曲折,秋家小狗也没地方躲。 没过多久,他们就通过兔子洞里交错纵横的通道分别联系了堵在所有出入口的同伴们,众人听后非常兴奋,觉得报仇的机会到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的,争先恐后的要进洞杀人。 因为人人都想打头炮,没办法,最后只得留了一小部分人守在出口,大部分人都从各个出入口钻进山洞,齐齐往“兔耳”的方向潜去。 离“兔耳”最近的一批人率先抵达“兔耳”。 如情报所言,“兔耳”里点着篝火,只是篝火很弱,照得整个洞窟十分昏暗。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一直留在这里监视敌人的头目等人。 “兔耳”也连接着几条岔道,难道老大他们换了另外一个出入口躲着? 他们也没有多想,先从外面往里探头,隐隐看到里面有十几条人影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又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死了?”有人小声问。 “唔,有可能。也许是老大看他们要逃了,就先杀了他们。” “咱们先进去看看,还是等其他人再说?” 咚!说这话的人被敲了几个响头。 “咱们有上百号人,里面就十几个人,就算他们变成鬼咱们也不用怕,还用得着等其他人来吗?”其他人纷纷骂。 “各位大哥说得是,是我糊涂了。”说错话的人挥了挥手中的长矛,“我现在就进去看看。” 他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气,冲进兔耳洞里,将一名趴在地上的人翻过身来。 “哇,是死人耶……”他才叫了一句,兔耳洞里的篝火突然就燃尽了,只有红色的碳火在散发黯然的光。 光靠这点光,可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就来得及辩认出这趴在地上的人是个死人,却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 其他人见洞里的火光突然就灭了,赶紧拿出火把点燃,瞬间就把兔耳洞照得大亮。 “把所有人都翻过来,看他们是死是活。”领头的人嚷嚷。 众人就着火光,纷纷把地上的翻过来。 “是死人!” “都死了!哈哈,看来是老大他们干的,老大果然好样的。” “那些死狗可能想逃走,老大就带人把他们给干掉了,然后再追命大没死的去了,咱们也去找吧……” “对对对,咱们也赶紧去找,把所有的通道都搜一遍,不信找不到……” 众人激动的举着火把和武器,分头钻进几条通道,沿路慢慢找起来。 找着找着,突然有一个人停下来,不走了。 “你干什么呢?快走快走,别堵在咱们前头……” “你是不是吓尿了走不动啊?就知道你胆子最小,咱们现在这么多人你怕啥……” “快点走!朝廷的走狗说不定就快到了,再不快点走,万一遇到朝廷大军……” “不、不是……”这位堵在狭窄的通道中央,令身后的同伴无法前行的仁兄,慢慢转头,苍白着脸道,“我、我想起了一件事,刚、刚才在兔耳洞里的那些人,好像、好像有一个人是、是是是老大……” “你说什么呢?说大声点不成吗,你是女人啊,说话哼哼的……”有人不耐烦的骂起来。 然而,站在这位仁兄前后的,离这位仁兄近得脸贴着脸的几个人,脸色瞬间大变,汗珠就这样从额头渗出来。 “好、好像真的是……”其中一人结结巴巴,战战兢兢的说了出来。 而后,几个大眼瞪小眼,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慌和恐惧。 “怎、怎么办……”又有一人结结巴巴的问。 “立刻回去看个究竟!”一名年长的男子猛然大吼,挥手,“所有立刻返回兔耳洞,将那些死人的脸弄干净,看清楚了再走!” 那些死人的身上和脸上全是血和污渍,根本看不清面容,加上死人穿的是朝廷的战袍,他们又认定自己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死的肯定是朝廷的人,完全没有要去确认他们的长相和身份的念头。 同时,他们心情极度兴奋,一心想着要去追杀朝廷军的主帅,更是没有心情去关心那些死人。 现在听到同伴这么说,他们仔细回想刚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那些死人有些眼熟了。 其他人听到年长男子的话后,心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喧闹的通道猛然就安静下来了。 急促的呼吸声,弥漫在狭窄幽长的通道里。 “快走,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有人踢了后面的人几脚。 后面的人如梦初醒,又催着后面的人。 于是,所有人都转头,手忙脚乱的折返回去,往兔耳洞跑去。 终于跑回兔子洞后,他们看清了兔耳洞里的情形,瞬间又是脸色大变,一派死寂。 死寂之中,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出了恐惧。 因为,他们才离开没多久的兔耳洞里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尸体? 就像做梦一样,不,就像见鬼一样! 他们真的是见了鬼…… 吓人的鬼…… 他们被彻底吓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有人暴喝:“赶紧离开这里,通知其他人立刻离开——” 774 以为是逃生,其实是送死 这里很可能是个圈套! 他们很可能已经中了圈套! 他们的处境很可能已经非常危险! 他们再不走,很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一声暴喝,惊醒了所有的人。 有人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其他人也盲目的跟在后头,瞎跑。 兔耳洞连接着好几条通道,众人就像无头苍蝇,跟着身边的人跑,也不管走的是哪条通道或通向何处。 这些通道,有的是死路,有的会通往山洞更深处,他们这样毫无章法的乱窜,只会耽误他们的逃走时间。 有经验的长者和有权威的带头者大声叫道:“不要慌不要慌!所有人都排好队,从这条通道出去,千万别乱跑!看我这里,跟着我走,不会走错的——” 然而,其他人早就慌了乱了,加上有人尖叫着什么“快跑,敌军已经把这里给包围了”“我们中圈套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老大已经被杀掉了,接下来就是咱们了”之类的,人心更是大乱。 根本没有人理会带着的怎么说,只是一心想逃离这个见鬼的山洞。 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人摔倒了,有人撞到别人或山壁,有人被别人的火把和兵器给误伤了,还因此引发了踩踏事故。 混乱,惨叫,哀嚎,形势已经失控。 几个领头者看着眼前的状况:“……” “别管了,咱们赶紧走吧。”其中一人沉默一会儿后,毅然走进正确的通道。 其他人摇了摇头,叹息着,也跟在他们后面。 既然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朝廷大军搞不好已经埋伏在四周,他们再留在这里,也许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然而,一切都晚了。 他们才走了没多久,前面就出现了火光,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影往这边跑来。 通过人影映在洞顶石壁上的形状,他们能看出对方手持各种兵器,队伍乱而有序,是朝廷军队的人? 他们脸色变了。 “拿好兵器,跟他们拼了!”一人低声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 在跑了这么一会儿之后,他们也冷静了许多,好战的血气又涌了上来。 他们灭了火把,隐在通道两侧的角落里,静静的等待对方过来。 对方终于走近后,他们猛然冲出去,挥动兵器就是一顿砍杀。 他们已经把火把灭了,对方可能是为了掩饰行动,举着的火把也很少,因此通道里很是昏暗,互相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双方就这样胡乱的厮杀起来。 “中埋伏了——这里有埋伏,大家小心——”对方边打边大叫。 他们一听,惊得倒抽几口冷气,也大声起来:“住手,快住手!老八,是我们啊,老鬼啊——” 原来竟是自己人! “老鬼?”对方也大吃一惊,“误会,都是误会,所有人停手,快停手!” 双方赶紧放下兵器,点燃火把,凑过去打量对方。 结果,皆是郁闷不已。 “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守在外面吗,怎么跑洞里来了?” “咳,别提了!朝廷军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我们先是放了好一顿箭雨,然后就攻上来,人数在我们之上,我们不是对手,只得往洞里钻。你们呢,怎么不点火把?我们还以为中了埋伏……” “我们、我们中圈套了,老大也被杀了……”有人控制不住,哭起来,将他们的经历一五一十说出来。 听得从外面逃进来的队友目瞪口呆。 听完之后,逃进来的队友喃喃:“按你们的说法,这洞里也不安全了?那、那我们要往哪里跑?” 所有人都沉默。 最后,还有长者出来拍板:“去北面的洞口试试看!” 北面的洞口非常隐秘,是从地下竖着通往地面的,洞口覆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若非经常出入森林的当地人,外人根本不可能发现那个洞口。 众人纷纷点头,跟着他往北面的洞口潜去。 一路上,他们零零星星的遇到不少同伴,对方的遭遇与他们的如出一辙。 总之,说多了都是泪,众人在心里咒骂着尚国军队的阴险,继续往北面出口进发。 唯一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他们没有遇到从北面出口逃过来的人。 也就是说,北面出口还没有被朝廷军发现或攻击,他们还有逃出去的希望。 他们虽然好战,但绝不代表他们想死。 只有活人才能杀人,在明显是送死的状况下,他们干嘛要白白送死?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们逃得很是疯狂。 仗着对山洞的熟悉,没过太久,他们就冲到北面出口的下方。 沿着有些倾斜的、高达三四丈的、凹凸不平的石壁爬上去,砍断洞口的藤蔓,拨开洞口的杂草,就能爬出这个山洞,而后离开这里,往森林深处潜去。 ——这样,他们就安全了。 他们这么想着,充满希望的爬上去。 第一批人顺利抵达洞口,顺利的割断藤蔓,顺利的钻出地面。 清新的空气涌进他们的口鼻。 他们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双眼打量着四周。 四周很安静,很黑暗。 没有任何动静。 “吱,吱吱吱——”他们将手指放进嘴里,发出老鼠的叫声。 这是他们给同伴的暗号,问一切可还安全。 “吱,吱吱,吱吱吱——”草丛里发出惟妙惟肖的老鼠声音。 这是同伴给予他们的回应,意思是一切安好。 他们放心了,缩回脑袋,朝下方道:“平安,上来吧——” 下方的通道里,众人正焦急的等待他们的回话,现在终于得到好消息,都放下心来,在墙壁上插上几簇火把后,纷纷像壁虎一样爬上去,密密匝匝的把墙壁都给覆盖住了。 没过太久,一批又一批的好战分子爬出地面。 然而就坐在地面上休息,等待所有的同伴都上来。 “喂,你们也出来吧。”有人大声道,“老躲在草丛里,不累吗?” 也有人觉得不太对劲:“喂,你们怎么不露面?草丛里有那么舒服吗?” 突然之间,眼前一片大亮,他们被突如其来的火光照得几乎快瞎了。 在幽暗中呆了太久的他们,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目光从指缝里看向火光的来源。 火光来自四面。 一圈又一圈的……火把,将这里照得简直要亮如白昼。 他们几乎以为出现了幻觉,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些举着火把的人。 于是他们的心脏便近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准备停止流动。 因为,举着火把的人,全是朝廷军队的人! 他们全副武装,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兵器,还有一大批弓箭手,已经将闪亮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775 一网打尽 他们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脑里一片空白。 但愿这只是一个梦。 也许是他们在昏暗的山洞里逃窜了太久,出现了幻觉。 然而,山风猎猎的吹来,很快将他们从短暂的发呆中拉回来。 火光好亮,眼睛似乎都要被亮瞎了。 他们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目光从指缝里看向四周。 这一看,看得真是清晰无比,也令他们极度绝望。 黑压压的朝廷军队,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包围住了,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 最里面的一圈士兵下蹲,将弓箭对准了他们。 第二圈士兵站着,也将弓箭对准了他们。 第三圈士兵站着,一手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手挂着兵器。 隐隐还能看到第四圈、第五圈……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圈,决之,他们不可能杀出这样的重围。 在他们绝望的、无声的呐喊中,一人从包围圈的后面走出来,站在他们的面前。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宛如从天而降的神之子,即使一身脏污,也是鹤立鸡群,令这夜晚灼灼生华。 连火光似乎都被他吸引,全都汇聚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 如此精致漂亮的一张脸,因为火光的映照而笼罩着一层火色的光泽,这样的色泽本该显得他很温暖,然而,他的眼神却很冰冷。 就像烈火中的钢铁,不可融化。 他盯着眼前无处可逃的猎物,慢慢的抬手,声音冰冷而威严的道:“准备,放——” “慢着——”突然,带头的一名好战分子冲出来,对着明显是首脑的少年哑声道,“就算要死,你也要让我们死得明白,否则、否则我们不服气!” 少年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但还是停止下令,微笑:“哦,那你想知道什么?” 带头的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少年微笑:“幸亲王。” 众猎物发出一阵低低的抽气声与惊呼声。 这少年的容貌气度如此出众,他们也能看得出他来历不凡,但是,还真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从没打过仗、只靠着出身就混上主帅位置的小王爷! 这个小王爷实在太年轻,年轻得让他们无法相信自己会败在他的手下! “你、你、你、你你……”因为太过震惊,带头的好战者“你你你”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这是你设下的圈套?” 秋骨寒微笑:“是。” 带头者:“何时开始设下的?” 秋骨寒:“昨天晚上。” 带头者:“你、你为何如此清楚我们的行踪?” 秋骨寒的脸上突然露出诡异、危险,却又意味深长而有诱惑力的笑容:“你说呢?” 他魔性的笑容,令所有的好战分子心头猛然就是狂跳——这是一种会让人立刻联想到大事不妙、不详预感、真相会非常可怕等等想法的笑容。 他的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 带头的终究是有点脑子的,在心惊了半晌后,终于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道:“难、难道……我、我们当中有、有奸细?你、你早就收买的奸细?” 秋骨寒又在微笑,却笑不答。 那种笑容,令所有的猎物几乎崩溃和疯掉了。 因为,他的笑容就是答案。 他们终于回想起他们在山洞追杀眼前这个少爷和仓皇逃窜的过程中,所发生的奇怪之处。 “这些死人都是朝廷的走狗,他们一定是老大杀死的,咱们这次赢定了……” “不好,咱们中圈套了,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前面有埋伏,往那边走……” “咱们死定了,呜呜……” “洞里已经混进敌人,千万别点火……” …… 当时,他们完全是被这些声音给牵着鼻子走,头脑发热,高度兴奋,忘了去观察环境,忘了去分析形势,忘了去做判断。 想想,他们在这过程中犯了多少错误? 没有去核实“兔耳”里死者的身份…… 没有去寻找老大留下来的标志…… 没有在兔子洞附近进行搜索…… 逃走的时候要么就是所有人挤进一条狭窄的通道里,要么就是各跑各的,一团混乱…… 混乱的时候也没有及时点火照明…… 队伍中有人被杀时没有进行调查,盲目相信是中了敌人的埋伏…… …… 原来,队伍中早就有人投靠了朝廷,将他们的详细行踪透露给朝廷,并在暗中煽风点火,混淆视听,将他们一步步带上不归路。 难怪,北面出口这么隐蔽的地方,朝廷军都知道。 难怪,兔子洞附近埋伏了大批军队,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难怪,他们败得这么迅速,这么惨。 “哈哈哈——”带头的好战分子突然狂笑起来,双眼发红,环视身后的同伴,厉声道,“谁?是谁?是谁出卖了咱们?给我站出来,老子要切了他!” 他的身后,黑压压的人头无不苍白了脸。 他们确实好战,他们也渴望与朝廷军决一死战,但是,这绝不代表他们愿意随随便便的死。 而且还是在这种毫无还手的可能,被对方一网打尽而后全歼的状况下! 当然,也没有人会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奸细! 他们也应该想得到,奸细怎么可能跟着他们往朝廷军的枪口上撞? 这些奸细恐怕早就在刚才的逃窜中偷偷溜掉了。 秋骨寒没有耐心再跟他们耗下去了,抬手,准备下令放箭。 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条大汗,指着他,神态疯狂的吼道:“你、你是那天那个小鬼!你不是已经被杀了吗,为何还在这里?你不是被伊长老给杀了吗,你怎么还活着?” 秋骨寒一看到这个人,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肃杀之色。 这个男人,就是他被俘虏的那天,拿鞭子抽他的男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盯着这男人:“这一点,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鞭子男人愣了一下后,突然跳起来,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朝他扑去,怒吼,“一定是伊长老干的!伊长老欺……” 他想说“伊长老欺骗了我们,出卖了我们,害得我们落到这种田地”,但是秋骨寒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一枝利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鼓着眼睛,愤怒的瞪着秋骨寒,以咽喉上直挺挺的插着一枝箭的姿态,倒了下去。 这一箭,是秋骨寒亲自射的。 他放了这枝箭后,再不拖泥带水,只迸出一个字:“杀——” “慢着,我们投降——” “王爷请给我们一条出路……” “杀了我们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 到了这种时候,汤矶部落的好战派们开始想求和了,甚至已经有人跪下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 776 大获全胜 然而,秋骨寒无动于衷。 他坚定的贯彻着战场上最重要的一条铁律——绝对不能对敌人心慈手软! 现在就是一箭定胜负的时刻,他绝对不能犯下任何错误! 他甚至抬手,又射出一枝又一枝的利箭,带头将这些好战分子射杀。 漫天箭雨,宛如一张巨大的罗网,从四面八方罩下来,将汤矶部落的好战分子们彻底围杀。 好战分子见投降和求生无望,也彻底疯狂了。 他们红着眼,嘶吼着,宛如垂死挣扎的野兽,要么挥着武器扑上去,要么就跳回地洞。 挥着武器扑上去的,只是白白送死。 跳回地洞的,要么活活摔死,要么只是苟活多一会儿罢了。 不过半刻功夫,留在地面上的好战分子已经全部变成了尸体,每个人的身上都插满了箭,就像一大群包团的侍卫。 秋骨寒抬手,示意众将士停止射箭后,下令:“验尸,一个都不能放过。” 弓箭手退到一边,手持兵器的将士上前,一一检查地面上的尸体,发现还有喘气的或不确定死绝的,立刻下手补刀,不留任何活口。 再然后,他们将尸体搬开,将火把丢进地洞,看清地洞里的情形后,也纷纷攀下岩壁,追杀幸存者。 那些幸存的好战分子就像被猫追赶的老鼠,疯狂的在兔子洞里到处乱窜。 然而,兔子洞所有的出口都被朝廷军给堵死了,当然,那些原本守在各个出口的好战分子也已经被悉数歼灭,半个不留。 朝廷军也早就进入洞里,仔细搜查各个角落,连洞顶和小窟窿都不放过。 很快,这些逃窜的幸存者被朝廷军发现。 断断续续的厮杀过后,好战分子不断减少。 即使有好战分子跪地求饶,收到“片甲不留”命令的朝廷军也没有放过,刀起刀落,人头落地。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朝廷军对汤矶部落好战分子的大屠杀。 这场大屠杀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三四千名好战分子被屠杀殆尽,而朝廷军伤者也不少,但死亡人数只是好战分子的十分之一,朝廷军可谓大获全胜。 兔子洞外,秋骨寒一直站在队伍前面,耐心的等待最后的结果。 夜风猎猎,吹动他的长发与战袍飞舞,形成一种迎风傲立的美。 他身后的将士举着火把,安静的伫立,不敢发一丝声。 终于,一群人跑出山洞,为首的一名将军对秋骨寒抱拳:“王爷,躲在洞内的敌人已经全部斩杀,没有任何活口。” 直到这时,秋骨寒才松了一口气,扶着身边的树干,缓缓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气。 他的伤很重,远远没有痊愈。 他一直在撑着疼痛不堪的身体站在前线上,没有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适与痛苦。 但他已经坚持了太久,一旦身体松懈下来,所有的疲惫与疼痛就全都涌了上来。 “王爷,不如您先回去,咱们留在这里清理现场就好。”一名将领端水给他,问。 “不必。”秋骨寒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瓶,就水服了一颗药丸后,道,“就地挖个大坑,将尸体埋了,还有,立刻去请道士来做法,做上三天三夜。” 将命令安排下去后,他又道:“立刻把消息传出去,让部落的族长和长老来见本王,商讨和平处理战事的问题。另外,下达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在未受到攻击的情况下对部落之人动手,否则按死罪论。” 之前,战事还不能结束,就是因为部落的数千名好战分子极力阻扰谈和,不断对朝廷军发动袭击,现在,好战分子皆亡,双方应该可以进行谈和了。 至于汤矶部落会不会因为好战的同族被杀而怨恨朝廷军,甚至转变态度与朝廷军为敌,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不管他们如何选择,秋骨寒都不会怕。 如果部落最终选择了敌对,那么,他会以最冷血的态度,屠了部落全族。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没有这种觉悟,就不应该参战,更不应该发动战争! 他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军中将士无不严格执行他的命令。 按理说,战事至此就真正接近了尾声,秋夜弦的人,比如孟凡之流,应该会心急如焚,暗中加以破坏和阻扰他的命令才对,但是,孟凡在经历了差点被自己的亲信干掉的事情以后,已经顾不上去捣乱了,而是全力追查谋害自己的手下。 对孟凡来说,不把背叛和谋害自己的手下找出来,自己的性命随时不保。 命都保不住了,荣华富贵还有个屁用啊? 而且,在手下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时候,他去谋害幸亲王,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可恶的奸细? 所以,要攘外必先安内! 就这样,在这支朝廷军中,秋夜弦的人之间起了内哄,暂时顾不上去给秋骨寒找麻烦。 而秋骨寒也在暗中煽动这样的内哄。 在孟凡和连横被孟凡的手下袭击的时候,他让陈副帅传达他的命令,说这只是一场误会,只要袭击者及时收手,他就不追究袭击者的责任。 他说到做到。 在袭击者收手之后,陈副帅就让这些袭击者放下武器,离开现场,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袭击者都是蒙面的,没有说过话,穿的衣服和用的兵器都是军中统一发放的军资物品,他们就这样走了,想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可不容易。 就算真的查到了蛛丝马迹,但没有真凭实据,孟凡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所以,孟凡脱困之后,没有去参加兔子洞的那场屠杀,而是投入了对袭击者的调查之中,忙得焦头烂额。 而偷袭孟凡的副手也后怕不已,满心的都想如何自保,更没有心思去对付秋骨寒。 孟凡与副手的内哄,很快将秋夜弦安插在军中的将领给牵扯了进去,逐步形成一个小范围的内斗。 秋骨寒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传递给这个小团体一个讯息:你们怎么闹都行,但是,不许出格,不许杀人,不许给其他人增添麻烦,否则,本王定要你们后悔! 他在神秘消失这么多天突然出现,以这么漂亮的一招摧毁了汤矶部落的反对势力,并真正迎来了战争的结局,这令他在军中的威望和权力空前高涨,而秋夜弦的人已经错失杀掉他和破坏战局的机会,除了服从他的命令,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秋骨寒的命令得以顺利执行。 天亮泛白的时候,秋骨寒躺在担架上,由部下扛着回到了军营。 777 一路不顺风 他才小睡了一个多时辰,就有部下来报:“汤矶部落的族长率领长老前来求见王爷。” 昨晚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朝廷军再刻意把消息传出去,汤矶部落的本部很快就听到了消息。 在讨论了半夜以后,族长和长老们无论心里痛或不痛、甘或不甘,都已经清楚的意识到:求和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求和也许丢脸,也许屈辱,但是,却能让本族得以保住和延续下去。 若是继续反抗,只有灭族这一个结果。 在“生存”与“尊严”之间,他们选择了生存,因为,这不是他们个人的生存问题,而是全族的生存问题。 就像幸亲王曾经所说过的一样,他们最需要的,不是公平和公道,而是生存与延续。 秋骨寒还是很疲惫,但他还是撑着坐起来:“立刻召集所有干将参加会议。” 议事厅里,汤矶部落的族长带着六名长老,已经坐着了。 汤矶部落由一名族长和十二名长老共同治理。 这十二名长老中,有一人自杀,以死抗议朝廷。 有两人在之前的战争中战死。 有两人是好战派的头目,在昨晚的兔子洞里被杀。 还有一名长老没有出现。 现在的一名族长和六名长老,已经够格代表整个部落。 秋骨寒脸色苍白的被扶出来后,双方都没有轻视对方,而是客气的行礼,打招呼。 再接着,朝廷军的主要将领都过来了,双方互相见过后,开始了谈和。 谈和很顺利。 身为绝对弱势和求和的一方,汤矶部落没敢提出太多要求,只提出两点。 第一,赦免整个部落在这场战争之前和战争中的所有罪过,不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第二,允许部落重建家园或离开家园。 这两个要求,秋骨寒都爽快的答应了,他只提出一点:从今而后,汤矶部落务必遵从朝廷的法纪与命令,如若觉得不公平或无法做到,只能通过正常的渠道加以解决,而他作为亲王,一定会协助部落的合理要求。 可以说,秋骨寒在这次和谈中做了相当大的让步。 因为,赦免部落的事情,并不是他能作主的事情,而是只有皇上才能决定的事情。 他答应部落的要求,就得想办法说服皇上,实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部落的族长看着他:“王爷,您可能保证这两条一定能做到?” 不是他小看这位幸亲王,而是这位幸亲王实在太年轻,即使打赢了这场战争,根基也还是不深,真的能说服皇上赦免部落的所有罪过? 秋骨寒直视他的目光:“本王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如果做不到,本王愿意代替你们部落承受所有的罪名!” 此话一出,莫说汤矶部落,就是朝廷一方的将领,也心头大震。 尚国之大,区区一个几万人的汤矶部落还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王爷何苦做到这份上? 族长深深的看着他几眼后,撑着拐杖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跪下:“小老儿在此谢过王爷了!” 其他长老见状,也站起来,纷纷下跪:“我等定会牢记王爷的大恩大德。” 秋骨寒没有急着让他们起身,而是直视他们,口气严厉的道:“你们也要向我保证,你们部落切不可对朝廷怀恨在心,暗中再行叛乱谋反之事,否则,本王一定亲自踏平你们部落!” 昨天晚上,他们一口气杀了几千名部落的好战分子,这些好战分子,几乎全是部落的青壮年男子和精锐战士,他们的亲友难免会怀恨在心。 如果这些人的情绪得到压制和缓解,那倒还好,若是这些情绪被煸动和壮大,将来又是一个隐患。 “王爷放心。”族长道,“若说我族中人没有不怀恨的,这倒是假话了,但小老儿保证,本族绝大多数人都能能大局为重,竭力维护本族的和平,绝对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不死心,意图叛乱,”他的口气也郑重和铿锵起来,“我与各位族长一定不会任由事态恶化,也绝对不会手软!” 其他族长也纷纷表达同样的态度。 秋骨寒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他们的脸上划过,而后拍了拍扶手:“好,本王相信你们。” 双方就这样达成了一致。 而后双方又商量了善后的诸多细节问题。 不到一个时辰,和谈顺利结束。 秋骨寒招待族长一行用过膳后,派兵护送族长一行返回族中,同时向全军宣布战争结束,朝廷大获全胜。 在一片欢呼声中,他下令撤回封锁和搜查峡谷森林和整个汤矶山脉的兵力,不再针对汤矶部落进行任何部署和战斗,命令当地军队协助汤矶部落重建家园。 三天以后,当全部兵力汇聚,他下令京师军队整理行装,清点人数,准备班师回朝。 朝廷军受伤不少,但死亡人数不足八千,而受伤的经过治疗后已经好了大半,尚未痊愈的在路上慢慢治疗,到京城时也该好得差不多了,这么算起来,总的伤亡人数没有超过三分之一,他算是完成了任务。 又过了几天以后,他率领京师军队,踏上返京的道路。 此时,距他领军离开京城还不到五个月,正常情况下,他一定能在“半年”的期限内凯旋回到京城。 全军大受鼓舞,归心似箭,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就躺在京城的窝里,享受着久违的宁静与和平。 然而,因为内伤未愈而坐在马车里的秋骨寒,透过敞开的车帘看向蓝色的天空,眉头深锁,并没有将士们的喜悦与轻松。 入秋了,沿路山多林多,秋风也大。 远远近近的山,高高低低。 天空有飞鸟掠过。 这也正是“鸟人”肆意飞翔的好时机。 “鸟人”消失了——自从上次在瀑布下伤了他以后。 但他知道,“鸟人”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隐藏起来,伺机而动。 这一路的高山里,他们会隐在哪一座山头里? 打从他活着从汤矶部落好战分子的手里回来以后,他就派连横全力搜寻那些“鸟人”的下落,然而,再也找不到对方的任何踪影。 而到现在为止,他对“鸟人”的事情知之甚少。 他只能确定几点: 一,这些“鸟人”冲他而来,很可能是秋夜弦派来暗杀他的特殊队伍。 二,“鸟人”要飞翔,至少要具备两个条件,其一是风大,其二是从高处起飞。 三,“鸟人”一定还在暗中盯着他,努力不让他活着回到京城。 他绝对不能大意。 778 救命恩人伊长老 马车两侧,除了雾公子,仍旧是戴着面具的他的近卫军。 如果有人眼力好和心思够细,就会注意到那些戴着面具的近卫军中,多了一个身材高大但偏向瘦削,腰杆很直,步伐稳健,年纪应该不轻了的“新人”。 这个“新人”注意到他的举动,便从马上弯下腰来,低声道:“王爷,可有什么不妥?” 秋骨寒低声道:“注意两边的高处。” “新人”已经听他说过“鸟人”的事情,点头:“我们会时刻注意。” 秋骨寒又打量四周几眼后,缩回马车,往后靠躺在榻上,闭上眼睛。 被俘虏和受刑的那天,伊长老——也就是随他回京的这个戴面具的“新人”,当众把一把刀子扎进了他的左胸。 不过,那并不是一把真的刀子,而是一把可以收缩进刀柄,还可以在收缩的时候喷出隐藏在刀柄里的鲜血的假刀。 这把假刀若是撞到硬物,只要反弹的力道够大,就会自动缩回去和喷出鲜血,所以,伊长老必须要相当用力的朝他的胸口扎过去。 他虽然没有真的被扎到,但刀子用力撞在胸口上的力道,还是令他疼得全身颤抖了一下,加上他原本就受了伤和受了刑和受了苦,身体极其虚弱,受到这一击,人就晕了过去。 他晕了过去,倒使得伊长老的这场演出显然更真实了。 伊长老把他带走之后,将他隐藏在这个大型洞穴里的某个隐藏角落里,给他疗伤。 他先是被“鸟人”吊着从树顶上拖划过去,外伤很多,而后又在寒冷的雨夜里坐了半宿,染了风寒,再接着又从树上掉下来,滚下山坡,被俘虏和受刑……总之,内外一身的伤。 在伊长老的尽力照顾下,他昏迷了几天,才捡回一条命,却还是不能行走和动弹。 他问伊长老为何要救他,伊长老只是问他:“你的母亲,可是夏贵妃?” 他不明白伊长老为何这么问,但伊长老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还是回答了:“早的,她正是我的亲生母亲。” 他顿了顿,问:“你与我的母亲相识?” 伊长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算是故识了。” 他沉默了一下,想问对方与他的母亲到底是如何认识的,但伊长老已经站起来:“我出去采些草药,你切勿轻举妄动,若是发现有人朝这里过来,就躲进那个地洞里。” 角落里有颗大石头,石头下面有个勉强能蜷缩一人的窟窿,如果有外人过来,躲进那里便是安全的。 就这样,他又躲了几天,待身体好转一些后便急着要离开。 伊长老问他:“离开之后,你打算如何?” 他道:“自然是带兵剿了这里。” 伊长老沉默了半晌,问他:“你想灭了我们全族不可?” 他摇头:“我不想,但我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如果你们部落不停止进攻,我别无选择。” 伊长老道:“如此,我只能杀了你了。” 他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的。不如我们一起好好想想,如何解决这次的纷争如何?比如,你能说服你们部落投降,我则给你们一条生路,还帮你们重建家园,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伊长老道:“这样的事情,岂是你能说到就能做到的么?” 他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得到却做不到,宁勿去死!” 伊长老目光微讶,盯着他片刻后,轻叹:“你若是有这样的觉悟,那我也得拿出相应的觉悟了。” 他立刻意识到伊长老有什么重要的计划,但没有马上接茬,而是紧盯着伊长老。 伊长老道:“这样打下去,朝廷耗得住,但我族耗不起,求和才是我族能够延续下去的唯一出路。只是,我族中有一批好战派,态度十分强硬,我们努力过很多次,不仅没能说服他们,还招来他们的仇视。我族想与朝廷谈和,唯一的办法只有——” 他的眸光,沉淀到眼底深处:“彻底灭了好战派。” 秋骨寒心头隐隐一惊:“你能对自己人下得了手?” 伊长老又叹气,目光和口气都有几分沉重:“很难,否则好战派在我族内也不会如此嚣张……” 即使政见不一,毕竟都是同族,对这么多同族下死手,确实是很残酷的事情。 秋骨寒道:“虽然如此,但你还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伊长老很冷静的道:“为了全族,我也只能下地狱了。”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后,道:“你这么做也许真的会下地狱,但一定不会下十九层。” 伊长老淡笑:“我现在有一个办法,还听王爷听听看可不可行。” 他告诉秋骨寒,好战派的人一直在森林里跟踪和监视朝廷军队的行动,对朝廷军队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便是他们的机会。 他的计划是,秋骨寒暗中离开并与军中的亲信取得联系,并故意透露他受重伤并躲藏在兔子洞的消息,引诱好战派前来洞里追杀,而后由朝廷军队包围兔子洞,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他同时会往好战派里安插一些眼线,让他们散播谣言,煽风点火,混淆视听,将他们一步步引上他们的陷阱。 他是部落的长老,熟识族里的情况,对好战派的人数、心理、实力更是了如指掌,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充分利用了好战派的特点与弱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消灭他们。 秋骨寒没有说出半句同情、怜悯或夸赞的话,只是公事公办的与他讨论起这个计划的细节。 他既然选择了挑动和参与这场战争,伊长老既然选择了为保全族而杀掉部分同族,那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假惺惺的扮演君子游戏。 讨论结束以后,秋骨寒在伊长老的护送下离开山洞,悄然返营,暗中与陈副帅以及一些信得过的将领取得联系以后,传达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而后,他带着一部分人潜进兔子洞,佯装自己受了重伤,秘密躲在这里等待救援。 孟凡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陈副帅对他的行踪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陈副帅带人找到孟凡,在阻止战火的同时也把王爷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让汤矶部落的好战派给听到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如同前面所述,顺利得过火。 在这过程中,伊长老始终不出面,按他的说法是没脸再见族中同胞。 战争结束以后,伊长老表示要随秋骨寒离开,暂且为秋骨寒效力。 779 鹰之夜袭 又走了几日以后,军中突然爆发大规模的痢疾,数千名士兵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发热、呕吐、腹痛、腹泻等症状。 军医检查过后,说这些士兵是因为疲惫过度,饮食不洁,加上季节转换,身体易受侵袭所致,只要好好休息和及时服药,便无大碍。 这一路上有不少城镇,要补充洁净的饮食和药品不难,只是,这些士兵无论如何不宜长途奔波,需要就地休息,而秋骨寒急着赶在“半年”的期限里回京,也不可能等在原地。 因此,秋骨寒便让这些将士留在城镇里休养,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万名军队上路。 看着人数日渐减少的队伍,秋骨寒的脸色愈发冷峻。 因为他确信,人数减少不是巧合,而是秋夜弦的阴谋,目的是为了减少他的保护层,好方便他的人在半途伏击他。 如何伏击? 应该还是想利用那些“鸟人”吧? 那么,“鸟人”到底会在哪里出现呢? 又走了几日以后,路程已经过半,再过半个月就能抵达天洲的地域。 但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出现了一条河。 这条河本不是什么大河,但偏偏今年的雨季特别长特别猛,导致这条河的河面大幅度上升和扩张,而且水流湍急,把河面的桥都给淹没和冲垮了。 秋骨寒不得不在河边驻军,派人寻找过河之桥和过河之船。 然而,这一带的百姓都说这么急的河,现在没办法过,至少得等上几天,待水的流速减缓以后才能过去。 秋骨寒只得耐心等待。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没有让军队携带太多的物资,都是沿路补给,这么一停,物资便不足了,而这一带只有零零星星的村庄,根本无法提价足够的军粮。 于是,他又派一部分将士返回之前经过的城镇采购军粮。 因为河边地势潮湿不平、不宜集中扎营的缘故,剩下的几千将士不得不散开扎营,大部分营帐之间相隔较远。 秋骨寒在河边巡视,先看看相隔较远的营帐,又看看河道两边的高山,拧眉。 看来,连老天这次都帮秋夜弦的忙啊! 待将士们安营扎寨和收拾妥当后,天色也暗了。 江边风大,风声猎猎作响。 所有的营帐几乎都是每几个围着一圈,用以遮风和互相照应。 此时,营帐圈中央的空地上都燃起篝火,将士们围在篝火边烧水做饭,好不热闹。 主帐前面的篝火尤其醒目和热烈。 雾公子煮了药粥,自己尝过,没有问题后端给秋骨寒。 秋骨寒吃了两碗以后,就觉得有些疲惫了,但起身回帐休息。 此时,河的对岸,高高的山峰顶上,有一群锐利的眼睛,宛如夜鹰一般,盯着最耀眼的那堆篝火。 他们就是秋骨寒一路上都在寻找和提防的“鸟人”。 他们在这里等候已久。 在汤矶山,他们算是得手了,没想到幸亲王这般命大,失踪那么久以后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利用他的困境打了一个精彩的翻身仗,一棋定胜负,令他们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在幸亲王已经彻底控制大局并全力追查他们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彻底潜伏起来,而后在军中同谋的帮助下,悄悄离开汤矶山,沿途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准备再找机会干掉幸亲王。 而他们离开汤矶山不久,就收到了皇上的秘信。 这封信令他们斗志大涨,信心倍增。 他们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一边派人沿途观察朝廷军的动静,一边抢先朝廷军一步,在前头寻找最合适的狙击地点。 最后,他们发现这一处的河水涨了,急了,过不去了,而朝廷军走到这里的时候人数也已经大为减少,正是他们狙击的好地点。 河面虽然扩张了,但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二十余丈,而河的两岸都是高峰,加上风大,别人过不去,但他们有“翅膀”啊! 他们从河这边的高峰飞越河面,抵达对岸后再爬上对岸的高峰,就可以很好的潜伏起来。 就像现在。 他们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些篝火,而幸亲王却完全看不到他们。 当然,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也看不到幸亲王,但他们军中有人啊! 他们的同党将那堆篝火燃烧得最大最猛,以此告诉他们——幸亲王就在这里。 待军营入眠以后,他们就会飞越河面,降临在幸亲王的帐篷上,用弓弩杀了仍在养伤的幸亲王。 幸亲王的身边确实戒备森严,但谁能防得住来自夜空的袭击者? 夜空滑翔,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但他们驾驶滑翔器这么长时间,又已经在这里训练了很多遍,不仅技术炉火纯青,也适应了这样的环境,所以,他们对这次的行动很有信心。 终于,在他们的耐心等待中,军营里的篝火一堆堆的熄灭,最后只剩下用以最基本的照明及防备的数目。 军营也安静下来。 “鸟人”们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后,觉得全营将士应该都睡死了,可以行动了。 他们开始做热身,活动筋骨,安装滑翔器。 而后,一个接一个的起跳,跃向空中,打开“翅膀”,飞向还是最明显的那堆篝火。 他们通过操纵胸前、腰间的机关,调整“翅膀”的大小与幅度,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滑翔器的速度、高低、方向、角度等等,所以,他们可以相当准确的滑翔到目的地的上方并准确的降落。 他们多天来的实景训练有了好的结果。 他们大多相当准确的滑翔到了主帐的上方,慢慢的收起翅膀,慢慢的降落,然后像壁虎一样趴在帐篷项上。 主帐高大,约莫一丈多高,篝火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曳,照不到顶部和后部。 而在这样的深夜里,除了篝火照到的范围,伸手不见五指,值夜的将士没有看到帐篷上方的飞影,他们的耳里也灌满了“呼呼”的风声,没有听到有人落在帐篷上的并不大声的声音。 虽然风声很大,但“鸟人”还是摒住呼吸,一动不动,直到在主帐四周巡逻的将士走远了一点以后,才掏出刀子,慢慢的、无声的割开帐篷。 割出可以看到里面的洞窟后,他们掏出弓弩,将箭头对准帐篷内部。 趴在帐篷顶部的队长低声说了句“准备”后,将一只手伸进割开的洞口里,擦亮了手中的火石。 火石亮起的那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躺在榻上的影子。 瞬间,他们手中的弓弩齐发,一齐朝榻上的人影射去。 也在那一瞬间,火光也灭了。 但足够他们看到榻上的人影被射中了,还中了很多箭。 780 “鸟人”的悲剧 他们放心了。 他们迅速丢掉手中的弓弩,张开翅膀,再度起飞。 虽然帐篷的高度不够,但风力够大,他们凭借娴熟过硬的驾驶技术和这样的风力,还是可以勉强低空飞行。 然而他们刚刚张开翅膀,黑暗的空间猛然就大亮起来。 在眼睛的微疼中,四周竟然已经燃起了无数火把,一个个士兵举着火把,从地面上站起来,将主帐四周照得一片火亮。 他们的身形彻底暴露了。 他们于是又知道他们中计了。 那么,幸亲王到底中箭没有? 估计是没有中了,否则这样的埋伏岂不是白设了? 果然,幸亲王设下这样的计,怎么会没有收获呢? 在他们心凉的目光中,一个人从人群后走出来,瞬间就攫取了所有的光芒。 这个随便一站就闪闪发光,还是发着冷光的少年,不是幸亲王还能是谁? 秋骨寒看着他们,连一个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冷冷的道:“杀!” 他身边的面具人立刻举起长刀和长矛,顺风往“鸟人”们的身上掷去。 因为距离较近,风又太大,放箭不合适,投掷兵器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但那些“鸟人”也是千锤百炼、身经百战的高手,一见形势不对,在震惊和心凉的同时也做好了准备,现在见朝廷军动手了,在迅速躲闪的同时也迅速扯动身上的机关,展开翅膀,起跳。 他们飞了起来。 飞得并不高,但也足足有两丈左右。 朝廷军除了投掷长矛和石头外,也开始放箭。 然而,夜风实在太大了,火光也几乎照不到两丈左右的空中,不管他们投什么出去,都是准头大失。 “鸟人”们飞得很快,一下子就滑出去好几丈。 秋骨寒从身边的士兵手里扯过一把弓弩:“追——” 这些杀手留着就是大患,他绝对不会让他们跑了! 他带领大批将士追在“鸟人”的身后。 然而,追得一段路以后,因为火光实在照不到高处,他们很快就看不到那些“鸟人”了。 秋骨寒停下来,打量四周半晌后,命令:“找!非找到他们不可。” 他们不可能靠那双假翅膀飞得太远! 而且他们飞得这么低,能够落脚的地方也会很有限,他就不信他派那么多人去找会找不到! 大批将士,举着火把,在这一带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秋骨寒没有让手下去忙,自己则去睡大觉的习惯,他一直背着双手,站在风中,等着结果。 没过多久,一名将领就跑回来:“王爷,那边发现了几架受损的翅膀。” 秋骨寒目光闪了闪,立刻过去一看究竟。 前面有个乱石滩,地面上全是一堆堆的乱石,因为雨季刚刚结束,石堆里还湿得很。 数只“翅膀”零零落落的散布在乱石堆中,有些已经从中撕裂。 发生什么事了? 秋骨寒踏进乱石滩里,随手捡起一只翅膀,准确的是,是一架长有“翅膀”的机器。 原来,这就是那些杀手能够飞翔的秘密。 这种机器是由一种可以套在身上的“壳”,配以可以收放的“翅膀”构成。 “壳”上有许多精密复杂的部件、走线,他随手扯了几处走线,那只“翅膀”就乱动起来。 至于“壳”上的另外一只翅膀,明显已经被扯断,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秋骨寒研究了一会儿后,立刻就想到了黑无涯,想到了黑家。 这是黑家研制的东西不成? 除了黑家,他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设计出这么精妙又神奇的东西,而且还是拿来对付他的。 就着火光,他仔细检查了一会儿后,敏锐的发现帆布所造的“翅膀”上有几处红点。 他摸了摸那几处红点,眼睛一眯,喝道:“他们受了伤,一定跑不远,所有人都给我仔细的搜!” 那是血迹! 再结合现场的机器残骸,他确信,那些杀手不知何故发生了坠毁事故,落在这一处乱石滩石,于是他们便弃机而逃,当中有人可能还受了伤。 这样的深夜,他们又不敢点灯,能逃得多远? 如他所料,大批将士散开搜索没多久,就陆续有人来报:“前方发现刺客——” 遗憾的是,这些刺客也都是硬汉,踪影暴露以后要么就自尽,要么就拼死一战,几乎没有一个活口。 闹了好久以后,将士们终于抓到一个比较瘦小也比较阴狠的活的刺客,将他带到秋骨寒的面前。 这人嘴里寒着一颗石头,没法咬舌自尽。 秋骨寒微微弯腰,盯着他:“你若是肯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一个好死,如何?” 这人便是“鸟人”的队长。 他冷冷的盯着秋骨寒,目光里满是无动于衷。 秋骨寒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宁可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也不会透露半句消息,是吧?” 对方的眼睛透出冰冷的笑意。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了。”秋骨寒说着,突然一笑,“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这些机器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该不会是特地来送死的吧?” 周围的将士都发出一阵哄笑。 那种可以飞翔的机器,仰头看时是那么的风光强大,甚至令地面上的人觉得无法击落,哪料到……虽然不知道坠毁的经过,但想到那种瞬间从天上掉落到地面,连丧家之犬都不如的场景,就觉得很讽刺,很搞笑。 刺客队长脸上,猛然就红红白白的变幻起来,脸上是无比的难堪与郁闷。 他们怎么会知道原本飞得好端端的滑翔器突然之间就出现了问题,不是控制机关失灵,就是部件突然损坏,要么就是翅膀断了裂了,导致他们从空中急速掉下来,栽在这些石头上。 话说,为什么这些机器突然就出现了问题? 其实,问题出现得也不算太突然,早在几天之天,他们在这一带进行夜间飞行练习的时候,就偶尔出现操纵失灵、机身失衡、翅膀打开或收起不顺等问题,只是这些小问题都没有影响他们的行动,他们也就没有在意,只当是夜间飞行操纵失误所引起的。 而现在,小问题变成了大问题,害他们在最重要的袭击行动中吃了大亏,导致灭团。 面对众将士的哄笑,他很想骂人:这该死的机器,怎么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是啊,为什么这样呢? 因为,这种滑翔器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耐用! 781 终极武器的弱点 黑无量不知道,东南西北四个剽窃者不知道,这些“鸟人”们也不知道一件重要的事情。 ——黑无涯在制造模型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材料问题。 结实耐用的材料过于刚硬和笨重,使用时不够灵活柔韧,操作起来困难,容易导致飞行失控。 柔韧轻巧的材料则太过脆弱,容易受损,无法保证滑翔器的安全性与稳定性。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实验和试用过所有能找到的材料,还尝试研发新型材料,结果却都不满意。 直到他去瑶京办事的那半年,他利用空闲时间找遍了当地,终于找到一种比较满意的材料。 他把这种材料带回来,加以分析和研究,最终合成出了比较理想的材料。 而在发现东南西北剽窃他的设计后,他暗中修改的,就是这种材料的参数。 经过修改的参数,将导致材料的耐用性大为降低。 因为这种材料是需要合成的新型材料,连黑无量这样的顶尖高手都看不中其中的端倪,就直接依照这个参数去研制材料并运用到实践中。 依照黑无涯的估计,将这种不够耐用的材料运用到滑翔器上,滑翔器飞那么三四十次就该彻底损坏了。 而这些“鸟人”带着刚刚研制出来的滑翔器踏上暗杀幸亲王的路程以来,他们使用的次数算起来也达到极限了,所以,在关键时刻,滑翔器坠毁了,他们也落网了。 当然,滑翔器的这个弱点,是只是黑无涯才知道的秘密。 “鸟人”们只能自叹倒霉了。 “鸟人”队长自知难逃一死,便也不再多话,闭上眼睛,随便幸亲王要杀要剐。 秋骨寒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真的不怕尝遍地狱十八刑?” 那是只有掌握着重要情报的俘虏和囚犯才能享受到的“极刑”,普通犯人想享受还享受不到的。 “鸟人”队长无动于衷。 身为顶尖的杀手,怎么可能害怕受刑和死亡? 秋骨寒又盯着他几秒后,突然抬手一挥:“放了他,所有人回营。” 众人皆愣住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口,就这样放了? 王爷在打什么主意? 秋骨寒看出众人的疑惑,居然笑得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因为我是个好人,所以不忍心杀了他嘛。” 众人一阵寒恶:“……” 他是好人? 他好意思说这种话哦? 他若是好人,这些“鸟人”就该是从天而降的神鸟,该被他们顶礼膜拜了。 连“鸟人”队长都惊得睁开眼睛,这话比杀了他还吓人啊。 秋骨寒却笑吟吟的转身就走,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是他下不了手,而是,杀不杀对方结果都一样。 反正怎么样都问不出情报,既然如此,不如放走对方,让对方吓一跳,也让对方的人吓一跳。 想到那只“鸟人”被放走之后的茫然和无措,以及敌方阵营的困惑和胡思乱想,他就开心得想笑。 想着想着就自顾自的“嘻嘻”笑起来。 不论是笑容还是声音,居然又是极其的纯真无邪。 像个孩子。 连横等人看到他的表情,又听到这样的声音,都觉得心意发毛。 恶魔不可怕,但长得像好孩子的恶魔就可怕了。 他的身后,被放走的“鸟人”队长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好呆了好久。 一个即将被杀的死囚,突然之间就毫无理由的被放走了,这种转变,谁能反应得过来? 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呵呵呵”的冷笑起来。 脸上满是狰狞和诡异。 幸亲王不会以为他们被歼灭以后,他就安全了吧? 其实,他们不过是打头阵的,真正的杀手锏,还在后面呢。 秋骨寒真的以为“鸟人”就此玩完了,就真秋夜弦接下来还有什么招,也跟“鸟人”没什么关系了。 然而,四五天以后,他们顺利渡河并经过一道山脉,遭到盘踞在山里的强盗袭击时,他才知道,前面的“鸟人”都是出来玩玩的小鸟,后面的才是真正危险的老鸟。 那个时候,因为山道不宽,仅容一辆马车单行,约莫一万人的队伍被拉得长长的,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盘踞在数座山腰的巨龙。 那些强盗显然早有准备,从山顶上滚落大量的巨石和木材,还发箭射杀战马,导致这条“长龙”被斩断为几截。 秋骨寒就这样与前面和后面的队伍分散开来。 那批强盗就趁这个时候从山下冲下来,完全不管其他人,就冲着他的马车奔去。 秋骨寒于又知道,这些强盗就是针对他的。 他们很可能也是受秋夜弦暗中指使和支持,否则不可能拥有这么庞大的人数和这么精良的装备,以及准备得这么充分,还能让他的先头探子没有察觉。 这一刻,他对秋夜弦的愤怒和杀机,又浓了几分。 说起来,囚禁他和母妃、杀害他母妃并将他送进矿洞的,都是秋露霜,秋夜弦虽然知情且默认秋露霜对他和母妃的迫害,却不是直接害他和母妃的凶手,他原本并不是那么恨秋夜弦的。 然而,随着秋夜弦一次又一次的要谋害他,而且无所不用极其,他与秋夜弦的仇,就慢慢的深了,深到再也无法容忍。 秋夜弦如此对他,他总有一天要加倍讨回来的! 现在,还是干掉这些强盗比较要紧! 他从马车里跳出来,抽出宝剑,与连横等人一起迎敌。 但没想到,这些强盗已经冲到他们面前,却不正面应战,而是从背后拿出巨大的盾牌,像发狂的犀牛群一般朝他们全力撞去。 他们这是干什么? 新型战术? 秋骨寒惊讶,连横等人也惊讶。 虽然他们都是高手,但也不至于会拿血肉之躯和刀剑去抵挡这么巨大厚重的盾牌。 他们当然是要躲避这种冲撞的。 哪料到这些强盗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们手中的盾牌形成了一堵巨大的“墙”,就像长长的海浪一样奔涌过来,将秋骨寒等人逼得不断后退。 而秋骨寒等人的身后,是一道长长的斜坡。 他们举刀相架,却架不住那些盾牌。 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强盗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杀人,而是逼他们掉下山坡。 就算这些强盗被砍到了,也不反抗,只是继续用身体和盾牌冲撞他们。 强盗的冲撞力实在太强,秋骨寒等人虽然杀了不少强盗,却还是或滚或掉下斜坡下面。 782 被“鸟群”包围的老鼠们 到了斜坡下面之后,那些强盗突然之间又作风大变,不拿盾牌去撞他们了,开始拿兵器去砍他们。 原本,秋骨寒等人不需要将这些强盗放在眼里,但是,他们此时已经被隔离开来,与大部队的距离越来越远,二来强盗的人数实在太多,三来这些强盗的身手竟然很高。 一时之间,双方居然暂时打成了平手。 秋骨寒于是又意识到,这些紧咬着他不放的强盗,根本就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很可能是秋夜弦培养的职业杀手。 这种认知,令秋骨寒极度愤怒。 他下令:“务必将这些贼人全杀了,一个不留!” 双方杀得更激烈了。 不知不觉间,双方竟然已经杀出去了老远。 远到看不到山道上的大部队了。 当数百名强盗都被杀掉的时候,秋骨寒拎着染血的宝剑,站在尸体堆中,微喘了几口气后,疲惫的道:“回去吧。” 然而,他才走了几步,其他人就不动了。 他转身,皱眉:“你们在磨蹭什么呢?” 连横抬头看着天空,缓缓的道:“你看上面。” 秋骨寒抬头一看,身体瞬间僵住了,一股飕飕的凉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就在他的上方,数座山头的顶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虎视眈眈的……气势如山倒的…… 鸟人! 不是十几个! 不是几十个! 而是上百个! 他们已经张开巨大的翅膀,就站在高处,一个连个一个,将山头都给铺满了。 从下往上看,那种场面就像、就像天兵天将突然之间从天而降,将凡人给团团包围,凡人除了仰望,无能为力。 风似乎更大了。 大到秋骨寒觉得自己要被吹走了。 这么大规模的“鸟人”部队,他要如何抵抗? “冷静!”戴着面具的伊长老突然喝道,“小心他们的攻击,无论如何,咱们得撑到援兵赶到。” 秋骨寒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低陷的山谷里。 山谷里相当平坦,正值秋天的缘故,草木凋零,而且木也不多,几乎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而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大部队。 他中圈套了! 他中了那些强盗的圈套! 那些强盗种种怪异的行为,并不是为了要杀他,而是为了将他引到这里。 他们要让这些“鸟人”杀了他! 他应该早些对强盗的举动起疑的。 或者说,他早就起疑了,只是没想得这么深。 他拥有万人的兵力,这些强盗撑死也就千来人,怎么可能打得赢他? 他更没有想到,对方的手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飞行器和这么多的“鸟人”。 要制造这样的飞行机器,得耗多少时间和人力? 秋夜弦什么时候在暗中制造了这么多秘密武器,他竟然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无论如何,他终究大意了! 连横等人也大意了! 理由都与他一样,没想到对方手里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秘密武器! “小心,他们来了——”伊长老猛然大叫,“分散开来,尽量奔跑,绝不可聚在一处。” 这声音,唤醒和刺激了所有人的战意。 既然已经进入圈套,他们除了全力一抗,没有别的出路! 秋骨寒凝神静心,盯着山顶上的举动。 那些“鸟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跃起,在空中滑出一道道流畅而微斜的线条,从秋骨寒等人的上方掠过。 与此同时,一包包、一件件东西,从天而降。 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当那些东西落在秋骨寒的脚边时,秋骨寒倒抽一口冷气——石头! 又是石头! 一颗颗如脑袋那么大的石头,只要砸到身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但并不全是石头。 还有一包包的东西,这些包包在落地之前就散开了,里面的东西随风飘散。 当这些东西落进眼里,有人大叫:“石灰——是石灰——” 所有人的脸色全变了。 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固然可怕,但石头是有形的,可以看得到的,以他们的身手,基本上还是避开的,但是……石灰? 怎么避? 闭上眼睛?闭上眼睛的话,还怎么躲避那些石头? 有人叫道:“背风跑——” 众人省悟,纷纷调整方向,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 这样是好了一些,然而,石灰粉实在是太细碎而风实在太大,众人还是不可避免的中招。 众人只得眯起眼睛,尽量减少“中招”面积。 这样眯着眼睛往上盯的结果,就是不能很好的看到和分辨从天而降的石头。 很快就有人被石头砸到了。 好在大家都是高手,懂得重点保护脑袋。 有人举刀架在头顶上,有人砍树挡在头顶上,有人干脆举着砸下来的石头挡在头顶上。 只是,他们竭尽所能,也只是能勉强自保而已,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风那么大,对方“飞”得那么高,又是一掠而过,他们空有一身的本事,也是鞭长莫及,拿那些“鸟人”根本没有办法。 他们想逃出山谷,然而,山谷的出口处也是“鸟人”们重点防范的地方。 就在出口处上方的山顶上、大树上,早就有一批“鸟人”持着石头、木棒等物守在那里,若是有人往出口逃,定有重物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没有人敢冒这种险。 他们几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此刻却像被困在陷阱里的老鼠,窜来窜去,狼狈不堪。 连连横这样的强人,都是第一次被折腾得这么狼狈和被动。 终于又有人喊:“盾牌——快去捡那些盾牌——” “还有尸体,也可以挡挡——” 众人惊醒过来,刚才他们杀的那些强盗手里,不是有盾牌吗? 众人赶紧去找那些强盗的尸体。 他们找到了一些强盗的尸体和盾牌,只是被追到这里的强盗不多,只有十几人,而强盗带到这里的盾牌也不过三四块,实在是僧多粥少,不够用。 但有,总比没有要强得多。 “几个人一起用——”秋骨寒大声喊着,“不要浪费——” 突然,雾公子双手举着一面盾牌冲过来,将盾牌撑在他的头顶上。 咚——头顶上传来一声响亮的重物撞击声。 紧接着,一颗石头从盾牌上掉下来,落在秋骨寒的脚边。 秋骨寒吓了一跳,惊喘着,惊魂未定的看向雾公子,半晌才白着脸道:“谢……多谢……” 差点就被砸死了啊。 雾公子眯眯一笑,牙齿又白又整洁。 接着又跑过来几个人,跟秋骨寒挤在同一块盾牌下,一齐用手撑着盾牌。 没有盾牌的,就拿强盗的尸体顶在头上或覆在头上。 然而,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帮助他们摆脱困境。 他们要想脱困,只有三个办法: 783 天要绝了他们的生路 第一,风停或风小,令这些“鸟人”再也飞不起来。 第二,所有的“鸟人”都顺风飞过了一遍,没办法逆风再飞一遍,就此停止飞翔。 第三,救兵赶到。 第一条,只能指望老天爷,但老天爷是靠不住的。 第二条……非常可恶又可怕的是,山谷这一边的“鸟人”好不容易都顺风飞过去了,理论上说他们应该不可能再飞一遍了,然而,风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改变了。 风向正好反过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些刚刚顺风飞到山谷另一端的“鸟人”,可以再次顺风飞过来,再肆虐秋骨寒等人一轮! 秋骨寒等人眯着眼睛躲在盾牌和强盗们的尸体下方,看着突然反过来的风向,既目瞪口呆,又无可奈何。 这么离谱的事情,怎么就这样发生了? 老天爷今天是明显站在秋夜弦那一边的,似乎不想给他们活路了! 他们之前已经跟强盗杀了一轮,又在山谷里来回逃窜,累的累,伤的伤,眼睛睁不开的也不少,还有人受了重伤跑不动,再搞一轮,他们还能撑多久? 难道他们真的只能靠第三条了? 第三条听起来是可能的,但是,就怕秋夜弦的人又在暗中搞鬼,破坏大部队的救援,而他们,到底还能撑多久也是个大问题! 就在他们的咒骂中,有人叫起来:“小心,他们又来了——” 秋骨寒定睛一瞧,可不是吗,那些“鸟人”又再度起飞,朝他们头顶上掠过。 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泥土,宛如大雨一样砸下来。 就算头上顶着东西,所有人也不敢停留在原地,到处奔跑,躲避高空抛物。 乍一看上去,就像小孩子在玩躲避游戏似的,又可怜,又危险,又滑稽。 这一次,因为几乎都是几个人共撑一把“伞”,跑起来的时候,就出现了每个人跑的方向不一样,从而影响了躲避的效率。 不断有人被砸到。 不断有人的眼睛被伤到。 不断有人抱着脑袋,在地面上翻滚,努力通过这样的方式减少“中奖”的机会。 场面非常的难看! 难看到这些人这一生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连横也好,秋骨寒也好,都躲得很憋屈,心生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无奈与屈辱感。 形势,一边倒向“鸟人”。 慢慢的,众人都跑不动了,都采取了抱头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的方式保护自己。 越来越多的人被砸到。 越来越多的受伤。 唯一可以欣慰的是,那些“鸟人”在二度飞行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找不到足够大的石头和木头,或者是撑不起足够大的石头和木头,他们找到的攻击物小了很多,至少不是被砸到就会脑浆迸裂的重量,所以,地面上的人受伤虽多,但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可怕的事情又再度出现了。 ——风变小了! 风变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些“鸟人”可以低空飞行! 甚至可以放箭射人了! 通过因为中了沙子而隐隐生疼的眼睛,秋骨寒看到那些“鸟人”离自己近了很多,而他们的手上,竟然举着箭。 他惊出一身冷汗,大叫:“他们要放箭了,小心——” 众人听后皆是一阵激灵。 箭可不比石头木棒等物!箭的命中率和杀伤力可是很强的! 被箭射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换个角度想,对方既然离他们这么近,风又变小了,那他们同样也可以进行反击,包括朝对方放箭了,是不是? 想到这里,众人来了精神,纷纷抽出兵器准备应战—— 然而,众人立刻又傻了眼! 因为兵器都不知往哪里去了! 他们这才想到,在之前的逃窜和躲避中,他们大都拿兵器来抵挡高空抛物,许多兵器都被砸坏了,或者在混乱之中弄丢了,这会儿,没有兵器可用了! 靠!操!他娘的! 一群人在心里爆粗,骂爹骂娘骂老天爷。 关键时刻,竟然什么事都不顺,这分明就是老天要亡他们! 他们只得又继续到处乱跑,包括滚的! 只是,他们现在已经跑不快也滚不快了。 而他们之前拿来抵挡高空抛物的盾牌和尸体,现在也受损严重,起不到多少保护的作用了。 不断有人中箭。 虽然这些箭受到距离和风向的影响,杀伤力大减,但对方人多,箭也多,自己人受这么多伤,已经快没战力了,到时对方降落到地面上,己方只有被单方面大屠杀的命运了! 秋骨寒看着眼前的场景,狠了狠心,丢掉已经被砸烂一角的盾牌,挥剑朝山谷出口处奔去,高声道:“杀出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全力一搏! 那些守在出口处高处的“鸟人”看他们过来了,一个个兴奋起来,亮出手中的武器:尖锐的石头和刀子,足够大的木棒,以及一包包包装得很薄、很容易破裂的石灰粉! 石灰粉里还掺夹有大量的细针! 现在风小,正是这些兵器最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连横和伊长老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他们看着秋骨寒的举动,在摇头叹息的同时,也只能拼了。 留下来是死,冲出去也是死,没办法! “啊——”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面具人突然捂着眼睛跌跪在地,痛苦的大叫,“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他的眼睛不仅中了石灰粉,还中了细针,算是完了。 然而,真正让他完的,却是随后砸在他头上的石头…… 脑浆迸裂,鲜血四溅…… 场面惨不忍睹。 所有人都停止了脚步,尤其那些面具人,眼睛都红了。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顶级杀手,但是,他们对外人冷血,对自己人却是情重,这会儿看到同伴在没能进行任何抗击的情况下惨死,无不悲愤。 他们可以接受惨烈的战死,却无法接受这种单方面的凌虐和杀害! “冲——”有人疯狂的叫起来,摘下脸上的面具,“死也要拉他们垫背——” 激愤之中,他们就像受到重伤而失控的野兽,受到同伴的影响后,纷纷丢掉面具,准备疯狂的扑上去。 糟了!连横一看这情形,知道局势要彻底失控了。 ——这可是战斗的大忌! 在敌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己方自乱阵脚,这绝对是全军覆没的迹象! “稳住——”他大叫,试图阻止他们,“别乱了阵脚!你们别忘了你们的身份与立场……” 然而,没有用! 784 女神的羽翼 之前的一味逃窜与躲避,以及心理和身体上受到的冲击和伤害,令他的手下彻底失控了。 而出口处上方的“鸟人”们,高举着手中的危险物品,已经做好了要将目标一网杀尽的准备。 连横看到,自己最器重的部下们,就像一群盲目的、饥饿的小鱼,蜂拥向放有鱼饵的沙网,而渔夫,正站在岸上,狞笑着准备收网。 天要灭他连横,竟然就在此时此地吗? 他历经无数腥风血雨,逃过无数危险与死亡,却真的要栽在这里吗? 这一瞬间,连他都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中了两箭的秋骨寒跌跪在地上,被同样受伤的雾公子扶着,眼睁睁的看着战友们去送死。 无力回天了! 要彻底完了! 他绝望的想! “唔,啊啊,啊啊啊——”突然,雾公子激动的叫起来,用力拍打他的肩背,而后用手指向天,又跳又叫,举止十分怪异。 伊长老立刻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也朝天上看去,眼睛瞬间睁大了。 “救兵来了——”他迅速稳定心神,大声吼道,“我们的救兵来了!就在天上!所有人冷静,一定要冷静,好好看着天上——” “天上”这两个字,是所有人眼下最敏感、最在意的字眼。 连那些疯狂前冲的面具人都下意识的朝天上看去。 瞬间,他们就像中了定身咒一样,站住,直直的看着天空,无法思考。 秋骨寒也抬起头,看向天空,眼睛,瞬间被刺痛了。 真的很痛! 却又无法合上! 因为,他看到了……看到了他这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绚烂无俦的、无与伦比的画面。 女神……一定是女神,从天而降,披着巨大的翅膀,就停留在空中,将所有的风光与风华都夺了去。 而那个女神,竟然、竟然是他此时最想见的,甚至是唯一想见的人…… 他无数次的想过,他死的时候,一定要死在她的面前,他才能安然的闭上眼睛。 如果他死的时候,能够在她的怀里死去,那么,那一定是他最幸福的死法。 就在刚才,他如此认定他的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他若有魂魄,他的魂魄将在他死后苦苦去追寻她。 然而,只是短短一瞬,奇迹就出现了。 她就像做梦一样,神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以如此绚烂夺目的方式! 这是梦吗? 他恍惚的想。 她的美丽与风华,她的光彩与姿态,刺痛着他的眼睛,照耀着他的眼睛。 他无法判断这是真实还是虚幻,但他热爱这个画面,他但愿他就在她的光芒里死去…… “啪啪啪……”脸上一阵疼痛。 他稍微回了一点神,看到雾公子正在担忧的看着他,还不断拍打他的脸,那副表情,就像、就像看着孩子的老爹似的…… “啊啊,呜呜呜……”雾公子一手拍打他的脸,一手指着天空,意思是,“你吖的清醒点啊,好好看着她啊,别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秋骨寒还是有点恍惚。 雾公子急了,突然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又拍拍他的脸,表示“放心,还有我呢”。 这是干嘛呢? 他是他老婆吗? 秋骨寒突然就觉得很恶心,一把推开他,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天空。 他的女神来了! 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在他最艰难、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将他救出黑暗的深渊! 不管这一切是梦是真,他都要看着她,绝不错过一丝一毫! 山谷的上方,一个女子,蒙着面纱,展着巨大的翅膀——比“鸟人”的翅膀至少还要大上一倍的翅膀,飘浮在空中,慢慢抽出腰间的镰刀。 镰刀的柄原本只有半只手臂那么长,但她握着刀柄,迅速往外拉伸,那短短的刀柄,就一截一截的被拉长,最后,竟然长达一丈以上。 那,就是她的兵器! 她拿这样的兵器,是要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她,地面上的人,那些或刚刚起飞或从她身侧掠过的“鸟人”,也都看着她,好一阵子都无法从她的突然出现中回过神来。 这个女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她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她哪来的巨型滑翔器? 她又想干什么? 在那些“鸟人”的震惊中,她的眼睛微笑着,猛然扬起手中长长的镰刀,在空中挥出流星般的一道弧光,划向从身侧掠过的一个“鸟人”。 那个“鸟人”的一只翅膀瞬间被划成两半。 在一阵惊呼声中,那个“鸟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再也飞不起来。 在其他“鸟人”的震惊中,她再度挥动死神的长镰,划向另一个最近的“鸟人”。 又一个“鸟人”的翅膀被折断,栽落在地面上。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三个、第四个“鸟人”已经受伤坠落。 其他“鸟人”慌了,再也顾不得地面上的目标,手忙脚乱的操纵身上的机关与走线,试图远离她。 然而,她也操纵身上的机关,慢慢的追在他们的身后。 众人总算看出来了,她刚才并不是“停留”在空中,只是她的飞行速度非常慢,比其他“鸟人”的飞行速度都慢得多,所以令她看起来就像可以停留在空中一样。 这么慢的速度,给了她准确挥刀的机会。 ——在有风且快速滑行的状态下,“鸟人”不可能有机会对空中的移动目标进行打击,但是,她所驾驭的滑翔器显然与“鸟人”们的不一样。 她的滑翔器似乎可以大幅度的、相当精确的控制飞行速度和调整飞行方向,让她得以保持相当好的平衡性与稳定性,从而对攻击范围内的空中目标进行攻击。 除非离她足够远,否则,那些“鸟人”对她的攻击无力抵挡。 “鸟人”的数量很多,一个接着一个的飞过去,而且一旦起飞就无法停止,也很难调整速度和方向,这简直就是主动送给她杀。 她毫不客气,挥动着那柄绝对不算大,却又细又长又锋利的镰刀,划向不断从身边掠过的“鸟人”,将他们的翅膀斩断,令他们坠落地面。 她挥刀的姿势很凌厉,也很优美,一道道的弧线,一道道的寒光,就像流星划过天空。 地面上的众人都看呆了。 世人总爱用“天兵天将”形容世间那些勇猛强大的军队,但从来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天兵天降,而这一刻,他们都在想,真正的天将,也不过如此吧? 她就像是空中的主宰,操纵着空中的生杀予夺。 那些将地面目标追杀得宛如过街老鼠的“鸟人”,在她的面前不堪一击。 没有“鸟人”再敢起飞。 他们站在山头,心惊又心悸的看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785 空战的主宰 “凤女,果然是凤之女。”连横仰头看着背生双翼,手持长镰的凤惊华,缓缓的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的承认了这一点。 秋骨寒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听到别人的话。 他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不曾眨过眼,还忘了周遭的一切。 他眼中此时的她,是笼罩着光芒的,是不属于这世间的无与伦比的生物。 突然,众人只觉得全身一凉,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原来,风又变大了。 而且是变成暴烈的狂风。 那些尚未降落,也离凤惊华比较远的“鸟人”摇晃了几下后,身体摇摇摆摆的朝山谷的另一端飞坠,似乎是有点招架不住风力了。 虽说风越大,滑翔器飞得越高越快,但是,风太大的话,滑翔器就会彻底由风力控制,驾驶者将很难通过机关和走线调整滑翔器的飞行高度、速度、方向等,基本上就是风怎么吹,滑翔器怎么飞。 想拿滑翔器去战斗,就必须做到利用风力,而不是让风力控制自己——在这一点,“鸟人”所驾驶的滑翔器远远做得不够。 凤惊华所驾驶的滑翔器呢? 初时,她的身体也摇晃了几下,隐隐有点失衡,甚至有被狂风强行带偏的迹象。 众人都有点担心起来。 他们现在就指望她了,她若是被狂风吹到不知哪里去,一时半刻的回不来或出了什么事,他们岂不是又要陷入困境之中? 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又出现了。 凤惊华不知拨弄了机身的什么地方,她的背后,突然又长出一对新的“翅膀”来! 也就是说,她的后背出现了两副“翅膀”! 地面上的人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声和惊叹声。 太神奇了! 太壮观了! 也太……美丽了! 真的很美,美到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第二次这样的奇观了! 凤惊华原本就是个美丽的女人,身段高挑修长,腰肢挺直柔韧,此刻一身贴身的劲装,将她的身材衬托得线条十分优美流畅,再配上那两对巨大的翅膀,就像是天地在灵感大发间创造出来的神奇生物一般,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细看之下,新长的那一对翅膀位于第一对翅膀的后面,相较之下,比较轻薄小巧。 这对新翅膀的出现,显然强化了滑翔器对风力的抗衡性以及在空中“飘浮”的平衡性。 她原本算是低空飞行的身体,在两对翅膀的带动下,蓦然上浮了一段距离。 她接着又操纵了机身的某些机关,滑翔器的飞行速度变慢,她又变回原先的在空中低速滑行的状态。 此时她的高度,已经与那些站在山头的“鸟人”们平齐。 可以说,她与他们现在是面对面的对峙着。 “鸟人”们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因为没有起飞的缘故,他们不怕她了。 只要他们一直站在山顶上,她能拿他们怎么办? 就算是幸亲王的部队赶到,成千上万的人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们站在这么高的高处,风又大,地面上的人不管使用什么工具,都伤不到他们,他们还可以驾着滑翔器一走了之。 就算到时她可以飞着去追杀他们,也杀不了几个,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能逃走。 算起来,他们根本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怕她个毛啊? 然而,凤惊华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还当众亮出这般豪华的大手笔,难道只是为了来亮个相,博个眼球,出出风头? 她当然不是那么肤浅无聊的女人! 她既然这么辛苦的出现在战场上,那就一定要让敌人付出代价! 在众目睽睽之中,她折起长镰,收回腰间,掏出——一副弓箭! 一副相当大的,精工细造的弓箭! 连地面上的人都看到了那副弓箭。 她要干什么? 射箭? 风这么大,怎么射?射哪里? 突然之间,“鸟人”们的头目醒悟了,地面上的连横和伊长老也醒悟了。 连横和伊长老一个叹道“好厉害”,一个叹道“好聪明”。 而“鸟人”们的头目则冲山谷另一端那些飞过去的手下大喊:“快躲起来——” 然而,山谷另一端的手下没有听清他的声音,他们还在发愣,这女人在干嘛呢?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凤惊华手中的箭,就是冲他们而去的! 风确实很大,她又处于移动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法对更高或更低的地方放箭,当然更不可能逆风放箭,但是——她可以在顺风的状态下,对处于同一水平面的敌人放箭! 就像在地面上,弓箭手顺着风,对前方的敌人放箭一样! 而这么大的风,就是强大的助风! 别忘了,她此刻是与山头上的“鸟人”处于同一平面,就算她的身体处于移动当中,只要技术够好,射中对方根本不是问题! 而她的箭术相当不错! 她没有任何拖沓,一箭已出。 前面的山头上,一个“鸟人”中箭,坠下悬崖。 她是顺风放箭,风越大,箭的威力越大,这些“鸟人”根本无法抵挡。 这一处山头上的“鸟人”慌了,乱了,要么就是起飞——飞向与山谷相反的方向,不知往哪里去,总之离开战场就是了。 要么就是收起翅膀,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免被盯上。 要么就是不小心跌落悬崖。 要么就是被射中。 山谷另一侧的山头上,也就是上风的地方,“鸟人”头目看着这一幕,怒火中烧。 他们差一点就要大功告成了,偏偏这个女人跳出来搅局,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放箭,将她射成刺猬——”他怒吼着下达命令。 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个女人的身后! 他们面对的方向也是顺风的! 他们与这个女人也是处于同一平面! 这个女人可以对下风处的他们的同伴放箭,他们也可以在她的身后对她放箭! 谁怕谁呢! 然而,连横等人之前遭遇到的悲剧,轮到在他们的身上发生了! “头,我们没有弓箭……”一名手下小心翼翼的道。 面对老大的怒发冲冠,他赶紧解释:“我们没有带弓箭,因为事先谁都没有想到会用上这个……” ——他们根本没有想过“空”对“空”的战斗! ——从他们开始驾驶滑翔器的那一刻开始,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空”对“地”的战斗! 而在“空”对“地”的战斗中,风大,他们的身体又在高速移动,弓箭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他们这次出击,根本没有在身上携带弓箭,也没有携带飞刀、袖箭等任何暗器! 而他们所能用上的“武器”,什么石头、木棒、石灰粉、细针等等,对空中的敌人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786 逆转战局的女人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凤惊华不断飞近他们位于对面山头上的同伴,将这些同伴一一射杀却无能为力。 他们尝到了秋骨寒、连横等人之前所感受到的一切——愤怒,忧虑,无助,无力,屈辱,等等。 凤惊华出手很快,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一箭接着一箭,将效率和速度发挥到极致。 ——从她出现到现在,也不过才半刻钟而已,就已经杀掉了十几人。 待她即将登陆下风处的山头时,山头上的“鸟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当然,待她着陆以后,“鸟人”们可以与她一战,想办法将她杀了。 但是,快要抵达山头的时候,凤惊华又收起弓箭,拿出她的长柄细镰刀,将刀柄拉到最长,就像割稻谷一样,朝前方准备迎战的“鸟人”划去。 那些“鸟人”没有携带任何正规兵器,手上不过是一些石头木棒等物,怎么与持有这种要命武器的她对抗? 她的镰刀一划过来,他们除了躲避,根本无法招架,而山头上就那么点大,其实也没什么地方躲,要么飞走,要么掉落,要么被砍到了再掉落,仅此而已。 飞到离悬崖不足一丈的距离时,凤惊华迅速收起镰刀,而后迅速收起第二层翅膀,接着收起第一层翅膀,同时躬起身体,形成一个半圆的形状,双膝抵在腹部的位置,双脚先抻出去,踏在石壁上,而后才伸出双手攀住岩石。 她不是落在平地上,而是面向悬崖,这样的着陆方式有助于减少飞行的惯性,降低身体的负担。 她的双手双脚都套着特制的手套与厚底靴,靴底够厚够柔韧,能够有效抵抗冲击力,而手套轻薄贴肤,吸汗透气,具有一定的抓力,适合控制机关和攀岩。 她双手攀住岩石的那一刻,两对翅膀正好彻底收敛,她就像猴子一样轻盈的攀爬了两下,一个跳跃,就爬到了山头上,而后将一把飞刀掷出去,将一名欲要偷袭她的杀手给干掉了。 ——这一连串惊险的动作,她一气呵成,流畅优美,不留半点空隙,堪称艺术。 地面上的人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具体动作,却能从她的剪影中看出她在做什么,无不叹服。 她也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啊! 山头上,没有离开也没有死掉的杀手对凤惊华发起了攻击。 在正常情况下,凤惊华或许一拳难敌四手,但现在不一样。 她手中有强大的武器,这些杀手没有。 她戴在身上的滑翔器同时也起到了防具的作用,杀手们靠手中的原始武器,很难伤到她。 她只靠着一把长柄镰刀,就将那些杀手给逼得纷纷落崖。 没过多久,山头上要么只有尸体,要么只有她。 她手握长镰,屹立在山巅,微笑着看向山谷另一端的那些“鸟人”杀手。 她一身黑色的劲装,蒙脸蒙头,头巾下露出几绺飘逸的刘海,一双眼睛煜煜生辉,傲然如从天而降的战神,睥睨这世间的凡夫俗子。 这样的她,又美又厉,不可言传。 地面上的众人虽然看不到这样的美,然而,她屹立天地之间的傲骨与风姿,已经足以让他们终生难忘。 另一边的山头上,数十名“鸟人”愤怒的看着她,不动。 他们能怎么办? 风太大了,他们根本无法在这么大的风力下控制滑翔器。 他们可以继续滑翔,继续朝下面砸东西,但是,风向会将他们送到凤惊华的面前,凤惊华只需要将刀尖对准他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弄死他们。 他们倒是不怕死,然而,他们没有把握仅靠这一次的飞行就能干掉下方的幸亲王。 因为,敌人已经恢复了冷静和斗志。 凤惊华的出现,给了秋骨寒等人巨大的希望,不,应该说是逆转了战局。 “头儿,怎么办?”一名杀手低声问。 杀手头目咬了咬牙:“上——” 这批滑翔器,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他们又是军机处杀手营的精锐,皇上对他们寄予了非常高的期望,甚至相信他们这一次定能成功,他们怎么能在这样的关头示弱和退缩? 他们还有机会! 人数,就是他们的胜机! 迎难而上,才是好汉本色! 众杀手得了命令,不再犹豫,纷纷活动手脚,准备出击。 连横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下令:“他们一起飞,你们就跑,拼尽全力的跑曲线,让他们无法瞄准!把盾牌和尸体留给跑不到的人!这是最后一次了,撑住——” 风大,便意味着这些“鸟人”的飞行速度很快,而一个人移动得很快的时候,稳定性和命中率就会降低,只要他们在地面上跑曲线并跑得快一些,被砸到的可能性就会大为降低。 “还有,脱下衣服,包住头部,注意保护眼睛——” 在刚才得以喘息的时间里,连横等人已经用水囊里的水清洗了眼睛,众人的眼睛这会儿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最后的较量,就这样拉开序幕。 然而,“鸟人”们刚刚起飞,悲剧又发生了。 ——风向又改变了。 他们本是顺风而行,这会儿变成了逆风而行。 这意味着,那个该死的女人又可以飞过来,对他们发动攻击了。 “掉头,回去——”杀手头目咬牙,一边下令,一边调整方向。 风在转向的时候,风力和风速都大为降低,他们可以比较好的操纵滑翔器,包括转向。 凤惊华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她再度扬起两双翅膀,朝对面飞去,手中又亮出了她的弓箭。 “她来了——”有杀手惊叫起来。 “走——”杀手头目知道大势已去,下令之后又补充,“停止任务,离开这里——” 没办法了,运气已经转向目标。 就像赌博,原本运气很好的赌徒一旦手气变坏,接下来无论再怎么博,都不可能再翻身了。 他们只能走了——顺风飞着逃走。 凤惊华只来得及干掉几个人。 她遗憾的看着那些杀手逃走,慢慢的收起翅膀,慢慢的降落,身姿轻盈优雅,真如凤凰从天边飞来,降落在世人面前。 站稳之后,她从容的调整身上的滑翔器,收好之后,走过来,笑着跟众人打招呼:“各位还好吧?” 她并没有摘掉头巾和面纱,但她知道,这些人一定早就认出她是谁。 她自认她的体形和仪态很好认——没有普通女子的娇弱与袅娜,只有男子一般的英挺与孤傲,他们又那么熟悉她,认不出她来才怪了。 787 真正的终极兵器 连横早就恢复了从容,笑着走过来,油腔滑调的道:“美人相救,大恩难忘,请让我以身相许如何?” 凤惊华大笑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滑翔器:“这机器是某个男人发明的,要求我驾着这个来帮你们的,也是那个男人。不如你对他以身相许吧。” 没错,她现在所驾驶的这架滑翔器,就是黑无涯花了整整三个月时间才制造出来的战斗型滑翔器! 这架滑翔器,才是真正的终极兵器! 而那些“鸟人”所驾驶的滑翔器,严格说来只是飞行器罢了,根本就不能算是兵器! 连横立刻想到了黑无涯。 除了黑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制造出这样的东西,而黑家的人中,只有黑无涯可能会跟凤惊华混到一起。 他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而后嬉皮笑脸的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又找了新欢?真是太伤我的心了,你还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女人啊。” 凤惊华没理会他的调戏,走到秋骨寒的面前:“王爷,你还是赶紧收拾善后,准备回京吧。” 众人都有些奇怪的看向秋骨寒,怎么王爷一直没吱声呢? 这一看,他们都有点……冒汗。 因为,他们那位面孔与内心极度不符的少年王爷,正双眼发光的看着凤惊华,就像虔诚的信徒看到了从神坛上走下来的神一样,眼里心里都是神,根本没有别的。 他们承认,凤惊华刚才在天空的表现确实很惊艳,但是,他再怎么说也是王爷,也是一军之帅,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这样的王爷,真的很符合他少年郎见到女神的心理,完全没有半点王爷与将军的气势。 凤惊华却对秋骨寒那种闪闪发光兼红心狂冒的眼神视而不见。 她挥了挥手,很潇洒的道:“我的任务完成了,那些杀手也逃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一步。” 说罢她转身就要大步离开。 秋骨寒终于回过神来,冲上去,激动的拉住她的手,有点语无伦次的道:“走哪里?咱们起走,啊,你要去哪里?哪里没有路……” 凤惊华盯着他拉住自己的手,皱眉:“我是秘密前来这里,不能与你们同行,自然是要爬到山顶后再驾着这个东西离开。” “啊,那那那,”秋骨寒有点焦急,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突然间组织不起完整的句子,都要抓耳挠腮了,“那那等下再走啊?我送你,啊不,我请你吃东西,啊不是,我是说咱们好歹说几句话,让我谢谢你再走,一起走啊……” 众人都汗颜,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吗? 连横在心里骂了秋骨寒一句“没出息”后大步向前,伸手去检查凤惊华身上的滑翔器:“这个东西可真有趣,你脱下来让我也试试如何?” 她身上的这架机器,比那些杀手所用的分明强了几个档次。 这一次,那些杀手能用那样的机器将他们逼到绝境,是因为他们事先没有任何防备,才会中了圈套,以至于如此被动和狼狈。 但现在细细想来和细细分析,那些杀手所用的机器其实并不那么适合用于实战。 首先,那些机器的使用条件相当苛刻,比如风要大,要站在高处。 其次,那些机器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受到的限制太多,比如不能携带重物,只能顺风飞行,受风向和风速的影响太大,等等。 战场上的环境各不相同,还千变万化,风吹不吹、怎么吹、往哪里吹、吹得大不大等等,全看老天爷的意思,根本不受人为影响和控制,而那种机器能不能用,也得看老天爷的意思,这种不确定性实在不利于投入战斗。 至于高处,那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 谁能保证发生战斗的地方一定有足够的高处?就算有,就一定能爬得上去? 就算能爬得上去,会有足够的时间去爬吗?不可能每一次战斗都像杀手们的这次行动一样,事先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并顺利的把敌人引进圈套里。 杀手们这次能这么成功,绝对是特例。 还有,这些机器的造价一定很昂贵,投入很可能远高产出。 还有,这些机器严格说来杀伤力并不大,只适合多人对付被困在低窄之处的少数敌人,若是遇到开阔的地方、茂密的树林、民宅等等可以躲避或跑远的地方,这些机器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 还有很多弱点和缺点,不必一一道来。 总之,这种机器最大的作用与功能就是“飞行”和“运输”,比如快速的把人或情报运输到很难到达的地方,用来传递消息、逃亡、远行倒是很有用。 至于战斗力,真是很低的。 所以,他在看透普通滑翔器的弱点后,就没把滑翔器放在眼里了。 但凤惊华身上的这一架,性质却大不一样。 这一架,不仅可以飞行、运输,还可以装载各种武器,可以进行空中攻击,可以在空中升降、“停留”、转向等等,在地面上使用时还可以当成防具,具有强大的实战功能。 虽然这一架机器也会受到高度和风的制约,但只要这两个条件达到要求,这架机器简直就是无敌的。 想想,在攻城的时候,一群高手驾驶这样的机器直接飞降敌方的城门之上,在对方的城门上大杀四方,拿下城池还不是小菜一碟? 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之中,他能够驾驶这样一架机器飞到敌军头目的上方,而后降落在对方头上或身侧,就凭他的本事,要取下对方的头颅能有多难? 可以说,这架机器才是真正的终极兵器! 他对这种兵器很感兴趣。 他想得到这样的兵器。 凤惊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不动声色的笑道:“这可不行。这种东西穿上不容易,卸下也不容易,我可没有时间耗在这里。你们的救兵快要来了,让他们看到我也不好。还有,驾驶这种机器可是需要刻苦训练的,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若是盲目驾驶,很容易出事故,我可不敢让别人试试。” 她的最后一个理由,并不是耸人听闻。 黑无涯就研制出了这么一驾战斗型的滑翔器。 想要顺利驾驭这么复杂的滑翔器,要求很高,比如要熟悉机器的构造与飞行原理、要有良好的体能和心理素质、反应要快、四肢要灵活、视力要好……普通人还真没几个能具备的。 她能做到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素质出众,还是因为她与黑无涯整整呆了两三个月。 788 乘风而逃 最近的两三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看着他如何呕心沥血的完善设计,看着他亲自制造和打磨各种重要部件,听着他不断叨念设计原理和飞行原理什么的,还常常给他当助手,忙得不亦乐乎。 耳濡目染的影响力可是很大的。 她天天看着、听着他怎么制造这架滑翔器,便慢慢的熟悉和掌握了滑翔器的飞行和操作原理。 当滑翔器制造出来后,她便水到渠成的成为驾驶员。 就连黑无涯的驾驶技术都没她这么熟练——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练习飞行。 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在边上看她操作,从中观察和分析滑翔器的不足,研究如何改进。 连横听了她的拒绝,笑:“没关系,我单独跟你走,你慢慢教我怎么用……” 凤惊华却已经掰开秋骨寒的手,拍了拍秋骨寒的肩膀,微笑:“王爷,你想请我吃饭的话,就到天洲再请吧。”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敷衍和打发秋骨寒,早点走人。 但听在秋骨寒的眼里,这根本就是约定。 当下,他因为被她掰开手而失落的心情,又直窜云霄。 “真的?你不骗我?一言为定?”他连连追问,“我很快就会回去,到时你不可以食言哦!” 凤惊华眯眯一笑:“绝不食言。你们的人快来了,我走了,下次见!” 说罢她赶紧走。 走得很快。 往最近的山崖跑去。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连横对她下手,抢了这架滑翔器。 这架滑翔器是黑无涯为了报复剽窃者而特地研制的战斗滑翔器。 黑无涯说过,飞行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他研制滑翔器只是为了纯粹的飞行,根本没有想到要把滑翔器用于战争之中。 而东南西北不仅剽窃了他的设计,还进贡给朝廷并进行大规模的生产,想用于战争之中,这令他非常愤怒,他觉得他一生的梦想受到了极大的污染与伤害。 因此,他才要研制这么一架战斗型的作品,用来打败和打击东南西北等人的作品,用以维护自己的梦想和心血。 他说了,他用这架作品打败了东南西北的作品,让东南西北知道他们弄出来的东西只是废品后,他就会毁掉这架滑翔器和设计图,再也不让这种用于战斗的飞行器存于这世上,从而让他的飞行梦保持永远的纯粹。 他说,以后呢,他只要专心生产一架只属于他自己的、最好的、纯粹的滑翔器就好。 他还说,如果她喜欢的话,他可以破例也为她造一架。 她笑着拒绝了。 飞翔确实是很美的事情,不过,她不需要。 站在高处,与重要的人一起看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她便已足矣,实在不需要锦上添花。 终于完成这架机器后,黑无涯对她说:“我干的这件事情,可不能让家里和朝廷知道,你得帮我驾驶这驾滑翔器去干掉那些笨蛋的滑翔器。” 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她无语片刻后,接受了这个任务。 ——没错,这就是她驾驶滑翔器出现在这里的原由。 不是为了救幸亲王或连横,也不是为了破坏秋夜弦的计划,主要就是为了帮黑无涯报仇。 当然,她自己也对这架机器有点兴趣,同时也觉得帮幸亲王和连横一回,让他们欠她的人情也不错。 黑无涯把任务交给她之后,就去打听东南西北的机器弄得怎么样了。 大规模生产滑翔器,是秋夜弦的秘密,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内情。 但黑无涯不一样。 他是黑家的三大精英之一,黑家内部也有很多他的崇拜者,东南西北悄悄从事的秘密工作在黑家内部并不是秘密,他想要知道东南西北的动静,还是能打听得到的。 他如法炮制,又暗中抓来黑无北问话,就问出他们已经制造出一百架滑翔器并交付给朝廷的事情,但黑无北并不知道这些滑翔器会用在什么地方。 黑无涯把消息告诉给凤惊华,让凤惊华查清楚那一百架滑翔器都用在哪里了,让她赶紧带着那架战斗型的滑翔器去搞乱。 凤惊华觉得跟他讲正常人的道理是讲不通的,只得无奈的去查了。 虽然她没能查得很清楚,但她了解秋夜弦,她确信,秋夜弦大规模制造这样的秘密“武器”,一定会最先用于暗杀。 暗杀谁? 这样的滑翔器不可能用在城里,否则滑翔器的存在就会彻底曝光,不再是“秘密”武器。 所以,根据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她想到了正在班师回朝的秋骨寒。 有了这样的思路,她要找到这批滑翔器的下落,就简单多了。 这几天来,她一直在打听和研究秋骨寒回京的路线,派人在这条路线上进行调查,终于发现了军机处杀手的踪影。 她带上那架战斗型的滑翔器,暗中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跟到这里。 只是,她要守死黑无涯的秘密,不便在众人面前露脸,便蒙上面纱,同时也竭力隐藏自己的踪影,与军机处的杀手保持相当远的距离,所以才会出现得这么慢。 现在,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要赶紧带这架滑翔器回去,交给黑无涯销毁。 秋骨寒不好说,但连横这家伙,一定会疯狂的想得到这架神器,她绝对不可以耽搁。 她攀上山头,展开翅膀,乘风而去,消失在空中。 山下,秋骨寒一直呆呆的看着她的身影,久久无法收到目光。 “王爷,人已经走了,你还要看多久?”连横都有点不能忍了,“大军已经找来,正在等你的命令。” 他也是男人,他能看得出秋骨寒眼里的意思。 他对此嗤之以鼻。 秋骨寒终于收回目光,迅速换上冷峻威严的表情:“立刻收拾现场,准备上路。” 她跟他约好了在天洲一起吃饭的,他要赶紧回去。 众人看着他的脸变得这么快,就是一阵汗颜:刚才那个双眼冒星星的少年郎哪里去了? 但众人都没有八卦的心思,分头行动去了。 大部队已经找到这里。 那些守在山谷出口处的杀手因为风向对他们不利的关系,他们没能乘着翅膀逃走,跟连横等人干了一架后,或者被杀,或者自杀。 加上被凤惊华杀掉的杀手和坠毁落地被杀掉的杀手,这些杀手一共死了将近四十人。 连横带人检查这些杀手的尸体,心里咒骂连连。 因为,这些杀手自知逃生无望,在死之前将身上的滑翔器给破坏了。 连横本想拿几架完整的滑翔器自用,或者拿去研究开发的,结果就没能找到一架完整的。 虽然这些滑翔器不适用于实战,但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绝妙的交通工具,所以,可惜了。 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凤惊华的那架滑翔器身上了。 789 宝贝被抢走了 凤惊华驾驶着滑翔器,飞过三座山峰,终于顺利出山。 前方已经没有适合攀越和起飞的高山,而且村庄随处可见,不宜驾驶这么神奇的机器出现。 加上此时她已经很疲惫了,便卸了滑翔器,摘了头罩和面纱,坐在路边休息。 这架滑翔器的功能确定很强大,但是,重量也很不轻,本就是根据成年男子的力量所设计的产物,她一介女子,背着滑翔器行动了这么长时间,又参与了战斗,早就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她这一坐,就坐了很久,直到临近傍晚,她才将滑翔器藏起来,就近找了一个村庄,向村民借宿。 次日清晨,精神大好的她离开村庄,找到隐藏起来的滑翔器,踏上回京的路程。 然而,很不妙,她才走了没多久,前面的树林里就走出一批灰衣劲装的男子。 凤惊华一看到他们,只得停下来,幽幽的叹着气。 她大概认识这些人。 连横的手下,昨天刚刚见过的。 她知道连横一定会盯上她所背的东西,只是,她没想到连横的动作会这么快。 对方一字排开,挡在她的面前。 他们的表情很客气,说话也很客气:“凤姑娘,连大人想借您的飞行器用用,如果不方便的话,您尽管开出您的条件,咱们一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凤惊华笑了起来:“我并不是这架机器的主人,我无法做这个决定。” 借?这一借,大概就拿不回来了吧? 对方道:“那么,请凤姑娘告诉我们这架机器的主人是谁,我们亲自去向他借。” 凤惊华道:“这可不行。他再三警告我,绝对不可以把他和这架机器的事情说出来,我也答应了,可不能言而无信。” 对方道:“这么说,凤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借了?” 凤惊华道:“是啊。你们要杀了我吗?” 对方道:“不会。不过,东西我们是一定要借到手的。既然凤姑娘不方便借,我们只能抢了,到时凤姑娘大可以把责任推在我们身上,相信东西的主人一定不会责怪你们。” 凤惊华的表情有些冷了:“我救了连横,连横就这样对我吗?” 对方道:“凤姑娘息怒。我们的目标只是凤姑娘背后的东西,而不是凤姑娘,请凤姑娘不要抹杀了与连大人的情谊。” “情谊个头!”凤惊华窝火的抽出那把镰刀,拉长刀柄,就攻了上去。 她想借这个机会跟连横的手下实打实的过过招,探探底。 敌众我寡。只过了一会儿,她就落了下风,背上那只很大很大的包袱被对方抢了去。 她无奈的看着对方:“你们抢走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们又不会用。” 对方解开包袱,看到里面确实是她所驾驶的那架飞行器后,客气的道:“到时若有不明之处,我等一定会亲自向凤小姐请教,到时还请凤小姐不吝赐教。” 说罢他们便收回架在凤惊华脖子上的刀,带着那只包袱离开。 凤惊华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自言自语的道:“终于不用背这么重的东西了……” 虽然她是锻炼和习武长大的,但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这么久,真的很累啊。 没有了这只包袱,她现在轻得简直能飞起来。 所以,她就风一样的跑了。 回城里休息去。 没过太久,那些抢了滑翔器的手下将包袱放在连横的面前。 因为已经离天洲很近了,那些“鸟人”部队又已经被击溃和逃走,秋骨寒的身边也没有了孟凡这样的内奸,连横已经于昨夜跟秋骨寒告辞,并提前让手下去追凤惊华。 他看得出来凤惊华已经疲惫不堪,这一带又全是山,她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城镇,最多只能在附近的村庄落脚,他自信他的手下可以追到凤惊华。 他的手下没有让他失望。 这么快就将东西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将里面的机器取出来,摆在桌面上。 翅膀已经收起来的滑翔器,外形呈椭圆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材质做的,外壳看起来又轻薄又柔韧。 上面有几个按键。 他研究了一下,按下其中一个按键。 机器就裂开一条缝,往两边打开,露出里面复杂而精巧的机关与走线。 可以把机器想象成一件衣服,解开扣子,打开衣襟以后,就可以穿到身上——谁都看得出这一点。 手人都期待着他们的头儿穿上这件“衣服”,把翅膀打开。 就算还不能飞起来,长着翅膀的感觉一定也很好。 然而,连横的脸色却变了。 笑容全无。 他拿起那架机器,重重的砸到地上。 手下吓了一跳,心疼的道:“老大,你怎么把宝贝给砸了?砸坏了多可惜!” 这样的神器,可是可遇可不求啊! 老大这是怎么了? 连横咬牙:“凤惊华把翅膀给烧掉了!” 众人定睛细看,可不是嘛,机壳上有两道应该是可以弹出翅膀的裂缝有被烧过的痕迹,而裂缝里空荡荡的,原本收敛在里面的部件只剩下烧焦的支架了。 “还有这些地方,也被砸坏了。”连横踢了机壳几脚,恨恨的道,“这架机架一定用不了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哑然。 难怪凤惊华不急不躁,轻易就被他们抢走了东西,原来,她早就将机器给破坏掉了。 她多此一举的把坏掉的机器带在身上,很可能只是为了戏弄他们。 他们应该早就想到,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得手? “老大……”几个人脸上露出愧色,“我们立刻赶回京城,逼她说出制造者的下落……” “不用了。”连横摇头,“我们不会问出答案,而且,现在也不是跟她翻脸的时候。” “老大,”一名手下道,“这应该是黑家制造的东西,咱们只要查下去,总会……” “什么都不要做。”连横命令,“惊动了朝廷只会得不偿失。” 能制造出这种神器的,一定只有黑家的顶尖高手。 黑家的顶尖高手是秋夜弦御用的人才,他们擅自去调查和接触这些人,一定会引起秋夜弦的注意,他正处于洗漱污名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全功尽弃了。 只是,他看着被破坏的神器,很是郁闷。 凤惊华有必要这样耍他吗? 真是冷酷的女人。 790 单纯的男人,不贪的女人 “东西被抢走了。”几天以后,凤惊华出现在黑无涯面前,摊手,这么告诉他。 黑无涯立刻横眉怒目,生气的指着她道:“你说话不算数!你不是人!” 那可是他的心血之作! 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件! 就这样被人抢走了,然后被人随便使用,这简直是、简直是用牛刀杀蚊子,太浪费了! “我知道,但是……”凤惊华想解释一下。 但黑无涯激动得狂挥双手,就差没有打到她的脸了:“这不是普通的超级机关!这是我的梦想!我把我的梦想交给你,你却让人把我的梦想给抢走了,你太不负责了!太不认真了!太不合格了!你把我的梦想还给我!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凤惊华听得几乎汗如雨下。 听他的口气,她还真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我的梦想!就那些愚蠢的凡人,也配使用我的机器?我给你用,是觉得你跟庸俗的凡人不一样,勉强配得上我的机器!但你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 黑无涯抓着头发,暴躁的跑来跑去,似乎已经疯掉了。 “只要一想到那些愚蠢的俗人在玩弄和操纵我的杰作,我就受不了!啊啊啊,那可是绝无仅有的飞行器啊,怎么能落入他们的手里呢?完了完了,我的梦想被污染了,不干净了,我的精神再也不会完整了……” “我把东西给破坏掉了!”凤惊华实在受不了一向比机器还古板木然的他这么啰嗦,大声道,“你说过你收回机器以后就会立刻破坏掉,绝不让任何人占有你的宝贝,所以,我知道打不过对方,就事先把机器给破坏掉了!” 她刚才对黑无涯这么说,只是想逗逗这个机器人而已,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彻底失了机器人应有的麻木机械。 “这样啊!”黑无涯立刻停止抱头乱窜,冲到她面前,“你有没有破坏彻底?没有给强盗修复使用的机会吧?” 他就怕她没破坏到关键点上,让那些强盗给修好了。 “放心吧。”凤惊华笑道,“我跟了你这么久,还是知道什么部件最重要,所以我将那些部件全给破坏掉了,连翅膀都给烧没了,不管他们找多少人去修,都不可能修好的。” “这还差不多了。”黑无涯总算冷静下来,而后瞪着她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这么紧张!” 他制造的宝贝,全天下就没几个人能看得明白。 如果机器的关键部件被破坏,不是他自夸,就算是黑无常和黑无量出马,也未必能修得好。 这下,他放心了。 凤惊华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以后不会再吓你了。” 说实话,黑无涯刚才发疯的模样才真是吓到她了。 她以为黑无涯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凡人”和“俗人”才会有的情绪。 “知道就好,以后认真点。”黑无涯瞪了她两眼后,抱起桌面上的工具箱,“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走了,我现在要去制造只属于我的飞行器了。” 他终于可以制造只属于他自己的、完美无缺的纯飞行器了。 这几个月来,他废寝忘食的研制用来报仇的战斗型滑翔器,差点瘦成皮包骨,连胡子都没刮,澡也没怎么洗,都快变成野人了。 机器制造成功以后他就累倒了,整整补眠了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他除了吃喝拉撒,其余的时间全在睡大觉,好不容易才把元气给补了回来。 现在,大仇已报,他又开始疯了一样的想搞研究,连凤惊华的存在都觉得碍眼了。 “慢着!”凤惊华叫住他,“那架机器曝光以后,你觉得你还能安心搞研究吗?” 黑无涯停步,看她,困惑:“为什么不能?” 凤惊华提醒他:“你也说过,这世上只有你才能造得出这么厉害的机器,因此,这机器曝光以后,还把剽窃者的抄袭作品给打败了,黑家和皇上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然后全力追查你。你觉得你还能躲在这里进行研究吗?” 黑无涯最在乎的就是研究问题。 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另外找个地方躲起来。你知道什么安全的地方吗?” 凤惊华有些无力的道:“如果你没有更安全的地方可去,那我就提供一个地方给你吧。” 黑无涯立刻跑到她的面前:“赶紧提供!我现在就要去!” 凤惊华:“……” 这个男人真是……算了,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既然她已经跟他混到一块了,他还帮过她的大忙,她就继续帮他胡闹吧。 “收拾东西,我们准备离开。”她道。 “好。”黑无涯立刻跑去收拾他最珍贵、最宝贝的研究资料去了。 凤惊华也走出房间,和胡儿一起收拾东西。 这里还是黑无涯制造战斗型滑翔器的地方。 那些匠人已经被遣散,只有胡儿还留在这里照顾黑无涯的饮食起居。 这里到处都是研究资料,日常用品和衣物等很少,两个女人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凤惊华去看黑无涯准备得怎么样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黑无涯在烧一大堆他很宝贝的研究资料。 她吃了一惊:“这些资料不是很珍贵吗,你怎么全烧了?” 黑无涯埋头烧东西,头都不抬:“珍贵是珍贵,不过都是战斗机器的资料,我以后不会再制造第二架了,这些资料留着也没用,万一被别人发现和偷走了,我又要再受伤一次了。” 他绝对不会让他的飞行器被愚蠢的凡人和俗人用于战争之中。 他会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他爱好和平及珍惜生命,只是纯粹的想维护他的“飞行”梦想而已。 凤惊华看着那些被烧成灰烬的资料,偷偷吐舌。 黑无涯为了这架超级滑翔器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真没想到他说烧就烧,不带半点犹豫和心疼的。 果然,超级艺术家的境界,不是她这样的凡人和俗人所能理解的。 此时,胡儿正好走到门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暗暗吃了一惊。 但她的吃惊,不仅因为黑无涯轻易就烧毁了他的惊世之作,也因为她的主子居然对那样的绝世兵器没有贪欲。 她虽然不太清楚黑无涯的事情,但她也知道那架滑翔器是了不得的稀世兵器,这样的兵器一旦面世,一定会引发世人的抢夺。 她相信,无数的人为了得到那样的兵器,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她的主子完全有机会将那样的兵器占为己有,比如将机器隐藏起来、却骗黑无涯说机器已经损坏,比如将真正的设计资料偷走或复制下来,比如彻底控制黑无涯、逼迫他为自己研制超级兵器,等等,办法有的是。 791 自食恶果 但她的主子,却没有对这样的神器表现出半点贪念,任由黑无涯我行我素。 仅凭这一点,她的主子就很不同凡响了。 难怪黑无涯那样的人会这么信任她的主子,甚至有些依赖她的主子——当然,这个男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想想刚才,黑无涯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主子的话,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有问题也是直接找主子帮忙,这种信任,也许比所谓的绝世兵器更有价值。 她忍不住想,只有主子这样的人物,才能“收服”黑无涯这样的人吧? 其实,凤惊华并没有想过要收服和利用黑无涯之类的事情。 她只是欣赏黑无涯的才华,回报黑无涯曾经对她的帮助,以及,她不想与黑无涯这样的人为敌。 无形之中,她就这样赢得了黑无涯的信任。 与此同时,黑家却进一步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当“鸟人”部队将行动失利的消息报到秋夜弦的面前时,秋夜弦震怒了。 他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冰冷而锐利的盯着眼前的六个人:“朕花了这么多银子,造了这么多滑翔器,结果就是这样吗?” 一百架滑翔器,仅仅成本就高达数十万两银子,还没包括投入的时间与人力! 他不缺银子,也不缺人力,但是,这些银子与人力不是拿来浪费的,而是拿来投资的! 有投入,就一定要有回报! 但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还赔钱,赔人力,赔面子。 “鸟人”部队的队长、黑无量以及东南西北四人此刻跪在皇上的面前,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奴才该死。”队长自知责任重大,不敢辩解,“请皇上降罪。” 黑无量也是脸色发白:“臣有罪,请皇上严惩!但臣只有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查明那架大型滑翔器的来头,务必将制造者抓到,加以处置!” 如果不是那架超级滑翔器出现,这支“鸟人”队伍会一败涂地? 他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己方的损失,而是那架超级战机是怎么弄出来的。 他原本以为滑翔器已经是黑家的巅峰之作了,但那架超级战机的出现,彻底碾压了黑家的杰作。 他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组织能制造出那样的神器? 秋夜弦盯着他:“怎么查?” 他在对行动失利感到愤怒,对黑家感到失望的同时,也对那架超级战机升起了好奇和强烈的占有欲。 如果那架超级战机真的如同“鸟人”部队所说的那般强大,那么,谁能拥有那样的超级战机,简直就能称霸天下! 他也想得到! 甚至是非得到不可! 黑无量道:“那样的机器,绝对不是一己之力所能完成,一定有大量的人手参与其中。而且,”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道:“据说驾驶战机的是个女子,武艺高强,还是去救幸亲王的,根据这条线索查下去,总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不知为什么,他初听到“鸟人”部队的报告时,第一个想到的,居然就是凤惊华。 凤惊华应该具备驾驭战机的能力。 幸亲王曾经帮凤惊华去救凤翔空。 又有动机,又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凤惊华,他真想不出第二个女人。 听他这么一说,秋夜弦的嘴角就抽了几下。 他也想到了凤惊华。 但他没有任何表态,只是看向东南西北四个人,目光幽深:“滑翔器是你们四个制造出来的,你们曾说过这是独一无二的兵器。现在,你们告诉朕,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制造出比你们更强的同款机器?” 东南西北四个人的头垂得很低。 低到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表情。 他们脸下的地毯上,都被他们的汗水给弄湿了。 初听到“超级战机”出现的消息,他们就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甚至有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潜意识告诉他们,这架超级战机很可能是黑无涯的升级之作! ——只有黑无涯才这么了解滑翔器的设计,也只有黑无涯才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更出色! 黑无涯这么做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碾压他们剽窃的滑翔器,报复他们的剽窃行为! 而皇上一定会追责! 怎么办? 从初听消息到现在,他们的脑子里就乱哄哄的,心脏时而停止跳动,时而疯狂跳跃,将他们折磨得数次都欲要晕厥过去。 但是,唯有一点,他们都非常确定: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滑翔器是剽窃的! 黑家鼓励和支持所有成员去开发、设计、制造任何机关,也鼓励所有人之间进行竞争,包括可以任意去破解任何人的机关,但是,有一条铁则是所有人都不能违背的: 那就是,绝对不能剽窃! 剽窃别人的作品并占为己有,将会受到挑断双手手筋并被驱逐出黑家的严惩! 双手不能干活,就无法再研发机关,而被驱逐出黑家,将会失去庞大的资料库、完备的工具与设施、以及资金和人力扶持等等——说穿了,就是此生无法再研制高级机关。 这比死了还让他们难受!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说出真相! 就连比较胆小懦弱的黑无北,也不敢在这一点上动摇。 面对皇上的目光与问题,四个人都不敢回答,也不敢抬头。 然而,皇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强大如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亮晃晃的、不断逼近他们脖子的大斩刀,令他们又不敢拖着不回答。 眼看那些“大斩刀”已经触到他们的脖子了,四人中的老大黑无东终于抬起头来,流着冷汗道:“皇上,臣怀疑有人偷了咱们几个兄弟的设计,暗中改造升级,研制出升级版的战机……” “哦,”秋夜弦的目光幽深莫测,“你们可有嫌疑人?” 如果有,他当然要第一时间去调查和拉拢。 这可是不得了的人才啊。 “暂、暂时没有……”黑无东冷汗涔涔,“但是,偷窃的人一定是参与研制的匠师,只要去查,总会查得到的……” 秋夜弦盯着他们,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在隐瞒他? 又问了几句后,他微微阖上眼睛,在心里盘算着。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焦躁而惶然的等待他的决定。 半刻钟后,秋夜弦睁开眼睛,眼里已经没有了冷意和怒意,只是看不出情绪的柔光。 “你们两个,”他对黑无量和“鸟人”队长道,“带领手下的人,闭关研制那种超级战机,什么时候研制成功,什么时候就能出关。至于现在这种滑翔器,暂时停止生产,现有的就交给情报营,你们不要再过问了。”< 792 皇上的糖果与鞭子 之前,他太急躁了。 第一批生产出来的十架机器,试飞两三次没问题后,他就急着派人带去汤矶山杀秋流雪。 同时,他又催促黑无量加紧生产第二批共一百架机器,赶在秋流雪进京之前投入使用。 这些机器都没有经过实践检验,很快就在实战中暴露出明显的弱点与缺点,导致暗杀行动屡屡失败,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凭着这么多弱点与缺点,这些滑翔器就不宜再进行大规模的生产。 只有那种“超级战机”才适用于实战。 他现在想要的,只有那种战机。 在他找出真正的战机制造者之前,他要让这两个废物闭关造机,看看他们能不能将功补过。 另外,他再度质疑黑无量的能力。 黑无量的专业能力无疑很强,但领导能力、办事能力却一次次的令他失望。 他不想再让黑无量掌控他最重要的私人特殊机构——军机处。 他要让更信任的心腹去掌控军机处。 所以,他要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削弱黑无量的权力。 “至于军机处的事情,”他状似不经意的道,“就让解庸临时代理你的职务罢。” 还是解庸机敏沉稳,办事可靠,深得他意。 黑无量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满腹苦涩,非常舍不得放权,但他也知道,黑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任务失败,皇上没有降他的职,就已经是很讲情面了。 他不敢在这种节骨眼上为自己求情,便磕头:“臣谢皇上开恩!臣定不负皇上之命!” “鸟人”队长也觉得皇上这一次真是够开恩了,也磕头谢过皇上的大度。 秋夜弦对黑无量的后半句话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其实,他很想降了黑无量的职,或将其调到不那么重要的机构,只是黑家是他最重要的心腹之一,祝家又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如果现在就将对黑家的不满和不信任表现出来的话,可能会引起朝野的猜测与动摇。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动黑家,只能慢慢的削减黑家的权力与地位。 他看向东南西北四个人:“至于你们四人——” 东南西北四人的心脏卡在了喉咙里,呼吸都不顺了。 秋夜弦道:“无南,无西,无北,你们三人去寻找那架超级滑翔器的制造者,找到以后切勿怠慢,务必引荐给朕。无东,你负责检修和保管送回来的滑翔器,务必令这些机器完好如初。另外,你们四人进献滑翔器有功,朕要给你们封官。” 他对和远摆了摆手。 和远立刻捧着圣旨过来,向东南西北四人宣读了他们的任职。 黑无东任兵部侍郎,负责管理兵部的武器库。 黑无南、无西、无北三人进军机处,具体职位到时由解庸分派。 军机处是皇上直管的秘密机构,除了几个最高级别的统帅,内部成员和头目都是秘密,并不对外公开。 黑无南、无西、无北三人心头俱是一震,纷纷冲皇上磕头,谢皇上的大恩。 能够入选军机处,还是去当“官”的,就相当于成为皇上的身边人,这对他们来说是大好的机会啊。 他们本以为会受到皇上的严惩,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好事,一时间俱是兴奋不已。 黑无东也磕头谢恩,脸上在带笑,但心里,却愤怒不已。 他是四个人中最有头脑的,也是领头的,凭什么另外三人去了军机处,他却要去兵部给人当下手? 他不敢埋怨皇上用人不公,只得把怨气泄在另外三人身上:这几个月来,他们接触上头的机会比他多得多,他们是不是暗中做了什么,取得了皇上的好感和信任,却把他排除在外? 从表面上看,兵部侍郎的职位比军机处小头目的官职要高,但军机处的人只需要听皇上的,别的官员再大,也拿他们没办法,而兵部的人却要受到很多官员的指使,这在心高气傲、一直想出人头地的他看来,简直就是一种屈辱! 除了本家的几个大头和皇上,别的官员凭什么管理和指挥他这样的天才?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秋夜弦并不知道黑无东会如此忿忿不平。 他会让黑无东去掌握兵器库,是因为黑无东不仅擅长制造兵器,处世也比较圆滑,比起其他三个人来说都适合跟形形色色的官员打交道,在仕途上也能走得更远。 这几个月来,他观察过这四个年轻人,知道他们都是有才能和有野心的人才,相较于黑无量这样的老派人物,他更愿意培养年轻人,给年轻人机会。 这也是他没有责怪他们的原因。 只是,他这样的封官,却在黑家的年轻一代中埋下了祸根。 当然,现在没有人能预见到这一点。 秋夜弦处理完这几个人后,就让他们退下,而后招来解庸,让他去调查凤惊华和黑家最近的动静。 虽然黑家对超级战机的出现显得很是茫然,但他还是认为,能制造出那种机器的,应该还是黑家内部的高手。 所以,秘密调查黑家很有必要。 解庸接受任务以后,从怀里掏出一封秘信,递到秋夜弦的面前。 秋夜弦看过以后,简直怒发冲冠,目眦欲裂。 “竟、竟然有这样的事……”一向城府深沉,很懂得隐藏心机的他,这会儿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声音都是颤抖的,“好、好一个祝巫!竟然敢投奔费国!” 秘信来自瑶京。 几个月前,潜伏于瑶京的探子收到军机处的命令后,全面调查祝巫的消息。 经过几个月的艰辛,他们终于查到了祝巫的线索。 ——谣言并不是谣言! ——与祝巫极其相似的大巫师曾经带着一批弟子去过瑶京,并暗中为乙家效力,乙家没落以后便下落不明,似乎是逃走了。 秋夜弦相信秘信上的情报。 “朕要、要灭了祝家!诛九族!令祝家永世不得翻身!”他咬得牙齿都快碎了,声音从牙齿缝里一丝丝的漏出来,听起来极其的恐怖。 解庸没说话。 他最得秋夜弦器重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从来不多嘴,从来不说废话。 他只是尽心尽责的做好自己的本职,绝不插手本职以外的任何事情。 “朕要灭了祝家九族……”秋夜弦抖着手中的秘信,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祝巫的背叛,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甚至可以说,这是他出生以来,遭受过的最大、最猛烈、最不应该的一次背叛! 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他背叛别人背叛得很彻底,哪有心腹曾如此背叛过他的? 他品尝到了被心腹彻底背叛的屈辱与痛苦! 太不好受了! 太想将背叛者给捏成碎片了! < 793 祝家的新宅,王爷的俊脸 和远在帘子后面听到了皇上的咆哮,双腿直打哆嗦。 千、千万不要啊…… 皇上千万不要这么干啊…… 皇上才登基几年就已经与凤家失和,并冷落了黑家,如果再灭了祝家,将会引起多少人的不安与警惕? 所以,皇上一定要冷静,冷静啊! 解大人不要只是站在一边啊,赶紧劝劝皇上啊,别让皇上做傻……哦,冲动啊! 但解庸始终没有任何表态。 而事实证明,皇上不愧是皇上,在吼了无数次“朕要诛了祝家的九族”以后,却没有真的下旨或下达任何命令,还冷静了下来。 “下去吧。”冷静下来的秋夜弦平静的道。 解庸下去了。 秋夜弦独自在御书房里坐了很久。 第二天,他下旨将五处位于不同方向、位置的房产赐给了祝家,作为祝家大宅被焚毁的补偿。 数月之前,祝家出了那样的惨案以后,祝家上上下下仅存的二三百人暂住在朝廷安置的宅子里,等待祝家大宅的重建与修复。 原本,这么久过去了,祝家大宅早该修好了,但祝家非常讲究所谓的“吉日”“吉时”,非要等到好吉利的日子才能动工,而动工又有很多讲究。 比如宅子里有很多独立的建筑,分属不同的巫师,这些巫师又有不同的讲究,有的要吉日动工,有的要不祥之日动工,有的非要等到阴天或者雨天才能动工,甚至有的要等到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才动工,等等。 如此,重建的事情一拖再拖,断断续续,弄到现在还没整好三分之一。 眼下已经入秋,天气转凉,再过两三个月便入冬,祝家这么多人可不能老是住在外头。 可以说,皇上下令赐给祝家这么多宅子,真是再体贴和再大方不过了。 祝家上下对皇上感恩戴德,朝野上下也夸皇上仁爱。 大概只有和远和解庸清楚皇上这么做的真实用意。 ——皇上要分化祝家,慢慢的削弱祝家的力量! 上百年来,祝氏一族都住在一起,与世隔绝,从而有效的杜绝了本族的人才与力量外流,隔绝世间的诱惑与侵袭,还能集中大批巫师的力量,共同增进巫术。 现在,皇上赐给他们五处虽然很漂亮,但相隔得很远、面积也不够大的宅子给他们,他们势必得分开居住。 一旦族人分开居住,定然是要好的与要好的住一起,与外界的接触也多了,如此会有什么后果? 慢慢的,祝家内部一定会形成很多个小团体,彼此拉帮结派,互不团结。 因为受到外界影响与诱惑的缘故,巫师和下人们的心思和**也便多了,不会再醉心钻研巫术,祝家也会慢慢的丧失神秘感。 还有,当祝家与外界的隔离减少,接触增多,形形色色的人也开始盯上祝家,利用祝家。 加上再也没有足够强大的领导者,祝家的成员更是不受约束和控制。 长久以往……祝家一定会分崩离析,力量大弱,最后沦落为街头巷尾那些摆摊算命的江湖术士。 ——这,一定才是皇上的算计。 不费一兵一卒,不毁一声一名,就彻底瓦解和弱化了祝家,这才是真正高明的策略! 只有傻乎乎的祝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以为皇上对他们的恩宠未曾改变。 接下来几天,祝家的幸存者们欢天喜地的分成几拨,分别住进皇上赐给他们的豪宅里,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 与此同时,率军离京将近六个月的幸亲王也凯旋而归,顺利抵达天洲。 那个上午,淡金色的光芒铺照繁华幽雅的天洲城。 虽已入秋,天洲也并未表现出萧瑟,到处都有泛黄的秋叶与枫树的红叶互相映衬,而天还是那样的蓝,水还是那样的清,连青石板地面上的落叶都散落得很是讲究诗情画意。 在这般幽雅沉静的秋景中,幸亲王披着淡黄色的阳光,骑着白马,就优雅高贵的踏进了天洲城的大门。 闻风而来的百姓们早就夹道观望。 幸亲王出现的那一刻,半城轰动。 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不是幸亲王初战大捷,而是他堪称无与伦比的容貌与高贵。 此时是白天,到处都很明亮。 年轻的女孩儿们却有一种身处月夜的感觉。 她们觉得她们现在就站在夜晚的森林的树影下,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的翩翩少年从月光下经过。 月光笼在他的身上,他周身都散发着梦幻一般的光泽。 他无声无息的踏着月光而过,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月光里。 月光无声,森林无声,留下她们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王爷都走远了,你们还发什么呆呢?醒醒,快醒醒——” 直到一声又一声粗鲁的嚷嚷声,才将她们从飘渺迷离的梦境里给唤回来。 阳光刺得眼睛有点生疼。 到处都是庸俗粗鄙的男人的脸庞。 令人一看就生腻。 刚从梦境里醒过来,就已经开始怀念那个梦境了。 她们揉着眼睛,到处张望:“王爷呢?王爷在哪里呢?” 她们需要王爷帮她们洗洗受到污染的眼睛啊。 众人没好气的一指:“都说了,早走远了。” 姑娘们看过去,不是嘛,军队都走到大街的另一端了。 她们赶紧追上去。 她们这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见到这样的梦幻般的美少年了。 再美的梦固然只是梦,但能把这个梦延长一会儿,也是好的。 进城之后,秋骨寒率领的禁军各自回营,只有他带着一批将领和护卫进宫面圣。 朝堂上,文武百官已经分列两侧站好。 秋夜弦坐在龙椅上,一脸喜气洋洋。 在等待秋骨寒抵达朝堂之前的时间里,他显得如此坐立不安,不断张望外头,喃喃:“七弟怎么还没到?朕都等不及了……” 等个鬼! 他恨不得秋流雪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但心里想的与脸上露的,永远是两回事。 他还让百官们若没有紧急的事情,今天暂时不谈公务,与他共迎他的七弟回京。 他还与百官们亲切的谈论起七弟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自豪感溢于言表。 再挑剔的人,也无法挑出他对待自己的亲弟弟有什么不够好的地方。 道行不够的官员,开始在心里想:他们说得也太吓人了,皇上对待幸亲王好得很,推心置腹的,哪里在暗中打压幸亲王?皇上与幸亲王又怎么可能是对手呢?果然啊,谣传这种东西,是不可信的! 在一派其乐融融中,在皇上与臣子们复杂的真实心情中,外面终于传来太监悠长尖细的声音:“幸亲王到——” “七弟来了!”秋夜弦惊喜的站起来,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快步往外面走去,“七弟在哪里……” 他的声音突然就卡在咽喉。 他站在大殿的大门口,吃惊的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年。< 794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人是……秋流雪? 秋流雪……是长这样的吗? 当然是秋流雪!可是,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秋流雪变成现在这样? 变得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不敢再笑嘻嘻的喊着“七弟”迎上去并拥抱他。 因为,眼前的这个秋流雪,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笑着与其称兄道弟、嬉笑打闹的少年郎。 他腰杆挺直,面带淡笑,迈着长腿,大步而来,从容,稳健,步履之间似有一种举重若轻的千钧之力,眉宇之间更是透着一种逼人的刚毅与英气。 他每走一步,秋夜弦都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振动了一下。 这当然是错觉。可秋夜弦就有这样的感觉。 他盯着秋流雪的脸。 脸还是那张脸,但皮囊下面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的感觉。 一场战争,半年的时间,就让一个少年产生那么大的变化? “臣见过皇上——”在他微怔的时候,秋骨寒已经单膝跪在他的面前,“皇上万岁万万岁。” 秋夜弦回过神来,微笑着虚扶起他:“七弟快起来。” 原本,他是想演得夸张一点,当众大笑着拥抱这个弟弟,再当众夸赞一番,让臣子们看看他对弟弟的归来有多么开怀。 但看到秋流雪现在的模样之后,他便已经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那样对待秋流雪了。 因为,对一个冷峻刚毅、威严沉稳的“大人”做那样的举动,会让他显得很幼稚,很可笑。 秋骨寒站起来,开门见山:“皇上请回座,臣要向皇上禀报战事。” 秋夜弦想说“不急不急,让朕再好好看你几眼”,但又觉得这样太矫情了,而且秋流雪一定也很不屑这种亲热,便笑道:“来来来,快进来,朕已经等不急要听你的丰功伟绩了。” 秋骨寒微笑不语,跟在秋夜弦身后进殿。 原本热闹的大殿,因为秋骨寒的进门而沉默了一下下。 如同秋夜弦的反应一样,众大臣也被秋骨寒的刚毅威严给惊到了。 现在的幸亲王,哪里还是什么娇贵的少年王爷,分明已经是气势压人一等的王者。 就连他们这些老油条老狐狸,都有一种被他压下一头的感觉。 原本想上前拉拉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想揶揄几句或客气几句的,都打消了这种念头。 幸亲王已非吴下阿蒙,他们再对幸亲王表现出轻慢之色,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朝堂的气氛,迅速变得严肃起来。 秋夜弦坐回龙椅,秋骨寒也没跟众大臣打招呼,就站在殿前,公事公办的汇报本次战绩。 因为战报早就报给了朝廷,秋骨寒没有再啰嗦,只是言简意赅的说明了重点,补充了战报里不便详述的内容,而后道:“臣是否达成了军令状所立下的任务,还请皇上裁决。” 事实上,他故意拖延了几天,刚好在从离京之日算起六个月又多一天的时间里回到了天洲。 他不信秋夜弦会拿这“多”出来的、可算可不算“半年”之内的这一天时间刁难他。 但他就是要让秋夜弦难受难受。 谁叫秋夜弦一次又一次的想谋杀他! 秋夜弦确实很难受。 就像心里有一只猫在挠来挠去,但他却没有办法把这只猫给揪出来。 他想拿“晚了一天”这个理由宰了秋流雪。 想得要命。 可是不行。 他要当一个“明君”,他不能当一个“昏君”和“暴君”,所以,他再难受也得说:“单论平叛之战,七弟当然是表现得很是完美,但你母妃的遗体呢?可有找到?” 他都仔细打听过了,根本就没有人见过汤矶部落中有什么夏贵妃的尸体。 也没有任何人见过秋流雪去找夏贵妃的尸身。 夏贵妃的尸身仍然下落不明。 只要秋流雪找不到夏贵妃的尸身,他就拿这点将秋流雪打入绝地。 文武百官都盯着秋骨寒。 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有关夏贵妃尸身的消息传出,幸亲王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许多大臣已经打定了拿这件事情打击幸亲王。 “早就找到了。”秋骨寒微笑着抛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或者说,汤矶部落的族长已经将族里秘密保护的母妃的遗体交给了臣,并已经秘密运抵天洲。” “什么?”秋夜弦失声,“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秋骨寒站得就像山峰上临风而立的玉树一般,“臣已经请夏家的长辈、大理寺的官员和宫里的老宫人验过了,那确是母妃的尸身无疑,而且不曾遭受过任何伤害。” 他这番,彻底堵死了任何人的刁难。 他找到的尸身到底是不是夏贵妃的?证据何在?尸身又是否受过污辱? 等等问题,他一开口就全部解答和堵死了。 夏家的长辈出面,从亲人的角度证明了夏贵妃的尸身。 大理寺的官员参与检验,从官方的角度核实了夏贵妃的尸身。 宫里的老宫人检查过,从身边人的角度确定了夏贵妃的尸身。 有这么多权威的人物作证,谁还能去怀疑夏贵妃的尸身并非真身或受过污辱? 只是,没有人想得通,幸亲王到底是如何瞒过所有人的眼线和情报,将夏贵妃的尸身运进京里的?又是如何找到这么多人给夏贵妃验身,却不为他们所知的? 这批吃惊不已的大臣中,也包括夏物生。 夏物生定定的看着这个近乎陌生的堂侄,脑子又半天回不过神来。 贵妃娘娘的尸身已经找到了,而且还经过了验身? 为何他完全不知情? 流雪、流雪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而在他发呆的时候,秋流雪又说话了:“母妃的冰棺正停放在护国寺里,还请皇上下旨,让母妃下葬皇陵。” 秋夜弦这才找到声音:“夏太妃尸身回归皇室,实是幸事。只是,夏太妃尸身如何找回的经过,朕还需要进一步核查。” “皇上说的是。”秋骨寒道,“臣在这里就说臣所知道的。”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简要的讲述了母妃遗体失而复得的故事: 一年多以前,汤矶部落的好战分子暗中谋划起兵,他们认为他们数百年来所崇拜的“神女”能保佑他们获得成功,所以,他们一直在暗中寻找夏贵妃的遗体,用以供奉和膜拜。< 795 顽抗到底 就这样,他们公然盗走了夏贵妃的遗体,放进珍贵的冰棺里保藏,并悄悄运回汤矶山,暗中建庙供奉,祈求女神保佑他们起兵成功。 而持反战立场的汤矶部落族长等人发现了好战派的阴谋与行为,一边保护夏贵妃的冰棺和尸身,一边将消息告诉给了幸亲王。 幸亲王攻打汤矶部落时,得到了以族长为首的部落反战派的大力支持,最终以伤亡人数不足三分之一的较小代价,赢得了这场战争。 族长率领幸存的族人投降,表示永远归顺大尚帝国,同时献出了一直受到所有知情人保护的夏贵妃遗体。 因为幸亲王要领兵,将母妃的遗体带在身边不方便,便命令汤矶部落秘密运送母妃的冰棺入京,安放在护国寺里。 ——以上,是秋骨寒编造的部分。 以下叙述才是真实的部分: 幸亲王在抵达天洲之前就已经写信给狩王,请狩王代他邀请夏氏一族的长辈、大理寺的长官、宫里侍候先皇和夏贵妃多年的老宫人齐聚护国寺,当面给夏贵妃验身,并当场在检验文件上签字和按手印。 秋骨寒说完之后,道:“母妃一介女子,生前最是重视名节,臣不忍母妃成为世人关注和非议的目标,所以不愿张扬,秘密行事。希望在场的各位大人也能尊重本王枉死多年的母妃,走出这里后切勿再谈论此事。” 他说得沉稳而客气,但所有官员都听得出他口气里的强硬。 没有人吱声。 在幸亲王离京之前,所有人都认为他乳臭未干,羽翼未丰,但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曾经以为他们看穿了这个少年王爷的一切,而事实上,他们连他的皮毛都没能看清。 盲目去挑衅看不清深浅和本质的人物,是很危险的事情。 秋夜弦金色绣龙的袖子里的双手,不由的握紧。 秋流雪跟凤惊华、阴九杀、连横等人的交情,竟然已经这么好了? 难怪他一直杀不了秋流雪! “七弟考虑得确实周到。”秋夜弦微笑,半喜半嗔的道,“这种事情你不告诉朕,朕会一直在担忧的啊。” “让皇上担心,是臣弟不对。”秋骨寒向他学习,很是抱歉的样子,“臣弟以后一定改。” 以后当然一定不会改。 “朕会派人核查此事,若无疑问,将择吉日,隆重安葬夏贵妃。”秋夜弦不得不大方的道,“至于军令状的事情,朕宣布,幸亲王完满的达成了军令状所立下的任务,朕将择日给予赏赐!” 虽然秋流雪说过他是为孝出战,败了承担所有责任,赢了不要任何奖赏,但他这个当“好哥哥”的,怎么可能连一点意思都没有? “多谢皇上厚爱!”秋骨寒又屈膝行礼,而后道,“臣不需要任何赏赐,只求皇上奖赏两名在此战中立下大功的特殊人才。” 秋夜弦一听就感觉很不好了,却还是要问下去:“哦,是哪两名?” 秋骨寒道:“其一是汤矶部落的反战派。” 他先说这些反战派也是这场叛乱的受害者,再说他们为朝廷赢得这场战争所做的贡献,而后提出他们有两个心愿——赦免部落所有人、允许部落重建家园或离开汤矶山。 秋夜弦陷入沉默。 他若是答应秋流雪的要求,汤矶部落会感激秋流雪,秋流雪又平白得到了部落的支持,自己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而且,他对汤矶部落所谓的反战派很窝火,如果这些人不帮秋流雪,秋流雪能这么快打赢这场战争? 他不想便宜了汤矶部落。 “卜通”,秋骨寒居然跪下来,声情并茂的道:“汤矶部落虽然犯了大罪,但族中所有人,包括那些逆贼,无不将臣的母妃奉为神!如今,逆贼已经悉数被诛,汤矶部落剩下的族人护送臣的母妃进京,严格说来对臣有恩,臣不要任何奖赏,只求皇上恩准他们的心愿,让他们日后得以将功补过!” 他知道秋夜弦可以拒绝他的请求。 所以他不能给秋夜弦拖延的机会! 他一定要利用现在这个他大功告成、理应得到赏赐的机会,逼秋夜弦答应! 为此,他一定要坚定,要强势,要攻击! “当时,臣弟因为母妃即将得归家园、与父皇团聚的事情而涕泪交加,”他红着眼睛,声音微哽,“对一直保护和保密母妃之事的族长等人充满了感激,他们提出这两个心愿时,臣弟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还保证若是办不到的话,就、就在母妃的灵柩前自裁……” 说到这里,他惭愧万分,头垂得低低的,一副自知太过鲁莽、不敢见人的样子。 “臣弟当时过于感情用事,忘了这事应当事先征得皇上的恩准,擅自答应了下来。如今,臣弟除了求皇上大量,成全臣弟言而有信的名声,没有别的办法了……” “皇上,臣弟自知做错了事情,不敢推卸,只求皇上先成全了汤矶部落的心愿,再狠狠的惩罚臣弟……” 他俯头,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不肯抬头和起身。 他已经发了狠心,秋夜弦不答应,他就不起身不抬头。 这是意志的较量与对决,无论秋夜弦如何的位高权重与生杀予夺,他都死守决定,绝不让步。 只有最坚定、最执着、最顽强的人,才能获得胜利! 秋夜弦皱眉:“事关重大,朕需要时间与相关大臣商量,七弟快起来,这样跪着成何体统!” “言而无信,无脸见人!”秋骨寒道,“皇上不答应,臣没脸见人,只敢见地!” 接下来,不管秋夜弦怎么劝或怎么批评,他都跪着不劝。 臣子们也纷纷出来,劝他不必急于一时,或者指责他的举止于礼不合,但他无动于衷。 他现在若是动摇和退让,秋夜弦过后一定会否决他的请求! 如果他的请求被否决,他在汤矶部落的眼里就彻底没了威望,同时,在场的人也会认定他果然还是太弱了,以后他说的话,份量都会变轻。 所以,他绝对不能退步! 他要让现场的官员和皇亲国戚知道,他秋骨寒是说一不二、意志坚定的男人! 慢慢的,开始有一些大臣因为各种原因,开始替他说话和求情。 夏物生在无奈和不悦了半天后,也不得不出面为他说话。< 796 少王爷的心眼很多 如此,僵持了好久以后,秋夜弦身为秋骨寒的“好哥哥”,终究不好在这种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上对宝贝弟弟见死不救,最后只得挥了挥手:“既然七弟如此看重承诺,朕又如何忍心让七弟承受言而无信之名?起来吧,朕答应你就是。” “臣弟谢皇上。”秋骨寒抬头,又道,“请皇上同时治臣弟的罪!” 爱护名声的并不止秋夜弦一个人,他也得爱护得很。 所以,他达成目的后,很主动的请秋夜弦降罪。 狡猾的小子!秋夜弦在心里骂了一句,故意思忖片刻后,道:“功过抵消,你这次平叛大捷,朕就不给予你任何赏赐了。” 秋骨寒立刻谢恩,而后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以示他的双腿都跪麻了。 再接着,他道:“另外一个有功之才,便是连横!” 秋夜弦和众大臣都被他折腾累了,好不容易才觉得耳根清静了一下,结果,又听到这么一句,当场就又炸开了。 秋骨寒才不管众人怎么反应,就自顾自的,冷静而大声的把连横所立下的功劳说了一遍。 秋夜弦冷着脸不说话。 秋流雪一定很想让他难受,让他失控,让他当众发飙,让他失去风度与形象,他不会遂了秋流雪的意。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在世人的面前,一定都要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和帝王! 要骂秋流雪,也得由他的臣子来骂。 果然,他养的那些臣子没让他失望,一个个跳出来谴责秋流雪。 秋流雪这会儿又变成了一个乖孩子,低着头,垂着手,让众大臣任意批评。 众大臣哪里比得上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精力充沛恢复快? 没过多久,众大臣就批评得累了,秋骨寒却还是一脸的乖宝宝模样。 秋夜弦看着秋骨寒以逸待劳,心里就窝火,也冷着脸道:“七弟,你想要朕如何奖赏连横?” 在座的臣子,不知有多少人受过连横的毒害,对连横是充满仇恨的。 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是得臣心的,所以,他没必要再对秋流雪客气。 他以为秋骨寒会提出什么可以让他痛骂一顿的要求。 然而,秋骨寒说出来的却是:“以连横以前所犯的罪过,莫说这一件功劳,就算再立下五件,十件,也不够格获得皇上的赏赐。所以,臣弟不敢请求皇上赏赐,臣弟只想将连横的功劳说出来,让皇上和众大臣明白连横有心悔过就够了。” 够个屁! 那些跟连横有仇的大臣无不在心里怒骂。 既然连横做什么都不足以弥补以前的罪过,幸亲王何必还当众说出来,非得这样给连横洗白? 那些跟连横没仇的,或者同情秋月明的,这下岂不是更同情连横了? 幸亲王这般年少,却如此狡猾,真是可恶之至! 秋夜弦又想骂人了。 秋流雪这么一说,他还能怎么样? 当下他淡淡道:“既然连横救过你的命,朕就暂且相信他有心悔过。你既然信任连横,以后就好好教导他,别让他再犯下什么大错。” 秋骨寒诚恳的点头:“皇上说的是,臣弟为了更好的监督和鼓励连横将功补过,已经决定将位于东市附近的宅子送给连横,特此禀明皇上。” 天洲的东边,住的大多是富人和贵人,而东市也是富贵人家出没的集市。 他位于东市附近的宅子,是秋夜弦赐给他的豪宅之一。 他当众说出来,算是给了连横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富人区的理由。 那些大臣们以后若是遇到连横,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好太为难连横。 他这分明就是庇护连横。 秋夜弦淡淡道:“你的宅子随你如何处置,不必禀明朕。” 秋骨寒知道他不高兴,也不再多说什么:“臣要禀明皇上的,已经说完了,还请皇上犒劳三军。” 接下来,秋夜弦下旨嘉奖参与平叛的将军们,而后又在宫里设宴,给秋骨寒接风洗尘。 待秋骨寒出宫时,天色已经微暗了。 夏物生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知道,他回去后又要跟夏物生解释母亲尸身被找回来的事情了。 果然,才进了王府,夏物生就让所有的下人退下,将自己和秋骨寒关在书房,开始拍桌子,斥问:“贵妃娘娘的事情,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你就这么不信任堂舅?” 他有一种被秋骨寒轻视的恼怒。 即使秋骨寒在打仗的过程中不定期写秘信给他,向他报告战事的进程,他还是觉得不够。 秋骨寒在他的面前已经不再那么毕恭毕敬,但口气和态度却还是很客气的。 “堂舅,”他低声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母妃的事情,而是我收到连横查到的一条情报,说是皇上已经收买了你身边的人,我担心我若是把母妃的事情告诉你,你身边的奸细会向皇上泄露秘密。到时,皇上若是提前对母妃的尸身下手,我便不能完成任务,非死不可。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从事,还请堂舅体谅。” 这是谎言。 他早就想好如此应对夏物生质问的谎言。 他说得非常诚恳,没有半点心虚和掩饰——他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就是证据。 夏物生哪里想到秋骨寒的脑子里装着那么多的心眼,当下就真的信了,惊道:“谁?我身边的奸细到底是谁?这种人可留不得!” 想到他暗中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被皇上知道了,他就心里发毛。 “我不知道。”秋骨寒摇头,“我只知道这个人应该不是您最亲近的心腹,对我们的事情所知不多,还没能向皇上提供什么有价值的重要情报。只是,堂舅,您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还有,别轻易去动皇上的眼线,免得打草惊蛇,外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物生明显是站在幸亲王这一边的,而皇上一直想除掉幸亲王,所以,夏物生也知道自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皇上会收买他身边的人,他并不觉得奇怪。 当下他叹气:“既是这样,那就是舅舅错怪你了,奸细这件事,我会暗中调查,以后也会加倍小心……” 就这样,秋骨寒轻松化解了夏物生的怨气,还顺便让夏物生收敛一下嚣张的气焰。 当晚,甥舅俩坐在灯下,推心置腹的长谈了很久。 又过了几天,皇室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将经过验证无误的夏贵妃的尸身葬入皇陵。 那一天,秋骨寒自然是要出席的。 雾公子和伊长老陪他出席。 雾公子的脸上有淡淡的哀愁。 伊长老看着夏贵妃的棺木,目光里隐藏着很多深深的、复杂的东西,秋骨寒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却还没能读懂这些目光的意思。< 797 我和狩王,谁生得比较美 在击溃“鸟人”大部队的袭击以后,秋骨寒就写信给凤惊华,请她帮忙调出母亲的冰棺交给狩王,再由狩王负责找人验尸。 这件事,他没让连横知道,但没有隐瞒雾公子和伊长老。 在他看来,连横只是互相利用的对象,而雾公子和伊长老却还是暂时可信的。 伊长老知道这件事以后,主动要求去送信并协助处理此事。 秋骨寒对伊长老的态度感到有些惊讶,但他想,伊长老是不是也如同族人一般,真的将他母亲视为女神什么的? 出于对伊长老的感激,也出于对伊长老的考验,他答应了伊长老的要求。 而后,伊长老带着他分别写给凤惊华和狩王的信潜入京城,将信交出去后就一直守在夏贵妃的冰棺边。 秋骨寒不知道具体详情,只是在后来听别人说起,伊长老在守护冰棺的时候可谓寸步不离,护送冰棺的时候也是亲力亲为,更没有让任何人碰一下夏贵妃,即使是衣物都不行。 自从伊长老跟了他以后,总是戴着面具,连汤矶部落的人都不知道伊长老现在的下落。 秋骨寒向汤矶部落的人打听过伊长老的事情,知道他是前任族长的独生子,当年,前任族长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向夏家求亲。 这么多年来,伊长老不曾娶妻生子,因为这个缘故,他没有继承族长之位,而是成为长老之一。 秋骨寒不愿去猜测伊长老是不是为了自己的母妃才不娶不生。 也不愿意去想这么多年来伊长老与母妃是否有任何联系。 母妃已经去世多年,他现在只希望母妃能够安息。 如今,皇上已经正式宣布母妃无罪,并将母妃安葬于皇陵,母妃的过往如此结束就好。 ——除了杀掉秋露霜,为母妃报仇! 当夏太妃的下葬仪式结束,秋骨寒坐着马车离开了皇陵。 他的心情有些低落。 进入熙熙攘攘的城内后,他命令马车停下,让所有人先回去,打算独自走走。 伊长老的心情似乎也很低落,立刻就走得没了影儿。 雾公子却紧紧的跟在秋骨寒的身边。 秋骨寒瞪他:“跟着我干嘛?怕我丢了?” 雾公子很认真的点头。 秋骨寒皱眉:“你是我妈呢,干嘛老是这样跟着我?不烦吗?” 雾公子先是和蔼的笑笑,然后摇摇头,算是回答了他的回答。 秋骨寒其实很想赶他走的,但雾公子那张脸那么亲切真诚,他又下不了手。 于是他警告雾公子:“跟着就跟着,不许说话,不许多嘴。” 雾公子的眼神有点无辜,自己是“哑巴”,不说话是理所当然的吧? 秋骨寒没再理他了,自顾自的乱走起来。 今天这样的日子,他穿得非常朴素。 一身的素白,用以代表丧服。 发束上就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身上一袭白色长衫,腰间挂一块玉佩,就这么多了。 他穿的并不差,但打扮得实在太简单,并不像大富大贵之家的打扮。 他的气色也不太…… 他认为这样的他是不太显眼的。 所以他很自在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他在泥人摊边蹲下来,好奇的拿起一个个泥人看了又看,随手挑了几个丢给雾公子拿着。 他在小食铺里点了一大堆吃的,样样只点一碗,每碗只吃几口,剩下的都让雾公子包了。 他跟一群小孩挤在一起看布偶戏,一看就是半天,直到戏演完了才走。 他站在小孩的玩具摊前,把玩着那些粗糙的玩具。 走着走着,他会突然停下来,看着那些被大人拉着小手走过的孩子发呆。 …… 他似乎玩得很投入,但脸上却一直没有什么笑容。 眼神也是透着恍惚,有点像在梦游。 直到他不小心撞到一棵树,额头被重重的撞到了,这才“哎哟”一声回过神来。 “好痛啊……”他揉着额头,抬头看看四周,惊讶,“哈,都这么晚了?还有这里是哪里?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说你啊,怎么不提醒我呢……” 他埋怨雾公子。 雾公子有点委屈,自己不是不忍心嘛? “咦,为什么她们偷偷摸摸的跟着我?”秋骨寒张望一会儿后,指着身后那些抱团从大树后面、马车后面、墙壁后面、摊铺后面探头探脑的女孩儿,“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她们干嘛跟着我?” 他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他从皇陵回来以后都做了些什么。 总觉得大半天的时间里,他都是浑浑噩噩度过的。 雾公子笑了,两排牙齿白白的,两颗眼睛弯弯的,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暧昧的神色。 这样的笑容又让秋骨寒起鸡皮疙瘩。 他抖了抖,把一身的鸡皮疙瘩抖落以后,决定不问这个哑巴了,还是自己问比较好。 于是他站到那些女孩的面前,瞪着她们:“你们为什么这样跟着我?你们是在跟着我吧?” 那些女孩一个个都红着脸缩着脑袋。 过了一会儿,她们又一个个的探出头来,拿手帕遮脸,眼睛波光粼粼的道:“公子长得很好看,我们、我们就想看看而已,真的……” 有大胆的道:“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可有婚配?我家小姐对公子一见钟情,想让我跟公子打声招呼……” “公子别生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公子生得特别好看……” …… 秋骨寒听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指指自己的脸:“我真的生得很好看吗?” 虽然他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确实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过这个问题。 众姑娘都红着脸,使劲点头。 江南的女孩儿都是比较含蓄内敛,讲究礼数的,若不是他真的生得太好看,好看到让她们觉得错过就没有机会了,哪里会舍弃矜持,这样一路“偷偷”的跟过来? 秋骨寒觉得她们不会骗自己的。 于是又指指自己的脸,道:“你们见过阴九杀吧?哦,也就是狩王,你们见过吧?” 大部分姑娘们继续红着脸点头。 看她们现在的行动,就知道她们平时没少关注和围观美貌男子,若是曾经见过狩王,也没什么奇怪的。 秋骨寒道:“你们老实告诉我,我的长相跟狩王相比,谁生得比较美?” 众姑娘愣住了:“……” 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啊! 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跟她们闲聊! 激动之余,她们开始为这个问题犯难了。 到底谁比较好看呢? 此时此刻,她们身为女性的碎嘴本能又觉醒了,开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798 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当然是年长的狩王比较好看啊,名声和功勋那般卓著,哪有男子能与之相比……” “可是狩王不好亲近啊,还是这位公子最好了,还主动跟咱们说话呢,容易相处……” “我家小姐还是比较喜欢年长一点的,比较会疼人……” “嘁,狩王才不会疼人吧?我啊,只要远远的看着狩王就够了,嫁人的话,还是公子这种性格比较好……” “我觉得两个都一样好看!哎呀,他们谁肯娶我,就算当妾也好啊……” …… 秋骨寒听得很想走了。 但他还是悄悄的数了一下,唔,觉得他比较好看和觉得狩王比较好看的,大致各占一半。 好吧,不是特别理想,但他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 于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跑了。 跑去租马车去了。 租马车干嘛?去凤府。 他上车的时候,雾公子也跟着上车,秋骨寒赶紧抬起一条长腿,踩在车门上,不让雾公子进来。 “我不回王府,我要去一个你不方便跟你的地方,你不许上车啊,自己回去。”他说。 雾公子皱眉,一脸委屈的拍拍自己的胸口,表示他伤心了,还有,他担心秋骨寒的安全。 秋骨寒不理他,威胁:“反正你不许跟去!要不然我就不让你住在我家了!” 雾公子立刻眉毛嘴角往下垮,看起来怪可怜的。 秋骨寒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内疚了,但是,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什么事情他都可以让步,唯独这种事情,不可以! 他继续唬着脸:“下车!” 雾公子垮着嘴,幽怨的看着他,慢慢的退下马车。 然后他就站在马车旁边,一直看着秋骨寒。 秋骨寒拉下车帘:“往前走——” 往前走了好一段路,他才道:“去凤府!” 在天洲,只要说声“凤府”,所有车夫都知道怎么走,不必客人报上街名。 秋骨寒抵达凤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凤府大门上的洞口后面露出侍卫的脸:“来者何人?” 秋骨寒凑过去,指指自己的脸:“你不认识我这张脸么?” 他以前虽然也在凤府呆过,但那时他都是乔装打扮过的,根本见不得人,凤府也增加了很多侍卫,这个侍卫就完全不认得他。 “你是来捣乱的不成?”侍卫盯着他,态度很严厉。 他本该马上就把门眼给关上的,但这个客人长得实在太俊,连他都忍不住要多瞄几眼。 “哇,真的还有人不认识我的脸啊?”秋骨寒摸了摸自己的脸,冲侍卫道,“我是幸亲王,凤惊华的朋友。” 侍卫没说话,只是用一双狐疑的眼睛上下打量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幸亲王是什么身份的大人物啊,怎么会单独造访”。 秋骨寒皱了皱鼻子:“我还是全失和小住的朋友,我都叫他大哥的,不信你去问全失和小住。” 他一说到全失和小住,侍卫就有点相信他是主子的熟人了。 全失少爷和小住虽然在凤家住了很长时间,却很少与外人接触,知道他们两人的外人并不多。 “你找我家小姐何事?”侍卫问。 秋骨寒挺着胸膛道:“你家小姐请我过来的!” 侍卫又一脸狐疑:“这种事,不太可能吧?” 他家小姐低调得很,怎么可能会邀请一个少年晚上上门? “那你去问啊!”秋骨寒其实还是有点心虚的道,“要不然你去问全失,我找他也是一样的。” 如果那个女人听说他来了,很可能会不见他,让他直接走人。 不如去找全失还来得方便一些。 侍卫想了一想:“你等一下。” 他有点怕小姐,所以,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他比较愿意去问全失少爷。 凤若星刚刚吃饱喝足,正在和祝慈玩拼图游戏,听说秋骨寒来了,立刻高兴得跳起来:“啊,幸亲王啊,我认识啊,我们是好朋友呢!” 他现在虽然过得很开心,但天天都在天洲玩,也开始有点腻了,听说认识的人上门,很是高兴的往大门跑:“我去接他!他在哪里?” 侍卫跟在他后面:“您真的认识……幸亲王?” 现在全府上下都对这位小姐认的大哥感到很好奇。 直觉告诉他们,这位“全失”少爷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他们就真的没能从全失少爷的嘴里问出什么内情来。 “认识啊。”凤若星边跑边道,“我们一起打过架,感情好着呢。” 他想给自己多找几个玩伴,小寒来得正好。 秋骨寒正等得不耐烦呢,大门就打开了,凤若星从里面跑出来,一把抱住他:“小寒,你来了,我好想你的,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呢?” 秋骨寒冷不防被他抱住,吓了一跳。 这个全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 全失以前不是很讨厌与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吗? “你、你为什么想我?”他很不习惯的问凤若星。 “因为我想找人玩啊。”凤若星很坦率的挠挠头,“小住虽然好玩,但天天跟她玩,我也会闷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秋骨寒在心里嘀咕着,嘴上笑眯眯的道:“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如果你带我去见小华,我就带你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好啊好啊。”凤若星眼睛立刻亮了,“我现在就带你去。” 秋骨寒唇角一勾,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 如果他直接去见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八成不会理他,但有全失在,那个女人一定会处处让着全失。 果然,凤惊华一听到哥哥在院子外面叫:“小华,我带小寒来看你了!” 她当即就想让人把大门关上,把秋骨寒关在门外。 “我不用他看,你让他走吧。”她头疼的道。 但凤若星已经跨进院门:“不要嘛,你让小寒看看,然后小寒就会带我去好玩的地方玩。” 秋骨寒终于踏进他最想踏进的地方,立刻抽掉凤若星的手,就跟第一次踏进少女闺房的纯情少年一般,又是窃喜又是好奇的打量四周。 这里就是那个女人的住处? 挺普通的,完全没有名门千金的华丽雅致,只有一种处处透着自制和禁欲的气息。 还是去看看她的房间好了。 他捂嘴偷笑,看准凤惊华的房间,冲过去。 机不可失!就算被她打,他也一定要进她的房间看看! 799 情债难逃 然而,他刚冲到门口就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居然是一把刀! 一把寒光四射,杀气腾腾的刀! 他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迅速刹住脚。 抬头一看,凤惊华斜倚在门框上,横刀胸前,淡淡的看着他:“想干嘛呢?” 他立刻双手负后,抬起下巴:“没什么,来找你请我吃饭而已。” 凤惊华微微蹙眉,怎么几天不见,他又长高了? 居然已经与她平头并肩了。 她突然想起初见他时,他干瘦弱小如饿了五天五夜的小狗模样。 那时的他,具体是长什么样来这? 太不起眼,令她记不清楚了。 时间,竟然已经过了那么快。 “请吃饭?”凤若星听到了很高兴,“我也要吃!我们去哪里吃?去夜市吗?” 今天是十五,城里允许摆夜市,什么好吃的都有,他正想去呢。 “不行,这次不行。”秋骨寒立刻道,“小华答应过我,说我回京以后就单独请我吃饭的!你想吃,下次再请你。” 凤若星看向凤惊华:“小华,你说过要单独请他吃饭吗?” 凤惊华这才想起她驾驶滑翔器作战的时候,曾经这么对秋骨寒说过,当下叹气:“是的。” 她没有说过“单独”请他吃饭这话。 但是,她不想哥哥与秋骨寒接触太多。 潜意识里,她就是不希望家里的人与皇室的人来往密切,所以,她宁可单独请秋骨寒吃饭。 秋骨寒开心的笑了,一张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玉脸,莹莹生光,无比的生动。 “我现在就要你请。”他说。 “现在?”凤惊华蹙眉,抬头,“都这么晚了。” “不晚不晚。”秋骨寒去扯她的袖子,“我们走路去香洲湖畔,走到那里正好饿了,正好可以吃很多东西。择日不如撞日,我走了这么远来找你,你忍心拒绝我?” 有什么不忍心的? 凤惊华在心里说了一句,嘴上却还是道:“好吧,我们现在就骑马去。” 她不想跟这位少年亲王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总比白天出去招摇要好得多。 “你等着,我换件衣服。”她转身进屋。 秋骨寒伸长脑袋往里探,才瞄到两眼,门就合上了,撞到了他的鼻子。 他摸着挺直的鼻子,大声道:“打扮得漂亮一点啊!” 他失望了。 凤惊华穿着一袭男装出来,长身玉立,英姿飒爽,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这样也很好看。但秋骨寒还是想看她打扮得女性化一点。 凤惊华没理他的表情,自顾自的往外走:“走吧。” “哦——”秋骨寒没精打采的拉长声音,慢慢的迈腿,似乎要跟着她走。 但突然,他猛然转身,冲进她的房间里,快速的打量起来。 这样的房间,宽敞,整洁,其实也挺女性化,但也太朴素了吧? 几乎没有什么装饰。 没有珠宝玉器。 没有花瓶古董。 没有华丽的字画。 没有名贵的丝锦地毯…… 他看得难受。她怎么可以住用得这么简朴? 这样的生活,对她未免太不公平了…… 脖子后面突然一寒。 他慢慢的转头,凤惊华又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道:“你想死在这里吗?” 有点想……秋骨寒缩了缩脖子,举手,乖乖的道:“姐姐饶命!” “滚出去!”凤惊华一字一顿的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 “你,能不能,把刀拿开?”秋骨寒小心翼翼的道。 凤惊华把刀刃挪开了一点点,却还是目光如刀的盯着他。 他乖乖的往外面走。 走到到外面后,继续往外面走。 “小气……”他小声嘀咕。 身后猛然一阵刀风和杀气。 糟糕,被她听到了,赶紧跑! 他撒腿就往外面跑。 直到跑远才停下来。 然后他就站在夜风里,眼巴巴的等着凤惊华出现。 她不会因为生气,就临时失约了吧? 还好,没有。 凤惊华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出现,冷泠的道:“走。” 她没有言而无信的习惯。 既然她自己说要请他吃饭,她就不会食言。 秋骨寒高兴的翻身上马,粘在她身边:“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她一向都是这样,每次都一副看到他就烦,甚至还动不动就想拿刀砍他,但她从来不曾丢下过他。 凤惊华冷冷的瞟他一眼,甩了甩手中的缰绳,策马出府:“驾——” 任何人花了不少心力去救活一条被遗弃的小狗,就算这条小狗长大了会咬人了,也还是不会轻易杀掉这条小狗。 毕竟是辛苦养活的。要杀,也得等自己没粮食了,才杀了当口粮,是不? 两人策马离开凤府,往香洲湖畔的方向行去。 皓月当空,夜风习习,树影婆娑,街道寂寂。 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啊。 今天晚上,他要带她去哪里玩?吃什么东西?给她买什么礼物?跟她聊什么? “美人,等下我们去看胡人酒楼吧,听说那里新来了很多胡人美人,舞跳得很不错,酒菜也很有地道,与江南的风味完全不同……” 没人理。 他抬头,才发现凤惊华已经跑远了。 “等等我啊。”他策马追上去。 结果,一直追到香洲湖畔,他也没能跟她聊上一句。 凤惊华把马停放在公共马棚里,等他到达以后,把看管费丢给看守人:“走吧,去胡人酒楼。” 秋骨寒眼睛又亮了:“我还以为你没听我说话呢……” 凤惊华没理他,直接往胡人酒楼而去。 要了一个上好的雅座后,她直接点了一大桌子菜:“多吃,少说话。” 秋骨寒:“……” 一男一女晚上出来约会,哪有光吃不说话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气氛啊? 凤惊华是不知道。 因为她根本没打算跟他制造什么气氛。 这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不过,当几杯葡萄酒落腹,风情万种的胡姬扭着妖娆的腰肢起舞时,气氛却还是出现了。 凤惊华承认,这段时间与家人团聚的安逸生活,令她的心肠变软了许多。 居然对龙崽子也板不起脸来。 听着龙崽子那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笑话,她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笑容。 她看着胡姬起舞,秋骨寒看着她。 而楼下,有一双美丽冰冷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秋骨寒。 尚国有一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初到天洲,就遇到了他。 这一定是天意! 他欠了她的债,逃是逃不掉的,她要来向他讨债了。 ——情债! 800 姬贵妃的新妹妹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美。 一地的银霜。 不必点灯,月光已经足矣。 已经卧榻养病已久的姬莲,终于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往双颊淡抹胭脂。 她的眼泪已经流尽。 她心里清楚,不论她流多少眼泪,也不论她如何咒骂那些将她逼至如此绝境的畜牲,都不能给她带来一个孩子。 而她只需要一个孩子! 入宫整整四年,地位与宠爱算是无人可及,肚皮却没有动静,她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皇上已经有了三个皇子,早就到了应该立后的时候,然而皇上却一直没有立后,宫里宫外、朝野上下都知道皇上在等姬贵妃诞下龙子,好册封姬贵妃为后。 因为她——姬莲,不论身份背景,还是才貌品行,都是最适合的皇后人选。 觊觎皇后宝座和太子宝座的嫔妃和臣子无数,却没有人敢挑战姬家和皇上的心思,然而,因为她整整四年不曾怀孕,朝中已经不断有大臣提出立后不可再拖的事情。 其中包括一些重量级元老和皇亲。 凭借姬家的权势,姬恒还可以压制这些立后的声音,但是,也只是暂时罢了。 如果她再生不出孩子,就算姬氏一族耗尽全族的力量,也无法阻止皇上白后和众臣逼皇上立后。 她已经哭够了,痛够了,得为自己打算了。 病了这么久,她仍未痊愈。 心病,是无药可治的。 她离形销骨立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原本圆润饱满的脸庞,如今双眼微凹,颧骨微突,下巴微尖,真是病得连脸形都变了。 这样的脸还是美丽迷人的,透着我见犹怜的风味。 只是气色太差,脸色太苍白,看着就不吉利。 所以她需要让自己表现得有精神一点。 打扮好了以后,她巍巍的站起来,在一名侍女和一名太监的陪伴下,走出仙霞宫。 就着月光,走在阴影里,她离开得悄无声息。 她没有去见皇上,而是去一个被遗忘已久的地方,见一个被遗忘已久的人。 直到那间冷清的宫殿出现在前方,她的侍女和太监才恍悟。 娘娘原来是来见荷妃的! 但是,娘娘怎么会想见荷妃呢? 是啊,贵妃娘娘怎么会想见自己呢? 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青荷见到宛如仙女下凡的姬莲时,吃惊得不断用双手手背揉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她揉了又揉,久久不能确定眼前看到的事情。 “青荷——”还是姬莲主动开腔,“别再揉了,小心眼睛受伤。” 她走到青荷的面前,拉下青荷的双手,而后拿出手帕,温柔的轻拭她的眼睛。 声音又温柔,又抱歉,又心疼:“你看,好端端的一双眼睛,都被你揉红了揉肿了,看得我心疼。” 听到久违而熟悉的声音,又感受到手上的冰冷和脸上的触感,青荷这才确定她没有出现幻觉。 她跪坐在地上,贪婪的抓着姬莲的双手,贪婪的感受着久违的来自别人的关怀,嘤嘤的哭起来:“小姐,真的是小姐,您、您还记得青荷,呜呜呜,青荷以为您早忘了青荷呢……” 她穿着陈旧的、不合身的宫装,身上的首饰连普通宫女都不如。 她还头发微乱,衣服上沾着灰尘,一脸的颓废和落魄。 半死不活的模样。 姬莲被她这样紧紧抓住双手,心里不可遏制的生出一股厌恶和反感,很想将她踹开。 但她不能。 青荷是她重要的棋子。在棋子失去价值之前,她要好好对待棋子。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姬莲轻抚青荷消瘦的脸庞,声音也哽咽了,“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我现在才知道,真正对我好的人,原来是你!青荷,回到我身边吧,我以后一定待你如同姐妹,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青荷呆呆的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小姐,您、您说的是是是真的?” “嗯。”姬莲的眼睛泛着泪光,“我说的字字肺腑!青荷,你还信我吗?还愿意当我的妹妹吗?” 青荷微微仰脸,看着姬莲的脸。 月光从破败的窗口透进来,照在姬莲的脸上。 青荷看到了姬莲眼里的动情与真诚。 她的眼泪流下来。 她放开姬莲的双手,冲姬莲磕头,哭着道:“信!青荷永远信小姐!小姐,请让奴婢回到您的身边,侍候您一辈子!青荷保证,今生今世一定全心全意侍候小心,虽死不移!” 她现在说的,是真心话。 她曾经受过宠,曾经享受过富贵,曾经高高在上,曾经目中无人。 她也曾经怨恨过,妒忌过,诅咒过,报复过,使坏过。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她改变不了任何人,任何事,更改变不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最终,漫长的孤独和冷清,受尽欺凌和贫困的生活,最终摧毁了她的精神与意志。 她沦落成一个孤独而可怜的女人。 没有了爱。没有了恨。不再想着报复。不再想着主动去改变命运。 她日夜祈求的,已经不再是皇上的恩宠和其他女人的毁灭,而是能好好的活下去,稍微有一点尊严,稍微有一点富足,稍微有一点生气。 仅此而已。 而姬莲的出现,让她看到黑暗世界中的一丝光亮。 姬莲就是她的救世主! 她现在对姬莲充满了感激。 其实,不管是姬莲还是谁,哪怕是一只老鼠,只要能改变她现在的命运,她都会感激涕零。 “嘘——”姬莲扶着她起来,声音充满温暖和温柔的道,“你不是我的奴婢,你是我的好妹妹。来,青荷,叫我一声莲姐姐。” 青荷含泪看着她,双唇抖了好久,哽咽的道:“莲姐姐,莲姐姐,莲姐姐,呜呜呜——” 她扑进姬莲的怀里,痛哭起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声音跟她说话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人的体温和气息了。 无数的委屈,无数的伤痛,就这样涌上心头,令她控制不住的大哭,还一声声的叫着“莲姐姐…… 姬莲觉得自己快吐了。 她讨厌青荷身上的气味。 她讨厌青荷的哭声。 尤其厌恶青荷嘴里的“莲姐姐”。 这让她想到凤含玉。想到凤含玉对她所做的一切。想到现在的她其实比青荷还可怜,还悲惨。 这让她更恨凤含玉。更恨凤家。 恨透了凤家的每一个人。 她总有一天会诛了凤氏一族,哪怕是凤家养的狗,也不能让其好死。 ——但在她拥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801 姐妹交心 她会让青荷叫她“莲姐姐”,一是为了拉拢青荷,二来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凤含玉、凤家对她所做的事情。 “莲姐姐莲姐姐……”,凤含玉那个贱人叫得真甜啊,果然,越毒的毒药,越是甜美! ——她绝对不能忘记凤含玉带给她的屈辱与痛苦! 她拥着青荷,轻轻拍着青荷的背部。 让青荷尽情的哭泣。 青荷这几年来过得很惨,是所有嫔妃的迁怒和发气对象。 连宫女都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而她,也暗中纵容所有人对青荷的欺凌。 她很庆幸她为了尽量延长对青荷的折磨而没有除掉青荷。 否则,她现在去哪里找那么好的棋子? 待青荷哭累了以后,她才将青荷拉开,温柔的给青荷拭泪:“青荷,赏荷苑太破了,你跟我回仙霞宫,以后就跟我住在仙霞宫可好?” 青荷红肿肿的眼睛里立刻闪过明显的亮光。 但很快,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仙霞宫是仙境一般的地方,我这样的废人,怎么配踏进仙霞宫?还有,莲姐姐,您跟我这样的人来往,会被人耻笑的,您、您还是别理我了……” 哭够以后,她的理智稍微恢复了一点。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与姬贵妃的身份差距有多大。 开始疑惑,四年前就已经恨她入骨的姬贵妃,为何突然之间找上门来,还对她这么好? 姬莲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心理变化。 这种变化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拉起青荷的手,低低的苦笑:“说什么配不配的!别看我表面上风光,其实,我与你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青荷赶紧摇头,“莲姐姐是天仙下凡,样样都好得不得的,绝非我们这样的俗人能够相较,而皇上也是最宠爱姐姐的……” “傻妹妹,你太天真了!”姬莲伸手捂住她的嘴,脸上写满轻愁,“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 青荷这才就着月光,仔细打量她的脸。 而后倒抽一口冷气:“莲姐姐,您、您怎么瘦了这么多?” 何止是瘦了太多! 不仅从以前的珠圆玉润变成现在的弱柳扶风,而且神情憔悴,光泽全无,就连脸上的胭脂都无法掩饰那种苍白病弱。 感觉,就像她得了重病,很难治愈似的。 “你都听说了吧,”姬莲低低的道,“我病了几个月,无药可治,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虽然她对外宣称她是因为担心母亲的病情而病倒了,但宫里的人,怎么会相信这种解释? 而御医们也检查不出什么病根,只说她是心病,需要慢慢调理。 为此,宫里有关她的病情的流言很多,说什么的都有。 公认的只有一点:她确实是病得相当严重! 这种虚弱和病态绝对不是能伪装得出来的! 连被整个后宫遗忘的青荷也听说了这件事。 原本,青荷对别人,包括对姬莲的生死,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但现在,姬莲已经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就比任何人都关心姬莲的死活了。 “莲姐姐,”她急切而焦虑的道,“您的身体一向很好,又深得皇上宠爱,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呢?” “因为,因为,”姬莲落下泪来,声音充满了压抑的仇恨与伤痛,“有人给我下了慢性毒药,害我中毒已深,虽然还有一两年活头,却已经病入膏肓,无法痊愈了……” “这、这这……”青荷惊得以手掩唇,“我不信!莲姐姐万般受宠,一定倍受保护,怎么可能有人能对莲姐姐下这样的毒手?莲姐姐,一定是御医误诊了!我相信莲姐姐吉人天相,乃是大富大贵之命,绝对不可能会遭遇这样的……” “不,我说的是真的!”姬莲想到自己一生不能生育,悲从中来,“御医都被宫里的女人收买了,他们的话不可信,我便乔装打扮,请民间的大夫看过了,我、我真的不能久活了……” 她的话中掺夹有谎言,但她的痛苦却是真实的。 青荷能看到和感受到她强烈的悲愤与痛苦,开始有那么一点相信了:“可、可是天底下的名医这么多,怎么可能会治不好呢……” “真的治不好了!”姬莲哭着,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悲伤的道,“更可悲的是,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我想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到真凶,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 青荷:“……” “每个人都说我受宠……”姬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但是,皇上的恩宠,便是别人要杀我的缘由哪!我病了以后,凶手就停止了下毒,让我查无可查,而且我中的是慢性毒药,连御医都查不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告诉皇上……” “一定要告诉皇上才行啊!”青荷急切的道,“以皇上对姐姐的宠爱,还有姐姐家的地位,还怕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吗?” “不可能的!”姬莲哭着道,“我暗中请的那些民间大夫,给我看过诊以后,要么就是神秘失踪,要么就是暴毙,我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真的中了毒……” 青荷:“……” 在宫里,嫔妃们莫名其妙的就身体变差了、生病了甚至死亡的案例,数不胜数。 大部分都无法查清原由。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她也并不怀疑姬莲的话。 在这后宫里,表面上看起来是雪妃最受宠,但雪妃也就是纯粹的受宠,其身份、地位、人脉、权力等等,远远无法与姬贵妃相比。 姬贵妃才是最有地位的那一个,因此,相比小孩子心性、没有野心的雪妃,姬贵妃才是所有嫔妃最为妒忌恨并想除掉的第一目标。 任姬贵妃再怎么聪明有本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会中了别人的暗算,也不算意外。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姬贵妃了。 “青荷,”姬贵妃强自忍住眼泪,拉着她的手道,“我现在谁都不相信!我现在也才知道,你才是唯一一个不会害我的人!我只能再活一两年了,我希望有个信得过的人陪在我身边,我现在只信你一个了……” 青荷心头大震,心里又有些感动,又有些同情,又有些窃喜。 说实话,她还真没害过小姐。 ——不是因为没有过这样的念头,而是根本没有机会去做! 802 弃妃要翻身 在被皇上临幸之前,她只是一个依靠小姐生存的丫环,小姐过得好,她也才能过得好,所以她尽心尽力的侍候小姐,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小姐。 她被皇上临幸之后,也曾想过将来要去打压别的嫔妃——包括小姐,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是,她得宠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短到她还没有把皇上的被窝捂热就已经失去一切,成为所有人欺凌的对象,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去打压任何人。 直到现在。 因此,她确实没有加害过小姐。 现在听到小姐这么说,她心安理得,受之无愧。 “姐姐,”她握住姬莲的手,诚恳的道,“我还是相信你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全力侍候你,与你一条心,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加害于你!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姐姐!姐姐,你也一定要相信我!” 她前面半段,是真心话! 因为姬莲都活不久了,她没有必要再与姬莲为敌! 甚至,她必须在姬莲死掉之前赢得姬莲的信任与真心,这样,她才能赢得姬家的支持,以后才能在宫里有立足之地! 她想过了自己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原因是,她没有靠山! 她需要靠山! 姬莲就是她现在唯一的靠山,因此,她一定要与姬莲好好相处! “我信!”姬莲停止了哭泣,温柔的看着她,“我只信你!青荷,我们回仙霞宫吧,以后你就住在仙霞宫里。你放心,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你是最会照顾我的,在我病愈之前,你都可以一直住在我那里。” 青荷又是好一番感动:“谢谢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姬莲撑着身体想站起来,然而才动了一下,就虚弱得跌倒在地上。 她带来的人都守在外头,并不知道屋里的情形。 青荷赶紧扶她起来,却又震惊的发现她的身体竟然轻如鸿羽。 再接着,姬莲走都走不稳,非得要她扶着才能迈步。 青荷看着这样的姬莲,真觉得她病得很重了。 姬莲确实病得很重,但绝对没有到要死的程度。 她只是故意这么说,半装半真实的表现得很是虚弱。 ——只有青荷真的相信她活不久了,才不会把她当成情敌和对手,才会对她真心以待。 在她的计划里,需要青荷对她百分百的忠诚与信任,否则就会一败涂地。 因此,她一定要演得很逼真。 就这样,青荷扶着姬莲,一起回到了仙霞宫。 这一夜,青荷洗了仿佛已经是上辈子才经历过的花瓣澡,吃了久违的燕窝雪蛤汤,抹了宫廷限量的美容膏,还穿上了姬贵妃压箱底的华美金丝缕衣。 “还是你穿得好看。”姬莲亲自给青荷穿金丝缕衣,感慨,“我太瘦了,已经撑不起这件衣服,你小我几岁,胖瘦也正好,穿得正合适。” 青荷也瘦,但还是比她有肉,穿起来自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 “姐姐,”青荷爱不释手的抚摸轻薄丝滑的衣裳,眼里透着不安,“我、我这样的低贱之人,穿这么好的衣裳,会受天谴的……” 即使是她受宠的那短短时间里,她也未曾见过这般美妙的料子。 “嘘——”姬莲轻轻拍她的手,认真的道,“你是我的妹妹,以后就是姬家的义女,绝对不是什么低贱之人!你以后都不许再这么说,更不能自轻自贱,否则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姐姐,明白了吗?” 她这么说,已经是在向青荷保证,将来一定会正式认她当妹妹。 青荷愣了一下,眼睛又红了:“嗯,我以后再也不说这般没志气的话了。” “你能理解姐姐的苦心就好。”姬莲低声道,“我绝对不给饶了那些害我的贱人!所以妹妹,姐姐不仅要让你得宠,还要让你立于不败之地,到时再狠狠的给那些贱人一点颜色看看!你自己也一定要争气,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啊?”青荷低低的惊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可是我我我,皇上能看得上我吗?” 得宠?这对她来说早已经是泥人仰望云端一样的奢望了。 然而,姬莲的话,就像春雨,滋润和萌芽了她干枯的心灵,令她又开始起了贪欲。 “怎么看不上呢?”姬莲将她拉到长长的镜子前面,“你也许比不得雪妃兰贵妃她们美艳,但是宫里的美女再多,也没有你这一款的!青荷,你要记住,物以稀为贵,你所拥有的,正是别人所缺少的,你要好好利用这个武器。” 青荷看着镜中的自己。 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清新脱俗,身材娇小羸弱,肌肤很细很白,丹凤眼泛着轻愁,眼角似乎总有泪光闪闪。 但她瘦归瘦,但该有肉的地方绝对不小气。 气质虽比不得名门千金,却自有小家碧玉那种怯弱、娇羞、柔顺的味道,还散发着一种渴望被怜爱、被拥抱的气息。 ——那是一种令男人看了就想欺负她和弄哭她的诱惑。 青荷看着看着,心里就想,姐姐说的话,应该有道理吧? 物以稀为贵。如果这世上的女人几乎个个都是大美人,那么,偶尔出了一个长得普通点的,恐怕就要成为男人们追逐的目标了吧? 而后宫的嫔妃,地位何其尊贵? 因此,臣子们尽挑着那些长相或富态或贵气或非常出众的美人往宫里塞,像她这种在富贵人家看来太小家子气、面相不够吉祥的长相,宫里还真没有。 也许,她真的有机会重获皇宠…… “青荷,”姬莲直直的看着她,“你一定要打动皇上,一定要想办法为皇上诞下龙子,我也会全力助你,如此,我长眠之后,姬家才有依靠,我的仇也才得报!你一定要帮姐姐这个忙!” 诞下龙子? 青荷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反握姬莲的手:“姐姐,为了你,为了姬家,我、我会努力的……” 她不知道她有几成胜算,但是,她再也不要回到赏荷苑! 她再也不要住在活人墓里,过着活死人的生活! 为了活得有意义和有尊严,她一定要拼! 赌上她的一切! 姬莲微笑:“妹妹,别怕,有我,有姬家,你一定能翻身的。” 快点诞下龙子,让她——姬莲,当上母亲吧。 她找人给青荷算过,青荷有生子之命。 同时,青荷也是命薄之相。 否则,这么多美人,她怎会挑上青荷? 803 一屋子的礼物 这一夜,姐妹俩依偎在一张床上,喁喁私语,无所不谈。 无论是否出于真心,她们现在都迫切的需要对方。 利益令她们结成紧密的同伴。 人逢喜事精神爽,青荷不过二十出头,每天吃好喝好,身体复原也快。 短短几天,她的气色就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一样瘦弱,头发、眼睛和肌肤却已经有了光泽。 姬莲又暗中传授她所谓的闺房秘术,令她春心荡漾,更添风情。 于是,姬莲让人准备了一桌好菜,派人去请皇上过来用膳,说是庆祝她的身体大为好转。 她卧病数月,难得可以下床行走,秋夜弦岂能不给她面子? 在御书房结束一天的国事以后,他坐着步辇,来到仙霞宫。 虽然他的身边从来不缺新鲜迷人的美人,但看到仙霞宫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姬莲才是最贴近他心的女人。 只是,他再也不想看到姬莲悲伤忧郁、憔悴无光的模样。 他只想看女人迷人的一面,不想看女人难看的一面。 他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是为了享受人世间所有的荣华和美妙,不是为了受苦。 好一段时间没见,姬莲可有恢复了美貌? 他下了步辇,让所有人离开,独自踏进仙霞宫。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忽然,一个娇滴滴的、怯生生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因为他拥有一个“亲切爱民”的好名声,宫里的人现在已经很少用这种怯生生的口气对他说话了。 他忍不住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弱柳扶风般的小女子跪在轻薄飘逸的纱帘之后,怀里抱着一大束桂花,宛如刚出生的小白兔般怯生生的看着他,显然很紧张,却又透着控制不住的喜悦。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小美人了,心头就是一荡,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是不是生病了?身体不好就莫要跪了,快快起来!” 他走过去,拨开那层雾气般的轻纱,扶起那个隐藏在雾中的小美人。 小美人的身上传来他最喜欢的桂花香气。 还有,好轻! 美人大多是轻盈的,但是,只有怀里这个小美人才真正的轻如羽毛。 而且身躯非常柔软,就像没有骨头一般。 小美人轻轻的抬头,巴掌大的、消瘦的、清新脱俗的脸蛋儿,并非倾国绝色,却是非常的干净,而且很是害羞,脸红得厉害,身躯轻颤,眼睛瞟来瞟去的,明明很喜悦,却完全不敢看他。 秋夜弦刚登基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表情,但这两年,他已经很少看到了。 因为,宫里的女人和送进宫里的女人都已经成精了,再怎么脸红害羞,大半都是演出来的。 眼前这个,却不是。 越是赏遍名花的男人,越是喜欢这种单纯青涩的感觉。 他上下打量这个小美人,隐隐觉得小美人有点眼熟,却又没有任何印象。 “臣、臣妾身体是有点不太好,咳,咳咳……”小美人轻声道,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但看到皇上,身体就好了……” 秋夜弦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那你就尽管看朕,看到身体痊愈为止。” 小美人还是怯怯的:“臣、臣妾不敢看,怕、怕入不了皇上的眼……” “哎,怎么会呢?朕让你看你就尽管看,朕愿意让你看着。”秋夜弦一边说着,一边在脑子里寻找,这个小美人是谁? “是不是皇上来了?”屋里传出姬莲的声音。 而后姬莲快步而来,看到秋夜弦后脸上闪过喜悦之色,立刻屈膝行礼:“莲儿见过皇上!” 接着她看向青荷:“青荷,快迎皇上进屋,别在门口杵着。” 青荷?秋夜弦恍悟,难怪他觉得怀里的小美人如此眼熟,原来是那个叫青荷的丫头啊! 他终于想起他登基后第一个宠幸的女人了。 在他的印象中,他就睡过她几次,然后就丢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 没想到她还活着。 他不太记得当年的她是怎么模样了,只记得她是怯生生、青涩娇羞的,而且没那么瘦。 是因为被冷落而瘦了吧? 他打量青荷瘦弱却很有风韵的身躯,心里隐隐生起一丝怜惜。 这样的女子,没权没势没背景,又不惹事生非,应该得到好一点的对待。 因为这样的心理,他这一夜对青荷多了几分关心和笑容,还赏给青荷不少好东西。 然后,他便顺势住在仙霞宫。 是青荷侍的寝。 在那之后,他就经常在仙霞宫过夜。 只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青荷从来没有踏出过仙霞宫一步,除了仙霞宫里的人,没有人知道荷妃长住仙霞宫。 而荷妃进宫四年半,失宠也将近四年半了,有谁会记得她和在乎她呢? 所以,也没有别人注意到荷妃一直住在仙霞宫并常常承受皇上的雨露。 宫外,秋夜弦同父异母的弟弟——秋骨寒也常常给一个女人送东西。 这个被他送东西送得烦死了的女人,当然是凤惊华。 “小姐,”胡儿又走进房间,对凤惊华道,“寒王爷送了十八盒月饼过来,说那是从南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特产,饼馅和口味与江南的大不一样,说请您务必亲自尝尝,总有喜欢的……” 凤惊华抚额:“不用了,立刻让人送回去,如果他不收,就把东西放在王府门口。” 这段时间,秋骨寒几乎天天送东西给她,从洗发膏美颜膏到糖果饼干,无所不包。 她当然是不愿接受的,但她若是不接受的话,送东西来的人就真的一直坐在凤府门口,不论刮风下雨或白天晚上,打都打不走。 她烦不胜烦,只得让人先收下来,打算积够以后再一次性还回去。 今天送的居然是月饼。 担心她凤家吃不起好吃的月饼吗? “小姐,全失少爷已经把所有的月饼盒子都拆开了,每一样都尝过了……”胡儿小心的道,“恐怕不好再送回去了。” 凤惊华:“……” 而后她咬牙:“你算算看那些月饼的数量与价钱,然后挑凤家做的月饼送过去,绝不可欠债。” 胡儿应了一声“是”,准备退下去。 “等等。”凤惊华想起什么,“他送过来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她一点都不关心他送了什么过来。 她每次都让人直接把东西放在一处,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胡儿道:“下人怕寒王爷送给小姐的东西损坏,就把东西全放在小姐院子里的侧屋里。” “就在侧屋里?”凤惊华闻言立刻起身,走出房间,走进侧屋。 在打开屋门的那刻,她险些晕过去。 ——竟然满满的一屋子东西! 他什么时候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把她家当仓库吗? 他家没地方放东西吗? 这么多东西,她要怎么收拾啊? 804 我要怎么做,你才接受我 “王爷,宫里送了东西过来,说是中秋过节的礼物。”下人在书房外禀报。 “哦,立刻抬到屋子里让我看看。”秋骨寒头都不抬。 他对宫里发的礼物是没什么兴趣,但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送给她。 他当然很想把自己当成礼物送出去,但她一定会把他这样的礼物当成垃圾砸掉,所以他不敢随便冒险,只敢天天往她家送东西。 她不要?照样送。 谁叫他就只想送东西给她呢。 而且这么多东西他也派不上用场,他乐意挣给她花。 东西送到以后,他放下书册,走出去,再走进主屋。 十几只精致的箱笼已经打开,由着他看。 她明显不会喜欢的东西,他不看第二眼。 他只挑那些她可能会喜欢或用得上的东西。 当季的红枣和贡梨。快马送来的南方柚子。来自西域的葡萄。海外运来的奇异果子。 他一一检查和品尝过后,满意的点头:“味道不错,也还新鲜,全部收拾好,送给凤小姐。” 下人们齐声:“是!” 突然,秋骨寒觉得袖子被人扯了一下,转头,就看到雾公子眼巴巴的看着他。 “干嘛呢?”他问。 雾公子先眨了眨眼,而后咂了咂嘴,眼馋的看向那一箱大大的柚子和葡萄。 这些水果在江南可是稀罕物,他也很喜欢吃啊。 “不行!”秋骨寒上前一步,把箱子合上,“数量有限,不能给你吃。” 即使是他这样的身份,也不过能分到一大箱罢了,可见数量之稀少! 最好的,当然得留给她,是不? “呜——”雾公子委屈的叫了一声,两边嘴角往下垮,一脸幽怨的看着秋骨寒。 秋骨寒立刻觉得一阵寒恶。 只不过不给他吃宫里送的礼品罢了,干嘛摆出一副被虐待的表情? 这哑巴在他的王府里吃好穿好住好,还敢这么不满足?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有点心软:“好吧,每样留一件给你,不能再多了。” 雾公子的两边嘴角立刻上扬,就像得到了新鲜骨头的小狗似的。 秋骨寒迅速挑了一篮子水果出来丢给他:“你去一边吃吧。” 雾公子真的抱着一篮子水果跑到一边去了。 秋骨寒继续挑剩下的东西。 新出的丝绸,上等的牛皮羊皮鹿皮等,各式美酒茶叶……这一次,秋夜弦还挺大方的。 他一一检查过东西没有问题后,满意的拍拍手:“这些这些,还有那些,全部送给凤小姐!现在就送过去!” 下人们不吭声,迅速整理装箱。 这么东西可都是上等货和稀罕货,王爷说送就送,一点都不留的,这份大方……令他们叹为观止。 他们已经从之前的吃惊,心疼,变成现在的麻木和习惯了。 秋骨寒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把送给死女人的礼物挑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准备回书房。 这时,一名侍从从外面进来:“王爷,胭脂堂今天进了一批新货,种类很多,小的也不知道怎么挑……” 秋骨寒眼睛一亮,快步朝外面走:“我亲自去挑!” 众下人面面相觑,暗暗摇头。 王爷是很忙的吧,却派了几个人天天在外面转,专门负责寻找和挑选送给凤小姐的礼物。 刚才的侍从,就是负责在外搜寻“奇珍异宝”的专员之一。 别看王爷年少,却也强势得很,容不得别人质疑他的行为,他们也不敢管王爷的事,就是忍不住要想:王爷到底图个啥呢? 听说凤大小姐也是个大美人,但年纪不小了,先后跟皇上、狩王传过婚事却都没结成,性子冰冷刚毅胜过男子,王爷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他们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秋骨寒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 他骑了马,匆匆往胭脂堂而去。 她用的东西,尤其是用在身上的,一定要亲自挑选。 她身上不是有很多伤疤吗,他一直在寻找可以彻底清除陈年伤疤的药物。 她不在乎那一身的伤疤,他其实也不在乎,但他总想着,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一身的伤疤,会过得更好一些吧? 他赶到胭脂堂时,胭脂堂前厅已经聚集了很多女客人,但他是很特殊也很尊贵的客人,所以,他是从后门进的胭脂堂。 胭脂堂的老板亲自接待的他。 “寒公子,”老板亲自给他泡茶后,道,“这些都是从海外和西方运过来的新货。这些货就算是在本国和本地,也是非常珍贵的养颜美容之物,也是第一次运达天洲,请您尽管挑选和试用。” 秋骨寒也不客气,拿起试用装,全部的、大量的抹在自己身上。 所有的新货都擦拭过后,他就坐下来,闭目小憩。 他要等着看这些新货会不会过敏或有什么不良反应。 他至少要等一个时辰。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就借机休息。 返回天洲以后,他被就解除了军职,严格说来,他现在算是闲散王爷。 但他其实很忙。 忙得要命。 但他究竟在忙什么,就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总之,他在忙的都是大事,重要的事情就对了。 当然,所有与她有关的事情,不论大小,也是重要的事情。 老板没敢打扰他,跟他说了一声后,就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他听到有人掀开帘子,轻轻走进来的声音。 换了普通人,一定听不出这种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的动静,但他的内力日渐深厚,感觉也加倍灵敏,他能听得出来。 这是有功夫的人的脚步声。 他猛然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冰冷的、有些熟悉的眸子。 同时,他猛然抽刀,朝对方劈去。 他的反应非常快。在看到对方的同时,他虽然吃惊,但出手却没有任何犹豫。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反应越快越好,容不得半点拖沓。 对方早有防备。 抽出背后的盾牌挡在面前,架住了他的刀。 四目相对。秋骨寒的目光是冰冷的,无情的,对方的目光却是很复杂,有幽怨,有恨意,有冷酷,还有深深的情意。 “我只问你一句,”对方一字一顿的道,“你到底对我有没有半点情意?” “没有!”秋骨寒回答得毫不犹豫,干净利落。 “我再问你一句,”对方的身体一颤,眼里闪过深深的伤痛与难堪,“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 “不管你做什么,或者怎么做,”秋骨寒还是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丝感情,“我都不会接受你。” 805 公主的毒 “你、你当初明明说过、说过……”对方悲愤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最后才道:“如果我当初完成了你提出的三个条件,你会不会说话算数?” 她只想知道,他对她到底有没有过一点诚心,以及她和他是不是还有可能。 “不会!”秋骨寒的眼神是冰冷的,答案是残酷的,“你不要再对我抱任何希望!也不要再问这些可笑的问题!我看到你就烦!烦到恨不得你赶紧死掉!” 眼前这个女人应该算是少有的绝色了,男人大概没有不被迷惑的。 但他对她没有任何感觉,或者说,只是厌恶的感觉。 “你、你、你这个该死一万次的……”对方愤怒的大喊出声。 秋骨寒却完全不在乎她的疯狂。 脚步一闪,身体一转,他已经绕到她的身后。 同时手臂一划,剑尖先从盾牌上划过,而后刺向她的后背。 对方却也不是吃素的。 在悲愤的同时,她已经往前扑倒在地,转身,将盾牌朝他砸去。 这盾牌也许不是很重,但面积很大,他不得不往旁边一闪。 趁这个机会,对方已经跳起来,抽出弯刀,疯狂的朝他劈过来。 秋骨寒与她杀到一起。 “巴冰寒,”他冷冷的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这里是尚国的地界,是本王的地盘,你一个敌国公主,竟敢跑到这里来行刺本王,看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既然如此,本王就成全你!” 他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心理。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她是香是玉,更不觉得她是什么动人的美人。 她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和诱惑力。 所以,他轻易就能对她下杀手。 “成全我?”巴冰寒冷冷冷冷的笑起来,目光十分的凄厉,“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不一定?”秋骨寒冷笑,“你当这里是费国吗?真是愚蠢之至!” 就在天洲,就在他的地盘上,他若是输给这个女人,也太没用了! “你既然可以在瑶京为所欲为,我又为何不能在天洲杀了你?”巴冰寒手上功夫不差,嘴上功夫也不输给秋骨寒,“你以为我没有任何准备,就敢直接跑来找你么?” “你做什么都没用!”秋骨寒心里突然就升起不祥的预感,却没有显露半点心思,“这里是本王的地盘,本王绝对不会让你为所欲为!” “呵,呵呵呵,”巴冰寒突然就阴沉沉的笑了起来,“我们也打了好一会儿了吧,却没有任何人跑来帮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秋骨寒心里的不祥之感更甚。 但他还是很冷静:“本王不需要任何人帮!本王一个人就可以杀了你!” “你的功夫应该比我强吧?”巴冰寒道,“但是,你不觉得我现在占了上风吗?” 宫里发生政变之后,她就被软禁了,无法踏出皇宫一步。 她一心想找到他,跟他离开,然后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然而,她被锁深宫,他不知去处,徒留她一人悲伤。 就在这时,巴刀突然暗中见她,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她所爱的那个凤公子,真实身份是尚国的七皇子、幸亲王秋骨寒,而秋骨寒在乎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她七哥要娶的女人其实是凤翔空的大女儿——凤惊华! 巴刀还说,秋骨寒是陪凤惊华来救凤翔空的,现在已经跟凤惊华逃回天洲了,估计那两个人很快就会成亲。 巴刀劝她赶紧死了心,然后接受国王给她选择的政治联姻,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被男人骗了。 然而,她知道这样的事情以后,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她起初无法相信巴刀的话,巴刀却只是说:“随便公主信或不信。公主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天洲调查好了。” 然后巴刀就离开了。 留下她呆若木鸡,久久回不过神来。 巴刀是很狡猾的人,她不会轻易相信巴刀的话,但是,直觉却让她觉得巴刀的话很可能不全是谎言。 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欺骗和愚弄了她,她一定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从那一天起,她就拼命习武,暗中寻找逃走的机会。 为此,她假作认命了的样子,接受七哥的指婚,与所谓的“未婚夫”开始了交往。 熬了几个月之后,七哥对她的看守终于松了一些。 成亲前几天,她的“未婚夫”终于获得应允,带她去郊外游玩,隐忍太久的她出于对七哥的怨恨,借机杀了“未婚夫”,带着数名心腹逃离瑶京,前往虞国。 费国爆发内战不久,虞国也爆发了夺权之战,两国已经顾不上打仗了,边境的防守极为松动,她带着心腹穿越边境,通过虞国进入尚国。 原本,她还带着一丝期望,以为巴刀是故意在骗她,然而她刚进入尚国,就听说了幸亲王和凤惊华的种种事迹——与她所经历和巴刀告诉她的几乎全部吻合。 她怀着近乎绝望的心情赶到天洲,打听到的消息,都在证明巴刀所言不假。 特别是那天晚上,她在香洲湖畔看到了秋骨寒与女扮男装的凤惊华亲亲我我后,真的绝望了。 然而,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在爱情上非得见了棺材才落泪的生物,她还是要当面问秋骨寒这种傻问题,亲耳听到秋骨寒的回答不可,否则还是不甘心。 所以,她就策划了现在的事情。 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在爱情之外,她并不是傻瓜。 她是做了万全之策,才会出现在秋骨寒面前。 听了她的话,秋骨寒心头就是一凛,脑中警声大作。 他的功夫明显在巴冰寒之上,应该能够轻松制住巴冰寒才对,但为什么他居然会与巴冰寒打成平手? 而且他越打越觉得吃力,感觉身体沉甸甸的,动作很不灵活。 巴冰寒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功力突飞猛进,而他练功也从来不曾懈怠过,没有理由会变成这样啊…… 难道…… 他盯向巴冰寒:“你在那些膏药里下了毒?” 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他没有喝茶。 只有他抹的那些膏药可能含有毒药。 “王爷果然聪明,一猜就准。”巴冰寒“咯咯”笑了起来,“不过,你也发现得太晚了!” 806 直到把你榨干为止 秋骨寒已经感到有些头疼和眼花了。 他竭力集中精神,让自己保持清醒。 “来人——”他大声道,“这里有刺客!快叫人和报官——” 然而,嗓子却突然变得沙哑起来,他叫得这么用力,声音却不高。 “秋骨寒,你叫什么都没有用的!”巴冰寒“咯咯”的娇笑,“这家店已经关门了。所有伙计和客人都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任你叫破嗓子,也没有人会听到的。” 她已经暗中跟踪了秋骨寒好几天,也拼命打听过秋骨寒的事情。 秋骨寒的行踪很神秘,即使她和她的心腹日夜不停的监视幸亲王府,也无法看穿秋骨寒的全部行踪。 但有一点非常明显——秋骨寒非常在乎那个女人,天天都往凤府送东西。 她每次看到王府一车车的往凤府送东西,而且无一不是少见的好东西,她就妒忌得发狂。 那个女人又老又丑又凶,还先后跟那么多男人有嫁娶的关系,他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真的接受不了这种现实。 在疯狂之余,她开始利用秋骨寒对那个女人的在乎去算计他。 王府戒备森严,她是进不去的。 而在王府之外,秋骨寒行踪不定,十分警惕,她想接近和绑架秋骨寒十分困难。 在持续的跟踪和观察中,她发现秋骨寒送给凤惊华的礼物都一定要经过他亲手挑选,这让她看到了机会。 有些紧销而稀缺的商品,店家是不送货上门的,秋骨寒想送给凤惊华,就只能自己去挑。 比如胭脂堂最昂贵、最稀少的商品。 已经入秋,正是肌肤干燥和容易出问题的时候,名媛贵妇们都开始了秋冬季美颜圣品的选购,秋骨寒也很自然的关心起那个老女人的美容保养问题来。 天洲最有名的胭脂堂也赶在这个时节进购一批名贵的新品。 尤其是那些从海外、异域进购的珍品,数量极其稀少,选购的贵客很多,胭脂堂并不提供送样品上门的服务,连秋骨寒这样的老顾客、大顾客、尊贵顾客都只能上门挑选。 ——这就是她的机会。 前几日,她打听到胭脂堂从西方进了一批货,即将抵京。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花了一大笔钱,收买了不少人,打听到这批货的准确路线和抵达时间后,暗中带人埋伏在这批货的必经之路上。 晚上,她用了一些手段,让送货的人睡得死死的,而后她偷偷往这批货的样品里放了可以通过肌肤进入人体、导致人体无力、晕眩、甚至昏迷的药物。 她之所以选择往样品里下毒,一来是因为秋骨寒有亲自试用美颜品的习惯,二来胭脂堂每进一批好货,都一定会通知秋骨寒前来挑选,三来是因为这些美容品本身有颜色,有香气,容易掩盖药物的颜色与气味。 尤其这批货还是新品,秋骨寒之前没有用过,更是不易察觉样品里的异样。 她对样品动过手脚以后,就悄悄撤离,暗中监视胭脂堂。 如她所料,这批货一到,胭脂堂就通知了秋骨寒,秋骨寒立刻巴巴的赶来了。 她看到秋骨寒出现得这么快,又妒忌得万蚁噬心。 他很忙的吧?却轻易就立刻抽出时间为那个老女人挑选这些东西,真是太太太令她……忍无可忍! 在秋骨寒不知情的试用样品时,她的心腹早就混在客人堆里,悄悄在茶水中下药,并在店里点燃迷香,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昏迷——包括老板。 此刻,胭脂堂已经以“客满,暂时闭店”为由关闭了所有的出口。 除了秋骨寒,还醒着的人都是她的人。 因为那些抹在肌肤上的毒药发作时间很慢,所以她和秋骨寒闹到现在,秋骨寒才出现了不适的症状。 秋骨寒又惊又怒。 他作势要朝巴冰寒发起致命的进攻,却趁巴冰寒闪避的机会朝外面冲去。 巴冰寒敢在闹市行刺他,不可能毫无准备。 她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非要跟她顽抗下去,恐怕没有好结果。 所以尽快逃出去才是上策。 他没有去责怪自己。 因为,没有人能想到巴冰寒会追到这里来。 他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王府,但他一直以为那是秋夜弦的人,所以他防的也是秋夜弦,根本没有想过巴冰寒会万里迢迢的赶来找他算帐。 而这一带是闹市,秋夜弦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这种地方对他动手,他也不想他为那个女人挑选这类礼物的时候有别人在场,所以他就只带了一个随从,事先并没有任何防备。 可以说,他现在是处于很不利的境地。 然而他刚冲出门口,就有几个人挥着兵器朝他扑来。 他在闪避的空隙中,目光一扫,当即倒抽了几口冷气。 外面的贵宾厅里,躺着不少人,都是客人和伙计。 巴冰寒果然是玩真的。 他的头越来越晕,眼睛越来越花,动作越来越迟滞。 终于,他中了一刀。 伤得不重,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要打不动了。 接着,他嗅到一股浓烈的香气。 糟糕了!他赶紧闭住呼吸。 而闭住呼吸的结果是身体更加难受,打得愈发艰难。 又撑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晕了过去。 巴冰寒,千万别让他活着,否则他一定会杀了她——昏迷之前,他狠狠的想。 ——结果是,巴冰寒让他活着,但他却没有机会杀掉她。 因为他被牛皮筋牢牢的绑在床上,而且身无寸缕,空有力气,却无法挣脱。 “你想干什么?”醒过来的他发现自己的困境后,处变不惊,冷冷的盯着穿着很是清凉的巴冰寒。 这是一间华丽的红色房间。 说是红色,是因为被布置成了喜房的模样。 成双成对的大红喜烛燃烧得很欢。 连成一体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 地上铺着红地毯,连床帐、被子都绣着成对的鸳鸯。 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都很崭新。 巴冰寒穿着一袭轻薄的红衣,坐在床边,目光撩人又怨恨的看着他。 “干什么?”巴冰寒的烈焰红唇,一张一合,“当然是补上我们的洞房花烛。” “你做梦呢。”秋骨寒冷笑,“原来,你跑来天洲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来做梦的。” “呵呵。”已经把他捏在手心里的巴冰寒不紧不慢的把覆在他身上的被子掀开,打量他毫无遮挡的身体,双眼散发出灼热的火焰,“秋骨寒,我要把你绑在床上,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天天与你欢爱,直到把你彻底榨干并怀上你的孩子为止!” “到时,”她笑得艳光四射,目光却透着疯狂,“你就可以拖着被榨干的身体去死了!” 807 你的身体属于我了 秋骨寒丝毫没有露出难堪和羞耻之感,只是冰冷的盯着她,口气充满了嘲弄:“就凭你?” “秋骨寒——”巴冰寒被他的态度给激怒了,却不怒反笑,“如果你是活太监,我确实是在做梦,但你是活太监吗?” 她俯身向前,慢慢爬到他身上,朝他吹气:“如果你是,你怎么去追求凤惊华?哦,听说你追求她追得很用心,但她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你,难道就是因为你不行的缘故?” 秋骨寒不为所动:“我再说一次,你做什么都没用,你若是非要自取其辱,我也乐见其成。” “哼,”巴冰寒冷笑,“我就不信你不是男人!” 她把蔽体的薄纱扯下来,覆在他的身上,一寸一寸的吻起来。 换了别的男人,一定早就全身着火,将自己和身上的女人烧成灰烬了。 然而,他冰冷如万年冰川,再火热的岩浆也无法融化一二。 良久过后,巴冰寒从他身上坐起来,愤怒的扇他的巴掌:“果然是活太监!难怪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听说凤惊华那个老女人也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儿,所以才被秋夜弦抛弃!你跟她这种女人在一起,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是不是?” “你连她吐出来的口水都比不上。”秋骨寒冰冷的盯着她,“你又在逃避现实了。并不是我不行,而是你不行。我的品味还没有烂到连你这种女人都能接受的程度!” 啪啪啪—— 他的脸上又挨了一连串狠狠的耳刮子。 “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想着那个女人?”巴冰寒愤怒得想现在就掐死他,脸上却笑得很是诡异,“你以为我只会收拾你而放过那个女人吗?” 秋骨寒听得心头又是一惊,微微眯起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巴冰寒“咯咯”的笑起来:“你不是很喜欢给那个老女人送礼物吗?你现在被我关了起来,当然没有办法送礼物过去,所以啊,我就代替你送了一些礼物过去。” 秋骨寒的脸色终于变了。 变得铁青。变得很难看。 眼睛也转变成铁黑色,透着尖锐而冰硬的光泽。 “你想对她做什么?”他寒着声问。 “你很担心她吗?”巴冰寒觉得自己拿到了主动权,笑容变得妩媚起来,“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去关心她,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这些男人这么着迷呢?” 她像是自言自语的道:“我想我是永远不知道了,大概只有男人才知道吧?我把她绑起来,剥得光溜溜的,把她丢给一群男人研究,也许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她到达天洲之后,见到了传说中的尚神帝和传说中的狩王,一个像晴天的太阳,一个像暗夜的幽月,却无一不是少见的美人,令她惊讶不已。 这些男人这么出色,为什么偏偏都看中了凤惊华? 而凤惊华那个老女人为什么没有嫁给他们? 她对凤惊华的妒忌与怨恨,便又加深了数分。 “就凭你?”秋骨寒突然又冷冷冷冷的笑起来,眼里和唇边都是嘲讽,“比起脑子和手段,你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如!就凭你也能动得了她!”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焦虑的。 他不想她有任何危险,也不想她吃苦受罪。 即使他知道她不是轻易会中圈套和屈服认败的女人。 “呵呵,”巴冰寒强忍着汹涌的妒意,娇笑,“你不也栽在我的手里了吗?她应该挺相信你的吧,怎么会怀疑你送给她的礼物?放心,等我玩够以后,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看她被榨干的模样。” “呵呵呵,到时我一定问那些男人,她到底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能让你们这样的男人为她发疯……” “恶心!”秋骨寒冷眼看她疯笑,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厌恶,“你真让我恶心!这样的你,永远不会知道她比你强多少……” 啪啪啪啪…… 他的脸上又挨了一串长长的耳光。 他的脸红了,肿了,甚至还出现了血痕。 “恶心?”巴冰寒狞笑,“等会儿我会让你迷恋我这个恶心的女人迷恋到无法自拔!” 说罢她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一壶酒,走回来。 “等你喝下这壶酒,看你还能不能当贞节烈男!”她微笑,伸手去捏他的下巴,“说我恶心?呵呵,被恶心的女人睡了是什么感觉?到时你再慢慢告诉我。” 秋骨寒咬紧牙关。 无论巴冰寒怎么用力和想办法,就是撬不开他的嘴。 “呵呵,”巴冰寒又怒极反笑,“阶下之囚,也敢这么嚣张!我就不信我征服不了你!” 说罢,她猛然伸手去捂秋骨寒的鼻子。 捂得很紧。 秋骨寒下意识的摆头,挣扎,然而他的四肢被绑得很紧,仅靠头部的甩动根本摆脱不了巴冰寒的手掌。 他知道巴冰寒想逼他张嘴。 他就是不张。 然而他如果不作呼吸,就会窒息,窒息以后仍然有可能被灌酒。 坚持了一阵以后,他下意识的张嘴呼吸。 巴冰寒手疾眼快,将壶嘴强行塞进他嘴里,然后灌酒。 秋骨寒无法不让自己吞下被强行灌进来的酒。 终于,一壶酒半喝半洒的被灌完了。 巴冰寒把酒壶丢开,气喘吁吁的坐在床边,看着一脸愤怒的秋骨寒。 “秋骨寒,”她一字一顿的道,“不管你爱不爱我,或者多想杀了我,我都将是你唯一的女人!也是你孩子的唯一的母亲!你的身体这辈子都只属于我一个女人!” “绝对不可能……”秋骨寒全身都在慢慢发红和慢慢颤抖,目光却野烈如铁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强硬和顽固,“我死都不会让你得逞!巴冰寒,你永远也不会得到我……” “呵呵,都这时候了,还敢嘴硬……”巴冰寒轻抚他的身体,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你绝对无法抵抗药性,与其这么痛苦的抵抗,不如乖乖的享受。你会发现,我比凤惊华那个贱人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秋骨寒咬着牙,强忍身体上的变化,不让自己屈服。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 好难受…… 难受得要命…… 他忍受不了这种要命的折磨…… 他宁可死,也不愿忍受这种耻辱…… 808 藏在宝箱里的男人 凤惊华正在为满满一屋子的礼品头疼呢,胡儿又进来了:“小姐,寒王爷又送了十几箱礼物过来,说是天气凉了,让您保重身体。” 凤惊华按了按额头:“大哥在家吗?” 她原本想将一屋子的礼品退回去,但大部分礼品已经被大哥好奇的拆开和用过了一部分,她不好就这样送回去,只得暂时留着,准备找同样的礼品填回去。 没想到,继昨天送来好几箱的中秋礼物过后,龙崽子又送了礼物过来。 要不她干脆以龙崽子的名义将这些礼品送给乞丐算了? 只是这些礼品大多珍贵或是贡品,恐怕那些乞丐消受不起。 胡儿道:“全失少爷去看枫叶去了,今天不在府中。” 凤惊华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次他又送了什么过来?” 胡儿将一册烫金的册子奉上:“这是礼品名单。” “居然还有名单?”凤惊华接过册子,打开,嘀咕,“搞什么呢。” 之前他都是直接让人送东西上门,从来没有什么册子名单之类的。 一大捆波斯地毯。 一棵珊瑚树。 一只青花大瓷瓶。 一箱珠宝。 一箱补品。 一箱绸缎。 一箱秋冬皮毛披风与斗篷。 一箱书册。 …… 她看得真皱眉:“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胡儿双手捧上一串钥匙,轻声道:“小姐,这些礼物都装在大大的箱子里,箱子上了锁。寒王爷派来的人说这些礼物只有您能动,这是所有箱子的钥匙。” 凤惊华把名单往桌面上一丢,叹气:“先放这里吧。” 胡儿小心的把钥匙放在桌面上,道:“礼品都放在侧屋里。” 凤惊华摆了摆手,示意胡儿下去。 而后,她埋头,继续处理家中事务。 父亲是军人,又身有残疾,让他处理琐碎的家务,也太难为他了。 母亲的心思都放在哥哥身上,又多年不接触外界,让她管理家事也不现实。 至于哥哥嘛,现在就是一个单纯贪玩的大孩子。 所以,只能由她来管家了。 虽然处理家事没什么意思,不过,这工作对她来说算是小菜一碟。 忙到傍晚,终于把过节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她和父母用过晚饭,便独自在后花园散步。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秋骨寒送过来的那十几箱礼物,便回屋拿了钥匙,走进侧屋里。 侧屋经过整理之后,总算清出了一些空间。 点燃台烛。 这些刚清出来的空间,摆了十几只大大的箱子。 她一看到这些大箱子,就觉得满是无奈。 她是不是应该跟龙崽子要保管费? 龙崽子把这么多东西往她家堆,其实不是送给她,而是把她家当仓库吧? 他肯定知道她不会动他送的东西,所以,把东西存在她这里,安全得很吧? 她走到那些箱子前面,弯腰,打量那些箱子。 箱子上面贴着标签,什么“一,珠宝”“二,玉器”“三,布料”“四,地毯”“五,补品”等等。 钥匙上也相应的刻着一、二、三、四……的号数。 她拿一号钥匙打开珠宝箱。 瞬间,璀璨的珠宝光芒令她眼前就是一花。 还真的是宝箱啊? 她没去摸那些珠宝,又去打开其他宝箱。 十几只大大的箱子,装满了各种值钱的好东西。 她看着眼前的宝箱好久后,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要以幸亲王的名义,把这满满一屋子的好东西拿去变卖,换成现钱和粮食,拿去救济穷人。 这样,就能解决她的难题了。 想到这里,她满意的拍了拍手,吹熄台烛,转身出去。 但这时,她突然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这是什么气味?”她自言自语着,就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在屋子找起来,“难道这屋里有香料泄露了?” 她记得他送来的礼品里好像也有香料。 但找着找着,她突然就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还发出好大的声响。 她是被香气给薰晕的。 她虽然是名门大小姐,但很不喜欢被人簇拥和处处侍候着,所以,她的院子里就只有两三名侍从。 现在,这几名侍从都没有守在她的身边。 她晕倒在地,没人知道。 一阵“唰啦”“砰咚”“嘶嘶”等怪声音低低的响起来。 昏暗中,那十几只大箱子里突然钻出,或者跳出一条条矫健的人影。 原来,那些大箱子里都分别躲着一个人——男人,只是在箱子的最上层铺了一层礼品,用以掩人耳目罢了。 他们迅速把门关上,而后点燃火折子,围站在凤惊华的身边,打量地上的凤惊华。 “啧啧,这就是跟公主抢男人的女人?长得还不错啊。” “时间有限,你们谁先上?” “我先来……” “小心别弄死了……” “放心,我只要弄个半死就行……” …… 他们一边小声的调笑着,一边观察和聆听外边的动静,一边开始对凤惊华下手。 凤惊华的院子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出没。 侧屋里发生的一切,凤府上下没有人知道。 与此同时,幸亲王府也是一片混乱。 “你们可有找到什么线索?”伊长老很冷静的问到处找不到人的王府侍卫。 “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都问不出什么线索……”侍卫们也是心急如焚,然而,再心急也没有用。 王爷昨天没有回来。 昨夜没有回来。 今天也没有回来。 初时,府里的人都以为王爷大概去找凤大小姐了,也没有在意。 直到今天下午的时候,雾公子不放心,亲自带人去凤府问,知道王爷没有去过凤府后,急了,便往胭脂堂奔去。 没想到胭脂堂门窗紧闭,无人出入,还高挂着“今日闭店”的牌子。 雾公子急了,立刻指挥侍卫强行破门。 结果,就看到十几名店里的伙计七歪八倒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们把那些伙计弄醒,那些伙计就记得他们在接待客人的时候突然就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莫名晕倒的人中,也包括了胭脂堂的老板。 老板说昨日中午王爷抵达胭脂堂后,就独自留在贵宾室里试用新品,而他在店里巡视一圈后,突然觉得很困,就趴在桌面上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雾公子等人一听,当然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他们立刻检查全店,详细的询问口供,还派人悄悄去找那些昨天来过店里的客人,调查当时的情形。 那些客人大多是天洲的名媛千金和店里的常客,伙计们大都是认得的,王府侍卫找到她们并不难。 调查的结果令他们焦虑不已。 809 绑架疑云 那些客人说,她们就记得她们突然觉得很困,然后就昏昏欲睡的,脑子不怎么清醒了,完全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而她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自个的马车里或者已经回到家里。 她们的车夫则说,是店里的女伙计扶他们家的小姐或夫人出来,说是客人犯困了,让他们赶紧送客人回去,因为主子和主子的侍女看起来除了困得眼睛睁不开以外并无异常,他们也没有多想。 有些客人则是店里派人直接送到家里的,一路上昏昏沉沉,到家里时正好清醒过来,没想起什么异常的事情。 没有客人知道王爷曾经去过店里。 没有人知道王爷是什么时候离开,如何离开的。 他们在胭脂堂附近调查过了,没有王爷的任何线索。 只是,胭脂堂的贵宾室虽然经过了收拾,却还是留下了明显的打斗痕迹,王爷试用过的新货样品全部消失。 可以认为,王爷很可能是被人绑架了。 雾公子派出大量人手,暗中寻找王爷的踪迹。 直到深夜,却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呜呜……”雾公子咽喉里发出几声闷哼,重重的拍桌子,一向柔和亲切的脸庞,这会儿有些铁青。 “再急也没有用,冷静一点。”伊长老淡淡道,“你们分别去通知夏大人和凤大小姐,请他们协助调查,别让消息传出去了。” 王爷在天洲的敌人可不少,现在还不清楚王爷落到什么人的手里,王爷失踪的消息,还是暂时保密比较好。 派人去通知后,伊长老想了想,又道:“你们分别去联系宫里的探子和警亲王府的探子,看看王爷失踪的事情与他们是否有什么关联。” 王爷在天洲最大的敌人,就是皇上和警亲王了。 若是要找嫌疑人,肯定要先怀疑这两人。 又坐了一会儿后,他站起来:“绑架者一定经过了细致的谋划,也跟踪了王爷不短时间,只要仔细调查,不可能没有线索。我现在再去胭脂堂调查。” 雾公子看他出去,也赶紧紧随其后。 之后不久,伊长老派去凤府的探子抵达凤家,拿出王府的腰牌,进了凤家。 家丁领着探子抵达凤惊华的院子外面:“大小姐,幸亲王府来人,有急事求见。” 他连叫了数声,都没有人回答。 正有些奇怪呢,胡儿就从旁边的小道走出来:“两位有什么事么?” 晚饭过后,她就去老夫人那里,陪老夫人做针线活去了,现在才回来。 不等家丁说话,王府的探子就急道:“这位姑娘,小的乃是幸亲王府的侍卫,有急事求见大小姐,还请你通报小姐一声。” 现在已经到了入睡时分,王府还急急的派人上门,胡儿一听,便知道事情要紧了,赶紧推开院门,快步进去,叫道:“小姐?小姐你睡了么?” 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先进卧室,没有人。 接着进书房,没有人。 接着去其它房间,没有人。 她有点急了,走回院子里,叫道:“小姐,你不在屋里么?” 小姐的作息一向很准时,这时候若没有要紧的事情,一般都会在屋里。 小姐现在能去哪里呢? 别人家的大小姐哪一个不是仆佣众多,只有她家小姐,恨不得事事都独立打理,弄得院子里经常无人看守,这会儿想找小姐,还真是难了。 “吵什么呢,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不咸不淡的传进她耳里。 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侧屋的门打开了,她家小姐不紧不慢的走出来。 “小姐,王府派人过来,说有急事……”她的声音顿住了,吃惊的看着她家小姐,结结巴巴的道,“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凤惊华施施然的走到大树下,手里拿着张手帕,不断擦拭脸上的血迹。 她不仅一脸的血,还一身的血。 看起来就像个血人似的,相当骇人。 王府的探子已经等得很急了,一看到凤惊华就不顾礼数的冲进来,看到凤惊华一身是血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没能马上开口。 凤惊华擦拭完脸上的血迹后,整理微乱的头发,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这里闯进了几条色狗,我把他们都切成碎片而已。你赶紧去叫人清理现场,再叫几名道士过来去去秽。” 胡儿听后便冲进侧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就吓得尖叫几声,跌倒在地上,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家丁也跑进去看个究竟,结果也被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屋里,简直就是地狱啊。 十几个男人,或缺胳膊断腿,或被砍得尸首分离,溅了一屋子的血,场面十分的骇人。 “小姐,这、这些是什么人……”他也结结巴巴的问。 “不知道。”凤惊华懒懒道,“本来是想留个活口问问的,没想到他们太不中用,我一不小心就把他们给砍死了。” 对方敢闯到她的地盘上非礼她,她还以为他们是什么高手,加上敌众我寡,她一出手就很重,全往对方的要害攻击。 结果,对方一个人的就被她杀掉了。 原来她还是可以留几个重伤的活口,但对方不知死活,竟然趁暗摸了她几把,惹得她怒火大升,手起刀落,就把对方给切成了几大块。 于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但她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反正就算她知道对方是谁派来的,她也不打算去寻仇,只打算对方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她很享受现在与家人团聚的生活,并不打算主动参与打打杀杀的事情。 家丁张了张嘴,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觉得他一个小小的家丁,还是少问多做的好。 于是他道“我去叫人来”就跑了。 探子这会儿也等到机会了,赶紧上前一步,抱拳:“凤小姐,我家王爷出事了,小的特来请凤小姐帮忙……” “哦,”凤惊华把手中的手帕丢掉,换了一张干净的,继续擦拭身上的血迹,“说来听听。” 探子便把王爷昨日中午去胭脂堂选购新品而后失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凤惊华漫不经心的听完以后,淡淡道:“这事儿,估计是你家王爷的爱慕者干的,你们还是遵循这条线索,好好查吧。” 她把她今天收到的十几大箱子“礼物”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而后道:“我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小姐的情敌之类的对话,估计是哪个发疯的女人派来的。你们家王爷又是在胭脂堂失踪的,只有女人才能做到潜进那里而不引起注意。” 810 王爷的下落 探子听得连连点头:“多谢凤小姐提供的线索。” 他顿了顿,试探:“不知凤小姐可有嫌疑人选?” 他家王爷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是很中意这位凤大小姐吧? 而且他家王爷与凤大小姐的交情似乎也不一般,说不定凤大小姐知道一些他家王爷的私事。 “没有。”凤惊华回答得很干脆,“我跟你家王爷真的不熟,你还是赶紧去找你家王爷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探子尴尬的笑笑:“是,小的打扰了。” 看来他家王爷果然是一厢情愿啊。 这凤大小姐听到他家王爷失踪了,一点都不急的,没看出半点关心他家王爷的意思。 他家王爷真可怜…… 他微微叹气,转身,而后想到什么,收回迈出去的脚:“凤小姐,那些尸体身上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小的可不可以将那些尸体带走?” 只要找出这些尸体的来历,就有可能查到他们的主子,如此便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凤惊华不在意的摆摆手:“随便。” 探子大喜:“多谢凤小姐。” 而后他进屋,就地检查起那些尸体来。 待家丁带人过来以后,他请凤家家西帮他运送这些尸体回到王府。 这一夜,王府上下彻底未眠,都投入到王爷失踪的调查之中。 次日上午,伊长老带人返回,听说了凤家发生的事情以后,他陷入沉思之中。 雾公子点点他的手臂,而后又点点自己的脑袋,问他“你是不是有了什么眉目”。 伊长老道:“我倒是有点思路,不过还要等这些尸体的身份调查出来才行。” 雾公子鼓起腮梆子,一副“有话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的表情。 伊长老只是笑笑:“我先去小睡一会。待调查结果出来后立刻通知我。” 下午的时候,那些尸体的调查结果终于出来。 这些人似乎全都来自费国人聚集的地区,平时靠收钱卖命为生。 因为费国人对尚国人极为敌对和警惕,王府侍卫没能问出更详细的内情。 “费国人?”补过眠的伊长老目光十分精锐,“王爷曾经去过费国,说不定绑架者便是他在费国结下的仇人。” “呜——”雾公子立刻跳起来,激动的挥动双手。 伊长老又道:“我仔细问遍了胭脂堂的所有伙计,他们说店里的客人虽然很多,但有几个客人很是陌生,长得又极为高大,举止大方,口音有点奇怪,跟江南的女子大不相同,应该不是本地人,因此令他们印象深刻。” “若说这几个客人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她们进店以后,似乎对店里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角落里喝茶吃点心,或者摆弄店里的物件。因为伙计们忙着招呼客人,也没有注意这几个客人都干了些什么。” “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查不到这几个女人的来历,看来她们一直在有意掩饰行踪。” 说到这里,他看向雾公子:“听说你曾经与王爷去过瑶京,你可知道王爷在瑶京得罪过什么女人?” 雾公子只是稍微想了想,脸色就变了。 他飞速的以指沾茶,在桌面写下三个字:巴冰寒。 而后又补充:费国公主。 伊长老的目光蓦然就变得严肃深沉起来:“她是怎么样的人?” 雾公子飞速的写到:霸道,冷血,喜欢小寒,想抢小寒,小寒不要她,她可能很恨小寒。 伊长老握紧了扶手,道:“你能画出她的画像吗?” 雾公子平时很喜欢弹琴作画,琴艺和画技似乎很高,也许能画出来也说不定。 雾公子仰头,很认真的想。 想巴冰寒长什么样。 片刻之后,他用力的点头。 虽然他并不觉得巴冰寒有多美,但事实上,巴冰寒应该算是长得很出众了,容貌又与江南女子不同,外形特征算是很明显,他应该能画个大致的模样出来。 伊长老立刻让人准备笔墨纸砚,让雾公子作画。 雾公子也不含糊,边想边落笔。 反反复复画了十几次后,他最终定稿,将画像举到伊长老面前,使劲点头,表示巴冰寒大概就长这样了。 伊长老盯着画像看了十几秒后,道:“你多画几张,我让人去找这个女人。” 雾公子于是埋头苦画,认真的画了一张又一张,直到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才停止。 他每画完一张,伊长老就让人拿着画像出去找人。 天洲很大,靠着画像去找人,是有那么一点大海捞针的意味。 但是,幸亲王府不缺人手。 而且,巴冰寒再怎么小心谨慎,终究也是皇室出身的金枝玉叶,江湖经验不足,带的人手又不够,吃的住的用的还不能太差,因此,她出入和隐藏的区域有限,能接触和收买的人手也有限。 王府和夏物生派出数百人的探子,在她有可能出入的区域内,以及她有可能接触到的人员进行调查一番后,源源不断的线索就被传到伊长老和雾公子的面前。 巴冰寒曾经入住的酒楼。 曾经洽谈过的几处宅子。 曾经接触过的一些雇佣江湖人。 等等。 最后,伊长老在情报上划出十几个地点,召集大批侍卫:“王爷很可能被关在这些地方中的一处,你们立刻兵分多路,乔装打扮,在这些地点附近潜伏,天黑以后再偷袭,务必一举救出王爷。” 依据他的猜测,对方既然爱着王爷,又不肯当场杀了王爷,应该是舍不得杀掉王爷,或者想好好折磨王爷一番。 离王爷被绑架才过了三四天,对方应该还没有杀掉王爷才对。 他们还有机会救出活着的王爷。 就这样,伊长老和雾公子在巴冰寒可能藏身的地点布下天罗地网。 入夜之后,他们亲自带着一队人,从不同的方向,朝最有可能囚禁王爷的一处宅子秘密潜进。 他们很快发现,那处宅子的四周埋伏着人手,这说明,这宅子内部一定有见不得人之处。 他们仗着人多和艺高,很快将那几名盯梢者制伏,而后潜入宅子。 再潜入地下室。 然后,他们就与一个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了个正着。 双方俱是愣了一下。 而后又都迅速反应过来。 女子惊慌万分,转身就跑。 雾公子激动的指着她,一边“呜呜”的叫着,一边朝她追去。 “是巴冰寒——”伊长老也追上去,“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811 不可能的逃脱 这地下室再怎么宽阔,也不足以让巴冰寒能甩开那么多人的追击。 她感觉到身处的困境以后,突然不跑了,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追过来的人:“你们是来找我,还是来找秋骨寒的?” 听到他这么说,雾公子耳朵就是一动,停下来。 抓她当然很重要,但找到小寒明显更重要。 小寒在哪里? 他可还好? 巴冰寒微笑,伸手一指:“他就在那一头的房间里。在房间里做什么呢?想知道的话就赶紧去看看,别再跟着我。要不然,小心来不及救人哦!” 一名侍卫怒道:“你到底对王爷说了什么?” 巴冰寒“咯咯”的笑:“该做的都做了哦。不该做的,现在也正在做哦。这么关心他的话,就别再跟着我啦,赶紧多派点人去救他。” 她在说话的功夫,雾公子已经朝地下室的另一头冲过去。 小寒既然已经落入她的手里,她为何不与小寒在一起,还匆匆的往外面跑? 所以,他们得赶紧去找小寒。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大部分都跟着雾公子冲过去了,只有两三名侍卫仍然对巴冰寒穷追不舍。 这个地下室很大,绕来绕去的,像个小小的迷宫。 雾公子绕了好一会儿,才冲到那间门户大开,透着红光,感觉很喜庆的房间。 房间布置得像新房。 很是凌乱。 却没有人。 他急了,冲进去到处翻找起来。 床上有牛皮筋。 地面上有鞭子。 伊长老随后也冲进来:“王爷应该就在这里,所有人仔细找。” 几十名高手地上地下的仔细搜索起来。 但是没有找到王爷。 连巴冰寒也趁着熟悉地形,从地下室的一处秘密出口跑了,侍卫们没有追上。 伊长老让人将整栋宅子从上到下都搜了一遍,还是没发现秋骨寒的影子,却发现了有人逃跑的痕迹。 “伊大人,这里有脚印……” “这里有几滴血迹……” “这里的树枝被弄断了,应该是不久之前被弄断的……” “这里有翻墙的痕迹……” “这里有布料碎片,可能是王爷的……” …… 伊长老遵循着这些线索,追到宅子外面。 四周一片黑暗,死寂无人。 “点火,在附近搜,仔细的搜!”伊长老下令,“王爷很可能就在附近。” 根据那些虚浮的脚印和血迹,王爷很可能受伤了,没人照顾,又没有马匹,不可能逃得很远。 而之前巴冰寒与他们打照面时,很可能是发现王爷跑了,正要跑出去追王爷。 以巴冰寒那种疯狂的性子,说不定她还在附近找王爷。 若是她先找到王爷,在知道带不走王爷的情况下,说不定会对王爷下毒手。 所以,他们一定要先找到王爷。 因此,他们点燃火把,兵分四路,朝不同的方向追去。 伊长老没有盲目追击,而是坐镇叉路中央,冷静的等待侍卫们的消息。 没过太久,就有侍卫跑回来禀报:“伊大人,我们找到王爷了。” 伊长老立刻道:“立刻带我过去,还有,迅速调人过来。” 侍卫急步走在前头领路,低声道:“只是、只是王爷被劫持了……” 伊长老脚步顿了一顿,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程。 很快,他就在前方的一处废墟里看到了王爷。 秋骨寒身体显然很虚弱,被巴冰寒紧紧的从身后箍住。 巴冰寒手中的刀子,紧紧的抵在秋骨寒的脖子上。 侍卫们手中举着火把,将两人包围起来。 火光映得巴冰寒的目光很疯狂,很凄厉,也很凶残。 她已经被逼到绝境,便有了一种彻底豁出去的心理。 她很可能选择与王爷同归于尽。 因此,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 “给我退后!你们统统给我退后,要不然我现在就割断他的脖子!”巴冰寒吼得歇斯底里,“不怕他死的话,尽管冲上来好了!” 众侍卫面面相觑,拿不准怎么办。 伊长老很冷静:“按她说的做,退后。” 众侍卫只得慢慢后退。 伊长老道:“巴冰寒,你放了王爷,我一定给你一条生路。” “生路?”巴冰寒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会信你这种鬼话?” “因为你不是三岁小儿,所以我才必须要说话算数。”伊长老道,“我相信你来天洲是来报复的,不是来送死的。王爷对你没有半点情意,你却要为王爷陪上性命,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他的话触到了巴冰寒的痛处,巴冰寒怒吼,“但不杀这个负心汗,我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负心?”被她制住的秋骨寒不怕死的冷笑,“从一开始就是你死缠烂打,我怎么赶你都不肯离开,现在却怪我负心?你这自作多情的本事也太……” 巴冰寒大怒,挥刀朝他脸上一划:“你说过你会给我机会,但你却在利用我……” “我确实给过你机会了。”秋骨寒还要火上浇油,“是你自己没本事,没能达成我的要求。还有之前,你用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让我硬起来,可见是你没……” 他一提到这个,就再次踩到了巴冰寒的痛处,而且是最痛处。 昨天晚上,她强行灌他喝药,他明明喝下了那么多,就算是一头熊,也不可能抵挡得住那种药性,她以为他一定会彻底臣服在她的裙下,哪料到、哪料到…… 哪料到他竟然大吐特吐,将灌下去的酒全吐了出来! 包括他之前吃的喝的东西! 吐了她一身! 吐了一床! 他完全没有她预料中的反应! 她看着肮脏腐臭的床榻,还有被吐了一身的身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震怒了半晌以后,她将他打晕,愤怒的离开房间,沐浴去了。 而后,她让人收拾床榻,再度逼他喝药。 然而,他喝多少就吐多少,根本无法无法控制。 这样闹了将近一夜后,她累了,便去另一个房间睡了。 因为开始时她担心他没有力气“办事”,便没喂他服下软筋散之类的药物,入睡的时候,她觉得她有必要让他饿得没有力气呕吐,便刻意睡得很久,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去理会他。 哪料到,他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弄松了束缚他四肢的牛皮筋,逃走了…… 今天晚上,她走进他们的“新房”,发现床上空空如也,震惊万分。 那可是牛皮筋,异常坚韧,弹性很强,他到底是如何挣脱得开的? 但时间容不得她多想。 她迅速回神,迅速追出去,没想到才刚冲出去就迎面遇到了闯入者。 如此,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的局面。 812 不许把她叫过来 “你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了,还敢这么嚣张?”她愤怒的挥刀,往他身下的要害之处刺去。 四周发出一阵惊呼声。 但是,关键时候,巴冰寒的刀顿住了,顿在很危险的距离上。 秋骨寒也吓了一跳,但还是很顽固:“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碰你这种恶心的女人一根寒毛……” 他也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不该去激怒这个疯女人,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实在是厌恶极了这个女人对他所做的一切。 他就是想要这个女人难受。 只要能让她难受得想死,他不介意冒险。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呢,咽喉就一阵疼痛,令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巴冰寒用一只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而他真的很疲惫很虚弱,爬都爬不起来了,更别提有力气去反抗和摆脱她了。 “秋骨寒,就这么让你死了,就太便宜你了。”巴冰寒狠狠的说着,转头看向伊长老,“立刻把凤惊华那个贱人带过来,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她看出来了,比起被杀,秋骨寒更想让她难受。 既然他非要让她难受得想死,她就用更狠的办法去折磨他。 什么办法能比囚禁他、非礼他、羞辱他更狠?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他的弱点就是凤惊华那个老女人! 他抵死都要抗拒她的诱惑,抵死不对她产生任何反应,还吐得那么厉害,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呵呵,如果让他亲眼见到那个女人有多惨多可怜,或者让那个女人亲眼看到他有多狼狈多丢人,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一定受不了吧? 呵呵,任何人如此伤害她和羞辱她,都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众人看着她,半晌不作声。 “为什么还不去?”巴冰寒再度被激怒了,抓起秋骨寒的手腕,在上面划了一刀,狠笑,“在那个贱人到达之前,每隔一刻钟我就划一刀!如果你们不想他的血管被划断,流血而死,就赶紧去把那个女人叫过来!” 众高手眼力都很好,这会儿看到王爷的手腕后,都心惊不已。 王爷的双手手腕,竟然出现了深深的、紫红色的一大片勒痕,原本就有血迹渗出,加上被巴冰寒不轻不重的划了一刀,这会儿更是鲜血嘀嗒。 王爷的双手明显是被绑束过了,但是,勒痕为何如此之深? 如果勒痕再深一点,可能会连脉搏都要被勒断,如此便有性命之忧啊。 不过,就算不计较手腕上的伤,王爷现在也有性命之忧了…… 众侍卫看向伊长老。 伊长老观察了一阵后,确定秋骨寒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确实没有逃脱的能力,便挥手:“立刻去请凤小姐过来!” 巴冰寒的三面都是高高的废墙,头顶上是石制的屋顶,他们没有好的攻击角度,现在拿巴冰寒没办法,只能先顺着巴冰寒的意思走了。 “不许去!”秋骨寒猛然怒道,“谁都不许去找她!要不然我就算活下去,也一定饶不了你们!” 他不想她看到自己狼狈又落魄的模样。 他不想她知道他被一个恶心的女人如何囚禁和羞辱过。 他更不想她被这个恶心的女人欺负和折腾。 “听到没有?本王叫你们不许去!谁敢去我就……唔唔嗯嗯……” 他的嘴被巴冰寒塞进来的东西给堵住了。 他恼怒的冲巴冰寒瞪眼睛,又朝伊长老等人瞪眼睛。 众人避开他的目光,却还是没有服从他的命令。 秋骨寒竭力挣扎,不想被巴冰寒如此控制。 但是很快,他就动弹不得了。 因为,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直被囚禁在地下室里,并不知道昼夜更替,但他想他应该被关了很长时间,至少两三天总是有的。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不曾进食。 巴冰寒喂他、逼他吃的喝的,他也全都吐了出来。 ——他会吐得那么厉害,并不是刻意排斥食物,而是巴冰寒的贴近与气味令他觉得恶心。 ——打从他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巴冰寒就让他觉得恶心,甚至想吐。 他一直在忍着这种强烈的恶心和想吐的感觉。 直到巴冰寒灌他喝药。 他终于忍不住,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他因此躲过了被药物控制的命运,但是,他也因此吐得天昏地暗,四肢无力。 巴冰寒走开以后,他开始试图摆脱手上的束缚。 他的双手手腕被牛皮筋紧紧的绑在一起。 巴冰寒应该是不想他没有力气“办事”,才没有喂他吃软筋散之类的药物,也不希望他的身体被绑得太过“僵硬”,才选用了弹性和韧度非同一般的牛皮筋,但这,给了他机会。 这四年来,他一直在坚持天天修习内功。 他的内力已经修炼到了相当高的境界。 所以,他虽然滴水未进,还吐得胃里空空,却还是通过内功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他开始不断拉扯、收缩手腕上的牛皮筋,试图弄松牛皮筋。 万事万物都有极限,牛皮筋也是一样。 一旦反反复复被拉伸到极限,它也会失去弹性和韧性,但是,没有人知道要拉伸多少次才能让它达到极限。 秋骨寒也不知道,他只能不断的努力。 一百次…… 几百次…… 上千次…… 数千次…… 也许是上万次。 他不知道,他没有去数。 他只是忍着手腕上的剧痛和全身的疲惫,反复拉伸,反复收缩。 不曾停歇。 不曾懈怠。 就这样,经过了漫长而痛苦的坚持之后,他生生的将手腕上的牛皮筋给拉松了,双手获得了自由。 只是那时,他的双手手腕已经被勒出一片很深很深的、几乎伤到骨头的勒痕。 疼痛不堪,甚至连双手都抬不起来。 但他还是忍着剧痛,解开脚上的束缚,穿上衣服,踉踉跄跄的逃走。 巴冰寒的人手不足,就只在宅子内外分别布置了几个人手,而地下室里更是几乎没什么人。 他逃走得倒是顺利,然而身体已经疲惫和疼痛不堪,走得很慢。 离开宅子没多远,他的身体就撑不住了,也不知道倒在什么地方。 再然后,他就被巴冰寒给追上了,拖到这个角落里。 两人在撕扯的时候,王府的救兵也到了。 只是,救兵来得晚了一点点,他还是被巴冰寒给控制住了。 他并不惧怕这样的形势。 他是一路从地狱和危难之中爬过来的人,这样的困境于他不过是小菜一碟。 但是,他不希望把她卷入这样的是非之中。 但愿她不在家里,或者拒绝前来。 然而,似乎没过多久,她还是来了。 813 你到底爱不爱他 她静静的站在火光之中,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懒懒的对巴冰寒道:“你把我叫过来,有何贵干?” 她睡得正好呢,其实真不想来淌这趟混水。 但都这么晚了,人家还急急的上门求她来,还事关大人物的人命,她不来说不过去啊。 所以只好来了。 眼前的形势也没有什么看头嘛。 巴冰寒死死的盯着她,眼里有隐忍不住的妒火与怒火,还有意外。 这个老女人为什么毫发无伤,还这么从容不迫? 她派了那么多人过去收拾这个女人,难道那些人都失败了? 可是,她精心设计的那个陷阱那么高明,简直天衣无缝,这女人不可能一点损失都没有吧? “你——”她半晌才迸出一句话,“你、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 她不信这个女人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这个女人的从容一定是装出来的! “哦,”凤惊华似笑非笑,“公主以为我隐瞒了什么事呢?” 巴冰寒没有耐心再卖关子了,冷笑:“我送了一批男人慰劳你年老寂寞的身体,你一定都享受过了吧?” 秋骨寒知道她的计谋一定不会得逞,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又惊又怒,目光化成千百道无形的利刃,就差没有把她刺成碎片。 “呵呵,多谢公主关心。”凤惊华的情绪毫无波澜,“因为他们太丑太没用,我把他们都切成了几块。不知公主要不要回收?要的话我立刻让人把他们的尸体送过来!” “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巴冰寒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她说得这么轻松,还是不敢相信。 凤惊华微笑:“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那些礼物,觉得你怀里那个男人的品味应该还没有这么烂,所以有点怀疑罢了。” 不说别的,单说那些珠宝,就不像是他会送的东西。 ——因为,他一定知道她不需要、也不喜欢这种东西,送了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还有,他之前送的东西都是量少而质好,所用的箱笼体积也比较小,那些大箱子实在有点奇怪。 还有,这些箱子居然还上锁? 龙崽子送东西给她的时候,大概是担心她看都不看一眼,恨不得把箱子都打开了放在她的面前,哪里还会干这种特地上锁的事情? 还有,那些箱子的外型也太华丽和花俏了,完全不对她的口味。 还有,她进侧屋的时候,隐隐嗅到了淡淡的香味,也隐隐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她可是在困境和危险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早就磨炼出了对危险的敏锐触觉。 …… 总之,这丝丝缕缕的异常,初时并没有令她太在意。 但她推开侧屋的瞬间开始,这些异常就令她心生警惕,暗中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她盯着那些大箱子,心里想的是:这些大箱子能有什么问题? 她打开珠宝箱的时候,看到那些璀璨的珠宝,心里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这些东西一定不是他送的! 他就算要送珠宝给她,也绝对不会送上这么俗气的一大箱子。 他再有钱,应该也不会把财力花在这么多珠宝上面。 既然不是他送的,会是谁送的? 送的人冒充他送东西过来,肯定不是出于喜欢她或关心她。 而箱子这么大,不会只装着礼物吧? 要么就是这些礼物有问题,要么就是箱子里面有问题。 箱子能有什么问题?在里面装上刺客或杀手什么的,绰绰有余啊。 就这样,她早有防范,昏迷也是装的。 所以,她没遭遇什么不测。 巴冰寒听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精心设计的一出局,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看破和击溃了? 是她太笨,还是这个女人运气太好?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女人比她美貌或聪明。 凤惊华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不耐烦的道:“公主还有什么事要问吗?没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 巴冰寒简直要目瞪口呆了,这什么时候了,这个女人居然还有闲情去想睡觉的事情? 不!这个女人一定在故作轻松! 她一定要撕破这个女人的伪装! 她拿刀在秋骨寒的脸上又划了一刀,娇笑:“你现在看到我这么对他,是不是很心疼啊?” 凤惊华没什么兴趣的耸了耸肩:“不心疼。” 巴冰寒微微眯眼,将刀子悬在秋骨寒下身的要害之上:“你再说谎,我就阉了他!” 凤惊华看着眼前这一幕,居然一脸觉得很有趣似的笑出声来:“你堂堂一个大国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情,不觉得丢人吗?” 巴冰寒冷冷道:“我再丢人,也没有他丢人,我怕什么。” 凤惊华很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算我多嘴,请你继续。” 巴冰寒脸颊微抽:“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 所有人也紧张的看着凤惊华,在心里哀求:大小姐,不带这么救人的吧?万一这疯女人真的下毒手,那、那可怎么办才好? 凤惊华叹气,摊手:“在乎他的死活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又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他的死活呢?” 巴冰寒冷笑:“既然这样,我现在就阉了他!” 凤惊华一脸好笑:“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在乎他的死活,你就会放过他一样好不好。” 巴冰寒:“……” 是啊,不管这个老女人是否在乎秋骨寒,她都一定会杀了秋骨寒。 只是,她想不通也接受不了这个老女人居然这么镇定。 对方不难受不痛苦,就该她更难受更愤怒了。 “我再最后问你一句。”她死死的盯着凤惊华,“你到底爱不爱他?” 她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感觉到仍然被她一只手掐住脖子的秋骨寒绷紧了身体。 秋骨寒很在乎、很在乎这个问题! 她恼怒的看向秋骨寒,差点又气得疯掉。 那是什么眼神?仿佛她不存在,其他人不存在,整个世界都不存在,只剩下凤惊华那个老女人一样! 明明他都快没命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好不好! 她掐住秋骨寒的手猛然用力,秋骨寒难受的发出闷哼,却还是直盯着凤惊华。 所有人都盯着凤惊华,等着听她的答案。 众人以为她会想一想,哪料到她毫不犹豫的道:“不爱。” 巴冰寒也被她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弄得愣了一下,而后又道:“那你喜不喜欢他?” 814 一根指头与一条命 众人都被凤惊华的快速回答弄得替王爷心碎了一下下,接下来又听到这个问题,耳朵立刻又竖起来了,在心里暗道:他们家王爷生得这么好,也算是少年天才,又得大小姐你这么用心,你总不可能连一点点喜欢和心动的心思都没有吧? 哪料到凤惊华又干净利落的道:“不喜欢。” 巴冰寒再度被弄得极度无语的同时,感到秋骨寒原本紧绷的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下来。 她看向秋骨寒。 真是太混蛋了!他居然一副蔫头蔫脑的模样,干嘛呢? 有点骨气行不行? 只不过是一个老女人罢了! 真是没出息! 她瞪向凤惊华,几乎是用质问的口气道:“他为了你连命和命根子都可以不要,你却对他这么无情无义?” 凤惊华无奈:“愿意为了你去死的男人也很多吧,难道你对他们都有情有义?” 巴冰寒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又给了秋骨寒一巴掌,骂道:“这个老女人不爱你,不喜欢你,不在意你的死活,你还要为她守身如玉,不惜丢掉自己的性命吗?” 秋骨寒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是看着凤惊华,没有温度的道:“你谁啊?滚!” 事实上,从凤惊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凤惊华。 “你、你你……”巴冰寒气结,强行把他的脸扳过来正对自己,“我那么爱你,那么在乎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做,还比那个老女人年轻美貌,你选我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选那个女人?” 秋骨寒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堆腐烂发臭的老鼠:“与你无关!” “你……”疯狂了好久的巴冰寒眼里突然就流下泪水,“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看看我,选择我呢?我到底哪点不好?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 秋骨寒却已经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也不想再跟她说半句话。 巴冰寒真的绝望了。 凤惊华都这么说了,他还是不改初衷,还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还是不把死亡威胁放在心上,她还能做什么? 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看向凤惊华,缓缓的道:“凤惊华,我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肯切掉任意一根手指,我就放了他,要不然,我就阉了他!” 他不是说她连凤惊华吐出来的唾沫都比不上吗? 那么,他在凤惊华的眼里又算什么? 如果他在凤惊华的眼里连一根手指都不如,那么,他还是去死了的好。 她的目光透着决绝和死亡的灰色。 众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到极限了,不会再忍了。 众人都看向凤惊华。 凤惊华却还是无动于衷:“我不干。” 巴冰寒又看着她良久以后,摇摇头,长长的叹息:“好狠!你真的好狠!我自愧不如!” 难怪七哥会败在她的手里,弄得对折磨女人失去了兴致。 她的心,根本就是铁做的,不,她也许就没有心。 任何男人迷上一个没有心的女人,注定是竹篮打水。 她会败给这个女人,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没有感情上的弱点。 “秋骨寒,”她平静的看向秋骨寒,“既然她都不愿意拿一根手指去换你的性命,你还是随我上路吧。” 说罢,她猛然抬手,举高手中的小刀,准备朝秋骨寒的脖子刺下去。 她这一刺,可是拼尽全力,带着一起死的觉悟。 然而就在这时,所有的火把突然一起灭了! 或者说,四周突然大暗,微光摇曳,映得巴冰寒一阵眼花。 而她的手还是带着惯力刺下去。 剧疼! 但不是秋骨寒感到,而是她感到。 因为她在眼花之中刺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她左手掐着秋骨寒的脖子,右手举刀,受到光线的影响就刺歪了。 而秋骨寒也已经是习惯了这种处境,早就在暗中寻找机会并一直蓄力,蓄的这点力虽然不足以让他挣脱,但将脖子扭到一边还是做得到的。 就这样,巴冰寒吃痛,手中的刀子掉落。 就在这个时候,伊长老猛然扑上去,将早就瞅准的秋骨寒扯到一边。 其他侍卫也迅速冲上去抓捕巴冰寒。 在巴冰寒陷入疯狂之中,跟凤惊华唠叨的时候,伊长老就暗中传信给他们,一旦巴冰寒痛下毒手,立刻将火把丢掉,趁暗保护王爷和杀掉巴冰寒。 刚才很明显是最后的机会了,所以训练有毒的侍卫们一齐把火把丢到远处,导致四周大暗,幽光摇曳。 巴冰寒心知不好,自己得赶紧逃,但她也很累了。 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和焦虑之中,心理上也不断受到冲击和伤害,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已经疲惫不堪。 这会儿突然失手,神经和身体就松懈下来,无法做出快速的反应。 罢了,她告诉自己,技不如人,该死则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幽暗之中突然又冲出一批黑衣蒙面人,朝已经制住巴冰寒的王府侍卫扑去。 侍卫们吃惊不小,只得丢开巴冰寒迎战。 但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秋骨寒或王府,而是为了救巴冰寒。 在一阵混战之中,那些黑衣蒙面人捞起巴冰寒,快速而去。 侍卫们想追上去,但伊长老已经发话了:“先别管那个女人,保护王爷要紧。” 此时已是深夜,到处一片黑暗,他们丢下情况不妙的王爷去追逃得很快的蒙面人,实在不是上策。 侍卫们只得重新点燃火把,围在王爷身边。 秋骨寒的脸上、手腕上不断流血,把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极为触目惊心。 好在伊长老早有准备,在发现秋骨寒的时候就暗中派人去找大夫过来,大夫其实已经在边上等待很久了。 秋骨寒一获救,大夫就立刻冲上去,打开药箱,就着火光,现场为秋骨寒疗伤。 秋骨寒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他静静的躺在侍卫们为他铺好的衣物上,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站在人群外围,背着手,微微蹙眉,看着他。 他想,虽然她是没心没肺的,但她肯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马上离开,总算让他还能接受。 至于她说不爱他、不喜欢他、不肯拿一根手指换他的命什么的,他承认他是受到了打击,不过,并非太过意外,也并非不能承受。 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而他欠了她太多,应该由他来回报她,而不是让她再为他做出任何牺牲。 半个时辰过后,大夫终于初步处理好了秋骨寒脸上和手腕上的伤口。 众侍卫抬着秋骨寒回王府。 经过凤惊华的身边时,秋骨寒伸出包扎了厚厚绷带的手,扯了扯凤惊华的衣服,认真的道:“我跟疯女人没有发生任何事,你要相信我。” 815 为你物色的王妃人选 凤惊华终于看够了热闹,正赶着回去补眠,被他这么一问,不由眨了眨眼:“我信不信,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秋骨寒很用力的点头,“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 凤惊华无奈:“好好好,我相信你,你乖乖回家休养啊。” 秋骨寒立刻露出可怜小狗一样的表情:“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凤惊华立刻举手,做一个准备打脸的动作:“快滚!” 秋骨寒还想说什么,但抬着他的侍卫们担心他再从大小姐这里受到什么刺激,赶紧离开。 秋骨寒很想再闹一下,但他真的很累了,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睡之中。 他这一睡,就整整睡到第二天晚上才醒过来。 雾公子准备了一锅香喷喷的鸡丝人参粥,秋骨寒明明很饿了,却没有半点食欲:“我吃不下东西,给我准备水果就好。” 虽然事情已经结束,他却还是觉得恶心。 巴冰寒什么都不穿,对他动手动脚的经历,算是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至少这几天里,他大概都没有什么食欲了。 雾公子露出心疼的表情,却还是赶紧端上早就洗好切好的水果,细心的喂他吃。 秋骨寒看到他那副老母鸡照顾小鸡的模样就受不了,很想让他退下去,但他身边的侍从都是男人,最细心的算是他了,便只得忍了。 他没有致命伤,但手腕被伤得很深,双臂还因为用力过度而导致筋脉受损,这双手半个月内可能连饭碗都端不起来,一个月内都不能使力。 也就是说,他半个月内都得让雾公子帮他喂饭穿衣,至于如厕的事情……好吧,他尽量少吃,尽量少上,反正他近期估计都没什么胃口。 正想着,他就觉得头上有点痒,抬眼,雾公子正关切的拍拍他的头,对他笑眯眯,那意思是“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嘴角一垮,暗道:被你照顾有什么好的? “王爷,夏大人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 秋骨寒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门帘就已经被掀开了,夏物生从外面大步而进,急急的道:“王爷,你怎么这么大意,竟然落入女子的圈套?如果这事传出去,王爷可是颜面大失……” 莫说秋骨寒,连雾公子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不说他这样直闯进来不合礼数,单说秋骨寒现在伤得不轻,他不说半句关心的话,却一开口就是责怪的口气,很令人很不舒服。 秋骨寒心里虽然不悦,却还是露出抱歉的表情:“舅舅说的是,我这次实在是太大意了,以后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请舅舅放心。” “呜!”雾公子双眉一竖,很有要冲夏物生发作的迹象。 秋骨寒吃力的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示意他冷静,千万别跟夏物生起冲突。 夏物生本来还想再训几句,但看到他脸上贴着膏药,双手从胳膊到手腕都缠满了绷带,人也瘦了两圈,便把训话都吞了回去,冲雾公子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我与王爷有话要说。” 雾公子低头,抿唇,忍下满心的不悦,出去了。 但他还是躲在门帘后面,偷听屋里的对话。 夏物生在床前坐下,盯着秋骨寒:“听说绑架你的是尚国公主,你与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骨寒被绑架的时候,虽然伊长老派人去通知过他,但他正好不在城内,今天才赶回来,并不知道秋骨寒被绑架和获救的详情。 秋骨寒获救以后,很想向夏物生隐瞒所有的内情,但他身边的侍卫至少有一半是夏物生为他配备的,想隐瞒也隐瞒不住。 这会儿,他只得向夏物生解释了他与巴冰寒的过往。 当然,他隐瞒了很多内情,只是单纯的叙述巴冰寒如何纠缠他以及性情如何自我。 夏物生听完之后,盯着他:“你对凤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秋骨寒心头就是一紧,嘴上道:“我很感激她,也很敬佩她,视她为救命恩人,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现在确实不敢有非分之想。 对现在的他来说,想那些还是早了点。 “那些礼物又是怎么回事?”夏物生逼问,“京城里的流言可不少,你要如何解释?”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秋骨寒淡淡道,“如果舅舅觉得不妥,我以后不送就是。” 中秋也要过了,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要送了。 若是再送出什么麻烦,他的目的就适得其反了。 夏物生还想再问,秋骨寒就疲惫的阖上眼睛:“舅舅,我现在好累,可不可以莫再谈论此事?” “好吧,不谈就不谈吧。”夏物生道,“凤翔空虽然已经归隐,但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凤大小姐又是个人物,舅舅并不反对你与凤大小姐亲近,只是她的情事太过复杂,名声已坏,绝非你的良配,你有分寸就好。” 他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自认为是益言。 但秋骨寒已经听得厚厚绷带下的双手微微蜷曲,愤怒到双手抽痛也不自知。 这个老头凭什么这么说她? 谁敢,谁又配这么说她? 但他现在只能忍着。 倒也不是他不敢跟夏物生争,只是没必要。 他想做的事情,总会去做的,不管谁阻止他或斥责他,所以,他何必在眼前这种形势下跟夏物生争执这些有的没的? “说到你被巴冰寒绑架这件事,舅舅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夏物生话题微转,“你已经年满十八,应该考虑娶亲了。就我所知,皇上已经在物色幸亲王妃的人选,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皇上一定会通过亲事来制约你和削弱你,与其等皇上指婚,我等处于被动之中,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尽快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他嘴上说是“突然想到”,但就连秋骨寒都知道他一定不是“突然”,而是已经谋划了很久。 事实上也是这样。 夏物生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暗中挑选能帮秋骨寒成就大业的王妃人选。 现在,他已经有了相当完美的人选,迫不及待的想推到秋骨寒的面前。 秋骨寒微微低头,低垂的刘海遮住了他冰冷而凛冽的双眸。 又来了! 秋夜弦又来了! 夏物生又来了! 没完没了!烦不胜烦! 真想将他们全给干掉算了! 半晌后,他微微抬头,摇头:“舅舅,我现在还不能……” “哎,你别急着摇头。”夏物生道,“你先听舅舅说。舅舅已经为你物色了最合适的人选,你听后一定会中意。” 816 祥国公家的相亲会 秋骨寒抿唇,什么都不说了。 他有什么好说的? 夏物生非要自言自语,就让他自言自语好了。 夏物生见他这般安静,当他正在考虑这件事情,便施施然的说起来。 “我都想过了,”他说,“为了你的前程,幸亲王妃的家族不仅要有实权有人脉,王妃自身也要有才能有手段,如此才能助你一臂之力。天洲的女子虽有一些适合你的,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恐怕难成好事,所以,舅舅我一直留意京城之外的贵族小姐。”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这个老头子还真是什么都想好了啊。 夏物生继续道:“我前前后后调查了十几名出身、才能皆不错的女子,最后看中了祥国公的孙女红帼郡主。” 秋骨寒听得就是蹙眉。 祥国公是一代重臣。红帼郡主也相当有名气。他当然也听说过这祖孙俩的事情。 但他蹙眉并不是出于对这祖孙俩有什么想法,而是纯粹对突然冒出来的、有可能会牵扯进来的女人名字感到不舒服。 夏物生看到他的反应,以为他对红帼郡主不满,赶紧道:“流雪,你莫要急着反驳,先听我好好说来。这红帼郡主虽然不以美貌和恭良出名,但能文能武,志向高远,尤其是她从小就学着管家,在祥国公府里极有权威,与掌管沿海数万兵力的兄弟关系也极好,娶了她,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啊。” 秋骨寒不说话,只是从鼻孔里透出轻轻的一声“哼”。 红帼郡主在世人眼里也算是巾帼女杰,但跟她相比,还是差得很远吧? 在他面前说别的女人能文能武、志向远大什么的,他只有不以为然。 “瞧瞧你这是什么表情?”夏物生皱眉,开始讲大道理,“你是做大事的人,也是吃过苦的人,怎么如同凡夫俗子一般以貌取人?红帼郡主也许不够美貌和温柔,可能还有比男人更豪气和直爽的一面,但她有背景有才能有志气,能够帮得你大忙,你娶妻就该娶这样的才划算啊!如果嫌她不够美貌温驯,待生子以后再纳妾就是……” 秋骨寒看似在听,其实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没见过红帼郡主,但也听说过她的不少传闻。 比如她长得结实了点,皮肤黑了点,举止粗鲁得有点过头,太喜欢跟男人称兄道弟。 比如她经常抱怨自己生错了性别,还经常抱怨这世上的男人不如她,她应该生为男儿、建功立业什么的。 这么说吧,大概是一个男人婆这型的。 他对这样的女人绝对没有歧视和轻视之意,他只是不喜欢跟别的女人扯到一起罢了。 在他在心里嘀咕的时候,夏物生终于把道理讲完了,然后盯着他:“你说舅舅说得有没有道理?” 秋骨寒勉强笑笑:“确实很有道理,只是……” 只是他不喜欢! 但夏物生打断他的话:“祥国公年近七旬,即将回京养老,红帼郡主也将随他一道回京,时间就在三天之后。我这次外出公办,曾经与祥国公谈过你与红帼郡主的事情,祥国公对你颇为满意,有心成全这桩亲事。你好好养伤,到时与我一同去接祥国公,也好与红帼郡主见上一面……” 秋骨寒朝自己的双手点了点下巴:“舅舅,你看我如今破了相,双手又不能动,这样去了多不好,我还是不去了吧。” “哎,”夏物生又道,“红帼郡主可不是普通女子,决计不会在意你的伤势,说不定还会因为你的伤势而认为你是好汉。你听舅舅的,到时一起去,舅舅会好好解释你的伤势。” 秋骨寒不说话。 他不想去。 非常不想去。 夏物生打量他的表情,又道:“许氏一族人丁兴旺,这次随祥国公回京的待嫁小姐多的是,到时你若是实在看不上红帼郡主,也可以考虑其他人选。总之,舅舅都替你分析和筛选过了,祥国公是你最好的联姻人选,你若想成大业,就不该放过这个机会。” 说罢他站起来,不给秋骨寒拒绝的机会:“舅舅先回去准备了,三天后的早上再派人过来接你,你这几天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多想。” 他就这样出去了。 秋骨寒看着他的背影,咬牙。 这是夏物生第几次想塞“王妃”给他的? 他都不记得他前几次是以什么理由拒绝了。 但是这一次,他一定得做个了断才行。 ——他是做大事的男人,怎么能在这种没有余地的事情浪费时间? 门帘之外,雾公子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若有所思。 不过他的表情没有让秋骨寒看到。 三天之后的早上,夏物生果然派人过来接秋骨寒出门。 秋骨寒没有违逆夏物生的意思,带着雾公子,乖乖坐上了马车。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在郊外的古庙里接到了刚刚抵达京郊的祥国公。 然后,他们跟祥国公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了祥国公在天洲的私宅。 几十年来,祥国公一直驻守沿海的十几个城镇,成为尚国抵御海上攻击和敌人的第一道防线。 祥国公府也建在沿海城市,因为祥国公姓许,为人又低调,他位于京城的私宅挂的是“许府”的牌匾。 祥国公这次回来也很低调,并没有对外声张,还是轻车简从,京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回来的消息。 一直到进了许府,秋骨寒才见到了随祥国公回京的几个孙女。 祥国公妻妾成群,于是便也儿女成群,这些儿女又生儿女,因此他的孙女极多。 除掉已经嫁掉的孙女和年纪还小的孙女,如今还有五六个孙女处于待嫁的状态中。 祥国公认为好男儿就该习文修武和建功立业,所以他没有带健康的儿子和孙子进京,留他们在沿海从军,只带了不宜习武和打仗的儿子、孙子和待嫁的孙女们回来,希望孙女们在京城成亲生子,免得他老人家的晚年生活太过孤单。 而他的这些孙女们大多没有在京城呆过,对京城向往得很,更是早存了心思要在京城找个好人家嫁了,听说同行的这个少年就是传说中容貌出众、天纵英才的幸亲王,无不瞩目。 虽然不至于每个少女都喜欢这样的幸亲王,但总有几个心动的。 席间,这些少女们便一个个有意无意的去跟秋骨寒套近乎,秋骨寒对每一个人都是客气而疏离,不显露半点个人情绪。 祥国公和夏物生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秋骨寒对哪个姑娘有半分意思,包括对红帼郡主。 817 不能成亲的理由 眼看宴席就要结束,夏物生和秋骨寒应该回去了。 祥国公已经年迈,虽然一路行来并不赶时间,走走停停的,但这会儿也累了,便让儿孙们先退下去,而后对秋骨寒道:“王爷,虽然老夫年纪大你将近一甲子,却对你这样的少年英雄一见如故,有心想与你多聊几句。不知王爷可否介意送老夫回房?” 秋骨寒知道他是想与自己讨论亲事的话题,便站起来,恭敬的道:“本王也正有此意。” 于是他放下亲王的身份,吊着一双抬不起来的双手,虚扶祥国公回房。 夏物生也知道他们要谈什么,有心想在旁听着,但他的身份实在差祥国公太多,又是在别人的家里,不好这么做,便只得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到了祥国公的院子前面,祥国公让其他人等在外面,自己和秋骨寒进了院子。 不过半刻时间,秋骨寒就走了出来,神态看起来相当轻松。 夏物生恨不得马上就问他跟祥国公谈得怎么样,但在这里又不便问,便站在门口跟祥国公道别过后,跟秋骨寒离开。 这时,一直低着头站在一侧的雾公子在离开时,有意无意的从院子门口经过,抬头,凝目,多看了祥国公几眼。 祥国公跟秋骨寒说完话后,就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一脸遗憾的目送秋骨寒离开。 于是,双方的目光就这样相触。 雾公子冲祥国公微微一笑,快步离开。 祥国公却是心头大震,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年迈的身躯微微颤抖。 管家看到了,赶紧上前扶住他,急道:“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那、那个人是是是谁?”祥国公抬起一只手,指着雾公子的背景,哑着声音道,“就是那那那个……” “那个啊,”管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想了想,道,“那位公子是王爷带来的侍从,小的听到别人称呼他为雾公子,似乎是王爷的心腹……” “雾……雾……”祥国公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单手捂住胸口,剧烈的咳了起来。 “老爷你怎么了?”管家急了,高声道,“来人,快到大夫来……” “无妨,老夫没什么事。”祥国公抓住他的手臂,目光灼灼,“立刻派人去调查那位雾公子的来历!马上去!务必查个清楚!还有,别唐突了他!” 管家不明白老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他还是服从命令,迅速交待人去调查。 许府的大门外,秋骨寒刚进马车,夏物生就急不可待的挤了进来,问他:“你和国公爷有没有谈到婚事?” “谈了。”秋骨寒没有隐瞒,“国公爷问我觉得他的那几个孙女如何。” 夏物生急急的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说那几位小姐都很出色,但是——”秋骨寒淡淡的道,“我不能娶她们,也不能娶任何女人。” “你、你这是何意?”夏物生火了,“你现在最缺的就是靠山!你说,全京城还有哪家的小姐比祥国公家的小姐更适合你?” “舅舅,”秋骨寒好声安抚他,“就算我想娶,也是有心无力啊。” “什么叫有心无力……”夏物生听了就想骂。 然而秋骨寒飞快的堵住他的话:“我不能人道!也就是说现在跟太监差不多,没办法娶亲。” 夏物生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说着,他还上上下下打量秋骨寒,不太相信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是真的。”秋骨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说不好是什么情绪的淡笑,“要不然我一定会被迫跟巴冰寒生孩子。” 夏物生:“……” 好一会儿后,他才抓住秋骨寒的胳膊,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舅舅说清楚!” 假如这事是真的,那不能人道的幸亲王还能有什么前程? 不不不,也不能说没有前程,只是、只是事情更难办了。 “巴冰寒想跟我生孩子然后再杀了我,我不从,她便逼我喝药,而我竭力反抗,身体便被弄残了。”秋骨寒很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她没能得逞,而我也并不是没有希望痊愈,只是需要慢慢调理。大夫说了,少则三年,多则五六年我才能真正康复。” 夏物生惊得身体凉了半截:“我、我不信……” “不管舅舅信不信,这就是事实。”秋骨寒淡淡道,“舅舅可以去问我被救出的那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巴冰寒的话就是证据,当然,大夫的诊断也是证据。” 夏物生还是很难相信:“……” 秋骨寒见他这样,又下了一剂猛药:“舅舅若是不信,尽管找几个女人,或者找一些猛药来试验我,我不介意丢尽男人的颜面,让舅舅亲眼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掐死夏物生逼他成亲的念头。 ——在成亲的事情上,他不能跟夏物生硬抗,为了达成目的,他只能使出这样的狠招了。 当然,他是很正常、很健康的男人,在那方面没有问题。 只不过,他很确定,他非常讨厌女人的碰触,对一般的女人没有感觉。 巴冰寒让他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哦,如果他对女人有感觉,例外。 夏物生定定的看着他:“此话当真?” 他知道流雪吃过很多苦,身体遭受过他人难以想象的伤害和折磨,甚至一度且长时间的在生死边缘上徘徊,所以他以前没逼流雪订亲,但现在的流雪,不管怎么看都很正常和健康。 如果不能证实,他不甘心。 ——流雪的容貌、身份就是他绝佳的武器,如果不能利用这个武器寻找助力和靠山,就太可惜了。 秋骨寒淡淡道:“不如回去以后,舅舅就找点药给我试试?” 他不怕试药。 因为他的体内本来就含有毒药。 如果说某种药是豺狼,他体内的毒药就是猛虎,豺狼遇到猛虎,只是被干掉的份儿。 只是,豺狼与猛虎在他的体内打架,会令他很难受和大吐特吐就是了。 这也是巴冰寒不能得逞的原因之一。 夏物生沉默。 对一个男人,尤其是对一个亲王级别的男人进行这种试探,确实很过分,但是,事关重大,他就这样蒙混过去? 良久后,他才缓缓道:“流雪,虽然这么做不妥,但为了了解和治愈你的病情,舅舅还是想找个大夫来看看。” 秋骨寒淡笑,很温驯的道:“好的。” 虽然这么做很丢脸,但将来他再证明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就行了。 回去之后,夏物生果然请了他信得过的大夫过来,让大夫给秋骨寒服药试验。 秋骨寒果然不行。 夏物生无话可说。 此后再也没有谈及婚事。 818 王爷是大善人 此时中秋已过,天气开始寒凉,偶尔还会遭遇冷流。 就在秋骨寒从许府回来的几天后,城里突然爆出一条轰动性的好消息:幸亲王体恤百姓,深感贫民生活之苦,决定变卖家财,发衣放粮,务必让天洲的贫民能够安危度过这个冬天! 消息传到秋骨寒的耳里时,秋骨寒惊得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情?” 倒不是他小气,他只是事务繁忙,没有闲情去考虑做大善事。 伊长老道:“我调查过了,是凤小姐变卖了您送给她的礼物,筹集了二十万两子,采购了大量物资,再以您的名义发放出去。” 秋骨寒:“……” 半晌他才苦笑:“我送给她的礼物,值这么多钱吗?” 二十万两子绝对不是小数目。 他送东西给她,从不考虑价钱,只考虑她需不需要和喜不喜欢,所以他真没算过那些礼物到底值多少钱。 只是,他知道她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因此送的礼物大多数并不是特别昂贵。 伊长老道:“不值。凤小姐大概自己垫了两三万银子。” 秋骨寒又无语半晌,才道:“凤家在哪里发放物资?我要过去看看。” 变卖那些礼物,是一项大活儿。 采购价值二十万两的物资,也是一项大活儿。 再将这么多物资发放到需要的贫民手中,还是一项大活儿。 这些活儿,她都不动声色的全做了,而他这个真正的受益者却呆在家里享受名声,实在说不过去。 伊长老道:“为了防止物资浪费和冒领,凤小姐派了两批人去发放。一批人带着物资,分头行驶于大街小巷,但凡遇到乞丐、难民和流浪者便发放东西。一批人则带着物资进入贫民区,挨家挨户的发放,基本上是每人一双棉鞋、一件棉袄、一床被子、一袋大米。现在,全京城的百姓都在夸赞王爷是大善人,还有人要为你建庙。” 秋骨寒抽了抽嘴角,表情有点复杂。 按理说,这笔钱反正都已经送出去了,不属于他了,他却因此博得了一个“大善人”的名声,也算是占了大便宜。 但是,他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个“大善人”的好名声,说穿了就是她的还礼。 ——比他送出去的礼物还值钱的还礼。 她明显不想欠他人情啊。 他叹着气,坐上了马车,由伊长老驾着,往西南角的贫民区驶去。 他穿得很低调,只带了几个侍卫,马车也很朴素,一路行去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天洲的居住格局是“北贵,东富,南平,西贫”。 意思是北面为皇城,皇城四周住的大多是贵族。 东边住的大多是有钱人。 南边住的大多是平民。 西边住的大多是贫民。 而西南边的角落里就是天洲最大、最有名的贫民窟。 打从马车进入平民区开始,秋骨寒就不断看到外头有载着冬衣和粮食的马车停在路边,并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发物资。 而这时,他都能听到百姓的议论。 “幸王爷真是大好人啊,打仗打赢了没跟朝廷要半点赏赐,还变卖这么多家财资助穷人,这天洲真没有比他更慈悲的了……” “京城里比王爷有钱的人多了去,但一口气就拿出二十万的,还真没几个啊,而且王爷还是派人发东西到穷人手里,不用穷人跑大老远的去排队和看人脸色,真是好啊……” “我都检查过了,王爷发的都是好东西,绝对不是黑心棉和变质的大米,啧啧,第一次看到救济的物资这么好的……” “王爷还让人放话,如果有人敢抢穷人收到的物资,就是跟王府过不去,王府绝对不会善罢干休,这些东西啊,咱们用得放心……” “听说王爷前几天被人算计,受了重伤,双手都差点废了呢!你们说王爷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对他下毒手呢?这下手的人得有多坏啊?咳咳,好人好报,希望王爷平安无事,长命百岁……” “王爷虽然年纪很轻,但真的是个好人啊!我听说王爷的王府里就没有年轻美貌的侍女,除了男人就是老太婆和丑女,更是从不亲近女色,端的是个君子啊……” “反正王爷就是咱们的大恩人,咱们可不能忘了王爷的恩情……” …… 秋骨寒一路听着这样的议论,心情更是复杂。 马车终于驶进贫民区。 不必问路,只需要根据人群流动的方向,便能知道凤府的人在何处发放物资。 他们跟着奔跑的人群,来到一条小巷。 小巷里挤满了人,人人脸上都是喜笑颜开,还有不少人是拖家带口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过年了,他们来逛庙会呢。 原来,凤惊华为了做到公平、全面,无人遗漏,坚持让下人挨家挨户的上门,根据人头发东西,这会儿正好发到这条街,街邻巷里的百姓都闻讯前来看热闹。 秋骨寒下车,挤在人群里,往前走。 以他的容貌和气度,出现在这种地方绝对是鹤立鸡群和闪闪发光的,不过,一来众人都沉浸在领取物资的喜悦里,二来他的脸上受了伤,贴着好多块狗皮膏药,穿得也朴素,所以没引发什么大的关注。 走到前头,他就听到一阵哭声。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呢,结果挤到前头一看,原来是一家老老小小的跪在发物资的男子面前,哭着道谢。 “青天大老爷啊——”那个老太太大概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就这么喊了,“我家小儿已经饿了两天了,就快不行了,您这几袋米,可是救了咱们全家啊,老、老太婆我给你磕头了,求老天爷保佑您们长命百岁……” 她的身后,还跪着一对抱着小娃娃的中年男女。 小娃娃哭得很厉害。 “你们快起来,要谢就谢王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被跪谢的那名男子赶紧去扶老太太,“您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要再跪了,跪坏了膝盖,那可是要花钱治的。” 秋骨寒听到这个声音,眼睛就睁大了。 居然是那个女人? 换个方向仔细看,可不是女扮男装的她嘛。 她头包青巾,一身灰衣布鞋的伙计打扮,脸上抹了灰,估计胸口也用布条扎平了,看起来也就是一个长得比较好看的普通男子,但秋骨寒一眼就认出了她。 即使在这种场合,她的态度还是清清淡淡的,并没有对向她跪谢的百姓显示出笑容,看起来还是有点难以亲近。 扶起老太太后,她没有再耽搁,只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走向下一家。 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还是她一贯的作风。 819 贫民区的祸事 她应该挺累的吧? 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她是不输给天洲任何一个千金、郡主、公主的真正的大小姐,何必连这样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秋骨寒看着她的背影,很想上前跟她一起干活,然而,他的双手却酸软无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他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伊长老道:“你立刻去清点人手,协助凤家发放物资。” 伊长老道:“我已经派了几百人去帮忙,今天一定能完成全部物资的发放。” 秋骨寒瞅了他几眼,才道:“干得好。” “王爷,你看那些人。”伊长老对他的称赞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了抬下巴,“估计他们不怀好意。” 秋骨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挤在角落里,盯着前头。 他们的外表、打扮很符合穷人的身份,但他们贪婪兴奋的眼神和冷静漠然的态度,完全跟周围过年一般喜庆的穷人完全不一样。 “流氓地痞?”秋骨寒一看他们散发出来的气息,就隐隐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了。 “是的。”伊长老低声道,“这里住的都是没钱没势的穷人,突然分得了这些东西,一定会被人盯上。就算凤府放出那样的话来,这些人也不会放在眼里。” 只要这些地痞流氓或者有权有势者加以威胁和教训,有哪个没钱没势的穷人敢去找王爷告状? 就算告成了,以后呢? 得罪强权者的穷人,还有谁能混得下去? 秋骨寒微微眯眼:“待发放结束后,派人暗中盯着这里,一直盯到过完年。若有强偷强抢强卖者,严惩不怠。如有人再犯,就让他们在天洲彻底消失。” 做善事,尤其是大善事,从来就不是简单和轻松的事情。 既然“王府”已经做了这样的大善事,还被穷人奔走传颂,那他就必须负责到底。 绝对不能让这桩大善事变了味变了质。 更不能让她的辛苦白费了。 直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凤府和王府终于发放完所有的物资,伙计们拒绝了街区百姓的挽留与请客,回去了。 这一夜,整个贫民区洋溢着过年都没有的喜气和热闹。 然而,在热闹之中,却又蕴藏着危机。 午夜之后,贫民区已经沉浸在好梦之中。 黑暗和死寂之中,却有一批人举着火把,拿着木棒和柴刀,踹开人数最多的一户人家。 贫民区的屋子,永远都是狭小简陋,一目了然。 这个屋子只分成里屋和外屋,女眷和小孩睡在里屋,男眷睡在外屋。 这屋人正得正好,猛然间被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呢,闯入者已经粗鲁的扛起角落里的十几袋米,抄起床上的新被子,转身就走。 一屋子的人被吓坏了。 年轻点的男子冲上去,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们做做做什么?” 这十几袋米可是他们一家十几口一个月的口粮啊,没了这些米,全家就得天天挨饿,年轻人倒也罢了,但老人和小孩如何受得起天天挨饿和受冷? 一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凶狠的道:“这些东西归我们了!你们若想在这里呆下去就守好你们的嘴,否则割了你们的舌头!” “这是我们的东西,谁也不……” 年轻男子爬起来,还想冲上去,但里屋冲出来的年轻女子紧紧的抱住他,哭着道:“孩子他爹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了……” 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这样的贫民与贱民做主。 他们今天晚上若是被这些恶霸打死了,也没有人会去追查和严惩凶手。 衣物与粮食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但性命和平安更重要。 年轻男子双目赤红,双手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却无法迈出反抗的步伐。 他想反抗,但不能反抗,因为他若是受了伤或残了身体,家里无钱医治,他也无法再外出打工。 他们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将他们的东西扛走,无能为力。 十几名恶霸出了屋子,将东西丢在马车上,准备去踢第二家的门。 但就在这时,前面出现了几个黑衣蒙面人。 这些蒙面人一言不发,冲上来就打。 他们还没能斥问对方是何人,双手就已经被对方给捏住了,而后,伴随着“卡嚓”数声,他们的腕骨已经被折断。 “啊——”他们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震动了整条街区。 但没有哪户人家敢亮灯和探头。 贫贱之人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你们知道咱们是谁不?咱们是鲨头帮的人,这些东西是要拿去孝敬……”恶霸们搬出帮派的名头,冲上去,想用人数优势干掉对方。 哪料到对方竟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短短几个回合就将他们彻底给撂翻了。 要么断手,要么断脚——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而后,对方拉起马车就跑,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一夜,再没发生抢劫之事,但那些被拉走的物资也没有被送回来。 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那些人看来不是为了打抱不平,也不是为了抢夺贫民区的物资,难道就只是纯粹的黑吃黑? 不过,贫民区的地痞流氓和这一带的恶霸可不会轻易收手。 贫民区才安静了几个晚上,就又出事了。 深夜,一大批地痞流氓又带上家伙,冲进贫民区,见门就踢,见东西就抢。 按理说贫民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他们非要抢夺穷人的东西? 很简单,无成本,无风险,快速见效。 抢了就走,没有人敢反抗,没有人敢报官,没有人敢追查,还可以看到穷人们又怕又恨又哭泣的可怜模样,这得是多爽的事情? 而且,一个穷人的东西不值钱,十个穷人的东西也不值钱,一百个穷人的东西就值钱了。 只要值钱,这生意就值得做。 ——这就是恃强凌弱的恶霸们的生意观。 在一片哭声中,这一大批恶棍抢了东西出来,招摇过街。 这时候,几名黑衣蒙面人又出现,也是一言不发的就冲上去。 然而,这批恶棍早就防范,一看到他们出现就纷纷退后,让同行的高手去对付。 蒙面人以为来人不过就是街头混混的程度,哪料到对方居然是高手,双方一交手,他们便知道事情麻烦了。 打了半晌后,蒙面人也不恋战,趁着黑暗和混乱跑了。 恶棍们也不追赶,只是变本加厉,挨家挨户的搜刮和抢劫东西,但凡有人敢出声和反抗的,立刻拳打脚踢,一夜下来,也不知打伤和打残了多少人。 更不知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哭了一夜。 820 猛兽出马 就在这天凌晨,秋骨寒刚刚结束晨练就收到了来自贫民区眼线的报告。 得知此事的他震怒的抬起尚未痊愈的手,一掌拍在桌面上,狠狠的道:“立刻备车,我要出门!” 区区地痞流氓,怎么能与他精打细算的侍卫一较高下? 分明有人在针对他,想破坏这桩善事,以此损害他的名声。 想想,那些贫民因为收到他的衣粮而挨打受伤,怎会对他毫无怨言? 伊长老道:“王爷,此事你不宜出面。” 只是贫民与帮派的纠纷罢了,王爷若是亲自去管这样的闲事,必定会没完没了,引发百姓和朝堂的争议。 秋骨寒冷冷的道:“谁说我要亲自出面?我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但对方可以找高手,我也可以!” 他找的是连横。 连横自打搬进了秋骨寒送给他的宅子之后,就没少遭到富人区的厌恶、排斥与刁难,但他不在乎。 他皮粗肉厚,别人的语言暴力和眼神暴力对他没有任何杀伤力。 不仅如此,他每次遇到认识的官员或贵族,都笑眯眯的打招呼,还主动去套近乎,即使别人冷眼相待和冷语相待,甚至朝他泼脏水,他无所谓。 他想重归朝堂,就得恢复名誉,受这点气,不算什么。 秋骨寒闯进他的屋子,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现在给你一个收买民心的机会,你可别让我失望。” 连横抚着下巴,笑:“贫民区那个破事?” 这个混蛋,果然在暗中盯着自己! 秋骨寒在心里骂了一句,道:“没错,就是这事!你就说看不过眼,决定亲自坐镇贫民区,为无辜遭难的百姓申冤!还有,功劳都归你,我绝不出面!” 堂堂的亲王亲自去管贫民区的纠纷,也许会赢得贫民的好感,却未免让皇室、官员、贵族们觉得他过于清闲和多事,自降身份,于他的声望无益。 毕竟,他想做大事,必须要获得贵族的支持,贫民的支持于现在的他并无大用。 但对几乎遭到整个贵族和官场排斥的连横来说,先赢得下层百姓的好感与支持,却更实际。 连横笑道:“收拾那些地痞流氓乃是小事一桩,不过,有必要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借用王爷你的名号?” 他还需要借助秋骨寒这个嫡正的皇室血脉往上爬。 让所有人知道他和幸亲王交好,是很有必要的。 秋骨寒冷冷的道:“可以。” 连横这个人看似野兽,实则精明得很,不管做什么,都要利益最大化。 连横抚掌大笑:“那么王爷尽管放心,我今天晚上就去狩猎。” 那些只会欺负最底层百姓的恶霸看似嚣张厉害,但与他这样的顶尖杀手组织相比,简直就是刚刚会爬的小娃娃。 他要镇住和收拾那些地痞流氓,绝对是大材小用,简单得很。 秋骨寒冷冷的道:“这些人背后的指使,也许姓秋,你不要大意了。” 秋夜弦会不会出手,他不能确认,但幕后主谋肯定不简单。 连横眯眼微笑:“放心,我绝对不会小看任何人。” 秋骨寒哼了哼,甩袖就走。 他跟连横没有多余的话题可以聊。 连横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态度,只是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的道:“今晚要干大事,得去补眠了。” 他一觉就睡到天黑,然后活动筋骨,沐浴用餐,再然后带上一批部下,往贫民区而去。 贫民区很大,纵横交错的小街小巷足有几十条,住着数万穷人。 恶霸们没能在一夜之间抢走所有的东西,于是这天晚上又继续来抢。 因为昨天晚上有很多人被打伤甚至被打残,所以这一夜,穷人们莫说反抗了,就连一句抱怨和斥问的话都不敢说,只能和家人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低声哭泣,哀叹命运的不公与残酷。 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发那些礼品。如果没有那些礼品,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既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也不用为被打伤打残的治疗费而痛苦!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生出这样的念头。 于是,心里开始多多少少的埋怨起那个幸亲王来。 当然他们也知道王爷是一片好意,然而,既然要做好事就得做到底,像这样博得了名头就对他们不管不顾,这算什么大好人? 再说了,谁知道这些恶棍是不是王爷派来的? 有钱人大多为富不仁,哪里舍得平白施舍一大笔财富给穷人?那个王爷说不定也是这样,什么变卖家财、救济穷人都是用来骗取名声的,暗地里却派坏蛋把发出去的东西都抢回去,自己名利双收,却让他们这些已经够可怜的人更悲惨。 这种念头就像三月的毒草,迅速疯长开来。 越来越多的穷人把怒气和怨气撒在幸亲王身上。 ——这就是弱者的劣根性,不敢直面对抗欺负他们的强者和恶者,便把矛头对准他们认为比较和善、不会加害他们的弱者或善者身上,从而避免招来灾祸。 秋骨寒对这一点,已经看得很透了。 就在那些恶棍从十几间破屋子出来,将抢来的粮食和棉被丢到马车上时,屋顶上突然传来一个浑厚傲慢的声音:“太平盛世,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公然强闯民宅,强抢民财,简直骇人听闻,不可饶恕!你们还真当大尚国没有王法,天洲没有王法不成?” 好有气势的声音,就像从天而降的惊雷一般! 纵然现场相当热闹和吵杂,众人却还是听清楚了这种惊雷般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的往屋顶上看去,瞬间就是一惊。 一人抱胸,站在屋顶,迎风而立,身躯高大伟岸,隐隐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你是何人?有种下来说话!”这些恶棍有强大的后台,根本不怕屋顶上装腔作势的男人。 “我有种下来,但你们可千万没种的逃走。”男人大笑着,高大的身躯竟然宛如野猫一般轻盈的跃下,轻松稳健的站在恶棍们的中间,“老子是来抓你们去坐牢的,你们可别负隅顽抗,要不然我正当防卫,失手打死你们,可是不用吃牢饭的!” 这些恶棍感受他猛兽般张狂而威猛的气息,都有点忌惮。 但是,对方只有一人,现场又有这么多穷人看着,他们岂能示弱? “坐什么牢?”恶棍中为首的一人挥着手中的木棒道,“是这些人邀请我们上门拿东西的,我们没偷没抢,也没有强闯民宅,哪里犯了王法?” 说着,他看向那些哀哀哭泣的贫民,凶狠的道:“你们说,我们有没有强闯你们的家,强抢你们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你们请我们上门拿东西的?” 821 横坐贫民区 贫民们畏惧的蜷缩成一团,敢怒不敢言,只敢畏畏缩缩的点头。 “看吧,”恶棍头头得意的道,“咱们没做什么犯法的事儿,你赶紧滚,别来耽误咱们办正事,要不然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你们不仅强闯民宅和强抢东西,还威胁和恐吓对方,”男人还是一脸嚣张,“这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总之,有什么话我们去官府说,到时官府若判你们无罪,老子承担全部责任!” “哈,你什么东西,也敢抓我们去官府?”恶棍们纷纷道,“咱们没干犯法的事情,你若是敢犯病,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既然是对方主动挑衅的,那他们把对方给打残了,能负什么责任? 如果对方是个硬骨头,他们就干脆把对方给打死算了。 “老子连横,看不过眼你们的恶行,特地来替天行道的!”连横看现场的人越聚越多,便大刺刺的报出自己的名号,笑道,“我就喜欢别人对我不客气,你们尽管对我不客气好了!” 恶棍们立刻发出一片抽气声,集体后退几步,眼里喷出惊惧之色。 就连那些贫民都停止了哭泣,吃惊的看着连横。 连横的大名,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贫民地痞,就真的没有人不知道的。 在前太子死后,他带领一群顶尖的杀手,不断暗杀前太子的敌人,堪称无法无天,我行我素,是众多官员和贵族畏惧的存在,这一点,全天洲人都知道。 面对这样一个曾经谁都敢杀的大魔头,与他的段数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地痞流氓们岂有不畏惧的? “怕了是吧?”连横斜睨众人,懒懒的道,“怕了的话就乖乖的把东西还回去,然后束手就擒,明天随我去官府认罪。只要你们改邪归正,相信受害者一定会原谅你们,让你们少坐几年牢。” 改邪归正? 改个屁!这些能对又穷又弱又不敢反抗的贫民下如此狠手的人,心肝肺早让狗给吃了,这辈子都改不了的! 但他是一定要“改邪归正”的,所以在干架之前得讲道理,树立“侠义”的形象。 “怕、怕个屁!”恶棍头头搓了搓手,声音带点颤抖,却还是竭力营造凶狠无畏的形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连、连横?就、就算是连连横,凭什么管管这件事?” “我的拳头就是证明,不服的话尽管一起上。”连横打呵欠,“还有,老子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儿,老子管定了!不仅是管今天晚上,还要管明天晚上、后天晚上,直到没有人敢在这里为非作歹为止!” 这话一出口,恶棍们的脸绿了,贫民们的眼里却透出光芒来。 如果这一带真有连大人护着,那些混混、地痞、流氓、恶霸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恶棍们面面相觑,上?还是不上? 不上吧,丢人,但上吧,万一他真是连横,他们岂不是更惨? 现场沉寂,只有连横不断打呵欠,伸懒腰,转脖子,扭腰杆,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恶棍头头看向队伍里的高手,高手们不表态。 恶棍头头无奈,挥了挥木棒:“上——” 他现在不上,以后就没有机会上了,因为,不会再有人服他。 于是他率先挥棒冲上去,使出他最厉害的一招。 紧接着他突然就摔倒在地上,脑袋被连横的一只脚给踩得死死的。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明白。因为他们看到的连横,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怎么不上?难道你们都是没种的,连上都不会?”连横还是懒洋洋的,“要不要老子教你们怎么上?哦,你们没种,连上女人都不会的……” 恶棍们终于被激怒了:“兄弟们,杀了他!” 于是所有人一齐上。 包括神秘协助他们的高手。 “各位乡亲都看到了,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连横说着,就将指头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这一声口哨,很是尖锐和嘹亮,不知怎的,就令那些恶棍惊慌不已。 要、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疑惑刚生,四周的屋顶上就跃下一批剽悍敏捷的男人。 仅仅看他们的动作,就知道个个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们一落地就出手,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动作,只能看到似乎有一群猛虎冲进了狗群,将狗群冲击和咬杀得一败涂地。 就是那些恶棍中的高手,也不是对手。 一刻多钟后,恶棍们悉数被打翻在地,也不知道是断手还是断脚,总之全都爬不起来。 而他们当中的那些高手,早就不见影儿了。 连横还是一脚踩在恶棍头头的脑袋上,抚掌笑道:“各位乡亲,你们赶紧把你们的东西拿回去,谁家有伤员的尽管报上来,医治费我全包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连横拍了拍手,大声道:“你们放心,我已经在这里买了几间屋子,以后就长住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们的。” 众人一听,大喜过望,纷纷跪谢。 连横潇洒的挥了挥手:“至于被他们抢走的东西,我会全部找回来,一一还给各位。幸亲王是我的好友,我可不能让好友的好意给玷污了。” 好友?众人恍悟,又夸赞起幸亲王来。 “大家赶紧回去休息,”连横又道,“明日一早随我押送犯人去官府,有我在,绝对没有任何人敢打击报复你们!” 众人又纷纷举手欢呼,再无顾虑。 悄悄溜走,然后在暗中窥视这一幕的黑帮高手们看到这一切后,留下几个人盯着,其他人回宫里覆命去了。 ——他们是军机处派来的杀手,以神秘人的身份暂时跟这些恶棍混在一起,协助他们抢夺贫民的物资,以此破坏幸亲王的好事。 事关连横这样的野兽,解庸不好作主,亲自去见皇上说明此事。 秋夜弦的脸色很是阴沉。 听完后才道:“把军机处的人调回来,再也不要管这事了。” 他实在不想看到秋流雪锦上添花,先是立了战功,随即又博得了一个“体恤百姓,仁爱大方”的美名,所以才授意军机处暗中纵容和协助贫民区的恶霸为非作歹。 没想到凤惊华和秋流雪会管到这一步,还派了连横那头野兽去坐镇贫民区! 真是可恶!太可恶了! 解庸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应道:“是。” 秋夜弦却又解释起来:“军机处的成熟杀手已经不多了吧?这些人才好好留着,能不浪费就尽量不要浪费。” 培养一个优秀的杀手并不是立竿见影的事情。 即便他不断在暗中培养大批杀手,但这几年来,他不断派杀手去行刺阴九杀、凤惊华、秋流雪等人,也折损了大批人员。 现在的军机处,称得上是出色的杀手已经不太多了。 为了那些贱民而跟连横干上,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所以,这事还是这么算了。 822 娘娘有喜 解庸退下去以后,他阖上眼睛,往后一倒,疲惫的叹气。 和远一看,赶紧上前,站在他的身后,为他轻揉太阳穴。 入宫多年,他按摩太阳穴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不论是力道还是按点都恰到好处,令秋夜弦舒适不已。 秋夜弦轻叹:“还是你了解朕,懂得侍候朕啊。” 和远笑道:“多谢圣上夸赞,只是论起谁最懂得侍候圣上,还得数从小与圣上一起长大的姬贵妃娘娘哪。” 他身为宫里的老人和皇上身边的人,从来不会明显的站边排队,但事实上,他早就被姬贵妃给收买了,心里是倾向于姬贵妃的。 说到姬莲,秋夜弦的唇边也泛起微笑:“姬贵妃确实深得朕意……” 自从大病一场后,姬莲愈发的娇弱妩媚,性情也越发的温柔体贴,将他侍候得很有满足感。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名太监快步而来,停在书房外面,以带着几分激动的声音道:“陛下,奴才姬子,奉贵妃娘娘的命令前来禀告陛下,贵妃娘娘有喜了——” 像他这样未经通报就直接在门外禀告,其实不合礼仪的。 但事发突然,又是天大的喜事,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这份喜悦。 他相信皇上也不会因此而不悦。 果然,秋夜弦一听就从龙椅上跳起来,失声道:“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姬子跪在门外,朗声道:“太医院华院判正在给娘娘把脉,千真万确,绝无差错!娘娘万分喜悦,迫不及待的派奴才前来……” 他还没说完,秋夜弦已经疾步出门,匆匆走下台阶:“立刻备驾,朕要去仙霞宫!” 虽然他已经有子有女,完全不必担心子嗣的问题,但他最想要的儿子,还是姬莲生的儿子。 在满朝官员逼着他立后的处境下,姬莲能在此时怀孕,简直就是、就是来得太及时了! 根据他与姬、黑、祝、兰四家的约定,皇后、太子只能从这四家的女子及其儿子中产生,他目前还不能打破与这四家的约定,而这四家中,只有姬家配当太子的母族。 若是让其他三家的女子封后或立她们的儿子为太子,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他的母亲已经够低贱了,他不想他的太子也出身于那种被世人轻视的家族。 所以,他非常渴望姬莲有子。 和远提醒他:“陛下,到上朝的时间了……” 秋夜弦摆手:“朕有急事,今日暂停朝议,若臣子有急事,可将奏折送到御书房。” 他现在只想去看看姬莲,去确认他们的孩子。 瞬间,整个后宫都闻风而动,无数宫人快速奔走,赶着去告诉他们真正的主子这个大消息。 姬家如日中天,权倾朝野,姬贵妃又是从小与皇上一起长大的,还是个才貌双全的绝色美人,她若是诞下龙子,必定稳坐皇后之位啊。 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急? 哪个不慌? 而仙霞宫里,继太医院院判、副院判诊过之后,轮到太医院最权威的妇科太医诊断。 这太医院的太医虽然都是皇上的人,但细分开来,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子”,姬莲不想那些女人日后给她找碴,便干脆的请了太医院最有权威且分属不同“主子”的三名太医给她诊治。 有了这三名太医的诊断与证明,谁还能质疑她怀孕的真实性? 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呵呵,她就生个龙子给那些女人瞅瞅,让她们眼红到死! 她命中注定是皇后之命,谁都不能阻止! 花厅里,在一大群太监和宫女的注视下,主治妇科的太医坐在凤榻之前,将一张轻薄的丝帕盖在从帘帐里伸出的纤纤素手的手腕上,而后将几根手指点在丝帕下的脉搏上,阖眼诊断。 姬贵妃身份高贵,岂是普通男人能轻易见其容颜的? 就算是太医,也要避嫌。 而且还是几个太医一齐入室。所以姬贵妃不愿露脸,只是躺在榻上,垂下厚厚的帘子,伸出一只手来,让太医盖着丝帕把脉。 半晌,太医睁开眼睛,拿开手,取掉丝帕,站起来,冲帐里的鞠躬:“恭喜娘娘!” 姬莲把手缩回去,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传出来:“几位太医辛苦了,请到外面坐坐,喝茶歇息片刻!估计皇上很快就会过来了,到时定有重赏!” 三名太医谢过以后,走出花厅。 姬莲又道:“你们都出去吧,好好侍候几位太医。” 太监和宫女们也都出去了。 室内再没有别的人。 纱窗掀开了,姬莲抬脚落地,掠了掠发丝,探头看向帐里,低声道:“妹妹,恭喜你了。” 帐里头居然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喜的道:“妹妹也恭喜姐姐了。” 听这声音,不是青荷还能是谁? 原来她们俩人共同躺在同一张榻上,分别接受三名太医的诊治。 当然,只有她们和姬莲的几个心腹知道这个秘密,其他人并不知道青荷也在帐里。 姬莲伸手,轻轻抚着青荷滋润绯红的脸颊,柔声的再次强调:“妹妹,为了你和腹中孩子的安全,这几个月你就先忍忍,别出仙霞宫,也别告诉外人这个秘密,直到快要生产时再告诉陛下。否则,宫里人心叵测,危机重重,我怕我护不住你。” 这一点,早在她安排青荷去侍寝时就已经跟青荷分析过了。 青荷在经历了四年的孤寂、冷落、贫苦与欺凌之后,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整个皇宫的危险与恶意,以及清楚的知道了她的无能与无力。 像她这样的妃子,若是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一定会成为所有人极力谋害的目标。 所谓百密一疏,防不胜防,后宫女人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她只是想想都能吓得毛骨悚然。 仅靠贵妃姐姐的保护,她能保得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吗? 她觉得不会。 而且贵妃姐姐也同时怀了身孕,同样会成为所有人的谋害目标,光是保护自己恐怕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哪里还能面面俱到的保护她? 因此,隐瞒她怀孕的秘密,直到生产时才公开,是最保险的! 虽然在那之前她必须要忍受得不到皇上呵护的遗憾,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而且皇上对她的宠爱也不会持续太久,她永远都不可能指望皇上,所以,有子傍身才是真正可靠的——她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 823 孕事大骗局 “姐姐,我明白,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她握住姬莲的手,真切的道,“你也要加倍小心啊!你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后宫那些女人一定妒忌死你了,你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我和我腹中的胎儿,还有你肚子里的龙子,全都靠你了!” 说实话,她对姬莲同时怀孕也觉得心里酸酸的,但这番话,并不虚假。 因为她真的只能靠姬莲了,没有姬莲护着,她一定活不到生产的时候。 而且姬莲活不久了,姬莲死了以后,姬莲的孩子应该会由她来照顾,到时皇上也好,姬家也罢,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一定不会亏待她,她才能借此活下去并能保全她的孩子。 所以,她很担心姬莲出事。 在她看来,最好的可能之一就是姬莲生子、她生女,将来姬莲的儿子当皇帝,她就能当太后。 还有就是姬莲生女、她生子,姬莲在死之前将她的儿子过继到其名下,如此,她的儿子就有可能当太子,她也才能荣当太后。 当然,这两种可能都存在不确定性和风险性。 最糟糕的可能就是两人都生子或都生女儿,她祈祷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放心。”姬莲轻拍她的手,目光既坚定又冷静,“我绝对不会让那些贱人得逞的!姐妹合心,其利断金,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共同对外,一定都能平安生产,永保富贵!” “嗯,我相信姐姐。”青荷点头,“待我肚子大的时候也入冬了,到时我穿多一点,穿厚一点,不出门,少见人,一定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到了那时,估计皇上对我也腻了,不会再要我侍寝,我怀孕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的。” “姐姐,”她道,“你只要关心自己的身体就好,别为我操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姬莲欣慰的道,“以后我让福音和祥音侍候你。她们也是从小在姬家长大的,对我忠心耿耿,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她们,她们绝对不会背叛你。” 这两个丫头的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性命全都捏在她的手里,她们敢背叛她吗? 青荷点头:“好的,我以后有什么事只安排她们去办。”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估计是皇上来了。 姬莲站起来,低声道:“我出去迎驾了,待我把皇上引到别的房间后,你就悄悄溜回去。” 青荷点头。 姬莲这才朝外面走去,唇边是冰冷狡猾的笑意。 她没有怀孕。 那三名太医中有一名是她的人,是这名太医给她把的脉,为她撒了大谎。 其他两名太医不是她的人,是他们给青荷把的脉,而青荷是千真万确的怀了孕。 所以,这一次的疗诊其实就是个骗局,而且是一次很成功的骗局。 为了以假乱真,她正在服用一种可以让她停止葵水、慢慢发胖、甚至还会导致脉象近似怀孕的药物,用于以防万一。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并确信她怀孕了,如此,她日后“产子”时才能顺理成章。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怀孕,不管别人用什么法子害她她都不会小产。 她只要让所有人相信她是真的有喜,并且保证青荷能顺利且秘密的生下孩子就行。 到了外屋,她就看到了秋夜弦。 于是她漾起甜蜜而喜悦的笑容,朝他飞奔过去,挥着手叫着:“夜弦,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傻瓜!”秋夜弦大声道,“你有了身孕,怎么能跑?快停下来,慢慢走!” 但姬莲已经飞奔而至,扑进他的怀里,又哭又笑:“可我高兴啊!我太高兴了,太想见到你了,太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 “我知道!我也很高兴!”秋夜弦紧紧的抱住她,亲吻她的头发,“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而后两人就毫不避讳的吻到一起。 那些闻讯赶来“道喜”的宫妃们看到这一幕,心里满不是滋味。 如果姬莲生下的是公主还好,若是儿子,姬家绝对不会让皇后和太子的位置旁落,任何人想抢这两个位置,就意味着要与姬家彻底成仇。 唉…… 姬贵妃才刚刚怀孕,离生产还远着呢,但愿这期间,能够发生点什么事,让姬贵妃生不成吧。 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有无数人在暗中诅咒姬贵妃了。 大概只有秋夜弦是真心喜悦的。 他一直在仙霞宫呆在晚上,直到哄姬莲入睡,才回到御书房,批阅今天的急奏。 后宫的事情不是小事,但真正重要的,还是国事。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忽略了国事。 当他从御书房出来时已经过了午夜。 抬头,漫天繁星,无比璀璨。 每一颗星都宛如最美丽的宝石,亮得似乎要坠下来,将他淹没一般。 他一时间看得呆了。 更妙的是,他才站了一会儿,天空中就有流星划过,比烟花不知华丽灿烂几何。 他突然就想起了祝幽。 姬莲入宫四年,好不容易才怀孕,他应该让祝幽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占卜才是。 想到这里,他嘱咐和远:“朕明日要请祝贵妃为姬贵妃的孩子祈福占卜,你明日记得提醒朕。” 他其实很想现在就去,但他真的很疲惫了。 而且祝幽祈福和占卜之前也需要时间准备,他现在去并不合适。 和远道:“老奴记住了。天一亮,老奴就让人提前通知祝贵妃,请祝贵妃预先做好准备。” 秋夜弦点点头,虽然疲惫,却心情愉快的回去睡了。 他相信他和姬莲的孩子一定会是龙子! 而且一定是天降大才,将来定能继承他的衣钵,不负他的期望。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祝幽的占卜结果。 但是很遗憾。 祝幽这夜宿在宫外,次日也宿在宫外,没能马上给姬莲的孩子占卜。 秋夜弦不悦的道:“祝贵妃出宫怎么不禀告朕?简直太不成体统了。” “陛下,”和远小心翼翼的道,“老奴打听过了,祝贵妃是出去调查祝家惨案的凶手去了。您说过祝贵妃可以外出调查凶手的……” 要不是他提醒,秋夜弦几乎忘了祝家发生的灭门惨案。 朝廷迟迟没能查到祝家惨案的凶手,朝野和民间多有议论,他实在不便阻止和指责祝贵妃亲自去调查此事。 于是他微微叹气:“既是如此,就暂且先由她去吧。” 而就在这一天,祝幽的调查有了重大进展。 824 凶手竟然是他 这天的早晨,天色刚刚泛白,祝幽就起身,坐在窗前,透过窗帘的一角,盯着对面的倚红偎翠楼。 已经过去了足足半年,她却还没有找到灭了祝家的凶手。 这半年里,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去“看”天洲的达官贵人。 包括暗中守在皇宫的几个主要出口,观察着进进出出的文臣武将和皇亲国戚。 包括躲在金鸾殿的后台,观察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 包括暗中出席各大名门豪族的聚会、参加各种权贵聚集的活动、在权贵们出没的地点潜伏…… 只为了找出她在案发现场,通过“通灵”看到的凶手的脸。 然而一直毫无所获。 前几天,族中有一名巫师进宫看她,见她日渐消瘦,无心钻研术业,不禁大为惊奇,问她发生了何事。 她一腔心事无处倾诉,便向对方吐露了她的苦恼。 对方思索半晌后告诉她:“如若你能确定对方是男子的话,不如去倚红偎翠楼找找。” 她没什么精神的道:“倚红偎翠楼是什么地方?” 对方脸上就露出暧昧的表情,凑近她的耳朵,神秘的道:“那里啊,是天洲的男人最爱去的地方,没去过那里的男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钱有势……” 普通人只听名字,便知道“倚红偎翠楼”是青楼了。 但祝幽并不知道。 她听完对方的描述之后,惊了半晌,才道:“好吧,我会去看看的。”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竟然肯花那样的大价钱去睡不知被多少人睡过的女人? 而且还经常比较谁出的钱多,谁睡的风尘女子多? 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她还是要亲自去看看的,因为,她只缺少类似的地方没有去看过了。 这个时候的她并没有想到一个问题:祝家向来与世隔绝,这个女巫以前也是深居简出的,为何知道倚红偎翠这种地方?还能笑得这般暧昧? 她也没有注意到祝家的人已经开始“腐化”,正在变成拥有七情六欲、心境复杂的“凡人”和“俗人”。 总之,她在犹豫了两天后,终于派人去包下倚红偎翠楼对面的客栈,并于天暗之后出宫,悄悄住进客栈里,观察对面的一举一动。 天一暗,倚红偎翠楼就挂起了华丽的花灯,打扮得千娇百媚的风尘女子倚在楼廊上,冲过往的男子抛手绢,自有一种香艳绮丽的风景。 不断有香车宝马驶来,不断有衣着华丽、前拥后簇的男人进楼,热闹非凡。 只是秋风乍起,光影摇曳,加上人来人往,祝幽无法看清每一个男人的面容。 她只能确认,这些男人绝大多数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有些人可能还是很少露面或从不露面的隐形豪强,她有必要好好的观察这些人。 她观察到午夜以后就困得不行,先去睡了。 而天色一亮,她就迅速起身,趴在窗边窥视。 告诉她这个地方的巫师说,这些男人一般会在天色刚亮、人还不多的时候离开,免得被人看到。 而且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面对朝阳,光线极好,有利于她看清他们的容貌。 所以她必须要早点起来观测。 果然,倚红偎翠楼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陆陆续续有男人走出来,踏上早就备好的香车宝马离开。 祝幽将他们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十几个男人离开了,没有她要找的人。 但她很耐心,已经做好要在窗边蹲一天的心理准备。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早晨的寒凉过去,温暖的阳光撒下来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几名侍卫的护送下驶过来,停在楼门口,将门口包围起来。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大排场? 祝幽皱眉,不以为然。 而青楼大门里,也有一名又一名的侍卫鱼贯而出。 他们不断观察四面的动静,甚至还朝祝幽的方向盯了好久。 难道她被发现了? 祝幽心里想着,却不怎么在意。 她是贵妃,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不能凌驾在她之上,她也算过了,她这段时间不会有什么灾难,所以她根本无需担心。 那些侍卫并没有找上客栈,只是将青楼门口围成两圈,不留任何缝隙。 而后,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以近乎耀武扬威的姿态走出大门,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踏上马车。 祝幽惊得手中的包子掉到地上。 而后“啊”了一声站起来,激动得脑袋都撞到了窗棂上。 就是这个人了! 那张在阳光下微微发光的傲慢的脸,就是她在惨案现场“看到”的脸! 虽然她当时只看到嘴部以上的部分,但印象太过深刻,不会记错的! 真是、真是苍天有眼! 她捏紧了拳头,稳定心神后,转身,命令手下:“立刻备车,跟在楼下那个人的后面!” 她要看看对方是何等神圣,竟然敢对祝家下那样的毒手! 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与她、祝家、皇上为敌的准备? 她追得很慌,生怕对方逃了。 但她多虑了。 对方根本不在乎被人注视或盯梢什么的,就坐在华丽的马车里,四周簇拥着大批侍卫,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招摇过市。 祝幽坐在朴素的马车里,就带了几名侍从,低调的跟在后头,心里很是无语。 感觉这人很高调,很嚣张啊,难道来头真的有这么大? 她打算跟到对方的家里,再打听对方的身份,然而,她才跟了没多久,就看到路人纷纷给那人让道,还窃窃私语,议论不断。 “赶紧走,那是警亲王的马车,冲撞到他麻烦就大了……” “你没听说吗?那些侍卫的身上都绑有炸药,一不小心就会爆炸,千万别靠近他们……” “记住那辆马车和那些人了,以后看到他们就绕道走,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 祝幽听着,震惊不已。 警亲王? 秋露霜? 坐在那辆马车里的男人,也就是她通灵时“看到”的男人,就是那个连皇上都厌之入骨却拿其没有办法的秋露霜? 秋露霜要灭了祝家?是秋露霜对祝家下的毒手? 他可是皇上的亲哥哥! 可是堂堂的亲王! 还拥有令世人畏惧的“恶魔”之名! 跟这样的男人杠上…… 一时间,她又惊又怒又是不安,还有些不知所措。 当马车因为前方拥堵而突然停下来时,她稍微回过神来,下令:“立刻回宫!” 她得赶紧去禀告皇上! 如何处理和对付秋露霜,必须得由皇上抓主意! 825 死神的倒影 竟然是他! 果然是他! 听到祝幽的禀告以后,秋夜弦捏碎了手中的一颗木制转珠。 在他的嫌疑人名单里,就有秋露霜的名字。 只是,他想不出秋露霜会对祝家下如此毒手的动机,所以并没有特别调查秋露霜。 现在,听到祝幽的话后,他一点都不怀疑秋露霜就是幕后主谋。 秋露霜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绝对不允许秋露霜对他的心腹下如此毒手。 ——即使他乐见祝家的毁灭,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未经他的许可就擅自行动! 何况秋露霜天生就是他的死对头! 秋露霜想灭了祝家,一定是冲着他来的,他不能坐视秋露霜一一斩断他的四肢。 他深吸一口气,安慰祝幽:“我早有对付秋露霜的意思,秋露霜如此狠毒和嚣张,我断不能忍。你暂且回去,好好歇息,专心你的术业即可,来日我定拿他的人头祭祀祝家上下几百条冤魂。” 祝幽奔波数月,现已疲惫不堪,听到他这么说,也稍微放下心来:“臣妾一切就靠皇上了。” 秋夜弦握住她的手,温柔的道:“我是你的丈夫,你当然要依靠我,而我,自然要为你作主的。” 向来没有七情六欲的祝幽,这会儿忍不住鼻子微酸,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秋夜弦搂着怀里既不够香、也不够软的女人,心里升起一股不耐烦之感。 他只想抱年轻美丽的女人,只想哄年轻美丽的女人,实在没有兴趣抱着一个木头般的女人充当好夫君。 只是他还需要祝幽为他卖力,这种戏再没意思,他也得演下去。 因为祝幽的状态不好,自然也就无力为姬贵妃和姬贵妃肚里的占卜,接下来数日都处于闭关休养之中。 这个时期,秋意渐浓,乍冷还凉,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 秋露霜带上近百名侍卫,浩浩荡荡的去皇室御用的温泉山庄度假去了。 随行的还有祝冥。 有祝冥不断为他消灾祈福,他的霉运虽然还是遥遥无期,却也都是小灾小难,无碍他过得潇洒自在。 这一回,他要离祝芒那个瘟神远远的,痛快的玩上十几天再回来。 他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天洲,去遥远之地玩乐算了? 他不敢去啊。 虽然天洲有瘟神,还有一大堆仇人,但天洲毕竟是他的地盘,他在这里有财产有人力有部署,也熟悉这里的一切,若是离开天洲,他就彻底失去环境的掩护和优势,立于孤立无援的陌生之境,从而沦为众多仇家追杀的逃亡者。 所以,他不会去他鞭长莫及或不熟悉的地方。 到了温泉以后,他迫不及待的拥着他找来陪侍的数名青楼名花,下温泉享受去了。 温泉是露天温泉,四周是高高的、四季常青的山峦。 躺在青山绿水之中,有美人相伴,还有秋景可赏,他秋露霜,可真是人生大赢家啊! 他不知道,在四周的山峦之上,已经有一群人潜伏已久,正在盯着他。 虽然秋露霜从不公开自己的行踪,但皇上已经猜到他这段时间一定会来泡温泉。 因为这个时候的温泉是最养人的,这一带的风景也是最美的,秋露霜近期的身体又不太好,来这里疗养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他们提前且秘密的抵达温泉山庄,攀越到山顶之上,日夜潜伏,等待他的到来。 玩得太爽,沉醉不知时间流逝。 在秋露霜的得意之中,夜幕降临,天空星光闪烁,山间夜风来回飘落。 秋露霜用过晚膳之后,看书半个时辰,又练功半个时辰之后,继续拥着美人去泡露天温泉。 夜稍微有点深了,山风更大了。 这山风很是奇妙,受到高低错落、密密匝匝的群峰的挡道与影响,这山风吹进来时就像河里深处的水流一样,并不是走直线的,而是走曲线的。 它们就像一条条游龙,在群峰的缝隙里绕来绕去,几乎将整圈山峰游走了一遍。 秋露霜并不知道这样的风向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麻烦。 当他在温泉里玩得又尽兴又疲惫时,才懒懒的起身,准备更衣回屋。 他没有看到,一只只“巨鸟”从四周的山峰上冒出来,展开巨大的羽翼,顺着狂劲的夜风,在山峦之间滑翔,越滑越低,越滑离他越近。 温泉四周的灯笼很黯淡。 侍卫们都守在外围。 温池边只有秋露霜和他带来的几个美人。 风声很大,周围的山林发出的声音也很大,没有人注意到从空中降落的“鸟人”。 这些“鸟人”或举起手中尖锐的石头,或挥着细细的茅,或带着一包包的石灰粉和毒粉,正在迅速靠近秋露霜。 甚至已经有几只“鸟人”掠到了温池上方,即将撞向秋露霜。 秋露霜也好,其他美人也罢,还是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杀机。 但是,千钧一发的时刻,秋露霜不经意的看向温池。 温池里的水面已经平静下来,十分的清澈,宛如一面镜子。 而温池边的灯光是明亮的。 明亮到让他足以看清水面上的倒影。 他就这样看到了那些“鸟人”的倒影。 他并没有看清这些“鸟人”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些鸟形的巨大阴影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事情不妙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他不愧是杀人、害人的顶尖高手和逃亡、脱困的顶尖高手,在这种时刻,他在吃惊之余并没有任何发愣或呆滞,甚至连头都不抬,就迅速跳进水池里。 跳进去的时候,他还顺便拉着一个美人下水。 为什么要拉? 拿对方当盾牌呗! 他刚接触水面,一只“鸟人”就双手举着长茅落地,长茅尖尖的、泛着紫光的枪尖就刺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如果他晚了两三秒,会有什么结果? 一定会被刺中! 看对方落地的那种力道,大到爬都爬不起来,如果他被刺中,很肯定会玩完! 他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高声大叫:“有刺客——” 话音未落,几颗石头就掉下来,其中一颗就砸在他被他扯盖在头上的美人身上。 美人惨叫,显然伤得很不轻。 同时,几名“鸟人”也落在水池里,一边努力的收翅膀,一边奋力冲他走去。 温池里的水不算深,但也高到成年人的胸部位置,这些“鸟人”背负着重量不轻的滑翔器,想在水里快速行走并不现实。 而秋露霜却刚刚披上睡袍,轻便得很。 他丢开身上的美人,扎进水池里,躲在水里潜游起来。 825 爷玩的是心计 水池很宽,水也清澈,光线也好,原本足以让“鸟人”们看清水里的动静。 但是,这么多人在水池里走来跑去,水面动荡得厉害,加上空中不断有“鸟人”掠过,倒影摇曳,就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秋露霜的影子。 这种掩盖并不能保护秋露霜不被发现,却能拖延“鸟人”找到他和抓到他的时间。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时间就是生命! 哪怕只能争取到几个眨眼的功夫,都有可能扭转局势! 而秋露霜为自己争取到的,至少是眨眼二十次以上的时间。 这些时间,足够他的侍卫冲到池边,与那些“鸟人”杀到一起。 “鸟人”们的身手在秋露霜的侍卫之上,但秋露霜的侍卫人数更多,而且他们身上还有一项致命武器——炸药。 当这些侍卫发现自己不是“鸟人”的对手时,毫不犹豫的就引爆了身上的炸药。 而秋露霜潜伏在水里,完全不受爆炸的影响。 短短瞬间,数声爆炸过后,池里池边全是被炸成碎片的血肉,场面是无法形容的血腥残忍。 美人们尖叫着晕了过去。 其他“鸟人”看形势不对,纷纷跃入池里,全力追杀秋露霜。 只是池水已经被鲜血染红,池里又飘浮着血肉残块,秋露霜也被染得一身的红,想要发现他和抓到他又需要一点点时间了。 这一点点时间,就够逃生经验丰富又手脚灵活的秋露霜爬上岸来。 他边跑边道:“拦住他们,尽量留活口!” 那些人带着翅膀从天而降,这实在是太神奇太厉害了! 他要弄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尤其是弄清楚这些“翅膀”是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他,那些“翅膀”是很厉害的武器,若是能掌握,一定能让自己如虎添翼。 只是,战斗虽然才开始了一会儿,却发展得十分迅速。 “鸟人”们的动作很快,而秋露霜的侍卫们看自己不是对手,也懒得打,直接引爆身上的炸药,如此,“鸟人”们纷纷被炸死,几乎没什么活口了。 “鸟人”们再强大,也无法跟炸药抗衡,如此,“鸟人”们迅速落败。 他们也想走为上计,四周除了侍卫就是山峦,无处可逃。 他们只能拼命。 而他们越是拼命,秋露霜的侍卫越是频频引爆。 如此,约莫一刻钟后,这一场要了很多人的命并让很多人死得很惨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厮杀的时候爆炸不断,声音轰隆,简直要弄得地动山摇,但战斗一结束,现场就一片死寂。 连风都停止了。 只剩下满地的血肉、残肢和尸体。 还有两个活口——有两个“鸟人”没被炸死,也无力自尽,活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秋露霜已经恢复了镇定,走到那两个活口面前,踢他们,问:“是谁派你们来的?这些会飞的翅膀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回答。 秋露霜怒了:“用刑!不信你们不招!” 就在一片血肉残肢之中,他的侍卫对那两名已经毫无还手能力的“鸟人”进行了残忍的逼供。 但是没用。 这些“鸟人”就跟秋露霜的侍卫一样,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抵抗酷刑的能力,绝对是专业且顶尖杀手的水位。 秋露霜在训练杀手、使用杀手方面很有造诣,看他们那样,便知逼供无用,于是不逼了。 他找来祝冥:“幽冥大师,你可有办法让那两个死人开口?” 祝冥笑了:“当然。” 玩旁门左道可是他的长处。 没过多久,他就用自己研制的毒药薰得那两个“鸟人”失去自我,陷入他引导和营造出来的幻境之中,他问什么,“鸟人”们就答什么。 秋露霜听着“鸟人”们的答案,脸色慢慢的黑了,眼里迸出恶魔般的杀气。 果然是秋夜弦派来的! 只是,秋夜弦何时拥有了这么强大的机关? 可恨的是,这些机关还是黑家制造的,他想要黑家为他卖命,是绝对不可能的! 祝冥看透了他的想法,低声道:“王爷,要不咱们去灭了黑家?” 就像灭掉祝家一样。 秋露霜摇头:“黑家的机关太可怕了,若无万全之策,绝对不能轻易踏进黑家半步!” 黑家这样帮秋夜弦,其机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怎么不想灭了黑家? 但是,他不怕祝家的巫术,却怕黑家的机关术。 黑家的机关术可是实打实的、立竿见影的杀人利器和防身利器,谁碰谁倒霉,就算他拥有“人体炸弹”,这些人体炸弹恐怕还没有接触到黑家人,就会被黑家的机关给弄死。 而黑家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机关,黑家大宅更是机关重重,步步致命,又极其神秘广阔,他没法像对付祝家一样对付黑家。 那么,要怎么对付黑家才有用呢? 他陷入苦思之中。 祝冥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他对秋露霜关于黑家的评论和态度很不以为然。 巫术世家——祝家与机关世家——黑家本就互相看不起,在某些方面还是对立的,因此,他也打从心里看不起黑家,并没有把黑家的机关术太当一回事。 但他不会因此与秋露霜争。 他等了良久,都没等到秋露霜出声,终于忍不住了:“王爷,这黑家的机关术虽然厉害,但这黑家人个个都是死心眼的,不懂人情世故,想对他们下手,来硬的确实不行,但来软的,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秋露霜来了兴致:“软的?怎么个软法?” 祝冥道:“黑家人也是人,不是机器,我就不信他们没有酒色财气。只要咱们慢慢去找,总能找到他们的弱点,加以诱导和利用,总会有办法的。” 秋露霜若有所思。 祝冥见他心动了,又煽风点火:“我想过了,黑家人最大的弱点应该是他们的——心!” 秋露霜盯着他:“心?” 祝冥道:“黑家人就只会玩金属玩木头,哪里懂得人心险恶和世事复杂?就算懂,也没有咱们懂,所以,咱们只要跟他们玩心计,必定远胜他们。” 秋露霜的眼里,闪过狡诈的幽光。 是啊,他是没有能力破解和抵抗黑家的机关术,但论起玩弄人心、权术和阴谋,黑家人跟他相比不过就是小娃娃。 除非黑家人的意志和心理真如他们所制造的机关一般坚固耐用,否则,他总有办法摧毁人心。 想到这里,他笑道:“大师说的极是,我现在就派人去调查黑家。” 黑家代代同堂,人数众多,他就不信这么多人都是一条心,都对秋夜弦忠心耿耿。 他要找出其中的叛逆者、堕落者或被驱逐者,加以利用。 826 神秘的美人,神秘的刺客 黑暗之中,阁楼的门被打开了,隐隐有脚步声走进来。 她坐在窗边,看着黑暗的天洲,看都没有看门口一眼。 夜冷,她的心更冷。 夜暗,她的心更暗。 一簇火苗亮起来,驱散了阁楼里的部分黑暗。 烛光给她冰雕般的侧脸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却融化不了她一身的冷漠。 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几乎让人难辨她是活生生的美人,还是真的用冰所雕成的冰人。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没有想通吗?”进来的男人完全不受她的冰冷所影响,笑着问道。 冰美人无动于衷,只是凝视着远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干嘛对我这么不理不睬?”男人毫不在意的在她斜对面坐下,“我救了你,还跟你是一伙的,你好歹得有点反应吧。” 冰美人还是不理他。 他也不耐烦了,继续道:“我救你当然是有条件的。现在,到你付帐的时候了。如果你还当这里是费国,而你还是费国的公主,那我就把你交出去,随便你是死是活。” 冰美人还是不理他。 他淡笑:“你是狠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再摆架子,我现在就把你交给朝廷。你不怕身败名裂,沦为阶下囚的话,我也乐得拿你换取功劳。” 冰美人沉默半晌后,终于转头,冷冷的看着他:“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来天洲以后,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个男人的可怕。 这个男人应该不是在吓唬她。 “征服一个初出茅庐的男人。”男人道,“以你的美貌和手段,这桩任务对你应该只是小菜一碟。” 他阅美无数,可以很客观、也很权威的说,这位冰美人绝对称得上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只要她肯放下公主的架子和冰冷的性子,热情火辣一点,这世上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抵抗她的美色与诱惑。 当然,也有一些男人可能就喜欢她的冰冷与骄傲,就看她能不能看透男人的心思了。 冰美人道:“我可以去做。但是,如果我成功的话,我要加价。” 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做赔本买卖。 他救了她,让她去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有很大的谋划在里边。 她不傻。她要为自己加价。 男人笑:“没问题。只要你能成功,我一定帮你报仇。别忘了,我和你的仇人本来就是一致的。” 冰笑人冷冷道:“成交。” 而后,男人把需要她做的事情,详细告诉了她。 两人商谈了一个多时辰,男人才离开。 冰美人又看到了报仇的希望,也不坐在窗边吹风了,歇息去了。 她这阵子身心俱惫,神色一定很憔悴,需要好好补养。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五更了。 外头还暗着。 男人走下阁楼,走出宅子,翻身上马,在一群骑马侍卫的保护下,悄然离开。 这些侍卫个个比他高大,不论是行走还是骑马,都能从前后左右、上方将他很好的掩护起来,令一波又一波的中远程攻击型刺客无法瞄准他的要害。 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刺客就会放弃。 比如这个时候,就有一个连深夜也不休息,紧随其后赶到这里的刺客已经埋伏了很久。 她就像一只夜鹰,静静的趴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胸前摆着一副弓箭。 当秋露霜的身影出现,她平静的拿起弓箭,搭箭上弦,将箭头对准她早就看好的方向。 这里是秋露霜回去的必经之路。 天色还很暗,仅靠偶尔一盏的路灯并不足以让她看清目标和射准目标。 但是,秋露霜的身边围满了侍卫,她射不到秋露霜,射到那些侍卫的命中率却是很高的。 ——她杀不了秋露霜不要紧,杀了那些侍卫也是有用的。 那些侍卫就是秋露霜的防线,只要将这些防线彻底消灭和摧毁,她就能直捣黄龙,与秋露霜正面一较高下。 所以,她现在的战略就是:平均每天至少杀三个“人体炸弹”,直到将这些棘手的“人体炸弹”杀绝为止!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是,随时随地都能自爆、不惜为了秋露霜而以这般残酷的死法去死的人,绝对不会太多。 此外,能够胜任“人体炸弹”的侍卫还需要身手敏捷,武功不错,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免得在自爆之前就被刺客给干掉了。 还要拥有良好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引爆,不会误伤到主子,不会白死。 等等。 也就是说,成为合格的“人体炸弹”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不信秋露霜拥有取之竭、用之不尽的人力资源。 而秋露霜的仇人太多,前来刺杀他的人才是真正的源源不绝。 秋露霜能有多少“人体炸弹”用以自保? 她坚信,只要她坚持不懈,多杀一个算一个,总有杀到秋露霜的一天。 所以,她非常执着的跟踪秋露霜,抓到机会就杀。 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当秋露霜带着侍卫从前面经过,她对准人群中最高大、最显眼的侍卫就放出了致命的一箭。 这一箭,顺着夜风,直射对方的头部位置。 对方没有戴头盔,就算戴,也未必防得住这顺风的千钧一箭。 对方闷哼一声,从马上栽下来。 秋露霜及其侍卫们很有经验了,临慌不乱,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队伍,快速奔跑起来。 天色昏暗,四周的环境复杂,他们无法确定四周隐藏有多少人手,所以他们不会贸然停下来去进行反击。 他们所要做的,只是迅速离开这里。 他们一旦快速奔跑,刺客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她射空几枝箭后,微微叹息,跃下墙头,隐在黑暗中离开。 她要先去补眠,养足精神后再继续猎杀秋露霜的防线。 离她不远的地方,秋露霜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骂爹骂娘骂秋夜弦骂祝芒。 他知道他的仇人很多,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想杀他,但是,他就只记住了一个刺客! 这个刺客一定是个毅力超人、经验丰富的神弓手! 只要他出门,对方就一定在暗中朝他或他的侍卫们放箭,基本上每次出手都能重伤或干掉一人以上,防不胜防,抓又难抓。 他很头疼,也很恼怒:谁他妈的跟他仇深到这份上啊?雨天冷天不放弃,大晚上的也不放弃,凌晨也不放弃,对方就不睡觉不上茅厕的? 这半年来,他前前后后折损了将近两百名“自爆”侍卫,其中有将近一半死在这个刺客的箭下。 真是见鬼了! 这刺客千万别让他抓到,否则一百零八种酷刑就全上了! 827 天仙入怀 秋雨连绵。 天气阴晦到似乎没有任何光线能照到身上和心里。 黑无东跟几个同僚说说笑笑着从酒馆里出来,在门口道别过后,各奔东西。 才转身,他的脸就沉了下来,眼色比这天气还阴沉。 没意思!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管兵器库的活儿没意思! 每天一起干活的同僚没意思! 前来兵器库领取和归还兵器的人,查岗和巡视的官员等等,也很讨厌! 总之,自从他调到兵部以后,就没有一样东西和事情是不讨厌的! 在他的想象里,他应该进军机处担任要职,直接对皇上负责,手下有一批高手,可以充分发挥他在制造机关方面的天分,并研制出一件又一件神奇的兵器,得到皇上的赞许,而后步步高升,直到超越黑无涯…… 然而,他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官员,每日不得不像夜幕降临时站在街边拉客的风尘女子一般迎来送往,不仅浪费才能,也作贱自己。 当然他可以在别人的面前摆出自负、清高的姿态,但他不会这么做。 因为这么做的话,一定会损害他的人缘与名声,从而自损仕途。 所以他只能忍着厌恶和不耐,跟这些庸俗的官员吃吃喝喝,打成一片。 他叹着气,迎着细雨,身影寂寥的走在路边。 无南、无西、无比三个人自从进了军机处以后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是匆匆,拿了资料、模型就走,绝口不谈他们在研制什么机关,然而他们的眼神与表情都透着得意与神秘,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黑家的人也对那三个人刮目相看,夸他们是黑家的未来。 这些,都令他非常不爽。 黑家的年轻人中,他只承认黑无涯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点,其他人都没法跟他比,凭什么那三个人运气比他好那么多? 偏偏他还不能抱怨,还不能反抗! 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他连找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秋风吹来,伴随着细雨与落叶,迷离了他的眼。 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在视线朦胧之中,一片粉红色的轻纱飘过来,覆在他的脸上。 他嗅到一抹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这一定是女子的物品! 他伸手抓住这件手感如水的轻纱,左右张望,这是谁落下的东西? “啊——”头上传来一声惊慌却婉转的尖叫声。 他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个他平生仅见的最美丽的仙女、以最美妙的姿态从窗里“飞”下来。 她长发飘飘,彩衣飞舞, 这幅画面,比他之前所见过的任何设计图都更动人! 他的脑子瞬间就一片空白,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仙女。 仙女闪闪发光,耀眼而柔和,这天地间的阴霾与晦暗都被驱散了,只剩下光明与清白。 他看得呆了。 然而,当“救命——”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他的身体还是自发的做出反应。 ——冲过去,站住,张开双臂,迎向从天而降的仙女。 伴随着香气扑鼻和怀里的柔软微沉,仙女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的抱紧仙女,丝毫不觉得沉重。 好香! 好软! 好心动! 好美妙! 好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就像万年不坏的精钢机关寿终正寝,永远停止运作一般…… “哧——”伴随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婉转柔媚的声音如丝如雨,传进他的耳里,“公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你可不可以先放开小女子?街上人多,小女子不好意思让公子一直抱着。” 美人的笑容与声音,令他如梦初醒。 他抱惯了各种材料的双手僵硬的松开,手忙脚乱的把她放下来。 好舍不得啊…… 好舍不得放开怀里又香又软又美丽的东西…… 这样的一个东西,比他摸过的最完美、最高明的机关还要神奇,还要美妙,还要令他沉醉。 美人落地之后,嫣然笑着,将覆在他头上的粉色轻纱取下来,微微一拉,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又秋波流转、潋滟流光的美眸。 “公子,你救了我,又生得这般英俊,真是令我一见倾心,不如请到楼上一坐,小叙一番如何?”美人说得略带羞涩,却又坦然大方,毫无扭捏做作之感。 更奇妙的是,美人的眼睛比嘴唇似乎还会说话,眸光配合着声音不断流转,宛如两道具有神奇魔力的漩涡,将黑无东的目光与心思牢牢的卷了进去。 他下意识的道:“好,我跟你去。” 美人笑了,转身,回眸一笑:“公子请跟我来。” 她穿得轻薄,加上细雨打湿了她的衣衫,衣衫贴在她的身上,将她高挑修长、凹凸起伏的身段勾勒得曲线起伏,优美而流畅。 太完美了! 这一身的线条实在是太完美了! 比他所见过的任何顶尖机关的做工与线条都优美,都流畅,都精细! 堪称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再高明的大师都雕制不出这般的完美之作! 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曲线迷人的背部,中了迷魂汤一般跟她上楼。 三楼。 阁楼里燃着清雅宜人的薰香,浅木色的地板光可鉴人,窗边挂着纱帘,还有一枝桂花横斜入框。 窗边有茶几,茶几上摆着小火炉,小火炉里烧着水。 桌边一只白玉盏。 美人素手轻转,从茶几下格取出又一只白玉盏,优雅的放在桌面上,冲他嫣然一笑:“公子,请坐。” 黑无东直直的走过去,直直的坐下来,直直的看着她。 美人含笑:“公子为何这样看着我?” 黑无东道:“你、你生得太美了,我移不开眼睛。” 黑家上百年来与世隔绝,沉迷机关,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七情六欲,几乎只是拥有世人智慧的木头人、机械人。 他也差不多。 即使他频繁接触外界已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逐渐懂得了一些世俗的观念与思维,但他的骨子里,却还是“机械”。 尤其是在与女人的相处上,他几乎就是一张白纸。 当然,他也被同僚们带去风月之地,睡过女人,但那只是纯粹的身体运动,就像饿了要吃饭、机器出了问题要维修一样,与情感和情绪无关。 所以,他并不懂得在女人面前要矜持、含蓄、委婉、客气之类的传统与习惯。 他只是直接的、纯粹的表达他的想法。 而这,也是美人对付他的思路。 美人笑了,眼里唇边泛起开心的笑容:“多谢公子夸赞,我好高兴!” 828 完美的红颜知己 对付黑无东这种男人,千万别玩什么矜持、含蓄、委婉、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之类的手段。 ——他绝对不会明白这些,也不懂得欣赏这些。 对他就得像设计和制造机关一样,不管要研发的机关有多么复杂和精密,都要排除杂念,有板有眼,实实在在,一目了然,不玩花招,不搞虚假。 所以,她说得很直接,很自然,很坦荡。 普通的男人一定觉得她不够庄重矜持,但是,黑无东不是普通男人。 果然,黑无东听了以后脸上漾开了开心的笑容:“我叫黑无东,你叫什么?” 美人笑道:“我叫冰冰,刚从北方回来。我的父亲是费国人,我的母亲是天洲人,我的父母去世之后,我无依无靠,便回到母亲的故乡,以后就要在天洲定居了,还请你多多关照了。” 黑无东看着她,难怪她跟本地的女子长得不太一样,原来身上有费国人的血统啊。 江南的女子充满含蓄美和古典美,这个冰冰却是高鼻深目,头发微卷,举止大方,冰冷与热情并济,令他一眼就印象深刻。 尤其是她的肌肤,跟江南女子一样白净细致,却透着金属般冰冷、刚硬、迷人的光泽。 他太喜欢这种光泽了。 越看越觉得她就像一件稀罕的、完美的、有生命的机关,令他想触摸,想拆解——呃,是想剥开,想看看她是由什么构建而成,又是如何运作的。 ——也许黑家的机关爱好者和高手,遇到喜欢和感兴趣的东西,都是这种心理。 冰冰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又笑了:“公子,天色暗了,如果公子这么喜欢看我的话,不如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随便看我到什么时候,如何?” 换了普通男子,在被她的美貌倾倒、求之不得被她挽留的同时,又该鄙视她的大胆和不检点了。 但黑无东跟所有的黑家人一样,想问题向来只有喜不喜欢、想不想做、是否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绝对没有是非对错、道理礼仪这样的观念。 他强烈的被眼前这个完美的、罕见的“艺术品”所吸引,恨不得马上就“拆解”并进行“研究”,所以他听到这样的邀请,立刻高兴的接受:“好好好,我留下来,我不走了。” 他也没有是否会影响到人家的念头。 在他看来,对方如果不想他留下,就不会请他留下,所以他想留的话就接受——就这么简单。 像他这样的思考方式,在官场上当然很难混,即使他努力的想融进他所处的环境,努力去揣摩同僚的心理,也还是格格不入,只是他出身黑家,没人不敢给他面子,所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官场上是怎样的一个异数,自我感觉还是挺好的。 冰冰笑了:“公子应该吃过了吧?所以我就不请公子用膳了,我这里有一副难度很高的拼图,不如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比赛玩拼图,如何?” 黑无东喜欢喝酒,也喜欢玩益智游戏,听她这么说,继续开心:“好好好,玩这个好。” 他去青楼和酒馆,对什么歌舞琴棋、猜酒令、玩骰子等等没脑子的活动都没有兴趣,只是为了配合别人的兴趣而勉强自己忍着罢了。 而在冰冰这里,他有了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特别是开始玩以后,他发现这套拼图的难度果然很高,连他都不得不动真格的,而冰冰竟然非常聪明,言谈之间都透着女人们缺少的见识与智慧。 他就喜欢有脑子、有见识的人,就喜欢有脑子的游戏,他玩得太开心。 玩了拼图以后,两人又去挑战高难度的游戏,一直玩到深夜。 那时,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都有了几分醉意,又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于是两人就这样抱到了一起,滚到了床上。 黑无东在青楼里抱着女人时,觉得身体的感觉很好。 然而这一夜,他从冰冰这里得到的体验,其美妙和刺激,远超他在青楼里所感受到的一切。 他觉得他就算研制出和使用这世间最顶尖的机关时,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冰冰的美丽,身体,热情,火辣,经验,技术……无一不是巅峰,令他彻底沉迷,无法自拔。 乃至第二天,他既起不来,也不想起来,甚至翘班。 冰冰当然不是黄花闺女,也不是淑女烈女,在床上的表现堪称荡妇,换了普通男人,在享受和迷恋的同时一定会在心里骂她不知羞耻,还要狠狠的看不起她,但黑无东完全没有这种观念。 他只知道他很喜欢冰冰的一切,很享受她给予他的体验,很想得到她。 “喜欢”和“想要”,就是黑家人行动的基础与根源。 只要遵守规则就够了,道德和约束什么的,全然没有意义——这是黑家人做事的准则。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冰冰的身世、来历、德行什么的。 自那一天起,他就经常留宿冰冰的阁楼,无心工作,无心与庸俗的同僚厮混,无心回到死气闷闷、古板无趣的黑家。 他还不断的拿他自制的机关给冰冰看。 “你看这个手环,看似普通,其实是厉害的暗器。”他说着,在钢制手环的侧边的按了按。 手环的表面就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露出里面的按键。 “只要按下这个按键,手环的这个地方就会射出银针,银针的射程为一丈之内。按下按键的时候记得把手腕蜷起来,别挡住了银针射出的方向……”他把暗器手环送给冰冰,详细说明。 “太神奇了!”冰冰捏着手环,举在眼前,双眸发光,无比惊奇的打量这只手环,就像看到稀世宝物一样,“这么小的东西,竟然暗藏这么多玄机,实在是太神奇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宝物,无东,你根本就是天才啊!真正的绝世天才!” 她看向黑无东,眼里充满了崇拜和敬慕:“我太崇拜你了!我太喜欢你了!你还有什么方便拿出来的小机关么?我想看看你制造过的所有机关,想知道我的男人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被这样的绝色美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黑无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他拍拍胸口,傲然:“这种小机关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算不得什么,我下次让你看真正厉害的东西!” 像这种暗器手环,在黑家的机关里确实算不得什么,只有外面的人才会觉得神奇。 他只拿这种小东西出来,就让冰冰这么惊讶,待他拿出真正厉害的,冰冰会有多么崇拜他? 他只要是想象那种场景,就觉得很爽。 829 把她炸成碎片 他半年来的消沉、苦闷、怨气,都在冰冰这里得到了发泄与排解。 他确信,冰冰就是他的红颜知己,就是他这辈子想要的女人,也是他可以拿来碾压黑家其他人和庸俗同僚的所有物! 哼,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还有黑无涯,你们走了狗屎运,现在过得比我风光,但是,你们拥有这样的绝色美人和红颜知己吗? “无东——”冰冰软绵绵的叫着他的名字,扑进他的怀里,微仰着头,“你实在太棒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又这么特别的男人呢?我真是迷死你了。” 她迷离勾魂的眼神,微哑诱人的声音,都令黑无东心神荡漾。 他抱住她,吻上去:“我确实是很棒的男人,你迷上我,真是太有眼光了!” 两人抱成一团,又滚到床上去了。 他们躺着的床,也是黑无东特制的机关床,这床的妙处,只有他们知道了。 除了暗器手环,机关床,这阁楼里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看起来很正常实则都暗藏机关的家具与物件。 这些东西,都是黑无涯送给冰冰的。 黑无涯不在的时候,冰冰——也就是巴冰寒,就会仔细研究那些机关,将这些机关的奥妙和用法,全部掌握得一清二楚。 而她的救命恩人,其实是她的临时同伙——秋露霜,也经常挑这种时候来找她,与她一起研究这些机关。 想弄死黑家,就一定要了解黑家的机关,至少,对一些基础、常见的机关以及机关运作的原理,总得有所了解的。 机关术是一门深奥而复杂的技术,非常人所能轻易看懂,但秋露霜和巴冰寒都不是常人。 他们天生就脑子不错,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又见多识广,只要他们肯花心思去研究,即使算不上高手,也多多少少参悟了几分。 “男人总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这天,秋露霜对巴冰寒说,“黑无东虽然现在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但我不看好他会长情。所以我们要趁他还处在头脑发热期的时候加紧行动,我相信现在的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 秋夜弦的势力当中,他最忌惮的就是军机处与黑家。 因为忌惮,所以他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去研究黑家的机关与黑家的人,对黑家的人还算是比较了解。 像黑无东这样的男人,若是遇到新鲜又感兴趣的东西,一定会非常投入,就像研究新机关一样充满热情与干劲,并且不会分心,这算是黑家人能在机关术上取得巨大成就的原因之一。 但这样的男人,一旦在投入的事情上获得了成功,一定会去追求更大的挑战与成就。 对待女人也一样。 一旦黑无东从巴冰寒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估计就会失去新鲜感与成就感,而后移情。 对于不受伦理道理束缚的黑家人来说,抛弃情人这种事也许就跟打死一只苍蝇般微小。 巴冰寒淡淡道:“你想要我干什么?” 她认同秋露霜的话。 她不可能跟黑无东长久,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卯足全力,从身体上和精神上迎合和满足黑无东所有的欲望和幻想,将黑无东迷得要死要活的。 但也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施展了太多的功力,导致她后劲不足。 过一阵子后,她若是没有新手段新花招,不能牢牢的吊起黑无东的兴致与胃口,黑无东大概会感到乏味无趣,而后对她失去兴趣。 当然,她可以研发迎合和讨好男人的手段,但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为黑无东这种男人做到这份上? 所以,早点达成秋露霜的要求,跟黑无东一刀两断是最好的。 秋露霜道:“我调查过了,黑无东与他的三个兄弟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原本关系很好,几乎称得上是形影不离,但自从他进入兵部任职、那三个兄弟进入军机处以后,他与那三个人就少有来往。我派人试探过他,他自认才高一等却不如那三个人走运,心里颇有怨言,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不是我们的机会,是你的机会。”巴冰寒冷冷的纠正他,“黑家的人随便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你若想要我做到这份上,就得给我一点甜头。” 秋露霜笑:“你想要什么甜头?杀了秋流雪?” 巴冰寒眼现讽色:“你能杀得了他?” “呵呵,这个可不好说。”秋露霜笑得狡诈,“我若是派一大批身绑炸药的人堵住他,然后一齐引爆炸药,你说秋流雪是死是残?” 只要他肯派出足够的“人体炸药”,又精心谋划,难道还找不到机会炸死秋流雪? 就算炸不死,炸成残废也不错吧? 巴冰寒沉默,半晌后才森森的笑:“就这样杀掉他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永生不得解脱和快乐,这才消我心中之恨。” “说得好。”秋露霜乐得“咯咯”直笑,“那你想如何折磨他?” “弄死凤惊华。”巴冰寒一字一顿的道,“最好把凤惊华炸成碎片,然后拿把这些碎片煮成肉汤骗他喝下去,几年以后再告诉他内情,让他痛苦一辈子!” 如果可能,她其实更想让凤惊华生不如死,再让秋骨寒眼睁睁的看着凤惊华生不如死却无能为力,只是凤惊华太过精明和狡猾,她没有把握能控制和折磨凤惊华。 上次,她不就惨败在凤惊华的手下吗? “好办法啊,公主果然聪明!”秋露霜冲她翘起大拇指,“我回去以后就全力调查凤惊华的行踪和习惯,然后好好谋划将她炸成碎片的办法。你放心,我一定不会食言,你现在也可以行动了。” 巴冰寒哼了哼:“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别忘了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 “哈哈哈,”秋露霜笑,“我怎么敢与公主为敌?来来来,公主请坐,咱们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对付黑家的那几个毛头小子。” 两人商谈了很久,天色微暗的时候,秋露霜改头换面,从小楼的秘门离开。 没有人知道秋露霜进过这个阁楼——除了那名一直在暗中紧咬住他不放的神弓手刺客。 秋露霜频繁的出入这里,还一反常态的乔装和低调行事,是干什么呢? 这名刺客暗忖。 她是不是需要调查一下阁楼里的玄秘? 831 九杀,怎么是你 已是秋冬交汇时节的这一天,阳光居然十分的暖和明媚,风也不大,隐隐令人有一种冬天似乎还很远的感觉。 真是适合白天狩猎的好天气啊! 玉梵香像只山猫,轻巧敏捷的游走在小山坡顶上,盯着下方的寺庙。 秋露霜居然要闭半修行? 还是在千年古刹里进行? 这就像恶魔去仙境认罪和自裁一般可笑。 但秋露霜就是这么的爱装。 就像以往一样,他并没有事先公开自己的行踪,而是在街上转了一大圈后,突然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然后抵达这间千年古刹。 前来古刹的游客和香客很多,今天又是初一,非常的热闹。 秋露霜的到来引发了极大的关注。 她暗中跟着秋露霜来到这里,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秋露霜要在这里闭关修行一个月,缅怀父皇驾崩八周年,并为尚国的未来祈福。 原来,先皇就是在八年前的这个月驾崩,秋露霜的行为倒是有所根据。 只是,大概没几个人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修行就是了。 装腔作势,沽名钓誉之辈!玉梵香在心里冷哼着,不断寻找潜伏的地点。 古刹建在山腰上,山不算高大,林木茂盛,还有奇石矮峰,可以潜伏的地方很多。 她打听到,秋露霜要在古刹最深处的秘室里修行,据说任何人一旦进入秘室,就可以从里面把唯一的出口关死,没有人可以从外面打得开。 她听了微微着急,如果让秋露霜成功的进入秘室,那么她在一个月之内就没有机会刺杀他了。 她已经在外头呆了很长时间,她不能总是这样没有进展的拖下去。 不行!她得想办法在今天射上秋露霜几箭。 就算不能把他射死,也得把他给射残了。 她躲在隐藏的角落里,拿出一罐膏状的毒药,戴上手套,小心的掏出毒药出来,抹在每一根箭头上。 见血封喉的珍贵毒药,仅此一罐。 她一直舍不得用,就想留到秋露霜的炸药侍卫都死得差不多了才用的。 没想到事情有变,她只能提前用了。 愿在天之灵的母后保佑她这次报仇成功。 寺庙后院,秋露霜摒退了所有的侍卫,沐浴,换上僧衣,戴上僧帽,跪在静思堂的蒲团上,接受长老们的洗礼。 在僧人的眼里,这间寺庙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任何人若想在这里修行,必须要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洗礼程序。 何况秋露霜还不是佛门子弟。 即使他是亲王,也必须要接受这样的程序。 静思堂是僧人们思过的地方,其实不管有没有过错,许多僧人都有定期思过的习惯。 像秋露霜这样的外来者,若想闭关修行,就要先在这里思过。 静思堂的大门打开着,秋露霜背对大门,前门是正在念颂经咒的方丈,两边站着高僧。 可以说,秋露霜的后背全是破绽。 而且还是在射程之内! 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玉梵香踌躇满志,反复寻找最佳的射击位置。 她很快找到了一处绝佳的地方。 这个位置正好面对静思堂的大门,居高临下,眼前毫无遮挡,视线极好。 而她的身周都是茂密的树枝,将她的身形给很好的包围和掩盖住了。 即使从上方往上看,也不会发现笼罩在树影里的她。 这一次,一定要成功!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将左脚抵在一块从土里长出来的石头上,右脚后迈,踩稳,站稳。 举起弓箭,搭箭上弦。 不断调整站姿,双脚之间的宽度,手臂的高度,视线的角度…… 将射姿的每一个细节都调整到完美无缺的程度,眼里也只看得到秋露霜的后背——而且是相当明显的、清晰的、令她相信她不会射偏的后背后,她的身体和姿势彻底定格。 稳!手稳,脚稳,腰稳,重心稳,目光和呼吸也很稳。 稳到宛如石雕,没有丝毫动静之后,她冷静的、自信的、强势的张弓,即将极具冲击力和爆发力的射出致命一箭! 弓已经张到极限,强大的力道已经注入到弦上。 只要她放心,这箭就会穿透空虚,直射秋露霜的后背,无可阻挡! 然而,就在她即将松手的刹那,她突然听到身边响起了明显的响动。 动物,而且还是相当大的动物快速穿越树丛的声音! 显然出了意外! 但是,她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全神贯注的射出期待已久的一箭! 只是,对方的速度太快了——比她松开放箭的速度还快! 她松手的前半秒,对方已经扑到她身上。 她的身体被触到的时候,手中的箭刚好射了出去。 什么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形容的就是她放的这一箭! 这一箭的误差,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也许只有米粒大的那么一点点,但这一点点的误差,就保住了秋露霜的性命,就断绝了她复仇的努力! 她被扑倒的时候,眼睛还直直的盯着秋露霜的后背。 她被扑倒太快,没有看到秋露霜是否中箭,但经验告诉她,这一箭,不成了! 她叹息着,看向扑倒她的人。 然而,她还没能看清,耳边就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隐隐间,似乎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无数的碎屑被炸得四处横飞。 眼前一片混乱和灰濛。 她处于山顶部分,地面总体是倾斜的,所以她在滚动。 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清楚,身体还被扎滚得很疼。 发生了什么事? 她模糊的想着,拼命的眨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或者想明白眼前的一切。 只是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霸道,她的思绪无法理清。 “咚”,她的身体猛然停下来。 她感受到抱着她滚动的人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因此停了下来。 “你已经暴露,快起来,赶紧离开这里!”对方闷哼着,低声却有力的这么说。 她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身体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猛然跳起来,眼睛也自动的看清了对方:“九杀?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男子,虽然一身狼狈,却无损他绝世独立的容颜与质色。 阴九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快速的将她提起来,拉了她就跑:“秋露霜的侍卫在追杀你,赶紧走,以后再说。” 玉梵香还处在震惊之中,脑子回不过神来,但身体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以风一般的速度紧紧跟着阴九杀的节奏跑。 832 虽爱,但不强求 这里是山林,阴九杀却跑得很快很轻敏,宛入无人之境。 任谁见了都要叹为观止,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正常人了。 神奇的是,玉梵香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与速度,居然能跟得上他的节奏,既没有拖他后腿,也没有给自己造成负担。 是爱情的力量吗? 她以超常的发挥奔跑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这么说。 她不知跑了多久。 她也不介意就这样一直跑到世界的尽头。 因为,能够这样被他拉着一起走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她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东西,却还能跑得如此顺利,连她都叹为观止。 只要是路,总会有走到头的一刻。 阴九杀终于停下来。 她也终于停下来,而后跌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剧烈的喘气,汗水如雨般流下,浸湿了地面。 太累了! 累得她全身虚脱,双脚简直就像要断掉一般。 明明之前她完全感觉不到疲惫的。 显然,她在之前的奔跑中透支了体力和精神力,突然停下来后,身体就撑不住了。 阴九杀的气息也微微紊乱,脸颊微微发红,额头微微有汗珠渗出,隐现疲态,但远远没有达到精疲力竭的程度。 他在玉梵香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缓缓的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不会有人追来了,你尽可歇息。” 这里离寺庙已经相当远了,秋露霜绝对不会让他的侍卫离自己太远。 玉梵香还是双手撑地,抬头看着他,有很多的话想问,却因为太累了而没有力气说话。 阴九杀也不再说话了,闭目休息。 玉梵香还是一直看着他。 能看到他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太多了,所以,能多看一眼算一眼。 秋风冰凉,吹动阴九杀的刘海与束发微乱,他只是一袭灰衫的坐在那里,却宛如一幅透着萧瑟美和宁静美的画面。 玉梵香看得痴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的汗水终于干透,呼吸总算平稳了一些。 “九杀……”她边喘气边哑着声音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阴九杀睁开眼睛,已经恢复了体力:“我在秋露霜的身边有眼线。秋露霜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一出诱你入局的戏。你把箭对准秋露霜的时候,他的数十名侍卫正准备将你炸死。” 虽然已经安全了,玉梵香却还是听得倒抽两口冷气,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迟来的感受到了之前的凶险。 如果阴九杀晚一秒出现,会有什么结果? 她一定会被炸得面目全非。 “所以,你亲自赶来救我?”她问,眼神和声音多了一抹温柔和欣慰。 这说明,他至少还是有些在意她的。 这就够了。 “是的。”阴九杀道,“我不能看你去死。” 他并不是喜欢去管别人的死活的人。 但是,他欠她太多人情。 这些人情,都是要还的。 所以,他让秋露霜身边的眼线重点关注她的情报,防止秋露霜对她不利。 因为秋露霜从不公开自己的行踪,直到他出城时才安排身边的侍卫部署圈套,这名眼线也到了这时才得知秋露霜的阴谋,而后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了他。 他收到消息之后立刻策马赶来。 总算来得没有太晚。 玉梵香没有问他为何要如此冒险的救自己,只是用一双微微含情的眼睛凝视他:“多谢。” 阴九杀没有回谢,只是道:“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但秋露霜已经盯上了你,你以后千万小心。” “我会小心的。”玉梵香终于能站起来了,慢慢的拍着身上的泥土,笑道,“看来我今天是杀不成了,回城吧。” 再不回去就天黑了。 像他这样的大忙人,为她奔波了这么久,可不能再让他在野外过夜。 阴九杀微微颌首,与她一齐走下山道。 “秋露霜既然已经盯上了你,你再接近他委实太过危险,不如你先去我府上小住数日,待秋露霜转移目标后再行动,如何?”他说着,目光落在玉梵香的拇指上。 玉梵香的拇指,戴着一只碧玉扳指。 这只碧玉扳指除了材质绝佳,做工精良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的扳指。 当年秋夜弦追杀他和凤惊华的时候,路过的玉梵香救了他们,这只玉扳指就是他们送给玉梵香,作为日后报恩的证据。 但玉梵香从来没有向他或者凤惊华求救过。 虽然他们也曾帮助过玉梵香,但这些忙,不足以还玉梵香的救命恩情。 她也许就没有打算要他们偿还什么恩情,只是,她却将这只玉扳指戴在手上。 因为这只扳指曾经是他的贴身之物吧? “多谢你的好意。”玉梵香笑道,“不过我不便与外人接触,更不便在人前露面,还是独自行动比较好。” 无论如何,她从费国回到尚国的时候,就该回锦国了。 她当然舍不得告别阴九杀,但是,她已经很清楚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而她不可能无期限的留在天洲,也不可能无期限的去赢取他的心。 她再欣赏和爱慕这个男人,也始终没有忘记她是锦国的女王。 她这一生,只要还是女王,就必须要把国家放在第一位。 所以,她忍着心痛和不舍,干脆利落的逼自己斩断这份感情,收拾了行礼,准备回国。 然而就在那时,锦国安插在天洲的秘密探子经过长期调查,终于确认秋露霜就是杀害上任女王的幕后主谋。 她收到这个情报后,决定秘密留下来暗杀秋露霜,为母亲报仇之后再回去。 她分别给锦国和天洲的锦国使节寄了假信,想办法混淆和隐瞒自己的先遣,而后就一直留在天洲,对秋露霜展开了漫长而执着的暗杀行动。 如今能得到阴九杀的帮助,她很感谢和欣喜,但她不会再借机亲近他,更不会对他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是一国女王,而不再是某个男人的追求者。 阴九杀也不勉强:“你务必保重,有事尽管找我。” 玉梵香微笑,美目含情:“多谢。” 爱一个人,却无法得到他的回应,也无法与他相守,确实苦涩。 不过,她是玉梵香,她能承受得起这样的痛。 833 小店,大美人 这一天很冷。 黑无南、黑无西、黑无北三人离开皇宫,骑着马,往黑家的方向行去。 明天就是每个季度一次的黑家机关探秘大会,到时,黑家所有从事机关研究的人物都会出席。 会上可以交流探讨,可以比赛竞争,可以提出任何建议,可以挑战平日见不到的族中高手,可以见到平时看不到的镇家机关。 对于任何一个机关爱好者来说,这都是非常重要的活动。 他们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活动。 而且他们现在风头正劲,是全族上下关注的焦点,他们期待着他们在会上大展身手。 因为天气寒冷,天色又已经很暗了,他们特地抄狭窄偏僻的近路回去。 他们本是心无旁贷,就想着赶路,但在他们驶进一条路边种满金黄银杏的、无比美丽幽静的小巷时,突然之间就被巷子里唯一一间还在开张的、透着温暖淡黄色烛光的小店给吸引住了。 他们侧头盯着这间小店,慢慢的骑马从小店前面经过。 经过十几米时,他们突然齐齐掉头,往小店行去,而后停在小店门口,跳下马来,走进店里。 店面很小,却收拾得十分整齐。 门口处摆着一个摇着折扇的、栩栩如生的、穿着衣服的木头人,木头人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似乎在盛情邀请路人入店一般。 店里,柜台上、货架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小东西。 角落里还有一架精致的风车。 他们仔细打量小店里的一切,眼里流露出诧异之色。 普通人只会觉得这店里的东西很精巧,但这些手环、扇子、簪子、耳环、匣子等东西没有什么实用,而且将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卖很奇怪。 但他们都是机关高手,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的玄机 ——机关! 这些东西其实全都是十分精妙、有水准、而且实用的机关! 这些机关在市面上根本没有销售! 若有,也只在黑市流通,价格昂贵不说,而且数量有限。 但这间小店里,上百件物品竟然全是机关,实在太惊人了! 这些机关是从哪里来了? 谁研制出来的? 为何要公开出售?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只要有人肯出手,有大把的人愿意高价收购,何必在这种没人识货的小巷里售卖? 就是因为他们看出这些东西的玄机,才会突然折返。 他们一一打量和欣赏这些东西,嘴里啧啧稀奇。 “没想到黑家之外也有这么精妙的小机关,不错不错……” “不知是哪里的高人所制,也许咱们可以拉拢……” “我怎么觉得这些东西跟咱们家做的很像呢?” …… “各位公子可有喜欢的东西?若是没有,我这里还有更好的货哦。” 突然,一道酥软香脆的声音,宛如上等金属的敲击之声,融化在温暖的灯光中,令他们的耳朵就是一软。 怎么会有人的声音这么好听呢? 像金属的声音一样冰冷清脆,却又带着几分亲切和温柔,简直就是会说话的、有温度的金属啊! 他们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顿时身体就酥了,麻了,差点都站不稳了。 一个女子,就像闪闪发亮的、最完美的金属成品一般,卷起珠帘,优雅的从里屋走出来,朝他们微笑着。 她的出现,堪称艳光四射,蓬荜生辉。 几个人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亮瞎了。 即使是将一大堆闪亮的金属堆放在阳光底下,也不会比她的美丽更闪亮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呢? 他们呆呆的看着这个美人,呆呆的想。 作为黑家年轻一代的高手,他们接触外界算是比较早、比较多了,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所谓美人绝色,但是,他们觉得那些被世人称为“美人”的女人与眼前这个女人相比,根本就是破铜烂铁! 这样的女人,才是完成品、真正的精品和艺术品啊! 面对他们的注视,美人抬袖掩唇,用眼睛在笑:“几位公子气度不凡,感觉不是凡人,想必已经看出这些货品的奇妙之处了吧?” 年纪稍大一点的黑无南回过神来,道:“我们看出来了,都是好货,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黑家人都自视奇高,最不喜欢与凡夫俗子相提并论,也最喜欢被人说是 美人把袖子拿开,神秘一笑:“我认得一位世外高人,他喜欢制造这些小机关,却不喜欢露面,所以才把东西交由我来出售。” 黑无南道:“不知我们可否与这位高人一见?” 美人摇头:“几位若是想见,一定得把所有的机关都给破解了,才有资格见他。” 几个人一听,全都来劲了。 “你说的这个高人也忒嚣张了!哥几个现在就把这些机关全破解了,让你说的这个高人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们就从这个木头人开始!我们现在就把木头人拆了,然后再重新组装,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个中高手!” 他们说着,捋起袖子,开始从比较复杂的木头人开始破解。 黑家人自认机关术天下第一,无人可较,绝对没有让外人在自己眼前嚣张的道理。 美人一看,也来了兴致,拍手对黑无南笑道:“有趣!太有趣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一眼认出这些机关,还敢去拆解机关的!我先说清楚哦,如若你们不能把机关完美的装出来,或者把机关弄坏了,可是要加倍赔偿的哦!” “嘁,小事一桩,你不必担心。”黑无南很有自信的开始动手,“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就像玩具一般,熟悉得很,绝对不会弄坏的。真弄坏了,我赔你两台都行!” “真的么?”美人走到他的身边,微微弯腰,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你看起来就像很厉害的样子,我相信你喔!” 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很美妙,很提神的香气。 而且,她穿得虽然不薄,但领口系得很低,她这么一弯腰,原本隐藏在衣料下面的春光,就像洪水一般流泻而出,几乎又将几个人的眼睛给刺瞎了。 他们虽然痴迷机关,爱机关胜过爱一切,但他们也是男人。 男人的本能让他们在面对这般汹涌澎湃、无限美妙的春光时,无法抵抗那种诱惑,也没有必要抵抗。 喜欢就去查、就去做、就去要呗,又不是不能要的东西,他们真没有任何要掩饰的观念与习惯。 他们就这样,一边拆解木头人,一边时不时的盯着美人胸前的春光。 他们的男人身和男人心,也被这样的春光给融化了,荡漾了。 834 同人不同命 令黑无西和黑无北郁闷的是,美人只与黑无南说说笑笑,基本上没怎么看向他们。 他们偶尔插话,美人也不答腔,就像没看到他们一样。 他们顺利的把木头人拆开后,美人拍手,以崇拜的目光看向黑无南:“无南公子好厉害啊!我还以为这个木头人就是用一根木头做成的,没想到内部竟然如此复杂,而你竟然能完整的拆分开来,真是太厉害了!” 另外两男赶紧道:“我们也能拆啊……” 美人扫了他们一眼,敷衍的道:“哦,两位也好厉害啊。” 这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又令两男有些泄气,但黑无南却很高兴:“小事一桩,小事一桩罢了。” 黑家人之间可没有什么要照顾其他人的心情、看其他人的脸色、和稀泥之类的想法。 因此,黑无南觉得高兴就直截了当的表达出来,没去顾忌其他两人的感受。 而且,黑家人之间从小就进行各种比赛和竞争,他们早就习惯了胜者为强,对于黑无南来说,争取这位大美人的好感也是一种竞争,他能获得美人的关注,是他的本事和骄傲。 待三个男人将木头人完美的重新组装完毕后,美人又双眼发亮,双颊发红的看着黑无南:“无南公子果然厉害!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破解得了这样的机关!无南公子,我给你准备饭菜,你再继续破解其它机关好不好?” 黑无南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没问题!不把这些机关全部破解掉,我就不回去!” “好!痛快!这才像个男人!”美人拍手,“我就喜欢无南公子这样的男人。” 其他两男又道:“我们也不比无南差啊!” 美人这才看向他们,一副发现他们还在的表情:“是哦,我也会准备两位公子的饭菜,请两位忙吧。” 说罢她就冲黑无南嫣然一笑,扭着迷人的腰肢,款款走向珠帘。 掀开珠帘进里屋的时候,她还是看向黑无南,眼里满是仰慕。 黑无南浑身舒畅和滚烫,觉得受用极了。 其他两人却是难受极了。 黑无南长得白白净净,举止比较斯文,世俗的女子都说他长得好看,他也比较受世俗的女子欢迎,但是他们从来没觉得自己比黑无南差——不论是容貌还是机关术。 这个美人看着就不普通,怎么就只对黑无南热情呢? 黑无南真的比他们强吗? 他们低头破解机关,心里满不是滋味。 没过多久,美人端着七八个菜和美酒出来,邀他们坐下用餐。 “无南公子,你一定累了吧,来来,多吃一些!”美人主动给黑无南挟菜,对其他人只是客气的道,“两位也要多吃哦。” “无南公子,这是我自酿的葡萄酒,你尝尝看我酿得好不好?”美人还给黑无南主动倒酒,说不出的热情。 酒菜很美味,但其他两男却几乎感觉不到味道。 “美人,”黑无西终于忍不住了,“我们是与无南一起来的,你为何对无南特别热忱?” 在人情和人际上,他们的思考方式就是一根筋,怎么想就怎么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是么?”美人对他的话感到有点惊讶,而后偏着脑袋想了一想,笑道,“好像真的是哪。但无南是第一个进门的,也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我对他的印象特别好,也特别深刻,自然便对他特别上心。即使两位公子不比无南公子逊色,我也不会特别留意。” 黑家的男人真的很好对付。 只要引起他们的兴趣,就能轻松的看透他们的心思,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当然,她想要引起他们的兴趣很简单,换了别的女人大概就做不到了。 两个男人都泄气的垂下头来。 不过,这绝不代表他们就认输了。 才刚刚开始嘛,现在论胜负还太快了。 用过饭后,三个男人又卯足了劲继续破解屋里的机关,美人始终跟在黑无南的身边,一边赞叹连连,一边给他擦汗,端茶送水,羡煞了另外两人。 四个人就这样不断的拆解机关和组装机关,一直忙到凌晨,方才睡下。 三个男人就睡在里屋的房间里。 美人就睡在与他们只隔了一道屏风的床上。 他们完全没有去想他们这样留下来过夜是否合适,也没有去想一个女子让他们同室入睡是否正常——美人愿意留宿他们,他们也想在这里过夜,双方自愿,有什么不妥呢? 黑无西和黑无北都累了,一躺下来就呼呼大睡。 他们确信他们会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突然被一阵激烈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声音给吵醒了。 没有任何人能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后还能睡得着,还能保持冷静,还能保持冷却。 房间里很暗。 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的。 黑暗之中,他们就像着了魔一样爬起来,朝屏风后面爬去。 然后,他们模模糊糊的看到床上有一团影子在剧烈的“运动”,发出的声音令他们要疯掉了。 “无南公子,你好棒……”那是美人的声音,“你好厉害,我好喜欢……” 美人不断的叫着,显然非常投入。 他们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想加入,但常识告诉他们,他们现在只能忍着。 忍着看黑无南和美人进入极乐世界,他们却在极限地狱里煎熬。 当黑无南和美人终于累得爬不起来时,黑无西和黑无北同样也累得爬不起来了。 第二天,四个人都是到中午才醒过来。 黑无南和美人神清气爽,宛如经过春雨润泽的草苗,不断眉目传情,甜蜜得像新婚夫妇。 黑无西和黑无北却是没精打采,黑眼圈浓得化不开,以及神情憔悴,步伐虚浮。 为什么美人就选择了黑无南呢? 黑无南到底哪点比他们好? 即使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美人也只对黑无南说:“无南公子,你下次一定要再来,要不然我会寂寞的。” 黑无南也深情的道:“放心,我一定会很快就来的。” 黑无西又忍不住道:“我呢,我可以再来吗?” 美人微笑,倾国倾城:“如果是来看机关和买卖机关的话,当然可以。” 她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她这家店不仅卖机关,也会买机关,他们手上若是有机关,她可以代卖或收购,价钱好说。 几个人对此都只是笑笑,没有表态。 黑家的机关严禁私自出售和外传,否则家法侍候。 他们当然也不敢公开表态,至于他们有没有这个心,只有他们知道了。 黑无西勉强的笑:“那就下次见了。” 835 他才是最强的 三个男人各怀心思的离开后,美人立刻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着把门关上。 这出无聊的戏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可以关店了,可以离开了。 在他们再次上门之前,她不会开店,也不会再来这里。 而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上门,到时自然会有秋露霜的眼线通知她,她到时自然会来在这里等。 这间店是专门为那三个男人开的。 想吸引黑家男人的注意,精妙的机关是最好的诱饵。 而她是第二道诱饵。 她这个诱饵的作用,就是破坏这三个男人的关系。 兄弟朋友之间,关系越好,自尊心越强,越是不能忍受被别人拿来比较并被比下去,尤其是被喜欢的异性拿来比较并被彻底轻视时,有几个人愿意再跟把自己给碾压到尘埃里的兄弟一起玩? 那样还能一起玩的,绝对是胸怀极其广阔和豁达之人,但她相信,这几个黑家男人的胸怀并不宽广。 黑——东南西北四个男人,迟早会彻底翻脸。 如她所预期的一样,她对那三个男人的态度,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心情表现。 他们在这一天的黑家机关大会上的表现,差异极大。 黑无南虽然“劳累”了一夜,但在强大的精神力的影响下,还是斗志高昂,精神抖擞,有见解,有口才,拿出手的机关也接连打败了同年纪的高手,引来黑家长辈和顶尖高手的注目与夸赞。 与他相反的是,黑无西和黑无北却精神萎靡,神游天外,不仅没有拿出什么过人的见解,连许多简单的问题都答错了。 更甚的是,他们拿出来的机关原本都是杰作,他们对这些机关也是了如指掌,然而却在演示和比赛中连最基本的操作都出现重大失误,导致溃败连连。 他们的表现令所有人惊讶的同时也非常失望。 加上他们的精神状态极其糟糕,别人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不敢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怕被别人说他们美色误事,便期期艾艾的找各种借口。 什么工作太忙太累,吃错东西了,身体不舒服,等等。 而这些解释并没有为他们带来理解。 黑家的年轻人平时多多少少就有些妒忌他们,加上他们去军机处任职后就被誉为黑家的希望与未来,更令这些年轻人对他们极为不爽。 这会儿,这些人便落井下石,有说他们狂妄自大、不把黑家放在眼里的,有说他们昨天晚上其实是喝酒玩乐、把身体给玩坏了的,有说他们其实就是欺世盗名、根本没有真才实学、靠剽窃发达的……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说他们好话的。 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名望,在这一天被打击得七零八碎。 在这一天同样表现出色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黑无东。 他基本上发挥了正常水准,表现可圈可点,没有辱没他在年轻一辈中排名第二的地位。 但是,在水准与他相差不大的黑无南超常发挥的情况下,他最后只能在综合排名中屈居第二。 又是第二! 这个名次一点都不差,但他看着这样的名次,心情压抑到了极点,怨气也冲到了极点。 从小,他和黑无涯、无南、无西、无北四个人一起学习机关,一起设计和研制机关,他不管是天赋还是努力都堪称出众,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都会输给黑无涯,都是屈居第二。 这一次,显然是已经离家出走的黑无涯不在了,他以为他终于能排第一的,结果却还是排第二,还是输给逊他一等的黑无南,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从小到大,他和黑无南比过无数次,向来都是胜多负少,在这样的大会上更是从来没有输过,黑无南这一次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好呢? 黑无南一定是作弊了! 不作弊的黑无南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那三个人天天混在一起,昨天晚上都没有回来,而无西和无北的精神状态这么差,八成就是黑无南害的! 黑无南为了夺冠,一定在暗中使了什么阴招! 他站在角落里,脸庞隐在暗影中,死死的盯着得意非凡、众人围捧的黑无南,眼里冷动着寒意。 很好,黑无南既然玩阴的,那他也不必讲求什么公平公正了。 他既然可以整倒黑无涯,同样也可以整倒黑无南。 这天晚上,兴奋过度的黑无南喝了很多酒,以至于酩酊大醉,睡得像死猪一样。 他不知道,就在这个深夜,黑无东一路破解他设下的重重机关,闯进他的书房、卧室与机关室,将他经常用到的资料进行了细微的修改,还将他带在身上的设计图先进行临摹,而后又进行改动。 黑无东在他这里搞完阴谋后,又悄悄潜进黑无西、黑无北的住处,如法炮制。 黑无西和黑无北虽然心情郁闷,但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又用脑过度,这天晚上也睡死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所带的设计图被修改过了。 他们三个正在设计和全权监造皇上指定的机关,三个人拿的设计图都是一样的,而且也只有他们拥有这样的设计图,当他们的设计图全部被统一修改过,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以后总会有恶果的。 秋夜弦自认对亲信的动向和心思掌握得很好,但他完全不知道黑家内部已经出了那么大的问题,就像他之前也不知道祝家会出那种大问题一样。 同样的深夜,他坐在书房里,静静的听着解庸的报告。 解庸简洁利落的报告:“最近一个月,军机处共派出两百三十名杀手刺杀警亲王,全部失手。其中,军机处损失一百二十二人,警亲王损失炸药侍卫九十八人。” “一百二十二人换九十八人?”秋夜弦玩味的微笑,“这样的交易很划算。你就继续这么办,务必把秋露霜的炸药全干掉。” 秋露霜的人手还能比他这个皇帝的人手更多? 当然不可能。 就算平均每个炸药侍卫能炸死五个军机处的杀手,他也能活活耗死秋露霜最可怕的防线。 ——王者所见略同。他对付秋露霜的策略,与玉梵香如出一辙。 除了以命换命之外,他还相信,秋露霜的炸药已经不太多了。 炸药是朝廷管理和控制得最严格的危险物资之一,从高官到平民,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弄到炸药,更不可能弄到大批量的炸药。 秋露霜所拥有的炸药,一定是其数年前当政时所暗中侵占和隐藏起来的。 不管他当年暗中隐藏了多少炸药,到现在也应该用得差不多了! 这样的秋露霜,还能撑多久? 秋夜弦看向夜空,脸上是掌控一切的笑容:他是帝王,没有人能比他更强! 836 哥哥不见了 天已经黑了,哥哥还没有回来。 按理说,哥哥只是去买冬衣,还有祝慈跟着,应该能在天暗前回来才对。 凤惊华有点记挂哥哥,但也没有太担心。 哥哥虽然单纯,但一点都不笨,祝慈也算是半个老江湖了,不太可能会出什么事。 两人很可能是逛着逛着就逛远了,逛晚了,没能按时回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所以她先和父母用过了晚饭,让厨房多留一些哥哥喜欢吃的菜点。 她相信哥哥晚点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像平时那样一进府就嚷嚷着“好饿好饿”,然后直奔厨房。 然而,她猜错了。 临近亥时的时候,祝慈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听说凤若星还没有回来,很是惊讶:“我与他追着一个皮影戏班子到处跑,一直看到戏班子收工为止才回家。那时天已经黑了,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街上也没有人,我们胡乱走了好久才遇到两辆路过的马车,就花钱请马车送我们回来。只是两辆马车里挤满了人,我们拿的东西又多,没办法两人挤在一块,我和全失就分别上了不同的马车……” 她坐的那辆马车在前,全失坐的那辆马车在后,她始终没能看到后面的马车。 马车里很挤,空气又不好,她被挤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逛了一天也很累了,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精神很不好,更没有留意另外一辆马车的动静。 坐到后面,马车里的人都先后下了车,车厢里空了不少,她坐得舒服了,便打起盹来。 待她打完盹,马车也到凤府门口了。 可以说,她完全不知道全失和另外一辆马车的事情,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下车后不见全失,她还以为他先进门了。 凤惊华听后,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了。 她沉吟了一下,笑道:“你先坐下来休息,吃点东西,我去看大哥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里。” 她迅速走出去,跑去大门口问侍卫。 守门的侍卫又问了其他轮值的人,所有人都说没看到全失少爷回来。 凤惊华立刻召集人手,兵分两路,一路在凤府附近寻找哥哥,一路在府里寻找哥哥。 时间慢慢过去,众人一直没有找到哥哥的踪影,而哥哥也一直没有回来。 哥哥那么大个人了,接触岛外的世界已经将近两年,又有相当高强的功夫防身,也许她不该这么担心的。 说不定她随便睡上那么一觉,哥哥就已经在家里开开心心的享受美食了。 然而,打小就在磨难和危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凤惊华却不能放心。 她总觉得她的生活和日子不可能长期保持平静。 在平静之下,很可能早就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因此,她宁可多心,不宁可轻易安心。 等到午夜的时候,她终于坐不住了,跑去祝慈的屋子,叫醒睡得正酣的祝慈,努力以轻松的口吻道:“小慈,哥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又犯了动不动就担心的老毛病,所以想问问你一些细节上的事情。” 在什么事情都还没能确认的情况下,她不想让祝慈担心,所以她没敢用严肃的表情说话。 祝慈虽然很困,但听到全失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还是吓了一跳:“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全失虽然喜欢在外面玩,但也很享受在家的感觉,极少有晚上不回家的情况发生。 当然,小华已经悄悄告诉过她全失的真实身份了,她也是很在意全失的。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凤惊华的脸色猛的就是一白,心里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他啊,有可能是坐车坐过头了,然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可能正在回家的路上了,你别太担心。” 凤惊华微笑:“嗯,应该是这样,只是晚上太冷了,我想我得去接他。小慈,你跟我说说马车的情况吧,比如马车是什么样子、车夫和车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等等,这样我好有针对性的去找人。” “嗯。”祝慈点头,努力的回想。 然而,她和凤若星遇到那两辆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们跑了一天也都累了,一心就想着回家,她根本看不清那两辆马车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去留意。 她只隐隐记得那两辆马车的外型很普通,就是那种平时随处可见的租赁型马车,车门和车窗都关得很严。 她进了车厢后,车厢里既挤满了人,又相当幽暗,她基本上没看到车里的人的模样与打扮。 她就记得那些人很安静,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偶尔会咳嗽两声,似乎在以此证明他们是活人。 她当时是不太想跟全失分开坐车的,但车里实在容不下两个人,她也不好意思让别人为了她而专门换辆马车,就勉强着上车了。 她还想起来,当时她是有点不安的,觉得这么晚了还跟这么多陌生人挤一起不好,但她看到车里有老人和小孩后便放下心来,认为这些人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再回头分析,那两辆马车的出现是不是太巧了? 都那么晚了,马车还在行驶,车夫和坐车的人应该都急着赶路才对,但马车驶得并不快,简直像在等着他们一样。 而两辆马车都很挤,却又偏偏能各自容下一个人,是不是也巧了些? 再想想,那些人中有老有小,很可能是一家人之类的,但他们一路上除了咳嗽几声和说句“停车,我们到了”就一直不说话,连小孩子都很安静,不是有点古怪吗? 连车夫也是不怎么说话,还戴着毡帽,头垂得低低的,她完全想不起来车夫长什么样。 还有,她后面就一直在打盹,什么都不知道…… 她越是回忆,越是觉得不安,总觉得那两辆马车太诡异了。 凤惊华专注的听着,仔细的询间着,再也无法保持轻松的心态。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两辆马车有问题了。 当祝慈想破了头也再想不出任何细节时,凤惊华站起来,双手按在祝慈的肩头上,冷静的道:“没事的,我很快就会把哥哥找回来,你好好休息,别太在意了。” 但祝慈的眼里已经闪过焦虑和惊恐之色:“小华,我、我对对、对不起你……” “傻瓜。”凤惊华微笑,“这么久以来,都是你在照顾和陪伴哥哥,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啊,乖,睡吧。” 837 炸药的包围圈 说罢,她强行将祝慈按回床上,给祝慈盖上被子后就匆匆出去了。 虽然她笑着说不会有事,但脸上的焦虑如此明显,还走得这么焦急,祝慈怎么可能睡得着? 躺了一会儿后,祝慈坐起来,翻被下床,从抽屉里拿出龟壳,想通过龟壳占卜。 然而也不知道是晚上太冷,还是她太过惊慌,怎么拿都拿不稳。 于是她放下龟壳,拿起一只装满字签的竹筒,微微抖着手,摇动竹筒。 她的脑子有点乱,一下子担心凤若星,一下子担心凤惊华,一下子又脑里一片空白。 她也知道在摇签的时候要虔诚,要专注,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朦胧的月光混着淡淡的路灯,从窗棂透进来,她看着竹筒里的竹签摇晃,发出百虫爬过沙地般的古怪声音,心里越发的慌乱。 啪——的一声。 一支竹签掉下来,落在她的脚边。 竟然砸得她的脚好疼。 她慌慌张张的放下竹筒,弯腰捡起脚边的竹签,凑到窗边,就着幽幽的灯光,努力辩认竹签上的字。 虽然光线不好,但竹签上刻着的、一点都不小的黑家的字还是相当好认。 待她看清上面的字以后,双手一抖,竹签掉到地上,再次砸痛了她的脚。 她却浑然不知,双手抱着肩膀,微微哆嗦着。 竟、竟然是大、大凶! 大凶…… 怎么会呢? 一定不是这样的?她拼命摇头,告诉自己,刚才她在摇签的时候没有集中精神,老是在胡思乱想,这支签一定是掉错了! 她自我安慰半晌后,又捡起竹签,继续摇。 然而接下来,无论她摇多少次,掉出来的都是下签,区别只是大凶、凶、小凶罢了。 而在凤府之外,凤惊华策马,带着一批人,沿着祝慈所记得的路线,仔细搜索起来。 唯一好点的就是,祝慈虽然没有打盹之后的记忆,但打盹之前的事情还能勉强记起来,尤其是车里的那些人大概在哪里下车的,她还记得两三处。 凤惊华一路找到通往那三处下车点的岔路口后,又兵分三路,往不同的下车点奔去。 她奔到其中一处下车点时,发现这里是一条小巷的入口。 祝慈当然不会注意下车的人往哪个方向走或者进入哪间屋子的门之类的,所以,凤惊华也无法得知下车的人究竟住在哪里。 她沉思了一会儿后,咬牙:“我们一间一间的敲门,一间一间的问。” 这样也许有点小题大做,也许还有些扰民,但她顾不上了。 哥哥对她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她不能让哥哥冒任何的险。 至于被她打扰的居民,她会出钱赔偿他们,不会让他们白白受扰。 手下听后,二话不说,就一间一间的敲起门来。 才敲了几间,就有一间没有被敲到的门打开了,一条人影飞快的冲出来,往巷子的另一端狂奔而去。 那人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是练家子。 不心虚,为什么会跑? 凤惊华迅速追上去,同时下令:“搜查那间屋子!” 巷子很窄,她不便骑马,此刻就用双腿跑着追上去。 那人边跑边回头看,发现有人跟着他后跑得更快了。 但凤惊华的速度也不输给他。 为了自己深爱和重要的人,她从来不会软弱,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 那人东窜西钻,凤惊华也跟着他绕来绕去,始终与其保持着比较近的距离。 不知追了多久,那人来到一处废墟前面,站住了。 他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废墟里钻,然而他一回头,发现凤惊华后的影子后,似乎下定了决心,迅速往废墟堆里冲进去,身影若隐若现的。 废墟的四周有一些民宅,有个别民宅的屋檐下挂着风灯,加上有微微的月光,凤惊华勉强能看到离她不远的人影。 她就像一条饥饿的毒蛇,紧紧追着唯一的食物不放。 很快,她追到半间倒塌的破屋里。 破屋只有一个出口,而她就堵在出口。 对方估计跑得太快,没能很好的认路,就跑进了死路里。 凤惊华没有贸然冲过去,就站在墙外,盯着他:“你见我就跑,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我的事情?” 那人背着手,看着她,似乎并不紧张,甚至还笑起来:“凤小姐,非常感谢您追着我来到这里。如果您不来,我的麻烦就大了。” 凤惊华又隐隐感到了不对,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冷冷的道:“什么意思?” 对方拍了拍手,笑道:“因为,我是诱你来这里杀掉的诱饵啊。” 凤惊华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嘴上却淡淡的道:“是谁放出你这样的诱饵?” 对方道:“这点,是绝对不能让您知道的。” 就在这个时候,凤惊华突然就觉得四周涌过来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全身的汗毛似乎都在倒竖。 危险的直觉和信号! 就像经历无数凶险而活下来的野兽对于潜在的危险的预感! 她下意识的朝四周扫去。 幽暗之中,竟然有数条人影正在慢慢的、无声无息的朝她靠过来,而且还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中圈套了! 这里有埋伏! 不要再查了! 赶紧走为上策! 她没有多想,弯腰,冷静而迅速的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朝其中一人掷过去。 这一掷很是用力,对方不得不避开。 就趁这个瞬间,她全速冲刺,想从对方避开的缺口逃出去。 然而,这些人似乎早有防范,她刚冲过去,前面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堵在她的面前,猛然扯开外袍。 这人怎么突然在这种地方和这种时候脱衣服? 凤惊华在奇怪的同时想继续冲过去,却突然注意到这人的身上鼓襄襄的,看着不像是因为太胖的缘故。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疑惑,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没靠近对方。 突然火光一闪。 凤惊华眨了两下眼,看清了对方身上绑着的东西,惊得刹住脚步,转头就逃。 炸药! 那人身上绑着的东西很可能是炸药! 所以才会鼓襄襄的。所以才要扯掉外袍。所以才要点火。 她必须拼尽全力赶紧逃,要不然就完了!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就她这么迟滞的一小会儿时间里,其他人已经冲过来,将她包围。 他们全都脱掉了外袍,露出了身上绑着的炸药,并点燃了手中的火拍子。 凤惊华在震惊和逃窜之中,能看得到他们身上短短的引火线。 哪里有空隙? 可以让她逃出去的空隙? 838 一刀,一双眼,一生伤 她一边左闪右躲,想办法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一边快速的寻找突破口。 这些炸药的爆炸范围有限,只要能逃到一定距离之外,就不会有大问题。 然而,她心情沉重的发现,这些人将所有可以逃的方向都封死了,而且不断收缩包围圈。 怎么办呢? 想逃出去,恐怕只能上天入地了吧? 入地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抬头,惊喜的发现她的身侧正好有一堵墙。 她想都不想,冲到墙下,抬脚就爬。 这墙是废墙,墙面当然是不光滑的,还相当凹凸不平,给了她成功爬上去的机会。 她以为她有一线生机了,然而她刚爬到墙头,就发现墙的另一面的下方已经站着一个身上同样绑有炸药的、手持火折子的人。 而身后的墙下,那些炸药人也已经追到了。 她伏在墙上,前进不得,后退不得,竟然已经陷入绝境。 只是短短数个瞬间的功夫,她连还手和逃跑的余地都没有,就彻底被封死了,这样的战况,她几乎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并不觉得惊慌和恐惧,却很无奈,也很无力。 也许,她真的只能等待奇迹出现了,否则就只能变成碎片死在这里。 陷入如此绝境和苦地的她,当然不可能看到和知道,离她并不是太远的一段低矮的废屋顶上,一个人迎风伫立,目光冰冷却唇边带笑的看着她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追得无处可逃。 风惊华,任你再狡猾再运气好,这次也非粉身碎骨不可! 不论你怎么想,都想不到会死在我的手上吧? 可惜啊,我不能亲自出面送你一程,不能让你死得更不瞑目! 那边的墙头上,凤惊华无计可施,只能紧紧的蹲在墙头,看着火苗点上对方身上的引火线,打算等引火线点燃的时候就全力跃出去,而后把命运交给上天来决定。 战局,永远都是千瞬万化的。 一枝箭,顺着风,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来,以远胜火苗舔舐的速度,不偏不倚的射穿了杀手的肩膀! 杀手闷哼着倒下去,他手中的火折子掉到地上,速度熄灭。 不管射出那救命一箭的人是谁,凤惊华都无比感激那人给了自己一个求生的机会。 她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迅速从墙头上跃下,狂奔。 她才跑了几步,就又有一批炸药杀手绕过墙壁追过来。 她拼命往黑暗中跑。 在黑暗中,对方看不到她,这就是她的机会。 但是,对方实在准备得太充分了,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点起了火把。 火把并不算多,乍一看过去,不过十几道,却已经足够将她的身形给彻底挖掘出来。 这片废墟到底有多大? 究竟又隐藏着多少杀手? 凤惊华愈发心惊,左突右闪,想朝废墟外面冲去。 她的人应该会追过来,只要她坚持到救兵赶到,就能有生路。 她就像一只丛林中的兔子,竭力躲避狼群的追咬,凭着顽强的意志和丰富的经验,硬是冲到了废墟外头。 前方,出现了一批火光,还传来熟悉的凤家侍卫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可在这里?” 她的眼里燃起希望,大叫:“我在这里!这里有炸药和刺客,你们小心,尽量放箭——” 此时,她离追得最近的炸药杀手有三丈多远,她相信她处于安全范围。 她相信她一定再次逃出生天! 然而——又是然而,她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在死神的射程之内。 她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名杀手从高墙上落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她,而那名杀手的身上,不仅绑着鼓囊囊的炸药,连炸药的点火线都已经点燃了! 她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必须转向,必须以流星般的速度躲开。 ——可是来不及了! 她跑得太快,又是顺风,冲刺的惯力很强,而那人将落在她前面约莫半丈左右的地方,她根本无法及时刹住脚步和转向! 她已经冲到了对方的爆炸范围之内! 她再往前两三步,对方就要爆炸了! 这一刻,任她身经百战,面临死亡考验无数,也绝望的在心里道:父亲,母亲,哥哥,九杀,我先走一步了! 轰隆——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 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 她的耳朵充斥着世界瞬间崩塌的“嗡嗡”声。 她的身体飞了出去。 她的脑袋似乎也被引爆了,一团混乱。 她只感觉到她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体被震碎一般的痛…… 不对! 没有那么痛! 至少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痛! 而且她若真的被炸死了,怎么可能还感觉到痛? 被炸死,不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吗? 还有,她的身上怎么这么沉,这么暖?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是人,压在她的身上? 她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人正压在她的身上。 这人的身体软绵绵的,分明就是女人的身体! 她没有死!有人将她扑了出去! 虽然正在经历一场常人无法想象的爆炸伤害,但她的身体和神经都非常及时的反应过来。 她迅速抓住对方的身体,坐起来,想看清对方长什么样。 她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对方的脸,而是对方的背后——血肉模糊的、红色的、黏黏的一片! 很显然,对方扑在她的身上,护住了她,但其背后却被爆炸产生的热量和碎片给重伤了! 是谁? 是谁如此豁出性命来救她? 她不怕动,生怕弄疼了对方,只是伸手去扳起对方的脸庞。 那是一张因为痛苦而紧皱的、扭曲的、还被蒙尘了的脸庞。 可凤惊华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 “梵香?”她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你伤得怎么样了?” 玉梵香脸上的痛苦,连凤惊华看了都能感觉到疼。 玉梵香还没有失去意识。 她抬头看向凤惊华,张唇想说什么,然而脸色却突然大变,整个人就像被巨大的电流击到一样跳起来,用力将凤惊华推开。 “你怎……”凤惊华往后倒下的时候,惊讶的问。 然而,她就说了那么两个字,就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她只能呆呆的、惊骇的、恐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非常短暂的,即使她在全佳状态下也无法出手相救的既血腥又残忍又令她动容至极的一幕! 一名杀手从天而降,挥刀划向玉梵香…… 玉梵香来不及躲避,也许根本就无力躲避…… 那把刀划向玉梵香的头部…… 划到了…… 从玉梵香的眼部划过去…… 从脸部的左侧到右侧…… 齐刷刷的,血红色的、也许还相当深的一道血线…… “啊——”玉梵香发出凄厉的,异常痛苦的,也异常恐惧的惨叫声。 839 她说,请你不要自责 这道惨叫声,压住了这世上所有的声音。 刺痛了凤惊华的耳膜。 也刺痛了凤惊华的心脏。 在这一瞬间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永远带着亲切的、春风般笑容的玉梵香也会发出仿佛来自地狱哀鸣的惨叫声。 她看着玉梵香倒在地上,双手覆在眼睛上,痛苦的蜷曲成一团,抽搐着,惨叫着,就像垂死的小兽。 ——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像装满墨水的盆子突然倾翻,全倒在白纸上,从白变成黑没有丝毫转换的过程。 她就只能看着,如此无力,留待日后追悔和痛楚。 而给了玉梵香如此残忍而血腥一刀的杀手,毫不犹豫,又向凤惊华劈来。 凤惊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只是后来,她听当时赶到面前的自家侍卫说,她简直不像人了,以眼睛无法捕捉到的速度跳起来,也不闪避,宛如一头狂暴的犀利般冲过去,朝对方的脑袋击出一拳。 对方的刀顺着她的身侧划下。 也不知道是她的运气好,还是对方的运气不好,那一刀若是再偏左一点点,死的必须是她。 而她的一拳,正中对方的脑袋。 那些侍卫说,连他们都听到了对方头骨碎裂的声音。 对方倒下,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些,都是侍卫后面说的。 凤惊华就记得她冲到玉梵香面前,双手抱起玉梵香,疯狂的狂奔而去。 除了玉梵香痛苦的哀嚎声,她什么都听不到。 除了可以治病的地方,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想着快点给玉梵香疗伤……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那时她应该也很累了,身体却完全感觉不到疲惫与疼痛。 只有心上的痛。 废墟的附近是民居。 有民居的地方一般都有医馆。 她记得她疯狂的敲开一家人,狂暴的问大夫在哪里,再狂暴的叫对方带她去。 对方好像没拒绝,也没耽搁,马上就带她去了。 这个过程应该算是很快。 ——然而,却还是晚了! 其实,严格说来,并不算晚,因为玉梵香的眼睛已经被刀划得太深,根本没办法挽回视力。 如果说有什么还不太令人绝望的,就是刀伤没有伤到脑部,玉梵香被送医得还算及时,保住了性命,只是、只是…… 太多的只是,凤惊华已经不去想。 在大夫连夜为玉梵香诊治的时候,凤惊华也像患了痴呆症一般,呆呆地坐在床边,呆呆的握着玉梵香的手,呆呆的流着眼泪,呆呆的祈祷她能恢复光明与容颜。 除了玉梵香,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据说当时,大夫也好,追过来的侍卫也罢,包括后来被侍卫或凤家找来的御医、凤翔空、祝慈等人不断的劝她放手,劝她休息,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而那个时候的玉梵香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脸上都是血,背后都是血。 她脸上的血都来自她的眼睛。 凤惊华觉得她在无声的哭,而哭出来的都是血。 而她会变成这样,全都是为了自己。 她不知道这样黑暗而惨痛的过程经历了多久,总之,玉梵香满头满脸满身都被包在白色的绷带里,明明像个死人却没有性命之忧后,她才晕了过去。 她做了梦。 她其实很少做梦。 重生以后,她所做的梦几乎都是噩梦,所以她不爱做梦。 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但这次,她又做了很长的梦。 说是很长,其实反反复复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玉梵香将她扑倒,背后被炸伤和烧伤的梦。 以及玉梵香将她推开,眼睛几乎被劈成两半的梦。 一次又一次的演。 她一次又一次的看。 凤惊华已经记不得自己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惊心动魄或痛入骨髓的瞬间了。 但她知道,她这一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刀,那一道惨叫。 再长的噩梦,也是梦。 梦总有醒的时候。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凤惊华终于醒过来,慢慢慢慢的睁开眼睛。 世界是明亮的,是有颜色的,但她却觉得这个世界灰暗无色。 在这个灰暗无色的世界里,坐着一个同样灰暗无色却还是美得让人见过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的人。 ——阴九杀。 “你来了。”她静静的说。 她没想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 但是,她很庆幸是他。 虽然没有什么可庆幸的,但现在的她,不敢见任何人。 “嗯。”阴九杀也不知坐了多久,但他的坐姿,安静得就像一尊安静的雕像,似乎永远不会动一下。 “玉姑娘曾经醒过来。”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道,“她说她想得开,会好好的活下去,请你不必自责,否则便是违背了她救你的本意。” 凤惊华心头一颤,整个人又是一呆。 半晌后,她闭上眼睛,一句话不说,只是慢慢的流下泪来。 那样一句话,便给了她救赎。 在那样的大恩面前,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又过了好久之后,她才睁开眼睛,原本灰暗的眼眸,虽然红通通的,却已经有了一点生气。 “她什么时候能再次醒过来?”她问。 阴九杀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可能还要两三天吧,但疗伤和康复估计要几个月。” 玉梵香虽然没有致命伤,却伤得很重。 眼部肌肉的生长,背部的大面积烧伤,都需要时间慢慢疗养。 因为救治及时,她背部的烧伤经过长年的治疗之后也许能恢复十之七八,但眼睛,已经永远不可能睁开和看到任何东西了。 “通知锦国的使节了吗?”凤惊华问。 “没有。”阴九杀道,“玉姑娘除了请你不要自责,就是请我们保密她的伤情。” 凤惊华又是黯然。 半晌后才道:“她现在在哪里?我要接她回凤家。我要亲自照顾她。从今以后,我会当她的眼睛。” 阴九杀道:“她现在就在凤府,凤将军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住在府里,专门为她进行诊治。” 凤惊华这才发现她现在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她恍惚的想着,问:“过去多久了?” 阴九杀道:“五天。” “五天?”凤惊华喃喃着,抬手摸自己的脸颊,颧骨都出来了,难怪她这么疲惫和饥饿。 “我想吃点东西。”她道。 其实她不想吃东西。 但她一定要吃。 即使食不知味,她也不会为难和折磨自己的身体。 生命是上天赐给世人的最宝贵的东西,她这条性命又曾经被太多的人所珍惜和付出,她必须爱护自己的身体与生命。 阴九杀点头,拍了拍手。 840 意想不到的主谋 门帘掀开了,胡儿端着一大碗粥、一大碗药和几碟小菜进来。 她利落又细心将碟碗摆好,轻声道:“小姐,我喂你如何?” 凤惊华没什么力气的点头:“可以。” 胡儿将食物保温得恰到好处,直接舀了,递到凤惊华的嘴边。 凤惊华吃了几口后,紧绷的脸部线条微微放松了些:“这是你做的?” “是。”胡儿道,“小姐可还喜欢?” 凤惊华点头:“不错。” 胡儿是个伶俐人,也是个有心人。 自从她跟随自己来到尚国后,就不断揣摩她的喜好与脾性,对她的吃穿用住都很上心。 比如饭菜,她已经能做出令她满意的伙食来,比家里的大厨还得她心。 不过,她并不要求胡儿餐餐侍候自己。 胡儿露出欣喜之色:“小姐喜欢的话就多吃点,您瘦了好多呢。” 凤惊华点点头,慢慢的把所有的饭菜和药汁都吃得精光。 直到这时,她的声音才稍微有了点力气:“从现在开始,你去侍候玉姑娘,务必竭尽全力,直至玉姑娘康复为止。其间若有什么难处和要求,尽管提就是。” 胡儿点头:“胡儿遵命。” 凤惊华摆摆手:“你去吧,记得每天都要向我报告玉姑娘的病情。” 胡儿退下去了,凤惊华掀开被子,伸手:“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阴九杀站起来,把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这才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扶她出手。 一到外面,凤惊华就打了个哆嗦:“好冷……” 阴九杀道:“就在门口坐坐吧。” 院子门外就有间亭子。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有机灵的下人拿了几盘用冰块保鲜的水果过来。 凤惊华吹了吹风,看了看风景,吃了几碟水果后,感觉元气又恢复了一点点。 于是,她才有力气问正事:“那些炸药杀手如何了?” 那天晚上她急着抢救玉梵香,完全顾不上那些杀手的事情。 她只知道凤府侍卫当时已经赶到了她的身边。 阴九杀:“听说跑了大半。” 杀手们身上绑着炸药,谁都不可能跟他们硬拼。 他们若是逃走,也不能去追赶。 凤惊华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是秋露霜的人吧?” 整个天洲,除了秋露霜,谁还能拥有这么疯狂的炸药杀手? 谁又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根据那些杀手的行为,应该是秋露霜指使。”阴九杀说得很平静,“只是,秋露霜在家养病,已经多日不曾出门,也不与任何人接触,目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呵。”凤惊华冷笑一声,不说话,只是目光透出了凛冽的杀机。 “你想找他报仇?”阴九杀问。 “那是当然。”凤惊华咬着牙,字字如刀,“他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先抓走哥哥,再将玉梵香重伤至此,她断没有容忍和犹豫的道理! “你需要弄明白一件事。”阴九杀道,“他为何要非杀你不可?” 听到这话,凤惊华微愣。 是啊,她受激过度,现在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还没能去想这个问题。 秋露霜为什么要杀她? 她曾经帮秋夜弦对付秋露霜,这可以成为动机,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她也好,凤家也罢,对秋露霜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 而且她和秋露霜的最大敌人都是秋夜弦,她和凤家的存在对秋露霜有益无害。 秋露霜一直没有与她和凤家作对,甚至还暗中帮她和秋骨寒一把,为何突然之间就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诡异!实在太诡异了! 她这一次会输得这么惨,是因为她的两个“想不到”。 想不到有人会对单纯又失忆、很少与外人来往的哥哥下手,没能想得太深入太仔细! 没想到秋露霜会利用人畜无害的哥哥来诱她入局,导致她对炸药杀手没有任何防范! “想不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无数强者、王者都败在“想不到”之下,无数弱者、败者都利用“想不到”击溃了原本毫无胜算的对手,而她,完全想不到秋露霜会在这种时候要杀自己! 秋露霜突然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秋露霜就一定是主谋或是唯一的主谋吗? 如果她弄不明白秋露霜这么做的动机,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天大的隐患。 她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她这段时间哪里惹到秋露霜了,于是问阴九杀:“你这边可有什么消息?” “我这几天一直在查,还没有查出什么眉目。”阴九杀道,“只是有一条线索。秋露霜这几天都没有出门,但他的炸药侍卫少了一部分,不知去哪里了。分析看来,那天晚上袭击你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些神秘消失的炸药侍卫。” 凤惊华道:“那些炸药侍卫的任务失败了,秋露霜可有什么反应?” 阴九杀摇头:“没有任何反常。只是那些消失的侍卫还没有回来。根据袭击你的那些炸药侍卫大部分都成功逃走这一点来看,那些侍卫很可能还要继续执行杀你的任务。” 凤惊华的目光沉到了十八层地狱的深处:“我等着他们。” 阴九杀道:“就我所知,那天晚上针对你的袭击十分精密,我觉得现场没有人指挥,很难执行得这么顺利,而那天晚上秋露霜确实没有离开过警亲王府。我想,那天晚上应该有人在现场指挥这一切。” 凤惊华心头一凛:“你怀疑秋露霜有同谋。” 阴九杀点头:“我仔细调查和分析过了,凤家这两年来并没有得罪过秋露霜,他没有理由下这这么狠的毒手。他这么做,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比如已经与你的仇家联手,或送人情之类。” 凤惊华眼皮子动了动,沉吟。 这种可能性也很高。 只是她现在没有太多的线索,心情又很沉重,实在不能理得太清晰。 既然现在想不明白,她便让自己的脑子休息一会,转而问:“哥哥呢?我的哥哥可找到了?” 秋露霜是个狠人,她不敢乐观的想象哥哥没事。 她只能告诉自己,如果秋露霜真的害了她哥哥,她拼尽她的一切,也要现在就让秋露霜为此付出后悔十生十世的代价! 任何人想害她或杀了她,她也许会有原谅对方或不计较的时候,但别人若是害她所爱的人,她绝对不会原谅! 她重视和所爱的人,便是她的底限与逆鳞,碰者——死! 841 大哥会心疼的哦 她在这么问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听到不好的答案的心理准备。 然而,阴九杀却道:“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真的?”凤惊华晦暗的眼眸闪过一抹亮色,迫不及待的站起来,“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他可还好?有没有吃什么苦?” 在她看来,就算哥哥没有什么大事,肯定也要吃苦头了。 阴九杀的目光越过她的脸侧,看向前方:“他就在那里,你直接问他吧。” 凤惊华蓦然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黑巾包头的、穿着长裤、披着披风的男子朝她走来。 不是哥哥还能是谁? 她激动的站起来,也不顾身体虚弱就朝凤若星跑去,挥着手喊:“大哥——大哥你回来了……” 咚! 她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好在她穿得多,被地面撞一下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一时间爬不起来罢了。 “小华,你怎么了?痛不能?”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脚,然后头顶上传来凤若星的声音,然后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我没事。”她连衣服都顾不上拍拍,抓住凤若星的双臂,急切的道,“大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人欺负你?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啊。”凤若星摇头,上下打量她,蹙眉,“倒是你,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凤惊华稍微安心了一点点:“我没什么事。大哥——” 她抓紧凤若星的手:“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 “你是说前几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的事情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问我?”凤若星挠挠脑袋,有些困惑,“那天晚上我在车上睡着了,忘了下车,车夫把我拉得很远……”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是凌晨了。 车厢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而马车也已经停了。 他掀开车帘,外面没有车夫,没有任何人。 他下车,在四周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任何人。 那一带的宅子都是高墙大院,显然住的都是大户人家,他这样去敲门也不太好。 当时挺冷的,他也没有多想,干脆钻进车厢里,拿出刚买的新冬衣当被子盖,又拿刚买的点心当零食吃,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 天亮以后,他下车,找了几个路人打听,一路逛着回到凤府。 说到这里,他一脸奇怪:“我刚到附近,就有一大堆人跑出来抓住我不放,说什么少爷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急死了什么什么的。我被一大帮人架着回到家后,老夫人和小住就抱着我哭,将军也眼睛红红的,然后又不断的问我去哪里了、出什么事了,好奇怪啊……” 凤惊华想到那种情景,不由微微一笑:“大家是在担心你,看到你回来,大家高兴呢……” “担心什么呢?”凤若星更奇怪了,“我一个大男人,只是一个晚上没回来罢了,你们都在担心什么呢?还有……” 他的目光暮然就变得敏锐起来:“我给你买了礼物,想送过去给你,但每个人都说你不在家,却又不让我进你的屋里。我每次问起你,所有人的模样都怪怪的,跑得比兔子还怪。我还经常看到下人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我问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都不告诉我,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小华,”他凑近凤惊华的脸庞,盯着她的眼睛,“你们是不是在隐瞒我什么事情?” 凤惊华心里跳了一跳,勉强挤出笑容:“怎么会呢?大哥你想多了。” “是吗?”凤若星偏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觉得我没有想多了。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喏,小华,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你可不能骗我哦!” “我们没有骗你。”凤惊华赶紧道,“玉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她不是受了重伤吗,我们都很担心玉姑娘的伤势,所以家里的气氛有些严肃,你别太在意……” “玉姑娘的事情,确实蛮让人难过的。”凤若星拧眉,叹气,“我跟她也算是朋友了吧,看到她这样,我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为什么没有人肯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呢?” 他与玉梵香接触并不多,算不上很熟。 但在瑶京的时候,他与玉梵香也算是共患难的战友了,在他看来,大家一起做过那么冒险的事情,都应该是朋友了。 “因为,告诉你也只会让你难受啊。”凤惊华刚刚好转了一点点的心情,又落到了低谷,“她是突然受到偷袭的,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出是谁谋害她,所以不好多谈。大哥,你也别再追问这件事了好吗?我怕玉姑娘听到了会伤心……” “这样啊,”凤若星偏头想了一想,道,“好吧,那我就等她身体好转以后再问。” 说实话,他与魔医在一起的时候,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病人和死人。 残胳膊断腿,少眼睛少耳朵什么的,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事。 他自己不就是一个一只眼有问题,一只手没有,一只耳朵没有,连后脑勺的头盖骨和头皮都没有、只能用特制金属掩盖的怪物吗? 所以,玉姑娘少了一双眼睛,加上背部严重烧伤,不算特别严重。 只是,他现在也知道人长得有美有丑、人的关系有亲有疏,他看到玉姑娘那么美的人变成这样,不可能没有感觉。 凤惊华微笑:“嗯,我这几天也是在秘密调查玉姑娘受伤的事情,所以下人们也不敢随便多说我的事情,让大哥担心了。” “嗯嗯,你没事就好。”凤若星双手按在凤惊华的肩膀上,“你也要养好身体哦,要不然大哥我会心疼哦。” “我会心疼”这句话,令凤惊华几乎又落下泪来。 幸好大哥没有事,否则她会崩溃的。 虽然大哥还是没能恢复记忆,可是,大哥愿意把她当成朋友,还这么关心她,她已经心满意足。 但愿哥哥不会再受苦! 她会尽她所能,保护她所爱的、单纯的哥哥不受伤害。 只是——她靠在哥哥的肩头,眼底闪过暗流,为什么秋露霜就这样放过哥哥了呢? 这实在不符合秋露霜的作风。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842 恶魔交易 凤惊华与阴九杀并没有分析错误,这一次的陷阱与暗杀,确实是秋露霜主谋。 他没有伤害凤若星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与凤家为敌! 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他都要对凤惊华下死手了,为何还存着不想与凤家为敌的心思? 因为现在的他与凤家为敌有害无利,而要杀凤惊华,只是为了向巴冰寒交差。 凤翔空虽然已经归隐,手中再无兵权,凤惊华也没有与阴九杀成亲,同时就他所得到的情报,凤含玉已经失踪数月,可以说,凤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实权了。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凤家虽然没有实权和实力,威望、人脉、影响力却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凤翔空是全尚国百姓心目的头号英雄,是全军的榜样与偶像,如果他出事,会发生什么事? 一定是全民皆震惊,皆关注,皆寻找。 如果他对凤翔空动手,在全民关注的情况下,只怕纸包不住火,他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更何况凤翔空在军中还有大批义薄云天的战友、部下、徒弟、追随者,这些人一定不会原谅和放过任何伤害凤翔空的人! 就连多年来一直处心积虑想除掉凤翔空的秋夜弦,在凤翔空归隐之后都不敢动凤家,他一个没有兵权的亲王,又怎么敢动? 除了凤翔空,凤惊华也是个强大的存在。 她有勇有谋,身经百战,与阴九杀、秋流雪交情又极好,动她也是很冒险的事情。 与凤家为敌,就相当于挑衅百姓、军队的认知,他没有蠢到要得罪凤家。 但他与巴冰寒又有杀掉凤惊华的交易,那他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静悄悄的杀掉凤惊华,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凤惊华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将凤惊华炸成碎片,再把她的碎片彻底销毁,不留任何痕迹,而后他再杀人灭口,只留巴冰寒这一个知情者。 凤惊华的敌人可也不少,他这么久来没有与凤惊华、凤家有过任何敌对行动,凤惊华消失得无影无踪,谁能怀疑到他? 为了确保计划实施顺利,他没有直接去接触很难对付的凤惊华,而是选择了长期住在凤家、据说被凤惊华认为义兄的“全失”。 他都调查得很清楚了,那个全失身体有残疾、脑子也简单得很,就像大小孩一样,应该很好诱骗,而凤惊华十分重视这个义兄,他若是利用全失将凤惊华骗出来,应该万无一失。 那天,他派人暗中跟踪全失,在全失停脚吃饭的地方,他准备好的皮影戏班子冒出来,当众进行表演,就像他预料中的一样,全失看到皮影戏就转不开眼珠了。 更绝的是,戏班子没有一口气把那出戏给演完,说是以后再来这里演结尾,现在要到其它地方去表演完整的剧目,全失一听就受不了了,非要追戏,就这样跟着戏班子到处跑。 跑着跑着,全失就被引到了很远的地方,直到天暗了才心满意足回去。 已经入冬了,天暗的时候街上根本没什么人和车马,全失及其同伴又不知道身在何处,这时,他安排好的马车就出现了,顺利的将全失引上马车。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凤若星和祝慈所描述的一样。 秋露霜曾经和凤惊华是死对头,两人不知交战过多少次,秋露霜回京后,虽然主要敌人是秋夜弦,却也在暗中观察着凤惊华这个潜在的强敌。 有人说,世上也许没有比劲敌更了解自己的人了,这话有相当的道理。 秋露霜不敢说完全了解凤惊华,但他知道凤惊华的弱点——太在乎自己的家人,太在乎自己所爱的人,所以做不到真正的冷血无情,也就做不到真正的毫无破绽! 他相信,当凤惊华察觉到她在乎的义兄所坐的马车有问题时,一定不会乖乖的坐在家里等,一定会出来寻找。 而他的人,早就在马车经过并停过的“点”等着她。 加上凤惊华绝对想不到他会对她动手,她一定会进入他早就设好的圈套里。 至于那个全失,于他没有妨碍,又深得凤家重视,据说还身怀奇能,真打起来也不太好对付,因此,他不想为了除掉一个全失而引发不必要的混乱,或者加剧整个凤家对此事的追查。 他只想无声的杀掉凤惊华,不想做多余的事情。 原本,一切都执行得很顺利。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他的算盘打得很精,偏偏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多余的家伙来,救了凤惊华一命。 让凤惊华活着回去,凤惊华一定会疯狂反扑。 想到凤惊华所有可能会采取的报复行为,连秋露霜这样的嗜血狂魔也不禁脊梁发寒。 “凤惊华能逃走,可是你的责任。”他坐在虎皮大椅里,盯着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巴冰寒,冷冷的道,“你若是食言,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天晚上,在布下天罗地网的废墟里指挥那场暗杀的,可是巴冰寒。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巴冰寒却还是没能得手,那绝对是巴冰寒的问题,跟他这个出人、出力、出点子且在家养病、足不出户的王爷可没有关系。 “确实是我的责任。”巴冰寒不至于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 “我只怪我,怨不得你。”她冷冷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设计图,甩在秋露霜的面前,“这是黑家围墙和大门的机关图。” 秋露霜帮她杀掉凤惊华,她帮秋露霜分化黑家人并搞到黑家大宅的机关。 当然,要搞到占地广阔、内部极其神秘复杂的黑家大宅的所有机关,这并不现实。 但是,搞到部分机关还是可行的。 她用她的美貌、才智和手段,分别从黑无东、无南、无西、无北的手里搞到了不同的黑家机关露天,这些机关图包括黑家外墙的机关图、大门的机关图、入门主道的机关图。 她原本只勾到了无东和无南,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又暗中勾到了无西和无比——而这四个男人并不知道他们都被她玩弄于手掌之中。 她虽然勾到了那四个男人,但她并没有得意忘形。 她冷静的认为,她不会比那些机关更能令这些黑家的男人们热爱和在意,所以,她没有贪婪的诱哄这些男人交出太多的黑家主宅机关图。 她只是各个击破,以“对黑家的围墙和大门感到很好奇”为由,分别从四个人的手里搞到一部分设计图,而这些设计图拼在一起,就是完整的黑家围墙、大门机关图。 843 摧毁黑家的办法 主宅机关是黑家最大的秘密和最强的杰作之一,黑家严禁任何人把这些机关泄露出去。 黑无东、无南、无西、无北四个人也不敢挑战本家的禁忌与规则,但他们都被巴冰寒哄得团团转,认为“我给她的机关图只是围墙(大门)的一小部分罢了,靠这个根本不可能破坏机关,更不可能进得了家中,不会有问题的”,就这样中了巴冰寒的圈套。 其实他们这么想也没有错,因为,他们给巴冰寒的设计图加起来并不完整,但绝就绝在秋露霜身边有一个擅长歪门邪道的祝冥,巴冰寒利用祝冥的催眠术将他们催眠,从而将那些关键的机关要点给套问了出来,并向不知情的他们核实了设计图的真实性。 如此,巴冰寒就拿到了完整的、真实的设计图。 秋露霜接过设计图,打开后认真看了半晌,啧啧称赞:“果然高明啊!公主不愧是费国第一公主,竟然能搞到这么厉害的东西,秋某佩服,佩服之至!” 他不是机关师,但他打定主意要灭掉黑家后就一直在暗中研究机关术,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从巴冰寒那里拿到了大量的黑家小机关,反复拆解和研究以后,他已经掌握了一些门道。 他现在拿到的这份机关图非常厉害,他能看得懂的地方不过十之三四,但就这十之三四,已经让他知道这些机关非常了不得。 黑家的机关术果然独步天下! 难怪黑家如此令世人忌惮! 巴冰寒冷冷的道:“既然你已经验货无误,我便走了,你的巫师和你的侍卫,继续借我。” 这些设计图,就是她付给秋露霜的交易费。 她接下来还要继续执行杀掉凤惊华的计划。 一日不杀掉凤惊华,她就一日不会死心,就一日不会放弃。 秋露霜微笑:“公主尽管使用。” 巴冰寒哼了哼,昂首挺胸的走了。 秋露霜微笑着目送她的离开。 真是颗好棋子啊! 他选对了她这颗棋子,果真没选错。 他会及时发现巴冰寒有难和救走巴冰寒,是因为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秋流雪。 在他必须要消灭的敌人名单上,秋夜弦排名第一,连横排名第二,秋流雪排名第三,接下来才是凤惊华、四大世家等人。 在他重点对付秋夜弦的时候,他也不放弃对其他强敌的观察和盯梢。 因此,秋流雪获救那夜,幸亲王府大兴动众,一直潜伏得很深、从不打草惊蛇的他的探子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当他收到消息说秋流雪被人绑架时,他兴奋得不行,立刻连夜出动,跑去绑架现场看热闹,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渔翁得利。 结果,他竟然就这样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绑架秋流雪的竟然是费国公主巴冰寒? 而且巴冰寒居然还想将凤惊华和秋流雪一起弄死,还真的差点把秋流雪给弄死了! 这个女人的作风与手段有够狠辣,很对他的胃口啊。 他当时就想,如果能利用这个女人,一定大有好处。 所以,当巴冰寒失手,差点被杀的时候,他立刻让人出手相救,将巴冰寒给带走。 这两年来,他一直站在秋流雪这一边,共同对付秋夜弦,任秋流雪和凤惊华想破头,也不会想到他会暗中来这么一手。 他越是接触巴冰寒,越是觉得这个女人太适合当他的助手了。 第一,他在天洲没朋友和盟友,只有手下和追随者,因此他很需要得力的同伙,而巴冰寒与他是同类。 第二,巴冰寒自身的条件非常出众。 她拥有“费国第一美人”的名头,足见其美貌之惊人,即使是美女如云的江南,也很难找出能与其争艳的绝色美人来,而她与生俱来的公主风范与异域风情,更是她的魅力所在。 她出身费国皇室,不论是头脑还是手段,都绝非普通的女子能比。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初到天洲,还是秘密前来,对整个天洲来说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得是她这样陌生且没有任何案底的女子,才不会引起黑家那几个男人的警觉。 最令他惊奇的是,宛如千年冰山的巴冰寒为了报复,竟然不惜放低身段和作贱自己,努力去诱惑黑家那几个在任何女人看来都没有情趣和魅力的男人。 ——她对别人狠就算了,对自己也够狠的。 这样的狠人,他喜欢。 他甚至想过,待事成之后,他要不要干脆向巴冰寒求婚,娶她算了? 如此,两人便是强强联合,威力倍增,天下无敌啊! 不过这个念头他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目送巴冰寒消失后,抬手,擦了个响指:“进来——” 几名侍卫领着十几名匠师进来。 这些匠师,是他在天洲之外暗中寻找和汇集的高手。 这些人中有工匠、木匠、铁匠、兵器师、铸造师、各类设计师等等,他们在机关方面的造诣自然是比不得黑家人的,但所谓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这些人的力量聚起来,再加上他的手中有完整的机关设计图,还怕这些人看不懂、参不透这些机关? 他要通过这些人的力量破解黑家的机关围墙、机关大门,然后派人闯进黑家大宅,为非作歹。 闯进黑家大宅后,他的人就一定能顺利的在黑家内部杀人放火,再制造一次灭门惨案? 当然不会。 黑家可不是祝家。围墙和大门只是黑家的第一道机关防线罢了,黑家内部到处都是更精密、更复杂、更隐蔽的机关,恐怕就连黑家家主都没有办法完全接触所有的机关,他派去的人再厉害,又怎么可能彻底摧毁黑家的机关迷宫? 更何况,黑家人的身上还带有精妙的机关武器和机关防具,可不像祝家那些只会玩虚的废物一样被杀就受死。 所以,他不管派多少高手去,都不可能对黑家造成惨重损失。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一件事情:号称机关迷宫和机关顶级杰作、没有外人可以破解的黑家大宅,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 ——尤其是让秋夜弦证明这一点! 当疑心病重、其实心里谁都不信任的秋夜弦,知道黑家最顶级的机关杰作竟然可以被外人破解时,还敢把自己的性命全部交给黑家的机关来保护吗? 还敢再像以前那么信任黑家吗? 呵呵,他觉得不会。 当黑家人的机关术不再让世人感到无敌和害怕,当黑家失去秋夜弦的信任和重用,那便是黑家走向没落的开始! 844 凤女与王女的誓言 在断断续续的昏迷了十几天后,玉梵香终于恢复了清醒。 她睁开眼睛…… 她很想睁开眼睛,然而,这样的微小之事于她来说,已经是永远不可能了。 她感觉到她的手被紧紧的握着。 但也不是特别紧,似乎怕把她弄疼了。 那只手相当冰冷,手心有细茧,但不算粗糙。 看手形和大小,应该是女子的手。 她还感觉得到握住她手的人在紧紧的看着她,对方很焦虑,很紧张,甚至带着悲伤。 她原来就是感觉敏锐的人,没有了眼睛之后,她对身边的人与物感觉更灵敏和细致了。 “是惊华吗?”她哑着声音,微笑着问。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笑。 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悲伤。 事情并没有发生多久,但她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改变,所以她已经接受了现实。 只是,她的心里还是很痛,痛得要命。 可她不想让任何人同情她,可怜她,怜悯她,和安慰她。 她是一国女王,生在有爱和荣华富贵的皇室,她应该是被子民尊敬、热爱和信任的存在,而不是让世人同情的存在。 她若是需要被人同情,将是对爱戴和信任玉氏皇室的子民的背叛。 她必须要记住,即使她失去了眼睛与美貌,她仍然被子民爱戴着——这才是她真正的无价之宝。 “是我。”凤惊华的声音也很沙哑,“你、你的伤……口还痛吗?” 她想问她的眼睛还痛吗,但她不敢说出“眼睛”两个字。 每看到玉梵香扎着纱布的眼部,她都觉得恐惧。 她曾经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恐惧了。 “痛。”玉梵香微笑,“不过没那么痛了,完全能忍受。” 她敷的药都含有麻醉成分,但她还是觉得疼,觉得痒。 而这些疼,这些痒,与她的眼部被利刃划伤时的剧痛和恐惧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想到她知道自己要永远失明的那个悲烈而绝望的瞬间,身体不禁又微微颤抖。 她其实并不害怕疼痛,也不害怕残疾,真的,只是,双眼被活生生的划裂,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只是断一只手或一只腿,或者脸上带几道疤,她都能真正笑对。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凤惊华轻声道,“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太对不起了。还有,大恩不言谢,我这一生,但凡有你用得上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玉梵香救她,一定不是为了要她的回报。 她知道。 可她必须报恩。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玉梵香还是微笑,“我答应你,如若我这一生有非你帮忙不可的事情,一定会向你求助。” 她并不需要凤惊华报答。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凤惊华可以选择,凤惊华一定不想要她为她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她知道的。但凤惊华的自尊心太强,一定不愿欠人情,她若是不给凤惊华还人情的机会,她救了凤惊华的事情一定会成为凤惊华心里永远的负担。 救人也好,被救也罢,并不是应该让人感到沉重和疲惫的坏事,她不愿意凤惊华的心里有那样的负担,所以她将来若有所需,一定会向凤惊华求助。 “嗯。”凤惊华郑重的点头,口气铿锵,“一言为定,永不反悔!” “是,一言为定,永不反悔。”玉梵香也郑重的起誓。 而后,两人都沉默了。 胸中有千言万语,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或不说,一切都无法改变,只是说出来后,语言和声音的力量,会令人更加悲伤。 “伤在我的身上,”玉梵香突然缓缓的说了一句,“也在你的心里吧?你心里的伤,可又好了些?” 凤惊华注视着她。 都到这份上了,她想的还是自己的事情? 论起胸怀,玉梵香真是她所见过的最为宽广的女子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何要遭到这样的劫难?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凤惊华没有直接回答玉梵香的问题,而是像自言自语一般,“你没有任何过错,为何偏偏是你呢?” 这是她与秋露霜之间的恩怨,与玉梵香半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玉梵香却代替她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上天对玉梵香何其残忍! “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玉梵香道,“怨不得上天。” 她应该为她的国家和子民去死,而不是在异国的土地上,为一个可以称为朋友、却与她的国家无关的人轻易去死。 只是那个时候,她想都不想就扑了上去。 就像冥冥之中有巨大的、强烈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指引和推动着她这么做。 这几天,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突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了。 因为,她救的女子是她所爱的人所爱的女子。 如果这个女子死了,他一定会很悲伤。 她爱那个男人,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这个男人的一切。 她知道那个男人近乎生无所恋、死无所惧,在这世上只在乎两个人——他的姐姐和名为凤惊华的女子。 如果其中一个死了,他仅有的那一点生者的心,一定会变得很小很小。 小到也许装不下半点光芒和半点温暖。 她不要那样的事情发生。 一定是她潜意识中的这种想法和意识太过强烈,令她的身体直接做出了行动。 她痛苦吗?悲伤吗?绝望吗? 当然。 她后悔吗? 不后悔。 凤惊华默默的看着她,再次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放开握着玉梵香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对于玉梵香的伤残与痛苦,她无能为力,但她还可以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让导致这一切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玉梵香猛然就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与杀寒。 非常强烈! 强烈到几乎令她都要同情凶手了。 “你想去找凶手报仇?”她平静的问。 她对此当然不觉得惊讶和意外。 换了任何人,只要不是懦弱和没用到了极点,都一定会这么干的。 “是。”凤惊华的声音暮然变得冰冷,“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输的。” 在重要的人面临危险的事情上,她绝对不会输! ——她是凤惊华!她就是这样的人! “巴冰寒。”玉梵香沉默了一下后,吐出三个字,“她才是真正的主谋。” “巴冰寒?”凤惊华微惊,“你能确定?” 这个女人确实很麻烦,但是,她怎么跟应该八杆子打不着的秋露霜混到一起? 845 那个女人才是主谋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跟踪她。”玉梵香缓缓的道,“然后我看清了她的模样,想起了她是谁……” 她原本在跟踪秋露霜。 但秋露霜那几天一直在家养病,连门都没出,她在他家四周转了几天都无从下手。 于是她想到了秋露霜经常乔装打扮,秘密前去的那间小阁楼。 她为何不去探探那间小阁楼呢? 说不定那里隐藏有秋露霜的什么秘密,可以帮她对付秋露霜。 想清楚以后,她便于晚上前往那间小阁楼,想趁夜潜进去一探究竟。 她到达小阁楼前方后,没有贸然潜入,而是在四周的黑暗中观察,寻找可乘之机。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阁楼里走出一个女人,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 那个女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完全看不清其长相。 当他们经过路灯下时,她注意到那几名侍卫竟然是秋露霜身边的炸药侍卫之几。 ——她已经跟踪了秋露霜很长时间,都认得他身边的那些侍卫了。 那些炸药侍卫可都是秋露霜的身边人,秋露霜居然舍得让他们去跟着一个女人? 她由此意识到,那个女人一定跟秋露霜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看那个女人打扮和行踪都那么神秘,八成在搞什么阴谋。 于是她暗中跟在那个女人后面。 一直跟到了那片废墟。 她惊奇的发现那个女人居然在那片废墟里布下了大量的炸药侍卫,明显是在设计要命的陷阱。 那个女人想要谁的命呢? 她不动声色的潜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因为废墟的地形有些复杂,到处都埋伏有炸药侍卫,她又只有一人,既不可能纵观全局,也不能自由行动,看到的动静有限。 所以,当她发现那个女人针对的是凤惊华时,凤惊华已经陷入炸药侍卫的包围圈中。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就没有露面,也没有出声,便在凤惊华蹲在墙头、进退两难又走投无路的时候,暗中放了一箭,射死一名炸药侍卫,给凤惊华争取到了逃生的机会。 那些侍卫的目标是凤惊华,她又潜伏在黑暗之中,不断变换位置,那些侍卫没能找到她。 她一边东躲西藏,一边追着凤惊华的身影出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神秘女人的面容。 ——当时的废墟已经点燃了不少火把,有光的区域很多,那个女人见刺杀不顺利,也急急的跟在凤惊华的后面,夜风把她的头罩给吹开,露出了她的面容。 她很吃惊的发现那个女人竟然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女人,隐隐还有几分面熟,只是当时形势实在凶险又紧急,她完全没有余力多想。 她利用她较早抵达废墟,对环境和路线比较清楚的优势抄近路,紧追着凤惊华抵达废墟外围。 那个时候,眼看凤府的侍卫已经到达,凤惊华就要脱险了,偏偏在出口的地方也潜伏有炸药杀手。 那名炸药杀手从屋顶上跃下来,直落准确得要命的地面位置,在跳之前还引燃了身上的导火线。 她一眼就看出凤惊华因为冲刺的惯性太大而来不及刹脚,必定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而她就在凤惊华身侧的一条叉路口里,离凤惊华只有一丈之遥。 于是她想都不想,就这样飞扑了出去,将凤惊华扑滚在地。 她跟着秋露霜这么久,已经摸清了那些炸药侍卫的杀伤范围了。 ——半丈之内能把人炸死,半丈之外、一丈之内能把人炸伤。 而她把凤惊华扑出去的距离,正好在一丈左右的范围内。 她的背部被炸伤和烧伤。 她在剧痛之中被凤惊华扶坐起来,正想跟凤惊华说点什么时,她就又看到凤惊华的背后有一名侍卫冲出来并挥刀朝凤惊华劈去。 千钧一发之时,她又条件反射般的将凤惊华推开。 而那把刀的刀尖,就这样从她的脸部划过…… 她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刀锋从眼部一边直直划到眼部另一边的痛苦,以及瞬间就产生的对永久失明和毁容的恐惧…… 锦国是一个多岛的、以女人为主的国家,向来是和平多、战争少,皇室和朝堂的争斗远远没有大陆国家那般复杂和残酷,所以,她虽然从小就接受非常严格的训练,却没有受过太多的苦难。 在那一夜之前,她只经历过在发现母亲被害身亡时那种同样撕心裂肺的痛苦。 ……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她再痛苦、悲伤、抱怨又有什么用呢? 大夫说了,她的眼球已经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眼睛既不能复原,也无法视物,但她还可以流泪,只是她的眼部受伤,不能碰水,所以她千万不能流泪。 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接受这一切。 她忍着心中的伤痛,慢慢的描述了那一夜她的经历,而后道:“在瑶京的时候,我与巴冰寒并没有正面接触,只在暗中见过她几次,不算熟悉,所以那晚没能一下子认出来。这几天,我稍微清醒一些后,再度回忆那晚的一切,终于想起那个女人就是巴冰寒。” 凤惊华默默的听着,默默的咬紧了牙关。 每次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于玉梵香来说一定都是难言的痛苦,但玉梵香还是平静的说完了这一切。 “我明白了。”她也平静的道,“巴冰寒认为我抢走了她的幸亲王,追到天洲来杀我,失败后一定是被秋露霜秘密救走了。她不会就此放弃,还会继续杀我,不管有没有你的事情,我都不能放过她。” 巴冰寒在秋骨寒获救那晚被神秘人物救走后,她当然也有在暗中追查,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秋露霜救走的。 又是一个想不到!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给巴冰寒任何机会,也不会再让秋露霜好过。 “我知道。”玉梵香道,“你知道她也有份就好。” 要不然她一味的对付秋露霜,被隐藏在暗处的巴冰寒暗算了都不知道。 “谢谢你。”凤惊华在玉梵香的手背上拍了拍,深深的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条性命。” 玉梵香微微一笑:“嗯。” 她虽然再也不会有眼波明媚,可是,还是很美。 真的很美。 凤惊华看着这样的她,真的觉得她比自己还要美丽。 玉梵香是从光明中出生的高贵女子,即使一生看不到光明,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光明。 “你一定累了,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凤惊华又按了按玉梵香的手背后,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站起来,转身,冲一直站在门口的阴九杀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846 只要你对我笑一次就好 她离开以后,阴九杀慢慢的走到床边,坐在她刚才坐的小凳上,看着玉梵香。 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有生气的他,这样走路时就像一抹幽魂,几乎没什么气息和声音。 但玉梵香却还是敏感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是九杀吧?”她微笑着问。 “你睡吧,不必管我。”阴九杀道。 “你会待到我睡着为止吗?”玉梵香问。 她其实不想睡,但她除了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了。 而她睡着的时候总会一遍遍的梦到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次次的经历那种痛苦与恐惧。 “会的。”阴九杀简短的道。 “那就好。”玉梵香微笑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你可以握着我的手吗?这样,我也许能睡着好一点。” 有他在的话,她应该不会再梦到那一晚的事情了吧。 阴九杀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玉梵香的唇边泛起温柔的笑容,脸庞柔和和轻松了许多。 她动了动唇,想说声“谢谢”,阴九杀却已经抢先一步:“谢谢你。” 他很少谢人。 他不会轻易去帮别人,也不想任何轻易帮他,所以,他会说“谢谢”的时候不多。 但他说出“谢”字的时候,一定是真心的。 玉梵香轻笑:“惊华不仅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她知道他为什么会谢她。 因为她救了他所爱的、珍惜的女人。 她听得心里有些许的酸楚,却不怎么难受,因为她早就知道他的心意。 “但我还是谢你。”阴九杀还是坚持,“你若有所求,请务必直言。” 他这一生,在乎的也就两个女人。 任何一个女人若是死去,他所剩不多的心也会跟着死去一半。 玉梵香想了想,忽尔一笑:“那就对我笑一次吧,真心的、开心的笑。” 阴九杀:“……” 这样的事情,他还真是做不出来。 “现在笑不出来没关系。”玉梵香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柔声道,“在我回国之前对我笑一次就好。虽然我的眼睛看不到了,但我的心,是看得到的。” 阴九杀又沉默了一下,才深深的道:“我会努力的。” “嗯,你一定要努力。”玉梵香温柔的道,“就像我一样这么努力。” 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唇边泛起甜美的浅笑。 她若还有眼睛,此刻一定会闭上眼睛。 ——她的呼吸慢慢的平静下来,脸上现出安详的神情,静静的入眠。 阴九杀握着她的手,默默的看着她。 她真的知道她这次救了凤惊华,对他有多么重要吗? 他但愿她提出尽可能多的、尽可能高的要求,让他得以回报她所做的一切。 她却只是要他真心而开心的一笑! 这样的女子,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虽然不会因此而对她动情,但是,却还是被她感动了。 他第一次觉得,遇到她这样的女子并被她这样爱着,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甚至开始想,他能为她做什么呢? 似乎什么都做不到了。 她真正需要的,是一双眼睛。 她是神箭手,没有了眼睛,她再也不能弯弓射箭。 她是游水高手,没有了眼睛,她再也不能游泳。 锦国大大小小几百个岛屿,环绕着无边无际的、美丽纯净的海水,但她再也看不到,再也不能扑入大海的怀抱。 也再也看不到她的子民。 ——这样的牺牲,岂是他能用物质所能弥补的? 一时间,他总是无欲无求、无波无澜的心境,也升起遗憾与婉惜。 也许,他只能待来日她若是有难,他必定全力相助了。 若是有难?他苦笑,还是希望她再无灾无难吧。 凤若星从外面走进来,想看看玉梵香,却看到阴九杀握着玉梵香的手坐在那里的场景。 他并不知道要避讳,但他还是下意识的顿住脚步,看着那两个人。 咦,这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他觉得他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该说话? 他想了想,转身离开。 走出外面,他左看右看,又抬抬看头,突然觉得很无聊。 每一个人都忙得要死,连小住都把心思放在照顾玉梵香上,没时间陪他玩,他现在好无聊。 他要做些什么呢? 算了,还是去逛街吧。 他像往常一样走出凤府大门,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他猛然回头,就看到几条人影往大树后面一闪。 他皱眉,他们欺负他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就看不到他们在跟踪他吗? 哎呀,真是烦死了! 自从玉梵香受伤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只要他出门,就一定有人在暗中跟着,就连他上茅厕都有人就近盯梢,令他烦不胜烦。 他又不是弱弱的姑娘,他们干嘛这样做呢,很丢脸的好不好? 更郁闷的是,这些人的脚很快,眼睛也很好,不管他怎么跑都甩不掉他们。 他叹着气,继续走。 走着走着,他一个拐角,准备走进右侧的街道。 大概是他心事重重的缘故,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也从拐角处转出来,他就这样与马车紧擦而过,然后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跟着他的几个凤府侍卫看到这一幕,立刻焦急的冲上来去扶他:“少爷,你没事吧?” “哈,抓到你们了!”凤若星突然伸手抓住其中一人,得意的道,“看你们还怎么躲!” 几个侍卫哭笑不得:“……” 敢情少爷这是在逗他们呢? 真是吓死人了。 咳,只要少爷没事就好,被逗就逗吧,他们就当陪少爷玩好了。 “你们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跟着我?”凤若星紧紧的抓住一人不放,爬起来,盯着他们,“上次的事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只是一场误会,你们为什么还这么紧张?”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咳了两声,把以防万一的说辞搬出来:“是这样的,小姐不是在追查伤害玉姑娘的凶手吗,听说那个凶手很坏也很聪明,小姐担心那个凶手对您使坏,所以派我们暗中保护你……”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凤若星抗议,“我上次是没有防备,人家也没有对我动手,我才被骗着在外面过了一夜,我现在小心了,不会再上当了!不许你们看不起我!” 847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咱们绝对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一名侍卫赶紧哄他,“咱们只是不敢小看了凶手而已!喏,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永远不能低估了对手,我们要重视凶手的本事,宁可谨慎过度,也不能有一点点大意!”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是这样吗?”凤若星斜眼,一脸狐疑,“你们真的没有小看我?” “没有,绝对没有!”几名侍卫坚定的回答,“少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 凤若星直直的看着他们半晌后,转身就走。 几名侍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位少爷心性单纯,容易哄骗。 不过……他们心里又有点隐忧,少爷这么好哄和好骗,若是遇到心机深沉的坏人,哎,他们果然还是紧紧盯着少爷才行。 然而走了一段路以后,凤若星突然停下来,转头,盯着他们,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透着犀利的光芒:“我不信你们的话!” 几个侍卫愣住了:“……” 少爷怎么突然之间又不信他们了? 而且,少爷的眼神和表情怎么回事? 竟然如此锋利和强悍,令他们有种整个人都被刺透和看透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们只在将军、大小姐、狩王、警亲王的身上感受到过。 在他们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凤若星大步走到他们跟前,咄咄逼人的道:“我这几天认真想过了,我在外面过夜的那天晚上,整个凤府都出去找我,玉姑娘还受了重伤,连小华都昏迷不醒。我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像看到死人复活一样高兴,我怀疑,玉姑娘和小华不会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吧?” 凤府的这几个侍卫也是稳重之人,并不会轻易表露出强烈的情绪,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向像个大孩子一样、总是无忧无虑的少爷竟然说出这么敏锐的话来,一时间脸色都微微的变了。 凤若星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们表情上的变化,又道:“小华不爱出门,更不爱晚上出门,她会晚上出门和出事,应该是因为出去找我的缘故。但我没有出事,她却出事了,凶手该不会是拿我去诱导小华出门,然后想趁机害小华吧?” 几个侍卫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原来,单纯的少爷也能分析得这么深刻和精准? 凤若星看他们的表情,便觉得自己的分析没有错了:“我不知道玉姑娘是怎么出事的,但我所认识的小华并不是那么容易动情和自责的人。玉姑娘出事以后,小华非常关心玉姑娘,还经常一副痛苦的样子,我还见她偷偷的哭了,她还把玉姑娘接到家里精心照顾,我在想,玉姑娘不会是因为小华才出事的吧?所以小华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侍卫们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 应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但他全部都说对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凤若星见他们不说话,又半自言自语的道:“小华为了去找我而出事,玉姑娘可能是为了小华才出事,唉,这么说来,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是我造成的了?” 众侍卫一听,心里都是一惊,赶紧道:“少爷您别乱想!您又没干什么坏事和出格的事情,怎么会是您造成的呢?说到底都是坏人的责任,与少爷您无关啊!” “就是啊!就算坏人不利用您骗小姐出去,也会利用其他人骗小姐出去……”这人说到这里,猛然捂住嘴,一脸懊悔。 众侍卫都瞪着他,他是属猪的吧,说话不用脑子的? 凤若星也用黑黑的一颗大眼珠盯着他,不说话。 众人又有点慌了,赶紧去哄他。 “少爷您别乱想,您若是乱想就中了坏人的圈套,坏人就是想让您和小姐难过,您千万别上当啊……” “一切都是坏人的错!只要找到坏人,就能为小姐和玉姑娘报仇了……” …… 凤若星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转身就走。 “少爷您去哪里?”众人赶紧追上去。 “回家,不玩了。”凤若星头也不回的说。 他已经玩了很久了,曾经让他觉得很繁华的天洲都没有什么可玩的了。 而且所有人都在努力和辛苦,就他一个人在玩,连钱都是花别人的,这像什么样呢? 他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因为他什么都不在意。 但现在,他开始去思考这些问题。 因为,他身边的这些人对他很好,真的很好,他不想变成她们、他们的累赘与负担。 他就这样回到了凤府,然后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发呆。 直到吃饭时间也没有动一下。 因为玉梵香的事情,凤惊华天天出去追查凶手,众人也在重点照顾玉梵香,这几天都少有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没有去找人一起吃饭,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一反常态的没吃晚饭。 还是一名扫地的老仆人发现了他。 “少爷,天都黑了,您怎么还没去吃饭呢?”老仆人站在他的身边,问。 凤若星抬头看他:“王伯,你在凤家多少年了?” 他对凤家的人都已经很熟悉了,包括这个天天在他的住处门口打扫的老人。 这个老人对他很亲切。 王伯道:“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了?”凤若星乍舌,“好长。” 王伯呵呵一笑:“我当年也是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兵,受伤之后不能打仗,又无家可归,将军就让我在凤家干活,说我可以在凤家干一辈子。” “哦,将军人挺好的啊。”凤若星道。 “唔,将军对自己人是极好的。”王伯道,“要不然咱们这些老家伙也不可能跟将军这么多年啊。” “你在凤家这么长时间,一定知道凤若星的事情吧?”凤若星问,“小华当是我大哥,我还知道小华有一个哥哥叫凤若星,我想知道凤若星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告诉我吧?” 早在他踏上陆地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他叫“凤若星”以及他是谁家的孩子等,但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从没认真去想过自己是谁、自己想成为谁的问题。 但现在,他想知道了。 想知道“凤若星”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而他,到底要不要成为“凤若星”。 他不知道他最终会如何选择,但他很明白一点——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再也不能这样无所事事,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活下去。 王伯饶有深意的看着他,微笑:“当然可以。若星少爷啊,那可是一个让人永远不会忘记的少年……” 他慢慢的讲述着凤若星的点点滴滴,没有半点吹嘘,没有任何隐瞒。 他在凤家几十年,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他知道,眼前这位“全失”少爷一定就是若星少爷。 若星少爷,一定会完完全全归来的! 848 我来向你赔罪了 巴冰寒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秋露霜。 这两个人就像蒸发的水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惊华也好,阴九杀也罢,找遍了整个天洲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 也没有发现相似之人逃出城里的痕迹。 他们也不认为这两个人会逃出天洲。因为巴冰寒还要继续报仇。秋露霜更不是会怕到要逃到天涯海角的家伙。 他们一定还隐藏在天洲,但天洲那么大,如何把他们找出来? 巴冰寒原本就是潜入者,不露面也是正常,但一向高调的秋露霜却请人在朝堂上跟皇上请假,说他病情加重、秘密养病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他已经知道他谋害自己的秘密暴露了,先避风头去了——凤惊华如是想着,面无表情的从警亲王府的前面经过,眼里都是冰锐的杀机。 除非秋露霜一辈子不露面,否则,他露面之时,就是他死她活之时。 警亲王府的大门口不仅立着石狮子,也立着数名全副武装的侍卫。 他们平素也是狠人,但看到凤惊华身着劲装、腰佩弯刀、杀气四溢的从前面走过,还用微笑的吃人的目光看着他们,不禁有点心惊肉跳:这、这个女人想干嘛呢?想吃人不成? 她不会是想吃了王爷吧? 看她种眼神,一定是了! 连王爷都敢惹,这个女人还、还真是如传说中一样凶猛啊! 还好王爷不在,要不然王爷真跟这个女人干上了,又得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凤惊华走了一段路,挥了挥手,对手下道:“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侍卫们有些犹豫。 凤惊华淡淡道:“你们放心吧,没有人会在大街上杀我。” 她顿了顿,唇边泛起刀锋般的笑意:“其实有了才好,不是吗?” 如果有人主动跑来杀她,就省了她的心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几秒后,抱拳:“小的明白了,小姐请小心。” 然后他们就走了。 小姐也许还算不上顶尖的高手,但强就强在她的精神力和爆发力异常出众,形势越是紧急,她越是表现突出,而现在,正是小姐杀气最盛、动力最强大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小姐,几乎就是无敌的。 所以,他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凤惊华像一把会行走的锋利的尖刀,平静的、笔直的走在大街上。 她是美人,即使素颜或粗布荆钗也不能掩饰她的天生端丽,但是,所有从她身侧走过的行人都下意识的避开她和绕开她。 她的身上散发着强烈的“生人勿近,近则格杀”的气息,宛如一座移动中的极寒冰窟,谁靠近谁就会被冻伤。 更没有人敢对上她的眼睛。 那不仅是杀人的眼神!还是正在寻找人杀的眼神!太吓人了! 连地痞流氓混混见了都发毛。 然而,却偏偏有一个少年迎难而上,鬼鬼祟祟的跟在她的后面。 ——那绝对不是同路或巧合,那少年躲躲闪闪的,目光盯着她不放,绝对是在跟踪。 行人们放慢脚步,虽不敢靠近,却是用目光看着那两个人,一脸的惊艳与好奇: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突然,冰刀美人停下来,冷冷的道:“我不是叫你们不要跟着我吗!活得不耐烦了?” 糟糕了——路人们在心里冲着那名少年大叫,被发现了吧?你这下死定了吧? 就算那位美人再美,可一看就非常不好惹,你一个娇贵的少爷,怎么就看上了这一款呢? “啊,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少年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他还以为他跟着神不知鬼不觉呢。 凤惊华没理他的问题,冷冷的道:“你跟着做什么?想让我杀吗?” 少年缩了缩肩膀,双手交握在胸前,看起来很乖的道:“我是来赔罪的,如果你看我不顺眼,杀了我也成。” 凤惊华冷冷的道:“你犯了什么罪?” 少年道:“那个女人是我惹来的,结果却害了你,我当然有罪。” 他会这么说,当然因为他是巴冰寒所谓的爱的男人秋骨寒的缘故。 凤惊华还是冷冷的:“你想怎么赔罪?” 秋骨寒把脸凑上来,眨巴着深遂漂亮的眸子,乖乖的道:“我给你当小狗,随你怎么使唤好不好?” 凤家并没有告诉他秋露霜与巴冰寒联手要杀她的事情。 但他经常出入凤府,在凤家也有不少人脉,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了他。 他也问过全失、祝慈、玉梵香等人,加上自己派人去调查,自然就大致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当然很愤怒。也在派人到处寻找巴冰寒。也是找得没有任何眉目。 他这几天没有跑去找凤惊华道歉或安慰,因为这些都无济于事,她也不需要。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除掉巴冰寒,从而保障她的安全。 在巴冰寒迟迟找不到的情况下,他憋不住了,还是亲自跑来找她了。 他打算亲自保护她,给她当侍卫。 “我不需要狗。”凤惊华冷冷的说着,转身,“你给我滚远点。” 秋骨寒撅嘴,抽了抽鼻子,还是乖乖的跟在她的后面,只与她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 行人不敢靠近,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不明所以,但他们都看得出来啦,那个冰刀美人分明就是在斥喝那位必定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美少年。 瞧那位美少年缩着肩膀,垂着头,又乖巧又丧气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啊! 这冰刀美人怎么能对这样的乖美少年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呢? 唉唉,果然是越难到手的美人,越有吸引力么? 路人们纷纷摇头。 有好事者被冰刀美人和乖美少年所吸引,保持着距离,跟在他们的后面,就为了多看美人几眼。 凤惊华走着走着,走了很远以后,她停下来,站在一间热闹又华丽的酒楼下。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她好像有点饿了,又好像没饿,她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 突然一张脸凑过来,殷勤的道:“我请你吃大餐好不好?随便你点什么,我都给你付账,好不好?” 凤惊华双眉一竖,怒道:“我不是叫你滚吗,你怎么还跟着我?” 秋骨寒微噘着嘴,委屈的道:“我说过我要给你赔罪的嘛,你叫我滚我就滚,我也太没诚意了吧?” “不滚是吗?不滚我就揍你!”凤惊华这段时间来的心情可是糟糕透了,他非要主动找上来让她虐,她可不会心软和手软。 849 打是亲,骂是爱 秋骨寒还是乖乖的:“你打死我也不走。” “好,那我就打死你!”凤惊华伸手就“叭”的打了他脑袋一巴掌。 而后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她没有刻意下轻手,也没有刻意下重手,就是胡乱的、发泄般的乱打一气。 秋骨寒任她怎么打就真的不还手。 她的力气可不小,但他穿得比较多,不怕打。 这里是闹市,两人又在站正值饭点的酒楼下,其中一个是凶巴巴的大美人,一个是小白兔般的美少年,自然吸引了无数的人看热闹。 “这都什么世道啊,一个大姑娘家当街打男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打得这么凶?这位公子你怎么不还手啊?你好歹是个男人,还打不过一个女人?” “靠,老子看不下去了!这位兄弟,要不要哥们帮你教训教训这个恶婆娘?” “世风日下啊,女人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男人了!这姑娘是谁家的啊,还不赶紧拉回去好好教养,免得以后嫁不出去……” “这位公子长得这么俊俏,你怎么舍得下手啊……” …… 众人围着两人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但凤惊华充耳不闻,继续拳打脚踢,秋骨寒的头发都被打乱了。 有几个男人忍不住了,走出人群,冲着凤惊华:“喂,你这个恶婆娘还真当男人是好欺负的?男尊女卑的道理你懂不懂?不懂的话咱们来教你……” “你们干什么?”秋骨寒一边缩着脑袋让凤惊华打,一边生气的冲那几个男人道,“她打我关你们什么事?她打得高兴,我被打得也高兴,你们别来妨碍我们!你们敢欺负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被打得像猫爪下的小老鼠,但冲着那几个男人喊的声音却很大,眼神也很凶,跟只小老虎似的。 几个男人愣住了。 一大波围观的人也愣住了。 这是搞什么鬼呢? 他们为这位贵公子打抱不平还有错了?还得罪人家啦? 难不成这两个人有毛病,一个就喜欢打人,一个就喜欢被人打,而且还喜欢被人围观? 想到这里,众人眼里都流露出婉惜和同情的神色。 果然人无完人,这两人长得这么好看,脑子却不太正常。 对不太正常的人,他们还是只看看就好,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管。 那几个想见义勇为的男子立刻道:“好好,您喜欢就好,咱们多事了,您两位继续!” 于是他们回归到看戏的队伍里。 凤惊华继续打,边打边骂:“你滚不滚?你问你滚还是不滚?” 秋骨寒鼓着双颊,很倔强:“不滚!说不滚就不滚!” 众人:“……” 这时,有人突然小声的道:“咦,这位公子怎么有点像幸亲王啊?” 他旁边的人立刻骂他:“你瞎了眼吧!王爷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成这样……” “可是真的很像幸亲王啊,幸亲王打仗回京的时候我见过,真的很像啊……” “啊!”又有人惊讶的叫出声,“那个女人不是凤家的大小姐吗?” “哪个凤家的大小姐啊?” “还能有哪个凤家?当然是凤将军家的大闺女啦……” “你们说得也忒离谱了,凤将军家的大小姐在大街上公开殴打亲王?犯浑呢……” …… 虽然这样的言论很不可信,但慢慢的,不断的有人指出来这两个人就是那两个人没错。 凤女当街殴打幸亲王? 这个消息就像大风一样传开了。 附近一带的人都闻讯赶来,就像过年去看大戏一样,把凤惊华和秋骨寒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众看客越看越来劲,讨论得越来越有劲。 连凤惊华都听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声。 不行!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对她爹和凤家的声誉不太好啊! 而且她也把秋骨寒打得披头散发的,火气消了大半,还是赶紧收手吧。 她收回拳头,面无表情的走进酒楼:“别跟进来,要不然宰了你下酒!” 这话说得很狠,很霸气,连四周满满的大老爷们都要自愧不如。 秋骨寒瞅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迈了迈脚,想跟进去。 但凤惊华也不回头,就直接抽出腰间的弯刀,扛在肩膀上,昂首挺胸的走进去。 秋骨寒看着她肩上的刀,缩了缩肩膀,没敢跟进去,就靠在酒楼的大门边,双手垫在身后,低头瞅着双脚,等凤惊华出来。 众人看得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这两个人,怎么女的像个大老爷们,男的像个小媳妇儿? 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呢? 众人有的散去了,有的没有散去。 终于,有几个人忍不住了,跑过来,低声问秋骨寒:“请问公子,您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位姑娘的手里,才这样被她打着不还手?” 秋骨寒抬头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没有,我喜欢她,愿意让她打,你们不要乱说话。” 几个人郁闷了一下,又问:“这么凶的女人,你到底喜欢她哪点啊?” “谁说她凶啦?”秋骨寒突然就生气了,目露凶光,挥动双拳,凶巴巴的瞪着他们道,“打是亲骂是爱,你们没听说过吗?她就只对我凶,只对我狠,说明我对她来说跟别人不一样的!你们再敢乱说她的坏话,本王……我就不饶你了!” 别看他被打的时候乖得像只小兔子,发起狠来的时候却像老虎,那种眼神能刺到人的骨头里。 几个人赶紧擦汗:“我、我们知道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而后,他们在秋骨寒恶狠狠的目光中跑了。 秋骨寒继续低头看着脚尖,耐心的等凤惊华出来。 酒楼里,凤惊华单独点了一个雅座,又点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慢慢的品尝。 满楼的人都在打量她,都在议论她。 这里是有钱人出没的闹市,其中也有不少人是见多识广的,于是也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一传二,二传三,三传六……慢慢的,许多人都知道她是凤大小姐了。 也有许多人知道被她打还护着她的美少年是幸亲王了。 待她吃得烦了,便拍桌子,大声道:“伙计结账——” “来咧——”伙计应声,准备跑过去。 但守在门口的秋骨寒耳尖的听到了这声音,飞快的冲出来挡在他的面前:“多少钱,我付了!” 凤惊华见他还在这里,怒得抄起桌面上的一只酒壶就朝他砸过去:“我吃的东西我自己付账!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可不要乱收别人的钱!” 850 非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伙计一听头就大了,对秋骨寒赔笑:“这位公子,谁在咱们这里用餐,咱们就收谁的钱,这是规矩,小的不敢违反规矩……” “什么规矩?”秋骨寒大声道,“她的钱是她的,我的钱还是她的,我付钱就相当于她付钱,哪里不合规矩了?” 伙计苦起脸:“这个……” 这两位客官怎么这样呢? 这不是为难他这个小老百姓嘛? 伴随着一阵“叭叭叭”的声音,无数只杯筷朝秋骨寒飞掷过来,原来是凤惊华拿起桌面上的东西狂砸他。 桌面上的东西不够用了,她就拿刚刚空下来的邻桌的东西砸。 众食客目瞪口呆,凤家的大小姐怎么就这么、这么不注意形象呢? 如果那个美少年真的是幸亲王,怎么就这么不顾及皇室颜面呢? 秋骨寒缩头跳腿,一边闪避着凤惊华狂砸过来的东西,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锞子塞进伙计手里:“她砸坏的东西也由我来赔偿,够了没?” 伙计咽着口水,看着手里金灿子的金子,堆起笑容:“够了够了,全砸了都够!” 然后他就带着金子躲到一边,轻松的看戏去了。 凤惊华却又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因为自己又冲动了,于是不砸了,恨恨的起身,朝秋骨寒冲去,准备狠狠的踹他一脚后就走。 哪料秋骨寒已有防备,她一冲过来,他就往一个姑娘的身后躲。 凤惊华没踹成,恨恨的剜他一眼后走了。 秋骨寒从那个姑娘的身后走出来,冲她迷人的一笑:“谢谢美人相救,再会。” 虽然他被揍得一身狼狈,但那张白玉一般的俊脸和那份贵气纯净的气质还是掩饰不住的,姑娘的脸立刻红了,其他姑娘的脸也红了。 秋骨寒在现场女性同情的目光下追出去。 凤惊华知道他脸皮厚,一定会死缠烂打,于是就近租了匹刀,跳上就跑。 秋骨寒也跟着租了一匹马追在她的身后。 两人就在大街上一赶一追起来,不知又吸引了多少目光。 待凤惊华回到凤府时,凤大小姐当街殴打幸亲王而幸亲王还对她穷追不舍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凤惊华以为她到家后那死崽子就应该滚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跟着到她家门口。 她大怒,对守门的侍卫道:“谁敢放他进来,我就放谁出去!” 守门的侍卫都不敢吭声,迅速把大门合上。 秋骨寒吃了闭门羹也不气恼,敲着门道:“我是幸亲王,我做了对不起凤大小姐的事情,而且大小姐有危险,我一定要随身保护大小姐,你们快让我进去!” 他是凤府的常客了,侍卫们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此刻,这些侍卫听到他的名字,无不苦着脸,唉声叹气,左右为难。 大小姐的命令是绝对的,他们不敢不听,但是、但是在门外敲门的可是亲王,他们还真的能让堂堂一个亲王在外面狂喝西北风? 真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啊! 他们只能蹲在墙角,默默的在心里祈祷:王爷,您还是快点离开吧,要来也另外找个时间再来! 但是,秋骨寒要做一件事,岂是会轻易放弃的? 他叫了好一会儿后,见没人理他,就不叫了。 侍卫们松了一口气,以为解脱了。 但才过了一刻钟左右,外面就传来很好听的、但带有一点沙哑的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非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这歌声,真是唱得好啊,完全可以去大戏班子当台柱了,他们很想为这样的歌声鼓掌,但是,他们却只能再次垮下脸来。 因为,这是幸亲王在唱歌啊! 这声音透着沙哑,而且已经入冬了,他们却让幸亲王在门外一边吹风一边唱歌,像话吗? 幸亲王若是病倒了,他们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事传出去,凤府还不得被人给说死? 其实,这事已经传出去了。 因为左邻右舍们都看到了。 幸亲王经常出现在这里,还经常往这里送礼物,邻里们都看在眼里呢,对这位宛如白玉精雕而成、总是面带微笑(至少在这里的时候是这样)的少年亲王印象不错。 现在,邻里们看到他被关在门外,唱歌都唱得嗓子哑了却连凤家的大门都进去,不禁为他打抱不平。 于是邻里们纷纷代他敲门,扯着嗓子喊:“将军啊,你这是啥回事咧,怎么能让秋小伙子呆在门外吹风咧?快开门啦,要不然就太欺负人了啊!” “就是啊,对秋小伙子有什么意见就放进去说,把人关在门外算个啥事啊?” “外头这么冷,再站下去会着凉的,你们也忒心狠了……” …… 凤府建在平民区与贵人区的交界处,这条街上多是平民百姓,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凤翔空归隐之后,更是天天与邻里喝茶、下棋、看戏、谈天说地,还经常在街坊家里吃饭(都加倍付钱),大家可以说是熟得很,众人敬重凤府的同时并不感到畏惧。 叫了半天,还是不见开门,乡亲们开始问秋骨寒。 “秋小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小姐的事情被关在门外哪?” “有一个坏女人想强嫁我为夫,我不答应,她就去害大小姐,大小姐生我的气呢……” “原来是这样啊!秋小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想追求大小姐,就得把那些孽债都还清楚了,别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啊……” “那个坏女人怎么害大小姐了?你说来听听,咱们也帮你和大小姐出出主意……” “唉,狩王爷不也喜欢大小姐吗?大小姐以后要嫁谁呢?这可真头疼哪,我老人家两个都喜欢呢!秋小子,如果大小姐不要你,你娶我们家翠儿可好……” “啐,秋小子可是王爷,你女儿配得上嘛?” …… 随着外头的乡亲越聚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大门里的侍卫都要哭了。 好在管家闻讯赶来,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半晌后,摆了摆手:“放王爷进来吧,大小姐若是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众侍卫如获大赦,立刻去开门。 管家跟随将军几十年,深得大小姐信任,大小姐不会真的怪罪他。 门开了,秋骨寒立刻冲进去,生怕晚了大门又要关上了。 跑到中庭后他才停下来,然后慢悠悠的朝后院走。 几名侍卫跟上来:“王爷,如果您想见大小姐,还是待我们去通报后……” “我不是去见大小姐啊。”秋骨寒笑,“我是去看望玉姑娘,然后再去找全失玩,这样也不行么?” 851 绝不放弃你 “这样的话,自然不用通报大小姐了。”侍卫们知道他在大小姐的事情上向来赖皮,无语一会儿后让他过了。 不说王爷曾经深入费国去救将军,就说王爷在大小姐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们就知道王爷是很在乎大小姐的,因此,他们对王爷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非要说担心的话,就是担心会被大小姐欺负了。 果然,没过多久,大小姐的院子里就传出打打砸砸的声音。 有前去向大小姐汇报活儿的下人刚进院子就被吓住了,然后发疯般的跑出来,向管家、老爷、全失少爷、住少爷、胡儿什么的求救:“大小姐在打王爷,王爷快要被打死啦——” “你指的是哪个王爷?” “幸亲王爷啊……” 王爷被打,这还得了? 凤翔空和凤若星等人匆匆赶往凤惊华的院子,及时把被打得像猪头的秋骨寒从拳脚之下给捞了出来。 众人当然免不了准备要批评凤惊华几句,凤惊华却理都不理众人,丢下一句“他自找的”就转身进房间,并把房间的门关死。 众人还想隔门进行教育,秋骨寒已经摸着微微肿胀的脸颊道:“确实是我自找的。我被打得很高兴,所以你们别怪大小姐。” 众人:“……” 他们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动一把? 可为什么他们除了无奈又无力之外,感动不起来呢? 不过,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接下来,凤府给秋骨寒整理了衣服和头发,洗净了脸和手,给伤口抹上了药,然后派马车送他回去。 秋骨寒其实是想留下来住几天的,但胡儿婉言对他说了一句“小姐心情不好,您还是先回去歇着,要不然您真的被打出病来,怎么保护小姐”,他觉得这话太有道理了,便只能离开了。 他被扶着走出凤家大门的时候,许多街坊闻声过来看热闹。 看到他那一张碾压所有女子也毫无压力的俊脸又青又肿时,无不吃惊和心疼。 “哎哟,天可怜见的,这是谁下的毒手啊?这么白白嫩嫩的脸也舍得下手,这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哟……” “还能是谁,一定是大小姐啦!你们没听说啊,秋小哥今天追着大小姐到处跑,被大小姐当众打得很惨呢……” “秋小子真是可怜啊!要不你别理大小姐了,娶我们家小翠吧,我们家小翠乖得很,绝对不会欺负你的……” “又来又来了,你烦不烦啊?这事没门儿,你别再提了!我说秋公子啊,大小姐人真心不错,你可千万别被吓怕了,以后就不敢来了啊!咱们啊都支持你,你可顶住了……” “若是顶不住的话,姐姐可以安慰你喔……” “唉,秋小哥不错,狩王爷也不错,我两个都喜欢,大小姐挑谁好咧?” …… 秋骨寒已经进了车厢,听到众街坊的议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他们挥手,怕所有人听不到似的大声道:“你们放心,我还会再来的!” “在灭掉坏女人之前,我一定会誓死保护大小姐的!” “大小姐你听好,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出门,外面危险——” “哎呀,大姐你别抓着我的手啊,我是大小姐的人,这辈子非大小姐不娶,你就别打我的主意啦……” “非大小姐不娶”这几个字令众人一片哗然。 虽然众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少年亲王对大小姐的感情不一般,但对大小姐有意思的男人多了去,众人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可这次,王爷却是第一次提到了“娶”字,还是在凤府大门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众人能当是儿戏么? 既然不是儿戏,就是真格的啦? 别忘了,大小姐不仅对秋小王爷从没有好脸色,还有狩王这一位差点成亲的男颜知己呢,这事、这事也太刺激了吧? 在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中和目送中,秋骨寒被送回了王府。 然后…… 然后第二天他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凤府大门前。 看门侍卫当然早就得到了“绝对不允许幸亲王进门”的命令,但是,幸亲王先敲门了半天,然后又站在风中唱“非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想到王爷可能还带着伤,众侍卫压力更大了。 同样,街坊邻里又跑来看热闹,帮着秋骨寒敲门和叫人。 如此形势,凤府焉能不放人进门? 他进门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众街坊守在外头,不敢马上离去。 结果,才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王爷抱着脑袋从大门里跑出来,凤大小姐挥着剑追在后面,这场面看起来真是、真是很不像样啊。 “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杀我!”秋骨寒别跑别喊,“因为坏人还没有灭掉,我还没能娶你,我现在还不能死!要死也得等我灭了害你的人和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后再死……” “好,我不杀你!”凤惊华真是怒极,全身几乎都要燃起红色的怒火了,“我要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狗,看你以后还怎么油嘴滑舌!” “我说的句句是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秋骨寒说得可委屈了,配上那张还微微带青的漂亮的脸庞,让众人心疼死了。 “不服气的话就去地下找阎罗王诉苦去!”凤惊华也不管光天化日,有多少人盯着,继续挥剑去砍。 从大门一直追到街口。 要不是围观的人太多,舆论压力太多,逼得她不得不收手,她非把这小子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 她停手之后,面无表情的在众人的谴责中回去了。 秋骨寒还想追上去,却被街坊们给堵住了。 “秋小哥啊,你别去追了,再追真的会被打死的!” “不如先去我家坐坐,休息好了再上门,到时我们陪你一起去啊,有我们家,凤府不会太为难你的……” “大小姐实在是对你太过分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放心,咱们一定帮你……” …… 秋骨寒很满意的看到舆论都站在他这一边。 他趁机卖乖:“各位,虽然大小姐对我很凶,但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我就先去你们家里坐坐,晚点你们再陪我去凤家如何?” 众人纷纷表态没问题。 于是那几天,秋骨寒就住在凤家隔壁,不断去敲凤家的门。 进去了,被赶出来。 被赶出来了,再进去。 反反复复,轰动一时,不仅附近百姓,全京城都知道了这么一回事。 幸亲王不会真的想娶凤大小姐吧?——无数的人都在议论这事,都在关注这事。 852 求亲成功 幸亲王正式向凤家求亲了! ——才过了几天,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就又传遍了天洲的大街小巷。 无数的人互相询问,这事是真的吗? 不是讹传吗? 不是流言吗? 有好事者专门跑去凤府及凤府所在的那条街打听,结果竟然是,真的! 这事儿是真的。 才过了十八岁又几个月的幸亲王真的带着好几辆马车的聘礼,向凤府求亲去了。 还有很多人都表示他们就是证人。 至于凤府这边,还没有回应,据说凤大小姐一口就回绝了,但凤父和凤母觉得女儿年纪太大了,再不嫁人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幸亲王条件极佳,应该考虑。 所以凤府就暂且将这事儿给拖了下来。 确认此事后,天洲上下都觉得难以理解。 凤大小姐的条件确实不错,可是她都多少岁了?大了幸亲王将近五岁啊! 而且还曾是皇上和狩王的情人,还差点与他们成亲,说起来,在这方面的名声可不太清白,加上她对幸亲王又很凶,非骂即打,幸亲王到底看上她那点呢? 如果是出于政治联姻和现实利益考虑,以幸亲王的条件,要找顶级豪族联姻完全没难度啊,他干啥就选择了一个年纪比他大、脸上有疤、对他很凶、情史丰富的女人呢? 到底为什么呢? 这段时间以来,秋骨寒天天围着凤大小姐转,根本不给别人问个明白的机会,但别人还是从凤府下人以及凤府街坊的嘴里,问出了一些端倪。 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幸亲王的狂热追求者因为求爱失败,而把所有的怒气和恨意都泼在凤大小姐的身上,暗中谋害凤大小姐,凤大小姐差点因此丢了性命,还受了不为外人所知的伤害; 凤大小姐曾经对幸亲王有恩,幸亲王因为此事而愧疚万分,加上之前也对凤大小姐有好感,这才向凤府求亲,想弥补自己的过失。 世人虽然不知道幸亲王与凤大小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凤府这段时间来守备异常森严,经常派出大量侍卫执行秘密任务,凤大小姐的脾气也变得极其暴躁,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凤府一定发生或遇到了什么事情。 可能凤府真的是在寻找谋害凤大小姐的凶手。 因此,那个说法是相当合理的。 原来如此啊!听到这样的解释后,众人无不点头,幸亲王虽然年少,却也是个有担当的,没有嫌弃凤大小姐的情史和年纪,实在是难得啊! 如此,世人对秋骨寒的评价是更高了。 那么,秋骨寒为什么这么突然的向凤家求亲呢?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他很干脆的住在凤府的隔壁,天天上门去找大小姐,无数次的被赶出来,无数次的溜进去,闹得整条街沸沸扬扬,消息越传越广。 终于有一天,胡儿忍不住了,当着凤府众人的面对秋骨寒道:“王爷,您身份高贵,得注意自己和皇室的声誉,就算您不那么在意,也得在为咱们家小姐的名声着想啊!咱们家小姐也是待字闺中的名门千金,您一个男人家天天跑上门来缠着不放,事情传不出,咱们家小姐会被别人说成什么事?”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现在外头都说咱们家年纪又大,脾气又凶,却还能被您这样的人物纠缠不休,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男人,我、我听了就难受……” 她这么说的时候,凤府众人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秋骨寒。 他们知道王爷并没有恶意,但他的行径,除了有损大小姐的名节,真没有什么好处。 秋骨寒听后心头大震,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不妥。 但他并没有打算放弃。 他沉吟了半晌后,大声道:“我喜欢大小姐,我要将她一辈子牵在身边保护她,所以,我现在就回去准备聘礼,正式向凤家求亲!” 说完,他就在一大批人震惊的目光中离开,着手准备聘礼。 三天之后,他就带着十几车的聘礼和媒婆上门,亲身向凤翔空求亲。 他做得并不高调,但场面可不小,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于是,这消息就疯传开了。 全天洲的人都在看着。 看凤府到底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看皇上会不会干涉这门亲事。 看狩王不会出手。 所有人都希望这些人出手,这样事情才热闹啊。 而且,他们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妒忌,妒忌凤家大小姐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幸亲王那样的美少年追求——想想,跟凤大小姐传过情事的男人,可都是天洲甚至整个尚国最出色的男人啊,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呢? 女人们都忿忿不平,男人们都无法理解,但是,这种事轮不到他们发言和插手。 有发言权和干涉能力的大人物,也令他们失望了——没有人插手! 皇上没有出面。 狩王没有干涉。 凤府在沉默了数天以后,终于架不住幸亲王的攻势,接受了幸亲王的求亲。 至于凤大小姐的想法和反应,因为她一直没有出门,外人也不知道她都在干些什么。 凤府也好,幸亲王也罢,都是不拘小节、我行我素之人,因为幸亲王急着想把大小姐娶到自己身边,凤府觉得女儿年纪大了,早点成亲也好,便痛快的答应幸亲王选个最近的吉日成亲。 怎么选?凤母决定亲自去天洲最有名的观音庙,请那里的方丈帮挑一个吉日。 那一个雾气迷茫、天色昏暗的早晨,一辆朴素的马车在两名护院的护送下驶出凤家后门,不疾不徐的往城外驶去。 因为已经是冬天了,百姓们在天色泛白之前一般都不会早起,因此这个时候,街上没什么人。 车里坐的是凤夫人。 凤夫人要去观音庙为女儿选一个出嫁的吉日,顺便再为宝贝儿子求一签。 凤家原本想多派一些侍卫护送她出门,凤翔空还想亲自陪她去,但素来喜欢清静和低调的她强硬的拒绝了。 她道:“我已是老妇,素来不问世事,也不接触外人,谁会加害我这样一个老妇人?再说了,我本就是佛门俗家弟子,多年来一心向佛,佛祖和菩萨定会保佑我,我不应张扬,更不应心中有惧,劳驾这么多人护送我,乃是缺乏诚意之举,佛祖一定不喜我这等行径。” 凤家还要劝她,她便干脆的道:“我此行若是有难,那也是天意,我自会平静接受,你们到时不必为我伤感。你们若是非要兴师动众,我便走着去,活活累死在途中算了。” 就这样,她挑了这个很冷、雾气很重、天色昏暗的凌晨出门,相信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也不会有任何人为难她一个清修多年的老妇人。 853 老夫人不见了 在雾气和晨昏之中,马车离凤府越来越远。 日上三竿,空气微暖的时候,马车终于驶出城门,驶上笔直开阔的官道,往已经不远了的千手观音庙行去。 官道上有行人,却不多。 行了一刻多钟后,路边出现了一条叉路,通往一座不高的、不远的、形状漂亮的山头。 在山头的翠林掩映之下,就是专门保佑善男信女得个好姻缘、多子多孙的千手观音庙。 “停车。”凤夫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待车夫停好车以后,车帘掀开了,凤夫人在丫环的搀扶下下车:“我们走路过去。” 因为靠近官道,通往观音庙的小路不算颠簸,也能勉强通行一辆普通的马车,但这段路并不远,坐马车的话未免显得没有诚意。 凤夫人很在乎“诚意”这一点,她坚信,她的宝贝儿子能失而复得,一定有她日日年年为儿子祈祷的功劳。 因此,她要向尽她最大的努力向菩萨表达她的诚意。 丫环和侍卫都了解她的心理,也不多劝,陪着她往前走。 虽然路不远,但凤夫人走到观音庙前面时,却还是觉得累了,坐在大树下休息。 这样的冬天,若非过年过节和初一十五,会来这里上香的香客与信徒真的不多。 现在就只有凤夫人这一行。 坐了一阵子后,凤夫人这才踏进庙门,先拿出一把碎银子投入功德箱,才跟师父拿了最大的香。 这庙里的小和尚见她出手大方,也没有特别热情的迎上前来巴结,只是客气的道:“多谢施主!” 凤夫人也客气的冲师父施了一礼:“此乃弟子本分,小师父客气了。” 而后她也不寒暄,直接入堂上香,跪拜观音菩萨。 她的动作,仪态,程序都非常标准,跟佛门子弟毫无二致,看着就是深谙佛理的。 虔诚的拜完以后,凤夫人才向招待香客的小师父提起自己想请方丈给女儿挑个出嫁吉日的请求。 她出手大方,表现虔诚,虽然体态清瘦,穿着简素,却也透着富贵女眷特有的从容得体,小师父不敢怠慢,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师父正在做早课,请夫人到待客室里小坐一会,待我去通报方丈一声。” “有劳小师父了。”凤夫人跟着师父来到待客室。 小师父端了茶和两样点心上来后出去了。 后院传来幽幽又悠悠的诵经声,令人听了就心灵平静。 凤夫人喜欢这样的声音。 她沉浸在这声音里,一边喝茶,一边跟着这声音一起念,也不知念了多久。 当后院的诵经声终于结束,她才满足的呼气,觉得心灵有种受到洗礼的宁静。 “夫人,这茶水冷了,我去暖暖再拿过来。”丫环说着端起茶壶,找人打水去了。 凤夫人看向外头,日头过了中天,显然到了午饭时间。 想想这几个人跟她出门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过,是她大意了。 待丫环端水进来后,她对几个人道:“你们随我出门这么久了,赶紧先喝点水,待我们回城后再吃饭。” 几个人确实也渴了,便谢过了老夫人,倒茶喝了。 一会儿后方丈进门,凤夫人向方丈行过礼,打过招呼后,道出本意。 方丈拈指算了算成亲双方的生辰八字,又算了算近期的运势,呵呵一笑:“五日之内都是吉日,如若夫人急着办婚事,尽可以在这几日办了,保证贵府小姐和女婿百年恩爱,多子多孙。” 凤夫人听后喜上眉梢:“我这女儿已经二十有几了,我是恨不得她马上成亲生子,一天都不要拖了。多谢方丈吉言,我回去后立刻把这婚事办了,到时再来庙里上香。” 而后她又与方丈寒暄了几句后,离开了寺庙。 走向官道的时候,小路上还是没有别人。 日头比起早上来暖了许多。 凤夫人觉得自己似乎被晒得有点晕,视线有点模糊,总是看不到远一点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出门前吃得太少,到现在又没吃过什么东西,她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就是没有什么精神和力气。 明明刚才才听到好消息的。 “我有些累了,咱们先坐下来歇歇吧。”她真的挺不住了,就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 一名侍卫看她脸色有些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赶紧道:“夫人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叫马车过来。” 凤夫人疲惫的道:“去吧。” 那名侍卫飞快朝官道奔去。 待他带着马车回到老夫人休息的地点时,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然而,老夫人却不知所踪。 只有一名丫环和另一名侍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和车夫大惊失色,预感事情不妙了。 “你想办法叫醒他们,我去附近找夫人。”侍卫匆匆丢下这句话后就冲进路边的荒林,边找边喊,“老夫人——老夫人你在哪里?” 那名车夫左叫右叫都叫不醒丫环和另一名侍卫,想了想,便冲向寺庙,想请寺庙里的人帮忙。 然后寺庙里明明还有香烛在燃烧,大门也开着,却到处不见半个人影。 他惊得非同小可,知道事情严重了。 他也顾不得多想,从寺庙里舀了一大桶水出来,奔回原地,反复泼在丫环和另一名侍卫的头上。 这才把两个人给泼醒了。 “好冷啊——”丫环抱着身体尖叫,“你这是做什么呢?想杀人吗?” “怎么回事?”侍卫则茫然的道。 车夫摇着那名侍卫,吼:“老夫人不见了!你们俩不是陪着老夫人吗,老夫人去哪里了?” “老夫人不见了?”两人惊得爬起来,一边慌乱的在四处寻找,一边道,“我们陪着老夫人坐在这里歇息,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些头晕,好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说到这里,两人意识到他们会突然“睡着”有问题了。 车夫也是老江湖了,听了这话,当机立断:“我现在就骑马回去通报府里,你们若是不能尽快找到老夫人,就请官道上的行人求助!我刚刚去过那个寺庙,寺庙里半个都没有,估计有问题,你们自己小心点!” 说罢,他迅速解下套在马身上的车套,骑上马就狂奔而去。 留在原地的几个人没有找到凤夫人。 闻讯而来的凤府一大批人也没有找到凤夫人。 他们只在观音庙的一间杂物室里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几乎奄奄一息的十几名本庙僧人。 这十几名僧人说他们在前几天晚上被神秘人物给打晕了,然后被丢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 凤家毫无所获。 854 独自去做个了断 凤惊华收到母亲失踪的报告后,一直很冷静。 她没有出去找母亲,只是坐在窗边,对侍卫们道:“出去找,尽量找。” 侍卫问:“要不要通知狩王和幸亲王?” 因为大小姐与这两位王爷交情甚笃,他下意识的把他们当成了大小姐和凤家的伙伴。 “为什么要通知他们?”凤惊华的脸蓦然就绷紧了,口气极其严厉,“这是我凤家的私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为什么老想着要他们帮忙?” 她是她,他们是他们,她和他们虽然经常共同作战,但这绝不意味着凤家要依赖他们。 她讨厌这种“依赖”别人,尤其是男人的感觉。 难道她家里养的人,都把他们当成依赖了不成? 糟糕了!侍卫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解释,赶紧道:“小的说错了,请小姐恕罪!” “以后不要再存着依赖别人的心思!”凤惊华冷冷的道,“下去吧。” 侍卫们退下去以后,凤若星懊恼的道:“如果我也跟着去就好了……” 他不喜欢寺庙,也不喜欢大冷天的太早起床,所以他没有要求跟着老夫人一起去。 现在想来,让老人家单独出门,就带两个侍卫,这怎么能行呢? “大哥不必自责。”凤惊华的面色微缓,“母亲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最讨厌人多和惹人注意,就算你非要跟去,她也一定不会让你跟去的。” 她顿了顿,叹气:“而且对方早有准备,提前下好了套等我们去钻,就算你去了,也不会改变这样的结果。所以大哥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坏人的错。” 凤若星想到老夫人除了自己,根本不与任何人亲近,脾气也固执得很,心里也颇感无奈:“谁会对老夫人下手呢?” 凤惊华想到的人只有一个——巴冰寒! 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我也想不出来。不过大哥也不要太担心,母亲手无缚鸡之力,对方如果想害母亲,完全可以在现场下手,但对方却把母亲给带走了,说明对方至少不会在短期内伤害母亲。对方很可能想利用母亲来威胁凤家或与凤家做交易什么的。” 巴冰寒是不是又想利用母亲来要胁她或害她? 这个女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想着,她的眼底闪过冰冷的锋芒。 凤若星挠了挠头:“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等对方联系吗?” “对立既然早有准备,就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凤惊华道,“我和你就算出去找,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帮助。因此,我们就在家里等对方的行动,随机应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凤若星点头:“好吧,那我就耐心的等吧。” 等啊等啊,天就黑了。 出去找人的侍卫全都丧气的回来了。 现场是找到了一些痕迹,只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凤惊华还是异常的冷静,下午的时候甚至还睡了两个时辰,现在精神好得很。 “你们下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才有精神面对接下来的战斗。”她道。 她和巴冰寒必定要做一个了断的! 众侍卫觉得大小姐实在是太冷静了,甚至是冷静得有点异常,但这份冷静却令他们安定了许多。 大小姐虽然冷酷,不易亲近,但对自己的家人绝对是好得没话说,而大小姐既然现在这么冷静,说明大小姐并非无计可施。 众侍卫下去歇息了,凤惊华则挑灯,坐在书桌边处理府里的事务。 既然她现在是“等”的一方,那她也没必要浪费时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对付巴冰寒那样的疯子,就得冷静。 那么,巴冰寒什么时候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答案是——丑时。 丑时刚到,看守大门的侍卫就匆匆赶来,把一封信递给她,紧张的道:“小姐,刚才有人拼命敲门,小的开门一看,人已经跑了,就只留下一封信……” 在这种时候,全府上下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一听到这么晚了还有敲门声就觉得心里跳得慌,没有半点耽搁就打开门,结果就只看到地上有一封信,敲门的人不知跑哪里去了。 凤惊华接过信,迅速拆开,快速扫过一遍后,道:“你下去吧。” 侍卫很想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但又没胆问小姐,只得先下去了。 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呐呐:“小姐,如若有什么难处,记得跟小的说,小的再不济,也会拼命的。” 小姐叮嘱过值夜的他们,为了稳定府里上下的人心,若有什么事务必先通知她,不可声张。 他有点担心大小姐会独自行动,而后陷入危险之中。 凤惊华冰肃的面容泛起很淡的笑意:“知道了,安心下去吧。” 凤府的侍卫和下人都算不上很多,但他们对凤家的忠心,绝对令她深感骄傲。 侍卫下去以后,她盯着这封信,陷入沉思。 半晌之后,她吹熄蜡烛。 房间陷入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动静。 似乎她已经入睡了。 但没过太久,就有一条飘渺的人影从窗口跳出来,把窗子关回去后,她翻墙而出,往后门潜去。 她的身影隐在黑暗之中,避开着所有的侍卫。 信上没有落款,只有一句:五更之前独自抵达****,否则后果自负。 她知道信一定是巴冰寒写给她的。 现在的风声这么紧,巴冰寒还敢绑架她的母亲,还敢写信给她,说明巴冰寒已经濒临崩溃状态,也准备来个彻底了断了。 在这种时候,她除了按对方的意思行动,不敢告诉任何人。 潜到后门附近后,她悄悄弄出有点诡异的声音,把巡逻的侍卫引到一边,而后借着一棵大树跃上高墙,翻到围墙之外。 这个晚上寒风呼啸,树摇影动,很好的掩饰了她的身影与举动。 到了外面后,她左右张望一会,朝信上指定的地点奔去。 她真是单独一个人去的。 凤府四周也安插有她的一些眼线,但在这样的深夜里,风大,无光,寒冷,到处漆黑如墨,若有人在黑暗中潜行也很难被发现,要不然巴冰寒派来的人怎么能来去自如? 她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好说,但是,这事一定要彻底了结! 她已经受够了,巴冰寒一定也受够了,谁都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了! 855 不信你还能翻盘 临近五更的时候,凤惊华赶到了城南的月亮河的小码头上。 这个时候,小码头上自然是没什么人的。 但是,却有一盏很幽暗很幽暗的路灯。 路灯下,有一只弯弯的小船。 河的对面,也有一盏很幽暗很幽暗的路灯。 凤惊华打量四周,没发现任何人迹。 巴冰寒约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她走到路灯下,盯着小船上的木浆半晌后,忽然踏上小船,解开船上的揽绳,往对面划去。 在这种时候,两盏灯和一条小船绝对不会没有任何意义。 灯可以指引她的方向,船可以让她过河,所以,这就是讯息。 河面约莫五六丈宽,水面平静,水流平缓,过河没有多难。 到了河对面之后,她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却就着路灯的幽暗的光线,发现大树下牵着一匹马。 这匹马于此时出现在这里,当然也有它的意义。 她淡淡的笑着,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这马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撒腿就跑。 四周一片幽暗,寒风呼啸,凤惊华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 她只知道这一带似乎颇为偏僻,马也来来回回的绕弯,就算她真的让人暗中跟来,也一定会在这里跟丢。 不让她带人前来——这就是巴冰寒的目的吧? 就算巴冰寒在前方设下天罗地网,那有如何? 她不会怕的! 算不准奔跑了多久以后,马终于停下来。 凤惊华下马,很无语的看到前面有一栋三层小楼,小楼的大门打开着,里面黑洞洞的。 巴冰寒在请她上楼呢? 感觉这楼就像一头楼形的野兽,张开了嘴等她进肚子呢。 一旦踏进去,想出来应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吧? 凤惊华定了定神,慢慢的踏进小楼。 巴冰寒虽然急着要杀她,但是在杀她之前,一定要跟她见个面,说几句得意的话,让她死得不舒服,这样才符合女人对付情敌的心理。 “砰——”的声音猛然响起来,差点让凤惊华吓一跳。 小楼的大门在她的身后用力合上了,简直就像有人在两边用力把门合上似的。 但她确定,她的四周并没有人。 小楼陷入黑暗之中。 她站定,没有轻举妄动。 但很快,上方就传来幽幽的烛光,她抬头,原来是三楼点燃了蜡烛,烛光从曲折的楼梯透下来。 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上楼。 谁知道这楼里有什么陷阱呢,小心点总是好的。 她顺利的抵达三楼,然后看到了母亲。 母亲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就停在木楼的边缘——边缘是悬空的,没有任何阻挡。 也就是说,如果椅子后翻,就会从三楼上跌下去。 不说楼下是什么样的环境,有没有陷阱,单说就凭母亲瘦弱的身体,掉下去一定撑不住。 风在悬空的边缘上吹来吹去,凤惊华隐隐听得到椅子微微的响动。 母亲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椅子旁边的墙角里,点着一支蜡烛,整栋楼就只有这么一支蜡烛,光线实在算不上好。 “巴冰寒,你不是很想见我吗,那就出来吧。”凤惊华平静的道。 “呵呵,没想到你还真有勇气单刀赴会啊。”黑暗中响起巴冰寒那柱冰珠落在冰盘上的声音。 凤惊华侧头,看到巴冰寒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烛光勉强能触到的位置上,前身勉强可辨,身后却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你错了,我不是单刀赴会,我是赤手赴会。”凤惊华纠正她的话,“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携带任何武器,所以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我不信你的话。”巴冰寒淡淡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楼里到处都是机关,乱走乱动会没命的哦,所以我根本不担心你携带兵器进屋。但是,我还是要你脱下衣服,向我证明你没有携带武器,否则,我会从你母亲身上取走一些东西。” 说罢,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绑着凤夫人双手的椅子扶手上突然就弹出两道弯弯的利刃,利刃就悬在凤夫人的双手上方,随时切下来的样子。 凤惊华微微眯眼,看来这是一把机关椅。 椅子里设置了可以伤人、杀人的机关。 “脱吧。”巴冰寒淡淡的道,“如果你敢骗我,我就砍下你母亲的一只手。” 凤惊华平静的扯掉披风,然后解下劲装,最后只剩下一套白色的衬衣衬裤。 “要我脱光吗?脱光的话我就得冻死了。”凤惊华觉得很冷,但她坚持着没有打抖,“还是说你就是想让我冻死?” 巴冰寒哼了哼,没有说话,只是擦了一个响指。 一名黑衣人就像鬼魅,从她的身后冒出来,转眼已经窜到凤惊华的身边,而后搜查她的身体。 一会儿后,黑衣人走回去,冲巴冰寒摇了摇头,表示凤惊华的身上没有武器。 “还有你的头发。”巴冰寒还是不太相信凤惊华竟然会如此大胆,“把所有的头饰都摘了,我要看你的头发里有没有隐藏武器。” 凤惊华把头巾扯开,再把发带解开,再把很普通的木簪子抽出来,丢掉。 黑白相间的长发顿时散开,被风吹得飞舞张扬。 可以看到,她的发间绝对没有藏有任何可疑物品。 巴冰寒这回是真信了。 她的唇边泛起有些暴唳的寒笑:“你还真是大胆啊,就这样赤手空拳的闯进这里来!你真的以为你这次还能翻盘,还能逃出生天,还能赢过我吗?” 就算全天下都信,她也不信! 她确信凤惊华是独自前来,没有任何人跟踪。 她确信凤惊华的身上没有兵器。 她确信凤惊华已经处在她的天罗地网之中。 凤惊华绝对不可能再活着离开! “我怎么样都无谓。”凤惊华始终没有表露出半点巴冰寒渴望看到的惊慌与恐惧,甚至没有半点在隐忍的迹象,“你放了我母亲,我随你处置。” “你是说真的吗?”巴冰寒看着她,“我知道母女情深,但这个老太婆都这么老了,你用自己年轻的性命去换取一个老太婆的性命,值得吗?那些爱你的男人们肯吗?” 她对她早就死掉的母妃也有感情,若是母妃有难她也会全力相救,但她一定做不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年迈的母亲的性命。 凤惊华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值不值得,是由我来定的,不是由你或任何人定的。”凤惊华淡淡的道,“你与我是敌人,注定无法理解。总之你放了我母亲,我就任你宰割,否则,即使我身无寸铁,也不会轻易就擒。” 856 凤母之死 “要我放了你的母亲没问题,但是——”巴冰寒自认胜券在握,慢条斯理的道,“你得用你自己来换。” 凤惊华道:“行。怎么换?” 巴冰寒掏出一把刀子,丢在凤惊华的脚下:“你在你双手手腕的脉搏上各划一刀,不用划得太深,但一定要滴血,这样,我就会松开你母亲的双手。” 凤惊华没有急着捡起地上的刀子,而是继续问:“然后呢?你还是一口气说完,不要磨磨蹭蹭的。” 巴冰寒咬了咬牙,身处这样的绝境,这女人为何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这女人到底有什么主意或办法可以翻身? 还有,这女人又老,脾气又不好,头发还是花的,身上穿的不过是一套底衣,却为何能让她这样的仇人看了都觉得移不开眼睛? 这个老女人简直、简直就像是插在黑夜里的一把剑,闪着连黑夜都不能掩饰的光芒。 连她都觉得自己的美色与艳光给压了下去。 好恨! “你说得对。”她冷冷的道,“夜长梦多,既然我恨不得你早死,还是早点让你死了的好。” “你在你双脚的脚筋上各划一刀,我就解开你母亲脚上的绳索。” “你跪在我的面前,自打一百个耳光,我就解开你母亲腰间的绳索。” “到了那个时候,你母亲就没有了束缚,可以走了,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的母亲。” 凤惊华看向还在昏迷的母亲,淡淡的道:“我不信你会放过我的母亲。” 巴冰寒道:“我的目标只是你,与别人无关。” 她不在乎杀多少人,但这里是尚国帝都,她牵扯进来的人越多,惹的事越大,到时就越麻烦,越难以脱身。 秋露霜也警告过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所以,只要凤惊华听她摆布,她不会为难这个没什么用的老太婆。 凤惊华蹙眉,仔细想了想,道:“不行!我要反过来!你放了我母亲的双手,我就割脉。你放了我母亲的双脚,我就割脚筋。这样才划算。” 巴冰寒看着她,都到这时候了,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还能有什么意义? “行。”她很大方的道,“就依你的。” 说罢她挥了挥手,大概有人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绑着凤夫人双手的绳索松开,扶手上的弯刀也缩了回去。 凤惊华这才慢慢的弯腰,慢慢的捡起地上的刀子,慢慢的朝手腕上靠去。 “把手腕对准我,我要看清楚!”巴冰寒命令,“别耍花样!我劝你别割得太深,免得死得太早。” 她要看着凤惊华慢慢的变成废物,慢慢的流尽血液而死。 待凤惊华死了,她要切下她的脑袋送给秋骨寒。 凤惊华抬起左手,将手腕的方向朝向她,右手握着的刀的刀尖就抵在左手脉搏上:“这样行了吧?” 巴冰寒盯着她的手腕:“可以了。” 凤惊华手中的刀尖,刺到了脉搏。 巴冰寒的心里正升起快感,凤惊华突然就停手了。 “我不想干了。”凤惊华突然道,“因为太痛了。我突然觉得你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我这么年轻,还有出色的男人要娶我,我为什么要为了年迈的老太婆去死呢?” 巴冰寒的眼里猛然迸出炽烈的怒火。 “你在耍我吗?”她的怒气中挟着冰与火,“你以为我不会杀了这个老太婆?” 凤惊华道:“你会。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我的命比较重要。” 巴冰寒彻底被她的出尔反尔激怒了,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抬起脚来,狠狠的踹在那把椅子上。 那把椅子原本就在风中微微摇动,受了她这一脚,当然是再也无法固定了,直直的往后翻倒。 ——从三楼上坠了下去。 楼下一片漆黑,凤惊华完全看不出和猜不出楼下的环境。 “凤惊华,你母亲太弱了,掉下去后绝对活不成!”巴冰寒转身,朝她狞笑,“你亲眼看着你母亲活活摔死是什么感觉?” 凤惊华还是静静的看着她:“把这份仇恨记在心里,然后加倍还给你。” “加倍还给我?怎么还?你都这样了还怎么还?”巴冰寒大笑,恨不得冲过去踹凤惊华几脚,却又怕凤惊华会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情来,没敢过去。 “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还啊,赶紧让我乐极生悲,让我郁闷得想死啊!对付敌人,就是要这样子做才痛快是不是?” 凤惊华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会让你知道的。但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抓到我母亲的?在弄死敌人之前,向敌人炫耀自己的本事和阴谋,让敌人死得很不甘心,这样才爽快吧?” “没错,就是为了向你炫耀和证明我的本事,我才没有马上杀掉你。”巴冰寒露出得意的冷笑,“我现在就告诉你。当你知道我的一切计划时,就是你死的时候!” 然后她就开始讲述:“你不是要和秋骨寒谈婚论嫁吗?按照你们尚国的习俗,要谈婚论嫁,就一定要请媒婆说媒。秋骨寒请的那个媒婆很有名气,我没花多少功夫就派人找到了她,让她在你母亲面前说千手观音庙的方丈是最会选良辰吉日的,凡是在他选择的日子成亲的夫妻,日子没有不美满的。” “我都让人打听过了,你母亲信佛,还是佛门的俗家弟子,遇到女儿成亲这种大日子,一定会去寺庙烧香拜佛,求签祈福。听到媒婆这么说,她一定会心动,一定会亲自去问问。” “我的人当然会提前控制住观音庙里的僧人,并冒充成他们,等着你母亲上门。” 她得意的说到这里后,笑:“你过后别为难那个老太婆,她只是受到我的人催眠,而后按照催眠时的命令行事,她根本不知道她这么说是受到了别人的控制,只以为是在做好事。” 说完之后她突然一拍脑袋,一副恍悟的样子:“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有过后。” 凤惊华还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的人在招待我母亲一行的时候,在茶水里下了药,是吧?” 所以,母亲在离开寺庙后就疲惫无力,可能还晕了过去,就被巴冰寒的人给带走了。 “没错。”巴冰寒拍手,大笑,“你母亲真的很没用啊,弱小的老太婆一个,落到我的手里以后没有半点脾气和反抗,全由我们说了算,我连跟她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857 逃不掉的其实是你 那个老太婆长得皱巴巴又弱不禁风的,随便吓一吓就晕过去,半天醒不来,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很干脆的将这个老太婆绑起来,丢在一边后就没理会了。 “我的母亲十几年来都在吃素念佛,确实柔弱无害。”凤惊华的眼里闪过嘲讽,“你竟然去欺负和杀害这样一个瘦弱的老太太,还真是好本事啊。” 巴冰寒不为所动:“无毒不丈夫!只要能弄死你,杀谁我都不会手软。” 凤惊华淡淡的道:“你一定不相信报应这两个字,但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报应?”巴冰寒“呵呵呵”的冷笑连连,“就算我真的有报应,也是在你死之后,你是看不到的。” “不。”凤惊华缓缓的道,“我一定能看得到的。” “你什么意思?”巴冰寒的目光变得异常凶狠,“你真的觉得你现在还有翻盘的机会?” 不知为何,她看着还是这么平静的凤惊华,心里隐隐升起不安的感觉。 就像之前,她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却发现一切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自己不过是被猫逗弄的、自以为是的小老鼠罢了。 难道这一次又是这样?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不能中了对方的心理陷阱,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她要彻底掌握主动权。 于是她大喝一声:“凤惊华,你既然已经知道前因后果,那就可以去死了!” 说罢,她猛然朝旁边的墙面上一拍。 墙面上有一个按键。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落在凤惊华的身上,将她笼罩起来。 这是特制的特粗丝网,普通的刀刃很难割断。 巴冰寒相信,就算凤惊华武艺不错,在她精心设下的陷阱里也无能为力! 然而,面对这样的变化,凤惊华却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她还是一点都不紧张。 她的这种神态令巴冰寒非常不舒服,太不舒服了。 “凤惊华,这张网会不断的收缩,将她紧紧的勒住,令你全身的肉一块块的凸出来——”巴冰寒持续的按墙面上的按钮,特制丝网慢慢的收缩,她的笑容在烛光里异常恐怖,“到时,我会一块块的割下你的肉,活生生的将你千刀万剐!” 凤惊华笑道:“巴冰寒,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敢独自前来?” 巴冰寒只当她是在故弄玄虚,冷笑着没理。 凤惊华却继续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这么顺利的绑架到我母亲?”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母亲而不惜前来送死,却为何到了以后又见死不救?” 巴冰寒的心里隐隐的惊了,真真觉得凤惊华的举行与表现实在太蹊跷,却还是兀自强硬的道:“我们是敌人,我不必了解你,这些问题我统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你一定会在我手里,而且死在这里就行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呢?”凤惊华像在教育她一样,“你真的认为我是那种会甘心受制于人,不作反抗,白白送死的废物吗?” 巴冰寒的脸色微微一僵:“你当然不是!但是,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是啊,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凤惊华道,“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又知道天洲是我的地盘,怎么还敢在的面前这么嚣张呢?” 巴冰寒的脸在微微跳动的烛光中忽黯忽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真的很不正常! 凤惊华绝对不是会乖乖的束手就擒,让人宰割的家伙啊,到底……她在玩什么诡计不成? 然而她没有耐心去好好思考了,也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了,抬手一指:“来人,切了她——” “公主急什么呢?”凤惊华笑,“你都按着墙壁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有发现机关出问题了么?” “你、你什么意思?”巴冰寒微微抽气,“明明就是你有问题才对吧!” “公主还真是蠢啊。”凤惊华叹气,“这网收了这么久,还没能把我勒紧,你就没注意到吗?” 她确实是被丝网给罩住了,丝网刚才也在慢慢的收缩当中,但现在,丝网已经停止了收缩,她并没有被伤到。 “啊?”巴冰寒注意到了不对,用力的拍打墙壁上的按钮。 但是没用。 那张丝网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而同时,她的人——又是那些可怕的炸药侍卫,也已经把凤惊华给团团围住。 所以,她在惊讶的同时也并不紧张:“凤惊华,我不管你是不是在玩花样,但是,只要他们点燃身上的导火线,就能把你炸得粉身碎骨!就算大罗金仙出手,也救了你!” 凤惊华背着双手,笑若轻风:“你说得好可怕啊,不过,只要有你在这里陪我,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不是?” 巴冰寒还要亲眼看着秋骨寒痛苦受难,一定不会跟她同归于尽。 所以,只要巴冰寒在这里,这些炸药侍卫就不会自爆。 “不好意思。”巴冰寒微笑,“虽然我很想在现场看着你被炸得粉身碎骨,但我更想看到你的未婚夫婿痛苦的模样,而这层楼也太窄了,所以我要先走了。” 说罢她后退一步,准备隐进黑暗里。 “你觉得你还走得了吗?”凤惊华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抓到你,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走掉吗?” 她笑得清清浅浅,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凛冽的杀气与寒意。 听得巴冰寒的后颈又是一凉。 不安和异样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很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却又有种不问清楚就无法释怀的好奇心,所以她顿住脚步,转头:“你要怎么做才能不让我离开?做得到的话就赶紧让我见识见识啊。” 凤惊华微笑:“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说罢她响亮的拍了拍手,大声道:“点火——” 巴冰寒正觉得奇怪,突然间四周一片灿亮。 火光从楼外照进来,将屋里映得明晃了十之七八,令她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公主,”凤惊华微笑,“你去楼边看看你还走不走得了吧。” 巴冰寒在震惊之时,犹豫了一下下,还是控制不住好奇,走到悬空的楼边往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大跳。 楼下,竟然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劲装黑衣人给包围住了。 这些黑衣人的手里都举着火把,而站在前方的、骑着白马的一人,赫然竟是秋骨寒。 她惊得倒抽两口冷气,后退数步,悚然看向凤惊华:“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没有人跟踪你吗?” 858 被击溃的心防 凤惊华迎风伫立,花发飞舞,宛如修罗降世:“的确没有人跟踪我,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跟踪我。” 巴冰寒微微颤了声音:“什、什么意思?” 凤惊华道:“因为,他们早就在这里。” 咚—— 巴冰寒惊得踉跄的后退数步,背后撞到墙壁,发出好大一声响。 “你、你骗我!”她的声音既震惊又颤抖还透着愤怒,似乎想歇斯底里的吼出来,但又在极力隐忍似的,“这这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她想说她这个地方经过精心挑选和设计,是一个外行绝对不可能发现和突破的完美陷阱。 她想说她的行踪和行动都非常隐秘和谨慎,不可能被你和姓秋的察觉。 她想说她在小楼四周设下了众多的眼线,不可能有人能潜近而不被发现。 她想说她和她的人完全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她想的事情很多,但她却已经明白,她若是将这些说出来,只是自证愚蠢和无知罢了。 楼下那个姓秋的男人就是她的愚蠢证明。 “公主又没有勇气面对和接受现实么?”凤惊华说得很轻巧很斯文,却又异常残忍,“就像你没有勇气面对和接受幸亲王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情意一样?” 这句话彻底戳到了巴冰寒的痛处。 巴冰寒目光又显得凄厉和疯狂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嘶嘶的呼气声,就像毒蛇在吐着信子,“我做得这么小心谨慎,你们为什么还能做到如此程度?” “我说过的,知己知彼,才能确保胜利。”凤惊华又给她上课,“我们都很清楚你的弱点是什么,但是,你知道你自己的弱点吗?” “弱点?”巴冰寒一愣,“什、什么弱点?无非就是我是费国人,还是费国的公主,在这里没有人脉地位,行动不便又处处受制罢了。” “哈哈哈——”凤惊华突然就大笑起来,“公主在说笑话吗?这只是你的难处罢了,哪里算得了你的弱点!” 她的笑声让巴冰寒受到了严重的蔑视。 巴冰寒怒道:“这还不算是我的弱点?那你说我的弱点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凤惊华收住笑声,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你不知道你的弱点就算了,那你可知道我的弱点是什么吗?” 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跟巴冰寒耗。 就像猫在逗弄无处可逃的老鼠一样。 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之间,只要有机会,都是一定要慢慢折磨对方的。 ——这才符合人性。 “我当然知道你的弱点!”巴冰寒冷冷道,“你的弱点就是你的家人!你把你的家人看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只要是为了他们,你什么都肯做!” 这是毫无疑问的。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很惶恐。 这样的凤惊华,为什么会看着母亲去死而无动于衷呢? 她至少可以确定,她将凤惊华的母亲踢下三楼时,楼下绝对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拯救那老太婆。 到底、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到底忽略了哪一点呢? 真是越想越怕…… “你说的没错。”凤惊华微笑,“他们确实是我的弱点,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有很多破绽。但是,他们也是我的动力与精神支柱,我会为了他们而变强,强到可以摧毁一切想伤害他们的人!” “所以,”她收敛笑容,目光如冰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引出来!我一定会让你走投无路,为你曾经对我所做过的一切付出加倍的代价!” 好可怕! 她的目光好可怕! 巴冰寒下意识的又想后退,然而背后已经是墙壁,她无处可退。 还有,“引”是什么意思? “引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很想尖叫,很想问凤惊华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敢问。 她知道答案很可能会非常可怕。 凤惊华的目光却刺穿了她的心思:“你一定很想知道引出来是什么意思,对不对?” 巴冰寒:“……” “很简单。”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利用你的弱点,将你引出来,而你的弱点就是——” 巴冰寒恐惧的睁大眼睛,双腿微微发抖,想求她不要说出来。 但她不能求,也无法阻止。 “秋!骨!寒!”凤惊华清晰有力的吐出这三个字后,目光森森,暗比深渊,“就像我的家人是我的弱点一样,秋骨寒就是你的弱点!只是,我的家人同时也是我的动力与支柱,秋骨寒却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动力与支柱!” 巴冰寒的目光有点恍惚起来,说不清是愤怒,是悲哀,还是恐惧。 “就像你利用我的家人引我出来一样,我,应该说是我们,也在利用秋骨寒把你引出来。”凤惊华很平静,也很残忍的道,“什么你追我打,纠缠不休,登门入室,当众示爱,请媒求亲,拜佛求吉,全是为了引你出来而演的一出戏。我们知道,不管你躲在哪里,都一定会关注秋骨寒的一举一动……”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巴冰寒崩溃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尖叫,“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听!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她不想知道凤惊华所说的这一切。 但不需要凤惊华说完,她已经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管她躲藏在哪里,她都会关注着秋骨寒的一举一动,都会收集着秋骨寒所有的消息。 在意则乱——当她听到,甚至是亲眼看到视她如粪土、恨不得将她驱之而后快的秋骨寒追着凤惊华这个老女人到处跑,被凤惊华当众揍成猪头也甘之如饴,哪怕成为全天洲的笑柄也要围着凤惊华团团转,还住在低贱平民的家里只为了方便进凤家的门,甚至迫不及待的要娶凤惊华进门时,她彻底被激怒了! 她堂堂一国最美丽、最高贵的公主纡尊降贵,主动追求秋骨寒,却被他视如粪土,避之如蛇虎。 凤惊华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却被他当成这世上唯一的女人去疯狂追求,连皇室和亲王的颜面都不要,这不是对她天大的污辱与伤害吗? 她被愤怒和羞辱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冷静与理智,不顾凤家正在全力追杀她,暗中谋划和实施了阻止那两个贱人成亲、杀掉凤惊华、让秋骨寒彻底梦碎的阴谋! ——她以为她做得天衣无缝,结果、结果却中了他们的圈套! 好恨!好恨啊! “怎么,你这样就崩溃了吗?”凤惊华的脸上现出嘲讽之色,“你以为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我的反击与惩罚,仅限于此么?” 859 局中有局,戏中有戏 “啊——”巴冰寒掩着耳朵,却还是听到了她的话,看到了她的表情,唯能尖叫。 “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知道。”凤惊华欣赏着她崩溃的模样,说得不徐不疾,清清楚楚,“虽然我和秋骨寒利用你的弱点刺激你,打击你,令你被妒忌和仇恨冲昏了脑袋,但我们事先并没有经过协商,连面都没有见过。” 巴冰寒猛然停止尖叫,呆呆的看着凤惊华,这……又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凤惊华一脸嘲弄,“我们只是不约而同的在寻找你,找不到你后,我们不约而同的想到,想到抓到你只有将你引出来这一个办法。为此,我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你的弱点就是秋骨寒。所以,只要利用秋骨寒与别的女人的情事,就有可能令你主动现身。” “秋骨寒跟别的女人越是亲热,越是深交,越是轰动,越能令你失去理智。而与秋骨寒亲热的最能刺激你的女人,当然就是我。我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秋骨寒这才找上我,缠着我不放,当众摆出一副痴情至死的嘴脸,我也顺势对他又打又骂,甚至不惜将他打成猪头。”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体现出秋骨寒对我的痴情,令你妒忌得发疯,同时也显得我对秋骨寒是如何的不屑,衬得你对秋骨寒的深情显得无比可怜,从而令你感到极度的污辱。也只有这样,才能引发最大的轰动和议论,将这个消息送到你的耳里,引你出来看个究竟。” 她对秋骨寒一向是没有好脸色的,她若是突然与秋骨寒相亲相爱,气氛融洽,反而显得不太正常,而且引起的关注度和话题度也不会特别高。 就是要像她那样对秋骨寒又打又骂的,既比较符合一贯的逻辑,又能引发街头巷尾的疯狂议论,如此,不怕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巴冰寒听不到。 若非如此,已经是堂堂亲王、又有功名在身的秋骨寒怎么可能会做出当街追逐一个女人、任打任骂不还手、死缠烂打到底的行径来? 而她好歹也是凤府大小姐,就算真的对秋骨寒有意见,也不至于不要风度和形象,当街对着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与凤家也算是交情颇多的亲王又打又骂的。 只不过,这一切虽然都是在演戏,却也不全部是演戏。 至少,她是真的想揍秋骨寒,拳脚可不是软的。 至于秋骨寒的戏里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她不知道,也不关心。 巴冰寒呆呆的看着她,连愤怒都暂时忘记了。 令她彻底傻了的,不仅是这出戏太离奇,更是因为——这两个人居然没有经过事先协商和接触,就直接登台表演,而且还大获成功? 这得是怎么样的默契与了解? 这两个人之间存在如此完美的默契与配合,怎么可能会有她介入的余地? 她真的是连绝望的资格都没有! “你、你还说你对秋骨寒没有感情!”半晌,她才喃喃,“你明明这么了解他,这么配合他,不用他说你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还说你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上次她绑架和威胁要杀掉秋骨寒的时候,凤惊华显得如此无动于衷,她就觉得凤惊华八成是装的。 她不相信,被秋骨寒那般绝美出众的皇族美少年追求,凤惊华这样的老女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一定是凤惊华情史丰富,老谋深算,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个道理,故意摆出一副对秋骨寒没有任何兴趣的态度,故意吊着秋骨寒的胃口不放。 所以说,凤惊华这个老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难怪令这么多男人被她玩弄得死去活来。 “我没有骗你。”凤惊华笑,“我对他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但战斗之情却还是相当深厚的,特别是当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时,这种战斗之情更为浓烈。当然,我不会向你说明我与他经历过多少战斗和危险,更不会向你解释我们在无数次战斗中究竟培养出了怎么样的默契与配合,因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小崽子总喜欢背着她玩花招,但她心里还是明白,小崽子不会在背后给她一刀。 她也明白,有必要的时候,小崽子也会与她共进退,共生死。 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也好,她也罢,早就不知死过多少遍了。 巴冰寒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自以为她爱秋骨寒,还为秋骨寒做过很多,但事实上,她对秋骨寒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甚至连秋骨寒跟这个女人的过去都不明白,就只会妒忌和怨恨和寻仇,难怪会一败涂地。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我们的计划是完美的。”凤惊华顿了顿,继续笑道,“我平素对秋骨寒爱理不理的,突然之间却要嫁给他,这怎么说也太快太顺利了,若是你冷静一些,理智一些,耐心一些,也许就不会上当。” “是啊,”大风一阵一阵的吹进来,巴冰寒总算恢复了清醒,面带嘲弄的道,“我是太冲动了才会上当。如果我冷静和理智一些,这么明显的把戏,我一定能看得出来!这一次你能算计你,只是因为你运气好罢了……” “你又错了!”凤惊华却又纠正她,“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弱点。就算你这一次能保持冷静、理智和耐心,也只是将主动出手的时间延后一点罢了,最后还是会被我们引出来,因为——” 她目光如刀,字字也如刀,一遍遍的割在巴冰寒的心脏上:“当你丢弃你身为费国公主的责任与义务,为了来天洲一报私仇而离开故国时,你就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巴冰寒如遭雷击,身体瑟瑟发抖,只觉得眼前昏暗,胸口发痛。 像她这样的绝世美人这副摇摇欲坠、几乎晕厥的模样,连那些向来无心的炸药侍卫都几乎要心疼了。 凤惊华的唇边却泛起残酷的笑意:“一个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爱情而失去理智、且毫不自知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冷静与理智,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会被我们引出来,然后落入我们的圈套里。” 巴冰寒跌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胸口,痛苦得面容扭曲。 凤惊华说得没错,打她踏进尚国的土地开始,就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没有理智的疯子,永远玩不过真正的聪明人。 她、她真是太傻了…… “最后,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凤惊华还要笑吟吟的说。 然而巴冰寒凄厉而疯狂的尖叫起来,打断了她的话:“爆了!你们把身上的炸药统统引爆了,我要与这个女人同归于尽——” 860 最后的一课 她已经受够了笑话、失败和屈辱! 她不想再听这个女人暴露更多的可以证明她很愚蠢的内情! 她现在只想毁掉这个女人、这个世界,包括她自己! 她这边一共有六名炸药人,当这六名炸药人一起引爆,足以将整栋小楼炸成碎片! 包括楼下那些在看她、听她如何出丑的混蛋男人们! 是啊,她的生命很宝贵,不应该为了不爱她的男人被炸成血肉之沫,但她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彻底疯了! 那六名炸药侍卫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听到她的命令,立刻掏出火折子,点燃,而后抓起身上的导火线,准备点燃。 “凤惊华,秋骨寒,你们就陪我下地狱吧,哈哈哈——”巴冰寒疯狂的笑起来。 期待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猛然从楼外窜进来,而后就是一道流星般的银光划过。 巴冰寒根本没看清发生了怎么回事,就只看到一道暗影和一道银光闪过,而后就听到一片惨叫声。 还有血光! 还有落在她脚边和地面的断肢! 准确的说,是几只断手——从那些炸药侍卫身上掉下来的断手。 同时,她也看清了从楼外突然闪进来的人,瞬间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那个老太婆? 以鬼魅般的速度跳进来,并在瞬间将那六名炸药人或拿着火折子、或拿着导火索的手砍断的人,竟然是那个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弱得一掐就死的老太婆! 瞧她刚才的动作、速度,哪里是什么老太婆,分明就是高手! 那个老太婆手里握着一把柄杆很细的长柄镰刀,刀锋很薄很锋利,在外面传进来的火光的照射下流动着银光的光芒。 巴冰寒觉得那把镰刀的寒光就在自己的脖子上流动。 老太婆冲进来之后,挥着长柄镰刀,一气呵成,像割草一样划过去,就将那些站成一条直线的炸药侍卫的手砍断了,也砍断了他们自爆的企图, 然后,她就站在凤惊华的身边,单手握刀,刀柄着地,刀尖朝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巴冰寒。 巴冰寒的目光落在地上。 因为手突然被砍断,炸药侍卫手中的火折子要么跟着断手掉到地上,要么就痛得掉到地上,这会儿已经全熄了。 这些侍卫握着鲜血狂喷的断手,呜呼哀哉的,根本不可能再重新点第二次火,凤惊华也绝对不可能再给他们点火的机会了。 当炸药人连自爆的机会都没有,她如何要了凤惊华的命? 她了解这些炸药人。 他们虽然不怕死,也随时准备去死,功夫也还过得去——但那仅限于跟普通人相比,若是与眼前的这两个女人相比,真实打实的打起来,他们绝非对手。 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以命换命,当换不到命的时候,他们不过是废物罢了。 她已经不能指望他们。 她呆滞的目光又慢慢的移到凤惊华的脸上,声音飘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惊华慢条斯理的掀起罩在身上、并没有勒得太紧的丝网,微笑:“我提醒过你,不要冲动,不要急躁,你怎么还是这么急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却捂着耳朵,非要先弄死我。看吧,你现在还不是问我刚才想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情。” 巴冰寒已经无话可说了。 “解谜的时间到了喔。”凤惊华竖起食指,立在唇边,笑得很是优雅迷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弱点是我的家人,所以,你很可能会继续通过我的家人来控制我和谋害我,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施展你的聪明才智的机会。” 她悠悠的道:“我的家人中,你还能对谁下手呢?我母亲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我母亲从不出门,更不与别人接触,那么,我就需要创造母亲非出门不可的理由,还得给你创造绑架我母亲的机会。可是,我这么爱我的家人,怎么可能会让我的母亲去冒险呢?” “所以啊,我让我的手下,也就是这位拿刀的美人假扮成我的母亲。你一定不知道她为了成功的骗过你下了多少功夫。早在十几天前,她就拼命节食,足足让自己瘦了二十多斤。她还天天吹冷风,用特制的药水洗脸和泡手,把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弄得粗糙、晦暗和皱巴巴的,加上化妆的效果,令她的容貌看起来就像个老太婆。” “不仅如此,她还细致的观察和模仿我母亲的言行和打扮,做足了功课,才扮演得这么到位。我很庆幸我能拥有这么出色的部下与战友。” 扮演她母亲的,是阴云。 阴云是个沉默而低调的女子,却非常努力和忠诚,个人条件与素质也非常出众。 为了完成任务,阴云什么都肯牺牲,包括她的美貌。 正因为她如此努力,这个计划才实行得如此顺利。 “巴冰寒,”她微笑,“在你绑架我母亲的计划里,有一个致命的失误,你现在可看出来了?” 巴冰寒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是我粗心大意,经验不足,被你们给骗过了。” “不是。”凤惊华摇摇头,“这是你的失误,但绝对不是你的致命失误。” 她笑:“我现在就给你上最后一课,虽然这对你已经不会有任何意义了。” 她收敛笑容,一字一顿的道:“你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母亲长什么样!你身边的人,所有参与你的阴谋的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母亲长什么样!你要绑架一个重要人物,还要利用她来完成非常危险和狠毒的阴谋,却没想过要去看清和确认她的长相,这不是很可笑吗?” 巴冰寒的脸上一片死灰。 确实是致命的失误…… 但她还是下意识的道:“我问过媒婆……” “是,你是问过,但你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跟任何熟悉我母亲的人确认过。”凤惊华的目光又冰冷又嘲讽,“事实上,媒婆见到的我的母亲,也是假扮的,她告诉你的我母亲的长相与特征,就是我们想让她告诉你的。你很愚蠢的没有去确认。对于你如此独特的智慧,我深表佩服。” 其实,巴冰寒并不蠢,只是她从没有真正闯过江湖,没有亲身上过战场,阅历和经验跟自己这样的老江湖、老战士相比,实在是太嫩了。 860 861 最后的反扑 “哦,”都说到这份上了,凤惊华顺便再多刺激巴冰寒一下,“我还想告诉你,别说媒婆和外头的人,就是我家里的侍卫与佣人,也没有几个人见过我母亲。就算你想看清和确认我母亲的模样,也不太现实。” “你所知道的我母亲的情报,无非就是外头流传的长年在寺庙里清修、与世隔绝、十分信佛这些罢了,而事实上我母亲到底是什么个样子,你根本毫不了解。如果你至少清楚我母亲长什么样,我们根本不可能骗过你。因为,年轻美貌的女子再怎么装老太太,都不可能毫无破绽!” 她母亲还没能适应正常的生活,除了对哥哥关怀备至,对其他人,包括她这个女儿在内,都不怎么理睬和亲近,何况侍卫和下人? 巴冰寒要绑架她的母亲,竟然没有对她母亲的事情进行过仔细的调查,以为绑架她的母亲宛如瓮中取物,简单得很,真是愚蠢可笑之至! “巴冰寒啊巴冰寒,”凤惊华笑,“既不知己,也不知彼,还大意轻敌,这样的你如何能在我的地盘上赢过我?”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只是在故意打击巴冰寒罢了。 就算她让巴冰寒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玉梵香的眼睛也不会再复原的。 如果能让玉梵香的眼睛复原,她甚至愿意放过巴冰寒。 只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在这一次的战斗中,没有人是赢家。 巴冰寒直勾勾的看着她半晌后,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和眼神都极其疯狂。 “你确实厉害。”她喃喃的道,“败在你的手上,我也不算太冤……” “你当然不冤!”凤惊华凌厉的打断她的话,而后抬起下巴,一派傲然,分明已经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王者,“只有你七哥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与我为敌,你根本连向我挑战的资格都没有!你此次与能我一战,是你一生的荣幸,你应该带着荣幸去死!” 带着荣幸去死?还有比这更大的污辱吗? 巴冰寒又低低的笑起来,笑声都不像笑声了,像疯子的呓语。 “凤惊华,”她慢慢的道,“我确实是太嫩了,败得太惨太惨,所以,我这就去死了。” 说罢她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刀,猛然朝她身边的炸药侍卫砍去。 砍得很狠,好像他们才是她的敌人似的。 这些侍卫没有还手,任由她砍杀,一个个变成刀下亡魂。 连凤惊华都被她的举动弄得有点意外,她想拉这些侍卫陪她下地狱?顺便再出点气? 还真是符合她的作风啊! 然而,在砍到最后一名侍卫时,巴冰寒突然丢下手中的刀,扑到地上,抓起地面上那支还剩下一小截的、燃烧得还算欢快的蜡烛,猛然扬手。 “糟了——”凤惊华大叫一声,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了,却已经无法逃走。 ——她要将燃烧着的蜡烛丢到炸药侍卫的身上,从而引爆他们身上的炸药! ——最后那名被砍的侍卫离蜡烛很近,她就是要利用这样的机会接近那支蜡烛,不露半点马脚! ——一旦炸药遇火,肯定爆炸,爆炸的时候肯定连带旁边的炸药一起爆炸,当六个侍卫身上的炸药一起爆炸,这栋楼一定会化为碎片! 都到这时候了,巴冰寒竟然还能想到这样的办法,竟然还能如此迅速的反应? 巴冰寒能把自己逼到这份上,果然也不是盖的。 但不管凤惊华此刻如何懊恼——懊恼自己不该为了彻底折磨和凌迟巴冰寒的精神、心理而耗这么长时间,也已经无法改变眼前的战局了。 她在心里叹息着,果然是夜长梦多,她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把巴冰寒杀了,而不是受到愤怒的驱使而犯了拖沓的毛病…… 嗖—— 就在巴冰寒准备把烛火丢到侍卫身的瞬间,一道凌厉的、仿佛挟带千钧之力的寒光刺破空气,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射巴冰寒。 “啊——”巴冰寒一声惨叫,手中的蜡烛掉落在脚下。 她用一只手捂着右肩,痛苦的哀叫着。 一把寒光四射的、剑身隐隐有龙在飞的宝剑,深深的扎进了她的肩膀。 “巴冰寒,”一个冰冷的,年轻的,没有任何温度与起伏,却蕴含了似乎能令万兽跪伏之力的声音响起来,“她是我的弱点,也是我的动力与支柱,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她一根毫毛!” 听到这个声音,凤惊华原本有点灰白的脸色立刻恢复正常,还皱眉,板起脸,甚至还有翻白眼的冲动。 而巴冰寒听到这个声音,不哀叫了,只是发抖,抖得很厉害,就像跌进了冰水池里。 ——秋骨寒!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曾经迷恋过他,刚才之前还恨透了他,但现在,她宁可死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当然不会心疼,不会手软,还会变本加厉的嘲笑她挖苦她鄙视她,当然还会辱她虐她杀她,她被踩到烂成渣的尊严与骄傲,将会从渣变成灰…… 她不想让已经很悲惨的自己更悲惨…… 秋骨寒从楼梯口走进来,站在凤惊华的身边,先温柔而关切的看了她一眼,结果遭到她的白眼后,才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看向巴冰寒,目光和声音蓦然又变得犀利冷酷起来:“巴冰寒,你犯的最大的错误不是来向我寻仇,而是对我身边的这位大小姐下手!我也许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放过要杀我的人,但绝对没有任何的可能放过伤害她的人!所以,你死定了!” 巴冰寒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截然相反的面孔? 对凤惊华是一副好男人的面孔,对她,则是恶魔的面孔,她以前到底是走了什么火、入了什么魔,才会如此迷恋他? “既然你是冲我而来,一切也都因我而起,那么,就由我来结束你的生命。”秋骨寒慢慢的走向她,就像猛虎走向垂死的小羊,“如此,一切便都了了。” 巴冰寒连眼泪都滴不出来。 她仰头看着秋骨寒,已经没有了任何求生的念头,只是道:“最后告诉我一件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知道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秋骨寒弯腰,抓住刺入她肩上的宝剑的把柄,猛然抽出来,在巴冰寒痛苦的惨叫声中,淡淡的道,“但就让你再多活几句话的功夫又何妨?反正你是跑不掉的了。” “佛珠。”他淡淡的道,“你自以为绑架成功的老太太的身上的佛珠。” 862 最后的谜底 巴冰寒一脸不明。 秋骨寒道:“一个吃斋念佛十几年的老太太,身上带什么东西最不受注意和怀疑?” 巴冰寒脸上先是闪过恍悟之色,而后是更深的疑惑。 这些佛珠,能有什么特殊的用处不成? “佛珠。”秋骨寒加重这两个字的力道,“这位老太太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普通的佛珠,双手也戴着佛珠手链,因为天气寒冷,这些佛珠都被掩盖在衣服之下,完全不显眼。你们抓到老太太的时候,肯定也搜过身,但是,不管你们怎么搜,你们都不会怀疑到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佛珠。” “但事实上,这些佛珠暗藏玄机。” “佛珠能散发一种很特殊的气味,普通人对这种气味并不敏感,但狗的鼻子却能在十几丈以外的地方就能嗅到这种气味。老太太佯装晕倒,被你们带走的时候,暗暗的将身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隔着一定的距离丢下,给我们的人引路。” “你们一定没有留意,这些佛珠只有珍珠那么大,檀木的颜色,若是掉在地上,完全不显眼。老太太身上的佛珠加起来有一百多颗,足以将我们带到她被关押的地方附近。” “如果你们足够细心,到了目的地后就应该注意到老太太身上的佛珠全都不见了,就算是不小心在路上弄坏或弄丢,也不可能全部丢失。” 巴冰寒咬牙,即使她拼死控制,眼里还是闪过懊恼和悔恨之色。 其实在秋骨寒、凤惊华等人的计划里,破绽并不少,只是这些破绽实在太细太小,她和她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和在意过这些细节。 如果她的经验足够丰富,如果她足够冷静和细心,如果她能花更多的时间和人力去了解这两个人,如果她能够尊重和重视对手…… 没有如果。 只有代价。 “经过凤家的搜索,确认你们的人都已经离开后,我的人便牵着猎犬,从第一颗在现场遗落的佛珠开始,慢慢的寻找,最后才于天暗的时候找到这一带。因为你在这一带暗中布了眼线,所以我们没有急着找人,而是暗中将你的眼线一处处的除掉。直到清除干净以后,我的人才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最后盯上了这间小楼。” “你一直没有现身,我不能确认你的位置和详情,自然也就不会轻举妄动。我知道你的目标是大小姐,大小姐出现的地方,就是你所在的地方。所以,我很耐心的潜伏起来,等着你或大小姐出现。” “事情就是这样。”秋骨寒说完以后,淡道,“被你踹下楼的老太太可是高手,她早就暗中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只是你们没有注意到罢了。她被踹出去的时候就抓住了木墙,一直挂在外面,你若是细心和谨慎一些,丢把火下楼,用以确认她的尸体,就会知道她一点事都没有。” 他的眼里终于出现了巴冰寒最不愿意看到的嘲笑和鄙视。 巴冰寒已经没有辩解和还口的资格。 她从一开始就没把老太婆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去注意老太婆身上的细节,更不会去防备。 她满心想的都是整死凤惊华和打击秋骨寒,根本没关注过别人。 经验不足,气血冲头,轻敌大意,孤身作战……不败才怪了。 “你已经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秋骨寒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半点情感和犹豫,“永别了,冰寒公主!”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巴冰寒眼里已经没有了恐惧,只有接受一切的平静,“我在这栋楼里设计了重重机关,你是怎么上来的?” 她诱骗黑无东、无南、无西、无北四人分别为她在这栋楼里设计机关。 四个人负责的部分都不一样,所有人都不知道另外三人也参与了机关的设计与安装。 他们每个人的设计风格、重点都不一样,可以说,这栋楼的机关是集大成之作,杀伤力不一样很厉害,但构造相当复杂,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破解的。 就算是行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解由不同高手设计的机关。 就比如一楼的大门,如果不是通过机关打开,而是通过外力强行打开,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声响并引发危险的机关。 在这样的状况下,秋骨寒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上来的? 说到这个,秋骨寒的眼里和唇边就泛起浓重的嘲弄,令巴冰寒有种想撞死的冲动。 “你以为你找到黑家的人帮你设计机关就万无一失了,对吧?”秋骨寒皮笑肉不笑,“但是,你和秋露霜能找到黑家的人,我同样也能找到,而且我找的更高明。” 巴冰寒:“……” 秋骨寒道:“你之前藏身的那间小楼,我已经搜查过了,并在里面发现了一些精巧的机关。我还打听到,那间小楼里不时有奇怪的男人出没,而那几个男人很可能是黑家的人,我由此想到,你和秋露霜很可能请到了黑家的人帮你设计机关。那么,你囚禁老太太和引来大小姐的地方很可能也设置有杀人陷阱,因此——” 他笑得冷酷:“我也请来了一位顶尖的机关高手,请他破解这栋楼里的机关。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出现在你的面前?” 玉梵香苏醒过来以后,提到了巴冰寒之前藏身的那栋小楼。 他立刻带人去查,大概是因为巴冰寒逃得很急的原因,那栋小楼里的物品几乎没有什么缺失,他从中发现了那些机关。 他与黑无涯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加上他又勤奋好学,对机关术多多少少也懂得了一点皮毛,仔细研究之下,就知道那些机关相当高明,也想到了很可能有机关高手在帮助巴冰寒。 他立刻想到了请黑无涯帮忙。 而黑无涯与大小姐的交情不错。 他跟大小姐说了这事,大小姐二话不说就找来了黑无涯,黑无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他破解机关。 今天晚上,黑无涯就蒙头蒙脸,跟着他来到这里。 在巴冰寒与凤惊华进行口舌交锋的时候,黑无涯就悄无声息的在楼下破解了开门的机关。 这栋小楼的机关也许真的厉害,但对黑无涯这样的顶尖高手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挑战性。 巴冰寒真的无话可说了。 她所做的一切,全都被对方给封死和化解掉了,她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地。 “我输了。”巴冰寒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抬高,匕尖对准自己,“我真的不想死啊……” 说罢,她挥匕,用力往下一扎。 凤惊华和秋骨寒以为她要自尽,哪料到,她却是将匕首狠狠的刺进地板。 她这是干什么呢? 863 我还有后招 两人正觉得有异,巴冰寒脚下的地板突然间就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洞口,巴冰寒的身体急速下坠! 很显然,她这是要通过地遁逃走! ——她的精神和心理应该已经被彻底击溃了,却还在谋划逃走的事情? 秋骨寒想都不想就挥剑劈去,但巴冰寒的身体下坠得太快,他的剑尖稍慢了一点点,从巴冰寒的头皮上划过去。 待他要挥第二剑时,巴冰寒的身体已经从地面上消失。 “没想到我还有后招吧?”巴冰寒的声音就像从地底传上来,“两位,后会有期!” 凤惊华冲到洞口,朝下探去,下面黑洞洞的,似乎很深,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迅速抓起一支火折子,点燃,往洞口丢下去。 她看到了洞底,从三楼开始往下算,估计有六七丈高,洞底已经在一楼的地面之下了。 洞底空荡荡的,显然,巴冰寒已经从洞底秘道之类的出口跑了。 洞底似乎垫着一个厚厚的垫子,可以保住掉下去的人不被摔坏。 凤惊华当下就想跳下去,但秋骨寒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要鲁莽,洞底可能也有机关。”秋骨寒冷静的道,“我现在就去让黑无涯检查看看。” 他抵达这栋小楼的时间并不是很长,黑无涯要破解整栋楼的所有机关需要时间,现在尚未检查到深处。 在不知道洞底和秘道是否存在机关的情况下盲目进入,搞不好会自投罗网。 凤惊华想想也是,但还是不服气:“难道就这样放走她?” “放心吧!”秋骨寒微微一笑,眼里闪过神秘之色,“她留有后招,我也留有后招,就算她这次能逃走,等着她的,只怕比死还难受。” 他又背着她做了什么? 凤惊华很想问他留了什么后招,但又拉不下脸来问,便黑着脸甩掉他的手,扭头走到一边。 秋骨寒很习惯她就是不肯给他好脸色看的行为,苦笑:“现在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到时请你看戏就好。” 凤惊华“哼”了一声,脸色还是很臭。 秋骨寒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她之前脱下的衣服,拍了拍,展开,捧到她的面前:“穿上吧,小心着凉。” 凤惊华这才惊觉果然好冷,便又哼了哼,扯过衣服,走到黑暗的角落里穿衣服去了。 秋骨寒这才下楼,命令侍卫在四周搜寻巴冰寒的踪影,同时请黑无涯去检查那个地洞。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只是这一带很是偏僻,附近还没有百姓出没。 侍卫没有找到巴冰寒。 黑无涯当然顺利的破解了地洞里的机关,但是,当他们循着秘道爬出出口时,巴冰寒已经无影无踪。 众人难免有几分懊恼,秋骨寒却神态轻松,眉眼之间都透着冷意和狠意。 永远都要暗中留一手——这是他从凤惊华那里学到的战斗奥义之一。 又搜查了一遍小楼,毫无所获之后,凤惊华和秋骨寒分别收兵回去。 接下来几天,秋骨寒按兵不动。 凤惊华知道巴冰寒这次好不容易才能逃走,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现身和留下踪影了,她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所以,她也干脆不找了。 她只能勉强相信小崽子了。 如果小崽子吹大牛,让巴冰寒真的逃走了,她一定会把小崽子的腿打断。 那么,巴冰寒究竟躲在哪里了? 如同凤惊华所料,她好不容易才逃走之后,就彻底隐藏了起来,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她都绝不出门,绝不接触外人。 因为再次一败涂地,所以她就认输,一辈子当缩头乌龟,乖乖的回瑶京嫁给她看不上的男人? 她巴冰寒的自尊心可还没有彻底被摧毁! 她甚至下了决心,她要继续潜伏在天洲,汲取教训,养精蓄锐,用两年、三年甚至五年八年的时间,调查和了解那两个人的一切,而后再出击,务必将他们击溃! “秋骨寒,凤惊华,”她坐在镜子前面,抚摸着包扎左肩的绷带,目光亮如冰山,“感谢你们给我上的那一课,我一定会当个好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后再将你们彻底击溃!” “我不配当你们的对手?呵呵呵,你们说我小看了你们,所以才如此惨败,可是,你们何尝不是小看了我?” “别忘了我姓巴!姓巴的人可都是好战和嗜血的,绝对没有失败逃走的道理!” “你们一定要等着我!千万别在我重出江湖之前被别人抢先给干掉了……” 肩膀好疼,疼得连麻醉药都无法彻底镇住。 她逃走的时候,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跳下地洞,原来就在流血的肩膀撞到了垫子,伤势加重。 她捂着痛苦不堪的肩膀,一直跑到出口后,才由等在那里的亲信用腰带紧紧的绑住肩膀,然后骑马离开。 一路上绕来绕去,换了几匹马,才在天亮之前跑到这个隐蔽的、第一次使用的藏身之地。 她以为她不会用上逃生地洞,只是出于以防万一才留了一手,结果……还真的用上了。 她在觉得不甘心的同时,又有深深的庆幸,庆幸她暗中留了一手。 只是,她的肩膀被刺得很深,肩胛骨几乎被刺穿,却没能及时得到治疗,就算以后她的肩伤好了,她的左肩和左手也会留下后遗症,这一生很可能都不能再用力了。 不能就不用吧,反正她是公主,有的是奴才侍候,也不需要自己动手,而杀人,于她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肩上的伤痛,将成为她继续复仇的动力! 秋骨寒——她默念着这个名字,眼里已经没有或爱或恨或迷茫,只有杀气! 什么时候杀了凤惊华,她就什么时候回去! 否则她绝对不会回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昏沉沉的睡去了。 也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她居然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 然而,当她终于睡饱睡足,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却被一片模糊的人影给挡住了。 他们——好几个人,就站在床边,背对着从门外传进来的光线,面对床上的她,静静的,一动不动。 她的瞳孔迅速收缩,心底掠过恐惧。 因为,她感觉到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冷酷、无情、嗜血、暴唳之气,以及极度的自制与冷静。 能够把无情嗜血和冷静自制结合得这般完美的人物,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而且还是非常可怕的人物! 与此同时,她还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之气! 在这里,在她秘密藏身的、应该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很可能发生了一场她所不知道的屠杀! ——话说,她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864 断其双腿,带其回京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而惨败的、心理阴影面积巨大的战斗,会做如此真实的噩梦,也是正常的吧? 于是她用力掐了掐大腿,好痛! 她生怕这是错觉,又掐了几把,还是很痛! 于是她不再怀疑自己的眼睛,慢慢坐起来,看向床帐外的人:“你们是谁?找我何事?” 对方虽然很可怕,但对方既然没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杀了她,那么她就不必担心自己的性命。 她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了,不至于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公主请起身。”对方的一人平缓的道,“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公主”和“接你回去”这几个字,惊得巴冰寒倒抽几口冷气。 她的脸色瞬间全变了,口气哆嗦起来:“你、你们是是是……” 她已经想到他们大概是谁了。 对她来说,在这种时候被他们发现和抓到,与被秋骨寒、凤惊华抓到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们是天洲隼使,奉陛下之命,即刻带公主回京。”对方的首领还是语调平缓的道。 果然是隼使! 巴冰寒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天洲隼使,是她七哥巴信秘密安插在天洲的探子和杀手,只对她的七哥——费桀帝绝对效力和单纯负责。 除了费桀帝,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也没有任何人能指使和命令他们。 他们是她七哥最可怕、最忠诚的秘密部队之一。 她以前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 她还知道,除了她七哥,这些人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是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主儿。 在她这个费国第一公主的面前,他们客气,却没有半点敬畏和忌惮。 她的身份比他们高得很,却不是他们的主儿,也没有资格指使他们,所以,他们连恭敬都不必。 “公主,车已备好,请即刻更衣,切勿耽搁了时辰,以免陛下不悦。”他们见她久久不语,又平静的道,“我们知道公主有伤在身,如若更衣不便,我们可代为效劳。” 这分明就是警告! 巴冰寒定了定神,冷笑:“七哥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话?” 她离开瑶京时走得很突然,不留片言只语,到了天洲后也没有公开现身,更不曾与任何费国人接触,为什么七哥不仅知道她在天洲,还能派人找得到她? 这些人,真的是奉七哥的命令来带她回去吗? “公主请看,这是皇上的秘令。”隼使的首领从怀里掏出一道秘旨,展开,上前两步,摆给她看。 此时大概已经临近午时,室里的光线相当充足,巴冰寒仔细看清圣旨上面的字迹与私人印章后,惊得脸色全白了。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费桀帝那种独特、苍劲又嚣张的字体没错:即刻找到冰寒公主,带其回京,其若不从,断其双腿,强行带回。 落款是“巴信”的私人印章。 断、断她的双腿? 巴冰寒被吓到了,眼睛圆睁,盯着他们:“你们、你们想打断我的双腿?” 首领道:“如果公主不从,我们只能冒犯了。” 巴冰寒直直的看着他们。 确认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后,她慢慢的道:“把我的侍女带进来,我要更衣。” 她若是回去,一定会被迫立刻嫁给她不想要的男人,这辈子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所以她绝对不能回去! 她要先稳住这些人,然后而侍机逃走。 她的身边不是还有几名亲信,以及秋露霜送给她的炸药侍卫吗? 大不了将他们爆死! 没想到隼使的首领却淡淡的道:“这些奴才不仅随同公主擅自离京,还陪着公主闯祸,罪不可赦,我等已经将他们悉数击杀,请公主忘了他们。” 巴冰寒再度震惊。 这就是……空气中的血腥味的来由? 可他们的身上几乎没染上什么血,更没有伤口啊! “全、全部死了?”她结结巴巴的道,“包、包括那些炸……侍卫?” 那些炸药侍卫也死了? 不会吧? “全杀了。”首领还是淡淡的道,“包括警亲王送给公主的侍卫。” 巴冰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在他们的面前,难道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你们到底是、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努力找话,脑子迅速的思索着该怎么逃走。 七哥生气了! 要不然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激怒七哥的后果很可怕!她若是回去,以后可能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所以,她还是得想办法逃走! 虽然她的人全被杀了,但她的身上不是还有机关吗? 机关簪子,机关手环,机关扇,机关鞋,金丝软甲……她还是有机会一搏。 “陛下的命令,我们要么死,要么达成。”首脑平缓的道,“因此,公主也不要再想着逃走。” 巴冰寒:“……” 半晌之后,她慢慢道:“你们在门外等我,我换了衣服就出去。” 首领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外走。 其他人也鱼贯而出,房间里只剩下巴冰寒。 巴冰寒轻轻触了触左肩,睡了一个长觉后,左肩的伤口居然不疼了,很好。 她慢慢的穿衣,慢慢的把能带上的机关全带上,慢慢的思索着如何逃走。 好久,她才披着厚厚的套头斗篷,走出房间:“走吧。” 她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她从瑶京带来的亲信,以及秋露霜送给她的炸药侍卫。 全是一击毙命。 要么被砍飞了头颅。要么被划断了咽喉。要么心脏被刺穿。死得干净利落。连表情都没有改变。 七哥的秘密部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她从这些尸体中走过,在惊恐的同时,心里清楚回去后就没有自由和前程了,更下定了非逃走不可的决心。 大门外,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 巴冰寒在上车的时候,对他们道:“你们可知道凤家和幸亲王在追杀我?” 首领道:“公主放心,我等拼却性命,也一定会保公主平安。” 巴冰寒咬了咬牙,低头走进车里。 当车轮慢慢转动的时候,她的左手抚上右手手腕上的机关手环。 她的左手虽然不能使力,但按下这种小机关的按键,并不需要什么力气,她还是做得到的。 手环里的银针抹有迷药。 还有,她身上带有香囊,香囊里装的是遇到空气就会化为迷雾的药粉。 等等。 她会在离开天洲之前打机会弄晕或除掉这些隼使,然后逃走。 她相信她一定能逃得掉! 865 更想给她一生的惩罚 冬日的午后,一辆素雅的马车在十几名家丁的护送下,以常速行驶在前往北方的官道上。 离过年已经不远了,官道上来来往往,赶着回家过年或置办年货的车辆和行人可真不少。 加上尚国与费国的关系虽然没有变好,但在两国互通贸易能带来丰厚利润的现实利益面前,两国还是定期在怒河上放桥,允许两国商人在岸边进行最基本的、经过严格审查的贸易。 因此,前往北方的商旅也变多了。 这车马车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马车驶进路边的一家客栈,停在院子里。 天寒风冷,客栈里相当安静,似乎并没有多少人。 家丁走到马车面前,客气的说了一句“小姐,请下车”,而后掀开帘子。 车厢里端坐着一个女子,女子的全身包裹得严严的,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女子一言不发。 家丁也不介意,将车厢前面的挡板往下一扳,挡板就倾斜着支在地上,而后家丁道:“小姐可需要在下扶持?” “不必了。”女子冷冷的说着,一只手在斗篷底下动了动。 而后,她屁股下面的椅子就往车门移去,沿着倾斜的档板滚到地面上。 原来,她坐的竟是轮椅。 轮椅滑到了地面后,她还是坐着,一言不发,由家丁推着轮椅往屋里走。 ——这么看来,她的双腿很可能瘸了或残了。 光看她的眼睛和坐姿,就让人觉得她很美了,可惜了这双腿……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因为客栈里并没有别人看到她。 轮椅进了屋里,家丁道:“掌柜的在吗?订三间房。” 屋里原本只点了一盏风灯,光线昏暗,看得不甚清楚。 他们一进门,屋里瞬间就点燃了几十盏风灯,将屋里照得大亮。 而这些风灯,全都被人握着手里。 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楼上、柜台后面、角落里、桌子底下、通往厨房的门后等等,还有人从院子里冒出来,将屋里屋外照得大亮。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个个全副武装,精锐冷静,有的手中持灯,有的手中持箭,有的手中持刀枪。 女子的脸色变了,那些家丁目光微沉。 ——不用多想,他们被埋伏了。 这些人早就埋伏在这家客栈里,或者说,这家客栈早就被他们给包下了,设下陷阱等着他们呢。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要护送的女人正在被城里的权贵追杀,但他们做得很隐秘,出城大半个月了也没有发现任何追兵,而且这里离天洲已经很远了,他们都以为没有事了。 哪料到,居然有一大批高手在这里等着他们。 家丁中的首领很冷静,看向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也有为达目的随时赴死的觉悟,但是,敌众我寡,对方还是高手且早有准备,靠他们十几个人的本事,还不足以对抗恐怕不止数十人的对手。 “当然是冲着你们家的冰寒公主来的——”一个清朗而冷酷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上响起来。 他们抬头,就看到面对他们的二楼走廊上某间房间的门帘掀开了,一名年轻男子和一名年轻女子走出来,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 说话的是那名年轻男子。 “原来是幸亲王和凤小姐。”家丁首领并没有惊讶或掩饰实情,只是平静的看着秋骨寒和凤惊华,“两位想杀了公主不成?” 对方既然将己方的行踪和身份都摸清楚了,还带了这么多高手过来,显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了。 那么,他们所要做的,只是拼尽全力罢了。 无需慌张,无需恐惧。 “杀还是不杀,就看各位配不配合了。”秋骨寒微笑,“想必各位都知道巴冰寒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了。如此大仇,焉能不报?只是比起杀掉巴冰寒,我们更想给她一生的惩罚。如果各位不插手,我们惩罚完毕以后,各位还是可以继续带巴冰寒离开,否则,本王只能斩尽杀绝了。” 巴冰寒的喉间“咕咚咚”的动了好几下,紧张和惊慌得不可遏制。 如果真的受到这两个人的“惩罚”,就算她能活下去,只怕余生比死了还难受。 可若是隼使反抗,就凭送她回去的这十几个人,不太可能逃脱。 不管怎么想,她都看不到希望了。 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隼使首领说话了:“王爷说话可算数?” 秋骨寒淡淡道:“我没有理由和必要与你们玩说谎的游戏。” 眼看隼使首领就要说什么了,巴冰寒猛然尖叫起来,激动的拍打轮椅的扶手:“秋骨寒,我的肩膀已经被你废掉了半边,我的双脚也已经被挑断了脚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行走了!若说惩罚,我受到的惩罚已经够了!你就给我一条生路,咱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她说得极其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大半个月前,她被隼使带走以后,表面上看着温驯听话,实则暗中寻找逃走的机会。 然而,她太小看了这些高强无情的隼使! 她第一次——也就那么一次,暗中使用身上的机关逃走时,立刻就被隼使发现了。 这些无心无情的隼使立刻如初见时警告她的那样,不顾她的忏悔、哀求、警告、威胁,直接挑断了她的脚筋…… 那种痛苦与恐惧,还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里。 她怨恨,她痛苦,却是没有自尽的勇气,也没有报复的能力。 她就这样被放进轮椅里,而后放进马车里,继续上路。 半边肩膀废了,双脚被挑断了脚筋,她已经没有未来了,她不敢想象秋骨寒和凤惊华若是对她下手,她会变成怎样……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秋骨寒双眼微弯,笑意盈盈,“但是,你的脚筋又不是我挑断的,不能算在我的惩罚和报仇之内。” “秋骨寒——”巴冰寒尖叫,晃动着身体,想跳起扑向他,“早不是你出卖我的?是不是你把我的情报卖给这些人的?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被挑断脚筋之后,她痛不欲生。 在极度的痛苦、恐惧和无力之中,她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想,是谁把她在天洲的事情卖给隼使? 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秋骨寒! 只有秋骨寒有动机和机会! 想到这一点以后,她又悔又恨,悔恨自己千防万防,却忘了防费国的人。 她私自逃离费国,又违背了费桀帝的旨意,又愚弄了与她订亲的权贵男人,费桀帝一定非常恼怒。 若是知道她的行踪,费桀帝怎么会放过她? 比起秋骨寒和凤惊华和秋露霜,费桀帝可是更狠的人物啊! 866 为何留你一只眼 “出卖?”秋骨寒微笑,“公主此言差矣。我与你是仇人,有什么理由要保密你的行踪?再说了,你是费国的公主,身娇肉贵,需要保护,我把你的行踪告诉你的子民,这是好事一桩。公主如何这样指责我?” 的确是他把巴冰寒在天洲的事情透露给了费国的使节。 自从尚国与费国交恶以来,费国的使节不可避免的受到了驱逐、囚禁、杀害等命运,但这绝对不意味着费国的密探和奸细会彻底在天洲消失。 他被巴冰寒绑架并逃脱之后,他就琢磨着如何对付巴冰寒。 他在明,巴冰寒在暗,他跟巴冰寒玩这种“你躲我找”的游戏太被动了,他需要掌握主动权。 他仔细分析了巴冰寒的行为,也拷问过费国的使节,认定巴信不可能允许巴冰寒在内战不断的时候前来天洲解决私人恩怨,巴冰寒应该是擅自行动,因此,巴冰寒的行为很可能会激怒巴信。 ——那么,如果巴信知道巴冰寒的行踪后会有什么反应? 巴冰寒大概承受不起巴信的怒气吧? 所以,他悄悄把巴冰寒在天洲的事情透露给了费国的使节,这些费国使节即使处于被囚禁的处境之中,也一定有办法联系本国的密探和奸细,也一定有办法把消息传回瑶京。 当然,从费国人把消息传到瑶京,再到瑶京下达命令到天洲,就算是用飞鸽传书,至少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 他认为这个时间值得争取:如果巴冰寒只是独自行动,他有把握很快收拾巴冰寒,但巴冰寒的身后有秋露霜撑腰,想要在短时间内干掉巴冰寒就不容易了。 结果,他为了以防万一而暗中安排的这一手,在巴冰寒彻底隐匿起来的时候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他真不知道费国人是如何找到巴冰寒的,但他相信,身为同乡,那些费国人一定有办法找到自己的公主。 在那些人带巴冰寒出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但他没有急着出手,而是早早的抵达前方,守株待兔。 因为一路上没有任何异状,护送巴冰寒的高手果然没想到他会在这么遥远的前方等待着。 只是,他想过巴冰寒一定会受到巴信的严厉处罚,但他真没想到巴冰寒就这么干脆的被挑断了脚筋。 ——巴信之狠,再次令他叹为观止,也令他更视巴信为劲敌。 “你、你你你……咳咳咳。”巴冰寒面对他的微笑,气得半晌骂不出话来,只是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秋骨寒却懒得再理她了,看向隼使:“你们的回复呢?” 隼使的首领毫不犹豫的道:“成交。” “你们、你们……”巴冰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尖叫,“我是公主!是父王最疼爱的公主和费国最美丽最高贵的公主!你们竟敢这么对我?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隼使首领面无表情的道:“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公主的性命,还请公主体谅。” 他们只对陛下效忠,公主于他们而言,什么都不算。 而且,这位公主享受着皇室给予的荣华富贵,却在内战爆发之际丢下身为公主的职责和义务,偷偷跑到敌国来解决个人私怨,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与道义,他们实在瞧不起这样的公主。 再说了,陛下都不在乎这位公主的一双脚了,难道还会在乎公主再少一两块肉? “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巴冰寒失控了,从轮椅上掉下来,指着他们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紧阻止他,绝对不可以让他伤我一根头发……” 她的尖叫声能掀破屋顶。 但是没有人理她。 秋骨寒优雅的从楼上走下来,他每踏下一级台阶,巴冰寒的心脏就狠狠的颤了一颤,全身恐惧得发抖。 “快带我走——”她第一次在人前哭起来,“我是费国的公主,你们不能让敌人这么对我,快带我走啊——” 还是没人理。 她又哭又说了很多,但还是没人理。 秋骨寒已经优雅的走到她的面前,抽出腰间的宝剑。 银灿的剑光瞬间流溢开来,剑光之中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 “巴冰寒,我会挖出你的一只眼睛。”秋骨寒微笑,“让你的脸上从此留下一块难看的疤。” 巴冰寒震惊的看着他,声音沙哑而颤抖:“你、你放过我吧,我、我再也不会与你作对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要不然我这次活着回去,一定还会怀恨在心,还会想着疯狂复仇……” 她已经不能行走,左肩很可能终生不能使力,若是失去一只眼睛并在脸上留个大疤,那、那她这辈子岂不是真的完了? “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报复呢?”秋骨寒悠然的微笑,“你还是好好想回到瑶京以后怎么办吧。” 他调查过巴冰寒的事情了,她先是违背了巴信的旨意,而后欺骗和抛弃了权贵未婚夫,最后还变成个废人回去,可以说,这样的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得到巴信和夫婿的疼爱和信任,也不会得到下人的尊敬和服从,而她再也不能用武,在弱肉强食的费国一定会被人小看。 而且,她的亲信看来都已经没了,心高气傲、曾经美貌过人的她,以后一定会过着倍受嘲笑和排斥的生活,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 巴冰寒真的想到了回到瑶京以后的生活,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在费国,没有依靠和本事的女人,就跟牛马差不多,她回去之后一定会被迫嫁给那个所谓的“未婚夫”,而后会被这个丈夫嫌弃和折磨,只怕到死都无法解脱……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要你的一只眼睛吗?”秋骨寒又问,“其实我很想要了你的两只眼睛。” “为、为什么?”巴冰寒颤着声音问。 “因为,”秋骨寒面带微笑,却字字如刀,“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你的人生是如何的悲惨!” 只有亲眼看到别人的嘲笑、鄙视、打压,以及自己是多么的丑陋、可怜、悲惨,心里才会更加痛苦。 ——他要曾经高高在上的巴冰寒终生承受心灵上的折磨! 巴冰寒蓦然睁大眼睛,那种眼神,就真的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悲惨命运一般。 同时,银光刺进她的右眼,一转,一剜,一只血淋淋的眼球已经被挖了出来。 她凄厉的惨叫声,用一只手捂住眼睛,身体痛苦的扭曲。 还是没有人在乎她的痛苦。 只有隼使的首领挥手:“给公主上药,包扎伤口。” 而秋骨寒则提着滴血的剑,上楼,站在凤惊华的面前,道:“这样可以了吧?” 凤惊华面无表情:“就先这样吧。” 她与巴冰寒的恩怨,就这样了断。 867 保命的纸条 临近年关的时候,似乎憋了很久的冬雪终于以鹅毛形态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只过了一夜,整个天洲已经银妆素裹,大雪覆地,到处一片白茫茫。 到了这个时期,不论这一年里经历过多少悲伤和不幸,每个人多多少少受到气氛的感染,暂且卸下心头的沉重,投入到迎接新年的欢悦中。 宫里也忙碌起来,偶凡有点地位的宫妃都参与到打扫宫院、分派礼品、打点人情等等的杂事中,只有一些失宠的宫妃还清闲得很。 姬莲的仙霞宫如今又是整个后宫的中心。 无数的嫔妃和宦官、宫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巴结姬贵妃,每天都有大把的人前来看望和送礼,但姬莲都以“身体虚弱,不便招待”给拒绝了,丝毫不在意招到别的嫔妃们的怨恨。 她的肚子已经明显的大了。 她每天都呆在仙霞宫里养身和保胎,不轻易踏出大门,皇上也从不叫她出去做事,嫔妃们想知道她的龙胎的详情,硬是无从下手。 她的肚子每变大一点,她离皇后之位便近一点——宫里哪个女人不妒忌?不怨恨?不紧张? 宫里四位贵妃中,祝贵妃肚皮没有动静,兰贵妃有一子一女,黑贵妃也生了一子,但是,黑贵妃和黑家都不讨人喜欢,兰家的地位则有些尴尬,如今就数百年书香世家——姬家最为风光高贵,姬莲称后的呼声远压其他人。 整个后宫都在诅咒姬莲小产。 暗中也有人用了手段对付姬莲。 然而,姬莲的肚子却还是一天一天的变大,皇上往仙霞宫跑得也最勤快,姬莲似乎并没有被任何人害到。 想到来夏时,姬莲就有可能成为皇后,她的儿子——若是儿子的话,就会成为太子,众人的心里就慌得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姬莲身上的时候,真正怀孕的青荷却轻松自在的很。 她的肚子才是真正的大了。 但她已经搬回赏荷苑,又终日披着宽大的斗篷,在每个人出门时都穿得鼓囊囊的季节里,她同样显得臃肿的身材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每个人都想弄掉姬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人知道她才是真正怀孕的那个。 她穿上姬姐姐送给她的新斗篷,在祥音和福音的陪同下,走出赏荷苑,在御花园一隅堆雪球。 虽然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但她还是很小心,绝不随意靠近任何嫔妃和宫人,也不绝与外人多谈。 祥音和福音很注意观察四周,若是发现棘手的人靠近或路过,定会提醒她回避。 她肚子里的孩子太重要了,她们主仆三人都是加倍小心,绝不敢冒半点风险。 “哇,这个雪人堆得好可爱,我也要堆我也要一起堆!”一个声音娇润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冬青丛后响起来。 主仆三人吓了一跳。 正在埋头堆雪人的青荷抬头,看清来人后,愣了一下:“雪妃?” 居然是号称永不衰老的少女尤物祝雪? 祝雪嘻嘻的笑,粉嫩雪白的脸蛋在寒冬里也有如春水般晶莹剔透:“咦,你认为我吖?你是谁呢,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所有的奴才都在忙着打扫和收拾宫殿,她一个人无聊,就偷偷的跑到老远的这里玩儿,结果就发现有人在这里堆雪球,而且堆的雪球还特别可爱,就忍不住想一起玩了。 “我是荷妃。”青荷轻笑,“我并不受宠,住得又偏僻,雪妃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雪妃入宫有三年了吧? 自从入宫以来不曾失过宠,不曾受过冷落,在这后宫,恐怕也只有雪妃了。 就连莲姐姐,也曾有惹皇上不高兴而遭到冷落的时候,而雪妃,直到现在依然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而且,雪妃还是整个后宫里,直到现在也没有被人害到的唯一一个妃子,青荷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安然无恙的。 更令人妒忌的是,入宫这么久了,雪妃的容貌、性情没有任何改变,就像中了“青春不老”的魔咒一般。 即使是青荷在最失宠、最孤寂、最难熬的时候,也知道雪妃是如何的天生尤物和如何的受宠。 如果雪妃再有一个孩子,那雪妃的人生就真的完美了。 ——有传言说因为祝雪来自神秘的巫术世家,在娘胎里就受过诅咒,才会生得这么美貌和心智不长,以及不能生育。 她但愿这个传闻是真的。 “喔,这样啊。”祝雪听到她这么解释,也没有什么感觉,开心的从冬青后面跑出来,蹲在她的身边,“我现在好无聊啊,我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堆雪人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啊,但奴才们好像都不喜欢,跟她们玩一点意思都没有。 青荷笑道:“雪妃肯与我一起玩,那是我的荣幸。” “荣幸的意思就是你觉得跟我玩很幸福对吧?”祝雪拍了拍手,扑到雪地上,开始扒雪花,“来来,我们比比看谁堆的雪人比较好看!” 不论青荷怎么看,都看不出祝雪的天真是装出来的,也看不出祝雪对她怀有恶意,便慢慢放下了戒心。 玩了蛮久之后,一名太监突然急匆匆的跑过来,看到祝雪就叫:“娘娘哟,奴才终于找到你了!您跑到这里来,怎么也不跟奴才说一声呢,奴才找您找得都要哭了……” 祝雪看到他就撅嘴:“那你就哭吧,要不然就是骗我。” 太监嘴一垮,似乎真的要哭出来,却又眼尖的注意到她的鞋子全湿了,大惊小怪的尖叫起来:“娘娘哟,您的鞋子全湿了喂!天气这么冷,您若是生病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他左右看看后,瞪着福音和祥音:“你们两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娘娘进屋,给娘娘换双干燥的鞋子,要不然娘娘着凉了,唯你们是问!” 福音和祥音互视一眼后,犹豫了半晌,才道:“赏荷苑实在是简陋得紧,而雪妃娘娘身份尊贵,奴婢不敢让娘娘进屋里,还请娘娘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拿双新鞋子过来。” 虽然她们是贵妃娘娘的亲信,普通妃子也不敢招惹她们,但雪妃是一等一的宠妃,她们还是不要跟雪妃的人起冲突的好。 “喔。”祝雪低头看了看鞋子,“你们快点哦,鞋子湿了真的好难受喔。还有,带点点心给我,我饿了。” 赏荷苑就在边上,福音和祥音觉得她们也就是走开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事的,便赶紧跑了。 她们走了之后,祝雪继续低头玩雪。 太监看到福音和祥音进了屋子里,唇边泛起一抹淡笑,飞速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塞进青荷的手里,低声道:“娘娘想保住性命,就收好,一个人自己看,别让任何人知道了。” 868 信或不信,皆入地狱 青荷脸色大变,盯着他,双唇微抖:“你、你你是什么人?” “嘘——”太监扫了玩雪玩得不亦乐乎的祝雪一眼,低声道,“娘娘,您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应该懂得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这个道理,所以您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信或不信,全由您自己决定。” 说罢,他又恢复了老母鸡般的操心状态,大呼小叫的冲着祝雪道:“娘娘哟,您看看您的小手都冻得发紫了,看得奴才心疼啊,拜托您别再玩了好不好?” 祝雪撅嘴,用双手比划:“那你帮我堆雪人,推好多好多的雪人,就像一支军队排得满满的,让所有人见了都吓一跳。” “好好好,奴才为您堆,堆多少都成,只求主子您别再碰冷的东西了啊。”太监说着,就跪坐在地上,在祝雪的指挥下,忙忙碌碌的堆起雪人来。 青荷站在一边,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名太监。 她并不认识这名太监,听他的意思,他似乎知道了什么有关她的事情。 他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但是,这种可能性实在不高。 而且带事关她的“性命”,听起来就怕怕的。 但愿他知道的,不是她怀孕的事情…… 她站在那里胡思乱想,心慌意乱的,脑子里变成了一锅浆糊。 直到祥音和福音的声音响起来:“娘娘,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她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然一片冰冷,连她都被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勉强笑笑:“天气太冷,在外面玩久了,脑子被冻坏了吧……” 两名侍女立刻关切的道:“娘娘确实在外头呆得挺久了,还是进屋暖暖吧?” 青荷点点头:“嗯。” 而后她跟雪妃打过招呼,就先进屋了。 走的时候,她频频用眼角的余光瞄那名太监,那名太监却是专注的给雪妃推雪人,愣是没有看她一眼。 青荷进了屋里以后,心里还是乱乱的,很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祥音和福音,但想到太监所说的话,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鲁莽的好。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看过纸条再说? 想到这里,她对看她看得很严的两名侍女道:“我想沐浴,你们俩帮我准备热水吧。” 待两人走开以后,她把门合严,又在卧室里检查了一遍,确实屋里没有人后才把怀里的纸条拿出来,就着窗子透进来的光线细细的瞧。 看完之后,她惊得叫了一声,手中的纸条掉到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她浑身哆嗦,抱着肩膀,喃喃自语,“莲姐姐怎么可能会对我做这样的事情呢?是故意挑拨吧?有人看不得莲姐姐过得好,也看不得莲姐姐关照我,所以想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一定是这样的吧……” 她虽然这么开导和安慰自己,身体却是愈加冰冷,冷得屋里铺了地毯,挂了毛毯,还点燃了火炉,却还是令她冷得双腿站都站不稳。 她的喃喃自语里,用的也是疑问句,而没有肯定句。 在她的哆嗦中,外面传来福音的声音:“娘娘,热水准备好了,奴婢侍候您沐浴。” 她惊得立刻捂嘴,生怕低声喃喃被她们给听到了。 “来、来了……”她慌乱的跌跪在地上,哆嗦着手去捡地上的纸条。 “娘娘,您怎么跪在地上?”福音走进来,奇怪的问她。 “我、我饿了……”青荷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摸到的纸条握在手里,扶着椅子站起来。 福音便道:“那我给您准备些吃的。” 青荷想把她支开:“准备多一些,端进浴室里。” 进了浴桶之后,趁着福音还没有把吃的端进来,青荷又让祥音去熬保胎药,待到只剩下自己时,她又把藏在袜子里的纸条拿出来,对着光线细细的看。 确定自己真没有看错后,她仰靠在浴桶的边缘上,闭着眼睛,抱着肩膀,陷入惊慌和无措之中。 信?还是不信? 莲贵妃对她这么好,她也需要莲贵妃的庇护与照顾,而且这么久以来她也没看出莲贵妃有什么不对,她若是信了这张纸条而对莲贵妃心生警惕和防备,坏了这份情谊与机会,岂不是很冒险? 再说了,她又不认识那个太监,那个太监也说得不清不楚,莫名其妙的,她怎么能够相信一个陌生人而怀疑莲贵妃呢? 只要相信莲贵妃,才能继续过着这样轻松舒适、安全无害的日子啊…… 但是、但是万一那个太监说的是真的呢? “莲不孕,欲秘密借腹生子,再去母留子,而后成大业”——这是纸条上的所有内容。 小姐要借她的肚子秘密生下龙种,然后杀掉她,并将她的孩子占为己有,从而成为皇后?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恐惧得瑟瑟发抖! 她不愿相信这么可怕的事情,然而……然而理智和经历又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更甚的是,她想得越多,越觉得可能性越大。 说起来,这天底下的女人,哪一个比她更了解小姐? 早在她还未及笄的时候,她就见识到了早就与皇上暗订终生的小姐如何欺骗和利用凤惊华,又是如何处心积虑的想弄死凤惊华及其全家,那样的狠毒和无情,令当年的她很是恐惧,觉得她一生都不能招惹和得罪小姐。 小姐进宫封妃以后,暗中又纵容多少人欺凌她和折磨她? 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早就不再天真了,现在仔细想想,小姐突然之间对她这个“情敌”这么好,本身就很不正常啊! 小姐对于“情敌”,从来都是当成死敌,不可能存在任何姐妹之情…… 而小姐现在对她这么好,开始令她想起小姐当年也是对凤惊华这么好…… 小姐说要认她为义妹,让她成为姬家真正的义女,还要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她,还要让姬家保她及她的孩子平安和飞黄腾达……这个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小姐是这种会对曾经的奴才和情敌好的女人吗? 无论青荷如何安慰和欺骗自己,心底的声音却一遍遍的告诉她: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别天真了! 真的别再天真了! 免得再度堕入无边地狱…… 可是,就算她肯相信纸条上的东西,同样也会堕入无边地狱啊…… 信或不信,她的世界与未来都是一片黑暗与冰冷,她该怎么办? 869 荷妃的疑心 自从被姬莲“拯救”以来,她的日子就过得很滋润很舒服,她都已经开始习惯和沉湎于这样的生活了,突然之间却坠入巨大的心理恐慌之中,加上又怀胎了好几个月,身体居然一时间就承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了。 她在浴桶里泡着泡着,就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福音和祥音担忧的眼神。 “娘娘,您终于醒过来了,奴婢担心死了……” “是啊,咱们去通知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不方便过来,便派了可靠的太医秘密过来给您诊治,还留了许多珍贵的补品给您……” “太医说您可能是压力太大,导致情绪不稳,气血失衡,以后要加倍小心才行……” “为了贵妃娘娘和您腹中的胎儿,您一定要加倍注意身体,贵妃娘娘说了,您若有什么压力,尽管跟她说……” “为了贵妃娘娘”这几个字,突然间就触动和刺激到了青荷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慌恐。 是啊,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对她这样无权无势的低贱之人客气和恭敬呢? 她们、他们是为了姬贵妃才对她好的! 而姬贵妃之所以对她好,一定是因为她有值得姬贵妃对她的理由! 这个理由绝对不是来自什么主仆之情、姐妹之情、妻妾之情! 她唯一能让姬莲得到好处,应该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了! 晕了这一场后,她的脑子突然就清晰了许多。 在这个皇宫里,谁都不能相信——这才是唯一的真理! 那个给她纸条的太监当然也不能相信,但是,对方既然握有那样的纸条,应该是知道她怀孕了,却没有声张和对付她——要让她这样的妃子流产不会有多难,那就说明对方很可能不是冲着她的孩子来的,至少现在不是。 对方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对付姬贵妃,不想让姬贵妃得逞! 相较之下,那张纸条更值得相信一些。 只是,她仍然不能大意。 那名太监背后的主子是谁?肯定不是雪妃。 其背后的主子显然跟姬贵妃有仇,想通过她对付姬贵妃,但是,之后呢? 对方之后又想怎么对付她?会不会连她和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如果对方的目的只是姬贵妃,根本没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当一回事,那她还有一条生路,否则,她还不如从了姬贵妃的意——那样至少还能保得住她的孩子! 想想,如果姬贵妃真的不孕,急需一个孩子,那么她的孩子成为姬贵妃的孩子后,岂不是靠山强大,前途无量?说不定还能继承大统,这是无上的荣耀啊!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就算她的孩子能得到那样的未来,可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见过抱过,她又怎么能甘心? 她终究还没有伟大到连孩子一面都没见到就甘愿将孩子送人并去死的程度! 她还是想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并与自己的孩子一起享受人生与富贵! 只是……她的心里还带着一线渺茫的希望,也许莲贵妃并不是真的那么心狠…… 在做出最终的决定前,她还是谨慎为上,先试探莲贵妃是真的怀孕还是假的怀孕。 如果莲贵妃是真的怀孕,那她就把纸条的事情告诉莲贵妃,以后就坚定的跟着莲贵妃走! 如果莲贵妃是假的怀孕,那么,纸条上的内容应该就是真实无误了,如此,她就必须要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谋划了! 打定主意后,她笑着对福音和祥音道:“娘娘对我这么好,马上又要过年了,你们准备一下,陪我去拜望姬贵妃。”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没有多少人会在外面晃荡,此时出门还是比较安全的。 福音和祥音给她穿戴整齐,又拿了一些礼物,随她前往仙霞宫。 姬莲现在就专心“养胎”,后宫的事情一概不管,这半年来轻闲得很。 听说荷妃来了,她立刻挺着肚子出去,然后拉着青荷的手走进内室,一齐在榻上坐下来,笑道:“妹妹近期过得可还好?” 为了不让任何人的视线盯到青荷身上,她从来不去赏荷苑,也不让青荷与自己接触太多,后宫的嫔妃们知道她近期比较关照荷妃,但因为她一直比较关照那些弱小的妃子,以此彰显她的大度与胸怀,所以,嫔妃们并认为荷妃和关系与她很好,也就没有去为难青荷。 “嗯,托姐姐的福,过得还好。”青荷一脸感激的说着,目光扫向随侍的宫人。 姬莲会意:“你们都下去吧。” 虽然她身边的人都是身家性命都被捏在她手里的亲信,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隐秘的事情,能不让这些奴才知道就一定要保密到底。 直到现在,她只要想到凤含玉对她做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深感人心之险恶与恐怖,愈发的不信任他人。 奴才都退下以后,青荷细细跟姬莲汇报起自己的胎象来,说着说着就咳了两声,而后懊恼:“瞧我糊涂的,光顾着跟姐姐说话,都忘了给姐姐泡茶了!姐姐坐着,我给姐姐泡茶去。” 她侍候姬莲多年,论起贴心和周到,姬莲现在的奴才没有一个能跟她相比。 她泡的茶,也是最对姬莲脾胃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她泡的茶。 她背着姬莲泡茶的时候,将一些粉末,倒进了茶水里。 这是太医为她所开的养胎药。 这种药的味道有些奇怪,孕妇喝了会觉得味道很好,没有身孕的人也可以喝,但会觉得味道不好,她给福音和祥音喝过,那两个人都说受不了这种味道。 她要看姬贵妃受不受得了这种味道。 她端茶给姬莲,姬莲才喝了一口就皱眉:“这茶的味道怎么有点怪怪的?” 有点酸,有点涩,她受不了。 “是么?”青荷强忍着失望和恐惧,“我试试看味道。” 说罢,她控制着微微颤抖的双手,端过姬莲放在桌面上的茶杯,喝了两口。 孕妇应该都喜欢这种味道,连太医都说至今未见过有孕妇受不了的…… 姬莲见她亲自喝下这杯茶,至少说明这茶无毒,她放下心来。 “这味道果然奇怪。”青荷拧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这几天一直制作药丸,可能手上沾染了药末,影响了茶的味道,我再重新泡一杯。” 她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稳定的再泡一杯茶出来。 这次,茶总算没有怪味了。 在与姬莲说话的时候,青荷暗中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卧室里,各种孕妇所需的物品一应俱全,但是,空气里没有她熟悉的孕妇常食的药材的气味。 姬莲的身上,也没有孕妇特有的那种奶腥味儿——她现在对这种气味非常敏感。 她又盯着姬莲的肚子,越看越觉得可疑,感觉那里面塞的似乎只是一个枕头…… 870 唯一的生路 接下来,姬贵妃都说了什么,她又和姬贵妃说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似乎就是不断的赔笑,不断的点头,不断的附和,生怕得罪了姬贵妃。 她走的时候,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而姬贵妃又如平时一样,低声对她道:“妹妹,姐姐这里的安胎药和补品太多了,你带点回去。” 姬贵妃让她带回去的,何止是“点”? 简直就是很多!好像姬贵妃自己并不需要一般! 也许姬贵妃根本就不需要,因为她并没有怀孕…… 她细思极恐,一路上都哆哆嗦嗦的,还不断的从咽喉里发出一般人只有在极度紧张时才会发出的抽气声。 福音和祥音奇怪的问:“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嗯。”青荷点头,“外面好、好冷,我有些受不了……” 两名宫女也不觉得奇怪:“马上就过年了,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娘娘,我看您这阵子还是少出点门比较好。” “嗯,不出门了,我不出门了……”青荷弱弱的说着,心里想的都是,她该怎么办? 姬贵妃八成是在骗她…… 要不然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让姬家认她为义女? 为何到现在姬老爷和姬夫人还没有来看望过她? 哦,她曾经在仙霞宫见过姬老爷和姬夫人,她没看出他们有半点悲伤的意思,而女儿都活不长了…… 她不知道,姬莲担心父母会从姬氏一族的女子中择人入宫,最后还是没有将自己终生不孕的事情告诉父母,只打算在暗中处理“生子”的事情。 所以,姬恒夫妇并没能演出女儿只能再活一两年的心情。 青荷因此确定,纸条没有骗她,姬贵妃真的盯上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去子留母去子留母去子留母……她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这四个字,彻夜无法入眠。 她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她陷入疯狂的思索和焦虑当中——用尽她所有的智慧和经验。 将她怀孕的事情告诉皇上,请求皇上的保护? 皇上若是知道她怀孕,也许会保护她,但是,她这么做就意味着背叛了姬莲,姬莲会放过她吗? 不会的!姬莲有的是办法弄死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皇上就算心知肚明,也不会为了她而与姬莲作对。 将姬莲终生无孕的事情透露给皇上,或出卖给其他嫔妃? 这太疯狂和冒险了!一来她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二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出卖姬莲的事情不可能隐瞒得住,到时姬氏一族要弄死她,还不是小菜一碟?到时又会有谁来保她? 可以确定,她有孕的事情现在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的,否则,所有的女人都会想弄死她,也都有办法弄死她! 难道她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忍下去和演下去? 可是,现在不想办法,不早些做准备和谋划,待到生产那时,她岂不是坐以待毙? 还是要早点想办法才行! 要不,她干脆杀掉姬莲? 就凭着姬莲现在对她没有起疑,也没有防范,她应该有机会给姬莲下毒! 只是毒药一来不好弄;二来她被盯得很紧,万一失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三来,姬莲若真的死了或废了,她就彻底失去了靠山——她现在很需要靠山啊! 她真的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她想了一宿,最后还是摇头:杀姬莲太冒险,成功率也不高,特别是姬莲死了以后,她就得面对其他女人的谋害,她同样保不住自己和孩子! 或者说,她待到要生产的时候才把消息公开,寻求皇上的保护,令姬莲没有杀她的机会,这样她就能平安的生下孩子,与孩子一起生活? 可是,姬莲就算那时没有机会下手,过后还是有机会的吧? 她要的是高枕无忧,而不是这种提心吊胆、性命随时不保的生活啊! 这一夜,青荷捧着脑袋,痛苦和恐惧得无法入眠,次日的状况就很不好了。 于是她就一直躺在床上,以着凉养病的名义,不断的想着如何自救。 只是,她一直找不到生路! 想到后面,她几乎要崩溃和绝望了,双手捧着肚子想:难道天真的要亡她? 在她好不容易拥有自己的孩子与希望的时候? 在浑浑噩噩和不断加深的恐惧之中,雪花一天天飘过,昼夜一天天交替,她完全不知道时间流逝。 直到那一天,她陷在黑暗的思绪之中找不到出路时,一阵响亮冲天的鞭炮声令她惊醒过来。 “祥音,福音,”她有气无力的问,“这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她不愿那两个人看到她的恐惧与惊慌,便以昏暗容易入睡为由,不让她们随便点灯。 现在,看屋里的光线,应该是傍晚了吧? 福音的声音从帘后传进来:“娘娘,今天是除夕,皇上和众位娘娘正在御花园共宴,因为您身体不适,所以奴婢便替您请了假。” 其实是荷妃的身份太低,不配入席,没有人来叫荷妃。 当然,以荷妃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宜出席就是了。 “除夕?”青荷喃喃着,突然就觉得异常孤单和冷清,几滴眼泪,慢慢的从眼角流下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流泪了,因为,在失宠和受尽欺凌的几年里,她已经流尽了眼泪。 现在这滴泪,是因为她的心里又有了希望的缘故! 不行,她要振作!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不能退缩和认输! 一定还有生路的! 她都想过了,现在的她只有找到新的、足够强大的靠山,才能对抗姬莲的阴谋! 她去哪里找靠山呢? “福音,祥音,”她问,“还有哪位娘娘没有出席今晚的宴席吗?” “有啊。姬贵妃要专心养胎,祝贵妃要为皇室祈福,慧妃要照顾生病的小公主,还有……”两名宫女念出了数个名字。 青荷听着,眼睛突然一亮:她的眼前,不就有一个机会吗? 虽然找那个人帮忙也是一场豪赌,但已经是她目前想过的种种办法中可能性最大的一个了! “福音,祥音,你们准备些热食,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吧。”她嘴里说着,起身下床,悄悄从药箱里拿出一味药剂。 这是太医给她开的安神、静心、促眠的药水。 在与福音和祥音吃饭的时候,她悄悄把这种药水放进汤水里。 而后,深夜,待两名宫女睡死以后,她裹紧黑色斗篷,往后宫一处僻静的、神秘的宫殿行去。 那里,有一个人也许能帮到她! ——这就是她唯一的生路! 871 除夕的破庙,祭拜的香火 即使是过年,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除夕这天,凤惊华派人去请阴九杀过来一起过年,但阴九杀没能来。 因为阴太妃又病倒了,他进宫陪姐姐过年去了。 阴太妃独居深宫,日日素衣素食,长年为弟弟担心,如此年复一年,身体便慢慢的垮了。 尤其到了冬天,她的身体更显虚弱,再好的药材和补品也不能令她变得健康。 阴九杀所能做的,只是经常进宫看望她——即使这么做有违宫规,非议不轻。 凤惊华明白阴九杀的心情,如果她能做到,她一定会接阴太妃出宫,一起过个好年。 只是,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叹之,惜之。 阴九杀没来,但秋骨寒不请自来了。 凤惊华对秋骨寒是没什么好脸色的,看到秋骨寒自来熟的拎着一大堆礼物上门,她很有把他踹出去的冲动,但凤家上下除了她之外的人,似乎都不讨厌秋骨寒。 秋骨寒长得好看,年少青春,对凤家人又亲切又大方,还几乎没有空手而来的时候,谁会讨厌这样的美少年? 尤其是凤若星,一看到秋骨寒就像小孩子看到玩伴一样,亲热的挽住他的手:“小寒你来了,来来来,陪我喝酒。小华酿的果酒很好喝的。” 凤将军虽然也爱喝酒,但不能多喝,而且凤将军年纪都那么大了,跟老人家喝酒总归没那么好玩的。 秋骨寒笑眯眯的提了提手中造型奇特的瓶子:“这是来自西域的葡萄酒,在酒窖里存了三十年,味道绝伦,你一定喜欢。” 凤若星眼睛亮得跟酒光一样:“好好好,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此时是下午,天色未暗,但天洲已经处处飘着酒肉的香气,响彻着欢快的鞭炮声。 凤惊华左右张望一会儿后,踢了秋骨寒一脚,凶巴巴的道:“老伊呢?雾公子呢?” 她对秋骨寒就是看不顺眼,却对莫名其妙就对秋骨寒忠心耿耿的伊长老和雾公子印象很好,很乐意招待那两名人,只是,怎么不见那两个人? 秋骨寒瞅着她踢过来的脚:“你踢我还不够,还想连他们也一起踢?” “呸!”凤惊华又踢他,“我怎么舍得踢他们呢?我招待他们还来不及呢!” “哦,原来你只对我是特别的啊,我还真是荣幸啊……” “说不说?不说的话踢死你……” “我说!我说还不成吗!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我本想带他们一起过来的,但他们两个一大早就说有事出去,要跟我请一天假,我让他们改天再请,但他们非要今天请,然后就不见了。” “真的?”凤惊华一脸狐疑,“今天是除夕,他们真的非要请假,还不肯透露行踪?” 他们在天洲还有亲友不成? 但是,她认识他们这么久,没看出来啊,只是看出他们都有心事是真的。 虽然伊长老总是戴着面具,而雾公子总是笑眯眯的,不想让任何人看透他们的内心。 “我骗你做什么呢?”秋骨寒无奈的摊手,“他们天天陪在我的身边,我也很希望他们与我一起守夜,一起吃团圆饭哪……” 他说的是心里话。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来往的兄弟姐妹,他身边最信任、相处时间最长的也就这两人了。 虽然他与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他甚至不太清楚他们的来历与心思,他与他们也几乎从不交心,却能感受到他们对他的一片真心。 在潜意识里,他们是比他的家人还亲的人。 他对他们有这样的交情和感觉其实很奇怪,按理说他不应该信任这样的两个人,然而,就算相识很久、有血缘之亲又如何? 看看秋夜弦和秋露霜对他所做的一切,他觉得“感情”这种东西,真是不以时间长短、血缘远近来论的。 凤惊华:“……” 半晌她才叹气:“好吧,我改天再请他们过来做客。” 然后她就再也不理秋骨寒了。 “偏心!”秋骨寒咕囔着,一把抱住凤若星的肩膀,“全失,咱们喝酒,输了的在脸上画老鼠!”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在问:小雾兄弟,你到底在哪里呢? 难道这个时候,还有人比我更亲,更重要,更值得你相伴不成? 确实是这样的。 此时的东南郊外,一处荒芜残破的寺庙前,雾公子在地上插了三柱香,摆上了猪头肉,倒了一溜好酒,而后跪下来,冲着寺庙磕了三个响头。 他的身后,也跪着两个人。 一个是貌不惊人的老人,一个是眉目清秀的小厮。 磕完头之后,雾公子久久没有起身,只是看向眼前的残垣断壁,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却深到没有尽头的悲伤。 这样的悲伤配着寒冷的冬风与细盐般的雪花,整个世界似乎昏暗寒冷。 忽然,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在断壁之后响起来。 他身后的老人与小厮顿时警觉起来,双手塞进怀里,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是你吧?”一个老迈低沉,却又带着苍劲与威严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缓缓的响起来。 声音里没有杀气和恶意。 雾公子抬头,看向断壁连续。 一个老人,柱着拐杖,从断壁之后走出来,混浊却敏锐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四目交汇,雾公子巍然不动。 “即使你什么都不说,不承认,我也知道是你。”老人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与他并排而站,看着眼前残破的、早就无人出没的寺庙,“你与你的母亲,长得越来越像了,就算我老了,你的母亲也去世了十几年,我还是记得她的模样,也知道你就是她的孩子。” 雾公子不说话,只是眼里的悲伤更深。 “十年了。”老人顿了一会儿后,眼里和声音也都染上了悲怆,“今天距离小六离世,整整过了十年。这几年来,每到今天,都有人来这里上香,我想着,如果你是她的孩子,一定会来这里祭拜的。所以我就来这里等。终于等到了你。” 雾公子的眼皮子微动,目光幽幽的、深深的看向他。 “咳,咳咳咳……”一阵寒风吹来,老人咳嗽了好几声。 雾公子的目光变得关切起来,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能够、能够在风烛残年的时候遇到你……”老人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缓缓的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虽然我的时间不多了,但还来得及,来得及把你失去的东西,还、还给你……” 872 薄如纸,重如山 雾公子看向身后的小厮,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小厮立刻会意的解下腰间的保温壶,扭开壶盖,过去搀扶老人,给他喂水。 老人喝了几口温水后,喉咙滋润了些,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如果忙完了就跟我走吧,我要把一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雾公子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老人等了一会,不见他动脚,又道:“那件东西我已经保存了超过十年,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把那件东西带进棺材里,但遇到了你,这件东西就一定要交给你。到时你如何处置,我都不会有异议。” 雾公子抬眼看着他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老人脸上现出欣慰之色:“你放心罢,我就只带了几个亲信过来,连家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今天来了这里。我与你相见的事情,也就只有我们几人知道。” 雾公子又点点头,表示这个秘密不会被泄露出去。 “走吧。”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转身,往已经长满杂草的“路”走过去。 雾公子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几十米之后,他看到路口的大树下站着三名年纪已经不轻的素衣男子,那便是跟随老人多年的侍卫。 看到雾公子,那四名侍卫什么都没说,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前头的树林里有一辆马车,等下咱们坐马车过去吧。”老人说。 雾公子的眼里闪过微微的惊讶,从这里到树林还有一段颇远的路要走,年轻人倒还罢了,但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走这么远的路,岂不是太吃力了? 他的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暖色。 他上前几步,扶住老人。 老人微愣了一下,而后眼睛微微的红了,却只是冲他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慢慢的朝前方的树林走过。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来到树林,见到了由一名侍卫看守的马车,而后雾公子与老人坐进车里,往城中行去。 老人没有返回家里,而是前往他在平民区的一处秘密宅子。 到了这间十分冷静,却打扫得很是干净的宅子后,老人对侍卫和雾公子的随从道:“你们就在外厅喝茶取暖,我与雾公子进书房说几句话。” 侍卫和随从们还是默不作声,分散开来,坐下喝茶。 老人领着雾公子进了书房后,把门合上,而后站着,打量着纤尘不染的书房,幽幽的道:“你母亲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那般发达,我一直在外忙碌着,这间宅子,便是当年的故居。这间书房,是你母亲小时候读书的地方。” 雾公子心头一震,细细的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老人道:“后来,家里慢慢发达了,搬进了大宅子,但我舍不得这间屋子,就悄悄以部下的名义买下来了,让人定期打扫,留着作个纪念。” 雾公子沉默。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墙上的这幅画,”老人抬头,看向墙壁上一副有些稚气却充满童趣的蚂蚁搬家图,“是你母亲六岁的时候,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天天观察蚂蚁搬家时画下来的画作。这是她这辈子画得完整、又极其用心的第一幅画,特地送给我作生日礼物,我一直好好的收着,当成宝贝一般。” “她去世以后,我尽力将这间书房复原,不让自己忘掉她,尤其是这幅画,是她曾经活着的证明……” 雾公子看着他,他真的很疼爱这个女儿啊。 “孩子,把那幅画取下来给我瞧瞧。”老人又咳了两声,在椅子上坐下来,“我老了,腰弯了,站不了那么高了。” 这幅画确实挂得有点高,即使是男子,伸手也够不到顶,这是为了防止别人随便碰触吗? 雾公子想了想,脱下鞋子,踩在椅子上,这才够高到把蚂蚁搬家图给取了下来。 这幅画装裱得很好,透着淡淡的药丸香,防火防水防蛀,显然倍受主人珍惜。 他细细端详这幅画片刻后,双手捧到老人面前。 老人却没有伸手相接,只是道:“你把画轴取下来,把轴柄一侧的盖子旋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雾公子依言拧开轴柄一侧的盖子,里面是中空的,还放了……一卷东西? 是一卷画布? 他把里面那卷东西拿出来,没有擅自打开,只是看着老人。 “打开看看吧。”老人缓缓的道,“那是你父亲死前悄悄让人送给我保管的东西,我原本以为这东西都派不上用场了……” 雾公子先解开外面那层牛皮纸,而后看到了里面那卷明黄色的东西,心里便是一沉。 慢慢将那卷明黄色的丝绸打开。 上面写了几行小字,还有印章。 他快速看完那几行小字后,任他总是云淡风清,面带微笑,就像得道太早的避世僧人,脸色此刻也大变了。 变得严肃,凝重,沉着。 老人看着他的脸色,缓缓道:“被吓到了吧?当年我还在海上打仗,收到这份东西后也被吓得不轻,在心里祈祷着这份东西千万不要派上用场。后来,真没派上用场,只是原因竟是……唉,过去的事情,不提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东西是真的,千真万确的。” 雾公子又将那几行字反复看过之后,轻叹一声,将东西卷起来。 “这东西你拿着吧。”老人眼含深意的看着他,“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做。你只要知道,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许氏一族定会全力支持你,哪怕拼上全族的一切!” 雾公子心头又是一震,半晌后才冲他抱了抱拳,表示谢意。 “时间不早了。”老人抬头,看向窗外,“到了该吃团圆饭的时候了。你若是方便,就陪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吃顿便饭如何?” 雾公子想了想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手里的这份东西,重如泰山,弄得他的心里沉甸甸的,脚步和呼吸都轻松不起来了。 但是,既然他已经看到和拿到了这样的东西,便也只能面对了。 在想清楚怎么做之前,他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一夜,他没有回去。 第二天他回去了,但没有去凤府,而是呆在主人不在的幸亲王府里,与同样昨夜未归、今日才回来的伊长老一起喝酒——只是不断的喝,没有说话。 从十年前开始,他就变得不爱说话,不想说话了,几乎跟哑巴没什么两样了。 即使他其实会说话。 873 最爱的人,最难的事 “九,姐姐可能没有几年日子了。” 大年初一的傍晚,姐弟俩用过晚膳后,阴太妃躺在榻上,拉着弟弟的手,昏昏沉沉的道:“这么多年来,姐姐只求你平安,从来没有奢望过别的事情。但现在,姐姐很怕姐姐走了以后,你孤身一人,心无所依,所以姐姐要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就趁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娶个合得来的好姑娘,爱也好,不爱也好,只要能共度一生,儿女满堂,此生不必再孤单就好。” “我不曾觉得孤单。”阴九杀凝视着未到四十却已经银发如丝的姐姐,“我也绝对不会让姐姐孤单。姐姐若是走了,我会随姐姐一起去。” 姐姐活着,他就会努力活着。 姐姐死了,他也绝不让姐姐独去。 这个决定,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扎根于他的心中。 “我活着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孤单,但我死了,你就会知道孤单的滋味。”阴太妃低低的道,“还有,我不允许你随我去地下,我要你像普通人一样好好的活着,享受有妻有子有家庭的温情,而不是生无所恋,死无所惧。” 阴九杀捧起姐姐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姐姐的手心。 然而,他的身体也是冰冷的,无法温暖自己这一生最爱的人。 面对姐姐的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拿脸贴着姐姐的手心不放。 “姐姐不知道你是不是非凤姑娘不娶。”阴太妃道,“姐姐只想说,能娶的话就赶紧娶了吧,如果姐姐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你成家有子,便能安然死去,否则,姐姐就算死了,也还是不能放心的。” 阴九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阖上眼睛,感受着姐姐的气息。 他不喜欢说话。 因为,说再多的话也改变不了现实。 唯有努力与行动,才能挣得到改变命运的一线希望。 可是,他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他都改变不了姐姐的命运。 姐姐会病得这么重,并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而是长年的孤独与担忧而导致的虚弱。 就像灯枯油尽,生命过早的燃烧到了尽头。 如果说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愿望,绝对不是与任何一个女子共度一生或生儿育女,而是看到姐姐的脸上露出有光彩的笑容。 “你好好的活着,便是上天对于我最大的恩赐,我不该奢求更多。”阴太妃幽幽的叹气,“姐姐说的话,你听得进去便罢,听不进去,就当姐姐什么都没说过吧。姐姐这一生,只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 “我也一样。”阴九杀这才睁开眼睛,“我这一生,最想要的,只是姐姐过得好罢了。” “呵,有弟如此,姐复何求。”阴太妃微微笑着,阖上眼睛,“九,握着姐姐的手,待姐姐睡觉了再离开。” 弟弟已经在她这里留宿了一晚,这已经是于宫规不合了。 她一向严守宫规,但是,弟弟比宫规重要。 弟弟比这世上的任何东西、任何人都重要。 只是,弟弟不能再留第二晚了,等下就该离开了。 真舍不得啊…… 好想永远跟弟弟——唯一的家人一起生活。 她慢慢陷入沉睡的时候,没有看到,从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感情的弟弟,眼角竟然流下了一滴泪。 没有心、没有感情的阴九杀,竟然还会流泪? 大概没有人会相信。 也只有这么一滴,落过无痕。 阴九杀待姐姐睡着以后,才吻了吻姐姐的手背,将姐姐的手放进被子里,仔细给姐姐掖好被子,又摸了摸姐姐的脉搏,确定姐姐还活着后,才走出房间。 他与姐姐的侍女打过招呼,叮嘱她们好好照顾姐姐后,独自一人,迎着漫天风雪,走向皇宫的侧门。 夜幕已经降临,各间宫殿几乎都是灯火通明,不断传出笑闹声。 他就像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人,独自走向寒冷的黑暗深处。 他不知道何为全家团圆。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东西。 他走出皇宫后,街上只见飞雪,不见人。 一名暗探牵着他的马,站在避风亭下,等他已久。 他翻身上马,慢慢驶上大道。 好宽阔的大道,却只有他一人,哦,还有他的一名侍卫。 他该何去何从? 他想回到姐姐的身边,永远陪着他的姐姐,但那里,却是他唯一不能停留的地方。 行了良久后,他突然一拍马背,掉转马头,往凤府奔去。 只有在那里,他还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气味。 凤府的侍卫看到这么晚了狩王还一身风雪的上门,惊讶之余也兴奋得很,恭敬的道:“王爷请进,凤将军和凤小姐这两天一直念叨着您呢,说您不在,这年总感觉不够味儿……” 说实话,他们到现在为止,也没搞清狩王与大小姐算是什么关系。 说是一对儿吧,两人之间却再也没有过去要成亲时的那种暧昧和情意。 说不是一对儿吧,两人之间却给他们一种“老夫老妻,平淡如水”的感觉。 很多时候,他们又觉得王爷似乎已经是凤家的一员,王爷可以在凤家自由出入、自由食宿,甚至可以指挥凤府的下人,而所有人,包括老爷和小姐似乎也默认了这一点——明明,按理说,王爷在凤府这么随意是不合礼数的。 那么,王爷与小姐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老情人?朋友?兄弟?家人?同僚?还是都有? 他们看着狩王的背影,挠了挠头,想不出准确的形容。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吧?他们家的大小姐原本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以常理去衡量这些,实在是自讨没趣。 阴九杀看到了前头温暖的灯光,脚下终于稍微加快了步伐。 现在,他只想见到她。 只有她能稍微填补和温暖他告别姐姐之后的空虚与冰冷了吧? 眼看他很快就要到达她的居处了,突然,耳边传来一抹空灵纯净的琴声。 多么……能安抚人心的、宁静平的乐声。 令他想起小时候父母去世,他又病重,又疯狂的思念父母之时,姐姐给他弹的那些琴声。 是那般坚强又温柔的琴声,陪他熬过了人生的第一场浩劫和磨难。 他不由停住脚步,缓缓的朝琴声之源走去。 874 她所得,他所不得 转了几个小小的弯后,前面出现了一丛竹林。 雪地青竹,白墙灰瓦,这样的景致宛如淡淡的水墨画,透着幽雅宁静的气息。 琴声,就来自竹林边上的白墙里。 他走向竹林,又是一阵微微的恍惚。 到了冬天,万物萧条,满目衰败,只有松竹等极少数几样植被仍然能保持青翠,所以,他家的老宅子里种了不少青松和翠竹。 父亲的院落,种的大多是青松,而姐姐的院子里,种的大多是翠竹。 父母去世以后,他天天晚上做噩梦,晚上都是睡在姐姐的屋里,姐姐总是弹琴,送他入眠…… 院子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而进,就看到对门的回廊下,几株翠竹边,一个女子正在对雪弹琴。 寒风吹动了她的长发,还有缚在她双眼之上的白纱。 竟是玉梵香。 他走到翠竹前,顿住脚步,凝视着她。 纵然她已经失去双眼,再也没有眼睛可以流露出任何情绪,但是,她的脸庞是安详的,平静的。 没有唳气。没有暴躁。没有幽怨。没有忧伤。 只有安详与宁静。 宛如她的琴声,来自天外,任世间狂风暴雨,她巍然站在云端,心如明镜。 她没有被失去双眼的痛苦所击倒。 即使她曾经如此痛苦和恐惧,但现在,她的心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能够倒映整个天空。 阴九杀看着这样的她,想到了姐姐。 小的时候他不曾想过,长大后才惊觉,姐姐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抱怨过,哭泣过,怯懦过。 他的姐姐,便是这样一个女人。 玉梵香的指尾在琴弦上轻轻划过,而后停住,微笑着开口:“来者可是九杀?” 阴九杀点头:“是我。” 玉梵香微笑:“从昨晚到今晚,我们一直盼着你过来一起吃饭,虽然今天的晚饭已经结束,但我们还可以一起吃个宵夜。” 阴九杀道:“好。” 玉梵香顿了顿:“你姐姐……她的身体可有好转一些?” 她听说了阴太妃病重的事情,心里也关切得很,可惜她帮不上什么忙。 阴九杀道:“有我陪着,她的心情好一些,只是,心事终究太重。” 事实是,去年冬的时候,凤将军被费国俘虏、凤惊华失踪、他主动调去怒河的事情不知怎的传到了姐姐的耳里,姐姐居然猜到了他要去费国救凤将军的事情,因此终日忧心,食不好,眠不得,憔悴不堪,这才把身体给弄坏了。 听说他平安归来以后,姐姐喜极而泣,竟哭了好久,大悲大喜之下,身体就垮了。 现在,姐姐仍然时时担心着他会再度犯险,无论他如何安慰和保证,姐姐都无法安心。 玉梵香点了点头,温柔的道:“下次你进宫看望太妃,若是方便的话,不知可否跟我说一声?我想送几件礼物给她。” 锦国盛产各种养颜美容的物品,阴太妃若是长年服用,应该会对身体有好处。 “那我就先谢过了。”阴九杀也不客气,淡淡的谢过。 玉梵香微笑:“王爷若是不弃,我再弹两曲如何?” 阴九杀道:“你弹得极好,若能再听两曲,是我的荣幸。” 玉梵香端起手边的茶杯,拿开盖子,喝了两口,放下,双手放到琴弦上。 操作居然准确无误。 琴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她仍然是微笑着的。 阴九杀盯着她的脸,她的脸就真没有冷冰和冷漠的时候。 “咦,王爷您来了?”胡儿从屋里端着一只暖炉出来,突然看到阴九杀站在廊下,愣了一下,赶紧招呼。 但阴九杀没有反应,估计是听琴听得太投入。 胡儿也不打扰,将暖炉放在琴边,轻声退出院子,通知凤惊华去了。 凤惊华听后大喜,立刻往翠竹院奔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人弹琴、一人听琴的场面。 真是一幅极好的画啊,清清淡淡,平静详和,有种远离尘世的平和。 画有留白,却是多一笔都显得累赘。 她感觉她若是踏进这画里一步,便破坏了这画的留白与平衡与宁和。 心里,微微有点涩涩的。 只是,这微涩掠过便无痕,她乐意看到阴九杀拥有那般宁静的表情。 她也站着,聆听着琴声。 这琴声,确实拥有一种坚强又温柔的力量,令闻者心境详和又安稳。 而她,强而不柔。 一曲终了。 玉梵香抬头,看向院门:“是谁来了?惊华还是小慈?” 盲者的听力,总是远胜常人的。 “是我。”凤惊华笑着走过去,“我听说九杀来了,过来迎接。怎么样,一起过去吃宵夜吧?” 玉梵香站起来:“我也正有此意。” 胡儿过来扶她,与凤惊华、阴九杀往暖厅的方向行去。 暖厅里已经是一派热闹。 凤若星和祝慈在围着火锅打转,秋骨寒和雾公子在喝茶,连黑无涯都出现了,正在放花炮。 凤惊华三人的到来,令场面又热闹了许多。 一群人放下手头的事情,围坐在火锅旁边,吃吃喝喝起来。 阴九杀安静的喝酒,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安静的不说话。 凤惊华在与众人玩骰子,不亦乐乎。 他看着这样的凤惊华,心里有一缕淡不可察的情绪,说不好是欣慰还是失落。 曾经,她与他一样,孤身一人,在生死边缘上徘徊,心里只有黑暗与冰冷。 但现在,她拥有了父母,找回了曾经失去的哥哥,最终得到了她最想得到的“家”。 家人,对他们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她得到了,心里应该已经满足了。 而他,还没有得到。 他当然乐意她得到平生所求,只是,这也意味着,他与她不再需要如以前一般仅有彼此。 当然,在他的心里,姐姐也是第一位的。 他能看得到她内心的温暖与幸福,但他感受不到。 如果、如果姐姐也在这里,他一定会感受得到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坐在他旁边的玉梵香虽然看不到,却敏锐的感受到了他几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我在想,”他缓缓的道,“姐姐在这里就好了。” 玉梵香怔住了:“……” 坐在阴九杀另一边的凤惊华虽然在玩,却也时时关注着阴九杀,所以她也听到了他的话,双手就是一顿,心里就是一疼。 她和他,曾经是一样的人,失去一切,性命堪忧,为了所爱且仅存的家人而拼死作战。 而今,她得到了曾经以为永远得不到的“家”,而他,却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她的心好痛。 她能为他作些什么呢? 她要怎么做,才能实现他此生最大的且唯一的愿望? 875 遗诏密闻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大年初二这天,秋夜弦还沉浸在坐拥江山美人的绮华里,满心的得意与荣耀就被姬恒带来的一个并不太确切的消息给击碎了。 他惊得从龙椅上坐起来,失控的叫出声来,脸上再没有半分过年的悠然,只有震惊。 姬恒也站起来,小心翼翼的道:“臣说的字字属实。” 秋夜弦瞪着他,久久无语。 刚才,他左拥雪妃,右拥兰贵妃,正在欣赏盛世歌舞,在心里盘算着今晚带哪个舞姬入帐比较好。 这些舞姬都是宫里的妃子和朝中的臣子精挑细选而来的,个个都拥有异域风情,有金发、红发、卷发的美人,有白肤、麦肤、黑肤的美人,总之,个个高鼻深目,长腿细腰大胸,都与江南和尚国的女子不同,令他心痒难耐。 姬恒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入宫,还请通报的太监低声告诉他:“太傅有急事相报,望皇上单独召见。” “单独召见?”他皱眉,心里有几分不悦,“他可说了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今天是大年初二,又这么晚了,姬恒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搅他的兴致? “太傅没说。”太监小心的道,“太傅就说事关重大,他不敢不马上来禀告皇上。” “……” 他的目光又在那些风情万种、妖娆火辣的舞姬身上流连半晌后,才道:“带太傅去偏厅。” 姬恒在他面前是知分寸的,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估计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来面圣,他就去见见吧。 待他在偏厅里坐好,姬恒也施过礼,所有的奴才也都退出去后,姬恒才低声道:“陛下,臣今日去许府给祥国公拜年,结果遇到一名多年前指点过的弟子……” 他打断姬恒的话,口气有点淡淡的冷淡:“只是拜年吗?” 祥国公虽然已经年迈,却是德高望重,乃是朝中重臣,其家族也握有一定的兵权,他不希望已经是内阁首辅的姬恒与祥国公一家接触太多。 文臣无兵,武将无谋,他最不愿意看到有能力的文臣与武将混到一起。 姬恒赶紧道:“陛下,祥国公这次回京,有数名及笄的族中少女随其定居京城,臣听说那几名许氏女孩德才兼备,臣想给臣的小儿子说亲,所以才想趁这个机会亲近和了解一番。” 当然,他眼高于顶,会想与许家联姻,也是看中了许家的权势。 “哦。”秋夜弦淡淡的道,“你遇到你那名弟子后,发生了什么事?” 姬家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如果姬莲能生下儿子,姬家必将成为仅次于皇家的第二大家族,他希望姬恒不要得陇望蜀,贪心无边。 姬恒道:“臣的那名弟子是许氏一族的教书先生之一,虽然谈不上出人头地,却也算是祥国公的身边老人之一。他见到臣后十分高兴,非要请臣喝酒,臣当时虽然见到了祥国公,但祥国公身体不适,未能多谈,臣见时间还早,便与这名弟子多喝了两杯,席间聊起了当年的往事……” 他曾是尚国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十八岁时就已经是名满京城的翰林大学士兼太学教授,数十年来不知教导、指点、栽培和提拔过多少弟子,这些弟子中多的是响当当的人物,而这名在许家教书多年的弟子根本入不了他眼。 他当时甚至没能很快想起来这名弟子是谁,但他想通过这名弟子了解许家的内情,但笑着答应下来,跟着这名弟子到了一间小厅,喝酒叙旧起来。 这名弟子估计也是想攀靠他这棵大树,但又不想做得太明显,便不断说起陈年往事和他的种种事迹,想拉近他的距离,他也趁这个机会,不断给这名弟子劝酒,不动声色的打听许家的事情。 他对许家确实是有一点心思的。 因为他担心女儿这次万一生不下龙子,或者到时又出什么状况的话,女儿的后位不保。 所以他需要许府这样的同盟,助他打压其他有力的竞争者。 这名弟子开始时还是有些说不开,但喝多了以后,又受到他这等大人物的亲切对待,就控制不住舌头了,说了许多不该说的事情。 他说的这些事情倒还都是小事,但说着说着,他说到一件事情:“老师真是有眼光,知道皇上是人中之龙,早早的就追随皇上去了。当年,先皇让人秘密送了一道圣旨给国公,而后没多久先皇就驾崩了,我还以为那道圣旨事关六皇子,或者要求许家支持太子呢,没想到最后却是三皇子登基,而许家却始终没有参与皇家的事情,还是老师眼力过人啊,学生佩服……” 姬恒不愧是在官场浸润数十年的一代重臣,立刻敏锐的从中捕捉到了一种异常重要的气息,一边给弟子倒酒,一边不动声色的笑道:“我知道先皇确实秘密传了一道圣旨给许家,内容也许真与六皇子有关也不一定,只是六皇子走得太早,这道圣旨最后没能派上用场。” 许氏一族是六皇子的母族。 六皇子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又有五皇子早夭的前车之鉴,先皇便送六皇子去外头的寺庙养育,希望佛祖和菩萨保佑其健康成长。 然而先皇驾崩没多久,六皇子也神秘死亡,据说是被二皇子派人给杀的,寺庙也被焚毁,此案更成了悬案。 时过境迁,六皇子早已经被世人遗忘。 “可能吧。”那名弟子道,“那道圣旨是先皇驾崩前秘密传给国公的,当时国公还在海上巡逻,离京城还远着呢,如果与六皇子无关,先皇为何办得这么秘密紧急?听说传旨的还是当时的大内侍卫统领……” 姬恒在心里评估着这件事,又笑着问:“既然这事这么秘密,你一个教书先生,又如何知道这件事?” 那名弟子咂着嘴道:“咳,我是听许家的一个小孩说的。那天啊,一个小孩问我遗诏是什么,我便问他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他说他拿着写好的字帖给外公看,但书房里没有人,他便躲起来,想等外公进来时吓外公一跳……” 当时的许氏一族主要住在沿海城市,管理海上边防,这些小孩子并没有接触过皇室和朝廷,不知道遗诏是什么东西很正常。 876 皇上问,太傅答 “他说他躲着躲着就睡着了,然后被一阵可怕的叫声给惊醒了,听到外公在和手下说话,外公听起来又生气又伤心,令他感到很害怕。他听到有人劝外公,说什么六皇子命薄、请外公节哀之类的,他听不太懂,就知道好像是六皇子死了,外公很伤心……” “这小子被吓到了,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就昏昏沉沉的听着大人在那里又说又吵的,后来还听到有人劝外公带上先皇的遗诏回京城,然后几个人就为了遗诏的事情吵了好久,他就记住了遗诏这个东西……” “所以啊,这小子就问我遗诏是什么东西。当时离先皇驾崩没多久,又正值六皇子早夭,我觉得这事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就骗这小子说遗诏是先皇送给国公爷的重要礼物,国公爷对先皇感情很深,看到和听到这件东西一定会很伤心,所以啊,他千万不可以再提起先皇和遗诏的事情,免得国公爷听到了……” “这小子很尊敬和亲近国公爷,听了我的话后信以为真,我又拿了其它好玩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他这才忘了遗诏的事情……” 这个时候,这名弟子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姬恒也懒得旁敲侧击了,直接问道:“这小子这么孝顺国公爷,又这么好学,看来是个人才。不知他叫什么?将来我定提携他一把。” “这小子确实是人才。”弟子叹气,“只是前几年在海上巡逻时,不幸意外溺水,走了……” 姬恒听了也叹气,喃喃:“真是可惜了……” 要不然,他就可以找到这小子,想办法向其详细打听遗诏的事情。 他有点不甘心,又问:“那小子当年还听到了些什么?比如遗诏和六皇子的事情?” 那名弟子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边想边道:“那小子当时才五六岁,又是大冬天的,他躲在桌子底下冷得很,又被大人的吵闹弄很害怕,哪里记得听到了什么?就知道大人们为了什么先皇、六皇子、遗诏的事情吵来吵去的……” 姬恒又问:“那这小子是怎么离开书房的?” 那名弟子道:“我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国公爷身体突然不好,别人扶国公爷出去,这小子才偷偷跑出来的吧……” 姬恒道:“你可知道当时与国公爷一起在书房里说话的人都是谁……” “都那么久的事情了,又不是我亲眼听到了,鬼才知道……” “遗诏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鬼知道……” “你还跟谁说过这事?” “鬼才记得这事,就是刚刚跟您随便聊聊,才记得起来的。哎呀老师,您怎么不喝啊?来来来,快喝快喝,咱们不醉不归……” 然后,那名弟子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姬恒这才离开国公府。 在回去的路上,他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不能因为时过已久就这么不以为意。 所以他中途掉转车头,直奔宫里,向皇上报告来了。 秋夜弦沉默的听完以后,道:“你觉得这遗诏是确有其事吗?” 从父皇驾崩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他也当了五年的皇帝,却从未听说过此事。 这事,是那人喝醉或记错了,还是真的? 姬恒侍候先皇二十多年,对先皇相当了解,在他的眼里,先皇是一个也许没有哪一方面特别出众、但也绝对没有哪一方面特别欠缺的帝王。 就是说,先皇是一个综合能力最全面、最平衡的帝王,这样一个帝王,是有可能预见到将来的龙椅争夺战,故而在驾崩之前留下一道密诏的。 但他没敢马上说出来,以免显得他比皇上还聪明、还了解先皇似的,而是斟酌样的想了半晌后,才道:“臣此前从未听闻此事,但现在想来,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秋夜弦盯着他:“为什么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姬恒在心里想,皇上您这么有心机,难道还要我点明吗? 但皇上既然要让他点破,他也只能点破了:“如今这形势,警亲王居心叵测,幸亲王又与凤家、阴家结党营私,对皇上似乎并不那么臣服。如今家大业大的祥国公又回到了京城,不管这份遗诏是真是假,难保不会有人利用这份所谓的遗诏兴风作浪,所以,宁信其有,早做防范,才能未雨绸缪。” 秋夜弦还是盯着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那么,太傅认为如何防范呢?” 何必问我呢?姬恒在心里骂了一句,嘴上道:“因为臣刚知道消息,尚未来得及细想对策,还请皇上给臣一点时间,让臣好好思索。” “爱卿说的是。”秋夜弦还是不动声色,“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再把你的想法告诉朕。” 姬恒行礼:“臣领命。” 秋夜弦话题一转,又问:“你认为那份遗诏里,写的会是什么?” 姬恒实在不想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 但他也只能回答:“臣想,既然这份遗诏是交给祥国公的,那多多少少应该会与六殿下有关罢。” 秋夜弦追问:“有什么样的关系?” 我若是知道,岂不成神了?姬恒在心里嘀咕着,说道:“当时六殿下仍寄养在郊外的寺庙里,也许先皇自知龙体欠佳,希望驾崩后能为六皇子安排一个好去处罢。” 如他所料,秋夜弦又问:“什么好去处?” 姬恒沉吟半晌,才慢慢的道:“也许是封六殿下为亲王、赐其封地之类的?” 秋夜弦问:“虽然先皇和六弟都不在了,但这份遗诏,还是有效的吧?” 姬恒道:“依例是有效的。” 秋夜弦又问:“你说,许家的手里既然有这样一份遗诏,为何迟迟没有拿出来?以后会不会拿出来?” 姬恒只得继续帮他“猜”:“皇上倒是提醒臣了,如果许家手里真有这么一份遗诏,却十年都没有拿出来,很可能是因为先皇驾崩后的头几年局势纷乱,以及许贵妃和六皇子走得太早,许家力量不足,这份遗诏恐怕难以执行的缘故。而现在,世人以为已故的警亲王和幸亲王的出现,也许会令许家再度拿出这份遗诏。” 秋夜弦问:“许家拿不拿出这份遗诏,与警亲王和幸亲王何干?” 现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姬恒却只想擦汗。 皇上心里一定有了想法,何苦逼他全说出来? 他又装模作样的想了半晌后,才道:“也许,许家觉得警亲王和幸亲王能帮许家实现那份遗诏上的内容,也不一定。” 秋夜弦突然笑了一笑:“你觉得,许家觉得朕就实现不了那份遗诏上的内容?” 877 命中无子 姬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臣不知道许家是怎么想的。臣认为,当务之急是确认那份遗诏的存在并尽快找到那份遗诏,而后再作定夺。臣现在不敢做任何结论。” 秋夜弦微笑:“爱卿说的是。时候不早了,你下去吧。” 顿了顿,他补充:“若是方便的话,你不妨去看看姬贵妃。” 虽然还没有证据证明那份遗诏的存在,但是,他觉得是有那个可能的。 即使他与他的父皇并不亲近,却也认为他的父皇并不缺乏远见和谋虑。 说不定他的父皇在驾崩之前,就已经看出明面平和、背地里却已经是暗潮汹涌的皇子之争了,要不然,父皇为何会亲自花那么多的心力为秋月明打造那样一支强大的近卫军? 只是,父皇那时当皇帝太久,年迈,病弱,加上皇子们皆按兵不动,他就算看出什么端倪,也有心无力了吧? 假如那份遗诏存在且对他不利的话,他更需要姬家的支持。 姬恒冲他施了一礼:“臣谢皇上关心,臣现在就去仙霞宫。” 他退下去以后,秋夜弦的目光就是一冷,双手握紧了龙椅的扶手。 假如那份遗诏真的存在,不论内容是什么,都不可能对他有利——因为,宫里也好,皇室也罢,包括朝野,那时根本就没有人看重他和在意他,若是有什么好事,肯定不会落到他头上! 所以,他一定要及早防范! “和远,宣解庸立刻去御书房见朕——”他下令。 而后,他摆架御书房,在御书房里背着手转来转去,心绪难平。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那些异域风情的舞姬,忘记了今天是大年初二,心里想的都是遗诏的事情。 没过太久,解庸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急着下达命令,而是先问:“找到秋露霜了?” 秋露霜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诡异,太诡异了! 秋露霜一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该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解庸道:“军机处已经找到和破了警亲王的十三处秘室,还没发现警亲王的影子,目前军机处还在继续追查之中。” 秋夜弦在叹息的同时,也略感安慰:“他的藏身之处再多,也经不起一间间的秘室曝光和被毁,只要持续追查,他的藏身之处会越来越少,到时总有逃不掉的一天。” 其实,秋露霜这样躲起来虽然令他头疼,但于他未必就是件坏事。 因为,秋露霜是主动躲起来的,谁都不知道他躲在哪里,若是他悄无声息的死了,谁会怀疑到他这个皇上的头上呢? 总之,秋露霜别让他找到就好,否则,死定了。 解庸道:“臣明白。” “秋露霜的事情,你交给别人去做。”秋夜弦道,“朕有一件紧急的事情,要交给你亲自去办。” 这样的事情,他只能交给最信任的解庸去办。 他在御书房秘密交待解庸的时候,姬恒在仙霞宫见到了女儿。 看到女儿气色红润,精神不错,他放心了许多:“莲儿,这宫里可有人为难你?” 虽然姬氏一族空前强大,但其他势力和豪族又岂会怕了姬家? 甚至,姬家越是强大,其他势力越是针对姬家,姬家最强的时候,一定就是姬家隐患最多的时候。 所以,他一定要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谨慎,都小心,都要加强防范。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加害他的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事关姬氏一族的未来,他一定要全力保住这个孩子。 “父亲,您放心。”姬莲柔声道,“我拼上一切,也一定会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您一定会成为国丈的。” 她说得踌躇满志,信心自足,这当然是好事,可是姬恒还是觉得女儿实在太过自信了。 女儿的聪慧与心机自是不必说的,可这后宫的女人,但凡活得长一点或有点地位的,哪个是省油的灯?又能比女儿差多少? 再说了,树大招风,无论女儿往日多会“做人”,现在到了很可能会封后的关键时刻,还有谁会不把她视为眼中钉? 整个后宫联合起来对付她,也是有可能的啊! 他这么多虑,是有必要的。 “莲儿,”他试探的道,“你身边不能没有可靠的姐妹,我从族中挑一名你喜欢的女子,送进宫来陪你,如何?”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提起这个主意了。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看到女儿的肚皮迟迟没有动静,就已经想这么干了。 在他看来,只有共同的血脉和共同的利益,才能确保大家一条心,女儿在宫里再会拉拢人心,也不会有人真心帮她的,女儿没有可靠的帮手不行。 只是女儿一直强烈反对,他只得作罢。 姬莲最害怕的,就是家里来这一招了——这就是她抵死不告诉家里她无法受孕的根本。 “父亲,”她低低道,“你看看凤惊华与凤含玉,两人从小到大相亲相爱,关系好得不行,但现在呢?明和暗斗,势不两立!你说,连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都靠不住了,你从家里、族里挑个庶妹、堂妹、表妹什么的进宫陪我,她就会真心对我好了?” “你再看看祝雪和祝幽,她们两个又何曾互相帮忙过,依靠过?还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各过各的!所以,父亲,你若真的这么做,反倒是给我添了隐患了。” 她对凤惊华的所作所为,以及凤含玉对她的所作所为,让她已经不相信什么姐妹之情了! 永远都不相信! 姬恒沉默了一下后,点头:“你说得有理,父亲就听你的,只是你务必加倍小心,别让人给算计了。” 如果女儿生下龙种,那他就不再提这事。 否则,他还是要这么做的。 他理解女儿担心失宠的心情,但是,女儿的利益永远比不上本族的利益。 而且,只有本族强大了,女儿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关于这一点,始终把皇上放在第一位的女儿还是没能看破。 姬莲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微笑:“父亲,女儿一定让您当上国丈,您一定要相信女儿。” 这一次,她绝对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青荷已经被她操纵得死死的,青荷的孩子,一定会属于她! 姬恒觉得他应该相信女儿,便暂时放下心来。 又聊了几句后,他起身离开,返回姬府。 临近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然而幽幽的路灯之下,他居然看到还有一人在摆摊算命。 看那人悠然自得的样子,他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摆摊的奇怪术士,总该有点本事吧? 于是他让人停下轿子,走到摊边,也不多问多说,直接报出女儿的生辰八字,请对方算此人命中有几子。 术士拈着手指算了半晌后,给他的答案是:“命中无子!” 878 街头术士 大年初四这天,天气放晴,凤惊华裹着斗篷,走出凤府,享受这难得的微阳。 淡金色的阳光撒在铺满大地的白雪上,到处都反射着微微的光芒,令这没有多少颜色的冬季自有一种晶莹的美。 这是凤惊华全家团聚后的第一个新年,她心里当然是喜悦的,满足的。 但是,仍然有着美中不足。 严重的美中不足。 因为,她感受到了阴九杀源于内心深处的波澜。 阴九杀一向无欲无求,无感无绪,但这两天,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内心却已经不同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时,眼里有一种“一切皆与他无关”“他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望感。 是无望,不是绝望。 “绝望”是一种强烈的感情,他不会拥有这么强烈和负面的感情。 即使是在看着她时,他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他给她的,大概就是这是一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所以,她很担心。 担心他对未来、人生与活着,没有任何感觉。 她想念那个曾经与她出生入死、并肩战斗的阴九杀,即使那时他仍然无欲无求,但至少有干劲有目标,而现在的阴九杀,似乎连目标都没有了。 她知道,一定是因为阴太妃的缘故。 记得和关心阴太妃的人并不多,但她详细打听过,阴太妃的身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如果再这样下去,阴太妃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阴九杀宛如一潭死水的心里,开始出现了波澜——无法控制的为姐姐感到忧虑和伤神。 阴太妃是阴九杀心里唯一的温暖与光线,一旦阴太妃离世,阴九杀大概会随她而去,也许,阴九杀已经做好了陪姐姐去另一个世界的准备,所以,阴九杀开始觉得这世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曾经,她是另一个阴九杀,两个人可以抱团活下去,但现在,她已经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她得到了救赎与解脱,不再是以前的她,而她的这种变化,对阴九杀来说却是另一种“失去”。 阴九杀失去了另一个“自己”,又即将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会因此受到打击,却会因此而变成真正的活死人。 即使她把阴九杀当成家人,整个凤家都把他当成家人,但对他来说,他唯一的家人只有阴太妃。 就像她一样,无论有多少人爱她对她好,她的心里,真正想要的,始终只是全家平安和团圆罢了。 没有人可以取代阴太妃在阴九杀心里的位置,就像没有人可以取代家人在她心里的位置一样。 因为她太了解阴九杀,所以才会如此担忧。 担忧到她有些不敢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不敢让阴九杀看到她如今的满足与完整。 她到底能为阴九杀做些什么呢? 阴九杀多次随她出生入死,帮她实现了全家团圆的愿望,而她,却不能实现他的愿望。 今天的行人好多。 她独自穿梭在人群中,没有目的的闲逛,不断的问着自己:九杀,我到底能为你做些什么? 如果有我能做到的,哪怕寿命缩短一半,哪怕失去双眼或双腿,我都会为你去做的。 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但是,现在的你,就处于刀山和火海之中吧?我去无法救你。 “预未来,测吉凶,不准不要钱啦——”一声悠长悠长的、带点古怪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循声望去,看到一处避风的角落里摆着一个算命的小摊。 一个全身包在绣有古怪花纹的黑袍里的男人,坐在小摊后面,有一下没一下的吆喝着。 她一看,就觉得对方是祝家的子弟。 她与祝家打交道得多了,祝家人的身上都带着那么一种神秘的、古怪的、令人感觉不舒服却又莫名觉得畏惧的阴沉感、孤僻感和玄妙感,还有一种“真正的巫师和算命大师就该这样”的可信感,普通的巫师、术士根本不能比。 现在的天洲有很多这样的术士,据说都测得极准,坊间都传那是祝家人开始出来单干和揽私活了。 ——要知道,以前的祝家是皇室的御用人才,是不会给普通人测命的。 曾经与世隔绝的祝家,终于要全面融入俗世了吗?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走向摊子,在术士前面坐下:“我想算算自己以后的命运。” 她一向不爱、不信这种东西,但她现在闲着无聊,心里压抑,又觉得对方不会算得准,但鬼迷心窍的破了个例,想随便给自己算算。 她的身边就有一个堪称真人不露相的顶尖女巫——祝慈,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利用祝慈的力量,或者要请祝慈为自己测算什么,她的理由是“不信命”,但事实上,她的内心是有些害怕的。 害怕祝慈可能会算得太准。 所以,她若是要算,宁可找一个街头摆摊的骗子来算。 术士睁开半阖的眼睛,扫她几眼后,道:“一千两银子,先交钱,后看相。” 凤惊华吃惊:“这么贵?抢钱呢?” 一般的江湖术士给人算命,一两银子都算是贵了,这人还真敢开口啊。 她当然不缺这点钱,但她不喜欢被人随便这样的往贵里坑。 “贵?”术士不满了,“小姐您一看就是贵人,命格强大得很,要给您这样的贵人看相看未来,我可是会折寿的,收您一千两算便宜了。您若想谈价,敬谢不敏。” 哼,想他在祝家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了,此前从来没干过私活,要不是现在他看上了一个姑娘,想在外面家买地买房和成亲生子,急需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他才不会这样抛头露面,自降身份。 当然,祝家就算接连遭遇大难也不差钱,但祝家不差钱,并不代表他个人不缺钱。 按祝家的传统,所有人都根据自己的水准与“贡献”,每月从家里支取相应的薪资,他若是打算继续呆在家里,就不需要额外的金钱,但他若是要自立门户,就不可能从家里拿足够的钱了。 为此,越来越多的祝家子弟外出摆摊赚钱,各自为营,他也不能落了后。 凤惊华听他狮子大开口,很想一走了之,但一阵冷风吹来,让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心情更不好了。 心情既然不好,那就得找点事情做,要不然心情会更不好。 所以她大方的掏出几张银票,拍在桌面上:“一千就一千,给我算准点,要不然以后让你摆不了摊。” 879 拯救他的办法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她一点都不希望对方算得准。 假如她的未来是她所不想看到的,而且还准得很,她该怎么办? 只是想想,就觉得那是庸人自扰。 所以,不要准,只要随便玩玩就好。 “放心。”术士眼睛发光的把银票点了点,收起来,很有信心的道,“没有点本事,敢开这个口不?” 祝家子弟各有所长,他的长处就是看未来。 不敢说一定能看得很准,但他若是全力以赴的话,还是能看出个大概。 而今天,他的状态极佳,还算到会发小财,所以才挑这种时候出来摆摊。 凤惊华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又把帽兜取下来,让术士看清自己的面容。 “咦?”术士看清她的面容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一个字。 而后他放下手头上的东西,坐直身体,定睛,专注的观察她的脸庞,看得很细。 看完之后,他居然有几分恭敬和客气了:“请将双手放在这里,掌心朝上,我还要看手相。” 凤惊华将双手手背摆在桌面上的垫子上。 术士拿出一双薄薄的手套戴上,拿起她的手,细看和检查她手上的每一道掌纹,边看边配合她的面相、生辰八字拈指测算,越算面容越是惊奇。 凤惊华看着他的表情,心朝突然就涌起一种想逃走的冲动。 不管他看出了什么,准或不准,她觉得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正想抽手离开,那名术士却已经放开她的手,说了句:“风不平,浪不静,你的未来仍然命途多桀,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她的脸立刻沉了:“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术士道:“我就测到姑娘的未来变幻莫测,并不太平,至于更具体更详细的,我不是神,就没法看到了。” 凤惊华冷笑:“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可以算,那一千两银子就当我施舍给你了!” 除非她带着全家远离天洲,秘密隐居,否则,这样的“未来”很容易看出来吧? “喂,你怎么说得好像我是个骗子似的?”术士自觉受到了污辱,“我能确定,姑娘很快就会有大麻烦,而且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你的日子都会非常难过,我就没有看到你的日子有好的时候!” 凤惊华:“……” 这个人只是个街头术士罢了,就算来自祝家又如何? 她不该相信这人的话。可是,她为何却又觉得自己看到的未来,是灰色的? “不过,”那个顿了顿,“我看你的面相透着贵气,命格也强硬得很,估计熬个三年五年之后就会苦尽甘来也不一定,所以你不必悲观,只要顶住最难的那几年就好……” 凤惊华沉默,没有任何反应。 术士以为她受到了打击,还想安慰她几句,没想到凤惊华突然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拍在桌面上,而后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生辰八字,冷冷的道:“你给我算这个生辰八字的未来又如何!” 术士一眼就看出,那几张银票又是一千两! 哇,他今天真是大发了,不愧他算出今天是他的大吉之日和发财之日。 他立刻将银票收起来,拿起新的生辰八字,集中精神,用心卜算。 凤惊华平静的看着他。 她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好久,术士才一脸疲惫的停止拈指,抬眼,盯着她:“死相。” 凤惊华的脸色蓦然就是一白,呼吸也下意识的一窒。 好难受…… 简直不能呼吸了。 过了半会,她才冷静下来:“凭据?” 术士摇头:“没有凭据。我就从卦象里看到了死气。但是,其中也含有生机。我无法言明。总之就是,这份生辰八字的主人会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或死,或生,就这么多了。” 凤惊华认为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如何才能生?” 术士摇头:“我说的,就是我看出的全部,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凤惊华双眉一竖,几乎想骂人了。 术士赶紧又道:“姑娘,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刚才算的两卦都是大卦,是在窥视天机,在你看来,我赚你这两千两银子轻松得很,但于我却是耗尽功力、大伤元气的事情。我现在就收摊了,恐怕半年之内都不能再给人看相了。至于我说的事情,信或不信,皆在于你。” 然后他就真的迅速收摊,背着箱子,像背着一座山一样,很是疲惫的走了。 凤惊华盯着他的背影,沉默。 他说的话,跟她认识的大巫师的说法都是一样的,什么窥视天机、伤神折寿之类的,令她听得就觉得心里隐隐有点发毛。 她该信吗? 也许不应该信的。 但是……她抬头看向天空,她为何却还是有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感觉呢? 是因为,对方其实说出了她内心深处的隐忧吗? 幸福,总是不长久的,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现在的生活,又是建立在多大的代价之上? 凤含玉变成了敌人,玉梵香失去了双眼,阴九杀要面对失去唯一的亲人与依恋的结果…… 总觉得,她的幸福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被她紧紧抓住不放走…… 雪,居然又下起来了。 她迈动双腿,继续漫无目的的走。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片宏伟绵延的城墙,那里,竟然已经是皇宫了。 皇宫?她顿住脚步,遥望那个影响和主宰整个天下的地方。 她没有想到秋夜弦,只想到了阴太妃。 如果没有这堵城墙,阴太妃便能与九杀团聚,如此,两人便都没有了心病,便能了了一生的愿望。 好想打破这城墙,让阴九杀如她一般,能与最爱、最重要的人相聚…… 她的思绪宛如漫天风雪,弥漫开来。 良久之后,她的目光不再迷茫,又再度透出钢铁一般的神情。 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阴九杀的愿望,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实现的! 有一个办法,能够拯救他正在跟随姐姐死去的心。 这个办法会很难,难如登天,风险巨大。 可是,她还是要试试。 那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的愿望,她甘愿为此冒险。 880 雾公子的来历 秋骨寒也在大年初四离开凤府,往自己的王府行去。 准备投入到繁忙的杂事当中。 过年之前,夏物生极力邀请他去夏家主宅过年,但他以“现在正是亲近凤家的好机会”为由,拒绝了。 夏家作为他的母族,这两年来自然与他接触极多,他对夏家也极为客气,但他的心里,始终无法把夏家当成一家人。 他永远记得夏家在他和母亲落难之时撇清关系的伤痕。 平日也就算了,但在过年的时候,他真不愿在夏家呆着,不过,他送给夏家的礼物可是比他得到的还多,还丰厚,夏家对此也还算满意。 对于他与凤家的亲近,夏氏一族也是默认的,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一样,凤家虽然没有了兵权,但在百姓和军队中的威望却是无人可及,与凤家亲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夏家,就是这么的现实和势利。 秋骨寒早就深深的看透了这一点。 他以为他一回到王府,夏物生就会找上门来,然而,最先上门的,却是祥国公派来的人。 准确的说,祥国公的人是在他准备抵达王府的一个拐弯处截住他的。 对方长得很普通,穿得很普通,气质也很普通,毫不引人注目。 “王爷,”对方客气又低声的道,“国公爷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您相商,还请您走一趟。” 对方报出一个并非许府的地址。 秋骨寒盯着他:“你真是祥国公的人?” 只是请他走一趟罢了,祥国公弄得这么神秘,是真有必要,还是故弄玄虚? 对方笑笑,拿出一块牌子:“这便是凭证。” 亲王虽然年少,但果然机敏,没有听风就是雨。 秋骨寒拿过牌子,仔细看过,确认是祥国公的腰牌后才道:“我知道了。我今晚会过去。” 他现在骑着马,就只带了伊长老在身边,四周也没有别的人,祥国公一定是看准了他身边没有外人,才让人叫住他的。 祥国公既然作得这么神秘,那他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去见。 要见只能挑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时候。 来人接过他丢回来的腰牌,露出微笑:“小的告辞。” 他出现得突然,消失也很突然,宛如雪花一般,即落即化,是个办事极其利落的手下。 秋骨寒闭口不提此事,直接回府。 晚上,午夜,夜黑无雪,他无声无息的离开王府,前往祥国公指定的地点。 那是位于平民区的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宅子。 大门没关,他直接推门而进,走到第二进后,看到一间房间还亮着灯。 他推开门,就看到祥国公裹着厚厚的大氅,躺在暖炕上,闭目小寐。 听到门开的声音,祥国公睁开眼睛:“王爷你可来了。” 秋骨寒把门关上,把面罩拿下来,冲他拱了拱手:“这么晚了,还劳国公爷久候,抱歉了。” 祥国公这把年纪了,还在这么深的冬夜里等他,可见诚意之足。 这令他更为好奇,祥国公到底要说什么呢? 祥国公道:“事关重大,老夫也睡不着,王爷不必介意。” 而后颌首:“王爷请坐,茶还热着,请王爷随意。” 他要谈的,是非常机密而重大的事情,当然不宜有别人在场。 秋骨寒也明白这一点,在榻边坐下,从火炉上拿下水壶,自行倒茶就喝。 待他感觉温暖了,祥国公才盯着他,缓缓的道:“王爷的身边有一个年轻人,自称雾公子,王爷可知道这位雾公子的来历?” 秋骨寒没想到他提到的,居然是应该与他八杆子打不着的雾公子,意外之余,道:“我并不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曾经与我出生入死,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祥国公显然有几分惊愕,而后笑起来,“我以为他是王爷的随从。” 秋骨寒道:“我从不曾要求他做我的随从或者做任何事,但他却喜欢跟着我,为我跑腿,外间都误认为他是我的随从。” 祥国公道:“王爷身份尊贵,留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在身边,就不担心吗?” “比起他,”秋骨寒笑起来,“更需要本王担心的人多了。” 他话题一转,没打算让祥国公掌握主动权:“国公爷突然提起雾公子的事情,莫非是知道雾公子的来历,还打算把他的来历告诉我?” “是有此意。”祥国公缓缓的道,“就看王爷想不想知道,敢不敢知道了。” “想啊,也敢啊。”秋骨寒笑,“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想更好的了解他。” “不过,”他顿了一顿,“我并不强求了解他的过去,只要他真心待我就好。” “真心待你?”祥国公笑了,“你如何能确定他真心待你?” 秋骨寒道:“我心里自有眼睛。” “说得真好。”祥国公缓缓的道,“希望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还能作如此想。” 秋骨寒微笑:“请国公爷明示,我洗耳恭听。” 祥国公沉默了一下,道:“你是否觉得你们两人有两三分相似?” “觉得啊。”秋骨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眼,“这里有点像,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很亲切。” 祥国公又道:“你可还记得你所有的兄弟们?” 秋骨寒想了想,摇头:“除了大哥、二哥、三哥,其他三位哥哥,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祥国公道:“你可还记得你另外三位哥哥的名字?” “应该还记得吧。”秋骨寒又想了想,“四哥叫秋烟散,五哥……走得太早,真记不得了,至于六哥,是叫秋什么轻来这?听说他出生的时候是在早上,晨雾飘来飘去的……” 他忽然醒悟过来,目光灼灼:“秋——雾——轻!六哥的名字叫秋雾轻!难道,雾公子与秋雾轻有什么关系?” 两人的称呼中都有一个“雾”字,是巧合,还是天然? 祥国公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可以知道四殿下和六殿下是如何死的?” 秋骨寒摇头:“我与他们原本就不相熟,他们出事的时候,我也出事了,自顾不暇,与世隔绝,并不知道详情。只是后来才听说他们似乎都被人给害了。” 祥国公道:“被谁给害了?” 秋骨寒叹气:“国公爷是六哥的亲外公,一定比我清楚内情,何必问我。” 传闻都说是被秋露霜给害的。 “这两位殿下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海边。”祥国公缓缓的道,“也不清楚内情。后来打听和调查许久,才听说四殿下投靠了当时的二殿下并杀害了六殿下,而后又被当时的二殿下除掉。” 881 烟散,雾轻,替身 秋骨寒道:“我听到的也是这样的传闻,当然,传闻不可轻易相信。” 这个话题涉及到当年的皇权之争和皇室丑闻,而且秋露霜还活着,在不知道祥国公的心思的情况下,他可不会贸然表示出对哪位皇兄的偏向或不满。 祥国公道:“就我的调查,这些传闻也许并不虚假。” 秋骨寒目光一凝:“哦?” 祥国公要对他“开诚布公”么?有意思。 祥国公道:“就我所知,当年,四殿下为了自保不得不投靠二殿下,为了向二殿下表示忠诚,也有可能是被二殿下所逼迫,亲自去杀了六殿下,拿六殿下的人头向二殿下邀功。但后来不知何故,四殿下也神秘死亡,一说是自尽的,一说是被二殿下谋害的。” 秋骨寒沉默了一会儿,道:“难道四哥当年并没有杀掉六哥?” 否则,“雾公子”从哪里来的? “我都查过了,”祥国公面露悲怆之色,“六殿下是真的被杀了……” 秋骨寒沉默。 六皇子秋雾轻可是祥国公的亲外孙,秋雾轻的母妃——许贵妃又是祥国公最疼爱、最出众的么女,秋雾轻的早亡一定给祥国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面对这位老人的悲伤,他无言以对。 “他真的是被四殿下所杀……”祥国公喝了两口茶,缓过劲来,道,“只是,四殿下曾经留下一封信给心腹,说他被迫杀了亲弟弟,心里十分愧疚,在假的二殿下登基之后,他一来因为愧疚,二来也因为害怕会被杀人灭口,便在封王之后自尽,以此保住他的全家及母族。”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秋骨寒:“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拿到这封信,王爷可看看是不是四殿下的笔迹。” 秋骨寒拿过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细细看过后也不表态,只是道:“不管四哥和六哥死亡的真相如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国公爷现在提起此事,可是想为六哥讨个说法?若是这样,我定全力相助。” 秋烟散和秋雾轻死亡的时候,他年纪还小着,要么就是在被软禁,要么就是在当矿奴,与那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来往,他也不知道他们的笔迹如何。 现在,不管他如何研究这封信,他都无法判断这信上的笑谈是真是伪。 但他不会把这点说出来。 还有,他不认为祥国公现在还想调查秋雾轻的死因。 “非也。”祥国公摇头,“六殿下已经离世多年,现在追究死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我回到京城后,突然又得知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对王爷、对整个朝野也许会产生重大的影响,事关重大,老夫觉得有必要在彻底老去或死去之前跟王爷交个底。” 秋骨寒一脸玩味:“国公爷请尽管说,今晚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祥国公道:“我虽然不再追究六殿下死亡的真相,但我身为六殿下的外公和年近古稀的老者,至少要知道真相,才能安心的老去和死去,所以我才要暗中调查四殿下和六殿下的事情。在我拿到四殿下的这封遗书后,又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他顿了顿:“四殿下还有一个替身,据说足可以假乱真。” 秋骨寒终于微微动容:“难道雾公子就是这个替身?” 祥国公点头:“是的。听说四殿下与这位替身感情极好,四殿下在自尽之前给了这个替身自由,要他离开尚国,若有可能的话,就由他为自己的罪孽赎罪。” 秋骨寒注视杯中的茶叶,缓缓的道:“四哥的罪孽就是杀了六哥,所以,这个替身自称雾公子,追随高僧,避世隐居,以此记住这份罪孽,并为亡者祈祷?” 他在虞国遇到雾公子时,雾公子就是当地高僧的俗家弟子,住在饮苦居,从不踏出居住一步。 “应该是这样。”祥国公道,“只是,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就是当时的假二殿下也不知道。直至今日,已经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如果雾公子以假充真,没有任何人能反驳。” 秋骨寒抬眼,眼里精光闪烁:“你担心雾公子会公开冒充四哥?” “是的。”祥国公现在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老人,“王爷,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打算怎么办?” 秋骨寒沉默一会,才道:“雾公子待我不错。你也知道,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绝对不多,少一个,对我都是极大的损失。” “真心?”祥国公笑了起来,“王爷还相信这种东西吗?” “原本是不相信的。”秋骨寒慢慢的道,“只是,有人不择手段的谋害我,却也有人拼尽一切的救我、帮我和保护我,我不能只记着有人对我的种种不好,却忽视了有人对我的种种好。所以,我相信有人真心要害我,也相信有人真心对我好。在别人与我出生入死的时候,我不能怀疑别人的真心。” 祥国公道:“也就是说,王爷铁了心要信任这个雾公子?” “谈不上铁了心。”秋骨寒笑,“只是,他并未做过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也不曾打听和插手我的事情,我没有理由要怀疑他。要怀疑他,也得等到他对我有所不利的时候,是不是?” “王爷比我所想的,要天真一些。”祥国公摸着胡子,道,“但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王爷至少还是讲道理的。” 秋骨寒笑:“我就当这话是国公爷在夸我了。” “还有一件最为机密和重要的事情。”祥国公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变得异常严肃,“跟这件事相比,我前面跟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小事。” 秋骨寒的心里蓦然就是一紧:“请国公爷直说,本王自认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祥国公的双手在盖着双腿的毛毯底下动了动,抽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来,郑重的道:“这是先皇秘密交给我的遗诏,已经在我这里保存了整整十年,我现在交给王爷,如何处置,全由王爷决定。” 秋骨寒淡然的脸色,这会儿终于微微的变了。 震惊,凝重,疑惑,谨慎。 他没有急着接过遗诏,而是问:“国公爷舍得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直觉也好,逻辑也罢,他都觉得这份遗诏对祥国公、许家会有好处,祥国公为何肯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他? 而且还是在这么多年以后? 他可不会觉得兴奋,只会警惕。 882 是杀是留,请三思 “有什么舍不得的?”祥国公叹气,“这东西虽然重要,留在我的手里却没有什么用,我不想把这东西带到地下去,这也有违先皇的初衷。” “如此,我便领了国公爷的情。”秋骨寒说着,慢慢的打开圣旨。 看完遗诏上的内容后,他的脸上只有肃穆和凝重。 这是父皇的笔迹无疑,上面的玉玺印章,也绝对是真的。 没想到父皇竟然在驾崩之前还留了这么一手! 只是,如何处理这份遗诏,是非常、非常棘手的问题。 祥国公注视着他:“王爷对这份遗诏可有疑虑?” 秋骨寒摇头:“这确是父皇亲笔所写的遗诏。” 父皇很疼爱他,他小的时候,父皇经常抱着他,手把手的教他写字,他的字迹因此与父皇的相似。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父皇的笔迹。 祥国公道:“王爷也许需要时间考虑,但老夫还是想问,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秋骨寒道:“本王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王爷可以慢慢想,”祥国公道,“只是,老夫的时间不多了。” 秋骨寒盯着他:“难道国公爷有什么想法?” “这是先皇的遗愿。”祥国公微微叹息,“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老夫还是不想辜负了先皇的信任,否则,老夫死后,如何有颜面见先皇?” 秋骨寒沉默。 祥国公停停,说说:“老夫直到现在才将这份遗诏拿出来,是因为现在才有机会。” 秋骨寒沉默。 祥国公:“这份遗诏的存在虽然是个秘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夫若是远离京城倒还罢了,可老夫既然已经回到京城,又将这份遗诏拿了出来,难保这个秘密不会泄露。王爷,你要么就赶紧把这份遗诏烧了,要么就得赶紧做个定夺。” 秋骨寒还是沉默。 “咳咳,”祥国公咳嗽了两声,目光炯炯,口气铿锵的道,“如若王爷不愿将这份遗诏烧了,那么,许家定尽己所能,协助王爷实现先皇的遗诏。” 秋骨寒幽深无边的眸子深处,闪过几抹精光和锐光:“要实现父皇的遗愿,可是要引起大乱子和付出巨大代价的。国公爷可真的想清楚了?” “当然想清楚了。”祥国公道,“老夫和许家若是没有这样的胆量与觉悟,先皇又怎么会把这份遗诏交予我?” “那本王就先谢过国公爷了。”秋骨寒的眸子恢复了澄澈,微笑,“只是,事关重大,得容得好好想想。” 祥国公捋着胡子,道:“老夫说过,今晚的事情,除了你我,无人知晓,老夫也不怕实话实说。遗诏上的内容,除了王爷,无人可以实现,只是,那位雾公子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能留的!否则——” 他带着混浊的眼眸蓦然迸出军人特有的冷酷与果决:“他若是以四殿下的身份公开露面,就以他酷似四殿下的长相和对四殿下的熟悉程度,足可以假乱真!而四王府和陈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会承认他的身份并全力协助他,到时,他就会成为王爷最大的阻碍和对手!” “隐患——”他意味深长的道,“越早除掉越好啊!” 听他的意思,好像了自己一定会遵循这份遗诏去做? 秋骨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祥国公已经抬手,阻止他的解释:“就算雾公子没有这个意思,迟早会有人注意到他的长相并去调查他的经历,而后利用他大做文章,到时,无论你是否有意接受这份遗诏,都会被卷入其中!所以说,不管王爷最后的决定如何,雾公子都不能留!” 秋骨寒沉默半晌,才道:“国公爷是大度之人,为何偏偏容不下一个雾公子?” 祥国公道:“老夫既然把这份东西交给你,就足以证明老夫的立场与态度!既然老夫已经有这个觉悟,就必须狠下心来铲除一切对王爷不利的因素!而且——” 他盯着秋骨寒,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他也有可能是真的!” 秋骨寒心头一惊,目光和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他初见雾公子时就有熟悉和亲切之感,两人长得又有几分相似,谁敢说雾公子一定不是真的呢? 皇室的密闻与丑闻,从来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非当事人,没有人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祥国公打听到的雾公子是替身,但也许,死的才是替身,活的才是真身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他若是真的,”半晌,他才缓缓的道,“我更不能对他动手。” 祥国公一怔,似乎没想到他说得这么干脆,半晌才道:“那王爷是打算要烧掉这份遗诏吗?” 秋骨寒摇摇头:“这是父皇留下来的东西,岂能说烧就烧?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至于雾公子的事情,除非他要谋害我,否则,我不打算与他为敌。” 祥国公有些失望,有些焦急:“王爷——” “国公爷不必再说了。”秋骨寒抬手,强势的道,“能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兄弟,绝不容易!他若真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不会先害他和杀他!所以,我谢国公爷的好意,但请国公爷切勿相逼,也切勿为难他!” 他受尽了兄长的迫害,本该是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兄弟的,但是,他看到大小姐对父母、对兄长的态度,他还是相信,兄弟之间、家人之间还是有真心的——即使是在皇家,即使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呵——”祥国公从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幽长幽长的叹息,“看来王爷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待王爷想清楚以后,一定会理解和接受我的建议。” “我理解,只是不接受罢了。”秋骨寒站起来,将那份遗诏放到祥国公的面前,“这份东西就先放在国公爷这里,待我做最后的决定后,再来找国公爷,告辞!” 他们说的,已经够多了。 他知道的东西,也已经够多,够令他震惊和深思了。 在他做决定之前,不宜谈得再多再深入。 “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极致的权力面前。”祥国公也知道急不得,在他的身后道,“是杀是留,请王爷三思,我等着王爷的回复。” 秋骨寒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大步离开。 他走远之后,一个大大的、带门的书柜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走出来。 灯光下,他的面容清秀淡薄,宛如晨雾一般,似乎光线一照,五官就消了,淡了。 不是雾公子还能是谁? 883 争,还是不争? 祥国公看向他:“你对他的回答可还满意?” 雾公子只是笑笑,不说话,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祥国公叹气:“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你所做的决定。” 雾公子先是摇摇头,表示不后悔,而后点头,还是表示相信自己的决定。 祥国公又叹气:“时间不早了,老头子我要先睡下了,接下来,咱们继续看吧。” 雾公子走上前,扶着他躺下,给他盖被子,然后往火炉里添置碳火,又把屋里检查了一遍后,这才熄灯离开。 另一边,秋骨寒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骑着马,尽量轻声的往王府奔去。 他看起来冷静,但心脏,就如同快速奔跑的马的马背一般,起起伏伏,运转得十分强烈。 那份遗诏上写的是:朕驾崩后三年内,若太子薨,则由秋鹤鸣、凤翔空、姬恒、阴九杀、许祥、秋绵绵六人共同商议,少者服从多者,从朕的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中择一人继承皇位,若有违抗本旨者,杀无赦。 ——依照这份遗诏,除非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死了,否则,秋夜弦和秋露霜根本没有可能登基。 也就是说,就目前的状况,他才是应该继承皇位的那个! 秋夜弦的登基可谓违背了父皇的旨意,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可以说,这份遗诏就是防止秋夜弦和秋露霜抢夺龙椅的! 父皇活着的时候,竭尽全力的保护太子,其他皇子也没有表示出争权的野心,但父皇应该还是看出了秋夜弦、秋露霜恭顺之下的野心,担心他最疼爱的太子出意外,暗中留下这道圣旨,以防万一。 而父皇会把这道圣旨交给许祥——也就是祥国公保管,应该是看中了许贵妃、祥国公、许氏一族没有争夺龙椅的野心,秋雾轻则体弱多病,寄养在寺庙之中,也不太可能参与皇权之争,加上祥国公远离京城、手中又有一定的兵权,有能力保得住这份遗诏的缘故。 相信父皇在立这份遗诏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复杂,希望这份遗诏永远不会有用得上的时候,毕竟,他是这么的疼爱和器重太子。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他生前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他刚死的时候就发生了。 而且,比他猜测到的最坏的可能还要糟糕得多。 太子不仅被杀,他退一步而比较看好的三个皇子中,四皇子效忠二皇子,六皇子很快暴毙,他这个七皇子又下落不明,这份遗诏就算及时拿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便是祥国公所说的“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 而现在,他这个七皇子不仅活着回到京城,还活得好好的,手上也有了一些人脉和势力,才使得这份遗诏有了实现的可能——祥国公才会说“现在才有机会”。 他要做的,就是做一个重大的抉择——要不要去争这个皇位? 争皇位?他当然想过! 只是,这个念头一直很模糊,不曾明晰。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不断的在生死线上徘徊,为了活下去且活得有尊严而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资格和能力去要求更多。 彻底击溃秋夜弦并取而代之,于他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望,却不可及。 而现在,这样一种可能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他的面前,逼他做出决定。 他也是男人,还是皇家的男人,若是不心动,那才是见鬼了! 可是,就算他要去争,前路也是遥远而艰难。 且不说秋夜弦肯定不会让出皇位并全力铲除他,就说遗诏上列的那六名“裁判”,想得到他们的择定,至少要得到其中四人的认可,才能“名正言顺”。 这六名“裁判”皆是当世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秋鹤鸣,荣亲王,父皇的堂弟,虽已年迈,却是皇族数一数二的元老,在皇族中的地位和威望都非常高,若是能得到他的认可,基本上就能得到皇室主流的接受,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少过问宫里和朝堂上的事情,算是隐退了。 凤翔凤和阴九杀对父皇忠心耿耿,一定会严格执行父皇的遗诏,同时,他们在各位皇子之间也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由他们参与择定皇位继承人,一定会从客观、明智的立场和角度处理,不会受主观和旁人影响。 姬恒,名望和弟子满天下,朝中的文臣估计有一半都算是他的门生,得到他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天下文人学士的支持。 许祥也是出了名的忠君报国和中立者,就算他的外孙是皇子,他也不会偏袒和纵容他的孙子。 至于兰家老太太——秋绵绵,虽然来自商业大族,却是尚国经济界的龙头,她在经商方面的思想与行为,能极大的影响整个尚国尤其是江南的经济,由她来选择新皇,定能从发展经济的角度提出长远且有益的观点和依据。 另外,据说秋绵绵其实还是父皇的私生姐姐——只是据说,无从考证,只能确定她拥有皇室血统。 这六个人,囊括了尚国皇室、文臣、武将、商界中最权威、最有影响力的主流大人物,尤其是凤翔空、阴九杀、许祥三人当年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尚国兵力的半数,他们抉定的皇帝,谁敢反对和闹事? 可以说,这六人确实可以决定新帝人选。 换句话说,继位者若是遭到这六人中的大多数反对,这位置,一定是坐不稳的。 ——父皇一定是经过了认真分析与评估,才选定了这六名“裁判”,由他们从四子、五子、七子中择一登基。 当然,现在的这六个人中,姬恒和秋绵绵一定是全力且只支持秋夜弦,凤翔空和阴九杀肯定不会支持秋夜弦,而其他两人的心思,不好说。 秋骨寒在寒冷的冬夜中揣摩着父皇的心思,黯然不已。 父皇想得这么多、这么仔细,说明他认为太子出事的可能性并不低,然而,他却无法确保太子的安全,甚至还为太子出事后的继位问题做打算,这得是怎么样的心境与心理? 父皇……他抬头看向墨黑的天空,在心里问:您在儿子们相杀之前死去,是值得庆幸,还是应该同情呢? 而自己,又该怎么办? 争,还是不争? 又该怎么争? 能不能争得到? 884 我想助你成帝 很晚了,凤惊华才回到家里。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星星阁找阴九杀。 阴九杀可以睡在客房里,她还可以为他另外安排舒适的房间,但是,她最终还是安排他住在哥哥所住的星星阁里。 因为,星星阁是整个凤府最重要、最干净、最舒适、也最安全的地方,阴九杀在她心里的地位,几乎是与哥哥一样的。 哥哥不在星星阁里,阴九杀也不在。 她没有问他去了哪里,直接往翠竹院走去。 果然,靠近翠竹院的时候,她听到既纯净空灵、又温柔安静的琴声,宛如来自天籁,自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她不由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这美妙宁静的音符。 轻轻的,再轻轻的推开院门,她又看到阴九杀站在翠竹之下,聆听窗边的玉梵香在弹琴。 风吹,竹动,他的衣袂微动,空气似乎还能看得到美妙的音符在回旋,但这画面,却似乎是静止的。 ——时光因此而静止。 她站在门边,看着这样的画面,看着这样的阴九杀,久久不能动。 这几天来,阴九杀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这里听玉梵香弹琴,很多时候,她觉得他真的已经化成一尊雕像。 她也会弹琴,只是琴艺算不上高明罢了,可她能听得出来,阴九杀在的时候,玉梵香的琴声多了几缕悱恻入骨的温柔与坚强,而阴九杀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得心境无澜。 她也喜欢这样的琴声,却不沉醉。 她可以与阴九杀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然而,她弹不出这种可以将人引入忘我之境的温柔坚定的琴声。 她的心,已经失去了纯净与真正的安宁。 阴九杀是闭着眼睛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远离尘世的灵魂在琴声营造的世界里安静的歇息。 玉梵香也是看不到的,只有满足的心灵在琴声里静静的歌唱。 凤惊华的眼里,则只有阴九杀。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终了,三个人终于回到现实。 玉梵香敏感的感受到了第三个人的气息,微笑:“谁在那里?是惊华吗?” 换了别人,可不会这么安静的呆这么久,一般还会鼓掌或夸上两句。 “是我。”凤惊华颌首,“我找九杀有点事要谈,正好听到这琴声,就听得入迷了。” 玉梵香微笑:“你们要不要进屋里谈?” “不了。”凤惊华摇头,“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跟九杀聊聊吧。” 她接下来要对阴九杀说的事情非常重要,还非常敏感,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听到或猜到。 阴九杀睁开眼睛,转身:“走吧。” 两人很有默契的走到全府最清静、人最少的凤惊华的院子,在书房里坐下。 凤惊华再次确定四周绝对没有任何人在场且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才凝视着阴九杀,缓缓的道:“新年快过了,我想送你一份你最想要的且唯一想要的礼物。” 阴九杀的唇边,难得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的心意便是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你已经拥有的,我不会再给你。”凤惊华道,“我只想给你你想要而没有的。” 阴九杀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点:“我想要而没有的?连我都想不到是什么了。” “有的。”凤惊华盯着他,“告诉我,你想要而没有的、唯一的一件东西是什么?即使拼尽我的一切,我也会为你争到。” 阴九杀沉默了半晌后,目光游离向远方:“我想要而争不到的东西,别人更不会争得到。” 若是他拼尽全力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别人又怎么可能做到? “你说的没错。”凤惊华缓慢而坚定的道,“但是,我们齐心协力呢?” 阴九杀收回目光,落在她的眼里,没说话。 凤惊华上前两步,脸庞离他的脸庞如此之近,近到彼此能看到对方眼底的波澜:“我们若是联手,有什么做不到的?” 阴九杀长长的、细细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心里有所动容,却还是道:“若是你有想要的,我定然尽力。” “我现在最想要的,”凤惊华抬手,将手心覆在他的胸口,缓缓的道,“就是让你的心,活过来!” 阴九杀的眼睫毛又动了动,眼皮子却微微下阖,摇头:“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凤惊华盯着他,“你的心思,瞒不过我。既然你不愿意说出来,那么,就由我代你说出来吧。” 阴九杀:“……” “你唯一想要的是,”凤惊华一字一字的道,“你姐姐的自由与幸福。” 阴九杀抬眼,眼里透出凤惊华前所未见的既变幻莫测又明晰强烈的光泽。 ——他的眼眸,原本都是灰暗的,无光的。 “你想与你的姐姐一起生活,想亲自照顾她和爱护她,让她得到不曾得到过的安宁与自由。”凤惊华沉静的说着,“这听不起似乎没有希望,但是——” 她伸手一指,指向皇宫的方向:“只是一堵墙罢了!既然你不能带你的姐姐出来,那么,你就进去!” 阴九杀的眼睛蓦然睁大,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虽然她现在说的话可谓石破天惊,但凤惊华还是义无反顾的、掷地有声的说出来:“只要你成为高墙里的主人,那你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可以让你的姐姐主宰自己的命运,如此,你们便能团聚,直到永远!” “也就是说,九杀——”她一字字的道,“我想助你成帝!” ——她思考了整整三天,才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是她的决定,她的意志和态度非常坚定。 阴九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不能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他缓缓的摇摇头,“去争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无数人的生命与鲜血成全自己的心意,姐姐不会喜欢,也不会接受。” 十几年来,他身经无数战斗,双手染满鲜血,但那是他的职责,也是保护重要的人的需要,他绝非被迫战斗和杀人,但是,那也绝非出于他的喜好和兴趣。 而姐姐……更不愿意看他一次次的卷入凶险与战斗之中。 只是,姐姐太温柔,不忍苛刻他和阻止他,只能默默在为他担心和祈祷,活活的将身心折磨至灯尽油枯。 如果姐姐知道他为了与她相聚而想成为天底下最高最厚的那堵墙里的主人,并为此卷进比以往任何一场战斗都更残酷、更冒险、更没有道理的战争之中,姐姐不会因此受到鼓舞,只会陷入更大的忧虑之中,只会…… 他黯然:“这么做,也许能让我与姐姐团聚,但是,姐姐不会因此得到自由与幸福。” 885 四人心事 凤惊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出现这么多表情。 阴太妃的病情,果然对他产生了极其重大和明显的影响。 这也坚定了她的态度。 “但是,这已经是你实现愿望的唯一机会了。”她慢慢道,“你要放弃拯救太妃的努力吗?” “我没有放弃。”阴九杀道,“只是,这样救不了她。” 高墙之内的世界,是天底下最大最坚固的牢笼,他可以进牢笼陪伴姐姐,但是,他们不会因此得到自由。 只有带姐姐出来,他才能和姐姐一起得到自由与未来。 而带姐姐出来,何其之难! 已经不仅仅是与整个世界作对那么简单了。 凤惊华也明白这一点。 她没有再试图说服阴九杀,只是道:“你再好好想想。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在这里。” 阴九杀的唇边,又泛起薄薄的微笑:“我会再想想的。”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有了最终的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绝对不会把她拖下水。 他丝毫不怀疑她的意志,只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他何苦为了进一个更大的牢笼而破坏她的人生? 所以,他不会接受她的心意。 凤惊华微微一笑,抬手,覆在他的胸口上:“嗯,我等你的答复。” 阴九杀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歇息了,明天,我就回军营。” 凤惊华送他出去。 然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他在凤家一口气住了五六天,这几天里,他没有回过自己的王府,没有踏出凤府一步,也不与别人接触。 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但她却知道,这不太正常。 若是以前的阴九杀,绝对不会在她家里住这么长时间,一定会尽快回到军营,与他的部下一起过节,至少也会回自己的王府看看,但是,他没有。 他似乎已经无心军务,连部下都不那么重视了。 ——他的心,正在慢慢的、彻底的死去,即使他的心几乎就不曾活过。 她不能看着他就这样的走到人生的尽头。 目送阴九杀离开以后,她慢慢转身,走进卧室,入睡。 整间院子都陷入黑暗之中,不留半缕灯光。 黑暗中,一条人影从角落里钻出来,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站了半晌后,翻墙而出,往客房而去。 进入客房院子之后,院子的灯光幽幽的照在他的脸上。 不是秋骨寒,还能是谁? 他这两天心事重重,无法安宁,便在今夜来到凤家,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他来的时候,没有去找别人,直接去见凤惊华。 凤惊华不在院子里,他不便进去,可他只想见她,而且心里有种非见她不可的念头,所以,他便悄悄翻墙而入,躲在角落里,想等她回来。 跟阴九杀一样,他几乎算是半个凤家人了——至少凤家下人都是这么看的,没有人会防着他。 他一直等着,等到身体都要冻僵了,才看到凤惊华进来。 他想跑出去打招呼,却看到了她身边的阴九杀,于是他不想动了,继续猫着,摒住呼吸。 这一夜的风很大,发出的声音也大,他又擅长潜伏,凤惊华和阴九杀进来时,并没有发现他。 阴九杀和凤惊华进入书房之后,他一点点的潜到书房的窗子外,耳朵贴着窗口,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不喜欢那两个人偷偷的、悄悄的说私房话。 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也许又在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他没能听得清楚,但风停的时候,他还是隐隐听到了很重要的几句话。 当时,心里就是一震,一寒,一沉。 心情起伏得厉害。 但他们结束谈话的时候,他也冷静了下来。 他再怎么说也经历了大风大浪,自制力只会越来越强。 他在床上躺下来,想着祥国公对他说的话,想着她和阴九杀的那几句对话,彻底难眠。 阴九杀也是。 凤惊华也是。 但次日,凤惊华还是精神抖擞,目光坚定的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她要去见阴太妃。 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解决了阴太妃的问题,才能解决阴九杀的问题。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皇宫了。这一回进宫,她心平如镜,毫无波澜。 以她的身份,没有人敢不给她面子,看守小门的宫人一脸惊异的去通报了阴太妃,阴太妃愿意见她。 她穿过长长的、弯弯绕绕的小径,走到阴太妃的院落前时,听到了一段空灵纯净的、婉转低幽的琴声。 心头就是一震,站住了。 这琴声听似平静,其中却带着细水长流、永不停歇的悲伤。 但是,这曲子,和玉梵香经常弹的、阴九杀经常听的,却是同一支曲子。 难怪…… 难怪阴九杀常常听玉梵香弹那首曲子。 玉梵香的曲子里没有悲伤。阴九杀有时候也会吹笛子,他吹的,似乎也是同一支曲子。阴太妃年少时,是不是也经常弹这首曲子? 那时的阴太妃,琴声里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悲伤吧? 她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但她隐隐想起来,天洲的名门千金若是习琴,似乎都必须会弹这支曲子,姬莲似乎也弹过。 ——她终究不是弹琴的料。 她的一双手,只适合拿兵器,她大概永远都无法用琴声软化人心和征服人心。 直到琴声停止,她才敲门,缓声道:“惊华求见太妃——” 院门打开了,一名嬷嬷出现在门后,客气的道:“凤小姐请进——” 凤惊华拎着礼物,踏进第二次踏进的地方,而后,她看到了跪坐在屋廊下弹琴的阴太妃。 而后,她震惊了。 准确的说,被吓到了。 这是阴太妃? 三年不见,阴太妃……如何就苍老和虚弱了这么多? 太妃的五官,仍然烙印着绝色容颜留下的痕迹,只是,很瘦,很苍白,白发苍苍,宛如垂暮老人。 她看起来太虚弱,眉间全是忧郁,任谁见了都觉得她已经病入膏肓。 凤惊华的心里,升起酸楚之色。 如果她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位家人,而这位家人病入膏肓,她大概也会像阴九杀一样,心痛到要死去吧? “凤姑娘请坐。”阴太妃微笑着,“我身体不适,不便起身相迎,还请凤小姐见谅。” “太妃娘娘肯见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凤惊华在她对面坐下,之前想好的招呼用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凤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是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吧?”阴太妃还是微笑,“凤姑娘来见我,一定是为了九杀的事情,而我,也有话要向凤姑娘说。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寒风袭来,夹着飞雪,呼啸不停,淹没了她们的对话。 她们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只是,凤惊华走出这栋院子时,低着头,步履异常沉重。 886 怕你不知道我的幸福 “莲儿,雪天路滑,你走慢一些。”御花园的梅花小径上,秋夜弦扶着姬莲,温柔的道。 姬莲脸上的红晕,透着温柔又幸福的光泽:“嗯。” 而后她抚摸微鼓的肚皮,柔声道:“孩子,你看你父皇多疼你,你降生以后,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虽然她的肚子里并没有孩子,但是,她此时此刻真的觉得自己是准母亲,还感受到了身为母亲的慈爱与温柔。 “那当然,我与莲儿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出色、最幸福的孩子。”秋夜弦也抚着她的肚子说。 这一刻,他说的也是真心话。 他的母亲出身低贱,令他受尽冷落和白眼,但这个孩子却不一样。 这个孩子的母亲可是真正的、堪称典范的名门闺秀,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足可令他自豪和自傲一生。 这个孩子将会成为他的骄傲,令世人忘记他母亲的出身如何糟糕。 姬莲笑了,带点自得的、骄傲的笑。 皇上的这句话,无异于对她们母子俩的承诺——承诺要好好的照顾她们。 她暂且满足了。 然而,她的这份心情,只持续了不到半刻的时间。 因为,从斜对面走过来一个她这辈子最讨厌的、最想毁掉的女人。 ——凤惊华! 凤惊华低着头,包裹在藕色的斗篷里,根本不露脸,也看不清身形,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凤惊华。 简直就像是见鬼一样! 她所有的好心情都没有了,精致美丽的脸庞甚至扭曲和狰狞起来。 她紧紧注视着凤惊华,目光透着凶神恶煞般的毒怨: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还偏偏挑皇上在的时候!这女人该不会是故意这时候、这地点出现,想制造“巧遇”的机会吧? 她微微睨眼,看向皇上,结果…… 就看到皇上在盯着凤惊华看。紧紧的盯着。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明明刚才,皇上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目光那么的温柔,而这会儿,他似乎已经看不到她或者其他人了。 凤惊华……她咬了咬牙,猛然上前几步,扬手笑道:“惊华——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是来看望我和皇上的么?” 她要让凤惊华知道,她已经怀了皇上的孩子,凤惊华这辈子都别想争过她! 凤惊华还是慢慢的低头走路,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而她确实也没有听到。 她还沉浸在刚才与阴太妃的对话之中。 直到又一道叫声刺穿空气,强行冲进她的耳里,她才茫然的抬头,谁在叫她? 她的茫然与迟钝,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是装的。 姬莲感觉自己又受到了蔑视,这女人竟然装作没看到她? “惊华,你看哪里呢?”她又上前几步,拔高声音,“我是莲儿,我在这里呢。” “哦?”凤惊华的目光来回游离了几圈后,好不容易才落在姬莲的方向上,先是疑惑了一下,似乎没能马上认出是谁,而后认出来了,却只是欠了欠身,淡淡的道,“臣女见过皇上,姬贵妃。” 然后她紧接着道:“臣女要赶回家,就此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就想走。 但姬莲已经冲上前,拉住她的手,笑得温柔,拉得却很强硬:“惊华,我们都这么久不见了,难得遇见一次,总得聊两句是不是?” 凤惊华的目光,从她的手移到她的脸上:“娘娘,我还有急事。” 姬莲笑:“再急也不急于这一刻嘛!你看看,我已经怀孕半年了,卸医说很可能是龙子,这么大的好事,我想与你分享呢。” 凤惊华瞅了瞅她的肚子,似笑非笑:“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呵呵,确实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姬莲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你不知道啊,自从我怀孕以后,皇上就把我当小娃娃一样,喝水怕呛到,走路怕摔到,出门怕迷路,非要给我配几十个奴才侍候着……” 她絮絮叨叨,生怕凤惊华不知道皇上对她有多好、她现在过得有多幸福。 凤惊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深处有淡淡的嘲讽。 姬莲曾经也是风华绝代,优雅高贵,怎么现在就掉到这种水准了? 像个苦闷之至,怕别人知道自己不幸福的、自尊心过强的妇人,连已经形同陌路的故人都不放过,非抓着对方说自己过得有多幸福,不丢脸么? 她就想着自己会妒忌,会难受是吧? 但,很遗憾,自己现在只想发笑。 姬莲没想过这么做丢脸。 她的心理,现在是有一些扭曲了——在被凤含玉狠狠的在心脏上插几刀以后。 她只知道她恨透了凤家,尤其是恨透了凤家两姐妹。 但凡她有机会,她一定要狠狠的刺激对方,想办法赢得心理优势,找回被她们践踏的自尊。 宫人都暗暗惊异,姬贵妃原来是这么啰嗦的女人吗?完全没有高贵的风范,像个市井妇人一般…… “莲儿,惊华还要赶路,你现在就少说几句,以后再慢慢聊吧。”秋夜弦微微皱眉,打断她的话,对凤惊华微笑,“惊华,你这次入宫,不知所为何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招待你?” “不敢烦劳皇上。”凤惊华淡笑,“听说阴太妃身体不好,我是来看望她的。” 她不想跟秋夜弦说她的事情,但她不说,秋夜弦也能查得到,不如明说。 说到阴太妃,秋夜弦也叹气:“太妃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你有空的话,就多进宫看看她吧。” 阴太妃是他牵制阴九杀的工具,他一点也不希望阴太妃有事,但是,阴太妃的身体,实在是每况愈下。 “我会的。”凤惊华冲秋夜弦欠了欠身,“多谢皇上恩准。” 她若是要经常进宫看望阴太妃,还是要得到秋夜弦的首肯才方便。 “唔。”秋夜弦点了点头,略为犹豫了一下,问,“你现在可过得还好?” “很好。”凤惊华又似笑非笑,“多谢皇上关心。” 秋夜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反复启唇几次,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与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有空的话,不妨多进宫陪陪我们。” 凤惊华还没说什么呢,姬莲就尖刻的道:“是啊,皇上可是你的妹夫呢,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别对我们客气!对了,含玉呢,你可去看望过她?她现在过得可还好?” 外头还不知道凤含玉下落不明,只当她还在山上的寺庙里修行。 凤惊华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如今是皇家人,自然与你们更亲近,轮不到我来关心。” 姬莲道:“惊华,你也太不关心你的妹妹了……” 887 已经没有任何感情 凤惊华漫不经心的道:“娘娘说的是,与你和含玉相比,我实在是无情无义,比不得你们这般情深义重。” “呵呵,”姬莲干笑着,又一脸关切的道,“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还不赶紧嫁人生子呢?你再这样下去啊,我和皇上的孩子都会唱歌了,你还成不了亲呢。难道说,那些男人嫌弃你,不肯娶你?” 这把年纪了,又没成亲,又没生子,凤惊华这个女人,实在太失败了! 比她失败一百倍一千倍! 凤惊华在她面前应该觉得很丢脸才是。 她说完了这几句,还没等凤惊华开口,就拉着秋夜弦的手,撒娇的道:“皇上,惊华是你的大姨子,又是咱们的好友,您得给她赐婚,让她也像我一样早生贵子才好啊!” 凤含玉拿孩子的事情重创她,她也拿孩子的事情刺激凤惊华。 她就不信她刺激不到凤惊华。 凤惊华笑笑:“娘娘真幸福,入宫四五年后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必如我这般无子傍身,可喜可贺哪。而娘娘的孩子一出生就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也不必如我一般无兄无妹,孤孤单单的,更是可喜可贺啊。” 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跟姬莲斗嘴,她纯粹就是没话找话。 而这话,重重的刺激了姬莲。 入宫这么久才有孕,而且别的嫔妃早就生下了多名皇子与公主,跟别人相比,她生蛋也生得晚了些。 “呵呵,”她尖锐的笑,“惊华你也要赶紧生才行,要不然以后真的生不出来,孤苦一生,那岂不是很可怜?” 众人又惊,优雅高贵的娘娘……说话竟然如此刻薄?完全不输宫外的市井妇人啊。 “娘娘真是有心。”凤惊华笑笑,“又操心含玉的事情,又操心我的婚事和后事,真是辛苦娘娘了。只是娘娘入宫四年半才第一次怀孕,还是多多关心自己吧,要知道,娘娘在宫里的姐妹,还有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的兄弟姐妹们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呢。娘娘可千万要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才好。” 姬莲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但她还是笑:“有皇上爱护,我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会平安的生下来。” 凤惊华莞尔一笑:“嗯,我相信娘娘的好姐妹们一定会像娘娘关心我一样关心娘娘。” 姬莲抽了抽嘴角,看向秋夜弦,想说“皇上赶紧给惊华赐婚嘛”,结果就看到皇上还在专注的盯着凤惊华看。 就像别人不存在,就像什么都没听到。 她的脑子就像爆炸一样“轰隆隆”的响起一种近乎疯狂和崩溃的声音。 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皇上还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凤惊华呢? 凤惊华的目光却没有在秋夜弦的脸上停留过。 她抬了抬头:“娘娘,下雪了,您怀有龙胎,还是赶紧避避吧。” 然后她欠了欠身:“臣女先告退了。” 她完全不记得她刚才跟姬莲说了什么。 大概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无聊的对话罢,真是浪费她的时间。 “华儿——”秋夜弦突然不知哪来的冲动,猛然上前几步,下意识的想抓住她的手,“外头风冷,不如进屋坐坐,闲聊几句?” 但凤惊华就像一缕风,从他的手边滑过,已经在他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外。 她没有回头,没有说话,没有反应。 连厌恶和嘲笑都没有。 至少,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眼里和唇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嘲弄的意味的。 他感受着手边的空荡,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空虚。 她是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连厌恶、鄙视、嘲弄的感觉都没有了?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在意她恨他,甚至希望她越恨他越好。 因为,爱得越深,才会恨得越深,不是吗? 而且,因爱而生出来的恨,绝对可以用“爱”去征服,他因此并不在意她的恨。 然而,她对他,真的已经连一丁点恨意都没有了。 甚至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懒得看了。 从头至尾,她都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在意他和姬莲。 他都要怀念她因为凤含玉而落入他手里的那种隐忍的怒意与杀意了。 “皇上,皇上——”他被什么东西摇晃着,被迫将视线和思绪收回来。 微微侧脸,就看到姬莲在摇晃他的手:“外面好冷,孩子都要哭了,咱们进屋好不好?” 他微微一笑:“走吧。” 而后他就自顾自的走在前头,没有搀扶姬莲。 满径梅花,衬着地上的零星白雪,是这寒冷难得的美色,他却已经看不到这份美。 他想的,都是凤惊华那张宛如雪里绽梅一般的脸庞。 她的脸,居然已经不见半点疤痕了。 甚至比未受伤之前还美上几分,连姬莲的脸都令他觉得不那么耐看了。 “皇上——皇上——”姬莲在身后一声声的唤。 他猛然停下脚步,转身,抬眼。 姬莲心里一喜,以为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然而,他的目光,却遥视远方——那是凤惊华消失的方向! 姬莲的心里,就是一凉。 “皇上,你在看什么呢?”她忍着难受,微笑的问。 远方,早已经没有了他想多看一眼的人影。 秋夜弦把目光收回来,落在她的脸上,只慢慢的道:“走吧。” 他握住与他最亲密的女人的手,心里,却什么都没握住。 他知道,他永远的失去了那个女人。 一个曾经爱他爱得可以去死千百遍且被他伤得可以去死百千遍的女人,已经连怨都不怨他了。 那是她真的对他再也没有任何感情的标志。 他明明应该早就预想到这样的结局。 但是……他将一只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这里,为什么空空的呢? 而他的脑子里,为什么想的,又全是当年她对他的好呢? 总是这样,她不在他的面前时,他就能忘了她,但她一出现,他的脑子里又会全是她。 欲罢不能。 难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注意到姬莲的脸色。 姬莲的五官,又在微微扭曲。 她现在想的是,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已经被内心的仇恨给折磨得要疯掉了! 她一定要“早产”,稳固自己的地位,然后——向凤家发起疯狂的、彻底的复仇! 她要彻底抹杀凤家那两个女人活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 888 被摧毁的铜墙铁壁 秋夜弦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自那天见过凤惊华以后,他似乎就患了类似相思病的心理,经常会想起她。 想起过去与她相处的种种。 尤其是她的眼神、脸庞、表情,总是在他的脑子里无限放大,将其他女人都给挤没了。 他甚至在幻想,如果凤惊华是他的妻妾,两人一起生活和生儿育女,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每次回过神来,他都自嘲的笑笑,觉得自己坐拥美女无数,什么都不缺,才会觉得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才会心心念念。 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他与凤惊华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至少,从他与凤惊华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妹妹抱在一起时,就已经是对凤惊华的绝对背叛,就已经彻底将两个人曾经的情分彻底埋葬。 好在他还有皇位。 他虽然得不到凤惊华,却得到最重要的皇位,足以安慰…… “皇上——”和远突然匆匆的走进来,一边冲他行礼,一边急急的道,“黑家出事了!” 他目光一凝,回过神来:“出什么事?” 他以为是黑家的人出事,但和远告诉他的却是:“黑家大宅昨天晚上被人给破、破解了……” “怎么回事?”他惊得微微弹起来,“你给朕说清楚!” 黑家的人再古怪,也还是人,出事很正常,但黑家的机关却是极其精密和高明的机器,远比“人”这种东西强大和稳固,不可能轻易出事。 而现在,号称“天下第二铜墙铁壁”的黑家大宅被破了,完全出乎他的想象。 他不可能不在意。 和远擦着汗道:“军机处已经在调查此事,但事情今天早上才刚刚发现,尚未查出所以然,说不清楚……” 秋夜弦拍桌子:“说你知道的。” “是是是。”和远连连喏着,道,“今天早上,有人发现黑家大宅的正门和正面围墙全部都被破坏了,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但是听说无人伤亡,黑家人昨天晚上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整个黑家都动了,正在研究大门和围墙是如何被破坏的,又是被何人所破坏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小的就、就知道这么多。” 秋夜弦站起来:“更衣,备马,朕要便服去黑家看看。” 全天洲最神秘、最安全的三个地方大概就是皇宫、祝家大宅和黑家大宅。 祝家大宅已经彻底被灭了,接下来难道是黑家大宅? 黑家大宅号称“机关机宫”,无人可解,假如有人能破解黑家大宅,那么,黑家的机关术还能保证安全吗? 他最重要、最隐秘的藏身之地都是黑家所造,假如黑家的机关靠不住,那些他认为安全的秘室和秘道大概也靠不住了。 所以,他要亲眼去看看黑家大宅的大门和围墙被破坏成什么样子。 ——结果是,比他所能想象的还糟糕。 黑家大门是彻底被摧毁了,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门户大开。 而黑家的围墙则变成了残垣断壁,可以任意爬进爬出,其中可见各种已经被破坏的机关。 黑家大门从来就没有完全打开过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出入,整个天洲,无人看过黑家大宅的内部,这会儿黑家大门和正门围墙全垮了,露出大宅内部的正面情景,自然吸引了无数好事者前来围观,指指点点。 黑家人都沉着脸,猫在被破坏的石砖瓦砾和铜铁钢木之间,仔细检查机关是如何被破坏的。 没有看到军机处的人。 军机处本来就是只有皇帝才了解的秘密机构,自然不会在人前露面,此刻他们呆在黑家那些没有被破坏的屋子里,详细询问和调查此事。 秋夜弦一身便装,隐在人群之中,盯着眼前被摧毁的门墙。 现在确实没有遗留血迹、衣物等东西。 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袭击者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摧毁黑家引以为傲的机关大门和机关围墙? 袭击者是为了向黑家挑战或炫耀? 是黑家的同行干的?对手干的?还是黑家内部的成员干的? 他接触黑家多年,对黑家的机关极其了解,他想象不出除了黑家内部的高手,还有什么人能在不被人察觉到的情况下摧毁黑家的第一道防线? 如果是黑家高手干的,那倒还不怕,但若是外人干的…… 他的脸沉下来,那么,黑家的机关并非无懈可击,黑家的高手也并非无人可及! 假如这世上存在能媲美黑家人的机关高手,又被他的对手所用的话,那么,他就不能再那么信任黑家的机关! 他边盯着,边想着,在黑家大门前呆了小半个时辰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他不断琢磨着黑家的事情。 从黑无涯没能完成暗杀阴九杀和凤惊华的事情开始,到投入大量人力财力的飞行器的失利,到今天晚上的事情,以及黑家人暗中向权贵人物高价出售机关的事情,等等,越想越不确定:黑家的机关真的有那么高明吗? 他真的可以把自己的安全与后路交给黑家吗? 想到他所有的秘室与秘道全由黑家监制,他开始动摇了:如果黑家的机关有问题,或者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高明,他岂不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虽然他现在的地位看似稳固,但是,他仍然存在两个很大的隐患:一,他在军中的权力与影响力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二,还有不少人对他的龙椅虎视眈眈,不断寻机夺取。 他需要重新考虑设置秘室和秘道的事情。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整整一天。 深夜的时候,解庸带来了黑家门墙被毁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 报告的要点是:内行所为;对方很熟悉门墙的机关设置和原理,有备而来;对方没有伤人,意图可能是向黑家挑战;黑家对自家的机关很有信心,基本不派人值夜和守门,加上风大雪大,黑家附近无邻舍,因此无人察觉。 以及,黑家人不相信是外人所为,怀疑是内鬼所为。 解庸报告完毕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卷画像,展开,摆在秋夜弦的面前:“皇上,下午有机关制造厂的侍卫暗中向军机处送来这卷画像,说是无意中从黑无南的卧室里发现的,因为画像上的人有些可疑,特此呈上。” 秋夜弦将画像打开,不由拧眉。 画像上,竟然是一名绝色女子的画像。 男人的房间里藏有美人的画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女子实在美得惊人,堪称世间少见,绝不比姬莲和祝雪逊色,而且,长相是明显的异国长相,比如——费国人的长相。 889 借你的手,断你的手 在自己的房间里藏着世间少有的异域美人图,而且这幅图有被人反复浏览的、微微折旧的痕迹,确实不太像黑无南这类人会干的事情。 但这事也不算多可疑吧? 解庸为何拿到画像后就直接交给他? 他才疑惑,解庸就解释了:“我把画像拿给情报处的高级探子看过了,他们确认这画像上的女子,乃是费国公主巴冰寒。” 军机处的探子遍及各国各地,每隔一定时限都会轮换,本部这里自然也有走遍各地、见多识广的老探子。 巴冰寒在瑶京也是风云人物,在那里呆上一年半载的探子,就没有不认识巴冰寒的。 秋夜弦的脸色微微变了:“黑无南从哪里拿到的这画像?” 如果黑无南只是看看这画像就罢了,若是与画像上的人有所接触,哼! 解庸道:“小的还在调查,预订明日就有结果。” 秋夜弦的唇边泛起冷笑:“不仅查他,所有的黑家人,都给朕好好的查!” 有了祝家的前车之鉴,他不会再让黑家有机会背叛他! 话说起来,祝巫去给费国的原太子当谋士,黑家可能又与费国公主有瓜葛,而且两家都给他捅出不少乱子,还惹来麻烦,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泛起冷酷的寒意。 他对黑家可是一点都不薄,黑家若是向祝家看齐,他可不会轻饶了黑家! 这一夜,秋夜弦没能睡好。 而办事高效、干净利落的解庸,于第二天晚上给他带来了更意外的消息。 “皇上,不仅是黑无南,黑无东、黑无西、黑无北三人的房间里也藏有巴冰寒的画像。我让人对他们暗中下药和施术,问出了内情。原来两三个月前,他们认识了一个名为冰冰的、自称来自北方的女子,与其交往甚密,并都有肌肤之亲……” 黑无东、南、西、北四个人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说明他们与“冰冰”的关系,记忆力并不那么清晰,加上他们本来就不是很擅长言谈,解庸没能问得很详细,但大概经过,都已经明了。 简单说来,他们就是被一个自称“冰冰”的异国美人给迷住了,三天两头的往她那里跑,竭力去讨好她,但她突然消失,不留片言只语,只留了她的画像给他们。 她终究什么来历,他们是否对她说了不该说的事情,给了她不该给的东西,全都不得而知。 秋夜弦总是温和的表情,这会儿已经没有表情了。 像他这种从女人堆里滚过来的男人,一眼便确信,像巴冰寒这样的女人一定看不上东南西北这四个男人,她肯跟他们做到这地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什么目的? 费国与尚国是敌国,双方各是本国皇帝的人,巴冰寒还能有什么目的? 巴冰寒敢一口气诱惑黑家的这四个男人,不怕露馅,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支持她? 她既然突然消失,恐怕是已经得到的缘故,那她又得了什么手? …… 短短时间,他已经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恼怒。 对黑家不争气的恼怒! 黑家人,看着聪明,其实一个个都是木头人,玩死物可以,但玩起心计和手段,简直就是幼儿水平! 就这种脑子,还能当他的心腹?还能为他所重用? 如果东南西北那四个人真的把黑家的机关秘密,甚至包括给他设计和制造的东西告诉了巴冰寒,他以后还能用他们弄的东西吗? 然而,他心里虽澎湃不息,面容却仍然没有表情。 接下来,解庸又报告了黑家的诸多内情,比如黑家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黑无涯已经神秘消失已久,黑家人暗中高价出售各种机关和为他人设计机关,黑家人设计的机关近期频频出现问题…… 秋夜弦听得简直要怒发冲冠了。 亏他如此信任和重视黑家,黑家竟然坠落和沦丧至此? 失望!太令他失望了! 果然,他是不能太信任黑家这种不受世俗伦理、道德、规矩束缚之徒! 他愈愤怒,愈冷静。 待解庸说完之后,他点了点手指,让解庸坐下,交待如此如何这般。 同一个夜晚,许久未曾露面的秋露霜,呆在他的秘室里,喝着小酒,听着手下的报告,脸上全是得意的笑意。 秋夜弦现在一定在恼怒和怀疑黑家,并已经着手深入调查黑家和“整治”黑家的机关了吧? 在他的精心安排下,黑家大宅的机关门墙终于被无声无息的破解,黑家无人可破的机关术就此走下神坛,失去了秋夜弦的绝对信任。 同时,黑无东、南、西、北四人与巴冰寒私下交往密切的事情,也在他的安排下传到了秋夜弦的耳里,还附带确凿的证据,秋夜弦焉能不怒,焉能不加深怀疑? ——巴冰寒已成废棋,滚回了费国,是他早就悄悄画下巴冰寒的画像,并以巴冰寒的名义把画像留给那四个黑家男人,而后再想办法让人发现那些画像,令那四个男人就这样成为他阴谋下的牺牲品。 ——为了混淆视听,加深秋夜弦对黑家的猜忌和胡思,他还让幽冥大师对那四个黑家男人暗中实施催眠,令他们对巴冰寒以及给予巴冰寒的机关等物记忆模糊,不让军机处的人得到足够的线索。 还有,他早前就想办法诱惑黑家的一些子弟,用高价收购黑家机关,将他们引上违反规矩和圣旨的道路。 还有很多。 总之,他要利用秋夜弦的手去毁了黑家。 黑家是秋夜弦最有力的秘密兵器之一,一旦这件兵器被毁,秋夜弦就相当于断了一臂。 当然,断了一臂的秋夜弦仍然是帝王,仍然占据压倒性的力量,非他一人所能抗衡,但是,他让幽冥大师算过了,秋夜弦的安稳日子已经到头,朝野的格局正在慢慢的发生变化,而且是越来越大的变化。 幽冥大师只能看到动荡变幻的未来,但看不到具体准确的未来,他也看不到。 但他确定,秋夜弦的敌人并不止自己一个,自己在暗中玩阴谋的时候,别人也一定在暗中玩阴谋。 比如,他那个命大的、已非吴下阿蒙的七弟。 他能隐隐看到这个七弟内心深处的黑暗与野心,但是,他看不到同样的夜晚,这个七弟在做些什么。 同样的夜晚,秋骨寒一身夜行衣,悄然离开幸亲王府,去见一个人。 ——他去见的是祥国公。 ——他要告诉祥国公他最终的决定。 890 我要你助我成帝 凤惊华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哪里都不去,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人都不见。 她看起来并不像心情不好。 就只是一言不发,捉摸不透。 连胡儿都看不出任何端倪,也不敢去问去猜。 她坐了整整一个白天之后的晚上,秋骨寒来了。 秋骨寒是悄然且独自到访的,还是从后门进来,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奔凤惊华的院子。 胡儿说“小姐不见任何人”,他径直从胡儿身边绕进去,道:“放心,如果她不高兴,我承担后果。” 他看起来很平静,跟平时似乎也没有两样,但胡儿却隐隐察觉到王爷似乎心情凝重,恐怕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小姐说,而小姐这两天状况也不太对头,很可能是主子们正在谋划或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里,她还是不要阻拦王爷的好。 所以她就站在院子门口,没有上前阻止。 秋骨寒环视整个院子,连角落和树上都没有放过,确定没有人像他曾经躲在角落里“偷听”以后才进了屋子,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把门关上。 凤惊华坐在烛光下,凝视着墙壁上的一幅画,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秋骨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幅黑迹很新的花好月圆图。 画工相当深厚,构图也技巧谈不上特别高明,但是,笔墨与色泽之中却有丝丝缕缕的情意。 ——渴望花好月圆的感情。连他都能感受得到画者的心意。 看画风与风格,应该是女子,而且还是相当年长的女子所为。 谁画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凤惊华已经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冷冷的道。 她很不悦他又这样直闯她的屋子,但她没有心情去教训他。 “找你谈事情。”秋骨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放在她的面前,“你看看。” 想跟这个女人打交道,就不能顺着她,否则,她连见都不会见他。 他已经习惯了她给他脸色看,估计她也习惯了,那大家就按习惯办事吧。 “有这个必要吗?”凤惊华对那卷明黄色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懒懒的问。 “非看不可。”秋骨寒盯着她,“从我决定收下这份东西开始,你是第一个看到的人。” 不论她怎么看他,她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凤惊华这才懒懒的拿起那卷东西,懒懒的打开,懒懒的用目光扫过去。 而后,她的脸色变了。 变得凝重,严肃,吃惊,谨慎。 而后,是久久的沉默。 秋骨寒觉得给她的时间已经够了,单刀直入:“我要你和凤家助我成帝!” 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没有商量。没有犹豫。没有怯懦。就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 “真是异想天开。”凤惊华冷冷的笑,“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她和凤家帮他? 她和凤家又凭什么帮他? 而且是这种很可能会把身家性命、甚至全族性命都赔进去的事情! “凭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意!”秋骨寒这样的气势,足可与她平起平坐,“而且,这是实现你愿望的唯一办法。” “什么愿望?”凤惊华冷冷冷冷的笑,“你知道我有什么愿望?” 他了解她多少? 他说得好似他很了解她似的。 真让她不爽。超级不爽。 “让阴九杀得到自由与平静!”秋骨寒字字如刀刻,“这便是你心里最大的愿望!” 凤惊华瞬间脸色大变,心中大震。 她盯着秋骨寒,想不到他会一语刺中她的心脏正中,令她说不出话来。 秋骨寒的眼里尽是决绝与坚毅:“待我成帝之时,便是阴九杀与阴太妃双双获得自由、安全和平静之时!这,便是我给你的第一份报酬!” “第二份报酬,”他缓缓的道,“便是在我有生之年,凤家的绝对宝贵与绝对安全!” “至于第三份报酬,”他继续道,“到时再说。总之,我不会让凤家吃亏。” 凤惊华的眸光不断变幻着,透露着她的心里波澜起伏。 待他说完后,她才冷笑:“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做到?” 只不是翅膀才刚刚长毛的小龙崽子罢了! 在他的前方有一头稳坐泰山、掌控云雨的强龙,在他的身侧也有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狠龙,而在他的四周,又不知有多少虎视眈眈的阴谋家和野心家,他凭什么认为他可以去争? 他真不会天真到认为他已经具备与强龙争霸的地位与实力了吧? “凭你会支持我!”秋骨寒说得快速,强势,“我从不怀疑,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你——你——”他这话简直就是将她夸上了天,但凤惊华却突然觉得很愤怒,异常愤怒。 “你——”了半晌后,她猛然站起来,双眼冒火的钉着他,愤怒的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站在你这一边?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实现你的野心?就凭你所谓的我的愿望?” 他到底凭什么这么笃定? 似乎他很了解她,已经看透了她,还能根据这份了解和看透吃定她似的! 明明他只不过是她捡回来的、养过几年的、羽翼稍微丰满了一点点的可怜的小野狗罢了! 这样一条小狗,凭什么认为能吃定她? “是,就凭我知道你的愿望。”秋骨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灵魂,“你心里也很清楚,除非阴九杀称帝,否则他永远也不可能与他的姐姐团聚!但是,一旦他有所举动,阴太妃的性命也许就真的保不住了!所以,只有我成帝,才能做到这一点,也才能永保凤家的安宁!” 不说阴九杀的处境,只说凤家的利益。 秋夜弦现在最重要的敌人当然不是凤家,凤家短期内将风平浪静。 但以后呢?秋夜弦的地位若是足够稳固,无人可动,凤家必将活在他的阴影与打压之下。 如果秋夜弦的地位不稳固,受到撼动,那又是一场战争,凤家同样也会被牵涉其中,无法独善其身。 只有他这样的男人当了皇帝,才能实现凤家的长久安宁。 凤惊华的双颊涨红了,眼里隐隐有火焰在燃烧,迸射出来的怒火,大有要将他烧成灰烬之势。 她的表情甚至还有点狰狞,隐隐可见她森森的獠牙紧紧的咬在一起,唇间透出毒蛇般的“嘶嘶”之气。 想杀了他,将他剁成肉酱的怒气! 秋骨寒却背负起了双手,不动如山,气定神闲,不受她骇人的怒气与杀气所动。 因为,那不过是她的心思、无奈被他彻底看穿,尊严与骄傲被他重重的打击到了的缘故。 他的心里,是有点畏她的,但是—— 那绝对不是害怕! 他早就不怕她了。 891 别无选择 “凤家和阴九杀,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啪! 他挨了凤惊华的一巴掌。 他白净精致的脸庞,立刻现出五道隐隐的红痕。 然而他面不改色,仍然微笑:“除了我,还有谁能被你打成这样了还不以为意?” 只有他才能接受和包容她的一切了,哪怕她当街对他又打又骂,他也会甘之如饴。 凤惊华微微抬了抬手,似乎又想给他一巴掌,但这巴掌最终没挥出去。 她要冷静,再冷静,别被这小子给弄得动不动就暴怒。 “你现在不在意,能代表将来不在意?”她冷笑,“你若真有成帝那一天,还能与秋夜弦不同?” 当年的秋夜弦,绝对是标准的谦谦君子,情深义重,任谁都觉得他无懈可击,值得依靠。 眼前这人也是秋家的嫡正血脉,是秋夜弦的亲弟弟,能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当然不同。”秋骨寒淡淡的道,“我说过,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凤惊华冷笑着,抬手一指,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她现在不想看到他。 她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不那么正常的那一面。 “我现在就滚。”秋骨寒微笑,“你虽然已经有了答案,我也知道你的答案,但我还是会给你时间想想。”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父皇遗诏,收起来:“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由我来保管。” 然后他又关切的说了一句:“早点睡,别累坏了……” 在凤惊华抬手要给他一巴掌的时候,他转身就跑。 跑得比兔子还快。 书房里安静下来。 凤惊华无力的跌坐在椅子里,后仰,阖上眼睛,一脸疲惫。 她会这么生气,只是因为他说出了她不想让人知道的大实话。 阴九杀不会谋反。他对权力和杀戮并没有兴趣。他这么多年来不断征战和巩固自己的权力,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姐姐。 他若是成帝,自然可以保护姐姐并给予姐姐自由,但是,在那之前,恐怕阴太妃已经被杀或心忧而亡。 阴太妃的话,又一次次的在她的耳边回荡。 两天前,她去见了阴太妃,阴太妃单独跟她说了一些话。 她以为阴太妃会说什么“我不想九杀再卷入纷争和危险之中,我求你离开他”“与你在一起,他恐怕永无宁日,你若真在乎他,就要为他着想”“你跟九杀走吧,走得远远的,生儿肓女,远离是非”之类的,然而,阴太妃没有说过一个责怪她、请她远离阴九杀的字眼。 阴太妃只对她说了一句:“我走了以后,九杀就拜托你了。” 仅此而已。 冷心如她,当时也大受震动。 ——阴太妃,确实是一个值得阴九杀尽其所能去爱、去关心、去保护的女子。 这个女子明明因为长年担心弟弟的安危,担心到心力憔悴,病入膏肓,却还是不肯拿亲情去束缚弟弟的自由,凡是弟弟决定要做的,她都会全力支持,哪怕弟弟有可能因此死掉,她也只会默默的、心痛的祈祷和等待,绝不强迫弟弟放弃和留下。 这是何等的胸怀和感情? 换了她是阴九杀,大概也会因为姐姐活着而活着,姐姐死了而死了。 所以,她从阴太妃的院子走出来后,就彻底打消了要让阴九杀称帝的心思。 ——阴九杀有称帝的资本,但是,秋夜弦更有杀掉阴太妃的理由和机会。 同时,阴九杀若是谋反,势必会卷进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那只会加剧阴太妃的担忧与病情,促使阴太妃更早的离世。 为了阴太妃和阴九杀,她不能再让阴九杀去冒那样的凶险了。 而放弃这个念头以后,正如秋骨寒所说,秋骨寒登基是最好的办法。 她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她还是知道,秋骨寒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会食言。 真是不甘啊。 不甘心再度去支持秋家的皇子去争霸。 不甘心再度被秋家的男人所用。 不甘心被捡回来的小狗所看透。 不甘心牺牲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然而,该去做的,还是要去做。 深夜,她缓缓的站起来,披起斗篷,吹熄蜡烛,无声无息的走出书房。 今晚是元宵,父亲去看花灯,估计才刚回来,还没入睡,她应该可以跟父亲说说话。 凤翔空确实刚刚回来,正准备入睡,突然看到女儿来见他,很是惊讶:“华儿可是有什么紧事?” “父亲,有一件事情,我必须与您商量,听取您的意见。”凤惊华跪在父亲面前,“不管您什么意见,女儿都请您切勿动怒,切勿焦虑。” 凤翔空坐下来,平静的道:“起来说话。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想吓到我,没有可能。” 房间里,只有父女俩。 凤惊华跟父亲谈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凤惊华离开以后,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独自往后门走去。 悄然出了凤府,也不骑马,也不带任何人,就潜在黑暗之中,绕来绕去,往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奔去。 在那个地方,她对秘密藏身于此的黑无涯道:“无涯,我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屋里没有暖炉,却很温暖,这也是黑无涯的杰作。 黑无涯正在埋头弄他的宝贝机器,抬眼扫了她两眼后,继续低头:“你先说。” 凤惊华说完她的请求以后,道:“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大忙,日后你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若非事关重大,非黑无涯不可,否则,她一定不会把黑无涯牵扯进来。 黑无涯抬头,瞅了瞅她,漫不经心的道:“好吧,就这么办吧,你准备好以后来接我。” 凤惊华之前也觉得他大概不会拒绝,但听到他这么干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就这么答应了?不要好好想想吗?” 黑无涯道:“反正都是弄机关,去哪里弄都一样。” 他顿了顿:“我以后弄机关没钱没人了,你得帮我,不可以推托和敷衍。” 他虽然没有与黑家公然翻脸,但他严重违反了黑家的规矩,这辈子大概很难再回到黑家了。 回不回黑家倒无所谓的,但没有黑家的力量支持,他以后想研发机关,就没那么好办了。 所以,他还是比较需要凤惊华的支持。 “绝对没有问题!”凤惊华斩钉截铁的道,“只要我活着,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我相信你。”黑无涯又埋头,“我现在很忙,你没事的放可以走了。” 凤惊华很了解他的脾气,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一夜又将过去了,天色已经朦胧。 她也很疲惫了,但是,她必须得习惯这样的疲惫。 因为,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顺着最难走的那条道,一直走到底。 892 对付遗诏的办法 元宵一过,国事和公务就异常繁忙。 秋夜弦白天上朝,晚上批阅折奏,几乎没有休憩和放松的时间。 而在他最忙碌的时候,解庸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堪称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探子看到了祥国公手中那份先皇遗诏的内容……”解庸仍旧用平缓的声音,言简意赅的报告这个重大消息。 但他才开了个头,秋夜弦就已经罕见的打断他的话,追问:“遗诏里写了什么?” 解庸道:“先皇说,他驾崩以后,若太子薨,则由六名大臣共同商议,从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中择一人继位……” 他亲自带领军机处最高明的探子,用尽一切办法接触祥国公身边的人,暗中打听那份遗诏的事情。 然而,他们用尽了所有的手段,都没能打听到任何消息。 直到昨天深夜,一名好不容易才潜进祥国公书房的老探子在横梁上趴了整整三天三夜后,终于看到祥国公走进书房,从秘门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就着火光细看上面的内容。 祥国公也许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将烛火点得很亮,正上方的探子基本看清了遗诏上的内容。 这名探子知道事关重大,连夜潜出许府,直接向解庸报告这个惊人的消息。 解庸当然也不敢怠慢,直接来御书房等皇上过来。 “这消息可准确?”秋夜弦震惊得脸色大变,连连追问,“探子可确定都看清楚了?没有错漏之处?那份遗诏是真是假?祥国公有没有说过什么?那份遗诏藏在何处?”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父皇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关心过他,在意过他。 而他明明表现得那么好,那么孝顺,那么关心兄弟!但父皇就算是死了,还要摆他一道! 可恶,太可恶了! 解庸道:“这样的事情,非得拿到那份遗诏,亲眼确认才可判断真伪。但那名探子确实是看清了上面的文字,除了有一名大臣的名字被祥国公的手指压住没看清楚,另有一名大臣的名字写得有点潦草也没能看清楚外,其它的都看清楚了。” “至于那份遗诏的藏处,祥国公拿出那份遗诏后,离开书房里也一并带走了,探子不便追上去,因此不知现在何处。” “祥国公在细看那份遗诏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不断叹气和思索,似乎很是为难。” “我已经派了最有经验的探子暗中观察祥国公的一举一动,若有消息,定会立刻告知皇上。” “那六个人是谁?”秋夜弦紧张的听完之后,迫不及待的问,“除了看清姓名的四位,还有另外两个大概能猜到是谁?” 解庸道:“姬恒,凤翔空,阴九杀,秋绵绵,这四人的名字看得清楚,另外两人不好猜。” 秋夜弦:“……” 虽然另外两人不便在没有依据的情况下猜测,但已知的这四人,确实都是举足轻重,甚至可以影响尚国的大人物,先皇生前对这四人是极其器重的。 现在,这四人之中,姬恒和秋绵绵必定会全力支持他,但阴九杀和凤翔空,一定不会支持他。 也就是说,一旦这份遗诏是真的且公开,除非凤翔空和阴九杀拒不执行,否则,这两个人只能支持先皇指定的、唯一幸存的人选——秋流雪! 偏偏这两个人还是手握重兵的。哦,凤翔空已经没有兵权了,但他绝对可以靠他的影响力引发兵变。 姬恒和秋绵绵能够对抗凤翔空和阴九杀吗?不可能! 至于另外两名“裁判”,虽然不能确定,但祥国公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人,父皇在年纪较小的三个儿子中可能也稍微偏向六皇子,要不然,父皇为何要把遗诏交给祥国公? 祥国公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他沉思良久后,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秋流雪,祥国公也许会在他和秋露霜之间选择他,但有了秋流雪后,祥国公很可能不会——否则,祥国公为何会在这么久以后还拿出那份遗诏? 祥国公若真的站在他这一边,暗中将这份遗诏毁了便是,或者可以拿这份遗诏跟他邀功,而不是陷入为难之中。 再想想,祥国公刚回到天洲的时候,不是还想招秋流雪为孙女婿吗? 综合种种,祥国公倾向于秋流雪的可能性更高。 凤翔空、阴九杀、许祥三个人的势力和影响力,足以动摇他的根基哪,他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才好? 他沉思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差点撞上一个人。 他被惊得呼吸就是一顿,这书房里竟然还有别人在场? 定睛一看,原来是解庸,这才想起解庸一直在这里,他并没有让解庸退下。 他居然被这份尚未确定真伪的遗诏弄得失了神…… 思至此,他摆了摆手,道:“你亲自跟着这件事,一有消息,立刻报我。” 这时候,真没有比这事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甚至还要做好打一场战争的心理准备。 解庸下去了,秋夜弦无力处理公务,陷入更加复杂和漫长的思索中。 他现在最需要决定的一件事情是,要不要亲自去找许祥,跟他谈遗诏的事情? 只要遗诏被毁,不曾公开于世,那么,他就无需担心皇位会受到威胁,就算秋流雪有野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他想了足足一夜,还是摇头。 祥国公若是肯效忠于他,自然会主动销毁遗诏或者主动将遗诏献上,他主动去找祥国公谈这事,只会让祥国公明白一件可怕的事情——皇上不信任他并在暗中调查他,如此,祥国公只会感受到压力和危险,从而投靠秋流雪,或者拿这份遗诏来威胁他,用以保命。 因此,他去找祥国公绝非明智之举。 那么,他最需要处理的,就是凤翔空与阴九杀这两个人。 于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这两个人,但是,偏偏这是最难的,或者是眼下不可能办得到的——他若是办得到,早就办了,何苦拖到现在? 既然不能杀,就只能关,只能压制,只能拉拢。 关,不太可能。 拉拢,也不太可能。 压制呢?凤氏父女都是硬骨头,又与他敌对,不好压制。 但是,阴九杀就不一定了! 他手上不是拥有一张可以压制阴九杀的王牌吗? 想到这里,他的唇边泛起冷酷的笑意:只要能压制阴九杀,事情就会好办得多! 893 兵符与自由 元宵过后不久,第一抹绿意虽然很淡很淡,却开始染上了萧瑟的枝头。 阴九杀又进宫去看望阴太妃。 基本上,他每隔三五日就进宫看望姐姐,而这次,凤惊华也随他一起进宫。 凤惊华想用她的举动告诉阴太妃,她一定不会再让阴九杀卷进纷争和危险之中。 两个人在阴太妃处呆了一个多时辰后离开。 阴九杀是想呆久一些,再久一些,但阴太妃的身体却撑不住,要去歇息了,阴九杀也只能沉默的离开。 凤惊华陪着他,慢慢走过望不到尽头的重檐回廊和曲径弯道。 她离阴九杀是这么的近,却感觉离他很远,宛如黑与白的不可相融。 就在这时候,秋夜弦突然就出现在前面的台阶上,对他们微笑。 “狩王来得正好,朕正好有事想与你谈谈。”他说。 凤惊华下意识的皱眉,眼里闪过警惕之色,秋夜弦想做什么? 阴九杀道:“皇上请说。” 秋夜弦上前几步,微笑:“朕想与你谈的,是一些重要的私事,请狩王随朕进厅。” 旁边就有一间花厅,里面暖和得很,还有这个时节见不到的鲜花。 凤惊华下意识的就抓住阴九杀的手腕,不想他与秋夜弦单独在一起。 阴九杀却偏头,对她淡淡一笑,脸上写着“无妨,无事”,而后就拿开她的手,慢慢的走向花厅。 秋夜弦给了凤惊华一个莫测的微笑,大步进厅。 两人一进花厅,太监就机灵的把门关上,将两人的身影与对话彻底锁起来。 凤惊华站在走廊下,盯着花厅的门:秋夜弦到底想做什么? 花厅里,秋夜弦优雅的坐在小桌边,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狩王请坐。” 阴九杀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 秋夜弦甚至亲自给阴九杀倒茶。 然后道:“阴太妃身体欠佳,朕也着急得紧。朕问过太医了,太医说阴太妃得的乃是心病,只能用心药医治,而这心药,朕以为只能是王爷了。” 阴九杀注视着茶杯里慢慢舒展开来的,形状十分漂亮的茶叶,淡淡的“哦”了一声。 随便秋夜弦说什么或做什么,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秋夜弦当然也很了解他的性格,没期待他会有反应,继续慢悠悠又诚恳的道:“为了治好阴太妃的病,朕也想了很多。朕以为,只有你远离战场,成亲生子,过上安定的生活,阴太妃的心病才能慢慢痊愈。” 阴九杀还是盯着茶杯里的茶叶,不说话,也不看秋夜弦一眼。 秋夜弦知道他还是听得到自己在说什么的,又道:“如何才能让你远离战场,成亲生子,过上安定的生活呢?朕也认真想过了,还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他微笑:“朕听说锦国女王玉梵香对你十分钟情,甚至曾经有意想与你结亲,只是你另有所爱,没有接受女王的心意。但朕想,时过境迁,你的心境应该也有所不同了罢?你若是接受女王的心意,去锦国当王夫,不就能彻底离开战场,再不用流血流汗,再不用担心安危了么?如此,阴太妃不是就能安心,解决心病了么?” 阴九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秋夜弦顿了顿,“朕也知道你与阴太妃姐弟情深,相依为命,你们的平生所愿,不过是全家团聚,其乐融融罢了。朕也有心成全你们的心意,然而,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和世俗的常理,岂是朕能公然破坏和违背的?” 他叹气:“就算朕想私下处理,可这里是天洲,朕也罢,王爷也罢,阴太妃也罢,都被无数人盯着,根本瞒不了天下,所以,朕即使是帝王,也是有心无力啊。” 阴九杀还是没有反应。 秋夜弦啜了几口茶,又道:“就算朕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放阴太妃出宫,让她隐姓埋名,与你团聚,阴太妃可又承受得住流言的压力?除非你们远走他乡,再不过问国事和世事,否则,悠悠众口,无人可堵啊。既是如此,你还不如去当锦国的王夫,给阴太妃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阴九杀没说话。 “王爷,”秋夜弦的口气蓦然就变得郑重起来,“朕保证,只要你肯去当锦国的王夫,朕就想办法让阴太妃出宫,随你去锦国安度晚年,如何?” 他这是他开给阴九杀的条件。 ——阴九杀放弃地位与兵权,他给阴太妃自由。 阴九杀终于抬头,面容很平静:“如果皇上做得到,那确实是皇上对臣的大恩。” 拿他的兵权换取姐姐的自由,其实很划算。 但是,秋夜弦为什么突然对他提出这样的交易? 秋夜弦到底在谋划什么和算计什么? “朕当然做得到。”秋夜弦相信他一定动了心,道,“你与锦国女王定下亲事后,朕就宣布阴太妃病逝,暗中派人送阴太妃去锦国都城,锦国确认阴太妃安全后,你便主动辞去军职,前去锦国定居,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还有,你与锦国女王定亲或成亲以后,但是锦国的王夫,朕还能弃两国大局于不顾,破坏你的好事不成?” 不管他怎么想,他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想不出阴九杀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除非—— 他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除非阴九杀舍不得凤惊华! 但是,阴九杀不至于吧? 阴九杀看着他,目光平静,却让秋夜弦觉得自己深到海底的心思被探测到了。 “臣谢皇上的好意。”阴九杀平静的道,“只是,臣不敢让皇上为臣冒天下之大不讳,臣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过与恩情。” 他会拒绝秋夜弦的提议,只有一个理由——他不相信秋夜弦。 秋夜弦提出这样的提议,一定出于天大的阴谋与算计。 他不知道内情,就一定不会接受,哪怕秋夜弦抛出来的诱饵很香,哪怕他也饿得正紧。 秋夜弦想过他也许会拒绝,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 他思考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一盘棋,还语重心长的对阴九杀说了这么多,结果,却是他在唱独角戏?阴九杀压根就没入过戏,压根就没打算陪他玩? 他觉得自己被阴九杀重重的扇了几记耳光。 “朕以为王爷为了阴太妃,可以放下名利的。”他忍着怒气,叹息,“原来,是我看错了。那么,王爷打算如何拯救阴太妃?总不会这样看着阴太妃因心病而亡吧?” 他还是不信,不信狩王能看着阴太妃就这样下去。 894 皇上的底限,狩王的软肋 慢着——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隐隐的就惊惧起来:阴九杀,该不会也在谋划什么可怕的阴谋吧? 既可以保住权势与地位,又可以与阴太妃团聚的办法? 而那个办法……他只是想到这种可能,脸色就变了。 再无笑意。 再不惬意。 “国事繁重。”阴九杀缓缓的道,“皇上以国事为重就好,不必担心区区一个臣子。” “你可不是区区一个臣子。”秋夜弦暗暗咬牙,微笑,“你是大尚国最重要的臣子,只要你好,朕的江山才好……” “既是如此,”阴九杀快速切入话题,“皇上就不要想着让我离开尚国,而是让我继续为尚国效力罢。” 秋夜弦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在他一时语塞的时候,阴九杀站起来:“皇上,臣相信这事已经谈完了,国事繁忙,臣就不占用皇上的时间了。”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秋夜弦猛然站起来,强硬的道:“阴九杀,既然你已经拒绝了这么好的提议,朕也不想勉强你。但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阴九杀顿住脚步:“皇上请说。” 秋夜弦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明确的道:“如果你不动朕的皇位,朕就不动你的姐姐,哪怕你不支持朕,朕都能忍!这就是朕的底线,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阴九杀转头,盯着他,似乎想看穿他这句话之后的真相。 秋夜弦想了一想,觉得有必要说得更清楚一点:“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朕要求你至少保持中立,否则,朕也会豁出去!” 即使他手上握着阴太妃的性命,但他还是不安,不放心。 他始终不能彻底相信,阴九杀会选择保住阴太妃而放弃更大的权力和机会。 区区一个姐姐,怎么可能与强大的权力相比呢? 但愿阴九杀不要选择与他为敌和战斗,否则…… 他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阴九杀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转身就走:“臣记住了。” 花厅里空了。 秋夜弦坐下来,看着空荡荡的花厅。 厅外,阴九杀从凤惊华的面前走过:“走吧。” 皇宫,真是个令人厌烦的地方,若非姐姐被关在这里,他这一生都不会踏进这个地方。 而他最爱的人,从十六岁到死,大概都要呆在这里。 何等之残忍。 凤惊华忍着什么都没问,直到出了皇宫,才道:“秋夜弦与你说了什么?” 阴九杀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他要我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务必保持中立,否则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凤惊华心里一惊,难道……秋夜弦知道了遗诏的事情? 所以,他第一个要压制的人,就是阴九杀? 真是好快、好利落的一招! 阴九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后,望向远方:“我一向保持中立,但他为何还要向我强调这一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没有告诉凤惊华秋夜弦想诱他拿兵符交换自由的事情。 那种已经被他否决的私事,没有必要再提。 凤惊华:“……” “更奇怪的是,”阴九杀继续道,“他为什么要挑你在场的时候说?也许,他希望我会转告你他都对我说了什么吧。” 凤惊华:“……” “中立?”阴九杀道,“看来他是要和什么人对立,而我可能会支持他的对手,所以他要先警告我,至少要保持中立。” “什么样的对手,能让我很可能去支持?”他喃喃,“这样的人,这世上没几个吧?” 除了他的姐姐,他在这个世上还在乎谁? 一点都不难猜。 他看向凤惊华,目光凝住:“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有。”凤惊华叹息着,苦笑,“我本来想晚一点再告诉你。” 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不会把阴九杀卷进来,才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 没想到秋夜弦动手太快,阴九杀的触觉也太敏锐。 阴九杀不说话了,等着她说。 在回去的路上,凤惊华慢慢的把遗诏的事情告诉了阴九杀,但她没有提及秋骨寒要给她的“报酬”。 阴九杀安静的听,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待她说完了,才道:“你可能确定那份遗诏的真伪?” 凤惊华道:“应该不会错。” 阴九杀道:“凤将军打算支持幸亲王?” 凤惊华道:“凤家别无选择。” 阴九杀沉默了半晌,道:“看来秋夜弦也知道了遗诏的内容。” 所以想卸掉他的兵权,最差,也要逼他中立,绝对不可支持秋骨寒。 “是的。”凤惊华点头,“为了阴太妃,你不必淌这趟混水。” 阴九杀道:“可是你……” 他若是不过问,已经没有兵权的凤家一定再度成为秋夜弦的眼中钉。 现在的她,上有残父弱母,下有失去记忆的哥哥,面对秋夜弦的势力,要如何抗衡? “我会做好所有的准备。”凤惊华没让他说下去,“如果没有你的支持,幸亲王就成不了事的话,那是他实力不济,活该如此。你只要努力保护你最重要的人就好。” 阴九杀想说,你于我,也很重要。 凤惊华明白他的心思,淡笑:“你放心,凤家虽然非支持幸亲王不可,但我从没打算为他赔上凤家的性命。你若是不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与我的家人,绝对不会有事。” 阴九杀注视着她:“如此,我这次抱歉了。” 姐姐的安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如果他非得在姐姐和凤惊华之间选一人,他只能选姐姐。 同样,如果凤惊华非得在家人和他之间选一边,凤惊华也只能选家人。 这样的选择,是非常残酷的事情,但是,他们活到现在,已经学会了面对这样的选择。 “你不需要抱歉。”凤惊华微微一笑,声音温柔许多,“你与我的家人一样重要。我不会让我的家人卷入这种纷争,同样,我也不会让你卷入这种纷争。” 这是她的真心话。 真得不能再真。 她甚至为阴九杀的决定感到轻松和庆幸。 她不想阴九杀再为她冒险和牺牲。就算她曾经救过阴九杀,阴九杀为她做的,也早就超过了她所做的。 她但愿他能获得自由和安宁。 她能为阴九杀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阴九杀深深的看着她:“你……以后要保重。” 她若出事……他选择相信她不会出事。 凤惊华微笑:“你也是。” 895 三人同盟 深夜,天洲某间隐密的地下室里,秋骨寒、祥国公、夏物生坐在桌边。 这是三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商谈结盟和扩张势力的事情。 秋骨寒和祥国公很平静,夏物生却激动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遗诏!先皇竟然还留有一份遗诏!而且根据遗诏内容,秋流雪是唯一有资格称帝的皇室子嗣!秋夜弦的登基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有了这份遗诏,秋流雪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拉拢各方势力,壮大自己,从而向秋夜弦逼宫。 “大小姐已经答应支持我。”秋骨寒缓缓的道,“虽然凤将军已经归隐,但他在军中有很多部下和战友,这些人如今散布在各处军营中,手握兵权,大小姐已经暗中与这些将领联系。相信以凤将军的影响力,定能拉拢不少军中势力站在凤家这边。” “至于狩王,”他看看眼前的两位老者,道,“阴太妃的性命握在三哥的手里,他只能保持中立,我们可以将他从六人名单中剔除出去。” 凤惊华把这个结果告诉他时,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很平静的就接受了,完全没去想努力说服阴九杀。 一来,他知道阴九杀的弱点被秋夜弦牢牢的控制着,二来,他也不想欠阴九杀这么大的人情。 他也是男人,他也有他的尊严与傲骨。 唯独在这种事情上,他绝对不能输给阴九杀。 “怎么这样。”夏物生急了,“在这六个人中,狩王的权力是最大的,若能得到他的支持,你必胜无疑!你与他的关系这么好,还有凤惊华相助,怎么能让他白白的袖手旁观……” “堂舅,此事不用再提。”秋骨寒强硬的打断他的话,“阴九杀没有站在三哥这一边,就已经是我们的大幸了,你切勿太贪心了。” 阴九杀从六人名单中剔除出去后,只剩下五人了,那么,只要赢得其中三人的支持,至少舆论上就站得住脚了。 姬恒和秋绵绵一定会支持秋夜弦,如此,秋夜弦只要再拉拢到一人,就能占据优势。 这就是秋夜弦的盘算之一。 “如果狩王不能为我们所用,”夏物生的眼里闪过杀意,“那还不如除……” 像阴九杀这种手握重兵的男人,若是被秋夜弦所用,那他们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只要及时除掉,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闭嘴!”秋骨寒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这样的念头,想都不要想!阴九杀不是夏家惹得起的人物!你若是对阴九杀出手,阴九杀和凤家一定会联手灭了夏家。你若是敢拖本王下水,本王就杀了你。” 他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对夏物生说话。 态度还非常强硬。 令夏物生心里悚然。在徒生不满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得欣慰,必须得有这样果决狠辣的魄力,才配追逐皇权哪。 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下难堪,挤出笑容,恭敬的道:“堂舅一时失言,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就原谅堂舅的过失吧。” 有祥国公在场,他一定得给流雪面子,要不然,祥国公岂不是看轻了流雪? 秋骨寒不再提阴九杀的事情,道:“本王与大小姐重点负责联络凤将军在军中的朋友与部下,国公爷就负责联络和说服荣亲王,堂舅就负责联络和拉拢大哥、四哥的支持者,若是这三方的势力都能拉到,我们足可与秋夜弦一战。” 姬恒在朝中的子弟和人脉实在太过庞大,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的空隙。 好就好在夏物生早在三年前就暗中拉拢和收买朝中的中立派、倒皇派、太子党幸存者,以及秋烟散、秋雾轻的母族、同情者,而当时,秋夜弦和姬恒等人尚未注意到夏物生的举动,给了夏物生可乘之机。 如今,夏物生在朝中也暗中积蓄了一批势力,虽然不足与姬恒抗衡,却也不会处于绝对弱势。 只要他们在兵力上取得优势,秋夜弦并非不可战胜。 “王爷放心。”夏物生说得真心诚意,“经过堂舅的努力,还有王爷的表现,夏氏一族早就认同了王爷的本事。现在的夏氏一族,必定会全力支持王爷。不瞒王爷,最近一年,夏氏一族不断暗中扩张人脉,为王爷特色和培养了一批人才……” 他滔滔不绝的罗列自己的功绩。 甚至还拿出一份名单:“王爷您看,这就是夏氏一族培养的人才,个个都很可靠,虽然他们还没有人能站在朝堂之上,但有他们在底层和方方面面打点,有朝一日必定能立下功劳。” 在天洲的权力之塔上,高处的位置已经全部被占满了,没有他可以介入的位置,但在塔底,他的人可不少。 如果塔底不稳,高处的人,还能站得稳吗? 秋骨寒拿过名册,先扫过一遍后,脸上露出微笑:“堂舅干得不错,这几年来辛苦你了。” 这份名单上详细的罗列了这些人的姓名、籍贯、出生、经历、职位等,他看了便能知道,这些人大多出身低微,空有才华却因为没有门路而不得志,心里极度渴望往上爬,同时也对占据高位的权贵极为妒忌和怨恨,若是给他们往上爬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同时,这些人所处的职位也许不高,却都是能办事的或接触到各种消息的,多多少少能派得上一点用场。 夏物生并非空有野心,他也是极有谋略和心机的。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祥国公一直在旁边听。 直到两人都谈够了,他才道:“王爷和夏大人说得不错,老夫都赞同,只是有一件事情,老夫还是要请王爷再次思量。” 秋骨寒道:“国公爷请说。” “还是雾公子的事情。”祥国公的目光异常敏锐,“虽然王爷总说他对你不错,但是,这份遗诏迟早会公开,到时,他也有资格去争一争,老夫觉得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争一争?”夏物生听到秋骨寒似乎还有竞争者,耳朵立刻竖起来,追问,“什么意思?国公爷说的是何意?” “夏大人还不知道吗?”祥国公显得有点意外,“王爷身边的雾公子,很可能是四殿下的替身或者就是四殿下的本尊,如若他能证明他就是四殿下,自然可与王爷一争!” 他把雾公子的身份来历,细细的跟夏物生说了一遍。 896 布局 “这人的来历竟然这般复杂!”夏物生听得倒抽两口冷气,看向秋骨寒,“王爷,不论雾公子身份究竟如何,就冲着他长得像四殿下且年纪相仿、来历不明这一点,咱们就绝对不能留他!” 流雪是他往上爬的天梯,他绝对不允许流雪出事。 雾公子这人看起来温文无害,对流雪似乎也颇为忠诚,他也就任其留在流雪身边。 而现在,雾公子的来历既然存疑,那就万万留不得——宁杀错一百,不放过可疑一人。 秋骨寒微微眯眼,审视祥国公,心里思的是:祥国公为何总是揪住雾公子不放? 他已经连续两次表明不会对雾公子下手,为何祥国公还要在这种场合提出来? 想拉夏物生一起逼他杀掉雾公子? 祥国公却微微闭目,捋着胡子,一脸淡定,看不出其心思。 夏物生见秋骨寒不为所动,急了:“王爷,做大事不可心软啊!千万莫以为这只是小事而留下一个隐患……” “本王已经下定决心,”秋骨寒转头看向他,目光极其冰冷,“除非他做出对不起本王的事情,否则本王绝对不会动他!你们两人也绝对不可以动他,否则就是与本王为敌!” 这话,还是那么重。 夏物生不敢相信他竟然因为这种小事而说到这份上,半晌才隐忍着怒气和不满道:“王爷,良药苦口,我与国公爷所说全是为了王爷好,王爷却要为区区一个雾公子而要坏了大事么?” “雾公子对本王极好,甚至随本王深入虎穴,不顾生死,”秋骨寒盯着他,“本王理应心怀感激,却要因为莫须有的猜测而致他于死地吗?你可想过,如果本王连一个雾公子都容不下,又如何容得下全天下形形色色的人才?又如何容得下整个天下?” 他一字一顿道:“心胸狭窄之徒,如何成事?” 那种眼神……令夏物生下意识的避开,期期艾艾的道:“那、那至少要查清和确定他的来历,弄明白他的心思,而不是这样任由他疑点重重的留在王爷身边……” “这事本王自会处理,夏大人不必操心。”秋骨寒面无表情的道,“我们还是继续谈正事。” 祥国公见他的态度如此强硬,也就不在雾公子的事情上磨蹭:“许家在京城的人脉与势力不多,但老夫与荣亲王还算有点交情,老夫接下来会想办法接洽荣亲王,探探他的底。五殿下的母族这边,老夫也可以试着接触。至于其他人、其他事,老夫年迈,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就靠两位了。” 五殿下早夭,其母族早就退出了政权的舞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普通贵族相比,这一族也并非没有用处。 秋夜弦的优势太明显,他们要拉拢所有能拉拢的力量,勿以量小而不为。 “有劳国公爷了。”秋骨寒点头,看向夏物生,“堂舅,祝家和黑家我会处理,兰家这边也请你下功夫了。” 祝家和黑家内部忧患重重,没落只是迟早的事。 而兰家这边,族里有秋绵绵坐镇,宫里有兰贵妃支持,地位却是极其稳固,不易打击。 姬家根基太深,他们大概动不了,现在能动的,只能是兰家了。 “兰家这边,”夏物生也知道要打击秋夜弦,就得斩断姬、黑、祝、兰四大家族,所以他从几年前就开始暗中对付兰家,“兰家虽然富可敌国,但钱这东西,哪里能与权相比?兰家的权,主要来自兰贵妃在宫里的地位。只要兰贵妃垮了,兰家便失去了谋取高位与强权的基础,所以,我已经在宫里安插了人手,全力对付兰贵妃及其儿子。” 虽然出身商户,兰贵妃却很争气。 入宫四年,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是长子,如果姬贵妃真的生不出来,她争夺后位的机率就很大了。 满朝文武现在就等着看姬贵妃能不能平安的生产且生下的是否是龙子,然后再决定押姬家还是兰家。 而对他来说,姬贵妃和兰贵妃最好都孩子不保,她们一旦在宫里失势,她们的母族也势必会跟着失势,因此,从她们身上下手,算是对付这两个大族最好的办法。 秋骨寒点头:“堂舅说得极是,四家贵妃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随着姬莲怀孕,祝家和黑家出事,四位贵妃和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尖锐和敏感起来。 这四家,绝对不可能再维持以前的同盟关系和友好关系。 ——这便是己方的机会。 但不管后宫这边能有多少机会,他想击败秋夜弦,最终还得看他能在军中拉得多少势力。 所以他只要全心负责兵马的事情就行。 “王爷放心,”夏物生哈哈笑起来,“您尽管跟大小姐忙,所有的杂事我全包了。” 他也知道兵马才是决胜负的关键,他一点也不希望流雪分心管别的事情。 接下来,三个人又细细商谈了分工和细节上的事情,直到凌晨五更,几个人方才散去。 这里是祥国公的秘密居处,祥国公没有离开。 他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彻夜不眠,只是难为他了。 但他还是未显倦意,只是闭目养神。 会议结束不过一刻多钟,门就被推开了,秋骨寒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秋夜弦已经有所行动,国公爷请小心。” 祥国公等的就是他。 有些事情,他得与幸亲王单独谈。 “秋夜弦都做了些什么?”他问。 “第一件,他当着大小姐的面叫走狩王,拿阴太妃逼狩王中立。”秋骨寒道,“第二件,他派军机处全力跟踪国公爷和防范许家,并暗中调查那份遗诏以及遗诏上提及的另外两人,国公爷务必小心再小心。第三件,他开始全面清查和打压凤翔空在军中的人脉。第四,他一定会加强对姬恒和姬贵妃的保护。第五,他一定会想办法收罗我的把柄和罪名,包括杀掉我和打压夏家。” 祥国公道:“王爷担心老夫的安危,老夫也担心王爷的安危,还请王爷多多小心身边的人。” 又意指雾公子不成? 秋骨寒无奈的笑笑:“本王自会小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秋骨寒这回才真的离去。 他会单独与祥国公说话,是因为,那份遗诏的内容,是他和祥国公商议好,特地泄露给秋夜弦知道的。 ——自从祥国公拿出这份遗诏起,他们就一直在防范秋夜弦,军机处暗中派人接触祥国公身边的人,他们早有察觉,包括有人潜伏在祥国公书房的横梁上的事情,他们都清楚得很。 897 决胜负的关键 在书房那次,祥国公是故意将遗诏上的内容亮给梁上君子看的。 因为他们需要让秋夜弦知道遗诏上的主要内容,但现在还不能公开遗诏。 ——一旦先皇的遗诏公开,弄得天下皆知,秋夜弦便没有了退路和准备,要么让位,要么发动流血战争、彻底铲除政敌,而显然,他一定会选择死战! 而现在的尚国局势还算稳定,加上邻国的内乱给了尚国做大做强的时机,从上到下,没有人会愿意看到大规模的内战,就算要争,也只能在背地里争,就算要打,也只能在局部、有限的范围内打。 如果他们在这种没人愿意看到大规模战争的时候公开这份遗诏,逼得在百姓心中声誉还算不错的秋夜弦发动战争,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双方既伤元气又坏了口碑,还让他们共同的政敌或者敌国白白占了便宜。 所以,他们不能公开遗诏。 但他们也不能将这份遗诏继续隐瞒下去。这份遗诏本该在太子被害的时候公开,却一直拖到现在,在时限上已经落人口实,再隐瞒下去,只会给对手揪住“时效已过”的把柄,在舆论上进行还击。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秋夜弦的地位可能会越来越稳固,导致形势对他们不利。 还有,他——秋骨寒可以等,但阴九杀的事情不能等。 一旦阴太妃病逝,谁也不知道失去精神支柱的阴九杀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果阴九杀彻底失控,干脆发兵攻打皇宫,强行带走姐姐的遗体,引发局势动乱呢? 或者阴九杀做傻事,抛弃兵权,随姐姐离开这个世间呢? 或者阴九杀干脆堕落成魔,拉上他想拉的人给他的姐姐陪葬呢? 或者阴九杀就此心死,再也不问世事,包括对军务都不理不睬,给了秋夜弦可乘之机呢? 而凤惊华的心思与行动,到时一定受到阴九杀的巨大影响,到了那时,谁也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来。 总之,考虑到如今的尚国第一将和第一兵权人物——阴九杀这个不安定的因素,他不能等下去。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一边全力隐瞒这份遗诏的存在,一边在暗地里招兵买马、扩张势力,待时机成熟了再公开这份遗诏,向秋夜弦进行挑战,然而: 一来纸包不住火,他和凤惊华、祥国公、夏家暗地里拉帮结派,能隐瞒秋夜弦多久? 秋夜弦一旦察觉到他们的行动,却又不知遗诏的存在,定会当他们要进行谋反,如此,秋夜弦还是要发动一场名正言顺的镇压谋反的战争,他们在舆论上反而不占理了。 二来,最重要的一点是,除了立场分明的凤翔空和姬恒、只能保持中立的阴九杀外,其他几名“裁判”的支持标准最终只有一条——谁更强! 也就是说,他和秋夜弦之间谁最强,以秋鹤鸣、秋绵绵为首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最后就选择谁为新帝,不管他们刚开始时支持谁,也不管他们心里更喜欢谁和最欣赏谁,到了定胜负的时候,他们一定只会选择最强的那个人! 包括现在明显支持他的祥国公,到了最后若是发现他战胜不了秋夜弦,那么,为了保住本族,也是有可能会放弃他的。 同理,兰家虽然是秋夜弦的心腹,肯定一开始就会全力支持秋夜弦,但最后发现秋夜弦不够强大的话,也还是会为了保住全族而放弃秋夜弦。 ——对这些权贵而言,他们喜欢谁、与谁的交情好、谁更沾理儿并不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有利益! 谁更强,谁更有机会称帝,谁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和保障——这才是他们选谁当皇帝的标准。 因此,他想当皇帝,就必须向这些人证明一件事——他比秋夜弦更强,更有机会当皇帝! 而这种证明,只能从他与秋夜弦的较量之中产生——所以,他要与秋夜弦进行一场“公开”“公平”的较量,向这些人展示他们的能力、势力与前途,让他们从中做出判断和选择。 这里的“公开”,指的是得让当事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当配角和跑龙套的人,知不知道则无所谓。 这里的“公平”,指的是得让秋夜弦知道这份遗诏的存在,然后两人各凭本事,壮大势力,看谁能拉拢的力量更多,以及谁更能得到人心。 综上种种,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公开这份遗诏,却让秋夜弦知道这份遗诏的存在。 当然,考虑到秋夜弦已经手握皇权,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为了“公平”起见,他大概提早了一个月暗中行动,并且没有让秋夜弦知道另外两名“裁判”的名字。 不知道另外两名“裁判”是谁,只不过能让秋夜弦多花点时间和人力进行调查罢了,并不会对秋夜弦的地位和处境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力量”才是决胜负的关键。 所以,秋夜弦现在要做的事情与他一样——拉拢实权人物,掌握足够的兵权。 或者,杀了对方。 仅此而已。 皇宫里,秋夜弦问解庸:“祥国公近期与何人走近?” 解庸报出一串名字。 秋夜弦沉吟半晌后,点出其中几个名字:“暗中派人盯着这些人。” 解庸:“是。” 秋夜弦又沉思半晌后,道:“朕会想办法将祥国公全家引出来,到时你亲自带人好好搜许府,务必找到遗诏的下落。” 在遗诏公开之前毁掉遗诏,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虽然有野心者不会因为没了遗诏就安分,但至少,他占了理儿,要打要杀都名正言顺。 解庸:“是。” 秋夜弦刚想挥手让解庸退下,突然心里一动,问:“凤府的动静如何?” 他要防的人很多,但也许,他最该防的是凤家人。 解庸道:“前阵子,有几人冒充街坊潜进凤府,意图刺杀凤翔空,好在侍卫及时察觉,没有让刺客得逞,但凤翔空因此被刺了一刀,受了轻伤。凤惊华因而大怒,就此关门闭户,再不允许任何街坊上门,也不许外人轻易入府,并把府里的一些侍卫和下人给解雇,重新招了一批人马。” 秋夜弦拧眉:“可知刺客是什么人?” 凤翔空虽然名望很高,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杀了这么多年的人,仇家一定也不少。 听说凤翔空喜欢串门,经常跟邻舍喝酒下棋看戏,难免会给仇家可乘之机。 解庸道:“刺客功夫极高,当场趁乱逃了,不留任何线索,只听说很可能是费国的奸细。” “据说”而来的事情,无凭无据,除非事关重大,否则他不会报给皇上。 898 许家的新妃子 “竟有这样的事。”秋夜弦若有所思,“凤惊华呢?她与幸亲王近期来往如何?” 凤家几乎算是秋流雪最大的后盾了,如果秋流雪要争皇位,一定会寻求凤家的支持,而凤家当然也只能选秋流雪。 若能破坏这两个人的关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解庸道:“幸亲王不时去凤府串门,其它的,并不见异常。” 至于幸亲王在凤府里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个就不好查了。 现在的凤府,在出了凤翔空被行刺的事件以后,外人不得轻易入内,府里的人也不能轻易外出,就算外出,也闭口不提府里的事情,就算是军机处的探子,也很难打听出所以然。 秋夜弦又在书房里踱步,陷入沉思。 半晌以后,他停下来,盯着解庸:“夏梨梨呢?夏梨梨哪里去了?” 夏梨梨曾经是倾倒全城的第一美人,所过之处能引发千人空巷,但这两年,她突然之间就像蒸发了一样,毫无消息,他都快忘掉这个人了。 提到夏梨梨,连解庸都稍微想了一下,才道:“就我所知,夏梨梨似乎患了失心疯,被夏家送进尼姑庵修养去了。具体情形,待我调查过后,再报予皇上。” 夏梨梨不算什么要紧的人物,军机处也没有派专人盯着她的消息,皇上现在突然问起来,他的脑子里实在没有最近的情报可以回复。 “派人去调查夏梨梨的下落,越快越好。”秋夜弦说到这里,想到一件事情,“这事可以去问问姬临风。他被夏梨梨迷得死去活来,很可能会知情。” 虽然他并不关注宫外的风花雪月之事,但当年夏梨梨寻死觅活的非要嫁给秋流雪的事情,可是闹得满城皆知,他若是不知道,那消息也实在太闭塞了。 而姬临风有多迷恋夏梨梨,同样也是全城皆知,姬莲还提过想让他为姬临风和夏梨梨赐婚,只是夏梨梨对秋流雪太过痴情,他不好下这个旨。 解庸道:“小的明白。” 秋夜弦这才让解庸退下,而后仰坐在龙椅上,闭上眼睛。 就夏梨梨过去的行径而言,恐怕还不知道秋流雪的现状,否则不会迟迟没有消息。 只要找到夏梨梨,重新挑起她对秋流雪的狂情热恋,甚至挑动她去杀了凤惊华,这不是很好吗? 就算夏梨梨不是凤惊华的对手也没关系,只要挑起夏家与凤家的矛盾就好。 ——夏家与凤家,可是秋流雪背后最大、最重要的两股势力,击溃这两家,就相当斩断了秋流雪的双足。 不论秋流雪有没有那个心,既然存在那份遗诏,他就更加不能放过秋流雪! 在“家”之外的地方结党营私、厉兵秣马、逐鹿天下,那是男人的事情,而在“家”里争夺枕席之欢、夫宠子强、管家之权,才是女人的正事。 秋夜弦努力在前宫稳固自己的政权时,姬莲也努力在后宫稳固自己的地位。 虽然皇上一直宠爱她,但最近以来,皇上却比以前还要宠爱她,即使她已经不能侍寝,皇上却还是常常在她这里留宿,甚至比在祝雪那里的留宿次数还多。 皇上的行为,明显就是在向所有人释放一个信号:姬贵妃及其肚里的孩子,非常重要,比皇宫的任何人都重要! 这在招来所有嫔妃忌恨的同时,也是对姬贵妃、姬家的保护与器重。 姬莲对此感到很得意,很满足,也很幸福——反正,她一点都不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被害死。 只是,后宫这地方,从无百日好。 初春如此美好,她才慵懒的从华丽美梦里睁开眼睛,伸出纤纤玉手,拈了一瓣新鲜欲滴的桔子正准备往比桔瓣美妙一百倍的唇里放,一名宫女就匆匆从外面进来:“娘娘,皇上刚刚纳了一名妃子……” 她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难看,玉手也把手中的桔瓣给捏碎。 “谁家的女子?年纪、长相、性情如何?封什么嫔位?住什么殿?”她咬着牙问。 已经入宫那么久了,她早该习惯皇上不断纳妃,但她始终无法不在意,无法不去恨——那些女人。 而且,皇上最近一年多都不再纳妃了,怎么却在这时候纳新妃子? 明明皇上现在宠她宠上了天,怎么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女人? “回娘娘,”宫女小心翼翼的道,“新进的妃子是祥国公的外孙女许莺,十六岁,长得有点像男子,听说从小习武,骑马射箭游水都很厉害,性格也像男子,皇上直接封她为莺妃,赐住景安宫。” 其实,能入宫为妃的女子,长相能差到哪里去? 那位莺妃长得可美呢,虽然不至于艳冠六宫,但在这后宫里也算出挑的,只是她了解娘娘的脾气,不敢明说。 “直接封妃?”姬莲的脸上闪过怒气和煞气,“她有什么本事和能耐,竟然直接封妃?” 除非出身太高或立下什么功劳,比如在外头给皇上生了儿子、救过皇上等等,否则,极少有女子一进宫就封“妃”位的——皇上为了惩罚她而封青荷为“妃”那次不算。 “奴婢也不清楚内情。”宫女小心的道,“奴婢只是听别人说,皇上似乎是为了感谢许家多年来为朝廷所立的功劳,才挑了莺妃入宫为妃,其实并不见得是有多喜欢莺妃。” “男人样的女人?”姬莲冷笑,“皇上会喜欢这一款的才怪了!” 她身边的几名宫人都附和:“娘娘说的是,那个莺妃入宫就只是皇上对许家的表彰罢了,绝对不可能得宠……” “那样的女子,如何能与娘娘比……” …… 姬莲告诉自己,别生气,别计较,她堂堂的准皇后,不可以为一个作为表彰而入宫的丑女人失了风度! 话虽这么说,但这天晚上,她听说皇上要去景安宫过夜时,她还是悄悄离开仙霞宫,率先一步躲在景安宫的大门斜对面,想看看那个莺妃长什么样。 然后,她看到皇上和一个女子共骑一匹白马,迎风弛来。 马背上,坐在皇上身前、被皇上从背后抱住腰肢的女子,浓眉大眼,笑容灿烂,穿着一袭贴身的红色骑装,被勾勒出来的身段竟是十分诱人,虽然她的肤色不那么白,却是光洁细致,透着健康美丽的光泽。 这样的女子,当然算不是很美丽很迷人,但是,却也是后宫没有的类型。 而且这女子非常年轻,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充满活力,哪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不喜欢这样的青春少女? 899 本宫现在就要生 自己再美再优雅再高贵,却也二十好几了,短期内还不能侍寝,要怎么去跟十五六岁的少女争宠? 当然,皇上很快就会对新欢感到腻味,但是,她还是妒忌,还是难受,还是忍无可忍! 她绞着手帕,看着皇上从马背上潇洒的一跃而下,双手抱起青春洋溢的少女,笑着往景安宫的大门里走,五官扭曲得都变了形。 她身侧的宫女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一时间又是心惊肉跳。 换了以前,娘娘不会对这种后宫司空见惯的事情如此敏感和恼怒,但自从娘娘怀孕以后,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了,常常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和阴笑,还常常自言自语,似乎在诅咒着什么东西一般。 皇上陪在娘娘的身边时,娘娘的表现堪称完美,但皇上不在身边或者宠爱其他嫔妃时,娘娘就会变得很可怕——比如现在。 “呵,呵呵,”姬莲可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如何丑陋,她看到皇上抱着莺妃消失后,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古怪的笑声,转身就走。 她会忍! 等下生下龙子,皇上又对莺妃失去新鲜感的时候,她再弄死莺妃。 待她当了皇后和她的儿子成了太子,所有谋害过她和挑战过她的女人,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她绝对不会给她们第三条路走! 她辛辛苦苦追求最高的地位,可不是为了忍受和让人欺负的! 那些女人现在越得意,以后死得越惨! 她幻想着那些女人的惨状,咽喉里不断发出“呵呵呵”的怪笑声。 宫女们都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 听说孕妇的情绪都不稳定,特别需要夫君的疼爱与呵护,皇上在这时候纳妃,一定深深的刺激了娘娘,娘娘又开始不正常了。 这样的娘娘虽然不会打骂她们,但她们看着就是害怕,不断在心里祈祷着娘娘快点生产。 生产之后的娘娘,应该会变得慈爱温柔一些吧? 回到仙霞宫后,姬莲愈发的坐立不安,不断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自语。 没有人听清楚她究竟在喃喃些什么。 喃了好久以后,姬莲突然道:“马上请柳太医过来。” 柳太医,她在太医院的心腹,对她和姬家忠心耿耿——当然,他也不敢不忠诚,否则他和他的全家就别想活下去了。 宫人赶紧跑出去请人。 没过太久,柳太医就匆匆赶来。 姬莲让所有的宫人都退下去,而后对柳太医道:“本宫现在就要生子,你赶紧准备催产的药物,还有,做好接生的准备。” 柳太医听得就是一惊:“这、这个风险未免太大了些,荷妃的胎儿毕竟才七八个月,早产的话,万一出了意外……” “不是说七月活八月死吗?”姬莲不以为意,“荷妃的胎儿要过几天才满八个月呢,现在早产应该没问题。再说了,你不是经常给荷妃看诊吗,她的身体好得很,年纪又轻,早产两个月算什么?本宫相信,只要你安排得当,这个孩子一定能平安的生下来。” 她等不及了。 她不想等到两个月后再当娘,再去当皇后。 她想现在就生下龙子,就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当皇后。 柳太医还想劝劝她,但看她的表情已经是非这么干不可了,只得无奈的道:“小的明白。小的回去后就准备最好的催产药,务必让荷妃平安的生下龙子。” 除了娘娘及其身边极少数几个心腹,只有他知道娘娘的秘密了。 他现在很怕娘娘的计谋得逞后,他会被灭口,但他现在若是不遵照娘娘的要求去做,恐怕他和全家的性命现在就要玩完了。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明白,但,他眼下得到的富贵,根本就是死中求啊。 “三天。”姬莲盯着他,阴狠的道,“三天之后的晚上,本宫将因为服用了小产的药物而差点小产,幸好你当时刚刚结束给其他妃子就诊,顺道过来给本宫看胎,及时救了本宫的孩子,令孩子提前三个月出生。” 她要让自己在“早产”的同时,顺便阴其他嫔妃一把。 至于将给她下流产药物的罪名安插在谁的头上,她接下来再慢慢想,慢慢定。 总之,她就是要一箭双雕,什么好处都要得到。 柳太医点头:“小的明白,请娘娘放心,小的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姬莲满意的点点头:“本宫一向相信你。放心吧,待本宫平安生下龙子,你就是大功臣,到时,你儿子就是驸马爷,你女儿就是郡主,你日后也将是皇后和太子的心腹。毕竟,太子出生后也需要太医长期调理身体,放眼整个太医院,你是唯一的人选哪。” 她知道柳太医一定很担心她会杀人灭口,所以她要先给他吃颗定心丸。 而且,她和太子以后也需要可靠的太医调养身体,目前真没有比柳太医更合适的人选。 柳太医想想,确实也是这个理儿,心里当下大喜,跪下来就冲姬莲磕头:“多谢娘娘恩赐!臣以前是娘娘的人,现在是娘娘的人,以后也是娘娘的人,请娘娘尽管信任臣便是!” 姬莲微笑:“好啦,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了,你起来罢,本宫还要继续与你商量。” 商量三天后的晚上,柳太医给哪位妃子看病比较合适、她服用了流产药物后应该有怎么样的反应、要请宫里的哪位产婆比较好“下手”等等。 两人商量了很久,直到觉得无懈可击了,柳太医才离开了仙霞宫。 姬莲刚刚完成了一桩完美阴谋的设计,心里也很满足,愉快的入眠去了。 次日晚上,一名太监将一包药悄悄送到了仙霞宫。 第二日晚上——姬莲与柳太医设计阴谋那夜算起的第二日晚上,姬莲悄悄的让人去请荷妃过来陪她住几天。 她的理由是,皇上有了新欢,这几日都不会来仙霞宫,她一人寂寞和烦闷得慌,而妹妹整天呆在赏荷苑里一定也闷得慌,两姐妹正好互相作个伴。 她的理由其实是成立的。因为这几天,皇上确实都耗在新纳的莺妃那里——当然,这其中也有她自称不能侍寝,愧对皇上,希望皇上晚上多去其他姐妹那里走走、莫要过于宠爱她而令她招来怨恨的缘故。 换了以前,青荷收到这样的口信一定会高兴,但现在,她听到这个消息却只觉得头顶上天雷阵阵,心里深处惶恐万分,觉得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姬贵妃八成又在玩什么阴谋了。 怎么办? 900 娘娘救命 她拿袖子点了点额头,就差没拿毛巾直接抹汗了。 “好、好,”想了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的道,“只是我担心现在出去会遇到人,要晚些再过去,你们回去跟娘娘说,我晚两个,不,一个时辰再过去好不好?” 她哪里敢随叫随到? 万一仙霞宫那里准备了什么陷阱,她去了就回不来,那岂不是很惨? 所以她得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思考,好好准备才是。 仙霞宫那名宫女看看天色,现在确实还不算很晚,便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就禀告娘娘,说荷妃娘娘一个时辰以后到。” 看到她离开,青荷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坐在椅子里,惊魂未定。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宁可谨慎万步,也不可大意半步。 祥音和福音走进来:“娘娘,该喝药膳了。” “你们帮我备水,我沐浴完毕就去仙霞宫。”青荷一边喝药一边道。 那个人说过她近期有血光之灾,唯有步步为营,未雨绸缪,方能争得一条活路。 “是。”祥音和福音待她喝完药膳后才走进浴室,准备浴汤去了。 趁她们在浴室里忙碌的时候,青荷从枕头里面掏出一包东西,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倒进薰香炉里。 而后点燃薰香。 这种薰香具有令人迅速且无意识陷入沉睡的作用,她想甩开这两个人,就靠这个了。 当然,她事先含了可以抗拒这种薰香的药片,不会有事。 约莫一刻钟之后,福音和祥音出来,扶青荷进浴室。 青荷在宽大舒适的浴桶里坐好以后,对她们道:“我要泡好一阵子,你们先到外面坐坐,喝喝茶,吃点点心,时间到了再进来就好。” 这浴汤可不是普通的洗澡水,里面含了几十种对孕妇有益的药材、精油、花瓣等物,乃是柳太医精心为她配制的养胎妙方,泡一柱香的时间最好。 “娘娘,您可以记得加热水,千万别着凉了。”福音提醒她。 “放心吧,我对水温敏感得很,不会忘记的。”青荷笑笑,“你们忙了这么久,也该歇一歇了。” 浴桶旁边就有炭炉,炭炉里的热水会一直处于烫热状态。 福音和祥音不疑有她,先出去了。 青荷泡了一会儿后,叫道:“福音——祥音——” 无人应答。 青荷又叫了好几声,确定她们已经睡死后,立刻从浴桶里爬出来,擦干身体,换上衣服,悄悄溜了出去。 姬莲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得令她越来越确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所以,她绝对不能相信姬莲。 她趁着夜色和植被的掩护,抵达了同样僻静的某处宫殿。 在那里,她见到了可以救她的贵人。 贵人听完她的叙述后,冷笑:“你觉得她会安好心?” 青荷摇头:“不会。所以我来找娘娘,请娘娘指点一二。” 贵人道:“前天晚上,姬莲突然召柳太医过去,两人谈了颇久,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谈了什么。我想,姬莲既然没有怀孕,她找柳太医过去八成是要谈你的事情,而你的身体现在好得很,根本没有任何需要她和太医担心的地方,她到底要和柳太医谈什么事?而且还谈这么久?” 青荷整天呆在赏荷苑里,被福音和祥音看得很紧,消息闭塞,完全不知道贵人所说的这些事情。 现在听了,她急了:“娘娘说的是。我就知道姬贵妃这段时间受宠得很,也不怎么叫我过去,说是怕我的事情被人发现,但这次却叫我过去陪她几天,我觉得蹊跷得紧。她若是闷了,有大把的人可以陪她,我这样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什么都做不了,去了能解什么闷呢?” 她跟了姬莲这么多年,可谓耳濡目染,又在宫里受过那么多苦,也进一步看透了人心,这会儿仔细琢磨姬莲的心理,越琢磨越觉得可疑。 而且她确信姬莲并不喜欢她。 不管姬莲怎么装,她都能感觉得到姬莲骨子里对她的那种轻视和不屑,所以说,她呆在姬莲的身边,哪里能让姬莲觉得不闷? 贵人又细细思量了好一会,才道:“姬莲会叫你过去,一定是为了孩子的事情。你说,你怀胎未满八个月,离生产远着呢,目前又没有流产的可能,她到底对这个孩子能有什么想法?” “娘娘说的是,她到底想对孩子干什么呢?”青荷下意识的将双手放在肚子之上,喃喃,“这孩子现在好得很,到底有什么需要她担心的?” 突然她脸色一变,慌张的拉住贵人的手:“娘娘,你说姬贵妃会不会是突然反悔,想弄掉我肚子里的孩子?您不知道,她可恨那些跟皇上暧昧的女人了,何况还是怀了皇上孩子的女人?我怕她因为太过妒忌而受不了,想对我和孩子下死手了……” 这种事完全有可能发生啊! 女人一旦妒忌起来,那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何况还是姬莲这种自以为比任何女人都出色的贵族? “唔,有这种可能。”贵人的脸色也凝重了,“也许是她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她临时改变了让你代她生子的计划,或者就是突然妒忌你了,容不下你了,想弄死你的孩子算了。” 她顿了顿:“她可以骗你说她怀孕了,那么她应该可以受孕,说不定她真的怀孕了,所以不想留你和孩子了……” “啊——”青荷惊得脸色发白,抓住贵人的手更紧了,用哀求的眼神和声音道,“很可能就是这样!姬贵妃她想对我和孩子下毒手!娘娘,您要救救我,救救我和孩子啊!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为您做牛做马……” “你别慌。”贵人用黑洞洞的、同样令人发毛的眼神看着她,“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你先冷静下来,我想想看怎么办。” 青荷逼自己冷静下来。 贵人站起来:“我进里屋思考一下,你在外面等等。” 她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候,不能分心,所以不喜欢有别人在场。 青荷“是”了一声,耐心的坐着,等着,度时如年。 沙漏里的沙一点点的流下来,时间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她却觉得时间过得很长,长到令她觉得姬莲已经派人到处找她和杀她了。 娘娘,您快点想办法救救我啊! 我和孩子好好的活着,对您大有好处,您可千万别抛弃我们? ——她在心里祈祷着。 901 夜之谋 终于,里屋的门打开了,贵人走出来,黑洞洞的眸子里闪动着精光:“我认真想过了,要想断了姬莲的阴谋,只能先下手为强。” 青荷听着就心里慌慌的,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先下手?” 总不会是先向姬贵妃动手吧? 现在这形势,谁能跟姬贵妃和姬家斗啊? 娘娘可千万不要拉她去冒这种险啊,她这样的小人物,可没有能力跟姬贵妃斗…… 贵人才没有去想她的心思,走到她的身边,凑过头去,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 青荷听得目瞪口呆又心惊肉跳,半晌才道:“这、这样能行么?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娘娘,咱们是不是另外想个好的办法……”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贵人摊手,“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尽管提出来。但是,你休想要我和我娘家直接出面去跟姬莲作对。” 青荷实在没有跟贵人讨价还价的筹码,欲言又止。 而后她咬着牙,思忖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娘娘可以保证孩子没事么?” 贵人毫不犹豫的道:“我问过产婆了,她说以你现在的身子骨,应该不会有事。” 青荷还是犹豫。 “想保命,想富贵,却又不想冒险,”贵人冷笑,“这天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自己要想清楚了。如果你不急的话,可以慢慢想,直到想清楚为止,至于姬莲给不给你这么多时间,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她口气中的不耐,青荷心里一急,赶紧道:“我听娘娘的。一切听娘娘安排便是。” “好,那我就告诉你究竟该怎么办。”贵人也不含糊,当下把她的计划细细跟青荷说了一遍。 青荷听得很仔细,虽然心里还是很害怕,但为了保命,却也只能赌了。 两人商量完毕之后,青荷才又乔装打扮,回到赏荷苑,重新换装。 然后,她将薰香炉里的灰烬清掉,换上新的薰香。 再然后她叫醒福音和祥音。 福音和祥音睡了一觉醒来,精神有点恍惚,完全记不得是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隐隐记得荷妃沐浴去了,便问:“奴婢失职,没能侍候娘娘出浴……” “无妨,”青荷微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道,“咱们去找贵妃娘娘吧。” 福音和祥音又记起来贵妃娘娘要见荷妃的事情了,赶紧拿起备用的药包和斗篷,扶青荷出去。 外面,有许多有灯的地方,也有许多没有灯的地方,没有灯的地方真是漆黑一片。 三个人走在足够幽暗的小径上,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慢慢的潜行。 青荷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虽然可以用宽大的斗篷遮掩,但若是不小心被人看到斗篷底下的鼓起,一定会想到怀孕,所以,三人必须得小心又小心。 然而,今天晚上实在是时运不济,她们不管走哪条路都遇到有人经过,而太黑、太滑、太复杂的地方她们又不敢走,生怕荷妃的肚子出事。 如此,三人绕来绕去,久久都到不了仙霞宫。 三月底的深夜还是冷的,青荷熬不住了,开始咳嗽起来:“好冷,我怕我要着凉了……” 在这节骨眼上,娘娘的身体怎能有恙? 福音立刻道:“娘娘,咱们先回去,晚些我亲自去跟贵妃娘娘说,明儿个晚上再过去。” 青荷的声音有些疲惫:“嗯,辛苦你了。” 她是妃子,但真论地位,她未必比得上身为姬莲心腹的这两位,所以她跟她们说话,从来不敢真拿自己当主子的。 回到赏荷苑后,青荷亲自点燃薰香,躺下来:“我累了,你们也早些睡吧。” 她没怎么睡好,但她年轻,这大半年来过得舒坦,又得到最好的照顾,身体健康得很,昏昏沉沉的睡到五更时醒来,并不觉得困倦。 她起床,穿好衣服,先去看过福音和祥音,确定她们都睡死后走出屋子,打开赏荷苑的大门。 外面,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她了。 “娘娘这边请。”其中两人扶着她离开,剩下一人则走进赏荷苑,关上大门。 青荷心里七上八下,带着豁出去的心理,跟着她们离开。 她去了哪里? 她要做什么? 这是她与贵人的秘密。不到公开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 她是什么时候回到赏荷苑的,福音和祥音也不知道。 福音和祥音只知道娘娘这一天精神不太好,白天都在睡眠,她们俩也闲得无事,多半时间都在睡眠。 正是容易春困的时候,她们成天都想睡,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晚上,姬贵妃又派人来催荷妃过去了。 这一回,荷妃很顺利的出门,很顺利的来到仙霞宫——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姬莲拉着青荷的手,问寒问暖,关怀备至。 然后,两人一起用了精美可口的宵夜,又一起坐在榻边说私房话,从初见的时候聊到现在,真可谓姐妹情深,吁嘘不已。 当然,两人都忘不了问对方的肚子怎么样,得到的回答都是“好得很”。 这一夜,两人也都躺在同一张床上,一起入睡。 青荷暂且没发现姬莲有什么不对,然而,一切看起来越是正常,她越是心慌,越是不安。 姬莲到底在谋划什么呢? 第二天也是风平浪静。 仙霞宫里什么事都没发生,皇上也没过来,平静得青荷都想逃走了。 只是,皇宫之大,天下之大,真没有她可以藏身的地方。 然后,一个白天又过去了。 夜幕降临了。 宫中某位与姬莲交情还算不错的妃子突然到访,说是亲手缝了几件新衣裳给准备出世的小皇子,姬莲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便对青荷道:“妹妹,你先去内室坐着,待我打发静妃以后再来陪你。” 青荷笑道:“我在这里好好的,哪里需要姐姐时时陪着?姐姐尽管招待静妃便是,不必管我。” “嗯,”姬莲点了点头,“我也想过了,老是对那些女人不理不睬的,势必会招来敌意,这对我们母子日后不好,该敷衍的时候,还是要敷衍的。” 说罢,她端起宫人刚刚端上来的汤药,先喝了几口,而后用勺子舀了汤药,递到青荷的唇边,笑道:“这汤药对咱们的身体极好的,妹妹也喝一些吧。” 青荷防她防得极紧,但看到她都喝了的东西,自己喝了能有什么问题? 当下也不起疑,受宠若惊的道:“妹妹不敢劳烦姐姐亲自喂药,我、我自己喝就行……” 902 娘娘的肚子好疼 “你呀,”姬莲嗔道,“以咱们的关系和交情,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呢?告诉你吧,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父亲明日就进宫找皇上,请皇上恩准你入姬家的户籍,到时咱们就是真正的亲姐妹了,所以你啊,就别介意这个了。来,把这个喝了,你身体好,姐姐才能放心。” 她还要去招待静妃,青荷也不敢推来推去的耗时间,便由她喂着,把那碗汤药给喝了。 姬莲亲眼看到她喝完这碗汤药,才满意的笑笑:“你先上床躺着吧,姐姐出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心情很愉快的给了祥音和福音几个眼色,示意她们看好青荷。 因为今天晚上,她将“早产”,诞下龙子,而后用不了几天,她就能封后了。 呵呵,她长久以来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她真是开心得不得了。 青荷提心吊胆的观察着身边的一举一动,姬莲突然其来的心情大好令她大为疑惑,姬莲为何这么高兴? 她仔细分析着,却完全想不出缘由。 因为担心还在紧盯着她的祥音和福音看出端倪,她往榻边走去:“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躺到床上以后,她盖好被子,背对着那两个人,继续在心里琢磨:姬莲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她的腹中涌起一股疼痛。 不是特别的痛,但是一阵一阵的,慢慢的加深,令她难受得又想吐,又想泻。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么难受呢? 就像吃坏了肚子…… 吃坏了肚子?她猛然心中大震,冷汗狂冒不止。 难道她被下了毒? 难道是刚才那碗汤药? 想想姬莲的举动。既然要招待客人,何必还要赶着时间给她喂汤药?而且还看着她喝完才出去?又为何在她喝完以后心情变得这么好? 原来,姬莲想用那碗汤药弄死她! 而且还是慢慢的弄死! 好狠毒的心思! 不行!她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绝对不能就这样被姬莲杀了! 她也算见识和经历过大风大浪了,精神也已经被磨得坚韧许多,当下,她忍住腹中一阵一阵的疼痛,对福音道:“福音,我睡不着,备用药箱里有安神香,你拿出来点一柱吧。” 福音听了立刻拿出安神香,放进薰香炉里。 淡淡的、独特的香气,就在室内弥漫开来,而后飘出内室,四下蔓延。 外厅,姬莲和静妃聊了半晌后,懒懒的道:“姬子,泡杯宫里赏赐的安神茶过来,本宫要喝。” 姬子立刻拿安神茶出来,泡好后端到她的手边。 姬莲接过茶杯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里屋怎么样了? 姬子会意的点头,告诉她:一切顺利! 不久前福音出来告诉她,说荷妃肚子疼,要好好的睡一阵,没什么事最好别打扰。 看来是娘娘给荷妃下的药有效了。 姬莲的唇边泛起得意的轻笑,优雅的把姬子泡的茶喝了下去。 喝完后又继续和静妃说话。 两人正说得开心呢,突然,姬莲脸色一变,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手中的杯子掉到地上。 “好、好痛……”她双手捂住肚子,滚落到地毯上,痛苦的哀叫,“我的肚子好痛,救、救救我……” 所有人的脸色全变了,全慌了,围到她身边扶她:“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姬莲脸白如纸,汗出如雨:“肚子好痛,孩子、孩子在动,好像、好像要掉出来了……” 事发突然,众人的脑子里还一团乱呢,姬子就急冲冲的大声吼起来:“快去请柳太医,快——” “你们两个去请,骑马去,绝对不可耽搁,否则娘娘出了事情,你们就别想活了!” “你们几个,赶紧扶娘娘进房间,让娘娘躺好!” “你们几个,赶紧去烧水,准备生产的物品!” “你们几个,马上去请温嬷嬷!记住,一定要经验最丰富的温婆婆!” 姬子既紧张又利落的吩咐各个宫人行动。 宫人们在片刻的慌乱之后也冷静下来,迅速的分头行动。 “静妃娘娘,”姬子安排好宫人后,对静妃行了一礼,道,“娘娘突然身体不适,不能招待娘娘,还请娘娘见谅,先回去罢。” 静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到了,当下赶紧道:“本宫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会徒增你等的麻烦罢了,这就先回去,改天再来看望娘娘。” 说罢她就惊惶失措的离开仙霞宫。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姬贵妃被扶进房间里,裙摆底下似乎滴出了血,那、那可是小产的预兆啊…… 她虽然与姬贵妃的交情不错,但她心里也一直在期盼姬贵妃生不出来,只是、只是她一点都不想跟姬贵妃出事扯上关系,免得到时她说不清楚,受到牵连。 所以,她还是赶紧走的好。 她刚跑出仙霞宫,迎面就跑过来几个人。 为首的一人穿着便服,背着药箱,不是柳太医还能是谁? 柳太医来得也太快了吧?就算是飞,也没有这么快吧? 她正在惊异,就听到柳太医急急的问:“我前几日刚给娘娘把过脉,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幸好我今晚过来给罗太妃看诊,想顺便过来看娘娘……” 柳太医边跑边说,没说完就跑远了。 但静妃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快了,当下,她的心里升起强烈的遗憾和妒忌,怎么就这么巧呢?姬贵妃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姬贵妃出事出得太突然,太猛烈,如果柳太医晚来一点,说不定姬贵妃就流产了…… 唉,但愿姬贵妃的孩子还是保不住,要不然姬贵妃和姬家的富贵真要无人可及了…… 仙霞宫里,柳太医迅速给姬莲看过诊,把过脉后,震惊不已:“娘娘吃错了东西,足以导致小产,好在诊治及时,孩子还有救,只是要早产了!” 他在说的同时,已经往姬莲的身上扎了几针,命令众宫人:“留三个人帮手,其他人都出去,免得碍手碍脚的!” 姬子迅速点了两名宫女留下,让其他人走远一点。 柳太医指着两名宫女道:“你,赶紧将这副药煎了给娘娘服下!你,赶紧给娘娘更衣和净身。” 903 孩子他娘不见了 而后他问姬子:“产婆呢?产婆到了没有?” 他虽然是太医,但也是男人,绝对不可以看到和接触娘娘的身体,接生的事情只能交给产婆,其间若有什么问题,他会在屏风后面进行现场指挥。 姬子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温嬷嬷,骑马去的,相信很快就到了。” 柳太医这才松了口气:“如此就没有大问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娘娘服药,同时给娘娘做催产推拿,让孩子在受到伤害之前及时生下来。” 他的声音很紧张,但脸色却很从容。 其他人的脸色也是如此。 “啊,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孩子怎么样了?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儿,绝对不可以让孩子有事……” “如若本宫和孩子只能保其一,一、一定要保住孩子,保住皇上的孩子……” “啊,怎么会这么痛呢,本宫明明过得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姬莲的哀叫声和呻吟声,不断的从卧室里传出去,听得外头的人心里七上八下,慌得不行。 如果娘娘有什么事,她们也别想活了啊! 话说回来,娘娘宁可选择死亡也要保孩子,可见其对皇上一片深情啊,也难怪皇上会这么宠她。 “娘娘,赶紧把这碗药喝了,喝了就不会那么疼了……” “这药虽然苦,却是极有效的,娘娘你忍着点啊……” 大概是药起了效果,没过多久,卧室里再也没有传出娘娘的哀叫声。 同时,负责接生的老宫人——温嬷嬷也赶到了。 姬子把她领进卧室后,再度把门窗关上,外头的人完全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姬贵妃的卧室很大,分有外室、内室、浴室、衣帽室等好几间,姬子把温嬷嬷领到卧室的外室部分后,给她沏了一杯茶,道:“娘娘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可能要早产,柳太医正在里头给娘娘看诊,你先在外头坐着,等柳太医叫你再进去便是。” 温嬷嬷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这会儿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便点头:“老奴就借这个时间净手,等候太医叫唤。” 给贵妃娘娘这样的人物接生,可是很要紧的事情,除非没有时间,否则她也要净身洗手,调整状态,以免接生的时候有什么万一。 姬子叫了一名宫女出来,让其跟着温嬷嬷做接生的准备。 内室里,姬莲躺在床上,原本鼓起来的肚子已经恢复了扁平的模样。 “去看看青荷的情况怎么样了。”她捂着鼻子,看着热水盆里的血水,淡淡的道,“她应该快生了,没大问题的话就带温嬷嬷给她接生。” 青荷就住在经过改装的、隔音效果非常好的衣帽间里,走几步,推个门就是。 根据她给青荷喂药的时间计算,现在正到了青荷准备生产的时间,柳太医跟她保证,她给青荷喝的催产药很安全,主要会感到腹坠和阵痛,不会对胎儿造成大的伤害。 衣帽间里还有祥音和福音盯着青荷,她们一面会确保青荷的叫声不会传到外面,一面也会对青荷进行初步的催产处理——她们事先也经过柳太医培训,绝对不会让青荷出意外。 反正,只要孩子没事就好,青荷死了就死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都过了不少时间了,祥音和福音怎么也不过来打声招呼? 总不会是青荷让她们忙得抽不出空吧? 姬子应了一声,跑去衣帽间看情况去了。 姬莲想了想,拖着带血的裙子站起来:“我也去看看好了。” 她这边已经在柳太医的指导下,伪造好了“早产”的现场,比如把床单和被子和头发等弄乱,在床单上和裙子上洒血,好几盆血水,生孩子所用的毛巾、剪刀、襁褓、药汤等等,导致室内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令她闻着就是不舒服。 她不想在这里躺到奴才们把孩子抱过来。 再说了,她的孩子要出生了,她怎么可以不现场看着,盯着? 孩子……她的心里涌起强烈的希望和母爱来,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往隔间奔去。 才奔出门口,就以急速冲过来的姬子撞了个正着。 两人俱是叫了一声,都被撞得跌在地上。 姬莲抚着额头,怒道:“你这样跑着做什么?想死么?” “娘娘,娘娘……”姬子撞倒了主子,本该马上下跪领罪,但他却顾不得这些了,急急的道,“荷妃、荷妃她出出出事了……” 姬莲一听就大惊,猛然揪住姬子的领口,急问:“出了什么事?死了?她和孩子都死了?” 青荷出事不算事,青荷的孩子出事了才算事! 眼看她就要大功告成,怎么能允许出这样的意外? 姬子脸色惨白,嘴巴张张合合要说话,但因为极度震惊和慌张,他语无伦次,试了好几次才发出清晰的声音:“荷妃不、不见了……” 姬莲的眼睛,蓦然瞠圆,圆得像十五的月亮。 她呆了半晌后,猛然丢下姬子,疯了一样的爬起来,冲进隔间。 隔间就点了一盏台烛,有点点暗。 姬莲瞬间就觉得有点发晕,祥音和福音就在这个房间里,怎么只点一盏灯呢? 要接生不足八个月的胎儿,得明亮一些才是啊…… 她忍着慌慌,朝榻边冲去,掀开帘子。 榻上的被子已经被掀开了,榻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青荷! “青荷?青荷你躲在哪里?”她慌慌的叫起来,声音都是抖的。 “青荷你快点出来,别吓我啊!”她边叫边在房间里找,到处找,“祥音,福音,青荷在哪里?你们不是看着青荷吗?”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盯着眼前的两个人,一时间身僵如冰,说不出话来。 祥音和福音站着,靠在一起,还背靠墙壁,侧靠衣柜。 看起来很正常。 但是,但是她们是睡着的! 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是睡着,但显然,她们不正常!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正在忙碌的柳太医和侍女终于冲过来,急急的问。 要布置“早产”的现场可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两人又没有别的事情要忙,这边还有祥音和福音看着,两人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姬子和娘娘的异常,直到听到娘娘的叫声,他们才冲过来。 “她们、她们两个……”姬莲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指着福音和祥音,说不出话来。 904 生子的不是她 柳太医和侍女上前一看,一时间也呆了呆。 福音和祥音哪里是睡着了,根本就是昏迷过去了,只不过她们互相抵架着没有倒下来罢了。 这两个人出了问题,那荷妃…… 两个人面面相觑,脸色也跟着变了。 “咦,这气味?”柳太医嗅了嗅,脸色更不好看了,上前几步,低声对姬莲道,“娘娘,这屋里点的香……恐怕有些不对。” 姬莲捂着胸口,压制因为怒气和惊慌引发的气喘:“先、先别管这个,赶、赶紧找青荷,找,快找,绝对不能让她跑、跑了……” 她现在只想马上找到青荷,让她生下孩子! 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管! 青荷的孩子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与富贵,谁不见了或谁死了统统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那个孩子罢了! 柳太医示意侍女扶姬莲坐下,自己跑回隔壁,取了药针过来,在祥音和福音身上扎了几针。 祥音和福音终于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副梦游般的神情:“头有点晕晕的,发生什么事了……” 啪! 其中一人的脸上挨了姬莲重重的一耳光。 姬莲还想给另外一人耳光的,但这巴掌打得她手疼,她实在没有力气再扇一耳光出去,便骂道:“青荷去哪里了?你们不是一直看着青荷吗?青荷怎么会不见的?你们说啊——” “荷妃不见了?”祥音和福音皆是大惊,赶紧四下里找起来。 房间就这么大,就算将每一个角落都翻几遍,又能用多少时间? 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紊乱,双手双脚抖得越来越厉害,就差没有瘫倒在地上了。 “怎、怎么会呢,咱们明明明明一直在看着荷妃,荷妃怎么会不见了……” “我记得荷妃喝过药后就说犯困了,然后上床歇息,还、还让咱们点安神香……” “我点了香,然后、然后就守在榻边,哪里都没去,后来、后来怎么了,想不起来了……” “我也不想不起来了,到底发、发生了什么事,荷妃不可能离开这里,外面这么多人……” “还是派人去找吧!”姬子突然从外面跑进来,道,“娘娘,事关重大,咱们还是派人去搜吧,就说荷妃刚才潜进仙霞宫看望娘娘,但人突然不见了,让人把仙霞宫里里外外都搜一遍……” 知道青荷有孕和娘娘计划的,就屋里这几个,还有在外间盯着温嬷嬷的那名侍女。 温嬷嬷听到内室的动静,已经起疑和担心了,他怕消息泄露出去,就先弄晕了温嬷嬷,这才跑进来。 姬莲捂着胸口,重重的咳嗽了好几声,才哑着声音道:“就按你的意思办!你亲自带人,搜,将四周都细细的搜一遍,一定要把那个贱人搜出来,快,快去……” 青荷正处于产子的关键时刻,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和得到那个孩子! 只要得到那个孩子,她立刻把青荷杀掉,然后再把所有察觉此事的奴才杀掉就行! 就凭姬家的权势,就算有人怀疑,那又能如何? 她是姬莲!是姬家唯一的嫡千金!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没有人能与她争! 姬子狠狠的盯了福音和祥音两眼:“你们也去找!太医留下来侍候娘娘!” 然后他就冲出去,安排全仙霞宫的人寻找荷妃。 仙霞宫的宫人们都还处于担忧和焦虑娘娘生子的状态中呢,突然就得到了一条“荷妃刚才来过这里,但突然不见了,你们赶紧找人,找到后好生照顾,带到娘娘面前来,娘娘定有重赏”的命令,都觉得莫名其妙,但姬子说得如此严厉又急迫,也没有人敢问,就里里外外的找起来。 突然有人问道:“子公公,咱们好像忘记去通知皇上了,您看,咱们要不要去叫皇上?” 她们之前就有这个疑惑了,只是现场一片混乱,她们觉得姬子可能是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找到机会提醒。 “我已经派人去请皇上了,你们甭管这事,赶紧找人!”姬子粗暴的吼道。 娘娘生子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当然要请! 只是,在娘娘的孩子“生”下来之前,皇上不能出现在这里! 按照娘娘的计划,应该是娘娘吃了被下流产药的药茶,幸好柳太医路过,及时保住了早产的龙子,而皇上赶到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如此,皆大欢喜,天圆地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不会去关心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而青荷已经即时被秘密处理掉了,真生子的现场也被迅速处理干净,根本没有人知道青荷生子的事情。 因此,什么时候去请皇上、皇上何时驾到,这个时间点得掐好。 本来,他应该现在就派人去请皇上的,但青荷突然不见了,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手,万一皇上来早了,娘娘的秘密岂不是露馅了? 所以,他只能等,等到孩子到手,才能去向皇上报告这个天大的“喜讯”! 他也并不担心皇上会突然闻讯赶来,因为,皇上今天来看过娘娘,娘娘劝皇上今晚去离仙霞宫很远的景安宫过夜,皇上也真的去了,别人未必知道皇上在那里,就算知道,这一来一去的也要花不少时间。 万一皇上还是来早了,柳太医还可以用“妇人产子,男子不能旁观”为由将皇上拦在门外,而娘娘的卧室里有别的通道可以绕开皇上通往外面,可以藉此将孩子秘密带进来。 总之,娘娘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不会有事的! 即使青荷突然意外的消失,也不会影响娘娘的大事…… 娘娘一生的成败就决于此刻,绝对不可能出那么大的意外…… 绝对不可能! 姬子不断这样鼓励自己,坚信娘娘天生凤命,一定能战胜和撑过这一关! 疯狂带人四处搜索的他这么想,姬莲也这么想。 她是天生的皇后,就算在关键之时遇到意外和困难,也一定能解决! 她吉人天相,不会败在最后的关头的! ——她真的这么想,这么的相信自己,这么的意志坚定! 直到一个消息通过皇上身边的人,传进仙霞宫:“祝贵妃刚刚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可喜可贺,皇上特命我等通报三宫六院,共庆……” 姬莲没完后就晕了过去。 怎么会有这么疯狂而荒谬的事情?这不是真的! 一定不是真的! 905 流产之夜 ——真能晕过去,不用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就好了! 然而,她又怎么能在这种要命的时刻真的晕过去? 晕厥了一会儿后,姬莲又顽强的睁开眼睛,顽强的撑坐起来,顽强的冷静下来,顽强的用清晰的声音问床边那几名满脸忧虑的心腹:“刚、刚才的通报说、说了什么?” 她在心里祈祷,祈祷着她只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听错了,这宫里根本不可能发生那么荒谬的事情。 但是,福音和祥音互视几眼后,还是觉得不能隐瞒娘娘这样的大事,所以福音还是用小心翼翼和争取一次性说清楚的声音道:“刚才,皇上身边的太监过来通报,说若虚宫的祝贵妃刚刚生下一子,母子平安,皇上很高兴,派人通报全宫……” “啊——”终于确认不是做梦的姬莲,揪住头发,发出尖锐且凄厉且愤怒的尖叫声。 “啊——”的尖叫声,一阵又一阵,久久不停。 卧室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大部分宫人也已经被调离主屋,但她的尖叫声,还是传出了仙霞宫,传进了在附近搜索荷妃的宫人耳里。 宫人们都下意识的哆嗦起来,心里升起很不好的感觉。 娘娘叫得这么凄厉,难道是、难道是生产不顺? 若是娘娘的胎儿不保……她们的心里,无可遏制的升起近乎绝望和恐惧的情绪来,在连祝贵妃都生了一个儿子的眼下,如果娘娘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没了,那、那娘娘还有多少机会封后? 娘娘没有机会封后,她们以后又能有什么前途? 而且,失去孩子的娘娘恐怕、恐怕会性情大变,不会再让她们有好日子过…… 她们想着,都觉得脊背发凉,后脖子发毛,一时间都无心找人。 她们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结果都没有任何改变——她们没有找到荷妃。 卧室里,姬莲连续十几声见鬼一样的尖叫过后,终于被劝住了,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气。 现在的她,真像是难产的孕妇了。 “青、青荷呢?”刚才她像是见了鬼,现在则像是真正的恶鬼一样,目眦尽裂、面目狰狞的问床边的人,“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把她交出来?我要她的儿子!我现在就要!要不到的话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娘娘息怒!”几个人都跪下来,战战兢兢的道,“荷妃还没有找到,请您再耐心等等……” 其实,她们心里都觉得荷妃是找不到的了。 荷妃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这里又有这么多人,能跑得多远? 如果这么多人到现在还找不到荷妃,只能说明荷妃已经早有准备,早就跑远了,而且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们大概不可能来得及找到荷妃了。 娘娘大概也白白演了一回难产的孕妇…… 当然,这些话她们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去赏荷苑找!”姬莲在彻底失控过后,突然之间就冷静了一点,“把赏荷苑内外搜个底朝天,我就不信她能跑到天涯海角去!” 青荷拖着那么个身子,不可能跑远! 只要她坚持搜,不可能搜不到人! 而现在已经很晚了,若虚宫那边又吸引了皇上和全宫的目光,她这边应该还能压下她“难产”和正在大肆寻找荷妃的消息。 福音匆匆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娘娘吩咐的事情都不便张扬,她得叮嘱那些人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原本尖叫不断的仙霞宫,突然之间又安静下来,明明所有的人都彻底不眠,都在疯狂的搜索那个默默无闻的荷妃,却弄得上上下下一片死寂。 仿佛仙霞宫里这些在黑暗中找人的人,都是死人和游魂。 姬莲如丧考妣的抬头看着屋顶好久后,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指着祥音道:“你,马上去若虚宫道贺,顺便打听祝幽的儿子是怎么来的!” 若虚宫阴沉、黑暗、不祥,没人喜欢——就连皇上也不爱去,更不必说留在那里过夜了。 皇上就算偶尔留宿若虚宫,也只是为了给祝幽和祝家面子,才不可能跟祝幽那样的阴沉丑女欢爱,所以说,为什么祝幽那个丑女会突然生下一个儿子? 这么久以来,宫里就没有半点祝幽怀孕的消息,祝幽生子的事情,实在太蹊跷了。 毕竟,祝幽再丑再孤僻,也还是贵妃,也还是皇上不时会过去坐坐的、有地位的妃子,怀胎、养胎也不是小事,她怎么能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觉? 姬莲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祝幽不会也在暗中策划和实施了什么天大的阴谋吧? 祥音收到她的命令后立刻拿了几件礼物,往很偏僻、也相当远的若虚宫奔去。 姬莲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心情宛如绷到极限的弦,想放松却无法放松,身心俱惫。 ——让她找到青荷后,她只要拿到青荷的孩子就立刻杀了青荷,让青荷尸骨无存! ——祝幽一定暗中玩了什么阴谋才突然得子,她得到青荷的孩子后一定查清和揭穿祝幽,让祝幽从极乐的巅峰跌至黑暗的谷底,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她想象着她熬过眼前的困境以后的光明前景,咽喉里不断发出“呵呵呵”的古怪笑声,就像疯婆子一样。 随侍在侧的柳太医和侍女小满都心惊胆战,叫苦不迭:怎么就自己这么倒霉呢?所有的人都出去找人和办事去了,就自己留在娘娘的身边,万一娘娘将气撒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岂不惨了? 真没有人愿意面对此刻的姬莲。 正屋之外,所有人都故意往远的地方、黑暗的地方“搜索”,不想被上头抓到,更不想被派到娘娘的身边。 连被派去若虚宫打探消息的祥音,都故意慢吞吞的去、慢吞吞的在若虚宫磨蹭,不想那么早回去。 ——最好在娘娘得到青荷的孩子之后再回去,免得撞在娘娘的火气口上,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没命! ——还有,但愿青荷快点被抓到且孩子没事,要不然,她和福音就是第一罪人,死十遍都不足惜了! 因为所有人的这种心理,找青荷的事情也好,去若虚宫打探消息的事情也好,就被刻意延误了。 而姬莲因为心绪太乱,精神高度紧张,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四更的鼓声传来,她才如梦初醒,尖叫:“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天要亮了?” “四更而已。”柳太医也很疲惫了,却不敢有半点懈怠,“只是四更罢了……” 906 天亮了,全完了 “四更?”姬莲震惊的跳下床,喃喃,“竟然已经四更了!赶紧把青荷抓来,快快……” 天一亮,她的计划就彻底破灭了! 她得赶紧拿到青荷的孩子! 她顾不得再细想什么了,就这样往外面跑去,惊得福音和小满赶紧拦住她:“娘娘,您不能出去,您是孕妇,还刚刚难产了,不能这样出去啊……” 姬莲这才想起这么一回事,停下来,直勾勾的盯着她们:“青荷呢?青荷在哪里?” 福音和小满不敢再骗她了,结结巴巴的道:“还、还没有找到……” 应该不会再找到了…… 就算找到,也来不及了…… 姬莲的眼里,慢慢浮起一层薄冰,而薄冰里隐藏的,都是冷酷的杀机。 她想杀了这么些不中用的奴才! 全杀了! 柳太医和福音、小满都感受到了她的寒意与杀意,腿都软了,连为自己求饶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 姬莲的唇动了,在他们的恐惧之中,姬莲吐出来的话是:“继续找,让侍卫们也去找,谁找到青荷,我重奖万两银子!” 为了保住她和青荷的秘密,她剔除了很多不放心的奴才,现在的仙霞宫就只有二十多人。 靠这点人找人,远远不够啊! 她只能动用在四周巡逻的侍卫了。 形势紧急,只要她能“生”下孩子,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先得到孩子再收拾善后,只能如此了! 于是,仙霞宫四周的搜索范围和密度更大了。 姬莲继续逼自己耐心的等待。 终于,祥音回来了,听说还没有找到荷妃,她就头皮发麻,恨自己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其实,她回来得一点都不早,足足过去两个时辰了! “怎么样了?”姬莲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声音也没有起伏了。 祥音再恐惧,也不敢骗她:“祝贵妃是、是早产的,孩子七个多月了……” 这就是最恐怖、最诡异的地方了! 祝贵妃居然也是怀胎七月,也是在今天晚上早产——跟娘娘一样! 这是巧合吗?怎么看都是巧合!然而,却让她无法相信! 娘娘一定也不相信! 她甚至不敢看娘娘的表情。 姬莲的眼珠蓦然收缩,收缩得跟几乎针尖一样大小,而后急速放大,呼吸急促得就像离开水的鱼。 “真、真真真的?”她的声音在哆嗦,指尖在哆嗦。 心里升起的不祥、绝望、恐惧是怎么回事? “是、是的……”祥音的声音低低的,头也垂得低低的,“这一点,全宫都知道了,也是经过太医和产婆核实了的。” “呵,呵——”姬莲说不出话,只是痛苦的捂住胸口,痛苦的喘气。 祥音觉得说不说都是死,便豁出去,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听、听说祝贵妃是最近两个月才发现自己怀孕的,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家里出了事,她受到刺激才导致身体不适的,完全没往怀孕的方向想。直到两个月前,家里有人来看望她,发现她的身体不对,才发现她是怀孕了……” 姬莲“呵呵呵”的怪笑起来。 就那种丑女人,也有怀孕的机会?要怀早就怀了,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怀…… 祥音停了一下,继续道:“她怀孕以后,因为胎象不稳,她担心胎儿不保,又担心有人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有声张,也没有告诉皇上,就想着先等一等,看看胎儿的情况再说。哪料到这几天她染了风寒,不慎影响了胎儿,导致今天晚上早产,她说她会一些医术,便自行接生,及时保住了胎儿的性命……” “撒谎……”姬莲又怒又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在撒谎!她绝对不可能怀孕,她绝对不可能生子,她绝对不可能自己接生,她、她、那个孩子一定有问题!那个孩子一定是野种,皇上被骗了,本宫要、要杀了那个贱和那个野种……” “验过了……”祥音低声道,“祝贵妃一生下孩子就派人去通知皇上,皇上到后,她求皇上立刻派人给孩子验血统。奴婢到的时候,正遇到几个老宫人给孩子验血统,奴婢一直在等待结果,所以才回来晚了……” 姬莲精致的脸彻底僵了。 全身都僵了,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说不出话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尖叫和抓狂了。 而且,孩子都验过血统了,还能给她留下多少破绽? 祥音等了好久,都没见娘娘说话,心里惊疑不已,便怯怯的微微抬头,微微的抬眼。 结果就看到娘娘脸色惨白又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简直就跟传说中的僵尸一样。 娘娘该不会被气死了吧? 她心惊胆战的道:“娘、娘娘,您、您还好么?随您要打要骂奴婢……” 娘娘没有任何反应。 她吓坏了,上前几步,又叫了几声,得不到任何反应后急得叫起来:“太医,柳太医你快来看看,娘娘她,娘娘她……” 躲在外室的柳太医冲进来,见到姬莲那副样子后也吓到了,迅速给姬莲扎了数针,又拿了一盒膏药放到姬莲的鼻底下给她嗅。 “柳太医,娘娘到底怎么了?”祥音惊恐的问。 “嘘——”柳太医给了她一个“别说话”的眼神,低声道,“娘娘受到的刺激太大,喘不气了……” 再晚点发现和处理,娘娘搞不好真的会咽气。 “咳,咳咳咳……”片刻之后,姬莲终于强烈的咳嗽起来,咳个不停。 祥音把水递上,喂娘娘喝水。 姬莲喝了一杯水后,才抖着声音道:“找、找青荷,快找青荷……”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升起一个恐惧的念头:太巧了!实在太巧了!但这后宫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祝幽生下来的那个儿子,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胸口突然一阵绞痛。 又一阵绞痛…… 她的心绞痛之症,又犯了。 一年之前,她被凤含玉重重的打击到了以后,就患上了心绞痛之症。 只是后来她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这心绞痛就很少发作了。 而现在,她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心绞痛又发作了。 柳太医很了解她的病情,赶紧让祥音扶她躺下,继续给她扎针,服药。 一阵接一阵的心痛中,姬莲浑浑噩噩、意志不清的熬过了凌晨的漫长时光。 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总之,当她的身体感觉好了一些,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泛白。 天亮了? 就在睁眼的这个瞬间,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堪称平生最伟大之一的计划,猛然坐起来,惊恐的问:“青、青荷呢?孩、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天都亮了,青荷去了哪里?孩子去了哪里? 她的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907 雪上加霜,一败涂地 一片死寂。 就像她躺在坟地里,周边全都是死人。 但事实上,她的床边都是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垂着手,不动,不说话,就算装死也还是让她知道她们是活人。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她们死人一般的反应,令姬莲更加恐惧,声音像被刀割一般尖锐又颤抖,“你们这些奴才,为、为什么不说话?青荷呢?青荷到底去哪里了?” 还是没人说话。 只是,她们全都跪了下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姬莲要疯了,想冲下床去捧她们,却爬不起来。 “娘娘——”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的姬子看到她这样,心如刀绞,猛跪在她的面前,哭着道,“青荷她、她投奔祝贵妃去了……” 轰隆隆——姬莲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她还是坚持问:“怎、怎么回事……” “刚才,刚才……”姬子边哭边磕头,“刚才若虚宫传来消息,说祝贵妃已经向皇上请旨,说她需要可靠的姐妹帮忙照顾孩子,而整个后宫里,她就觉得荷妃最适合也最清闲,请皇上允许荷妃入住若虚宫,以后专门照顾四皇子,还有、还有荷妃以后都由她管着,谁都不得插手荷妃的事情……” “皇上、皇上……”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上答应了,荷妃也、也已经住进了若虚宫……” 死寂…… 姬莲终于明白这些奴才全都一脸死相的原因了。 ——她彻底败了! 完蛋了! 再也没有回旋和逆转的余地了! 而床边的这些人,都是知晓她生子秘密的心腹,也都隐隐看出了一些苗头。 青荷八成早就和祝贵妃勾搭上了,祝贵妃帮青荷逃过仙霞宫的算计与谋杀,青荷则将自己的孩子送给祝贵妃,两人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在这出惊天大戏里,她作为最初的、本该最高明的编剧,自以为掌控和得到一切,其实一直被她选中的棋子和完全想不到的对手彻底玩弄在掌心,直到最后的最后才知道真相,还是对手主动挑明的…… 亏她聪明一世,曾经玩翻过那么多高人,却栽得如此狼狈又轻易…… 可悲兮,可笑兮…… 姬莲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心腹们数眼后,全身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像得了羊癫疯一般。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姬子一看就吓到了,冲扑过去,“娘娘你要顶住,千万别被那些贱……” 卟——的一声。 姬莲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溅了他一身。 而后她眼白一翻,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娘娘——”姬子大叫着扑上去,惊慌失措的摸了摸主子的手,冰冷是冰冷,但还有脉搏,“柳太医,快,快救救娘娘——” 柳太医彻夜没敢离开,现在也没敢离开,听闻迅速上前,开始给姬莲把脉,给她的嘴里含药片,给她扎针,安排宫女去熬药,等等。 原本就愁云惨淡的仙霞宫,这会儿更是乌云罩顶,风雨飘摇。 从小看着姬莲长大的姬家老仆——马姑姑站在人群之后,看着死人一样的贵妃娘娘,暗暗摇了摇头后,对不明就里赶过来打杂的太监道:“你们两个去找皇上,就说娘娘昨夜出了意外,导致小产,现在昏迷不醒,还请皇上方便的话过来看望娘娘。” 娘娘小产就已经够悲惨了,如果连皇上都不知情或者不过来看看的话,这简直就是娘娘失势又失宠的信号-如此,娘娘以后还怎么在宫里立威? 虽然娘娘以后大概再也无法爬到巅峰了,但只要姬家屹立不倒,娘娘的地位就不会有大的改变。 派了两名太监去请皇上后,马姑姑又招来一名太监,低声道:“去,出宫报告老爷去。” 她是娘娘的奴才,但更是姬家的奴才。 娘娘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不保,那么,姬家也别指望娘娘了,还是赶紧想办法的好。 所以,她得赶紧通知老爷这事,让老爷早做防范。 姬莲并没有告知她自己的计划,她并不知道姬莲是假怀孕的,一直以为姬莲是真怀孕。 姬恒夫妇也和马姑姑一般被女儿蒙在鼓里,他们在期待女儿生子的时候突然收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心情? 想都能想得出来。 与仙霞宫、姬家的愁云惨淡不同,若虚宫里却是一派欢喜。 因为姬贵妃这边出了事,皇上赶去仙霞宫看望姬贵妃去了,若虚宫里安静下来。 向来我行我素、低调孤僻的祝幽拒绝了皇上给她增派大批奴才的奖赏,只通过占卜的方式要了一个奶妈和一个宫女协助照顾孩子,其他留在若虚宫的人,除了荷妃,就只有一直陪着她的、从祝家跟过来的四名侍女。 皇上一走,若虚宫的大门就严严实实的关上,拒不接待任何人。 若虚宫虽是妃子住处,却是后宫禁地,除了皇上可以自由出入外,祝幽有权力拒绝给任何人开门,包括其他几名贵妃,可以说,青荷在若虚宫算是非常安全了——这也是姬莲气到吐血昏迷的原因之一。 此刻,青荷抱着刚刚出生一天半的婴儿,亲了又亲,贴了又贴,爱得半秒都舍不得将孩子放下。 没错,这个孩子已经出生了整整一天半,而不是从昨天后半夜开始算起的半天。 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前天晚上后半夜、也就是昨天凌晨生的。 ——在若虚宫里秘密的、早产生的! 前天晚上,在收到姬莲要她去仙霞宫小住几天的口信后,她悄悄跑到找祝贵妃商量,祝贵妃告诉她要对付姬莲,唯有先下手为强,而“先下手为强”的含义就是,抢先生下孩子! 而且就在当天晚上,去仙霞宫见姬莲之前! 只要她提前的、悄悄的、安全把孩子生下来并交给祝贵妃,那么孩子就能得到最好的保护,到时无论姬莲怎么做,都伤不到、更抢不回孩子! 当时她听到祝贵妃的建议后,犹豫了一阵子,但思来想去,这真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孩子若是继续留在她的肚子里,她又不知道姬莲打的是什么主意,有个万一怎么办? 她决定赌一把,接受祝贵妃的建议。 她问祝贵妃:“提前三个月生下孩子,可能保证我和孩子的平安?” 祝贵妃对她的问题报以鄙视:“你以为本巫是干什么的?本巫是最强的大巫师,对巫医也颇有研究,给你这般健康的孕妇催产和接生,算得了什么?” 908 最完美的幕后交易 她并没有夸大其辞。 巫医本就是巫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不是她主攻的方向,但她要成为顶尖的大巫师,当然也需有所涉猎。 而且祝家本就与世隔绝,包括接生这样的事情都要内部人自己处理,她从小就看多了女巫医如何治疗孕妇、如何给孕妇下咒、如何接生等等,她在入宫之前还实践过这些技术,要给青荷这样的健康孕妇催产和接生,在她看来真没有什么难处。 青荷没有见识过祝贵妃的巫术,但她作为一个出身低贱的弱女子,天生就对“巫师”这类人带有敬畏,听到祝贵妃这么说,她当下就跪下来:“那一切就拜托娘娘了!” 祝贵妃冷冷的道:“放心,我已经和你起过血誓,自然说到做到。” 说到“血誓”,青荷就义无反顾的按她的要求去做。 因为,按祝贵妃的说法,她与祝贵妃达成交易并立下血誓之后,如若有一方违背誓言,必将受到加倍的反噬,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她跟祝贵妃达成了什么交易?又立下了什么誓言? 这还得从她收到祝雪身边的太监悄悄交给她的那张纸条说起。 她收到那张纸条并相信那张纸条以后,就开始疯狂的思考如何自救。 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祝贵妃! 她并不了解祝贵妃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与祝贵妃也没有接触,但她却想到祝贵妃也许可以救她一命。 她会这么想,完全是出于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能抗衡姬贵妃的,只有出身、地位、才智与姬贵妃相当的人,最好还是与姬贵妃处于对立面、与自己又没有任何嫌隙的人! 按照这个思路分析,整个后宫能与姬贵妃、也必定会与姬贵妃相抗的,无非就是另外三位贵妃。 而这三位贵妃中,兰贵妃已经有一子一女,绝对不可能再容忍她为皇上生子。 黑贵妃也刚刚诞下一女,暂时不需要锦上添花,而且黑贵妃据说并没有什么心机和智谋,说话做事都是随心所欲,直来直去的,不太可能与姬贵妃这种城府深沉的女人玩手段。 剩下的祝贵妃与姬贵妃一样,也是入宫超过四年,没有子嗣,暗地里还有传言说她无法生育,有可能会需要一个孩子。 另外,祝贵妃据说拥有很多神秘的、厉害的法术与巫术,可以知未来、测吉凶,很受皇上信任和器重,以她的本事,应该能与姬贵妃抗衡。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祝贵妃的脾气虽然古怪又孤僻,从不与别人来往,但听说她从不争宠,也从不去算计和谋害别人,每天就只管为皇上占卜算卦,跟着她混,感觉会比跟其他人混好一些。 综上种种,她用柳太医给她开的安神促眠之药弄得祥音和福音睡死之后,偷偷潜去若虚宫,求见祝贵妃。 祝贵妃有熬夜和通宵的习惯,她去时祝贵妃还醒着,见她求得可怜,便见了她。 她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又被若虚宫的氛围和祝贵妃的气息给弄得很是敬畏,便把自己的苦处与危机全都跟祝贵妃说了,求祝贵妃救她母子一命,而她什么都愿意为祝贵妃做。 “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祝贵妃冷笑,上下打量她,眼里都是不屑,“什么都能为我做的人多了去,我凭什么救你?” 她说得高傲冷漠,青荷却听得心中一喜。 因为,听祝贵妃的口气,祝贵妃完全不忌惮姬贵妃,而且对救她的事情也没有感到什么难度,问题只是在于值不值、有没有必要罢了。 她跪下来,朝祝贵妃磕头:“我知道我身体低贱,无权无势,帮不了娘娘什么忙,但是、但是我愿意拿我最重要、最珍惜的人去换取我和孩子的平安!” 她咬牙,抛出她唯一开得起的条件:“我愿意把这个孩子让给娘娘!不是把孩子过续给娘娘,而是让娘娘成为这个孩子的亲生母亲!只要、只要娘娘保我一条性命,可以经常见到孩子就行!” 她刚刚给祝贵妃说明了姬贵妃的计划,祝贵妃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就是把姬贵妃的计划搬到祝贵妃的身上,由祝贵妃成为孩子的生母。 她不知道祝贵妃会不会心动,只能在心里祈祷,听天由命。 也该她命不该绝,居然这么准确的找对了人。 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祝幽心动了。 如果是以前,祝幽完全不想怀孕生子,也不想去争宠,觉得那种事情太俗,她这样的顶级大巫师没必要与凡人一般见识,但她现在的处境与形势,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过去,她父亲还是国师的时候,祝家声势浩大,倍受皇宠,然而在经历了父亲及其弟子失踪、灭门惨案等一系列变故以后,祝家已经元气大伤,人心涣散,短期内不可能重整旗鼓。 另外,祝家的仇人——警亲王秋露霜又躲起来,导致她大仇迟迟不能报。 这些,都导致她在宫里的地位降到了入宫以来的最低点,再这样下去,她的地位一定会受到更大的动摇与削弱。 特别是在其他几位贵妃都有儿有女的情况下,她的处境只会越发艰难。 在这个时候,如果她有一个龙子,就能稳固地位。 她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提高自己的巫术,她与“恶魔”做交易,以终生不孕为代价,换取巫术的精进。 因此,青荷的这个交易,对她来说算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对青荷道:“好,本宫就答应你的请求!这孩子归我,你终生不能泄露这个秘密,终生不能认回孩子,作为对等的报酬,我不仅会保你母子平安,还会让你以干娘的身份养育孩子和陪伴孩子,如何?” 她其实可以压制青荷,开出苛刻的、对自己特别有利的条件,但她不屑。 而且,她虽然需要孩子,却不喜欢孩子。 让她照顾、养育、教导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婴儿,她可受不了。 但她又得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啊,所以,让孩子的亲生母亲去照顾孩子,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她开出的条件,对青荷来说简直就是完美的! 虽然她不能与孩子相认,还不能因此得到皇宠,但是,她可以和孩子一起好好的活着,还不用担心性命之忧,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再说了,这孩子当祝贵妃的亲生儿子,一定比当她的亲生儿子安全和有好处啊! 909 血誓 当下,她热泪盈眶,不断冲祝贵妃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的大恩大德!” “不用谢。”祝幽冷冷的道,“我跟你非亲非故,以前也没有什么来往,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们都有可能出卖和背叛对方,你现在谢我,太早了。” “这、这个……”青荷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当下又尴尬又紧张,“我、我无权无势,又得罪了姬贵妃,以后都要仰仗娘娘,怎么敢出卖娘娘呢……” 要出卖,也是祝贵妃出卖她啊,该担心的是她,祝贵妃根本不需要在乎这种问题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祝幽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以后,也慢慢看透了人心,“我不信你,你一定也不信我,所以,我们立下血誓,谁敢背叛今日的交易,谁就要付出加倍的代价。” “血誓?”青荷听得心里就是一紧,“这、这是什么?” “一种高级巫术。”祝幽没有表情的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这种巫术很可怕,谁若是违背誓言,结果一定会很惨。我问你,你要不要签?” “签!我签!”青荷迫不及待的回答,“我一定不会背誓言,请娘娘信我!” 她现在已经走投无路,祝贵妃是她唯一的出路与依靠,她怕祝贵妃抛弃她和出卖她怕得要命。 现在有一种办法可以让祝贵妃保她和孩子且不能违约,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好,你等着。”祝幽见她答应,也不啰嗦,“我现在就准备。” 而后她就设坛,准备各种法器和物品,念咒,施术,再带着青荷向什么神秘的神灵或恶魔起誓,接着两人割破手指头,将鲜血滴入奇怪的药汁里,分别喝下。 “我们的交易正式成立,若有违背,必定遭受天谴。”忙完这一切的祝幽对青荷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住你和孩子。” 青荷也放心了:“那、那以后我该怎么办?” 祝幽道:“继续跟姬莲演戏。在你生下孩子之前,她一定会保护你和对你好,我也会为了祝福和祈祷,你不必担心。到你准备生产的时候,我会请皇上把你调进若虚宫,不会给姬莲任何机会。若虚宫是我的地盘,就算是姬莲也休想踏进一步,更别想把你带走,你尽管放心好了。” 人人都怕姬莲和姬家,但她一点都不怕。 姬家有钱有势又怎么样?祝家身为天下第一巫术世家,还怕了这种凡夫俗子不成? 姬莲若是敢对她动手,她就给姬莲下几道咒语,让姬莲吃不了兜着走! 青荷已经安心了许多,但还是不够放心:“我相信娘娘。只是我住得离娘娘这么远,如果姬贵妃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我恐怕不能及时向娘娘求助,比如、比如她把我藏到别的地方去的话……” “我有办法。”祝幽翻箱倒柜,翻出几只瓶子和几包东西,“我这里有很多有用的药物。这是假死药,这是催眠药,这是迷幻药,这是迷魂香……” 她伶俐的向青荷介绍这些巫药的作用和用法。 青荷听得大开眼界,惊叹不已,在心里暗暗道:若是拥有如此神奇的药物,她要脱身或控制祥音和福音,岂不是轻易得很? 祝幽把这些东西给她以后,又道:“你只要好好的使用这些东西,就可以甩开姬莲派去盯梢你的人,然后跑来找我报信。放心吧,我也会让人暗中留意赏荷苑的动静,总不会让你出事的。” 青荷这回是真的放心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以后,青荷安心的回到了赏荷苑。 她和祝幽之前没有任何来往,之后也绝少接触,姬莲完全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勾结到一起。 “想不到”这三个字,曾经害死了凤惊华和不输给凤惊华的许多强者,现在,则轮到姬莲深受其害了。 姬莲按照自己的阴谋实施生子计划,直到她受到皇上又纳了新欢的刺激,想提前要青荷孩子生下来,而敏感的青荷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及时跑去找祝幽商量,大概是“英雄所见略同”,祝幽想到的对策竟然也是“早产”。 那天晚上,青荷直接留在若虚宫,在祝幽的安排下服用催产药物,当夜就生下了一名男婴。 ——若虚宫长年备有各种药材,祝幽为了迎接孩子的到来也暗中准备了相应的物品,因此她们说生就生,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的准备。 同时,祝幽还派同为巫女的侍女悄悄潜进赏荷苑,对沉睡中的祥音、福音实施催眠,将“一切都很正常”的意识植入她们的脑子之中,让她们醒后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 青荷生完孩子后当然很疲惫,但她不过二十出头,身体调养得很好,就算凌晨时刚刚生下孩子,只要吃好睡好休息好,四五个时辰后就下地行走,完全是可以做得到的。 就这样,生完孩子后的她只休息了大半天,就挺着个假肚皮,于晚上来到仙霞宫,在喝下姬莲喂她的催产药后肚子痛了,觉得不对了,赶紧叫福音、祥音点上被她调包后的迷魂香。 迷魂香薰晕了卧室内外的宫人并令她们产生幻觉,她则趁这个机会服下养元药,悄然逃出正屋,跑到后院的围墙下。 祝贵妃派来保护她和接应她的人就躲在仙霞宫的后院围墙外面,她放出暗号后,对方立刻拿出折叠梯子,搭上墙头,再搭下内墙,将她接了出去,然后带去若虚宫。 仙霞宫的四周当然也有侍卫在巡逻,但祝幽的人都会巫术,要短暂的避开和弄晕那些侍卫,并不在话下。 就这样,青荷安全的抵达若虚宫,祝幽则拉开了“早产”的戏幕。 她和祝幽的计划实行得非常顺利。 顺利得青荷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至于姬贵妃那边是什么惨状,她虽然看不到,但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异常痛快:小姐,可别太看不起人哦,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忘了别人也在算计你,呵呵,您就尽管骂吧哭吧,反正我有儿子,而你没有! 她“嘻嘻”的笑着,抱着可爱的、软软嫩嫩的、沉睡中的儿子,不管身体如何疲惫和不适,久久都舍不得放下。 直到一个太监的声音响起来:“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啊? 她抬起头,看到了祝雪身边那名给她递纸条的太监,心里当下就是一惊,脸色变幻,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910 病根 按理说,这个太监算是救了她,可这人来历不明、主子不明,也一定不是真心帮她,她感激不起来,甚至还相当忌惮和防范。 “这是雪妃娘娘送给四皇子的礼物!”太监恭敬的递上一盒东西,“请娘娘务必过目!” 若虚宫已经闭宫,不放任何人进来,但雪妃是祝贵妃的亲妹妹,他代表雪妃来送礼和贺喜,若虚宫就没拦着。 青荷心情复杂的接过礼盒:“请公公代我谢过雪妃娘娘!” “是,奴才这就告辞了。”太监并不停留,只是意味深长的对她笑了一下,走了。 青荷左看右看,见四下无人后打开盒子。 里面居然是一颗拳头大小的、世所罕见的夜明珠。 她的眼睛顿时被夜明珠照得闪闪发光,心里不可遏制的流露出贪欲。 但很快,她的目光就黯淡了许多,因为,夜明珠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她看到纸条就觉得不安,这回,纸条上写的又是什么? 她拿出那张纸条,才看了一眼就惊得双手微微发抖。 姬定杀汝及汝子,祝护不住汝一世,汝欲保平安,请待下回——这就是纸条上的内容!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别人指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可没法子再自我安慰了。 她狠狠的背叛了姬贵妃,狠狠的重创了姬贵妃的利益及自尊,姬贵妃当然不会放过她!——她对此早有觉悟,并相信祝贵妃一定能保住她和儿子,但是,这张纸条还是令她感到害怕了! 她并不是怀疑祝贵妃的本事,她只是太了解姬贵妃了! 姬贵妃的本事也许不比祝贵妃强,但论心机、狠毒和算计别人的经验,恐怕能甩祝贵妃几条街啊! 如果——其实根本没有如果、只有绝对,姬贵妃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要杀她和四皇子,她真的能躲得过去吗? 就算她能躲得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 就算她能躲得过两三年,能躲得过五六年吗? 想当年姬贵妃算计凤惊华,可是足足忍了五六年啊,换了对付她,姬贵妃难道就没耐心了? 想到姬贵妃的心机与势力,她就瑟瑟发抖,得意全无。 “唔唔唔……”怀里的四皇子蠕动起来,睁着小小的眼睛,咂着小小的嘴,估计又想喝奶了。 青荷有奶水,但她之前连续两次服用了催产药,身体受到极大的伤害,不宜喂奶,她便叫来奶娘,将四皇子交给她喂奶,自己则走进房间,来来回回的思索起来。 但无论她怎么想,除了乖乖的呆在若虚宫里,绝不接触外人,将一切都交给祝贵妃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对付姬贵妃的办法。 也许、也许只有那名太监背后的高人才能给她指出一条生路了…… 她只能等……等第三张纸条的来临。 那位高人既然如此了解姬贵妃,又选中了她去打击姬贵妃,那么,应该不会让她轻易死在姬贵妃手里。 她有祝贵妃的保护和神秘高人的指点,怕什么呢? 要怕,也得等神秘高人的身份和动机显露出来再怕! 现在,她只要享受生子和养子的幸福就好! 想开了的她就这样躲在若虚宫里,每日除了调理身子,便是照顾亲爱的宝贝儿子,还能时不时见到皇上,日子过得还算圆满。 而姬莲,自那天之后就彻底病了,倒了。 与上次病倒一样,这病主要还是心病,不同之处在于,她的心绞痛之症更严重了,严重到就此落下了病根,此后只要情绪大起大落,就会导致心绞痛,轻则胸口疼痛、呼吸困难,重则昏迷不醒。 柳太医反复叮嘱仙霞宫的人照顾好娘娘,绝对不可以让娘娘大怒大悲。 众宫人纷纷点头,心里却都道:娘娘要怒要恨要悲,她们能影响得了么? 娘娘的苦难史开始了,她们的……看来也要开始了。 她们抬头看向天空。 人间四月天,真正春暖花开的时候,皇宫里的景色美得不行,她们还能看这样的景色看多久呢? 春天可不管人心冷暖,自顾自的撒欢。 离天洲一百多里的青苗山,在这时节里青青嫩嫩如蓬勃生长的禾苗,放眼望去,除了绿油油,还是绿油油。 油到几乎能滴下绿色的油来,直接炒了吃的。 日上三竿的时候,清水庵的小门打开了,一名戴帽尼姑走出来,拎着一只小桶,往不远的山脚下走去。 她素颜布衣,不着半点粉黛,不戴半枚饰物,那张脸却纯净秀丽如雨后的山光水色,不染半点世俗的气息,只着一眼,便能令人沉溺其中,忍不住要为她吟诗作贼。 只是这里远离红尘,乃是隐居避世的佳处,纵使她天生丽质,靠着素颜便能倾城,又有谁能看到? 而她,又可稀罕凡夫俗子的欣赏? 她无视满山春色,径自走到溪边,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将木桶放在水中。 而后,她就呆呆的坐着,呆呆的看着春水发呆。 春天的水,实在太清澈太温柔,将寒冰里的冰雪都给融化了。 是阳光太温暖,还是春风太温柔? 她觉得她冰冷太久的心,甚至也有那么一点点被融化了。 春水可以流向河,流向海,而她这一点被融化的心,将流向何处? 当几朵春花从水面上飘过,她的心,突然又感伤起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么美丽又残忍的画面…… 为何又要让她看到这样的画面…… 突然,几道人声,伴随着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从旁边浓密的灌木丛后,传进她的耳里。 “李兄,就为了讨苏小姐的欢心,你专程跑到青苗山来取刚刚融化的溪水给她泡茶,值得嘛?”有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抱怨。 “哎,只要苏小姐肯搭理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啊。只是来山中取个水罢了,连这点都做不到,如何抱得美人归?”另一名年轻男子道。 她听到男子的声音,立刻蹙眉,拉上面纱,拎了木桶,躲到灌木丛中。 三名男子一边说话一边从灌木丛前面走过去,停在几米外的地方,蹲下取水。 “抱得美人归?你还做这种梦啊,人家苏小姐都已经放话说非幸亲王不嫁了,哪怕作妾都成,你还想她会回心转意?” “幸亲王钟情的乃是凤家的大小姐,苏小姐这点心思是绝对成不了的,我有信心能打动苏小姐……” 灌木丛里,她已经呆若木鸡,心中却又澎湃万丈。 流雪回来了? 流雪回到京城了? 他们说的是流雪吧?——说的是她的流雪吧? 她的眼睛,慢慢的红了,湿润了。 911 梨梨回家了 她的春天,终于到来了么? 不远的地方,给她带来春天的声音,不断传过来。 “今昔不同以往。夏家如今在到处拉拢朝中官员,苏家也算有权有势,是夏家极力拉拢的目标,说不定幸亲王为了拉拢苏家而娶苏小姐作妾呢?李兄你想想,娶个美人回家,还附带苏家的权势和人脉,这等好事谁不想要?” “我也觉得唐兄说得有理。幸亲王立了战功后,估计是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急欲壮大势力,我听说他为了让夏氏一族为他卖命,有可能会纳夏家的女子为妾……” “咦,幸亲王不是与夏梨梨有婚约吗?听说夏梨梨对他死心塌地的很,他不娶夏梨梨,怎么却纳夏家的其他女子为妾?” “李兄有所不知。幸亲王被凤家大小姐凤惊华迷得神魂颠倒,而凤惊华是个醋坛子,最恨男人三妻四妾,所以幸亲王只能为了她悔婚,不过幸亲王估计现在后悔了,就算想纳夏梨梨为妾也纳不到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个长得像夏梨梨的女子算了……” 她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 流雪之所以不肯娶她,是因为迷上了别的女人么? 还是那个据说脾气很不好、未婚夫换了好几个、怎么嫁都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她不信!她才不相信流雪的眼光这么差!也不相信自己会输给那种老女人! “你们总是说幸亲王对凤大小姐死心塌地,可凤大小姐都多少岁了?又是个不检点的主儿,哪里比得上夏梨梨的天姿国色?我真不相信幸亲王是眼瞎的,不要夏梨梨却非要凤大小姐不可……” “关于这件事啊,我听说是凤大小姐给幸亲王下了蛊,才令幸亲王对她死心塌地,任打任骂的。想解开幸亲王对凤大小姐的迷恋,除非凤大小姐死了,否则幸亲王这情蛊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 原来是这样! 她听得暗暗咬牙,双手握得死紧。 流雪生得那么好,当然会有很多女人不择手段的想得到她,凤惊华那个女人本来就很复杂,认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使用什么肮脏的手段都不奇怪! 那种女人、那种女人怎么配得上流雪?又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流雪? 她不能再让这么荒诞的事情延续下去! 她要让流雪恢复正常!让她和流雪的关系恢复正常! 接下来,那三名男子一边慢悠悠的取水,一边欣赏四周的春景,一边聊着天洲城里的种种事端,她也躲在灌木丛里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终于,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三名男子终于心满意足的抱着水罐子离开。 待他们走远后,她从灌木丛里走出来,也不理会一边的小木桶,径直回庵里去了。 庵里就十几个老尼姑,平素也没有什么香客,就靠着夏家接济,因而对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也不敢多加管束,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梳妆台前,摘下帽子。 长长的、柔顺的、黑亮的发丝,宛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即使尚未梳理,也是毫不凌乱,光可鉴人。 她将手指插进发间,轻轻的梳理着,打理镜子里的自己。 即使很久没有妆扮了,但这张脸,应该还能看吧? 不会输给任何人吧? 想了想,她拉开抽屉,拿出几瓶美颜膏来。 这是姬临风送给她的东西。她被秘密送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后,就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连父母都很少来看望她,但也不知道姬临风究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他经常跑来看望她,给她送这送那,包括这些昂贵的养颜膏。 但她因为被流雪抛弃的事情,以及听说流雪为了躲避她而逃离天洲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甚至“发疯”了很长时间,根本无心使用这些东西。 她——夏梨梨,生得再美,打扮得再美,流雪也不会在她的身边,她再怎么保养,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流雪已经回到天洲了! 而且流雪以前之所以抛弃她,并不是对她没有感情,而是受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欺骗与蛊惑,这一次,她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自然就能对症下药,将流雪的心给抢回来。 她看着镜子里美丽无暇的素颜,轻轻的笑了。 她在这里修身养性、反省自律整整两年时间,可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不会再闹再吵了,她会用自己的脑子和法子寻回失去的爱。 至于她为什么会“恰巧”的遇到那三名陌生男子,又“恰巧”的听到他们在议论她最在乎且唯一在乎的人,她完全没有心思去想。 她的心思,全部都放在流雪的身上了。 “遗珠——”她大声道。 父母派来服侍她和保护她的侍女遗珠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她下令:“准备一下,我们明日离开青苗山,回家去。” “这……”遗珠愣了一下,而后道,“这事请待我回过老爷,再由老爷派人来接小姐回去才成。” 她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要返回天洲,但这里很偏僻,离城里又远,她不可能单独带着小姐走回城里。 “这样啊,”夏梨梨想了一想,素手一指,“那你现在就回城,让我爹娘马上派车来接我!” 遗珠哪里敢丢下她自己回去:“小姐,我现在就让庵里的师父去侯府报信,估计老爷明天就能派人来接。” “那你快去。”夏梨梨催促,“我急着回家,别耽搁了。” 遗珠出去的时候,她又补充一句:“让人告诉我爹娘,我已经想通了,以后不会再闹了,让他们尽管放心。” 爹娘会将她“关”在这里,无非是因为她不听话、任性,那她以后不任性了,不就成了? 遗珠“是”了一声,心里想着:小姐真的放得下对七皇子的痴念吗?还是说,小姐有什么想法和计划? 没有人知道夏梨梨究竟“正常”了没有,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既然已经“想通”了,还保证以后不会再闹了,桃李侯夫妇当然赶紧派人去接女儿回来。 对于夏沐泽来说,难得生了一个艳冠天下的女儿,怎么可能让女儿在尼姑庵里呆一辈子? 他还指望着靠女儿更上两层楼呢,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接回家了。 就这样,次日,尚国第一美人——夏梨梨重现京城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912 侯爷逼婚 夏梨梨重现京城的消息传进秋骨寒的耳朵里时,秋骨寒只是“哦”了一声,再没有什么反应。 对他来说,夏梨梨只不过是曾经有些熟悉的熟人罢了,于他已没有什么关系。 王府上下的男人们却都兴奋了。 夏梨梨耶,据说比具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姬莲还美,所到之处万人空巷,他们都很想见见啊!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两年才被选进王府的,夏梨梨又消失了整整两年,他们还没有机会见过传说中的大美人,而且这位大美人还与王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不感兴趣才怪了! 但是,王爷没兴趣,他们感兴趣能有什么用? “王爷,夏小姐是您的表妹,听说与您还有婚约,您不去看看吗?”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王爷。 “这个月由你负责打扫茅厕。”这是王爷的回复。 这名侍卫脸一垮,就差没哭了,只是问问罢了,有必要这么狠吗? 在众人同情他的目光中,王爷冷冷的道:“我只纠正这一次,夏梨梨是我的表妹,但她家早就解除了与我的婚约,我与她已经没有别的关系了。再有造谣生事者,逐出王府。” 没有人敢吭声了。 只有雾公子偏着头,点了点秋骨寒的肩膀,一脸疑惑,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秋骨寒恶狠狠的剜了他两眼:“不关你事,少管闲事。” 雾公子嘴角微微一垮,一脸委屈:干嘛对他这么凶呢? 秋骨寒不耐烦的指了指:“出去,你们统统给我出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进来。” 于是,一群特地来告诉他“天下第一美人夏梨梨出现了”的男人们只得乖乖的出去了。 秋骨寒好不容易才清静下来,正想处理一些文件,就有人敲门了:“王爷,夏……” 啪! 他拍桌子,怒道:“我不是说过不许再提夏梨梨的事情吗!再说就驱逐出府!” 陷入情网的女人实在是理智全无,道理全无,他实在不想再跟这种女人扯上什么瓜葛。 “不是夏小姐的事情。”下人道,“是夏大人请王爷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王爷商量。” 夏大人就是夏物生。 夏物生找他,一般都是有需要一谈的事情,算是正事。 秋骨寒这才道:“备马。” 然后他就骑马去夏物生的府邸。 然后他就在那里见到了夏物生和夏沐泽。 他一看到夏沐泽就觉得事情八成要跟夏梨梨有关了,头就开始隐隐的痛了。 果然,还没聊几句,夏沐泽就开门见山,对他道:“王爷,夏氏一族已经决定要全力支持王爷了,只是,族里有一部分人认为光靠口头约定总归不能放心,还是希望王爷能娶夏氏一族的女子为正妃,如此,方能安定人心哪。” 他并不知道先皇遗诏的存在,但他知道幸亲王在谋求更大的权力与地位,夏物生也把这个意思跟族里的元老和骨干说清楚了,夏氏一族本就讲究实利,难得本族出了一个前途无量的亲王,哪有不支持之理? 而他作为侯爷,也是夏氏一族的核心人物之一,自然也要走在支持的前线。 秋骨寒看着他,笑起来:“堂舅没有告诉你吗,我不能人道,如何娶妻?” 这话一出来,夏沐泽就愣住了,居然有这么一回事? 夏物生则是一脸尴尬,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秋骨寒见他们迟迟不开口,又笑起来:“侯爷,这事已经经过大堂舅核实,绝非我故意推拒,所以成亲的事情就此作罢。如果夏家还有人不放心,我愿与夏家签订协议,若我能再上一步,必定提携夏家,保证夏家比起今日更为大富大贵。” 利字当头,夏家有这样的顾虑他能理解,所以,他也愿意给夏家一个保证。 他说的是有理,但夏沐泽却一点都不想与他签订类似的协议。 因为,秋流雪谋求更大的权力与地位,一定会招来皇上更大的防范与压制,夏家身为秋流雪的母族,一定会首当其冲的成为皇上打压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与秋流雪签订书面协议,岂不是给自己留下了“罪证”? 假如,只是假如有一天秋流雪真要挑战皇上的位置,若是失败或者引起皇上察觉,那样的“协议”就是要命的证据啊,他才不想签。 但不签的话,又怎么能把秋流雪牢牢的牵制和拉拢住呢? 想了想,他咬牙:“就算王爷身患隐疾,只要花些时间治疗就好,梨梨对王爷一往情深,一定不介意多等一些日子。” “王妃”,而且还是亲王级的王妃,那可是女人所能获得的仅次于皇太后、皇后、贵妃的地位了,梨梨若是能获得这样的地位,桃李侯府将是何等的荣耀? “侯爷不介意,本王介意。”秋骨寒冷冷的道,“本王也是男人,就这样娶了王妃,一来尊严受挫,二来迟早会引起怀疑和非议,于本王的名声不利。侯爷要置本王于这般难看的境地么?” 夏沐泽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要女儿的幸福了。 当年,他需要夏家支持的时候,夏沐泽为了自保而抛弃他和母妃;他刚回京时一无所有,夏沐泽不顾女儿的心意,不让女儿亲近他,也不愿与他走近;现在他翻身了,夏沐泽就急急的把女儿送上来,甚至知道他“不能人道”了还要坚持,这样的心思,实在令他不屑。 “这个、这个……”夏沐泽没想到他说得这么严重,显得自己再坚持下去就是在刁难他似的,尴尬不已。 但他尴尬了一会儿后,还是咬牙坚持:“本侯绝对没有这个心,令王爷误会,实在是本侯说话不周。既然王爷坚持不娶,本侯希望侯爷能与梨梨公开订亲,待王爷治好隐疾后再成亲。” “王爷,”他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补充,“这是本侯唯一的请求了!梨梨也表示过非王爷不嫁,为此还去庵里修习了整整两年,如今她已经懂事,绝对不会再做出令王爷为难之事,还请王爷大局为重,遂了夏氏一族的心意。”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竟然把“大局为重”和“夏氏一族”搬出来逼他,这夏沐泽,还真是不要脸啊! 他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夏物生就叹着气,开腔了:“王爷,这不仅是侯爷的请求,也是夏氏一族的要求啊。” 913 要么娶,要么散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干脆挑明了说。 按照他的计划,最完美的联姻方式仍然是:夏梨梨“懂事”的嫁给最顶尖的权贵,为夏氏一族扩张人脉,在最大限度上助流雪成事! 然而,夏梨梨还是非流雪不嫁,甚至还说服了父母成全她的婚事,桃李侯在官场浸润多年,也深知如何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就这样改变了不愿女儿嫁给流雪的心意,同时还拉拢族中的人支持他。 整个夏氏一族,爵位最高的就是桃李侯,加上他的意见也符合本族的利益,族中便有不少人站在他这一边,甚至比他还想成就这门亲事。 “咱们帮幸亲王做事,迟早会得罪皇上,这可是惹祸的事情!如果幸亲王不给咱们一个保证,咱们凭什么如此卖命?”——这就是他们的观点与要求。 不论夏物生如何劝说,都无法说服这些人改变主意。 在这些人看来,只有幸亲王娶了夏家女子为正妃,双方的命运彻底绑在一起,夏氏一族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面对夏氏内部很可能会出现的矛盾与分化,夏物生反复思考许久之后,最终妥协。 一来夏梨梨非秋骨寒不嫁的念头实在是执着,不可能说服她另嫁他人,把她逼急了,她再次自尽或发疯,就白白浪费了这么一颗极好的棋子。 二来,以桃李侯为首的这一批族人已经下定了决心,此事若是不成,夏氏一族便生内乱。 与秋夜弦相比,流雪本就处于劣势,如果己方不团结,如何能成事? 三来,夏梨梨嫁给秋骨寒确实是牵制秋骨寒的绝佳方式,将来秋骨寒若是成事,夏梨梨便是皇后,夏梨梨的儿子便是太子,如此,夏家便能一步登天,无族能及。 否则,秋骨寒一旦成事,想另立夏家女子为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思及种种,他便答应支持桃李侯,并带着桃李侯等在这里,请幸亲王上门一谈。 秋骨寒的目光,从夏沐泽脸上移到夏物生的脸上,平静的问:“如果本王拒不接受呢?” 夏物生道:“王爷,只是先订亲罢了,这于你而言,究竟有何不可?” 秋骨寒吐出几个字:“本王不、喜、欢这样。” 夏物生目光一沉,就欲训斥他。 但夏沐泽已经抢先开口:“王爷,这是本侯唯一的请求,如若王爷不应允,本侯就不参与王爷的计划。” 梨梨回到家里后,看起来确实成熟和稳重了许多,不哭不闹不怨不恨不绝食,只是很温婉的、得体的与他们打招呼,还很有耐心的听他们唠叨。 然后他们谈到了她的婚事,继续劝她嫁给姬临风,她却笑着道:“父亲,母亲,姬临风的出身与条件这么好,但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伯爵,难道他日后还能超越幸亲王么?” 他愣了一下,道:“但临风对你一往情深,绝对不会亏待你……” “感情很重要吗?”女儿笑了,“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吧?父亲母亲请好好想想,血统纯正的年轻亲王与姬氏一族的旁支伯爵相比,哪一个更有前途?女儿嫁给谁,更能给侯府带来好处?” 他和夫人沉默了。 秋流雪能够在短短几年里,从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成为如今功成名就、人脉众多的亲王,其实力和前途有目共睹,反观姬临风,虽然也混得不错,但比起幸亲王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感情”这种东西,跟权力、地位相比,算得了什么? 而且女儿真正爱的显然是秋流雪。 “还有,”女儿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又道,“父亲,母亲,你们还没有看出来么,流雪想要的可不是更上一层楼,而是——” 她指了指上方,道:“最高的地方。” 他当年就是身体一震。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没敢多想。没想到,女儿却如此明确的说了出来。 “父亲母亲,”女儿平静的问他们,“你们若是还能找到比流雪更好的女婿,那我一定嫁!如果你们甘愿便宜别人家的女儿,让别人家的女儿和孙子坐在最高的地方,而你们只能匍匐仰望,那我便无话可说,按你们的要求随便嫁了就是!” 他动容了。 “父亲母亲,我得提醒你们,”女儿又补充,“千万莫想着坐收其成!流雪若是娶了别的女子,待其功成之日,其妻可不会让大权旁落!而且你们已经背叛了流雪一次,难道还想着他成就大业之后会重用你们?” 他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事实上,秋流雪回京之后就不曾主动与候府联系,更没有流露出半点交好的意思,若不是夏物生从中周旋,秋流雪可能根本就不会理睬侯府。 他现在就想着作壁上观,待秋流雪成大业之后再沾光,秋流雪是什么人,岂能让他得逞? “还有,”女儿继续慢吞吞的道,“女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待流雪成事时,女儿也是老姑娘了,你觉得那时的流雪还肯娶我或纳我?而到了那时,你们以为你们还能逼流雪娶我?” 他彻底无言了。 他想让女儿成为“王妃”或者“皇妃”或者“皇后”,真的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 女儿还仔细向他分析了流雪的才能与条件与前途,很有自信的告诉他们:“父亲母亲,流雪是有可能成事的,就为了这四成的可能,咱们就值得赌!如若你们不敢赌,咱们这宅子,这辈子就可能只能是侯府了!哦,对了,如若流雪成事失败,皇上大概也不会放过夏氏一族,你也莫想着明哲保身。” 在他脸色大变的时候,女儿又说:“其实就算流雪不争,皇上也会一直打压流雪和夏氏一族,咱们家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不如就押了流雪罢,至少你还能得到一个亲王女婿嘛。” 女儿说到这份上,他终于心动了,认同了女儿的意见。 所以他找到夏物生,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而且态度十分强硬。 夏物生在劝他无效后,终于表示会帮他说服流雪。 他这次和秋流雪谈判,态度是十分坚定的,“要么娶他的女儿,要么双方散伙”,绝对没有第三条路。 他若是与秋流雪散伙,夏氏一族内部必将分化,而分化的夏氏一族帮不了秋流雪大忙——他赌秋流雪离不开夏氏一族的支持,赌秋流雪不可能因为亲事的问题跟他绝交! 面对他的强硬与决绝,秋骨寒的目光很冷:“本王劝侯爷还是改变主意比较好。” 914 我不会再做傻事 夏沐泽下意识的想回避他的视线。 但关键时刻他还是撑住了,客气的道:“这并非本侯一人的看法,而是大多数夏家人的看法,本侯无法改变。” 这大概是梨梨成为“亲王妃”甚至更上一层楼的唯一机会了,他这一生能否爬得更高,也看这一步了。 所以说,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示弱和退步? 秋骨寒冷笑两声:“大多数的看法?本王还真要……” “王爷,”夏物生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及时阻住他说出不可挽回的话来,沉声道,“婚姻之事,事关重大,王爷务必好好考虑几天,莫要急着现在做结论!” 而后他看向夏沐泽,给他使眼色:“侯爷,你也要给王爷几天时间好好考虑,莫要催得太急才好。” 夏沐泽收到他的眼神与警告,心里一颤,赶紧道:“王爷,本侯是担心族中之人做出什么傻事来,才会说得如此急迫,还请王爷见谅。接下来几天,本侯自会说服族中之人暂等几天,还请王爷好好考虑。无论如何,本侯都会支持王爷的决定。”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秋骨寒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如何处理,便顺势而下:“本王明白侯爷的苦心。那就请侯爷再等几天,待本王好好考虑再答复。” 三个人于是都露出轻松的笑容,刻意转移话题,总算让气氛稍微好转了一些。 聊了一阵后,秋骨寒以公务繁忙为由,告辞离开。 他一走出夏物生的宅子,脸色就笑容全无,一派冰冷。 这两个人竟然敢如此算计他! 当他还是过去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少爷吗? 他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在思考如何解决此事的时候,夏沐泽垂头丧气的回到了侯府,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女儿。 夏梨梨平静的听着,唇边泛着美丽的笑容,完全没有发疯或抓狂。 “王爷当然不可能轻易答应。”她听完以后,一副早有意料的样子,“不过没关系。父亲,我有办法让王爷接受这门亲事,您就把这事交给我去办,暂时别管好了。” 夏沐泽惊异的看着她:“你、你有什么办法?” 女儿回来之后真的变了很多,似乎懂得用脑子想事情和说话了,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他看着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的女儿,心里怎么有一种毛毛的不安感呢? 夏梨梨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以后再告诉您。” 夏沐泽还是不安:“梨梨,你、你可别做傻事啊。” “放心吧,”夏梨梨笑靥如花,“我还要带着父亲母亲和整个侯府爬到最高的地方呢,怎么会做傻事呢?父亲,您一定要相信女儿。” 为了得到流雪,她这两年来也进行了艰辛的修习和蜕变啊。 现在,该是她的努力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夏沐泽叹气:“父亲相信你,你、你也要多加小心。” 夏梨梨嫣然一笑:“嗯,谢谢父亲关心。” 父亲才不会关心她的幸福。她想得到幸福,只能靠自己。 打发父亲离开后,她看向天空,悠然的享受精致的点心。 只有那个给流雪下蛊的凤惊华消失了,流雪才不会被她人所迷惑,才会注意到她才是他最佳的良配。 如何让凤惊华消失呢?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她不能急。 心急喝不了热粥。她已经熬了这么多年,再熬一阵子又如何? 在她的计划付诸行动之前,她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哪个人? 当然是那个迷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姬临风。 她已经回家几天了,姬临风还没有出现,事实上,在她回家前的十几天里姬临风也一直没有出现,只是派人定期看望她和给她送东西。 她被遗忘在尼姑庵的两年时间里,姬临风每隔三四天就去看望她一次,这次却这么久没来看她,有些奇怪。 但她从来没有问他为什么不亲自来、他去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因为她根本不爱他,根本不在乎他,他是死是活没有关系。 她现在想见他,只是想利用他罢了。 她赌他很快就会出现。 结果,他还是没有出现,但他的人出现了。 她问对方:“姬临风呢,他去哪里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问姬临风的事情。 对方都替少爷感到受宠若惊了:“少爷这段时间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暂时不在京城,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如若小姐想见少爷,小的可以写信给少爷,请少爷务必抽空来看望小姐。” 少爷出门的时候交待过:“我这段时间不在京城,谁都不要去找我,如果梨梨有事找我,你知道该怎么办。” 所谓的“怎么办”,就是他把口信交给特定的人,再由特定的人转给少爷。 “既然他忙的话,那就不找他了。”夏梨梨不以为意,盯着他,“我有事想请他帮忙,他既然不在的话,你也可以代劳吧?” “当然可以。”这人是姬临风的心腹,很明白少爷对她的心意,当下立刻奉迎,“少爷交待过小的,夏小姐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小的必须全力服从。” 这确实是少爷的交待,他是少爷的亲信,当然会将少爷的命令执行到底。 “本小姐要你做的事情,你会替本小姐保密吧?”夏梨梨淡淡的问。 “当然!不管夏小姐叫小的做什么,小的都会保密到底。”这人说得信誓旦旦,只是在心里补充一句——少爷除外。 他是少爷的人,他可以隐瞒任何人任何事情,唯独不能隐瞒少爷。 “你告诉姬临风没事,不过,你最好不要告诉他。”夏梨梨说着,从杯托下面抽出一张银票,用漂亮的手压着,往前挪了挪,“这是给你的辛苦费,你收下吧。” 这人眼尖的看到上面的面额竟然很不错,心里又是一喜,但又有些犹豫。 “你不收的话,我可不敢让你帮忙。”夏梨梨也不催他,“大不了我再找别的男人帮忙。” 女人都视她为天敌,她不可能找女人帮忙,但是,愿意为她卖命的男人到处都是,她也并不是非找姬临风不可。 这人一听赶紧把银票收起来,正色道:“请夏小姐吩咐!” 开玩笑呢!夏小姐是少爷必定的妻,怎么能让夏小姐找别的男人帮忙? “真是聪明的奴才,难怪姬临风这么信任你。”夏梨梨唇边泛起迷人的微笑,勾勾手指头,“把耳朵凑过来。” “多谢夏小姐夸奖!”这人立刻被夏梨梨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乖乖的把耳朵凑过去,“请夏小姐尽管吩咐,小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啊,夏小姐真是太美了,美得语言和文字在她的面前都显得如此无力! 只是看着夏小姐,他就算这样老去死去,也心满意足啊! 感谢少爷给他侍候夏小姐的机会,所以他一定全力为少爷和夏小姐效劳。 915 你带你去见他 在实行计划之前,夏梨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见流雪一面。 也许流雪对她的心意和态度已经变了呢? 如果流雪能够恢复正常,不再痴迷那个与他完全不搭调的老女人,那她就不用再实施那个计划了。 毕竟,她是第一次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点……能不用那样做就能解决问题,就最好不过了。 她乘坐的普通的轿子,稳稳的停在幸亲王府的面前。 曾经的夏梨梨,是肆意自我的女子,从不遮掩自己的美貌,喜欢看世人为自己的美貌疯狂,但现在的她,却只愿美貌为他一人开放和芬芳。 打她重返京城后就不曾在公众面前露脸,她这一路行来,竟然没有人知道轿子里坐的就是名满帝都的夏梨梨。 帘子掀开,她从轿子里下来时,尽管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她卓绝曼妙的风姿,还是引来了行人的目光。 真正的大美人就是这样,遮得再严,也散发着深巷酒香般的魅力。 一个背影,一个转身,也宛如月下花影动,令人心荡神驰。 王府门前的侍卫也盯着她,这是何方女子,竟然有如此媚人的风姿? 遗珠上前几步,对守门的侍卫道:“两位大哥,夏家梨梨小姐求见王爷,还请两位大哥通报一声——” 怎么?两名侍卫的眼睛立刻圆了,眼前这个风姿绰约、身姿曼妙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夏梨梨? “两位大哥——”遗珠看他们半晌没反应,又拔高声音,叫了一声。 两名侍卫回过神来。 年纪比较大的一位伸手一指:“去,你赶紧去通报王爷!” “是……”年少的那位不断拿目光瞟夏梨梨,一步三回头,慢吞吞的、不舍的走进大门里。 夏梨梨就站在门口,宛如一株玉树,静静的等着。 不断有人因为瞄到了她的侧影与背影而频频窥视。 她宛若未见,眼里、心里只有她的情郎。 与她隔着围墙、重重树影与重檐的地方,秋骨寒听说夏梨梨已经在门口了,脸色就是一变:“不见!就说我不在,立刻让她回去!” 对他来说,夏梨梨就是“麻烦”的代名词,他一点都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侍卫见他说得像见鬼似的,心里不由怪怨王爷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便小心的道:“但、但我们已经说了王爷在府里,夏小姐好歹是王爷的表妹,见都不见一面的话,恐怕不太好……” “就说我刚刚出去!”秋骨寒怒,目光森森的,“你们明知我不想见那个女人,还要为她跑腿,存心跟本王过不去是不是?你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从现在开始你去守后门,晚上值夜!” 这些人一定是故意的! 八成是受不住夏梨梨的美色和纠缠,腿就软了,连他这个主子的命令都敢不听了,真是没出息! “王爷——”那名侍卫脸一垮,“小的知错了,您大发……” “还不出去?”秋骨寒还是寒着脸,“想滚出王府吗?” “是,小的这就出去。”那名侍卫抽了抽鼻子,一脸委屈的往外面走。 咚!他才跨出门槛,就跟一个人撞到一起。 雾公子? 他抬头,眼睛一亮,立刻将雾公子拉到一边:“我得罪王爷了,你赶紧跟王爷求求情,让他放我一马!” 雾公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很好说话,而且是超级讲道理的,求他准没错。 雾公子眨了眨眼,眼里冒出好多明显的疑问:出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侍卫凑近他的耳朵,把事情说了一遍。 雾公子听了皱眉,先指了指一墙之隔的书房,接着摆摆手和摇摇头,表示王爷这么做不对。 “是吧是吧,很过分吧?”侍卫低声道,“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夏小姐呢?人家还在外面站着呢,这样多不好……” 比起他被罚去守后门和值夜,他更替夏小姐委屈啊。 雾公子双唇一抿,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蓦然就变得坚定起来。 他的表情在说“放心吧,这事交给我”。 而后他就挺起胸膛,往大门口走去。 侍卫很高兴的跟在他后面。 别看雾公子斯斯文文又轻轻柔柔的,好像没什么骨头的样子,其实啊,雾公子固执着呢,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连王爷的黑脸和怒气都阻挡不住。 他们都对雾公子很有信心的。 大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人人都在看着蒙脸垂头的夏梨梨,窃窃私语。 他们并不认识和认出夏梨梨,就觉得她看着就特别的美,同时也特别的柔弱,令人很是感到怜惜。 她该不是王爷的外室或秘密情人之类,跑来这里找王爷,结果吃了闭门羹吧? 不怪他们这么想,而是夏梨梨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而且还是属于爱情悲剧那一类的,而普通人嘛,就喜欢胡思乱想编故事。 夏梨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她只是竖起耳朵,专注的聆听着闭合的大门里的动静。 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不那么急促和笨重,有节奏的、稳重的的脚步声。 流雪来了? 她猛然抬头,美眸睁大,望向大门正中。 大门打开了,一个人出现在门后,双眼与她对了个正着。 两个都愣了一下。 来人有点像流雪,但不是流雪——夏梨梨的眼里闪过失望和悲伤之色,缓缓的垂起眸子,掩饰心里的情绪。 对方先是惊艳了片刻,而后眼里闪过怜惜之意。 他拉大门缝,大步走出来,停在夏梨梨的面前,扯了扯夏梨梨的披风,而后指指自己,再指指王府,示意她跟自己走。 夏梨梨居然也看懂了他的肢体语言,但眼里闪过不悦之色,扯回披风:“你是何人?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 雾公子立刻给她作掬,表示道歉,而后拍拍胸口,接着手指朝下,作了个“双脚行走”的手势。 “你要带我进府?”夏梨梨狐疑的问。 雾公子笑眯眯的点头,目光很柔和,笑容很柔和,全身的线条都很柔和,温文又亲切,无辜又无害的。 夏梨梨的眼睛立刻亮了:“流雪在府里么?我可以见到流雪么?” 雾公子用力的点头,令人觉得他“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夏梨梨笑了:“多谢公子。” 虽然她戴着面纱,但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因为这份开心的笑,瞬间散发出耀眼的光泽来。 整个人顿时也显得神采奕奕,光彩四射。 众人都看呆了。 雾公子也呆了呆后,笑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916 不许你这么说她 夏梨梨跟着他走进王府,所过之处,无不引来一堆注目。 书房里,秋骨寒坐了一阵以后,觉得以夏梨梨的脾性恐怕不会轻易离开,他还是走为上计比较好。 但是,晚了一步。 他刚走出书房,就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夏梨梨?他脸色就是一变,转身就想跑,但手腕被人抓住了。 他又吃了一惊,夏梨梨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居然让他没能马上挣脱。 他只得转头,却对上雾公子那张严肃的脸庞。 原来是雾公子抓住了他! 他当下不高兴了,瞪眼:“你抓着我干嘛?放手!不放的话就砍了你!” 雾公子却不理会他的警告,拉着他的手走到夏梨梨面前,朝夏梨梨甩了甩头,示意他跟夏梨梨打招呼。 秋骨寒抽了抽嘴角,抬脚,狠狠的踩向雾公子。 雾公子后退两步,松开了他的手。 秋骨寒揉着手腕,冷冷的看向夏梨梨:“找我何事?” 夏梨梨的目光已经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还脉脉含情的:“流雪,我们又见面了,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说着,她摘下脸上的面纱。 瞬间,整个天地似乎都失色了,或者说,天地之间的颜色与光芒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所有在场或经过或看到的人,全都停下脚步,惊艳的看着她。 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呢? 无一不美。 整体更美。 越看越觉得好看,根本移不开眼睛。 “不想。”然而,被这样的美人含情脉脉注视的秋骨寒却毫不犹豫的、毫无感情的回答,“我一点都不想你。也不想看到你。你有话就说,没话请回去。” 换了以前,夏梨梨一定会受到巨大的打击与伤害,但现在,她已经明白流雪是因为受了蛊惑才会对她如此冷淡,所以她不会再失控了。 “流雪,”她微笑,“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是不是看中了凤家的大小姐凤惊华?” 什么什么?她是专程来问王爷这种事情的? 所有在场或经过或看到的人,耳朵全部竖起来了,兴奋得毛发都在哆嗦,王爷会怎么回答呢? “无可奉告。”秋骨寒的声音还是冷冷的,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许多,“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问了也是白问,我不会告诉你的。” “但我看出来了。”夏梨梨很平静,“你受到了她的蛊惑,才会被她迷住。流雪,凤惊华的年纪都那么大了,还跟很多男人暧昧不清,她配不上你,你会迷恋她,都是因为她对你使用了邪术,让你走火入魔,失去理智……” 以前,她也听说过凤惊华的事情,但她与凤惊华并没有来往,知其甚少。 回京以后,她暗中打听凤惊华的事情,越听越心惊,没想到凤惊华竟然这么有手段,从皇上到狩王到流雪,这女人还真是猎艳无数,战果辉煌啊! 想想流雪这么年轻,在情事上又没有什么经验,难怪被她迷得团团转! 这种女人,确实留不得! “闭嘴!”秋骨寒悖然大怒,脸庞因为愤怒而发红,连青筋都冒出来了,“不许你这么说她!她不是你能比较和评价的人!你再说她一句不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这样的反应,更令夏梨梨相信他是被凤惊华所蛊惑。 她更不生气了,只是问:“她本来就是个专门勾搭男人的坏女人!我只是说出实话罢了,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 她想知道流雪被凤惊华迷得有多深,是否还能救。 秋骨寒微微眯起眼睛,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回去!你这辈子别想再踏进王府一步!” “流雪——”夏梨梨被抓得很疼,却很高兴,还顺势往他的身上扑,“我惹你生气了,你干脆把我吃了吧,我好想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众人听得眼珠要掉了,都这时候了,梨梨小姐居然还在撒娇? 还能对王爷那张白里透黑的脸撒娇?真是勇敢喔…… 秋骨寒早有防范,手一松,脚一据,人已经闪到了一边,避开她的扑撞。 而后他扯下外袍,毫不怜香惜玉的套在夏梨梨的头上,将她大半个身子都包住后,也不管她尖叫连连,就把她扛起来,丢给一名高大的侍卫:“把她丢出去!” “王、王爷……”那名侍卫手忙脚乱又大惊失色,“不、不可以啊……” 不可以对这样的天仙美人这么粗鲁啊! 也不可以把这样的天仙美人丢给他啊,他若是去接去抱,太不合礼数了,会坏人家姑娘名节的…… 可是不接的话,梨梨小姐被摔坏了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雾公子已经清风般的闪过去,稳稳的接住了虫茧般的夏梨梨。 而后,他很小心的将夏梨梨放在地上,扯掉包住她的袍子,一边安抚的摸摸她的头,一边生气的冲秋骨寒瞪眼睛,“唔唔嗯嗯”的批评他。 “哦,瞧你激动的,”秋骨寒背着双手,一脸嘲弄,“你看上她了?像你这种吃素的清修之士也动了凡心,想要保护她和怜惜她了?” 雾公子抿着唇,双颊一鼓,脸庞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害羞红还是生气红。 但他的眼睛却是写着生气。 他伸出手,竖起食指,冲秋骨寒摇了摇,表示这样对女孩子可不行。 “她喜欢我确实是她的自由,但是,我也有拒绝她的自由吧?”秋骨寒耸耸肩,“不喜欢一个女人却又心软,纠缠不清的,才不是大丈夫的作风吧?你喜欢她的话尽管抱走,我求之不得。” 说罢他转身就走。 走得很快。一副现在不走就来不及的模样,而且很快就没了影儿。 夏梨梨坐在地上,一脸委屈的看着他的背影,泫然欲泣,却是半句话都不说。 她这副模样,看得一众男人都心疼死了:王爷也是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怎么就这么无动于衷呢? 难道……王爷真的对凤家大小姐迷得那种程度,可以直接无视梨梨小姐的倾天之姿和一片痴情吗? 虽然凤大小姐也不错,但总的说来,还是梨梨小姐更年轻更貌美更有女人味吧? 哎,能抵抗得住梨梨小姐美貌与痴情的王爷,果真非同一般啊! 雾公子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站起来,朝夏梨梨伸出手,示意她起来。 他挡在夏梨梨的视线前,夏梨梨看不到流雪了,只得收回目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爬起来就走。 走了几步后才面纱遮上,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绝世容颜。 雾公子跟在她后面,送她出去。 夏梨梨理都不理他,就这样走出大门,钻进轿子,离开。 流雪真的没救了。 那她也不用对凤惊华犹豫和心软了,更不用内疚和不安。 917 有请凤大小姐 “小姐,香满楼来了帖子,说酒楼推出了十几道针对女客人的春季新菜品,邀您出席酒楼的品菜会。” 午后,凤惊华小寐醒来,就收到了一张烫金的帖子。 “不去。”她打着呵欠,想都不想就拒绝。 多事之年,行事须处处小心,能不掺合的事情,她最好都不要涉及。 “送信的伙计说,如果小姐肯出席的话,就送一坛在桂花树下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仆人说完之后补充一句,“那可是老爷念念叨叨的好酒呢。” 老爷身残且归隐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看戏、下棋,而香满楼埋在地下多年的美酒可是天洲出了名的陈酿,不到出土之日绝不拿出来,可谓可遇而不可求。 他也很想让老爷尝尝这传说中二十年一埋的陈酿啊。 凤惊华的耳朵立刻动了。 二十年的美酒啊,父亲、哥哥和九杀一定喜欢! 但是,她心动之余,一脸警惕:“香满楼为何一定要我出席?还给我这样的好处?” 仆人道:“香满楼的伙计说您面子大,见多识广,又是香满楼的常客,掌柜比较相信您的品味。至于要送您的那坛酒,也就两斤,掌柜一向敬重老爷,也想借这个机会送两斤好酒给凤将军过过瘾。” 凤惊华确实是香满楼的常客,经常跟酒楼订酒菜点心,对香满楼还算了解和放心。 当下她想了一想,道:“好吧,我去,品菜会什么时候开?” 仆人道:“一个时辰以后。” 凤惊华皱眉:“怎么这么快?” 按理说不是应该提前两三天吗? 仆人道:“香满楼说明日是老爷的生辰,大小姐一定会为了那坛女儿红去赴宴,没必要给大小姐思考的时间,免得大小姐临时反悔。” 凤惊华:“……” 做生意的人就是精明,什么都算准了。 她站起来:“好吧,我现在就去。” “哈,我也去!”一个人突然从门后冒出来,兴奋的道,“我都听到了,我也要去品尝新菜。” 凤惊华看到他,拍了拍额头:“大哥,这是针对女人的品菜会,出席的都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跟去了。” 凤若星这段时间来都不怎么出门了,天天关在书房里看书,难得今天天气明朗,他突然想出去走走,就来找凤惊华,没想到就听到了试菜帖的事情,当即就动了心。 美食对他一向很有诱惑力。 他叫起来:“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大不了我假扮成女人呗!” “大哥,”凤惊华上下打量他,“就你这样的骨架,是没有办法打扮成女人的,你乖乖的呆在家里,我打包好吃的给你啊。” “不要!”凤若星拗起来,“打包的没有现做的好吃!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去吃东西了,我现在憋不住了,我要跟你一起去吃好吃的!” 小华说这段时间不太平,可能又有坏人想对家里的人动手,让他尽量不要外出。 他有了以前被人暗算的经历,也玩腻了京城,这段时间真不出去了,但太久不出去的结果就是一旦想出门就控制不住。 “大哥,就算我想带你去,可人家没请你,我带你去不太好。”凤惊华劝他,“不如你今天先忍忍,我明天或后天再带你去,保证你吃个够。” “不要!我就要今天去,就要现在和你去,你不让我去我今天就不吃晚饭了,饿死算了……”凤若星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起赖来。 “全失全失——”这个时候,祝慈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做了桃花银耳羹,豆腐脑,拔丝山药,还有好多好多的点心,你要吃吗?不吃的话我就送人了哦!” “要要要!我要吃,在我吃够之前不许送人——”凤若星眼睛亮了,咂了咂嘴,冲过去,“点心在哪里?我现在要吃,我现在好饿……” 跑了几步后他不忘回头,叮嘱凤惊华:“你等等我哦,我吃够了就跟你去,你一定要等我啊!” 然后他就跑远了。 吃饱了还去酒楼干什么呢?凤惊华摇摇头,也赶紧跑了,生怕到时又要被大哥给缠上。 她很顺利的抵达香满楼。 和一些性情还算爽朗大方的女客人品尝了香满楼推出的新菜、新酒、新点心,吃得可谓心满意足。 然后她拎着香满楼送的三斤女儿红和几样点心,走出香满楼,准备回家。 因为春光明媚,她的心情极好,就没有急着骑马离开,而是沿着长街慢慢的走,打算逛逛再骑马回去。 才走了没多远,就有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走到她面前,冲她行了一礼,道:“凤小姐,小的乃是夏小姐的奴才,奉夏小姐之命,请凤小姐去湖心亭一叙。” 凤惊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哪个夏小姐?” 对方客气的道:“桃李侯府的夏小姐。” 夏梨梨?凤惊华蹙眉,眼里闪过厌烦:“我与她非亲非故,也不曾有所来往,有什么好说的。” 八成又是因为秋骨寒的事情。 无聊呢?还是无聊呢? “我家小姐也知道打扰了凤大小姐。”对方小心的道,“但我家小姐说了,有些事情不与您说清楚的话,就无法了结,还请凤大小姐抽空走一趟。” 凤惊华冷笑两声:“我拒不去呢?” 对方道:“我家小姐说了,如果凤大小姐不去的话,她从今天开始会日日上门拜访您,直到您肯见她为止。我家小姐还说,她对此会非常执着,有信心缠到凤大小姐答应见她为止。” 凤惊华:“……” 为什么这些女人总是这样执迷不悟呢? 跟以前的她有得一拼。恐怕见了棺材都不落泪吧? “我家小姐请大小姐放心。”对方道,“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湖心亭谈谈而已,不会对大小姐做些什么的。” 凤惊华再不怎么接触夏梨梨,也知道她在秋骨寒的事情上是如何的痴情与执着,她真不见的话,夏梨梨还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无奈,她只得道:“你带路吧。” 她跟着这名下人走了约莫一刻多钟,就在四面环柳的湖心亭里见到了夏梨梨。 小湖的四面植满了柳树,树柳一边的青石板上尚有不少行人走动,柳树一边则是清澈的湖水,湖心有一个亭子,名为湖心亭,是这一带极受欢迎的街头小憩之处。 此时,湖心亭的四面挂起了帘子,春风吹动,白帘飘飘,极有几分诗意。 夏梨梨就静静的端坐在石桌后面,宛如白玉雕成的美人,美得不似真的。 918 被狠狠的砸到了 凤惊华对于她的美貌无动于衷。 “夏小姐找我何事?”她从容的踏进亭子,开门见山的问,而后在夏梨梨对面坐下。 夏梨梨注视着凤惊华,从她的脸上、身上寻找自己败给她的因素。 但是,她找不到。 不论是年纪、容貌、身段、风姿、品味,她都不觉得凤惊华比自己强。 流雪会看上凤惊华,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多谢凤小姐赴约。”夏梨梨先站起来,冲凤惊华行了一个见面礼,才优雅的坐下,给凤惊华倒了一杯茶后,才道,“我知道凤小姐十分繁忙,也不敢占用凤小姐太多时间,所以我就直说了。” “流雪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不希望凤小姐与他如此暧昧不清,所以我请凤小姐以后不要再跟流雪见面。”她直视凤惊华的眼睛说。 凤惊华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连不悦的劲儿都没有了,只是笑:“我真的不想与他见面,就像真的不想与你见面一样,但他非要与我来往,就像你今天非要见我一样,赶都赶不走,理也说不通,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见不到他?搬离京城?我杀了他?或者我干脆自杀不成?” 夏梨梨咬了咬牙:“听大小姐的意思,似乎是大小姐对流雪完全没有意思,而是流雪死缠烂打了?” 这女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流雪那样的男子,怎么可能会缠住她这样的女人不放? 她见过很多自以为是、喜欢吹嘘炫耀的女人,但这些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女人会吹。 “我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凤惊华笑,“但我对他确实没有夏小姐需要担心的感情,夏小姐这么中意幸亲王的话,还是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他的身上比较好,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只是舍本逐末了。” 夏梨梨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生气了。 “凤小姐曾经真正的拒绝过流雪吗?”夏梨梨口气微微变得不太好,“你说得这么磊落,但是,你真的有跟他说清楚你对他无意吗?你真的有努力跟他划清界限吗?你真的有努力避嫌么?” “有啊。”凤惊华不笑了,“不信的话你去问他好了。” 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肯说啊!夏梨梨在心里低吼着,嘴上问:“凤小姐,我想再问问,既然你对流雪无意,为何迟迟不嫁给狩王?你不知道坊间都说你是移情别恋,为了流雪而抛弃狩王么?” 狩王虽然不错,但终究是异姓王爷,怎么能跟流雪这样的嫡正亲王相比? 而且狩王一看就是病秧子,还是在战场上打拼的,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又怎么能跟流雪这样的皇族少年相比? 她一提到狩王,凤惊华的胗色就很不好看了,口气也冰冷起来:“我与狩王的事情,轮不到夏小姐来过问。我想我们已经谈完了,告辞,再也不见。” “慢着!”夏梨梨看她准备起身,急了,叫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是不是对流雪使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才让流雪对你死心塌地?” 凤惊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觉得受到了污辱。 “夏小姐!”她的声音严厉和冷酷起来,“你听好了,我对幸亲王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我也不想与他发展男女之情,更不曾用过什么手段去诱惑他控制他!你以后若再污蔑我,别就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夏梨梨也气极了,拍桌子,“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说啊,你说啊!” 凤惊华不想与她啰嗦了,站起来,冷森森的道:“我可不想平白受冤,如果夏小姐再冤枉我,我便让冤事变成真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就是她真的想勾搭流雪? 夏梨梨就是这么理解的,脸色当下大变:“你、你这个无耻的女人!” “无耻?”凤惊华冷笑,“依我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因为妒忌而冤枉她人更无耻!” 说罢她站起来,拿起桌面上自己的东西:“我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夏梨梨红着眼,咬着牙,又恼怒又忌惮又委屈的瞪着她。 这个女人用那种阴森森的口气说话时好可怕! 就像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一样! 她很害怕!害怕这个女人真的会抢走流雪!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可能! 凤惊华无视她的表情,转身就要离开。 夏梨梨猛然抓起桌面上的茶壶,重重的砸到亭柱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这个声音令凤惊华顿了顿脚步,转头。 “凤惊华,你去死吧——”夏梨梨尖叫一声,突然冲到一边,跳进水里。 春雨绵绵月余,湖水的水位很高,她这样跳进去,恐怕要出意外吧? 凤惊华惊得非同小可,赶紧冲过去,也想跳进水里。 但就在这时,亭子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似乎是根基断了,迅速往一边倾倒。 凤惊华的身体也随着亭子的倾斜而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滚到凭栏边。 她抓住凭栏想爬起来,然而亭子倾斜得很厉害,她根本无法站立。 更可怕的是,几根亭柱不知何故也断了,巨大的、沉重的亭盖就这样塌下来。 就她所倒的位置,这亭盖一定会砸到她。 她的脸色变了,抓着凭栏,斜着身体,往廊桥的方向爬过去。 只是,四周已经一片混乱,身边有倒塌的桌椅柱帘,她身体的一半又已经陷进湖水里,动作快不起来。 眼看亭盖就要落到她的头顶上时,一声大喝声传来:“小华——” 紧接着一条人影扑过来,用力将她往廊桥上拖。 对方的力气很大,竟然一口气就将她拖了上去。 “大哥?”凤惊华又惊又喜,但很快,她的脸色就变了,也用力将凤若星推向一边,“小心上面!” 上方,正有一根柱子摇摇晃晃的倒下来,正对大哥的身上。 凤若星被推开了一点,但没能彻底躲开那根柱子。 柱子砸下来,一端砸在凤若星的头上,一端砸在凤惊华的大腿上。 凤惊华只觉得大腿一阵剧痛,也不知道伤到骨头了没有,但毫无疑问,这伤一定不轻。 但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使劲将压在腿上的柱子慢慢推开,嘴里惊慌的叫着:“大哥?大哥你没事吧?你还好吗?你赶紧说句话别吓我……” 但凤若星一动不动。 只有刚才被砸到的头部的白色毛巾,被鲜血染红了。 919 趁机杀了她 凤惊华慌了,拖着受伤的腿爬到凤若星的身边,想解开他的头巾却又怕影响伤口,只得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大声叫起来:“来人——快来人,有人受伤了,谁来帮帮忙?” 然而,此时天色已经微暗,原本在湖边走动的行人不知为何都不见了。 她叫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现。 没办法,她只得掏出金创药,手忙脚乱的直接往渗血的毛巾部位撒,嘴里继续叫着:“来人——救命——帮帮忙——” 她今天没门没带人,这会儿叫破了嗓子也无人理会。 把所有的药末都倒在出血的部位以后,她又撕下衣料,小心的包扎住哥哥的头部,而后吃力的站起来,想背哥哥离开。 此时,岸上的柳树丛里,几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她。 “小苟哥,夏小姐已经上岸了,咱们赶紧走吧!”其中一人催促小头目。 那个小头目就是姬临风最常派去联络、侍候夏梨梨的那个亲信,小名为小苟。 “你们两个送夏小姐回去,其他人留下来。”小苟盯着凤惊华,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杀机。 夏小姐让他带人在这里布下陷阱,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夏小姐想除掉的竟然是凤惊华! 虽然凤惊华命大的逃过了死劫,但她现在受了伤,还要保护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这不正是他的机会吗? ——他杀掉凤惊华的机会! 凤家与姬家早成仇敌,少爷也好,贵妃娘娘也罢,一定很想杀掉凤惊华。 现在,凤惊华受伤又无助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岂可放过这个机会? 他若是杀了凤惊华,便能立下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所以,他只派了两个人送夏梨梨回去,剩下的几个人继续留下来,准备动手。 “小苟哥,虽然咱们把四周的人清过了,但说不定会有其他人经过,到时被发现就不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同伙着急的劝他。 没想到夏小姐竟然要对付凤惊华! 那个连费国军营和费国国都敢闯的、连皇上和贵妃娘娘都拿其没有办法的凤惊华啊! 他们都被夏小姐的疯狂举动给吓傻了。他们现在想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千万别被凤惊华给发现了。 “走什么!”小苟训斥他们,“这可是咱们立功的大好机会啊!你们想想,咱们若是杀了凤惊华,以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走,提家伙,咱们杀凤惊华去!” “小苟哥,你不是说真的吧?”几个人都被吓坏了。 “你们想想,夏小姐做得这么明显,”小苟吓唬和警告他们,“就算咱们现在跑了,凤惊华也迟早会找到咱们头上,夏小姐还能庇护我们不成?只有杀掉凤惊华,才会一了百了,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这个……”几个人还是不敢。 “你们怕个屁啊?”小苟道,“天都暗了,这附近没什么人,凤惊华又受了伤,哪里是我们的对手?错过这个机会的话,咱们这辈子何时才能出头?” 他见几个同伙还是不吭声,也不管了,把面罩扯下来,提刀就冲出去:“得,你们没胆的话就滚回去,以后我升官发财了你们继续给人当奴才,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富贵的滋味!” 其他几人虽然在犹豫,但看到他提刀上了,再想想机不可失,也就豁出去了,提着兵器追上去。 凤惊华刚刚把哥哥抱起来,正准备蹲下去,突然就见几个蒙面人提着刀过来,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立刻知道大事不妙了。 她迅速且小心的放下哥哥,抽出哥哥腰间的佩刀,横刀身前,盯着他们。 小苟等人也不多话,挥刀便砍。 双方迅速绞杀到一起。 即使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凤惊华从来也不曾荒废过习武,比起过去,她的功夫不曾减弱。 真论起来,她的功夫还比小苟等几个人高一截,但无奈她现在腿部被压伤,速度和力量都受到了削弱,打着打着,就慢慢落下风来。 尽管如此,小苟还是觉得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他得速战速决才行。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昏迷的凤若星身上,大叫:“你们两个,去杀了那个男人,快——” 四名同伙中立刻有两人抽身而出,挥刀朝凤若星砍去。 凤惊华看到他们竟然对一个昏迷中的无辜者动手,又惊又怒:“你们是夏梨梨的人?你们对我下如此毒手,真当凤府是好欺负的么?桃李侯承受得起凤府的报复么?” 小苟等人不说话,只是砍杀得更疯狂了。 因为凤府不好惹,所以他们才要非杀了凤惊华嘛! 凤惊华竭力避开他们的砍击,冲过去保护哥哥。 但其中一人的刀已经挥下,重重的砍在凤若星的右臂上。 当——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剧烈的金属重撞之声,而后是“啊——”的一声,那人手中的刀竟然被震飞了,他握着虎口,一脸吃疼的表情。 因为,凤若星的右臂乃是精钢所制,普通的钢刀砍上去,非但没能伤到,反而自受重挫。 趁着这个机会,凤惊华一个凌空飞腿,重重的踹在那人的背上,将那人给踢进湖里。 其他人却又已经扑上来,将她包围住。 她又要保护哥哥,又要对付几个人的围击,慢慢的,开始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这样打下去,就算她可以撑,但哥哥未必能撑啊…… 另一边,夏梨梨坐在马车里,惊慌又仓促的逃走。 是的,逃走! 她虽然任性,也曾经很刁蛮,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打,仗着倾世的美貌就没有怕过的时候。 但这回不一样。她这回可是预谋杀人,杀的又是名门大小姐,而凤家的势力与地位在她家之上,这事一旦曝光,她麻烦了,她家也麻烦了,到时就算凤惊华真的死了,她恐怕也未必能顺利的嫁给流雪…… “小苟,小苟——”她颤着声音叫小苟,想问问凤惊华怎么样了。 刚才,她一跳进水里,就由原本躲在水里的人带着她往岸上游。 她做贼心虚,也不敢停留在案发现场,就只是匆匆的看向湖心亭几眼,知道湖心亭很顺利的倒塌后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凤惊华究竟怎么样了。 凤惊华死了吗? 凤惊华死了好,还是不死好呢? 还是死了比较好,但是、但是接下来呢?她要怎么收拾善后? 谋划杀人计划的时候她没想过后果,实施杀人计划的时候她没想过后果,直到计划实施完毕了,她才开始想到“后果”这个问题,也才知道怕了。 既怕凤家找上门来,把她和整个侯府给搭进去,又怕流雪真的怨恨她,再也不原谅她…… 一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脑子又乱又疼,就只想到要问小苟接下来该怎么办。 920 善不了的后,逃不掉的走 但她叫了好几声,小苟都没有回答她。 她不耐烦的掀开车帘,探头张望,却不见小苟,只见两名赶车的下人。 “小苟呢?小苟去哪里了?”她叫起来,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小苟该不会发现闯了祸,就丢下她逃走了吧? “小苟哥留下来善后,晚点才回来。”心里也是慌慌的两名车夫回答,“夏小姐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好了。” “善后?善什么后?”夏梨梨追问,“那里难道还出什么事不成?” “这个,比如……”两人想了想,才道,“比如小苟要确认凤惊华死了没有,有没有人别人看到,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对您不利的线索,等等。” 他们说着,心里更慌了,也有点责怪起夏梨梨来。 这位大小姐惹谁不好,怎么偏偏去惹凤惊华呢? 万一东窗事发,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梨梨听着脸色就变了,是哦,事情不是做完了就完了,还有很多问题要确认和处理。 假如凤惊华没死…… 假如有人看到她和凤惊华在那里见面…… 她越想越怕,下意识的叫道:“回去,马上回去!快——” 她要回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那两名车夫实在不想再回去了,但又不敢违逆她,只得慢吞吞的掉转车头,驶回去。 啪啪!几记尺子打到他们身上。 夏梨梨骂:“快点!跑快点,不快的话就卖了你们!” 两人这才加快脚程,往湖心亭奔去。 “停!这停在这里!”夏梨梨命令他们将马车停在一丛茂密的柳树后面,而后跳下马车,穿梭在柳树丛中,慢慢往廊桥的地方潜去。 待她钻出柳树丛,看清亭子倒塌落水的地方时,瞬间脸色苍白,瘫倒在地上。 连接湖心亭的廊桥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迹之中,小苟等几个人全都被杀了,场面很血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腿都软了…… 而凤惊华不知哪里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难道是凤惊华太厉害,把小苟他们都杀掉了,然后逃走了吗? 可是、可是她明明看到湖心亭倒塌,凤惊华根本没能来得及逃出去,湖水又深又凉,凤惊华怎么可能逃得那么顺利? 小苟向她保证过,说他带来的人都是高手,绝对不会输给凤惊华的,怎么、怎么他们全死了…… 难道都是凤惊华干的? 凤惊华、凤惊华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妖? “夏小姐,咱们、咱们赶紧走吧……”小苟找来的那两名同伙看到眼前的场景,也被吓坏了,但总算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边哆嗦着边劝夏梨梨,“事情闹得这么大,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的,咱们可、可不能让人发现咱们跟此事有有有关啊……” 其实,只要凤惊华还活着,他们的阴谋就不可能包得住,但他们现在已经想不到这么多了,就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 “我、我我……”夏梨梨哭丧着脸,“我动、动不了了……” 纯粹被吓的。 两名下人互视一眼后,咬了咬牙:“那、那小的抱歉了……” 说罢,两人一左一右的握住夏梨梨胳膊,想把她拉起来。 但他们也被吓得不轻,四肢都在哆嗦,拉了好一会儿才把夏梨梨拉起来,然后跌跌撞撞的往马车的方向奔去。 好不容易奔到马车边后,他们将夏梨梨塞进车厢,哆哆嗦嗦的驾车离开。 因为太过震惊和慌乱,他们数次看错了方向和道路,绕了很多没必要的远路才回到桃李侯府。 而这时,天色已经黑了,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 他们一驾车到夏府前,还隔着好几十米呢,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 因为夏府门前灯火光明,站着不少人,这些人来回打转,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而其中,似乎还有桃李侯夏沐泽。 气氛如此严肃,如此不正常,看来事情不妙啊…… 难道是东窗事发,夏家已经知道夏小姐想谋害凤惊华的事情了? 两名下人面面相觑几眼后,一人低声问:“怎么办?” 另一人咬了咬牙:“这事可不能将少爷给扯进去,咱们还是跑吧?” 他们是少爷的人,如果他们被逮着了,一定会把少爷给牵扯进去,尽量与此事撇清关系才是上策。 “但、但夏小姐怎么办?” “夏小姐有侯府罩着,还能出什么事?而且咱们之前也跟夏小姐说好要保密的,不可以将对方的身份说出去,如果夏小姐到时把咱们供出去,咱们只要死不承认就好!对了,夏小姐不是不认识咱们吗?小苟哥他们已经死了,夏小姐又不认得咱们,咱们只要躲起来,一定没人找得到……” 他们是少爷的亲信,当然见过夏小姐多次,但夏小姐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根本就不记得他们是谁。 他们敢打赌,就算是现在,夏小姐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更不会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对哦,还是你聪明!”另外一人眼睛一亮,“咱们只要躲起来就没事了!那现在呢,怎么逃走?” “下车!让马车自己走过去就好!” 说罢两人跳下马车,重重往马屁股上一拍,让马匹自行往前面跑去之后,他们迅速逃走。 车厢里,夏梨梨抱着一团,早就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马车外面是怎么回事。 很快,马车自动冲到侯府大门前。 那堆挤在大门等人的侯府下人立刻围上来,制住马匹,而后发现了车厢里的夏梨梨。 “小姐?小姐回来了!侯爷,小姐回来了——” 车帘掀开,灯光照进来,映出夏梨梨苍白得可怕的脸庞。 夏沐泽的脸庞,出现车门前,脸色铁青,口气冷然:“你、你这个不孝女终于回来了!看看你、看看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夏梨梨的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根本没听到父亲和其他人都说了些什么。 完了,真的远了,事情曝露了,家里知道了…… 凤惊华绝对不会放过夏家放过她的,父亲为了保住夏家,很可能会丢弃她…… 她这下惨了,真的惨了…… 而眼前的灯光太亮,刺得她眼睛很疼,疼到睁不开。 她什么都无法看清楚,什么都无法听清楚,唯一且强烈的感觉只有……恐惧。 在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中,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921 好好看着我的身体 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夏梨梨也隐隐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祈祷着醒过来时一切都结束了,没她什么事。 然而,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灯光便映入她的眼缝,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而在刺眼的光芒中,一人背对着她,坐在桌边,背影冷漠又孤傲。 她看不到他的面容,然而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优雅,以及后天生成的冷峻与疏离,却强烈的表明了他的身份——流雪! 流雪来了!就在她的卧室里! 这本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现在,她却只觉得恐惧。 恐惧得缩成一团,下意识的往角落里钻。 “夏梨梨,”秋骨寒的背后就像长了无数双眼睛,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淡淡的开口了,“坐下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夏梨梨很想装作还没睡醒,却又不敢装,只得结结巴巴的:“说、说什么……” 不会是讨论如何收拾她吧? 她不要!绝对不要! “说说今天的事情。”她怕什么就来什么,秋骨寒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完全不给她回避的时间。 “我、我没说!”夏梨梨堵住耳朵,尖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你不要找我!谁都不要找我!” “夏梨梨——”秋骨寒的声音,却还是穿透她的尖叫、手掌,清晰而平静的传进她的耳里,“如果你不想听,也不想见到我,那我马上走,并且保证你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我。” “不要不要不要!”夏梨梨立刻放开耳朵,惊慌的抓住被子,几近哀求的道,“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要、要不然你带我走,走得远远的,去哪里都行,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跟你在一起就好……” 她讨厌夏家!讨厌这个地方! 如果能与流雪一起离开,到一个没有人破坏和拆散他们的地方,过着只有他们两人的生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啊。”秋骨寒突然笑了,“我可以带你走。” 夏梨梨心里就是大喜。 但秋骨寒接下来就道:“我们谈完之后,如果你的心意还没有变,那我就带你走。” 夏梨梨完全不去想他话里的深意,“卟通”的从床上跳下来,披上斗篷,赤着脚,踩过厚厚的地毯,冲到他的面前坐下来:“好好好,你谈你谈,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光可鉴人的、丰厚柔顺的长发长长的流泻下来,覆到了她的腰间。 黑色闪亮的秀发中,是一张精致的、不论是脸形还是五官都极其迷人的、白净晶莹的小脸,她美丽明亮的眼睛,就像黑色夜幕中的银河,盛满了星光与期待。 任谁见到这样的她,都会心生怜惜,但秋骨寒无动于衷。 “今天下午,你想杀了凤惊华?”他平静的问。 没有半点恼色与怒气。 夏梨梨心脏冲上嗓子眼,把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去想凤惊华是死是活。 “那、那是她对你下了邪术……”她呐呐,“才会让你对她死心塌地,只要她死了、死了,你才能恢复正常,才能摆脱她的控制……” 秋骨寒的眸子盯着她,黑漆漆的,幽深无边。 没有人知道他的眸子里隐藏着什么。 “你就这么爱我,爱到想杀掉凤惊华吗?”他盯着夏梨梨一阵后,却只是平静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我我……”夏梨梨结巴了一阵后,脸上红得像发烧,“嗯,我就是这么爱你!我不要你被任何人抢走。” 面对她这样的告白,秋骨寒还是平静无澜。 只是突然扯松腰带,将衣襟拉开。 他他他他这是做什么? 夏梨梨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的看着他,身体不可遏制的慢慢颤抖起来,双颊也烫得厉害。 难道、难道流雪终于意识到了她的美丽与心意,决定、决定……生米煮成熟饭不成? 这这这也太太太快了,太突然了…… 可是,她的眼睛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甚至在渴望着……渴望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面对她羞涩又火热的眼睛与烫红又娇艳的脸庞,秋骨寒平静的拉下衣服,露出光裸的肩膀与上身。 夏梨梨脸红得要滴下血来,却还是无法控制的瞄过去。 顿时她惊得“啊”了一声,向后倒去,要不是椅子够重和有椅背,她一定会栽倒在地上。 “你好好看着我的身体。”秋骨寒站起来,让她看个清楚,“其它也是一样。” 夏梨梨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羞涩之色,只有泪光。 她伸手捂住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流雪的身上……全是伤疤,虽然有些已经很淡了,但那几条几乎致命的伤痕却是又深又明显,宛如几条巨大的蜈蚣长在他的皮肤底下。 他的肌肤很白,明显长年不曾受到光照,却也因为太白,才衬得那些伤疤如此明显。 即使她没有受过那样的伤,她也知道他一定受过很多很多的、很长时间的身体上的磨难,而且一定数次都差点死了。 换了她,受了那样的伤,一定早就死了。 “这些伤,”秋骨寒的手指慢慢从这些伤疤上抚过,“是我在当矿奴的三年里,留下来的。” 夏梨梨的眼泪落下来。 心里,好疼好疼,疼到她无法呼吸,压抑得胸口就像压了一座山,却无力搬开。 秋骨寒的目光,慢慢变得飘渺和虚无,像在望着远到没有尽头的远方,又像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你吃过人肉吗?”他突然问,“你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吗?” “啊?”夏梨梨呆了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而后又哆嗦了一下,感到有些害怕,“没、没吃过……” “我吃过。”秋骨寒的目光微微一凝,落在桌面上的茶杯里,声音飘渺又虚无,“矿山里有很多矿奴,天天都有人死,时时都有人死,病死,饿死,累死,被活活打死,被活生冻死……” 夏梨梨眼里流露出恐惧,斗篷里的身体不断颤抖。 她没有见过矿山与矿奴。 她生活的这个地方,也不会有矿山与矿奴,她永远不会有机会去接触那么可怕的世界。 但她却无法控制的去想象矿山是怎么样的地方,矿奴又是如何的悲惨…… 只是想想,就令她恐惧不已。 “矿奴们永远都吃不饱,永远都很饿,饿得要命,可他们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挖矿,挖很多很多的矿,需要很多很多的力气,那些死掉的矿奴的肉,会被割下来,喂给活着的矿奴吃。就算这些死去的矿奴是病死的,就算他们的尸体已经发臭,长了虫子,也还是活着的矿奴们能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哪怕是生吃,也会有很多人去抢死人的肉吃……” 922 非我所求,非你所想 “呕……”夏梨梨捂着胸口,呕吐起来。 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却还是吐出了一滩的酸水,而吐了之后还想吐。 “很恶心吧?”秋骨寒的声音很平静,“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恶心,也像你一样呕吐,但是,后来,我太饿了,饿到忘记了自己是人,饿到跟别人一起争抢死人的血肉,饿到觉得没有煮过的人肉原来是这么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不、不要再说了……”夏梨梨艰难的呼吸,看起来就像被人吃的死人一样。 “这样,就受不了吗?”秋骨寒平静的看着她,“这样的你,要如何爱我?要如何陪我一生一世?” 夏梨梨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发白的唇瓣也抖着:“我、我说说错了,我、我一定能撑得住……” “呵呵,”秋骨寒居然笑了一笑,目光转浓,又问,“你见过死人的白骨吗?” 夏梨梨又觉得呼吸困难了:“见、见过……” 她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见过,因为她的脑子里只装有流雪,完全不能去想别的事情。 但她觉得她一定是见过的,也一定要这么回答。 “你见过一千具,一万具,几万具,甚至十几万具的白骨吗?”秋骨寒在微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甚至没有人类应该有的任何感情和感觉,“就这样堆在一起,堆满了巨大的山谷,白白的,冷冷的,望不到头,在阳光和白雪中发着光,壮观得令人看过一眼,就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就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传奇故事:“没有人知道这些白骨堆得有多高,也没有人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堆出那样的白骨山。有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望不到头的白骨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又像在唱歌,又像在哭泣,夜夜如此,没完没了……” 夏梨梨脸色惨白,颤抖如风中落叶。 她想叫流雪不要再说了,想求流雪不要再说了,但除了颤抖,她动不了,连嘴唇和舌头似乎都麻了。 “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很不习惯,夜夜都在发抖,”秋骨寒说得还是很平静,“但慢慢的,我就习惯了,习惯了在白骨的歌声中睡去。每一天,我都从白骨山谷边走过,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抖得就跟你一样,甚至要爬的才能爬过去,但后来,我也习惯了,习惯了每天见到这些白骨,每天都跟他们打招呼。” “因为,”他微微的笑了起来,“我随时都会变成其中的一员啊,这些白骨堆,很可能就是我唯一的归宿,我怎么能怕他们,怕未来的自己呢?” “我第一次见到人骨山谷的时候,是冬天。”他继续微笑,“风很大,很冷,下着细雪,我冷得要命,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然后我看到了这些白骨,当场就吓呆了,动都动不了,被监工踢着,在冰冷的山路上滚动。这些伤——” 他指了指胸口和脖子上几条淡淡的疤痕:“就是那个时候被刮出来的。”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因为,深到望不到底的恐惧与寒冷,已经深入我的骨髓和血液,直到现在。” 他眯起眼睛,笑得那么耀眼,两排整齐好看的牙齿莹莹发光:“打从那时起,我就不曾忘记过那时的恐惧与寒冷,以后也不会忘记,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夏梨梨终于跌坐在地上,斗篷掉下来,看起来既恐惧,又寒冷,冷到全身似乎都已经冻僵,动弹不得。 “可是,梨梨,”秋骨寒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那并不是最恐惧的,不是最可怕的,更不是痛苦的。” “你知道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他看着夏梨梨,温柔的问。 夏梨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恐惧的摇摇头。 她不敢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去听。 “我的母亲,当着我的面,被逼着喝下毒酒。”秋骨寒在笑,眼睛与声音却没有任何感情,“我就看着她吐血,跌在地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然后就慢慢的不动了,冷了,硬了。不论我怎么叫,怎么哭,怎么叫她摇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呜呜呜……”夏梨梨终于哭出声来,只是,声音很低,很哑。 “梨梨,”秋骨寒还是那么平静,“就在那一刻,你所认识和想要的那个流雪,已经死了,连灰都不剩了。” 夏梨梨朦胧着泪脸,看着他,眼里满是痛苦,还有绝望。 不知是为她,还是为他。 “秋流雪在那一刻就此死去,身为七皇子的记忆,以及和你的记忆,都在那一刻,变成了前世的回忆。”秋骨寒缓缓的道,“然后我下了地狱。而在地狱里的记忆,才是我今生的记忆,真正的记忆。” “直到现在,我所记得和感受到的,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我现在的人生,也是从那一刻开始。而对你的记忆和感受,已经很遥远,遥远到今生与前世的差距。” “梨梨,”他平静的道,“你爱的,只是前世那个不知彻骨之痛和彻骨之寒,会陪着你无忧无虑的孩子秋流雪。秋流雪这一世,叫秋骨寒,因为,他的骨子里时时是恐惧和寒冷的,而你,永远都抹不去他骨子里的恐惧,也无法温暖他骨子里的寒冷。”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面对和克服彻骨的恐惧。 也只有一个人,能温暖他的彻骨之寒。 “我、我能……”夏梨梨突然就有了力气,哆哆嗦嗦的爬到他的脚边,用力的抱住他的脚,想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以前……以前在你最痛苦最恐惧最绝望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的身边,但、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现在我一定会陪着你……”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独自面对和度过了漫长的孤独、恐惧、痛苦与绝望,而她,却不曾陪伴在他的身边,甚至不知道他所经历和承受过的苦难。 所以,她错过了和他相爱的时机。 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流雪,不,骨寒的身体是如何的冰凉,明明已经是四月了。 “梨梨,”秋骨寒伸手,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看到这张脸完整无暇,但你看不到这张脸下的千疮百孔。你看到我穿着光鲜,风光无限,但你看不到抵在我脖子上的刀尖和扣在我脚上的镣铐,更看不到我心里的黑暗与冰冷。这样的你,非我所求,这样的我,非你所想……” 923 拿命去赌我们的未来 “不!才不是这样!”夏梨梨尖叫,摇头,“虽然我错过了与你一起度过最难时期的机会,但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是真心爱你的,而且还是天底下最爱你的人,再也不会再让你单独面对伤害和恐惧!” “流雪,”她叫得悲切,“你不可以这么简单的认定我不行!你不可以就这么简单的否定我的真心与等待!” 她对流雪的感情,苍天可鉴! 不可容人置疑! 不可如此放弃! “其实,我刚离开地狱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秋骨寒凝视着她,“只是那时,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如此渴望着与你亲近,你却完全不认得我。” 夏梨梨一怔:“这、这不可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可能不认得你!流雪,你不可以为了推开我而撒这样的谎……” 她那么爱流雪,怎么可能流雪在她面前时,她却认不出来呢? 她绝对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五年前的八月十四,中秋的前一天。”秋骨寒缓缓的道,“午时,九恩寺,百草园。” “那时,我正坐在银杏树下小憩,一群人突然冲进来,说他们家小姐包下了这里,让我们立刻离开。我走出百草园的时候,迎面与你相遇。当时我们已经整整五年未曾见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还抓住了你的衣角。可你完全没有认出我,还骂我是丑八怪,说我调戏你,让人把我的手砍了。” 夏梨梨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不可能,我我我完全没有印象……” 她真的记不起这事了。 她只记得那时的她任性好玩,喜欢带着一群家丁到处晃荡,享受被世人迷恋和追逐的感觉,但凡有人碍了她,她就打。 “你当然没有印象。”秋骨寒静静的道,“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又瘦小又病弱,明明已经过了十四岁,看起来却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连路都走不稳。那时的你,如此美丽,即使天仙下凡,也不会比你更耀眼了,我在你的面前丑陋如野狗,你连看都没有正眼看我一眼。” “于是我当时就明白了,”他的声音,平静得令夏梨梨再度感受到了绝望,“你所等待和深爱的,是那个容颜出众、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能让你笑让你开心的秋流雪,而不是那个毫不起眼、失去一切、伤痕累累的秋骨寒。也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我不是你所爱的那个男孩,你也无法与我度过黑暗冰冷的人生……” “不对不对!绝对不对!”夏梨梨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的摇着,哭着,“那是我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老了也好,丑了也好,缺手缺脚都好,我都会爱着你,跟着你,至死不渝!你不能拿那样的事情来否定我的感情,不能……我不服……” 秋骨寒看着这样的她,把“就算我当时告诉你我是谁,你也不会相信吧”给咽了下去。 “以后?我们还能有以后么?”他幽幽的轻叹,“现在的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将来也是如此。梨梨,我们都不再是孩子了,你也该长大了……” 他与夏梨梨只有十岁之前的回忆。 那时,他们还是孩子,就算认定了对方,也还远远谈不上爱情。 如果他一直是那个倍受宠爱、无忧无虑的秋流雪,那他毫无疑问会最终爱上夏梨梨并娶她为妻。 只是,没有“一直”,更没有“如果”。 “你怎么知道将来一定也这样?”夏梨梨哭得都快断气了,“你不给我机会,怎么知道我不能让你爱上我?怎么知道我不能陪同同甘共苦?怎么知道我不能给你幸福?” “那么,”秋骨寒凝视着她,“就让上天来决定,决定我是不是该给你机会。” 夏梨梨泪眼汪汪的道:“怎、怎么决定?” 秋骨寒提袖,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打开:“这里面放的是毒药。” 夏梨梨边抽鼻子边呆呆的看着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想让她吃下去,考验她的真心么?没问题! 但秋骨寒说的是:“这里一共有四只杯子,我往其中一只杯子下毒,你随便挑一杯茶给我,我若是喝下有毒的那杯,就说明这是上天的旨意。从此以后,你就死了这条心,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期望。如若我喝下的是没有毒的茶水,那就说明上天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会努力试着接受你的感情。如何?” 夏梨梨双唇合了又闭,闭了又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让我来决定,”秋骨寒慢慢的道,“我只能把你当成表妹。” 就这句话,令夏梨梨下定了决心:“可以!但是要由我来试毒!如果我喝下毒药,我宁可去死,如果我没有喝到毒药,你一定要给我机会!” “你是从小跟我一起玩的表妹,我怎么舍得让你冒险?”秋骨寒轻声道,“而且,这毒药可是剧毒,喝了会死,我带在身上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顿了顿,解释:“我宁可死,也不想再沦为阶下囚。” 夏梨梨的心,又是针扎一般疼,口气更决绝了:“我已经失去了与你共苦的机会,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人冒险了!” “既是这样,”秋骨寒缓缓的道,“那我们就每人各挑一杯,拿命去赌我们的未来好了。” “拿命去赌吗?”夏梨梨不哭了,唇边泛起微微的笑,“好的哦,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喝到毒药。” 至于她,喝下毒药也没关系,真的。 秋骨寒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提起茶壶,往四只茶杯里倒茶。 然后,他将小瓶子里的毒药,都倒进其中一只茶杯里。 四只茶杯都是一模一样的白瓷小杯,毒药无色无味,四杯茶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 “你闭上眼睛,我来调整杯子的顺序。”他说。 夏梨梨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宁静。 她听到了轻微的杯子换位的声音。 “睁开眼睛吧。” 秋骨寒待她睁开眼睛后,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你顺便挑一杯,喝了吧。” 夏梨梨没有犹豫的随手拿起一杯,灌进嘴里:“我喝完了。” 秋骨寒睁开眼睛,凝视着她。 夏梨梨微笑。 两人静静的等待着。 924 爱,但不仅仅是爱 好一会儿过去了,夏梨梨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真好。”秋骨寒轻笑着,拿起茶壶,往那只空了的茶杯里倒茶。 而后把眼睛闭上:“换你调整茶杯的位置。” 夏梨梨很想把四只茶杯里的茶都倒了,换上无毒的茶水,可是,犹豫了一会儿后,她又不敢。 如果让流雪知道她动了手脚,流雪一定不会接受她…… 而且她如此作弊,会不会遭来报应,让上天罚她失去流雪? 思来想去后,她还是轻轻的拿起四只茶杯,轻轻的换了两处位置。 ——她要相信流雪! ——流雪吉人天相,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可能会再度遇难? “可以了。”她轻声道。 秋骨寒睁开眼睛,平静的拿起一杯茶水,往嘴里倒。 夏梨梨的心脏,猛然吊到空中,紧张得不敢呼吸。 几秒过去了,暂时没什么问题。 她稍微放了一点心,但没敢彻底放下,因为,她不知道毒药会多久才发作。 秋骨寒却不再看她了,而是低头,转动手中已空的茶杯,缓缓的道:“梨梨,你曾经问我是不是爱上了那个女人。” 夏梨梨的心脏猛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个女人”还能是谁? 他要谈那个女人了? “是,是的。”她看着秋骨寒,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你、你爱她吗?” 她好怕流雪的回答是肯定的。 “是的,我爱着她。”秋骨寒缓缓的道。 夏梨梨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胸口闷得几乎要晕过去。 “但,不仅仅是爱。”秋骨寒的声音,又缓缓的、有力的传进她耳里,“对我来说,她不仅是我的爱人、恋人、情人,更是我的良师益友、兄弟姐妹、同伙与恩人,还是我——唯一的家人,以及唯一的神——给了我新生的神。” 脑子里的“嗡嗡”声逐渐退去,夏梨梨觉得眼前清晰了许多。 她呆呆的看着秋骨寒,呆呆的想着他的话。 “不管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但在我的心里,我始终是那个戴着手铐和脚铐,一身的破烂脏污,在昏暗、腐臭、充斥着死亡的矿洞里,挥着铁铲挖矿,随时都会死亡却撑着不愿就此死去的悲惨的瘦弱的奴隶。” “我始终记得那个时候,我天天夜夜在心里祈祷,祈祷上天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取自由。靠着这样的念头,我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就在我终于熬到极限,即将变成人骨堆里的一小部分时,她出现了,就像无所不能的神,带我离开地狱,不仅给了我健康和自由,还给了我新生。” “一次又一次,在我陷入绝境和死亡的时候,她总是像神一样及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带我走出绝境,给我新生和希望。天之下,土之上,芸芸众生,无以计数,只有她会如此待我,也只有她能救得了我。” “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手上和脚上的镣铐才真正的得以解除,我的心才不会被困在昏暗腐臭的矿洞里,我才会暂时忘记那望不到头的白骨,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自由与活着的温暖。” “如果她死了,”他微笑,眼里浮现发自内心的温柔,“我的心一定再度回到地狱之中,被困在黑暗冰冷的山洞里,没日没夜的挖矿,没日没夜的受刑,而后迅速的死去,化成白骨……” “所以,梨梨,”他抬头,含笑的唇边,慢慢渗出一缕夺目的血迹,“你要她死,就是要我死,但是,我不怪你。我只要你,在我死后,不要再迁怒她,不要再打扰她,因为,有她才有我……” 夏梨梨惊恐的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慢慢的倒在桌面上。 他唇边的鲜血好鲜艳,他的脸色白里透青,就好像、好像他就要死了一样…… 她想叫,想动,却被极度的恐惧给镇住了,咽喉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硬是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手中的杯子在桌面上滚了几滚,掉下来,落到她赤着的脚上,她才回过神来,身体抖如寒风中的枯叶。 “流雪——”她终于扑上去,抱住秋骨寒,声音疯狂而凄厉,“流雪你怎么了?流雪你醒醒,醒醒啊——” “梨梨,对不起……”秋骨寒慢慢的睁开眼睛,目光黯淡而涣散,“看来上天不让我们在一起,以后,你就忘了我,找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嫁了吧……” “不——”夏梨梨哭得歇斯底里,“我只爱你一人,我只要嫁你一人,流雪,你不要有事,我求求你不要有事……” “呵,”秋骨寒的脸色越发青灰,唇边的鲜血越发浓重,“我们每次见面,都是这样呢,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死了,你便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说罢,他再次睁开眼睛。 不论夏梨梨无论如何哭泣和呼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守在附近的侍卫、家丁和丫环们终于冲进来,将她带到一边,将秋骨寒扶到床上。 而后,桃李侯夫妇赶到,大夫赶到。 大夫不敢怠慢,迅速给秋骨寒把脉诊断,并很快得出结论:“王爷得的是奇毒,小的不曾见过这样的毒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却无法解毒,还请侯爷赶紧请宫里的解毒太医和这城里的解毒高手前来一诊。” 夏梨梨被几名丫环紧紧的按着,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没有人能让她停止哭泣和挣扎。 夏沐泽急得拼命擦汗,顾不上去察看女儿的状况,一边命令管家去请更高明的大夫,一边道:“王爷、王爷可有性命之忧?” 如果幸亲王死在侯府,还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夫一边开压制毒性的单子,一边道:“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一直拖下去,这毒……很可能会要了王爷的命。” 夏沐泽可没法松气:“在、在找到解药之前,王爷还能撑、撑多久?” 大夫叹气:“也许一个晚上,也许一两天,小的没见过这样的毒,不好判断。” 夏沐泽深吸一口气:“你今晚就守着王爷,务必保住王爷的性命。” 而后,他厌烦的扫了哭得几乎把屋顶震塌的女儿一眼:“开点药,让她安静下来吧。” 生个绝艳美貌的女儿本是件幸事,只是这女儿太过任性自我,除了惹事生非,给家里招惹麻烦,就没做过半件让家里安心和有用的事情,他对这个女儿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却又失望不已。 925 也许可以救他的人 大夫迅速拿出一枚安神静心丸,丫环拿过以后,强行给夏梨梨喂下,夏梨梨这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夏梨梨做了很长很长的噩梦。 噩梦里,有一座高高的、巨大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诡光的人骨山,一个枯瘦如柴、遍体鳞伤、戴着手铐和脚铐的少年正在艰难的爬山,她知道那就是流雪。 她追在流雪的身后,叫着流雪的名字,流雪终于停下来,回头…… 流雪的脸,赫然竟是一具白生生的骷髅,那具骷髅还对她笑…… “啊——”她在梦里尖叫,想醒过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她恐惧得全身都是汗,都在颤抖,却无法摆脱这样的噩梦,一次次的重复着人骨山、骷髅头、吃人肉的场景,重复着极度的恐惧与冰冷。 当她终于醒过来时,就像死而复生一般。 “梨梨,你终于醒了……”夏母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不停的抹眼泪,两只眼睛都红了。 “母亲……”夏梨梨哑着声音道,“我、我还活着?”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才是梦,要不然,已经身陷地狱的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地狱? “傻孩子。”夏母轻抚着她的脸,落下泪来,“你这般年轻,这般健康,怎么可能这么早离开?乖啊,别胡思乱想,有娘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流雪……”夏梨梨吃力的坐起来,“流雪怎么样了?我要去见流雪……” 夏母的脸色变得为难和凝重起来:“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先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去见流雪啊。” 夏梨梨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更是非要下床不可:“我要见流雪,不让我见流雪,我就死给你们看……” 她推开丫环的搀扶,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走去。 但几名丫环又抓住了她:“小姐,王爷正在休息,您暂时莫要去打扰他……” 夏梨梨猛然抓起一只瓷杯,摔在桌面上,而后拿着尖锐的碎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让我去见流雪,我就杀了自己……” 如果流雪真的死了,那她就随流雪而去。 流雪在地狱里倍受煎熬的时候,她没能陪在流雪的身边,酿成一生的悔恨,所以,她不会再让流雪单独去黄泉,不会再让流雪独孤。 夏母早就领教了她对秋流雪的执着与失控,这会儿也不敢阻拦她,只得叹息,摆摆手,让人扶她过去。 夏梨梨被扶到隔壁的房间,还没进门呢,门就打开了,一个人抱着秋骨寒出来,差点将她撞倒。 两人面对着面,都是一愣。 “你、你要带流雪去哪里?”夏梨梨挡在流雪的那个哑巴跟班面前,激动的道,“流雪是我的,你不可以带走!快放下来,快把流雪放下来!” 雾公子一脸凝重的摇摇头,身体一侧,想从她的身边闪过去。 但夏梨梨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哭着道:“你不可以带流雪走!呜呜呜,流雪是我的……” 她的眼睛肿如核桃,嗓子极其沙哑,头发还是乱乱的,甚至还流着鼻水,看起来又可怜又悲惨。 雾公子长叹一声,低头看向秋骨寒,摇了摇头。 夏梨梨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惊得几乎魂飞魄散,流雪双目紧闭,脸透青灰,看起来竟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流雪——”她哭着放开雾公子的手,就要往秋骨寒扑去。 雾公子却趁这个机会,迅速往前面一窜,摆脱了她,撒腿就跑。 夏梨梨疯了一样的要追上去,但夏沐泽紧紧的抓住了她,沉声道:“梨梨,不要再任性了!爹爹请了好几个名医都看不出王爷中的是什么毒,王爷的人闻迅赶来,说是他们认识高明的大夫,也许可以救王爷,所以你就不要再纠缠不休,耽误了王爷的医治。” “那、那我也要去……”夏梨梨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要陪在流雪的身边……” 啪! 她的脸上挨了父亲的一记耳光。 夏沐泽真是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抓住王爷?要哭要闹,也要等王爷活过来再闹!你若再这样不知轻重,凡事只想着自己,王爷就算醒过来,也不会再愿意看你一眼!” 夏梨梨挨了这一巴掌后,清醒了一些,跌坐在地上,嘤嘤的哭起来。 她知道她没用。就算她陪在流雪的身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可她、她不甘心啊…… “唉——”夏沐泽长长叹了一口气,“你那么关心王爷的话,就去庵堂里念经,为王爷祈福吧。” 已经过去一夜了,他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而幸亲王,也只剩一口气了。 夏梨梨抹着眼泪,总算找到了一点事做,爬起来就一顿一顿的往庵堂走去。 夏沐泽看着女儿的背影,不断摇头。 他想问女儿到底是如何谋害凤惊华的,但现在问她,又有什么用? 只能等着看幸亲王的情况再说了。 侯府外,雾公子将秋骨寒抱上马车,而后亲自驾车,狂奔而去。 侍卫们以为他要去找大夫呢,结果跑着跑着,却发现他往凤府的方向去,赶紧道:“雾公子,您要去凤府?” 雾公子边驾车边点头。 凤府能救骨寒吗? 他不知道。但他潜意识里就觉得非去那里不可。 大小姐见多识广,也许有办法救骨寒,就算救不了骨寒,骨寒也一定希望呆在大小姐的身边。 马车冲得太快,没过太久,就已经停在凤府的大门前。 雾公子跳下马车,抱着秋骨寒就冲过去,狂拍凤府的大门。 凤府侍卫刚开门,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干嘛呢,雾公子就抱着秋骨寒冲进去,直往凤惊华的院子。 凤惊华并不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在星星居里,坐在哥哥的床前。 凤若星头上包缠着厚厚的绷带,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凤若星的情况很不妙。 一天了。哥哥已经昏迷了一天,气息仍然很微弱。 而她也彻底未眠,就这样一直守在哥哥的病床边,只有早上的时候趴在床边打了个盹。 “小姐,少爷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您也受了伤,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胡儿继续劝她,“少爷一醒过来,我立刻通知您,您暂且可以放心。” 凤惊华置若罔闻。 她好不容易才盼回哥哥,找回哥哥,她无法接受和容忍哥哥有事。 在确定哥哥安然无恙之前,她绝对不会离开哥哥一步! 如果哥哥再也醒不过来,或者再也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她一定屠了桃李侯府! 926 难道,中的是那种毒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冲进来,把另一个人放在哥哥的病床上。 谁在这种时候来捣乱? 嫌她的哥哥还不够惨吗? 她英眉一竖,转头,准备宰了来人。 却发现来人是雾公子。 雾公子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脸色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显得有些发白。 他也不管凤惊华的脸色有多么吓人,一手抓住凤惊华的手臂,一手指着床上的秋骨寒,“唔唔啊啊”的叫着。 叫鬼呢? 凤惊华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没有马上揍他,只是狠狠剜了他一眼,往床上望去。 这一看就惊得非同小可。 “他死了?”她看向雾公子,“死了就挖个坑埋了,放到我面前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我害死他的?” 虽然秋骨寒现在的样子很惨,但她一想到夏梨梨为了他而差点要了哥哥的命,心里还是怒气腾腾。 雾公子苍白又流汗的脸庞顿时一板,严肃的盯着她,那副眼神分明在说:“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凤惊华哼了哼:“你想让我救他?” 雾公子摇了摇她的手,拼命点头,不断指指秋骨寒,意思是让她赶紧想办法。 凤惊华道:“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救他?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他?” “卟通”,雾公子突然就这样跪下来,跪在她的面前。 惊倒了屋里的一票人。 凤惊华冒汗:“行了行了,你赶紧起来,我试试看。” 说罢她凝目看向秋骨寒。 秋骨寒明显是中了毒,肤色惨白,但惨白里又透着青灰之色,连嘴唇都是微紫的。 她想了想:“胡儿,去请小住过来。” 也许祝慈能看出这混蛋中的是什么毒。 而后,她微微倾身,去扒秋骨寒的眼皮。 她并没有专门研究过医术和毒术,只是久病成良医,她这么多年来病的病、伤的伤、中毒的中毒,都快成半个大夫了,也许她真能看出一点端倪。 这一看,她的脸色就微微的变了,凝重了。 秋骨寒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就像一张红色的、细细密密的蜘蛛网一般。 这样的症状……她相当熟悉。 她仔细观察了片刻后,放下眼皮,转而去扒秋骨寒的嘴。 他的舌头和口腔里,似乎抹上了一层灰色。 她又去检查秋骨寒的指甲,指甲呈青灰色,手指僵硬,但身体却不是冰凉的,比正常的体温略高些。 她握着秋骨寒的手,盯着秋骨寒的脸,陷入沉默之中:难道秋骨寒中的……是那种毒? 但是,怎么可能? 秋骨寒怎么可能会中那种毒? 她看向雾公子:“他是如何中毒的?又在哪里中的毒?” 雾公子看向身后的王府侍卫。 王府侍卫立刻道:“昨天晚上,王爷听说夏小姐对您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后,立刻单独跑去夏府,不让我们跟着,说他要与夏小姐单独做个了断。我们起初也没在意,但王爷一个晚上都没回来,我们都有些担心,便跟着雾公子跑去夏府打听情况,结果就听说王爷中了奇毒,昏迷不醒,正在抢救之中。” “但夏家找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出王爷中的是什么毒,也无法可解,我们便把王爷带走了。至于王爷是如何中毒的,我们也不太清楚,侯府的解释是夏小姐受到了刺激,欲饮毒自尽,王爷情急之下就抢过毒茶喝了,所以才变成这样……” 凤惊华微微眯眼,目光十分锐利:“这么说来,这毒是夏梨梨找的了,那么,夏梨梨怎么会没有解药?夏家怎么可能解不了毒?” “这个……”侍卫挠挠头,“大小姐说得有理。我们也觉得王爷中毒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王爷病重,现在不是找夏府算帐的时候,便先忍了这口气,救治王爷要紧。” “大小姐,”说到这里,这侍卫居然用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们想来想去,就只有您能救王爷了!拜托您一定要救王爷啊!” 凤惊华很想吼:我又不是大夫,为什么你们就认定了我能救他? 但事实上,也许她真的是唯一能救秋骨寒的人。 只是,她还是很难相信秋骨寒中的会是那么种,她但愿是她想多了。 这个时候,祝慈进来了。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胡儿说了事情的经过,一进门就立刻检查秋骨寒的毒情,完全不说半句废话。 凤惊华盯着她的举动,希望她告诉自己秋骨寒中的是什么毒和解法。 但她失望了。 祝慈看了半晌后,摇头:“我完全看不出他中的是什么毒。感觉这种毒的成分非常复杂,而且这些成分融合得很好,恐怕只有制毒的人才能解得开。” 凤惊华长长的叹气,对雾公子道:“你抱着他,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也许那个人能救得他。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就我跟你去就好,别人不要跟着。” 说罢她起身就走。 雾公子二话不说就抱起秋骨寒,也不顾抱着一个大男人有多吃力,就奔在她的身后。 而后,三个人共乘一辆马车,徐徐行出凤府。 凤府的侍卫也好,王府的侍卫也罢,都有些不放心,想悄悄跟去。 凤惊华冷冷的道:“你们若是跟来,那个人不高兴了,不愿意救人,人死了,我可不负责。” 所有人便都不敢动了,只得眼巴巴的看他们离开。 凤惊华坐在车厢里,指挥着雾公子行进的方向。 他们这一去,就去了好几天。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而幸王爷又是否得救。 幸亲王府的人自然是焦急万分,但最焦急最难熬的,却是夏梨梨。 夏梨梨整整在庵堂里念了三天的经,念得嗓子都坏掉了,人也瘦了三圈,却还是没有流雪的消息。 她等不住了,让下人备了马车,要去王府看望流雪。 夏沐泽也觉得幸亲王生死不明,女儿不去看望说不过去,便让女儿去了。 幸亲王在夏府身中奇毒、生死不明的事情,对夏府来说是一场灾难,他自然会极力封锁消息,而王府这边也不希望王爷出事、还是因为儿女私情而弄得可能没命的事情传出去,也在极力封锁消息。 因此,秋骨寒出事的事情,尚未在京城传开。 夏梨梨赶到幸亲王府,敲开了王府的大门。 她蒙着面纱,不施粉黛,不著首饰,还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衣,守门的侍卫没认出她是谁,没什么好声气的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夏梨梨不敢报出自己的名字,呐呐的:“我、我,我是夏小姐的丫环,夏小姐让我过来看望王爷……” 927 刘半仙的警告 侍卫一听,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口气凶得很:“看什么看?我家王爷快要被你家小姐给害死了,现在正在到处找大夫看病,到处都没有人能治,谁也不知道王爷还能撑多久!你赶紧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说她就是个扫帚星,王爷只要遇到她就没好事,让她离我家王爷远点,免得害死了我家王爷!” 说罢他就重重的把大门合上。 夏梨梨吃了闭门羹,却半点不敢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泪落不止。 想想对方说的话,好像真的是这样,她虽然爱流雪,却从来没帮上过流雪的忙,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就像流雪中毒这件事,四杯茶中只有一杯是有毒的,偏偏流雪就喝中了,就像上天刻意不让他们在一起…… 可她只是单纯的爱着流雪,单纯的想跟流雪在一起罢了,到底有什么错? 为什么连老天都要阻扰她? “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您一个未出阁的千金,站在别人家的门前太久不好……”丫环劝她。 但夏梨梨就像没有听到,仍然呆呆的站着,呆呆的落泪。 “算卦喽——” “每日一卦,包准无误——” “本半仙出没不定,只为有缘人算卦,有缘者绝不可错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半仙就只出现一刻,心有重结者切勿错过——” 悠悠的,长长的,极有感染力的声音,传进夏梨梨的耳朵里。 夏梨梨突然之间就打了个激灵,擦干眼泪,转头望去,看到一名颇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举着一块写有“刘半仙”的招牌幡,慢悠悠的从前面走过,身姿飘逸如在云端漫步一般。 一看就让人觉得他真有“半仙”之风骨。 “今天专测姻缘和吉凶,只测有缘人——” 夏梨梨猛然冲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直勾勾的盯着他:“我要算姻缘!” 刘半仙上下打量她:“本半仙要算算你是不是有缘人。” 夏梨梨还是重复那句话:“我要算姻缘!” 刘半仙也懒得跟她解释了,掐指算了算后,笑道:“姑娘在这个时节点出现,可谓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也算是与本半仙有缘了。请姑娘报上姓氏和生辰八字。如若姑娘有意中人,再报上对方的姓氏和生辰八字,会算得更准。” 夏梨梨立刻报出她和秋骨寒的姓氏与生辰八字。 刘半仙看向她身边的丫环和侍卫:“本半仙要测天机,可否请各位回避?” 丫环和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梨梨就道:“你们滚一边去,别打扰本小姐测算。” 一群人面面相觑几眼后,退到数米开外,紧紧的盯着这边的状况。 刘半仙这才站在街边,细细掐指算起来。 算了一会儿后,他抬头,盯着夏梨梨:“姑娘可否让本半仙看看姑娘的面相?如此能测得更准些。” 夏梨梨沉默了一下后,毅然把面纱扯下。 即使是一脸病容和素颜,她的脸庞也还是美丽绝俗。 刘半仙不愧是半仙,面对她的容貌并没有惊艳之色,只是细细的观察她的面相。 半晌后,他道:“姑娘的面相和生辰八字乃是大贵之相,看你意中人的生辰八字,也是大富大贵之人。按理说,你与意中人乃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一生锦衣玉食,白头偕老,无风无浪。” 夏梨梨一听,眼睛立刻亮了,眼里闪过满意和希望之光。 这个刘半仙看来不是骗子,她和流雪出生的时候,先皇和夏贵妃请高人为他们算过,高人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说,她和流雪生来就该在一起,哪有什么“有缘无份”的说法? “但是——”然而,她才这么想,刘半仙就叹息,道,“不瞒姑娘,您意中人的命格被高人破坏过了,原本无风无浪、极为顺利的运势变得凶险无比,堪称劫难重重、九死一生,甚至还有早夭之相!” 夏梨梨“啊”了一声,后退两步,脸色全变了。 刘半仙说的、说的怎么那么准?跟流雪这十年来的运势全然吻合。 她的心里,越来越相信刘半仙恐怕真的算无不准了。 “至于你们的姻缘,”刘半仙又叹息,一脸遗憾,“也因为这位公子的命格受到彻底破坏而逆转,变得有缘无份。” “这位姑娘,”他意味深长的道,“本半仙劝你还是放弃意中人,另寻良配罢,否则……” “不!我不要!”夏梨梨激动的嚷嚷,“我绝对不会放弃流雪!就算逆天而行,不要我这条命,我也绝对不会放弃流雪!” “即使会要了意中人的性命,你也不介意么?”刘半仙看着她,“姑娘的命格并没有遭到破坏,注定一生大富大贵,但你若是执迷不悟,逆天而行,将会导致意中人命格中的那一线生机也会被破坏殆尽,早折无疑啊!” 夏梨梨的脸色全白了,身体瑟瑟发抖。 她死了没关系,但流雪不可以有事…… “如果本仙没有猜错,”刘半仙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姑娘的意中人因为姑娘而遭受了意外,恐怕还有性命之忧,姑娘才会如此憔悴痛苦吧?” 夏梨梨又后退两步,扶住树干,几欲昏厥过去。 “姑娘,”刘半仙收起招牌幡,深深的道,“你若真的在乎你的意中人,就放下这份情意,让其好好的活下去吧。即便你不能与意中人双宿双飞,此生也能寻得自己的幸福,何苦将自己和意中人逼至此境呢?” “我、我不甘心啊……”夏梨梨又哭起来,一脸哀求,“你、你说流雪的命格被人破坏了,那也一定能修复吧?你这么厉害,就帮流雪修复命格,成全我与他的姻缘好不好?只要您成全我们,您要什么我都给,金山银山都成” “本半仙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刘半仙表情,“你的意中人乃大富大贵之人,能修改其命格者,必定是拥有逆天改命的世外高人,而且可能不止一两人共同施术,本半仙可没有本事再改回来。而且一个人的命格被破坏过一次以后,已经逆天了一次,再逆天一次,就算你们能在一起,恐怕你的意中人也没几天活头了。” “半仙……”夏梨梨泪眼朦胧,还想求他。 刘半仙却已经收拾妥当,道:“本半仙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姑娘自己想想罢。” 说罢他转身就走,夏梨梨愣了一下,道:“半仙等等,钱……” 刘半仙背对她,潇洒的摆摆手:“难得有缘人,钱就不收了,姑娘好自为之。” 928 中毒的秘密 夏梨梨还想追上去,但一阵风吹来,挟带着花瓣,一时间迷了她的眼,看不清前方。 待风与花散去,视线终于清明时,眼前哪里还有刘半仙的身影?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不知刚才是梦,还是幻觉,还是真的发生过。 “小姐,您还好吧?”丫环担心的问她。 她恍恍惚惚的摇了摇头,疲惫的道:“我没事。扶我回去吧。” 虽然就像一场梦,但她知道刚才所见所闻绝不是梦。 刘半仙说的,也不是吓她。 她坐在轿子里,脑子里时而空白一片,时而一团混乱,时而一派清明。 各种各样的念头与想法,宛如千军万马一般,不断奔腾而过,有的留下了足印,有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后,当她终于抵达侯府,面对父亲焦急的询问时,她却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流雪好好的活着,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不能与他相守…… 只是不知,上天还给不给流雪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不给,她就此随他而去,来世再与他相守。 “梨梨,王爷到底怎么样了?他是死是活,你到底说句话啊!”夏沐泽见女儿呆呆痴痴的,急了,连连追问。 夏梨梨涣散的目光慢慢收回来,落在父亲的脸上。 看着一会儿后,她眼睛一合,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这几天,她受经历的这一切,将她已经很疲惫和脆弱的心弦给彻底压垮了。 从这一天起,她就一病不起,不言不语,但是,她再也没有任性胡闹,更没有寻死觅活。 醒着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躺着或坐着,静静的看着远方,似乎在沉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看到她不再寻死任性,夏家上下也暂且放心了,注意力都转移到幸亲王的身上来。 幸亲王到底病情如何?是死是活? 如今又在何处? 此时,凤惊华正坐在虎皮大椅里,盯着大步从外面走进来的高大霸气的男人。 男人一看到她就露出邪邪的笑容:“大小姐等我这么久,难道是寂寞难耐,想死我了不成?” “只怕不是想死你,而是想你死。”凤惊华冷冷的道,“幸亲王病了,大概只有你能救得了他。”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他三天。 这三天里,他一直没有出现,他的手下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无法判断这些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哦,原来你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才来找我和等我,”男人捧着胸口,一脸心痛状,“亏我的人前几天还救了你和你的那个哥哥,我以为你一时感动,特来以身相许呢。唉,你就非得这样对我么?” 凤惊华冷冷的:“废话少说,赶快给他看看。” “急什么,他没那么容易死的。”男人打着呵欠,懒洋洋的走到床边,往床上的秋骨寒看了一眼,皱眉,“他这是怎么了?还有,我又不是大夫,不会治病啊。” 凤惊华面无表情:“他中的毒,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解得了。” 男人装傻:“你怎么这么说呢……” 脖子一寒,凤惊华已经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连横,不要跟我装傻,先给他治了,后面的帐咱们慢慢算。” 她曾经服过连横给她下的独门秘毒,毒发的症状与秋骨寒现在的症状一模一样。 所以她看到秋骨寒中毒的状况时很是震惊。 秋骨寒中毒并不奇怪,但中的毒与连横给她下的毒一样,那就不正常了,这两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横完全不在意脖子上的匕首,看起来轻松得很:“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不救他么?” 凤惊华冷笑:“果然,你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也知道如何救他。” 连横笑了:“中毒的是他,又不是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凤惊华把匕首收起来:“已经过去四天了,他没多少时间了,赶紧解毒。” 连横叹了口气,命令手下:“去,拿解药过来。” 手下很快拿来一个小瓶子,连横用水化了瓶里的两枚药丸,强行灌进昏迷的秋骨寒的嘴里。 秋骨寒刚把药水吞完,凤惊华就一个箭步上去,将解药瓶子抢过来。 然而,她一拿到瓶子,脸就绿了。 因为瓶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连横笑:“大小姐这是想干什么呢?” 凤惊华扬手,把瓶子砸到他脸上,冷冷的道:“为什么你的独门毒药会出现在幸亲王的身上?” 连横的脸被瓶子砸到了,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抹了抹脸,笑:“这种事情你得去问他,问我何用。” 凤惊华直视他:“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就像她和连横所做的交易一样,秋骨寒八成也和连横做了什么交易,才会中了连横的独门毒药。 就她所知,连横的这种毒药很难研制,数量极其有限,而解药更是有限,连横不会轻易给人服用,而秋骨寒与连横之间绝对不存在“信任”这种东西,连横想不动声色的给秋骨寒下毒,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连横有意谋害秋骨寒,所以暗中给秋骨寒下毒,那么,现在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给秋骨寒解毒。 连横举手,一口咬定:“没有!我绝对没有跟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呵呵,”凤惊华冷笑两声,“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过两天正好要去军中一趟,核查准备升职的小军官……” 经过她、父亲、阴九杀和连横长期且暗中的努力,连横的几十名部下终于在军营中有了一席之地,虽然这些人还远远谈不上建功立业有权势,却也融入了军队,慢慢的有了往上爬的机会。 而最近,连横在禁军中的几名亲信准备晋职,她若是跟阴九杀或父亲的部下打声招呼,那几个人就别想往上爬了。 她的威胁捏住了连横的七寸。 “得,我说。”连横没等她说完就道,“我不辞万里,去瑶京送解药给你的时候,这小子愿意代你服毒,只要求我彻底解了你的毒……” 凤惊华心头一震,打断他的话:“他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吗?你是这么听话的好孩子吗?” “我当然不听话。”连横叹气,“但他摆出一副我不接受就跟我拼命的姿态,就当时的环境,我可不想跟他窝里斗,便接受了他的提议。而后,你彻底解毒,他则需要定期服用我给的解药。” 929 你若安好,便已足矣 凤惊华陷入沉默,目光明晦难测。 居然是这样…… 难怪当时在瑶京,连横突然就给她彻底解毒,反常得很,原来还有这样一层隐情。 要不是秋骨寒突然毒发,雾公子又误打误撞的找她救命,她大概永远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你对秋骨寒又有什么企图?”她不愧江湖经验丰富,沉默半晌后就抓到了重点,“你到底想逼他为你做什么?” 连横一定想从秋骨寒身上得到什么利益和好处,才会接受秋骨寒的交易。 想到这么久以来,秋骨寒不知被连横要胁成什么样子,她就恼怒。 也不知恼的是秋骨寒还是连横了。 连横耸了耸肩:“他是亲王,我哪敢胁迫他做什么?我只不过想让他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给他干些跑腿杀人的活儿,他呢,就给我开辟一条往上爬的道路,让我不至于过得太过低微和寒酸罢了。至于他中的毒,不过就是个保证罢了,毕竟他是人上人,我不得不小心啊。” 凤惊华暗暗冷笑,难怪打从瑶京回来后,连横会与秋骨寒联手,迅速洗清污名,还慢慢的赢得了人心。 “我要你立刻给他彻底解毒,要不然,”她笑得森冷,“你以后休想我帮你。” “一码归一码。”连横难得的严肃起脸,“是他主动要与我交易,而且他也从中得到了益处,我不可能因为你一句话而放弃对他的禁锢。” 凤惊华道:“从瑶京回来已经过了一年,你从他那里得到的好处应该已经够了。” “够了?”连横也冷笑起来,“这么久以来,我给你们当保镖,不知抵挡了多少杀机,也不知牺牲了多少部下,包括前几天,若不是我的人救了你,你如何能活到现在?王爷的命宝贵,我部下的命就不宝贵吗?人强我弱,不给我一个保障,我如何放心?” 这段时间来,凤家、阴家、许家和幸亲王府显然已经联手,似乎要酝酿一场针对秋夜弦的大阴谋,而秋夜弦也加强了对这些人的监视与防范,而他的血月兵团,也被这些人叫去当秘密保镖。 比如凤惊华出门的时候,他的人就在暗中跟着,他的人都是高手,就算是军机处的探子都未必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凤惊华前几日在湖心亭遭到夏梨梨暗算,因为受伤又要保护他人的缘故,陷入绝境之中,是他的人及时出现,救了凤惊华。 而凤惊华此次带着秋骨寒能够顺利的、秘密的抵达这里,也是因为他的人暗中引开和甩掉军机处探子的缘故,否则,军机处的人岂会错过暗中对重伤目标下手的机会? 他的人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要价可是昂贵得很,对付的也是秋夜弦手下的精锐,风险也大得很。 秋骨寒没有软肋在他的手里,他可不愿为这些人如此卖命。 凤惊华沉默。 说起来,是她欠连横的情。 “你要如何才肯彻底给他解毒?”半晌后她道,“你开出你的条件。” “直到我成为四品官员为止。”连横直视她,“我要打入官场,要往上爬到不输给当年还侍奉太子殿下时的位置。我的心愿什么时候实现,我就彻底给幸亲王解毒。” 他的野心,何止于此?但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企图。 “好!”凤惊华拍桌子,“我也会让你爬到四品官员的位置,那时,你若敢食言,我一定会让你失去一切,跌入地狱。” “放心。”连横笑,“我连横再嚣张再厉害,也斗不过凤家、阴家、许家和幸亲王的联手。” “你知道就好。”凤惊华转身就走出去。 她要与连横谈隐秘的事情,雾公子不便在场,一直在外头等着。 她叫雾公子进来:“王爷已经服下解药,没事了,你把他带上,咱们离开。” 她的心情现在糟糕透了。 平白无故……好吧,也不算平白无故,但在她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就莫名其妙的欠了秋骨寒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得了,这让她心里堵得慌。 想当年,秋骨寒不过就是她救来的一只皮包瘦骨、奄奄一息的小狗,得仰仗她而活,现在却悄无声息的成了她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不求回报的那种,像个大英雄似的,真是令她郁闷。 而连横那个混蛋,竟然背着她做了这种事情,同样令她郁闷。 她现在不想见这两个混帐的男人。 她叮嘱了雾公子以后,也没再进屋,直接往外面走。 连横在后面叫:“夜深,外面黑得很,咱们这么久不见了,不如你留下来,陪我一宿如何?” 凤惊华装作没听见。 外头确实是深夜了,黑漆漆的一片。 凤惊华站在门口,待雾公子抱着秋骨寒出来后,道:“你家王爷还需要休息一两天才能缓过气来,在那之前,你带着你家王爷先到我的秘密宅子里避避。” 想要秋骨寒的命的人很多,凤家也好,幸亲王府也好,四周一定布满了军机处的探子,现在回去,一定会被军机处察觉,因此在秋骨寒病愈之前,先避开为好。 其实她很想独自回去,但是,说到底秋骨寒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她,她还是得保障他的安全。 “嗯嗯。”雾公子对她微笑。 笑容纯洁得在幽暗里简直要发出光来,令凤惊华觉得拒绝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犯罪。 雾公子驾马,凤惊华坐在车厢里护卫着秋骨寒,往她的秘密住宅行去。 在秋骨寒秘密治疗和养伤的这几天里,夏梨梨经历着人生最难熬的时刻。 短短数天,她就从一朵娇贵的月季瘦成了一抹细柳,大有风一吹就飘、光一照就化的趋势。 她的眼睛也因为哭得太多而受损,不得不绑上药巾,暂不能视物。 她的嗓子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无法出声。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小姐太可怜了,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夏梨梨却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甚至还希望自己病得重些,再重些。 她病得越重,越能帮流雪分担一些病痛吧? 如果可以,她愿意代替流雪承受所有的病痛与折磨。 如果可以,她愿意拿她的一切交换流雪的平安…… 在这样的祈祷中,终于,一个好消息传来:“王爷没事了,今天已经回到王府了。” 这一刻,夏梨梨的唇边,泛起一抹微笑——平静的、温柔的、安详的微笑。 你若安好,一切便已足矣。 930 情断苦肉计 大病初愈的秋骨寒回到了王府。 因为解毒的时间被拖得太久,他虽然没有了性命之忧,却还是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但他并没有歇息,一回到府里立刻处理各种杂事。 理论上说,他只是一个闲职王爷,并没正式的官职,但他还是很忙,只怕比绝大多数朝廷重臣都行。 他究竟在忙什么?只有他才知道了。 百忙之中,一只大大的、金黄的梨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想理会那只梨子,但那只梨子就压在他正在阅读的文件上,于是他挥挥手,将梨子挥开。 那只梨子冤魂不散,很快就又回复原位。 反复数次后,他终于恼怒的抬头:“死哑巴,你做什么?” 梨子当然不会自己动,让它动的,是雾公子。 雾公子双唇一抿,双颊一鼓,两眼无比谴责的瞪他。 意思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太没礼貌了”。 “死哑巴死哑巴。”秋骨寒偏要这么说,“本王正在处理公务,忙得很,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尽是捣乱?” 他的书房是重地和禁地,非指定人员不可以进来,本来,雾公子也是非指定人员,但雾公子大概仗着自己是哑巴和自认跟他交情不错,经常随意出入书房,谁都拦不住。 他真的很想教训这个死哑巴,但每次遇到他那双清澈又倔强、“随便你打”的眼神,就只得作罢。 好在这个死哑巴从来不动他的东西,每次进来就只是打扫收拾或给他端茶送水,即使他的文件是打开的,他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要不然,哼哼。 雾公子一脸严肃,又摇头又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来捣乱的。 而后他拿起那只梨子,晃了晃,又指指秋骨寒的眼睛。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秋骨寒假装什么都不明白,“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回屋睡觉去。乖,晚饭给你糖吃。” “呜——”雾公子见他装傻,双颊又是一鼓,鼻孔里喷出气来,将梨子放在桌面上,伸手就去揪秋骨寒的耳朵,扭。 “你、你做什么?混帐东西,竟然敢欺负本王!”秋骨寒恼了,也伸手去揪他的头发。 两人就抱成一团,在书房里打起来。 秋骨寒病还没好,没过多久,就被雾公子按坐在椅上子。 雾公子拿梨梨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脸警告,意思是“你不去看梨梨,我就不放过你”。 “你傻吗?”秋骨寒喘着气道,“她大概好不容易才放过我,我现在若是上门去看她,她岂不是死灰复燃,认为我其实对她还有情意,然后又要死要活的嫁给我?我好不容易才摆脱她,你就别再当红娘了行不行?你若非要我跟她牵扯不清,可是要出人命的。” 虽然夏梨梨在养病,但以她的脾气,若是对他还心存妄想,知道他回府,一定会立刻抱病前来,十头牛都拦不住。 但一天快过去了,她还没有来,说明她放弃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他今晚一定要加菜庆祝。 雾公子板着脸,迅速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甩在他面前。 上面写着“她病,你去看她,应该的”。 “呵呵,”秋骨寒贼笑,“你既然那么关心她的话,就自己去看她好了。你可以以报告我的消息为由去嘛,她一定不会拒绝见你的,你就趁机关心她,安慰她,哄她宠她,与她培养感情,打动佳人的芳心……哇!” 他的耳朵又被雾公子给揪住了。 “我是病人耶,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如此对我?”秋骨寒骂,“真是重色轻友的东西!没义气……” “呜呜……”雾公子咕哝了两声,放开他的耳朵,又在白纸上写了一行字,提到他的面前,瞪着他。 纸上写着:你玩苦肉计,骗她放弃你,对不对? 秋骨寒看着那行字,目光变得幽深又玩味,但笑不语。 “哼!”雾公子狠狠剜他两眼后,又在纸上写,“所以你更应该去看她!” “不去!”秋骨寒干脆的拒绝,“现在正是让她死心的关键时刻,我若是对她表现出半点关心,难免她又想入非非,所以我绝对不会去。如果她日后真的对我彻底死心,我可以以表哥的身份与她来往,但现在,绝无可能。” 雾公子在纸上写:“你真的不去?” 秋骨寒目光很决绝:“我费了这么多精力才让她放弃,绝对不会冒着全功尽弃的危险而犯妇人之仁。” “啪!”雾公子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抓起那只梨子,气呼呼的跑出去了。 这家伙不去,他去! “祝你抱得美人归!”秋骨寒在他背后怪声怪气的叫。 雾公子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凶巴巴的鬼脸,跑了。 他才不是对夏梨梨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就是觉得那个女孩太可怜了,需要帮助罢了。 秋骨寒躺在椅子里,看着他的背影,唇边泛起不可莫测的微笑。 雾公子说得没错,从他去找夏梨梨“谈心”那刻开始,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令夏梨梨死心的计划。 夏梨梨对这份感情已经走火入魔,拒不回头,再这样下去,夏梨梨还会做出更多玉石俱焚的疯狂事情来。 他不能让夏梨梨毁了一切。 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个办法:一,他从了夏梨梨。二,毁了夏梨梨。三,让夏梨梨主动放弃。 第一条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于第二条,他不是下不了手,但他不想做得这么绝。 不提夏梨梨对他真心实意,只说夏梨梨是他的表妹,两人从小一起玩,他对她总还有兄妹之情,而且夏梨梨说到底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渴望得到爱情和幸福的单纯的小女孩罢了,本性并不坏,他没必要对她下死手。 如此说来,他就只能想办法让她主动放手了。 如何才能让她放手? 他想了很多。 数日天,他听说夏梨梨竟然设计杀掉凤惊华的事情时,震怒之至,几乎就想掐死这个没有脑子的大小姐,甚至差一点就带人杀进夏府,将夏府砸成破铜烂铁再说。 但他还是迅速冷静下来。 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武力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精神战和心理战,才能彻底消除隐患。 就在那个时候,他解决实施苦肉计。 他单独前往夏府,要求单独与夏梨梨谈谈,夏梨梨闯了那么大的祸,夏沐泽心虚得不行,哪里敢不让他见? 至于他和夏梨梨独处一室的事情,夏沐泽还真是恨不得他们之间发生点什么,更不阻拦,只让人在附近守候待命。 931 病者,伤者,死者 看着差点杀掉凤惊华以后就躲在家里养病的夏梨梨,他得非常克制,才能用正常的语调跟夏梨梨说话。 总之,他的策略就是不打不骂,攻心为上。 他先与夏梨梨交心,让她亲眼见他身上那些可怕的疤痕,让她知道他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痛苦与折磨,以及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的原因,让她心疼,让她内疚,想办法让她“理解”他。 而后,如他所料,夏梨梨虽然对他有所“理解”,却还是坚持要爱他,他便让步,提出让“上天”决定是否给她机会,夏梨梨从“绝望”到“有四分之一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他拿出“毒药”,与她玩了那个随机喝毒茶的游戏。 那个游戏是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他无论如何都会中毒,因为他都算准了,他服下的连横的毒将在那个时候毒发,而他在茶水里下的根本就不是毒,只是普通的面粉罢了。 因此,夏梨梨不管喝哪杯都不会中毒,他喝哪杯都会中毒,在夏梨梨的心里投下了“连老天爷都不支持她和流雪在一起”的暗示。 他毒发昏迷,夏府请来的大夫无药可治,更是令夏梨梨觉得这是上天对她非要和流雪在一起的“惩罚”。 这个时候,夏梨梨估计已经开始质疑自己对他如此执着是不是错的,同时精神也处于极度的脆弱之中。 接下来是第三步。 因为他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夏梨梨一定会憋不住,亲自跑到王府去打探消息。 他事先就暗示守门的侍卫“夏小姐对王爷的执着只会害死王爷”的观念,那名侍卫曾经为他所救,对他忠心耿耿,听到夏梨梨要来打探消息,一定会责怪夏梨梨害了王爷。 如此,夏梨梨又会开始质疑和责怪自己的感情,陷入迷茫和痛苦之中。 当然,她执着多年,不可能就此放弃,就在这个时候,第二个关键点出现了——他早就安排好的“刘半仙”适时出现,令处于黑暗和迷雾之中的夏梨梨看到了“灯塔”一般的指引。 夏梨梨果不其然,立刻抓住刘半仙,请他测算自己的姻缘。 想令她相信刘半仙的话并不容易,但他从小跟夏梨梨那么熟,对她的事情和心情了如指掌,想让刘半仙说到她的心坎并不难。 刘半仙依照他的嘱咐,先算中了两次,取得夏梨梨的信任,而后针对夏梨梨心理上“为什么不能和流雪在一起”和“流雪平安最重要”两个弱点,先告诉她“意中人的命格被修改,被你所克”,而后警告她“非要和意中人在一起,意中人会早逝”,终于令夏梨梨原本坚不可催的意志动摇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夏梨梨一定会把他的平安放在最重要的地位,甚至有了“只要流雪平安,哪怕要我放弃他也行”的念头。 他越是生死不明,越是迟迟没有消息,夏梨梨的这种念头就越重要。 终于,夏梨梨撑到极限了,他也活着回来了,夏梨梨怕他因为她再出事,就此断了来见他、缠他的念头。 如此,夏梨梨算是肯放弃他了。 ——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当然,夏梨梨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她总得要撑过的。 像她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温室里的娇花,需要被人捧着哄着护着才能盛放,纵使她有心去挑战风雨,也绝无承受风雨的能力。 她还是找个真心待她,能给她遮风蔽雨、锦衣玉食的男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也并不是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只是,他与她的心,已经无法贴近。 他与夏梨梨的情缘,到此为止。 他要继续办正事了。 夏府里,夏梨梨知道秋骨寒成功治疗回来后,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泪。 她跪下来,冲窗外的天空磕了三个头,喃喃:“苍天保佑,流雪终于没事了,我定会实践诺言,再也不会强求与流雪在一起……” “愿上天看在我愿意放弃最宝贵的东西的份上,保佑流雪一生平安……” 在等待流雪消息的日子里,她日夜祈祷的都是“只要流雪平安,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放弃流雪”,所以,她的祈祷灵验以后,她再心痛,再不舍,也不敢违背自己的誓言。 丫环走进来:“小姐,雾公子求见,他说王爷听说小姐病了,很是关心,但因为病情未愈,不便前来,所以派他来看望小姐。” 夏梨梨抹了抹眼泪,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只想静静。” 她想见流雪想疯了,但是,她不敢看、不敢听任何与流雪有关的事情,她怕她会控制不住的跑去见流雪,再次给流雪带来灾难。 她会坚强起来的。 流雪曾经独自面对那么多的伤害与痛苦,但他都熬过来了,与他相比,她的人生实在过得太轻松太舒服,她不可以再那么任性,那么不懂事。 丫环出去了。 没过多久,丫环又进来了:“小姐,姬少爷听说您病了,让人带了礼物……” “我不想见!”夏梨梨缩回床上,背过身去,“这段时间我要静养,谁都不见,再来报我这样的事情,我就不要你们了。” 她的心很痛,真的很痛,她需要独自舔舐伤口和治疗心伤,谁都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听。 丫环出去了,同时有些奇怪:小姐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情,还病得这么重,姬少爷怎么一直没来看望小姐呢?就算外出办差,也不至于抽不出半点空吧? 姬临风确实抽不出空。 因为他正在办的,是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且重要的任务。 在执行任务期间,他不能露面,不能接触任何人,包括夏梨梨。 那他究竟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既是秘密,自然是无人知晓。 只是,在秋骨寒出事和夏梨梨病倒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里出现了一桩震惊朝野、举城议论的连环杀人案。 这起连环杀人案之所以倍受瞩目,是因为受害者又是近年来灾难年年、每况愈下的祝家人! ——有人在跟踪和暗杀四处摆摊算命的祝家人和祝家子弟! 曾经风光无限的祝家在国师神秘消失和灭门惨案之后,已经彻底分化成多个派别,这些派别各住各的、各做各的,互不干涉,互不来往。 只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同时做起了给人占卜算卦、祈福消灾、看病制药、通灵养蛊等生意。 可以说,天洲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祝家人摆的摊子。 ——凶手,就是针对这些在外摆摊和做生意的祝家人下手的。 短短十几天,祝家的巫师和弟子就死了二十多人,受伤者更是难以计数。 932 祝家的大难,宫中的大怒 祝家人虽然擅长测算吉凶,但就像大夫一般都察觉不到或治不好自己的疾病一样,巫师一般都不会给自己占卜,就算给自己占卜,也远远没有给别人占卜来得灵验,加上他们大多不懂得功夫,也没有足够的江湖经验,就这样屡屡被凶手得逞。 或在给人单独看相和卜算时被客人干掉。 或在清晨和晚上赶路时被突然冒出来的杀手干掉。 或者在青楼楚馆、赌坊酒肆风流快活时中毒身亡。 或者走着走着就被天下掉下来的石头砸到…… 初时,没有江湖经验的祝家巫师们只以为自己运气不好,不幸被恶人盯上了,一边诅咒凶手一边报官了事。 但终于,他们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为什么被害的都是祝家人? 于是意识到:有人在针对祝家的巫师动手! 依照对方下手的频率和手段,对方很可能想彻底毁了祝家! 这样的认知惊动了祝家仅存的几名大巫师。这几名大巫师联手,共同为祝家占了一卦,卦象显示祝家惹上了厉害的煞星,很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样的卦象,令祝家上下大为震动,人心惶惶。 为了保命,祝家巫师们要么减少出行和生意,要么彻底躲起来,要么雇佣江湖高手护卫,要么就干脆悄然离开京城,前往尚国各地、甚至是海外和域外谋生。 同时,祝家也将这样的灾难报到了祝贵妃和皇上那里。 先不说祝幽的心情如何,秋夜弦收到报告后可谓是悖然大怒,拍案而起:“竟敢在天子脚下犯案,当朕是死的吗!” 他乐见祝家没落,甚至销声匿迹也无妨,但是,他的狗只有他能打能杀,别人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屠杀他的狗,就是蔑视和践踏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他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把解庸叫来,脸色沉沉的问解庸:“你可知道针对祝家的连环凶手是什么人?” 解庸摇头:“军机处近期事务繁忙,人手不足,没有重点关注此事……” 秋夜弦打断他的话:“秋露霜呢,可有他的消息?” 处理遗诏的事情无疑是当前最重要的。 军机处为此派出大批人手去跟踪和调查遗诏上提到的人物,在其它方面的调查自然就弱了。 解庸道:“军机处于前几日捣毁了警亲王的一处秘密据点,差点就抓到警亲王了,可惜据点安置了炸药,他再度趁乱逃走。小的认为,警亲王的炸药和死士已经所剩无几,同时军机处已经切断了他在黑市上的收入和招揽死士的渠道,警亲王可以逍遥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秋夜弦道:“你觉得这桩针对祝家人的连环凶杀案,可与秋露霜有关?” 解庸摇头:“警亲王正在四处逃窜,绝不可能有余力和足够的人手去实施这么庞大的连环谋杀案。另外,此案的手法也不是警亲王的作风。就小的所知,此案的凶手应该经受过一定的训练,功夫不错,但又达不到职业或顶尖杀手的程度。小的推测,他们很可能是家养的杀手,经验不足,凶性不足,若是警亲王的人,下手一定会更加狠绝和彻底。” “比如,他们专挑无人或人少的时候动手,若是出手不顺或暗杀失败便立刻收手,迅速逃离现场,因此受害人伤的比死的多。若是警亲王的人,必定肆无忌惮,不择手段,不会那么轻易收手。还有一点,凶手所用的武器、杀人的手法都比较常见,若是警亲王的人,杀人的手法必定会凶残得多。” “简而言之,这些凶手似乎顾虑和忌惮颇多,绝不是职业杀手所为。” 秋夜弦细细听完以后,道:“那么,是祝家的仇人做的?” 解庸道:“小的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 秋夜弦盯着他:“你认为祝家的仇人都有哪些?” 解庸不愧是顶尖的情报专家,一针见血的指出:“国师在时,祝家宠盛一时,必定会招来无数的忌恨者。但本次凶杀案却发生在祝贵妃诞下龙子不久,这犯案的时机,就显得很是微妙了。小的认为,可能是有人不想祝家坐大,故而犯案。” 祝家原本元气大伤,翻身无戏,但祝贵妃生下一个儿子后,祝家的地位又涨高了。 祝家地位涨高,自然又会对其他人、其他家族造成威胁。 他为皇上卖命多年,这其中的玄机,一点都不难琢磨。 秋夜弦的目光更晦暗了。 他沉默片刻后,道:“传旨的命令给黑无量,让他提供防身的机关给祝家,务必让祝家逃过凶手的暗杀。” 为了维持平衡,祝家现在还不能玩完。 他现在不太喜欢用黑家,但以黑家的能力,保护祝家的安全,应该还是能做得到。 解庸“是”了一声后,秋夜弦忽然又问:“玉妃呢?军机处可有玉妃的下落?” 凤含玉失踪以后,他并不太关心这事,只是叮嘱军机处方便的时候“顺便”打听凤含玉的下落。 现在他突然问起这事,是想到,虽然凤含玉已经与凤家决裂,但对凤家未必就没有半点牵制效果。 毕竟,血浓于水,他就不信凤翔空夫妇真的对亲生的女儿没有半点感情。 如今的形势下,他能牵制和打压凤家的筹码实在是太少太少,多一点算一点。 解庸道:“目前没有任何情报,小的接下来也会多加留意。” 秋夜弦道:“遗诏上的另外两人呢,可有眉目?” 解庸道:“暂且没有。” 秋夜弦又叹气:“行了,退下吧。” 看来他还是把重心放在武将上比较有效。 谁有兵力和武力,谁就能稳操胜券,他只要牢牢的抓住这个重点就好。 解庸退下去以后,他陷在龙椅里,目光阴沉得可怕,再也没有一丝平素在人前的光明和煦。 会是四大家族的人吗? 为了争夺后位和太子之位,四大家族内部的争斗开始浮到台面上来了吗? 如果公然对祝家赶尽杀绝的真是四大家族的人,那么……他的眼里满是阴狠之色。 他的臣子可以争,可以斗,但是,所有人都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他才是唯一的主宰者和决定者! 任何人都不要妄想着能牵着他的鼻子走! 此时的若虚宫,祝幽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被祝家遭遇连环凶杀案的事情给惊得、气得、忧得几乎背过气去! 凶手分明就是针对祝家,想趁祝家落难的时候赶尽杀绝,谁会这么狠? 祝家只不过是为皇室算算命、占占卜罢了,不曾卷入政权纷争之中,到底挡了谁的路,损了谁的利,导致对方对祝家如此狠绝? 933 荷妃的心机 “竟敢如此对待天下最强的巫师世家!当天下第一巫家是好欺负的么?”一向自命清高、高傲冷漠的她,咬牙切齿不已,“待我找出是谁干的,一定对他实施最狠的巫术,令他断子绝孙,悔不当初!” 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还是出于同样的心理:祝家是她的依靠,祝家衰败,她的地位必定被削弱! 如果祝家灭亡,以她的身份和能力,不仅在宫里没有立足之地,只怕还会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或奴隶,甚至还会死路一条,所以她一定要保祝家,一定要将凶手铲除! 入宫几年,她已经慢慢领教了皇宫和朝堂的争权夺利与腥风血雨,也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其中,任她再清高,也必须学会自保和反击。 只是,要如何找出幕后真凶呢? “娘娘——”这时,一个柔弱恭敬的声音响起来,“我听说娘娘娘家发生的事情,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告诉娘娘,不知娘娘可否一听?” 祝幽抬眼瞟了她一眼:“荷妃有话就说,不必遮掩。” 青荷犹豫了一下后,低声道:“我怀疑、怀疑祝家出的这事,是、是那个人干的……” 祝幽不耐烦的道:“那个人是谁?有话直说,我敢讨厌拐弯抹角的。” 青荷赶紧陪笑,小心翼翼的道:“我觉得除了姬贵妃和姬家,恐怕没有谁那么恨祝家,又有胆子灭掉祝家了……” 她虽然与荷妃订下了血誓,但她打心里是看不起荷妃的,每次看到荷妃那副小家子气、谄媚怯懦的样子就烦。 若虚宫里就这么几个人,其他人都当她是“自己人”,并没有隐瞒她祝家遭到连环凶杀案的事情,而且这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更无隐瞒的必要,所以消息一报到祝幽这里,她便得知了消息。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手中的羹汤差点掉下来,心里惶惶的。 祝贵妃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如果祝家败落,祝贵妃必定失势,她也必定性命难保,因此,她非常关心这事,非常希望祝家翻身和兴盛。 她心慌意乱的思考着,谁会对祝家下手?祝家有没有还手的余地?自己又该怎么办? 想着想站在,她很快就想到了姬贵妃,想到:该不会是姬家对祝家下的手吧? 她会这么想,并不是出于什么深刻而复杂的想法,而是因为她打从搬进若虚宫后就时时“想”着姬贵妃,担心姬贵妃不知什么时候就干掉了自己,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立刻就想到是不是姬贵妃要对自己下毒手了。 这会儿,她也是条件反射般的怀疑起姬贵妃来。 同时,她出于最直接、最正常的考虑,想到:祝贵妃不仅救了自己,还从姬贵妃那里抢走了一个皇子,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姬贵妃一定恨透了祝贵妃,怎么可能会放过祝贵妃? 若虚宫与外界隔绝,可谓固若金汤,姬贵妃很难找到机会对祝贵妃下手,那么,姬贵妃就对毫无防范的祝家人下手,不是在情理之中么? 再想想,敢对姬家下手的,也只有姬家这样的顶级豪族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是姬贵妃干的! 也越想越怕:按姬贵妃的性情,恐怕不灭掉祝家不罢手,而祝家的处境越难,她的性命也越难保! 她得尽力帮祝贵妃才行!虽然她没有什么本事,但提醒祝贵妃还是做得到的! 祝幽沉着脸,冷冷的道:“证据呢?” 她也想过这种可能,但她还是很难相信姬莲会有那样的胆子。 ——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她真没把姬家那样的文臣之家放在眼里,她就觉得神奇的巫术比只会耍嘴皮子、讲大道理的文人要强得多。 “我没有证据。”青荷摇头,“我侍候姬贵妃十余年,太了解她的心机与狠毒,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背叛她和抢她的东西的人,为了报复和得到想要的东西,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其实,这一连串的凶案就算不是姬贵妃和姬家做的也没关系,她最大的威胁是姬贵妃和姬家,只要姬贵妃还活着,她和儿子就始终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因此,祝家和姬家越是杀得惨烈,对她越是有利。 现在就是加深和挑起姬祝两家仇怨的大好时机,她绝对不能错过。 祝家能毁掉姬家就好了,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和两位贵妃都死掉,这样,她就能彻底拿回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每天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只能当个“奶娘”。 祝幽冷笑,不以为然:“她就算有那个心,还能有那个本事?你曾经是她的奴才,受尽了她的欺凌,怕她,觉得她厉害很正常,但我可不怕她!” 青荷:“……” 她嘴上无语,心里却暗自摇头,祝贵妃果然还是太嫩了,完全不懂得人心险恶和“天下最毒妇人心”的道理啊。 这样下去,祝贵妃必败无疑! 想了想,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便轻声道:“贵妃娘娘,您觉得凤惊华的本事如何?” “凤惊华?”祝幽也听过凤惊华的大名,当即道,“这女人是个厉害人物,不可小觑。” “可是,姬贵妃不费吹灰之力,就彻底击败了凤惊华,还差点毁了整个凤家,”青荷深深的道,“您说,姬贵妃到底厉不厉害?” 祝幽还是不以为然:“姬莲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加上有几分小聪明的女人罢了,她凭什么能打败凤惊华?” “娘娘请听我慢慢道来。”青荷道,“待您听完这个故事后,再下定论。” 于是,她详细的将姬莲如何小时候就与皇上私订终身、却为了帮助皇上成就大业而撮合皇上与凤惊华、而后一边忌恨着凤惊华一边完美的扮演凤惊华的好友、一边利用凤惊华一边谋划如何彻底毁了凤家的故事,完完整整的道来。 因为事关皇上的隐私,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些隐情。 这会儿告诉祝贵妃,她也是豁出去了。 初时,祝幽并没有把这个故事放在眼里,但听着听着,她的目光变得专注,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待青荷说完以后,她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没想到这个姬莲看起来像仙女一般,心机却如此深沉和歹毒,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难怪父亲和一些宫人都跟她说什么“人心险恶”“后宫处处杀机,没有半个好人”“人心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之类的话,这会儿,她真是有点信了。 934 毒毒香 “娘娘您说,”青荷面露恐惧之色,“我背叛了姬贵妃,您则得到了姬贵妃做梦都想要的龙子,姬贵妃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换了平素,像姬贵妃这般聪明的女子也许真的不敢对整个祝家下手,但我听说姬贵妃因为流产的事情都变得有些不正常了,不正常又心狠的女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姬贵妃流产以后又再次重病不起,听说都快瘦成纸片了,而且精神很不稳定,时而恸哭不已,时而大发脾气,时而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胡话,时而又高贵优雅如往常,令人捉摸不透。 御医们都说娘娘得的是严重的心疾,非药物可治,连皇上都不怎么去仙霞宫了。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姬莲会做出什么事来,但不会忍下这口气就对了。 祝幽陷入沉默,迟迟没有表态。 青荷怕她动摇,又道:“娘娘,不瞒您说,姬家暗中养有自己的杀手,秘密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犯下连环凶案的人也许就是这些家养的杀手。若有可能,娘娘不妨派人去跟踪娘娘身边的姬子,姬子是姬贵妃的心腹,也曾经在姬家暗养的杀手中受训,姬贵妃若是要那些杀手做什么事情,都会派姬子去联系。” 她说得这么具体,祝幽觉得有据可察,终于道:“你的话我都记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自有安排,你就好好的照顾你的儿子,别再管这事了。” 那个娃娃特别爱哭闹,她每每听到就烦,恨不得那个孩子离自己远些。 青荷看得出来她有些相信自己的话,便见好就收:“是。” 她退下去之后,祝幽思索了好久,叫来心腹:“你带上礼物,去祝家看望伤者。到了祝家之后,让长老派擅长养蛊的巫师守在几个侧门附近,跟踪姬贵妃身边那个叫姬子的太监,想办法在他身上下蛊,然后再找到姬子去过的地方,调查那里是否与祝家巫师被杀的案子有关。” 她顿了顿:“你知道姬子长什么样吧?你先想办法把毒毒香弄到姬子身上,再去祝家传达我的命令。” 事关重大,她不可能听了青荷的一面之辞就与姬家为敌。 以祝家现在的状况,如果真的与姬家作对,大概只会加速衰败。 因此,必须要先调查清楚,才能与族人商议,想个好的办法。 她的侍女巫月“是”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毒毒香是一种普通人闻不出来,只有祝家养的蛊虫才能闻得出来并受此强烈吸引的奇香。 这种奇香无毒无害,普通人一旦沾上,十几天内都不会消散,一般用于跟踪。 如果姬子身上染上这种香,祝家养的蛊虫在几十丈内都会闻到,然后循香而追,沾在姬子身上,跟着姬子前往姬子要去的地方。 同时,祝家又有别的蛊虫可以找到这些虫子去过的地方,从而查到姬子究竟去过哪里。 ——通过这样的方式,祝家人不用亲自跟踪姬子,自然也就不会打草惊蛇,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后宫的另一端,姬子亲自去太医院取了娘娘所需的药材,往仙霞宫的方向行去。 因为娘娘失子又病重的缘故,宫里上上下下都不看好娘娘的前程,加上娘娘因为身心受到刺激而脾气不好,连仙霞宫的奴才们都变得有些轻慢起来,大概只有他还发自真心的对娘娘忠心耿耿了。 像这种抓药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敢假借他人之手的,非要亲自去拿药不可。 他走得匆匆,又是抄草木繁茂的小径走,没注意到有一名宫女从前面的拐弯处走出来,两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他“哎哟”一声,摸了摸头,对方则后退两步,吱吱唔唔的说了一声“我、我不故意的”就跑了,估计是个极胆怯极害羞的小宫女,不敢跟太监说话。 姬子见她面生又面善,也没有多想,拎着药包继续赶路。 他不知道,他的身上已经沾染了一种名为“毒毒香”的巫门奇香。 两天之后,他奉了娘娘的命令,乔过装后,天未亮就悄然翻墙离开仙霞宫,从皇宫小门走出去。 他刚走出小门外那条长长的小巷,就有一人悄然靠近,盯着他,却没有再跟上去,只是将手中的飞虫放出去。 那只飞虫小如蚊子,飞得却是极快,追着姬子,很快就停在他的身上,与他一同走远了。 飞虫的主人看他走远以后,也转身离开。 祝家人靠的都是巫术,自身实在干不了跟踪、追杀之类的事情,眼下祝家人厄运缠身,自然是远离麻烦才好。 这一天,飞虫跟着姬子,去了姬子不能让人知道的地方。 次日凌晨,天色朦胧之时,祝家仅存的高手便已经乔装打扮,悄然离开宅子,跟着眼前的飞虫,寻找姬子昨日去过的地方。 因为这次行动很隐秘,他们只能等姬子回宫以后才悄然去调查。 他们在秘密行动的时候,另一处祝家人所住的宅子里,大门打开了,一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巫师走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隐进暗处,悄然离开。 他接到了一桩大生意,客人开给他的价钱足够他离开京城,去其它地方开门立户了,所以,哪怕冒这一次危险,他也要接下那单生意。 客人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请巫师为自己作法这种事不便声张,他不便白日出门。 他走得自然很小心,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他终于心安了一点。 他特别挑这个时候出门,是算过的,确定今天没有血光之灾才出的门——他毕竟是高手嘛,自然比一般的巫师要算得准。 然而…… 他猛然听到后面传来“嗖”的一声,脊梁顿时就是一凉。 这、这好像是利箭破空的声音? 他大惊失色,猛然扑倒在地上。 一样东西从他的头上飞过,吓得他的腿都软了。 他哆哆嗦嗦的想爬起来,然而昨夜下过小雨,地面路滑,四周又还暗着,他一时间爬不起来。 身后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妈吖,一定是凶手追上来了,怎么办? 惊慌之中,他终于想到叫人:“救命——” 他叫着叫着更慌了,他的声音怎么这么怪,既不够大声,也不够清晰,这样能叫到人才怪了! 这时,两名蒙面杀手已经冲到他的跟前,举起手中的刀,就朝他砍下去。 快来救他吧——他惊恐的闭上眼睛,抱着脑袋。 两声惨叫响起来。 935 准备送芙儿入宫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惨叫,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而且自己还好好的。 他赶紧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躺着两名黑衣蒙面人,另外还站着几名黑衣不蒙面人。 他一看到那几名黑衣不蒙面人,就心里一喜,迅速爬起来,道:“你们总算来了,我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 这几个人就是花大钱请他去作法的钱员外给他安排的护卫。 钱员外虽然出手阔绰,却也是精明爱财,绝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如今朝廷正在重金悬赏祝家连环凶杀案的线索,钱员外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引出凶手,再将凶手抓捕,问出内情,交给朝廷领赏金。 原本他是不愿意当诱饵的,但钱员外向他保证,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拿了赏金以后定会分他一半,他受财所惑,便答应配合钱员外的计划。 之前他出门的时候,钱员外找的高手就在暗中保护他,他故意绕远路,想引出凶手,结果这个计划还真是顺利。 “大师放心,我家老爷诚信为上,说到就一定做到,绝对不会让大师有事的。”黑衣不蒙面人扶他起来,恭敬的道,“时候不早了,还请大师速速赶去刘府,老爷正在等您呢。至于这几名凶徒,就暂且由我们交给官府,到时得了赏金,老爷绝对不会吝惜。” 这名巫师低头瞅了瞅脚下的凶徒,想到刚才就差点没命了,不由打一个寒颤:“走走走,你们派两个人送我过去。” 他发誓,他做完这一单生意后就离开天洲,再也不回来了。 祝家连遭重创,国师大概不会再回来了,祝贵妃大概也玩不过后宫和朝廷里的那些小人,他不认为祝家还能崛起,还是早点寻找出路为上。 两名黑衣不蒙面人护送他离开以后,剩下的几名黑衣人利落的扛起被打晕的两名凶徒,迅速离开。 没过太久,两名凶徒被带到一处普通的宅子里,丢在地上。 一人冲帘子后面恭敬的道:“老爷,凶手带到了。” 帘子掀开,一名穿着不俗、气度不凡、戴着面具的男人走出来,停在仍然昏迷不醒的凶徒面前,背起双手,命令:“将他们的面罩扯掉。” 黑衣人立刻将凶徒的面罩扯掉,将凶徒的脸扳向老爷。 老爷低头,看清他们的面容以后,目光变了。 先是震惊。而后怀疑。接着是暴怒。再接着是冷静。最后,变得诡谲难测,没透出任何情绪。 “杀了这两个人,埋进深土,切不可留任何线索。”他下达这个命令后,转身就走进帘子。 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老爷在想什么。 老爷让人扮成“钱员外”,诱祝家在坊间最出名的那名巫师出行,以其引出连环凶案的凶手,还叮嘱他们抓活口,现在他们抓到活口了,老爷却只看了凶手一眼就让他们杀掉,这、这太奇怪了吧? 感觉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啊。 老爷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呢? 唉,他们家老爷可是三朝太傅、天下第一才子,他们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的,还是别想好了。 当下,他们两刀杀掉两名凶徒,再埋尸灭迹,令今晨这场行动就此了结,无人知晓。 而他们的主子——姬恒则沉着脸回到姬府,然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脸上的乌云就没有散开过。 坐了良久之后,他召来妻子:“姬芙准备得怎么样了?” 姬芙,姬莲的堂妹,容貌才学虽然比姬莲稍逊了那么一点点,却也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和才女,有着不输给姬莲的心计和野心。 他在族中千挑万选,最终选择由姬芙入宫“协助”姬莲,看中的可不仅仅是姬芙的美貌与才情,更重要的是,姬芙对皇上没有那种刻骨铭心、走火入魔般的情爱,她有的只是理智和野心,绝对不会被爱情和妒忌冲昏头脑。 以及,她很年轻,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六岁。 ——哪个三十岁的男人不爱十六岁的青春少女胜过爱相处多年的结发妻子? 他也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太了解这种男人的心理。 “芙儿早就准备好了。”姬夫人轻声说着,眼里满是犹豫,“老爷这是想……送芙儿入宫了?” 姬恒道:“莲儿这次病得不轻,估计一年半截都不会好了,她既然不能侍候皇上,咱们也该早做打算。” “老爷,是不是再等些日子?”姬夫人终究心疼女儿,低声道,“莲儿才刚刚失去孩子,又病重在床,如果咱们在这当口送芙儿入宫,恐怕、恐怕是在莲儿的伤口上撒盐啊!我的意思是,待莲儿身体好转一些,心里也想开一些后,再送芙儿进宫也不迟……” “不迟?”姬恒冷笑,“你可知道兰家已经暗中行动,准备推兰贵妃一把了?连黑家也在想法子让黑贵妃生一个儿子,而莲儿两年内都不太可能再有身孕,你觉得姬家还有多少时间?” 姬夫人沉默片刻后,幽幽的道:“那、那就推迟一个月如何?莲儿毕竟是咱们的亲生女儿,你总不能连一个月都等不及吧?” 女儿病成那样,她这个当娘的心疼得很,至少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去安抚和照顾女儿才说得过去哪。 姬芙再怎么乖巧听话,也不是她亲生的,她从心理上多多少少还是不愿意看到姬芙取代女儿的位置。 “我原本还想再等两三个月的。”姬恒冷笑,“无奈莲儿太不争气,太令我失望,我已经不再指望她能够以大局为重,更不指望她能维护姬家的百年荣华。如今,我只能寄希望于芙儿了。” “老爷,”姬夫人的眼眶红了,“莲儿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手把手亲自教养大的,连你都说她比你最得意的弟子也不逊色,如今女儿遭难,你不帮她就算了,还要急着找人代替她,你、你的心何时变得这么狠了?” 姬恒与夫人感情极深,这会儿看到夫人伤心难过,只得长叹一声,道:“并非我狠心,而是莲儿太不懂事,迟早会坏了姬家的大业啊……” “你总说莲儿不懂事不争气,到底莲儿做错了什么?”姬夫人这一年来被女儿的磨难弄得心情压抑,这会儿忍不住了,质问,“流产的事情是莲儿的错吗?又可是莲儿希望发生的?你将过错怪在莲儿身上,对莲儿太不公平……” “莲儿令我失望的,并非此事。”姬恒看夫人这么激动,只得告诉她实情,“而是她背着我们干了一件差点给姬家带来大祸的事情!你听我说完,定能理解我的所为。” 936 主谋竟然是她! 姬夫人冷哼:“瞧你说的!莲儿打入宫以后处处遭人陷害,连孩子都被人给害没了,她还能闯下什么大祸?我可不许你胡乱冤枉莲儿!” 姬恒说得很冷静:“夫人可听说祝家人接连遭到暗杀之事?” 姬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啧啧的道:“当然听说过。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看祝家真的要玩了。” 她对此可是乐见其成啊。 姬恒没有感情的道:“姬家原本已经后续无力,偏偏祝贵妃在这时生了一个儿子,令祝家又有了翻身的机会。我岂能对此袖手旁观?就在我暗中寻找机会的时候,就发生针对祝家的凶杀案,我从中看到了对付祝家的机会……” 姬夫人不愧是姬恒的灵魂伴侣,才听到这里就知晓了他的心思,惊道:“你想与凶手合作,灭了祝家?” 姬恒点头:“是的。为此,我让人假扮客人,约祝家的巫师出来作法。今日清晨,这巫师依约外出,途中果然遇到凶手行刺,我暗中派去保护这名巫师的高手顺利的擒住了两名凶手,带到我的跟前。夫人不妨猜猜,这两名凶手是什么人?” 姬夫人仔细琢磨他的前话与后话后,试探的道:“难道、难道这事与、与莲儿有关?” 要不然老爷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事? “是的。”姬恒冷冷的道,“那两名凶手,竟然是姬家暗养的杀手之一,而且还是我们送给莲儿的那一批。” 女儿身处后宫,敌人众多,处境凶险,为了方便女儿争宠和立威,他把一批家养的杀手送给女儿,让女儿自由支配和处置。 因为这批杀手都是他亲自挑选和考验的,他基本上都认得这些杀手。 之前,他正为联系上祝家的仇敌而得意,没想到,当两名凶徒的面罩摘下,竟是姬家的杀手时,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莲儿小产,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而她小产之时祝贵妃却喜得一子,她便把所有的怒气与怨气都发泄在祝贵妃身上,想除掉祝贵妃。 原来,莲儿要对祝贵妃下手也是天经地义,她若仅限于此就罢,偏偏她的欲望和野心太大,竟然想毁了整个祝家——凭她一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祝家即使远不如从前,却也还是皇上的亲信和令世人忌惮的大族,又没有公开犯下什么大错,她擅自对祝家动手,而且还采取如此公开、简单、粗暴的方式,简直就是对祝家公然的挑衅与宣战! 她只是一个后妃罢了,怎敢对皇上的亲信和大族动手? 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皇上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尊严与权威受到了巨大的蔑视与踩踏,进而防范、打压姬家,甚至毁了姬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祝家一旦知道是姬莲是主谋,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到整个姬家头上,从而全力展开报复。 祝家确实没有兵力和实权,但他们掌握的巫术与邪术却是一种祸人、杀人于无形的神秘力量,姬家若是与祝家杀得你死我活,就算最终获胜也必定元气大伤,最终便宜了其它家。 连他想到祝家的奇能异术都心里发毛,莲儿一个女流之辈,怎敢擅自对祝家大开杀戒? 祝家这次会死伤颇重,纯粹是因为没有防范且内部分崩离析,信息交流不及时,否则,莲儿岂能得手? 祝家现在一定已经有了防范并全力追缉凶手,一旦查到姬家的头上…… 但愿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姬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多年来一直辅佐丈夫在官场上不断攀爬,自然是有见识的。 这会儿听到夫君如此说来,她真是惊得脸色都变了:“你可确定此事与莲儿有关?会不会是误会?也许那些杀手根本不是莲儿派的,而是有人借用了莲儿的人?”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姬恒冷笑,“事关皇上和争宠,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姬夫人久久无语。 知女莫若母。女儿一旦疯狂和失控起来,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如若她小产是祝贵妃所害,那她如此报复祝家倒是正常,可就我所知,祝贵妃不太可能会插手嫔妃生子的事情,莲儿若是出于妒忌和泄愤,还不至于对整个祝家下手吧?” 莲儿一直说她小产是被人害的,却不肯说出是被谁害的,宫里也找不到可靠的证据证明莲儿的控诉。 而且莲儿小产以后就性情大变,反复无常,其言论更难以服众。 作为母亲,她当然也在追查对女儿下手的人,但她不管怎么分析,都没有怀疑到祝贵妃头上。 祝贵妃醉心巫术、独来独徒、从不争宠可是出了名的,而且向来与莲儿没有过节,怎么可能会对莲儿的胎儿下毒手? 所以,她真不相信莲儿不对祝贵妃下手、却对祝家赶尽杀绝的行径。 “谁知道呢?”姬恒冷冷的道,“人心可是会变的。祝家日渐衰弱,祝贵妃为了前程,对莲儿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你想想那个青荷那个贱婢,在莲儿怀孕的时候经常往仙霞宫跑,跟莲儿亲近得很,但莲儿一出事,这贱婢立刻投奔祝贵妃,我觉得她八成就是祝贵妃派去莲儿身边的奸细和祸害!” “老爷说得太对了!”姬夫人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惊得大叫起来,“这贱婢的所作所为实在太怪异,一定是她对莲儿下的毒手!” 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眼里透着凶狠而恶毒的光芒:“我就奇怪了,仙霞宫防人防得那般要紧,莲儿身边的人也都被我们控制得死死的,绝对不敢造次,莲儿怎么就被人给害得小产了?原来是这贱婢害的!这贱婢就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妄想跟莲儿争宠,就与祝贵妃勾搭去谋害咱们的莲儿!可恨莲儿一时心善,被她给骗了,导致如此下场!可恨,可恨之至啊!” 她保养得极好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和狰狞,长长的指甲套也在微微晃动着,看起来就像准备吃人的老妖婆。 如果青荷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用最恶毒的手段收拾这贱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姬恒冷冷的道,“现在不是收拾这贱婢的时候,重要的是,咱们绝对不能让莲儿暗杀祝家人的事情透露出去!绝对不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姬夫人也唯有叹息:“老爷说的是。莲儿实在太鲁莽太冲动,竟然犯下如此大错,担当不起维持姬氏一族繁荣的重任!明天,我就送芙儿进宫,以后全力协助芙儿争宠。” 她是疼爱女儿,但,她不能为了女儿而牺牲本族的利益与前程。 937 姬之杀,祝之查 “莲儿糊涂倒不要紧,但是,她身边的奴才怎么也那么糊涂?”姬恒微微眯眼,堵住两眸的冷光,“我精心挑选那些奴才侍奉莲儿,本希望她们能协助莲儿在后宫争霸,但她们保不住莲儿的胎儿就算了,竟然还帮助莲儿胡乱杀人,简直愚蠢之至!” 祝家是一定要对付的,但这种对付只能暗着来,不留把柄才是! 那些奴才都是经过训练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们不仅没能阻止莲儿,还放任莲儿闯祸,罪不可恕! 他更恼怒的是,这些奴才就算阻止不了莲儿,但至少要及时通报给姬家,而她们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简直就是蠢才加废物! 他留着这些没有用处、只有坏处的奴才做什么? 姬夫人心头就是一颤:“老爷,您的意思是?” 姬恒冷冷的道:“全换了!” 他所谓的“换”,可不是把这些奴才辞掉或卖掉,而是“清除”之意。 姬夫人想到那些奴才侍候自己和女儿多年,也算是贴心的手下,就这样“换掉”,心里有点不舍:“老爷,正因为事态不妙,才不便换人哪。你想想,换过去的人就一定比现在这些做得更好么?而且她们不了解宫里的情况,指不定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我看这事,还是得谨慎啊!” 姬恒想了一想,道:“就算不全部换掉,也必须换掉一部分。” 他顿了顿,目光很是犀利:“至少要换掉对莲儿太过忠心的那些。” 按理说,对女儿忠心是件好事,为何偏偏要“换掉”? 只有姬夫人明白他的意思。 对女儿太过忠心的奴才,会在女儿的言行有悖姬家的命令与利益时,选择站在女儿这一边——就像这次,女儿暗中做出这样的事情,姬家竟然毫无察觉,可以认为,女儿身边的人唯女儿的命令行事,连姬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叹息:“我明白了,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她除了要送芙儿进宫,还得尽快挑选侍候女儿的奴才才行。 姬恒摆摆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准备吧,我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姬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这会儿她的心情也沉重得很,便不再问了,转身出去。 而后,姬恒叫来管家:“立刻派人,将贵妃娘娘养在宫外的野狗全杀了。” 这里的“野狗”指的就是姬家送给姬莲的杀手。 这些杀手虽然是姬莲的,但平日养着他们的却是姬家,姬家对他们的底细可是清楚得很。 管家完全没问为什么,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姬夫人也好,管家也罢,都将姬恒的命令贯彻得非常彻底。 姬夫人一离开书房就去找姬芙,详细跟她交待进宫的事情,而管家则乔装打扮,派几名心腹去请经常合作的江湖杀手,分头往“野狗”的居处前进。 姬恒以为他发现及时,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但…… 他的管家带着一批职业化的江湖杀手赶到目的地时,目的地四周,也已经凝聚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潜伏在隐秘的暗处,静静的、小心的观察前方的民宅。 民宅是一处颇大的院落,高墙黑瓦,墙面斑驳,掩映在一片即使在这个季节还是显得有些阴沉灰暗的小树林里,看起来质朴而古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但他们现在已成惊弓之鸟,完全不敢靠近,像老鼠一样躲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有一群穿着很普通、但感觉跟小树林一样阴沉的人物慢慢靠近这间院落,这些人既不敲门,也不从门口进去,而是像猴子一样爬上高墙,再翻墙而入。 他们看到了这些人爬到墙头时抽出来的兵器。 凶猛,暴虐,杀气——他们都感受到了。 难道这些人要去杀人? 他们都有些被吓到了,更是半点都不敢动。 这些人大都翻墙进去了,只有少数几个人在院子四周把风。 这些潜伏在暗处的“小老鼠”们不知道院墙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确定,绝对不会是好事。 约莫一刻多钟后,院子的大门打开了,那些人走出来,把大门关上后,点燃火把,丢进高墙里。 高墙里很快升起火焰。 这一带有不少农舍,但这些农舍相隔很远,又有树林隔开,彼此之间来往甚少,这宅子虽然起火了,却没有任何人呼救,所以,这火灾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这些人盯着院子,直到偌大的院子都陷入火海之中,这才分头离开。 “小老鼠”们确信,宅子里的人都被杀掉了,才会在火灾发生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简直被吓得变成了木头,久久没有动静。 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其中也有两三人及时反应过来,分头跟踪那些可怕的凶手。 其中有一个比较精明的,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那个一直在宅子外面指挥的老头子。 那个老头子一离开,他就悄悄跟在后面。 他害怕被发现,没敢跟得近,也没必要跟得近——因为他养有可以追着指定目标飞的蛊鸟。 就这样,他跟着那个老头,一直跟到了姬府附近,然后看到这老头进了姬府。 姬府?他惊得非同小可,完全不敢多想就跑回去了。 同时,他的同伴在那伙杀手彻底离开以后,终于开始对那间宅子进行调查。 因为宅子已经被焚毁,他们没有查出太多的线索,只查到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很低调,很少出门,也从不与附近的农家来往,这一带的农家都是并不长住的租户,并不清楚这院子主人的事情。 但他们可以确定一点:院子里的人都是先被杀后被烧,尸体有二三十具之多!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要调查这间宅子的事情? 因为,姬子昨天悄悄出宫并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们受祝家所派,前来跟踪和调查姬子的行踪,但发现了这处宅子。 这间宅子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姬子为何要来这里?宅子里的人为何被杀?下手的真是姬家吗? 一条又一条的线索和疑惑,报到祝幽跟前。 祝幽手里捏着龟壳,咬牙,命令侍女:“使出你们所有的本事,还有本宫所有的药物,务必抓住姬子,问出内情!” 她不会公开对姬子动手,也不会对姬子严刑逼供,她是最强的女巫,有的是办法让人在什么都不知情的状态下说出所有的秘密! 如果她确定姬莲、姬家与祝家人被暗杀的案子有关,她一定不会放过姬莲,祝家也绝对不会放过姬家! 938 被激怒的斗姬 她的亲信侍女巫月和巫明看到她这么有战意,也摩拳擦掌:“是!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然而,话是这么说,她们却没有家斗和宫斗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加上宫里到处都是侍卫,仙霞宫的人又特别谨慎小心,她们想对姬子这种斗争经验丰富的人物下手,哪有那么容易? 她们不敢白天外出,就只能在晚上潜到仙霞宫四周,寻找姬子的踪影。 原本,宫人晚上都很少外出,但姬子为了娘娘的事情相当忙碌,有些事情连晚上都要忙碌,就给了她们下手的机会。 这天,姬子又出去办事,好不容易赶在宫门彻底关闭之前进宫。 他进宫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还塞给了守门的侍卫几枚金叶子。 但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后,他立刻一手扶住树干,一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喘起气来,身体也摇摇欲坠,像生了大病,又像受了重伤。 事实上,他真的受了重伤,只是他在宫外处理过伤势,换过干净的衣服,又服用了暂时可以压制疼痛的药物,这才能不露痕迹的进宫。 但他快撑不住了,衣服下的伤口正在崩裂,他真怕自己在进仙霞宫之前就倒下,从而泄露秘密,给娘娘带来麻烦。 歇息了好久以后,他才站直身体,尽挑着僻静无人的小道,慢慢往仙霞宫走去。 终于,仙霞宫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心头一喜,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往前奔去。 然而,他今天的运势实在是太差了。 差到能要了他的命! 眼前突然闪出两个人,将手中的粉末朝他撒去。 半途偷袭,绝对不是好事! 他在心里暗叫着,想躲开对方撒来的东西,但他实在太累太虚弱,对方又突如其来,他没能躲开。 粉末的香味迅速钻入他的鼻口,他只觉得一阵昏眩,意识顿时就模糊起来。 在彻底陷入混沌之境时,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对方是谁,然而天色已经暗了,他又挑幽暗僻静的地方走,四周昏暗得不行,他根本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人。 他还没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娘娘呢……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人生最后的意识。 他不知道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姬莲也不知道。 直到深夜,姬子还没有回来,仙霞宫里人人都心生不安,但姬莲却浑然不觉。 因为姬莲的精神很不稳定,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报仇如何出气,完全不关注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连姬子整夜都没回来的事情,她都没有发现。 她这一夜都在谋划着如何杀人,杀更多的人,为她的孩儿报仇。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是真的怀过孕的,而且怀的还是一个龙子,而这个龙子在出生之前就被人给害死了。 她恨透了,恨绝了害她小产的人。 不将这些人锉骨扬灰,她誓不为人! 想着想着,她想得累了,便道:“皇上呢?皇上来了吗?” 在这种时候,皇上是她唯一的依靠与安慰了。 只有皇上在她的身边,她才能够感到一丝的温暖与安宁。 宫人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实话。 “你们怎么不说话?”姬莲立刻沉下脸来,脸上又展露暴唳之色,“你们是不是舌头断了?不会说话了?” 众人心头一颤,按娘娘现在的脾气,该要割她们的舌头了…… 但她们若是说实话,同样也没有好下场,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娘娘,”还是元老级的马姑姑说话,“皇上体谅娘娘需要静养,所以今夜没有来看娘娘。” 姬莲盯着她,眼里闪过妒忌和忌恨之色:“那皇上去哪里了?许莺那里?祝雪那里?还是兰蔻儿和祝丑鬼那里?” 这些跟她抢皇上的贱人,她迟早会一个个的宰了她们! 马姑姑道:“都不是。” 众宫人都用心惊胆战的目光看着她,难道……她要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 一旦说出来,娘娘一定会彻底疯掉啊,那她们、她们还能活得成吗? 马姑姑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平静的对姬莲道:“娘娘,皇上都不在她们那里。” “不在她们那里?”姬莲的脸部开始抽筋,肌肉都是一颤一颤的,“难道皇上又有了新欢不成?” 众人迅速把头压下去,能缩的都往后缩,能往黑暗里钻的就尽量钻。 这个话题……实在太可怕和要命了。 “说,到底是不是?”姬莲实在是太熟悉她们的反应了,面容彻底扭曲,“皇上的新欢是谁?长得怎么样?得到了什么好处?在皇上的床上躺多久了?” “宫里新进的芙蓉妃子你也认识。”马姑姑平静的道,“她是您的堂妹姬芙。” 姬莲的眼睛,在那一刻圆得几乎能撑破瘦成了尖瓜子的脸庞。 而后,她的双眼迅速充血发红,苍白如纸的脸庞上甚至出现了蜘蛛网一般若隐若现的血丝。 ——被愤怒给弄出来的! “她、她是什么时候来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就像尖刀在磨刀石上慢慢的、用力的磨,磨得众人的骨头都在“咯咯”生疼,“你们是不是在骗我?你们是不是希望我早点死,才故意想气死我?” “老奴怎敢骗娘娘?”马姑姑从容的道,“芙蓉娘娘是三日前进宫的,她曾经来看望过娘娘,但娘娘当时已经沉睡,她不敢打扰娘娘,留下礼物便离开了。而后两天,芙蓉娘娘曾经来过几次,都遇到娘娘睡着或心情不好,她都没能与娘娘见面,还敢娘娘莫要怪罪芙蓉娘娘无礼。” 其实,因为担心娘娘受到刺激,姬芙在姬夫人的授意下,根本没来看过姬莲,宫人们担心被迁怒,也不敢在她面前声张。 马姑姑这么一说,众人眼里都流露出敬佩之色,也只有她这样的元老才敢这样哄娘娘。 一只杯子狠狠的砸到马姑姑的身上。 姬莲目露赤红色的凶光,尖叫:“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是谁送那个贱人入宫的?是谁要这样与我作对?说——快说!” “娘娘息怒。”马姑姑还是一脸淡定,“这是老爷和夫人决定的。老爷和夫人说了,皇上需要人侍候,你也需要姐妹相助,他们找人算过了,芙蓉娘娘命格极佳,定能助你一臂之力,而且芙蓉娘娘生性温婉平和,极易相处,入宫对您定有好处……” 940 连奴才都敢欺负她 “好个屁!”愤怒令姬莲忘记了从小到大的修养,连粗话都冒出来了,“爹娘知道我最恨别的女人跟我抢皇上,怎么可能会未经我的同意就送女人进宫?而且我身体不好,爹娘怎会不体恤我的病情,选在这时候雪上加霜?” “马姑姑,”她阴恻恻的道,“你是不是被姬芙收买了,故意挑拨我与爹娘的关系?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在经历了凤含玉的暗算和青荷的背叛以后,她现在是疑神疑鬼,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忌恨她和谋害她。 尤其是对身边的人,她在用她们的同时,也在防范着她们。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现在是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马姑姑还是一派冷静:“老奴生是姬家的人,死是姬家的鬼,怎会会做这等不忠不义之事?娘娘实在是想多了。” “想多了?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半个叛徒!”姬莲阴森森的笑着,脸色猛然一冷,“将这老太婆拿下,乱杖打死!” 众人的脸色全变了。 马姑姑将姬夫人从小侍候到大,又将娘娘从小侍候到大,算起来已经为姬家效力了超过四十年,娘娘竟然说杀就杀,不带半点犹豫? 面对姬莲的命令,马姑姑却面不改色:“娘娘,老奴做错了什么,娘娘要如此对待老奴?” “欺骗本宫,就是大罪!”姬莲冷冷的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老太婆拉下去?” 没有人动。 众人都低着头,就像没有听到她的命令。 姬莲更怒了,站起来,拿起桌面上的东西砸过去:“你们都聋了吗?好,本宫就把你们的耳朵割了!” 她指指几个力气比较大的奴才:“你们几个,将她们的耳朵都割了!” 还是没有人动。 即使她把桌面上的东西都砸空了,有人被砸出伤来,也还是没有人动。 “呵,呵呵,”姬莲怒到极点后反而诡异的笑起来,“连你们都要背叛我是吧?那好,本宫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她冲到墙边,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抽出来,朝她们挥去。 这剑美则美矣,却主要用于装饰和舞剑,杀伤力并不强,但真用来杀人,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要多砍几十次罢了。 众人噤若寒蝉,却是不敢躲避和出声。 还是马姑姑拦在她的面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按理说,马姑姑已经年近六十,比不得年轻的姬莲,但她从小是干活长大的,又没有那么多忧虑,身体保养得并不差,而姬莲病重,马姑妈这一抓,姬莲竟然摆脱不了。 “老奴才要干什么?”姬莲怒视,“你要弑主吗?” “老奴不敢。”马姑姑平静的道,“只是,老奴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这些奴才也没有做错什么事,罪不致死,娘娘这样滥杀奴才,实在不合娘娘的身份,也对娘娘没有益处。所以为了娘娘好,老奴必须阻止。” 她已经从夫人那里知道了娘娘暗中派人杀害祝家人的事情,心里也大为震惊。 如果她知道娘娘这么做,一定会加以阻止,也一定会告知姬家,但娘娘竟然连她都隐瞒住了,她完全不知情。 知情以后,她对娘娘也失望不已,觉得娘娘再这样下去,不仅封后无望,还会连累整个姬氏一族,她务必阻止娘娘再继续犯傻。 同时她也得到了姬夫人的授意,命她以后看紧娘娘,绝对不可以再让娘娘任性,有必要时使用一些手段也无妨。 有了姬夫人作后盾,她不惧于娘娘此时的发狂。 “哈哈哈,为了我好?”姬莲尖笑,声音十分凌厉,“是为了姬家好吧?在你们看来,只要对姬家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对吧?” “并不是娘娘怎么样都无所谓。”马姑姑平静的道,“而是娘娘与姬家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姬家好了娘娘才好,娘娘好了姬家才好,娘娘从小就接受老爷和夫人的亲自教诲,应该比咱们这些奴才更明白这个道理!” “哼,说得好听!”姬莲冷笑,“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瞒着我送姬芙入宫?让姬芙抢走我的地位,这是对我好吗?我倒了,毁了,对姬家有什么好处?” “娘娘,没有人要毁您,是您要毁了自己。”马姑姑道,“莲贵妃本是一个高贵优雅,端庄从容的女子,绝对不会大吵大闹,又打又杀。您再这样下去,不仅奴才们会被您杀绝,连皇上也会厌弃您,为了您的前程,夫人才会在您彻底好转之前让芙蓉娘娘代替您留住皇上的心,希望娘娘理解夫人的一片苦心!” “我不理解!”姬莲尖叫,“我只希望姬家为了自己的前程,弃我的幸福于不顾!我病了,不照顾我就算了,还让人跟我争宠,连几个月都等不了,我恨你们!恨死你们了——” 马姑姑看她这样,拿过一面镜子,横在她的面前:“娘娘,您看看您现在是什么样子。” 姬莲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就疯了一般打掉那面镜子,拿剑砍她:“那不是我!那绝对不是我!你们骗我!你们都在欺负我,我要杀了你们……”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有才有貌有家世,还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镜子里那个容颜憔悴、面容狰狞的女鬼? 这些人为了逼疯她,真是什么手段都使了出来,真是太可恨了! 马姑姑往旁边一闪,避开她的剑后,叫道:“娘娘病发,你们赶紧给娘娘喂药,服侍娘娘躺下!” 那些原本像木头一样的宫人们听到这话,就像喝了鹿血一般精神起来,一个个走上前去,分别抓住姬莲的双手和肩膀,不让她抓狂。 姬莲大怒,几乎眼冒红光:“你们、你们这些奴才,竟敢如此对我!我适才叫你们你们不理,这个狗东西叫你们你们就动了,你们当她才是主子不成?欺主者死,本宫饶不了你们!来人,快来人,狗奴才要杀贵妃——” 一碗药汁灌进她的嘴里。 她呛得拼命咳嗽,但药汁还是进了她的嘴和她的肚子。 “你、你们这些……”她一边咳嗽一边谩骂,却可怕的发现她发不出声音来。 这些奴才给她喂了什么? 她们真想造反和弑主不成? 她继续挣扎,四肢却如此无力,就这样被几名宫女扶躺在床上,然后被盖上被子。 “娘娘,您太累了,好好歇息吧。”她听到马姑姑这么说。 她红着眼睛,想用目光杀了马姑姑,但眼皮子突然变得很重,不顾她的意志而合在一起。 不能说,不能动,不能看……这样的她,算什么? 941 旧恨添新仇 欺负她和羞辱她的贱人从凤惊华到凤含玉到青荷,一个比一个低贱和下作,现在连这些奴才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她——姬莲,顶尖名门姬家唯一的嫡女儿,名闻天下的大美人,皇上最宠爱的贵妃,什么时候沦落到了这种连蝼蚁都可以欺负的程度? 这些人,到底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对她?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心里的怨恨与杀意渐深。 因为太过激愤,她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脑子却没有昏迷过去,仍然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只是,那些奴才将她弄晕后却离开了卧室,没有人呆在卧室里。 待她醒来,她一定杀了这些狗奴才,连同她们的家人,一个都不留……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在心里道:姬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只要姬子回来,她就可以让姬子杀了这些狗奴才的全家,让她们悔不当初! 她的手底下还有几十名杀手,足可让这些狗奴才生不如死了! 她这么想着,唇边泛起狰狞而得意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门帘之外响起一阵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阵惊呼声,再接着,她隐隐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姬子死了?怎么可能?他早上还好好的,还说他要出去寻访名医,直到找到能治好娘娘的药方为止,怎么一天都还没过去,他就死了……” “是真的!姬子的尸体在御花园的树丛里被发现了,身上有多处刀伤……” “姬子会功夫的,怎么可能被人杀死在御花园这种地方而无人知晓?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姬子的尸体就放在慎刑司里,慎刑司正在调查此事,只是娘娘病重,慎刑司不便前来仙霞宫问话,要求我们分批前去接受询问,你们务必配合……” “我们自是要配合的,只是这事实在太过蹊跷了,御花园啊,在这种地方杀人有那么容易么……” ……那些人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姬莲都听不到了。 因为她震惊和愤怒过度,生生的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眼睛睁开之前,她的意识先慢慢的恢复了。 立刻,姬子被杀死的事情,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她顿时打了几个激灵,意识清醒过来。 姬子死了?这事是真的,还是那些狗奴才又在故意愚弄她和打击她? 姬子向来小心,不会轻易与人结仇,谁会在宫里杀了他?杀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除非……她心里猛然就是一惊,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可是,整个皇宫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姬子在秘密做的事情,姬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事被杀? 还是说,有人在针对她,先杀了她最忠心、最能干的狗? 想到她仙霞宫里的人一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敢欺负她这个主子,而唯一可靠的姬子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杀,她的心、她的心就快要爆炸了! 就在这时,帘子外面响起轻悄的脚步声,估计是侍女准备进来了。 她在大闹一场又沉睡一场以后,虽然不累了,但没有什么力气,也饿得慌,没有精力再发飙,便躺着不动,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些奴才全都背叛了她,她现在收拾她们,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先忍忍吧。 两名侍女走进来,看到她仍然闭着眼睛不动,以为她睡着了,便低声道:“怎么办,娘娘还在沉睡,这会儿不好让慎刑司的人见娘娘啊。” “可是姬子被杀可是大事,拖着不处置也不是办法……” “唉,还是等娘娘醒来再说吧,我可不敢叫娘娘起来,要叫你叫。” “我、我才不叫。” “那就让慎刑司的人继续等吧,反正他们也不敢有意见的。” 两名侍女嘀咕着往外面走,边走边道:“你听说了么,姬子被杀的地方找到了一片衣角,可能是姬子死时抓下来的,上面的花纹很奇怪,像是坟墓那边的装饰……” “啊,这话你可别乱写,闹出乱子来你可受不住……” “我不是只告诉你么?我认识慎刑司的人,他悄悄告诉我的……” 两人走远了,姬莲听不到了。 难道是祝丑鬼干的?姬莲猛然睁开眼睛,一时间又是目眦尽裂。 那个女人连她的儿子都敢抢,杀她一条狗又算得了什么? 她完全不去想为什么祝幽要杀姬子,她早就被对祝幽的仇恨蒙蔽了理智,急需找一个发泄口,而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先是经历了家人的背弃,又经历了心腹的被杀,精神再度受到重创。 原本,她在闹过和休息过以后已经清醒了一些,却又被这个刺激给弄得杀机大起:祝幽这个贱人,绝对不能留! 她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一定要杀了祝幽和青荷,然后把自己的儿子给抢回来! ——这样,她既除掉了最可恨的敌人,又拥有了儿子,如此,她中途出了差错的完美人生就会回归原位,她将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早在她小产的时候,她就发誓要杀掉祝幽,只是,她直到现在才想到可以把孩子抢回来这个办法。 祝幽死了,四皇子没有了母亲,自然要找个新的母亲,这宫里还有谁比她更合适接手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她的,她当皇后、这个孩子当太子,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嘻嘻,嘻嘻嘻,”她坐起来,微抿双唇,眼里流露出生动的光泽,“我还是有机会的!没有人可以击垮我!我天生就是皇后,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切!” “只要杀了祝幽就好……” “怎么杀才好呢……” 她捧着头,又开始苦恼起来。 她若是能杀掉祝幽,怎么还会对祝家人下手? 她有宫里有不少眼线和人手,但若虚宫永远都是门窗紧闭,不允许外人出入,加上若虚宫是一栋除了门窗之外没有院墙的、近乎全封闭的建筑,她的人连潜入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若虚宫吃的穿的用的全由自己打理,宫里只管给祝幽报帐,她的人也没有机会下毒什么的。 因为这种种缘故,她想尽了办法,都没有办法害到祝幽,这才在怒极攻心之下,对祝家人大开杀戒。 姬子就是受她所派,将她的命令传达给宫外的姬临风和杀手们,让他们务必将祝家人赶尽杀绝。 现在姬子死了,她要怎么与宫外联系? 临风呢?临风可知道姬子死了的事情?可又在采取什么行动? 942 女巫的愤怒 姬莲认定祝幽杀了姬子,从而对祝幽更加恨之入骨、誓死除之的时候,祝幽何尝不是恨不得杀了姬莲。 巫月和巫明成功的等到了姬子出现,然后对姬子下手。 她们给姬子撒了迷幻药,令姬子失去了意识,而后她们当场就对姬子实施催眠,急切的想问出他与祝家人被杀案是否有关。 她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祝家发生的连环凶杀案是不是你们干的?” 姬子就回答了“是”这一个字就没了声息。 巫月和巫明仔细检查过后,发现姬子已经断了气,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以为自己巫术不精、害死了姬子,赶紧丢下姬子就跑回来了。 祝幽听到她们的报告以后,咬牙:“一定是姬莲和姬家干的!姬家真是好狠的心,祝家与她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因为我与姬莲的过节,竟然要对整个祝家下手,真是心狠之致!” “但是,”她拍桌子,“祝家已经延续了数百年,岂是好欺负的?姬家如此行为,本宫也就不客气了。” 至于姬子回答的“是”后面是否还有别的话,比如“是某某别人干的”,她就不去想了。 她的脑子还没有缜密和复杂到那种程度,一个“是”字就让她认定了是姬家所为。 当然,事实上也是姬家所为。 有些事情,想得太复杂太高明了反而会偏离真相,她这一次就没有偏离。 那么,如何对姬莲和姬家“不客气”? 她觉得有必要跟家里好好商议。 然而,才过了一夜,她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联系家里,宫里就传来一个令她惊讶的消息,姬子身中数刀,是受了外伤而死的。 姬子不是因为巫术和巫药才死,而是被兵器所杀? 她惊得几乎跳起来:“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战战兢兢的出去打探消息的巫月道:“是、是真的,宫里到处都这么说,我用了巫术,连慎刑司的人都这么说,不可能有错。” 普通人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根本无力抵抗巫药和简单的巫术,她就是瞅准一个机会,对慎刑司的人施了点小术,慎刑司的人就什么都说了。 只是她下手的目标是一个小太监,知道的不多,但也够用了。 祝幽皱眉,喃喃:怎么会是这样呢……” “娘娘,”巫月接着又道,“我、我还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就是、就是在姬子死亡的现场发现了我、我们的一片衣角,我和巫明检查过了,巫明的衣角确实少了一角,可能是姬子死前抓下来的,您您说这事怎么办?” 没想到姬子的反应竟然这么快,在陷入幻境之前居然抓住了她们的衣角。 当场环境很暗,她们看不清楚,心里又慌慌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 她们现在是做贼心虚,怕得很。 “怕什么?”祝幽冷冷的道,“谁能证明那片衣角是你们的?就算能证明,又能说明什么?若是慎刑司查到你们身上,我们就说我们与姬子无怨无仇,根本没有理由要杀他,然后再咬定是有人陷害就行了。你们放心,仅凭一片衣角,没有人敢拿你们怎么样。” 巫月和巫明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便你们怎么会连姬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祝幽责怪的问。 “这个……”巫明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怕人发现,只敢挑暗处下手,根本看不到姬子身上的伤。我们都打听过了,姬子虽然身上有伤,但外衣是干净的,伤口也经过了处理。也就是说,姬子在遇到我们之前就受了重伤,还进行了治疗,只是伤势太重,遇到我们的时候正好死掉,咱们、咱们就是运气不好,太倒霉了……” “运气不好?”祝幽冷笑,“谁知道这是不是姬莲的阴谋呢!” 巫月和巫明呆了呆:“娘娘的意思是、是姬贵妃想陷、陷害咱们?” “我看八成是这样!”祝幽冷冷的道,“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自从听青荷说了姬莲的种种“丰功伟绩”以后,就认定了姬莲是个城府深沉、阴险狡诈、外加心狠手辣的毒妇,觉得姬莲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阴谋。 凡是与姬莲有关的事情,她都觉得没什么好事。 巫月和巫明惊道:“可、可姬子可是她的心腹啊,这这这能说杀就杀?” 祝幽面无表情:“这很奇怪吗?荷妃以前还是她的贴身侍女,比姬子还心腹,她还不是说杀就杀,说害就害?还有那个叫什么福音和祥音的,因为没能看好荷妃,不是被她给打死了么?姬莲现在恨死了我,为了报复我而杀害祝家的人,或者栽脏陷害我,有什么不可能的?” 巫月和巫明又惊了半晌后,点头:“娘娘说的是,姬贵妃是有可能会那么做……” 她们是娘娘的贴身侍女,当然知道娘娘和荷妃的秘密,因此,她们也深信姬贵妃一定恨死了娘娘和祝家。 祝幽道:“姬莲一定是通过姬子与外面联系,姬子肯定知道姬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几天,姬家很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调查到了他们头上,所以他们杀人灭口,先烧杀了那些隐藏在郊外宅子里的杀手,再杀掉姬子。只是他们没有马上杀掉姬子,而是将姬子弄成重伤,再制造姬子是被我们所杀的假象,栽脏给我们……” 她这番话,一半出于这段时间调查出来的线索,一半是猜和测,虽然不是全中,却也对了六七分。 巫月道:“可是,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拦截姬子?” “蠢!”祝幽嗤之以鼻,“就算你们昨天不拦截姬子,难道姬莲就不会另外弄个陷害我们的凶杀现场?反正姬子死于非命且手中握着跟我们有关的东西就行了,这很难吗?” 巫月和巫明听得纷纷点头:“娘娘说的是。” 祝幽恨恨的道:“姬莲杀了祝家这么多人,还意图陷害我,我绝对饶不了她!我命令你们几个,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弄到姬莲的头发、指甲、血液,还有贴身衣物和她最喜欢的东西,我一定要给她施诅咒之术,令她不得好死!”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越是凶残狠辣的巫术,越是需要施术者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要对姬莲这样的贵人实施诅咒之术,是要折寿为代价的。 但她不在乎。 她是最强的女巫,她有她的尊严与骄傲,绝对不容许姬莲这样的女人踩在她的头上。 巫月与巫明互视一眼后,朗声道:“是。” 姬贵妃被保护得很好,想拿到姬贵妃身上和身边的东西,非常难,但是,她们一定会做到。 她们做不到的话,祝家也好,她们也罢,都会前途堪忧。 943 临风临疯 闹市。 一名留着两撇小须的年轻男子坐在靠窗的雅座边,盯着楼下的柳树下的摊子。 摊子后面那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给排队的客人看手相。 这名老者是最近两个月才出现的看相师,他除了手相什么都不看,但他看得非常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失手的时候,而且他收费不高,但凡他出来摆摊,摊前都排成了长队。 年轻男子喝着酒,听着一楼传来的小曲,看着那名老者,悠然得很。 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一点都不急。 做大事,是急不得的。 这一带是平民区,很热闹,但少有富贵之人出没,他不用担心有人认出自己。 因为看手相的人太多,老者直到日落西山了才收摊,在两名徒弟的护送下,坐上毛驴,往家里行去。 在老者收摊的时候,留须的年轻人已经下楼,算准了老者行进的方向后,率先一步隐在前方。 他隐进角落里不久,陆陆续续又有多名行人经过,这些行人也古怪,打量周围一圈后见四下无人,就“嗖”的一声闪进阴影里,窜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盯着路口。 显然,他们早就预谋,就等着在这里埋伏呢。 过了好一阵以后,骑着毛驴的老者和两名徒弟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留须男子的眼神变得兴奋起来。 狩猎的感觉真的很棒,难怪那么多男人都好战和好斗。 老者慢慢的近了。 天色也相当的暗了,这条路上也没什么行人了。 原本,老者应该在天暗之前回家的,只是今天看相的客人实在太多,他在行来的途中又遇到有人拦路求看相,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时间。 走夜路,很容易遇到鬼啊。 当老人终于走到包围圈里的时候,因为紧张、兴奋而微微哆嗦的留须男人猛然拍手,示意手下出击。 在这条路上埋伏的可不上他这一处。 而是整整三处,包括前方的出口、后方的退路,以及他这个路中的埋伏点,正好堵死老者三人。 他狩猎这名老者已经半个月了,早就将老者行路的路线、习惯摸得清清楚楚,老者只有两名徒弟护送,他这边却有十几名高手,怎么可能干不掉这老者? 这老者可是祝家仅存的三名长老之一,还是其中最年轻、最有威望的,这老者若是死了,祝家更没有人能掌控大局了。 待他杀了这名老者,就进宫向娘娘请功,到时定能仕途再上一层。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早点杀了这名老者,只是这老者一来有两名强壮的、练过的徒弟护送,二来老者很谨慎,天暗之前必定回去,他想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所以才要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动手。 ——而现在,正是万无一失的时候! 他的巴掌声一响起,他身边早就换好夜行装的杀手就风一样的冲出去,挥刀就砍。 其它两处地点的杀手看到这边有人冲出去了,也跟着冲出来,形成包围圈。 留须男子以为行动会很快结束,他就快就能离开,然后明天就能进宫邀功,然而—— 事情完全不如他所想象! 在杀手们挥刀冲向老者的时候,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杀手突然就一个个闷哼着倒下来,有的一倒下就不动了,有的似乎受了重伤,爬不起来。 因为光线昏暗,又被杀手们挡住了视线,留须男子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他勉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安排的十几名杀手已经悉数倒下,老者的那两名徒弟拿出类似绳索的东西,开始绑缚那些杀手。 糟糕了!他在心里惊叫,虽然这些杀手受过训练,应该不会出卖主子,但、但人心难测,说不定他们会被严刑逼供什么的也不一定了! 若是他和娘娘的身份暴露,事情就麻烦了! 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可可可是他该怎么办呢? 他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到办法,最后就只想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而后再去找娘娘,跟娘娘商量对策! 想罢,他胆战心惊的沿着墙角爬出去——真的就是爬,四肢着手,紧贴墙脚,生怕被人发现。 直到爬出去好一段路后,他才撒腿就跑,跑得就像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他边跑边悄悄的回头看,没有发现有人在追他,这才稍微安了心。 跑得很远之后,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换装,变回平日的风流公子,往宅子里行去。 他回去的宅子的大门上,挂着“姬府”两字。 他不知道的是,军机处的探子也一直在暗中跟着祝家的巫师,并没有漏过他这条逃走的老鼠。 同时,见多识广的军机处的探子很快就认出了他——姬临风。 许久不露面的姬临风到家不久,今晚的事情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收到这个消息以后是怎么想的,无人知晓。 只是次日早晨,姬临风越想越觉得不安,天没亮就打马出城,去郊外的杀手据点视察。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片火灾过后的废墟。 而这场火灾,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三天之前,娘娘的杀手据点就彻底被摧毁了,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再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瞬间就汗如雨下,手脚冰凉,数次从马上跌下来。 难道是祝家知道了娘娘的事情,所以进行了全面的报复?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摇晃着头重脚轻的身体,打马朝皇宫奔去。 他要去向娘娘报告这件事情。 然而,突然之间又有几个蒙面人出现在前头。 难道、难道祝家人追杀他了? 他吓得俊俏的脸庞全白了,再多的道理和再强的志向也无法令他冷静下来,他就像没了骨头一样,软趴趴的从马上跌下来,然后再也爬不动了。 要死了吗? 这回他真的要死了吗? 可他年轻老公,前途无量,怎么能够死在这里? 他恐惧的看着那几名透着杀气的蒙面人走近,心里升起前后左右的绝望。 他的梨梨,他的抱负,他的前程…… 他不甘心啊!这一刻,他的男儿泪终于落了下来,原来,在刀头上舐血的事情,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玩得了的! 还是当文人雅士,玩古董玩字画比较好……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再也不玩刀了,只玩笔就好…… 944 玩不起的权术 深夜,已经年过五旬的姬恒仍然坐在书房里,眉头深锁,不得入眠。 他盯着眼前脸色苍白、因为疲惫过度而趴在桌面上打盹的姬临风,不断摇头。 刚才管家已经问过临风的话了,临风将什么都招了出来,而后在等他过来的过程中,临风就这样睡着了,连他来了都不知道。 他现在很想痛打临风一顿,但打了又有什么用? 他送给莲儿的杀手一共五十名,除去已经死掉和废掉的,还有三十七名。 而在郊外据点里被烧杀的杀手只有二十五人,还剩下十二名不知去向。 他便派人守在那处废墟四周,等着那些杀手出现,结果,存活的杀手没有出现,反而是姬临风出现了。 他用的杀手是“升级”后的杀手,不仅仅会杀人,也颇有点见识,认得姬临风,这才将姬临风打晕带回来。 他知道事情经过以后,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莲儿这丫头通过姬子朝外下达命令,临风却是具体执行暗杀祝家人的负责人,所以临风才会以外出采风为名,突然消失了许久,其实他一直躲在京城玩暗杀行动。 面对姬临风,他在恼怒之余,更多的却是觉得可笑。 笑莲儿和临风的无知与愚蠢! 莲儿竟然把暗杀一群顶级巫师的事情,交给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实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 能成事才怪了! 而临风一面要干杀人砍头的事情,一面又畏手畏脚,顾忌重重,连老巢被捣、姬子被杀、皇上让黑家人给祝家人配备防身武器的事情都不知道,难怪会暗杀失败——怎么败的还不知道! 他对莲儿和临风,真是失望之至。 临风就算了,莲儿这般聪明绝顶的孩子,怎么会犯这么多严重的错误? 说到底,还是她对皇上用情太深,但凡涉及到皇上和感情的事情,她太容易受到刺激和伤害,也太容易失去理智,特别是当年她将皇上推给凤惊华以后隐忍得太久、太痛苦,一旦重回皇上的身边,她就有些物极必反的爆发了。 如此聪明的莲儿,就这样慢慢的败在一个“情”字之上,实在太可惜了! 他叹息着,对管家道:“将他送回他爹那里,禁足三个月,也不许他接触外人,好友也不行。” 至于临风入宫辅教皇子们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戏了。 管家应了一声后,顿了顿,低声问:“祝家这边恐怕已经知晓内情了,老爷对祝家这边,要早做打算啊。” 姬恒叹息:“四弟前段时间不是花大价钱请祝家人为母亲看病吗,祝家人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能治好,但没过几日老人家就死了,若是按普通大夫的治法,老人家估计还能活个一年半载。四弟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脾气又烈,他母亲就这样被祝家人给害了,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他说得不带丝毫感情,“四弟愤怒之下就派人暗杀祝家人,想拿整个祝家为母亲陪葬!这件事情,本家和其他分家完全不知晓,否则一定会加以制止!只是事到如今,姬家除了自首和赔偿祝家的损失,也别无办法了!” “你立刻去找四弟,让他去自首,莫害了整个姬氏一族。至于他的孩子,我这个当大哥的一定会好好照顾,让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因为莲儿和临风的愚蠢,他处理得还是晚了。 皇上一定已经知道了是姬家干的,说不定已经悖然大怒,正在思忖着如何教训姬家。 皇上极度痛恨别人欺瞒他和小看他,他绝对不能回避、狡辩、否认此事。 他只能想办法平息皇上的怒火。 在这事上,姬家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因此,他只能牺牲自己的四弟了。 管家道:“小的知道了,小的即刻就去。” 姬恒转身出去:“就让临风再躺一会儿吧。” 临风有才有风姿,长得也有几分似他年轻的时候,他是老来得子,中壮时期没有儿子时,他对这个孩子特别疼爱,眼下就算很失望,也还是狠不下心来就教训他。 “还有,”他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待临风醒来,把我的话转告予他,下不为例。” 他出去了,管家给姬临风披上一张薄毯后也出去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 但才安静了一会,就响起轻微的“咯咯咯”的声音。 这声音,竟然来自姬临风的嘴里。 ——因为他在发抖,抖得上下两排牙齿在打架。 现在已经是五月,天气已经转热,他为何像身穿薄衣的身处寒冬一般? ——因为他在恐惧,在听到了姬恒的话以后。 其实他已经醒了,只是因为害怕面对姬恒而装作没睡醒的样子,所以将姬恒与管家的对话给听完了。 他听得心尖儿都在打颤。 因为,姬恒嘴里的“四弟”可是他的庶出亲弟弟,对他一向恭敬,甚至是百依百顺,他却要为了保住姬家的安稳而逼亲弟弟去死? 太残酷了,太可怕了,太冷血了…… 从小他就博览群书,不知看过多少权术战争,对参与权术之战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跟前时,他还是被吓坏了。 大伯可以这样对自己的亲弟弟,那对他这个侄子呢? 有必要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手软。 刚才大伯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下不为例”,是故意说的,还是不经意说的? 大伯会不会已经知道他在装睡,故意警告他? 假如他有“下一次”,大伯会如何对付他? 五月的白天有些热,但晚上还是有些凉,他却只觉得全身冒汗——冷汗,脖子上更是凉嗖嗖的,仿佛有一把冰冷而尖锐的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一败而败了…… 因为他空有野心,却没有相应的心机与冷酷,甚至连最起码的胆量都没有。 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乖乖的当他的学士和他的伯爵,努力把梨梨娶回家,享受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人生就好,掺和什么权术之争呢,哪天把命给弄丢了都不知道…… 这一夜,他究竟是如何度过这个漫漫长夜的,无人知晓。 但第二天天没亮,他就火速离开太傅府,跑到自己的家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近乎销声匿迹。 945 顶尖女巫的实力 姬临风会败得那么惨,是因为他太谨慎,准确的说应该是太过胆怯。 他在带领十二人的杀手小队去暗杀祝家的长老时,因为担心身份和行踪暴露,就选择了切断与所有人——包括与姬子、杀手本营的联系,所以他不知道姬子和杀手本营那边出了事情,继续自信的依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结果,那名长老及其徒弟已经装备上了黑家给予的防具与兵器,杀手们一冲出来,长老三人立刻施放暗器——黑家的暗器可是极其厉害的,这些杀手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防备,悉数中招。 杀手们就这样轻易被长老三人擒住。 在送他们去官府之前,长老施展幻术,硬是从经过训练、原本不会出卖主子的他们嘴里问出了主谋。 确认这点以后,长老才将这些杀手送去官府,同时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付祝家的会议。 而姬恒从姬临风的嘴里得知事情的经过时,那些杀手已经被送到官府并在意识清醒以后自杀,没有招供,可他知晓祝家巫术的厉害,相信祝家一定已经先从杀手的嘴里问出实情,所以才当机立断,决定牺牲四弟以求自保。 他的四弟姬荣在收到他“为报母之仇而暗杀祝家巫师,犯下滔天大罪,行踪暴露后畏罪自首”的命令时,究竟是什么想法和感受,没有人知晓。 总之,天亮以后,姬荣负荆请罪,带着几十名护院前往京兆府认罪。 他的说辞就与姬恒暗示的说法一样,因为母亲病重,只有不到一年的活头,他听说祝家有神通之术,但重金请了祝家的巫医为母亲看病,结果母亲接受祝家的治疗以后不到半个月就故去了——这是真的。 而后他思母成疾,便怨恨起祝家来,却又无处讨说法,便暗中带着护院对祝家巫师展开残酷的报复,因为事情面临败露,他恐惧儿女受到牵连,便主动认罪,希望能保住儿女性命——这就是瞎扯的了。 至于京兆府如何审案和判案,这是另一回事了。 而这桩连环凶杀案突然之间就发生这样的大反转,立刻轰动了京城。 姬恒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冲去京兆府,痛心疾首的将姬荣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打了他几巴掌,并向京兆尹表示他虽然对四弟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但教弟不严,他也犯有过错,请京兆府务必严惩自己和姬荣。 堂堂三朝太傅做到这份上,京兆府哪里敢真的算他的帐和寻他的罪,赶紧感动的表示姬太傅刚正不阿、高风亮节实在令人佩服和敬重,只是亲人犯错与他无关、还请太傅切勿自责云云。 姬恒于是又痛心的表示姬家对不起祝家,他身为姬荣的哥哥,除了维护王法、绝不袒护弟弟之外,只能竭力弥补祝家的损失。 京兆尹赶紧道:“太傅言重了,虽然令弟主动认罪,但此事尚未查清,令弟是否有罪也尚未定罪,还请太傅切勿过于忧心。” 姬恒叹气:“我太了解我这个弟弟了,他是孝子,脾气又容易冲动,极有可能会犯下这样的大错。他若是真的无罪那自然好,可我这个当哥哥的实在不敢过于乐观。” 而后他又恳请京兆伊务必查清此事、给祝家一个公道后就离开,着手处理起变卖田地、宅子、家当的事宜来。 这事一传出去,不明真相的百姓无不夸奖姬太傅刚正清廉、大公无私,不愧百年书香世家的完美代表。 消息传到宫里,祝幽悖然大怒,狂拍桌子:“这条老狐狸!一定是知道他们干的事情已经被祝家知道了,为了明哲保身而不惜将自己的亲弟弟送上死路,甚至还博了个刚正不阿、高风亮节的美名,真是卑鄙之至,无情之义!这种卑鄙无耻之徒,本巫一定饶不了他!” 巫月和巫明真没见过像姬恒这种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之徒,只是听着这样的传闻,她们就毛骨悚然。 这会儿她们赶紧劝祝幽:“娘娘,您一定要冷静,太傅这个人实在太狡猾!对付这种人绝对不可以冲动啊!” “我知道。”祝幽恨恨的道,“他的消息太灵通,动作也太快,抢了先机,令我们没来得及对他和姬莲动手。所有的证人也已经被杀,我们找不到证据指证姬家了,这口气,我们暂时也只能忍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冲动,我会像姬莲那样,耐心的忍着,慢慢的寻机机会动手!” 巫月和巫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娘娘,咱们还有四皇子呢,只要姬芙没有儿子,咱们就始终不用怕姬家!” “对,咱们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四皇子,四皇子以后至少也是亲王,祝家以后有亲王傍身,根本无惧于连公主都出不了的姬家!” 只要四皇子在,祝家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而姬太傅老了,姬家人才虽多,但都没有可以位列三公九卿的元老重臣,祝家即使再度遭到重创,大不如昔,也绝不是姬家能够轻易踩压的存在。 “你们说的对,四皇子才是祝家真正的依靠。”祝幽当机立断,“你们立刻回祝家一趟,让家里再挑几名能干的人进宫保护四皇子,还有……” 她眼睛微眯:“让祝家去接祝芒回家,就说祝家遭此大难,祝芒必须回家奔丧和守孝。她回家之后,就不要再回警亲王府了,本宫另有任务交给她做。” 白痴雪虽然还是很受宠,但就她那样的脑子,根本帮不上祝家什么忙。 她想来想去,现在最好用的就是祝家最强的秘密武器——祝芒了。 秋露霜消失已久,警亲王府现在也冷清和衰败得很,相信王府里的人不敢不让祝芒这个煞星回去。 而且她相信,祝芒回祝家后若是一辈子都不回去,王府里的人一定求之不得。 ——除了一部分祝家人和一部分警亲王府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祝幽长什么样! 如果她没记错,祝芒长得相当不错,再加上祝家的巫术和巫药什么的,要勾搭几个姬家的风流才子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呵呵,”祝幽诡异的笑起来,“姬恒,虽然祝家比不得你姬家根基深厚和人脉广泛,但是,歪门邪道的东西,可是很可怕又防不胜防的哦!” 巫月和巫明被她的笑容弄得心里有些发毛,但同时,她们的眼里又油然而生崇拜。 娘娘可是天下最强的女巫,可不仅仅是巫术高明,脑子也不会比姬莲差哦,一旦实力全开,谁能争锋? 姬家一定会因为激怒娘娘而倒大霉的! 946 哥哥跑掉了 姬家和祝家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凤惊华一直守在哥哥的身边。 她并非不关心朝堂之斗,只是,那些东西怎么能与哥哥相比? 在哥哥好转之前,她绝对不会丢下哥哥。 即使她不行动,也有大把的人会全力对付秋夜弦,政权与江山之事轮不到她这个女子操大心。 只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哥哥时醒时迷,醒的时候也是神志不清,话都说不清楚,医生只说他受伤太重,需要慢慢调理。 她每每看着这样的哥哥,心痛得很。 秋骨寒告诉她他已经解决了夏梨梨的事情,还告诉她夏梨梨会突然对她出手,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挑拨,而这个“别人”,很可能是秋夜率弦或姬家所派。 她对此不予表态。 如果哥哥没事,她就放过夏梨梨,但哥哥若是有事,她一定会让夏梨梨和姬家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天的事情,她都查清楚了。 夏梨梨事先包下了那个小湖,让人在湖里破坏了湖心亭的台基,又将湖心亭的几根柱子切得几乎要断掉,只是他们将柱子摆得很正,又利用纱帘遮住亭柱上的裂口,让湖心亭从外表看起来毫无异样。 甚至连酒楼安排的那场试菜宴和邀请的客人名单,都是掌柜受到夏梨梨安排的“顾客”的建议而举办的,当然,掌柜并不知道夏梨梨在利用他引出她。 所以,近期很少出门的她才会那么“巧”的被夏梨梨的人给请走。 她与夏梨梨谈判破裂以后,夏梨梨发出信号,让埋伏在水里的手下给已经被破坏得相当彻底的湖心亭台基最后一击,自己则及时跳下水里逃走。 她事先没想到夏梨梨有那么大的胆子想杀她,也没注意到湖心亭的异样,因此防备不足,就栽了这一个大跟斗。 而哥哥是听说她独自去试菜以后一时嘴馋,悄悄跑出去找她,到了酒楼前面时发现她跟别人走了,就好奇的跟在后面,及时救了她一命,却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至于当时出现在小湖四周的行人,都是夏梨梨让人所扮,令她呼救无用。 她和哥哥被连横的人救了以后,她让连横的人顺便调查那几具尸体,连横的人后来报告说那几具尸体是姬临风的人。 又是姬家的人! 她与姬家之间,又添了一笔帐。 不过这些帐,不急于一时算清。 看着沉睡中的哥哥,她蹙眉:她是不是该悄悄的把家人送离京城呢? 京城恐怕用不了太久就会腥风血雨,再起波澜,凤家也是这一场纷争的重要角色,她不想家人受难。 只是,现在的京城到处都是各种敌人和对手的眼线,她如何能瞒天过海的让家人离开? 也许,还是把最重要的人放在身边,亲自保护比较好吧? 在她叹息的时候,门外传来胡儿的声音:“小姐,夏侯爷又带着礼物来了,说要非当面向您道歉不可。” 她所说的夏侯爷就是夏沐泽。 打从湖心亭的事情发生以后,夏沐泽用金钱、权势和人脉将这事给压了下来,因为凤惊华这个被害者没声张,现场的死者又身份不明,当时又正值祝家遭遇连环凶杀的当口,衙门和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祝家的事情上,这事就被顺利的不了了之。 但夏沐泽还是很怕凤家会报复,所以三天两头的拎着礼物上门,非要赔罪。 凤翔空、凤夫人现在都不管事,凤家的事情都由凤惊华说了算,凤惊华仍然处于高度恼怒之中,夏沐泽每来一次就吃闭门羹一次。 尽管如此,夏沐泽还是坚持上门,今天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将他赶走。”凤惊华立刻双眉倒竖,冷冷的道,“我说过这种事情不用再通报我。” 胡儿赶紧道:“小的们本来不理他的,但他一个侯爷就站在门口,半天都不离开,这场面有点不太好看……” “不好看的是他,与凤家何关?”凤惊华火了,“你们就让他站,站断腿才好!” 胡儿小心的道:“让他站几天都成,只是外头的议论不少,恐怕有点……” 凤惊华怒了:“怎么,我都叫不动你们了?” 胡儿头皮一麻:“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小华,”床上突然传来凤若星的声音,“我没事了,你就去见见那个姓夏的,让他以后别再来打扰你了。” “大哥?”凤惊华的怒容瞬间转为惊喜,目光也瞬间转移到凤若星脸上,“你醒了?你哪里不舒服?” 凤若星坐起来,一颗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很是清醒:“我现在没事的,你也别再生姓夏的气了。” 凤惊华上下打量他,惊讶:“大哥,你不是一直在昏迷吗,怎么知道姓夏的事情?” “我的身体是昏迷,但我的脑子并不昏迷。”也许是躺得太久的缘故,凤若星看起来有些乏力,“你们说什么我几乎都能听得到,就是醒不过来而已,好啦,我现在醒了,没事了,你也别再生气了。” “……”凤惊华郁闷了一下后,抽紧下巴,“可是他们差点害死你哎,就这样算了?” “但他们不也死了几个人么?”凤若星道,“你也受伤了,我不想再生气,也不想姓夏的天天来烦你,所以你就别再跟他们计较了。如果姓夏的以后再找你麻烦,就轮到我们上门去找他们算帐。” “好吧,”凤惊华很难违逆哥哥的意见,“我就去收了礼物,说句原谅夏梨梨了,让他赶紧滚回去。” 凤若星笑起来:“嗯,我好饿,你要弄好多好吃的给我哦。” 他笑,他开心,凤惊华便也觉得轻松了。 “好哦。”她站起来,微微瘸着伤势仍未痊愈的腿走出去,“哥哥你等着,好吃的马上就端上来。” 出了房间后,她让胡儿去厨房端吃的过来,自己往大门口行去,收了夏沐泽的厚礼,将夏沐泽给打发走了。 这天,因为凤若星清醒的缘故,凤家上下的气氛很好。 接下来三天也很好。 但三天以后,气氛又不好了,因为凤若星失踪了。 准确的说,是凤若星留下一张“我出去游玩了,过一阵就回来,你们别担心,我会保护自己”字条,人就不见了。 他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又是怎么走的,戒备森严的凤府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凤惊华当然急得要命,但现在这种多事时期,她又不敢公开找人,生怕秋夜弦、姬家等察觉此事后又要对哥哥动心思。 她只敢暗中让人去查找哥哥的行踪,但凤若星就像一滴水隐入大海,无影无踪。 947 秘会狩王 她沉不住气了,在大厅里来回转圈:“大哥怎么会突然离开呢?该不会是又有人对他下手吧?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亲自带人去找,还要重金悬赏大哥的线索,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哥找出来!来人,拿我的刀来!” 湖心亭事件中,她的大腿被压伤了筋骨,虽然可以治好,但至少也要三四个月时间,在这期间,她走路都是微瘸的,实在不宜出门和奔走。 而且,她这样大张旗鼓的找人,不是让对手知道她很在意“全失”而“全失”又正好失踪了,从而拿“全失”对付她吗?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无法坐等哥哥的消息。 即使会引来对手的注意,她也要亲自去找哥哥,要不然她只要一想到哥哥现在可能正在受难和遭罪,心里就惶恐得不行…… “华儿,你就相信你哥这一次吧。”这时,一个苍老而深厚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众人一听到这声音,都松了一口气。 ——老爷总算出面了,开口了,看来没什么事了。 老爷虽然不怎么管事,但老爷一旦管,那份量绝对是杠杠的啊,就算是大小姐也不会当耳边风的。 凤惊华看到父亲出现,赶紧过去扶他:“父亲,哥哥从来没有做过突然离开的事情,而且字条上也说得不清不楚的,我没法不担心……” “我明白。”凤翔空摸了摸她的头,道,“父亲也担心。只是他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咱们不能总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是不是?” “我也都问过了,他走的时候带了不少盘缠,显然是有备而去,并非出了意外。” “他走的时候全府上下无人知晓,说明全失是有办法躲过别人的巡视的,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凤惊华还是蹙眉:“可是……” “华儿,”凤翔空温和却刚毅的道,“你要记住,全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一定不希望处处受你保护和照顾。他这次会突然离开,没有当面告诉你,恐怕就是不想你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护着。” 凤惊华:“……” 凤翔空又道:“你既然叫他大哥,那就一定要相信他,相信你的大哥绝对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做到想要的事情!” 凤惊华:“……” 半晌她才垂头:“我明白了,那我就乖乖的等他回来吧。” 是啊,大哥历尽磨难都撑过来了,怎么会在全家团聚的时候出事呢? 她再担心大哥,更应该相信他,相信他没事,相信他会回来。 就像父亲总是相信她一样。 “好孩子!”凤翔空拍拍她的肩膀,“你如今腿脚不便,也该好好养伤才好,来,跟父亲下两盘棋,安安心神。” 凤惊华苦笑两下,陪他下棋去了。 虽然她近期很少出门,但她一点都不闲,而且还非常忙,忙得要命。 至于在忙什么,那就是她绝对不可告知外人的秘密了。 姬家、祝家、凤家都为了各自的目的而在暗中行动,而在宫里算是过得最顺的兰贵妃的母族——天下首富兰家又怎么可能不动呢? 在祝家和姬家暗中杀得头破血流、凤惊华在家里养伤和忙碌的时候,兰家老太太——秋绵绵找上了阴九杀。 她没有直接去阴府或军营找阴九杀,而是在阴九杀和部下去酒楼喝酒的时候,在酒楼里秘密见的。 阴九杀并不常与部下去喝酒,但一两个月总有那么一次的。 这些部下与他出生入死,他心底还是相当护着这些部下,不至于连吃个饭都不给面子。 他与部下去酒楼的时间并不固定,行踪难测,但兰家是什么人家? 几乎天洲的每一条街都有兰家的商铺或者与兰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兰家若是有心要找阴九杀,除非阴九杀刻意秘密行动,否则兰家总会知道的。 而这次,阴九杀只是低调出去喝酒,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而兰家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就这样,阴九杀和部下一出现在飘香巷里,消息就传到了秋绵绵耳里。 为了避人耳目,秋绵绵早在一个月前就以养病搬出兰家大宅,反复换了几处地方后,住在离禁军军营不是很远、交通便利、却又颇为僻静的一处宅子里,只为了等待与阴九杀会面的时机。 从理论上说,阴九杀是她的孙女婿,但她又哪里真的敢把阴九杀当小辈看? 而阴九杀又何尝把兰家当亲家? 多年来,不论兰家如何与阴九杀亲近,阴九杀都不予理会,兰家便也识趣的不再打扰。 眼下又正值后宫争宠最剧烈的时期,兰家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秋绵绵若是破天荒的公然与阴九杀会面,一定会引起众多对手的警觉,说不定还会引发皇上的猜忌——这是兰家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因为,阴九杀可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兰家不能不小心。 因此,秋绵绵不得不用了这种迂回反复的手段,耐心的寻找时机。 阴九杀刚进酒楼,秋绵绵就已经出发前往飘香巷。 阴九杀的部下喝得心满意足时,早就乔装打扮过的秋绵绵已经来到了巷子。 阴九杀的部下喝得半醉时,酒楼里的伙计给众人端来醒酒茶,阴九杀的那杯里却没有酒,只有一张字条。 那名伙计也是机灵人,把他那杯“茶”递给他后,正好挡在他的身前,将其他人的目光给挡住了。 阴九杀不动声色的拿出字条,快速的扫了一片后,又不动声色的将字条塞进一杯装满酒的酒杯里,待字条化开后把酒喝下。 又过了半柱香后,众人终于喝够了,准备离开。 阴九杀道:“你们先回去,我没喝够。” 众人眼里都流露出佩服之色:“将军慢慢喝,我们在休息间里等您。” 他们可不想单独留下将军,正好借这个机会去专供醉酒客人休憩的房间里小睡一番。 他们一出去,包间里就安静下来。 没过一会,包间的门推开了,一名老伙计走进来,把门关上后冲他行了一个见面礼:“老身见过王爷。” 这人便是乔装成老头子的秋绵绵。 在身份上,阴九杀比秋绵绵高,但在辈份上,阴九杀是后辈。 阴九杀再怎么看透世事和世俗,也不至于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要。 他站起来,冲秋绵绵点头,客气的道:“老太太请坐。” 秋绵绵在他对面坐下,微笑:“老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王爷了,如今见到王爷,真想与王爷多聊几句,但老身知道王爷的脾气,就不做令王爷不悦之事了,所以,老身就有话直说了。” 她一双微微混浊却还是透着精光的眸子,直视阴九杀,道:“老身想请王爷荐兰贵妃为后!” 948 支持兰贵妃封后 她这句话,可谓是十分敏感又冒险。 但阴九杀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老太太为何觉得与我说这样的事情会有希望?” 他当然不会插手这种后宫争权之事,秋绵绵这么精明的人物,却费了这么多周折要与他谈? 实在是不可思议。 秋绵绵道:“老身也知道王爷没有理由,也没有兴趣去管这种事情,所以老身也不敢强求王爷,只是希望王爷能提出条件,老身只要做得到,一定会全力达成王爷的要求。” 狩王是软硬不吃的,威胁和诱惑也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罢,都不可能让他点头。 她所能谈的,只是交易。 阴九杀微微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我唯一想要的东西,老太太给不起。” “我知道。”秋绵绵完全不否认这一点,“但我请王爷帮的,也只是在这封奏折上签个字罢了,其余的,什么都不需要做。” 说着,她拿出一本折奏,打开,摆在阴九杀的面前。 阴九杀目光一凝,这折奏上写的是,竟是朝中大臣联名恳请皇上册封兰贵妃为后的事情。 折奏的内容已经写好,大概就是皇上登基已过五年、已有多名皇子与公主、国不可无后以及兰贵妃如何贤良淑德、有口皆碑、足可母仪天下等,写得极为诚恳真挚。 但落款的地方空了一大片,只有几名颇有些地位和声望和大臣的签名。 显然,落款的空白处是要留着增补名单的。 兰家搞这样一本奏折并不奇怪,奇怪的只是,居然会拿给他看? 阴九杀的目光从折奏之上移到秋绵绵脸上,道:“老太太觉得我在上面签名有用么?” 秋夜弦视他为盯中钉,看到他的名字,只怕会摔了这本奏折吧? “不瞒王爷,”秋绵绵道,“老身只是想壮大声势罢了,并不奢望能起到太大的作用。而且王爷本就是兰家的亲家,兰贵妃本就是皇后的候选人之一,王爷支持兰家也算是情理之中。” 当年,皇上拉拢兰家时曾经承诺,必纳兰家的嫡女子为贵妃,只要兰家出的贵妃有子,就一定是皇后的候选人之一。 现在,既然兰贵妃已经具备了封后的资格,兰家去争,又有什么不对? 而她之所以请狩王在这本折奏上签名,也是无奈之举。 兰家苦心经营多年,也在朝中拉拢了不少官员,只是这些官员的份量大多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跟姬家的人脉和影响力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尤其是在武将这方面,兰家更是没有好的人脉。 她找阴九杀壮个声势,并不是想让世人知道狩王是真的支持兰贵妃封后——世人都知道狩王不会管这种事情,只是想让支持兰家和正在犹豫要不要支持兰家的人知道,狩王名义还是兰家的亲家,而且相对于姬家、祝家、黑家而言,狩王至少还与兰家有交情。 如此,多多少少能给兰家的支持者信心。 ——这种信心,在眼下十分重要。 这些原由,她不便明说,但她知道狩王一定会领会。 阴九杀笑了笑,虽然并没有笑意:“兰家对我还算不错,我签个字并不难,只是,老太太就不怕弄巧成拙么?”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是如何看待他的,老太太这么做,非常冒险。 “关于这一点,老身已经思量了许久。”秋绵绵道,“但不论是兰家请王爷帮忙,还是王爷支持亲家,都绝对不过分,老身相信皇上不至于容纳不了这份人之常情。” 想当年,皇上也是以卑微的出身去争取最高的权力,难道却容不下兰家这样的皇商去争本就说好的后位? 皇上为了霸业,可以拉拢和重用为世人所不喜的黑家和祝家,却容不下兰家请狩王这样的亲家帮个实在谈不上很大的忙? 假如皇上因为忌惮狩王而容不下兰家,这样的器量,又怎么可容得下兰贵妃为后?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大皇子继承大业? 皇上一直在考验四大家族,但她何尝不也是在考验皇上? 阴九杀又淡淡笑了笑:“既然老太太不担心此事,那本王就顺了老太太的心意罢。” 秋绵绵脸上一喜:“老身知道王爷答应老身的请求,已经是破例了,老身感激不尽,也请王爷务必提出兰家能做到的条件。” 阴九杀沉吟片刻后,缓缓的道:“既是如此,那就请老太太让兰姗姗与本王和离罢。” 他很少回阴府。 阴府没有任何他在意的人,只是,那里终究是阴家住了好几代的地方,有他与父母、姐姐生活过的痕迹,还有他的回忆,他偶尔也会回去看看。 他每次回去,都觉得那些女人很是碍眼。 只是这些女人就是不肯走,他也不愿浪费时间去与她们纠缠。 假如兰家能把固执的兰姗姗带回去,至少可以让他回阴府时可以清静一些。 秋绵绵愣了一下后,脸上露出遗憾之色:“老身实在是非常赏识王爷,也一直悉心教导和指点姗姗,希望她能侍候好王爷,但她嫁给王爷多年,始终无法打动王爷,老身也不敢让她继续侍候王爷了。请王爷等上数日,待老身安排好姗姗的去处后再带姗姗离开。” 兰姗姗极其迷恋狩王,即使嫁过去多年也未曾得到过宠爱,这几年更是独守空房,都不能改变她死守狩王的意志。 但是,兰家若是出面,强行要求她与王爷和离,相信她也不敢违背娘家的意思。 阴九杀道:“此事不急,老太太看着办就好。” 而后他道:“本王现在就签了罢。” 秋绵绵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王爷做事果然利落,老身佩服。” 说罢,她拍了拍手,守在外面的伙计立刻拿了笔墨进来。 阴九杀眼都不眨一下就在折奏上签上名字,而后说了一句“事已办妥,本王就此告辞”更离开包间。 秋绵绵还不知道遗诏的事情吧? 她的年纪实在太大了,等不及要看兰贵妃封后、大皇子封太子、兰家走向富贵的巅峰吧? 所以她才这么急。 而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打定主意,会“更多”的支持兰家。 在姬家和祝家暗地里杀得如此惨烈的情况下,兰家如此出头和强攻,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他拭目以待。 949 才子与巫师的对决 阴九杀与秋绵绵秘密会面没过几天,京兆府就正式定了姬荣的罪,姬荣及其手下共三十余人被押入大牢,择日处决。 而姬恒对此痛心疾首的同时,也将变卖田地私宅和古董字画所挣的五十万两银子赔给了祝家,还亲自上祝家道歉,希望祝家看在凶手已经伏法的份上原谅姬氏一族,维持两族的良好关系,共同为皇上效力。 不管祝家如何恨透了姬家,这会儿也只能做足表面功夫,收了姬恒的赔礼,附和姬恒的意思,表示犯罪的是姬荣,祝家绝对不会破坏与太傅的良好关系。 就这样,两家明面上算是握手言和了。 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甚至还是自己一手安排,但姬恒的心还是痛的。 这种痛,并不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弟弟,而是因为少了一件好用的工具,以及平白少了几十万两银子。 姬家与祝家之间的这次争斗,可谓发生得莫名其妙,而且算是两败俱伤,虽然他博得了一个刚直不阿的美名,可他本来就已经够有名望了,并不需要这次的事情锦上添花。 也就是说,他的损失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度过一劫的他,心里委实有些不甘。 “笃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管家的声音响起来,“老爷,快午时了,小的给您端来了药膳。” 年纪大者很忌熬夜,若非要熬夜,到了一定时间必定要吃点东西补补身体。 姬恒坐下来:“进来。” 管家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和红枣糕进来,小心的放在他的面前。 姬恒吃了一半后,放下汤勺,对管家道:“你立刻找一批不怕死的人,让他们去找祝家的巫师占卜……” 如何对付祝家,他已经反复思量了很久。 就在今夜,他决定从祝家最强且唯一的“武器”——巫术下手,彻底毁了祝家。 祝家这样的人家为什么会得到皇上的重用?很简单,因为他们擅长各种巫术。 世间都说他们的巫术很神奇,准得令人害怕,那么,当他们的巫术不再准确,不再神奇时,会有什么结果? ——他们将从神坛走下来,被彻底打回原型! 到时,世人都会谩骂他们是骗子,皇上也不再相信他们的巫术,他们的巫术一旦被皇上否定,他们便再也没有价值,成为世人唾弃和驱逐的存在。 哪些,祝家便会不攻自破。 即使祝贵妃靠着四皇子傍身,不至于无所依靠,但也将彻底失宠,她也好,四皇子也好,这辈子都别想有翻身的余地。 出于这样的思谋,他打算让管家去民间找一批人,暗中煽动这些人分头去找祝家的巫师占卜,不管这些巫师算出了什么,姬家都想办法令这些占卜失准,最好再弄死一些人,将罪过全部怪在这些巫师的头上,再“有理有据”的散布祝家巫术都是骗术的流言。 如此,长期以往,不信祝家不亡! 他如此这般这般的跟管家说了以后,管家不住点头。 听完以后,管家由衷的道:“老爷,您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真可谓是兵不血刃,杀人无形啊。” 这种手段,可比直接买凶杀人安全、高效、隐蔽、彻底多了,不愧是老爷,一出手就不知胜过大小姐和临风少爷多少倍。 他心里真是再度充满了对老爷的崇拜。 姬恒对自己的这一招也很满意:“这事急不得,一定要做细。要挑那些有难处、有心事且脾气容易冲动的蠢人,面临绝境、走投无路的更好,要不动声色的诱使他们多花钱去算命,然后再暗中破坏巫师给予他们的告诫与建议。有必要的话多花点钱和时间也无妨,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可以让人看出端倪,更不可以让人怀疑到姬家头上。” 姬家虽然通过变卖家产的方式赔给了祝家五十万两银子,看似大出血,但那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姬家的财产到底有多少?这是秘密,但远远超出世人想象,这五十万银子并不足以姬家肉痛。 只是,姬家要维护“清廉”的名声,就不能让世人觉得姬家拥有远超自身身份、地位的财产,故而才要装得那么“清贫”。 所以,姬家有的是钱去找人陷害祝家。 “老爷您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管家很有信心的拍拍胸口,“小的脑子没您那么好,但怎么做事才不会坏事,小的清楚得很。” 姬恒满意的顺顺美髯:“你办事,我放心。” 他的这个管家并不擅长谋略,却是很精于执行命令。 一旦收到重要的命令,这个管家都会细细的分析和思考怎么样才能做好,尤其注意细节,是个很好用的手下。 管家得到他的夸奖,很是高兴的收拾碗筷出去了。 这天晚上,管家几乎没怎么睡,整夜都在考虑如何执行好老爷的命令。 第二天,他立刻去点了一批外形普通、亲和力强、做事细心又有耐性的手下,召开了一个很长的秘密会议,如此如此交待他们,又给了他们一笔劳务费,让他们分头办事去了。 不用跟踪祝家人,不用杀人放火,只是乔装打扮成各种路人,暗示和煽动那些可怜人去找祝家的巫师算命,然后再暗中破坏——这种事情能有多难? 管家相信他挑的这些人一定没有问题。 姬恒看人没有问题,管家看人也没有问题,但是——现实还是与他们所想的南辕北辙! 因为,当天晚上,那些人就向管家报告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街上没有祝家的巫师,半个都没有!” 管家当即就呆了:“没有?怎么会没有?你们都找过了问过了?” 手下们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跑过的路没有百来条也有好几十条吧,就真没见到一个祝家的巫师。” “祝家人常去摆摊的那些地方,你们都去过了没有?” “都去过了,像玄武大街和朱雀大街那种地方,我们来回找了十几遍,就真的没看到。” 管家无语半晌后才道:“也许祝家今天有事,都不出来干活了,你们明天再去找。” 说完想了想:“明天找不到就后天找,他们不可能不出来摆摊的。”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他又想错了。 祝家就真的再也没有出来摆过摊,不仅如此,祝家人分散居住的几间宅子是大门紧闭,拒不待客,就算偶尔开个门,也只是拿事先向各种店家预订的生活物资罢了,绝不出门半步。 也就是说,祝家人又彻底躲回高墙之内了——就像以前的祝家一般与世隔绝。 950 太傅的棋 消息传到姬恒耳里,姬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看来祝家打算保存实力,以退为进了,这事就到此为止。” 他以为祝家就只会搞些旁门左道的玩意,脑子其实并不好使,所以才会连连遭人暗算,迅速衰败至此。 但现在看来,祝家人还是有脑子的,对付这种既有脑子又有邪术的家伙,得谨慎,再谨慎啊。 管家道:“老爷,买江湖杀手冲进他们的宅子里,再放两把火如何?” 就像以前的祝家大宅遭遇灭门及纵火案一样,只要不留任何痕迹,岂不是也很痛快? 祝家的仇人看来不少,谁能动不动就怀疑到姬家的头上? 姬恒摇摇头:“事情闹大了,皇上一定会查,而且祝家现在又有黑家人的机关术防身,贸然攻击只会适得其反。还有,你别忘了祝家的巫术有多邪门,贸然闯进去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 曾经的祝家大宅灭门案之所以损失惨重,是因为杀手们抱着与祝家人同归于尽的觉悟去的,没有这种觉悟就闯进祝家人的地盘,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说别的,单说那些传说中的蛊虫、蛊毒之类的就很麻烦了。 管家想了想,惭愧的点头:“老爷说的是,小的完全没有想到这两层。” 姬恒道:“所谓穷寇莫追,祝家连遭大难,如今已濒临瓦解,咱们若是出手太急,必然会遭来祝家的全力反扑。为今之计,就是按兵不动,等候和寻找机会。” 管家道:“老爷说的是。只是祝贵妃这边得了一子,咱们这边却还是……” “祝贵妃有儿子又如何?”姬恒冷笑,“就祝家那样的门第、名声和祝幽那样的相貌、性情,除非只有她生有儿子,否则她生一百个儿子也轮不到她当皇后。” 让一个容貌性情欠佳,只有巫术没有才艺的巫女当皇后? 只是想想就觉得可笑。 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大尚国,否则皇室将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也必来招来贵族和豪族的不甘与不满,加剧后宫的厮杀与朝堂的斗争。 管家又点头:“老爷说的极是,这巫家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听,小的也是多虑了。” 姬恒道:“黑家同样也没有可能。如今,唯一有机会与姬家争的,只有兰家了。” 管家道:“但兰家是商户,商户女能做到贵妃的位置,已经是顶点了吧?不可能再上一层了吧?” “本该是这样的。”姬恒道,“但兰氏一族本家为了解决此难题,从兰贵妃生下龙子的那时开始就慢慢的把名下的生意和产业交给分家、旁支以及其他亲友打理,本家逐渐退居幕后,不断远离‘商户’两字。与此同时,本家男子想办法考取功名,本家女子嫁的也都是王公贵族,竭力摆脱‘商户’的身份。” “不仅如此,兰氏本家近几年也很少与商人往来,不断拉拢和亲近官员和贵族,还花大钱响应朝廷的号召去救济灾民、支援朝廷的大工程,为此还捞到了几项不大不小的爵位,可以说,兰氏本家在这一点上做到了极致。如今,兰氏本家也有好几人在朝中当官和在军中任职,虽然尚不成气候,但也对姬家形成了一定的威胁。” 他早就察觉了兰家的野心,也在暗中给兰家使绊子,不让兰家人渗入朝中和军中,但兰家身为天下首富,人脉之广并不输他,又有庞大的资金做后盾,以及兰老太太又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他挡得了一时两时,挡不了三时四时。 管家听后问道:“那老爷,咱们该如何应对兰家?” 姬恒的唇边,泛起老谋深算的笑容:“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兰氏本家把这么庞大的生意与产业放出去,交给亲友打理,你说,这些人手头上拥有了这么庞大的财源,还能不起贪欲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哪,这些人现在被本家看得很严,也许还动不了手脚,但是,他们又岂会甘心受制于本家?” 想当官的人一旦有机会升官,必定不择手段。 同理,想发财的人一旦有机会发大财,也必定会不择手段。 初时,被兰氏本家挑中的这些人也许真的对本家忠心耿耿,没有二心,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掌管着大生意和大财源以后,他们难道还甘心把赚到的钱不断交给本家,自己只充当一个吃剩渣的傀儡? 没有机会就罢了,一旦有机会,他们一定会选择利益。 管家马上就领悟了他的意思:“老爷,您的意思是,从兰家那些接管本家生意的旁支、分家下手,挑起和煽动他们的贪欲,令他们对本家生起异心?” 姬恒微笑:“没错。早在几年前,我就暗中派人渗进兰家的生意圈里,或者给兰家卖命干活,刺探兰家的商业机密,或者不紧不慢的拉拢和煽动兰家的亲信,长期以往,兰氏一族内部必定分崩离析。” 兰家能够被皇上重视,说到底就是一个“钱”字。 如果兰家内部生乱,利润降低,生意亏损,财富大幅度减少,甚至减少到已经不能影响全尚国或者全江南经济的程度时,皇上还会重视兰家吗? 没有兰家作后盾,兰贵妃还想封后,还想让大皇子当太子? 绝无可能! “但是,”管家又道,“兰家人那么精明,就没有算到人为财亡这一层么?” “他们当然也想到了这些。”姬恒意味深长的道,“但是,再冒险也必须得去做,生意场上如此,官场上也是如此哪。不想豪赌,不想冒险,只想平平安安、和和顺顺的去争处大权,这只是做梦罢了。” 管家若有所思。 姬恒当了数十年的老师与太傅,很习惯“教导”别人,尤其是觉得别人孺子可教的时候,更是愿意指点一二。 于是他继续指点这名才跟了他十几年的、不过三十多岁的、很有潜质的管家:“皇后之位和太子之位,值得兰氏本家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赌一把。” 莫说兰家,姬家何尝又不是? 那样的权力与荣耀,真的值得付出一切去争夺。 管家终于明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爷高明,小的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姬恒自得的笑笑:“好了,你下去吧,我要研究棋局了。” 现在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让芙儿赶紧生个皇子,他已经让人检查和算过了,芙儿是个易生的,快的话,也许芙儿这阵子就可能有喜,他可得让人保护好芙儿。 同时,他得让人看好莲儿,不能让莲儿因为忌恨而再犯傻事。 那么,他真的管得了因爱疯狂的女人吗? 951 在众叛亲离之后 “清音,本宫要洗脸,端水过来。”因为姬子被杀、姬芙入宫而再度受到刺激,以至于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后,姬莲终于打起精神,有气无力的道。 就这样躺着诅咒和怨恨那些伤害了她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想要的东西,最终还是得自己去争取。 失去的东西,最终还是得自己去抢回来。 她再难受再虚弱,也得爬起来,继续战斗。 “娘娘稍等,奴婢这就端过来。”外面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姬莲等了好一会儿,清音还没有端水进来,她怒得想骂人,但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都累,便懒得骂了,打算留着这怒气以后再出。 终于,清音端水进来,放在床边的水盆架子上,而后扶她坐起来,拿起毛巾给她擦脸。 “怎么不是露水和玫瑰花?”毛巾沾着水才抹到脸上,姬莲就大怒,将清音手里的毛巾扯过来摔在地上,骂道,“你是存心要本宫破相,然后去勾引皇上吗?真是不知死活的奴才!” 她洗脸都是用清晨采摘的露水搭配最好的红玫瑰花瓣作为洗脸水,不用这样的水洗脸她就会觉得不舒服,清音是她的贴身侍女,怎么会犯这么严重的错误? 宫女赶紧道:“娘娘息怒,奴婢把月季花瓣和玫瑰花瓣弄错了,这就去换过来。” 说罢她就急匆匆要往外面走。 “慢着。”姬莲盯着她,“你不是清音,你是谁?” 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浑浑噩噩的,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理人,刚才也是昏昏沉沉的,都没正眼看“清音”,这会儿才注意到这奴才不是清音。 难怪啊,清音一向了解她的喜好与爱恶,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名宫女赶紧转身,道:“奴婢招喜,十天前才开始接替清音的活儿。” “招喜?”姬莲的脸都要黑了,“你是从哪里来的?谁准你进的仙霞宫?清音又去哪里了?” 招喜道:“奴婢是老爷和夫人选进宫里侍候娘娘的,清音已经回姬家了。” “你说什么?”姬莲吃惊不已,“清音回姬家了?这是谁做的决定?为什么没有问过本宫?” 在她病弱不起的时候,仙霞宫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招喜道:“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决定。夫人说娘娘病了,不宜为这等小事操劳,就没有告诉娘娘。” “你们,你们……”姬莲瞪着她,很想怒吼,却又是一阵晕眩,眼前又晃动又模糊。 半晌她才道:“把所有人都叫进来。” 她真的没有力气发怒和打砸了。 现在,她只要发怒、伤心就会引发心绞痛,加上这么多天来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实在虚弱得很。 而且,她发怒又有什么用呢? 冷静。再冷静。 招喜立刻出去传达娘娘的命令,很快,几十名宫女鱼贯而入,在她面前齐齐排好。 姬莲努力维持冷静,打量着眼前这些人,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震怒。 这些人中,至少有一半是眼生的。 而她的心腹奴才,竟然一个都不见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宫里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一一盯着这些人:“你们也是父亲和母亲派来的?” 这些人齐整整的道:“是。” 姬莲呵呵笑了两声:“清音她们都死了吗?” 没有人说话。 气氛十分的沉默。 终于,又是马姑姑说话了:“娘娘,您想多了,清音等人并没有死,只是回去侍候夫人罢了。夫人现在给您挑的丫头,个个都很机灵能干,一定能侍候好娘娘。” 姬莲又呵呵的笑:“皇上都知道仙霞宫的人员变动吗?” 马姑姑道:“当然知道,夫人都有请示过皇上的。” 姬莲笑出声来,笑容既苍白又美丽:“原来如此。你们都下去忙吧,招喜几个留下来侍候本宫沐浴更衣。” 把她的亲信和心腹全部调走,也许还将她们给弄死了,换一批对姬家忠心的过来监视她,生怕她坏了姬芙和家里的好事——她的爹娘真是好样的! 太好样了啊! 所谓物极必反,她愤怒和震惊过度后,反而冷静下来,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静如镜面。 但海面以下的海底深处,究竟涌着多少暗流漩涡,只有她知道了。 沐浴的时候,姬莲轻抚自己的身体,不管摸到那里,几乎是骨头。 短短几个月,她又瘦了这么多,有些地方甚至都能看到青筋。 沐浴完毕,她看向镜子,瘦出来的瓜子脸又瘦成了细瓜子脸,颧骨已经很明显了,眼角甚至出现了淡淡的细纹。 梳头的时候,落下不少头发,其中竟然参杂着好几根白头发。 她不过二十五六,竟然已经有细纹和白花了么? 她看着镜子里仍然很美,却已经近似三十岁的女子,突然很想哭。 委屈和悲伤得想哭。 她是才貌顶尖的京城第一美人姬莲和皇上的姬贵妃啊,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好姐妹背叛了她,侍女和心腹背叛了她,连爹娘都这样待她,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落得这样的下场? 难道真是天妒红颜? 沐浴梳妆完毕,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病美人。 病美人?姬莲呵呵的笑,她原本可是一个珠圆玉润、又有富态又有贵气又有仙气的美人呢,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宫女端上精致的饭菜,她完全没有胃口,却还是逼着自己吃到想吐的程度了才停下来,优雅的抹了抹嘴后,道:“本宫与芙儿也是好姐妹,她进宫这么久了,本宫还没有去看过她,你们把本宫的天字号首饰箱拿来,本宫要挑几件送给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再怎么恨姬芙,也还是要去看看她的。 宫女把天字号首饰箱抬来,她让宫女们退下,自己把首饰箱打开,慢慢挑选。 这只精美的箱子里,放的都是她最珍贵、最华美、最喜欢的首饰。 当然,这些首饰都是皇上赏赐的,她要让姬芙知道她得到的是何等的恩宠。 她从中挑了一枝镶嵌八种不同颜色、材质且颜色都极其纯净无暇、材质又非常名贵的凤簪,反复看了又看后,咬咬牙,把凤簪放进小首饰盒里,准备送给姬芙。 她非常喜欢这枝凤簪,但为了迷惑姬芙,也顺便示威,她就牺牲这只凤簪吧。 而后她又挑了一对闪亮又名贵的翡翠耳环,这才前往芙蓉宫。 她去了半个时辰,与姬芙相谈甚欢。 但回来以后,她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先是对镜垂泪,而后拿出那枝要送给姬芙的八宝凤簪,狠狠的扎桌面,扎得凤簪的尖端都断了。 她没有送这枝凤簪给姬芙,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姬芙的头上就插着一横一样的一枝。 羞辱——她再度感受到了来自“好姐妹”的巨大羞辱! 她一定要杀了姬芙! 杀了所有与她抢男人的贱人! 952 困不住的血莲花 这一夜,姬莲再一次因为头痛和心绞痛而无法入眠。 她好想念皇上,想念得要疯了。 可皇上已经好久没来了,代替他的是一件件名贵的礼品和衣裳首饰。 可她不需要衣裳首饰,她只想要皇上,只有皇上能让这漫漫长夜不再痛苦和难熬。 可她还是不想去求皇上来她这里,不想让皇上看到那么可怜悲惨的她……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很亮——竟然又是不适合一人独眠的月圆之夜。 窗前有花,皎洁的月光从半敞的窗棂流泻而来,宛如地上霜。 好冷清。 姬莲看着窗前的好花圆月,鬼使神差的下床,赤着脚,踩过地毯,朝外面走去。 她比较信得过的侍女和太监都不在了,她不想姬家派来的人盯着她,因此卧室里无人侍候。 外室里,两名宫女正在打盹。 已经瘦得弱不禁风的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就像一只猫踩在地毯上,没有半点声音。 她躲过人数并不多的值夜的奴才,在仙霞宫里到处转悠,就像一抹无家可归的幽魂。 她也不知道她在转什么,她只知道,她若是再一个人躺着什么都不做,一定会疯掉的。 随便让她做点什么都好,哪怕去杀人放火都行,也比像个死人一样躺着好。 前面,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有几个人在赶路。 她隐进一边的树丛里,静静的等那些奴才走过去。 除了皇上,她现在是几乎谁都恨,谁都怪,谁都讨厌,包括仙霞宫里所有的奴才。 她的自尊与骄傲不允许她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鬼一般的模样。 几名太监抬着一副担架,从她前面的小径走过去,边走边低低的说话。 “祥音这姑娘脾气这么好,又侍候了娘娘这么多年,怎么就得罪了娘娘,就这样被弄死了?真是可惜哪。” “我听说娘娘派她和福音去侍候荷妃,本意是想拉拢荷妃,但荷妃却投靠祝贵妃去了,娘娘怪她俩办事不利,就把她们俩给关进杂物房里,天天打,祥音身体比较弱,就先死了。我看福音也快不行了……” “怎么侍候娘娘的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呢?就连那个姬子也是,对娘娘越好的,死得越惨哪……” “姬子可不是娘娘杀的。但我听说,姬子其实是被姬家给杀的,好像是因为他帮娘娘做了一些秘密的事情……”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事?我听到的可是姬子是被祝贵妃派人给咔嚓的……” “姬子受的是外伤,祝贵妃要杀人,怎么会用刀杀人?应该是用邪术杀才比较对吧?我认识一些江湖人,他们喝多了跟我说姬家雇佣江湖杀手去杀人,杀的好像还是姬家自己养的杀手,那些杀手似乎是替宫里的公公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姬家……” “不瞒你说,我与姬子是老乡,听到他被祝贵妃派人给杀了,我还恨过祝贵妃呢……” “别忘了我们进宫前夫人交待的话。姬家与祝家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再计较以前的恩怨,以后你别再嚼祝家的舌头,小心落得跟姬子一个下场……” 他们走远了,他们再说什么,姬莲都没再听到了。 但听到的讯息,也已经够多了。 风吹树摇,沙沙作响,她在“沙沙”声中“呵呵呵”的笑起来,眼睛闪动着野兽般的光泽。 原来姬子是被家里给杀死的? 想想,她的心腹都被换过了,生死不明,家里又怎么会放过对她最忠心的姬子? 这段时间,她急着想知道那些杀手对付祝家人对付得怎么样了,但因为姬子被杀,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她无法与宫外联系。 她让手掌“大权”的马姑姑去请临风进宫,想当面问问临风,但马姑姑说临风病了,要在家养病几个月,暂时不能入宫,她当时就觉得奇怪了,马姑姑没有去找临风,怎么就知道临风病倒了? 好像马姑姑似乎已经知道她会这么问,而且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一样。 姬子被杀,临风病重,她的心腹全部消失,这难道都是巧合? 她当时隐隐就觉得恐怕是那件事情出了什么意外,而她完全不知情罢了。 刚才听那几个被家里派来的新奴才这么一说,她立刻猜到,她让人去杀祝家巫师的事情,该不会是败露了吧? 家里不想跟祝家翻脸,害怕东窗事发,就杀了姬子,还将临风关起来? 这种事情,家里可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她就是知道家里不会同意她暗中斩杀祝家人,才会隐瞒家里,悄悄的派姬子和临风去办。 现在想想,家里突然对她这么过分,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曝光的缘故了。 否则,一向疼爱她的父亲和母亲怎么会急着在她病重的时候送姬芙入宫? 估计是父亲和母亲生她的气了,决定要放弃她,转而扶持姬芙了! ——知父母者,莫若子女,她也很了解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这样的话,她也别对父母亲抱太大的期望了,她真的只能指望自己了。 她一边低低的笑着,一边摇摇晃晃的飘回卧室,然后坐在清冷的月光里,谋划着杀掉姬芙的事情。 姬芙正得宠,又是有几分聪明的,而她的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她想弄死姬芙,原本难度是很高的。 但,就在刚才,她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父亲母亲以为将她的心腹都弄没了,她就拿姬芙没有办法吗? 她可是父亲和母亲一手教导长大的,可是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心机和聪慧呢。 她会以不见血、不见刀的手段,让姬芙不得好死! 直到五更的鼓声传来,她才沉沉入睡。 睡得很沉,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到那些贱人们一个个变成了活死人,像狗一样趴在她的脚下,求她饶了她们。 姬莲确信,这是好的预兆。 第二天,姬莲的气色很好,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笑容,对身边的宫人们也亲切了许多。 那些才入宫不久的宫人们心想,娘娘这是想通了么? 想通了就好啊。就凭娘娘的才貌和与皇上的感情,只要恢复正常,就一定能重新得宠。 但是,没有人知道姬莲在谋划多么可怕的事情。 入夜之后,仙霞宫静悄悄的,连宫灯都没有几盏。 ——姬莲以灯光影响睡眠为由,命令宫人们尽量少点灯,所以仙霞宫大部分地方都很暗。 就在深夜,就在这样的黑暗中,姬莲宛如鬼魅,无声无息的飘到了杂物房前,慢慢的推开杂物房里的门。 杂物房的角落里,传来时断时续的呻吟声。 充满着痛苦的,宛如临死者的呻吟声。 953 本宫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黑暗中,姬莲把门关上,将手中的蜡烛点燃。 简陋的杂物房的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女子蜷缩成一团,身体不住的抽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显然她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姬莲走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突如其来的光芒,令受伤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女子抬头,看向来人。 看到来的人竟是姬莲之后,她的眼睛里闪过恐惧之色。 难道、难道娘娘要亲手杀了她吗? 她将在现在死去吗? 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命不值钱,但当死亡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恐惧,还是那么的想活下去。 只是,求饶是没用的,再恐惧,她也只能接受。 ——当奴才的命,就是这么悲惨。 “福音,”姬莲蹲下来,看着福音那张披头散发的脸,缓缓的道,“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下去?” 福音虽然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本宫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姬莲从怀里掏出几张契约,甩了甩,“只要你帮本宫做一件事情,做好了,你不仅能好好的活下去,还可以让全家获得自由,甚至还可以带着全家远走高飞,去外地买几块田或者做点小生意,过得和和乐乐的生活” 福音一家八口都是姬家的奴隶,除了福音在宫里侍候她,其他人都在姬家的农庄里干活。 虽然尚国不允许任意杀害奴隶,但当主子要弄死一个奴隶,有的是办法脱罪。 可以说,除非姬家主动放福音一家子自由,否则这家子永远也别想翻身。 福音头发下的眼睛看着姬莲,眼里有着对活下去的渴望,更有着警惕。 自由的代价一定很大。娘娘会这么说,一定是想让她去做非常危险的事情,她不敢乐观。 姬莲才不在乎她的感受:“我要你去见祝贵妃……” 她慢慢的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福音听得心尖一颤一颤的,但情绪却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娘娘要她做的事情确实危险,但她并非没有机会做到,只是,她就算拼死做到了,娘娘又可会说话算数? 依她对娘娘的了解,娘娘恐怕不会真的放过她…… “你是不是在想本宫说话是否算数?”姬莲很明白她的想法,“如果是以前,大概不会算数,但现在,跟凤含玉、青荷、姬芙相比,你算得上是很无辜,对本宫也很忠诚了,而且你对本宫没有任何威胁,本宫懒得要你这样一个奴才的命。” 她这话,倒是说真的了。 她现在就想杀了背叛她的奴才和抢她男人的贱人,其他人,她不想浪费时间。 福音最多只是办事不利,却谈不上背叛她,她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去欺骗一个无害的小奴才。 福音眼里的渴望和希望又多了两分,但她还是很犹豫。 姬莲也不废话,将手中的契约拍在地上:“这是你家人的卖身契,只要你肯答应,马上就可以把这些契约拿走,现在就烧掉也行。卖身契一旦不存在,你的家人就能获得自由。这里还有一笔钱,你可以让宫里的人帮你捎信给家里,让家里带着这笔钱离开,待你完成本宫的任务,获得自由后就可以离开京城,去找你的家人团聚,如何?” 福音的眼睛亮了:“娘娘、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姬莲道:“契约和银票都在这里,你也是有点见识的,可以看看这些是不是真的。” 福音拿起那叠纸,细细的看过了。 她足足看了一刻多钟,这才确定契约和银票是真的。 她颤抖着手,又颤抖着声音道:“只要娘娘肯放过奴才的家人,奴才什么都愿意做……” “那就这么说定了。”姬莲淡淡的笑着,将一包东西放在她的面前,道,“这里有吃的,你务必吃点东西,先保住你这条命。这破房子的锁是开着的,你看准机会跑出这里,明天凌晨,本宫会在仙霞宫的门口制造事故,让你有机会逃出仙霞宫。而后,如何接近祝幽,就看你的本事了。” 福音拖着虚弱而疼痛的身子,给她磕头:“奴才谢娘娘大恩——” 姬莲站起来:“你放心,本宫的仇人太多了,实在顾不上要你的命,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本宫一定会放你走,否则,你自己明白。” 福音继续磕头:“奴才明白,奴才绝对不会背叛娘娘。” “但愿如此。”姬莲淡笑着转身,“本宫回去了,你也好好歇歇罢。” 杂物房里安静下来。 那支蜡烛固定在地上,散发着昏暗却温暖的光芒。 福音一边盯着那叠卖身契,一边狼吞虎咽姬莲送来的东西。 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她一定会全力以赴。 凌晨,天色还暗着,姬莲就起了床:“本宫实在睡不着,你们扶本宫去御花园散散步。” 她是病人,又在床上躺了太久,再起精神好些后,起得早也是常理。 侍女道:“娘娘,天还未明,晨风有些凉,您是不是晚些再出去?” 姬莲摇头:“不,就是要这时候出去才好,天亮了,人就多了,本宫不想别人看到本宫的模样。” 她现在又苍白又消瘦,看着就是经历过太多苦的,让那些贱人看到了岂不是幸灾乐祸? 她丢不起这个脸。 侍女也明白她的心理,便道:“奴婢这就给娘娘梳洗。” 而后,姬莲披上披肩,在几名太监和侍女的陪伴下,慢慢的往大门外行去。 虽然已经入夏,但这样的清晨风还是凉的,她走到大门口时,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往前一栽,叫道:“胸口好痛,快,快去拿本宫的药来,还有、还有去叫御医……” 而后她就陷入半昏迷之中。 一群人都吓坏了,有人去拿药的,有跑去太医院的,有去拿担架的,有去拿水的。 现场并不是很乱,但每个人都围在姬莲的身边,都在紧张的关注着姬莲,就没有人注意到一边的树影暗处,有一条人影飞快的冲出来,闪出暂时无人看守的、大开的大门,冲进大门对面的花丛里。 她的动作很快,在朦胧的晨色和晨雾的掩护下,很快就没了影儿。 她就是福音,在姬莲的授意下去找祝幽。 她去找祝幽做什么? 能不能顺利? 这要看她的努力,也要看天意。 954 请娘娘帮我报仇 幽暗中,一条人影紧紧的蜷缩在花丛深处,一动不动。 她已经这样抱着一团,一整天都没有动过了。 她很疲惫,很饥饿,还受了重伤,感觉随时都会死去。 然而求生的欲望却令她撑了下来。 不时有人从花丛前面走过,每走过去一个,她都觉得她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回。 但这个白天还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没有人发现她。 而后夜晚来临,黑暗降临,终于让她得以喘息。 她看准四周的动静,慢慢的从花丛里爬了出来,一点一点的往若虚宫潜去。 以她这样的身体,她撑不了多久,如果今晚见不到若虚宫的人,见不到祝贵妃,她就死定了。 但就是这么巧,她要潜近若虚宫的时候,若虚宫的人何尝不是想潜近仙霞宫? 巫月和巫明也在寻找机会靠近仙霞宫,想弄到娘娘要她们弄到的东西。 她们也是白天不敢行动,只敢挑天黑人少的时候出门,而且尽挑偏僻无人的地方走。 慢慢的走,静静的走,尽量无声无息。 就这样,乔装成太监的她们与一个从前面摸过来的、同样无声无息的人影境上了。 双方惊得都“啊”了一声,随即捂住嘴,在心里暗道:不会被发现了吧? 因为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人,巫月和巫明没敢轻举妄动,在心里想着怎么办。 而福音则是被吓呆了,加上身体极其虚弱,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就这样站着。 还是巫月和巫明先反应过来。 巫月咳了一声,模仿太监尖细的声音道:“不知来者何人?敝人景安宫的太监,因为赶路,冲撞了兄台,还请兄台见谅。” 她也不知道这么称呼和说话合不合适,但对方既然这么晚了还鬼鬼祟祟的走在这种地方,想来也不想暴露身份,就先敷衍过去好了。 而景安宫是莺妃的住处,莺妃进宫不久,身边的太监大多是新面孔,正好可以让她借用一下身份。 原来是景安宫的人!福音松了一口气,正想也胡谄一个身份糊弄过去,但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她身体晃了两晃,摔在地上,硬是说不出话来。 甚至动不了。 巫月和巫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哪料前面正好走过一队举着灯笼夜巡的侍卫,她们又不敢动。 今晚的运气看来不太好,侍卫走得很慢,甚至还在四周转悠了一会儿才离开。 “唔,吓死我了,万一被发现的话,娘娘又要被人议论了……” “咱们得小心点。这里离仙霞宫很近,如果咱们被发现,若虚宫更是说不清楚了……” “我总觉得天天晚上在仙霞宫附近守着不是办法啊,仙霞宫一到晚上就没有人出来了,想打听什么情报或接近姬贵妃,根本不可能嘛……” “唉,若虚宫一向独来独往,从不打点人情,现在想找人帮忙也没有可能啊……” “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娘娘交待的任务呢……”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呢,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我、我要见祝贵妃……” 两人吓了一跳,这才记起这里还有一个人躺着,赶紧闭嘴。 而后,巫月定了定神:“你、你到底是何人?” 她得考虑如何灭这个人的口了。 用药?用术?还是直接掐死算了? “我、我是仙霞宫的奴、奴才福音,我有事要见祝贵妃……” 福音只是太过虚弱而无法动弹,并没有彻底昏迷过去,刚才都隐隐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觉得这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了,便撑着说话:“请、请两位务必让我见、见贵妃娘娘,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巫月小心翼翼的道:“你真是福音?你有什么话要跟娘娘说?” 福音虚弱的道:“我知道……姬贵妃的秘密,我、我要告诉祝贵妃……” 然后她就疲惫的呻吟,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巫月和巫明沉默了,内心天人交战。 如果这人真是福音,又知道姬贵妃的秘密的话,这不就是机会吗? 但是,这个女人的话能信吗?让她去见娘娘真的合适吗? “求、求你们了……”福音喘着气,“我、我恐怕活不成了,求、求求你们……” 巫月感觉得到她的虚弱,终于下定决心:“好,我们就带你去见娘娘。” 说罢她捏了捏巫明的手臂,两人摸索着扶起福音,半架着她,停停走走的往若虚宫的方向行去。 若虚宫虽然远,但她们花的时间更多。 足足比平时所用的时间多了两倍,原因是福音根本无法走路,而且身上又脏又臭,累死巫月和巫明了。 待巫月和巫明好不容易将福音架进若虚宫时,福音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祝幽听完前因后果后也不表态,只是让她们将福音的衣服脱下来,给福音处理伤势。 等巫月和巫明将福音的衣服脱下后,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福音的身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有针扎出来的,有棍子打出来的,有手掐出来的,估计还有拳打脚踢的,全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好的。 伤口有新有旧,有些地方还流着脓,显然受了不短时间的折磨。 祝幽淡淡的道:“给她处理伤口吧,看她能不能活下来再说。” 福音的伤都是外伤,只要有药和懂得基本的医理,要处理并不难。 巫月和巫明忙了整整一夜,才把福音收拾干净。 接下来三天,福音陷入昏迷和高烧之中,差点就没命了。 但三天之后,她还是顽强的熬了过来,慢慢的睁开眼睛。 祝幽可没有兴趣做好事,当好人,一见她醒来立刻坐在床边问:“你不是说有事要与我说吗?那就快说,要不然我现在就将你丢出去!” 福音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总算能说话了。 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姬贵妃杀了我的好姐妹祥音,我也差一点就死了,我恨姬贵妃,我想为祥音和自己报仇!娘娘只要肯救我和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这么说的时候,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散发出仇恨的、灼热的光芒来。 祝幽听了她的话,冷笑:“你能做什么?我凭什么要帮你?” 福音道:“我侍候姬贵妃足足八年,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现在的仙霞宫里有几个人与我极为要好,也是恨透了姬贵妃的,娘娘若是需要内应和情报,我一定能提供。” 955 弱小的双重奸细 祝幽沉默了一会儿后,道:“那你就把本宫不知道的祝贵妃的秘密说出来,让本宫看看你的情报有没有价值。” 福音道:“奴婢就先说说姬贵妃如何暗算荷妃娘娘的事情吧。” 她把姬莲如何拉拢青荷并使其怀孕、而后想将青荷的孩子占为己有的事情说了出来。 青荷是“突然”投靠祝幽的,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所以姬莲也好福音也罢,并不知道青荷早就洞察姬莲阴谋的内情,福音还以为这是个秘密。 祝幽虽然早就知道了姬莲“怀孕”的秘密却不动声色,借此考验福音是否说谎和隐瞒事实。 福音没有作任何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祝幽至少可以肯定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谎,又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福音把今天早上在仙霞宫大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奴婢昨天晚上又受到了折磨,一时间断了气息,她们大概以为奴婢死了,没有细察,也没有锁门,哪料五更的时候奴婢又有了气,这才拼死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喝了一杯水后才道:“娘娘,只要能杀了姬贵妃,我什么都愿意做。您若是不信我,尽管对我使用术法好了,我愿意以我的性命保证我绝无谎言。” 祝幽又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说说姬莲的事情,尽管说细点,她的喜好习惯、作息规律等等,越详细越好。” 对姬莲的了解越多,她越能准确的对姬莲下咒。 福音想了想,道:“姬贵妃最重美容养颜,每日洗脸必定是用早晨摘的露水配合红玫瑰花瓣使用……” 姬莲的吃穿住用行、性情脾气、在背后如何评论和对付宫里的其他嫔妃等,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祝幽虽然不能判定这些话是否全部属实,但有些讯息与她掌握的都一致了。 她听完以后,没有表态,只是道:“我知道了。你好好歇息吧。” 福音见她的反应这么淡,心里有些失望,却也不敢多想,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她在沉睡的时候,祝幽让住在若虚宫里、专门负责给四皇子疗养身体的女大夫给她检查伤势,问:“这丫头身上的伤是不是很重?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因为四皇子乃是早产,身体难免有些先天不足,比较虚弱,所以需要这名女大夫时时照料者。 女大夫检查完后,道:“仅从伤势看并不算特别严重,但她的身体因为缺食断水、得不到治疗的缘故非常虚弱,若是再晚些救治,必定有性命之忧。如果说这些伤是故意弄出来的,除非这姑娘想自尽,否则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也太大了。” 祝幽点头:“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接下来,她就没再提福音的事情。 又过了两天以后,福音终于清醒过来,精神好转了许多,甚至可以下地走路了。 祝幽这才对她道:“我要你帮我从姬莲那里拿来几样东西。” 这两天里她也调查过了,祥音和福音确实在青荷投奔若虚宫后被关了起来,祥音已经被折磨至死,而福音现在是“下落不明”,仙霞宫的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 如此说来,福音的话还是可信的。 福音道:“请娘娘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祝幽单刀直入:“我要姬莲的头发、指甲、血液以及她的贴身衣物和她最喜欢的小型物品,一定要新鲜的和最近的。你做不做得到?” 巫术并不是万能的,想靠她的巫术和巫月、巫明的能力拿到这些东西,实在是太难太难。 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她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 福音想都没想就道:“这事并不容易,但奴婢一定要做到!若是做不到的话,奴婢情愿把这条命还给娘娘!” “很好。”祝幽道,“我要你现在就开始行动,你可以多花一点时间去弄到这些东西,但不能拖。” 福音道:“奴婢已经能走路了,从今天开始就会找机会去接触我在仙霞宫的姐妹,让她们想办法收集这些东西。” 祝幽点点头:“好,这事就靠你了。还有,我会让巫月和巫明教你几招简单的巫术,让你可以更方便的行动。” 她所谓的简单的巫术,其实就是如何使用各种简单方便的巫药,比如迷魂香、招魂铃、低级催眠术等等。 “多谢娘娘。”福音暗喜,而后问,“不知娘娘要这些所为何用?” 祝幽冷冷的道:“你只要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别的不用问。” 福音赶紧道:“奴婢明白,以后再不敢多嘴了。” 而后她一边学着这些东西,一边乔装打扮,暗中接近仙霞宫。 她本来就是姬莲派去若虚宫的奸细,要接近仙霞宫和姬莲能有多难? 就在一个夜晚,她用姬莲事先和她说好的办法,秘密见到了姬莲,并把祝幽要她办的事情说了出来。 姬莲听说冷冷的笑:“果然如此啊,这事你办得不错。” 福音不敢得意:“那娘娘,您说祝贵妃要的这些东西?” 姬莲道:“按理说这些东西可不好弄,你可不能太快拿到手,三天吧,三天后的晚上你再来见本宫,本宫会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 福音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谢过,而后匆匆的、秘密的离开。 她走了以后,姬莲的唇边泛起愉悦而迷人的笑容。 如她所料,祝幽是准备用巫术诅咒自己。 为了对付祝幽,她仔细分析过祝幽的心理,觉得祝幽一定会用巫术对付自己。 那么,会有什么巫术呢? 她并不懂得巫术,但早在好几年前,她知道皇上也与祝家、兰家、黑家签订了一份必纳这三家的女子为贵妃、皇后及太子一定会从四家中选出的协议后,就开始有意识的看巫术方面的书籍。 这类书籍很少见,但姬家是延续了百年的书香世家,私人藏书堪称天下第一,甚至还有一间很大的地下室用于收藏历朝历代的禁书,其中也包括一些罕见的巫书。 她看过那些书,多多少少知道巫师诅咒别人的办法,而祝幽要对付她,不太可能用“打小人”之类的邪术,因为这类邪术容易留下证据,至于下毒下蛊什么的,祝幽根本没机会接触她,难以下手。 所以,祝幽很可能会用她的东西来施术,比如鲜血等等。 福音,就是她送给祝幽的报复“机会”。 这个机会来得正好啊。 她微笑着,又开始翻箱倒柜。 她要找什么呢?找要送给姬芙的东西。 姬芙可是她的好姐妹,她这个入宫多年的亲姐姐,当然要多与姬芙亲近,是不是? 956 摆到台面的后位之争 三天之后的晚上,福音如约而至。 姬莲把一个包裹丢给她:“这就是祝幽想要的东西,你拿去吧。” 福音总觉得这事太顺利了,心里有些发毛,但也不敢多问,迅速拿了东西就走。 虽然祝贵妃什么都没说,但她隐隐猜得出来祝贵妃想干什么。 而这包裹里,装的真的是姬贵妃的东西吗? 她想都不敢想。 回到若虚宫,她把包裹交上去。 祝幽把包裹打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纸包,纸包里有十片很薄、很细、显然是完整剪下来的指甲。 有一缕折叠后才扎起来的青丝,青丝又长又细又软又亮,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 有一只很小很小的瓶子,瓶子是红色的液体。 有一件很精美的鸳鸯戏水的肚兜,肚兜散发着迷人的淡香。 有一瓶颜色很淡雅的口脂。 ——这就是她想要的姬莲的东西。 虽然无从分辨真假,但祝幽可以确定,这些东西完全符合姬莲的身份。 她一一检查过后,满意的道:“你做得不错。接下来你就好好的在这里养伤,不要出门,不要接触外人,以后一定会给报仇的机会。” 福音恭敬的道:“多谢娘娘。” 她似乎并没有做多少事情,但却觉得很累,这身体不养上一两个月是无法康复的。 就这样,她就隐居在若虚宫里,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姬莲和祝幽暗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兰家终于使出了大招。 就在祝幽不惜牺牲寿命,对姬莲实施诅咒术的次日,文宰相在朝堂之上公开上奏,恳请皇上尽快立后。 文宰相的说辞无非就是皇上登基已逾五载,天下太平,皇室又有了四位皇子和六位女儿,却还没皇后,于礼不合等等这些所有人都说腻了、皇上都听腻了的内容。 但一件事情既然被反复且长期的提起,就说明这不是一件小事和可以拖延的事情。 文宰相一提出来,立刻就有不少大臣站出来支持文宰相的说辞。 秋夜弦继续以“朕已经在考量”为由避而不谈,但文宰相这次不让步了,直接提出:“兰贵妃贤良淑德,在宫里宫外口碑极佳,而且又极有才能,还为皇上生了大皇子和公主,臣认为兰贵妃最宜统管后宫。” 此话一出,绝大多数官员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 文宰相一直在皇后之争中作壁上观,或者说还在摇摆不定,现在则决定支持兰家了吗? 支持就支持吧,竟然如此公然的在朝堂之上提出来? ——册封皇后的事情,大臣们已经在朝堂上争论了很久,但到目前为止,文宰相还是第一个明确且公开提出某位贵妃最合适当皇后的大臣,而且还是重臣! 在这个朝堂里,姬恒的人是最多的,连文宰相的人脉都大不如他。 但是,文宰相这一派的人虽然不是很多,却几乎个个都是重臣和元老,说话有份量。 所以文宰相这么一开口,整个朝堂都受到了震动。 秋夜弦也没想到文宰相突然来这么一招,正在思忖着如何开口呢,兵部尚书就站出来,双手奉上一份奏折:“臣等二十三人也认为兰贵妃具有国母风范,最宜为后!” 众臣又是一惊,这些人都被兰家给收买了? 所有人都知道兰家一定会有所动作,但这动作来得也太猛烈和公开了,简直让人反应不过来。 和远上前,将兵部尚书的奏折接过来,奉到秋夜弦面前。 秋夜弦打开之后,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阴九杀”这三个字,目光就是微微一冷。 兰家连阴九杀都说服了? 虽然阴九杀应该不会真心去帮兰家,但是,兰家跟阴九杀勾搭上了,还是令他心中不悦。 他在看奏折的时候,文宰相和兵部尚书开始一搭一唱,说兰贵妃怎么有才有德有功绩、立后的事情不能再这般拖下去了,云云,弄得秋夜弦很想发火。 姬恒一看兰家竟然来这一手,也火了,暗道:你们当老夫是死的不成? 当即给几名好友兼心腹使眼色,于是,护国公、大理寺卿、礼部尚书、某大学士等纷纷站出来,说立后事大急不得、祝贵妃和姬贵妃的才德名望不输给兰贵妃等等,甚至连兰贵妃出身商户、为后不妥这种非常不好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两派人马就这样争起来。 不属于这两派的人马都默不作声。 黑无量站在角落里,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吵来吵去,心里郁闷得很。 他也想拉出一帮人马为黑贵妃造势啊,但他实在没有这样的人脉,不仅仅是因为黑家的特殊背景和他的特殊职位令黑家缺乏人脉,也因为,夜儿——也就是黑贵妃,实在不是当皇后的料啊。 他当然希望夜儿能当皇后,但夜儿这样的人当皇后的话,就连他都觉得无法服人。 哪怕夜儿生了儿子,也是没人能认同她当皇后的。 所以这会儿,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争,自己却嘴都开不了。 不仅如此,黑家近期也像祝家一样沾染了霉气,卮运连连。 不说黑家大宅机关被破,不说黑家的众多机关设计图外流,也不说在朝廷当差的黑家人普遍仕途不顺,就说最近吧,他们竟然沦落到为祝家设计防身的机关? 祝家是什么东西?旁门左道、装神弄鬼、只会玩虚的东西,哪里能跟实打实的研究高精尖的黑家相比? 从只为皇室效力到为巫师效力,他心里堵得慌。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不打算再重用黑家了? 如果真是这样,黑家就得早点打算了。 他这么想着,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前方的龙椅之上。 他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觉得皇上离自己很远,给他的感觉也很冷。 兰家的人和姬家的人还在争,皇上一言不发,黑无量越听越心烦,越听越觉得自己被排斥。 既然夜儿不太可能当皇后了,那黑家是不是也该跟风? 比如选择支持兰家或者姬家? 姬家明显比兰家有权有势,但姬贵妃没有孩子啊,而且姬家这种文人向来是看不起黑家的,让他去讨好姬恒这种人,他宁可去讨好一根木头? 那么,支持兰家如何? 兰家太有钱了——搞机关很需要财力,而且因为商人的地位不高,兰家也不敢看不起黑家,若是黑家支持兰家,估计有几分希望。 想想,文宰相这样的重臣为什么会选择兰家?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姬贵妃和兰贵妃是最有希望封后的,但文宰相与姬太傅向来不和,两方绝不可能联手,所以文宰相只能支持兰贵妃。 那黑家支持兰家,也还算明智吧? 957 姬弱,兰强 在他思虑万千的时候,场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原来是二皇子母族和三皇子母族看到兰家都公开去争后位了,也沉不住气了,暗想:你兰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商户之家,哪里比得上我们这种真正的名门贵族?你们能争,我们难道又不能争? 如果对手是姬家,他们有自知之明,不敢去争,但对手是兰家的话,他们不觉得自己会输。 于是他们也站出来,一面反驳文宰相等人的意见,一边为生了二皇子的庆妃和生了三皇子的慧妃说话。 场面因此变得更热闹了。 秋夜弦还是不出声,看着场下的势力分布。 文宰相看到局面弄成这样,决定亮出杀手锏,对秋夜弦道:“皇上,臣与狩王皆认为兰贵妃最适合承担国母之职,还望皇上考虑臣等的建议,勿致后位空置太久。” 他一提到“狩王”,现场的争吵声就降了大半。 众官员纷纷看向狩王,狩王真的要掺和这事? 不太可能吧? 没想到,一直置身事外、始终没有说过半个字的阴九杀突然上前几步,冲皇上行了一礼,道:“臣与文大人的意见一致。” 而后他再不说半个字。 但他说的这十个字,却是份量十足,瞬间改变了很多人的想法。 众官员这才意识到,原来狩王也是兰家的姻亲呢,他们怎么忘了这一点? 兰家就算拉拢到了文宰相这样的重臣,也还是份量不足的,一来在朝廷的人脉比不上姬太傅,二来在军中没有任何势力,但狩王身为如今的尚国第一将,若是站在兰家这一边,兰家就足可与姬家一争。 现在的朝堂,没有任何人可以压制狩王,就连皇上也做不到。 所以,看到狩王公开表态支持兰家,众多官员的心理开始倾向起兰家来。 毕竟,姬家再强,姬贵妃却没有子嗣,想当皇后,难啊。 而且姬贵妃用时五年才怀个蛋,却还是没能成功的生下来,就算还有机会怀孕,恐怕也是几年以后了。 后位空置,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连皇上都招架不住这种压力了,怎么可能还等上几年? 至于那个新进宫的芙蓉妃子,且不说何时怀孕,就算真的怀孕了,就一定能生下来吗?就算生下来了,就一定是皇子吗?就算是皇子,就芙蓉妃子那样的地位,封后又岂会那么容易? 感觉兰贵妃当皇后还告谱一些。 短短时间,朝堂上的争吵就少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族及其势力迅速闭嘴,退到一边,再也不开口。 姬恒一党的气势也减弱了许多,虽然还在“据理”反驳,却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而文宰相这边真没想到狩王竟然破天荒的公开附和,心里大喜,信心倍增,说起话来中气都足了许多。 秋夜弦看着这样的场面,终于发话了:“各位爱卿的意见,朕都听进去了,朕向各位爱卿保证,朕定会好好考虑册后的事情,最迟年底一定将这事定下来,还望各位爱卿专注国事,少替朕操心家事。” 这事确实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后宫必乱,朝中各派势力之间的倾轧也会更严重。 他虽然意属姬贵妃为后,但姬贵妃的肚子不争气,他也没办法。 他会再给姬家半年的时间,如果这半年内姬芙不能受孕,那他只能考虑其他人选了。 而他很想知道,兰家与阴九杀的勾搭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阴九杀不可能真的支持兰家,他是为了恶心自己,还是为了兰家的面子,还是想加剧各家之间的战火? 他第一次就册后的事情提出明确的时间表,并明确表示不希望臣子再过问后宫的事情,众大臣也不敢再得寸进尺,纷纷闭嘴,再不敢多言。 接下来的议题,都没有之前的后位之吵来得令人印象深刻。 早朝散去之后,众臣的心里,又开始打起各自的算盘来。 而秋夜弦的后宫,因为这天早上的事情而掀起滔天大浪,宫人和嫔妃们都在议论,兰贵妃有狩王和文宰相的支持,恐怕要一家独大了,姬贵妃这回应该是真的没戏了。 一时间,仙霞宫又成了全宫幸灾乐祸的存在。 而姬莲任尔东南西北风吹,自己稳坐泰山,不为所动。 女人争后位,犹如男人争皇位,不到最后,没有人知道胜者是谁。 现在小看她和欺负她姬莲的人,以后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在这样的心理安慰下,她不急了,不躁了,不闹了,又变得高贵优雅起来。 只是,但凡见到她的人,不知为何,心里都会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面对无边无际、深不见底却风平浪静、美不胜收的海面,只敢在边上欣赏,绝不敢深潜其中,否则定会埋身海底,尸骨无存。 而她的父亲与师傅——姬恒也冷静得很,没有再公开有什么动作。 但私底下,他却加紧了对兰家产为的腐蚀与入侵。 皇上倾向于姬家,姬家又还有半年的时间,他慌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祝家的神秘武器已经暗中对姬家进行了可怕的侵略。 这一天的天色极好,他庶出的儿子——十五岁的姬容,在数名族中子弟的带领下,前去青楼喝花酒。 姬恒与妻子感情极深,一直等到女儿十岁而妻子仍然没有怀上第二胎时才娶了一名老实本分的妾室,用以传宗接代,姬容就是这名妾室所生的儿子。 姬恒对这个儿子寄予了极大的希望,管得也极为严苛,姬容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青楼。 这次,是族中一位极为有名的才子状元即将成亲,又正好过二十岁生日,特地邀请他一起出去庆祝,姬夫人这才破例允许他外出玩不。 姬家的大才子们去的青楼,提供的自然都是才貌双全、气质不俗的女子,这些女子除了出身和身份,就没有半点比普通的千金小姐差的。 姬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美人齐聚一堂,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难怪男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啊——他暗暗在心里感慨着。 姬家的这几位大才子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们一到达这里,最出色和最有野心的姑娘们都涌了上来,使出浑身解数去讨他们的欢心。 尤其是听说姬容是姬太傅的儿子们,这些姑娘们就像发现天大的宝藏一样,将他奉承和伺候得万般贴心。 她们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热情而不谄媚,主动而不做作,令从未经历这种场面的姬容被侍候得十分舒服。 958 奴家芒儿 姬容虽然是姬家的长子,但无奈是庶出,母亲也不受宠,母子俩人处处受到主母和长姐的压制,在家里的女人面前几乎没什么地位,这会儿受到这么多美貌姐姐的恭敬与侍候,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于是他很开心的喝了不少酒,喝得有几分醉意了。 他怕父亲和主母骂,不敢多喝,便独自走到外头的亭子坐着,吹风,歇息,等待酒醒。 同行的几位族中兄弟都知道他的家教严格,也不阻止,只是嘱咐姑娘莫要去打扰。 姬容好奇的打量这青楼的后花园,论精致和品味,这里不能与家里比,却自有一种亲近又艳丽的风格。 哎,可惜了,这么美妙的地方,如果有佳人相伴就好了。 就在这里,突然一阵轻风吹来,捎来一阵迷人的香气,竟然令他觉得怦然心动。 这是什么香气?不像花香,不像草木香,不像药物香,像、像女子与生俱来的体香……幽雅,温柔,迷人。 难怪会令他只是嗅着就觉得心动,宛如美人的气息渗入四肢百骸,百炼钢都因此变成化指柔。 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好想永远陷入这样的香气之中,被包围着,温柔以待着,飘着云端着…… 他沉醉的张望,而后听到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奴家给您端醒酒茶来了。” 好、好好听的声音! 他听得骨头就是一酥,慢慢的转头,眼睛瞬间就迷离了。 一个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眼神很清澈、笑容很单纯的女子端着一壶茶过来,那种迷人而特殊的香气,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宛如一株会行走的、会说会笑的、有生命力的香水百合,婷婷的走到他的面前。 好美丽的女子啊,比他的姐姐还美丽——这一刻,姬容痴痴呆呆的想。 “公子,请喝茶。”女子将茶奉上,笑容就像有魔力一般,令他无法移开眼睛。 他机械的伸出双手拿杯子,手指不经意触到女子的肌肤,瞬间就像被点燃了一般,似乎有一股火焰从指尖延伸到全身,他觉得身体在发烫。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目光迷离的看着女子,问。 “奴家没有姓。”女子微笑,“奴家就叫芒儿。” 祝芒的芒。 “芒儿,”姬容喃喃念着,“这名字真好,来,坐下,陪我坐坐。” “您先把茶喝了。”芒儿温柔的道,“您还醉着呢。” 把这茶喝了,他就是她的了,虽然她其实并不想要他。 “我、我不是喝酒醉的……”姬容喃喃着,迷迷糊糊的把茶喝下,“我是被你、你迷迷醉了……” 芒儿轻轻的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与他喁喁私语。 他的一名族兄弟见他在外面坐了很久,便出来找他,就看到他与一个女子相谈甚欢。 “容儿在聊什么呢?”这位族兄弟比姬容大了好几岁,这么称呼他并无不妥。 姬容还没来得及说话,芒儿就站起来,端起托盘:“奴家不敢打扰两位公子说话,就退下去了。” 姬容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待她走远后,才对这位族中兄弟道:“这位芒儿姑娘生得很美丽吧?” 族中兄弟笑了笑:“是生得挺好的,容儿莫非看上她了?” 刚才那姑娘是生得不错,白白净净的,不染尘埃,眼神和笑容都很干净,令他看了就觉得很舒服,但是,说到“很美丽”,还不至于吧? 自古才子配佳人,何况是姬家这种有钱有势有名望的书香世家? 所以姬氏一族有很多美人,而且不乏姬莲、姬芙这种公认的绝色,姬家男人也见识过很多美人,像芒儿那样的姿色,在姬家男人眼里还真不算出众。 面对他的谑笑,姬容脸庞微微红了:“感觉这姑娘挺不错的。” “容儿,”这位兄弟拍拍他的肩膀,“你跟这姑娘玩玩可以,来真的可不行。” 他是风月老手了,那姑娘一看就没有什么心机和野心,让她陪容儿练练风月之事,倒是不错。 在他看来,像他们这样的男人没有几个红颜知己,不懂得怜香惜玉,简直对不起他们的风流倜傥。 容儿已经十五岁了,再不接触女子和积累与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以后非变成书呆子不可。 所以,他不会反对容儿跟这女子“玩玩”。 “放心,我只是有点喜欢而已,并不迷恋。”姬容笑着,低声道,“我以后还想见她,你就帮帮我如何?放心,若有我用得上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小气。” 他这话,可是相当有价值的。 虽然他是庶出,但毕竟是太傅的长子,姬家还得靠他继承,前途自然不会差的。 这位堂兄弟也有意巴结他,当即挤挤眼睛,笑道:“放心,我们几个都会支持你的,保证让你抱着美人滚。” 说罢他暧昧的笑,姬容也“嘿嘿”的笑,心里的春情蠢蠢欲动。 打那以后,这几位族中的兄弟就经常以各种文人聚会、交流的名义约姬容出去,姬家也觉得姬容长大了,也该外出结交朋友,增长见识,加上有族中兄弟看着,也不怕他弄出什么么蛾子来,就让他去了。 他几乎每次外出都偷偷的去看芒儿。 芒儿只是因为父母故去而暂时在父母友人所开的青楼里栖身,并非青楼买下的姑娘,还是自由之身,一段时间后,姬容在外面租了间屋子,将芒儿接出来,金屋藏娇。 不仅如此,姬容还经常在这间屋子里接待合得来的朋友,这些朋友对芒儿的印象都不错,都不曾想过要向姬家告状。 姬容终于过上了向往很久的风流才子的生活,心里又得意又满意。 但在家里,他还是那个勤奋好学、乖巧听话的孩子,姬家哪里想到他已经是一个有秘密的、真正的“男人”了。 他相信,姬家的百年基业一定是他的! 有如此强大的父亲和长姐,他以后不仅能封官加爵,还会是皇亲国戚,人生无限美好。 ——假如他没有遇到数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 只是,没有假如。 959 恶毒的第三张纸条 朝堂之上的争斗也传到了青荷的耳里。 青荷每听到一次都窃喜一次,恨不得这些权贵和豪族之间斗得越狠越好。 最好后宫那些有孩子或有权有势的嫔妃们都被卷入其中,杀得几败俱伤,只留她一个安然无事最好。 好吧,她的这个愿望实在太不现实了,她不适合做这种不可能的梦,那她就祈祷至少让姬贵妃早点死吧! 上天仿佛是听到了她的要求。 就在兰家和姬家为皇后之位的事情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第二日下午,祝雪过来看望四皇子,与她同来的还是那个青荷见过两次的小太监。 青荷一看到那名太监就心脏和眼皮子一起狂跳得厉害。 他这么久没来找她,是不是忘记她了? 他就没有什么要交待她的? 她暗暗的拿眼偷瞄那名名为小巴子的太监,但小巴子却像跟她不熟一般,跟她行过礼后就没有再看过她。 她心里极为忐忑,不知道小巴子还会不会跟她联系。 她的心里,既害怕小巴子联系她,又希望小巴子联系她。 直觉让她觉得小巴子很危险,却又觉得小巴子能让她实现愿望,这种感觉就像在与恶魔做交易——恶魔能实现她的任何愿望,却也会要她付出巨大的代价,玩起来太刺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小巴子始终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要联系她的迹象。 青荷心里的不安和忐忑慢慢消失,只剩下失望。 他怎么不再给她锦囊妙计呢…… 然而,就在雪妃离开的时候,小巴子从她身边经过,飞快的、不动声色的将一团纸条丢在她的脚边。 她一直观察着小巴子,立刻就发现了他的举动,顿时双眼冒光,激动得心脏“砰砰”的跳。 这次、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虽然房间里除了她和四皇子没什么人了,她还是左脚微微往前一点,用裙摆盖住那团纸条。 直到其他人都走远了,连影儿都没有了,她才小跑到门口,把门关上后才返回来,捡起那张纸条,背对着门口,仔细的看起来。 跟前两次的纸条相比,这次的纸条居然多了几行字。 这几行字很简洁,却很清楚的说明了如何对付姬莲的办法。 她看完之后,惊得倒抽了几口冷气,脚下一个踉跄就后退了几步,背靠在墙壁上,这才没有跌倒在地。 这、这纸条上所写的办法,简直就是、就是要令姬贵妃生不如死啊…… 狠!真的太狠了! 写这张纸条的人实在是太狠了,堪称高手中的高手、恶魔中的恶魔,她只是看着这几行字,就觉得毛骨悚然,脊背生冷风。 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在幕后操纵小巴子,对她和姬贵妃的心理和事情了如指掌,又能谋划出如此狠毒的法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这个人的目标只是姬贵妃,那就好了,但如果那个人连她都看不顺眼,那就太、太可怕了……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啊,这个人这样“帮”自己,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时间,她不禁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她真的要、真的要依照这纸条上的办法行动吗? 要实行这么恶毒的计划,难度很高,一个不慎就会赔上性命啊…… “咿咿呀呀……”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段很好听的婴儿呓语声传进她的耳里。 她下意识的望过去,就想摇篮里可爱的婴儿已经醒过来,正挥舞着莲藕般的四脚,冲她开心的叫着。 婴儿的眼睛又大又亮,嘴里吐着泡泡,嘴里流着口水,可爱极了。 一看到她的宝贝儿子,青荷的心里就涌起了足以战胜恐惧的勇气,或者说是胆量。 ——只有姬莲彻底死了或废了,她和儿子才能安全! 所以,不管冒多少险,只要有可能,她都要赌上一把! 她将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后吞下去,而后站直身体,走到摇篮旁边,抱起四皇子,给他擦嘴边的口水,给他做鬼脸,哄得他咧着小嘴笑不停。 “四殿下,我最宝贝的亲亲四殿下……”她亲吻着她的孩子,喃喃,“娘亲为了你什么都会做的,也一定做得到的……” 这一天,她抱着她的宝贝儿子,几乎舍不得放下来。 第二天,她难得的抱着儿子走出若虚宫,在若虚宫附近散步。 第三天,她开始逛到御花园,尽挑一些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唱着歌儿哄孩子。 如此,有嫔妃看到了她,便过来打招呼,顺便看看祝贵妃的儿子长什么样。 看着襁褓里的男婴,这些嫔妃无不忌妒得想要发疯,然而这个孩子可是祝贵妃的儿子,现场又有两名据说也来自祝家的若虚宫宫女盯着,她们不敢多一句刻薄的话,也不敢偷掐一下婴儿什么的,说出来的都是恭维话和漂亮话。 青荷似乎听得很受用,于是接下来几天都带着四皇子出去散步和转悠,甚至还去其他嫔妃的宫殿里玩儿。 四皇子打从出生起就一直养在若虚宫里,这几天难得的出门亮个相,自然成为了后宫的话题。 嫔妃们,宫人们,都在私底下议论着祝贵妃的儿子。 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没想到祝贵妃那样的女人,也能生出这么正常的孩子”以及“四皇还挺可爱的”。 这些话也传进了姬莲的耳朵里,姬莲只是听到就柳眉倒竖,额上青筋微凸,眼里迸出不可遏制的妒忌与仇视。 那是她的孩子! 才不是祝幽那只丑八怪的孩子! 祝幽那个死人,还有青荷那个贱人,抢走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 “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她冷冷的问那几个刚才在议论四皇子的宫女。 那几个宫女不敢直视她,其中一个比较伶俐的,小心的道:“奴婢没有看到,只是听别人说的,长得白白净净的,有些瘦弱……” 姬莲冷冷的道:“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本宫要去看看。” 青荷那个贱人做了对不起她的要命的事情,也敢走出若虚宫? 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有恃无恐,觉得自己拿她和若虚宫没有办法? 很好!青荷既然有胆量走出若虚宫,还跑到御花园来炫耀,那她就去会会青荷。 还有,看看她的孩子! 她可怜的、一出生就被抢走的孩子,她好想见见她的孩子…… 几个宫女道:“奴婢也不知道荷妃现在何处,只是听说她一般都在赏荷苑四周散步。” 赏荷苑?姬莲在心里冷笑,这个贱人看来还想回到赏荷苑过生不如死的日子啊。 很好,总有一天她会送这个贱人进冷宫,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她站起来:“走,本宫要去会会荷妃。” 960 诡诡清荷香 时值六月,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偌大的荷花池边不时有嫔妃和宫人出没,赏荷看景,好不逍遥。 又正值傍晚,日头欲落未落,余留满地的薄金,温暖而不灼热,配着徐徐晚风,好不清爽舒适。 青荷和几名嫔妃坐在荷花环绕的赏荷亭里,一起逗弄着怀里的婴儿,脸上全是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惊叫:“姬贵妃来了——” 所有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几名嫔妃收起笑脸,纷纷对青荷道:“我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聊。” 或者说:“本宫该回去用膳了,你也早点带四殿下回去用膳吧。” 等等。然后迅速走得精光。 姬贵妃打从大病两场以后,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反复,美丽的眼睛里总上闪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全身也散发着满满的恶意,一副苦大仇深、全天下都对不起她的模样,加上她的背景强大,后宫的嫔妃和宫人们,就没有愿意和胆敢与她面对面的。 所以听说她来了,个个能避能则,能逃能逃。 就只剩下青荷和巫月、巫明,以及怀里的小娃娃。 青荷抬头,看到姬莲摇曳生姿的走过来,仪态美妙得就像天仙在云端上漫步一般,无尽荷花因为她的出现都失去了颜色与芬芳。 如此美人,本应赏心悦目,令人沉迷,但青荷还是和其他人一般被吓得脸色发白。 她下意识的抱紧婴儿,站起来就想跑。 但姬莲的声音已经不远不近的传过来,亲切而动听:“青荷,怎的见到我就要走啊,难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好姐姐了么?” 青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迈出去的脚步停下来。 仇人就在面前,机会也就在面前,她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她才下定决心要为自己和孩子的前程全力以赴,怎么却要不战而逃了?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绝对不可以退却! 转念之间,她迅速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巫月,低声道:“你们赶紧带孩子回去,我与姬贵妃有话要说。” 巫月和巫明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姬莲,但她们这段时间也听多了姬莲的阴谋与手段,现在是看到姬莲就像看到恶魔一般,听了她的话立刻抱着孩子就走。 至于荷妃单独与姬贵妃相处会发生什么事,她们一点都不在乎。 在她们的潜意识里,她们甚至希望荷妃早点死了才好,要不然,孩子的亲生母亲就呆在孩子的身边,总归让她们无法安心。 赏荷亭建在重重叠叠的荷花中间,通过两道桥廊连接岸上,巫月和巫明从一条桥廊离开,姬莲从另一条桥廊走过来。 青荷背对姬莲,稳了稳心神,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打开,将里面的无色膏药抹在脸上。 抹得很厚很均匀,耳后、脖子、双手都不放过。 她今天素颜,这些膏药抹上去后并不留痕迹,除了散发出奇特的香气之外,没有可疑之处。 她这才转身,朝姬莲走去。 两人终于走近了。 青荷努力压抑恐惧与心虚,卑微的冲姬莲行礼:“青荷见过贵妃娘娘——” 她多想在姬莲的面前挺起腰杆,用不卑不亢的声音说话,然而,她对姬莲的畏惧与自卑已经深入骨髓,不用她的意识做出指令,她的身体已经自发的低到了尘埃里。 “哎呀,怎么叫我贵妃娘娘呢?”姬莲虽然瘦如弱柳,却还是美得倾国倾城,她拉起青荷的手,笑靥闪闪发亮,“我们是好姐妹,你应该叫我姐姐嘛。” 她拉着青荷的手,指甲深深的刺进青荷的肌肤里,青荷痛得脸上的肌肉微抽。 但青荷还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微笑:“娘娘身份高贵,青荷不敢高攀。” “哎呀,你以前可都是那么叫我的。”姬莲娇笑,“怎么现在却不肯叫了?难道是认了祝贵妃这位新姐姐,又有四皇子傍身,看不上我这个姐姐了?哎呀,我的心好痛喔,痛得快点死了……”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又掐得更狠了。 “娘娘、娘娘言重了。”青荷结结巴巴的道,“其实、其实我会搬进若虚宫,也是有有有内情的……” “哦,内情?”姬莲淡淡的笑着,目光望去远去的巫月和巫明,“什么内情啊,说来给姐姐听啊。” “姐姐,”青荷小心翼翼的扫了她身边的侍女一眼,低声道,“我可以和姐姐单独说几句话不?” 她好怕和姬贵妃相处,她现在就想赶紧把事情办了,然后离这个魔鬼远一点。 “单独说几句话?”姬莲玩味的笑,转头对身边那群侍女道,“你们去岸上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靠近。” 一群侍女都面露不赞成之色。 “娘娘,您大病未愈,没有人在一边服侍,恐怕不妥……” “放心吧。”姬莲又在笑,可眼里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这里只有我与青荷妹妹,我能出什么事呢?青荷妹妹难道还能害我不成?” 她若是出事,就绝对是青荷干的,如此,她便能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收拾掉青荷。 或者,她可以趁机对青荷下手,到时就说是意外,谁会为了区区一个青荷去追究她? 侍女们面面相觑,还想说服她,她却已经沉下脸:“怎么,本宫只是让你们离远一点,你们连这个都要抗命吗?是不是要本宫去请皇上传旨,你们才肯听从?” 一群侍女便不再多说什么了,退到岸上。 重重的盛开的荷花遮住了她们的视线,她们不断调整角度,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两个影子。 青荷打量四周,确定所有人都走远了,才走到石桌边,坐在上风处的椅子上——她一直站在上风处的地方。 晚风吹着她的香气,往姬莲脸上拂去。 这些香气混在荷花的清香里,姬莲的心思又都放在青荷身上,完全没注意到空气里另一种奇特的香气。 “姐姐快坐,”青荷给姬莲倒茶,恭敬又小心的道,“我有祝贵妃的事情要告诉姐姐。” 姬莲在她对面坐下,没喝她倒的茶,皮笑肉不笑的道:“哦,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亭子四周都是错落有致、密密匝匝的荷花,两道石桥又是曲的,加上天色微暗,岸上的人根本不可能看清亭子里的情形,她要不要趁机将青荷推下荷花池呢? 岸上的人都是她的人,她只要让她的人装作没能及时救出青荷的样子,是不是就能置青荷于死地? 961 被玷污的贵妃 “娘娘,”青荷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道,“祝贵妃想对您下咒……” “你可是说真的?”姬莲在心里冷笑着,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你说这话,莫非是在挑拨?”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青荷急得摇头又摆手,“不瞒姐姐,我会搬进若虚宫,并被祝贵妃所控制,也是因为祝贵妃对我下咒的缘故。” “是吗?”姬莲心里不以为然,表面上却还是继续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荷开始讲述她编造的故事,借此拖延时间:“不知为何,祝贵妃视姐姐为敌人,为了对付姐姐,她派人接近当时与姐姐走得颇为亲近的我,并对我下咒,想借此套出我的话,用以对付姐姐,我一个不慎,就着了她的道……” 她说得很慢很慢,停停顿顿的。 期间,姬莲的人暗中接近了几次,看到主子只是在与荷妃说话,并没有什么异处后,也懒得经常偷看了。 青荷说完了她为何背叛“姐姐”、投靠祝贵妃的“内情”后,又说起祝贵妃暗中如何对付姐姐、福音躲藏在若虚宫里的事情,等等,说了很多很多。 其中不乏一些姬莲所不知道的、相当有价值的情报。 姬莲就这样听得微微出了神,不断套青荷的话。 天色又暗了一些,她在清爽的晚风和迷人的香气中,意识慢慢的模糊起来。 但她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姐姐,你看这是什么东西?”青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的坠链,捏着链子的一端,微微的摇晃,绿莹莹的坠子来回摆出优美的、稳定的弧线。 姬莲的目光,追随着来回摆动的坠子:“不就是一只坠子么?”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坠子。”青荷的声音,带着诱惑和磁力,“您再仔细看,认真的看,一定能看出不同之处的。” 姬莲于是认真的看,仔细的看。 看着看着,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觉得好困,好想睡觉。 她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姐姐,您睡着了,忘记了跟我说过什么……”青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深深的地方传来,在姬莲的心底回荡。 姬莲睡着了。 还做了梦——很可怕的梦。 她梦到她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青荷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青荷便起身走了。 青荷刚离开,就有一名大内侍卫走进来,看到她后惊为天人,一时间兽性大发,将她的裙子给撩起来,就这样……趁她睡着之际占有了她。 她竟然还感受到了快感…… 这时,皇上突然出现,看到这情景后大怒:“姬莲,你竟敢背叛朕!来人,拉下去千刀万剐……” “啊?”姬莲大惊,猛然睁开眼睛,“皇上饶命……” 四周昏暗,还有淡淡的一抹阳光残留在荷花池里。 哪里有什么皇上? 还有什么侍卫? 她松了一口气,坐直身体,刚想叫人,却惊恐的发现、发现她的裙子和底裤……十分的凌乱和松散,似乎被扒过和匆匆捋上…… 就连她的、她的隐私之处都隐隐有、有……有用过的感觉…… 怎么会、会这样? 她想起刚才的那个梦,不寒而栗。 一时间她心慌意乱,顾不上多想就手忙脚乱的去整理裙子和底裤,于是又惊恐的发现、发现她的大腿上竟然有被人抓过和掐过的痕迹…… 她都入宫这么多年了,心里隐隐意识到,恐怕、恐怕刚才的并不是梦…… 怎么会这样呢? 那分明、分明只是一个梦…… 就在这里,她突然又发现地面上有一样东西。 她下意识的捡起来,就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那是什么东西。 那、那竟然是一个男人的腰带…… 她吓得大叫一声,将那根腰带丢进荷花池里,心脏紧张和恐惧得几乎跳出来了…… “娘娘您怎么了?”侍女们隐隐听到她的惊叫声,赶紧冲过来看个究竟。 “没、没什么,做、做了个噩梦罢了……”姬莲慌乱的说着,也不敢看她们,撒步就走。 感觉身体很脏,黏乎乎的,湿漉漉的,还散发着怪味…… 她怕别人闻到她身上的怪味…… 更怕别人看到她身上的异状……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把自己彻底洗个干净…… 事实上,天色这么暗,侍女们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她的表情与她的模样。 她抱着身体,低着头跑,想问青荷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什么人走近亭子、她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但她实在太慌太乱,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更不敢去问。 她怕她若是问了,会让这些人看出什么端倪。 一路上,她的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乱成一团,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好不容易回到仙霞宫后,她立刻钻进浴室,让所有人退下,自己拼命的刷洗身体。 混着各种花瓣和精油的浴池,将她的身体洗得喷香润白,她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脏,也很怪…… 那是梦吗? 她很想认定那是梦,可是,她又觉得那不是梦…… 梦怎么会那么真实呢? 而且,现在想想,青荷那种贱人将她丢下就跑,分明就是有阴谋…… 她不愿意去想,却又控制不住的去想那场噩梦,越想越觉得真实…… 真实得要命…… 简直要了她的命…… 她整个身体都埋在水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回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很可能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极度恶心肮脏猥琐的男人给玷污了…… 她可是姬莲姬贵妃啊! 天底下最高贵、最美丽、最优雅、皇上最爱的女人,竟然被个恶心的陌生男人给污辱了…… 她想现在就冲去若虚宫,将青荷揪出来问个清楚,然后再杀了她! 她想将那个时间里所有路过的男人全都杀了,一个都不留! 她想将这个“经历”彻底抹杀! 她想去调查清楚她到底有没有被玷污,可是,可是她不敢,连问都不敢问! 她若是去问去打听,万一被别人察觉到她可能不再清白的话,就算她其实并没有受到玷污,她的名声恐怕也要受损,皇上很可能会因此嫌弃她…… 想想,皇上之所以抛弃凤惊华,主要原因一是凤家功高震主,二是她容不得凤惊华,三则是凤惊华的身体受损变丑,遭到皇上的嫌弃。 凤惊华为皇上做了那么多,都能因为身体受损而被嫌弃,那她被别的男人玷污了,皇上又如何能容忍? 说不定皇上会恶心得想除掉她,就像想除掉凤惊华一样…… 想到这里,她又发了好几年抖,不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绝对不能! 也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哪怕彻底咽下这个哑巴亏和奇耻大辱,也不可以! 962 春梦与噩梦 如此谋害贵妃,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果青荷暗算了她,青荷绝对不敢声张! 如果有哪个狗奴才污辱了她,那个狗奴才也绝对不敢声张! 只要她死守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待时机成熟,她可以弄死青荷这贱人的时候,再将这些人诛九族就行了! 她如此想着,不断安慰自己,在浴池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冷静下来。 但这种冷静,也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她的心里,却因此埋下了恐惧的种子——恐惧事情败露,她的名誉和清白受损! 而这种恐惧对她的身体和精神会造成何等的损害,她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这天晚上,她才沐浴完毕,多天不曾留宿的皇上突然就过来了。 这原本是件好事,然而姬莲因为心虚和恐惧,却显得畏缩怯懦又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平素的喜悦和热情,甚至还含蓄的拒绝皇上在这里过夜。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柔弱和拒绝,却引起了秋夜弦的新鲜感和征服欲。 秋夜弦搂住她,点着她的鼻子道:“朕今晚非留下来不可!” 他都想过了,他还是想让姬莲当他的皇后。 莲儿的身体应该调养得差不多了,他要再努力一回,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因为她怀有身孕,他就可以找理由推迟册封皇后的事情,直到她生下孩子再做最后的决定。 只要她生的是儿子,那他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让她当皇后! ——因为,只有她是最配的! 姬莲实在没有办法,只得道:“皇上,臣妾来了月信,今夜无法侍候皇上。” 秋夜弦的眼里闪过失望之色,但看到久病不愈的她如此脆弱又柔弱,皮肤更是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不禁心生怜爱,抚着她的脸道:“既是这样,今夜你就好好歇息,朕会陪你入眠。” “皇上……”姬莲灰暗的眼里蓦然就亮起来,又惊又喜,“您、您的愿意陪我入睡?” 在她刚刚经历了如此噩梦的晚上,如果皇上能拥她入眠,那她身体和心里的耻辱与伤害,定多多少少能平息一些。 秋夜弦轻吻她的脸:“当然。” “可、可是妾身身体污秽……” “怎么会呢?在朕的眼里,这世上没有比莲儿更完美的身体了。” 姬莲的眼睛红了,身体软软的靠在皇上的怀里,低低的道:“皇上,臣妾现在好幸福……” “朕也是。”秋夜弦抱着她轻得没有几两重的身体,更心疼了,道,“朕向你保证,只要你生下龙子,朕一定封你为后,绝不食言!” 姬莲听得又想哭。 皇上可知道,她受凤含玉那个贱人所害,再也生不了他们的孩子? 想着,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皇上的怀里“嘤嘤”的哭起来。 秋夜弦只当她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动了,一时间也是动容不已,抱着她轻声安慰。 两人的对话,被亲自守在门外的马姑姑给听到了。 马姑姑听得皱眉不已,娘娘并没有来月信,为何会以这样的借口拒绝皇上? 难道是欲拒还迎? 还是对皇上心生怨气,故意如此拒绝? 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生孩子要紧,玩什么把戏呢? 想到这里,她悄悄走开,叫来招喜,如此这般交待。 招喜点了点头,走开。 她依照马姑姑的嘱咐,准备了茶水和茶杯。 给娘娘的茶杯里,她放了一点催眠药。 给皇上的茶杯里,她放了一点催情药。 因为娘娘反复病倒和喜怒无常的缘故,皇上已经好久没在这里过夜了,难得皇上来这里一趟,却让娘娘以“月信”为由拒绝侍寝,娘娘肯,她们都不肯啊! 所以,她们就用了这样的手段。 姬莲并不知道她又被身边的给暗算了。 这天晚上,她躺在皇上的怀里,感觉心安了一些,加上催眠药的作用,她就睡沉了。 睡得很沉很沉。 但秋夜弦在催情药的作用下却睡不着了,熬到后半夜,还是抵挡不住生理冲动,搂着她共赴巫山云雨。 云雨下来,他也发现姬莲并没有来月信,这下换他不快了。 她这般欺骗他和拒绝他是什么意思? 在怪他宠爱新欢,冷落了她吗? 可她怎么不想想这一年多来她生了多少场病?脾气又坏到什么程度? 整个后宫现在提到她无不摇头,他一直在包容她好吗? 要不是她睡得太沉,他真想摇醒她,好好的训她几句。 但抚着怀里瘦得能摸到骨头的身体,他还是心软了,心疼了,暗道,罢了罢了,在你身体康复和心情转好之前,朕不在你这里过夜就是,免得被你坏了心情后与你起冲突。 而姬莲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美妙的春梦,在梦里与皇上你欢我爱,好不销魂。 待她醒来时,身边已经空荡,床单已经冰凉。 而天色已经大亮,日上三竿。 可惜了那一场春梦,销魂则销魂,却只是一场梦罢了…… 她于是又想起赏荷亭发生的那场真假难辨的噩梦来,一时间又是愁肠百结,心伤不已。 从这一天起的好多天里,她因为这样的心魔,不敢踏出仙霞宫,偶尔见到巡逻的大内侍卫,也疑神疑鬼,觉得对方就是玷污自己的人,更是对大内侍卫避而远之。 而青荷大概是做贼心虚,从这一天起又缩回若虚宫里,再也没有出来,宫里人都说她是上次遇到姬贵妃,被姬贵妃给吓到了,再也不敢出门了。 但实情如何,只有她知道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姬莲几乎要忘了赏荷亭那场噩梦时,一张纸条突然出现在她的桌面上,纸条上面的字并不工整好看,但显然是男子所写。 上面写了一行字:荷亭之欢,终生难忘,不知何时才能再一亲娘娘的芳泽? “啊!”她吓得尖叫起来,跌倒在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外面传来侍女奔跑的声音。 姬莲惊恐的抓起桌上的纸条吞下去,马上就被纸条卡得咳嗽不断。 好不容易把纸条吞进肚里之后,她才虚弱的道:“本宫没、没事,只是病发罢了……” 难道、难道赏荷亭的那场噩梦是真的? 这样的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这天以后,她又一病不起,开始陷入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的状态当中,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说她需要静养。 而在这时,中原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莽山三万余名矿奴暴动,杀掉八千余名朝廷守军,烧毁所有营帐,几乎劫走了所有的兵器和资产,如今逃窜进深山之中,下落不明! 朝野大受震动,一派哗然。 963 狩王离京 大尚国已经数十年不曾出现过贱民暴动,何况还是这么大规模的暴动? 王公贵族和高官厚爵们都忘了贱民们也有脾气,也会反抗,也会还击,也会杀人。 而且贱民们被奴役和折磨得越久越狠,反抗和还击得越激烈,越无畏。 当消息传来,朝堂上顿时就炸开了锅,大臣们都忘了原本的议题,都围绕着如何镇压、教训这些贱民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其实,这么多年来,莽山一直作为朝廷开采铁矿的秘密基地存在,并不为世人所知,就连朝廷元老都说不清楚莽山的这处采矿基地存在了多久、具体位于何处、又是如何运作的。 若不是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中原地区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又引得人心惶惶,朝廷已经无法封锁消息,否则,绝大多数大臣恐怕还不知道莽山采矿基地是真的存在,而且还是以大量战俘、奴隶作为矿工。 只要一想到这些贱民手中拥有大量兵器和物资,目前又下落不明,又对朝廷充满仇恨,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他们就心中难安啊。 臣子震怒,秋夜弦何尝又不是? 他的兄弟和臣子要造反就算了,就连这些最下等、最低贱的奴隶都敢造反,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先等臣子们骂完并一致认为朝廷应该派精兵追查和剿灭这些贱民后,才道:“朝廷自然是要派兵去剿灭的。只是不知派哪位爱卿较好?” 他虽然愤怒,但并没有陷入愤怒之中,而是从一开始就在想派谁去剿灭比较好,并已经有了人选,只等一步步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众臣就派何人带兵去剿匪的事情议论起来。 秋骨寒一直冷眼旁观朝堂上的变化,待他们讨论了半天后才站出来,道:“皇上,臣弟愿带兵前去莽山剿匪。” 众臣都安静下来。 一来是因为他已经立有战功,却没能因此担任实权官职或军职,这次若是再带兵去剿匪,只要打赢了,就连皇上也不好不给他一官半职了。 二来是因为,这位亲王据说曾经在莽山的矿洞里当了几年的矿奴,莽山和矿奴的事情一定是他心里的痛与刺,他们还是不要随便出声的好,免得犯了亲王的忌讳。 秋夜弦盯着秋骨寒,琢磨着秋骨寒的心思。 半晌后,他摇头,道:“此去路遥,天气炎热,山中形势险恶,这些流寇又穷凶极恶,朕不想你冒险。” 秋骨寒道:“莽山延绵数百里,荒无人烟,外人难知山中情形,而臣弟曾经在莽山深处的矿洞里受难三年,对莽山和矿奴了解得比任何人都深,可以说,臣弟是去莽山剿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的理由,可以说是很有说服力了,只是事关他的隐私和耻辱,众臣都不作声。 秋夜弦却下定决心,不会再给秋骨寒带兵和立军功的机会,于是道:“朕明白你关心社稷、维护百姓安危的心意,心中十分感动,但朕只要想到你曾经在那里受过苦,而朕当时却无能为力,就实在是不愿你再回到那里。” 他顿了顿:“而且我大尚朝人才济济,出色的将官并不少,朕相信定有其他人可以完美的完成剿匪的任务。” 说罢,他目光一转,看向阴九杀:“狩王,朕想将此重任交予你,你意下如何?” ——这就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好的人选。 京城的局势一定会越来越严峻,而他对阴九杀始终不能放心,因此,将阴九杀调离京城是最好的办法。 此去莽山剿匪,任阴九杀再如何有本事,三个月之内都不可能回京。 而这三个月里,阴九杀不在,他的压力和后顾之忧就会少很多。 他话一出口,众臣心里暗惊:区区三万名流寇,哪里用得着派狩王出战? 皇上这么安排,恐怕是有意调狩王离京,或者另有什么计划不成? 众人将目光转向狩王。 狩王出列,淡淡的道:“臣愿带兵前往莽山剿匪。” 秋夜弦点头:“朕就知道狩王定不负皇命。只是,这些流寇虽是乌合之众,却也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一旦物资短缺或心生恶念,定会祸害百姓,因此,朕要求你不可轻敌,务必带上精锐,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剿灭流寇,切不可给他们祸害百姓的机会!” 他这番话也算是说得冠冕堂皇了,阴九杀抱拳:“臣领旨。”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秋夜弦当天就让人拟旨,令狩王率领一万名精锐,三天内出发前往莽山,务必尽快剿灭莽山流寇,追缴朝廷被劫走的物资与兵器。 狩王领兵向来效率,收到圣旨的第三天就带上自己的大批亲信和一万名精兵,全速前往中原。 他必须带亲信远离京城——因为,这是秋夜弦的暗示。 秋夜弦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不想在姐姐身体不好的时候与秋夜弦对抗。 所以他带上自己的大批亲信离开以后,禁军中虽然不至于被伍燃彻底掌控,但伍燃的势力基本上占了主流。 秋夜弦对此很得意,暗道:阴九杀如今不在京城,秋流雪、凤惊华,你们还能翻得了天吗?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就像他当年横空杀出来,夺取了帝位一样,也是没有人曾经想得到的。 “凤家如今有什么动静?”深夜,秋夜弦又问解庸。 解庸道:“前段时间,凤惊华暗中与凤翔空在军中的部下联络,被我们察觉和狙击以后,凤惊华便按兵不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养伤,极少外出,也不见与外头的人联系。” 秋夜弦道:“凤惊华极有谋略和手段,绝对不会就这样罢手,你继续盯着,绝不可大意。” 而后他又道:“秋露霜呢,他现在如何?” 秋露霜虽然已经难成气候,但这人实在太过狡诈凶残,什么事都想得出来和干得出来,始终是他的心腹大患。 解庸道:“警亲王已经被我等逼到了绝路,数日前从秘室里逃脱时被军机处的探子盯上了,如今正在逃亡之中,军机处也在追杀之中,相信警亲王已经走到了末路。” “很好。”秋夜弦冷笑,举手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务必尽快铲除此人,不可再让他露面。” 既然秋露霜主动躲起来,拒不露面,那他就让秋露霜这辈子再也露不了面。 现在,真是无声无息干掉秋露霜的最好时机了。 秋露霜,你还能再嚣张到几时? 964 黑店爆炸案 深夜,秋露霜像躲藏黑猫的老鼠,在黑暗中逃窜。 他的身边只剩下十二名炸药侍卫,还有一名巫师。 而他分布天洲各处的二十三间秘室,也已经被军机处发现和摧毁殆尽。 他现在真是无处可藏了,唯有逃亡。 他试着逃离天洲,却发现所有的城门都布满了军机处的探子,出城并容易,就算他能够乔装打扮并与侍卫们分开,逃出城去,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能力和机会回来了。 如果他再也不能回来,会发生什么事? 很简单,他将彻底沦为庶民,再也不能享受身为皇族核心的荣耀与富贵,更没有可能实现他的野心。 ——即使到现在,他还对那把龙椅抱有野心。 虽然得到那把龙椅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但他可不会放弃。 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都不会放弃。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所以他放弃了逃出京城的想法,宁可选择在城内四处逃窜,等待时机。 只要秋夜弦跟秋流雪自相残杀,他就还有机会,他无论如何都要等到那个机会。 只是秋流雪这废物也忒没用了,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害他变成丧家之犬。 他在心里诅咒着,不知不觉间逃到一个十字路口,不由停下来。 往哪边走比较好? 很快就要天亮了,再不找个地方躲好,他只怕就要被军机处发现了。 “大师,”他看向祝冥,“本王往哪边走比较好?” 祝冥掐指算了算,一指:“紫气东来,往东边走最好。” “东边吗?”秋露霜阴阴的笑了两声,“看来这是天意啊,本王就往东逃好了。” 再往东走,就是龙蛇混杂的黑市街区,连王公贵族和朝廷官员都在黑市上做见不得人的买卖,在那里可不认什么身份地位之类的东西,他若往那里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他秋露霜何时怕过呢? 他带着十三个人,往东狂奔了半个时辰后,天色终于朦胧。 朦胧的晨色中,黑市街区已经有各种诡异的人影出没。 他怕被人盯上,也不敢再晃,就挑了街区最有名的一家黑家——“随便进”住下来。 “随便进”店如其名,只要交钱,谁都可以入住。 店里没有伙计和掌柜,准确的说,伙计都呆在门边一间只露出一个小窗口的、封闭的石屋里,屋里的人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屋里的人,双方只能通过那个仅有脑袋大的小窗子进行交易。 所谓的交易,就是想住店的客人报上想住的房间档次和天数,屋里的伙计报出价钱,客人把钱递进去,伙计收了钱后给客人钥匙,说明几楼几号房后,客人拿着钥匙就可以入住了。 如此,双方连面都不必见。 所以,那些见不得人的客人和旅人,比如逃犯、江洋大盗等最喜欢这家店了,虽然这家店的收费贵得让人吐血,却还是来者趋之若鹜,客栈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说来也神秘,没有人知道这家店是什么人开的,却没有人敢在这家店闹事。 据说,曾经有不少人觊觎这家店或恶意赖帐,结果全都神秘消失,再也不曾出现。 江湖和坊间都传这家店店主的来头很大,可能还在朝中有人,绝非需要住这种店的客人惹得起。 这家店到底是什么人开的?这也成为行内和江湖上的一大悬疑。 总之,走投无路的秋露霜和手下分成四拨人,先后入住这家客栈。 这家客栈有几条不成文的规矩:任何人不得在店里闹事,不得在店里高声喧哗,不得在店里到处闲逛,就算是捕快和通缉犯在店里碰了头也必须得忍,否则一律视为挑衅,店里会采取任何手段压之、除之。 秋露霜希望这家店也能保护自己。 但他的运气实在是不好。 午时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才睡了一觉醒来,就听到楼下起了喧闹之声。 他立刻心生不妙,让侍卫下楼去打探情况。 侍卫很快回来:“军机处将这家店给包围和隔离住了,准备搜店,店里的伙计正在跟军机处的人理论。” 秋露霜的脸沉下来:“那些伙计可拦得住吗?” 侍卫摇头:“小的觉得不可能。” 秋露霜迅速收拾东西:“你觉得这些伙计能撑多久?” 侍卫道:“不好说,但应该不会多久……” 就在这时,楼道上响起了急促的、嘈杂的脚步声,以及许多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显然是军机处的人在大肆搜索房间,引发住客的谩骂与反抗。 “来得可真快!”秋露霜眼里露出凶狠之色,“你们立刻去拦截军机处,争取时间让本王逃走!” 十二名侍卫得了命令后便一声不吭的冲出去,跟军机处的人杀在一起。 秋露霜则推开窗户往下跳,准备独自逃走。 然而,整间客栈已经被军机处给包围住了,他能往哪里逃? 似乎是无处可逃,唯有拼死一战了。 至少,他仅存的十二名侍卫只能战到死了。 ——他们真的战死了! 据说,他们全都引爆了身上的炸药,这些炸药的威力十分强大,将并不算小的客栈炸成了碎片。 真的炸成了碎片!连同当时在客栈里和客栈四周的人都被炸成了碎片,以至于尸骨无存。 因为店里的伙计们和客人们、秋露霜的侍卫们,入店搜查和包围客栈的军机处杀手、探子们都死了,没有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当这一带的人回过神来,这间客栈的位置只剩下碎片、灰烬和残烧的火。 现场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赶过来看热闹的看客们互相奔走打听,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朝廷很快派人过来封锁了这一带,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并迅速清理干净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供人探讨和分析的线索。 这间客栈和这间客栈在这一天发生的重大爆炸事故,就此成为了江湖永远的悬疑。 那么,秋露霜是不是也随着这场爆炸而粉身碎骨了呢? 因为没人看到,所以没人知道。 这天晚上,秋夜弦也这么问解庸:“可能确定秋露霜死了?” 他是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口气问的。 因为这一场爆炸,炸死了军机处的杀手和探子三十多人,这些人可都是精英。 军机处的精锐原本就没有太多了,现在少了这么多人,损失可谓不小。 如果牺牲这么多精锐能换得秋露霜的一条性命,那倒还值了,否则,连他都想吐血了。 解庸给他的回答却是:“属下不能确定。” 965 警亲王的丧礼 秋夜弦忍不住拍桌子,咆哮:“花了这么多时间,死了这么多人,你却连秋露霜的死活都不能确定?” 解庸永远都这么冷静:“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秋夜弦咬牙:“你准备如何确定秋露霜的死活?” 如果解庸敢说“不知道”,他立刻卸了解庸的职。 解庸道:“经属下仔细勘察现场,发现客栈有一个相当隐蔽的地下室,地下室遗留有炸药存放过的痕迹。而且警亲王身边的侍卫并不多,估计也就十名左右,以他们身上所带的炸药量来计算,并不足以造成如此巨大的威力。臣怀疑,那间客栈的地下室里原本就存有不少炸药,因为警亲王的侍卫自爆,才导致地下室的那些炸药同时爆炸,以至于将整栋客栈炸成碎片。” “你的意思是说,”秋夜弦的脸更沉了,“那里是秋露霜的另一个秘密据点,而且还是炸药库不成?” 解庸道:“属下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一点,只能确定那间客栈原本就藏有炸药。另外,因为客栈里的伙计全部被炸身亡,又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属下无法查到客栈的幕后老板,只能确定这位幕后老板很有来头,才能保证客栈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 “属下还查到,客栈的伙计平时都呆在一间密封的小石屋里接待客人,这间小屋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子与外界联系,属下认为,这间小石屋里应该设有可以联通外界的秘密机关。只是这场爆炸实在太严重,将所有的机关、地下室悉数炸毁,军机处无迹可循。” “因此,属下认为,这间客栈有可能是警亲王的秘密据点,警亲王有可能在爆炸发生之前就通过秘道逃走。因此,军机处将以警亲王仍然活着为前提,继续追查警亲王。” 他用的始终是“可能”,而不是“确定”,这便是他的谨慎之处。 秋夜弦的脸颊微抽:“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发现和捣毁了秋露霜的所有秘密窝点?” 所谓祸害遗千年,以他对秋露霜的了解,基本上可以确定秋露霜还没有死。 ——除非亲眼看到和确认秋露霜的尸体! “属下失查。”解庸还是冷静的道,“这间客栈已经修建了十几年,军机处监视和跟踪了警亲王数年,从来见他或他的手下与那间客栈有任何联系。这一次警亲王之所以会入住那间客栈,从表面上看也是随机而为,并不像是故意为之,因此军机处从来没有怀疑过这间客栈。” “直到今日下午的爆炸发生,属下才突然意识到这间客栈很可能又是警亲王的秘密据点,警亲王有可能是故意将军机处的人引进那间客栈,齐聚而杀之。” 当! 秋夜弦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简直怒不可遏。 万恶的秋露霜,都已经被逼到绝路了,竟然还留了这么恶毒的一手! 这厮想诈死逃走?没那么容易! 他绝对不会让秋露霜得逞! “继续追杀秋露霜,一旦发现他的踪迹,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立即杀了他!”他咬牙切齿。 秋露霜身边应该没什么侍卫了,除非他有本事永远不被发现,否则被发现之时,就是他真的死亡之时! 解庸道:“是。” 秋夜弦又擂了擂桌面,冷声道:“朕让你找的人,可找到了?” 解庸道:“找到了一个,只是瘦了些,弱了些,如今正在训练之中。” “现在就用了。”秋夜弦恨恨的道,“警亲王病重数月,瘦了些、弱了些也是正常。” 解庸道:“属下明白,属下明日就去办了这事。” 次日,一条比“随便进”客栈那场爆炸更惊人的消息轰动了京城。 ——警亲王秋露霜养病数月,却因为医治无效而病入膏肓,终于昨夜病故! 朝野震惊,坊间震惊,但,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真的,从朝堂至民间,几乎没有人不爱听这消息的。 因为,警亲王秋露霜真的不讨人喜欢,整个天洲大概就没有一个人喜欢过他的。 若是有哪名高官皇亲不为这个消息感到痛快,那只是因为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存在的缘故。 谁叫秋露霜就是那么讨人厌和招人憎呢? 至于他的死因,官方的说法是王爷以前所受的伤口恶化、加上中暑受秽和作息不当等,病情日愈恶化而病故,坊间的传闻是他得了花柳病,没得治,皇室为了名誉而刻意隐瞒真实病情。 但不管他的真实死因是什么,没有人关心。 在一片热烈的议论声中,警亲王府举办了王爷的丧事。 那一天,王爷的尸体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亲王特有的紫色蟒袍,躺在床上,接受同僚和亲友的最后一面。 但凡有资格见他最后一面的王公贵族和官员大臣,能来的都来了,就是为了看看他的死样。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继承了秋氏皇族美颜的脸庞苍白,有些消瘦,也没有了平日的嚣张狂傲,看起来不那么像他。 但众人还是确信那就是他,毕竟,秋氏皇族嫡正血脉的脸庞都有自己的特征,警亲王也不例外。 众人看着他突然就这样死了,虽然痛快,却也是吁嘘不已。 只有秋骨寒、姬恒等人,想法与别人不一样了。 但他们究竟是什么想的,别人可不得而知。 总之,警亲王的丧礼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延续了数天。 整个天洲,只有一个人因为此事而恼怒万分,狂拍桌子大骂:“好你个秋夜弦,竟然用如此恶毒下作的手段对付本王!你当本王是好欺负的么?你敢如此对待本王,就得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你以为本王已经走投无路,拿你没有办法了是吗?哼,哼哈哈哈,本王的手段多着呢,你想要本王死,没有那么容易!” 没错,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秋露霜。 如同解庸的分析与推论,那天在“随便进”,他让侍卫自爆保护他,从而引爆了他早就埋藏在客栈地下室的炸药,最终将所有人和现场炸成碎片,而他在客栈全面爆炸之前就通过机关逃走。 当然,这些机关也在随后被炸得不留痕迹。 他本想借此逃走,然后公开露面,再图打算,没想到,秋夜弦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具大概长得似他的尸体,公开宣告他的死亡。 他若是露面,任何人都可以以他冒充警亲王的罪名杀了他,而且也不会有人帮他。 秋夜弦分明是想将他逼入绝路! 而且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秋夜弦不愧是秋夜弦,这一招真够狠的! 但是——他不会认输! 他一定要秋夜弦为此付出代价! 966 死人生,皇上亡 依照丧制,秋露霜的遗体在王府里安放五日,接受各方亲友、同僚和部下吊唁后方才出殡。 虽然时值盛夏,但王府里不缺冰,吊唁的大厅里日夜更换着冬天储存的巨大冰块,令大厅一派冰凉清爽。 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前来吊唁,一边目送这位讨人厌的亲王离世,一边享受清爽和与亲好聊天的快乐。 原本应该严肃沉重的吊唁会场,简直成了众官员和贵族聚会的场所。 直到警亲王出殡的前一天晚上,皇上亲自前来吊唁,送兄上最后一程,气氛才变成严肃了,没有人敢笑了。 当然,以秋夜弦的身份,他是不必亲自来的,但他塑造的形象之一是“兄友弟恭”,在唯一幸存的哥哥出殡前,他怎么可以不亲自来看一看? 不管他这么做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众人都要例行公事一般夸赞皇上重情重义。 大概是因为兄长去世而“伤感”的缘故,秋夜弦一袭黑衣,状态不太好,神色有些憔悴。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在大厅里看守的下人和吊唁的客人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人,并不显得冷清。 看到皇上不期而来,所有人立刻一惊,睡意全无,全都站起来,准备下跪。 “咳咳,免礼……”秋夜弦疲惫的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朕来给二皇兄上柱香就走,你等不必多礼。” 众人于是行了一个低调的鞠躬礼,不再多说和多做举动。 秋夜弦又摆了摆手,他身后的侍卫和奴才们就停在大门口,他独自走进厅内,从门侧的台桌上拿了几柱香,点燃香头,走到祭祀台前,上香,鞠了三躬。 而后,他又走到秋露霜的灵柩边,看着棺材里面色苍白又消瘦的男子。 “二皇兄,”他语调不胜忧伤和感慨,声音透着疲惫的沙哑,“下一世,朕来送你了,下一世,咱们还做兄弟……” 下一世还做兄弟? 现场的人听了都想笑,但没人敢笑。 秋夜弦却是说得情深意重,甚至还抬手抹了抹眼角。 突然就在这时,躺在棺材里的秋露霜睁开眼睛,冲他诡异的笑了一笑。 死人怎么会笑? 是他太过疲惫,出现幻觉了吧? 他惊得“啊”了一声,下意识的眨眼和后退。 然而他所看到的那个恐怖的瞬间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 他刚刚抬脚,棺材里的死人就猛然跳起来,手中赫然抓着一把剑,并以快若流星的速度朝他的脖颈划去。 “啊——”他又惊得大叫一声,想闪开。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死人从睁开眼睛、冲他诡异一笑,再到跳起来,将藏在身下的剑朝他刺去,只是短短的一个眨眼的功夫罢了。 ——秋露霜也是从小习武,战斗丰富,功夫并不差。 而他完全没有任务防备,就这样,脖子瞬间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喷溅如烟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全都惊呆了,甚至无法判断他们看到的这幅画面是真的还是假的。 秋夜弦的侍卫倒是反应得快,然而,他们离灵柩的距离有十几米远,他们冲到皇上的身边时,皇上已经捂着鲜血狂喷的脖子倒了下来。 “抓住刺客——”同样被突发事件吓到的侍卫们条件反射的叫起来,同时刺向站在棺材里的“死人”。 但“死人”早有准备,一招得手之后立刻丢剑,并迅速从怀里抓起一把东西,朝侍卫们撒去。 侍卫们也没有防备,脸上都中招了,一个个大叫着闭上眼睛,后退。 又趁这个短短的空隙,“死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筒子,扯掉塞子。 一股浓烈的烟气冒出来,迅速弥漫。 “烟气有毒!”不知是谁大喊起来,“所有人捂住鼻子,往外面逃,千万别吸入烟气——” 下们和客人们是来看死人的,可不是来当死人的,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跑到外面后,他们才记得大叫:“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皇上被刺到了——” 他们在这么吼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刚才他们看到的不是错觉,那么,皇上应该已经、已经被杀掉了吧? 溅出那么多的血,皇上没可能还有救吧? 也就是说,皇上被刺身亡,没了? 皇上就这么……没了? 天哪,天啊,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就像天上突然破了一个洞,瞬间天地混沌一样…… 他们完全没有准备啊! 他们完全束手无策啊! 他们甚至都无法相信事情就这么的、真的发生了! 他们、他们现在该怎么办?面对这么重要的天大的事情,他们怎么能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一个个的都呆住了,心里有千万头野马狂奔而过,将他们的脑子轰得“嗡嗡”作响,无法进行清晰的、理智的思考。 而大厅里不断传出兵器交接的声音,四周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汇成一个乱轰轰的世界。 甚至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片混乱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很多有一个声音从弥漫着烟气的吊唁大厅里传出来:“刺客已经被擒,各位大人请进来——” 刺客被抓了? 真的被抓了? 不过也不奇怪哈,刺客好像就一个,这么多侍卫和奴才在场,还能抓不住一个刺客? 他们、他们也忒反应过大了……但不能怪他们,连皇上都被杀了啊…… 众人擦着汗,战战兢兢的走进大厅。 为了保持低温,大厅的窗子原本都是紧闭的,这会儿为了驱散烟雾,窗子已经全部打开。 烟雾因此迅速消散,大厅里的视线清晰了许多。 众人看清大厅里的情形之后,又是一阵惊呼。 一名面容极其清秀的男子将一柄剑架在“刺客”,也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警亲王”的脖子上,在两人的四周,已经围了一群高度警戒的侍卫,同时,皇上已经血流满地的倒在地上,另一群侍卫正在手忙脚乱的想给他处理伤势。 “快,快叫大夫和御医来,快——” 客人中地位比较高的皇亲和官员这才记得补充一句:“立刻派人通知宫里,还有大理寺,京兆府,还有、还有宰相、太傅……” 随着一连串必须要通知的名单报出来,众人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一个人——幸亲王秋流雪。 虽然所有人都是一副“赶紧救治皇上”的反应,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皇上应该已经没救了,现在他们所有的行为不过是徒劳和做样子罢了。 皇上一死,接下来立刻就是谁当皇帝的问题了。 还能有谁? 当然就是这位幸亲王了! 虽然皇上已经有四名皇子,但这四名皇子这般年幼,母族又不够强大,根本不可能称帝! 至于警亲王……众人把目光投向脖子被剑抵住的“刺客”,这人到底是谁? 967 秋露霜的末路 看容貌,看个头,看那副阴狠凶残的表情,还有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分明就是警亲王无疑。 但警亲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们都亲眼看过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管是怎么回事,警亲王就算还活着,也轮不到他来当皇帝! 转念之间,已经开始有人在想着如何去巴结幸亲王了。 ——官员,贵族,朝臣们,就是这么的现实。 而被众人瞩目的秋骨寒,很是平静的站在死而复生的秋露霜面前,盯着他问:“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还活着?” 所有人都凝神摒气,盯着这一幕。 秋露霜都被制住了,性命随时不保,脸上却不见惧色。 面对秋骨寒的问询,他仰头大笑,笑声里充满嘲讽:“说我死的,是那边地上的那个死鬼吧?他说我死了,你们便都当我死了不成?哈哈哈,我命由我命不由天,我不肯死,谁能要我死?” 秋夜弦那个混帐,以为找个替死鬼冒充他的尸体,他就再也无法露面,终生当丧家之犬吗? 是啊,他的身边已经没有炸药侍卫了,也没有秘密据点了,连私藏了十几年的炸药也在几天前的客栈爆炸中用光了——那间客栈可是他最后的、最隐密的据点,他为了保住那间客栈的秘密,十几年来都没有接触过那里,若非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牺牲那间为他带来滚滚财源的黑店。 但他还有一个亲信可以用,那就是——幽冥大师! 军机处并不知道幽冥大师的存在和本事,所以那天晚上,幽冥大师没有入住客栈,而是住在附近观察形势,并没有被那场爆炸波及。 他与幽冥大师汇合后本想立刻高调现身,让自己身边权贵簇拥,令秋夜弦不便下手,而后再图打算,只是他在逃走时受了一点伤,需要时间治疗,就此晚了一步,被秋夜弦弄出自己病亡的事情。 他怒极,恨极,非要报这个仇不可! 于是他利用幽冥大师的迷幻术和迷幻药,于夜间潜进守备不算特别森严的王府——秋夜弦哪里想得到他竟敢潜回去呢,而后继续用迷幻药弄晕吊唁厅里的下人,自己则换上死人的衣物,躺在灵柩里,等着秋夜弦上门。 他赌秋夜弦一定会上门送他一程——这人就爱沽名钓誉、不来才怪了,到时他再伺机杀掉秋夜弦。 在他的计划里,他杀掉秋夜弦后就施放幽冥大师为他制造的迷雾,然后趁乱逃走。 警亲王府里有不少只有他知道的小型、隐蔽秘室与秘道,加上王府守备不够强和幽冥大师在外头的接应,他还是有把握逃走的,没料到……秋流雪及其随从竟然没有中计逃出大厅,而是第一时间就冲上来与他打斗。 他一拳难敌四手,就这样被擒住了,逃走大计就此破灭。 秋骨寒冷笑:“死到临头了,你还是一样嚣张,不过我可不会手软。” 他的目光很冷静,下巴抽得很紧很刚毅,显然意志十分坚定。 “哈哈哈——”秋露霜开怀大笑,环视众人,“不就是一死吗?本王杀了秋雾轻,逼死了秋烟散,差一点就弄死了你,现在又杀掉了秋夜弦这个皇帝,一条命换这么多人的命,值!值了!哈哈哈哈!” 众人听得无不悚然,这个人……竟然以杀害和迫害这么多兄弟为荣,简直不是人! “这么说来,二哥死了也不会化成厉鬼了。”秋骨寒淡淡的笑着,“我就恭敬二哥上路了。” 说罢他看向雾公子,道:“杀了他。” “你敢!”秋露霜看向雾公子,目光狠厉的道,“我乃堂堂亲王,岂是你一个奴才能动的?” 说罢他看向秋骨寒,狞笑:“要杀的话你就自己动手!这里的人除了那个死鬼,只有你有资格杀本王!否则,就凭本王堂堂一个亲王,不管犯了什么罪,都只有天子可以审问和定罪,此外任何人都无权惩处!”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说得确实在理。 皇室子嗣犯法,别人可以抓,但绝对不能审和判——只有更高级别的人可以审判,否则就是蔑视皇室。 现场的人,只有现在与他同级、但马上就能比他高级的幸亲王可以处置了。 但是,幸亲王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弑兄吗? 他们都觉得不能。 那么,只能先将警亲王押下,待日后再审? 想到警亲王这么多年来的手段与“成绩”,众人都觉得心里发怵,谁知道现在放过了警亲王一条命,警亲王是不是又暗中藏有什么阴谋和诡计呢? 警亲王,可是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把神武的皇上给干掉了啊…… 秋骨寒的目光冰冷:“所有人都看到你当众弑君,你若是不想死得太难看,本王劝你还是自行了断的好。” 他非杀秋露霜不可,但是,他不能在秋露霜毫无还手的情况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弑兄。 否则,这将成为他一生的污点和恶名。 他若想走得更高更远,就不能这么早的就落下这样的把柄。 “了断?本王才没有那么懦弱!”秋露霜冷笑,“你没有胆子杀了本王,就乖乖的放了本王,让本王吃好喝好,留着你当了皇……啊!” 他猛然一声惨叫,捂着右臂,痛苦得脸色苍白如纸。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臂上,脸色也变了。 因为,他竟然被砍掉了右手——被那个挟制住他的清秀男子砍的! 区区一介平民,也敢砍掉亲王的一只手臂? 好大的胆子! 但有人很快就认出来,这人是幸亲王的随从,似乎是叫什么雾公子的,莫非他是得到了幸亲王的暗示才动手的? 秋骨寒的目光一凝,盯着雾公子:他想干什么? 他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他绝对没有暗示雾公子做任何事情,包括雾公子非要来出席秋露霜的丧礼、在第一时间就扑向秋露霜和制住秋露霜等等,皆是出于雾公子的个人行动,与他无关。 雾公子砍掉了秋露霜的一条手臂以后,也不管秋露霜如何流血和怒骂,面容都一派平静,甚至还缓缓的开口,以宛如薄烟轻雾一般的声音道:“你谋害了这么多兄弟,如今我就替这些兄弟报仇,在你的葬礼上杀了你,以你的人头告慰这些兄弟的在天之灵!” 众人皆惊,这人怎么这般说话?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很有深意哪。 还有人吃惊,是因为他们知道雾公子是哑巴。 哑巴居然说话了?好吧,警亲王都能复生,皇上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杀了,一个会说话的人冒充哑巴又算得了什么? 968 雾公子的复仇 秋骨寒也就是微微诧异过后,继续神色如常。 只是一个哑巴突然说话罢了,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这个哑巴就算不说话,也像会说话一样,所以他经常忘记这个哑巴是哑巴,只当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罢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假哑巴到底想做什么? 而这个假哑巴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秋露霜并不知道这是雾公子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话,心里只对雾公子的说辞感到窝火,骂道:“本王杀多少兄弟都是秋家的家事,与你何关?你这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管起皇家的事情来?你说,是不是秋流雪要装好人,要你杀了我?” “当然与我有关。”雾公子微微的笑了,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挟带杀意的清贵之气来,“因为我也姓秋,也是你的兄弟,当然有资格为其他被你谋害的兄弟报仇!” 此话一出,石破惊天。 除了秋骨寒,所有人都震惊得眼珠子与下巴都要掉了。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一出接着一出,每一出都这么惊人和吓人? 他们该不会是在做噩梦吧?毕竟,他们参加的可是恶魔的葬礼,恶魔死不瞑目,于是布下这样的噩梦折腾他们? 秋露霜也惊了惊,而后桀桀的笑了起来:“这年头的假货可真多!秋夜弦这厮拿了一个假货冒充本王的尸体,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现在你又冒充秋家的皇子,真是好样的!来,把你的证据拿出来,让本王和所有人看看你要如何逃过假冒皇族的死罪!” 他的一只手臂被砍掉,自然鲜血狂流,但他身上带了最好的金创药,刚才他已经把那些药全往伤口上撒,撒了整整几瓶。 虽然这些药不足以彻底止血,但出血的速度确实慢了许多。 “二哥,”雾公子平静的道,“你看好了,我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说罢他收起宝剑,抬起右脚,架在桌面上,而后将靴子脱下来,再扯掉袜子,将脚板亮出来:“这是我的皇子印记。”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脚底纹的龙形印记。 “你们都看好了。”他淡淡道,“我乃是大尚皇朝尚圣宗的四子秋烟散,八年前被二皇兄逼迫自尽……” “不可能!”秋露霜激动的大吼起来,“秋烟散明明是当着我的面自尽的,我亲眼检验过他的尸体,不可能有错……”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声音显得又粗嘎又沙哑,身体状况看来很不好。 所以,没有人担心他能逃走,雾公子也不担心他还有余力反击。 “不可能?”雾公子微笑,“当年,那么多人看着你燃薪自尽,化成骨灰,你不也还好好的活着?这几天来,那么多人亲眼见过了你的尸体,可你今天晚上还不是复活了?所以,你怎么知道当年被迫自尽的秋烟散不是替身,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秋烟散?” 秋露霜瞪着红色的眼睛:“……” 众人:“……” 是啊,万事皆有可能。 警亲王一次次的死而复生,连幸亲王都能死里逃生,现在活得好好的,曾经的四皇子秋烟散其实没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想着,一些年纪大的官员和皇亲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像先皇和其他皇子。 “你、你……”秋露霜“你你你”了几声后,嘶声道,“你才是替身!当年死的一定是真身,你这个替身妄想混入皇家,成为真正的龙子,才借这个机会冒充四弟……” 他的眼前突然一亮。 “这是我的皇子腰牌!”雾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金丝线穗的白玉腰牌,在众人的面前慢慢的晃,“这块腰牌和我脚板的印记是真是假,一验便知。还有,我随时可以接受血脉检验,结果会证明我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众人中的长者和高位者,脸色都隐隐的变了。 因为,他们几乎可以确定,那是真正的皇子身份腰牌无疑。 皇上死了,警亲王一定也活不成了,眼下又形成了“双皇”之局面,今天晚上、日后,这天洲、尚国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那块玉牌,刻着“秋”字和龙形浮雕的正面面对众人,背面对着秋露霜。 秋露霜看到玉牌后面的字时,震惊得叫起来:“你、你不是秋烟散,你是、你是……” 啪—— 雾公子倏然收起玉佩,猛然的、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脑子“嗡嗡”作响,脸颊都肿了一大块,痛得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是谁?”雾公子微笑,“我是来向你索命的复仇者!” “当年,”他慢慢的道,“你以我母亲和陈氏一族的性命要胁,逼我助你成皇。为了铲除所有的竞争者,你还逼我前去育恩寺杀了六弟。我永远记得,我亲自砍下六弟头颅的那一刻的心情……” “我杀了六弟以后,你又不放心,怕我与你争夺皇位,又逼我自尽,然而苍天有眼,我的好友愿意代我去死。” “二皇兄,秋露霜,”他又微笑,“我隐姓埋名,默默的熬到今天,就是为了亲自取下你的首级。” 他的眼神与声音这般平静,然而,平静之下是蕴藏无数杀机的暗流与岩浆。 秋露霜目眦尽裂,恶狠狠的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你、你根本不、不是……” “我是你的兄弟。”雾公子凑近他,在他耳边微笑,“被杀的人,也是你的兄弟,现在,你死在自己的亲兄弟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你竟敢弑、弑兄……”秋露霜感受到了他平静的杀意,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你、你不是我,你不能像我一样杀掉自己的兄弟!何况这里还还还有这么多人看看看着!” “你若是杀了我,你就永远背负弑兄的罪恶,永远被世人谴责,永远被载入史书,你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谋害了这么多兄弟,但在即将被兄弟杀掉之前,他却要去谴责对方。 “我是亲王,是你的亲哥哥!我该被杀被剐,也该由皇上和皇定来定,你绝对不可以这样对我……”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能多活一天,都显得如此珍贵和渺茫。 雾公子微笑:“你觉得你说这样的话有用吗?” “不过,”他顿了顿,“我喜欢看到你这么说,这么做,因为,你看起来好可怜,真的好可怜啊,比当年的我们还要可怜,还要悲惨。你就继续叫着,喊吧,挣扎吧,求饶吧,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丑态!” 969 弑兄,遗诏,皇位 “我是犯了法弑了君,但只有国法和下任皇帝才能惩治我,你若是杀我,就是犯法,也要坐牢的!”秋露霜还在垂死挣扎,“还是说,你想当下任皇帝?” 现场的气氛立刻又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凌厉和紧张起来,许多人甚至摒住呼吸,生怕听错了半个字。 已经没有人关心皇上和秋露霜的生死,所有人关心的,只是下任皇帝是谁,而他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认为雾公子会否认自己想当皇帝——就算有这种念头,也不可能当众说出来吧? 然而,雾公子却淡淡道:“是,我想当下任皇帝!” 全场皆震,皆惊,皆僵,皆默。 除了秋骨寒。秋骨寒始终很平静,稳如泰山,面不变色,似乎眼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只是小事。 秋露霜也呆住了。 半晌他才桀笑,又目露狠色:“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吧?你早就知道我躲在棺材里装死人,想试图行刺皇上,但你为了当皇帝,故意不出声,看着我将秋夜弦杀掉以后再出手,将我擒下,这样你就可以同时除掉秋夜弦和我,为你登基铲除障碍了!” 所有人盯着雾公子的脸色又微变,变得异常复杂。 这个雾公子……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狠的心肠,感觉不输给秋露霜啊! 其实,想当皇帝的狠一点也没什么,但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不仅在场,还都听到了,这让他们怎么办才好呢? 知道四皇子这么险恶、狡猾的一面,真的不好啊…… 万一四皇子想灭口的话…… 雾公子却还是面不改色,微笑:“不,我并不知道你今夜的阴谋,更不知道皇上会突然驾临,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来看看你的尸体罢了。原本,我很遗憾,遗憾不能亲手杀了你,为我的兄弟和朋友报仇!但苍天有眼,你竟然还没死,我终于有了亲自杀你的机会。” 他顿了顿:“其实,你若不复生,就这样死去多好,或者就永远当一只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老鼠,永远活在阴暗和逃亡之中,也比落在我手里和死在我手里强得多,是不是?可是你终究舍不得荣华富贵,放不下贪念嗔恨,非要冒这个险,非要杀掉皇上,主动送上门来,说到底,都是你自己找死!” 众人听后,心里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这位四皇子还不是太过深沉和阴狠,要不然这位以后真当了皇帝,他们这些臣子就得提着心,吊着胆了。 话说,幸亲王现在也很有机会当皇帝啊,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众人偷偷看向秋骨寒,却看不出任何端倪,这会儿心里更是打鼓不停: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要向哪位皇子献殷勤好呢?献错了,就相当于献上自己的脑袋啊…… 真是麻烦,麻烦啊! “你、你真的要背负弑兄攥位的罪名?”秋露霜嘶吼,生气听到的人不够多,“你不是我,你不可以背负这样的罪孽!你通过这样的手段当了皇帝,也不会有人服的,绝对没有!” “我本来就很有资格当皇帝!”雾公子微笑着,突然从怀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帛,展开,晃给众人看。 他这步棋,下得有点早了! 这个笨…… 秋骨寒在心里叹息着,暗暗摇头,只是事已至此,他只能暂观其变。 大厅里的灯烛很亮,这会儿已经被闻讯赶来的侍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看到了明黄布帛上显眼的、气势磅礴的毛笔字。 那上面的内容,惊骇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眨眼,或揉眼,或悄悄上前,生怕自己看错了。 但,没有错。有人认出那是先皇的笔迹无误。 而落款与印章,也完全不像是仿造。 这、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惊人了,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做何想法和反应。 有的人觉得呆在这里实在太危险,想跑了,然而大厅已经被侍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秋露霜逃不出去,他们也无法离开,甚至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秋露霜也被这道突然亮出来的遗诏给吓住了,半晌才又疯狂的吼起来:“你骗我!这道遗诏是假的!我在父皇的身边安插了这么多人,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的存在,这一定是假的!你假造遗诏,应该千刀万剐……” “是真是假,一验便知。”雾公子淡淡的道,“所以你明白了吧,我很有资格去争皇位,而你呢,就算你不死,也绝对没有资格当皇帝!你所做的努力,包括你今夜的努力,全都是白费!” 他笑起来,又是一派清贵之气:“真想让你看看你一直想除掉的弟弟们当皇帝的情形,但是,你真的活得太久了,久到连上天都一定受够你了,我只能送你下地狱了!二哥,后会无期!” “秋流雪——你他妈的说句话!我是你二哥,你怎可见死不救?”秋露霜猛然朝秋骨寒嘶吼,甚至不顾一切的朝秋骨寒奔去,然而他原本就断了一只手,受了重伤,这会儿又精神大受刺激,才迈腿就摔到地上,爬着过去。 他披头散发,全身染血,又一脸狰狞和极尽疯狂的模样,真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令他前面的人下意识的躲开。 秋骨寒背负双后,屹立如山,盯着爬过来的他,淡淡的道:“二哥,我向你保证,这里最想杀你的人就是我,你最好不要靠近。” 秋露霜闻言就是一颤,不由自主的停下来,颤着声道:“七弟,二哥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这两三年来,二哥曾经帮过你不少忙,帮你说过不少话,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难道你就不能放下对二哥的成见,救二哥,不让二哥接受国法的审判吗?” 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他不想死!这天底下谁死了都成,唯有他不能死! 死……太可怕,太可怕了!怕到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是这么的不想死,这么的害怕死。 “国法?”秋骨寒笑了,“在你这样的人面前,谈什么国法呢?因为,你连人都不算!” “可是、可是……”秋露霜指向雾公子,“你若是现在不救我,就会让他背负弑兄的罪孽,你不为二哥着想,也该为他着想吧?你们的感情不是挺好的么……” “二哥说得对。”秋骨寒微笑着,慢慢抽出腰间的宝剑,“四哥与我感情极好,我怎么能让他背负弑兄的罪名呢?所以,这份罪孽还是由我来背负吧!” 970 手足相杀,死生难测 秋露霜曾经带给他多少痛苦、悲伤与耻辱? 他都铭刻于心。 所以,他当然是一定非杀了秋露霜不可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突然,但既然这一刻已经来了,他不会犹豫,更不会手软。 秋露霜立刻知道他是说真的,于是又惊恐的后退,鲜血在身下拖出长长的、凌乱的血痕,看起来真像一条被宰而尚未被宰死的、正在极力求饶和试图逃走的狗一般,完全没有平时的嚣张凶残,若是心软的人见到,一定会可怜他和同情他。 众人都在心里叹息,堂堂的警亲王秋露霜,何苦为了苟活一会而如此卑微自贱呢? 他的一生绝对值了,在杀了皇上这样的大人物之后就骄傲的死去,保持他的骄傲与尊严不好么? 何必如此呢…… “你、你若是不阻止他,”秋露霜边退边道,“他杀了我以后一定也会杀了你,这样他才能当上皇帝!还有你们这些人,他为了搏个好名声,也一定会杀了你们灭口!” 他瞪着身边那一圈圈的围观者,吼:“你们若想活命,就赶紧阻止他!不、不对,杀了他!赶紧杀了他!” 但没有人作声,更没有人动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他死定了,也知道他没有什么势力了,哪里还会帮他呢。 秋骨寒握着剑,慢慢的上前,面色平静的就像只是拿小刀去切煮好的猪腿。 而雾公子也再度抽剑,朝秋露霜走过去。 平静得毫不动摇。 秋露霜终于被恐惧击溃了:“你们、你们不可以这么做——” 他捂着因为刺激过深而再度喷血的右臂,慢慢的后退,退到坚实的棺材边,再无路可退。 “我们是亲兄弟,你们不可以弑兄!”他疯狂的尖叫,“只有皇上才有资格审判我!你们这么做是造大罪孽!犯下如此大罪孽的人不配称帝,还要下地狱!你们、你们两个一定不得好死……” 两道寒光一闪。 秋骨寒与雾公子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挥了挥剑,剑光就分别贴着他的鼻子和耳朵划过,将他吓得全身瘫软,几乎魂飞魄散。 “罪孽?”雾公子微笑,“不替枉死的好友和兄弟报仇,只管自己苟活,才是最大的罪孽!二哥,我可是在替天行道!你问问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盼望你死掉?” 秋骨寒则淡淡的道:“罪孽算什么?只要够强,这天底下就没有洗不掉的罪孽!” 就像秋夜弦一样,只要功成,就会成神,永远不会成为罪人。 而众人皆又是一惊,幸亲王……果然不是池中物! 秋骨寒和雾公子说完之后,又举起宝剑,准备分别斩下秋露霜的一手一脚。 好不容易能够手刃仇人,他们怎么能够让秋露霜死得太快? “只有皇上能审判我,能定我的罪!”秋露霜还在凄厉的吼,“你们擅自对我用刑,是造大孽,是……” “说得好!”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威严冰冷的声音,“朕现在就定你妄图弑君谋反的死罪,现在就将你赐死!,你便没有怨言和不服了吧?” 这个声音—— 全场皆然大惊,纷纷转身望去,瞬间骇然,鸦雀无声。 皇上?又一个皇上出现了! 这位皇上身穿龙袍,高贵威严,气势不凡,簇拥者众,宛如天神下凡,无可冒仿,不是真正的皇上还能是谁? 可皇上不是死了吗?就是所有人的面前被刺杀身亡,这位皇上又又又又又是从哪里复活出来的? 但随即,立刻有人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之前被刺杀的那个“皇上”是假的? 也就是说,之前死的是替身? 这么多人都靠替身诈死,逃过一次又一次的死劫,而英明神武的皇上又凭什么不能没有替身?又凭什么不能让替身代其去死? 想到这一点以后,很多人战战兢兢,一边擦汗一边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急着站队和表态。 而这一次,不仅秋露霜脸色煞白,连雾公子的脸色都微微的变了。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秋露霜的声音哑得就像一个月没碰过水,都要冒烟了,“我、我我明明明明已经杀了你,杀了你的……” 他的目光在刚到的秋夜弦和已死的秋夜弦之间来回游荡。 他的潜意识里当然知道他刚才杀掉的很可能只是秋夜弦的替身——这一招早就被皇室的大人物们给玩腻了,但他拒绝去这么想,拒绝承认这么残酷的现实。 “你杀掉了什么?”秋夜弦从火速退开的人群中走过去,几乎没有表情,“只是一个长得像朕,朕也允许其偶尔代替朕做些杂事的贱民罢了。” “你、你骗我!你们统统都在骗我!”秋露霜真的疯了,“你才是假的!我杀掉的才是真身!你这个贱民,骗子,知道真正的皇上已经被我杀了,自己想取而代之,就故意冒充秋夜弦出现,想当皇帝!来人,快杀掉他!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杀掉这个冒充皇上的骗子……” 他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杀掉秋夜弦,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结果却被告知他杀掉的家伙是假的? 而真正的秋夜弦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将他彻底给戏弄和愚弄了?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嘲笑他和杀了他? 他接受不了这么残酷的现实! 然而,不管他如何发疯抓狂和大喊大叫,没人听他的号令。 相反,所有人还露出或可笑或轻蔑或同情或可怜的表情,就这样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猴子在表演蹩脚的丑剧。 “二皇兄,”秋夜弦平静的开口了,“你疯了,连朕都不认识了,真是可怜哉,可悲哉!” 他显得如此平静的说完以后,却还是觉得不甘心,超级不甘心,又道:“朕早就知道你借病隐匿,暗中策划弑君谋反之事,所以才暗中设了这样一个局,引你出来。你果然如朕所料,不甘心接受这个伪造的葬礼,冒险潜进王府,钻进朕的圈套之中!” “二皇兄,”他微笑,“你一定没料到吧,朕连你一定会借这个葬礼刺杀朕的事情,朕都预料到了,所以才派了一名替身接近你。你果然上当,杀了朕的替身以后就得意洋洋,自以为聪明绝顶,岂料朕早就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咬牙:“这一回,你意图弑君的罪名无可抵赖,朕现在就赐你死罪,当场格杀!” 他嘴上说得悠然轻松,其实心里早就狂怒不已,恨不得冲上去,亲自将秋露霜砍成肉酱。 ——因为,他根本没想到秋露霜竟然有胆子潜进王府,还冒充死人,还意图行刺“自己”! 971 晚到一步,灭口无望 这得有多大的胆识和多强的意志,才敢、才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他不是懒得出门,就随便派了一个替身出宫帮他摆摆样子,那么,毫无防备的他很可能已经被秋露霜给真的干掉了! 秋露霜都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竟然还能来这么一手狠的,真不愧是他曾经最强的敌人! 想到他差点就要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就愤怒,就狂躁,就恨不得剥了秋露霜的皮! 但他不能将这种心思表现出来,更不能让臣子们察觉到他故意找了一具假的尸体去冒充自己的亲弟弟,便只能装出他其实早就“预测”到了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并设下圈套挫败秋露霜阴谋的“英明”之举。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有官员吹捧:“皇上果然英明,这么狡诈的阴谋都能事先看穿,臣等佩服,佩服啊!” “皇上真是料事如神,堪称千古明君啊……” 秋夜弦听到这样的吹捧声,没有得意,只有难堪。 因为,他瞒得过在场的奴才和庸才,但绝对瞒不过秋流雪、姬恒、文宰相这样的精明人。 还不知道那些人在心里如何取笑自己! “你、你……”秋露霜震惊过后,又歇斯底里的吼起来,“既然本王刚才杀的不是皇上,那本王就没有罪!本王早就认出那人冒充皇上,这才痛下杀手,为皇上除害,皇上不能降罪于本王!否则,本王不服,天地不服!” 可恶的秋夜弦,居然玩这种下作的手段! 他都这么拼命了,竟然还是中了秋夜弦的圈套,翻身不得,报仇不得! 不甘心,不甘心啊! “任你如何狡辩,都没有人会信的。”秋夜弦冷冷的道,“你若是不服,就去地下或天上申冤去,朕等着天地找朕去对质!来人,将罪人秋露霜拿下——” “慢着!”秋露霜惧中生智,指着雾公子手中的遗诏,大声道,“依照父皇的遗诏,继承皇位者只能从老四、老六、老七三人当中产生,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你这个皇帝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自然也就没有资格来审判本王和定本王的罪!” 大厅里瞬间从沉默变成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就像现场根本没有任何活人或活物。 大臣们连头都压低,不敢看几位皇室大人物的脸,生怕与他们的眼神对上。 秋夜弦的脸庞有微微的僵硬,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秋露霜,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团子。 他现在极度愤怒! 愤怒到想下令将现场所有的人给剁了! 尤其是对秋露霜,就算将天底下所有的酷刑都用在其身上,都不能减轻他的愤怒。 他会如此愤怒,不仅仅是因为秋露霜今天晚上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更重要的原因是,秋露霜此举竟然引发了那份遗诏的突然公开,还让这么多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给看到了! ——他被打得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掩饰和隐瞒那份遗诏的存在! 他觉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秋露霜、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秋烟散给狠狠的打了几个耳光! 啪!啪啪啪! 这些耳光响亮得像放炮,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他的尊严,面子,权威,都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与污损。 但他还是顶住了。 顶住了这种极度的难堪。 “是吗?”他微笑着,上前几步,看向雾公子,“朕要亲眼看看这份遗诏是真是假。” 眼前这个五官很淡、很薄、很清秀的男子,就是秋烟散? 秋烟散“死”得太早,距今应该已经有八年左右了,加上他过去与秋烟散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来往,如今已经记不清秋烟散的模样。 雾公子的表情……有些僵,有些紧张,有些复杂。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有了足够的机会与把握杀掉秋露霜,他便擅自行动,在制住秋露霜的同时,忍不住将这份遗诏亮了出来,想迅速的控制和稳住形势。 然而,他了解秋露霜,却不了解秋夜弦。 他完全没想到秋夜弦不仅有替身,而且还派替身前来出席这场葬礼,就真的相信秋夜弦死了,急着把底牌给亮了出来…… 结果,真正的秋夜弦出现,令他的打算付诸东流。 但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将这份遗诏交给秋夜弦。 将遗诏递过去的时候,他用眼角看向秋骨寒,秋骨寒没有看他,脸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令他看不出任何端倪。 秋夜弦拿过遗诏,低下头,仔细的看,慢慢的看。 低头的阴影,遮住了他眼里的暴风骤雨与海啸火山。 这份遗诏……是真的! 这些该死的家伙,秋露霜、秋烟散、秋骨寒,以及之前在场的臣子和奴才们,竟然让这份遗诏就这样被公开,让他这个堂堂的帝王就这样被当众打脸! 如果……如果不是姬恒、文宰相、祥国公、荣亲王等一众皇亲和元老比他早一步赶到这里,他一定会命令军机处和禁军包围这间王府,而后直接屠门,将所有的对手、竞争者和目击者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从而彻底保住和稳住他的皇位! 可是,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没有办法对牵涉面太广、太深的目击者下手。 想到这里,他恼恨起今天晚上缠住他不放的芙蓉妃子来。 今天晚上,他原本想跟芙蓉妃子用过膳后就亲自过来给秋露霜上柱香,作作样子,然而芙蓉妃子打扮得太美,眼神太妩媚,身段太妖娆,举止太勾人,又缠着他不放,硬是将他留了下来。 芙蓉帐里,鸳鸯被上,芙蓉妃子极尽媚态,百般索求,令他欲罢不能,将给秋露霜上香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到了后半夜,军机处来报,说秋露霜死而复生,将“皇上”给刺死了,他听了虽然有些吃惊,却也不怎么在意,只问秋露霜被擒住了没有。 听到秋露霜被制住以后,他就放心了,继续抱着芙蓉妃子缠绵,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结果又过了半天,军机处又跑到芙蓉宫,说有急报要立刻禀告皇上。 他那时正沉浸在芙蓉妃子的柔情蜜意里,没把军机处的急报当一回事,就这样耽误了时间。 待他知道警亲王府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震惊不已,这才丢下芙蓉妃子,火速赶来,而他赶到这里的时候,姬恒、文宰相、祥国公、荣亲王等一大批重量级元老已经赶到,令他错失了杀人灭口的机会。 秋露霜是亲王,其王府修建在贵人区,在这片区域里居住着大量皇亲国戚和朝廷官员,加上夜深无人,交通极为顺畅,所以,收到消息的姬恒等人迅速赶到了现场,看到了那份遗诏,也听到了雾公子的话。 972 魔王的最后一击 ——如果不是芙蓉妃子,他便能抢在文宰相等人之前赶到,将秋露霜、秋烟散、秋流雪以及所有的目击者斩除,而后放火烧掉王府,毁掉所有的痕迹,再将所有的罪名推给秋露霜的余党,就此高枕无忧,一了百了。 可惜……美色,果然误事;美人,果然祸水。 他在心里怨恨着,诅咒着,愤怒着,却只能都忍着。 他在看遗诏的时候,秋骨寒不动声色的冲雾公子眨了眨右眼,示意他小心秋露霜。 雾公子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感到疑惑:秋露霜的断臂不断流血,整个人都虚弱得不行了,还能玩什么花样? 不过他还是听从秋骨寒的暗示,小心着秋露霜的一举一动。 秋夜弦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难堪与怒火,抬头,看看雾公子,又看看秋骨寒:“那么,两位皇弟都有意去争这皇位吗?” 全场又是一惊。 这话问得……可真是直接啊。 这种话,这种事,不是应该在私底下和背后去问、去做吗? 这么公开的说出来,让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该怎么办呢? 到了这份上,雾公子再否认,就显得矫情和不知耻了,于是他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那当然!” 秋骨寒则淡淡的道:“我一切遵照父皇的遗命行事。” 也就是说,他当不当皇帝,得看遗诏上列出来的审判团怎么选。 他就这样巧妙的将球踢给了那六个人。 那六个人中,来了姬恒、荣亲王和祥国公。 这三个人和秋骨寒一样,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和平静,连眼都没有多眨一下。 没有人能从他们身上看出任何波澜。 “很好。”秋夜弦笑了一笑,道,“在那之前,朕仍然是皇帝吧?” 雾公子这会儿很尴尬,尴尬得要命,挤出来的笑容有点像哭:“那当然。” 秋骨寒则微笑:“那是自然的。” “很好。”秋夜弦眼睛一眯,冲侍卫喝道,“朕命令你等,即刻将警亲王秋露霜就地格杀。” 好歹先杀了秋露霜,出了这口气再说! “秋夜弦你这个小人——”秋露霜尖叫,“你冒充我杀了秋月明,现在又要杀我,接下来一定还会杀你的两个亲弟弟,你不是人!你他妈的不是人——” “秋烟散,秋流雪,你们不要得意,秋夜弦很快就会杀掉你们,你们这辈子都休想成皇——” “还有你们这些狗奴才,见到了今晚的事情以后,你们以为秋夜弦会放过你们吗——” 他叫得一声比一声凄厉和绝望,但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侍卫们已经挥着兵器,慢慢的涌过来。 秋露霜真的绝望了,他凄厉的大笑着,竟然慢慢的爬进棺材里:“很好,至少本王还有一个葬礼,不至于曝尸荒野,尸骨无存——” 秋夜弦冷冷的看着他:“二皇兄,后会无期。” “呵呵,”秋露霜桀桀的笑,“秋夜弦,你会出现在这里,真好,真是好极了!本王现在就拉你一起上西天——” 众人都疑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秋骨寒大叫一声:“小心,快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扑上去,将秋夜弦推到一边。 与此同时,雾公子也飞快的后退,而秋露霜已经抄起棺材边正在燃烧的香烛,按进棺材里。 棺材里铺着锦被,而锦被下面,又是炸药,还有毒药。 瞬间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振动波,连屋顶都塌下来不少瓦砾。 伴随着火焰般的热浪的,是一片黑色的烟雾。 “烟雾有毒,赶紧护驾——”烟雾之中,秋骨寒的声音响起来,“我受伤了,皇上在这里,快将皇上送出去——” 侍卫们蜂拥过来,就着朦胧的视线,七手八脚的扶起秋夜弦往外头走。 秋夜弦其实很想趁乱将秋骨寒给杀了,但事发突然,现场太混乱,他又看不清楚,双手还被秋骨寒给紧紧的抓住了,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待他看清周遭的一切时,他已经在大厅之外了,身边围满了侍卫,更加无从下手。 唉——他在心里叹息着,又错过了机会。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杀掉对手的机会呢? 他转目望去,看到了雾公子。 雾公子扶着似乎受了伤、跌坐在地上的秋骨寒,急声问道:“你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过来给王爷检查伤势?” 他说着,还是偷偷的、狠狠的给了秋骨寒几个怨怪的眼神:你干么救秋夜弦?还因此受了伤?你就让秋夜弦跟着秋露霜一起去死不就好了,何必留下这个大魔头和大隐患? 秋骨寒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眼色,捂着胸口,摇头:“我只是受到了爆炸的波及,受了些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皇上龙体要紧,赶紧让大夫给皇上看看。” 说着,他的目光还到处搜寻皇上的身影,最后落在秋夜弦的脸上,吃力的想站起来:“皇上,刚才事发突然,臣弟不得不将您推倒,免得您被爆炸炸到,多有不敬,还请皇上恕罪。” 刚刚赶到的夏物生在经历了短暂的惊心动魄以后,这会儿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扶着他道:“哎,你刚才救了皇上,皇上怎么会怪你呢?你赶紧坐下来,莫要乱动。” 救? 秋夜弦的眼角抽了抽,倒是想装出受伤的样子,却也来不及了,只得道:“你救驾有功,朕绝不怪你,只会奖你。” 刚才,秋流雪救他的姿态,确实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和听到了,他现在是没有机会否认了,只得认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大厅:“警亲王如何了?” 侍卫长道:“回皇上,警亲王已经在爆炸中身亡。” 因为棺材里的空间有限,所放置的炸药和毒药并不多,所以,那场爆炸听起来很大声,但杀伤范围只在一丈以内,被炸身亡的不过寥寥数人,至于那些毒气,也并不致命,只是会迷乱神智罢了,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秋夜弦恨恨的道:“警亲王可是真的死了?你们可确定他没有趁乱逃走?” 众臣子都竖起耳朵,暗暗打量四周,总觉得秋露霜很可能就躲在哪里偷笑。 毕竟,秋露霜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死过至少两次了,却又一次次的“复生”,他们总觉得这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死了。 侍卫长道:“小的验过尸身了,是警亲王的遗体无疑。” 虽然刚才大厅里充斥着热浪与烟雾,但他们这么多人都亲眼看到警亲王引燃了身下的炸药,而后又看到了警亲王被炸得身首分离的尸体,这还能认错? 再说了,大厅四周早就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警亲王在这种情形下若是还能逃走,他们这些当侍卫的,统统可以去死了。 973 能活着离开吗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包括秋夜弦在内,都没有人显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仔细搜查大厅,看看厅内是否隐藏机关或秘室、秘道。”秋夜弦下达命令后,还是不放心,四顾,“黑无量在不在?” 黑无量身为军机处的第二号,哦,现在已经降到第三号人物了,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还不在场? 他赶紧跑出来:“臣在。” 秋夜弦道:“你亲自去检查。” 秋露霜实在太过狡诈,不知胜过多少狡兔,他不得不防。 “是。”黑无量领命,带着一大群侍卫进入大厅,仔仔细细的搜查起来。 秋夜弦和一众大臣耐心的等在外头,不说话,也不动。 不管这一夜发生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管传出多少憾天动地的消息,更不管接下来又会是一场怎样的手足相残、皇权之争,但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希望的,都只是——秋露霜赶紧死掉,别再复活了! 这个不知道有多少条命的大魔头这次若是再不死,以后还不知又会引出多少风波和灾祸,而且这个大魔头对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善意,留着对所有人都是祸害,所以,请他赶紧死了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府传四更的鼓声。 竟然已经四更了,新的一天又快到来了。 而新的一天,又是腥风血雨的一天啊。 终于,黑无量走出来,冲秋夜弦报告:“皇上,臣检查过了,大厅有三处机关和一间地下秘室,还有一条秘道……” 众人心头就是一寒,果然,秋露霜没那么容易被困啊,难道这次又给他逃了…… 好在黑无量接下来的话是:“但地下秘室已经被刚才的爆炸破坏,绝无藏人的可能,而那条秘道通向后花园,后花园也有侍卫巡逻,无人看到有人从秘道出去。而且,爆炸时警亲王所在的位置与秘道相隔甚远,他不可能躲过这么多人的眼睛从秘道出去。” 何止是王府内部,就是王府外部,也被大内侍卫、衙役、禁军等给团团包围了,秋露霜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 秋夜弦这才道:“你带上人,继续搜查王府,务必把所有的机关与秘室、秘道都摧毁。” 黑无量又带人下去忙了。 秋夜弦这才踏进大厅,亲自去看秋露霜的尸体。 大厅里一片狼藉,他看到了秋露霜的头颅,虽然一脸的血与伤口,却双目圆睁,仍然十分的凶残。 然后他看到了秋露霜的身躯,也被炸得不成样子。 这回,秋露霜应该是真的死了,这样都不死,那他这个帝王也只能无奈的对天长叹了。 看完以后,他走出去,将手中的遗诏递给姬恒:“你寻个时间,召集遗诏上点到的人,将先皇的遗愿给实现了。” 而后他就目视前方,大步往外面走去:“朕累了,要回宫歇息了。” 任是姬恒为官数十年,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这会儿也觉得这份遗诏如泰山重,如刚出炉的山芋烫。 “皇上,”他脸色微变,“这、这等事情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亲自处置……” 他再有身份有地位,也只是一个臣子,哪里能处理得了这种事情? 秋夜弦头都不回:“你是先皇的重臣,极得先皇器重,这事由你来主持最好。” “皇上——”姬恒跪下来,“臣实在是无法堪当此任,还请皇另定……” “此事不必再谈。”秋夜弦已经走到几米之外了,声音疲惫的传来,“你若是做不了,就主动请辞归隐罢。” 姬恒冒汗:“……” 众人:“……” 秋夜弦背对着所有人,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相信,皇上一定已经在想着如何杀掉两位竞争者了,甚至…… 甚至有可能在考虑要不要杀掉那六位“裁判”。 如果“裁判”死了,这份遗诏自然也就没有意义了吧? 一时间众人都心惊不已。 秋夜弦消失了,但王府还是被重重侍卫和禁军给包围着,众人都觉得他们是燃烧的炭火上架的肉块,被烤得全身金黄,“滋滋”冒油。 死寂。 今晚的事情按理说算是结束了,可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只敢不断出汗和擦汗。 他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皇上会不会豁出去,下令屠府,一个都不放过? “咳咳,”突然,秋骨寒咳了几声,对雾公子道,“天快亮了,这里又晦气得很,咱们走吧。” 说罢他就从容的往大门的方向走。 雾公子愣了一下后,赶紧追上去。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们,他们还真敢走啊? 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侍卫和军队,他们就不怕被砍成肉酱? 这种不安与恐惧如此强烈,连雾公子都感受到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秋骨寒身边,走了好远一段路后才低声问:“咱们、咱们走得了吗?” 秋骨寒的头发和衣服被爆炸的热浪给烧掉了一部分,看起来有些狼狈,神态却很悠然:“为什么走不了?” 雾公子紧张的道:“秋、秋夜弦会不会杀人灭口?” “他倒是想。”秋骨寒冷哼,“但他灭得了这么多口吗?他若是将这里的人全屠了,就等着战争爆发,跟全天下作对吧。” 天洲最有权势的人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包括不少皇室元老和宗亲,这些人若是被杀,这些人的家族必定会造反,秋夜弦是皇帝又如何,还能与全天下作对? “呵,说得也是。”雾公子擦了擦汗,“我真是被吓死了,还好,还好……” “好个屁!”秋骨寒忍不住爆粗,给了他脑门一巴掌,骂道,“他今天晚上不杀我们,接下来还不是要不择手段的杀我们?我们只要一踏出王府,就时时暴露在秋夜弦的杀手的监视之中,只要对方找到机会,随时会对我们下手,你说这有什么好的?” “不会吧?”雾公子傻了眼,下意识的四顾,“那我们是不是先派人去找更多的侍卫过来?” “现在找有什么用?”秋骨寒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今天晚上大出风头时,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这死哑巴在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又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的当众亮出那份遗诏,疯了不成? 想到死哑巴的举动,他就恨不得抽他一顿。 “我、我……”雾公子缩了缩脖子,委屈的道,“我以为他、他真的死了嘛……”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杀?”秋骨寒冷笑,“真正的他身穿刀枪不入的龙鳞甲,佩戴削铁如泥的龙吟剑,他自己的功夫也很不错,又是身经百战的,就算秋露霜刺到的是他的真身,他也不可能会被一击毙命!” 所以那个时候,他看到“秋夜弦”被刺身亡,也还是很冷静,心里根本不相信那是真正的秋夜弦。 974 危险,请小心 “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雾公子双手捂脸,“丢脸死了……” 他以为自己当机立断、果敢杀伐的举动,原来是这么的幼稚,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早个头!”秋骨寒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去扭他的耳朵,“你做这种蠢事之前,有问过我的意思吗?有跟我商量过吗?我就算想告诉你,又哪里有机会?” “我、我我我……”雾公子期期艾艾,“因为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跟你们商量啊……” “事关重大,就算再紧急,也不能这么仓促行事吧?”秋骨寒狠狠的道,“且不说在场的大人物不少,我也还活着呢,你何必操之过急?这一次,你把秋夜弦逼得狗急跳墙,接下来随时性命不保,你自己要小心了。” “我我我……”雾公子很是沮丧,“我真的没想过嘛……” “你想不到和不知道的事情多了。”秋骨寒冷冷道,“秋夜弦至少拥有两个以上的替身,现在死了一个,还不知道他暗中还有几个。还有,他身上是否还携带其它机关兵器与防具,这都不好说。想要秋夜弦死,就一定要知己知彼,有足够的准备才能动手,否则只是得不偿失。” “不是吧,他可能还有其他替身?”雾公子真是惊到了,“这人、这人也太狡猾了吧……” “不聪明不狡猾,怎么轮得到他来当皇帝?”秋骨寒冷冷的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就别再浪费时间去懊悔了,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保命吧。” 雾公子长长的叹气,不说话了。 “你也不用担心。”秋骨寒冷冷的道,“我们有连横的部下保护,秋夜弦想杀掉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只是你自己要小心些,千万不要随便出门,不要单独行动,不要再像今夜一样擅作决定。” 雾公子又长长的叹,“呜呜”了两声,表示明白了。 “又装哑巴了?”秋骨寒嘲弄,“该装的时候不装,没必要装的时候又装了。” 啪啪! 他的头上挨了雾公子的两记敲打。 他怒目而视,很想揍雾公子一顿,但这里实在不是打打闹闹的地方,便只得忍了。 此时,天色已经朦胧,路上开始有行人。 虽然离昨夜那一连串的变故才过了没多久,但警亲王府出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王府附近陆陆续续的聚拢了一些百姓、官员和贵族。 这些人都从王府里传出的爆炸声,还有大批出现在这里的高官权贵和重重包围王府的侍卫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但没有人敢靠近王府,也不敢大声议论,只敢窃窃私语。 而警亲王府在这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当时在场的目击证人,无人知晓,而那一大批目击证人,几乎没有人敢谈论哪天晚上的事情,即使是晚上躺在心爱的小妾的枕头边,他们也不敢提半个字。 ——那种事情,能不知道就尽量不知道,免得性命堪忧啊。 因此,先皇遗诏的事情、秋露霜死亡的真相等,虽然有那么多人知道了,却完全没有传出去,堪称奇迹。 总之,这天早上,秋骨寒离开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后,将所有侍卫和下人招来,对他们详细的叮嘱了一番后即刻前往凤府,将秋露霜葬礼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凤惊华。 “接下来,秋夜弦一定会竭尽全力铲除异己,我估计凤府会是他的首要目标之一,你可一定要小心了。”秋骨寒反复叮嘱凤惊华。 凤惊华微笑:“虽然事发突然,但既然迟早都要一战,早点战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唇边泛起冰冷的淡笑:“你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自有安排。” 她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 “嗯,若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到时尽管提就是。”秋骨寒很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说完话后便起身离开。 离开凤惊华的院落以后,他慢慢的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往幽竹深处行去。 那里,又传出天籁般宁静优美的琴声。 那是玉梵香又在弹琴了。 她的琴艺之高,连他这个打从见多了各种高明才艺的皇子都觉得极其出众。 只是,可惜了她的一双眼睛…… 说到底,是他连累了她。 在他的有生之年,旦有机会,他一定会弥补她。 翠竹之下,玉梵香以白纱蒙眼,十指拨动琴弦,琴声很美,却隐隐有寂寞和孤寂之感。 她最想让其听到这琴声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弹得再好,却是缺少最佳的听众。 经过数月的静养,她的身体已经康复,只是,她背部的灼伤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净白与光洁,而她的眼睛除了终生不能视物以外,眼部还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丑陋的、终生的疤痕。 秋骨寒站在三丈开外,静静的聆听这美妙的琴声。 一曲终于,玉梵香微笑:“来者可是幸亲王?” 秋骨寒上前,抱了抱拳:“是我。我是来告诉玉大人一个重要的消息。” 玉梵香微笑:“请说。” 秋骨寒缓缓的道:“秋露霜昨夜死了……” 玉梵香是以暗杀秋露霜、为母亲报仇的名义留在天洲的,锦国这才由着她独自在天洲行动,而今秋露霜死了,她应该第一时间知晓这个消息。 待他说完秋露霜死亡的经过以后,玉梵香长长的叹息:“我本想亲自手刃仇人,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死了也好,否则以我现在的状况,也无法杀掉他……” 但随即她又微笑,站起来冲秋骨寒施了一礼,道:“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玉大人不必客气。”秋骨寒回礼,道,“你会失明,也是受我连累,我欠玉大人一个人情。来日若有机会,还请玉大人让我回报。” 来日,他若能成帝,一定会还这个人情。 玉梵香知道他这类人的性情,也不谦虚,微笑:“王爷的话,我记住了,若有这一天,我一定不会客气。” 虽然她不甚清楚秋氏皇室的内部之争,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很有野心,而秋露霜的死,只怕会加剧这种争斗。 这个男人也许能成事,也许不能,但她作为锦国的女王,能得到这个男人的承诺,总不会是坏事。 “如此,我便告辞了。”秋骨寒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最近数月,还请玉大人不要离开凤府。” 因为,外面会非常危险。 玉梵香心里微微一惊,而后微笑:“我明白了,多谢王爷提醒。” 战争,正式打响了,是吗? 975 你杀了雾公子? 秋骨寒再度回到王府时,已经临近午时。 一夜又一个早上的忙碌并没有让他感到疲惫,但他还是准备吃些东西,而后补眠。 然而他才踏进大门,手下就来报:“王爷,夏大人已经在书房等你多时。” 来得可真快——秋骨寒淡笑着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夏物生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的转圈,不住的伸长脖子往外张望,不断的在心里怨怪流雪这孩子怎么又到处乱跑。 现在是什么时局啊,怎么能到处乱跑? 当秋骨寒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立刻冲出去将秋骨寒拉进书房,而后将门紧紧的关上,急问:“流雪,你对遗诏公开的事情可有什么打算?” 他这会儿可是恼死了雾公子,若不是雾公子擅自行动,他们本可抢占先机,先将六人“裁判”中的多数先拿下来并暗中收买各方势力,而雾公子的行为必逼得秋夜弦现在就全力反扑,置他们于更险的境地。 秋骨寒一派从容,不疾不徐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淡淡的道:“堂舅急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咱们就按照以前制订好的策略,加快行动就好。” “怎么能不急呢?”夏物生在他对面坐下,不住轻拍桌子,“至少要先铲除一个竞争者吧?” 秋骨寒眼睛微眯:“堂舅这是什么意思?” 夏物生道:“按照遗诏,秋烟散同样有资格争帝,咱们得趁他羽翼未丰之前除……” “堂舅,”秋骨寒的表情蓦然严厉起来,“关于这个问题,本王已经明确跟你说过,绝对不可以动他!难道你一直没有把本王的话给听进去吗?” “但那是遗诏未公开之前!”夏物生这会儿也是很强硬,“现在遗诏公开了,大臣当中必定有人倾向于秋烟散,从而导致势力分化,局势更乱,于你不利!而且——”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又狠厉:“他当众说过他想当皇帝!他都说得这么明确了,你还要心软吗?与其日后和他厮杀,让秋夜弦得利,不如现在就除掉他!” “流雪,”他语重心长,“想成大业,该狠时,就得狠啊!” “但他还没有做过谋害本王的事情!”秋骨寒并没有动摇,“本王说过,在他确实谋害到本王之前,本王绝对不会动他!堂舅,我这是最后一次向你明确这一点,请你莫要逼我!” “逼你?”夏物生摇头,叹息,“流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若是要怪我恨我杀我,我也受了。想成大业,终究得有人要牺牲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秋骨寒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他这话里有些不对,“你做了什么为我好的事情?” 夏物生一脸平静:“既然王爷不愿弄脏自己的手,我就替王爷动手好了。” “你、你对我的哥哥做了什么?”秋骨寒脸色大变。 夏物生却是阖上眼睛,不说话。 “你……”秋骨寒知道事情不妙了,起身就往外跑,“如果我哥有什么事情,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跑远了,夏物生还是定定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流雪这么心软,可不行啊,还是由他来成为流雪的刀子吧。 书房离雾公子所住的轻雾居并不远,但秋骨寒却觉得这段路还是太长了,长到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他算是很快的冲进轻雾居。 轻雾居里静悄悄的,只有低低的几声虫鸣。 “哑巴——”他大叫着冲进屋子,“哑巴你在哪里?还活的话就吱一声,我有急事找你!” 但没有人吱声。 屋子里没有人。 他冲进卧室,卧室里没有人。 他接着冲进书房,书房里没有人。 他又冲进琴房,瞬间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雾公子趴在琴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觉了。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哑、哑巴?”秋骨寒颤着声道,“你、你是不是睡着了?睡着了就快醒过来……” 雾公子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脚边,有一只歪倒的茶杯,茶杯里的水和茶叶散了一小圈。 “哑……巴?”秋骨寒急促的喘息着,慢慢走上前,伸手去点雾公子的肩膀,“你醒……醒醒,别装死吓我……” 他的声音卡在咽喉,整个人似乎冻住了。 因为,他看到雾公子压在琴弦上的那面脸颊上有……血迹…… 这血迹,就从雾公子的右边嘴角里流出来,染红了脸下的琴弦。 秋骨寒的身体晃了两晃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一边咳着,一边拿手去点雾公子唇边的血迹,好稠的血,还是温热的,雾公子的肌肤也还是温的。 雾公子应该是、是刚刚中毒…… “大夫——”他猛然大吼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擦雾公子脸上的血迹,惊慌的道,“赶紧去找大夫,快——” 他的身边当然总是跟着侍卫或随从的,他刚踏进琴房时,就已经有机灵的侍卫跑去请大夫了。 但大夫住得再近,也不可能马上赶到。 “哑巴?哑巴你怎么样了?还有气的话就睁开眼睛,不要吓我……” 秋骨寒越擦,雾公子脸上的血迹越多,弄得他的一张脸红红的,看起来很诡异,于是秋骨寒不敢再擦了,手忙脚乱的伸手进怀里,掏出几瓶药来。 “解毒药……”他喃喃,“哪里有解毒药……” 然而,他的身上并没有带有解毒药。 “怎么办怎么办……”他颤抖着手,喃喃,“再不解毒,就不行了……” 突然他灵光一闪,他的身上不就有奇毒吗? 以毒攻毒,说不定能有用! 于是他掏出匕首,就往手腕抹去。 侍卫们大惊,迅速抓住他的两手:“王爷你这是做什么?请快快放开匕首,切勿伤了自己……” “滚开!”秋骨寒怒道,“我要割血喂他,你们快滚开,别耽误本王救人!” 侍卫们哪里敢放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大夫很快就来了,请王爷切勿焦躁!雾公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放手!”秋骨寒目光凌厉,“否则本王就赐死你们……” “就算王爷赐死咱们,咱们也不能让王爷伤了自己……” 一群人正闹成一团时,夏物生的声音突然传来:“王爷真这么恼怒的话,不如就杀了老夫吧!” 秋骨寒转头,怒视着夏物生,厉声道:“是不是你干的?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夏物生平静的道:“是!老夫等不及王爷回来,便命人在雾公子的茶水里下了毒,并看着他喝下去。” 在他看来,除掉对手势在必行且事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于是他等王爷等了一阵后便狠下心来,先下手为强。 976 他不是对手,是兄弟 “你、你……”秋骨寒两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我说过不许动他,你为何背着我做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不仁不义之事?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夏物生冷笑,指着雾公子道,“他说他要当皇帝啊,你说你要怎么办?与他好好商量由谁来当皇帝么?还是说你愿意退让,当他的臣子?” 秋骨寒怒道:“就算要打要杀,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夏物生又冷笑,“现在是杀,以后也是杀,难道以后杀就是有仁有义,现在杀就是不仁不义?再说了,你现在对他心软,他以后未必对你心软,想做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秋骨寒脸红脖子粗的怒吼:“你想让本王变成秋夜弦那样的无情无义之徒?你若是如此希望,不如去投靠秋夜弦,何必扶持本王?如今正是秋夜弦最想要本王的命的时候,你杀了本王,将本王的人头献给秋夜弦,必定一夜登天,何需冒险等到本王功成之日!” 夏物生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乃是出于对王爷的绝对忠诚才杀了王爷的对手,王爷若是怨我,我也愿意为王爷付出这条命!” 秋骨寒死死的盯着他,怒是怒,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丢开夏物生,缓缓的道:“如若他能保住这条命,朕就原谅你这一回,你还是本王的堂舅和本王的亲信。他若是保不住这条命,你愿意投靠谁就投靠谁,但本王一定不要你这等置本王的命令与意志于不顾的臣子。” 夏物生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王爷,你、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与你争夺皇位的对手而丢弃一个对你忠心耿耿、什么都愿意做的臣子?” 他可以接受王爷杀了他,如此至少可以证明王爷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物,但他不能接受王爷丢弃他,因为被丢弃的他将不再拥有任何价值,也意味着他的能力与付出被全盘否认,更意味着王爷不够心狠,不足以成大器——难道他付出了这么多,就落得这样被全盘否定的下场? “他不是本王的对手!”秋骨寒的目光落在雾公子身上,缓缓的道,“他是本王的兄弟,也是本王的好友。本王不想当一个没有兄弟、没有朋友的孤家寡人。” 他不羡慕秋夜弦,从来不曾羡慕。 他也不想成为秋夜弦那样的男人。 他若是成为了秋夜弦那样的男人,那她……一定会看不起他,也看不上他。 “兄弟?朋友?”夏物生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帝王怎么会有真正的兄弟与朋友?王爷,你抱着如此天真的念头,如何斗得过秋夜弦?如何能成大事?王爷,你可以杀了老夫,但绝对不可以将老夫的告诫当成耳边风……” “本王没那么弱!”秋骨寒转头,目光如铁,口气成刀,“本王的心还没有窄到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容不下!本王也没有弱到可以让任何人抢走本王的东西!这皇位一定是本王的!没有人可以抢走!包括本王的兄弟!” 夏物生:“……” 所有人:“……” 秋骨寒环视在场的所有人:“本王不需要通过杀光兄弟和好友来保住本王的东西!只有弱者,才会天天、夜夜、时时怕别人来抢,怕自己失败,怕自己保不住重要的东西。本王不怕任何人来抢,因为,没有人能抢得过本王,本王会让想抢的人输得心服口服,怕得再也不敢造次!” 秋夜弦看似很强大,也自以为很强大,但在他看来,秋夜弦才是真正的弱者——弱到担心和害怕所有人杀了他和抢走他的一切,以至于连自己的所有亲兄弟都容不下。 真正的强者,何需怕成这样? 死寂。 所有的侍卫都低下头,不敢看主子一眼。 主子和夏大人说的这些话,他们都不应该听到的,但他们都已经听到了,便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但主子此番言论,令他们很是佩服。 真正强大到无所畏惧的强者,只嫌对手不够强,哪里会急着除掉任何反对自己的人? 终于,夏物生开口了:“王爷所言极是有理,如此,老夫认罪。” 他承认流雪这话说得有气势,有胆识,令人叹服,但是,能做得到吗? 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能做到这点? 流雪这般想,还是太天真了…… “大夫呢?”秋骨寒说完之后也冷静下来,“大夫可来了吗?” “来了,来了……”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来,接着,一名老者从人群后面走出来,“老夫来了好一会儿,只是没敢打扰王爷……” 刚才王爷和夏大人说的可是争皇位的事情,谁敢出声? 连他都恨不得堵上耳朵逃走才好。 “还有什么事情比救命更急的?”秋骨寒冒火,甩袖,“还不赶快救人!” 刚才他过于着急,没有去探测雾公子的脉搏,也不知道雾公子还有没有救。 只是,看雾公子的状态,恐怕是难逃一劫…… 想到这里,他不禁黯然。 他想要皇位,但也想保护重要的人。 如果连重要的人都保不住,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保得住皇位?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夏物生看着他的表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他只能希望,雾公子最好还是死了吧,否则,终究是一个隐患。 琴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盯着那名大夫。 大夫拿起雾公子的手,平摆在桌面上,搭上他的脉搏后,惊异的“咦”了一声。 秋骨寒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脸色变了,微抖着声音道:“他的病情……如何了?” 大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重新探了探雾公子的脉搏,好一会儿后才道:“王爷,雾公子他、他的脉搏很正常,并没有中毒或生病之相。” “啊?”秋骨寒吃了一惊,“你、你莫不是在骗我?” 大夫道:“老朽行医三十多年,绝对不会连脉象都弄错。” 秋骨寒:“……” 众人也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骨寒突然想到了什么,冲上前去,重重的踹了雾公子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脚,怒道:“你这死哑巴,是不是又在装死?” 众人都愣住了,雾公子在装死?不会吧? “呵,呵呵呵,”突然,雾公子发出尴尬的干笑声,而后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左右飘忽,“不、不好意思,我只是、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977 这是你们的考验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巴掌打得可真……狠啊。 雾公子愣了一下后,抬起双手捂住脸颊,红着眼睛,又嗔又委屈的瞪着秋骨寒,一副“你不讲道理,你好凶”的表情。 “把手拿下来。”秋骨寒冷冷盯着他,“我才打了一巴掌,还没打够。” 雾公子双唇一抿,嘴角一垮,把脸捂得更严实了,还不断摇头,意思是“不行,你不可以再打我”。 “现在知道痛了?”秋骨寒冷冷道,“刚才装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痛?” 雾公子终于开口了:“我、我还不是迫不得已的!” 他的目光瞟向夏物生:“有人要杀我,我势单力薄,你又不在,我除了装死,还能有什么办法?” 夏物生这会儿的表情,就像……架在火上烤一样。 秋骨寒的脸色微微和缓了一些,转头:“你们统统都出去。” 大夫和侍卫们一点都不想知道主子接下来要和雾公子说的事情,得了命令,立刻火速退出去。 夏物生又想说点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暗摇了摇头,走出去。 琴房的门掩上了。 秋骨寒这才问雾公子:“你早就料到夏物生会对你下毒手?” 雾公子还是用双手捂住脸颊:“有人提醒过我,我便暗中防范着,只是没想到夏物生下手这么快……” 秋骨寒盯着他:“谁提醒过你?提醒过你什么?” 雾公子的目光又瞟来瞟去,不吱声。 “为什么不说话?”秋骨寒道,“有些事情,不能告诉我是吧?” “也也不是啊。”雾公子赶紧解释,“只是现在还不方便说罢了。” “是吗?”秋骨寒冷笑,“你一个人可没有办法装死,是谁帮你的?” 雾公子瞅着他的表情,就像瞅着一个怪物。 “觉得我很神,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是吧?”秋骨寒笑了笑,“看你那张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雾公子鼓起腮梆子,一脸不满和不服。 “虽然你是我兄长,但是,论心机,你还是差了。”秋骨寒淡淡道,“所以,秋夜弦还是交给我对付吧,你也死了当皇帝的心吧。” 雾公子:“……” 半晌,他才道:“我本来就不想当皇帝。我说我想当皇帝,只是想、想……” 他期期艾艾的,愣是没说出所以然来。 “只是想考验我会不会因此杀了你,是吧?”秋骨寒替他把话说了出来,“如果我因此要杀你,你便只能与我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去争那把龙椅了。” 雾公子看着他的表情,又像佩服,又像惊叹,又像不安。 “如果我到了这份上还不杀你,就说明我值得托付。”秋骨寒继续道,“你便继续把我当兄弟,支持我去争那把龙椅。是不是?” 说完之后,他就平静的看着雾公子,看不出喜怒怨嗔。 好一会儿后,雾公子才拍了拍自己的脸,叹气:“你都说完了,说对了,我无话可说了。” 秋骨寒笑了笑:“那你现在信我了么?” 雾公子拿起毛巾,擦脸:“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我这边的人不敢轻易相信你。” 秋骨寒又笑了笑:“那么,你的人考验结束了吗?” 雾公子的目光又瞟来瞟去的,一脸迟疑。 秋骨寒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目光也在屋里扫来扫去:“有谁躲在这里的,可以出来了。” 雾公子又吓了一跳,脸上写着“你连这个都知道”。 秋骨寒及时为他解惑:“你的人既然已经猜到你会有性命之危,而且要杀你的人中也包括我,怎么可能会让你独自呆在我的家里?你一个人又怎么演得出中毒身亡,瞒过夏物生的戏?所以,你的人一定在暗中保护你。” 雾公子真是目瞪口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爷说的好。”一个有些苍老,却还是颇有些中气和威严的声音响起来,“一切都是老夫的主意,还请王爷切勿怪罪雾公子。” 琴房里侧的帘子掀开了,一个气势不凡的老者走出来,正是祥国公。 “我不怪他。”秋骨寒看向他,“知道他真是我的兄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他?” 祥国公盯着他:“王爷所言,可是真心?” “是。”秋骨寒道,“至于国公爷信不信,就由国公爷决定了。” 祥国公道:“你就不怕雾公子抢你的皇位?” 秋骨寒道:“我说过了,我不怕别人抢,抢不过别人是我太弱,怨不得别人。而且,雾公子也不想当皇帝吧?像他这样的人当了皇帝,恐怕也会很难受吧?” 雾公子嘴角往下一弯,恶狠狠的瞪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看他?哼哼,他只是淡漠名利好不好? 说得他好像很好欺负似的,可恶! 祥国公道:“他确实是不想当皇帝,但他只有当皇帝才能活下去的话,那他就非当不可。” 秋骨寒直视着他:“国公爷想错了。如果他非要当皇帝,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绝对杀不过秋夜弦。而我不仅不会败给秋夜弦,还会在成帝之后保他一世的平安与富贵。” 祥国公淡笑:“每个皇帝在登基之前都说过类似的话,在登基之后都不会兑现类似的话。” “每个皇帝?”秋骨寒笑了起来,“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当过王当过帝,国公爷认识多少个皇帝?又了解多少个皇帝?国公爷凭什么认为每个帝王都如秋夜弦一般?又凭什么认为我与秋夜弦完全一样?” “再说了,自古以来,功高震主或干脆取而代之的臣子还少吗?我能信任我的兄长,为何我的兄长又不能信任我?” 古往今来,弑父母、弑兄弟、杀子女、灭功臣的帝王不少,但有情有义的帝王也不缺,只是,世人大多记住和喜欢谈论那些残暴的帝王,而忽略了那些仁义的君主。 祥国公噎了一下,又道:“说好听的话,总是容易的,但为了亲情而甘冒失去权势的风险,却是很难的。” “确实很难。”秋骨寒点头,“我并不打算用好听的话赢取你们的信任。我只想说,待我成帝之时,必定给他一块免罪兼免死金牌,保他一生平安。我现在就可以白纸黑字,按血手印,以为凭证。到时我若是食言,你们大可以起兵造反。” 祥国公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份上,一时间无言。 雾公子也呆住了。 半晌他才摆着手道:“不用不用,我相信你,你不用写什么凭证……” 978 你不是四哥,是六哥 祥国公却道:“好,那就请王爷白纸黑字的写下此时之承诺,以作为日后兑现的凭证。” 秋骨寒二话不说就走到书桌前,铺开白纸,打开墨砚,拿起毛笔。 雾公子一看,赶紧道:“我们是兄弟,不用这样白纸黑家的写啦……” “闭嘴。”祥国公瞪他,“事关你一生的安危,不得马虎。” 雾公子瘪了瘪嘴,委屈的抿上双唇。 秋骨寒下笔如飞,很快就写完了承诺书,而后掏出匕首,往左臂上一划,拿右掌取了血,摁在承诺书上。 接着他又掏出私人印章和王爷印章,盖在承诺书上。 随后,他才将承诺书递给祥国公:“国公爷请过目。” 在祥国公拿过承诺书之前,雾公子飞快的伸出爪子,将承诺书给拿了过去,想看看秋骨寒是怎么写的。 他才扫了两眼,就傻眼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怎么知道、知道我我我不是四哥?” 上面写道:本王秋骨寒,原名秋流雪,现向六皇兄秋雾轻郑重承诺,本王登基之日必赐予六皇兄免死金牌兼免罪金牌一块,保六皇兄终生平安,本王如若违背此承诺,必遭天谴。 令他吃惊的是“六皇兄秋雾轻”这几个字。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小寒不知道的? 秋骨寒笑了起来:“我听说,在我们几个兄弟中,大哥、四哥和我长得最像父皇,但你长得并不像,你的自称中又有一个雾字,我觉得你是六哥的可能性比较大。” “另外,我听说四哥是当着秋露霜的面自尽的,以秋露霜的性情和作派,不太可能连四哥有没有替身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连四哥的尸体是真是假都判断不出来,我觉得相较之下,从小就寄养在寺庙里的六哥逃过死劫、流落在外的可能性更高。” “还有,你回到天洲的时间也不短了,又经常跟着我进进出出,如果你真的是四哥,为什么秋露霜迟迟没有认出你?你没有易容,也没有毁容,秋露霜没有理由认不出曾经被迫为他卖命的四哥,所以,你应该不是四哥。” 他说到这里时,雾公子微微张着嘴巴,一脸“你好强”的表情。 连祥国公都一脸无语。 但秋骨寒还没有说完:“还有非常重要的两点,让我觉得你不是四哥。” “一,国公爷为何三番五次的劝我杀你?如果说你是四哥,而四哥杀害了六哥,国公爷因此恨透了你并要杀你的话,大可自己动手,何必通过我的手来杀你?再说了,四哥是被秋露霜逼着去杀六哥的,国公爷要恨要杀的应该是秋露霜,为何却先急着要杀你这个尚不能确认身份的疑似四哥?” “我从接触国公爷的时候开始,就觉得国公爷对你太在意了,而且国公爷逼我杀你的理由却并不充分。这些,都让我疑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二,昨天晚上,那份遗诏是由你亮出来的,我觉得很奇怪。那份遗诏不是由国公爷保管么,怎么却在你手中?你不太可能从国公爷的手里抢走那份遗诏,那份遗诏只可能是国公爷给你的。那么,国公爷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国公爷一面说要杀你,一面却把遗诏交给你;一面说要支持我,一面却似乎也在支持你,这实在是太矛盾了。” 雾公子:“……” 祥国公:“……” “我仔细分析过其中的种种疑点和矛盾,觉得只有一种可能解释得了这一切。”秋骨寒继续道,“那就是,你是六哥,是祥国公的亲外孙,祥国公通过不断的诱导我、游说我杀你来判断我是不是真心待你。” 雾公子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严肃,很凝重。 祥国公的脸色也是如此。 秋骨寒道:“如果我有所动摇,起了杀你之心,那么国公爷绝对不会支持我,还会全力扶持你称帝。而你呢,我相信你从来就没有称帝称霸的野心,以你的性子,也完全不适合称帝称霸。只是,你一个人拗不过国公爷的忧虑与坚持,只得配合国公爷的行动,在身份的事情上总是模棱两可。” “因为你还不能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只得冒充四哥,以四哥的身份行动。” 说到这里,秋骨寒笑道:“国公爷,六哥,我说得对不对?” “你、你都说对了。”雾公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捧着脸颊,有些羞愧的道,“我还以为我扮得挺好的,结果全被你看穿了。哎呀,真是丢脸呀,好丢脸呀……” 秋骨寒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道:“就你这性子,还是当个富贵王爷,与世无争的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雾公子双颊又是一鼓,气呼呼的,不说话。 祥国公则长长的叹气,道:“王爷聪明过人,洞若观火,老夫佩服。老夫这么做,全都是出于爱孙之心,还请王爷体谅老夫的心情,切勿责怪雾轻这孩子。” 这么多年来,雾轻的被害一直是他心头的隐痛,他一直责怪和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外孙。 回到天洲之后,他发现雾轻还活着时,可谓又惊又喜,又忧又虑,生怕雾轻再度陷入皇室斗争之中,再次重蹈被谋害的命运,所以他发誓,倾尽许氏一族的全部,他也要保住这个外孙。 ——包括不惜发动兵变,扶持外孙上台。 但他联系上这个外孙并拿出先皇的遗诏后,这个外孙就明确的表示不想当皇帝,只想杀掉秋露霜为四哥报仇,同时支持七弟去争帝。 他并不是非要雾轻当皇帝,但他担忧雾轻的兄弟容不下雾轻,便提出他要考验幸亲王是否值得雾轻和许氏一族支持,雾轻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扮演争夺帝位的“秋烟散”。 “我自然能理解。”秋骨寒说得极是诚恳,“自古皇室多的是兄弟相杀,六哥经历过,我也经历过。若不是六哥和别人一次次的冒死救过我、护过我,我一定不相信什么手足之情。正因为我经历手足相残,也经历过手足相依,才知道真正的兄弟和朋友如何可贵,我不愿失去这样的兄弟和朋友。” 他这话,皆是真心话。 他见过凤惊华如何为了她的父亲、哥哥而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不屈不挠,他羡慕和向往那样的亲情;他也感受过凤惊华如何一次次的救他于危难之中,这令他相信,这世上确实有“真心”和“信任”这样的东西存在。 他也想得到那样的“真心”和“信任”,所以,他愿意努力去信自己的兄弟和好友。 979 至悲,而不能言 祥国公道:“王爷,老夫相信你此刻所言乃是出于真心,但权力对人心的腐蚀,只怕远超你的想象。待你靠近或真正坐上那把龙椅之时,能否还拥有此时的诚心,难说。” 秋骨寒淡笑:“国公爷所言,本王都赞同,但现在就担心那样的事情,不是太早了么?” “国公爷,”他顿了顿,缓缓的道,“到了那时,我若是做下诛杀功臣、谋害手足之事,你们大可与我再杀一场,不论谁成王谁败寇,都不算冤。” 说罢他又看向雾公子,道:“我已经决定,真到了那时,我会将一支军队交给你,我何时容不下你,你便可以拿那支军队来对付我。当然,你若是叛我害我,我到时也绝不手软。” 这一番话,可谓是软硬兼有,既不会过于强横,也不会过于软弱。 但这话中的诚意与觉悟,雾公子与祥国公都感受得到了。 祥国公深深的喟叹一声,冲秋骨寒行了一礼,道:“王爷的胸襟与气魄,老夫算是服,从今以后,许氏一族定会全力支持王爷。” 雾公子回过神来,也赶紧道:“是的是的,七弟,我以后一定好好辅佐你,不会让你变成二哥三哥那样的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加害于你,你就放心好了。” 秋骨寒笑了一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六哥,你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雾公子:“……” 他才是哥哥好不好?当弟弟的这么跟哥哥说话,像话吗? 半晌后他才嘟嚷:“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秋骨寒笑笑:“你就那么喜欢装哑巴是吧?好吧,那就继续装吧。” 雾公子冲他鼓了鼓腮梆子,把头扭到一边。 秋骨寒也不跟他闹,看向祥国公,道:“接下来……” “我不是故意装哑巴。”突然,雾公子又转过头来,看着他,认真的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装哑巴。” 秋骨寒顺着他的话道:“哦?” “我只是常常忘了自己会说话而已。”雾公子的眼里,似乎有薄雾在弥漫,“因为,我曾经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秋骨寒一听就隐隐明白了:“你和四哥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小的时候,就只有秋夜弦比较亲近他,至于其他兄长,与他都不怎么熟悉,所以他并不知道其他兄长之间的感情如何。 但四哥没有杀掉六哥,而六哥又一心想为四哥报仇,想来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虽然我从小就寄养在寺庙之中,但没有人知道,我与四哥的感情其实非常的好。”雾公子陷入往事之中,“我的娘亲与四哥的娘亲在入宫之前就是好姐妹,入宫以后两人也经常走动,感情一直没有变过。所以,我出生以后,也经常与年长我三岁的四哥一起玩,四哥对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好。” “打出生起我就体弱多病,连御医都说我活不长。六岁的时候,我病得很重,父皇请高僧为我看相,高僧说皇宫的风水于我不利,建议送我到寺庙里养育。于是,我在那一年被秘密送到微草寺寄养。微草寺并不出名,位置也偏僻,知道我寄养在微草寺的人并不多,但我在离宫之前,偷偷的把我要去微草寺的事情告诉了四哥。” “我住进微草寺之后,身体居然真的开始慢慢好转,而一年之后,四哥终于打听到微草寺的位置,偷偷来找我。从那时开始,四哥就经常偷偷的来看望我。他每一次来,都是打扮成香客或路人,我也是偷偷的溜出去与他玩儿。我与四哥的会面,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也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除了四哥,我在寺里还有一个好朋友,他叫微言,是个小沙弥。我们年纪相仿,个头相仿,又是睡同一个房间,每天都一起修行,感情也是非常的好。虽然寺庙里的生活比不得皇宫,但因为身边有好朋友陪伴,又有四哥经常来看望我,我的日子并不难过。”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期待着我成年之后就会离开寺庙,搬回城里,到时就可以跟四哥团聚,还可以把身为孤儿的微言带回去,以后大家可以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然而……有一天,父皇突然病逝,一切便都改变了。” “四哥再也不能经常来看望我,每次来都很疲惫,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他怎么了,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而我并不知道兄长之间的争斗已经十分残酷和激烈……” “后天有一天,已经很久不见的四哥出现在我的面前,跟我吃过饭后,告诉我,他要杀我……” “我被吓呆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告诉我,秋露霜想当皇帝,还拿他母妃和整个母族的性命要胁他,逼他杀了我,他很痛苦……” “我当时听了却不觉得特别害怕和伤心,也不怪他,让他尽管杀了我便是,只是一定要让我死得不那么痛苦。” “对我来说,我从小病弱,本该活不长的,现在却能多活这么多年,已经值了。四哥对我那么好,如果用我的一条命就能换他、他的娘亲以及他的母族这么多人的性命,划算得很。” 秋骨寒沉默。 六哥幼时活在万般宠爱之中,不曾见识和经历过人世险恶,出宫后养在寺庙里,不吃荤,不杀生,接触的都是僧人和信徒,可以说过着与世隔绝又与世无争的、极其详和平静的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拥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观念,一点都不奇怪。 拥有这样的心性,是六哥的财富,但也是六哥的弱点。 “四哥听了我的话,突然就哭个不停,然后说他下不了手,让我立刻离开微草寺,离开尚国,再也不要回来。我问他我若是走了,他怎么办,他的母妃和族人怎么办,四哥却只是哭,让我不要管……” “但我怎么能够丢下四哥,独自逃生?我说我要跟四哥喝告别酒才走,四哥答应了,我把四哥灌得醉晕晕了以后,就想自尽,但这个时候,微言冲进来,将我打晕……” “我虽然晕过去了,但并没有彻底昏迷,还能隐隐听得到微言和四哥的对话。” “微言对四哥说,他长得挺像我的,可以代替我去死,请四哥拿他的人头去交差就好,还要四哥好好的保护我,然后、然后我听到微言好像是服毒自尽了,再然后、然后……我使劲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四哥拿刀砍下了……” “砍下了嘴边流了很多血的、好像已经死掉的微言的头……” 980 龙子有情 “我被吓到了,想哭,想喊,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我就活在这个噩梦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天,我看到四哥砍下微言的脑袋后就彻底晕过去了。我不知道我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听到了四哥对我说对不起我,还说京城险恶,让我永远的离开京城,再也别回来,好好的活着。”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都是火,烧得我的眼睛好痛,原来是微草寺起火了,是方丈放的火。方丈让我跟云游到这里的高僧离开,此生都不要再提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再回来。”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有办法去想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变成了傻子,成天都呆呆的,不能言,不能思,不能行动……” “云游的高僧成了我的师父,他带我离开天洲,离开江南,离开尚国,来到虞国的都城,在那里定居下来。” “那个地方就是饮苦居。我一直住在饮苦居里,不曾踏出半步,师父费了许多心血保护我、照顾我,直到整整三年以后,我才恢复正常,可以说话了……” “只是,我太久没有说话,已经习惯了当哑巴,常常忘记自己原来也是会说话的……” 说到这里,雾公子笑了笑:“师父圆寂的时候,我很悲伤,觉得自己活着,就只是为了不断的看着重要的人死去,而自己却单独活着,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师父告诉我,只要我好好的活着,总有一天会再次遇到兄弟和朋友,会得到想得到的东西,他还告诉我四哥已经死了,要我记得为四哥报仇……” “师父是出家人,是得道高僧,怎么可能会教我去记恨,去报仇?但他恐怕是看出了我生无所恋,甚至已经有了赴死之意,所以才出于下策,想用仇恨让我活下去。” “我并不相信我还能遇到什么兄弟和好友,但我却意识到四哥和微言不惜牺牲他们的性命来救我,我不能就这样死了,还有,我一定要为四哥和微言报仇……” “靠着这样的意念,我活了下来,利用师父和饮苦居的影响力招待形形色色的大人物,从他们那里打探天洲的消息,从中寻找重返天洲、为四哥和微言报仇的机会……” “再然后,有一天,你敲开了饮苦居的门……” 他的眼神和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你长得那么像十七八岁时的四哥,我看到你时,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产生了一种,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我的兄弟呢的感觉。” “从那刻开始,我便时时关注你,越来越觉得你亲切,越来越觉得你可爱极了,越来越确定你可能就是我的亲弟弟,忍不住想要爱护你,所以便决定跟你离开虞国,前往费国……” “世人都说皇室无情,但二哥和三哥虽然要杀我,四哥却也能为了我而牺牲自己,所以,我不相信所有的兄弟和亲人都会害我,也不愿成为一个为了权势而残害兄弟的人……” “如果有一天,七弟你要杀我的话,我就让你杀好了,如果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连仅剩的唯一一个兄弟都要杀我,我真不如死了的好……” “咳咳咳……”说到这里,他不断咳嗽,“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很不习惯……” 秋骨寒轻叹一声,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里,道:“既然不习惯,那就不要说了。” 他可不想听到这个六哥说什么觉得他可爱、想好好爱护他之类的。 不管怎么看,需要爱护的,是这个从小就吃药、吃素的六哥才对吧? “呵呵,”雾公子灌了一杯水后,才摸了摸脑袋,道,“反正你明白我不是故意装哑巴就好。” “我明白,我都明白。”秋骨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永远不必急着跟我解释,反正我是不会误会你和冤枉你的。” “……”雾公子双颊又是一鼓,这话的意思是说他很天真幼稚,随随便便就能被看透吗? 感觉很逊哎……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剩下的我来办吧。”秋骨寒看向祥国公,“我想六哥这段时间都不能出门了。” 秋夜弦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掉他和雾公子,雾公子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祥国公道:“王爷所言极是,咱们得好好合计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了。” 琴房外,夏物生也不知道秋骨寒究竟在做什么,急得团团转。 他数次想靠近琴房,但对秋骨寒忠心耿耿的侍卫却盯着他,就是不让他靠近。 他刚刚才激怒了秋骨寒,不敢连续激怒两次,便只能等着。 终于,琴房的门开了,流雪的声音传出来:“堂舅,请进屋一叙。” 夏物生立刻迫不及待的冲进屋里,看到祥国公也在的那一刻,他立刻傻眼了。 “堂舅,”秋骨寒一脸没事人般,微笑,“雾公子并不是我的四哥,而是我的六哥秋雾轻,当然,他也是国公爷的亲外孙,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还请堂舅切勿怠慢了本王的六哥。” “啊?”夏物生彻底愣住了,有些无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开了误会而已。”秋骨寒淡笑,“六哥和国公爷会支持本王实现父皇的遗诏,与你的意愿一致,所以,你以后切不可再误会六哥了,否则,我可不会饶了你。” 夏物生惊得脊背出了一大片冷汗。 假如、假如雾公子真的被他毒死了,会有什么后果?想都不敢想。 虽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内情,但他也不敢再问了,赶紧给祥国公和雾公子赔礼:“王爷说的是,我一时糊涂,误会了六、六殿下,还望国公爷和六殿下大人大量,切勿与我这个老糊涂计较。” 雾公子只是微微颌首,再不说话了。 祥国公则淡淡的道:“误会解开,下不为例就好。” 要不是他实在担心轻雾的安危,离开警亲王府后就乔装打扮,亲自带人来见轻雾,并正巧发现夏物生在轻雾的屋子外头转悠,心中起疑,便暗中加以防范的话,轻雾就被这条老狐狸给谋害了。 以后,他必须得提防着夏物生。 ——尤其是幸亲王功成之后。 “既然误会都已经解开了,那我们就谈正事吧。”秋骨寒微笑,“咱们现在都危险着呢。” 所有人便都不再提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唯有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才有活命和成功的可能了。 981 等狩王回来再说 这一天,秋骨寒在忙碌、雾公子在懊悔的时候,姬恒也陷入了极度的为难和困扰之中。 姬恒的脑子很好使,官场和人生阅历也都很丰富,不管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他都觉得凭他的才能和本事,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但这一回,他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那道明黄色的遗诏,拈着飘逸的美髯,来来回回的踱步,甚至把美丽的胡须给弄断了几十根,还是没想出好的办法。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召集遗诏上指定的“裁判”来讨论由谁当皇帝的问题——他真这么干的话,皇上不仅会杀了他,恐怕还会灭了姬氏一族。 这道遗诏又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批的王公重臣审视过,他也不能说这道遗诏是伪造的或无效的。 他也没有胆子毁了这道遗诏。 那——他还能怎么办? 他聪明一世的脑子,真的想不出任何办法。 他从白天想到晚上,都没有走出书房一步。 他已经五十好几了,保养得再好,昨天晚上后半夜没睡,今天又心累了一天,身体也吃不消了,只是,他再累也睡不着了,便只能撑着。 姬夫人看到丈夫如此苦恼,便一直守在书房外面,一声声的劝丈夫吃些东西和早点歇息。 终于,姬恒拗不过夫人的执着,打开房门,叹气:“进来吧。” 姬夫人捧着摆了一饭一菜一汤的托盘进来,埋怨:“你到底在琢磨什么呢,怎么连饭都不吃?瞧你,才过了一天,看起来就老了几岁。” 姬恒把房门关上,呶了呶嘴:“你看看桌上的东西吧。” 姬夫人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被摆得很正的、明晃晃的遗诏,心里正奇怪那是什么呢,听了丈夫的话,便拿起那道遗诏,瞅了几眼。 而后,她彻底呆了:“这、这是打哪里来的?总不可能是真的吧?” 虽然遗诏的事情不宜外透,但姬恒与夫人一直是多年的灵魂伴侣与亲密战友,这会儿也不想瞒她了,便叹着气,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姬夫人听得目瞪口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失神的喃喃:“竟、竟有这样的事情,那、那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的皇上当得好好的,他们姬家也过得好好的,她还等着自己的女儿当皇后呢,却突然冒出这样的遗诏来,弄得她的皇上女婿似乎名不正言不顺的,说不定还会引发一场新的皇权之战,她、夫君、还有女儿和姬家,该怎么办才好? 姬家不会因此受到连累吧? “我也在头疼这事啊。”姬恒叹气,坐下来,慢慢的喝汤,“既不能罔顾先皇遗命,也不能造皇上的反,怎么做都不成啊……” 他说着,手指就是一个颤抖,手中的汤匙掉落到地上。 他并不是中风,而是太疲惫太无力,以至于连汤勺都拿不稳。 姬夫人看到丈夫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心疼极了,赶紧拿起筷子亲自喂他吃饭,边喂边忿忿的道:“这遗诏上面列了六个人,凭什么由你一个人头疼和苦恼?要难受,也该六个人一起难受才对,要不然太不公平了!” 听她这么一说,姬恒眼睛就是一亮:“夫人说得对,这种事情,要难受也该大家一起难受,我一个人难受个什么劲?” 原本,他是不敢想着把其他五个人召集起来讨论谁当皇帝的事情,生怕激怒了皇上,但现在想想,只要他从头到尾都咬定两名侯选人都不适合当皇帝,不就交差了? 至于其他人,有胆子的话就从“秋烟散”和幸亲王中选一个好了,到时皇上要怒,怒的也是他们,与他无关。姬夫人道:“老爷想得通就好。赶紧吃,吃饱了就休息,养好精神了再处理这事。” “唉,我哪里还有心情睡?”姬恒逼自己咽下饭菜,道,“你赶紧派人去请那几个人过来,就说要商量遗诏的事情,让他们别磨蹭了。” 皇上一定已经在谋划如何干掉“秋烟散”和秋流雪了,搞不好还想着干掉几个“裁判”,他这时候还敢睡饱了才干活? 姬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自己今晚不可能睡得着,便道:“是是,你赶紧吃点东西,然后补眠一下,等着那几个老家伙过来了讨论。” 她喂丈夫吃了些东西后,但走出书房,让人去请除了狩王之外的四个人。 她下达的是紧急命令,姬府的侍卫们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回老爷,荣亲王说他年迈体弱,时间又晚了,实在困得慌,无力与老爷谈事,改日再说。” “回老爷,凤将军说他双腿旧疾复发,无法出行,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故不能来,还请老爷见谅。” “回老爷,祥国公说他跟从大众,其他人讨论出结果后再通知他,他服从大众即可。” 姬恒保养得还是相当白净的脸颊不断抽筋,眼里喷出怒火来。 这些老狐狸,分明就是将他往风口浪尖上推啊! 他要不要干脆回复皇上,就说这些人都倾向于秋流雪好了? 但,好在,还是有一个人来人。 这个人就是——兰家老太太,秋绵绵。 秋绵绵都这把年纪了,又与秋露霜没什么来往,当然就没有出席秋露霜的葬礼,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在葬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从听到的种种消息中,嗅到了巨大的变故与危险。 她非常关注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当她收到姬恒请她上门一叙的消息,立刻敏锐的意识到,姬恒此举很可能与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因此,她不顾年迈,立刻让人备轿,前来姬府。 姬恒看到她来了,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这兰家老太太虽然已经年过八旬,但毕竟是成精的大人物,连他都要给予三分敬意,有她与他一起苦恼,他的压力无疑会小很多。 于是,他关起门来,与秋绵绵进行了单独的、秘密的会晤。 秋绵绵知道秋烟散还活着,并看到那道遗诏后,先是吃了两惊,而后微笑:“太傅真是关 姬恒立刻道:“老太太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虽然姬家和兰家为了册后的事情争得头破血流,但在遗诏的事情上,他们毫无疑问的是站在同一阵线上,也必须站在同一阵线上。 秋绵绵道:“遗诏要求我等六人共同商议和决定新皇人选,但狩王如今不在京中,余下五人如何能抛下狩王,擅自商议和决定?所以,我认为,此事必须得待狩王回京后才能着手处理。在那之前,必须得由皇上继续坐镇皇宫和朝堂,处理国事,把持大局,是不是这个局?” 待狩王回到京城时,相信皇上一定已经处理妥当,不需要她和姬恒头疼这个问题了。 982 这钱,是留给皇后的 姬恒先是一愣,而后大喜,抚掌:“老太太说得是,没有狩王,这事哪里能谈得成?我明日就亲自去见皇上,禀明此事,务必等狩王回来再处理。” 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个办法的,只是他素来与狩王没有深交,对这个贵族化、文气化的大将军也颇为忌惮,就没有从狩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加上当局者迷,没能想到这一点。 秋绵绵微笑:“那就有劳太傅了。” 说罢,她呷了两口龙井,道:“其他几人的心思,太傅可有了解?” 皇上当然不会让位,只是,如果其他人若是联手的话,京城必起腥风血雨,兰家也必定会深陷其中。 姬恒叹气:“老太太是何等人物,这点还用老夫明言么?” 凤翔空和阴九杀肯定不会支持皇上,祥国公和荣亲王都不愿与他“深谈”,而原本在祥国公手中的遗诏出现在“秋烟散”的手里,其态度,也算是不言而喻了。 秋绵绵微哂:“如此,事情只怕要复杂了。” 姬恒笑了笑:“早就已经很复杂了。” 他在军中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势力,但眼线总是有的。 皇上和凤家、狩王在军中的势力争夺,只差没有公开化了。 ——公开化的时候,便是开杀的时候了。 秋绵绵轻轻的叹息,战,是躲不过的了,只希望兰家还能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就好。 她这么想,姬恒也这么想。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既然已经在遗诏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虽然都是皇上的心腹,却也是互不相让的对手,眼下又是两家女子争夺后位的关键之时,两人都恨不得对方的女儿、孙女、甚至是曾外孙子等死了才好,而且两人都早已成精,对对方的态度心知肚明,连客套话和场面话都不用说出来惹对方笑话。 气氛,突然间就变得异常尴尬。 两人都沉默着,想找点什么话说,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场面话。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又只有两个人在,说些双方都不以为然的场面话,也忒没意思了。 终于,秋绵绵站起来:“在这事上,我与太傅的意思完全一致,既然我们已经谈完了,老身就回去了。” 姬恒也真是累得不行了,眼前都是花的,便也顺势而下,道:“老夫送老太太一程。” 秋绵绵很客气的道:“那就有劳太傅了。” 姬恒送秋绵绵到姬府大门,待秋绵绵的轿子起动后,才对管家道:“扶我回房。” 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他这把老骨头啊,真是撑不住了,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一场。 而轿子里,一向早睡早起的秋绵绵,也相当疲惫了,眼睛一阖,靠在扶手上,就小憩起来。 但她睡不着。 戌时未过,她却已经这么疲惫了么? 她的身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道还能保持清醒多久。 所以,她更要抓紧了——抓紧将兰贵妃推上皇后宝座、将大皇子推上太子宝座。 想她也是嫡正的公主,才貌完全不输给任何皇室公主和后妃,只因为母亲是风尘女子,就只能寄养在民间,直到母亲死后,她才在父皇的安排下,变身为某位皇室远亲的女儿,得以冠上“秋”姓,但她这一生,都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想到自己和母亲曾经受到的种种委屈,她实在不甘心。 若她也能以“公主”的身份在皇室长大,成就岂止今日能比?又岂会吃过那么多苦头,受过那么多罪?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兰家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然而,这远远不够! 她要成为真正的、顶级的贵族,成为不输给真正的公主的存在——所以,她一定要让兰贵妃成为皇后,在她的有生之年! 所以,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她必须要主动出击,再出击。 她昏昏沉沉的想着,途中半睡半醒,既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直到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里才清醒过来。 下轿的时候,虽然有人扶着,但她还是踉跄了几下,有些站不稳。 这让她再度意识到,她真的很老了,老到想做什么都不能等的程度了。 “娘,您终于回来了。”庆丰侯兼内务府副总管兰久芳一看到她回来,立刻迎上去,低声道,“我有急事要与您商量。” 秋绵绵真的很累了,但看儿子的表情,她就知道儿子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便道:“进屋说吧。” 进了屋子,所有下人都退出去后,秋绵绵喝了半杯提神茶,才道:“说吧。” 兰久芳低声道:“军机处来人了,要我们赞助赞助。” 又是这种事啊!秋绵绵在心里叹息着,问:“要多少?” 兰久芳伸出三根指头:“三百万。” 秋绵绵不由抽气:“这么多?” 这一年来,军机处前前后后从兰家要走的“赞助”已经超过一千万两银子。 兰家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频繁和大额的索取。 兰久芳道:“是啊,我说今年的生意不太好做,资金一时间周转不过来,能不能少点,他的脸色就变了,说让我们跟皇上说去,他做不了主。你说,这钱能不给吗?” 兰家就是皇上的私人金库。 皇上养着的军机处以及暗中办的许多“私事”,需要花费大笔的银子,而这些钱不便跟国库支取,但都由兰家包了。 当然,皇上和军机处也给了兰家很多好处,兰家支付这些费用也是天经地义,只是,这些开支实在是逐年递增,数目越来越庞大,兰家总有心疼的时候。 其实,心疼还是小事,只是,兰家是生意人家,总得考虑成本与效益。 秋绵绵阖上眼睛,享受着茶叶的清香,陷入思忖之中。 兰久芳不敢出声,等着母亲的决定。 半晌,秋绵绵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先拿一百万两银给人家,至于剩下的两百万两,就说兰家需要时间周转。” 兰久芳低声道:“军机处的人似乎急着要这笔钱,恐怕这么说,人家不高兴……” 秋绵绵“哼”了一声,道:“你就跟人家说,兰家留了一笔钱给未来的皇后娘娘,这笔钱只有皇后娘娘能用,他若是有意见,就让他跟皇上说去,皇上说给就给。” 983 臣子逆,龙颜怒 这么多年来,兰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前前后后挣给皇上的私人资金高达三千多万两银子,也从不给皇上增添任何麻烦,兰贵妃又给皇上生了一儿一女,难道却连一个“皇后”的名头都买不到? 要知道,这三千多万两银子,足与国库一年的总收入相比,没有这么多钱支撑,原本贫弱的皇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秋绵绵说起来还是皇上的长辈,还是嫡正的公主,她的孙女难道就比姬家的闺女差了? 皇上若是还想继续压榨兰家,总得给兰家一点甜头吧? 兰久芳心头一凛,母亲这是要跟皇上摊牌吗? “母亲,这、这话恐怕不妥吧?”他想劝母亲切勿冲动和强硬。 但秋绵绵已经闭上眼睛:“来人,老身累了,要歇息了。” 这是没得谈的标志了。 兰久芳无奈,只得退出去,按母亲的意思办了。 来兰家要钱的,是军机处的帐务总管。 他听到兰久芳的答复后十分恼怒,阴恻恻的道:“侯爷真的想逼我把这话转告给皇上?不后悔?” 其实,他作为管帐的,也知道军机处这一年来跟兰家要的太多了,但没办法。 这两年来军机处的人员和兵器折损实在太大,逼得军机处不断招兵买马,暗中加强训练,所需各种费用极高。 ——军机处选拔和训练杀手的成本十分昂贵,军机处那些探子开展行动所需的资金也十分庞大,花起钱水何止如流水?根本就是有如洪水泄堤! 这次,皇上似乎又给军机处下达了什么紧急又重要的命令,军机处资金告急,他才又狮子大开口。 当然,他还是相信兰家给得起这笔钱的,兰家不给,就是兰家看不起军机处。 兰久芳本来还是很忐忑的,但听了这话,突然就心头火起:皇上是给了兰家不少方便和好处,但兰家给皇上和军机处的钱还少吗? 想想姬恒的女儿,入宫五年了连个蛋都没生下,脾气又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难相处,但皇上还是处处维护她,分明想让她当皇后,这把他那个样样都好、没出过任何差错的女儿置于何地? 现在姬家又送了一个女子入宫,这个女子一旦生下龙子,他的女儿大概就没戏了——如此,兰家这么多年来为皇上做牛作马,还有何意义? 军机处又凭什么威胁他这个金主?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也不好了:“兰家对皇上的忠心与效力,青天可诏,随便你如何去皇上面前挑拨,本侯都相信皇上不会听信你的谗言。” 本来,那名帐务总管也只是一时窝火,随口说说罢了,但兰久芳说得这么强硬,他就真的火了,怒道:“我现在就向皇上报告,看皇上怎么说。” 而后他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回到皇宫时,卸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这段时间以来,秋夜弦经常忙到深夜,尤其是这两天,他更是无法入睡。 他心里憋着的一大座活火山,岩浆翻滚,怒火滔天,却没有任何发泄的渠道,只能不断的想着。 想着如何杀掉那些跟他抢皇位、给他带来威胁的人! 于是这个时候,这名帐务总管求见皇上,转述了兰家的答复。 秋夜弦一听,脸颊开始抽筋,眼里乌云密布:“兰老太太真的这么说了?” 帐务总管跪下来:“小的不敢撒谎。” 啪! 秋夜弦拍案,牙缝之间“嘶嘶”吐气,宛如毒舌吐信。 兰家好大的胆子,竟敢跟他讨价还价,还敢要胁他,想逼他封兰贵妃为后? 兰家认为他没了兰家的财政支持,就玩不过秋烟散与秋流雪吗? 可恶,太可恶了!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只是,他的愤怒,已经很明显了。 他捏着拳头,恶狠狠的站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这事先搁着,你退下去吧。” 他当然想收拾兰家,但跟秋烟散和秋流雪这拨人相比,兰家的举动实在算不上犯忌。 再仔细想想,兰家想争皇后之位也并不过分。 如果兰家没有野心,又怎么会为他所用?又怎么会为他效力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他慢慢冷静下来,先将兰家的事情放到一边,继续想着如何处理遗诏和两位不省心的弟弟的事情。 这一夜,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想出了什么结果,只有他知道了。 只是次日,他上朝的时候,祥国公竟然当众请求他允许“四殿下”秋烟散上朝,说“四殿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说明。 祥国公的话引发了一派哗然。 因为,有一部分大臣并没有出席秋露霜最后一天晚上的葬礼,也就不知道当天晚上的内情,而知情者又不敢透露消息,因此他们听到祥国公的说法,又是惊讶,又是糊涂:哪来的四殿下?四殿下难道还活着,而且就在宫门等着? 这时这刻,秋夜弦怒得想拔剑杀了祥国公。 很明显,祥国公已经公然站在“秋烟散”这边。 他发誓,如果秋流雪现在也在殿上,他一定会封锁宫门,直接让大内侍卫开杀,将秋流雪、秋烟散和祥国公等异己者诛杀殆尽,大臣中若有不服者,也一同杀了,来一场彻底的大清洗。 在皇权面前,什么形象、名声可以暂时丢到一边。 反正,只有皇权在握,要封锁和抹杀自己的黑历史,重新塑造和谱写历史,能有多难? 只是事发突然,他事先没有做好“清洗”的准备——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秋流雪今天告病,没有上朝。 秋流雪才是他真正的对手,秋流雪不在宫里,他将眼前的异己者杀光了又有什么用?那不过是平白给了秋流雪兵变和造反的理由! 他也不能现在就出兵杀了秋流雪,因为,秋流雪在凤家等人一拨人的帮助下,已经在禁军中拉拢和树立了自己的势力,一旦他贸然发兵,秋流雪这边也会动,这样盲目的打起来,他未必有把握取胜。 ——事关皇权,未做好准备之前,还是得忍着。 所以,他微笑:“宣四皇弟进殿——” 在等待“秋烟散”上殿的时间里,秋夜弦干脆公开雾公子的真实身份,又干脆说明了遗诏的事情。 既然局势已经发展到战争一触即发、你死我活的程度了,再掩饰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干脆也挑明了说,然后看这些臣子的反应。 这些臣子若有对他不满,想实现先皇遗诏的,他就先下手为强,能杀的全杀了。 他简单的说明情况之后,脸色还是笑吟吟的,就像他说的都是小事。 984 臣弟不争 而堂下那一大批臣子,几乎人人呆若木鸡,甚至怀疑皇上是不是在说真的。 如果皇上所言是真,皇上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应该要大开杀戒,铲除异己才对吧? 在众臣的震惊和疑惑中,雾公子施施然上朝,冲秋夜弦行过礼后,直接宣布:“皇上,我不懂国事,不懂政事,又曾经在假的二皇兄的逼迫下做过很多错事,实在不配称帝,所以我决定退出皇位之争,只当忠臣就好。” 他会继续以“秋烟散”的名义出现,是因为秋烟散的母族——陈氏一族虽然还保有爵位,却早就没落,并已经迁离天洲,根本没有能力参与政权之争,对秋夜弦无法造成威胁。 为了保护他,祥国公和秋骨寒让他继续扮演“秋烟散”,免得秋夜弦盯他盯得太紧。 他这话一出,全场自然又是一派哗然。 而在这样的哗然中,秋夜弦微笑:“既然如此,朕就册封你为静亲王,暂赐王府一座,良田三百亩,奴才一百人,不足之处,朕日后再补。” 雾公子一脸感激的下跪:“臣弟谢圣上大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看到这样的发展,在吃惊之余纷纷闭紧嘴巴,不敢出声。 如果遗诏的事情属真,那么,接下来就是皇上与幸亲王的厮杀了。 按理说,幸亲王应该不足以与皇上抗衡,但幸亲王有凤家、狩王、夏氏一族、可能还包括祥国公等人的支持,至少有四成的机率。 “四成”的机率很低吗?如果一个人有四成的机率可以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你说他会不会放弃? 当然不会。 所以,大臣们完全没有一边倒的认为皇上稳操胜券。 秋夜弦的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一副见到四弟很高兴的样子:“四皇弟快快请起,以后朕的江山就靠四皇弟帮朕维护了,朕相信四皇弟一定不辱使命。” 雾公子站起来,一脸正色:“臣弟一定尽心尽力。” 在一派诡异的气氛中,姬恒在心里叹着气,走出队列,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关于如何处理遗诏的事情,他原本想退朝后再单独向皇上禀报,但皇上都已经公开遗诏的事情了,他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秋夜弦盯着他:“说。” 姬恒把与秋绵绵商量好的说辞拿出来:“先皇在遗诏里指定荣亲王、凤将军、狩王、祥国公、微臣和益国夫人共同商议皇位之事,但狩王仍在莽山剿匪,不在京中,我等五人不能违背先皇遗诏,自行商议此事,所以臣请示,务必待狩王回京再做商议。” “益国夫人”是秋绵绵的封号,是大尚国仅次于皇太后、皇后的贵妇封号了,足可与贵妃这个级别并肩。 秋夜弦陷入沉思之中,半晌后才道:“太傅说得有理,这事就待狩王回京后再议。” 在这件事情上,姬恒处理得还算不错,摆出来的理由非常充分。 姬恒退回队列,再不说话了。 接下来,大臣们也都没有什么要禀告了。 他们原本要禀告的事情,跟今天发生的事情相比,真是连根葱都不算。 而且,他们还能活多久和风光多久,这是个大问题,与其担心国事,不如先担心他们的安危与前程。 很快,早朝匆匆结束。 姬恒一走出大殿,就以去看望女儿为由,摆脱了一群围拥着他的同僚,往后宫的方向走。 其实他是去见皇上的。 秋夜弦一退朝就是卸书房里等他。 他一见到皇上,就将昨天夜里,除了秋绵绵之外的四个人都拒绝上门会谈的事情说出来。 秋夜弦听后没有什么明显反应,只是淡淡道:“朕知道了,这事就先压着吧。” “皇上……”姬恒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 秋夜弦却什么都不想说了:“你可以退下去了。” 他要好好的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姬恒无奈的退下去。 秋夜弦想了良久以后,把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谢魈找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一年多来,杀手营的杀手为了对付秋露霜和秋流雪,可谓是损失惨重,人手不足。 为此,谢魈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选拔和培训新的杀手,准备用以除掉秋流雪。 谢魈道:“杀手营新增杀手五百人,并配备了最强的防具与兵器,足可出战。” 这五百人,一部分从江湖和民间收买,一部分从战俘、死囚、奴隶中挑选,一部分从军营、各地衙门、大内侍卫中选拔,没有一人是弱者,也没有一人畏死。 而他们配备的防具与防具,更是黑家最杰出、最实用的作品,他对自己的人很有信心。 “很好,那就动手吧。”秋夜弦淡淡的说着,从物架上取下一只精美的凤形玉雕,用手指微弹,“做干净点。” 谢魈会意:“是。” 虽然这天的早朝出现了那般惊人和吓人的变故,但接下来的几天,天洲却异常的平静。 平静到京城的百姓们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因为,大批的王公贵族们突然之间就像商量好了一样,门户紧闭,绝少外出,而且全都加强了守备和戒备。 大街上的香车宝马少了。 楚馆青楼的纨绔子弟少了。 达官贵人最爱出没的酒肆、衣坊、珠宝首饰店、玩乐之地等也客人大减,生意冷清。 似乎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都在忙着什么在紧的事,或者都不敢出门似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种气氛飞速的在全城蔓延开来,什么说法都有,然而,内幕却始终没有公开。 而后,在一个下着雨的、无星无月的、到处一片黑乎乎静悄悄的夏夜,一大批黑衣人就像从角落里渗出来的水流一般,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那个方向,就是凤府。 已经归隐的大将军凤翔空的府邸。 在这样的黑暗中,他们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黑暗似乎都能被他们看穿,但没有人能看穿他们。 为了完美的完成这次任务,他们已经训练了很长时间。 这种训练包括昼眠夜行,让自己适应在黑暗中视物和行动。 很快,他们迅速包围凤府,而后亮出各种工具,攀上墙头,无声无息的跃入凤府。 凤府早就拿到了凤府的地图,知道凤翔空、凤惊华的居处,他们在往这两个方向疾奔。 凤府只点着数盏零零落落的夜灯,绝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凤府的侍卫们都在灯光触及的、可以避雨的地方站岗,没有四处巡逻。 他们很顺利的避开这些侍卫,分别冲到凤翔空和凤惊华的院子外面,团团包围后,亮出兵器,再度翻墙入院。 而后,便是一顿血肉横飞的厮杀。 985 凤府易进,不易出 再然后,凤府将血流成河,横尸遍地,再无活口,彻底从天洲和皇上的记忆中消失。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他们是百里挑一和整整训练了两年的杀手中的杀手,还配备了最高明的杀人武器,没有理由灭不了凤府。 然而——最可怕的“然而”出现了。 四周突然火光乍起,将他们的视线照得一派明亮。 而在火光中,无数的凤府侍卫就像变戏法一般,就这样倏然出现在屋顶上、屋檐下、大树上、墙头上、草丛里,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兵器或者弓箭或者弩。 而在他们正前方的屋顶上,一个女子全副武装,手持一把犀利的弩,弩上搭着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这女子的眼神,比箭头更锋利,更冰冷。 这女子的身躯,比钢刀更坚强,更有力。 这女子的杀气,甚至能令黑暗畏惧和退却。 他们看到这女子时,心头俱是一凛:凤惊华? 这女子就是传说中宝刀一般的女战士凤惊华吧? 除了她,不可能还有哪个女子拥有这样的气魄与杀气! 她的出现,预示着一件事情——凤府早有准备,他们中埋伏了! 他们在心里叫了一声后,迅速——也就是那么两三秒的时间就反应过来,挥刀便砍。 但凤惊华却在火光亮起的那个瞬间就干净利落的下达命令:“放火——” 放什么火? 从草丛里冒出来的人,还有从屋檐下现身的侍卫们飞快的将手中的东西泼出去。 他们手中捧着的,是一个个的盆或者桶。 盆或者桶里的东西泼出去后,他们身边的同伴同时将手中的火把丢出去。 杀手们一嗅到气味便明白,那是火油。 虽然现在还下着细雨,但这么多火油聚到一起,一旦起火,细雨是浇不灭的。 而且,他们现在都挤在院子里,对方又泼得突然,他们几乎都被泼到了,没泼到他们身上的火油也落在地上,被地面上的雨水带得到处游走。 他们挥刀冲向侍卫的瞬间,他们身上、脚下的火油也燃烧起来,迅速蔓延。 被火烧到的感觉很痛,但因为下雨的缘故,火势并不是很大,经受过地狱训练的他们,还能撑得住一时半会。 他们要赶在被烧坏之前干掉对手。 这一次,他们来了整整三百人,除了现在在院子里的,还有在院子外的、准备在整个凤府大开杀戒的同伙。 他们不觉得他们会输。 他们一动,凤府的侍卫们也动了,站在高处和远处的,先冲杀手们放了一轮利箭,站在近处的侍卫则挥动刚猛的长刀与长刀,迎向杀手。 当双方交汇在一起,便是短兵相接,实打实的搏杀。 虽然凤府侍卫早有准备,但面对来势汹汹的杀手还是很快就显得力不从心,边打边退。 杀手们自然要穷追不舍。 不将凤府杀得鸡犬不留,他们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他们似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凤府的侍卫被他们追得到处躲。 他们似乎很快就能痛快的杀杀杀个不停,直到将雨水都染成红色。 然而——“然而”又出现了。 在他们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他们的同伴突然间就一个个倒下去或者消失。 而他们竟然不知道这些同伴是如何死掉或消失的。 当他们知道原因的时候,却也是他们死掉的时候。 原来,凤府里设置和隐藏了大量的机关——有从大树上落下来的罗网,有隐藏在地面下的、底部插满尖刀的地坑,有突然从墙壁上射出来的毒箭,有从头上掉下来的石块…… 但最可怕的,却是凤府侍卫们身上的机关兵器。 这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机关兵器,几乎与他们所携带的兵器一样,防不胜防。 ——他们没想到对方也拥有类似的机关兵器,但对方却知道他们拥有秘密武器,早有防备。 所以,他们就这样遭到了“想不到”的致命还击,一个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们死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凤府侍卫之前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节节败退,因为,这些侍卫要把他们引到陷阱里和机关阵里。 他们终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凤惊华,就这样掉进了凤家的陷阱里。 当然,三百名经过严格训练、装备精明的杀手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在一个个成员倒下去的同时,其他人仍然在疯狂的厮杀着。 雨停了,凤府到处是灯光和火把,到处都是血腥的厮杀。 凤惊华就站在最高的屋顶上,宛如天将降临,举着磅礴的弩,孤傲而冷漠的朝脚下的杀手放出一枝又一枝的利刃。 她的弩箭,几乎没有落空的时候。 她这几个月足不出户,却都没有闲着。 一面练弩术,一面监督府里的机关、秘室制造。 ——早在几个月前,她亲自请黑无涯帮忙,黑无涯帮的,就是在凤府里设置自卫的机关与秘室。 几个月前,父亲被冒充成邻居的刺客刺伤,这事是她一手策划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辞退府里她认为不够可靠的下人与侍卫,并招进一批她认为可靠的侍卫和下人——比如连横的人和父亲的部下等等,以及,紧闭门户,杜绝外人入府。 她用“保护父亲,防止刺客再度潜进府里”为由封闭凤府以后,就悄悄的在府里修建和制造各种秘室、秘道、机关。 而在那之前,她为了避开秋夜弦的眼线,已经悄悄的买通多家邻舍或买下多间邻舍的房子,接着打通凤府与这些邻舍的屋子,再利用这些通道,从邻舍往凤府运送修建机关所需要的物资——她做得很隐秘,一点点的运,不动声色,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这些邻舍平时买的东西几乎都是凤府拿来修建机关的材料。 就这样,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无处不在的各方探子,在凤府内部布起天罗地网。 就等着秋夜弦的人主动钻进罗网里。 她相信,秋夜弦迟早会对凤府大开杀戒,她想全家平安,就一定不能让家人踏出凤府,也一定要做好凤府的防范,迎接可能随时到来的屠杀。 秋夜弦一定不知道,她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一身劲装,在床边放着兵器,以备随时应战。 同时,凤府晚上的守备比白天还森严,只是侍卫们都隐藏在暗处,不会轻易让人察觉罢了。 在她的等待中,秋夜弦于今夜动手了。 四更的时候,厮杀终于结束,凤府损失惨重,但是,三百名夜袭的杀手却是——无人生还。 不管付出了多少代价,凤家,终究还是赢了。 986 凤断龙爪 凤惊华浑身是血的站在尸体之中,丢掉手中的长刀,抬起染满鲜血的手,抹了抹脸,淡淡道:“先给伤员诊治,然后再收拾干净。” 而后她就回去沐浴了。 今晚下雨,影响了火油燃烧的效果,但也便于冲刷一地的血。 凤府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真是不好闻。 死了这么多人,凤府应该举行一场浩荡的法事,但短期之内都不可能了,因为,接下来一定还会死更多的人。 她沐浴过后,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开始在府里巡视。 凤府的侍卫也死亡惨重,仅仅是伤员就高达百人,数名大夫和军医正在忙碌的给这些伤员上药,还能行动的侍卫和闻讯跑出来的下人们,都在忙碌的收拾尸体。 杀手的尸体堆一边,凤府的尸体堆一边。 杀手死了三百人,凤府的侍卫死了一百多人。 杀手的尸体被丢上一辆又一辆的平板马车,准备天亮后就送去火葬场烧了。 这些杀手的身上没有任何标志和身份证明,但凤惊华知道,他们就是军机处的杀手,而军机处绝对不会出面认领,所以,这些杀手只能以无名尸体的身份送去烧了。 至于凤府牺牲的侍卫们,当然要好好安葬,同时,凤府的陷阱、机关与秘室等还需要重新修复,接下来几天,又有得忙了。 她这一夜都没能睡,秋夜弦也没能睡。 秋夜弦彻夜都待在御书房里,除了期间躺在榻上小寐一阵子以外,其它时间都在焦躁的等待谢魈的消息。 前几日,姬恒在早朝上的话提醒了他。 父皇指定“六个人”共同议定新皇,那么,如果六个人中死了一个,这“六个人”自然就不成立了,那份遗诏也可以不成立了——当然,这是歪理,但再歪也是理,谁敢不认? 而在这之前,他也早就决定要先杀掉凤翔空和凤惊华,因为,他认定凤府的守备是最弱的。 凤家已经没有兵权,凤翔空是瘸子加瞎子,靠凤惊华和家中的侍卫,凤家能有多少防力? 凤家一旦被不明杀手灭掉,秋流雪就失去了最强的支持,如此,他要灭掉秋流雪就容易多了。 他相信他这次派这么多杀手发动突然袭击,应该能手到擒来。 四更过后,御书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坐在龙椅上、单手支肘撑脸、正在打盹的秋夜弦猛然睁开眼睛,跳起来,不顾身份的冲过去开门。 一定是谢魈回来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事情办得如何,可还圆满?”他急声问。 他相信一定没有问题的,多年来一直扎在他心里的那根刺,总算可以拔掉了。 谢魈的身上透着血腥气,喘着粗气。 “皇上——”看到皇上亲自开门而出,他猛然跪在地上,哑着声音道,“凤府早就防备,我们中了凤府的圈套,全灭了……” “你、你说什么?”秋夜弦彻底僵了,呆了,定在那里,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再说一遍。” 谢魈不敢看他:“凤惊华早就在府里设置了重重陷阱,我们的人一进去,就中了圈套,没能灭掉凤家,反而、反而全军覆没……” 秋夜弦觉得呼吸困难起来:“那、那凤翔空呢?凤惊华呢?这两个人可还、还活着?” 谢魈道:“凤惊华没事,凤翔空一直没有出现,属下认为他应该没、没事……” “你、你……”秋夜弦目眦尽裂,抬脚狠狠的踹在他的身上,“你们这群废物!既然全军覆没,你怎么还没死?任务没完成,手下也全死了,你却独自跑回来?” 三百杀手全军覆没没关系,谢魈死了也没关系,但至少要干掉凤翔空或者凤惊华中的一人吧? 结果赔上了耗费大量人力、财力才培训出来的三百名杀手,却连一个目标都没干掉? 军机处何时变得这么没用了? 而他的钱,又是白长出来的么? “属下当时在凤府外面指挥,没有进入凤府,”谢魈被踹倒在地上,也不敢爬起来,“并不知道凤府内部的形势如此严峻,待属下发现不对时,一切已经晚了。属下觉得必须赶回来报告消息,所以没有杀进凤府。属下失职,请皇上降罪。” 当时,他带着几名副手,就守在凤府外面,等待战报。 凤府的院墙修得很高,当时又下着雨,他既看不到府里的动静,也听不清府里的响声,只知道府里似乎杀得很厉害。 因为对己方很有信心,他完全没想过这些杀手会一败涂地,也没有想过要进去观察战况。 直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杀进去的杀手没有任何人出来向他报告情况,他才隐隐觉得不对了。 他这才翻墙而入,看到局势已经一边倒的倾向凤府,他的人已经难挽败局。 他也曾经试图找到和杀掉凤惊华,然而凤惊华全副武装,手持强兵,又有一批顶尖的高手围在她身边,他根本无法靠近。 当全军临近覆没,他在无奈之下,只得悄然离开凤府,赶回宫里报告。 他并不是畏死,只是那时候留在凤府里战死并没有任何意义,而皇上,一定在等着战报。 他不能让皇上等太久。 秋夜弦看着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和情绪。 他的手,就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甚至已经握住了剑柄,准备拔剑出鞘,想杀了谢魈。 谢魈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但很平静。 杀手营的这次行动,损失实在太大了,而且还惊动了幸亲王一党,幸亲王一党将因此而加强戒备,以后更难让皇上下手。 办事不利的他,足可以死谢罪。 然而,秋夜弦最终没有拔剑,只是:“此次行动如此突然,凤家却早有防范,此事实在蹊跷,朕命令你随同解庸,着手调查行动失败的原因,尤其要查清楚,凤家为何能准备得如此充分。” 凤府戒备森严,他能理解,但能准备到这份上,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就算凤惊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但凭区区凤府的那点守备,怎么可能完灭三百杀手? 不说这三百杀手的身手如何高强,仅说他们身上的装备就堪称无敌,他也并未听闻凤府近期有什么大动作,如何能抵挡得住这些杀手的攻击?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谢魈道:“属下遵命。” “下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行动。”秋夜弦转身走进御书房,关上房门。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也必须一个人静静。否则,他会因为极度的愤怒、失望而杀掉这些还算忠诚能干的奴才。 现在,他很需要人手对付秋流雪一党,他不能随便杀掉忠诚能干的手下。 987 大战前夕 这一夜,他在御书房呆到天明。 因为心情实在太糟,他甚至取消了早朝。 在这种时期,臣子们也都无心上朝,收到这消息,便赶紧掉头,回家躲起来。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大臣打听到禁军里已经发生可怕的分裂,战争已经濒临一触即发的境地,他们不躲起来,难道要在外头等着被拉进战争里受难吗? 那么,负责整个京畿地区防卫的禁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有外人踏进禁军位于城内、城外的四个军营,一定会被军营内部的分裂和对峙吓坏。 任何一处军营,都明显的划分为两个对立的阵营与势力。 军营中部,空出一条明显的界线,双方人马分别在这条界线的两端做饭、吃饭、操练、巡逻、睡眠,谁都不能逾过这条线,哪怕只是一方有人马贴近这条界线,都会引起另一方人马的集体警觉与盯视。 更可怕的是,双方人马都全副武装,虎视眈眈又杀气腾腾,连晚上睡觉时都没有脱下身上的戎装与兵器,还派人全方位值夜,一副随时随地都准备着战斗的状态。 这里是京城,他们都是“自己人”,还能时刻准备着与什么人战斗? 当然是时刻准备着与“自己人”战斗! 这两派人马,一派由皇上的心腹、禁军副统帅——伍燃率领,一派由凤翔空曾经的部下、比如神武将军左魅等率领,由此可以看出,这两派人马的对峙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们已经对立到了连晚上睡眠时都兵不卸甲的程度,为何还不开战? 因为,他们幕后的主子给予他们的命令都是“对方不动,我方不动,何时主动,静候命令”,所以他们只能暗中厉兵秣马,伺机而动。 当然,军营中也有中立派,比如效忠于狩王、但没有跟随狩王去莽山平叛的将士等,只是这批人的数量实在不多,而且他们夹在两派势力的夹缝中,日子实在很难过。 但更难过的,恐怕是这两派势力决出胜负以后。 现在不站队,待战争结束,恐怕就没有他们的队了。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中立派,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静观其变再说。 军营中的这种分化与对峙,慢慢的传了出去,深深的影响着平民百姓与王公贵族。 “京城很快就要打仗了”,在这种传言的影响下,许多生怕被卷进战争的百姓开始逃离天洲。 一些不愿、也不敢站队的大臣也纷纷告老还乡、告病还乡,或者以为父母守孝等理由辞官,离开天洲。 对臣子的“逃离”,秋夜弦一概恩准,同时迅速给自己的人升官,填补这些空职。 秋烟散封王之后没有住进自己的新王府,而是窝在秋流雪的王府里,整日不出来,这足以表明秋烟散是站在秋流雪这一边的。 他恨不得立刻派兵围剿秋流雪和秋烟散,只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还差一步。 只要这步到位,他就立刻动用武力。 而秋流雪之所以按兵不动,应该也是没有准备好。 这段时间来,秋流雪无所不用极其,暗中联系和收买大内侍卫的大小头目,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但是,大内侍卫可是他的亲兵,他怎么可能让秋流雪将爪子伸到他的身边? 掌管一万多名大内侍卫的数十名主要头目,全部由他亲自挑选和考查,还有军机处暗中监视,怎么可能让秋流雪收买了去? 所以,他不动声色,让一些被秋流雪看上的头目假装对皇上、对待遇、对职位不满而对秋流雪的拉拢表示出动摇。 秋流雪为了拉拢这些头目,耗费了大量心血,喜欢美人的就送绝色美人,喜欢钱的就狂砸钱,喜欢权势的就允诺事成后给予高官和封爵。 这些都不喜欢?那就对症下药。 谁妻女失散的,秋流雪就派人去寻其妻女,让其全家团圆。 谁有大怨大仇却无力报仇的,秋流雪就帮他报仇。 …… 总之,秋流雪为了在大内侍卫内部培植自己的眼线和势力,可谓无所不用极其。 可是,秋流雪一定不知道,这些举动全都在军机处的掌握之中。 秋流雪若是相信自己成功的将爪子伸进了大内侍卫内部,到时一定会遭受反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秋夜弦的手紧紧的按在桌面上,眼里迸出强烈的杀气。 他在谋划霸业并已经付诸行动的时候,秋流雪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呢! 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秋流雪,如何与他这个已经称帝将近六年的帝王争霸? 他会用他的手段让秋流雪明白他是如何的天真与可笑! 想着,他的唇边泛起阴狠的笑意。 “皇上,解大人求见——”门外传来和远的声音。 “宣——”秋夜弦收起阴森的表情,坐下来,平静的道。 解庸走进来,行过礼后,道:“属下已经查清楚了,凤府几个月前闭府以后,就暗中运输材料进府,秘密设置机关和陷阱……” 他亲自带领军机处的探子,对凤府这次能大败军机处杀手的原因进行了极度细致的调查,终于查出了端倪。 秋夜弦听完以后,怒发冲冠,就差没有吐血了。 啪! 他重重的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凤惊华这个、这个、这个……” 他连说了好几声“这个”,才迸出几个字:“该死的女人!” 他的计划,再度被她看穿和摧毁! 算起来,从他登基以后,这个女人到底坏了他多少大计? 毁了他暗中除掉阴九杀的计谋! 毁了他公然除掉凤家的计划! 毁了他压制秋流雪的多次计划! 可以说,他被逼到今天不得不引发一场流血战争来维护皇位的地步,都是凤惊华在幕后操纵的缘故! 他好恨! 恨极了这个女人! 难道,她真的要像曾经扶持他一样,去扶持秋流雪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吗? 那个乳臭未干的秋流雪,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让她为他做这么多? 难道是秋流雪比较年轻,能够满足她对于男人的欲望? ——他恶毒的想着,眼里的阴狠和愤怒愈深。 解庸已经说完了,静静的等着皇上的指示。 然而他等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等到,便问:“皇上,军机处接下来是不是继续行动?或者换个目标,比如许府或者幸亲王府?” “不用。”秋夜弦回过神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道,“军机处继续招揽人手和训练人手,至于暗夜行动,全部中止。” 所谓的“暗夜行动”,就是暗杀秋流雪一党的行动,夜袭凤府只是开端。 这次行动的惨败,令他意识到秋流雪一党早就对暗杀、偷袭有了防备。 988 黑与兰的困境 凤府能提前设下这么多陷阱和机关,等着他的人钻进圈套,难道许府、幸亲王府就没有防备吗? 想想,秋烟散为什么躲在秋流雪的家里不出来? 难道不是因为秋流雪的家里很安全的缘故? 他与其在暗杀、偷袭上下功夫,不如全力备战,以实打实的战力取胜。 ——也只有在战争中彻底击溃对手,才能永绝后患,稳坐龙椅。 秋流雪应该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没有去玩暗杀对手的把戏,而是全力在军中拉拢和扩张势力。 解庸还是一脸平静:“是。” “朕问你,”秋夜弦话锋一转,“凤府为何也拥有那么高明的机关与兵器?” 那天晚上,从凤府逃出来的除了谢魈,还有数名后面才进去一探究竟的杀手,这些杀手详细的描述了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其中,他们发现凤府一些侍卫的身上也装备有类似黑家研制的防具与机关兵器,性能甚至还高出军机处的同款。 而根据军机处在火葬场检验的部分杀手尸体,从他们的身上也发现了机关兵器所伤的痕迹。 解庸缓缓的道:“属下怀疑,黑家流出的机关与设计图,很可能落到了凤家的手里,凤家利用这些机关模具和设计图,批量研制了这些机关兵器。” “还有一种可能,凤家可能已经收买了黑家的人,利用黑家的人制造机关兵器,如果真是这样,根据凤家所拥有的机关兵器数量,被收买的人应该不多,但水准可能很高。” 秋夜弦又握紧了拳头,咬牙:“你亲自去找黑无量,让他清理家门,如果再让朕发现黑家的机关出现在外人手里,黑家就改姓白好了。” 黑家人可没有什么正常的道德观与伦理观,只要能让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他必须得防着黑家了。 解庸道:“是,属下立刻就去。” “还有,”秋夜弦淡淡道,“见完黑无量后,你再去兰家老太太,缺多少钱就跟她要,说这是朕的意思。她若是不给,你再回来跟朕说。” 他是皇帝,他亲自跟兰家要,兰家敢不给吗? 敢不给的话,就别怪他手辣。 现在已经到了很紧急、很关键的时刻,他没有心情跟兰家讨价还价。 解庸又“是”了一声,而后退下去。 没过多久,黑无量就收到了解庸转过来的皇上的话。 他当即傻了眼:“你说的可是真的?凤家人用的真是黑家的机关?” 解庸拿出一副机关铁臂,放在桌面上,道:“这是探子从凤家侍卫的手上砍下来的,你看看是不是黑家的货。” 那天晚上的袭击,也有部分探子参与协助。 有机灵的探子砍掉一名死亡侍卫的手臂,将这副套在手臂上的、既可以防身又可以发射暗器的机关铁臂给带了回来。 黑无量拿起那副机关铁臂反反复复的研究了半晌后,叹气:“很可能是我家的人干的,我会好好去查。” 解庸面无表情:“不仅仅是查,而是要杜绝。” 黑无量苦着脸:“我明白。” 说罢,他犹豫了一下,道:“研究室那边没有钱了,飞行器的改进被迫停止,你看这个钱什么时候能拨下来?” 他现在在军机处已经边缘化,除了守着机关研究室,已经没别的事情可干。 要命的是,军机处以经费不足为由,停止了对机关研制的拨款,他正在研究的几种超级机关兵器不得不停下为。 解庸道:“军机处近期耗费巨大,资金有限,你若是想要资金,请亲自与皇上说去。” 然后他就走了。 留下黑无量又头疼,又不满,又无奈。 但难受并不止他一人,还包括兰家的两大当家——秋绵绵和兰久芳。 解庸只对他们说了一句:“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支取费用。” 他说得很客气,但没有什么感情。 面对他这个军机处的第一首脑,秋绵绵知道他绝对不是在狐假虎威,便道:“皇上想要什么?” 解庸道:“皇上没说,老太太请看着办便是。” 任是秋绵绵历经大风大浪数十载,这会儿也沉默了。 皇上既在强势回应上次兰家拒绝拿出那笔钱的事情,也是在考验和警告兰家。 终于,半晌后,她缓缓道:“兰家现在能拿得出来的钱,最多只有三百万两,再多的话,兰家只有变卖铺子、宅子和田地了。” 她的话并非敷衍。 皇上登基后的三四年时间里,兰家借着皇上的庇护,生意迅速扩张和做大,获得了滚滚财源,但树大招风,兰家这几年遭受到了同行的联手排挤与打压,特别是本家将生意不断放给分家、旁支和手下打理以后,许多产业和铺子出现了问题,导致利润下滑,而军机处的压榨,更令兰家的资金周转不便。 兰家现在的日子,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解庸并不了解这些,他只是忠诚的执行皇上的命令。 他只是平板的道:“兰家的忠心,皇上心里定会明白。” 兰老太太叹气,将秘密宝库的钥匙交给儿子:“去吧,拿银票给解大人。”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拄着拐杖,久坐不动,眼里有不满,有恼怒。 皇上这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兰贵妃当皇后了,是吗? 皇上的母亲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比起兰贵妃来差得远了,但皇上还是看不起兰贵妃的出身,觉得兰贵妃不配为后,对吧? 接下来又是一场战争了,皇上还想从兰家拿走多少? 兰家这些年来赚的财富,够皇上用吗? 想到种种,她的目光,慢慢的冷了。 皇上虽然给了兰家很多特权和好处,但兰家给予皇上的报酬,却丝毫不比皇上给的少。 兰家辛苦挣到的钱,总不能全部花在皇上那里。 坐了良久之后,她找到贴身的嬷嬷,道:“今天晚上,把我那些主事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都叫过来,我有事要交待。” 她必须得给兰家留条后路。 从这一天开始,黑家开始了一场暴风雨般的内部肃清活动,并加强了对自家人的管控,规定:除了在朝廷担任官职者,任何人不能外出,不能与外人接触。 对那些出卖、泄露机关与设计图的人,黑家也给予了严厉的惩罚,比如挑断手筋,比如不允许其接触任何机关与资料,而这样的高压手段,只是激起了这些人的怨恨与反叛罢了。 但不管皇上与幸亲王如何明争暗斗,外面的世界又在忙些什么,后宫的女人们,永远都在争的,始终只是皇上的宠爱和自己的地位罢了。 989 芙蓉娘娘有喜了 文宰相又领着一批大臣上奏,强烈要求皇上封兰贵妃为后,还摆出“封后,立太子,方能稳人心”的理由。 表面上看起来,文宰相这拨人的举动真有那么一点趁火打劫、向皇上逼宫的味道,但这样的举动,其实也说明他们是站在皇上一边的。 而且,他们摆出的理由也没错,一个政权里有皇上、有皇后和太子,无疑显得更名正言顺。 这一回,秋夜弦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者强硬回绝的态度,而是道:“朕定会好好考虑。” 他说过他年内会在册后的事情上有个定论,在“定论”之前他还有不少时间,但计划不如变化,秋流雪一党来势汹汹,导致形势大变,他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 真到了打仗的时候,文官是没有太大用处的,比如现在,即使姬恒弟子满朝廷,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四大家族中,现在也就只有兰家的钱财比较有用了。 也许,他真的应该封兰贵妃为后,稳定人心。 文宰相看出了皇上的动摇,心中大喜。 姬恒看出了皇上的动摇,忧虑和恼怒不已。 退朝以后,姬恒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就差没有砸东西了。 姬家的女子最有资格封后! 皇上也一直为姬家保留皇上的位置,但为什么,这个皇后的宝座就快要落到兰家的手里了? 他姬家是遭了什么恶运,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他要怎么办,才能阻止兰家的得势? 是不是应该向大皇子下手了? 大皇子没了,兰贵妃就别想当皇后了! 虽然大皇子被保护得很好,但以姬家的势力和本事,若是全力以赴和不择手段,未必没有机会下手。 ——他微微眯眼,眼里闪过凶狠和暴唳。 别看文官看着斯文,真狠起来,绝对不会比武官手软。 他坐下来,指腹点在桌面上,轻轻的叩着,认真的盘算起这事的可能性来。 突然,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老爷——”管家的声音传进来,“宫里来人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相告。” 难道是莲儿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姬恒眼皮子直跳,赶紧冲过去开门。 管家的身后站着一名外形、打扮都很普通的男子,这名男子却不是姬莲的人,而是姬芙身边的太监。 这名太监冲姬恒行了一礼,低声道:“老爷,小的有急事相告。” 姬恒立刻挥退管家,对这名太监道:“你进来。” 太监进了书房后,擦了一把汗,低声道:“娘娘有喜了。” 咚—— 姬恒惊得脚下一个踉跄,撞在花架上,差点摔倒。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有没有经过确认?有没有弄错?”他不敢相信这个天大的消息,连连追问。 “绝对没错。”太监低声道,“娘娘学过简单的医术,绝对不会弄错怀孕的事情。” 他口里的娘娘,指的是当然是芙蓉妃子——姬芙。 姬恒连连眨了十几下眼睛,才“卟通”的跌坐在椅子里,双手合拾,冲着对面墙壁上的祖宗画像直拜,嘴里喃喃念着:“祖宗保佑,真是祖宗保佑啊,芙儿这么快就有喜了,姬家有希望了——” 数十年来,姬家也曾有几名女子入宫为妃,只是都没能得宠,也没有生过儿子,导致姬氏一族虽然繁盛,却始终不能达到顶点。 这一回,只要姬芙生下儿子,姬家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 但姬芙现在有孕,最重要的意义是姬家有了极大的筹码可以狙击兰家的得势。 他这一回送姬芙入宫,看来真是下对了棋。 那名太监等了一会儿,待他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后,才道:“娘娘确认此事后,让小的即刻来禀告老爷,再问问老爷,她如今应该怎么办才好?是不是先将消息压下来?” 时局诡异又复杂,任凭娘娘如何聪明,现在也是小心谨慎,不敢轻易行事。 姬恒拈着胡子,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沉思。 这种敏感而重要的时候,可不能走错一步。 良久,他抬头,目光炯然:“一,必须全力保护娘娘的安全,绝对不可以让娘娘腹中的胎儿有事。二,立刻将消息报给皇上,让皇上分享这个好消息。” 兰家逼得太紧,皇上也已经动摇了,这种时候实在不宜封锁姬芙怀孕的消息。 那名太监道:“小的明白了。” 姬恒道:“如果有必要,就从姬贵妃那里调动可靠的人手过去,总之,娘娘的吃、穿、住、用,以及娘娘接触的任何人,包括最不起眼的奴才在内,都必须小心谨慎,来回防范。” 太监道:“是,小的一定把老爷的话转告给娘娘。” 而后,姬恒又仔细叮嘱了一番,那名太监才离开凤府。 姬恒的心情变得很好了,脑子也转动得很快。 他将管家招来,下令:“立刻挖了兰家的根。” 这几年来,他暗中收买了那么多兰家底下的掌柜、伙计,又往兰家的生意圈里渗透了那么多眼线,如今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打仗是皇上干的事情,他管不着,为自己的家庭谋取更高的地位与利益,才是他应该且必须要干的事情。 反正,他知道皇上不会输,他要趁这个机会将兰家拉下马,为姬家的女子坐上后位铺路。 管家会意:“老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姬恒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而后,他就悠然的坐下来,品茗,练字,玩古董,好不悠然。 就在这一天,后宫突然爆出一条惊人的消息:芙蓉妃子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换了以前,这条消息不会太惊人,但在兰贵妃离后位仅一步之遥的时候,这条消息便意味着后位争夺战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皇上,会不会因此而倾向于芙蓉妃子? 毕竟,芙蓉妃子比兰贵妃年轻不说,美貌、才艺、性情、城府也能与兰贵一较高下,更别提兰贵妃绝对比不上的出身了。 再说了,皇上若是真的意属兰贵妃,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有册封兰贵妃为后? 所以说,芙蓉妃子一怀孕,兰贵妃的皇后梦,就悬了。 众妃皆在观望,兰贵妃自然忧虑起来,但真正抓狂的,却是姬莲。 “这贱人竟然怀孕了?”近期情绪才稳定了一些的姬莲突然又发起疯来,疯狂的打砸能动得了的一切东西,“这个贱人竟然怀孕了?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怀孕?她一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怀上孩子!” “不对,她怀的才不是孩子,一定是妖怪!” “不不不,她可能根本没怀孕,故意制造假象蒙骗皇上,我要去告诉皇上,千万不能让皇上给骗了……” 990 暗夜里的诅咒 她说着就往外面冲去,边冲边喊:“皇上,你千万不要被姬芙那个贱人给骗了,一定要好好查她的肚子,她的肚子里可能根本就没有孩子,一定要治她的欺君之罪……” 她妒忌得要疯掉了! 按姬芙已经怀孕两个月计算,姬芙简直就是刚侍寝不久就不敢当上了龙种,这个贱人怎么可能这么走运? 她不能相信! 更不能接受! 众宫人看到她又发疯了,赶紧冲上去拦住她。 若是让她这番话传出去,对芙蓉娘娘、姬家多不好?她们可不能让娘娘坏了大事。 “你们这些奴才也敢对本宫动手?”姬莲大怒,又撕又咬又吼,“再不放开,本宫就杀了你们!全杀了你们……” 众宫人没把她的威胁和命令放在眼里。 现在,仙霞宫由马姑姑说了算,娘娘说的话已经不算数了。 当然,她们可以不听娘娘的命令,但却绝对不敢伤了娘娘的,只得任由娘娘又抓又咬。 有人看场面有点难以收拾,便跑去请马姑姑。 今天,听说芙蓉娘娘怀孕以后,马姑姑就转到芙蓉宫侍候芙蓉娘娘去了,这会儿不在仙霞宫。 马姑姑听说姬贵妃又发疯以后,一脸淡然的道:“娘娘病得不轻,喜欢说胡话,千万不要让她离开仙霞宫。她若是病情发作,控制不住,就喂她喝药,让她好生躺着。” 就姬贵妃那样的身体和性情,两三年内能不能有机会受孕和恢复正常,这很难说。 相较之下,芙蓉娘娘大有希望,任何一个奴才都知道要跟谁、护谁,她也一样。 仙霞宫的宫女得了命令,立刻赶回来,将马姑姑的意思说了,于是一群人立刻准备“安神”药,强行灌喂姬莲。 姬莲大惊失色,疯狂的挣扎和尖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快放开我,不许碰我!” “你们这群狗奴才,竟然想毒死本宫?来人啊,快来人啊,这些狗奴才们想毒死本宫,赶紧将这些狗奴才给杀了,灭他们的九族,将他们的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 “啊,皇上,奴才们要毒杀本贵妃,您快来救救莲儿——” …… 她疯婆子般的尖叫声,令众宫人不断摇头,灌得更狠了。 守在仙霞宫四周的侍卫隐隐都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却无动于衷。 娘娘不仅患有相当严重的心绞痛,还患有相当严重的失心疯,虽然近期已经好转了许多,但偶尔发病大吵大闹也很正常,他们没必要大惊小怪。 姬莲一拳难敌众手,很快被灌进了安神药,然后昏睡过去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角落里点着一盏灯烛,灯光昏黄,令眼前不至于太黑暗。 姬莲现在很害怕黑暗,无光难眠,所以一到晚上,她的卧室里都点着灯。 她一睁开眼睛就想骂人,就想去找皇上告状,就想将仙霞宫的狗奴才们全斩了,然而她全身虚软无力,莫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个发现再度令她气急攻心,于是她的心绞痛又发作了。 她痛得将手往上挪,按在胸口上,难受得喘不过气,嘴里含糊的唤着“皇上”。 “皇上,莲儿就要死了,您怎么不在莲儿的身边?” “皇上,莲儿好想念您,您在哪儿?为何不在莲儿的身边?难道您忘了莲儿吗?” “皇上,您可知道莲儿被欺负得很惨,那些狗奴才个个都想杀了莲儿,您快来救救莲儿……” …… 然而,不论她如何一声声的在心里呼唤她的皇上,也不管她如何痛苦和难熬,她的皇上都不会出现,她只能独自熬过漫漫长夜。 只是,生病了却无人依靠、无人呵护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她呼唤“皇上”无果后,忍不住“嘤嘤”的哭起来。 “娘,莲儿好难受,好想您,您怎么不来看望莲儿……” “娘,莲儿病了,快要死了,您怎么不在莲儿的身边……” “为什么你们都不在莲儿的身边,莲儿马上就要死了,呜呜呜,为什么你们都抛弃了莲儿……” …… 深夜,她独自落泪,独自哭泣,无人理会。 她真的开始相信,如果她病死了或被害死了,大概也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去…… 但她没有在这个晚上病死。 当她终于不再那么难受和痛苦时,她心底的怨恨便又开始发酵和膨胀。 一切都是后宫那些勾搭皇上的女人害的! 尤其是那个姬芙! 勾搭皇上的女人都该死,勾搭皇上的、原来是她的好姐妹的女人更该死! ——但凡有点人性的女人,抢谁也不能抢好姐妹的男人! 所以,凡是抢好姐妹男人的女人,统统都该下地狱! 她用尽她的一切,诅咒姬芙小产,诅咒姬芙破相,诅咒姬芙失宠,诅咒姬芙镜花水月白日做梦,诅咒姬芙失去一切…… 这个夜晚,在诅咒情敌的人,并不止她一人。 祝幽又像平时一样,坐在秘室里,点燃巫香,先全神贯注的念了很长很复杂的咒语,而后拿出针头,在指腹上一刺。 指腹上的伤口渗出一滴豆大的鲜血。 她拿起桌面上那只软绵绵的圆球,将渗血的指腹戳在圆球上,一边在圆球上划着奇怪的血图案,一边嘴里念念有辞:“我以我血及我之寿命,向伟大的巫神乞求,求那个姓姬的女子,无子无女,面容衰败,事不顺意——” 这圆球是用在巫药里泡了整整三年、又日日承受诅咒的布帛制成,里面装着姬莲的头发、指甲、鲜血、贴身衣物和最喜欢的东西。 其实,用人形物体来下咒是最好的,但皇上非常忌讳巫师未经许可就在宫里使用邪术和咒术,所以,她不敢把咒物做得那么明显,只能做了一个圆形的、类似小玩具的东西来代替。 这样虽然会削弱诅咒的效果,但安全为上,她只能将就了。 她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最后这次咒术。 ——也是最后一次施咒。 对身份高贵、命格尊贵的目标所下的这种诅咒,是极为高明和厉害的咒术,不仅需要于午夜之时施术,期间不能出任何差错,还要整整施术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功。 今天晚上,正好是她施术的第四十九天。 过了今夜,她就坐看姬莲如何倒霉了。 只是,施这种术实在太伤身,她不仅极度疲惫,而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不能再施术了,否则不仅会重伤身体,也会导致巫力下降。 她擦了擦汗,走出秘室,仰头躺在榻上,瞬间进入深眠。 姬莲身体有病,心理也有病,再受了她的诅咒之术,一定会雪上加霜,再受重创,再无康复的可能了吧? 991 救命,有鬼 “天灵灵地灵灵,苍天有眼快显灵,赶紧让那个贱人阴谋曝光,千万不要让她得逞……” 姬夫人刚踏进仙霞宫没几步,就听到了这种唠唠叨叨、恶意满满的诅咒声。 这里是后宫,怎么会有这种宛如疯妇骂街一般的叨念声? 她皱眉,循声望去,就看到凤凰树下坐着一个全身似乎都在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女子。 女子背对着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一边用针扎一边诅咒,给人的感觉很是诡异和不适。 “那奴才是谁,你们怎能容许她在那里胡言乱语?”姬夫人很是不满,斥喝仙霞宫的宫女。 宫女心里一紧,赶紧低声道:“夫人,那是娘娘,咱们不敢管娘娘的事……” 姬夫人恼怒的道:“哪个娘娘敢在仙霞宫乱来?” 宫女小心的道:“那、那是咱们家的贵妃娘娘……” “啊?”姬夫人一惊,快步上前,想将那个诡异的女子看个究竟。 结果才靠近,就又听到那个女子阴笑:“姬芙你个贱人,竟然敢抢我的男人,还敢假冒怀孕,呵呵,有我在,你休想欺瞒皇上,休想生下孽种,休想争霸后宫……” 而她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只写着“姬芙”的布娃娃。 姬夫人先是被这番话给气疯了,接着定睛一看,这女人真是她的宝贝女儿姬莲,一时间又气又怒又心疼,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扯过姬莲手里的布娃娃,重重的摔在地上,吼道:“还不快将这东西拿去烧了!” 这些话若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啊,你们要干什么?”姬莲一看“姬芙”被拿走了,又抓起狂来,冲过去要抢,“你们还想救那个贱人?告诉你们,那个贱人使用邪术魅惑皇上,祸国祸民,怀的也是孽种,绝对不是皇上的种,一定会生不出来的,你们收了她的钱,为她卖命,还要谋害我,一定没有好结果……” 啪! 一记耳光不轻不重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将她打蒙了,也将她打醒了。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打她的人,接着更不敢置信的动了动唇:“娘?你是……娘亲?你、你打我?” 她的娘亲竟然打她? 她是不是看错了? 她的娘亲怎么可能会打她呢? “不打你怎么会清醒过来?”姬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又心疼又恼怒,“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说的什么话!芙儿是你的堂妹,她得宠,怀了龙种,对你、对姬家都有好处啊,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一点呢?你们是姐妹,是姬家最大的希望,理应相亲相爱……” “我们才不是好姐妹!”姬莲凄厉的尖叫起来,“她若当我是好姐妹,就不会跟我抢皇上,更不会怀上皇上的孩子,一次次的抢走我的幸福与未来……” “你、你怎么到现在了还这么说话?”姬夫人简直要气晕过去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整个姬氏一族的事情!芙儿争的也不仅仅是皇上的宠爱,而是姬氏一族的未来啊,你姓姬,你得为姬家的未来着想啊!” “我不想我不想!”姬莲哭起来,“我曾经为姬家做了那么多事情,但姬家为我做了什么?我失宠的时候,姬家没有帮我争宠!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姬家没有帮我出头!我生病的时候,姬家不仅没有照顾我,还送别的女人进宫去争宠,对我根本就是无情无义!这样的姬家不是人,不值得我……” 她的嘴里被塞住了。 被一只装满了液体的小瓶子给塞住。 封住她嘴的,是姬夫人。 那瓶子里装的,是所谓的“安神”药,因为她这几天经常发疯,宫女们不得不将安神药带在身边备用,只是这药喝多了极为伤身,若非迫不得已,宫女们也不敢随便给她使用。 姬莲的身体又被两个强壮的宫女给按住了,挣扎不得。 她瞪着发红的、圆圆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母亲。 连最疼爱她的母亲,都要为了姬芙那个贱人而如此对她吗? 姬芙到底给这些人下了什么药? “咳咳咳……”吞下药汁后,她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母亲,还有那些奴才,用恶毒的声音道,“姬芙这个贱人,不仅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了皇上,还迷惑了你们,一定不得好死!一定生不出孩子……” 她的意识迅速模糊,目光迅速涣散,显然准备晕过去了。 她恨透了这种被人强行灌药和被迫晕过去的感觉。 她利用最后的时间诅咒:“姬芙那个贱人一定生不出来!她一定会流产!她一定会破相!她一定会失宠!她一定会不得好死。” 而后,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虽然晕过去了,她的眼睛却还是圆睁着,透着一种“死不瞑目”的决绝与不甘。 姬夫人看着这样的女儿,心如刀绞。 她将女儿搂在怀里,低声哭起来:“我的莲儿啊,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呢?那个知书达礼,聪明懂事有见识的莲儿,到底跟哪里去了呢?你再这样下去,没有人能帮得了你啊,就算是母亲,也会有心无力啊……” 众宫人都不出声。 就娘娘这样,还能好得起来吗? 她们都不看好。 姬夫人搂着女儿哭了半晌后,才止住眼泪:“扶娘娘进房躺好。” 这个时候,姬莲的眼睛总算闭上了。 姬夫人坐在女儿的床边,一直陪着女儿,跟沉睡中的女儿说体己话,希望女儿在睡梦里能够听得进自己的劝告。 直到太阳西沉,她才起身离开。 她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姬莲突然尖叫“姬芙你这个贱人一定不得好报”。 她悚然一惊,转身,女儿却只是叫了那么一声,并没有醒来。 她:“……” 半晌后,她黯然垂眼,摇了摇头,离开。 她有心陪伴和照顾女儿,但女儿已经是皇家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来照顾? 而且皇上虽然不怎么来仙霞宫过夜,却一直待女儿不错,不仅时不时的来看望女儿,给予女儿的赏赐也从来没有少过差过,给女儿看病的太医也是最好的,她还能说什么呢? 女儿啊女儿,她不断回望仙霞宫,在心里道:你若是想不开,就真的没有人能救你了! 还有,你可不能再做什么傻事了! 但是,她怕什么,就来什么。 就在这天晚上,芙蓉宫里突然传出凄厉而恐惧的尖叫声:“有鬼——” “救命——” “来人——” 992 不要吃我的孩子 芙蓉宫位处后宫比较居中和热闹的位置,格局和面积都不算大,加上芙蓉妃子青春健康,声音也特别清亮饱满,这么用力的尖叫起来,声音传得相当远,迅速惊动了大半个后宫。 因为怀有龙种的关系,芙蓉妃子可是后宫当前最受瞩目的妃子,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整个后宫的神经和视线。 这会儿,芙蓉宫里传出这样的尖叫声,嫔妃和宫人们立刻惊醒过来,同时在心里暗道:该不会是芙蓉妃子的肚皮出事了吧? 但是,芙蓉宫门户紧闭,除了太医,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而皇上今夜又在御书房过夜,没有过来,因此,没有人知道芙蓉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芙蓉宫里的尖叫声而后低了很多,断断续续的,却始终没有停止。 不用亲临现场,嫔妃和宫人们也能确定这些声音来自芙蓉妃子,因为,奴才们若是发出这样的声音,早就被治罪和丢出来了,根本不可能还找太医去看诊。 芙蓉妃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发生了什么事? 她肚子里的胎儿是否受到影响? 她会不会小产?——这是嫔妃们最盼望看到的了。 只可惜,除了去叫太医和接太医进门之外,芙蓉宫的大门整个晚上都没有打开过,更没有任何人走出来,外头的人始终不知道芙蓉妃子出了什么事。 直到天色大亮,太医才一脸疲惫的走出来,在数名太监的护送下离开。 嫔妃们有心向太医打听芙蓉妃子的情况,但太医的身边围满了芙蓉妃子的人,她们无从下手。 直到下午,芙蓉宫恢复了秩序,有人进进出出了,旁人才打听到,原来是芙蓉妃子因为怀孕的缘故晚上睡得不太好,做了噩梦所致,现在已经没事了。 甚至,芙蓉妃子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散了一会儿步。 她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老辣的嫔妃和宫人们都对此深表怀疑:真的没问题吗? 都见鬼了,不是吗? 只是芙蓉妃子出来转了一下就回去了,芙蓉宫的人也是守口如瓶,没让旁人问出什么内情,旁人也只好作罢。 但这一夜,芙蓉宫再度传出芙蓉妃子的尖叫声。 太医又匆匆的赶来,芙蓉宫又匆匆的闭门。 整个后宫沸腾了,激动了:芙蓉妃子真的出事了吧?这回不是做一个噩梦这么简单吧?她的胎儿还能保得住吗?是不是又有什么人对芙蓉妃子动手? 事实上,姬芙真的就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只是,她做的噩梦太真实,真实到她毛骨悚然,全身发僵,尖叫不断,却迟迟醒不过来。 她梦到她在一个恐怖的、冰冷的、昏暗、腥臭的地方醒过来,一睁开眼睛,眼前就全是狰狞的怪物和妖魔。 有身上挂着血筋和肉丝的活骷髅,有身上爬满蛆虫的尸体,有缠绕住她的、黑色发亮的蟒蛇,有冲她狞笑的、跟画册上一模一样的牛头马面,有在空中飘来飘去的、鬼气森森的鬼…… 空气中弥漫着既强烈又恶心的腐臭,令她在噩梦中也不由自主的扼住咽喉,狂呕不止…… 更可怕的是,那些妖魔鬼怪都贪婪的盯着她的肚子,一只只伸出血红的舌头,舔着嘴,流着口水,伸出魔爪,往她的肚子探去,阴森森的叫着“吃了你的孩子,我们要吃了你的孩子……” 她恐惧的尖叫着,捂着肚子仓皇的逃窜,然而,到处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跌跌撞撞的跑了一会儿就摔跤,倒在一大团毛茸茸、软趴趴、臭哄哄的、还会动的东西上。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就是一亮,也不知道哪来的光,就让她看清楚她竟然是倒在一群正在啃噬尸体的、巨大的老鼠堆上,而那群老鼠正在啃的,竟然是她的躯体…… “啊——”她凄厉的尖叫,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她感觉她的身体都要冻僵了,但血管里的血液却是流得飞快,力道又极大,几乎要冲破她的身体,令她爆炸开来。 而她已经吐得胃里空空了,却还是无法停止,连内脏,包括胎儿,都要吐出来了…… “不要,不要吃我的孩子——”她边吐边恐惧的尖叫。 她不要把孩子吐出来! 一旦把孩子吐出来,她就没有孩子了! 谁来救救她? 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她不要死在这里!更不要她的孩子被呕吐出来,然后被这些鬼怪吃掉…… 突然之间,眼前一片雪白。 黑暗不见了。 那些妖魔鬼怪和老鼠、她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她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茫茫。 她是死了吗? “娘娘,您醒醒,您快醒醒——” “您看得见奴婢的手吗?” “娘娘您哪里不舒服……” 耳边不断传来由模糊至清晰的声音。 很熟悉的声音。 再然后,眼前的白茫茫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模糊的黑点。 这些黑点慢慢变大,变得清晰。 是手。还有人头。 熟悉的人头。 马姑姑,太医,侍女,等等。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感觉身体异常疲惫,就像刚刚才干了什么巨大的体力活,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还湿漉漉的,就像刚刚淋了雨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她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后,就急促的喘气,声音沙哑得不行。 马姑姑迅速给她喂水,冷静的告诉她:“娘娘,您做了噩梦,现在才醒过来。” 她说得很简单,但事实上,娘娘做了很久的噩梦,身体有时僵硬和冰冷得可怕,有时又不断抽搐和痉挛,还疯狂的出汗,令她们吓得不轻。 她们不断呼唤娘娘,太医也想了很多办法,针灸点穴喂药薰香泼冷水等等手段都使上了,但娘娘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只是不断的说梦话。 太医甚至说了,娘娘在梦境里遭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连身体都要承受不住了,如果再醒不过来,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好在,在娘娘身体抽搐得特别厉害的时候,太医用的法子起了效果,娘娘终于醒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姬芙喝了整整三杯水后,才说得出话来,抓住马姑姑的手,惊悸的道,“我、我做了很多可怕的梦,有魔、魔鬼要要要吃了我的孩子……” 更可怕的是,她刚才所做的噩梦是接着昨夜的噩梦进行的。 就像、就像妖魔鬼怪利用黑夜与噩梦对她进行追杀,一晚不成,第二晚接着来。 她现在都能清楚的记得梦境里的一切,就像亲身感受一样,真实得可怕。 993 娘娘中邪了 她就像被吓坏的小孩子,好不容易遇到信任的大人后就抓住对方,抽抽噎噎的、断断续续的讲述她所经历过的可怕的一切。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甚至多次陷入恐惧之中,口不能言。 然而,她却无法控制倾诉的欲望,旁人根本插不上话,更无法打断她的话头。 她说了很久,直到天色大亮了,她才勉强说完,才勉强平静下来。 而此时的她,脸色苍白,睡衣因为汗水而贴在身上,看起来就像重病之人。 “娘娘,没事了,噩梦已经结束,一切都好了啊。”马姑姑安慰她,同时命令宫人,“快扶娘娘沐浴更衣。” 待侍女将姬芙扶进浴室后,马姑姑走到外间,对等在那里的太医道:“娘娘的胎儿如何?” 太医道:“娘娘年轻健康,也很坚强,胎儿暂且没有受到大的影响,但是,娘娘的精神受到的损害颇大,再这样下去定会伤及身体。” 马姑姑的眼皮子跳了几跳:“太医可有好的办法?” 太医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娘娘不要再做这样的噩梦,保持心情平和愉悦。我会开几剂安神静心、不会危及胎儿的药方,你们也要注意些,莫要让娘娘受到刺激。还有,最好能查一下娘娘为何会做这样的噩梦,从源头上掐断娘娘做噩梦的根源。” 马姑姑的眼皮子又跳了几跳:“我明白了,多谢太医。” 太医离开以后,马姑姑独自坐在屋檐下,沉思了很久。 她将娘娘这段时间来的举动反反复复的回忆和分析了很多遍,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除非…… 她的目光黯沉下来,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了。 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不能乱猜,以免事态扩大和恶化。 这边,姬芙终究年轻,沐浴更衣过后,吃了东西,吃了药汤,加上阳光好风景好空气好和众人的安慰呵护,再加上皇上过来陪她午眠,她的心情就慢慢的好转起来。 是啊,只是做个噩梦罢了,怎么就怕成这样呢? 梦终究是梦,一切都是假的,再可怕也是假的,她是要当皇后的人,怎么可以怕区区的噩梦? 于是,在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强大的精神力的压制下,她暂时克服了噩梦带给给她的恐惧与阴影。 然而—— 当天晚上,她又做噩梦了。 噩梦延续昨夜的剧情,那些老鼠将她的肚子咬开,从里面扯出一个血淋淋的胎儿,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啊——”她在噩梦之中又凄厉的尖叫起来。 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捂着肚子,一声声的叫:“不要吃我的孩子,不要吃我的孩子……” 芙蓉宫又开始彻底无眠,所有人忙进忙出,为了唤醒她而奔波。 这一夜,虽然芙蓉宫已经有了处理这种状态的经验,然而,因为姬芙服用了安神药物的缘故,身体睡得很沉,比前两夜更难醒过来。 她在真实得要命的梦境里狂奔,躲避着巨鼠、蛇蚁、虫子的追咬。 跑着跑着,她突然掉进一个坑里,坑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摸不到,耳边却充斥着婴儿的哭泣声、呼喊着。 “母妃,救我……” “母妃,我被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母妃,我在这里,快快救我……” 那一定是她的孩子的哭泣声与呼救声。 她怕,她慌,她惧,她心痛,又哭又喊:“我的孩儿,你在哪里……” “母妃,我在这里啊,母妃快来救我,我要死了……” 她循着婴儿的声音追去,突然之间,眼前一亮,一张狰狞的、血红的鬼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没再做梦了,因为,她彻底晕了过去。 因为恐惧而晕了过去。 当她醒过的时候,已是午时。 不必描述她当时的状况,反正,就跟快死的人差不多。 太医又给她扎针,又让人给她推拿,又让人熬药喂她,芙蓉宫上上下下也都安慰她哄着她,宫人们还把整个芙蓉宫又检查了一遍,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冲撞了她。 然而,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同样的噩梦。 这天晚上,芙蓉宫一片灿亮,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没有入睡,全都守在娘娘的身边。 但是,没用,姬芙仍然继续做噩梦。 当她终于醒来的时候,短短几天,她仿佛老了好几岁,原本纤秾合谋的身躯瘦了整整一圈,面容憔悴,肌肤黯淡,目光无神,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风姿与光彩。 她真的病了,一整天都没能下床。 几名太医细心的给她诊治,虽然他们都开出了药方,却都认为她得的是心病。 心病?娘娘一切都那么顺利,怎么会得心病? 马姑姑看着这一切,心脏不断下沉。 终于,她暗中叫来一个太监,叮嘱了他几句。 这名太监会意,悄然离开。 他去了姬家,报告了芙蓉娘娘的事情,又转告了马姑姑的意思:娘娘恐怕是沾了脏东西,请姬家最好请一名道士去看看! 姬夫人一听,哪里敢耽搁,立刻请了一名与姬府颇有些来往的道士冒充姬家的家奴,随她进宫,一探究竟。 那名道士暗中观察了芙蓉宫和姬芙的病症,又仔细问过原由之后,很笃定的告诉姬夫人和马姑姑:“娘娘中邪了,很可能是有人给娘娘下了咒术。” “中邪?”姬夫人倒抽两口冷气,“可、可能查得出来是何人所为?” 她就奇怪了,芙蓉宫的人全是姬家和姬芙的亲信,个个都是查过底细并受到监视的,娘娘也被保护得非常好,怎么可能还会一而再的做如此诡异的噩梦并受到巨大的刺激,原来是有人暗中搞鬼的缘故! 让她知道是谁暗中搞鬼,她举姬家之全力,一定令其不得好死。 道士掐指算了算,摇头:“对方的道行应该很高,不留任何破绽,小的实在看不出来。” 姬夫人急道:“那、那你可能化解?” 道士道:“小的尽力而为。” 姬夫人大喜:“那就有劳道长了。” 当下,她命令宫人们看好芙蓉宫的门墙,生怕芙蓉宫里的事情暴露。 而后,道长在芙蓉娘娘的卧室外设坛,施法,忙了一个下午,方才与姬夫人离开。 他们离开的时候,若虚宫里,祝幽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咽喉涌出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糟糕了,这是诅咒之术的反噬效果! 姓姬的很可能已经发现自己中了咒术,请了高人前来施术除咒,将咒术反弹给了施咒之人。 994 噩梦里的怪胎 她抓起手边的手帕,捂住嘴,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而后,她看着手帕里那一团浓稠的鲜血,冷冷的笑起来。 竟然能让她吐血?看来姬莲请的高人段数颇高啊,不过,还是不能与她相比! ——她所施的诅咒之术不仅是最高深、最复杂的巫术之一,根本无法可解,她的巫力与巫术也是这世间最顶尖的,根本无人可及。 所以,无论姬莲请来怎样的高人,都不可能彻底化解她所下的诅咒之术! 姬莲所为,不过是垂死挣扎,将结果拖延上几天罢了。 她挣扎着下榻,从抽屉里摸出那只代表姬莲的诅咒圆球,用染上自己鲜血的手帕将圆球包起来。 “娘娘,你怎么了?”巫月走进来,发现她的唇边有血,又看到那张染血的手帕,惊得叫起来,“你怎么吐吐血了?是不是病了?我立刻去请御医……” 虽然她们都懂一些巫医,但正常的犯病,还是要请普通的大夫。 巫医,可是不能乱用的。 “不用,只是遭了姬莲的反噬之术罢了,没有大碍。”祝幽摇头,“将火盆拿来。” “喔。”巫月将火盆拿来,还是有些忧虑,“真、真的没问题吗?” “普天之下,谁能与我比肩?”祝幽一脸孤傲,“凭她们找的那些凡夫俗子,就想破了我的咒术和反噬伤我?没那么容易!放心,我吐的这一口血伤不到我,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好。” 说着,她将用手帕包着的诅咒圆球丢进碳火里,嘴里念念有辞。 如果诅咒物上有目标的名字,效果会更好,但她担心她对姬莲下咒的事情被人发现,没敢在圆球上写下姬莲的名字,否则,姬莲的结果会更惨。 而这一次,她将这颗受到自己鲜血污染的诅咒物烧掉,将会巩固咒术。 姬莲,逃不过这一劫的。 她会静静的看着姬莲怎么走上毁灭之路。 接下来几天,一切都是“静静”的。 芙蓉宫没有再传出芙蓉妃子的尖叫声,也没有再起任何异常。 芙蓉宫的人都当娘娘没事了,姬夫人、马姑姑等人都以为娘娘的咒术已经得到化解,心里都放下心来,只在暗中调查是谁对娘娘下了如此恶毒的咒术。 然而——后宫的战场,永远且随时充满了变数,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就如才平静了几天的芙蓉宫,这天晚上又发生了可怕的变故。 这天晚上,姬芙送走皇上之后,很是得意和满意的洗漱,服用了太医所开的安胎药,愉悦的上床睡了。 睡着睡着,她突然被低低的、悲惨的婴儿的哭声给惊醒了。 “谁?谁在哭?”她猛然睁开眼睛,哑着声音问。 这声音,如此诡异,又如此悲伤,她既觉得恐惧,又觉得心疼。 眼前一片幽暗,似乎涌动着无形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嘤嘤嘤……”婴儿的声音像小猫在哭,“娘,孩儿好冷,好痛,娘亲救我……” “我的孩儿?”她惊得坐起来,在幽暗中摸索,“你在哪里?我的孩儿你在哪里?告诉娘你在哪里……” “娘亲,孩儿就在这里啊,”婴儿的声音如此虚弱,如快要被烧得连灰都没有留下的丝,“孩儿就在娘亲的肚子里啊,有怪物要偷走孩儿……” 她大惊,低头。 不知何故,眼前居然明亮了一些,让她勉强能看清。 她这一看之下,惊得倒抽了几口冷气,也吓得心脏都要爆裂了。 她的脚下,竟然爬着一群手长长的、指甲也长长的、虽有人形却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这些怪物桀桀笑着,爬到她的脚上、腿上,将长长的手伸到她的肚皮上,而后、而后用指甲划破她的肚皮,将手伸进她的肚子里…… 她恐惧得全身都冻僵了,想哭,想喊,想挣扎,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娘亲,救孩儿,救救孩儿……”一个浑身是血,却已经成形的婴儿在她的肚子里挣扎着,朝她伸出小小的、染血的双手,哭得很是凄厉。 那些怪物怪笑着,将这个婴儿从她的肚子里掏出来。 奇怪的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痛,只是精神上被彻底吓坏了。 直到那些怪物要将那个哭泣求救的婴儿带走,她才回过神来,凄厉的尖叫:“放下我的孩儿——” “把我的孩儿还给我——” “谁都不可以抢走我的孩儿——” 但是,一部分怪物紧紧的缠住了她,她根本挣脱不了。 “这个才是你的孩子!”怪物们继续怪笑着,从嘴里吐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形的、丑陋狰狞的怪物,往她的肚子里塞,“你会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才是你真正的孩子!” 这个怪东西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她被吓疯了,尖叫,想将那个孩子推开:“它不是我的孩儿!我的孩儿才不是怪物……” “不,你的孩子就是怪物!你很快就会生下一个怪物孩子!”怪物们强行将这个孩子塞进她的肚子里。 而后,她的肚皮就迅速的自动愈合,不留任何伤口,也不留任何血迹,看起来完整如初。 “嘻嘻,你的肚子里怀着一个怪胎!怪胎!怪胎!怪胎——” 怪物们大功告成后,拍着手,大笑着,迅速往地底钻去,而后迅速消失。 眼前,一片黑暗和虚无,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有她的肚皮里传出奇怪的笑声:“娘亲,我才是你的孩儿……” “我才不是你的娘亲!我怀的才不是怪胎!我怀的才不是怪胎……”被吓疯了的她,不断的捶打自己的腹部,“你给我滚出来!你才不是我的孩子儿,滚,你快点滚出来……” 她越是疯狂,越是捶打,肚子里的怪物笑得越欢,不断的叫着“娘亲,娘亲——” 她更加疯狂了,对着自己的肚子又掐又揉又捏,还想用手撕裂肚子,想将肚子里的怪胎给取出来。 终于,她成功的将自己的肚子掰开,在一片血腥中抓到了那个怪胎,将它取了出来。 眼前又变亮了。 那个怪胎挣扎着丑陋的小手小脚,哭泣:“娘亲,娘亲,不我丢掉我,我会死的……” “你去死吧!”她重重的将手中的怪胎丢出去。 那个怪胎凄厉的尖叫着,消息在黑暗之中,再不留半点痕迹。 眼前,越来越明亮,四周也越来越温暖。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啊,她突然回过神来,脑子清醒了。 刚才她是在做噩梦呢。 呵呵,当然只是一场噩梦,现实中怎么会有那么可笑又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995 比噩梦更残酷的,是现实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迎接新的、美好的一天。 一阵模糊过后,她的视线清晰了。 听得也很清晰了。 无数的人围着她,看着她。 她们的眼里都是泪水,还有担忧,还有怜悯,还有人在哭。 她们怎么了?干嘛一个个看着她的模样,就像她快死了一样? 她张嘴,想问“你们怎么了”,却突然觉得下身一阵剧痛,非常非常痛的剧痛。 她痛得缓缓低下头,缓缓下移视线,然后…… 然后就发现她的身子底下全湿了。 被血染红的……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她会流这么多的血? 为什么她的肚子这么痛? 她茫然的想着,茫然的抬头,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太医,马姑姑,太监,宫女,一个个都呆呆的站着,看着她。 触上她的目光后,所有人都沉默了,纷纷把目光移开,没有人敢与她对视。 她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然后落在马姑姑的脸上,定定的看着马姑姑。 马姑姑微微阖眼,不忍直视她的目光。 然而,她的目光如此绝望和沉默,就像落入海中的、极度疲惫的不会游泳的人在遥望唯一一个可以拉她上船的人,沉默无言的呼救着,见者无不心酸。 终于,马姑姑缓缓的开口了:“娘娘,您还年轻,很快就可以怀第二胎……” 姬芙眼里那微弱的一丝光芒,慢慢的黯淡下去,最终什么都没有了。 她闭上眼睛,双手慢慢的放在腹部之上。 原来,那并不是噩梦,而是真实的……噩梦。 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划下来。 她慢慢的往后倒下,再也不动了。 她但愿她就这样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原来,比噩梦更残酷的,是现实…… 这一天,芙蓉妃子失去了怀孕两个多月的胎儿。 她是如何小产的,众说纷芸,无人知晓真相,宫里的人对此好奇,并非出于关心,而是出于得意罢了。 真正在意和愤怒的,只有姬家的当家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姬夫人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时,惊得手里的茶杯掉落到地面,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再说一遍!给我说清楚,绝对不可以说错一个字!” 报信的太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娘娘她小、小产了……” 姬夫人只觉得一阵晕眩,身体晃了几晃,要不是侍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一定已经倒下了。 “说、说……”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指着这名太监,“怎怎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前几日进宫时,娘娘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小产了……” 太监还没来得及作答呢,门口就响起一个惊暴的声音:“你说什么?谁小产了?总不会是芙儿吧?”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全都是一哆嗦。 老爷来了! 姬恒大步踏进来,沉着脸,盯着眼前的人:“说,谁小产了。” 太监不敢回答,还是姬夫人颤着声道:“宫里说、说说说芙儿小小小产了……” 饶着姬恒风雨中屹立数十年,这会儿也有如当头一棒,一时间都站不稳了。 但他还是撑着,很快冷静下来,盯着跪在地上的太监:“将事情的经过,好好招来。” 之前,他在荷花池边散步,看到芙蓉宫的太监以十万火急的速度经过,往后院的方向奔去,心里就是一紧,怀疑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便跟过来看看。 结果,就让他听到这样的晴天噩耗。 可他还是觉得不太可信。 好端端的一位娘娘,怎么这么突然的就小产了? 太监还是头都不敢抬:“昨天晚上,娘娘又做了噩梦,拼命捶打自己的肚子,待奴才们发现不对劲时,娘娘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 姬恒一脚踹在他的身上,气急败坏:“你们这么多人,不是都在看着她吗?为何她出了这么的事情,你们没能及时发现?” 太监连躲都不敢躲:“娘娘这几日都没再做噩梦了,晚上便不让房间里留灯,也不让很多人呆着,娘娘做噩梦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声音,守在门口的宫女都没有发现娘娘有什么不对。后来听到娘娘尖叫时,娘娘已经、已经出血了……” 他是太监,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场景,但他听其他宫女提起过,据说当时的情形非常可怕。 娘娘自己将肚皮掐打得一派青紫不说,还用指甲抓得肚皮上血肉模糊,就差没有将肚皮给划破了。 更要命的是,娘娘是在做梦的时候干这些事情的,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待娘娘和宫女们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娘娘的胎儿已经不保了。 “你你你们……”姬恒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都要背过气了,“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就保不住一个胎儿呢!你们确定胎儿真的没了?太医都认真验过了?你们有没有弄错啊!” 芙儿那么年轻,又健康,又有这么多人护着照顾着,怎么会因为做了一个噩梦就小产了? 不论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咱们一共请了四名太医给娘娘诊治,”太监哭着道,“但是,没有用,救不了。” 太医说了,两个多月的胎儿还不稳定,娘娘多次做的噩梦令她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这种刺激对身体的伤害原就极大,而且娘娘又在精神遭受重创的时候用外力重击腹部,救治又不及时,这胎儿……就保不住了。 虽然这孩子不是众人的,但众人都指望着这个孩子能给他们带来一个荣耀的前程呢,这会儿,他们的前程与梦想也完了,他们也很难过哪。 四个太医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姬恒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气都喘不过来。 两个姬家的女子连续怀胎,却都保不住,这下,姬家怎么去挣后位? 当然,姬家还可以再等姬莲与姬芙怀孕,也可以再送青春貌美的女子入宫,但是,皇上能等吗?那些支持姬家或者反对姬家的人能等吗? 更可怕的是,姬姓妃子的表现就像中了魔咒一般,似乎注定生不了孩子,这样的想法传出去,还会有多少人看好姬家? 恐怕连皇上都要怀疑姬姓妃子命中无子吧? 多年谋算,就这样功亏一篑了! 此时此刻,姬恒瞬间老了十岁,久久说不出话来。 996 恨女不成凤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样子,一直在低声哭泣抹眼泪的姬夫人却突然坚强起来。 她迅速收起抽泣声,挺了挺腰,问太监:“娘娘又做了什么梦,你详细说来听听。” 太监道:“奴才出宫的时候,娘娘还在昏迷之中,没有说到她究竟做了什么梦,只是听昨夜侍候娘娘的宫女说,娘娘当时不断的叫着什么把我的孩儿还给我、我的孩儿不是怪物、你不是我的孩儿、你快些从我的肚子里滚出去之类的……” 众人发现娘娘不对时,极力想拉开娘娘击打腹部的双手,但娘娘当时的力气很大,似乎像疯了一般乱来,众人半天都压不住。 那时的情景,也是众人的噩梦。 姬夫人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你们可有查出娘娘为何又做了那样的噩梦?” 她请的高人不是已经施过法,祛过邪了吗,为何芙儿又做了那样的噩梦? 她相信,一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芙儿。 虽然芙儿的胎儿保不住了,但姬家也得找出陷害芙儿的幕后真凶是不是? 要不然,姬家就永远丧失了在后宫争霸的机会。 太监道:“这几天来,芙蓉宫没有任何异常,娘娘也不曾与别人接触,奴才们完全不知道娘娘为什么又做了那么可怕的梦……” 姬夫人又定了定神,缓缓的道:“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芙儿,我明日再宫看望她。” 芙儿受此重创,估计今天都缓不过气来,她还是明天再进宫看看。 顺便再找几个高人随她一起去。 太监领命退下了。 姬恒还是沉默的坐在那里,紧闭着眼,紧握着拳,久久不语。 姬夫人对丈夫道:“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谋害芙儿的人。我就不信这事没鬼了!” 失神了这么久以后,姬恒也冷静了下来,缓缓的道:“是啊,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的眼里蓦然就迸出冷酷的杀机来:“这事定然有蹊跷,就交由你查个清楚,一旦查出是何人干的,举我姬家全力,不信灭不了她满门。” 不除掉幕后的人,姬家就无法再前进一步。 姬芙小产就小产吧,虽然姬家将因此在眼下的后位争夺中失去竞争权,但皇上还很年轻,还能当很久的皇帝,不管哪位后妃当皇后,也不管哪位皇子现在当上太子,都不代表她的后位、他的太子之位能坐得久。 至于他自己,虽然他年纪有点大了,但只要保养得当,再活十几二十年也没问题,所以,他大不了再等几年——总有一天能等到富贵到顶的那一天。 姬夫人看到丈夫想开了,很是欣慰,拉起丈夫的手,轻拍丈夫的手背道:“你放宽心,咱们还有机会的,再等几年就好。想成大事,没耐性可不成,是不是?” 她也很遗憾,也很不想等,但眼下也只有等了。 这一天,就在姬恒夫妇的无奈、愤怒与失望中度过了。 第二天中午,姬夫人低调入宫,去芙蓉宫看望姬芙。 姬芙还处于半昏迷中,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她醒过来几次,但每次醒来都是一副呆滞木然的模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然后又昏迷过去。 姬夫人来时,看到就是姬芙目光涣散、一脸木然、毫无生气的模样,简直跟个木头人似的,不论她怎么做,姬芙都没有任何反映。 姬夫人在心里叹息着,将礼物放下,起身:“我看看莲儿去。” 身心遭受重创的姬芙,短期内不可能再受孕,也不可能迅速恢复平素的光彩,她不如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女儿的条件终究是最出众的,与皇上也是最有感情的,只要女儿恢复正常,女儿的胜算还是最大的。 马姑姑沉默的跟在她的后面。 前往仙霞宫的时候,姬夫人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神态自若的低声问马姑姑:“你可有查出些什么?” 马姑姑的目光闪了闪,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姬夫人注意到她的动作,道:“你有什么不妨直说。” 马姑姑摇了摇头:“夫人,没有证据的事情,老奴还是先别说的话,免得无事生乱。” 姬夫人无语一会后,道:“你办事,我放心,那就先不要说吧。” 没过多久,她就踏进仙霞宫。 才走了几步,她就听到银铃般的笑声。 “嘻嘻,姬芙你这个贱人,终于小产了吧?我早就说过,跟我抢皇上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以为你勾搭皇上,欺骗所有的人,就可以欺负我打败我吗?嘻嘻,你现在还不是败在我的手里,早早就没了孩子,你活该!你就是活该,谁叫你跟我抢……” “只要有我在,你永远别想抢走皇上,永远别想生下孩子,你就哭吧后悔吧……” …… 姬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抓住那个手里捧着一枝百合花、在凤凰树下转圈的女子,怒道:“莲儿,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闭嘴!” 姬莲的心情这会儿好得不得了,都有些得意忘形了,娇笑:“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告诉你啊,娘。” 她打理四周,见没有别人,便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在母亲的耳边道:“母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姬芙那个贱人啊,犯了天理不容的罪孽,这才遭受到老天爷的诅咒,孩子被收回去了!” 姬夫人听得心里就是一惊:“你、你乱说些什么!再不闭嘴,母亲就不饶你了。” “哎呀,母亲,”姬莲跺脚,“你怎么不相信女儿的话呢?姬芙真的是受到了诅咒,才会夜夜做噩梦,那是老天爷在惩罚她!你啊,也早该看清姬芙的真面目,别被这个贱人给蒙蔽和利用了……” 虽然那些狗奴才受到姬芙的收买和欺骗,不让她走出仙霞宫,但她还是有办法探听到外头的消息,知道姬芙那个贱人因为夜夜做噩梦而导致身心受损小产了,嘻嘻,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姬芙小产以后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爹娘不会再理会姬芙,皇上也会从姬芙的魅惑中清醒过来,她将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嘻嘻,她好开心,好开心啊! “你为何知道芙儿受了诅咒?”姬夫人沉声脸,低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呀,有什么不知道的?”姬莲太得意,精神又有些不正常,随口就道,“因为啊,她的诅咒就是我造成的!我日日夜夜向上天祈祷,祈祷她小产,祈祷她失宠,祈祷她不得好死……” 啪—— 她的脸上突然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姬夫人红着眼,咬着牙,就这样甩了最宝贝的女儿一巴掌。 谁叫这个女儿如此不争气!她实在是恨女不成凤! 997 女儿,你怎能如此行事 姬莲被这巴掌彻底给打蒙了。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庞,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不是母亲第一次打她巴掌。 这是母亲第二次打她巴掌。也是动了真格的一次。而且又是为了姬芙那个贱人。 痛得她的心都要出血了。 “母亲,”她颤抖着唇,颤抖着声音,“你为了姬芙那个贱人打我?” “芙儿是你的堂妹,亲堂妹!”姬夫人真是、真是失望和恼怒到了极点,也颤着声道,“她不是贱人!不许你再这么称呼她!” 莲儿怎么就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期呢? 在这个时候自相残杀,消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姬氏一族?皇上又会怎么看? “姬芙已经小产了,您还要这样护着她吗?”姬莲的眼里,慢慢的落下泪来,“母亲,我才是您的亲女儿!您怎么打我却护着她?难道她才是您的亲生女儿……” “你——”姬夫人扬手,气得就想再给女儿一巴掌。 姬莲却不躲闪,只是用绝望而悲伤的眼神看着她。 她心一软,慢慢将手放下来,努力压制怒火:“母亲再问你一次,姬芙小产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若是正常的时候,姬莲一定会否认,但她现在的精神本就不太稳定,加上这会儿被母亲的举动给伤到心了,脑子更不好了。 出于冲动、叛逆和怨恨,她阴恻恻的狞笑起来:“是啊,就是我弄的!我自己学了咒术,假装与她相好,从她那里搞到了她的头发、指甲、血液和贴身衣物、最喜欢的小东西,然后对她下咒,诅咒她生不出孩子,诅咒她破相毁容,诅咒她失宠失去一切!嘻嘻,你很心疼她吗?告诉你,她还会更惨,惨得不得了!嘻嘻嘻……” 除了亲自下咒这一点,她说的都是真的。 当福音把祝幽想要的东西告诉她后,她便去看望姬芙,装作很关心姬芙的样子,亲自给姬芙梳头、剪指甲,就这样拿到了姬芙的头发与指甲。 她还和姬芙比赛弹琴,并暗中在琴弦上动了手脚,令姬芙弹伤手指,渗出了血,她握着姬芙的手指,亲自为姬芙吮吸手指上的血,姬芙因此感动,哪里想到她是故意吸出姬芙的血,先含在嘴里,然后再偷偷装进瓶子里。 至于姬芙的贴身衣物,她是偷走并藏在身上带走的。 至于姬芙最喜欢的小东西,她只说了几句“这件首饰好精美,姐姐好喜欢”,姬芙就大方的送给了她。 就这样,她轻轻松松的弄到了祝幽指定要的东西,交给福音,再由福音交给祝幽。 虽然姬芙直到现在才出事,但现在出事也正好啊——谁叫姬芙在这节骨上怀孕呢! 嘻嘻,她姬莲是天才,是天底下唯一能配得上皇上的女子,也是皇上唯一真心喜欢的女子,其他女人,全都是贱人!该死的贱人! 想到姬芙的下场,就大快人心啊! 就笑得停不下来啊! 她的怪笑声,若是在夜里发出,一定会令人毛骨悚然,以为是听到了鬼的笑声。 但就算是这样的大白天,也够令人心里发毛了。 姬夫人身形晃了两晃,眼前又是片刻的晕眩。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她扶着树干,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你、你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情?” 她嘴上这么问,但知女莫若母,她相信女儿若是有心,对情敌绝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只希望,女儿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不至于连自家人都容不下。 然而,姬莲给她的回答,彻底令她绝望了。 “我怎么会骗母亲呢?”姬莲桀笑,“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贱人罢了,杀她不过就是杀一条狗。母亲,你现在中了姬芙这个贱人的迷魂汤,怪我下手太狠,但待你清醒过来,你一定知道女儿我做得没错!她就是个祸害,就是个妖精,就是个不要脸的……” 她絮絮叨叨的,完全没注意,也没理会到自己母亲的脸色已经黑了。 姬夫人就这样看着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的女儿,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那个完美的、令她无比骄傲的女儿,怎么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这样的女儿,哪里还有名门闺秀和绝代佳人的风范? 哪里还有皇宫贵妃的仪态? 她的心,从疼痛,慢慢的转变为冰冷。 “去,给娘娘服药。”她对身边的马姑姑道。 马姑姑立刻冲站在数米开外的宫女挥手示意,宫女会意,跑过来,掏出药瓶,抓住姬莲,给她灌药。 姬莲已经喝药喝怕了,也昏迷昏怕了,当下白了脸,竭力的挣扎:“娘,我不要喝药,我不要老是躺着不能动!娘,你快救救女儿,女儿没有病,女儿不要喝药啊,娘,您救救女儿——” 然而,姬夫人转过身,再没有看她。 姬莲哭着,喊着:“娘,女儿没病,娘,您救救女儿,我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 她在哭泣和求救中晕了过去,然后被扛进卧室,安放在床上。 姬夫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直坐在女儿的床边,一直看着消瘦苍白的女儿,一直默默的流泪。 她坐了很久。 马姑姑端着一碗羹汤进来,劝她:“夫人,您好歹喝点东西,芙蓉娘娘和贵妃娘娘都病倒了,您再病倒,这可不成啊。” 姬夫人实在没心情吃东西,但她也知道她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下。 她张开嘴,慢慢的喝下马姑姑喂她的羹汤,道:“你说,芙儿小产的事情,真是莲儿做的么?” 即使女儿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女儿也承认了,但她还是很难相信和接受。 马姑姑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把那碗羹汤喂完了,才缓缓的道:“老奴没有证据。” 姬夫人定定的看着她:“你觉得还有谁能对芙儿下手?” 马姑姑道:“想害芙蓉娘娘的人很多,但老奴想不出她们如何能找到机会。” 姬夫人慢慢阖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落下,声音幽幽的:“去找柳太医,就说贵妃娘娘病重,不宜说话,不宜下床,不宜劳累,让他开个药方,让贵妃娘娘卧床休息,再也不用出门和做事,再也不用胡思乱想。” 她的莲儿,可是她的心头肉,是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希望,她不愿意这样对她的宝贝女儿,她看着这样的宝贝女儿也觉得很痛苦。 可是,她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998 母亲,你怎能如此对我 莲儿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姬氏一族都会受到女儿的连累,还是巨大的连累。 为了姬家,她只能这么做了,但姬家保住了、壮大了,女儿也才能过得好。 所以,她不能再犹豫和心软了。 马姑姑沉默了一会儿后,恭敬的道:“老奴现在就去。” 她出去了,姬夫人拿出手帕,不停拭泪。 马姑姑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话,已经承认了是莲儿对芙儿动的手。 就算真不是莲儿下的手,但以莲儿的心态与作风,迟早也会对芙儿、对所有的情敌动手,莲儿不倒下,姬家就永远无法送女子进宫,就永远无法在皇宫谋得权力与地位。 她在抹眼泪的时候,没注意到纱帐里的姬莲的眼角,也慢慢的滑下眼泪。 都听到了——姬莲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按理说,她被灌下安神药后会沉睡相当长的时间,至少要到傍晚才醒过来。 但她长期喝安神药,身体已经对这种药物产生了抗性,这会儿意识已经清醒,只是身体还是不能动弹罢了。 她知道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想让她变成真正的病人,想让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脑不能思的躺在床上,当一个活死人,不要给姬家招惹任何麻烦。 活死人啊!——她的母亲竟然想让她变成一个活死人? 她是母亲唯一亲生的孩子,也是母亲从小捧在手里呵护长大的宝贝女儿,她也把母亲当成最亲、最信任的人,然而,她的母亲却这样对她? 让她当一个活死人,简直比要她死还痛苦! 母亲——她眼角流下眼泪,在心里问:你怎能如此对我? 我可是你亲生的、唯一的孩子,你怎能如此对我? 青荷背叛她,凤含玉谋害她,姬芙抢她的男人,奴才们也都背弃了她,现在连她的亲生母亲都要抛弃她和摧毁她,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是真心爱她和待她的? 她又还能指望谁,信任谁? 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对她? 母女俩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中,隔着薄薄的纱帐落泪,然而,她们的心却相隔万里,无法靠拢,更无法相融。 终于,马姑姑回来了,低声告诉姬夫人:“柳太医说他需要两到三日的时间研制安全可靠的药方。” 姬夫人这会儿也哭够了,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你今天就搬回仙霞宫照料贵妃,不要再让贵妃娘娘乱说话,待柳太医研制好药方后,就让贵妃娘娘喝了。” 马姑姑道:“老奴明白。” 贵妃娘娘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岂有不心疼娘娘的道理? 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姬家若是不能保住富贵,娘娘又岂能安然? 所以,她也只能当这个帮凶了。 姬夫人疲惫的扶着椅子站起来:“我回去了,这宫里有什么事,你就看着办吧。” 这京城快要打仗了,姬家现在也是被架在火上烤着,她实在无力顾及宫里的事情。 马姑姑扶着姬夫人出去了,卧室里安静下来。 姬莲缓缓的睁开眼睛,眼里,全是冰冷决绝的愤怒。 别人对她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从今以后,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和皇上罢了。 除了皇上,她这一生再也不信任何人,更不会再爱、再在乎任何人。 这天晚上,她异常的安静,异常的平和,看起来很是正常。 不管她何时再发作,至少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侍候发疯的娘娘,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姬莲晚上异常清醒,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点点滴滴,冷静的思考着应该怎么办。 突然,一阵腥酸的味道涌上咽喉,怎么都压制不住。 她坐起来,拿过痰盂,呕吐起来。 吐完了之后,她躺下,却还是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泛酸,难受得不行。 怎么了呢? 她这几天老是想吃酸,老是想吐,简直就跟传说中的孕妇似的。 呵,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怀孕呢,她又在做梦了…… 怀孕?做梦?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凤含玉说她不可能再怀孕了,可是——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如此清醒,清醒到她的脑子近乎超水平运作。 可是凤含玉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就一定是事实? 凤含玉这个女人,谎言连篇,极度狡诈,她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自己在凤含玉那里吃过那么多亏、那么多苦头,怎么还能相信她的话? 她猛然坐起来,双眼在幽暗中闪动着精锐的光芒。 没错!她不能相信凤含玉的话,至少,她要保持怀疑态度! 说不定她其实可以怀孕的呢? 她咬唇,仔细回想这段时间来的身体状况。 她已经两个月没来葵水了! 虽然这两年来她的葵水一直不正常,但连续两个月未来,这还是第一次。 加上她又想吃酸,又想吐,这不是怀孕的迹象吗? 这么想着,她突然就兴奋起来,抚摸着腹部。 这肚子里面,会不会怀了一个孩子? 她和皇上的孩子…… 皇上…… 她甜蜜的笑着,下意识的看向门口,想象着皇上出现在她面前的模样。 但随即,她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她看到了对面墙壁上新挂着的、被月光映照得相当清晰的童子戏莲图。 她的名字中有一个“莲”字,而莲子多子,那幅图象征着生子、多子之意,但莲与“荷”本是姐妹花,她看到这图,就下意识的想到青荷。 然后想到了那一天,她与青荷在荷花池中的亭子里相见时,所发生的事情…… 接着又想到了这两个月来,皇上不曾与她同床共枕…… 既然皇上不曾与她同床共枕,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而且,她这么多年来不曾怀孕,凤含玉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她丧失生育能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又丧气起来,恨凤含玉恨到骨子里去了。 一阵呕意涌上来,她没能吐出来,却是想吃酸想疯了。 她探出身子,从桌面上抓起一把酸梅,塞了一颗进嘴里。 啃着啃着,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症状像怀孕。 万一她真的怀孕了呢? 她的身体突然一僵,手中的酸梅掉到床上和地上。 万一、万一那天在荷花池中的亭子里,她做的那场春梦……其实不是春梦呢? 她慌乱起来,竭力回忆着那天的事情。 她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可是,有一点她能确定,从那天到现在,过了两个月余。 她肚子里的孩子,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999 竟怀孽种 她惊得身体不断哆嗦,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冷汗涔涔的同时觉得很冷,冷极了。 万一她真的怀了孽种,必定会被皇上打入九层地狱,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但是,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那么悲惨的…… 哆嗦和惊慌了半天后,她勉强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凤含玉都说她不能怀孕了,她怎么可能怀孕呢…… 她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没错,就是这样!她与其这样吓自己,不如好好去想想如何对付母亲和柳太医。 若是被迫喝下柳太医给她弄的药,她这辈子就真的成为活死人,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就又变得冷酷起来。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受人欺凌,受人欺骗,受人背叛,受人伤害! 她要把所有背叛她和谋害她的人,全都一一击溃,一一摧毁! 所有谋害她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仇恨打倒了恐惧,她恢复冷静,又躺下来,陷入沉思。 一夜过去了,她仍然没有病发,甚至还显得像以前一般高贵优雅,仪态和举止无懈可击。 马姑姑看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又恢复了完美的模样,心里不禁生疼:如果小姐能保持清醒和这般模样,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看着这般无懈可击的小姐,她真不忍心下手,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小姐不可能经常或长期保持这样的仪态,小姐很快就会失控和发狂,所以,她还是要下手的。 “今天的天气真好。”姬莲站在凤凰树下,出神的看着湛蓝的天空,喃喃,“不热,风凉,花香,鸟鸣,真好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踏出仙霞宫了。 全后宫的人都以为她病重卧榻,不能出门。 马姑姑看着这样的小姐,犹豫了一下后,心软了:“娘娘,今日天气正好,日头不大,不如去御花园散散步如何?” 因为,过了今天,小姐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出门了。 她希望小姐在“卧榻”养病之前可以再看看大一点的世界。 姬莲微笑:“好啊。” 在马姑姑的示意下,宫女们围着姬莲,打开仙霞宫的大门。 只是走出仙霞宫的围墙而已,姬莲却觉得自己就像从坟墓里爬出来,再度看到人间一般,有种恍然隔世的陌生感和恍惚感。 至少要像这样,可以自由的走出大门,自由的在花园里散步,自由的呼吸空气,这样,才算是个人啊。 马姑姑一直盯着她,生怕她闹得什么么蛾子来。 但是,姬莲表现得还是很好,就算是看到了其他嫔妃,也是得体的回避,绝不与对方冲突。 然后,前面传来一阵笑声。 “四皇子好可爱,瞧瞧,你们快瞧瞧,四皇子冲我笑了,好可爱哟……” “荷妃妹妹,四皇子这么可爱,你应该经常抱四皇子出来玩,要不然我们怪闷的……” “呀,四皇子在做鬼脸呢,哈哈哈,流了好多口水……” …… 姬莲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前方那群嫔妃和宫女如何围着青荷和青荷怀里的孩子。 一段时间不见,青荷居然红润精神了许多,眼里脸上洋溢着得意而满足的笑容,不断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她怀里的婴儿…… 就算看不清楚,姬莲也能感觉得到他的可爱。 “娘娘……”她身边的一众宫女都不安的叫起来,生怕她受到刺激和失控。 青荷听到那边的动静,抬起头来,与姬莲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她先是习惯性的打了个寒战,避开姬莲的视线,而后就迅速恢复了冷静,微笑着、带点挑衅的看着姬莲,完全没有退避和害怕的意思。 是啊,她现在不怕姬莲了。 姬贵妃不能生,又患了重病,连仙霞宫的大门都出不了,而芙蓉娘娘也不能生,姬家还能在后宫掀起什么风什么浪来? 而自己呢,有四皇子傍身,有祝贵妃庇佑,怕什么呢? 她这个当娘亲的若是怕了,会令四皇子让人看不起的,所以,她根本没必要怕姬贵妃。 姬贵妃咬了咬牙,眼里闪过杀机,几乎就想冲上去将青荷掐死。 但她现在很冷静,因此她收起笑容,转身就要走。 她的表现令青荷大为意外。 这个不可一世的、曾经视她为猪狗的女人,就这样不战而退了? 难得她“胜利”一次,岂能就这样放姬莲跑了? 青荷想到这里,快步上前,冲姬莲道:“莲姐姐,难得您出门一次,怎么就走了?我还想让您看看四皇子呢。您这么高贵美丽,四皇子一定会很喜欢您的。” 姬莲顿步,转头,微笑:“下次吧,本宫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说罢她又迈开步子。 青荷想追上去,拿四皇子在她的心上插刀,但又不敢,便冲姬莲大声道:“莲姐姐,还记得上次咱们在荷花池见面的事情吗?姐姐玩得好开心,妹妹也看得好开心呢,希望咱们姐妹下次还可以一起玩。” 她纯粹就是碰运气,想看她的话能不能刺激到姬莲,便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猜不到她的话对姬莲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姬莲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一片惨白。 但众目睽睽,她还是撑住了,微笑,声音平稳:“嗯,下次再一起玩。” 然后她就高昂着美丽的头颅,挺想纤细的腰肢,优雅而高贵的离去。 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回到仙霞宫的。 她一回到卧室,就瘫倒在床上,捂着胸口,艰难的呼吸。 好痛! 恐惧、羞耻、愤怒、不安令她的心口好痛,痛到心脏都要破裂和变成粉末了。 青荷在威胁她! 那天在荷花亭里发生的事情,可能是真的,青荷看到了,在威胁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里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犯病了?”宫女发现她的状况不对,小心的问。 “我、我、我……”姬莲白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绝望,半天说不出话来。 宫女以为她的心绞痛又犯了,所以说不出话来,便给她倒水:“娘娘您稍等,马姑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太医”这两个字,刺激了姬莲。 姬莲回过神来,又想起母亲跟马姑姑说的那番话,愤怒和怨恨,又再度压倒了恐惧与羞耻。 要来就来吧! 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是皇上最爱的贵妃,她不会败给这些跳梁小丑! 她慢慢的做深呼吸,慢慢的让自己恢复平静。 “本宫饿了,拿点吃的来。”她优雅的道。 吃饱了,有力气了,才好办事。 她的食欲实在不好,才喝了一碗莲子羹就喝不下了,但柳太医也正好到了。 她淡淡的道:“除了柳太医和马姑姑,其他人都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1000 打死这对狗男女 柳太医隔着屏风道:“娘娘,臣近期一直在研究能彻底治愈娘娘病情的药方,这几日终于研制出一副极好的药方,相信娘娘服用以后,就能慢慢的好转和痊愈。” 姬莲微笑:“嗯,本宫相信你,你赶紧让人煎药去吧。” 柳太医将准备好的药材交给马姑姑,马姑姑又将药材交给亲信,让亲信下去熬药去了。 姬莲接着道:“太医,本宫这几天食欲不振,老是想吐,你给本宫看看是不是又得了什么病。” 柳太医赶紧走出屏风,停在床前,将丝帕覆在娘娘伸出来的手腕上,细细的把起脉来。 片刻之后,他抬头,又惊又喜的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您有喜了!两个月的喜哪!” 马姑姑一听,喜不自禁的叫道:“柳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娘娘真的有喜了?” 天哪,真是天佑姬家! 芙蓉娘娘那边刚小产,贵妃娘娘这边就有喜了,这一定是天意啊! 老天是站在姬家这一边的!而且,贵妃娘娘生子,绝对比芙蓉娘娘生子更好啊! “千真万确!”柳太医说得十分肯定及确定,“老夫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弄错。”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马姑姑双手合拾,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刻朝天点香跪拜,“姬家有福了,有福了啊!” 露在纱帐外面的姬莲的手,哆嗦起来。 柳太医和马姑姑以为这是贵妃娘娘太激动的缘故,也没太在意。 纱帐里,姬莲已经惊恐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胸口像压了一座山,她的脖子像被人勒住了,就差没有生生的被吓晕了。 她怎么会怀孕呢…… 怎么会呢! 她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怎么可以被别的男人玷污…… 怎么可以还怀了别的、下贱的男人的种子…… 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她就要完了,就要彻底被皇上嫌弃和抛弃了…… “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要赶紧派人去禀告皇上才行!”马姑姑惊喜之余还没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先不要去。”姬莲颤着声音道,“我、我亲自告诉皇上,你们不可以先传、传出去……” 马姑姑想了想,微笑:“娘娘说得有理,这事还是由娘娘亲口告诉皇上比较好。” 姬莲道:“你们两人照顾我真是辛苦了,我这就让人备一桌酒席,你们陪我吃些东西,就当庆贺了。” 柳太医赶紧道:“臣不敢……” “柳太医不必客气。”姬莲道,“本宫好不容易才又得了一个孩子,心里实在是喜悦得很,若是无人与本宫一同庆贺,本宫实在会很遗憾。” 马姑姑太高兴了,也劝道:“柳太医,你也是自己人了,不必如此客气。” 柳太医原本已经对姬贵妃失去信心,这会儿知道姬贵妃有孕,有心巴结姬贵妃,便顺势而下:“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姬莲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宫先小睡一会,待酒菜备齐了再叫本宫。” 马姑姑和柳太医不疑有它,先退出去了。 但姬莲并没有睡下。 她坐起来,咬着手指头,脑子快速的思索着。 半柱香过后,马姑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娘娘,酒菜准备好了,您可醒了么?” 因为娘娘平日里睡眠的时间很长,她并不担心叫醒娘娘会影响娘娘的休息。 姬莲起身:“醒了,你来扶本宫出去吧。” 马姑姑春风满面的走进来,给她披上披风,扶着她出去。 外室已经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酒席,十几个荤素菜外加几样点心、一壶药酒,看着就是色香味俱全。 姬莲让宫人们都退出去,而后亲自给柳太医和马姑姑倒酒,柔声道:“我现在有了孩子,心里便祥和了许多,为了孩子,我不会再随便吵闹,也会安心养身子。柳太医,马姑姑,我以后能不能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就靠你们了。来,我敬你们一杯。” 桌上这些吃的喝的,都经过柳太医的检验,也经过马姑姑的试毒,没有她不能吃的。 所以柳太医并未制止她喝一点药酒,并端起酒杯:“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会好好侍候娘娘,务必让娘娘平安的诞下龙子。” 至于马姑姑,娘娘都怀孕了,当然不能再让娘娘喝那种一病不起的药,而她也相信娘娘有了孩子后就会慢慢的解开心结和康复,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因此,马姑姑心情也很好,端起酒杯,用发誓般的口吻道:“娘娘,老奴哪怕赌上这条性命,也一定会保住娘娘肚里的孩儿。” “那就多谢两位了。”姬莲微笑着,一饮而尽,“难得今天如此开心,咱们三个人务必喝得尽兴。” 当下,三人推杯换盏,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分,尽情的吃喝起来。 吃了一刻多钟后,姬莲站起来:“我出去采些百合花来,你们先喝着。” 此时,柳太医和马姑姑已经有几分醉意,加上心里实在过于高兴,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也没有跟出去,继续喝酒。 姬莲现在已经没有当年的风光了,宫人们都当她彻底失势了,加上她的脾气不好,她在仙霞宫里时,宫人们能不呆在她身边就不呆着,所以她才能这样独自走动。 她走到院子里,坐在百合花丛边,摇着团扇,听着鸟鸣啾啾,心里一片宁静。 她已经做了决定,已经做了行动,但不会再迷茫,不会再犹豫,不会再软弱。 坐了一阵子以后,她招来宫女:“你们去看看柳太医和马姑姑吃得怎么样了。” 一名宫女应了一声,往屋里走去。 片刻后,屋里传来那名宫女的尖叫声:“啊——” 姬莲脸色微变,立刻站起来往屋里走,急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叫得如此惊慌?” 她跟随众宫人冲进卧室的外间,顿时呆若木鸡。 马姑姑竟然、竟然和柳太医抱在一起! 而且两人皆是衣衫半褪,滚在地上,那副画面实在是不堪入目…… 不用问,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你们、你们……”在一片惊呼声中,姬莲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地面的两个人,颤着指尖道,“你们、你们竟然在本宫的屋子里做这等下流的事情,将仙霞宫当成什么地方了?又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地面上,抱滚在一起的柳太医和马姑姑醉得似乎不轻,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朦胧着眼看着众人,纠缠在一起的四肢迟迟没有分开。 “你们、你们……”姬莲看他们还是这副模样,气急败坏,“将这对狗男女拉下去,乱棒打死!” 1001 自堕污胎 众人面面相觑,没敢动。 因为马姑姑才是仙霞宫事实上的统治者,早就比娘娘更有权威,她们不敢动马姑姑。 姬莲盯着这些人,看透了她们的心思,于是再次确定马姑姑非死不可。 爬到主子头上的奴才不死,主子如何翻身? “你们可知道秽乱宫闱是什么罪吗?”她环视众人,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如果我们包庇这两个人,我们都有罪,本宫受到牵连,你们也将全部处死,你们要为了这两个人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众人都动摇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姬莲冷笑:“很好,你们尽管庇护这两个老家伙,本宫现在就去向皇上请罪。” “还有,”她淡淡说着,目露杀机,“你们若是不怕死的话,尽管制住本宫,否则,皇上什么时候来,本宫什么时候就要皇上诛了你们的九族。” 众人被她冷锐的目光吓得皆是后退两步,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现在,本宫命令你们,立刻将这两个人拖下去,乱棒打死。”她抬起高傲的头颅,“这样,你们仍然是本宫最忠心、最可靠的亲信,而不是包庇罪人、欺压主子、活该诛杀的奴才!” 众人又互视几眼后,终于有人站出来:“奴婢遵命。” 无论如何,马姑姑在宫里做出这等恬不知耻之事,非死不可了,她们若是为了马姑姑与娘娘作对,实在是愚蠢之极。 “唔,唔唔唔……”马姑姑似乎清醒了一点,用力推开抱住她的柳太医,一边惊慌的拉上衣服,一边朝众人叫。 但她发不出清晰的语音,似乎是醉得舌头都大了,话都说不好。 姬莲想起她对自己的欺凌和打压,又怒从心起,冲上去踹了她几脚,骂道:“不要脸的老奴才,都这把年纪了还发浪,本宫的住处和名声都被你弄脏了,不将你打死,本宫如何抬头?” 马姑姑掩着胸口,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她,眼里有泪水,有震惊,有乞求。 姬莲又踹了她两脚:“赶紧拉下去,要不然本宫就亲自处死她,然后再处死你们!” 众人不敢怠慢,立刻拉着马姑姑和显然在极力挣扎和求饶、却什么都说不清楚的柳太医下去了。 外室安静下来,姬莲优雅的走出去,对余下的奴才道:“你们立刻将这里打扫干净,连一根头发都不要留。还有,派人去通报太医院和慎刑司,就说柳太医喝多了,竟然非礼本宫的奶娘,被本宫乱棒打死了。” 到时木已成舟,又有那么多目击证人,没人能为柳太医翻案。 然后,她就坐在凤凰树下,欣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派惬意。 坐到傍晚,她才起身,回房,吃了些东西后就让所有人退出去,说她要歇息了,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宫人们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收到她的命令,人人如获大赦的离开,祈祷娘娘这一夜都不要叫她们。 姬莲不会叫她们的。 不仅如此,她还将门窗关得死死的,生怕有半点空隙。 然后她点上蜡烛,拿出药箱。 因为她一直生病,一直服药,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仙霞宫准备有各种药材,而她的卧室里,也存放着她经常要喝到的或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药物。 她翻找药箱,一直翻到箱底,终于看到了那包毫不起眼的药粉。 她拿起那包药粉,打开。 奇怪的颜色,奇怪的气味,但只要放进水里,就会变得无色无味,喝不出异样——就是这种药的好处。 她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她曾经给后宫的不少女人下过这种药,让她们生不出孩子,然而,轮到她自己时,她是如此的恐惧。 真的要喝吗? 一旦喝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下次怀孕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她甚至想生下这个孩子,先熬过眼前的难关再说,但是,青荷知道内幕啊! 她怀孕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以青荷和祝幽的狡诈,一定会意识到她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到时,两人若是告发她被人玷污的事情,她、她就要身败名裂,就算不被赐死也一定会被打入冷宫的…… 而皇上、皇上一定会用嫌恶、鄙视的目光看她,不不不,皇上可能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直接让人将她拖走,将她的东西全部焚毁,还命令所有人永世不得提起她——这比杀了她还令她痛苦! 她唯一不能失去的,只有皇上而已! 只是孽种罢了,她何必不舍? 既然她能受孕,凤含玉只是在吓唬她,那么她以后还有受孕的机会,所以,她不必这么悲观。 想到这里,她毅然的将粉末倒进茶水里,晃了晃,慢慢的、哆嗦的将茶水喝下。 药是没有味道的,茶的味道却是清香沁人的,她慢慢的品尝着香的香味,眼里,突然就默默的流下泪来。 这样……真的好吗? 那可是长在她身体里的孩子,就这样打掉了,真的好吗? 她似乎听得到孩子的哭声,还有心里的犹豫和动摇,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悔恨,可是,她还是没有中止喝药。 她是皇上的女人,她也只爱着皇上,她必须要保持身体上的洁净,即使已经不那么洁净了…… 一杯茶终于下肚。 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她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她紧紧的捂住肚子,艰难的下床,艰难的走进更衣室(茅厕),坐下来。 她能感觉得到,她肚子里尚未成形的胎儿正在慢慢的化成一滩血水,慢慢的离开她的身体。 她的耳边似乎有婴儿在哭。 她也在哭,捂着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的身体很痛,但远远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结束小产的。 待她撑着痛苦而虚弱的身体,独自沐浴,独自更衣,独自烧掉染血的衣物,回到卧室时,已经是四更了。 她再次翻出药箱,拿出补血益气的药物,用小炉子熬了,慢慢的喝。 她是才女,她看过很多书,也看过不少医书,基本的医理总是懂的。 她还让很多女人流过产,很清楚她刚才喝的药有什么后遗症,知道要如何调理身体,而且久病成良医,她病了这么长时间,喝过那么多药,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好受一些。 药箱里的药,不论是毒药还良药,都是珍贵的好药。 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下腹,空荡荡的腹部暖和了一些,似乎也止血了。 1002 来自地狱的字条 然后她又慢慢的吃一些温和的补品,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孽种一除,她就安全了,没有任何人可以污蔑她和陷害她,她只要好好调养身体,就能恢复美貌与精神,就能怀上皇上的孩子,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比起今晚这件事情,她其实还能怀孕,不是一件大喜事吗? 她应该觉得开心才对! 她挤出微笑,努力让自己觉得轻松,然后钻进被窝里,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 刚进入八月,秋老虎还凶猛得很,她却已经觉得很冷,冷极了。 在温暖中,她沉沉的睡去。 没有做梦。 不知时间流逝。 直到耳边传来:“娘娘,您快醒醒,快醒醒……” 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又冰冷又沉重,眼前也模模糊糊的。 “怎、怎么了……”她含含糊糊的问,声音沙哑令她吓了一大跳。 “娘娘,您病了,赶紧把这碗药喝了。”侍女扶她坐起来,给她喂药。 她手往床上一撑,发现手心湿漉漉的,拿起手一看,竟然全是血。 她低头一看,瞬间惊骇不已,她的睡袍上染满了血。 她、她下身流血不止,估计是昨天晚上服下小产药的后遗症…… “娘娘,太医刚才来看过了,您喝下这碗药,以后慢慢调理,就会好的。”侍女小心翼翼的说。 娘娘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不知为何就变成这样了,下身流血不止,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而且还昏迷不醒,吓死她们了。 太医来看过后,只说娘娘身体太过虚弱,加上天气转凉,所以病了,好好吃药,好好调理就成,但她们都看得出来,太医并没有说实话。 太医看完诊后,开了药,就匆匆走了,似乎很是惶然和不安的样子。 她们看着太医逃之夭夭的模样,心里更不安了,直觉觉得娘娘的病情恐怕不简单。 娘娘……不会真的患了什么不便告人的隐疾? 或者说,娘娘的病情不会是、不会是病得不行了吧? 这样的念头,折磨着她们。 但她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姬莲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也糊成一团,完全无法思考,便循着侍女的意思,把药喝了,衣服也换过了。 然后,她又睡着了。 而后,她又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每次醒来的时间都很短,喝了药,吃了点东西就睡又着了。 当她再次醒过来且比较清醒时,又已经是晚上了。 卧室里静悄悄的,点着一盏烛台,没有别人。 好冷,好冷啊。 她不仅觉得冷,还感到了刻骨的寂寞与孤独。 皇上,皇上……她抱着枕头,不断的念着“皇上,莲儿好想你”。 皇上到底去哪儿了呢? 为什么不来看她和陪她? 上次见到皇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低低的哭了起来。 哭了半晌以后,她抬起头,抹干眼泪,告诉自己:没事的!她是要成为皇后的女人,所以她要坚强,要勇敢,不管摔倒多少次都要爬起来,这样她才配得上皇上,才配母仪天下! 她病得太久,情绪又不稳定,皇上日理万机,不能来陪她很正常,她不可以扯皇上的后腿,不可以让皇上为她心烦,她要好好调养身体,让自己恢复昔日的美貌与优雅…… 咦,枕头底下怎么会有一张纸条? 她的眼皮子“突突突”的直跳,有种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 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拿起那张字张,展开,好一会儿不敢看。 若是坏事,还能比今天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更坏? 不会再有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想明白以后,她定了定神,探出身去,将字条对准烛光,仔细看起来。 ——然而,这是一张来自地狱的通知! 通知她该去地狱报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发抖如冬风里的枝头上的枯叶,不断的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有! 她握着也在颤抖的字条,又看了一遍,而后喷出一大口鲜血。 再然后,她双手揪住头发,疯狂的、恐惧的、悔恨的、痛苦的、绝望的尖叫起来:“啊——” “啊——” “啊——” “啊——” 除了这般撕裂夜空的凄厉的尖叫声,她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整个仙霞宫迅速亮了,大批宫女和太监涌进来。 整个后宫也迅速亮了,许多侍卫和后妃和宫人也迅速赶来。 因为,她的尖叫声实在太响,太凄厉,太悲惨,比天牢里受尽十八种极刑的死囚还惨烈。 仅仅是听到这样的尖叫声,就让人相信仙霞宫一定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甚至,是死了人的大事! 再听那一声声刺破天际的尖叫声,好像是姬贵妃的! 姬贵妃出什么事了? 要死了不成? 所以,整个全宫都动了。 连皇上都过来一看究竟了。 仙霞宫里灯火通明,大门微敞着,但只允许太医、管事的贵妃和皇上进去,其他人就算将外头围得水泄不通,也无法窥得里面一二。 仙霞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除了姬贵妃不断的揪住头发,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泣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在姬贵妃的卧室里,无论宫女们如何安慰、劝阻,甚至是压住姬贵妃的四肢,都无法令姬贵妃撕心裂肺的痛哭。 这两年来,姬贵妃经常发病,又哭又吵又闹的,众人都见得多了,但这一回,娘娘哭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悲惨。 她的悲伤与绝望,如此强烈和明显,她的哭声,更是来自于她的灵魂深处和心底深处。 只有遭受无法承受的、巨大的打击与痛苦,一个人才能发出这样的悲鸣声。 连大门外那些来看热闹的嫔妃们,都笑不出来了。 真的,这哭声实在太惨了,惨到只要是个人,都无法不动容。 秋夜弦匆匆踏进卧室,看着被几名宫女按住,坐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几乎不成人样的姬莲,心头就是一惊,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娘娘在哭什么?” 因为时局动荡,也因为姬莲经常疯疯颠颠的模样,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来这里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最喜欢的女人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披头散发,瘦消憔悴,身上染血,蜷缩成一团,哭得眼泪鼻涕一起狂飙……这真是他才貌双全、高贵优雅、风华绝代的莲儿? 他看着这样的莲儿,觉得很是陌生,同时,也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1003 彻底坏掉的贵妃娘娘 “奴婢、奴婢不知道……”宫人们齐刷刷的跪下来,抖如筛糖,“娘娘昨天晚上都还好好的,只是说有点累了,要早些歇息,不让咱们打扰。今日上午,奴婢们见娘娘迟迟没醒,便进来看个究竟,结果就看到娘娘病发,便叫太医过来,娘娘吃了药后就一直睡,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直到今天晚上……” 她们哆哆嗦嗦的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除了姬莲突然病重和尖叫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秋夜弦冷冷的听完后,命令和远:“将她们带下去,让慎刑司好好审问,务必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后他快步上前,坐在床边,拉起姬莲的手:“莲儿,你怎么了?朕在这里,你告诉朕到底出了什么事,朕一定为你作主。” 没有人注意到,在她们的脚下,有一张染血的、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字条。 姬莲还在哭,眼睛都肿了,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秋夜弦拨开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温柔的道:“莲儿,我是夜弦,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好心疼……” “夜弦”这两个字,触动了姬莲最敏感的神经。 她的哭声小了一点,泪眼模糊的看着秋夜弦。 秋夜弦一时心疼,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哄她:“莲儿别哭,朕就在这里,朕会护着你的啊……” “夜弦,夜弦……”姬莲感受到真实的体温与气息后,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抓着他的衣领道,“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被人给害死了,呜呜呜……” 秋夜弦以为她说的是她上次流产的事情,便拍着她的背部,哄她:“朕知道,朕也很心痛,但你没事就好,咱们还可以再生啊。”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莲儿更瘦了,他只是这样拥着她,就能摸到她无处不在的骨头。 可见流产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和影响有多大。 这一刻,他突然就决定,暂时不立后了,至少要等她身体和精神好转再说。 他提到“再生”的事情,姬莲又崩溃的大哭起来,凄厉的道:“皇上,是青荷、祝幽和凤含玉那几个贱人害死了咱们的孩子!你一定要杀了她们,拿她们的人头血祭咱们的孩儿啊!皇上,你快下令,诛了他们的九族,为咱们的孩儿报仇……” 她这么一说,所有的宫人身体全僵了。 连秋夜弦的脸色都变了。 秋夜弦伸手捂住她的嘴,柔声道:“莲儿,你病了,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朕今天会一直陪着你,你莫要再哭了,也莫要胡思乱想啊。” 现在的天游,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战争一触即发,姬莲身为与他感情最深的贵妃,又是姬家唯一的嫡女,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势必被视为姬家对祝家、凤家的挑战,引发不必要的猜测与纷争。 哪料到姬莲用力扒开他的手,抓着他的肩膀,使劲的摇,声音又沙哑又凄厉:“我没有胡思乱想!凤含玉她给我下药,从小就给我下药,说我不能生育,青荷和祝幽也给我下诅咒,骗我说我怀的是孽胎,不让我生下来,呜呜呜,她们还抢走了我的孩子,四皇子是我的,是我的啊!皇上,她们把咱们的孩子给抢走了,皇上快帮我抢回来……” 她的眼泪与鼻涕,糊了她一脸,哪里还有半点绝色佳人的风范? 再加上她这些吓人的疯话,秋夜弦的眼里,闪过淡淡的伤感与失落。 他的莲儿,何时才能病愈?何时才能恢复正常? 他这边想着,慢慢抬起右手,然后切下去,砍在姬莲的侧颈上。 他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姬莲晕了过去。 无论莲儿多么悲惨和可怜,他都不能让姬莲再说这样的话。 而后,他扶着姬莲躺下,淡淡道:“立刻给姬贵妃沐浴更衣,喝汤换药,务必照顾好姬贵妃。” 说罢,他对和远道:“仙霞宫的奴才侍候姬贵妃不周,全部换掉。” 所谓的“换掉”,也许是全杀了,也许是送去当官妓或者苦役。 和远小心的道:“是。” 秋夜弦道:“你留在仙霞宫盯着,将事情处理妥当后再回去。” 仙霞宫出事太多,又要全部换人,没有可靠的人在现场盯着,他不放心。 和远又小心的道:“是。” 秋夜弦这才转头看了姬莲一眼,轻轻叹着气,对太医们留下一句“你们务必尽力”便走了。 他想过要留下来陪莲儿,但就莲儿这样,他留下来也只是浪费罢了。 他也知道莲儿需要他,但莲儿若是想成为他最重要的女人,就一定要足够强大,否则,只会成为他的累赘罢了。 直到他消失了,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们也没敢爬起来,更不敢吭声。 还是和远道:“你们都起来罢。” 接着他目光一冷:“刚才的事情,谁若是多嘴,就去当靶子吧。” 所谓的“靶子”,就是送进军机处、军中等地方,让将士和杀手用以训练的活人。 众人都哆嗦了一下,汗不敢出。 接下来,仙霞宫大门紧闭,和远利落的指挥着各方人马如何处事。 天亮的时候,仙霞宫总算收拾妥当,和远回去了,仙霞宫的大部分人手也换过了,一切平静如初。 至于姬贵妃为何叫得和哭得如此凄惨,只有“娘娘病重,情绪不稳”这一个说法。 没有人相信这种解释,但也没有人敢问,因为,去问的人要么只得到一个回答“您还是去问和公公和皇上吧”,要么就是被割了舌头。 一天过去了。 又一天过去了。 昏迷了两天的姬莲终于睁开眼睛。 又是晚上。床边两侧,分别站着两名宫女,没有人敢打盹,没有人敢说话。 姬莲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动一动,只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在幽暗中散发着冰冷的恨意与杀机。 既然皇上不信她的话,也不愿意替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那么,她就自己来! 她一定要杀绝所有害过她的人! ——不论付出多少代价! 没有人知道,曾经美丽高贵优雅的姬贵妃,在崩溃尖叫和痛哭的那一夜就已经彻底坏掉了,再也无法修好。 因为,那张字条上写的是:莲姐姐,荷花亭之梦乃是青荷所施的幻觉,而妹妹当年给你所服的药物,如今也是药效全退,姐姐生子封后,指日可待,妹妹在此祝您早怀龙胎。另,以姐姐今日之病躯,切不可胡乱服药,更不可自伤病躯,否则一旦根基受损,便终生再无怀孕之可能。 这张字条没有落款,但她知道,那是凤含玉的字迹。 1004 至毒的计,至深的恨 她小时候可没少教凤含玉练字。 ——凤含玉不在宫里,甚至下落不明,却还是预先设计了重重陷阱,将她带入无间地狱。 ——凤含玉诱导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好不容易的,千盼万盼才得到的孩子,就这样被她误会和亲手杀掉了! 这天底下,以及在她的一生中,再也没有比这更残忍、更痛苦、更悲惨、更悔恨的事情了。 这天底下,大概也没有哪个女人能承受得住这种伤害与打击。 任她再如何的聪明高贵和有权有势,她的骨子里终究只是一个深爱着某个男人并疯狂的想与这个男人生孩子的女人而已——她首先是一个女人,然后才是一名贵妃。 所以,她崩溃了,彻底坏掉了,陷入再也无法摆脱的心魔之中。 现在,她一心一意想的,只是复仇,直到将所有的敌人和仇人毁灭殆尽。 只有她实现了这个目标,她才有可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中。 她是如何怀孕的,她以后到底还能不能再怀孕,她的病情还能不能治好,如何重夺皇上的宠爱,等等问题,已经不在坏掉的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漫漫长夜,在她压抑的痛苦与仇恨中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大亮,姬夫人就出现在卧室门口,嘴里唤着“莲儿,莲儿你怎么了”,并快步往床边奔去。 姬莲已经起身,正直直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给她梳头。 听到母亲的叫唤,姬莲微微侧脸,微笑,声音异常平静:“母亲,你来了。” 姬夫人看到她的模样,惊得瞬间止步,双目圆睁,双手掩在嘴上,无法置信的看着她。 这个苍白,消瘦,眼角有了明显的细纹,发间也明显掺夹了不少白发的女子,就是她的宝贝女儿? 短短数天不见,女儿怎么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十岁不止?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女儿变成这样? 姬莲却不知道自己变老了,因为,她的眼睛因为哭得太厉害,这几天都在敷药,看得不是很清楚,从铜镜里根本看不到眼角的细纹和部分发根的灰白。 姬夫人拿手掩唇,强忍着心疼和震惊,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落下泪来:“莲儿,你告诉娘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病成这样?” 姬莲微笑:“我告诉你,你会替我报仇吗?” “报仇”这两个字令姬夫人的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她低声道:“仇是要报,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儿,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要养好身体,报仇的事情以后再说啊。” “母亲说得对。”姬莲微笑,用指尖挑起艳红的口脂,抹在发干的唇瓣上,“这种事以后再说。” 呵呵呵,她就知道母亲不会帮她报仇。 她已经不指望母亲了。 也不再指望任何人了。 她对着镜子,细细描绘自己的容颜,没有看向母亲,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她觉得她与母亲,与别的任何人,都已经无话可说了。 姬夫人并没有怪女儿不怎么搭理自己,女儿病得这么重,她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女儿呢? “莲儿……”她犹豫了一下,几乎就要脱口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但又觉得这会儿不是时候,于是说出的话便成,“看你瘦的,母亲给你煮你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好不好?” 姬莲嫣然一笑:“好,有劳母亲了。” 姬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走出卧室。 因为姬莲久病,而且经常病发突然,仙霞宫有独立的小厨房,备有各种常用的药材和可以久置的食材,姬夫人走进小厨房,拉高袖子,亲自为女儿煮银耳莲子羹。 像她这样的贵妇人,平时自然是不用下厨的,也很少下厨,但出于对丈夫和女儿的关心,她偶尔也会亲自下厨做些简单美味的甜点,比如这道银耳莲子羹,她就做得极好,女儿在家时,每到夏秋时节,都要缠着她做。 她保养得极为净白柔细的双手,一颗颗的挑选最好的莲子,一瓣瓣的掰开银耳,用早晨采集的露水清洗干净后,再用露水煮开,煮熟,煮烂。 她盯着水,盯着火,没有离开灶台一步,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这是她给宝贝女儿做的,每一个环节都融有她的心意。 将近一个时辰后,她才煮好一锅晶莹剔透、熬得极稠极烂的羹,舀进大碗里,亲自端进女儿的卧室。 姬莲已经梳妆完毕,正斜倚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天空。 纵然她憔悴不堪和一夜现白头,但装扮过后的她,仍然极美。 就像病西子,再虚弱,也另有一种凄绝入骨之美。 “莲儿,来,尝尝娘熬的银耳莲子羹。”姬夫人放下托盘,走到窗边,拉起女儿的手,一齐坐下,而后拿起精致的瓷碗,妥了一碗莲子羹,亲自喂女儿。 “谢谢母亲。”姬莲的声音还透着久哭以后的沙哑,态度却是十分的从容优雅。 喝了两口后,她微笑:“母亲做的莲子羹,味道还是那么好呢,女儿最喜欢了。” 她的表现如此得体,笑容如此温柔,却完美得不真实,如画似雕,唯独不像活人。 姬夫人觉得女儿的态度跟上次相比,变化得也太大了,但她心疼女儿病重,也没有多想,只是欣慰的道:“喜欢的话就多喝一些,娘煮了好多呢。” “嗯,好的。”姬莲乖乖的张嘴就喝。 喝了一碗后,她轻轻的舔了舔唇:“真好吃。” 姬夫人立刻开心的又给她妥了一碗:“来,再吃一碗。” “母亲也吃。”姬莲不让母亲喂自己了,接过碗,慢慢的品尝起来。 姬夫人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后,吃了几口,便状若无意的道:“莲儿,马姑姑哪里去了,我怎么没看到她?” 其实,她已经收到了马姑姑和柳太医因为做了下流之事而被打死的消息,当场就惊得非同小可,只是她这两天有事,没能马上进宫问个究竟。 她相信马姑姑的为人,也知道柳太医没这个胆,再说了,两人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有那等兴致?又怎么可能在贵妃的住处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她一直想问女儿,也非要问女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姬莲听到她提起马姑姑,眼里就不着痕迹的闪过厌恶和怒气,但口气还是很淡:“他们喝多了,做出不堪入目之事,秽乱宫闱,本宫就让人将她们给打死了。” 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就像打死的只是两个不名一文的奴才,令姬夫人又难受又失望。 1005 姬夫人之死 “他们为何喝酒?在哪里喝酒?喝的又是什么酒?”姬夫人不断追问,“当时是否有他人在场?若是有,他人为何不制止?马姑姑一直用心侍候你,不可能离开仙霞宫吧,柳太医也不可能随便在后宫行走,他们两人到底是在何处……” “是本宫请他们用膳的。”姬莲忍着心头狂飙的怒火,淡淡的道,“柳太医过来给本宫看病,本宫心情好,就请他们喝了几杯,谁料他们竟然趁着本宫外出吹风的机会抱到一起,做出那等下流龌龊之事,当然是非死不可的。” 姬夫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你请他们用膳,难道没有奴婢们在场么?他们都是知道分寸的老人了,怎么可能会喝醉?就算酒醉乱性,也不可能没有动静吧,这仙霞宫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姬莲一面喝着莲子羹,一面平静的看着母亲,“母亲这是对本宫的处置不满么?还是怀疑本宫对那两个奴才做了什么?” 姬夫人皱眉,温和的道:“娘没有这个意思。马姑姑和柳太医是你的身边人,他们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娘亲担心再也没有这么贴心的奴才侍候你和给你诊治。” “呵呵,”姬莲淡笑,“这宫里的奴才多的是,本宫还缺了这两个不成。” 姬夫人咬了咬牙,也笑道:“莲儿说的是。我看仙霞宫的奴才换了好多新的,她们怎么能侍候好你呢?母亲回去以后就从家里挑几个好的进宫侍候你啊。” 马姑姑和柳太医效忠姬家很多年了,又是持重可靠的,两人就这么死了,她可是心疼得很。 但她现在不太好去追究两人出事的内情了,仙霞宫的宫人也换得太多,她很难再控制仙霞宫,为今之计,还是先挑几个亲信进宫陪着莲儿才好。 “本宫不需要。”姬莲强忍着滔天怒火,微笑,“现在换的这批人,都是皇上挑的,母亲难道觉得不好、不够么?而且皇宫是皇上的家,母亲老是要往皇上的家里放人,这不好吧?” 母亲的心思,她哪里会不知道? 她好不容易收拾了马姑姑和柳太医,仙霞宫的人又进行了大换血,她哪里还会允许母亲在她的身边塞眼线? “放心。”姬夫人微笑,“我挑人进宫是为了照顾你和服侍你,相信皇上和兰贵妃会理解和答应的。” 自从女儿病倒以后,后宫一直都由兰贵妃管事,兰贵妃虽然暗中与女儿争得厉害,却也不敢公开与姬家作对,姬家非要塞几个奴才进来,兰贵妃也挡不住,更不可能为了这样的小事闹到皇上面前。 而且,姬家派人盯着经常病发的莲儿,并不是坏事,皇上也不会不满。 “女儿就是不想要。”姬莲看着母亲,“难道母亲也要强迫女儿接受吗?” “这不是强迫,这是为你好。”姬夫人温柔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这事就这样定了,别再使小性子了,啊?” 姬莲低头,搅拌着碗里的羹汤,缓缓的道:“母亲,如果你挑的人进宫以后,又因为犯事被打死了,你怎么办?” 姬夫人微笑:“我们家的奴才多的是,死多少,补多少。” 她隐隐猜得出来,马姑姑与柳太医之死,八成是女儿的手笔。 但她并不认为这是女儿故意为之,很可能就是病发或一时冲动所为——她不认为病成这样、精神也不稳定的女儿还能有办法瞒过身边的眼线和设下这样的局。 “呵呵,说得也是呢。”姬莲微笑着,抬起头来,“母亲,这莲子羹怎么一点都不甜?” 姬夫人站起来,笑道:“行,我让人拿些冰糖过来。” 因为她要问女儿一些敏感的事情,就没让宫人进来侍候,而她是贵妇,不喜欢冲着外头大声叫人,便起身走到门口,嘱咐宫人拿些冰糖过来。 冰糖拿来以后,姬莲挑了一些放进大碗里,而后给姬夫人盛了一碗,撒娇:“母亲,你先尝尝看甜味如何,太甜的话我就放水,不够甜的话我就加糖。” “你啊,真是个淘气包。”姬夫人伸手,在女儿的额头上点了点,“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但她还是端起小碗,细细品尝起来:“嗯,甜得恰到好处。” 姬莲这才将碗里还没吃完的羹汤喝完了,然后去舀大碗里的。 正准备再吃呢,她突然就放下汤匙,扶着额头道:“本宫头痛,快拿药来。” 宫女立刻端药进来,姬莲喝过之后就连连喊着身体不适,要上床歇息。 姬夫人照顾女儿躺好之后,又陪到女儿睡着了,方才离开。 走出仙霞宫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回头,看着仙霞宫离自己越来越远。 女儿的病情,真是越来越重了,连细纹和白头发都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她能等到和见到女儿病愈,恢复昔日模样的一天吗? 终于,仙霞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收回目光,放下轿帘,长长的叹气。 现在的京城,局势如此严峻,没有人敢随便出门,她若不是太在意女儿,也不会经常进宫。 这次回去,再想进宫看望女儿,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总觉得女儿越来越陌生,离她越来越远啊…… 总觉得,以后再想见到女儿,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才四十多岁的模样,身体也还健朗,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想不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女儿。 因为,回到家里的当天晚上,她在沐浴的时候,突然觉得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 再然后,她开始喷血。 等大夫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 再然后,她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死的时候,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大夫说,她是中毒而死,但她中的是什么毒,大夫说不出来,而下人们也完全想不出她为何会中毒。 总之,她就这样毒发身亡,而且死得突如其来,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理由。 这一夜,姬恒抱着成亲超过四十年的爱妻,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久久不愿放手。 同时在这一夜,他苍老了十几岁,头发也白了过半。 1006 姬贵妃之死 母亲去世的消息于次日上午传到仙霞宫里。 姬莲不紧不慢的喝药:“你们去向皇上禀报,就说本宫今晚想去姬家,并在姬家小住几天,为母亲守丧。” 皇宫如今的戒备异常森严,任何人没有宫里颁发的通行令,绝对不能出宫,何况她这样的后妃? 太监迅速离开,没过多久就给姬莲带回了出宫令牌。 但姬莲并不急着出门,而是先午眠,然后沐浴更衣,接着才在日头西沉之时出宫。 这个时候并不算晚,但街头已经没什么行人和商铺了,放眼望去,一片冷清和空荡。 皇宫离姬府并不算太远,护送姬莲回娘家的侍卫却很多,足足有两百人,可见当前局势之严峻。 但姬莲并不在意这些,她心里盘算的事情,跟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她抵达姬府的时候,天色微微暗了。 因为局势紧张,许多达官贵人不愿意出门太久,加上姬恒心里悲伤,无力将丧事操办得太隆重,此时的姬府并没有多少客人,姬莲的到来,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 姬莲一身白衣,慢慢的走进大厅,一眼就看到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的父亲,心里就是一阵冷笑,暗道:父亲,原来你也有这一天啊! 但她还是表现得有几分哀戚,先给母亲烧香磕头,而后站在母亲的灵柩边,看着母亲宛若活着的容颜,低声的抽泣。 她这么一哭,侍女们自然要劝她保重身体,节哀顺变的。 她把眼泪擦干后,在父亲的身边坐下来,用悲伤的语调到:“昨天母亲去宫里看我时,人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出事了?” 姬恒就坐在灵柩边的椅子里,目光一直没有从夫人的脸上移开,即使是女儿来了,他也没有打招呼。 他现在很憔悴,看着就是一个生病的老人,完全没有朝廷元老的威风。 听到女儿这么问,他才缓缓的转头,缓缓的道:“老夫正在查。” 昨天接触过夫人的下人和侍卫,已经全被抓起来,正在接受审问和苦刑。 他发誓,找出凶手之后,一定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父亲,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姬莲又低泣起来,“我们姬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会一次次的遭来厄运……” “莲儿,你身体也不好,先回房歇息吧。”姬恒现在是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你还在病着,可不能累倒了。” 是啊,姬家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厄运? 先是莲儿小产和病重,而后是芙儿小产,接着又是夫人被害身亡,朝堂之争也不顺利,连他都快要承受不起一次次的打击了。 “我再陪您和母亲坐一会。”姬莲抱住他的一只手臂,静静的坐着,看着灵柩里的母亲。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夜慢慢的深了。 她坐了大半个时辰后,露出疲惫之色,跟父亲打过招呼后,由侍女扶着,往后院走去。 她出阁前的闺房还留着,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坐在这间闺房里,喝着清茶,没有半点亲切、怀念和感伤,只有仇恨和杀气。 因为,就在这个房间里,她曾经与凤惊华、凤惊华、青荷、姬芙等人极其的亲密,甚至还与她们同席私语,而她们,却一个个人的背叛、愚弄和谋害了她,将她逼入如此悲惨凄绝的境地。 她坐在这里,只会想到她们如何的对不起她,如何的该死。 她的眼睛里,爆发着疯狂而仇恨的目光,不断变幻、闪烁,最后变成黑不见底的冷洞。 “本宫累了,要睡了,你们在门外守着,没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要进来。”她淡淡的说着,仰面躺下。 清莲阁陷入黑暗和安静之中。 时间又在流逝,更深的黑暗又再度来临。 午夜之后,从昨夜忙到今夜的下人与侍卫都陷入昏昏欲睡之中。 突然,一声长长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尖叫声来自清莲阁! 姬府上下立刻惊醒过来,能走开的人都往清莲阁奔去,连已经憔悴不堪的姬恒都强打精神,在几名家丁的搀扶下往清莲阁的方向走。 姬夫人昨夜毒发身亡,如果姬贵妃又于今夜出事……没有人敢想象姬家的以后。 离清莲阁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众人就已经看清了清莲阁的模样,并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因为,清莲阁起火了…… 好大的火,将所有人的眼睛都刺得好疼。 难道娘娘真的出事了? 姬恒更是差点断气,喘着气道:“快……快……救贵妃娘娘……” 不用他吩咐,清莲阁刚刚火起,看到的下人与侍卫就已经疯狂的投入灭火之中。 然而天干物燥,清莲阁又是从二楼开始起火,想灭楼上的火,谈何容易? 而且,大部分的下人和侍卫都集中在中院的丧礼大厅,后院的人手并不足,待人手变多时,清莲阁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火是没办法扑灭了,只能隔断四周的着火物,待火势燃烧殆尽。 姬恒好不容易被家丁抬到清莲阁楼下,看到眼前的火山,他又是眼前发黑,好一阵子都不能复明。 “贵妃……娘莲儿呢?”他黑着眼,哑着声音喊。 “娘娘、娘娘刚刚被救……找到了……”一名太监哭着,跪下来,“奴才们、奴才们晚了一步……” 他这么一哭一喊一跪,所有人便都齐刷刷的跪下来,哭成一团。 看他们这样,还能是什么好事? 恐怕是坏得不能再坏的结果了…… 姬恒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点清明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但他努力的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莲儿、莲儿在……哪里?” 所有人都在哭,没有人说话。 然而,他们的恐惧和害怕,姬恒都感受到了。 他们不敢说话…… 姬恒闭上眼睛,用尽其实也没有多少力量的全力,狠狠的给了自己几巴掌,逼自己冷静一点点后,睁开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形势:“莲儿在哪里?” 众人还是不敢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一边。 姬恒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旁边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上覆盖着白布,一群宫女、太监正围着这个人哭。 他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他还是撑着虚弱又沉重的身体,慢慢的走过去,慢慢的蹲下来。 慢慢的抓住白巾一角。 慢慢的掀起来。 只是一块白布,却似乎有千斤重,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白布掀开。 瞬间,他全身都冻僵了,血液都流失了,魂魄都飞走了。 虽然、虽然这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连衣物都不剩了,但是、但是她所佩戴的首饰,耳环、项链、脸部轮廓、身形……与女儿如出一辙。 这不是女儿……还能是谁? 1007 凶器上的标志 他呆呆的看着这具被烧得皮黑肉紫的尸体,咽喉里发出古怪的、低沉的、含糊的声音,似在哭,又不似哭。 而后,他直直的往前一倒,彻底晕了过去。 姬府上下大乱。 但这种乱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主副管家和十几名管事迅速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安排侍卫、下人们干活。 有人负责夫人的丧礼,有人负责照顾老爷,宫人负责整理和看守娘娘的尸体,有人负责整理火灾现场,有人负责巡逻和搜查全府,有人负责进宫报信,有人负责通知姬家的亲友…… 忙。 早就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的侍卫们和下人们因为受惊过度,反而没有了困意和睡意。 这一夜,整个姬府无人入眠,无人不忧。 昏迷过去的姬恒,在天色微濛的时候醒了过来,睁着目光涣散的眼睛,努力想看清这个世界。 他很疲惫,身心俱惫,但他无法久睡。 因为他不断的做噩梦,梦里都是夫人和女儿如何惨死的场景,他被折磨得早早惊醒了过来。 “提、提神茶……”他喃喃着。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撑住,绝对不可以倒下。 管家立刻端来早就准备好的、还热着的提神茶。 姬恒足足喝了两杯下肚,又撑着喝了一大碗人参粥,这才稍微有了点精神,哑着声音道:“莲、莲儿在哪里,扶、扶我去看她……” 夫人和女儿先后在府里被杀,凶手很可能就是潜伏在府里,不赶紧把凶手找出来,姬家会很危险。 管家扶起他:“娘娘……安放在花厅里,三老爷已经来了,正在处理家事,请老爷不必太担心。” “三老爷”是姬恒的同母三弟,也是姬临风的父亲,住在京城。 另外,庶出的“二老爷”和“五老爷”在外地办学,而同样庶出的“四老爷”已经因为谋杀祝家巫师的事情被处决。 可以说,这位“三老爷”是姬恒最信任的亲人了。 姬恒坐进抬椅里,一边咳嗽一边道:“娘娘的事情,可有传出去?” 姬家尚未做好对付危机的准备,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原本支持姬家的人,还会对姬家有信心吗? 恐怕会另投他派啊。 “老爷放心。”管家低声道,“清莲阁起火之后,我立刻让侍卫守死前后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去,也不得透露府里的任何消息,否则杖毙。我也让人在外头听风声,这消息除了皇上这边,应该还没有人知道。” 姬恒叹气:“这事你办得还算不错。” 其实这两天,他对这个管家很不满意。 因为,他的夫人和女儿接连在府里被害,说明府里的守备不行,只是现在府里出事太多,又有一批下人和侍卫被关押着,他还不能现在就收拾这个管家。 管家道:“老爷,无论如何,您务必撑住。” 姬恒不说话了。 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 很快,他被抬到花厅,花厅里灯火通明,也守着不少人,却没有半点声音。 他被人扶着,慢慢走进花厅,看到那些宫人的脸上一派死相。 娘娘在她们的眼皮底下被杀,她们估计也是活不成了,谁知道今天是不是她们活着的最后一天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们呢? 姬恒想,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的女儿呢? 他走到榻边,看着被白布覆盖的女儿,没有勇气再去揭第二次。 看着半晌后,他跌坐在椅子里,幽幽的道:“查出什么了?” 这段时间以来,姬府一直戒备森严,到处都有侍卫巡逻,任何人不经副管家以上级别的人物允许,绝对不能进出,所以,清莲阁起火之前,凶手一定就潜伏在姬府里,而起火之后,凶手更不可能逃出去。 也就是说,凶手还在姬府,若是不能及时抓到凶手,从而让凶手逃了,他的夫人和女儿就死得太冤了。 管家左右看看后,挥了挥手:“你们全都退出去。” 宫人们退出去了,花厅里只有两个活人。 管家低声道:“老爷,娘娘似乎不是被烧故去的,而是被刀子刺的……” 姬恒眼皮子动了动,抬眼:“哦?” 管家蹲下来,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只托盘,端在姬恒面前:“老爷您看,这是刺入娘娘腹部的刀子,因为刀子刺得很深,只留下刀柄,当时没有注意到。” 这把刀子上还染着血,刀柄处的牛皮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另外,”管家道,“清莲阁里还有四具尸体,都是被人用刀子划断咽喉或捅进腹部而亡,都是一刀毙命。尸体已经辩论不出模样,但侍卫们清点人数后,发现娘娘带来的宫女中少了四人,这四具尸体很可能就是这失踪的四人。” 姬恒的目光,落在托盘上的短刀里。 作为证物,这把短刀并没有被清洗,但他仍然看得出来,这是一把好刀。 轻薄,小巧,锋利,造型流畅,做工精细,长度也刚好合适——合适女子所用。 难道杀害莲儿的,是女子? 可莲儿是昨夜临时回府的,之前早就搬离姬府多年,府里能有什么女子对莲儿有这样的仇,还下手得如此顺利? 看这短刀,绝对普通人所用。 “可查出这刀子……是何来历?”他问。 管家道:“就小的所知,这样的刀子一般都是贵族人家的女眷用以防身,而且都是那些修习武艺的女子才会使用,真正用到的人并不多。这刀子又染了血,看不清刀身,小的们无法判断……” 姬恒拍了拍手:“把刀子洗干净,看能不能看出点苗头。” 凶手现在就潜伏在姬府! 他不能拖延,必须尽快抓到凶手! 管家得了命令,不敢怠慢,立刻用水盆里的水将短刀清洗干净,递到姬恒面前。 姬恒看清这把短刀刀身上刻着的花纹后,如雷轰顶,颤抖着手,指着短刀,震惊的道:“竟、竟然是她……” 他的目光蓦然变得通红而疯狂,声音也变得凄厉起来,半白的头发迎着吹进来的晨风飞舞,就像恶鬼出匣:“没想到竟然是她,是那个女人!哈哈哈哈,真是好样的,那个女人真是好样的……” “老爷您怎么了?”管家一边扶他,一边给他倒水,“那个女人是谁?是谁谋害了娘娘?” “那个人是、是……”姬恒喷出一血来,“是凤惊华!” 那把短刀的刀身上刻着简单却造型优美、流畅的凤凰图案。 ——这是凤惊华订制的防身短刀的标志,他曾经见过。 1008 姬攻凤府 管家的脸色变了,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姬恒擦拭血迹,一边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会,府里的守备这么严……” 那个女人早就与姬家形同水火,据说近期也是闭门不出,怎么可能会提前潜入戒备森严的姬府,而后谋害娘娘? “怎么不会?”姬恒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气,“你不了解那个女人的本事。那个女人连费国的都城和军营都能潜进去,难道还潜不进区区一个姬府?那个女人都能将她的父亲从费**营里救出来,难道还杀不了姬府里的……的……莲儿……”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锥心的痛楚与愤怒,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爷您、您等着……”管家在震惊片刻后,回过神来,“小的立刻让大夫过来……” “慢着。”姬恒抓住他的手臂,道,“你立刻准备三百侍卫,带上最好的装备,我、我要去灭了凤、凤家……” “啊?”管家呆住了,“老爷,这样不不太好吧?不如先禀告皇上、大理寺、刑部……” “闭嘴!”姬恒暴怒,“立刻准备,否则我立刻将你杀了!” 短短几天时间,他所承受的痛苦和打击实在太大,大到如果不采取一些实际性的举动发泄,他真的会倒下。 而且他已经整整两天几乎没休息过了,身心都濒临极限,脑子不那么清醒了,现在就想着为夫人和女儿报仇。 女儿既然是那个女人杀的,说不定他的夫人也是那个女人杀的,他现在恨透了那个女人。 他只想杀了那个女人,灭了凤家! 管家见他双目赤红如恶鬼,但不再劝阻,出去叫大夫,同时召集侍卫。 待一切都准备好时,天色终于亮了。 姬府的大门打开,姬恒坐在马车里,一车当先,带着三百侍卫往凤府的方向奔去。 若是以前,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但现在,街头还是很冷清。 几百人在街上疾冲,畅通无阻,稀落的行人和两边的住户无不惊骇,以为战争要打起来了。 一往无前的冲到凤府大门前面后,姬恒坐在马车里,下令:“将凤家包围起来,往里面丢火把!” 侍卫们分散开来,一边包围凤府,一边点燃火把,往凤府的围墙里抛。 姬恒接着又下达命令:“砸烂凤府大门!” 一大群侍卫冲上去,拿木头撞击大门。 透过凤府高高的围墙,能隐隐看到里头透着火光,显然投进去的火把引起了火灾。 而坚固的凤府大门,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下,慢慢的变得松散,动摇。 奇怪的是,凤府就像无人居住,迟迟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人出来说一声。 姬恒已经被痛苦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指着凤府大门道:“给我撞,把大门撞烂为止” 一名侍卫从后头跑过来,低声道:“老爷,京兆尹连大人来了……” 姬府弄出这么大阵势,不引起骚动京城才怪了! 除了京兆府,许多官员和贵族也派人过来看个究竟,再这么闹下去,真不知道会引出多大的问题来。 “让他别来烦我!”姬恒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凤府大门,“本太傅正在缉拿杀害贵妃娘娘的凶手,让他滚远点!” 不过是区区一个京兆尹罢了,他姬恒还没放在眼里。 这名侍卫缩了缩脖子,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姬贵妃被杀害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呢,他能这样对京兆尹这么说么? 算了,他还是另外找个理由阻止连大人过来吧。 轰隆在姬府侍卫的努力下,凤府大门被轰开了一个洞。 不过这个洞出现在大门的中部,不便钻进去,于是姬府侍卫继续轰。 姬恒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已经恨不得亲自冲进凤府,将凤家上下杀个片甲不留。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已经汇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行人与达官贵人派来的眼线。 凤府是这一带最受尊敬的人家,凤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圆几里的百姓岂会不关心? 而且姬府针对的是凤府,似乎并没有对别人下手的迹象,众人隔着一定距离围观和议论,暂时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连累。 又是“轰隆”一声,凤府大门又被撞开了一块。 如此,门的窟窿大到可以轻易进人了。 姬恒伸手一指:“给我杀进去”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开始往窟窿里钻。 奇怪的是,从这个窟窿里能看得到凤府的风景一角,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难道凤府真的无人居住? 但这是不可能的。凤府是不是在玩什么把戏? 侍卫们一边钻洞,一边觉得不安。 因为窟窿不是很大,他们钻得慢,姬恒不耐烦了,又吼:“给我砸墙壁!把凤家的墙壁都砸了!” 门是铁门,墙壁却是砖石所砌,应该比较容易被破坏。 于是侍卫们扬起各种铁器,开始对着围墙狂砸猛打。 在弥漫开来的灰尘中和震天的巨响中,姬恒狞笑如恶鬼。 终于,一截又一截的围墙被砸倒,慢慢的将凤府的内景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放眼望去,还是看不到半个人。 凤府的人都往哪里去了? 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而后轰动了。 原来,凤府里靠近围墙的大树上、屋顶上,站满了侍卫,人人手中都持着弓箭或弓弩,并将无数的箭头对准了姬家的侍卫。 姬家的侍卫并不是正规军,配备的兵器都很普通,来得又仓促,根本不可能携带盾牌、铁甲、弓箭等防具与兵器,一旦凤家千箭齐发,姬家侍卫根本无法可挡。 而且,凤家侍卫的身上都散发着冷肃的杀气,一看就是很厉害的角色。 偏偏,姬府的侍卫一心想冲进去,又被漫天的灰尘和巨大的声音给弄得听力、视线受到干扰,根本没注意到那一排排弓箭手。 而离围墙和大门最近的、也最高的一处屋顶上,站着一个手持弯弓、身披胄甲的女子。 她手中的弓弦已经拉到极限,弦上的箭头已经对准闯入者。 虽然围观者的惊呼和议论排山倒海,但姬恒听不到。 他只是挥着手,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吼:“冲进去,杀了凤翔空和凤惊华” 在他的嘶吼中,一大片围墙倒下去,姬府侍卫如潮水般涌进去。 凤惊华冰冷的看着脚下的闯入者,眼里迸出耀眼的杀气,终于发出命令:“射” 1009 龙挽狂澜 围观者虽然看不到她的唇在动,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却能感受到她和众多弓箭手在这个瞬间爆发出来的攻击性和破坏力,于是意识到一场血战就要拉开序幕,不由自主的又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而后,他们迅速后退,远离战场,却又不舍走远,想亲眼看看姬家与凤家之间的这场爆发得莫名其妙的血战。 在一片混乱的、刺耳的嘈杂声中,一大波利箭齐刷刷的从高处射下,以石破天惊之势,刺穿了空气,刺穿了秋风,接着,刺穿了那些闯进凤府地盘的姬家侍卫。 无数的惨叫声,压过了脚步声、砸墙声和惊呼声。 飞溅的血花,倒下的尸体,令刚刚还满腔怒血的姬恒彻底懵了。 他终于停止咆哮,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后,视线慢慢移到屋顶上的凤惊华身上。 凤惊华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他的后辈,然而,他却要仰着头,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她的身形。 她看起来如此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就像脚下的一切,包括他,都只是蝼蚁罢了。 这个女人……何时修炼出了这般惊人的气势与魄力? 即使是朝堂上生杀予夺的皇上,也未必能镇得住她。 他从没见过凤惊华战斗的姿态,但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来自凤惊华的压力与威胁。 在他怔愣的时候,率先闯进凤府的姬家侍卫,已经全部倒下,后面的那些被惊到了,齐齐后退,不敢贸然闯入。 而凤惊华及弓箭手们,已经搭上了第二枝箭,再度将箭头对准姬家侍卫。 “擅闯凤府者,死”凤惊华盯着姬恒,冷酷的、威严的、孤傲的下达通牒。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但并没有刻意拔高音量,可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警告。 因为,刚才还嘈杂不堪的现场,一片死寂。 寂到并不强烈的秋风刮过时,众人都能听到风声。 所有人大概都知道凤惊华不是懦女,不是好欺负的,但是,几乎没有人想到她居然说杀就杀。 姬家虽然说砸就砸,说闯就闯,一派天子脚下也敢目无王法的姿态,令所有人惊掉了下巴,但众人都不认为姬家真的敢公然在凤府里大开杀戒除非得到皇上的默许,也不认为凤家敢对姬家大开杀戒除了最低限度的自保。 但现在,凤惊华在自身并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说杀就杀,还公然警告姬恒,全然不把姬恒放在眼里,这种傲气与霸气,实在太吓人。 姬恒在震惊了半晌以后,不仅眼睛更红,连脸都慢慢的变红了因为愤怒和仇恨变红! 凤惊华以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杀了他的妻女,竟然还如此嚣张跋扈,还胆敢威胁他这个三朝元老和第一文臣,简直是、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姬恒纵横京城和官场四十余年,所到之处无不人人景仰,人人敬畏,哪里受过这等蔑视? “给我冲”他也是平生第一次如此冲动和愤怒,猛拍扶手,“将凤府踏平” 凤惊华的唇边泛起冷酷的笑意。 她早就想灭了姬家,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而已,现在姬恒主动杀上门来,正是来得好啊! 她微微眯起眼睛:“准备” 无数箭头随即进行细调,瞄准准备冲进凤府的侍卫。 姬家侍卫不想白白送死,但他们是姬家精挑细选和受过训练的侍卫,并不畏死,所以,他们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真正的血腥绞杀,就要展开了。 在大尚国京城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出现一家豪族公然带人去攻打另一家豪族,非要杀个你死我活的场景。 这场战斗打下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没有人敢想。 有人踏进了凤府的地盘,凤惊华毫不犹豫:“杀” 但就在这时,一个绵长尖细的声音响起来:“皇上驾到,任何人不得动手” 凤惊华很想装作没听到这个声音,趁机再多杀一批姬家的狗,但她很冷静,并没有因为姬恒的乱咬乱吠而跟着冲动。 她收起弓弩。 其他弓箭手见状,也纷纷放下弓箭。 凤惊华又挥了挥手,弓箭手们便纷纷隐回原先潜伏的地方,再不露面。 凤惊华利落的跃下屋顶,往门外走。 皇上来了,她还是要参见皇上的。 任姬恒再疯狂再冲动,听到皇上来了,也打了几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不敢多想,在管家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包括凤惊华。包括围观者。 于是,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秋夜弦以及他的近卫军,就这样展露在众人面前。 秋夜弦的目光,最先落在凤惊华的脸上。 凤惊华虽然跪着,但腰杆挺得很直,头也高傲的抬头,不像在迎驾,而像只是单纯的跪坐在地上而已。 四目相对……哦,没有四目相对,凤惊华是看向了他的方向,但目光却落在别处。 这么久不见,她怎么又变得更美了呢? 美得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这是秋夜弦的第一念头。 而后他收起这种念头,看向姬恒:“姬太傅,请你即刻带人回府,而后与凤小姐一同入宫,向朕说明此事。朕向你们保证,朕一定会查明缘由,秉公执法。” 他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恨不得往前冲过去,让马踩死姬恒算了。 姬恒纵横官场几十年,是早就成精的老狐狸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姬家在这种时候公然带人包围和攻打凤府,简直就是公然宣战代表皇上向幸亲王一党宣战! 一旦两家真的拼个你死我活,凤家的同盟、幕后岂能坐视不管? 而且,姬府这么做,明显就是无法无天,凤府纯粹就是受害者,如此,舆论和民心一定会倾向于凤家,这对朝廷有什么益处? 况且,这战真打起来,别的不说,但姬恒这一边定会全军覆没,恐怕连姬恒都保不住这条命了凤府可是早就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姬恒一介文臣,带领家养侍卫攻打凤府,能有个屁胜算? 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所以,他真是对姬恒恼怒和失望透了。 姬恒在刚才的行动中已经将痛苦、仇恨发泄了一波,现在遇到皇上亲临现场,他瞬间从冲动的火山口掉到地面的池塘里,冷静了许多。 自己怎么就、就冲动成这样呢? 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而冲动的事情呢? 他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额头贴地:“臣遵旨。” 秋夜弦的目光再度转到没有正眼看他的凤惊华脸上,而后在心里叹息着,掉转马头,回宫。 这里有太多人围观,他什么都不便说,什么都不便做,只能先回宫再说了。 然而就在这里,一道凄厉的声音传来:“皇上救救臣妾快救救臣妾凤家绑架了臣妾,还要杀了臣妾” 1010 我来看你过得有多惨 一刻多钟以前。 姬家侍卫疯狂打砸凤家的大门和围墙时,凤家右邻前面的大树后面,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盯着这一切,嘴里发出“嘻嘻嘻”的得意的笑声。 真是太棒了! 姬家终于杀上凤家,凤家终于要吃苦头了。 就算姬家这次干不掉凤家也没关系,只要姬恒恨透了凤家,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报复凤家。 姬恒,可是很难对付的哦,任凤惊华这贱人再厉害,也休想保全自身。 “嘻嘻嘻”突然,一阵同样得意的嘻笑声传进她的耳里。 这种笑声里,除了得意之外,还带着嘲弄、傲慢和邪恶,像鬼的轻笑,令她感到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转头,恼怒的道:“谁在这里鬼笑?” 一张放大的脸,猛然贴上她的面庞,吓了她一大跳。 但她马上就看清了这张脸是谁,顿时新仇旧恨涌上来,怒吼:“凤含……” 她的嘴被凤含玉的手堵住了。 凤含玉女扮男装,压在她身上,将她抵在树干上,轻声笑道:“莲姐姐,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叫出声来真的好吗?” 姬莲双眼通红,目眦尽裂,用比山高、比海深的仇恨的眼神瞪着她,恨不得将她剥皮剔骨。 她当然也极力挣扎,只是她病重得太久,又在外头忙了半夜,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根本挣脱不了。 “莲姐姐,”凤含玉嘻嘻的笑,目光既清澈又邪恶,“我可是专门来这里找你的哦,结果,你真的就在这里,这么快就被我找到了,真是一点挑战都没有。” 仇恨的力量,令姬莲挣脱了凤含玉的压制。 但就在她试图做些什么的时候,凤含玉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小刀,并抵在她的脸庞上,微笑:“莲姐姐,这刀子可是不长眼的,你若是出声或乱动,这刀子就会在你的脸上留下疤痕,你要赌赌看吗?” 那把小刀又尖又锐利,闪烁着寒光,姬莲被吓到了,真不敢乱动,只能恨恨的盯着凤含玉。 她太了解皇上了,皇上喜欢美人,她因为久病而容颜憔悴,如果脸上再出现疤痕,皇上一定会对自己失去热情。 而凤含玉是个心狠邪恶之徒,下手肯定不会轻,她为了自己的脸蛋,只能先暂时忍了。 反正她的爹爹和姬家的侍卫就在跟前,她也不怕凤含玉真杀了她。 “莲姐姐,”凤含玉娇笑着,一手拿刀子抵她的脸,一手摸着她的脸颊,“啧啧,一年多不见,你怎么这么瘦了?怎么这么老了?连皱纹和白发都出来了?你老得这么快的话,可是没办法跟小姑娘比哦,这样,弦哥哥会抛弃你的哦。” 她一说到这个,姬莲眼里的仇恨之光更滚烫和强烈了。 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她恨透恨死恨绝了凤含玉! 将凤含玉虐死一百遍,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从牙齿缝里吐出声音:“那又如何?至少我现在还能呆在皇上的身边,偶尔还能与皇上同床共枕,而你呢,却连见到皇上的机会都没有。” 凤含玉的笑容凝固了,眼神更混沌和浓暗了。 显然,姬莲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继续微笑:“是啊,弦哥哥现在勉强还算是你的,但将来,还有最后,弦哥哥一定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姬莲咬牙:“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你现在冒出来,究竟想干什么?” 果然,祸害活千年,凤含玉这个恶魔,还是活得好好的。 日后将掉这个恶魔后,非得当场将其锉骨扬灰,不留尘埃才行。 但是,这个恶魔该不会是想……又害她吧?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和恐惧。 “莲姐姐,你放心,”凤含玉微笑,冲她脸上吹气,“我现在还不会杀了你,我今天来,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有多惨,炫耀一下我的聪明,让你知道你差我多少条街而已。” 姬莲愤怒和耻辱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就差没有掉下来了。 这个恶魔! 这个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狡诈、嚣张、邪恶的恶魔呢? 这个世间,怎么能容许这样的恶魔存在? “莲姐姐,我一定要告诉你哦,你所有的想法和行动,全部在我的意料之中。”凤含玉轻笑,“我唯一想不到的,只是你真的杀了你娘。你果然狠啊,难怪我姐曾经输给你输得这么惨。” 姬莲的脸颊不断抽动:“所以你要为你姐姐报仇?” “不,你错了。”凤含玉低笑,“因为有了我姐的前车之鉴,我才能吸取我姐的教训,彻底玩死,所以,我怎么会因此而责怪你呢?再说了,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说起来,我们是同类,我一点都不怪你利用和谋害我姐姐。” “说得真好听。”姬莲冷笑,“你把我害至如此,还说不怪我?在我面前这么矫情,有意思吗?” “所以说啊,”凤含玉一脸嘲弄,“你有时候真的很蠢,都到现在了,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你少来这套。”姬莲怒道,“你不就是妒忌我吗?别说得这么高深。” 凤含玉笑:“是啊,我是妒忌你,但我为什么就喜欢针对你,而不针对其他宠妃呢?” 姬莲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因为我是皇上的女人中最美丽、最受宠、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那个。” “错了。”凤含玉微笑,“我之所以恨你,想彻底毁掉你,只是因为,你才是弦哥哥真正的恋人,才是那个真正霸占弦哥哥的女人,才是那个得到了弦哥哥一点真情的女人,才是那个在我苦苦爱慕着弦哥哥,而弦哥哥却暗中与你订下山盟海誓,令我求弦哥哥不得、受尽相思之苦的女人!” 姬莲震惊:“……” “就像你恨我姐长期霸占弦哥哥,令你受尽相思之苦和妒忌之痛却无法表现出来,还得装作与我姐姐很好的样子。”凤含玉在微笑,目光却异常冰冷,“早在你利用我姐助弦哥哥成皇的时候,我就因此恨透了你,除了对你下药,还曾经想杀了你。只是,弦哥哥要成帝,就离不开你的协助,所以,我只能忍着不杀你,就像你当年忍着没杀我姐一样。” 姬莲继续震惊:“……” “弦哥哥成皇之时,就是你对我姐下手之时,”凤含玉淡笑,“也是我开始寻找机会毁掉你之时。只是不知为何,一直迷弦哥哥迷得走火入魔的我姐,似乎就在那个时候察觉了你和弦哥哥的私情与阴谋,逃走了。” “不过,”她邪恶的笑,“我可不会让你逃走。” 1011 恶魔的补刀 姬莲缓缓的道:“所以,你才暗中设计了一系列针对我的、将我逼入地狱的阴谋?” “是啊。”凤含玉得意的笑,“早在你和弦哥哥的私情还没有公开时,我就暗中观察你和研究你,将你的性情、脾气、习惯、心思、弱点等全都琢磨了遍,可以说,我是这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甚至比你还了解你自己。” “我还顺便研究了你的父亲和母亲,还有你身边的奴才,收获还挺多的。” 姬莲当然还是很愤怒,很仇恨,但此刻,她更多的却是心惊。 因为,她开始发现,凤含玉比她想象的还可怕。 “莲姐姐,等下还有热闹要看,我就长话短说吧。”凤含玉继续炫耀她那碾压姬莲的心机,“早在弦哥哥登基前,我就收买了你身边和姬家的下人,哦,我收买的都是不起眼、不闹事,却对你和姬家怀有怨恨的下人,而且收买的也不多,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四个而已。” “我入宫之后,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仙霞宫收买了一两个不起眼、不闹事的宫女,要不然,你怎么会收到那些字条呢?” 姬莲的目光又透出凄厉的恨意。 “嘻嘻,你以为我出宫了,就算计不到你吗?”凤含玉笑,“我在出宫之前,就猜到你一定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派人追杀我,我未必能回得去,所以我早就设计好了一连串的圈套,并安排好了人手去执行。” “如我所料,你果然派人来杀我了,还亲自出面,想亲眼看我死。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陷入了我的圈套之中,被我牵着鼻子走。” “我知道,我告诉你你不能怀孕之后,你不敢怀疑我的话,然后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你要怎么解决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假孕,暗中找人代生。宫里会检验龙脉是否纯正,所以,你只能找宫里的女人代生,而放眼宫里,青荷是最好的人选。” “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办法让青荷侍寝和怀孕,并计划在得到青荷的孩子后就杀掉青荷,所以,我暗中留了锦囊妙计给一个宫里的亲信小太监,让他注意观察青荷的动静和身体状况,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将锦囊交给青荷。在这些锦囊上,我一步一步的指示青荷如何对付你和报复你。” 她在宫里收买的亲信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个罢了。 并非她没有能力收买很多亲信,而是没有必要。 亲信太多了,难免人多嘴杂,容易暴露讯息,所以,挑几个可靠的、谨慎的、能办好事的才是上策。 她选中的其中一个亲信,就是祝雪身边的一名太监小巴子。 祝雪这个女人,虽是蠢人,却不是恶人,呆在她身边的宫人算是过得最安稳的,也是最不容易招祸的,所以,她选择祝雪身边的宫人当亲信,最有利于安插和保住这颗棋子。 小巴子机灵,谨慎,有野心,有情义,并不满足于侍候据说不能生育、又没有野心和脑子的祝雪,只是他长得不讨喜,又没有后台和依靠,上爬无望,她就这样选中了小巴子。 她对小巴子好,小巴子对她感激得很,心里是倾向她和臣服她的,同时,她除了允诺事成之后给小巴子权力和地位之外,还给了小巴子一大笔钱那笔钱,不仅能保证小巴子衣食无忧,也能让他利用这笔钱在宫里收买人心,打点关系,所以,小巴子对她忠心耿耿,没有因为她不在宫里了就无视她的交待。 她并没有看错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小巴子把事情办得很好。 “原来……”姬莲咬着唇,恨得将唇瓣都咬出血来,“原来是你在幕后操纵青荷!” 难怪青荷会突然背叛她,原来是凤含玉早就猜到了她的计划与举动,并将这些讯息透露给了青荷,还教青荷怎么做,导致她不仅功亏一篑,还把健康给赔了进去。 如果没有凤含玉,她早就得到想要的一切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呵呵,”凤含玉低笑,“我不是说过了吗,早在你跟我姐还是好姐妹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和研究你,以及你身边的人吗?青荷可是你的心腹,我怎么会不顺便好好的研究她呢?” “她啊,虽然比不上你聪明有本事,但也不是没有脑子,而且,若是遇到事关孩子和性命的事情,她一定也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除此之外,我也时时关注和分析着宫里宫外的局势,所以,我赌青荷知道你的阴谋以后,一定会去找祝幽求救,而祝幽出于自身和祝家的利益,一定需要一个孩子,这两人定会一拍即合,共同对付你。” 姬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面对这般邪恶的女人和这般深远、精确的谋划,她还能说什么? “祝幽最擅长的是什么?”凤含玉笑,“巫术,邪术啊!她那里一定有很多邪门的药物和巫术,青荷想对付你,怎么能浪费祝幽的资源?我在锦囊里告诉她,其实你仍然有机会怀孕,她可以利用祝幽的药物与巫术设计一个骗局,让你误以为自己被别的男人弄脏了,如此,你怀孕之后,很可能会怀疑自己怀的不是龙种,暗中想办法将胎儿打掉。” 说到这里,凤含玉“咯咯”大笑:“然后我再让你知道你打掉的其实是弦哥哥的孩子,你一定生不如死啊!” 姬莲已经心碎欲绝又恨得眼冒红光:“你、你这个恶魔……” 凤含玉笑得大声,姬莲也叫得大声,但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因为,姬恒和凤惊华这边闹得声音很大,围观者的注意力都放在战斗之中,又议论得很嘈杂,加上现场灰尘飞舞,她们两个又说又闹的,根本无人发现。 “当然,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得看天意。”凤含玉笑,“万一你坚信自己是清白的,或者没有及时怀孕,或者你怀孕了还坚持生下孩子,那这个计划就失败了,但是,我仍然认为这个计划有五成的成功率。对付你这种女人,若是有五成的胜机,绝对可以赌了。” 早在姬莲入宫之前,她确实给姬莲下过损害生育的药物,导致姬莲数年不能怀孕,但姬莲入宫以后便停止了服用这种药物,正常情况下,停用个五年左右就能恢复生育能力,所以,她觉得姬莲还是有可能在那个时期怀孕。 而有了孩子的青荷在拥有飞上枝头、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后,又怎么会放过将姬莲彻底击溃的机会? 所以,青荷一定会全力执行这个狠毒的计划。 1012 你的一切,我全都看穿了 “我刚才说过了,我在仙霞宫也有眼线。我在出宫之前,曾经详细的交待这个眼线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概在某个时间段里,要特别特别注意你的身体状况,如果发现你偷偷摸摸的小产了或出现类似小产的症状,就想办法把我给她的字条放在你能发现和看到的地方。” 那个眼线,是一个负责倒夜壶和处理秽物的宫女。 这个宫女毫不起眼,独来独往,白天也不露脸,只在晚上收拾仙霞宫的秽物,包括姬莲房里的。 所以,这个宫女极有可能会注意到姬莲小产的事情,从而悄悄留下字条。 “结果,”她耸耸肩,得意非凡,“你蠢得步步都依照我的分析走,步步都落入我的圈套中,我收到消息时,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只可惜我不能亲眼见到你发疯的模样。” 说实话,虽然她曾经耗费了很多的时间与心血,反反复复的分析、测算、完善这一连串的阴谋,并为此挑选、培训了最合适的阴谋执行者,但她并没有把握能顺利实施。 但她确定,即使这串阴谋不能顺利实施,但只要实施了,哪怕失败,也一定能给姬莲造成打击和伤害。 只要能让姬莲不好过,就是胜利! “你、你这个恶魔”姬莲尖叫,想去抓凤含玉。 但凤含玉又将她压在树干上:“还没完呢。当你发现自己中计以后,一定会崩溃和失控,一定会找凤家复仇,但我姐啊,真不是你能击败的人物,你爹娘肯定不会让你乱来,那么,你很可能会暗中采取什么疯狂的报复手段。我知道,不管你采取什么手段都不可能打败我姐,所以,我对这之后的事情没有任何计划。我只想着,如果我到时还活着,就在暗中看你继续怎么惨好了。” “没想到,”她吐舌,“我竟然听到一个消息,说你娘从宫里回来的晚上突然毒发身亡,古怪得很。但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干的了。我说过,我一直在研究你和你家、你身边的人,以及所以可以被我利用、或者对我有威胁的人,所以我知道,你若是迟迟不能生育,你家一定会往皇上身边塞女人,而以你的性子,一定会跟家里、跟家里送进宫的女人起冲突,导致你与你母亲的矛盾越来越大。” “而你受到一连串的刺激与打击以后,一定会慢慢的失去理智,不断做出令姬家不满和失望的事情。所以,你娘一定会想办法控制你和压制你,而你肯定不愿意受到束缚,在这种情况下,你完全有可能杀了你母亲。” 说到这里,她叹气:“昨天晚上,我听说你回姬家奔丧,立刻知道你一定又在玩什么阴谋了,于是我就悄悄的跑到你家四周,暗中观察姬家,想看看姬家会发生什么事或者你会干出什么事。” “哈哈,结果到了后半夜,我发现姬家好像起火了,然后又有人骑马冲出来,往皇宫的方向奔去,我就知道真的出事了。虽然我不知道姬家出了什么事,也无法跟姬家的眼线取得联系,但我还是很高兴的坐在附近看戏。” “到了天亮的时候,我看到你爹带着这么多人离开,姬家防备大降,立刻想办法跟姬家的眼线取得联系,从而知道你昨天晚上被杀的消息。祸害活千年,我才不信你就这样死了,这其中八成又有什么内情和阴谋。” “联系你爹带这么多人往我家杀过去的事情,我猜你很可能会诈死,然后将你娘和你的死栽脏陷害到我家头上,从而利用姬家来对付凤家,达到报复我和凤家的目的。” 说到这里,凤含玉笑了:“我说的对吧?” 姬莲的唇瓣,慢慢的渗着血。 她恨恨的瞪着凤含玉,说不出话来。 没错。她娘是她杀的。 那天,母亲绝不放弃派人监视她和控制她的表态,彻底令她对母亲死了心。 她对母亲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她想获得自由,只有母亲消失这一途径。 她以莲子羹不够甜为由,将母亲支开的那个瞬间,悄悄将她逼福音从祝幽那里偷来的毒药,悄悄撒进大碗里。 那时,她手头上并没有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毒药,就算有微毒药物,她也不能用在母亲身上那样会查到她的头上,而祝幽那里一定有各种奇怪的药物,比如服用以后要过一定时间才会发作的毒药。 她让福音偷给她的,就是要过五六个时辰才会发作、而且一旦发作就会迅速致死的毒药。 母亲服用了那碗含有毒药的莲子羹后,当场并没有任何不适,直到当天午夜才在家里毒发身亡,没有人会想到她是在宫里中毒的,她这个女儿自然也就没有嫌疑。 但她要杀母亲,可不仅仅是为了摆脱母亲和家里的控制,也是为了利用这个机会报复凤家。 她早就谋划好要如何陷害凤家和报复凤家了。 那天,她利用为母亲奔丧的机会回到姬家后,当夜就在家里歇息。 凤惊华曾经送给她一把凤家特制的防身短刀作为生日礼物,那把刀至今还被她锁在清莲阁的箱底。 她进宫以后,清莲阁就无人居住了,只有下人定期打扫,阁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 当夜,她让四名宫女守在外面,又临时叫了一个姬家的丫头来服侍自己。 那个丫头身高、胖瘦与她差不多,她将这个丫头弄晕,让其换上自己的衣物,戴上自己的首饰,然后用凤惊华给她的那把短刀将这个丫头刺死,以此冒充自己的尸体。 再接着,她分别召进门外的几个宫女,出其不意、毫不手软的用短刀将她们一一杀死。 再然后,她点燃一根线头,让其慢慢的引发大火,自己则趁黑离开清莲阁,往后门奔去。 侍卫和下人主要集中在葬礼大厅四周,后院的守备并没有那么严,她利用自己的身份,再度出其不意的杀死后门的侍卫,然后打开后门逃走。 她刚逃走,清莲阁的火灾就变大了,整栋楼都陷入火海之中,根本不可能来得及灭火和救人。 那个丫头就这样被烧得面目全非,代替她死去。 她并不担心那具尸体的真身马上被发现,因为那个丫环非常不起眼,也没有侍候哪个主子,就是一个打杂角落的低等丫头,就算几天不见,也没有人会特别在意,何况事发的时候全府上下一团乱,谁有心情去清点、核对与清莲阁八杆子打不着的低贱丫头? 等姬家或宫里发现那具尸体有问题时,姬家与凤家的战争应该已经打起来了,不可能再调和了。 1013 舌头上的交锋 她连夜逃离姬家,既是为了掩饰自己未死的真相,也是为了亲眼看看凤家如何倒霉她从来不觉得姬家比凤家差,更不认为两家真打起来时姬家会输给凤家。 就算姬家一时灭不了凤家,但最终也一定是姬家大获全胜。 待胜利之时,父亲一定不会让凤惊华这个贱人好死。 她一定要亲眼见到这个时刻! 所以她离开姬家之后就往凤家的方向跑,躲在凤家右邻前面的大树上,静静的等待着父亲杀上门来。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再怎么老谋深算,毕竟年纪大了,为人又自负得很,这两天又心力憔悴,精神不振,加上心爱的夫人和维系姬家前程的女儿被杀,哪里还能保持冷静和理智? 他一定会立刻采取行动,不可能再等。 果然天亮的时候,父亲带着一支小型“军队”,杀气腾腾的冲来了,一开口就下令攻门。 她隐藏在大树上,看得津津有味又得意非凡。 凤惊华啊凤惊华,姬家拼尽一切,也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你就悔恨你和你妹妹竟敢如此对我吧! 当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和嘈杂后,因为长时间躲在树上而累不得了的她爬下树,躲在大树后面看热闹,却不知道凤含玉也在现场,还发现和潜近了她。 她更想不到,凤含玉竟然将她看得如此透彻,还将她的行动都分析和预测得如此准确。 凤含玉这个女人,真的不能留!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她都一定要抓住机会,现在就杀了凤含玉! 要不然,凤含玉这次逃走了,再想抓到她和杀掉她,就难上加难了! 说着,她被压在背后的手,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就算她刺不到凤含玉,只要她叫人,凤含玉也很难逃走,因为,现场的外围已经人山人海,凤含玉想越过这些人墙逃走,没那么容易。 “当然,我没有说不对的。”凤含玉笑,拍拍她的脸,“你是绝对玩不过我的,弦哥哥一定会是我的,你就尽管白忙乎吧,我就喜欢看你拼尽一切却越来越悲惨的模样!” “还有啊,我要夸一下你,”她邪恶的笑,“你比我想象的做得还多,不仅搞死了姬芙肚子里的孩子,还亲自毒杀了你的母亲,还将你的父亲逼到这种程度,可以说,你亲自将姬家和姬氏一族带入了困境,真是妙极,妙极!你一定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把姬家败光和搞死哦!” “你得意什么?”姬莲突然冷笑,“凤家一定会比姬家先死,你有闲情关心姬家,不如多关心凤家。” “凤家不会死的。”凤含玉又拍拍她的脸,“只要彻底掌握对手的心理与弱点,才能将对手彻底置于死地,我就是这样玩死你的,但你至今还不知道我姐是怎么样的人。我姐的对手始终都是弦哥哥,你和姬家,根本不配当她的对手,凤家要灭,也不会灭在姬家的手里,但是,姬家很可能会灭在凤家的手里。” 姬莲冷笑:“既然你姐那么厉害,你就不担心皇上会败在你姐手里?还是说,你对你姐和你家还有感情,你希望你姐能赢?” 她不配当凤惊华的对手? 姬家灭不了区区一个凤惊华? 她绝不接受!她绝不承认! 她绝不接受,绝不承认她比凤惊华差! 她姬莲,天底下最美丽、最高贵、最优雅、最聪明、最爱皇上宠爱的女人,怎么会比不上凤惊华? 那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他们谁赢谁败,我都无所谓。”凤含玉淡淡的道,“我无法左右他们的战争,更无法左右这场战争的胜负,我想要的,只有弦哥哥罢了。只要弦哥哥最后属于我,他是不是皇帝都无所谓。” “……” 姬莲震惊了半晌后,才道:“你真的不想当皇后?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当太子?就算你真的这么淡泊名利,皇上若是下台,你以为皇上还能活下去,与你双宿双飞?”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凤含玉淡淡道,“我只知道弦哥哥最后一定属于我就够了,至于其它的,到时再说。” 姬莲又无语,凤含玉这个女人,表现得如此狡诈精明,但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也太天真了? “好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凤含玉道,“看到你如此落魄苍老,我心满意足,我该走了。” 姬莲手腕微动,准备等她转身就刺出手中的匕首,也做好了叫人的准备。 “别想杀我。”凤含玉突然道,“也别想找我,否则我会告诉你爹,是你杀了你的母亲,你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还有,知道你谋害母亲的人,还有我的眼线,我就算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活下去。” 姬莲的身体僵硬了。 她爹还有儿子,还有一大群里族里的年轻后辈,她谋害母亲的事情若是让父亲知道,父亲一定不会留她。 凤含玉看她彻底僵了,冷哼,眼里闪过不屑,转身就走。 她今天会来找姬莲,一来是想看看姬莲过得有多惨,以消她心头之恨,二来是为了往姬莲的伤口撒盐和补刀,将姬莲推入更悲惨的深渊。 她有什么心头之恨? 当然有!这一年多来,她不得不躲起来,哪里都不能去,什么人都不能接触,即使想死了弦哥哥,却连遥望弦哥哥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切都是姬莲害的,她焉能不恨死了姬莲? 所以,她要让姬莲悲惨到生不如死的程度。 姬莲再次将唇瓣咬出血来。 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让凤含玉走了! “你的孩子呢?”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盯着凤含玉的背影道,“你的孩子保不住了吧?” 就算凤含玉大难不死,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进水里,胎儿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吧? 凤含玉的脚步微微一顿,半晌没有说话。 姬莲心里暗喜,看来她的话戳到了凤含玉的痛处,凤含玉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凤含玉不仅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皇上的心,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给皇上生孩子了,甚至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了,从这点来说,凤含玉不见得比她强啊! 哈哈哈哈,真是活该! 真是活该! “很好哦。”在她笑出声来的时候,凤含玉转头,冲她嫣然一笑,“我的孩子还活着哦,漂亮得很呢,长得很像弦哥哥,让你失望了。” 1014 把这个疯子带下去 姬莲的笑声嘎然而止,笑容也凝固在脸上,肌肉更是僵硬得就像在大笑的时候被人突然往嘴里塞了一块圆圆的石头。 “倒是你,服用了那么多伤身的药物,还擅自喝药小产,这辈子才是真的生不了。”凤含玉笑着,转过身去,往前走,“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你,你自己哭去吧。” 这番话,就像一柄大铁锤,再次狠狠的砸在姬莲心里那片流血的伤口上。 她愤怒得失去了理智,也不说话,就直接冲上去,用力将凤含玉推倒,然后压在凤含玉的身上,举起手里的匕首,就朝凤含玉身上刺下去。 凤含玉却也不是吃素的,上半身一侧,迅速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甩了姬莲一脸。 姬莲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 凤含玉趁机推开她,撒腿就跑,而后钻进人海里,消失。 姬莲坐在那里,眯着眼睛,难受得直流眼睛。 这个时候,秋夜弦已经驾到,全场皆跪,但她们处于下风和阴影中,身影被砸墙弄出来的灰尘给遮住了,加上没有人敢抬头和到处乱瞟,因此还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就算有人看到了她们,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去注意和干涉两个不知在说什么、在做什么的普通人? 而她们也对阵得很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战局已经大变。 当姬莲终于听到皇上的声音时,她的脸已经火辣辣的疼,又麻刺刺的痒,似乎有火焰在舔着她的脸一般。 她不会被毁容了吧? 这种认知吓到了她,也令她更加愤怒。 她不摧毁凤家,包括凤含玉和凤惊华这对贱人,她誓不为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皇上的声音。 她心头先是一惊,而后一喜,再然后,她双手捂住脸颊,潜到烟硝深处,再从里面冲出来,往皇上的方向奔去,尖叫,哭泣:“皇上救救臣妾,救救臣妾啊” 众人先都被这鬼哭般的尖叫声给惊到了,纷纷转头看去,又被吓了一跳。 这披头散发,捂着脸庞,看起来疯疯颠颠的女人是谁啊? 还有,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连秋夜弦的身体都僵了一下。 两名大内侍卫横刀,架挡在姬莲面前,斥喝:“来者何人?” 姬莲不敢硬闯,一边捂着脸,一边看着秋夜弦,哭着道:“皇上,我是莲儿啊,您救救莲儿啊” 立刻,从宫里来的人和姬家的人,包括秋夜弦和姬恒,都愣住了。 难道,她是姬贵妃? 但是,不会吧? 不说她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就算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是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还是秋夜弦反应迅速。 他先定了定神,又咬了咬牙,大声道:“将这个疯子带下去,好好调查。” 虽然这个女人的声音沙哑中透着尖锐,但他还是听得出来,这是莲儿的声音没错。 只是,这里的围观者实在太多了,他不想在这种地方跟姬莲相认。 姬恒会带着这么多人攻打凤家,原因是认定凤家杀掉了莲儿,从行为来说,姬恒犯了大罪,但从原因来说,却是情有可原但是,姬莲若是还活着,姬恒的行为就很难被谅解了,到时他想大事化了都找不到理由。 再说了,就算姬莲真是被绑架来这里的,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姬莲,并不可能在现场审案,一来这是皇室丑闻,不宜公开,二来万一姬莲不是被凤家绑架的,姬莲和姬家就真的下不了台了。 就他对凤惊华和凤家的了解,他也不认为凤惊华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莲儿出现在这里,原因恐怕没那么简单。 所以,他必须先将姬莲还活着且就在这里的事情给压下去。 姬莲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这样对她。 她跌跪在地上,仰着看着皇上,眼里全是泪水。 而后,她又尖叫起来:“皇……” 但秋夜弦的近卫军哪里能让她继续说下去? 两名大内侍卫将一块布塞进她的嘴里,而后将她拖下去,塞进姬恒坐来的马车里,带走。 而姬恒在闹了这么一场,又被皇上的到来泼了冷水以后,已经冷静下来,脑子恢复了运转。 “回去。”他下令,而后在管家的搀扶下翻身上马,迅速离开。 这时,他终于发现四周已经是人山人海,那些人的表情……真是什么都有。 想到刚才自己的种种表现,他真是羞耻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犯过小错,却没有犯过大错,这才走到了今天的地位,但刚才,他怎么就犯了这么低级而严重的错误呢? 唉,晚节不保啊,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凤府前面瞬间空荡下来。 早就站起来的凤惊华转身进门:“将死人丢出去,立刻将大门和围墙修好。” 虽然没能多杀几个,但牺牲一扇门和一堵墙,就能杀掉数十名姬家的狗,也不算亏。 凤府门口又忙起来,却没有了危机。 现在又有危机的,是姬莲。 马车里的姬莲拼命挣扎,却是无济于事。 她挣扎累了以后,不挣扎了,只是趴在地板上,静静的喘气。 好累! 连灵魂都累透了。 她连思考和忧伤的力气都没有了。 慢慢的,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任凭疲惫不堪的心灵在黑暗与冰冷的深海里飘荡。 这辆马车,直接被架进了宫里。 而姬恒回到家里后,赶紧沐浴更衣,打理仪容,准备进宫向皇上请罪。 明亮的铜镜里,映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陌生至他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短短几天,他已经老了这许多么? 突然,他想起了昨夜见到的女儿,女儿的头发似乎也白了? 似乎也瘦得不成样子了? 一时间,他黯然不已,好端端的百年姬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罢了罢了,多想无异,还是赶紧进宫,想办法平息皇上的怒火吧。 至于女儿为何会死而复生,又出现在凤家那里,他现在也没有余力多想。 向女儿问个清楚,不就明白了,是不是? 终于梳理完毕,他坐着轿子,颤悠悠的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这回,他没敢撒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说了。 皇上在姬家一定也有眼线,他今日所为已经是犯了禁忌,若是再刻意欺瞒皇上,以后就真的不用再在官场上混了。 秋夜弦平静的听完以后,道:“此事乃是你受奸人蒙蔽,误以为是凤家谋害了夫人,一时间悲痛和激愤过度,才会失了理智,带人上门为夫人报仇,如今你已经知错,理当亲自上门赔罪,加倍赔偿凤家所有损失。” 1015 朕一定为你报仇 姬恒心里明白,赶紧磕头谢恩:“臣谢皇上开恩!臣回去后,即刻将欺蒙和煽动臣子的奸人送交官府,同时准备赔偿金和厚礼,亲自上门向凤将军请罪。” 除了放下身架,准备赔偿金,他还得准备一个份量不能太轻的替罪羊,让其承担主要的过错与罪名。 身为朝廷元老,他竟公然带领数百人去攻打另一个名望很高的贵族高门,轻则算是知法犯法、蔑视朝廷,重则算是领兵造反、谋害朝廷重臣,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所以,他不出点血,不受点实质性的伤害,绝对无法平息悠悠众口。 秋夜弦没说什么,抬头望向御书房的大门,道:“凤家可来了?” 都这么久了,凤惊华为何还不进宫见他? 他想见她。 哪怕她不会对他有好脸色,他还是很想见她一面。 和远从外面小跑进来:“皇上,刚才有看守宫门的侍卫来报,说是凤小姐派人捎来口讯,说她在之前的交战中受了伤,需要静养数日,不便进宫。至于与姬太傅家的冲突,凤家无可解释,一切服从皇上的判决。” 受伤?受个头的伤!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分明好得很! 秋夜弦咬了咬牙,将火气忍了下来:“那就罢了。” 凤惊华不想管这事,正好省了他的事,他没必要计较凤惊华的不敬之罪。 而后他看向姬恒:“这事就么办了,你下去吧。” 姬恒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忧虑起来:“皇上,姬贵妃的事情……” 秋夜弦冷冷的道:“朕的妻妾,朕自会处置,不必太傅操心。” 精明和眼线众多如他,在看到姬莲出现后,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内情。 莲儿很可能是诈死,蓄意挑起姬家和凤家的矛盾,否则,任何人想在姬家杀掉一个贵妃并悄悄逃走,都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再说了,如果莲儿真是凤惊华绑走的,凤惊华绝对不会给她逃走的机会。 还有,那具被认为是莲儿的尸体身上所佩戴的首饰,既然真是莲儿的首饰,那就只能是莲儿给其佩戴上的。 莲儿的行为……真是太令他失望了。 昨天深夜,姬家派人来报信时,他正在与军机处、大内侍卫统领召开秘密会议,任何人不得打扰,待他开完会议时已经过了四更,这才收到姬家的消息。 他当时觉得很是惊讶,却又觉得消息不靠谱,就没有特别在意,而是沐浴更衣,上床入眠。 时局严峻,他得专心国事,女人的事情,只能先放一边。 但他还没有睡多久,就又有探子来报,说姬恒带着数百侍卫,怒气冲冲的直奔凤家去了,大有与凤家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他一听就彻底睡意全无,立刻穿衣下床,亲自前往凤府。 幸好他去得及时,要不然姬恒就得死在凤惊华的手下里。 普天之下,不管哪国哪代,若是有人出于私怨,强行攻打别人的宅子,别人都有权利还击,何况凤家的地位并不逊于姬家? 不管凤惊华如何还击,甚至杀绝闯入者,在舆论和民心上都不会败了,姬恒这回算是捡了一条命。 而他这个平息危机的皇帝,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姬恒。 也不想跟姬恒讨论姬莲的事情。 若不是姬恒教女不当,办事不周,怎么会出现清莲阁被烧、“姬贵妃”被谋害这种事情来? 他的女人,看来还是得由他来教育。 姬恒理亏,也不敢多言,“是”了一声就退下,火速回府善后去了。 秋夜弦这才起身,往仙霞宫去,准备向姬莲问个清楚。 但姬莲疲惫过度,一回到宫里就睡着了。 秋夜弦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她。 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来仙霞宫了,现在看到姬莲,他也吓了一跳。 曾经珠圆玉润、仙姿玉质的莲儿,怎么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而且,不仅是容貌、身段,就连性情和脑子,都变得让他几乎认不出来。 这样的莲儿,还能痊愈吗? 还有救吗? 等待姬莲醒来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很多。 夜幕降临的时候,姬莲终于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皇上,一时间惊喜不已,大叫了一声“皇上”后就坐起来,扑进皇上的怀里,“嘤嘤”的哭起来。 秋夜弦拥住她,抚着她的头发,不说话。 他心疼这样的莲儿,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也知道莲儿需要什么,但是,他终究不是她一个人的,他不能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皇上,”姬莲哭了一会儿之后,见秋夜弦似乎很温柔的样子,便抬起头来,泪水汪汪的道,“皇上,凤家杀了我的母亲,又杀了我的侍女,还将我绑架到凤家关起来,想拿我威胁姬家和皇上,我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连、连我的脸都差点被毁掉了,您一定要为莲儿做主啊……” 说到这里,她又放声大哭起来。 被凤含玉暗算和逃走以后,她听到皇上来了,虽然对凤含玉的事情心有不甘,但她也知道,她还真的不能把凤含玉的事情说出去。 一来,凤含玉已经跑了,她没有证据证明凤含玉活着而且刚刚才离开,二来,凤含玉若是把她毒害母亲的事情说出去,她就惨了,所以,她一点都不能提。 但她费了这么多心血,甚至还杀害了母亲,难道就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就在那个时候,她猛然想到,她可以现场指证凤惊华绑架了她! 她那么狼狈,脸上又不知被撒了什么东西,又痛又痒的,这些,不是都可以印证她的指控吗? 所以她便悄悄潜到围墙的位置,装作从凤家冲出来的样子,高声呼救,还说是被绑架了,想当场定死凤家的罪名,哪料到被当成疯子押下去…… 她现在真是委屈死了,更加不甘了,更非要整倒凤家不可。 秋夜弦轻抚她掺夹了白发的青丝,柔声道:“莲儿,朕一定会为你出气和报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暂且安心调养身体,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等着好消息就行。好不好?” 他基本可以确定,清莲阁的火灾和凶案,都是莲儿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逼姬家和自己对付凤家。 她这么想没错,可她怎么忘了,姬家和自己本就视凤家为心头大患,一直想灭掉凤家,只是灭不掉而已,她这么做,不仅多余,还将自己和姬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甚至,他还怀疑姬夫人是莲儿谋害的,因为莲儿有动机、有机会、有狠心,但这件事他不打算去调查和追究。 1016 明码标价的后位 他不介意自己的女人有野心,有心机,有手段,但他希望自己的女人不要太复杂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要。 他每天要应对无数复杂的臣子、势力、阴谋,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花心力去防范、应对枕边的女人。 “真的?”姬莲可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惊喜的抓住他的袖子,“您真的会为莲儿报仇吗?会斩了凤家满门吗?” 秋夜弦轻掠她颊边的发丝,温柔的道:“这是勿庸置疑的,只是需要时间,急不得,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想你这么辛苦,所以,你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哪里都不要去,一切由我来处理。就这么说定了?” “嗯,就这么说定了。”姬莲甜甜的笑了,扑进他的怀里,“我相信皇上,我一切听皇上的。” 皇上说“你是我的女人”,这话她最爱听了。 这话是天底下最好的良药,得了这剂良药,她什么病都好了。 这天夜里,秋夜弦就留宿在仙霞宫。 因为姬莲病情不轻,两人并没有共赴巫山,只是相拥而眠。 已经很久了,姬莲都没有享受过这么甜美而安静的睡眠,她觉得她终于苦尽甘来,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秋夜弦却没有怎么睡着,脑子就没停止过运转。 直到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才真正沉眠。 夜晚慢慢的过去。 清晨慢慢的来临。 姬莲转了个身,伸手往枕边摸去,慵懒而娇媚的道:“皇上……” 手边一片冰凉。 “皇上?”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朦胧柔和的晨光中,枕边已经空荡。 皇上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她怅然若失,坐起身来。 立刻有两个宫女从外面跑进来:“娘娘您醒了么?奴婢这就侍候您起身。” 一夜美梦过后的姬莲,精神居然好了许多:“皇上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可说什么时候再来?” 宫女恭敬的道:“皇上是五更过后走的,走的时候嘱咐奴婢们一定要侍候好娘娘,若有差池,绝不轻饶。还有,皇上差内务府送了许多首饰、衣物和补品给娘娘,让咱们一定要让娘娘养好身体。皇上还说,他国事繁重,不能时常过来,但每隔两三日一定会来陪您用膳,请您务必安心休养。” 姬莲虽然对皇上没能陪她到天明感到失望,却从中感受到了皇上对她的重视,心里颇为满意:“哦,那就赶紧侍候本宫起身吧。”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奴才们对他毕恭毕敬、奉若神明的待遇了。 虽然她一直都是贵妃,但打她小产以后,奴才们对她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特别是最近半年,皇上很少来她这里,她又跟母亲闹得很僵,那些奴才更是懈怠敷衍,不知令她咬碎了多少牙齿。 而现在,皇上又在她这里过夜,又表示会定期过来看望她,这就表示皇上的心里有她。 只要皇上的心里有她,就没有任何人敢对她不敬。 冲着皇上的这份心意,她就一定要养好身体,恢复昔日的美貌,令皇上迷她迷得忘记天底下所有的女人,这样,她一定还有机会给皇上生孩子并登上后位。 安下心来的她再不吵闹,除了喝药休养,就是练习琴棋书画,做着她的黄粱美梦。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秋夜弦在听了军机处的报告后,沉默了半晌后,对解庸道:“你亲自去找兰家老太太,告诉她,只要她拿出一千万两银子,朕就封兰贵妃为后。” 解庸面不改色:“是,臣立刻去办。” 秋夜弦想了想,补充一句:“记得告诉老太太,朕只给她五天时间,过时不候。还有,银子什么时候到朕的手里,朕就什么时候封兰贵妃为后,绝不食言,绝不拖沓。” 他是帝王,他永远只会将皇权摆在第一位。 现在,他的皇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他需要更多的兵马,所谓招兵买马,这都是需要钱的。 特别是有些兵马,他只能悄悄的买,只能动用私钱。 而他的私钱,都放在兰家那里,而且也花得差不多了,想再花钱,就只能让兰家掏了。 兰家是商人,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凭什么给他那么多钱? 就算他是皇帝,可以强抢,但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强抢。 唯有交易。 解庸总是波澜不惊的眼底,隐隐闪过赞许,声音却还是很平静:“是。” 秋夜弦抬手,挥了挥,示意解庸退下。 如果秋绵绵放弃这桩交易,他立刻封来自将门的妃子为后。 总之,保住皇权比什么都重要。 半柱香后,解庸出现在秋绵绵的面前,干净利落的将皇上的意思传了过来。 秋绵绵沉吟:“请容老身算算兰家买不买得起。” 解庸道:“从明天开始算起,老太太有五天的时间算帐、准备、决定和完成,我任务达成,告辞。” 说罢他就迅速消失,不留半点痕迹。 秋绵绵拄着拐杖,坐在椅子里,喝着清茶,微阖双眸,陷入沉思。 良久以后,她睁开眼睛,命令侍女:“去请老爷、夫人、帐房总管过来。” 片刻之后,兰久芳及其夫人,还有帐房总管出现在她的面前。 “坐吧,我有一事与你们商量。”秋绵绵示意他们坐下后,缓缓的道,“我要问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们可希望贵妃娘娘当皇后?”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问这种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兰久芳道:“这是自然的,兰家上下,兰氏一族,哪一个不希望呢。” 其他两人也点头。 秋绵绵道:“现在,我们有了定能成事的机会,只是要付出代价,我想问你们愿不愿干。” 兰久芳毫不犹豫的道:“只要能成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一千万。”秋绵绵道。 三个人都愣了,面面相觑。 兰久芳急道:“什么一千万?” “一千万两银子。”秋绵绵淡淡的道,“只要我们拿出一千万两银子,你就是国丈了。” 兰久芳猛然站起来,一手摁在桌面上,双目曝光:“此话当真?母亲,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秋绵绵道,“皇上让解庸传话过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兰久芳毫不犹豫的道,“花钱就可以成为皇后,这天底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娘,这事不用再犹豫了,咱们马上准备钱。” 秋绵绵还没有说话,也是兰家成员的帐房先生就道:“花钱当皇后,确实是好事,但这一千万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想想,兰家这些年送给皇上的钱,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三千一百五十万两,再加上这一千万两,唉,也太贵了,我觉得不太划算哪。” 1017 钱与权的抉择 “才三千万两出头?”兰久芳的想法却与他大相径庭,“我还以为更多呢!就算再加一千万,只要蔻儿当了皇后,咱们想连本带利的赚回来,又有何难?” 帐房总管摇头:“不瞒你们说,咱家可以周围的资金不过百余万,想拿出这么多钱,就只能变卖田宅和铺子了。” “咱们啥时候这么缺钱了?”兰久芳真是大吃一惊,“我看啊,就让各房各屋把压箱钱拿出来,这样还不够的话就让各族各家也分担一部分,我就不信这一千万咱们拿不出来。” 国丈啊,这是怎样的地位与荣耀? 他想要这顶帽子想很久了! 只要能得到这顶帽子,他一年不吃山珍海味都行,何况区区的钱财? “没这么容易。”帐房先生摇头,“这两年来,兰家上交的钱财超过了前三四年的总和,为了不得罪上头,我已经将发给各家各族的红利减少了五成,各家各族的花销又大,短短几天内肯定凑不了这么多钱。再说了,贵妃与皇后也差不了多少,有必要花这么多钱去争吗?看眼下的时局,战乱只怕不可避免,咱们把这么多钱垫进去,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本啊。我觉得多存点钱还比较保险。” 一旦战乱爆发,兰家名下的商铺、房产说不定会受到洗劫,所以兰家近期一直在加紧聚财和藏财,甚至还把兰家看重的后辈和幼辈悄悄送离京城,免得有个万一的话,兰家的血脉和人才不至于断了。 “唉,你啊,眼里只有钱,钱钱钱!”兰久芳不以为然,“钱没了可以赚,但皇后之位只有一个,错过了就没了!再说了,这后位可是买一送一,贵妃娘娘得了后位,太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你想想,兰家出了一个皇后和一个太子,那是何等的尊荣?到时,这全天子虽然不是咱们家的,但也可以任咱们家来来去去,还愁没有大把的钱花?” 帐房总管叹气:“老爷所言是理,只是,就怕皇上只是急着花钱,就什么都答应咱们,以后局势稳了,皇后就要换人了。” 兰久芳脸色微变,却还是道:“这后宫,除了皇上和皇太后,就没有人能坐稳位子的,皇后如此,太子如此,但难道咱们能害怕去争吗?想稳,想安逸,兰家就不该做生意。这天底下啊,就没有稳稳当当的生意!不敢赌,不敢投资,怎么赚大钱?” 说罢,他看向母亲:“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机会不能错过。咱们若是错过了,皇上一定会另定皇后,拉拢其它的豪门大族,而且对咱家的印象不好,以后就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秋绵绵一直不说话,只管品茶,听他们辩论。 直到这会,她才看向长媳:“婉贞,你是贵妃娘娘的母亲,你的意思呢?” 兰久芳的正室徐氏一直在蹙眉,陷入沉思,这会儿才道:“我怕蔻儿真当了皇后,一来树大招风,二来还不知时局何时才能稳定,如果时局一直不稳,蔻儿这后位也是坐不久的。” “妇人之见!”兰久芳斥喝,“这时局怎么可能会一直不稳?至于树大招风,这后宫里,唯一能威胁到蔻儿的姬贵妃已经不成气候,就算她几年后有机会生下龙种,那时蔻儿也该坐稳位子了,说不定大皇子都当太子了,还有谁能威胁得了皇后娘娘?” 徐氏还得觉得心里不安:“可是,世事难料,这一千万两银子足够兰家度过各种危机,如果全都交上去,万一……” “蔻儿想当皇后很久了。”兰久芳道,“她如今有一定能当皇后的机会,却因为咱们舍不得这点钱而当不上,你说她以后会不会怪咱们?再说了,蔻儿受宠,又生下大皇子,如果她当不成皇后,那当上皇后的后妃能容得下她?与其到时成为靶子,不如现在就成为弓箭。” 他说得如此强硬,徐氏便不再作声了。 帐房总管轻声叹气:“老爷说得一切都好,只是,兰家真的没有那么多钱周转。如果非要筹集这笔钱,很多生意就没法做了,加上时局不稳,这笔钱一旦投出去,短期内无法获利,兰家的生意必将大受损失。老太太和老爷可要想清楚了。” 不做饭不知油盐贵,他家老爷舒服日子过久了,不知道赚钱之难,他这个帐房总管,这几年来却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只是,他不过就是一个算帐和管钱的,拍不了板。 三个人又齐齐看向老太太。 秋绵绵阖上眼睛,默不作声,显然在沉思。 只有短短五天时间,兰久芳很怕母亲犹豫和否决,赶紧道:“母亲,这应该是蔻儿和兰家最后的机会了,咱们也都这把年纪了,更待何时?” “年纪”这两个词,戳到了秋绵绵的心坎里。 她已经八十多了,再怎么养尊处优,又能活多久? 难道她要等彻底老糊涂了,神志都不清楚了,或者躺进棺材里,兰家才能等到蔻儿成为皇后,甚至成为太子的母族? 不不不不,她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亲自坐上放眼整个后宫,也几乎无人能与她平起平坐的位置皇后的祖母,太子的太婆! 想到那种光景,那是何等的美妙和荣耀? 她将兰家带到如今的地步,就应该得到最高的地位与荣誉,而不是死了以后再让后人享受她努力的后果! 她睁开眼睛,以果决的口气道:“你们三人,立刻着手筹钱,该卖地就卖地,该卖宅子就卖宅子,该卖商铺就卖商铺,同时跟各家各族筹钱,谁不服的,待蔻儿封后以后就驱出兰氏一族!” 说罢,她道:“我屋里的古玩字画和珠宝首饰,你们挑一些拿去卖了,筹钱的事,从我做起。” 一千万两不是小数目,而且京城都传要起战乱,生意都不好做,现在变卖这些宝物,价钱大为缩水,她能以身作则,算是起了个好头。 兰久芳心里大喜:“母亲高瞻远瞩,不拘小节,孩儿佩服。” 秋绵绵道:“只有五天时间了,你们赶紧去准备,记住,务必保密,别让人咀了舌头,胡乱猜忌。” 兰久芳道:“母亲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秋绵绵疲惫的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 只是聊了这么一会,她竟然已经如此疲惫,这身子骨,真是不行了,但,好在五天之后她就能实现一生最大的梦想,还来得及哪! 徐氏出去的时候,眼含忧虑的看了婆婆一眼,步履沉重的踏出去。 她当然也希望女儿封后,只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皇上一定能击败或者迟早会击败幸亲王呢? 难道这些人就没有想过幸亲王会赢这种可能,从而给自己留后路? 当然,她但愿她是多虑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妇人,比不得这些人的谋略与远见,她再忧虑,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1018 准备动手了? 神佑六年八月十六日,尚神帝突如其来的下旨:封贵妃兰蔻儿为后! 在京城战局已经一触即发的时刻,这个消息还远远达不到引发轰动的程度,却令朝野上下十分在意和关注。 后宫最有机会封后的除了姬贵妃,就是兰贵妃,在姬家和姬贵妃连连出事以后,皇上选择了姬贵妃为后,并不奇怪,但在眼下这种时刻,皇上突然这么急的封兰贵妃为后,这其中,有什么谋算?又有什么内情? 是为了巩固兰家的忠诚,还是看中了兰家的财富? 而姬家,又会如何应对? 昨天封兰蔻儿为后的前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又亮,很多人都说,那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大最亮的月亮了,而在这么美好的一天里,皇上怕刚刚经历丧亲之痛的太傅和姬贵妃孤单,便将太傅请进宫里,陪姬贵妃过中秋。 虽然女儿刚刚闹出了一出令姬家名声扫地的丑剧,但得到皇上授意的姬恒不仅没有责怪女儿,反而对女儿极其和颜悦色,关怀备至,而皇上陪众嫔妃、子女用过膳后,也到仙霞宫陪伴因病不宜走出仙霞宫的姬贵妃。 姬莲得到父亲和皇上的陪伴与重视,心里极是满足,自觉还是以前那个倍受宠爱、无人可其的自己,整夜都表现得极为兴奋喜悦。 三个人坐在花前月下,品茗,赏月,聊家常,其乐融融,宛如和睦美满的一家子。 临近月近中天,姬恒才告别女儿和皇上,返回姬府。 皇上则留宿仙霞宫,对姬莲百般温存体贴,姬莲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当年的幸福。 果然,皇上是真心爱她的,这份感情从未变过,她真的真的是天底下最美丽、最幸福的女人了这天夜里,姬莲躺在皇上的怀里,幸福得笑容始终没有消散。 她第二天醒来以后,还沉浸在昨夜的幸福之中,脸上始终洋溢的红润。 虽然皇上已经去忙国事了,却让他的心腹和远留在仙霞宫,掌管仙霞宫的一切事宜,并全力侍候娘娘。 和远是什么人?是早在皇上还是皇子时,就一直侍候皇上的身边人,是皇宫的太监总管,连内务府、军机处的头儿都要客气以对的人物,他亲自掌管仙霞宫和亲自侍候娘娘,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上对姬贵妃的高度重视和爱护,这样的待遇,全后宫无人可及。 姬莲觉得一切都圆满了,只差自己养好身体,给皇上生儿子了。 为此,她决定以后就呆在仙霞宫里,哪里都不去,也不跟后宫的那些贱人接触,免得给她们陷害自己的机会,就这样安静的休养,直到恢复健康为止。 她哪里知道,皇上会对她这么体贴,将姬家送给她的奴才全换成自己的人,并让和远这个身边人亲自侍候她,只是为了稳住她和看紧她。 她不知道,就在她坐在梳妆台前,哼着小曲,精心梳妆的时候,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封兰贵妃为后,并在后宫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册封仪式。 整个后宫都为兰贵妃封后的事情炸沸了,每一个角落都在疯狂的、悄悄的议论此事除了仙霞宫。 因为,和远早就对仙霞宫所有的奴才下达封口令:绝对不能让娘娘知道兰贵妃封后的消息,否则,透露消息者除了满门抄斩,还将承受“人髭”之刑,其他人也要承担连带责任,受割舌之刑。 人髭?仙霞宫的宫人们只是想想,都能吓得寒毛掉地。 这些人又是受过严格训练和选拔的,在皇上和和远的命令之下,他们莫说保密,就连在私底下都不提,全当这件事根本不存在,所以,姬莲就这样被蒙在了鼓里。 那么,纸到底能不能包得住火呢? 现在还无人知晓。 万一纸包不住火,姬贵妃知道这个消息后,又会做出什么反应? 现在也无人知晓。 总之,兰贵妃就这样成了皇后,成了后宫之主,全天下都知道了,只有姬莲不知道。 只是,兰贵妃就算成了皇后,后宫也没有什么变化,兰家也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所有人真正关注的只是,战争何时打响,谁又是最后的赢家,而自己,又是否押对了人,又是否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 战争,而且还是天子脚下、为皇权而进行的战争,那是何等的恐怖? 所有人都害怕这场战争的到来,但害怕得久了,却又恨不得这场战争快点到来因为,只有快点到来,才会快一点点结束,他们也才能少点承受这种要命的压力。 然而,这场战争就像悬在头顶上的、又重又厚又低又巨大的乌云,明明随时都会下起大暴雨的样子,却又迟迟不下,弄得人们站在屋檐下,不知道该不该出门。 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临? 就在兰贵妃封后的三天后,秋夜弦在御书房里,问军机处的探子:“凤府的动静如何?” 凤府和凤惊华始终是他重点监控的目标之一,他始终关注着凤府和凤惊华的一举一动。 探子道:“凤府和凤惊华还是闭门不出,与外界隔绝,看不出有任何行动。” 秋夜弦觉得不太对劲:“你们可查过他们的周边?比如凤家与何人接触过?他们接触过的人又在忙些什么?” 探子道:“除了采购日常物资,凤府与外人没有任何接触,而他们采购的物资及接触的商贩,皆没有任何问题。” 大战在即,凤惊华竟然没有任何举动? 秋夜弦更觉得不对劲了:“凤家采买的物资,大概是多少人的份?” 探子道:“约莫两百多人。” 两百多人?也就是说凤府里安插着两百左右的侍卫? 秋夜弦沉吟一会,又道:“凤府的邻居呢?他们又有何举动?” 探子想了想,道:“没有任何可疑举动,很少出门,与其他百姓并无不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只是,这两天有点奇怪,凤府前后左右的几条街都空空荡荡的,几乎无人出没。” 秋夜弦的脸色微微的变了:“说不定这些人已经被凤惊华给遣散了,你们立刻去核实凤府四周的邻舍可还有人居住。” 如果无人居住,就说明全都跑了。 为什么全都跑了? 因为马上就要打仗了,也就是说,凤惊华和秋流雪准备动手了! 探子心里一凛,立刻道:“小的立刻就去。” 他迅速消失,秋夜弦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早朝的时间到了。 1019 幸亲王逼宫 如果秋流雪上朝,他即刻杀了秋流雪他早有这个决定。 只是,自从遗诏在朝上被公开以后,秋流雪、秋烟散就诈病,拒不上朝,闭门不出,加上他们都是没有实际官职的王爷,不上朝也不违例,他没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但今天,他打算动手了,秋流雪等人不上朝也没关系,他可以将支持秋流雪和凤家的官员全杀了! 因为,他也准备好了,可以动手了。 然而,他到了堂上之后,却发现堂下少了许多官员,目测至少少了三分之一。 他当即大怒,拍扶手:“凡今日缺席,连降三级!” 因为他的权力受到了挑战,所以这些官员就公然藐视他了吗? 可恶,着实可恶! 堂下的官员还没来得及回话,外面就传来侍卫有些干哑的传报声:“报幸亲王带着一批朝廷命官,在宫门外示威……”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秋夜弦沉了脸,喝道:“示什么威?” 传令侍卫冲进来,跪下,也顾不得喊什么皇上万万岁了,直接道:“幸亲王出示先皇遗诏,说天底下只有他和静亲王有资格当皇帝,静亲王既然主动放弃资格,那就只有他可以当皇帝。他说圣上名、名不正言不顺,务必交出皇位,免得违背先皇遗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些话,哪怕只是转述,都足以杀头了。 但他真的顾不上这些了,幸亲王摆明了就是逼宫,现在哪里还能慢慢去想如何婉转含蓄的表达幸亲王的意思? 砰! 秋夜弦怒得掀翻了桌子。 堂下众臣皆是心头寒颤,纷纷低了头,汗不敢出,嘴不敢言。 但秋夜弦并没有立刻采取什么激烈的行动,而是盯着脚下的臣子,冷冷的道:“各位爱卿,你们说幸亲王的话是不是很有道理?朕当这个皇帝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应该即刻让位?” 众臣的脸上全白了。 非常难得的,所有人同时且集体跪下,高呼:“皇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秋夜弦面无表情:“为何使不得?” 众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也不敢轻易出头,便都下意识的看向姬恒。 姬恒很镇定,朗声道:“依照先皇遗诏,需由六名臣子共同选出新帝,如今狩王不在京里,遗诏无法执行,自然也就不存在幸亲王继承皇位之说!幸亲王如今在宫门前逼宫,分明就是造反!” 他说的也是歪理,但再歪也是理。 众臣一听,立刻纷纷附和,强烈谴责幸亲王一边享受着皇上的恩宠与信任,一边纠集逆臣逼宫,实在是无情无义之徒,理应受到重罚。 秋夜弦盯着他们:“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众臣们立刻一个个指头发誓:“臣等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他们确实没有二心,因为,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必须最终选择站在皇上这边,就连之前那些保持中立的,这会儿也不能壁上观了,跟着跪下来,表忠心。 秋夜弦又盯着他们半晌后,一拍桌子:“好,朕现在就去见幸亲王,看他是否认罪!” 他异常愤怒。 他都让大内侍卫安排好了,准备关起门来杀人,结果,就在这节骨眼上,这些人公然集体造反,不上朝了,跟着秋流雪混去了。 真是欠杀的东西! 他站起来,直接走下龙椅,往大门的方向走。 所有臣子都跪着让道,待他走过去后再站起来,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 皇宫的正门外,秋流雪竟然一身金黄色的龙袍,身后率数十名身穿官袍的大臣,手中高举先皇的遗诏,等着秋夜弦出来。 终于,秋夜弦出现在皇宫的城墙上,盯着下方的秋流雪,道:“七弟,你年纪尚轻,受到他人蛊惑,宫前谋反,本是死罪,但朕兄弟情深,只要你认罪,朕定不治你的罪,保你亲王之位和富贵一生。” 秋流雪骑在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挥了挥手里他早就拿回来的遗诏,大声道:“三哥,你是孝子,我相信你一定会遵守父皇的圣旨,主动让位予我,并辅助我维护江山社稷的稳定。” 这些,不过都是场面话而已。 他们都是位于顶尖的、有素质有水准的大人物,要杀,也要占在道理的制高点再杀。 秋夜弦不吭声,他身边的姬恒站起来,严厉的指责秋流雪:“王爷,先皇的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何人继位,得由六名臣子商讨决定,如今,未经六名臣子商讨,你就擅自集臣逼宫,实乃造反之举!皇上待你不薄,世人皆知,你却恩将仇报,实在是令人不耻!” 秋流雪大声道:“四哥放弃继位的资格,本王便成了继位的唯一人选,名正言顺得很!姬太傅,你身为三朝元老,难道要蛊惑皇上违背先皇遗诏,谋害弟弟吗?” 姬恒道大声道:“臣所言,全是在维护先皇遗诏,违背遗诏的,乃是王爷你才对!” 两人就这样争吵起来。 而后,两派人马纷纷加入战局,互相叫骂,皇宫大门前弄得热闹非凡。 虽然楼上楼下的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战争前的预热和开幕罢了,是绝对吵不出结果的。 终于,约莫一柱香时间过后,双方都骂累了,但都无法说服对方,都认定对方违背先皇遗诏,都认定自己有责任、有义务维护先皇遗诏并将对方拉下马。 楼上楼下的声音小了。 秋夜弦终于发话了。 他一脸悲痛和遗憾的看着秋流雪,道:“七弟,皇宫重地,国之心脏,实在容不得任何人撒野,还请七弟赶紧回去,莫要逼朕赶人。” 秋流雪道:“三哥,皇位乃是父皇传授于我,还请三哥迷途知返,还位于我,莫要犯下不仁不孝、谋害兄弟之罪。” 秋夜弦叹气:“七弟,道理都讲给你听了,既然你执迷不悟,非要选择,那三哥再怎么疼你,也只能以国法和江山为重,将你和你的爪牙拿下了。” 说罢,他后退两步,挥手:“放箭” 他的身后,早就准备好的大内侍卫弓箭手迅速冲到墙垛前面,将早就搭好的箭头对准了秋流雪及他身后的臣子。 那些臣子既然敢跟着秋流雪到宫门前逼宫,自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险,当即狂奔而逃。 皇城上的大内侍卫哪里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 立刻放箭! 这些侍卫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墙头,乍一看,就像城墙上拉起了一大块长长的黑布,所以,他们放出的箭,也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如果这些箭落到地面上,就凭那些大臣逃走的速度,是万万躲不过的。 难道他们真的要丧命于此? 1020 皇兄逼,皇弟反 偏偏秋骨寒还镇定得很。 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他屹立马背,稳如泰山,嘴里还高呼着:“本王才是命定的天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秋夜弦听到他如此狂妄的口气,在心里狠笑,道,朕现在就要你的命,让你看看谁才是命定的天子! 然而,就在这个要命的瞬间,一阵狂风迎面吹来,凶得令他闭上眼睛。 同时,他听到了身后臣子的惊呼声。 微微睁眼,就看到刚刚射出去的箭雨受到逆吹大风的影响,力道和准头大减,要么就直接在半空中无力的坠落,要么就软趴趴的射在那些疯狂奔跑的大臣身上,完全没有起到杀人的效果,最多也就是让目标受到小伤。 侍卫们一看出师不利,又搭起第二枝箭,然而,大风一**的迎面吹来,根本就不是放箭的时机。 秋骨寒屹立在马背上,看着纷纷掉落的羽箭,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而后冲城墙上道:“三皇兄,既然你不肯将皇位还给我,还想当众射杀我及朝廷臣子,那么,为了实现父皇的遗愿,也为了保命,臣弟只能被迫与三皇兄为敌了!” 说罢,他跳下马背,冲城墙上磕了一个响头,表示他谢过三皇兄曾经的关照、从此便是敌人后,再度翻身上马,离开。 秋夜弦愤怒得几乎想跳下城墙去抓他。 秋流雪这么做,分明就是在演戏,演一出自己被皇兄追杀、不得不起兵自保的戏,从而赢得道理、伦理和舆论上的优势,为自己的造反正名! 他刚才就觉得奇怪了,秋流雪既然敢带臣子到皇宫大门前逼宫,就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危险,却没有佩戴任何武器,也没有带任何兵卒,简直就像来送死似的,原来,秋流雪是为了将他置于“兄逼弟反”的境地之中! 另外,秋流雪一定也计算到了风向是冲向皇宫的,根本无惧于大内侍卫放箭。 之前的风很小,他没有想到风向会影响箭势的问题,现在想来,秋流雪真是将一切都算好了。 真是狡猾的东西! 他伸手一指,下令:“追” 瞬间,皇宫大门打开了,一大波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从皇宫大门冲出来,往秋骨寒奔走的方向追去。 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那些支持秋骨寒的大臣。 他们以为他们能轻轻松松的追上那些用腿跑着的大臣,然后轻轻松松的将他们斩杀,哪料到,前方的路口拐弯处突然跑出来很多匹马,这些大臣纷纷跳上马背,策马奔驰,分头奔上不同的方向和街巷。 他们也分头去追,然而,四周的屋顶、墙头上突然冒出不少弓箭手,冲着他们就是一番狂射。 这样可没法子再前进了,他们只得纷纷跌下马或跃下马来。 因为他们全副武装,两边又是街巷,实在也不适合用箭,秋骨寒早就部署好的这些弓箭手纷纷收起弓箭,跃下墙头,跟大内侍卫们厮杀在一起。 至于秋骨寒和那些大臣,借着追来的大内侍卫们被狙击的机会,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伴随着这场在皇宫前方率先杀起来的战斗,秋夜弦与秋骨寒的皇位之战,正式打响。 同时,京城内外的四所禁军军营里,也不知道是谁先抽出刀,对对立阵营的哥们骂了几句类似“老子砍死你”的话后,就迅速演变成双方阵营拔刀厮杀的盛况。 这两部分的战争打响之后,全京城都嗅到了硝烟味和血腥味,立时,与战争无关的行人不扫而空。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没钱的就拿桌子椅子抵住门窗,生怕有士兵杀进来,有钱的就让所有家丁和护院死守各个门口,坚决不放任何人进来,也坚决不放任何人出去。 条件再好一点的富贵人家,要么就躲进早就收拾好的地窖和秘室里,要么就是将妻孩隐藏在最安全、最隐蔽的地方,生怕全家都受到牵连,导致断子绝孙。 但不管有钱没钱,所有人都在祈祷一件事:战争快快结束吧!不管谁当皇帝都好,只要这场战争快点结束就成! 不过,因为京城百姓也见多了皇室内部的权力之争和战斗,怕归怕,慌归慌,承受能力还是有的,随便门外怎么打打杀杀,他们在小心翼翼的躲藏的同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至于吓坏或吓死。 战争是从上午拉开序幕的,到了下午的时候,战争几乎蔓延全城,两派兵马互相追杀,追得满城跑,杀得满城都是打斗声。 皇宫里,却还是安逸的。 秋夜弦用了午膳之后,还稍微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听取军机处的汇报。 他不等探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凤府可被围了?” 在他的剿敌之战中,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重兵包围凤府,先将凤府给踏平了。 如果能将凤翔空和凤惊华制住,拿凤翔空压制禁军中的反对派,拿凤惊华要胁秋骨寒,他就相当于捏住了秋骨寒的软胁因为,他看得出来,秋骨寒最重要的人,莫过于凤惊华。 他要赌秋骨寒不会牺牲凤惊华。 另外,凤惊华这个女人太强,太能干,是秋骨寒最强大的支持者,若是制住凤惊华,就相当于极大的削弱了秋骨寒的力量。 至于杀不杀凤惊华父女的事情,他都分析过了,若是杀了凤翔空父女,只怕会引发全军的愤怒,于他不利。 他与秋骨寒之间的这场战争,并不是什么正邪之战,纯粹就只是皇子之间的权力争夺战而已,同时,他与秋流雪的名声和形象都不差,可以说,谁当皇帝,对于世人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所以,在这场战争中,除了京城这一块的兵力参战,京城之外的兵力都是袖手旁观,接受成王败寇。 他当然也想收买京城外的兵力,只是,他登基之前虽然也曾带兵与费国作战,却是一败涂地,还被费国给俘虏了,最后还是靠着凤惊华冒死相救才得以脱身,因此,他并没有立下什么军功,也没有在军中树立起什么威望和势力,反倒是成全了凤惊华的“将门虎女”之名。 他登基之后,一直极力在军中收买和扩张势力,辛苦经营了几年后,也算小有所成,只是,他的势力基本上都集中在禁军之中,而京城之外的军队中,他的行动受到了凤翔空、阴九杀等人的全力狙击,建树不大,所以,他不能指望京畿之外的兵力进京助他一臂之力。 1021 凤去楼空 同样,秋骨寒也没能在京畿之外的军队中建立足够的势力与威望,也不能指望京畿之外的兵力入京帮他,而凤家虽然支持他,但凤翔空已经卸甲归家,凤家也没有人在军中任职,不可能指挥或命令军队入京作战,最多只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他就近牵线搭桥,收买军中势力。 说穿了,他和秋骨寒的这场战争,只能在京城里打,只能利用京畿地区的兵力打,谁都别指望外地的兵力。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杀了凤翔空,只怕会引起外地兵力的愤怒,甚至导致这些兵力加入谋反的队伍中,因此,他现在要先“制住”凤翔空,待他杀掉秋流雪,彻底控制大局,一切都无法翻盘之后再杀绝凤家满门! 探子道:“小的离开凤府时,凤府刚刚被攻下,双方正在府中厮杀。” 秋夜弦道:“幸亲王府呢?情况如何?” 大内侍卫连同军机处约莫一万二千人,伍燃那边要压制秋流雪在禁军的势力,大概可以调出一万余人助他,他除了保留五六千人护卫皇宫外,能调用的兵力不超过两万。 这两万人中,他派了三千人去攻打凤府,派了五千人去攻打幸亲王府,派了五千人把守各个城门,余下的兵力用于追杀秋流雪的党羽和监视、巡逻各街各巷,严防秋流雪的党羽和百姓趁机生事。 他都查过了,秋流雪近年暗中也培训了大批侍卫和杀手,人数不明,估计总有几千人的,但还是不能与他的力量抗衡。 他相信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探子道:“我方在攻打幸亲王府的时候遭到了强烈抵抗,同时背后遭袭,目前正在紧张交战中,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现在打的都是街战和巷战,受制极多,双方都无法发挥出完全的实力,想快速分出优劣与胜负,很难。 秋夜弦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朕现在就亲自去收拾幸亲王!” 探子一惊,赶紧道:“皇上,外头一派混乱,到处都是敌人且敌我难辨,请您坐镇宫里,切勿冒险。” 在这场战争中,幸亲王无论准备得多么充分,兵力都不可能与皇上抗衡,所以,幸亲王将一部分兵力化整为零,令他们冒充成平民甚至是大内侍卫,分散和隐藏于全城各个角落,暗中袭击皇上的兵马。 这些人防不胜防,皇上若是外出,难保不会受到偷袭和暗算。 没有愿意皇上出宫,因为,结束这场战争最有效、最具决定性的就是皇上或幸亲王死亡,只要其中一人死亡,战斗立刻结束。 “哼,”秋夜弦不以为然,“朕乃命定的天子,只有天能收了朕的性命,区区一个幸亲王,能奈朕何?” 说罢,他大声道:“和远,拿朕的战袍来。” 而后,他脱下龙袍,戴上盔甲,穿上战袍,跃上高头战马,亲自率着一千名近卫军,冲出宫门。 他原本是想往幸亲王府杀去,但中途想了想了,又掉转马头,往凤府奔去。 如果不是凤惊华,就没有秋流雪,就没有现在的事! 他怒秋流雪,恨的却是凤惊华! 恨她对秋流雪竟然就如同对当年的自己一样!恨她扶持秋流雪至如今的地位,并威胁到了他的皇权! 她是女人,就该对一个男人一心一意,矢志不渝,哪怕这个男人负了她,不要她,她也不该移情别恋! 所以,他要先收拾凤惊华,让她沦为他的阶下囚,让她知道她挑错了人并为此后悔一生! 然而,他赶到凤府时,凤府虽然已经被攻下,却是到处空空荡荡,几乎没有半个人影。 他骑马在凤府里到处转悠,怒道:“凤惊华呢?凤翔空呢?他们是飞了还是化成灰了?” 手下道:“回皇上,咱们攻进凤府里,凤府就已经是这样了,咱们搜查过了,凤府的人是从地道中逃走了,咱们的人正在搜查和追踪这些地道。” “地道?”秋夜弦暗惊,“凤府什么时候挖了这么厉害的地道?” 他上次派军机处去夜袭凤府时,就知道凤府里设置了重重机关,今天,他的人攻打凤府时,在应对和摧毁这些机关、陷阱上耗了不少时间,现在的凤府,一片狼藉和废墟,就是没几具尸体。 手下道:“咱们查到的这几条地道,都是从四周的屋子底下钻过去的,看土层的新鲜程度,估计刚刚完工。” 秋夜弦沉下脸:“……” 凤府闭关几个月,不仅在暗中修建机关和陷阱,竟然还暗中挖了几条逃生的地道? 而军机处事先竟然没有察觉? 手下跪下来:“属下有罪,对凤府的内情探测和估计不足,令凤家人逃走,请皇上降罪。” 秋夜弦咬了咬牙:“凤惊华狡猾多端,你们这回吃了闷亏,朕不治你们的罪,你们务必全力追查,逮到他们!” 而后他策马离开凤府,往秋流雪的王府奔去。 幸亲王府就没有这么多机关、陷阱和秘道了。 双方在王府内外进行了一场正面的、实打实的搏杀,杀得难分难解。 秋夜弦的到来,无异于给他的人打了鸡血,一个个斗志昂扬,精神抖擞,相较之下,幸亲王府的兵力开始捉襟见肘,步步后退,再到后来,开始逃离。 秋夜弦哪里能让他们逃了,立刻下令追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下雨了。 而且下的还是大雨。 加上此时天色已暗,这雨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不好了,行动也不方便了,给了幸亲王的人逃走的时机。 秋夜弦的当然还是要继续追杀的。 只是,天色很快就黑了,除了偶尔有几盏路灯亮着,到处一片漆黑。 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人家点灯,也没有任何人家发出声音,更没有任何人家打开门窗或有人走出来。 整个城市,简直就像个死城,那些潜伏和奔走在各条街巷和角落里的战士,就像暗夜幽魂,不断游荡和寻找活物,想把所有的活物吞食殆尽。 只是,这样的黑夜实在不宜作战,互相追逐了良久以后,双方都潜伏起来,一边养精蓄锐,一边等待时机。 1022 从幸亲王到尚明宗 秋夜弦在城里转了半圈过后,到处都没有发现秋骨寒的影子,加上雨越下越大,只得先返回宫里。 同时,禁军里的战报也传了过来。 禁军里的内斗仍在持续,只是,将士们虽然斗得很狠,却普通没有将对手赶尽杀绝。 因为,他们是共食、共宿、共练、共战了多年的战友和同僚,即使因为选择了不同的主子而反目相战,但他们之间却没有深仇大恨,对对方的主子也没有深仇大恨,让他们对昔日的战友痛下死手,他们实在做不到。 他们能做的,就是将对手打倒或打败之后绑起来,丢进地牢或指定的地方关起来,不让他们再战。 也有一部分将士心狠手辣,嗜杀成性,能够对今天之前还是战友的对手往死里杀,但这些人也招来对手的集中攻击和死手,死的也最早和最惨。 打到半夜,稍微落了下风的秋骨寒的势力开始撤退,退隐进天洲的各个角落里,开始了令对手头痛的巷战和游击战。 就这样,午夜过了,秋夜弦仍然未眠,不断听取各方的战报。 就第一天的战况来看,还是他的兵力和实力占了上风,秋流雪的兵马边打边退,而后干脆隐藏起来。 他听完以后,对解庸道:“出动军机处的所有人马,全力找出秋流雪和凤惊华的下落,要么抓,要么杀,不可耽搁和大意,其它的事情,你们都不要再管。” 擒贼先擒王,杀多少兵卒都比不上杀掉对方的首领他不会忘记最重要的原则。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发现静亲王,直接杀了,不必犹豫。” 只有秋流雪和秋烟散死了,他的皇位才真正安全了。 解庸离开御书房,又投入到战争之中。 秋夜弦又坐了一会后,站起来,走到门外,望着眼前的秋雨与若隐若现的皇宫,撑了把伞,也不叫步辇,慢慢的往仙霞宫的方向走去。 无论形势如何严峻,也无论他如何忙碌,他每隔两三天都一定要去姬莲那里,稳住她,稳住姬家。 他告诉姬恒,他现在立兰贵妃为后,只是为了稳住兰家和利用兰家,将来莲儿或芙儿诞下龙子之后,他绝对不会亏待她们和姬家。 来日方长,不必计较一时这就是他给予姬恒的定心丸,姬恒也接受了。 接下来几天,秋雨绵绵,天气渐凉,而两派人马的厮杀和追逐也在天洲里持续着。 天洲已经没有静土。 尸体不断出现在天洲的大街小巷和各个角落。 血腥味在秋风的捎带下和吹送下,弥漫了整个天洲。 早就有所准备的百姓们继续紧闭门户,极其节省的消耗早就贮存起来的食物,抵死不出门,抵死不管外面的事,哪怕门口就有人在杀得血都流进屋里来了。 五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战局未分胜负,却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在不断的追逐与厮杀中,幸亲王的兵马不断往京城的西南方向涌,迅速占据和控制了以贫民、平民为主的西南区域,而幸亲王、凤家在普通百姓中的地位、形象、名声相当不错,深得百姓拥护,这些兵马的涌入,竟然获得了这些百姓的支持与庇护,这些百姓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协助他们,或暗中提供食宿,或暗中将他们隐藏起来,或给他们通风报信,或暗中给皇上的兵马使绊子。 这片区域的齐心协力,令秋夜弦的人马进攻不利,战速放缓。 同时,秋夜弦的兵马也彻底控制了以皇城、贵人区、富人区为主的东北区域。 就这样,整个天洲被划分成东北、西南两大区域,秋夜弦和秋骨寒各自掌控一边。 也就是说,天洲分裂成两大阵营,这两大阵营形同水火,谁都无法一口气吞下对方,只能耐心的互相试探和绞杀。 就在这个时候,幸亲王突然在自己的地盘里举行登基仪式,宣布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尚国皇帝,所谓的尚神帝乃是违背先皇遗诏、谋害手足的攥位者,并自称尚明宗,立誓要复祖训,正皇权,益百姓,护江山。 秋骨寒的举动,在得到百姓的拥戴的同时,当然也彻底激怒了秋夜弦。 秋夜弦赤红着怒气冲冲的眼,问解庸:“朕高价买的那些活人刀子,到了吗?” 解庸道:“他们已经齐聚在城内,就等皇上下令了。” “很好。”秋夜弦冷冷的笑着,往外面走去,“你在这里等着朕。” 解庸没问他去哪里,又要去做什么,只是平静的道:“是。” 秋夜弦出了御书房,跳上战马,往若虚宫奔去。 他要去问祝幽一些事情,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天气转凉,祝幽体虚,极易犯困,正准备早早的睡下呢,突然听到皇上驾到,赶紧披衣相迎:“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 因为祝家没落,她不得不仰仗皇上护身,所以她现在在皇上面前已经不敢像以前那样说话随意,自称“我”什么的了,也开始讲究起规矩来。 “不必多礼。”秋夜弦从她面前大步经过,坐下来,直视着她道,“朕要你为朕占卜,现在就要。” 祝幽心里一惊:“皇上,臣妾马上去办,但臣妾需要一些时间做准备,还请皇上等……” 天洲兵乱,皇权受到挑战,她不用问也知道皇上想占卜什么,而这些占卜事关重大,她不能有所闪失,必须要好好准备才行。 秋夜弦道:“朕没有时间了,朕要你今夜就办,朕就在这里等结果。” 祝幽的脸色微微的变了:“皇上,涉及皇上的占卜,都是很耗心血的占卜,没有准备就占卜,恐怕……” “朕已经数月没有找你占卜了。”秋夜弦盯着她,“难道这几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你修养吗?” 他与祝家的大巫师接触得多了,知道越是重要的占卜,越是消耗大巫师的元气、巫力与生命,而大巫师的状态若是不好,就会影响占卜结果的准确性,所以,他并不会经常要祝幽为他占卜重要事宜。 加上他对祝家失去了信任,这几个月来更是没有找祝幽占卜。 他认为,祝幽这几个月来一直在休息,状态已经调理得很好了。 “这个……”祝幽一时语塞,随即结结巴巴的道,“够是够了,但臣妾好久没占卜了,突然占这么重要的卦……” 砰!秋夜弦猛然拍桌子,将她惊得差点掉下椅子来。 “朕只问你一句,占还是不占?”秋夜弦冷冷的道。 他没有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 祝幽若是占不了,以后就不用再占了,也不用再白白享受皇恩了。 1023 无限制格杀令 “占,占,臣妾现在就去占……”祝幽打了个寒颤,站起来,脸色发白的往帘后走去,“请、请皇上稍等。” 她的脚步有点踉跄,声音有点颤抖。 似乎是被皇上给吓到了,毕竟,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在她面前拍桌子。 她也确实是被皇上给吓到了,但,并不仅于此。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尚未恢复足够的元气,尚不能卜这么重要的卦。 她上次对姬莲下了诅咒之术,元气大伤,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夜恢复功力,现在就占卜,恐怕不准。 事关战争与皇权,她若是占卜错了……她想都不敢想。 但她若是现在拒绝,她和祝家一定会成为弃子,她同样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 只能硬着头皮占了。 说不定她能猜中呢? 说不定会有意外呢? 先保住眼前,才能保住未来啊。 “慢着!”她的一只脚刚踏进占卜房,后面就传来皇上冰冷的声音。 她哆嗦了一下,僵硬着身体,慢慢的转过身来:“皇、皇上有何吩咐?” 秋夜弦盯着她道:“朕还没有说明让你占什么。” “啊,是哦,”祝幽这才回过神来,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的道,“皇、皇上请说。” “朕只要你占卜一件事情。”秋夜弦盯着她,“幸亲王的气数是否已到尽头。” 虽然祝幽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咚”的一跳,有种想哭的冲动。 果然,皇上要占卜的,就是这种要命的难题。 但她不敢表现出这种心思,故做坚定的道:“臣妾明白,臣妾定然全力以赴。” “一定要算准了。”秋夜弦说着,低头,将杯里的茶倒掉,给自己另倒了一杯。 “是。”祝幽只能这么回答,而后踏进占卜房,将房门掩上。 秋夜弦喝了一杯茶后,便往后一仰,将身体压在椅背上,阖上眼睛,小憩。 这几天他真的累坏了。 虽然没参与战斗,但压力却是不轻。 房间里点燃着安神静心的药香,居然令他颇感轻松,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之间就直接醒了过来。 而后跳起来,大叫:“谁、谁在这里?什么时候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守在门外的太监跑进来:“皇上,奴才们都在这儿呢,现在是申时过半。” “申时?”秋夜弦恍惚了一下,稍微放松了点,道,“朕睡了多长时间?” 太监道:“皇上大概睡了一个时辰多点。” 秋夜弦长长松了一口气,道:“端些点心和茶水上来,朕饿了。” 刚才那一觉他睡得太沉,沉到他都忘记了时间,以为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耽误了正事,这才有些反应过度了。 太监应了一声,迅速下去端了三盘热乎乎的糕点和一碗羹汤上来,并泡了一壶碧螺春。 秋夜弦慢慢的喝茶,吃点心,待胃里舒坦了些后,才道:“祝贵妃还没有弄好吗?” “刚刚忙完了。” 巫月和巫明还没来得及作答,占卜室的门帘就掀开了,祝幽脸色苍白、异常疲惫的走出来,冲秋夜弦行了一礼后,缓缓的道:“你们几个退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后,祝幽将卦象摆给皇上看,道:“天意显示,幸亲王气数未尽,但近期凶多吉少,离上天也越离越远,最终遥不可及。” 秋夜弦目光微闪:“这卦象可准?” 祝幽道:“此卦已耗费臣妾全力,如若不准,臣妾就该退行了。” “你好好歇息。”秋夜弦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来,“朕回去了。” 他一出去,祝幽就跌坐在椅子里,扶着扶手,呼吸不顺的喘起气来。 额上,已经积蓄已久的汗珠终于渗出来,湿了她一脸。 但愿、但愿她这次能猜得对…… 因为,不管她如何用心,卦象上只显示了模模糊糊的讯息,根本不足以令她做出判断,她只能隐隐看出幸亲王近日处境艰难,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她只能这么说了,否则她无法向皇上交差。 不过,虽然她是猜的,但凭皇上的实力,要打败幸亲王应该没问题吧? 所以,她还是要对自己有信心! 还有,她好想为自己算一卦,看看自己的前程与吉凶,只是她太累了,没有余力了。 一切都只能交由上天来定了! 出了若虚宫的秋夜弦直奔御书房。 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仍然在等待的解庸面前,下令:“命令刀子做好准备,今夜午时开始进攻西南区,随便他们烧杀虏掠,只要能血洗和铲平西南区就行!” 他这道命令,就相当于无限制的格杀令,哪怕是无辜的平民也可以任意杀害和抢掠。 这种无限制的屠杀令,过于残忍冷酷,一般只会发生在敌对的两国交战之中,很少用于本是同根生的内战之中。 何况针对的还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 面对这般凶残的命令,解庸还是很平静:“是。” 对他来说,成大事者就该不拘小节,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皇上早该这么做了。 秋夜弦挥了挥手,让解庸退下去后,自己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墨黑的天空,冷冷的在心里道:秋流雪,你那点残兵败将和手无寸铁的平民,如何抵挡得了我从五湖四海买来的江湖高手和亡命之徒? 没错,他刚才对解庸所说的“活人刀子”,就是人数高达一万的、只要有钱就什么都敢做的、既身手不错又嗜杀好战的、堪称反派和邪派的江湖人,其中还有不少人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杀的江洋大盗和亡命之徒。 他跟兰家要的那一千万两银子,加上他自己的私房钱,就用于搜罗、雇佣这些人为他卖命。 军机处一直在暗中忙碌的事情,就包括了组建这样一支杀人不眨眼的队伍。 他为何要耗费如此重金雇佣这些人? 数月之前,他就反复分析和研究过自己的兵力,虽然他在天洲的兵力数量和实力稍强于秋流雪,但考虑到秋流雪有凤家、连横这种强人的支持,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想想,当年他差秋露霜那么多,还不是赢了,所以,他不能太乐观,更不能得意。 而且秋流雪、凤惊华、连横都是命大之人,就算败了输了逃了,也未必死得了,同时,禁军长年在凤翔空和阴九杀“对敌人要狠,对己人要容”的教导之下,他想要他们对秋流雪一党、甚至平民赶尽杀绝,他们未必做得到。 所以,他还是要动用真正的冷血杀手才行。 1023 地狱之后,是绝境 真正能做到杀谁都不眨眼的,只有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内侍卫和军机处,只是,他要留一部分人手保护皇宫和自己,不能全部派到战场上,因此,收买能杀人、敢杀人的江湖人,就成了他的首选。 当然,堂堂的帝王收买江湖邪派和恶人去对付百姓和正规军,传出去有损他的形象与声誉,必须得暗中进行。 现在,就到了这些江湖人办事的时候了。 这天午夜,秋夜弦暗中打造的这支秘密武器从全城各处,摸黑涌向天洲的西南区域。 踏入“尚明宗”控制的地盘之后,他们抽出惯用的杀人武器,不说话,不做多余的事情,直接踹开最近的屋门,见人就杀,见财就抢,完全就是最凶悍、最无情的土匪作风。 因为嫌弃摸黑杀人不方便,他们干脆直接纵火。 把燃烧着的物品到处乱丢,不断引发火灾。 在漫天火光之中,无数百姓尖叫哭泣,四处狂奔,然而他们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哪里逃得过这些突如其来的江湖恶人的刀? 火光中,鲜血飞溅,哀嚎响彻夜空,尸体更是到处都是。 什么是地狱? 这就是地狱。 活生生的地狱。 那些杀人不眨眼,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的黑衣人,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制造地狱。 而且这些恶魔的人数众多,似乎全地狱的恶魔都被释放了出来,无处不在。 若是任由他们这样杀下去,待到黑暗散去,只怕这片广袤的城区再无活人。 好在“尚明宗”的人也无处不在。 因为恶魔们出现得太突然、杀人放火得太突然,完全颠覆了之前朝廷军不对平民下手的原则,一时间令他们反应不过来,但他们很快回过神之后,便纷纷冒出来,全力狙击和猎杀这些恶魔。 交手之下,他们才发现,这些恶魔竟然全是杀人不眨眼、也不要命的江湖高手! 江湖高手与正规军相比如何? 如果在人数相差不大,武器也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双方正面相战,江湖人不会输给正规军。 至少,在这种非正式的战场之上,这些江湖人论单人作战能力,不会差了。 秋骨寒的人知道遇上了非常麻烦的对手,只能全力应战,要么生,要么死,不会有第三条路,想像之前那样暂时躲起来玩巷战、游击战什么的,根本行不通。 因为这些江湖人根本就不讲规矩,没有人性,对手若是退下或隐起来,他们就去屠杀平民,想阻止这些江湖人,只有将他们彻底杀死。 就这样,开战以来最残酷、最惨烈、最血腥、最可怕的战斗,就这样展开了。 连一直潜伏起来,在暗中和幕后运筹帷幄的凤惊华、秋骨寒、连横等人也亲自披挂上阵,加入到狙击和铲除江湖杀手的战斗中。 这一夜的平民区和贫民区,被火光和鲜血映红了。 无数的百姓,在红色的恐惧中熬过了漫漫长夜。 而他们的哀嚎声与哭泣声,也响彻和震动了整个天洲,整个天洲因此而笼罩在恐惧之中。 什么叫战争?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只有生与死,没有别的。 这个夜晚,唯一感受不到战争的无情与破坏力的,大概只有皇宫了。 秋夜弦一直站在皇宫正门的城墙之上,遥望着远处的火光,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自从战争爆发,天洲的夜晚就格外黑暗,格外漫长,只是这一夜,不那么黑暗了,却更加漫长。 漫长到百姓们觉得明天也许永远不会来临。 但是,无论黑夜多么漫长,光明终究来临。 大部分平民百姓还活着,虽然一部分已经在昨夜的厮杀中死去,他们的血还染红了众多街巷。 数以万计的“恶魔”被秋骨寒的兵马屠杀殆尽,而秋骨寒也在昨夜这异常残酷的一战中折损了近万兵马,手底下能用的人手,不过数千人了。 他在禁军中还有一部分支持者,但这些人被伍燃的人给牵制住了,目前也在四处逃窜和隐匿中,不可能过来支援他,他得靠这几千人撑下去。 阳光升起的时候,秋骨寒染着一身的血,到处奔走,指挥手下和百姓灭火和处理无处不在的尸体。 江湖人的尸体,他的人的尸体,普通百姓的尸体,加起来足足有二万多具,更别提伤者了。 他的脚下,几乎都是血水,就像刚刚下了一场红色的雨,但其实,昨夜根本没下过雨。 他的嗓子沙哑了,眼里布满血丝,身上也布满了伤口,但他不曾停下他的脚步,看望着受伤的百姓与战士。 他向百姓承诺,他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他们的损失,令京城百姓都能过上安宁的日子。 这于他是一场灾难,但何尝又不是收买民心的机会? 连横也是。 雾公子也是。 百姓们在他们的安抚下,情绪总算慢慢稳定下来,投入到收拾善后的活儿之中。 当所有人以为他们至少可以暂时松一口气的时候,前方突然有探子骑着快马匆匆而来,那急促的马蹄声,令众人的心头都紧了:又有什么坏消息不成? 果不其然,探子匆匆奔到秋骨寒的面前后,翻身下马,连行礼都来不及,就急急的道:“伍燃率领一万多名禁军往这边来了!他们准备得极其充分,恐怕是想要决一胜负了……” 原本嘈杂的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百姓们惊惧的看着秋骨寒。 所有的将士、侍卫和躲在这里的大臣也看向秋骨寒。 这里还能勉强再战的兵力不过三四千人,又刚刚经历了昨夜那场惨烈的死斗,如何能对付得了有备而来的朝廷正规军? 领兵的还是名将伍燃! 这场战,他们要如何打赢? 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以少胜多的机会。 秋骨寒沉默。 他的脸色很凝肃,呼吸也有些粗重,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心绪起伏,但他还是很冷静,未见慌乱。 半晌以后,他下令:“不必理会这些尸体,所有百姓、伤员全部后撤,隐匿起来,能打的赶紧收拾一下,随朕到前方迎战。” 有大臣道:“陛下,即使咱们不怕死,但如此迎敌,只怕只是送死啊。依臣看,不如咱们先退出城外,离开天洲,保存实力,日后再作打算。只要咱们走了,相信禁军也不会为难这些百姓。” 天洲的几个城门中,他们控制了西边的城门,还是有机会逃离天洲的。 1024 秋骨寒的死期 “朕不会逃。”秋骨寒淡淡的道,“朕是逃了,就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争夺皇位的机会,从来都不会很多。 而这一次,他已经拼尽全力,支持他的人也已经拼尽全力,他若是逃了,就只能不停的逃,不停的被追杀,秋夜弦绝对不会给他喘气和反扑的机会。 所以,他想成事,只能迎难而上,拼死一战。 而后他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又喝了半壶水,翻身上马,冲在前面:“走” 凤惊华看他如此,也不多说什么,也策马随他而去。 雾公子、连横等人也纷纷上马,握着兵器,跟在后面。 将不畏死,兵又有何惧之? 将士们有的喝了几口水,有的灌了数口酒,也吆喝着,纷纷跟上去。 尚能勉强作战的将士们,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 余下的百姓和伤兵们忧虑着,叹息着,互相搀扶了,往城区的后方行去。 他们想逃也逃不了。 他们只能祈祷,祈祷奇迹出现,能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扭转可能很快就会到来的死运。 马蹄声,响彻了秋风习习的清晨,而全城百姓的心里,却已经坠入寒冬。 前方,旗帜飞扬,兵马整齐,气势振天,所过之处,卷起飞尘漫天。 那是伍燃率领的禁军,正在往这里杀来。 秋骨寒一身是血的屹立在高头战马之上,停下来。 他的身边,凤惊华、连横等主要将领一字排开,堵住了伍燃的去路。 没有畏惧。没有退缩。没有惊慌。没有不安。 只有从容自若,稳如泰山。 伍燃行在队伍前头,走到离秋骨寒只有十丈左右的距离时,停下来,将手中的刀尖指向他,喝道:“王爷,皇上说了,只要你知错能改,放下屠刀,领兵投降,皇上就赦免你及部下的死罪。” 秋骨寒双眉一竖,全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气:“伍将军,你竟敢用如此态度对朕说话,此乃死罪!但朕一向爱才惜才,只要你弃暗投明,效忠朕,朕就赦免你的死罪,继续重用你!” 伍燃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他冷笑两声:“看来王爷是执迷不悟了,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他猛挥手中的刀,下令:“杀” 他身后的千军万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上来,秋骨寒也挥了挥刀,冲在前面:“杀” 两派兵马就在大街上冲杀到一起。 街道再宽,也不适合千军万马厮杀,杀了一会儿后,几乎所有人都跳下马来,进行了贴身搏杀。 秋骨寒很拼。 凤惊华很拼。 连横也很拼。 但是,显而易见,他们能撑得了一时,撑不了太久,这样打下去,他们迟早会全军覆没。 秋骨寒冲杀到凤惊华的身边,替她挡掉两把刀后,沉声道:“你立刻离开,从西城门出去,快。” 凤惊华也是一身的血,又是伤痕累累,眼里却是傲气横生。 她没理会秋骨寒的劝说,挥刀斩下一名禁军,冷冷的道:“滚!就算你真的已经坐上龙椅,也休想指使我和命令我。” 秋骨寒又气又无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凤惊华还是:“滚!你不为我好也没关系。” 秋骨寒咬牙,与她并肩作战:“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听话?” 凤惊华冷冷的道:“滚!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投敌。” 秋骨寒:“……” 连横也杀过来,凑在凤惊华的身边,笑道:“放心吧,要死我也会陪你一起死,你可以感动了。” “滚。”凤惊华手腕一翻,刀锋就朝他劈过去,惊得连横迅速一闪,差点挨了敌人一刀。 “你越是对我狠,我越是中意你。”连横边打,边在凤惊华的身边叨咕。 凤惊华面无表情:“祝你早死。” 连横:“……” 伍燃一直盯着他们几个,见他们居然还有闲情说话,便也杀过来,冷笑:“死到临头,还能打情骂俏,伍某佩服。” 说罢,他手中刀子一挥,命令第二批手下上来。 因为我众敌寡,这里又是大街,实在容不下这么多人作战,他便将兵力分成三部分,刚才冲上来打的只是第一部分。 现在,他开始动用第二部分。 这第二部分兵力涌上来,对秋骨寒的人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局势开始出现一边倒的态势倒向伍燃。 有人冲到秋骨寒的身边,低声道:“陛下,咱们撑不住了,再杀下去就全军覆没了,还请您立刻出城!” 秋骨寒环视四周,看到己方确实已现败相,长叹一声:“命令所有人,往西城门撤” 说罢,他拉起凤惊华,就往西城门的方向跑。 这边是平民区与贫民区,有很多简陋狭窄的小街小巷,他们又熟悉地形,只要往小街小巷里钻,伍燃的人想追上他们,没那么容易。 伍燃一看他们要跑了,立刻追上去:“追别让他们跑了!” 只要抓到他们或杀掉他们,战争立刻结束,己方便能大获全胜,这个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了。 无数的士兵,疯狂的追逐着秋骨寒与凤惊华。 两人在小街小巷里飞奔着。 他们相当疲惫了,但他们仗着顽强的意志与对地形的熟悉,硬是一次次的甩开追兵,不断靠近西城门。 伍燃冷笑,就算他们跑到西城门又如何? 他照样可以带人追出城,就他们如此疲惫的状态,又没有手下护着,还能逃出生天? 如此追逐了大半个时辰后,西城门终于出现在前方。 然而,原本守在那里的守兵,已经悉数被杀秋骨寒这一边的守兵。 守兵换成了伍燃的人。 原来,伍燃已经趁着昨夜的混乱,派人偷袭此处,将城门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中。 秋骨寒愣了一下后,还是义无反顾的拉着凤惊华冲过去,直奔开启城门的机关处。 伍燃策马,紧奔而来,大笑:“王爷,凤小姐,你们还想垂死挣扎么?本将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免得惨死此处。” 秋骨寒大怒:“竟敢看不起朕,朕现在就杀了你!” 说罢,他推开凤惊华,捡起一把长矛,就迎向伍燃,将长矛尖端刺进伍燃的战马。 战马受惊,将伍燃甩下马来。 秋骨寒疯了一样的扑上去,想杀了伍燃。 没有人料到正在逃命的他居然返回来扑向伍大将军,简直就是自投罗,因为太过意外,就差点让他得手了。 但伍燃的人很快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理会凤惊华,纷纷涌上来,准备将秋骨寒杀掉。 只要幸亲王死了,大局就定了,再也翻不了盘了,他们很清楚什么才是重点和关键。 很快,秋骨寒被团团围住,无数的刀尖、枪尖对准了他。 他就算长出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他的人莫说已经被分头狙击和追杀,就算全部赶到这里,也无法突破这重重人墙,也无法救得了他。 可以说,他死定了! 1025 愤怒的奴隶 “王爷,”伍燃得意的笑,“你昨天才自行称帝,今天就兵败被杀,滋味如何?不如你跪下来,向本将求饶,本将也许开一面,将你活着押到皇上面前,让皇上亲自处置你,如此,你还可以多活几天。” 即使身处重围,被无数刀枪指着,秋骨寒还是未见惧色。 甚至,他的脸上还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伍将军,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何敢只身跑到这里的用意么?” 伍燃嗤之以鼻,只当他是在虚张声势:“就算王爷能够飞天遁地,本将也能将你逮住,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兵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四周没有任何王爷的援兵,王爷还能反败为胜? 笑话!绝对是笑话! “伍将军,”秋骨寒平静的道,“城门打开了,你为何不往外面看看呢?” 他的话音刚落,城门就“吱吱嘎嘎”的开启了,似乎挟带了万钧之力的喧哗声,瞬间从门外涌进来。 原来,凤惊华趁众人围堵秋骨寒的机会,打开了城门。 伍燃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似乎聚集了很多人,心里微惊,抬头往门外望去。 但他的视线被前头士兵的盔甲和脑袋给遮住了,看不清楚。 于是他后退数步,踩上一颗石头,再望过去,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城门外,竟然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颇为强壮结实,穿着普通,手持兵器,脸上都抹得黑乎乎的,看不出来历。 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的脸上、眼里都透着仇恨而疯狂的光芒,全身散发出来的唳气与杀气,宛如炸药爆炸,似乎能摧毁一切。 连他都深深感受到了这种强大的力量。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用如此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不,准确的说,盯着己方所有人。 他们是暴民?流寇?土匪? 事发突然,他正在思考和观察,但这短短的片刻里,那些暴民已经迫不及待的挥舞手中的兵器,也不等城门彻底打开,就如洪水般涌进来,嘴里还高呼着:“杀尽朝廷走狗!为咱们讨个公道” “杀尽朝廷走狗,为咱们讨个公道” 暴民们高喝着,连招呼都不打,就冲着伍燃的队伍疯狂杀去。 伍燃心中大惊,赶紧喝道:“杀掉幸亲王!” 然而,晚了。 那些暴民就像饥饿到了极点的野兽,而伍燃的人就是猎物,他们瞬间就冲到了禁军的包围圈里,在将包围圈冲得七零八落的同时也大开杀戒。 没有什么复杂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疯狂的砍杀,就像疯子一样。 禁军猝不及防之下,一开头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早就有所准备的秋骨寒已经趁着禁军转移注意力和暴民冲过来的机会,撕开一道口子,冲出了包围圈。 待伍燃再去追逐他时,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大批充满仇恨的暴民。 “杀”伍燃愤怒的大吼,“杀光这些暴民,别让幸亲王跑了!” 这些可恶的暴民,竟然坏了他的大事,坏了皇上的大事,罪该万死!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取下幸亲王的首级了,结果、结果却让幸亲王跑了! 不对,幸亲王并没有跑,而是站在比较高的哨台上,背负着手,悠然的看着禁军被暴民们围杀。 没错,是围杀! 因为,涌进城里的暴民实在太多太多,多到望不到头,难以计数,就算他们单对单的不是禁军的对手,但仗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他们也能将这些禁军杀得片甲不留。 更何况,这些暴民充满了对朝廷军队的仇恨仇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 伍燃一边砍杀着不断扑向他的暴民,一边愤怒的盯着高高在上的秋骨寒。 这是圈套!幸亲王的圈套! 幸亲王早就在城外准备了一大批暴民,就等着打开城门放这些暴民进来,而自己和自己的兵力,是被幸亲王引到这里的,好让这些暴民一冲进来就有的杀。 他应该早点发现这些暴民的! 只是,西城门一直被幸亲王的人控制,他的人也是刚刚才把城门夺回来,满心想的都是不让幸亲王逃出去,根本来不及观察城外的动静。 其实,就算他的人发现了城外的动静,那又能如何? 这么多的暴民,完全可以撞开城门冲进来,靠他带来的这些兵力,同样拦不住。 只是、只是他若是能早点察觉这个圈套,至少可以先杀了幸亲王是不是? 只因为晚了一步,就错失良机……实在可恨,可恨啊! 秋骨寒目光冰冷的看着伍燃,唇边泛起嘲弄的微笑。 秋夜弦为什么等到近期才开战? 因为秋夜弦要等那些江湖人全部到位! 那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江湖人什么人都会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能替秋夜弦杀掉所有的障碍。 而他又为什么要等到这段时间才开战? 因为,他得等这批“授军”赶到! 这些“援军”对朝廷充满了仇恨,对翻身和光明充满了渴望,为了复仇,为了翻身,他们无惧于任何危险。 他们,就是来自莽山深处的矿奴,他曾经的工友。 秋夜弦完全不在乎、不关心那些活在黑暗的角落里的奴隶,所以他不知道,早在三年前,他就暗中派人潜入莽山,这些人要么就冒充矿奴,混在矿奴的队伍里煽风点火,拉拢人心,要么就潜伏在莽山里,建立据点,蓄积物资,甚至收买守军,为将来干掉黑无心带领的守军打基础。 数月前,莽山发生了矿奴暴动事件,近万名守军被杀,兵器和物资全部被劫走,秋夜弦绝对想不到,这场暴动是他蓄谋已久的重要计划之一。 大战在即,他命令安插在矿奴中、守军中、莽山中的人手煽动和率领矿奴暴动,成功杀掉了绝大部分守军。 而后,他的人带领矿奴逃进深山各处,利用早就建立好的据点安置这些矿奴,给他们疗伤,教他们如何使用兵器,以及如何杀人。 他的人向矿奴传达他的意思,矿奴中那些没有战斗力的老弱病残可以就地休养,也可以在数月后结伴离开,幸亲王会给他们必要的路费和生活费,保证他们在一年半载内不必担心生活。 至于有战斗力的矿奴,如若他们想走,数月后也可以离开,但他们若是愿意进京,协助幸亲王推翻尚神帝的统治,那么,功成之后,幸亲王将赦免他们的罪过,解除他们的奴隶身份,并给予他们宅子和报酬,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如若有人立下军功,还可以作官,从而扬眉吐气,光宗耀祖。 他的人还把幸亲王曾经也是矿奴的事情,告诉了这些矿奴。 结果令人非常满意。 1026 对付帝王的利器 但凡能战斗的矿奴,全都强烈要求进京参战。 其实,就算他们不想参战,想离开莽山,可他们的身上都刻有官奴的标志,有些还是通缉犯,加上他们杀了朝廷守军,朝廷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们想获得自由,想过上光明正大的生活,唯有推翻现在的皇帝,让拯救了他们的幸亲王登上皇位这一条途径。 加上他们受困和受难太久,心理极度压抑,也对朝廷充满了愤怒,这些情绪一天得不到彻底的发泄,他们就一天不能正视这个世界,就算回到人世间,也只会格格不入。 加上金钱和官职的诱惑,谁舍得放弃这种机会? 秋骨寒当了整整三年的矿奴,太理解这些矿奴的心理和需求。 活在地狱里的人,只要有机会离开地狱,他们什么都愿意接受,什么都愿意付出,哪怕让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次,也在所不惜。 莽山一共有三万名矿奴,除掉老弱病残,还有一万多名矿奴具备行动能力和战斗能力。 这一万多名的“健康”矿奴,就是秋骨寒的秘密武器。 为了将这把武器磨得锋利一些,阴九杀去了莽山。 没错,阴九杀去莽山剿匪,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秋夜弦会派阴九杀去莽山,是秋骨寒意料中的事情。 按照他们的计划,阴九杀到了莽山之后,表面上佯装围山、封山、搜山,看起来是在剿匪,实则是秘密保护这些矿奴,不让消息泄露出去。 同时,阴九杀还将携带的药材、物资、兵器送给这些矿奴,一面让他们养身体,一面教他们如何杀人。 如此,这些矿奴在经过两个月的休养和训练之后,开始利用不同的渠道,秘密的、分头的赶往天洲。 而此时的天洲,已经一触即发,各个城门皆被封锁,严禁任何人出入,城里城外的消息很难交流,因此,一万多名矿奴乔装打扮、前往天洲的消息,就没有引起关注。 加上中原的官员受到皇上的授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盯在阴九杀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别人,就给了这批矿奴秘密离开中原的机会。 这些计划、环节的时间点,秋骨寒都算得很精确。 阴九杀不愧是阴九杀,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战争,却完美的达成了此次莽山之行的计划,让这些经过休养和训练的矿奴按时抵达了天洲。 听说西方世界流行一种古老的棋牌游戏:国王赢平民,平民赢奴隶,奴隶赢国王。 走投无路的奴隶,才是最可怕的力量。 曾经当过奴隶的秋骨寒,太理解这个游戏的精髓,所以才能完美的将这股力量运用到极致。 眼前,这些奴隶就像不知疲惫,不知疼痛,只知道杀杀杀杀尽压迫他们的人。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原本就是战俘、江湖人等,本就懂得拳脚功夫或擅长杀人,真杀起来,并不比禁军逊色。 在压倒性的人数和压倒性的斗志面前,伍燃的人一一倒下,命丧黄泉。 伍燃看局势不对,只得下达撤退的命令,在恶狠狠的给了秋骨寒几个眼神之后,他策马离开。 剩下的禁军,几乎没有逃得掉的。 好不容易获得临时自由的矿奴们已经杀红了眼,积压了多年的愤怒、怨恨全都爆发出来,看到禁军逃走,纷纷挥着兵器去追。 秋骨寒也不阻拦,只是解下外袍,用力的甩动着,大声道:“朕是幸亲王,也是大尚国的新帝尚明宗,朕在此向你等保证,一旦朕正式登基,定赦免你们所有的罪过,让你们获得自由,宅子也好,钱财也罢,定有你们一份!” 矿奴们停下来,眼里闪动着狂热的光芒,紧紧的盯着他。 “现在,”秋骨寒继续大声道,“京城各处都有欲除掉我等的朝廷军队,你们尽管去找,尽管去杀,每杀一人,朕赏你们十两银子,多杀多得,杀人过五十者,予以封官!” 为了便于隐藏和袭击,他的人,包括禁军中的支持者都换上了便服,只有秋夜弦的人还穿着朝廷的军服或大内侍卫的服饰,因此并不难辨认敌我。 而在矿奴们杀进城里之前,率领和指挥这些矿奴的他的亲信也已经详细交待过他们如何辨别敌人,杀掉敌人之后又如何从他们的身上拿到身份凭证,以作为“功劳”领取报酬。 另外,为了掩饰这些矿奴的身份,不至于让秋夜弦察觉到阴九杀也牵扯进了这件事情,这些矿奴要么连皮带肉的削掉了官奴的印记,要么用特制的药物将印记染得无法辨认,并将脸部和手部抹黑,令他人难辨他们的来历。 矿奴看到秋骨寒容貌出众,气度不凡,感觉就不是普通人,加上头儿们对他又极为恭敬和客气,便信了他的话,欢呼起来:“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骨寒挥剑一指:“你们去吧,为了你们的自由与前程,去吧” 不管是出于战争的需要,还是出于个人对大都市的向往,矿奴们都很乐意尽情的奔走在天洲的大街小巷,并任意向那些高高在上、视他们为草芥的权贵阶级给予打击。 他们斗志高昂,挥舞着兵器,分头涌向天洲的各个角落。 很快,这些矿奴消失了,秋骨寒这才跳下哨岗,擦掉脸上的血迹,跳上战马:“走。” 他骑马走了一会,没见凤惊华追上来,便又策马转头,行到凤惊华身边,伸出手来:“你也一起走。” 凤惊华却后退一步,冷冷道:“我要回去休息了。” 然后她就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秋骨寒的援军既然已经到了,暂时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她现在很困了,要去她的隐身之处休息了。 秋骨寒吃了个闭门羹,讪讪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你是该好好休息了。”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挥着剑,再次冲往前方的战场。 消息传进宫里,正在等待好消息的秋夜弦怒不可遏的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的砸到地上。 又是这样! 每次到了他即将大获全胜的关键时刻,秋骨寒这边就会出奇招或奇兵,逆转形势,摧毁他的优势。 这个秋骨寒,真是太狡猾了! “杀”他咬牙切齿的对前来报告的伍燃下达命令,“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杀尽这些垃圾!” 听伍燃的报告,这些暴民很可能是秋流雪收买的难民、流寇、土匪、强盗、逃犯等等,这些人因为没出息没出路,便把所有的过错和怨恨都推到朝廷身上,想通过投靠秋流雪来改变命运,出人头地。 1027 皇后娘娘的烦恼 但不管这些人如何不怕死,本质上都是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与正规军相比。 伍燃会败了第一局,只是因为带去城门的兵力严重不足,加上事发突然,才导致败落撤退,只要伍燃重整旗鼓,冷静应对,消灭这些暴民是迟早的事情。 伍燃道:“臣明白!给陛下给属下七天时间,臣一定全歼这些暴民。” “太长了。”秋夜弦盯着他,“五天,朕只能给你五天的时间。” 伍燃眉都不皱一下,只是面容十分凝重:“是,属下一定达成。” 杀掉这些暴徒并不难,难的是找到这些已经钻入各个角落的、数目庞大的暴徒。 这些暴徒都是初到京城,身上没有明显特征,也没有人认识他们,朝廷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一旦他们乔装打扮,隐匿起来,想找出他们和辨认他们,实在很不容易。 除非他宁杀一百,不错过一人! 但他若是采取这种战略,一定会激起全京城百姓的愤怒与怨恨,甚至会引发禁军内部、包括他的手下对他的不满与叛逆,就比如昨天夜里那场发生起平民区,且针对平民的大屠杀,就已经激起了民愤。 原本只是观望皇权之战的百姓,于一夜之间,一边倒的站在了幸亲王一边,连他的手下都对皇上的行为产生了非议,如果他也采取无限制的、针对平民的滥杀行动,后果定会不堪设想。 所以,他不能用太强硬、太冷血的方式去寻找和追杀这些暴徒。 秋夜弦挥了挥手:“下去吧。” 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 他虽然当了将近七年的帝王,却因为受到凤家和阴九杀的狙击,始终没能在军中树立足够的势力,他目前所拥有的兵力,并不足以支持一场持久战。 虽然秋骨寒的处境也与他一样,但是,他是帝王,秋骨寒是臣子,如果帝王没有压倒臣子的实力,甚至还被臣子逼到进入持久战的境地,那么,他这个帝王的权威将受到严重的质疑和挑战,而秋骨寒则会得到更多的看好与支持。 因此,用不了太久,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那时,他还是帝王,而且是再也没有任何兄弟会跟他争的帝王。 皇宫之外,战争仍在持续。 只是,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天洲安静了许多,厮杀也少了许多。 战争如地狱,战士如魔鬼,但天洲终究不是地狱,战士也不是魔鬼,他们无法在黑暗中视物,无法在黑暗中自由行动,无法不吃不喝不休息。 在无月无光,到处一片漆黑的深夜里,双方的战士都潜伏和隐藏起来,利用黑暗养精蓄锐,等待新的一天来临。 只有在最黑暗的深夜,天洲才会现出难得的宁静。 而在皇宫里,女人们的战斗永远在持续着。 她们不那么关心宫外的战争,她们最关心的,始终是枕席之间的事情。 刚刚登上后位的兰蔻儿,打扮得端庄脱俗,静待着皇上的到来。 她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后,却因为遇到战争,她梦想中的册后大典没能举行,皇上只在皇宫举办了一场册后“小典”,令她极为遗憾。 更令她郁闷的是,她封后以后,皇上来她这里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就算来了,也只是陪她用个膳就离开,不曾在她这里过夜。 她心胸宽广,理解皇上的处境,并不计较这些,但是,皇上却还是时不时的到雪妃和姬贵妃那里过夜,并不像因为战争而远离女色的样子。 也就是说,皇上只是不喜欢在她这里过夜罢了,换种打击人的说法,皇上对她的身体失去了兴趣。 她远未老去,仍然美貌迷人,但,她再怎么保养和打扮,也比不得二八年华的美人鲜嫩,何况她又已经生了两个孩子,身段也不如往昔苗条玲珑,喜欢追逐新鲜美人的皇上不爱在她这里过夜,也是正常。 只是,她不甘心啊。 她是美丽端庄的皇后,却不能吸引皇上留宿,能算是真正的皇后吗? 总感觉她并没有真正赢了那些有貌无才或无德的草包美人,实在是意气难平。 每到这种时候,她便出去走走,在御花园里赏景散步,舒缓心情,免得自己变成怨妇。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仙霞宫附近。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到仙霞宫,但仙霞宫的风景是全后宫最美的,春夏秋冬,不论哪个季节,这里都有各具特色的、充满诗情画意的风景可以看,而且这里永远被打理得清净无垢,宛如仙境。 可见皇上对姬贵妃的用心。 现在是秋天,能看的风景实在不多了,她想看到宜人的风景,这里便是最好的选择。 唉,她在心里长长的叹气,这个姬贵妃也忒命大,反复病重,反复病发,却都能撑过来,干嘛不直接病亡或再也起不来呢? 在她幽怨的时候,一阵动听美妙的琵琶声传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如云端天籁,令她沉醉,如入梦境。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乐声呢? 她也是弹琵琶的高手,然而,跟这段琶琵声相比,还是逊色了。 即使是皇宫里最顶尖的乐姬,也不会弹出比这更美妙的声音了。 而且,这乐声里跳动着演奏者的幸福与圆满,这个时期,到底是谁这么幸福? 待琵琶声降到低处和缓处,她缓缓睁开眼睛,对一名太监道:“去,看看这琵琶是谁弹的。” 太监跑开了。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小心的道:“回皇后娘娘,是姬贵妃弹的。” “姬贵妃?”兰蔻儿的眼睛微微一圆,目光微微一沉,“她不是不出仙霞宫么,你们怎知是她弹的?” 太监道:“奴才听到这琵琶声是从仙霞宫的围墙里传出来的,便爬到围墙外的大树上,察看里面的动静,但奴才没看到里面的情形,却听到里面有人说什么娘娘,风大了,请回屋里弹琵琶,以免着凉之类的,所以断定是姬贵妃所弹。” 这名太监会拳脚功夫,上树爬墙之类不在话下,为人又谨慎机敏,兰蔻儿因此常常派他去做些跑腿的事情,也颇为信任他。 听了他的这番解释,兰蔻儿完全不怀疑姬莲有这样的才艺,只是,她想不通,姬莲怎么就变得这么幸福了呢? 1028 玫瑰的香气 姬莲梦寐以求的后冠已经落到了她的头上,万般算计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姬莲不是应该陷入地狱之中,终日哀嚎和怨恨,悲惨得连死人都要同情她才对吗? 可听姬莲的琴声,她非但没有哭泣,没有怨恨,反而还幸福得不得了,真是太不可原谅了! 失败者就应该有失败者的样子,否则就显得胜利者太没有价值了! 至少,自己这个胜利者会非常不舒服! 脑波流转之间,她已经有了主意,勾勾手指头,将两名心腹叫近,对着她们轻声耳语了一番。 两名心腹会意的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们知道该怎么做。” 兰蔻儿微笑:“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了。” 她曾经以为姬莲很厉害很强大,曾经很忌惮姬莲,但现在,她已经彻底看破了姬莲的弱点,而且还是致命的弱点。 只要往姬莲的致命弱点上捅一刀,姬莲就彻底完了,就连皇上都无法再拯救她了。 仙霞宫里,姬莲午眠过后,身披轻纱,在凤凰树下练习飞天舞。 她原本就多才多艺,而且还是全才型的,基本上女子该会的女工和才艺,她就没有不会的和做不好的,只是因为近年来身体不好和情绪不定,她才疏于练习琴艺和舞艺,现在才又捡了起来,重新练习。 这种飞天舞有大量的、持续的、高难度的跳跃动作和旋转动作,跳得越高,旋转得越快,舞就越好看,可以说难度非常高,她以前虽然也是体态轻盈,却因为胖瘦适中的原因,在跳跃和旋转方面演绎得并不特别完美,而现在,她瘦了几圈,跳起这支舞来,真是有如天仙踩在云端上跳舞一般,美不胜收。 练了三遍以后,她很累了,香汗淋漓,但心里却是欢悦。 因为,待皇上下次过来的时候,她就可以为皇上表演这支飞天舞。 这段时间,皇上经常夸她,看着她的眼神,又让她回到了当年与皇上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时候,这令她倍受鼓舞,重操才艺,想为心爱的男人表演。 “娘娘,您快坐下来歇歇,免得累着。”侍女赶紧扶她坐下,给她拭汗,给她倒茶。 她一边喝着花茶,一边问:“和远呢,他去哪里了?” 和远不愧是皇上身边的“老人”,真是好用啊,不管是说话办事,还是察言观色,样样都是伶俐通透,就没有令她不满和不放心的时候。 她被和远侍候得很是满意和舒坦,觉得以前侍候她的那些奴才和和远相比简直成了废物,她都快离不开和远了。 比如现在,她就想让和远看看她的舞还有哪些暇疵,是否完全符合皇上的喜好。 侍女道:“和公公得了一小坛五十年的竹叶青,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这会儿还在午眠呢。娘娘若是要见和公公,奴婢现在就去叫醒和公公。” 姬莲摇了摇手:“不用了,他侍候本宫也辛苦了,就让他歇息一天吧。” 而后她道:“你们去准备桂花水,本宫等会儿要沐浴。” 出了一身的汗,不洗不舒坦。 几名宫女退下去了,只剩下两名侍女服侍她。 今天的日头有些大,但凤凰树下很是清凉,她坐在摇椅里,微微喘息着,享受秋天的清爽。 阵阵秋风,从围墙外面吹进来,捎来一缕缕迷人的香气。 玫瑰花香? 她猛然睁开眼睛,动了动鼻翼。 已近深秋,早过了玫瑰花开的季节,居然还有这么鲜妍浓烈的玫瑰香气? 她喜欢玫瑰可是出了名的,在玫瑰花和月季花开的时节,她常以玫瑰花泡茶和沐浴,对玫瑰花的香味尤其喜爱。 “你们两个嗅到玫瑰花香了吗?”她摆摆手,“赶紧出去看看这香味是哪里来的,若是好的干花或精油,就给本宫取来。” 两名侍女互视一眼后,其中一名侍女道:“奴婢现在就去找,请娘娘稍等。” 还有一名侍女留下来侍候姬莲。 姬莲微微阖眼,享受着空气中的香味,只觉得心旷神怡,心情好极了。 忽然,这种香气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皱眉,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唉,论养颜美容和沐浴抹香,真没有比玫瑰花更好的花了,只可惜宫里现存的玫瑰干花都不太好,她才改用了时鲜的桂花。 忽然,玫瑰花的香气,又若有似无的从围墙外面传来。 她不由站起来,走到围墙边下,仰头,嗅着花香。 花香又慢慢变得浓烈起来,似乎就在围墙另一端的墙根下。 想了一想,她对侍女道:“拿把梯子来。” 侍女愣了一下:“娘娘要梯子何用?” 姬莲不悦:“怎么,本宫做事,还需要向你交待?” 侍女赶紧道:“奴婢知错!奴婢现在就去拿,还请娘娘稍等!” 说轻她就边跑边不时回头,生怕娘娘身边没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其实她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娘娘的身边没有人侍候,但附近还是有人看着,娘娘绝不可能离开仙霞宫所有人的视线这是皇上的要求,无人敢疏忽。 姬莲仍然站在墙脚下,嗅着外面的幽香。 其实,她很想出去走走,只是她身边的人都劝她在养好身体之前不要外出,她若是表现非出不可的意志,这些人就表现得非常紧张,连和远都亲自劝她,气氛总是因为变得很尴尬很僵硬。 她不想和和远起冲突,再想想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特别是其他嫔妃看到她时那种幸灾乐祸的目光令她很有心理阴影,她便都不再坚持。 但这会,她至少可以从墙头上往外瞄几眼。 很快,侍女将结实的矮梯拿来。 姬莲将矮梯搭在墙壁上,小心翼翼的踩上去,趴在墙头上,往外瞄。 外面的墙下没有人,也没有玫瑰花。 但是,墙外的、仍然茂密的大树上却坐着两个宫女,她们的身影被树枝遮挡住了,她看不清她们的面容。 她们离她所趴的墙头大概有两丈左右的距离,她嗅得到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还隐隐听到了她们低声的议论。 “姐姐,这些玫瑰香膏珍贵得很,是家里卖了良田,凑钱买来送给咱们的宝贝,咱们真的要送给皇后娘娘吗?”” 姬莲听得心里一喜,她们说的“皇后娘娘”,就是指自己吧? 嘻嘻,果然全宫都知道她是内定的皇后吧?现在就称呼她为皇后娘娘了。 皇上不希望她走出仙霞宫,难道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1029 无法承受的噩耗 而且还知道提早来巴结她和讨好她? 哼,算这两个贱人有点脑子,她可以考虑以后提携提携她们。 这么说起来,皇上让她养好身体,不让她踏出仙霞宫,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吧? 待她身体好转,皇上又平定了秋流雪的叛乱,就会正式封她为后吧? 嘻嘻,皇上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还玩这种小花招,真是令她开心死了。 在她窃喜得合不扰嘴的时候,那两个女子还在低声说话,声音虽小,却说得字正腔圆,清晰有力。 “可是,皇后娘娘真的会救咱们吗?咱们跟幽兰宫素来没来往,我担心我们连幽兰宫都踏不进去,更别提见到皇后娘娘了……” “咳,咱家小主身份又不高,脾气又不好,皇后娘娘还是兰贵妃的时候,就跟咱家小主有过节,咱家小主虐待手下人又是出了名的,你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救咱们,趁机收拾小主!” “但我还是担心,万一皇后娘娘不救咱们……” “你怎么老是担惊受怕的啊?咱们再在小主手下办事,迟早得给她打死,不如赌这一把!” “唉,你说得也是,咱们只能赌这一把了。想来皇后娘娘刚刚封后不久,也许心情还好,就帮咱们一把也不一定。” “好了好了,你不用担心了,咱们快下去。” “可是这里会不会有小主派来找咱们的人?” “这里是仙霞宫,皇上不让任何人靠近,小主的人也不敢过来,咱们躲在这里安全得很。不过咱们再不走,万一被仙霞宫的人发现的话,咱们就活不成了。” …… 两人迅速爬下树,跑进四周的花丛,不见了。 墙头上,姬莲已经全身僵硬,脸色煞白。 她们……刚才在说什么? 皇后娘娘?幽兰宫?兰贵妃?刚刚封后不久? 她是听错了?还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她在做梦? 她的精神又恍惚起来,目光涣散,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无法判定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侍女见她趴在墙头上久久不动,忍不住道,“起风了,浴汤也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再起就进屋沐浴?” 突然,姬莲身体一歪,直挺挺的往后面栽下去。 侍女尖叫一声,迅速上前几步,伸手接住她的身体。 好在梯子不是很高,侍女反应也快,及时接住了姬莲,只是自己被压倒了而已。 数名太监和宫女迅速冲过来,将姬莲扶起来。 姬莲双目紧闭,脸色煞白,手脚冰冷,看起来很不妙。 众人一看,哟,娘娘又犯病了? 赶紧把娘娘扶进屋里,忙忙碌碌的给娘娘喂药,擦身更衣,不敢有丝毫懈怠。 白天很快过去,姬莲最喜欢的夜晚终于来得。 姬莲幽幽的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皇上来了吗?” 侍女道:“没有呢。” 姬莲看向窗外,夜已经不浅了,皇上如果这个时候还没来,今晚就不会来了。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本宫饿了,舀碗鸡汤给本宫。” 她每天都会喝上一碗用十几种上等药材熬炖的鸡汤,厨房都炖好了。 侍女舀了一碗鸡汤,小心的放在她的面前。 姬莲喝完鸡汤后,疲惫的躺下来:“本宫身体不适,要睡了,其他人都出去吧,留一人侍候即可。” 三名侍女出去了,只留下一人。 留下来的侍女道:“娘娘,您今天没吃多少东西,要不要再吃点饭菜?” 姬莲想了想,坐起来,道:“你舀碗小米粥给本宫。” 侍女于是舀了一碗小米粥,话到她的面前。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后,拿起勺子,刚想喝粥,但马上又放下来,道:“本宫怕有人在粥里下毒,你把这碗粥喝了。” 侍女觉得她想太多了,但还是端起碗,小心的喝完了,道:“娘娘,这粥没毒,您可以放心喝下。” 姬莲这才懒懒的道:“嗯,舀一碗给本宫。” 侍女于是换了一只干净的瓷碗,舀了一碗小米粥,喂姬莲服下。 姬莲喝完以后,也懒得梳洗,就靠着床头坐着。 侍女问:“娘娘,奴婢给你按摩肩膀如何?” 姬莲慢慢的转过头来,幽幽的看着她:“本宫问你一件事情。” 侍女道:“娘娘请问,奴婢知无不言。” 姬莲呵呵两声:“真的?” 侍女道:“奴婢发誓。” 姬莲的目光,幽幽的,深深的,冷冷的:“欺骗本宫,可是死罪。” 侍女心里就是一个哆嗦:“奴婢绝对不敢欺骗娘娘。” 姬莲又呵呵的怪笑了两声道:“你可记得你现在说的话了。” 侍女心里又是发毛:“奴婢绝对不敢忘记。” “那好,我问你。”姬莲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道,“皇上是不是封了兰蔻儿为皇后?” 叭当 两人似乎都听到了侍女的手里似乎有一只大大的杯子掉到地上,被摔得粉碎。 当然,侍女的手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她的震惊与慌张表现得太明显,就差没有导致心脏掉到地上摔碎了。 姬莲看到她的表情,心脏瞬间冰冻。 但她还是撑着,用沙哑的、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的声音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真希望她现在又陷入幻境之中,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就像以前发病的时候。 或者,让她再次被美妙的谎言欺骗,只要能熬过这种恐惧就成。 但是,那名侍女完全没想到姬莲会突然这么问,而且问的还是这么恐怖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当场就被吓傻了,吓坏了,脑子转不过弯,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姬莲的心里,升起巨大的、铺天盖地的、席卷一切的绝望。 “说!”她极力压制声音,用凌厉狠厉的声音道,“你发誓要对本宫说真话,若有违背,你必死无疑。”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侍女吓得跪坐在地上,冲她拼命磕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目光触到姬莲阴狠的目光,声音嘎然而止,什么都说不出来。 娘娘都主动问了,还能瞒得住娘娘吗? 不可能吧? 完了!真的完了!皇上和和公公三番五次的叮嘱绝对不能让娘娘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娘娘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这事恐怕无法收场了…… 她的脑里一片空白。 但很快,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1030 不断循环的悲剧 “娘娘,”她继续磕头,“这事您可以去问和公公,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儿该怎么办,眼下只有和公公能决定和处理了,她小小一个奴才,是无力应对的。 说着她就想站起来:“娘娘您等着,奴婢现在就去叫和公公过来……” 赶紧跑。跑去找和公公,还有叫人,绝对不能让娘娘闹起来。 然而她才迈开步子,双腿就是一软,整个人头晕目眩的栽倒在地上。 她想爬起来,却惊恐的发现她四肢酥软,浑身无力,不仅如此,她的腹部还一阵阵的绞痛,就像有蚂蚁在啃着她的内脏一般,痛得她蜷缩成一团。 她中毒了…… 她得赶紧叫人…… “来人……” 然而,她的声音又沙哑又低沉,根本无法发出足够让外面的人听到的音量。 同时,房门却已经被姬莲关上了,姬莲蹲在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枚药丸,用没有半点温度的目光看她:“你中了剧毒,解药在我手上,你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告诉我,兰蔻儿是不是当了皇后?” 刚才,她悄悄在那碗小米粥里下了毒药,让这个奴才以试毒的名义喝了。 这种毒药需要过一会儿才发作,毒药同时还具有迷惑神智的作用,令中毒者丧失思考能力。 侍女的精神已经被疼痛和恐惧击溃。 她现在一心只想得到解药,保住这条性命,便无意识的点头:“是,兰贵妃已经当了皇后……” 姬莲的目光,在烛光发出赤红的光泽:“什么时候的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侍女道:“八月十六日发生的事情……” 八月十六?姬莲的眼前又是一片恍惚与晕眩,几乎晕死过去。 她犹记得八月十五那天晚上,皇上、父亲与她共聚仙霞宫,在水边月下赏月品茗,其乐融融,月色那般美好,心情那般幸福。 她犹记得也在那天晚上,皇上拥她入眠,两人喁喁私语,皇上温柔体贴,那般深情。 然而,却在第二天,皇上就又了兰蔻儿为后? 没有告诉她!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包括她的父亲! 呵,呵呵呵,原来一切都是演戏…… 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骗人的…… 她的眼里流下泪来,却还是问:“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皇上封兰蔻儿为后?” 侍女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唇边还流出血来,只能含含糊糊的道:“全、全城都知道了,娘娘随便去问、问任何人,都、都知道了……” 泪水,流进姬莲的嘴里。 好苦。比她喝过的任何药都苦。 “皇上让和远和你们来侍候我,不让我离开仙霞宫,是不是为了监视我,不让我知道这个消息?” 侍女道:“是,皇上说,如果让您知道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得死……” 说着,她抓住姬莲的裙摆:“娘娘,求求您,解……药……给我解药……” 姬莲拉开她的手,站起来,后退几步,静静的看着她。 看着她如何痛苦,如何挣扎,如何求饶。 侍女不断哀求,然而,她的声音传不出去。 姬莲甚至当着她的面,那“解药”给踩成稀烂。 其实,根本没有解药,她拿出那枚补血的药丸,只是为了让自己套话套得更容易一些罢了。 侍女在痛苦的挣扎中不断喷血,最后,她没了声息。 姬莲冷冷的踢了她的尸体几脚,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来。 她坐了很久很久。 眼泪流了很久很久。 再然后,眼泪流尽了,心也彻底冷透了。 再也无法温暖了。 次日清晨,一记尖叫声惊动了整个仙霞宫。 尖叫声是从娘娘的卧室里传出来的。 又出了什么事? 才平静了多久啊,怎么又听到熟悉而恐怖的尖叫声了? 全仙霞宫的宫人都被吓坏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娘娘的卧室外面。 最亲近的几个人冲进卧室,先是大惊,而后松了一口气。 惊的是地上躺着一具宫女死状颇惨的尸体,松了一口气的是娘娘没事。 “娘娘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众人将姬莲围拥起来,扶着她往外边走,同时搜查卧室。 “本宫刚刚醒来就发现、就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姬莲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便被吓到了。你们赶紧叫御医过来检查,看看这奴才是不是被毒死了。昨天晚上,本宫身体不适,只喝了一碗鸡汤就睡下了,这奴才说不定是喝了本宫的其它饭菜,被毒、毒死了,你们赶紧查,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本宫出了什么事,一定饶不了你们……” 宫人扶她到外面坐下,给她端茶送水,好声安慰。 御医来了。 和远很快也来了。 和远问明原委后,不敢怠慢,让御医给贵妃娘娘检查完身体后,再检查尸体和留在桌面上的饭菜。 结果,贵妃娘娘没有中毒,但侍女确是因为中毒身亡,而桌面上的小米粥里拌有毒药,一时间验不出来是什么毒。 “果然有人要害我!”姬莲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一定是后宫那些贱人收买了仙霞宫的奴才,让她们在饭菜中下毒,想毒死本宫,哪料到本宫命大,没有吃下含毒的食物,就只毒死了一个奴才!” “娘娘息怒!”和远道,“奴才一定会查出真相,惩戒下毒者,确保娘娘的安全!” “快去找皇上来!”姬莲又气又怒,“一定是后宫那些贱人害本宫的!本宫要皇上为本宫作主,将后宫那些贱人全都一一抓起来,严刑拷打,不信她们不招!” “娘娘,”和远很是头疼,却不得不耐心劝说,“如今京城战事正紧,皇上连续数日都夜宿御书房,真是一点空闲都没有。您看,这事就交给奴才来办,奴才一定尽快将凶手找出来,保证处理得让您满意,您看如何?” 战事已经到了最要紧的时候,皇上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去管理后宫的事情? 他若是为了这事去烦皇上,皇上一定会责怪他办事不利,也不会插手这种小事。 “你?你一个人行吗?”姬莲斜眼睨他,狠狠的道,“能够收买本宫身边的人,又有胆子毒害本宫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你一个奴才,如何能够叫得动、管得了后宫这些妃子?尤其是那几个贵妃和有孩子的妃子,你还能动得了她们?” 1031 皇后娘娘的阴谋 “这个……”和远一时语塞,而后又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娘娘正在养病,又受了惊吓,理当远离是非,专心调养才是,奴才们不能看着娘娘操心这些事情,劳累伤身哪。” “别人都要杀本宫了,本宫哪里还有心情调养?”姬莲冷冷的道,“除了本宫,又有谁能将这事查到底?告诉你,这事一日查不清楚,本宫一日不能入眠!去,立刻去通知皇宫所有嫔妃,让她们即刻到仙霞宫来,本宫要一一审问她们!凭本宫的手段,不信她们能瞒得了本宫!” 和远心里一惊,赶紧道:“娘娘,如今宫外战事正紧,宫里若是再生波澜……” 啪! 他的脸上挨了姬莲一扇子——用扇子打的。 “本宫被谋害,是小事吗?”姬莲盯着他,“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凶手不是叛党的奸细呢?你又怎么知道凶手不会谋害皇上呢?你要本宫忍,本宫若是出事,你能负得了责任吗?” “这个……”和远一时冒汗,跪下来,给自己打脸,“奴才过于焦虑,想得不周到,还望娘娘恕罪。” “罢了,本宫也不为难你。”姬莲冷冷的道,“你立刻去禀告皇上,告诉他仙霞宫发生的事情,说本宫要召集后宫所有的妃子,一一审问,问他行不行。” 和远嘴上道:“是,奴才现在就去禀告皇上。” 心里却想,有这个必要吗? 而且又能问出什么?娘娘实在是大题小作了。 他起来,转身,刚走两步,就听到姬贵妃忿忿的嘀咕:“这些贱人以前落井下石,欺负本宫,本宫现在要给她们一点苦头偿偿才行,看她们还敢不敢小看本宫……” 和远这才明了,原来姬贵妃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教训那些妃子哪,这心眼儿,啧啧,也忒小了,难怪当不成皇后。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长长的叹气。 皇上现在正为战事繁忙和操心,他却为了后宫的事情去打扰皇上,实在是不合时宜啊。 只是,姬贵妃那样的脾气,不及时处理的话,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半个时辰后,和远终于在御书房里见到了皇上,并向皇上报告了仙霞宫发生的事情和姬贵妃的请求。 他说得言简意赅,寥寥数句就说完了,不敢占用皇上的时间。 秋夜弦听后,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就按姬贵妃说的办吧,你看紧点就行。” 他现在不关心后宫的事情,也不想花半点时间去想去思考后宫的事情。 随便后宫怎么闹,只要不闹出无法收拾的乱局就行。 和远小心的道:“皇后娘娘那边?” 秋夜弦冷冷的道:“告诉皇后,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在姬贵妃的面前透露半个字,否则,别怪朕心狠。” 和远又小心的道:“奴才知道。只是,万一贵妃娘娘病发闹起来,小的担心无法收场。” 如果皇后不能在姬贵妃面前暴露自己是皇后的事实,那么,整个后宫就没有人能压制得住姬贵妃,姬贵妃仗着地位和皇上的宠爱刁难嫔妃或刻意将事情闹大,他这个当奴才的,可怎么处理? 不能暴露皇后身份的皇后,又要怎么处理? “你跟姬贵妃才几天,怎么就变蠢了?”秋夜弦不耐烦的敲桌面,“朕不是说过,姬贵妃若是病发或发脾气,你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处置吗?怎么现在还来问我出了事情该怎么办?” 他现在真的很忙,很累,实在没有心情去管这种事。 他将和远放在姬贵妃的身边,就是不想姬贵妃生事,还给了和远可以“强硬”处理的特权,这个和远却怎么不会办事了?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回去侍候娘娘了。”和远见他发火,不敢再多言,赶紧小心翼翼的退下。 回仙霞宫之前,他先去幽兰宫见了皇后。 兰蔻儿听完以后,咬了咬牙:“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本宫也只能遵从了,你就按姬贵妃的意见办吧。”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和远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他一走,兰蔻儿就拍桌子,咬着唇,狠狠的道:“姬莲这女人,就是会生事,总不能让人安生的。” 侍女道:“娘娘,那您真的要去么?” “去,为什么不去?”兰蔻儿冷冷的道,“皇上都开口了,本宫还能不去么?本宫若是不去,其他妃子恐怕也不会给姬贵妃面子,到时姬贵妃又不知会玩出甚么么蛾子。” 侍女道:“可是,娘娘,您若是去了,就只能屈尊当贵妃,与姬贵妃平起平坐了。” 皇上要求所有人隐瞒娘娘已封后的事情,这就意味着皇后娘娘在姬贵妃的面前不得不纡尊降贵,这……也太为难和委屈皇后娘娘了。 而且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没有听说过的,她真替娘娘感到不值。 “委屈一时罢了。”兰蔻儿已经恢复了从容,淡然的道,“姬贵妃迟早会知道真相,到时,她就得委屈和痛楚一辈子了,本宫现在受的这点委屈与她相比,算得了什么。” 说罢,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姬贵妃大概等不及要见本宫了,赶紧给本宫解了皇后的装束,换身普通点的。” 当了皇后,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与贵妃时有所不同,她可不能以这身装束去见姬贵妃,否则,姬贵妃还不得活生生疯掉。 在侍女给她更换装束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站在另一侧的心腹太监:“安子,本宫吩咐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安子,也就是前天那名去找弹琴者的太监,恭敬的道:“奴才已经找了两个面生的宫女去办,办得还算顺利,没有露马脚,只是奴才还没能打听到仙霞宫里的动静,无法判断消息是否已经传到了姬贵妃的耳里。” 前天,皇后娘娘让他将她已经封后的消息透露给姬贵妃,还给他提供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利用姬贵妃最喜欢的玫瑰香气,将姬贵妃引出仙霞宫,或者让姬贵妃就近寻找香气,从而“不经意”听到宫人们提及皇上已经封后的消息。 皇上不让任何人接触仙霞宫,仙霞宫四周的守卫也特别严格,昨天,他想办法让人牵制了那些在仙霞宫四周巡逻的大内侍卫,暗中让两名新进宫女爬到仙霞宫的院墙外边的大树上躲起来。 那两名宫女发现姬贵妃就在隔墙之内习舞时,便打开皇后娘娘给她们的玫瑰香膏,又涂又抹的,引散玫瑰的香味。 在发现姬贵妃爬上墙头后,两人又故意低声而清晰的说话,将兰贵妃已经被封为皇后的事情说出来。 1032 仙霞宫的鸿门宴 之前,皇后娘娘反复叮嘱,这事绝对不可以露出马脚,更不能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宁可一计不成,另想它法,也不能轻易冒险,因此,这两名宫女说出该说的讯息后也不敢多留,迅速下树离开,也不知道姬贵妃究竟听到或听清楚了没有。 安子过后也想办法打听姬贵妃的反应,奈何仙霞宫的人不轻易出门,更不轻易与别人接触,就算与别人接触,也绝对不提姬贵妃的事情,他愣是没能打听到任何消息。 只是,他收买的大内侍卫于今天清晨在仙霞宫四周巡逻时,隐隐听到仙霞宫里传出两三声尖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姬贵妃又出什么事儿。 姬贵妃打从小产以后,就经常生病,经常发疯,经常尖叫,宫里上下下都习以为常了,安子也没有多想。 只是,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安,总觉得仙霞宫是个不祥之地,皇后娘娘最好不要与仙霞宫有所牵扯。 兰蔻儿道:“姬贵妃被皇上保护得太好,想顺利的让本宫早就封后的消息传到姬贵妃的耳里,绝不容易。你不必着急,慢慢找机会就好。” 跟仙霞宫的宫人相比,安子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了主子。 他感激的冲兰蔻儿行礼:“娘娘的教诲,奴才都记住了,请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把这事办好。” 兰蔻儿道:“你办事,本宫放心。” 这时,一名宫女从外面进来:“娘娘,仙霞宫和公公亲自过来传讯,说姬贵妃召后宫所有妃子前去仙霞宫一叙,她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这么快就来了。”兰蔻儿淡笑着站起来,“本宫要去仙霞宫了。那件事你慢慢考虑,对付姬贵妃,急不来的。” “娘娘,”安子只觉得眼皮子狂跳,心里有些慌,下意识的道,“请恕奴才多言。姬贵妃一向不太正常,突然间召这么多娘娘前去集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奴才觉得娘娘不去比较好。” 其他侍女也纷纷劝主子:“娘娘,姬贵妃一向视您为眼中钉,突然请您过去,一定不安好心,您又不能在她的面前显示真实身份,真被她欺负了,只怕不好还手啊。” “是啊,娘娘,您干脆找个理由不去算了。您是皇后,就算不去,姬贵妃又能拿您如何?您何苦去受姬贵妃的气?” 兰蔻儿却不以为然:“你们放心,就算本宫在她面前还是贵妃,身份也不会比她低了,又有和远和那么多嫔妃在场,她能拿本宫怎的?” “再说了,”她冷笑,“本宫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胖了瘦了,白了黑了,不亲眼去看看她怎么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这一次,本宫还真非去不可。” 她就不信久病又经历了小产、本家姐妹争宠、母亲去世等等打击的姬莲还能保持当年的美貌。 她要去看看姬莲有多憔悴,有多无知,有多可怜。 侍女们见她心意已决,再不多言,只是随她而出。 走出幽兰宫后,兰蔻儿忽然停下来,对侍女道:“去,把兰儿抱来,本宫要带她去幽兰宫。” 侍女愣了一下,低声道:“娘娘,姬贵妃若是当场发难,恐怕会吓到四公主。” 兰蔻儿淡笑:“无妨,有本宫在,四公主不会有事的。” 虽然她不能让姬莲知道自己已经当了皇后,但是,她还是有办法刺激姬莲的。 比如,她可以让姬莲看看自己生的女儿有多么漂亮和可爱,让姬莲知道有孩子的女人是多么幸福。 呵呵,姬莲,你就尽管妒忌和怨恨吧,然后发病和发疯吧,这样,皇上会更加厌烦你和远离你。 侍女将两岁多的四公主抱来,兰蔻儿接过女儿,抱在怀里,一边逗弄着一边往仙霞宫行去。 路上,她见到了不少同样前往仙霞宫的嫔妃,人人见到她无不恭敬和奉承,令她很是受用。 有几名嫔妃和她一样,也把自己的孩子给带上了,目的只有一个——刺激姬贵妃。 当然,没有人会把这种心思说出来,只是心照不宣的使眼色和窃笑。 就这样,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嫔妃热热闹闹的来到仙霞宫,走进仙霞宫,然后在花池边的花亭里见到了仍然倾国倾城的姬莲。 花亭四周垂挂着白色的纱帘,秋风吹过,白纱飘拂,隐约可见姬莲跪坐在蒲团上,低头泡茶,身姿美妙如静花照水。 看着这样的姬莲,这些嫔妃妒忌了。 一段时间不见,这姬贵妃苍白是苍白了点,消瘦是消瘦了点,气色也不太好,甚至还有了白发和细纹,但看起来还是很美,宛如受难的天仙似的,在超凡脱俗的同时又令人心生怜爱——至少男人见了都会怜爱。 难怪皇上到了现在还对她怀有旧情,恩宠未少。 她们妒忌姬莲,姬莲何尝又不在妒忌们她们。 她看似平静,眸光却透过轻纱,扫瞄着这些抢了她男人的女人们。 一个个气色红润,有说有笑,有人的怀里还抱着孩子,有人的手里还牵着孩子,妒忌得她几乎把舌头咬出血来。 “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嫔妃们走近,除了兰蔻儿,所有人都冲着姬莲行礼。 姬莲这才抬起头来,淡淡道:“你们都坐下来吧。” 亭子很大,地面铺了厚厚的毯子,摆了矮桌,桌边有供以跪坐的蒲团,桌上有精致的茶果糕点,衬着四周的水色花色,再衬着看不够的美人,真是如诗如画,不似凡间。 众嫔妃没敢马上坐下来,而是看着站在她们前面的兰蔻儿。 姬莲将她们的表情与举动看在眼里,心里的忌恨,又冲上了云霄。 兰蔻儿一点都不想坐。 因为,姬莲就坐在主座上,自己要坐,只能坐在姬莲旁边的副座上。 她是皇后,怎么可以坐副座? 而且又是众目睽睽,她实在是很难忍。 姬莲看她们好一会儿没动,看向兰蔻儿,招了招手,亲热的微笑:“兰贵妃,来来来,坐这儿,咱们好久不见了,本宫可想见你的公主呢。” “兰贵妃”这三个字,令众嫔妃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似笑非笑的意味,而兰蔻儿的脸颊微微涨红了。 但兰蔻儿很有定力和耐心。 否则她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1033 娘娘们,几乎全死了 “来,兰儿,快跟姬娘娘打招呼。”兰蔻儿镇定的将怀里的女儿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到姬莲的身边。 “兰儿见过鸡凉凉,凉凉万福。”二岁多的四公主奶声奶气的说着话,有模有样的冲姬莲行礼,那娇憨好奇的小模样,真是可爱得不行。 好想有个这样的孩子啊! 姬莲忍下满腔的妒忌与酸楚,拉起四公主的手,上下打量,满是欢喜:“四公主真是乖巧可爱,本宫真是喜欢呢,来来来,快坐下,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其他带了孩子过来的嫔妃一看这情形,也纷纷拉着孩子上去,让孩子给姬贵妃行礼。 她们这么做,全是为了刺激姬莲。 姬莲都明白。 但她表现得无懈可击,没有将妒忌表露出来,说得亲切,笑得亲切,礼物一个不少。 她送给皇子和公主们的礼物都很昂贵,让这几位嫔妃很满意,觉得今天赚大了。 如此,过了一刻多钟,所有嫔妃才入座完毕。 姬莲打量这些妃子,她的死对头祝幽果然还是不给她面子,没来。 祝幽的贱狗青荷也没来。 我行我素,不懂人情世故的黑无夜没来。 从来不曾失过宠,不曾受过皇上冷落的祝雪没来。 那个进宫不算太久,也还算受宠的许莺没来。 那个可恶的,现在还在养身的姬芙没来。 此外,还有三个不值一提的妃子没来。 到达现场的,一共有十五名妃子。 到场的十五名妃子,加上没来的九名妃子,一共二十四名。 呵呵呵,姬莲低低的笑,居然有这么多女人在跟她抢男人,弄死一个,至少又来一个,真是怎么都清除不干净。 真是累啊,为了抢回皇上,为了自保,为了将这些害虫清除,她处心积虑,用尽手段,却只是徒劳无功。 她想着,摇了摇手中那壶泡得恰到好处的桂花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笑道:“各位姐妹,这是姐姐亲自调制的桂花茶,皇上是最爱喝这个的,每次来我这里,都要喝上半壶才满意。今天我请各位姐妹尝尝,看看合不合姐妹们的胃口。” 众妃的眼里,多多少少的都闪过妒忌之色。 换了别的女人,跟了皇上这么久,又有白发又有细纹的,还经常闹出种种事端,早就被皇上嫌弃了,但只有姬莲,不管发生事,皇上最后都会包容她,重宠她。 “多谢姐姐的招待……” “没想到妹妹们竟然有这样的口福,真是太感激姐姐了……” “姐姐泡的茶可是宫里出了名的,妹妹早就想开开眼界了……” …… 在众妃的奉承声中,姬莲的贴身侍女端了茶壶,一一走过去,给众位娘娘倒茶。 待所有人的茶杯里都倒了茶后,姬莲端起茶杯,微笑:“各位姐妹,难得咱们欢聚一堂,我心里真是高兴,就先喝为敬了。” 说罢,她微微仰头,将浅金黄色的桂花茶一饮而尽。 众妃看她喝了,也纷纷端起手中的茶杯,饮下。 饮完以后,气氛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众妃知道姬贵妃请她们来,绝对不是来叙旧的,也不是来玩的,而是找碴的。 找什么碴?如何找碴?想让她们吃什么苦头?她们又该如何应对? 寒暄已经结束。 暖场话已经说完。 她们与姬贵妃之间,再无话可说。 姬莲其实跟她们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气氛出现了尴尬,但无人愿意去化解这种尴尬。 和远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只是静观其变,做好应对各种变化的心理准备。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姬莲并没有显示出任何恶意和攻击性。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微笑:“各位姐妹,难得相聚,我给大家弹一曲吧。” 而后她勾了勾手,让侍女拿来琵琶,摆好。 十指纤纤,点在琴弦上,她阖上眼睛,放稳呼吸,拨动了琴弦。 非常高超的技艺。 非常完美的演奏。 令人难忘的乐曲。 但是,众妃听着这样的琵琶之声,全都沉默了,不敢抬头,不敢看向姬莲。 因为,这乐声,实在太悲凉,太忧伤。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 透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令人从心里深处颤抖。 连不懂音律的侍女、太监、孩子们也呆住了,无法言语,不敢动弹。 时间,在冻人骨髓的琵琶声中,慢慢的流逝。 天色,慢慢的暗了。 连午膳都没有顾得上用的秋夜弦,好不容易才处理完毕一批紧急的公务,得以喘口气。 四菜一汤端上来,他粗鲁的拿起汤碗,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才喝了一半,外头就传来和远惊慌失措、哆嗦变调的声音:“皇上……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他一听到这种用词,就大怒,将汤碗重重的顿在桌面上:“谁说朕不好了?谁敢说朕不好?” 御书房虚掩的门被推开了,和远失态的、踉踉跄跄的撞进来,完全顾不得他一贯重视的规矩和礼数,扑倒在皇上的面前,哭着道:“皇上,不好了,仙霞宫出事了,出大事了……” “没有朕的准许,你也敢闯进来?”秋夜弦大怒,踹了他两脚,骂道,“还有,仙霞宫的事情朕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看着办就好,多杀几个人,惹姬贵妃不高兴也没事,你为何还要三番五次的来烦朕?你当朕吃饱了撑着,闲得慌吗?” 因为疲惫忙碌睡眠少,他的眼里透着红丝,连胡碴子都冒出来了。 但他都忙到这份上了,这些奴才和女人还拿后宫的事情来烦他,是不想在宫里混了么? “皇上,出大事了,奴才没办法啊……”和远冲他磕头,竟然哭起来。 “再哭朕就杀了你!”秋夜弦眼里喷火,“出了什么大事你赶紧说来听听。不够大的话,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和远哭得稀里哗啦,“娘娘们……后宫的娘娘们,几乎、几乎全死了……” 秋夜弦愣住了,盯着他:“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字面上的意思? 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和远哭着道:“十几位娘娘被请到仙霞宫喝、喝茶,然后、然后几乎全部毒发身亡,连皇子和公主都、都死了……” 秋夜弦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被打了一记闷棍,眼前有点发黑,脚步有点站不稳。 1034 宫杀 “如、如何死的?”他哑着声音问,觉得所闻所见太不真实,“说、说清楚些。” 他还想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但他知道,和远绝对不会撒这种要命的谎。 和远哭着道:“今日下午,姬贵妃请各宫娘娘前去仙霞宫坐坐,各宫娘娘一共去了十五位,还带上了两位公主、两位皇子。娘娘请各位娘娘在花亭坐下后,给各位娘娘品尝自己泡的桂花茶,还给各位娘娘弹奏琵琶曲子,除了琵琶的曲子有些悲伤,气氛还是挺好的,并无异状……”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颤抖起来,脸上全是灰白,眼里闪过惊惧。 “但是、但是姬贵妃弹完琵琶后,突然笑道,你们竟敢跟本宫抢皇上,本宫绝对饶不了你们,你们统统下地狱去吧。紧接着……紧接着各位娘娘,还有皇子和公主突然就一个个嘴角流血,挣扎不休,脸色也发青发紫,慢慢倒了下去,连话都说不出来,显然是中、中毒了……” 秋夜弦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色,也微微的白了,双手微微颤抖,不得不扶住椅子才勉强站稳。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和远,似乎在思考和判断这种事情是不是真的会发生。 和远冲皇上磕头:“花亭四周围着白纱,奴才们都呆在亭外,没有马上发觉娘娘们的异状。但奴才们很快就发现了娘娘们中毒的事情,赶紧叫御医和救人,但、但是来不及了……” “奴才担心事情传出去,立刻派侍卫守死仙霞宫,不让任何人出去,也不让任何人高声喧闹,眼下,仙霞宫乱成一团,奴才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擅自处置,只得跑来通报皇上,还请皇上作主……” 说罢,他就上半身伏地,额头贴在手背上,不敢抬头,低泣不止。 他说得算是非常简单了,而当时的现场,岂止一个“惨烈”和一个“恐怖”可以形容? 十五位娘娘和四位皇子公主啊,其中还包括一位皇后,就这样全折了,而且还是发生光天化日、皇宫重地和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事情……前所未有,前所未闻啊,比起震惊和慌乱,所有奴才都被吓瘫了。 就连他这样的“老人”,什么风浪和战斗没见过,却还是被吓得腿都软了。 秋夜弦定了定神,做了几个深呼吸,往外面走去。 和远不明所以,叫了一声:“皇上……” 秋夜弦道:“朕现在就去看个究竟。” 这些后妃大都来自王公、重臣和各大贵族,她们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而且除了他,确实也没有人能处理得了这事。 因为疲惫和打击和压力,他有些头重脚轻,甚至有些发晕,但他还是坚持骑马,朝仙霞宫奔去,途中有几次都差点跌下马来。 可他还是稳稳的冲到了仙霞宫。 夕阳的薄金中,仙霞宫看起来那般高雅华丽,四周也一派静谥,美如人间仙境,只是,仙霞宫四周包围着层层大内侍卫,方圆几十丈连只鸟都没有,气氛肃杀如严冬。 仙霞宫的大门自然也是紧闭的。 看到皇上驾到,侍卫们打开大门,待皇上进去后又把大门合上。 秋夜弦踏进大门后,在快步往花亭走去之时,还不忘问和远:“其它宫殿可都看严了?” 无论如何,仙霞宫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出去,除了仙霞宫要彻底隔绝和封锁起来,其他嫔妃、皇子公主的宫殿也必须得看紧,免得走漏风声。 和远低声道:“奴才已经派人去守了,消息一定不会传出去。” 所谓的“传出去”,并不仅仅指传出皇宫,也包括禁止后宫议论、猜测和互相交流。 他不愧跟了皇上多年,深知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秋夜弦点点头,不再多言。 很快,他走到了花亭前面。 看到亭里的惨状,他顿住了脚步,好久都没能动。 花亭里,染了血的白纱仍然在随风飘拂,姬莲跪坐在蒲团上,正在专心致志的弹琵琶,连皇上来了都不知道。 除了琵琶声,现场没有别的声音。 黑压压的宫人伏首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头不敢抬,声不敢出。 而花亭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 都是貌美如花、高人一等的女子,还有几个身娇肉贵的孩子。 此刻,她们以种种痛苦和扭曲的姿态,或倒在地上,或趴在栏杆上,或压在别人的尸体上,她们的脸上,都透着不甘、怨恨和痛苦、求救。 她们的肌肤或青紫,或发黑,她们的唇边都流着血,再无往日的美貌与优雅。 秋夜弦看着这些曾经与他同床共枕,在他怀里软玉温香、风情万种、甚至还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们,脸上从初时的震憾变成了麻木。 他慢慢上前,走向沉醉在美妙乐曲声中的姬莲。 姬莲的脸上流着血。 因为她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颇深的伤口。 这道伤口,是被兰蔻儿用发簪划伤的。 刚刚当上皇后不久的兰蔻儿就趴在她的身边,唇角流血,目光怨毒的看着姬莲,双手保持着往前伸爪、爪子呈攻击状的姿势,手边还掉落着一只沾血发簪。 显然,兰蔻儿在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拿发簪刺向姬莲。 她没能杀掉姬莲,只是成功的在姬莲的脸上留下一道疤。 宫人们没有给姬功止血和处理伤口,因为,所有人都被她给吓坏了,根本不敢靠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娘娘和皇上、公主们一定是喝了娘娘泡的桂花茶才集体毒发的。 她们毒发之前,娘娘说了让她们去死的话,她们毒发之后,娘娘笑得很开心,不断说着什么“谁叫你们跟本宫抢皇上”“这就是你们应得的下场”“太开心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还快乐的弹起琵琶来,连皇后娘娘用发簪在她脸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也没有任何感觉。 而且,娘娘和皇上、公主们都喝过的东西只有那壶桂花茶,桂花茶是娘娘亲手泡的,娘娘请所有人喝茶的时候,有两名妃子带来的孩子没喝,娘娘还不高兴的问她们“这桂花茶老少咸宜,这孩子怎么不喝?好歹也要喝几口,看看味道合不合适”等等,直到所有人都喝了才满意。 所以说,贵妃娘娘不是凶手才怪了。 只是,就算贵妃娘娘是凶手,她们又能将娘娘如何? 现场和整个后宫比贵妃娘娘身份高的,就是皇后,可皇后也死了。 其他娘娘也死了,活着的全是奴才,哪个奴才敢对贵妃娘娘动手? 1035 莲儿,再也不见 而且事情刚发生,和远公公就冲出去,命令大内侍卫包围仙霞宫,严禁任何人出去,严禁任何人靠近和进入仙霞宫,也不允许任何人说话,有几名宫人因为太过恐惧,或尖叫或想逃走的,当场就被和公公给杀了,其他人更是不敢动,不敢开口。 待御医说他们无力回天后,所有宫人便只能跪在这里,任心里再如何恐惧,也只能等死。 她们能被主子看重,贴身侍候主子,总是有点见识和眼色的,知道出了这档事,她们应该也活不成了。 她们只能祈祷她们死得不那么痛苦。 秋夜弦在姬莲的身边蹲下来,握住姬莲那双因为弹奏太久而导致指尖出血的晶莹纤瘦的手,柔声道:“莲儿,我来看你了。” 姬莲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慢慢抬头,转头,盯着他片刻后,脸上露出美丽耀眼的笑容,开心的道:“皇上,您来了,莲儿等你好久了。” 她的眼睛如此清澈明亮,笑容如何甜蜜幸福,宛如初见。 “嗯,我来了,让你久等了。”秋夜弦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她指尖上的血丝,“真是对不起了。” “嗯,没事哦。”姬莲甜笑,“只要皇上回到莲儿的身边,莲儿等多久都可以。” 秋夜弦笑了,轻抚她的脸:“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也不用再痛苦了。” “嗯,莲儿相信你。”姬莲软软的靠近他的怀里,幸福的道,“皇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莲儿已经将那些魅惑皇上的害虫给消灭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勾引皇上,也没有人能抢走皇上,皇上以后就是莲儿一个人的。” 因为,她给那些不要脸的害虫喂了毒药,害虫全死了。 虽然奴才们将她看得很严,但她还是早就从福音那里拿到了祝幽的毒药,并将毒药藏在奴才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她是姬莲,是才貌双全、独一无二的女子,就凭那些区区的奴才,怎么能控制得住她? 她毒死某个奴才,并用这个奴才的死将这些贱人引来,就是为了彻底消灭这些贱人。 她在桂花茶里下了她逼福音从祝幽那里偷来的毒药,这些毒药没有解药,但她将仙霞宫备用的各种解毒药、补药放进手边的甜品里,在她率先喝下桂花茶、用以迷惑那些贱人后,接着喝下那碗甜品,用以解毒。 她相信她不会有事的,因为她是天生注定的皇后。 果然,那些贱人全死了,还有那些贱人带来嘲笑她、欺负她的孩子也死了,就她没死。 嘻嘻,看谁还敢欺负她和看不起她! 看谁还敢抢她的男人! 秋夜弦拥着她瘦得腰肢不堪一握的身体,轻抚她的头发,温柔的道:“嗯,我以后就是莲儿一个人的。” 因为,他的莲儿已经死了。 连灵魂都化成粉末,坠入黑暗深处,再也无法修补和寻回。 现在的莲儿,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但她却永远拥有了他,因为,“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 “皇上,”姬莲仰头看他,眼里满是喜悦的泪水,“莲儿好幸福,你吻一下莲儿好不好?” 秋夜弦抵着她的额头,温柔的微笑着,吻上她的唇。 双唇相触,难分难舍,就像再也无法分开。 姬莲的心里,唯有皇上,唯有幸福,唯有满足。 再无别的。 秋夜弦的心里,却在想着,他当年若是没有选择姬莲,那该多好。 如此,莲儿就不会堕落和毁灭至此,他也不会遭遇如此困境。 而当年,他为什么放弃了凤惊华,选择了姬莲呢? 如果他当年选择凤惊华,也许他的后宫会变得冷清,也许他的帝王生涯会少许多乐趣,但是,他的皇位一定会坐得很稳,他的后宫也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情,他更不会因此陷入如此困境。 唉,他这一生,也许所犯的唯一一个大错,就是选择了姬莲,放弃了凤惊华。 吻着吻着,姬莲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他的怀里。 因为,他弄晕了她。 又拥着姬莲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冷冷的命令一直待命的侍卫长:“动手。” 这么多出身富贵的嫔妃,连同皇子、公主集体死亡,迟早会被宫外的王公贵族知晓,从而引起骚动和愤怒。 所以,在战事结束,他彻底掌控大局之前,这个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因此,所有在场的宫人一个不能留。 侍卫长跟随他很久了,是他的心腹之一,早就等着他的命令了。 当下,侍卫长挥了挥剑,只吐出一个字“杀”,早有默契的侍卫们就手起刀落,将所有的宫人全杀了。 全是一招致命,宫人们总算没有死得太痛苦。 算起来,在这场后宫屠杀里,上上下下死了八十多人。 八十多人很多吗?不多。 至少在秋夜弦和他的人的眼里,这点人数根本不值一提。 杀完之后,秋夜弦抱着姬莲站起来:“封锁其它宫殿,在朕下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外出,不得与外人接触。” 这些嫔妃迟迟没有回去,其宫殿里的奴才定会觉察有异,迟早会看出端倪,但若是将这些人全杀了,牵扯面太大,眼下不好收拾,所以,只能先将这些宫殿封锁和看紧,不让这些奴才议论生事。 这件事引发的恶果,无论如何都得等战事结束再解决。 至于姬家…… 他看着怀里的姬莲,轻轻叹息着,走出仙霞宫。 姬莲做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将姬家和姬氏一族推到了绝境之中,他不可能再收姬家的女子,也不可能再重用姬家,甚至,他以后还不得不摧毁姬家。 莲儿,他曾经倾国倾城、聪明绝顶的莲儿,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也曾经为他付出了很多很多,他也曾经对她有着超越任何人的感情,因此,他不会恨她,只是,今生今世,他和莲儿不会再见面,不会再有任何来往。 他也会忘了莲儿。 昏迷中的莲儿,唇边仍然泛着幸福的微笑,他看着这样的莲儿,在心里默默道:莲儿,再也不见! 1036 最后的底牌 深夜,秋夜弦坐在案前,浏览战报。 来自京城各处的大大小小的战报,堆了一桌,他事无巨细,一一看过。 好不容易看完后,他疲惫的往后一靠,抬手,准备揉太阳穴。 但已经回来侍候他的和远已经上前几步,将双手中指指腹稳稳的点在他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打起圈来。 秋夜弦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还是和远最会侍候他啊。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淡淡的轻松。 一刻多钟后,他睁开眼睛,道:“把谢魈叫来。” 战报于他并不利。 那些暴民潜伏在天洲的各个角落里,与伍燃的禁军玩起了你追我躲、你停我打的游戏,令禁军一时拿不下来。 同时,支持秋流雪的禁军已经在与昔日战友的战斗中取得了优势,开始有余力对付伍燃亲自带领的这一批禁军,可以说,秋流雪正在慢慢摆脱被动的处境。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不再这样等下去。 他必须要放大招了。 最后的大招。 过了好久以后,谢魈才出现在秋夜弦的面前:“属下参见皇上。” 数日不见,他风尘仆仆,一身脏污,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但全身散发着血的气味。 秋夜弦道:“战况如何?” 谢魈身为杀手营的首领,自然要投入战斗第一线,极其繁忙,很少回宫。 谢魈道:“幸亲王虽然尚能负隅顽抗,但已成强弩之末,再过一些日子,臣等定能将叛军彻底铲除。” 秋夜弦盯着他:“你所谓的一些日子,是多长时间?” 谢魈道:“最快半个月。” “半个月太长了。”秋夜弦缓缓道,“你等可有查探到幸亲王等人的藏身之处?” 谢魈道:“已经查到了,就在城西边的井字老街区,虽然还不清楚幸亲王具体躲藏在哪街哪户,但一定就在那一带,臣等正全力撕破幸亲王的防卫线。” 西城门被幸亲王控制了,幸亲王随时可以从西城门逃出去。 不过,朝廷一点都不担心幸亲王逃走,甚至希望他逃走,如此,幸亲王定会在叛军中失去人心,再难起兵,而且,出城容易进城难,幸亲王一旦出城,这城门必定会失守,落入朝廷军手里。 朝廷军拿到西城门之后,幸亲王就永远别想回来了。 ——朝廷是这么想的,幸亲王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幸亲王只能窝在城西,死战到底。 秋夜弦盯着他:“你立刻整备五千大内侍卫,配最强装备,于明日全力攻击井字老街区,不计任何代价,务必将幸亲王的人头拿下来。” 谢魈心里一惊:“皇上,如果属下调走五千大内侍卫,这皇宫里就只剩下皇上的近卫军了,恐怕防卫不足哪。” 军机处的人马全部出动了,一万多名大内侍卫也出动了一半,如今的皇宫,只剩下五千名大内侍卫和一千名皇上的近卫军,这六千人,已经是皇上剩下的全部兵马了。 如果调走五千大内侍卫,皇宫只剩下一千名近卫军,这一千人,能守得住皇宫?能保得了皇上? 秋夜弦道:“你觉得幸亲王有可能带人攻入皇宫?” 谢魈毫不犹豫的摇头:“绝无可能。” 幸亲王虽然还有抗衡的余力,但绝对没有反攻的能力。 幸亲王想攻打皇宫,就得带领足够的兵马从城南至城西这个区域内杀出来,突破朝廷军的重重巡逻,从而抵达皇宫并攻打皇宫——这种可能,只存在于朝廷军全面溃败的前提下。 而幸亲王若还有这样的能力,早就这么干了,不会故意跟朝廷军打巷战。 幸亲王现在最得力的兵马还是那些暴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暴民打不了持久战,双方都明白这一点。 “既然如此,朕又有何担心?”秋夜弦淡淡的道,“朕相信你们,所以,你尽管带这五千人去,用最好的防具和兵器,和幸亲王做最后的决战。你带兵出宫以后,朕会彻底封死皇宫,你们什么时候带幸亲王的人头来见朕,朕就什么时候打开宫门。”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若胜,朕就开门迎接,若败,朕就在宫里等死。 当然,他显然是相信自己能赢到最后的。 谢魈心里一凛,跪下来:“请皇上放心,最迟三天,属下一定会拿幸亲王的人头献给皇上。” 秋夜弦微笑:“朕相信你,你去准备吧,天亮之前,你们还可以小眠一会。” 谢魈不再耽搁,谢过皇上后立刻起身退下。 秋夜弦往后一靠,按了按太阳穴,阖上眼睛,休憩。 太累了。 即使是当年跟秋露霜抢天下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累过。 至少当年,他只需要担心和防备对手,而现在,他不仅要防备对手,还要防备家里人。 连同皇后和两位皇子、两位公主在内的十几名妃子及其随从神秘消失的事情,实在是很大的事情,他不确定他能封锁多久,一旦消失泄露出去,定会引发己方阵营的内乱。 这个时候出现内乱,绝对是自取灭亡,所以,他必须尽快进行决战。 反正,他一定会赢的。 祝幽不也这么说吗? 所以,赶紧结束吧,这场令他异常疲惫的战争。 反复思虑后,他站起来,走到外面:“备轿,朕要去琼雪宫。”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龙榻凤床上好好的睡过了,也很久没有搂着温香软玉入眠了。 而今天夜里,他已经将最后的压轴兵力调出去,彻底封锁皇宫,直至战争结束,他都不会再打开宫门,也不会再接触皇城外面的世界,因此,他除了等待好消息,算是无事可做了。 既然无事可做,那就好吃好喝好睡,养足精神,到时才好迎接胜利。 虽然后宫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令他失望,一个比一个会给他添麻烦,但是,至少还有一个雪妃天真烂漫,没有野心没有城府没有坏心眼,总算让他还有一个可以放松的去处。 这个夜晚,后宫一如既往的安静,而且到处暗沉沉的,就像无人居住。 但皇宫的其它地方,却在忙碌着。 数千名大内侍卫连夜整备,全副武装,清点人数,汇集皇宫正门,准备奔向最后的战斗。 而已经用尽所有兵马的秋流雪,可还能挡得住秋夜弦最后的王牌? 1037 死战到底 天色大亮的时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就像突如其来的海啸一般,猛然之间就扑向了井字老街区,来势之汹涌,破坏力之强大,以至于迅速就突破了秋骨寒布下了的第一道防线和第二道防线,冲进老街区。 当时,秋骨寒一手抓着馒头啃,一手在京城的地图上指指点点。 五千大内侍卫已经闯进老街区的消息传来,他惊得手中的馒头掉到了桌面上。 “没想到秋夜弦还有这么多兵力。”他意外了片刻后,捡起那个馒头,一边慢慢的啃,一边慢慢的道,“这下麻烦了。” 京城各地都有战斗,他的兵力也分散在京城各处,眼下聚在老街区这边的兵马不过千来人。 这千来人虽然是他的精锐与主力,战斗力自然不俗,对他也绝对忠诚,只是,他们已经持续战斗了数天,战意未退,但身体已现疲惫,如何迎战这支新出的敌军? “最后的决战了。”凤惊华慢慢的喝茶,道,“这应该是秋夜弦压箱的王牌了。既然这支兵马是从宫里出来的,那么,宫里只怕防备已空,我们若是能击退这支军队,攻入皇宫便是手到擒来,但我们若是败了,要么死,要么亡命天涯。” 秋骨寒苦笑:“再怎么难,也只能上了吧?” 他并非没有信心,只是,现实就是现实,他不能无视现实。 连横皱眉:“祥国公的兵马呢?这老头就打算在一边看着?” 祥国公在沿海拥有一支将近十万的海防军,这些兵马若是肯进京相助,拿下皇宫指日可待。 凤惊华淡淡的道:“不可能了。且不说祥国公最疼爱的孙女在宫里当人质,且说沿海最近几个月不太平,海寇卷土重来,这支军队正在忙着打仗,根本不可能抽人进京。” 祥国公的孙女许莺如今在宫里当莺妃,说穿了就是秋夜弦用以牵制许氏一族的人质。 当然,这也是祥国公和他们有意让许莺进宫当内线的。 许莺既然愿意进宫当人质和内线,自然早就有了抛却性命的觉悟,祥国公不至于因为她而不敢动兵,只是,打从祥国公回京养老之后,长达数百里的江南海岸线一直不太平,许家兵实在顾不上京里的事情。 不论京城的皇权之争如何激烈残酷,但对所有人来说,“护国”比“护皇权”更重要,谁都不可能为了争夺皇权而弃边防于不顾。 “嘁!”连横拍桌子,“不如我带一批人,暗中摸进皇宫,直接将秋夜弦杀掉得了。” 凤惊华道:“就算你能突破对方的防线,直抵皇宫,但我想,皇宫既然防卫已空,秋夜弦一定会彻底封锁宫门,除非你能提着他的脑袋过去,否则,不可能杀得进皇宫。” 连横摸了摸下巴,斜眼睨她:“照你的说法,这仗没法打了。” 凤惊华将茶杯往桌面一顿,冷冷道:“不过是以弱打强,以少打多罢了,拼尽全力,总还有两三分胜机的,怕什么。” 两三分胜机? 秋骨寒苦笑,在决战之中,能靠两三分胜机胜出的可能性有多高? 不过,他并不害怕就是了。 他将手中最后的一小块馒头吞下,长呼一口气:“准备迎战吧。” 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人,抓住他的胳膊,定定的看着他道:“你,出城,不许去打仗。” 这个人是似乎因为武功不强而很少冲锋陷阵,主要留在后方搞后勤的雾公子。 雾公子看着秋骨寒的眼神,是担忧而坚定的。 秋骨寒用力想拽开他的手:“我若是走了,军心一定涣散,然后全军覆没。我将这么多人拉上战场,令他们失去性命或随时失去性命,结果到了决战之时却独自逃走,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回来吗?还能抬得起头吗?你要我当一个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懦夫和废物吗?” 雾公子瞪着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错。”秋骨寒淡笑,“我不是青山。我是要么成皇,要么成鬼的男人。” 雾公子还是坚持:“你死了,一切都完了,你先躲起来,看局势再说。” “我保证,我不会死的。”秋骨寒笑笑,“你要对我有信心。” “我对你有信心,但我对刀枪没信心。”雾公子还是固执得很,“反正我不让你去……” “咚”的一声。 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原来是凤惊华不耐烦的给了他颈侧一个手刀,将他弄晕了。 “婆婆妈妈的,浪费时间。”她冷冷的说了一句,提刀就出去,“生也好,死也好,都认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唯有拼了。 她打过很多可能连一分胜机都没有的仗,却还是活到了现在。 如今,他们至少还有两三分胜机,何惧之有? 秋骨寒笑笑,跟在她的后面。 外头,他的亲兵已经整备完毕,正等着他的命令。 他深吸一口气,道:“最后的战斗了,走吧。” 众亲兵呼喝着,跟在他的后面。 数条街外,大内侍卫们挥舞着各种压轴的、极其厉害的机关兵器,形成一个大半圆的包围圈,将老街区通往其它城区的出路都堵住了。 秋骨寒这边的战士,则利用老街区纵横交错、复杂难辨的地形环境对抗大内侍卫。 老街区的平民百姓已经在数天后就全部撤退,退到西城门外,待着回归家园或者成为流民,逃命它乡。 如今的老城区,彻底成了战场。 这场战斗,比秋骨寒想象的还要艰难。 双方不断在城区内互相追逐,互相狩猎,杀得难分难解。 说是难分难解,其实不过是秋骨寒的兵马在做垂死挣扎,因为,除了西城门这个出口以外,整片城区已经全部被封锁和包围,他和他的人马就像被关进巨大笼子里的老鼠,笼子外有人看守和看戏,笼子里有一群猫在追着他们跑。 因为他们的人手不断削减,笼子慢慢被收缩,他们可以隐匿和活动的范围越来越窄。 连他都可以预见,他被逼到绝境,只是时间问题。 已经有人劝他离开,比如夏物生,比如亲兵,但他拒绝了。 他不仅拒绝出城,还非要冲到第一线不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己方落了下风,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他会不会害怕、投降或逃走。 1038 绝境奇兵 他的精神状态、一举一动,都影响和决定着全体战士的斗志与心理,他若是怕了或逃了,所有战士的斗志与意志必定会一泄千里,溃不成军,所以,他必须给予所有的将士信心、勇气和斗志。 谢魈原本深信,他用不了三天就能杀到幸亲王的面前,将幸亲王的头颅砍下来献给皇上。 然而,这样一场装备精锐、精力充沛的五千人对疲惫不堪、人数大概不足两千人的叛军的战斗,竟然持续了整整五天! 他对幸亲王的意志很是佩服,但是,幸亲王终究还是被逼到了绝路。 此刻,天色泛白,夜雨已停,秋风萧瑟,秋骨寒、凤惊华、连横以及数十名将士背对背站在一处屋顶上,一身是血的看着四周密密匝匝的大内侍卫。 他们已经被包围。 包围他们的敌军,至少有数百人,而且手中都持着棘手的机关兵器,身上也穿着高级护甲。 他们想杀出,不,想杀尽这些敌军,绝无可能。 这一回,真的是绝境中的绝境,秋骨寒已经没有底牌和后路。 但秋骨寒还是没有惧意。 他只是挪了挪身体,挤到凤惊华的身边,握住凤惊华的手腕,轻声道:“抱歉,拖累你了。” 凤惊华淡淡的收回自己的手:“请王爷不要误会,我是为了我自己参加这场战斗,并不是为了王爷,请王爷莫要自作多情。” 秋骨寒无奈的笑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的。还有,若能与你一起死,我也没遗憾了。” 众将士:“……” 这是示爱吗? 在这种场合和处境下示爱,真的合适吗? 好吧,至少他们听了以后,真觉得眼前的形势没啥大不了的,死亡也没啥大不了的。 凤惊华却冷冷的道:“那就祝你早死吧。” 秋骨寒:“……” 众将士:“……” 都死都临头了,大小姐怎么还这么冷酷呢?连一句好听的话都舍不得说。 而屋顶下,谢魈盯着秋骨寒,大声道:“王爷,我劝你等放下屠刀,即刻投降,如此还能保得全尸。” 秋骨寒笑起来:“这个嘛,得问我的剑允不允许。” 说罢,他就立起手中的宝剑,很认真的道:“宝剑啊宝剑,你可允许我投降?” 宝剑在滴血,散发着红色的光泽。 “它不答应。”秋骨寒抬脸,看向谢魈,很遗憾的道,“它还说它要亲自问候你。” 话音刚落,一只飞镖就从他的身侧掠过去,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箭是谢魈放的。 谢魈冷冷的道:“既是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 说罢他猛然挥手:“杀——” 那些团团围住他们的侍卫们,纷纷抬手,将手中暗器筒的筒口对准屋顶上的人,按下按键。 这种暗器筒,自然又是黑家的杰作。 瞬间,各式各样的暗器,挟带着一道道破空之声,宛如从下往上斜飞的雨,从四面八方射向秋骨寒等人。 秋骨寒等人快速挥动手中的兵器,将各种各样的暗器打断。 在一片“叮叮当当”的、急促的金属撞击声中,无数暗器被打落,同时,他们的人也不断中招,掉下屋顶,而后被斩杀。 好不容易,第一轮暗器雨被挡住了。 但是,第二轮暗器雨又准备来了。 秋骨寒捂着受伤的左臂,看着眼前的敌军再度扬起暗器筒,装备好各种暗器,对准他们。 挡不住了。 这轮真的挡不住了。 将士们下意识的涌过来,将他护在身后,而他则不动声色的挪动身体,挡在凤惊华的面前。 但凤惊华没有领情,将他推开,上前两步,站在最前面,挥了挥手中的弯刀。 秋骨寒又在心里叹气,只得也上前几步,与她并肩。 将士们看他这样,都摇了摇头,却上前挡住他,但他和凤惊华已经站到了屋顶的边缘上,身前再没有位置可以让他们站着,他们只得做好与他一起赴死的准备。 谢魈看着秋骨寒仍然带着淡笑的面容,暗暗在心里佩服。 幸亲王该不会还暗中留有一手吧? 否则怎么会这么镇定? 这一轮暗器再发出去,屋顶上的人就算不全军覆没,也要倒下大半了,王爷为何还能如何镇定?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抬手,挥刀:“杀——” 一片利刃破空之声,飞快而流畅的割裂了空气与秋风。 秋骨寒听到这样的声音,突然丢掉手中的宝剑,猛然抱住身侧的凤惊华。 即使他有四双手,四把剑,也无法抵挡这么多暗器。 既然非死不可,那就让他抱着她一起死吧,至少有他当靶子,她死得总会好看一把。 抱住她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等着身体被刺成马蜂窝。 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 身上,到处都疼。 这就是死亡? 比他想象中的轻松得多。 他的心里很平静,已经做好迎接黑暗虚无世界的准备。 “你在做什么?滚!” ——但是,他只等到了简单粗鲁的一句话。 而后,他被用力的推开了,紧接着一只脚重重的踏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下,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踹得飞了出去,直线坠下,摔在地面上。 好痛啊!他啮着牙,咧着嘴,揉着疼痛的屁股,打量四周,当场就是一愣。 一,他居然没死?虽然很踹得很疼,被摔得也很疼。 二,他就摔在谢魈的跟前,但谢魈却没有在看他,而是盯着包围圈外面,满脸震惊。 三,所有人都在盯着包围圈外面,似乎外围来了一群鬼。 四,屋顶上的人都站得好好的,而谢魈的队伍里,却似乎倒下了不少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咚! 一把弯刀从上面掉下来,就落在他的大腿内侧,惊得他迅速摆腿,后移,庆幸那把刀没有再往前三寸。 这把刀看着很眼熟,不是大小姐的刀吗? 她这是干什么?报复他刚才抱住她,将他踹下来还不够? 他抬头,看到屋顶上的凤惊华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看起来像哭,又像笑,总之很感动很震憾的样子。 他心里就是一沉,总不会是阴九杀那家伙回来了吧? 1039 追星将军 除了阴九杀,还有谁能让谢魈如此忌讳? 除了阴九杀,还有谁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反应? 还有,这把因为她太过激动而拿不稳并掉下来的弯刀,不就是阴九杀送给她的刀吗? 真是可恶! 太可恶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被阴九杀给救了,这不是逼他去感谢阴九杀吗?真是不爽,太不爽了! 他郁闷的捡起这把刀,左右看了一下,趁大内侍卫们都盯向外围的空儿,迅速踩着倒塌的墙壁跃上屋顶,站在凤惊华的身边,盯着外面。 外头——大内侍卫包围圈的外头,竟然又被一批兵马给重重包围住了。 那批兵马皆是便装,却都手持弓箭等武器,且坐在马上,将箭头对准了谢魈的包围圈。 而为首的一个人,身穿灰袍,披着白色的披风,头上扎着白色的头巾,头巾不仅将他的整颗脑袋都包住了,还将他的一只眼和一只耳朵也包了起来,装束相当的古怪和惹眼。 他手持一把银枪,枪尖闪动着尖锐冰冷的光泽,指向谢魅的人马。 他的身上,同样散发着尖锐、冰冷、仿佛能刺透一切的杀气。 ——凤若星! 这人竟然是凤若星! 秋骨寒简直要叫出声来。 没想到消失已久的凤若星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出现得这么及时,实在是太妙了! 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带着这么一批现在还看不出来是多少人的兵马? 是大小姐早就部署好的,还是巧合? 还有,凤若星恢复记忆了? 他看向凤惊华,难怪她这么激动,原因是看见哥哥了。 还好还好,不是阴九杀,要不然他就得再欠阴九杀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而对面,凤若星及时带人赶到,抢先半步出箭,狙击了谢魈的第二轮暗器攻势后并没有大意,而是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谢魈刀尖一指,盯着凤若星,大声道:“来者何人?意欲何为?难不成你想加入叛军,与朝廷为敌?” 他现在很想骂娘。 眼看就要杀掉幸亲王了,结果又杀出一个程咬金! 看对方的人数和阵势,恐怕不好收拾,这个幸亲王,竟然、果然还留了一手,可恶,太可恶了! “凤若星!”凤若星盯着他,吐出三个字。 谢魈听清楚了,却不明白:“什么星?你是什么星?” “凤!若!星!”凤若星一字一顿的强调自己的名字,冷冷的道,“凤翔空的长子,追星将军凤若星!”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惊呼和私语。 不论是屋顶上还是屋顶下,皆起了骚动。 “追星将军?”谢魈一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凤若星不是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是凤若星?” 凤若星已经死了十多年,他不曾见过凤若星,但他也曾听说过那个天妒英才的少年将军。 凤若星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受封“追星将军”,位居四品,是大尚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如果不是凤若星死得太早,迟早会手握重兵,令凤家成为大尚国数一数二的实权大家。 而这个传说中的少年将军且已经死亡十多年的少年将军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实在相信不了。 这个人,是冒充的吧? 如果凤若星还活着并且重归军队,一定会引发轰动,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是不是不重要,你信不信也不重要。”凤若星淡淡的道,“因为,你们马上就要成为尸体了。” 谢魈冷笑:“真是好大的口气!” 凤若星道:“本将只用实力说话。” “好!”谢魈咬牙切齿,“本将就看看谁会变成尸体。” 说罢他一挥刀:“杀——” 大内侍卫们立刻动了,挥着武器就朝凤若星等人扑上去。 然而,谢魈及谢魈身边的一众侍卫,却迅速将手中的暗器筒再次对准了屋顶上的秋骨寒,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按下发射暗器的机关。 原来,他命令手下攻击凤若星,只是为了转移凤若星和秋骨寒等人的注意力,他实际上要杀的,还是秋骨寒! ——只要幸亲王死了,“叛军”的努力便不再有任何意义,他始终牢牢的记得这一点! 他认为他一定能偷袭成功! 然而,秋骨寒也好,凤惊华和连横也罢,却一直在防备着他们,并未因为凤若星出现就大意。 谢魈这边一动,秋骨寒等人便跃下屋顶,就地一滚,闪过了谢魈等人的暗器攻击,而后挥刀就冲上去。 近身相搏,暗器就失去了作用。 同时,凤若星这边的人马也纷纷跃下马来,与大内侍卫厮杀在一起。 如此,谢魈等人反倒被两面夹击了。 秋骨寒等人不论武艺再怎么了得,现在也已经疲惫不堪,但凤若星这边却是战意高涨,出刀如有神助。 而且,凤若星可是真正的将军,他这次攻击,使用了阵术和战术,绝非靠蛮力猛打。 慢慢的,谢魈的队伍开始顾此失彼,落下风来。 谢魈带着心腹,一心只想先杀了秋骨寒,然而秋骨寒被亲兵紧紧的护着,他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接近秋骨寒,都无法要了秋骨寒的性命。 淡淡的日头,从东边升到中天,又从中天慢慢移向西天。 原本紧缩的战场再度扩张,铺往整个老城区,形成了到处混战的结局。 这是最后的决战,成王败寇,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因此,这场战争可能还不会那么快结束,但是,谢魈却已经知道,自己杀不了幸亲王了。 凤若星大概带了三四千人过来,这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名将配强兵,真不是已经苦战了数天的大内侍卫可比。 胜利在即却功亏一篑,他不甘心啊! 可他不甘心又如何? 甘不甘心,决定不了战果。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越来越少,而叛军这边却斗志昂场,步步紧逼,心里在滴血。 皇上将一切都押在这里了,他却输了…… 他输了,便也是皇上输了…… 他真该战死在这里的! 可是,总得有人去通报皇上,让皇上赶紧……先隐匿起来或想办法是不是? 无奈之中,他寻了个机会,悄然离开老城区,找了一匹马,跳上去,往皇宫冲去。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这件事了。 皇宫里,秋夜弦问祝幽:“结果如何?” 他估摸着,再怎么样,今天也该有最后的结果了。 他坚信自己一定会赢,但他还是来若虚宫,让祝幽为战事再占一卦。 1040 胜利的假象 祝幽直接把卦盘端出来,将卦象展示给他看:“皇上,是大吉之相。” 卦盘里,摆着十几枚龟壳,龟壳上刻着不同的文字。 这些龟壳之前被放置在碳火上烤,龟壳上被烤出来的裂纹破坏了哪个文字,就说明哪个文字所代表的意思不能实现。 秋夜弦盯着龟壳上的文字,代表好运的“吉”“安”“顺”等文字均没有被烤裂,而代表厄运的“凶”“险”“危”等文字都被裂纹给贯穿了。 真是明显的卦象。 秋夜弦微微的笑了:“你好好歇息吧,朕就先回去了。” 是啊,他怎么会败呢? 他得回去沐浴更衣,收拾容颜,准备迎接胜利。 祝幽何尝不是安心下来? 自从上次在功力尚未恢复的情况下为皇上占了一卦后,她就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惹来什么灾祸。 好在她这段时间修身养性,全力调养,终于又恢复了功力。 刚才这一卦,她坚信自己卜得很准。 所以,她不用担心自己会闯下大祸,也不用担心皇上的江山不保,更不用自己和祝家的地位不保。 “恭送皇上——” 她送皇上出去后才回来,收拾卜盘,准备休息。 用龟壳卜卦看起来简单,她却花了一个时辰焚香沐浴,念咒祈祷,才能进行最后的占卜,这会儿她也很累了。 收好卜盘和龟壳后,她又收拾碳盘,这些东西都是她最好的工具,她向来不假她人之手,都是亲自收拾和打理。 突然,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挪开脚步,低头一看,发现脚底下竟然漏了一枚龟壳。 她捡起那枚龟壳,龟壳还是温热的,估计是她刚才在用碳火烤龟壳的时候边烤边阖眼念咒,没注意到其中一枚龟壳因为爆裂而跳出去很远,落在角落里,从而漏过了的缘故。 不过卦象已定,少看一枚也不打紧。 她淡笑着,将龟壳翻过来,想看看龟壳表面上刻的文字是什么。 看到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全白了,眼里闪过恐惧之色,久久动弹不得。 胜——龟壳上刻的文字是“胜”。 而这个“胜”字,被“卜”字形的裂纹彻底贯穿和破坏。 这意味着,意味着……毫无胜利的可能。 战争是很复杂、很危险且又变幻多端的事情,不管期间经历过多少“安”“顺”“吉”,都不代表结果就一定是“胜”,而且战争的结果只会表现为“胜”或“败”——至少这场战争没有“和”,所以,“胜”才是最准确的卦象。 因为“败”字很不吉利,她之前在占卜的时候,没有选用刻有“败”字的龟壳,但她真的记不得她有没有选用“胜”字龟壳了。 而现在,“胜”字龟壳明显参与了占卜,还显示出了这么明显的卦象,她无法无视。 再说了,她占卜一向都很认真细心,偏偏这回却看漏了最重要的一枚龟壳,恐怕这是……天意。 天意不仅不让皇上“胜”,还想让皇上被蒙蔽? 一时间,祝幽如置冰窖,全身发冷。 她跌坐在黑色的毛毡椅里,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皇上占的可是“今天”的卦啊! 也就是说,皇上今天就要“败”了,而皇上一败,会发生什么事? 皇宫会变成什么样? 她又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敢想。 如果她刚才占的不准就好了,但怎么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断在心里尖叫,慌得汗如雨下,不能自持。 秋夜弦可不知道若虚宫在他刚走就闹了这么一出逆转的戏。 他心情颇为轻松的来到琼雪宫,搂着尤物身、孩子脑的雪妃共同入浴,然后神采奕奕的搂着雪妃享用美酒佳肴,等待着谢魈的好消息。 日头偏西,放眼看出去,一派淡金色。 金色?他最喜欢金色了。 因为,最耀眼的黄色,一定是金子般的颜色。 这是好的预兆啊! “皇上——”外面传来亲兵洪亮而急促的声音,“谢大人要求即刻进宫,说有紧急要事相报。” 所有的宫门都已经被彻底封死,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门和出入皇宫,唯有皇宫正门的城墙上有侍卫看守,任何人想进宫,只能到正门下请示,由守兵回复皇上后再决定是否开门放人。 秋夜弦猛然坐直身体,声音有些激动的下达命令:“立刻带他到琼雪宫!” “是!”亲兵领命,立刻骑马奔向皇宫正门。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终于来好消息了! 谢魈一定是送秋流雪的人头来了! 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秋夜弦握紧了拳头,压制满腔沸腾的热血,几乎就想冲去皇宫大门迎接秋流雪的人头。 “皇上,你怎么了?”祝雪趴在他的大腿上,把手中的金丝蜜饯递到他的嘴边,“这个好吃,皇上你也吃。” “雪儿,”秋夜弦抚摸着她的脑袋,“明天,不,两天以后,朕就封你当贵妃。” 还是祝雪可爱,不会玩诡计和心眼,堪称最好的宠物。 祝雪吱吱的笑:“当贵妃有什么好处吗?” 秋夜弦:“其实跟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确实,祝雪虽然只是“妃”,但这么多年来,她所拥有和得到的一切,一点都不比贵妃差。 祝雪便道:“哦,那当不当都行。” 秋夜弦笑了笑,忽然想逗逗她:“如果朕不再是皇上,一无所有了,你还会喜欢朕吗?” 祝雪又在啃卤牛肉,不以为意:“可皇上就是皇上啊,皇上不是皇上了,那会是什么呢?” 秋夜弦沉默道:“没有钱的人,或者是逃犯。” “没有钱?逃犯?”祝雪精致的五官皱到一起,“没有钱的话,那雪儿就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了,一点都不好玩。” 秋夜弦的心里突然就是一沉,而不悦的感觉,慢慢上升。 “如果朕不给你吃好穿好住好,你怎么办?”他微微寒着声问。 连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介意这个。 他一生都会是皇帝,一生都不会缺钱,一生都不必担心养不起这只绝色稀罕的宠物,可他为什么要在意这种“假设”出来的问题? “那样啊,”祝雪苦着脸,“雪儿不知道,雪儿不要去想这种事情。” “不,你必须想。”秋夜弦抚着她的脸颊,“你想,如果朕被抓起来,你再也见不到朕了,你要怎么办?” 祝雪很天真的道:“那雪儿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吃好吃的,穿漂亮的衣裳,还有很多玩具可以玩吗?” 秋夜弦微微咬了咬牙,猛然站起来:“朕还有事,先走了。” 他差点又犯了可笑的错误。 ——这天底下的女人,其实就没有一个可靠的! 他绝对不能对任何女人抱有期望,他还是专注国事比较好。 他刚走出琼雪宫不久,前面就匆匆奔来一个人。 1041 撤兵回宫 这个人奔得太快,几乎与他撞了个正着。 而后这人猛然跪在他面前,一边冲他磕头一边道:“皇上,属下有罪,属下没能完成任务。” 秋夜弦这才看清楚眼前这风一样的人,竟然是谢魈? 他当即就是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不用问,也能看得出……谢魈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他感觉他的力气正在飞速流失,就像他正在迅速苍老和衰败。 而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但他还是坚持着没有倒下,坚持着面对谢魈:“战……局……如何……” 他的声音又干哑,就像病重的老者在交待遗言。 谢魅闭上眼睛,黯然:“即将功成之时,凤若星突然带兵出现,将我等重重包围,我等因此错失杀掉幸亲王的机会,并被前后夹击,无力回天。” 秋夜弦只觉得眼前发黑。 虽然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黑暗。 今天的阳光似乎也挺暖的,但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他甚至能感觉到整个世界在崩塌,在破碎,并要将他埋葬。 但他并没有倒下。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在平静的说话:“还能撑多久?” 谢魈道:“最多到天黑。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属下求您暂时离宫隐匿,等待还击的时机。” 呵呵,秋夜弦在心里笑。 他原本就是低贱的宫女所生,没有强大的母族可以傍身,也没有强大的武装做后盾,还有强大的敌人,他一旦逃出皇宫,还有机会翻身吗? 不可能了。 “皇上,属下和解大人、伍大人总还能挡上一挡的,还请皇上……” 他隐隐听到谢魈在劝他离开。 他还是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却得冷静得不露破绽:“你立刻召集全城各处的兵马,令他们守护皇宫,务必死守到底。” 到了这份上,他只能守了。 拼尽一切守住皇宫。 守不住呢? 呵呵,成王败寇罢了。 谢魈抬头,看到眼前的皇上还是那般镇定,心里总算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之前还真怕皇上会撑不住,但现在看来,皇上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皇上,臣没能完成任务,理当处死……” “赶紧去调集人手吧。”秋夜弦不想再听他说话,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想赶紧将他赶走,“马上去,不得耽搁。” “属下遵命。”谢魈不敢问皇上打算如何安排,也知道时间紧迫,不敢再多留,起身就跑。 待他跑得有点远了,秋夜弦才冲进旁边的树丛里,抱住一棵不大不小的树。 因为宫里侍卫严重不足,加上所有的嫔妃宫殿全部被封锁,他的身边就只跟着几十名亲兵,他暂且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到他的失态。 他现在很恐惧。很慌乱。很紧张。很难受。 他就像生了重病,头痛,胸闷,呼吸困难,四肢发软,脑里一团浆糊。 他必须要紧紧的抱住什么东西,才能不让自己倒下。 很快,他很可能就会变成阶下囚或逃犯或死人,并且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想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他真的接受不了! 但他的理智让他心里明了,这事已经由不得他了。 除非有奇迹出现。比如天上掉下一批神兵神将,将所有的叛军摧毁。 但是,他知道不会有奇迹。 ——至少不会拥有他当年逆转绝境,击败秋露霜那样的奇迹。 不用等到秋流雪杀到他的面前,现在就是他生死一线的时候。 他若是撑不过现在这个打击,就会彻底倒下,连爬都爬不动了,只能等死。 亲兵们围在他的身边,想说些什么,但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向来都是不说话、只办事,所以,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只能守着皇上,等着皇上叫他们去死,还是叫他们护他逃走。 皇上若是不想死,也只能逃走了吧? 但是,皇上会逃吗?或者会有其它打算? 兵败在即,皇宫里却还是很安静,除了皇上和皇上的亲兵,没有人知道这皇宫已经岌岌可危。 皇宫正门的城墙上,谢魈咬了咬牙,掏出信号弹,拉开塞子。 “嗖——”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烟雾尾巴,冲上高空,而后在高空盘旋,不断发出尖锐的声音,响彻天空。 这是撤兵回宫的信号。 这是皇上为了以防万一,让黑家研制的信号弹,一旦将领们听到这样的信号,便知道皇宫有难,必须即刻撤兵回宫,保护皇宫。 虽然皇上没有明说皇宫要有怎么样的“难”才需要释放这种信号,但将领们心里清楚,若是到了那种程度,恐怕就是叛军攻打皇宫的时候了。 说穿了,这便是撤兵认输的信号。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不愿意释放这样的信号弹。 这种信号弹很难研制,也仅只一个,一直由和远保管,用完了就完了。 信号弹可以响好一会儿,足够皇宫附近的将领听到,而后再将撤兵回宫的命令再传得更远了。 很快,站在皇城墙上的谢魈看到一批又一批的禁军、大内侍卫、杀手们从四面八方往皇宫汇聚。 而天色,也开始暗了,该到幸亲王反扑的时候了。 他心里黯然,但愿今夜他们能守得住皇宫。 与皇宫很远的井字老街区,谢魈的人死的死,撤的撤,令秋骨寒重新控制了老街区。 秋骨寒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他们实在太疲惫了,需要歇息,而且天马上就要黑了,如今全城百姓都不敢在夜间点灯,他们若是没有准备就贸然在晚上行动,绝对是自讨苦吃。 因为战乱的缘故,城里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加上百姓们提前抢购和贮备了大量食物,城外的人又不敢进城做生意,导致他们手头上也没有多少食物了,这会儿将士们都在搜索早就空荡的民宅,想找点吃的补充体力。 好在凤若星带来的人都自带干粮,干粮尚未用尽,还能分一点给他们。 “吃吧。”凤若星终于走到因为伤势和疲惫、坐在墙脚里一动不动的凤惊华身边,蹲下来,把一个面包和一小袋水递给她。 兄妹们虽然在上午的时候就见到面了,却一直打到现在才得以说话。 1042 哥哥不会再让你受苦 凤惊华抬手接过面饼,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眼睛却看着凤若星:“大哥,你、你怎么来的……” 她一直想问这句话。 她当然很高兴哥哥的出现,但哥哥出现得太过神奇,令她直到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凤若星微微一笑,用嘴把水袋的塞子拔开,将袋口递给她的唇边,轻声道:“上次受伤之后,我突然想起了我以前在南疆的一些事情,只是记得不太清楚,便想亲自去现场看看,希望能寻回一些记忆和重要的东西。” 凤惊华就着袋口喝了几口水,继续啃面饼:“哥哥寻到了想要的东西么?” 凤若星道:“我还是没能想起全部的事情,不过,我总算是找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晃了晃。 就着刚刚燃起来的火把,凤惊华惊呼:“少年营的兵符?” 哥哥被封为追星将军时才十三岁。 那时的哥哥组建了一支由七岁至十三岁孩童组成的少年营。 当年的南疆,部落林立,拉帮结派,一面内斗,一面又合力对付朝廷,导致局势动荡,战火不断,以至于出现了大量流离失所、走投无路的孩童,少年营的成员就来自这些孩童。 这些孩童虽然年少,却意志顽强,志向高远,机动善变,常常利用他们身为孩童的优势从事收集情报、充当奸细、传递消息、暗杀偷袭等特殊活儿,立下了不少战功。 同时,这支少年营因为成员的特别性,视营为家,视哥哥为唯一的头目,只对哥哥效忠,外人根本指挥不动,在某种程度上也令军队头疼不已。 先皇很是欣赏哥哥的才能和哥哥组建的这支少年营,便给了哥哥一块特制的兵符,由他全权统领这支少年兵。 这支少年营在哥哥的精心训练下,成为南疆赫赫有名的一支奇兵,可谓是前途无量。 遗憾的是,哥哥出事以后,这支少年兵拒绝接受军队的管制,甚至集体出逃,在深山里成立了一个独立的部落,通过充当雇佣兵、打猎采药、抢劫其它部落与盗匪等方式谋生。 父亲一直想将这支少年军收编入军,然而少年营并不认他。 除了哥哥,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指挥少年营——就是那块兵符,然而父亲派人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这事便不了不之。 好在这些孩子并不与朝廷为难,又拥有相当厉害的身手和立过战功,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块兵符现在又出现在了哥哥的手里。 凤若星将兵符收起来,道:“很多事情我大概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但我记起了我的身份,也记起了当年那些与我出生入死的伙伴们,我想去看看他们。还有,我记起了这块兵符的事情……” 他已经记不得他当年出事的整个过程,就记得他看到妹妹被拖走,便去追,结果被对方用绳索套住脖子拖行在荒山里。 他一只手抓住绳套,不让自己的脖子被勒得断气,一只手往怀里摸去。 他的少年营有一千多人,这些人都是他非常重要、忠诚的伙伴,这些伙伴发誓绝对服从于他和那块兵符,而那块兵符一直放在他的身上,如果这块兵符落入流寇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当时想的事情除了保护妹妹,就是保护这块兵符。 在无奈之中,他将那块兵符扔进了被拖行而过的一个树洞里。 树洞不小,杂草丛生,那块兵符就只有巴掌那么大,落进树洞后就无影无踪了,别人想找出来,简直就是池塘捞针。 因为那块兵符太重要,他对那个树根呈红褐色、形状像鸡爪的树洞印象就比较深刻。 他这次回南疆,就努力根据模糊的记忆,以及这么久以来他所听到、看到的事发现场,耐心的寻找那个树洞,居然让他真的找到了那块兵符。 而后,他又一路打听,找到了少年营当时自建的部落。 虽然离当时已经过了十多年,物是人非,当年的少年已成青年或壮年,但他的面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那些人很快就认出了他,完全不怀疑他的身份。 就在他与昔日同伴叙旧和寻找记忆的时候,江南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先皇留有遗诏,要立四子、六子、七子中的一人为帝,导致幸亲王与现在的皇上水火不容,恐怕要有一战了。 同时,江南那边也有不少人举家南下,弄得人心惶惶的。 他早就知道秋骨寒与秋夜弦面和心不和,而且还势不两立,心里便意识到,这两个人看来都忍到头了。 加上他又听说了阴九杀带领一万名禁军精锐前往莽山剿匪的消息,心里便知,这是秋夜弦有意调虎离山,以此削弱秋骨寒的力量,根据他对京城局势的判断,觉得秋骨寒在整体实力上还是差了秋夜弦不少。 凤家是一定要帮秋骨寒的,而秋骨寒若败了,凤家也完了。 ——这点,他非常清楚。 在这种形势下,他当机立断,请昔日的伙伴们助他一臂之力。 曾经的少年营成员已经脱军十几年,但他们仍然血性未改,加上干的仍然是在刀头上舐血的买卖,听了他的请求,二话不说,立刻收拾行装,随他进京。 当年的少年营成员约莫一千人,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已经扩张至数千人,除去幼弱病残和看家的,足足有三千人随他进京。 因为京城兵变,朝廷无暇顾及京外之事,民间难免有宵小之徒趁火打劫,加上南疆历来局势复杂,强盗土匪不少,他们这支看起来有些匪气的队伍出现后,倒也不显得突兀,加上京城封锁,里外不通,他们一路赶往京城,也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 就这样,他们就一路冲到了京城的西边,而后稍作歇息,准备物资,又打听了城里的情报,才杀进城来。 凤惊华听着凤若星的叙述,眼睛红了:“哥哥,辛苦你了……” 凤若星摸了摸她的头:“你更辛苦。” 凤惊华微微哽咽起来:“看到哥哥,我便不觉得辛苦了。” 凤若星笑了笑:“虽然你这么说,但哥哥知道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不过,哥哥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凤惊华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就传来秋骨寒笑眯眯的声音:“凤将军说的是,从今夜开始,朕不会再让凤大小姐吃苦。” 1043 皇上不见了 凤惊华闻言立刻英眉倒竖,抓起地面上的石头朝他砸过去。 秋骨寒也很疲惫了,一时间没能闪开,就生生挨了这石头,“呀”了一声。 众人都看过来,一时间汗颜,王爷已经自立为“帝”了,大小姐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面对众人的目光,秋骨寒轻咳了两声,道:“换了别人拿石头砸朕,朕一定不饶,但大小姐例外。只要大小姐喜欢,请尽管砸,砸到满意为止。”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就地操起一把刀子,准备再砸过去。 “小华,不可无理。”凤若星皱眉,抓住她的手腕,“接下来还有战事,勿闹。” 他知道凤家对秋骨寒有大恩,也知道秋骨寒对妹妹不一样,但是,皇上就是皇上,再怎么样也不能没有上下之分。 凤惊华冷哼一声,丢掉手中的刀子,继续啃面饼。 待她啃了两个面饼和一块糯米干粮,又喝了半壶水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天色已经暗了,将士们都已经用过简单的干粮,恢复了一些力气。 连横走过来,问秋骨寒:“要继续休息,还是要出发?” 秋骨寒将手臂上的伤口扎得更紧了一些,撑着身体站起来:“出发。” 出发去哪里? 皇宫。 只有攻下皇宫,占领皇宫,才算是获得了胜利。 而且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秋夜弦已经发出信号,撤回散布于全城的兵力,全力守护皇城。 这说明,秋夜弦已经由攻转守,而他们,必须要转守为攻,不能给秋夜弦逃走和喘息的时间。 这会儿,他们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力气,也准备了足够的火把,非出击不可了。 连横得了讯息,立刻令人吹起反攻的号角。 此时,全城一片死寂,雄浑悠长的号角声齐声响起来,便传得很远很远,震憾着这座繁华而庞大的城市。 在号角声中,将士们纷纷点起手中的火把,将整个老城区映照得亮如白昼。 秋骨寒跃上马背,没有急着冲出老城区,而是先沿着老城区的十几条主道狂奔了一圈,鼓舞众将士的志气。 而后,他才如蛟龙破空一般冲出老城区,奔上朱雀大街,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他的身后,数千名将士或骑马或奔跑,或手持火把或手持兵器,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宛如一条燃烧的火龙,朝皇宫发出最后的冲刺。 慢慢的,沿街的宅子和楼宇亮起灯火,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点过灯、开过窗的百姓们纷纷将门窗打开一条缝,偷窥外面的动静。 他们虽然害怕战乱,躲避战乱,但他们一直关注着战乱。 经历过多次皇权之战的他们,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今晚就会分出一个最终的结果。 他们无法入眠,他们必须亲眼看到这个结果。 无论谁当皇帝都好,只要不波及无辜百姓,只要让他们快些恢复平静的生活就好。 黑暗了太久的京城,终于在这个夜里醒来,睁着冰冷的眼睛,看着皇宫的那场厮杀。 皇宫里,还是黑暗的,但皇宫的城墙上却插满了无数的火把。 城墙上,全是密密匝匝的弓箭手。 城墙下,无数战士全副武装,死守每一个入口,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当秋骨寒率领将士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他们呼喝着,也在号角声中冲过去。 这是最后的决战了。 或生或死,或胜或败,不会再有其它结果。 也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赌上一切。 杀声震天。 血光似乎比火光更耀眼更浓烈。 秋风吹过,挟带着血腥之气,席卷全城。 全城无眠。皇宫里更是无眠。 后宫里,被封锁的各个宫殿里,幸存的嫔妃、皇子公主和宫女太监们都被各个城门传来的厮杀声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给惊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们,她们也无法与外头的人接触,但她们从数天前自己被突然封锁在住处的事情里就已经嗅出了不寻常的、危险的气味。 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能让她们露面和知道的事情! 再想想她们被关起来的那天,正是姬贵妃召集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嫔妃去仙霞宫的当天,再联想到京城眼下的局势……她们便在这个夜晚察觉到了凶多吉少的预感。 她们全都惊了,慌了,迅速收拾东西,挤到门边和墙下,想看看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看之下,她们又喜又惊。 喜的是,外头居然没有任何大内侍卫看守,惊的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没有人看守了? 有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或者从墙头上翻出去,结果,真的没有见到半个大内侍卫。 甚至,整个皇宫就像空了一样。 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咱们怎么办?”有人慌张的问主子。 主子们定了定神:“咱们去找皇上。” 虽然皇上已经忽视她们已久,但皇上仍然是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天,她们此生唯一的依靠,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们除了去找皇上,还能去找谁? 于是,数名嫔妃带着所有的宫人,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往上神宫行去。 一路上,虽然不至于没有半点灯火,但绝大部分地方都陷在黑暗之中,放眼望去,几乎没见到什么侍卫和其他人影,偶尔只见影影绰绰的影子闪过。 这个皇宫,平静得令她们心惊肉跳。 她们好不容易行到上神宫,上神宫里透出灯光,令她们松了一口气。 然而,上神宫的大门却是紧闭的,也没有侍卫或太监把守。 这令她们又惶然起来。 嫔妃们斗胆敲门,用颤抖的声音喊:“皇上,臣妾求见——” 没有人理会她们。 就像上神宫里没有人一般。 几名嫔妃慌慌张张的讨论起来:“姐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咱们去找皇后娘娘?” “我们刚才路过幽兰宫时就去找过皇后娘娘了,但幽兰宫大门紧闭,一丝灯光都没有,好像皇后娘娘并不在……” “啊,奴才们刚才路过琼雪宫,跟琼雪宫的人见过面了,她们说皇上之前把雪妃接走了,也不知道带雪妃去了哪里。” “仙霞宫也很怪异,一个人都没有,黑洞洞的……” …… 这么多天来,这几名嫔妃和这些宫人们还是第一次碰面和交流,这一交流之下,又发现了更多怪异的事情,心里愈发知道事情不妙了。 终于有人道:“难道、难道皇上带着皇后、姬贵妃、雪妃等人……走、走了?” 众人脸色都白了:“……” “走”是个很好听的词,但她们都知道,这就是“逃”的意思。 1044 地下迷宫 皇上带着他最喜欢的妃子逃了,将她们丢在皇宫里等死? 意识到这一点的嫔妃和宫人们,在上神宫的门口哭起来。 “哭什么哭!”有人骂道,“咱们赶紧去找皇上!找不到的话,就去找、找黑贵妃和祝贵妃好了!” “可黑贵妃和祝贵妃会管咱们吗?这两人可是出了名的没心没肺……” “怎么样也得试试吧,要不然,要不然咱们还能怎么办?” “呜呜呜,那也只能试试了……” “我好害怕,我走、走不动了……” “没出息的东西,难怪一直不得宠……” …… 一大批人正在吵闹,上神宫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一名老太监的脸出现在门缝后,叹着气道:“死到临头了,你们还吵什么呢?赶紧想办法躲起来,逃过这一劫再说吧。” 众人先是被他的出现给惊到了,而后被他的话给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监原本不想管这事,但他实在又有点不忍心看着这么多人被蒙在鼓里。 反正都死定了,那他就豁出去了:“幸亲王的人马已经攻到了皇城根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攻进皇宫了,你们若是不想死,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想想怎么办吧,在这里哭,是盼着早点死吗?” 众人先是死寂片刻后,而后又放声恸哭起来,哭什么的都有。 老太监摇摇头,把大门关上:“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赶紧走吧。” 幸亲王的人杀进皇宫后,首先要占的地方,必定是御书房和这里,这些人呆在上神宫前面,简直就是刻意寻死。 大门外,总算还有几个宫人和嫔妃是有点见识的。 她们当机立断:“娘娘,咱们不如去佛堂里避避吧?料想叛军再怎么样也不会在佛堂里杀人的。” 有的说:“我觉得还是去找太妃们比较好,幸亲王应该不会对太妃们动手……”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如何避难,却也有人不断的哭泣:“皇上——皇上您在哪儿呢?怎么不带臣妾一起走呢,臣妾就算是死,也想与您死在一块儿啊……” 是啊,皇上到底跑去哪里了? 他真是带着他喜欢的妻妾逃了吗? 此刻的夜澜宫,高高的、厚厚的、坚固的围墙和紧闭的大门里,不透半丝灯火,也不透半点声响。 看起来、听起来就像无人居住一般。 事实上,里面是否有人,外头的人是绝对看不出来和听不出来的,因为,夜澜宫就是这样一座无法窥视的宫殿。 这座宫殿里住着没有人喜欢和愿意亲近的黑贵妃——黑无夜。 夜澜宫并不像若虚宫那样是皇宫禁地,但是,就算这座宫殿的大门大开着,随便任何人出入,也没有人愿意进出,因为,夜澜宫里遍布机关与阵法,若是没有里头的人带路,任何人都会迷路,甚至失踪在里头。 失踪在里头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没有足够的背景与来历,夜澜宫根本不会理会那些在机关和阵法中失踪或出事的人。 就算有人因此找夜澜宫的麻烦,黑贵妃大多会理都不理,只管让奴才传话:“请各位尽管在夜澜宫搜查好了。” 谁敢去搜查啊? 搜着搜着,就连自个也迷失了,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所以说,夜澜宫就是这么一个鬼见愁的存在。 另外,夜澜宫的围墙和大门都修建得特别高、特别厚、特别坚固,大概就只比皇宫的城墙和大门差那么一点点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夜澜宫会修建成这样,是因为这里乃是皇上的“避难”之处的缘故。 皇上虽然是皇上,天下之主,生杀予夺,但谁敢说皇上就不会有难和遇难? 当皇上真遇到危险时,往夜澜宫里一钻,不敢说绝对安全,但谁都别想轻易找到他。 此时此刻,就是皇上有难的时候了。 高墙里,秋夜弦带着祝幽、祝雪、和远和几十名高手亲手,对黑无夜道:“朕要进入地道避难,你留在地面上操纵机关,务必拦住追兵,如若能把幸亲王和凤惊华杀掉最好。” 夜澜宫很大,算是后宫最大的一座宫殿里,不管是屋里屋外、屋上屋下,到处都是机关。 这些机关一般都会被自动触发,但也有一部分机关与阵法需要人为操控,同时,这里既然是他精心修建的避难所,他当然不能让“外人”看透这个巨大的机关迷宫,所以,全皇宫里,只有他、黑无夜、黑无量清楚夜澜宫的底细,也只有他们三人能操纵得了夜澜宫的所有机关。 而眼下,他要逃走,自然只有黑无夜能断后了。 他这么安排,显然是打算牺牲黑无夜了,但黑无夜不以为意,一边吃宵夜一边摆手:“皇上好走,我会看好这里的。” 秋夜弦淡笑:“那就有劳黑贵妃了。” 说罢,他便领着他的人奔向夜澜宫后院。 祝幽边走边盯着黑无夜,为什么这个女人到了现在还这么悠闲?是不怕死,还是佯装镇定? 或者说,黑无夜已经有了自保的对策? 比如说打算叛变什么的? 黑家人都是木头人金属人,几乎没有正常人会有的感情,她才不相信黑无夜会有什么君死臣不活的忠诚。 她还知道,黑家人对机关术的痴迷更胜于祝家对巫术的痴迷,如果秋流雪能给予黑家更优厚的条件与待遇,让黑家得以在机关术上大展鸿图,黑家大概也会为秋流雪的待遇。 所以,黑无夜才会对皇上和皇宫的危机如此不在意吧? 那么,皇上呢? 她看向前面的皇上的背影,皇上相信黑无夜吗?相信黑家吗? 然而,她可以窥视到天机,却无法窥视到皇上的内心。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她心里很不安。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她应该算是连续算错了两次,但皇上并没有怪她和惩罚她,还带她一起走,感觉,太奇怪了。 在她的思绪中,一行人来到后院。 后院的假山群里有一个池塘。 秋夜弦走到池塘旁边,拔掉了身边的假山上的一棵枯草。 他脚下的水池里,随之冒出一块台阶下。 他也不脱鞋,就踩着这块台阶踏进水里,而后在水里摸索着什么。 接着,神奇的事情出现了,池塘里的水面突然就慢慢降低,也不知道流到哪里去,露出池塘底部。 秋夜弦又在全是淤泥的池塘底部按下了什么东西,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洞口。 他说了一句“全部下来”就率先从洞口跳了下去。 1045 最后的豪赌 除了祝雪抱怨这里太脏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纷纷踏过淤泥,往洞口跳了下去。 祝雪原本是拖着不肯走的,但一名侍卫才不管是她皇上的宠妃,直接扛着她走过去,将她丢下去。 洞口下面,竟然铺着厚厚的茅草,而且也不是很高,众人掉下去后并没有大碍。 洞里的石壁上还镶嵌着数颗夜明珠,虽然发出的光并不明亮,但也勉强让众人看清四周的环境了。 秋夜弦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备用的衣服,丢给众人:“立刻换上。” 众人纷纷挑了合适的平民衣物换好后,秋夜弦命令:“摘下墙壁上的夜明珠带走,用以照明。” 众侍卫撬完十几颗夜明珠后,石壁的东西两面突然出现了两个一人高的通道,同时,头顶上的洞口也合上了,众人隐隐能感觉到上面的池塘里似乎又进了水。 秋夜弦盯着东西两条通道一会儿后,对和远道:“你往东边走,若是没有问题,半刻钟之内回来。” 和远知道皇上这是要自己探路呢。 他对未知的地道充满了不安,不知道等在前头的会是什么陷阱和机关,但他不可能拒绝。 所以他恭敬的应了一声“是”,拿着一颗夜明珠,往东边的通道去了。 他刚进去不到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由此可见,这通道是弯曲的,否则众人不会这么快就看不到夜明珠的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地洞里静悄悄的。 半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和远没有回来,东边的通道也没有任何动静。 秋夜弦站起来:“走这边。” 虽然他有这条地道的详细地图和机关说明,但是,谁知道黑家有没有对这里或设计图动过手脚呢? ——他已经不那么信任黑家。 待所有人都进入西边的通道后,他立刻将地洞里的茅草烧掉,而后在通道里穿行。 一路上果然有不少机关和暗道,他都让侍卫按照设计图上的说明一一破解。 基本上,设计图是准确的,只是有个别机关大概因为年久受损的缘故,没能顺利破解,导致数名侍卫受伤。 秋夜弦觉得,他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这份设计图。 地道里拐来拐去的,根本无法判断方向与路程,众人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很久很远,又似乎没走多久和多远。 终于,在绕得头晕脑涨之后,前面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路口。 这里是第二个生死关口。 按设计图说明,一旦踏上这两个路口,只能进不能退,若是退,必定会引发所有的陷阱与机关同时启动,闯入者必死无疑,只有一直前进,才不会引发任何机关与陷阱。 但是,这两条路中,一条通往生路,一条通往死路。 设计图上当然也用红线、黑线分明注明生路、死路,但是,秋夜弦犹豫了。 这两条路都很长,一旦踏上去,就不能再回头,假如——假如这份设计图有错呢? 因为修建这座地下迷宫花了很长时间,直到一年多前才正式修好,这份地图他也是不久前才得到,还没能全部将地图与迷宫仔细检查过一遍。 而一年多前,黑家就已经不那么老实和可靠了。 特别是最近半年研制出来的那一大批机关兵器,多多少少都出了问题,令他的兵马吃了不少苦头,所以说,他真的可以完全信任黑家和黑家的地图吗? 他真的可以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黑家吗? 他陷入犹豫之中。 这两条岔路,可都是不能回头的,一旦走错,就不能回头了,就只能死在路上了。 怎么办? 祝雪又开始抱怨了:“皇上,雪儿不喜欢这里,还有,雪儿好困喔,雪儿想回琼雪宫睡觉……” 她靠在秋夜弦的怀里:“皇上,雪儿好累,雪儿走不动了,你背雪儿走好不好?” 秋夜弦可没有心情跟她闹,一抬手,将她打晕,对身边的侍卫道:“扛着她。” 那名侍卫二话不说就将祝雪扛起来,丢到肩膀上。 秋夜弦被祝雪打断思绪以后,下定决心,对祝幽道:“祝贵妃,你来算算,这两条路,哪条是生路,哪条是死路。” 祝幽愣了一下,而后在心里苦笑。 果然,皇上会带她潜逃,是因为她还有用处啊,否则她哪里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她没说什么,上前几步,站在左右两条岔道的路口处,掏出一枚铜板,双手合十,将铜板夹在手心里,而后跪下来,闭上眼睛,嘴里念着古怪的咒语。 念完长长的一段咒语后,她分开双掌,让夹在手心里的铜板掉落在地面上。 她这才睁开眼睛,盯着铜板向上那面是正面还是反面,而后往右边一指:“右边是生路。” 秋夜弦微微的笑了:“既是如此,你先走。” 祝幽:“……” 沉默一会儿后,她站起来,拍了拍黑色的衣袍,毅然踏上右边的通道。 走了数步以后,她停下来,转头,认真的道:“皇上,这条一定是生路,臣妾敢用性命担保。” 她不说就算了,她这么一说,反而坚定了秋夜弦要走左边的决心。 秋夜弦微笑:“既是如此,就请爱妃继续往前走。” 祝幽收回脑袋,就着手中淡淡的夜明珠光泽,摸索着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很安静,很冷清。 她转头一看,身后黑洞洞的,竟然半个人都没有。 她惊慌起来,人呢?人往哪里去了? 明明有几十个人,怎么只剩下她了? 难道说,那些人根本没有跟上来? 她下意识的就想往回走,然而才转身,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不可以回头! 绝对不可以回头——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 她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恶意与危险! 她站在幽暗中,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又转身,毅然遵照原先的路线走。 虽然前两次占卜都错了,但这一次,她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占卜。 她是最强的女巫,一定会对自己的占卜负责,如果她的占卜不准,那就让她死在自己的占卜里。 狭窄的、长长的、黑暗冰冷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 她忍着恐惧,听天由命的在地道里前行,既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这条通道到底有没有尽头。 终于,她得到了答案——这条通道真的有尽头。 而她,已经摸到了尽头。 尽头,竟然有一架铁制的梯子。 梯子的顶端,竟然有一个稍微开阔的空间。 她爬上去,打量那个空间,竟然是个普通的地窖。 当她从地窖里爬出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普通的民宅里。 此时天色朦胧,四周安静,没有喊杀声,没有人影。 但她知道,这里应该是在皇宫之外里,而她,应该安全了。 1046 走不出的皇宫 那么,皇上呢? 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她站在院子里的桑树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喜还是该悲。 天之大,地之广,如若只剩下她一人,她该何去何从? 而此时的地下迷宫里,秋夜弦在经历了漫长的潜行之后,再一次站在路口前。 这是最后的抉择了。 前面有一左一右两条往上斜伸的、弯曲的、狭窄的通道,通道凹凸不平,可以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上去。 从这里看不到通道的另一端,而且,在这么狭窄的洞道里爬行,根本无法转身掉头,所以说,一旦爬上去就无法回头了,如果出口是陷阱或末路,那他就真的完了。 大概是因为他之前所选择的方向是“死路”,而“死路”不值一提的缘故,地图上并没有标注他现在遇到的两条通道分别通向哪里。 也就是说,他现在站的位置,也已经是地图的尽头了,不会再有任何提示和说明。 接下来,完全靠他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了。 生与死,就在这一刻决定。 他陷入苦思,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其实,他再怎么思考也没有用,因为眼前没有任何提示与线索,他连分析都无法分析,似乎只有“赌”了。 就在这时,祝雪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四周暗幽幽的,又狭窄又沉闷,气味又难受,当场就不高兴了,闹起来:“这里是哪里?一点都不舒服,雪儿不喜欢这里!皇上,您快带雪儿离开,雪儿受不了了,雪儿要闷死了……” “雪儿,”秋夜弦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微笑,“咱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你看,这里有两条路,穿过这两条路,咱们就能回到漂亮舒适的宫殿里,你说,走哪条路比较好?” 祝雪一心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当即就睁大眼睛打量这两条通道。 只看了几眼,她就指向左边:“雪儿比较想走这条。” 秋夜弦问:“为什么你比较想走这边?” 祝雪眨巴着眼睛:“不为什么呀,就是比较想走这边。” 秋夜弦:“……” 半晌后,他咬了咬牙:“那就走这边吧。” 说罢他命令侍卫:“你们先走。” 他不相信祝幽的占卜,但他相信祝雪的好运。 真到了无法决断的时候,跟着祝雪去碰运气,应该不会错的。 这个女人没有什么脑子,却能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在皇宫受宠和逍遥到现在,靠的就是她有如神助的好运气。 他会带祝雪上路,就是因为她的这点用处,还有她那天生就是为了男人而生的美貌与身体。 如果,他以后需要什么东西,那她就是最好的资本。 他相信,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愿意为了她而付款,带着她,就像带了一个会走的宝箱。 ——他的这种心思,以祝雪的脑子,是绝对想不到的。 “不要,雪儿要先走。”祝雪却抢着走在侍卫们的面前,“雪儿要快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呆在这里了。” 说罢她就钻进向上的通道,“吭哧吭哧”的爬起来。 秋夜弦看到她爬在最前面,也第二个跟着爬上去。 她的运气向来好,他跟着她走,若有什么陷阱、危险,都会由她来挡,他不会有事。 他的侍卫跟在他的后面。 一行几十人的爬上通道。 爬了没多久,祝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呀,这里有一扇门,雪儿终于可以出去了。” 秋夜弦心里一喜,问:“门外是什么地方?” 祝雪已经从门里钻了出去,笑嘻嘻的声音传进来:“是好地方哦。” 秋夜弦听了这话,安下心来。 看来,外面应该是宫外了,他应该安全了。 果然,他带上祝幽和祝雪这对姐妹出来是对的,她们总算还能在最后派上一点用场。 他爬到通道的尽头,推开那扇盖在头顶上的门。 亮光,透进他的眼里。 外面,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走进屋子,深吸几口气,然后走到屋子的门边,将门拉开,笑道:“雪儿,你跑哪里去……” 他的咽喉就被囫囵吞下的鸡蛋给卡住了。 他圆着眼睛,僵着身体,呼吸困难的看着外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外面,竟然站着……秋流雪、凤惊华、连横等人。 此刻,这些他平生最大的对头正在盯着他,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怕比他还吃惊。 但很快,秋流雪就笑了,抽出腰间的宝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以为你早就逃出皇宫,没想到你还在皇宫里,还主动送到我的面前,真是好极,好极了。” 他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的脸上也混着血和污渍,连眼睛都因为三天三夜未眠和杀戮染红了,但他看起来还能撑下去。 秋夜弦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用力吞下咽喉间那颗并不存在的“鸡蛋”,颤声道:“你们、你们为何在这里?” 其实,这个问题是多余的。 但是,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画面。 此时已经天色大亮,他的头顶上是蔚蓝的天空,前面有几棵红叶摇曳的枫树,再前面是高高的白墙黄瓦。 地面上铺着青石板,还躺着不少大内侍卫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 他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皇宫!这里是皇宫一角!还是离宫墙很近的皇宫一角。 如果走出前方那堵墙,他就能抵达宫外。 但是,他应该永远走不出皇宫了。 他辛辛苦苦的在黑暗冰冷的地下爬了一夜,辛苦了一夜,结果只是将自己送到了秋流雪的面前。 他想,眼前的一切大概只是他在地下迷宫里睡着了,所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你以为你是在做梦?”秋骨寒笑,脏污的脸庞衬得他白牙森森,“你看,天都这么亮了,这怎么可能是梦?皇宫已于破晓时分被我们攻下,我们正在宫里到处找你,可惜到处都找不到你,但没想到,我正准备派兵搜索全城,你就这样出现了。三皇兄,这一定是天意!既然天意要我当皇,你还是乖乖投降,莫要逼我不给你一条生路。” 生路? 秋夜弦在心里冷笑,就算秋流雪真的肯放过他,连横肯吗?凤惊华肯吗? 他盯着秋骨寒,缓缓的道:“国玺在我手上,只要你放过我,我就交出国玺。” 秋流雪淡笑:“你要我如何放过你?你又要如何交国玺交给我?” 没有国玺,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当了皇帝之后,可以再研制一块国玺,但是,持有原版国玺者将会成为日后的隐患。 1047 皇宫易主 短短一日就从云端跌到深渊的秋夜弦,似乎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他面容憔悴,双眸布满血丝,胡碴子全都冒了出来,声音又沙哑又干涩,身上也是脏污不堪。 这样的他看起来还是不丑,只是,再也没有往昔英俊如天神下凡的风姿。 他盯着秋骨寒,继续哑着声音道:“你让所有人退到远处,我自会通过秘道离开,离开之前,我会将国玺的所在告知于你。你若是没找到国玺,可以去找我算帐。” 秋流雪盯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 秋夜弦也不说话。 他现在很累,他得利用这个时间休息一会儿,免得呆会儿没有力气跑。 终于,秋流雪笑了:“成交。” 而后他摆摆手:“你们全都退下去,退远一点。” 凤惊华想都不想就走,走得远远的,然后挑了一块石头坐下来,看着这两兄弟怎么闹。 基本上,她离开老城区后就没怎么打架,只是作壁上观。 现在,她更不想管这两兄弟怎么相害相杀。 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还是退开了,退到十丈以外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盯着秋夜弦。 秋夜弦身后的侍卫,趁机涌到秋夜弦的身前,护住秋夜弦。 秋夜弦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愿意为他去死的侍卫还是有的。 “国玺在御书房前面的大树上。”秋夜弦丢下这么一句后迅速转身,冲进小屋里,再冲进那扇通往地道的小门里,而后钻进那条地道,返回地下迷宫。 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一,他不应该跟着祝雪这个蠢女人的感觉走。 祝雪确实运气好,但是,她的愿望是回到自己的宫殿里,也就是回到皇宫里,所以她如愿以偿,回到了皇宫的地面上,但他的愿望与她的不一样啊! 他的愿望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皇宫,与祝雪的愿望背道而驰,因此,祝雪选对了的出路便成了他的死路。 第二,他应该相信祝幽的占卜。 想到这里,他就恨得想杀了祝幽和灭了祝家。 祝幽连续在两次重大的占卜上出现了错误,令他做出了不明智的命令,却偏偏在这一次的占卜上,他吸取前面的教训,没有相信祝幽,结果误入歧途,走上了死路。 祝家的人,真是害惨了他。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返回祝雪之前做出选择的那个路口,打开祝雪没有选择的那扇门,如此才有生机。 他相信这一回不会再选错了,但是,谁知道呢? 地面上,秋夜弦的侍卫待秋夜弦冲进屋里后,便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想趁机杀了秋骨寒。 但秋骨寒早有防备,他们一动,他也迅速后退。 而他的侍卫们也及时冲过来,与秋夜弦的侍卫杀到一起。 秋骨寒让凤惊华和连横盯着这里,自己跳上马,往御书房的方向奔去。 他要去找国玺。 他花了不少时间,最后在御书房前面的那棵参天大树的一个鸟窝里找到了国玺。 他把国玺收在怀里,又返回秋夜弦出现和逃走的地方。 那里已经平静下来。 秋夜弦的侍卫悉数被杀掉,祝雪已经被送走和看管起来。 凤惊华和连横在指挥着手下,细心的检查和破坏那些地道。 那些地道纵横交错,狭窄阴暗,只够一人通行,而且还不知这些地道里设有什么陷阱和机关,所以,将士们对地道的搜查与摧毁进行得十分缓慢。 此时,屋子刚刚被拆掉,地道也才被搜了二三十米。 凤惊华看到秋骨寒出现,便打了个呵欠:“我走了。” 她很疲惫了,又是一身的伤,现在就想吃顿好的,然后睡上一觉。 秋骨寒赶紧道:“你走去哪里?” 凤惊华淡淡道:“去找个地方睡一觉。” 现在的皇宫里空荡荡的,所有的嫔妃和宫人被分成几处看管起来,好多宫殿都是空的,她有的是地方可以休息。 秋骨寒道:“你若要出宫,我多派几个人送你。” “不用。”凤惊华头都不回,只是摆了摆手,“我会在宫里找个地方睡一会,直到抓到秋夜弦为止。” 她要亲眼看看秋夜弦如何覆灭。 为自己与秋夜弦的恩怨划下一个永远的句号。 秋骨寒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我已经命令厨房煮了些好吃的给你。” 将士们已经连续杀了几天几夜,这会儿全军上下都累了,他控制皇宫后,除了全力搜查秋夜弦,就是命令皇宫里所有的厨房立刻开伙,煮些快食慰劳三军。 其中,他特别命令御膳房煮点好的给她。 凤惊华对他的关照没有回应,走得远远的。 而后,她寻了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宫殿,进去找到床,倒头就睡。 她这一睡,就睡得很沉,期间不曾醒来,不曾做梦。 当她睁开眼睛时,已经日头西沉。 奉命前来侍候她的宫女已经准备好了两菜一汤,还当着她的面试过饭菜,确定没毒了才道:“凤小姐,皇上命令奴婢侍候您,您若是吃不好,奴婢便要受罚。” 凤惊华皱眉:“皇上?哪个皇上?” 宫女恭敬的道:“皇上自然便是尚明宗。” 尚明宗? 凤惊华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秋骨寒前几天已经在老城区公开称帝,自称“尚明宗”。 这么说来,秋骨寒已经彻底控制了整个皇宫,并以皇宫的主人自居了。 也就是说,即使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和召告天下,秋骨寒也已经算是尚国的皇帝了。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不知道。 她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喝了汤,用了饭,换了干净的衣物,又给伤口上药后出门,往秋夜弦逃走的地方行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那一带挂了许多灯笼,点了许多火把,相当的灿亮。 她远远的就看到那里围了许多人,不仅有大批将士,似乎还有许多支持秋骨寒的臣子。 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那里?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秋夜弦被抓到了吗? 走近以后,她挤进人群,看到了地面上的尸体,一时间呆住了,陷入沉默。 因为,地面上的尸体,赫然竟是秋夜弦的尸体! 1048 尚神帝的尸体 秋夜弦死得……相当难看。 除了前胸后背,他的身上扎满了各种各样的暗箭,毒针、飞镖、短箭等,还有各种伤痕,连曾经英俊无俦的脸上都扎了不少毒针,导致那张脸又青又肿又难看。 在兵变之中死于非命的帝王,想死得好看很不容易,但秋夜弦的死相,还是令人有些意外。 尤其是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充满了不甘和不信。 ——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因为,他死得实在太冤了! 原本,他完全可以相当轻松的逃出皇宫,趁乱潜伏起来或者逃出京城,隐姓埋名,凭着他及手下随身携带的为数不多却价值连城的宝物,过着舒服的生活,然而,他却一次次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尤其是在他重返秘道后,他推开了那扇他以为一定是生门的门——祝雪没有选择的那扇门,以为出去之后就是自由,哪里料到,那扇门后竟然是陷阱,还是布满机关的、致命的陷阱屋! 更恐惧的是,那扇门后的屋子看起来那般普通和详和,没有透出半点恶意和凶险,他误信了这种祥和,就这样踏进了那间屋子,结果,他一踏进去门就自动关上,无法打开。 再然后,屋子里的机关自动触发,无数的暗器从上下、左右、前后朝他射去,他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哪怕他身穿龙鳞甲,手持龙吟剑,外加一身不错的功夫,也成了彻底的困兽,根本无力抵抗这样的杀人陷阱。 就这样,他不断中招,不断受伤,不断流血,慢慢的走上死路。 直到死,他都无法相信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他甚至觉得他还会醒来,然后发现他现在所面对的一切只是做梦。 ——当然,只有他知道他死亡的详细经历与感受了。 哪怕是帝王,一旦死了,就没有人再关心了。 他死了不久后,凤惊华盯着这样的他片刻后,问连横:“他是如何死的?” 连横正在检查秋夜弦的尸体,头都不抬:“在秘道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估计是死于陷阱。” 凤惊华的唇角一勾,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秋夜弦在夜澜宫修建的地上阵法与地下秘道,耗费了秋骨寒手下数百人整整一天的时间去研究与破解,死了好几个人,伤了上百人,直到现在才算是弄明白了,也才抓到了黑贵妃等人。 可见秋夜弦和黑家为这片机关付出了多少心血,结果,秋夜弦自己却死在里面了? 死在自己精心修建的机关秘道里? 真是很有趣的死法啊。 可惜她没能亲眼见到秋夜弦是怎么死的。 她的脚下,连横已经扯掉秋夜弦的外衣,露出秋夜弦穿在里面的龙鳞甲。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龙鳞甲。 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却都相信这是龙鳞甲无疑,因为这东西一看就不得了啊。 那龙鳞甲呈金黄色,表面如鱼鳞,看着似乎很坚硬,材质实则轻薄柔软,有大臣试着上去摸了摸,手感居然很不错,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完全不影响行动。 而且秋夜弦的全身几乎都中了暗器,唯有龙鳞甲覆盖的地方没有遭受任何武器的伤害。 这不是龙鳞甲才怪了! 连横解下龙鳞甲后,试着用自己的刀去划龙鳞甲,哪料刀刃划过龙鳞甲表面时就像水珠从荷叶上划过一般,居然不现任何裂纹。 他又试用着火去烧龙鳞甲,龙鳞甲居然又是毫发不伤,甚至连颜色都没有变化。 果然是稀世的宝物啊! 众人看在眼里,不由啧啧称奇。 这时,一名将士从地道里爬出来,手里捧着一把染了污泥的带鞘的宝剑,走到秋骨寒的面前,道:“陛下,这是属下们在地道里发现的宝剑,估计是三殿下在地道里丢失的随身宝剑。” 这把宝剑的剑鞘上刻着龙纹图案,从外表上看,剑柄与剑鞘的材质高档,造型流畅,做工极其精细,绝不普通。 秋骨寒拿过宝剑,抽剑出鞘。 瞬间,寒光四射、锋利慑人的剑光令众人的眼睛就是一疼,耳中似乎又隐隐听到了金属的铮鸣之声,宛如九天深处传来的龙吟一般,心里又是一震。 眼睛微疼过后,众人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了剑刃,当即就在心里惊叹:好一把绝世的宝剑! 也不知这把剑究竟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剑身宛如万年冰面一般光滑冰亮,不仅光可鉴人,似乎还有一条龙在“冰”中来回游动,引起寒光闪烁,令人心生畏惧。 剑刃更是极薄极锋利,看着就能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连秋骨寒的眼里都闪过惊艳之色,一时间爱不释手。 连横不信这个邪,从头上揪了几根头发,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发丝往剑刃上贴去。 惊艳的一幕出现了。 那几根头发还没有接触到剑刃呢,就在贴近剑刃时突然像受到什么磁铁影响一般弯曲起来,从中断裂开来。 吹毛断发? 众人亲眼见到这一幕,又对这把剑惊叹不已。 有人道:“陛下,这定是龙吟剑无疑了。” 秋骨寒的脸上闪过笑意,收剑回鞘:“从今以后,这龙鳞甲和龙吟剑就由朕接收了。”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落在凤惊华脸上。 看着凤惊华一会儿后,他走到凤惊华的身边,在她耳边道:“待我整理干净,龙鳞甲送你防身,至于龙吟剑,我想你以后都不需要。” 因为,他不会再让她战斗,不会再让她犯险,若有人想对她下手,他会替她挡着。 “不必。”凤惊华冷笑,目光阴恻恻的,“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免得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秋骨寒笑笑:“秋夜弦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有余党,也不足……” 凤惊华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秋夜弦一定死了?” 秋骨寒愣了一下,道:“他的尸体就在这里……” 凤惊华又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这一定就是他的尸体?” 秋骨寒蹙眉:“我们都跟他接触过了,再说了,他的身上穿着龙鳞甲与龙吟剑,还把国玺交给了我……” “不这样,怎么能让你们相信这是他的真身?”凤惊华直视他,目光满是冰冷与嘲弄,“我曾经告诉过你,秋夜弦可能拥有不止一个的替身,他的替身曾经死了一个,现在又死了一个,真身却不知在哪里活得好好的,又有什么奇怪的?” 1049 登基大典 她的声音不大,后面的那些大臣没有听到,但离他们很近的秋骨寒身边的将士,还有连横等人,却都听到了。 他们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秋夜弦心机之深沉狠辣,手段之狡诈多端,他们都是清楚的。 想想,秋夜弦被发现得是不是太轻松了? 是不是也死得太简单了? 这样的男人,又手掌大权的,真的这么简单就死了?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连秋骨寒都抿紧了唇,半晌不语。 “怎么,怕了?”凤惊华似笑非笑的看向秋骨寒,“怕了就乖乖的让人看好自己的脑袋,别弄丢了。” “怕?”秋骨寒突然冷笑,目光里闪过森冷之色,“他若是还活着,我求之不得,多杀他一次,我多享受一次。” 过去,秋夜弦站在云端上,他落在尘埃里,秋夜弦无数次的想取他性命,他却都活了下来,难道换他站在云端上,秋夜弦落在尘埃里,他还会输给秋夜弦? 他这么一说,众将士都放轻松起来,纷纷道:“陛下说的是,不管他有多少条命,只要他敢对陛下不轨,保证他出现一次杀一次,让他多品尝几次死的滋味!” “我已经提醒过陛下了,”凤惊华第一次对秋骨寒使用“陛下”这个词,“信不信是陛下的事,我管不了,也不会再管了,就此告辞。” 说罢她就真的走了。 秋骨寒在她身后道:“你去哪里?” 凤惊华道:“回家。” 在看到秋夜弦的尸体以后,她的心愿已了,她现在只想回家,只想与家人团聚。 其实,她对秋骨寒所说的那番话,只是她临时想到的一种可能罢了,秋夜弦是真死还是假死,她也不知道。 现在这具尸体,看起来是很像秋夜弦,但伤残成这样,恐怕也无法判断出真伪了。 不过,不管秋夜弦是真死还是假死,都不重要了。 就像他们说的,秋夜弦就算活着,这辈子也别想再当皇帝了,不过是像老鼠一样活着罢了。 比起死亡,她更愿意看敌人和仇人又可怜又可悲的活着。 秋骨寒看她真的走了,对几名亲兵道:“你们护送大小姐回去,绝非不可以让她出事。” 几名亲兵立刻跟在凤惊华的后面。 凤惊华知道有人跟着她,但她无所谓了。 天很黑了,皇宫里一派灯火通明,杀进宫来的将士们或在疗伤,或在进食歇息,或在搜查皇宫,或在收拾善后,忙得不亦乐乎。 她找了一匹马,跳上马背,从皇宫小门行了出去。 夜风冰凉,放眼望去,黑暗了太久的京城灯火闪烁,宛如不夜城一般。 她心头就是一阵豁然,唇边泛起笑意,不禁快马扬鞭,往前方狂奔而去。 她没有马上回凤府,而是先去一处隐蔽的地方接了父亲和母亲,然后才带着也一直隐藏在那里的下人们回了凤府。 凤府已经在战乱中被毁得不成样子,连府墙都没有了。 但这一切都无碍于全府上下的团聚与欢腾。 没肉没菜,下人们便取出埋藏在地下的好酒,一起饮了,闹够了,方才各自找了地方歇息。 这一夜的京城,几多欢乐几多愁,却再没有厮杀和死人。 一夜过去后,凤府投入到重建中。 京城的所有城门也在这一天重新打开,百姓们可以自由出入,回归家园。 无数将士和差役奔走大街小巷,收拾尸体,打扫街道,记录百姓的损失,以作为日后赔偿的依据。 五万多人——这是在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乱中死亡的人数。 上至官员臣子,中至将领士兵,下至百姓平民,低至奴隶暴徒,都在其中。 五万多人,多吗? 对普通人来说,是很多了,但在皇权之战中,不过尔尔。 凤惊华指挥下人修建围墙时,看着不断有拉着尸体的马车和牛车经过,幽幽的叹着气。 她其实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但是,她突然之间却不想再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她抬手,低头,看着手心粗糙、散布着大大小小伤痕的双手,微微阖了阖眼,告诉自己,是该到了远离战场的时候了。 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她不会矫情的说什么后悔、愧疚、不安、被迫杀人等等,但是,她真的觉得她已经杀够了。 她想,她以后的一生,但愿都不需要再杀人了。 她不再关注宫里和朝里的事情,但宫里和朝里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传进她的耳里。 秋骨寒已经于攻占皇宫的当天就搬进了宫里,正式处理国事。 他没有屠宫,没有为难宫人和秋夜弦的嫔妃。 只要秋夜弦的兵马放弃抵抗和投降,他都网开一面,没有刁难,没有折磨,只是暂时关押起来,待日后处理。 对朝中那些支持秋夜弦的臣子,他也大度的表示,只要他们不生事,他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事实上,他也没有派兵去追杀或围剿那些臣子,包括姬、兰、黑、祝四大家族。 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收拾善后,尽快让百姓恢复正常生活,让朝廷正常运作。 如此,整整忙了七天以后,战争遗留下来的尸体才算彻底清理干净,百姓们也一面修建受损的家园,一边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朝臣们也开始上朝。 而皇宫里,也总算是勉强收拾和打理完毕,新的皇上总算能喘一口气,着手准备登基大典。 如此,又准备了整整三天后,盛大却并不铺张的登基大典总算举行。 凤惊华收到了参加登基大典的通知。 她不想参加。 但想了很久以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参加。 凡事得有始有终,她为这一天曾经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与代价,她总该亲眼见证这一刻。 就当为她这么多年来的计划与谋划,划下一个句号。 此后,她不会再过问和参与皇室和朝廷的事情,若是有必要,她会带着父母隐居。 至于哥哥,如果哥哥想继续从军,她会支持,如果哥哥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她会劝哥哥随全家一起隐居。 总之,她想洗净自己的双手,远离纷争喧嚣,当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如此,才算是获得了真正的新生吧? 另外,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有一件事情始终是她心头的刺。 这根刺不拔,她大概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1050 新皇危机 举行登基大典这天的上午,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已经在金鸾殿外的广场上集合完毕,仪仗队也早就准备妥当,就等着尚明宗出现了。 秋骨寒头戴皇冠,身穿龙袍,先乘坐步辇到了金鸾殿里,最后一次检查仪容和穿戴后,深吸一口气,准备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腹内一阵绞痛,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跌坐到龙椅里。 “皇上,您怎么了?”身边的亲兵看他状况不对,赶紧叫人,“你们赶紧去找御医来,快!” 秋骨寒咬着牙,紧紧的捂住腹部,哑声道:“把连横找来,快!” 连横因为在这次兵变中立下大功,得以出席这次登基大典,他现在一定就在外面。 现在,大概只有连横能救他了。 因为,他毒发了。 ——连横给他下的毒毒发了。 按时间计算,今天尚未到毒发的时间,但他却提前毒发了,他相信,这应该是连横故意在解药里动了手脚的缘故。 连横到底想做什么? 想利用毒药控制他这个新任皇帝,自己当幕后的实权皇帝? 还是说,连横另有打算? 腹部越疼,他的目光愈是冰冷,连横最好不要玩得太过分,否则,他不会让连横有好果子吃。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雾公子紧张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秋骨寒额前冒着冷汗,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只管看着就好。” 雾公子道:“那你、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秋骨寒道:“至少现在还死不了。” 雾公子:“……” 半晌后他道:“你就是不肯告诉我是不是?” 秋骨寒喘着气道:“告诉你也没用,你且静观就好。” “你、你这个笨蛋……”雾公子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他跑去哪里,又要干什么? 秋骨寒这会儿没有心情去理会,因为,他的全身都开始疼了。 没过多久,连横就被侍卫带进来。 他一进来就道:“皇上找我何事?” 此时,秋骨寒的肌肤已经微微发青,看起来有些奇怪。 “连横,把解药交出来,我今日就封你为十万禁军第一教头。”他盯着连横,冷冷的道。 “禁军教头?”连横抱着肩膀,嗤之以鼻,“皇上觉得我稀罕这个名头?” “那你想要什么?”秋骨寒眯着眼睛问。 “想要什么?”连横笑了,耸耸肩,“请皇上立刻召三品以上大员和皇室宗亲进来,我有话要当众说明。” 秋骨寒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什么,不妨直说。” 连横大刺刺的坐下来,笑:“皇上急什么,把这些人叫进来,一切自然明了。” 秋骨寒冷笑两声,也不废话,命令亲兵:“去,把皇室宗亲和三品以上大员叫进来。” 亲兵不敢怠慢,小跑出去,传达圣上的命令。 外面的台阶下,满满当当的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不知道皇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了好一会儿,符合条件的才慢吞吞的出列,走出金鸾殿。 这些人中,有支持秋夜弦的皇室要员,也有不曾支持尚明宗的朝廷重臣,比如文宰相、姬太傅等人,甚至还有黑无量。 虽然姬恒等人是秋夜弦的心腹,但尚明宗直到现在都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他们这几天可真是过得度日如年,不知新皇什么时候就派兵包围他们的府第,然后将他们的九族给灭了。 即使新皇早就公开放话,只要对其效忠,过往不咎,但他们还是不相信新皇这般大度。 他们就怕新皇只是为了迅速稳定局势才暂时放过他们,过后再算帐。 而现在,新皇突然把这么多要员叫进金鸾殿,该不会是想当场宣告他们的罪行,拿他们的血祭祀这场登基大典吧? 他们迈着有些颤抖的步子踏进半掩的金鸾殿,心里七上八下。 砰——他们全部进去后,金鸾殿的大门就从后面关上了,将他们吓得不行。 前方的龙椅上,秋骨寒道:“各位爱卿请坐,连横连大人有话要与各位交待。” 众人定了定神,分别按身份和地位坐下来。 连横? 又关连横的事情? 连横该不会是想为前太子秋月明报仇,从他们当中抓出当年与前太子为敌的臣子,当场砍了他们的脑袋吧? 虽然他们都很有地位,虽然今天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但他们都相信,连横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 一时间,当年参与迫害前太子或者与前太子对立的宗亲和臣子们,双腿都要哆嗦了。 但愿新皇不要那么糊涂,被连横这头野兽牵着鼻子走。 连横目光一扫,看到天京最有地位的皇室宗亲和朝廷重臣都到场了,这才懒懒的站起来,背着手,就像在自己家里散步一样走下来,在这些人的前面悠然的打转。 “鹤亲王,文宰相,姬太傅,”他笑着问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皇上薨后,太子接着也薨了,接下来该由何人继承皇位?” 文宰相虽然不曾支持过现在的尚明宗,但也不曾迫害过尚明宗,自认问心无愧,当即第一个道:“自然是先皇的其他皇子。” 姬恒现在只想保住自己和姬家所拥有的一切,便顺着讨好新皇的思路道:“文宰相所言极是。” 连横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盯向鹤亲王:“鹤王爷也是这般想的吗?” 鹤亲王看起来很老了,用一副不愿问世和管事的表情,淡淡的道:“不,按理说应该是太子的嫡长子继承皇位,太子无子,方能由太子的兄弟继位。” 连横笑了,看向其他人:“其他大人觉得鹤王爷所言如何?” 众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低声议论起来,而后大部分纷纷点头:“鹤王爷所言有理。” 但也有武将道:“依本将看,除非连大人所说的太子已经登基,其子方有资格继承皇位,否则谁有本事谁当皇!” 这话也引来实力崇尚者的附和。 两派人马就此争论起来。 基本上,崇尚传统和礼仪者支持鹤亲王的观点,崇尚实力和政绩者认同文宰相的观点,两派讨论得有那么一点如火如荼的意思,都忘了在新皇面前讨论这种话题是否合适。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他们还没有适应“新皇臣子”这个身份,而且新皇一直不说话,存在感因此变低了一些,他们心里又慌得很,难得有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便都借这个机会放松紧绷的身心。 1051 更有资格当皇帝的人 秋骨寒听着连横和臣子们的议论,目光沉下去,心也沉下去。 连横难道是想…… 啪!啪!啪! 连横突然用力的拍了拍手,大声道:“各位大人请安静,连某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众大臣这才回过神,瞬间全闭了嘴。 今天可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他们当着新皇的面讨论这种话题,是怕新皇对他们印象太好吗? 他们下意识的偷看皇上,却发现新皇脸色发青、身体僵硬,看来是气得不轻了。 于是众臣纷纷低下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一段时间不上朝、不面圣,他们就忘了如何察言观色和逢迎皇上了? 连横却还是大刺刺的道:“我相信诸位和我一样,都相信太子殿下如若没有被谋害,一定会登基为皇,是吧?” 众臣没敢吭声。 连横却转头看向秋骨寒,道:“七王爷,对不对?” 他竟然公开叫尚明宗为“七王爷”,众人的脸色却变了,难道……连横这个疯子想在这节骨眼上再玩一出逼宫和攥位的游戏不成? 难道这里又要出现一出流血兵变? 真是、真是太要命了! 面对连横如此不合时宜,甚至是充满挑衅的问题,秋骨寒很冷静:“是。” 连横笑:“太子殿下若是当了皇帝,那又应该由谁来继承他的皇位?” 秋骨寒缓缓的道:“儿子。” 众臣听到这样的对话,心里又是一阵哆嗦,这对话……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好像连横认为有人比新皇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似的。 “没错。”连横抚掌,“若是太子殿下走了,理应由他的儿子继承皇位,根本轮不到他的弟弟们继承皇位。七王爷,你说是不是?” “朕觉得未必。”秋骨寒冷笑,“太子一日不登基,就一日不是皇帝,他既然不是皇帝,又怎么轮得到他的儿子继承皇位?再说了,当了皇帝,就要对我大尚国的江山社稷负责,太子的儿子能负得了责吗?” “太子的儿子若是没资格继承皇位,太子的弟弟又何来的资格?”连横反驳,“至于对江山社稷负责的问题,不是还有臣子吗,有可靠的臣子辅佐,何愁太子的继承人管不了这江山社稷?” 秋骨寒冷冷的道:“既然双方都没有资格继承皇位,那就各凭本事,看谁能坐上那把龙椅!至于臣子会辅佐君王管理江山社稷之事,那也得看臣子们愿不愿意,有没有这个本事,是不是?” “说得好!”连横大笑,猛然蹿步上前,盯着秋骨寒道,“那么,不知七王爷要江山,还是要性命?” 他这话一出,众臣都倒抽了两口冷气。 连横这是在威胁新皇? 连横到底想干什么?想自己称皇?想扶持别人称皇?还是想和新皇同归于尽,追随前太子而去? 连横又凭什么威胁新皇?难道新皇有什么把柄落在连横手里? 现在想想,连横会全力支持新皇成事,本事就是件相当诡异的事情。 秋骨寒已经痛得脸色很难看了,就差没有缩成一团和滚落地面了。 但他还是很镇定,甚至还能笑得出来:“那么,连大人想要江山呢,还是想要性命呢?” 连横微微眯眼:“这要看七王爷如何选择了。” 秋骨寒冷笑:“英雄所见略同,朕想要的,当然与连大人一致。” 连横的眼里,蓦然就迸出犀利的杀气来。 “不愧是七王爷,都到这份上了还能如此从容。”他森冷的道,“很好,我就看七王爷能撑到几时。” “放心。”秋骨寒咬着牙,“连大人一定比朕更早的撑不住。” 说罢,两个人皆是横眉冷目,狠狠的、杀气四溢的盯着对方。 “皇上,连大人,请听臣一言。”这时,年纪最迈,也最有名望和地位的鹤亲王发话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上前数步,先行了一个小礼,而后淡淡的道:“今日乃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万众瞩目,连大人有何指教,请尽管说明,不必如此拐弯抹角,让人看了笑话。” 连横豹眼一扫,众臣皆盯着他们,人人如临大敌。 他忽尔就是一笑:“鹤王爷说的是,我今日太过兴奋,举止有些鲁莽,让各位看笑话了。” 说罢他后退几步,站在龙椅下方的台阶,看着众人,大声道:“不瞒各位,这天底下有一人,比七王爷更有资格、更应该坐在这龙椅,执掌天下,造福江山社稷!所以,我必须要请七王爷让出这皇位,交给这位主子,让尚国的大好江山回到真正的主人手里!” 堂下先是震惊的死寂。 而是一派哗哇。 再然后又安静下去,众臣面面相觑,什么表情都有,但最多的,却是震惊、不安和紧张。 难道……太子秋月明其实没死? 虽然太子的尸身也是经过验身的,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怀疑,但是,秋露霜能死而复生,秋夜弦也有替身代死,连眼前的新皇都能一次次的死里逃生,那么,太子其实还活着,又有什么奇怪呢? 一时间,众臣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说起来,他们对太子的印象都不错,如若太子前几年能够顺利的继承皇位,倒是挺好的一件事,然而,物是人非,世易时移啊,太子若是现在才“复生”、才要接手这江山,势必又得再起烽火! 而他们这些大臣,若是再度被卷入这种争斗之中,今天还能活着出去吗? 鹤亲王不愧是鹤亲王,始终是一副“世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旁观”的表情:“哦,不知连大人所说的这位主子,到底是何人?” 连横盯着堂下的众臣,一字一顿的道:“太子殿下生有一子,如今已经将近九岁,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继承这皇位!” 即使是这样的场合,众臣也大为震惊,一派哗然。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生前虽然有太子妃,也有不少妃妾,但并没有孩子,时隔多年,突然冒出一个太子的儿子,而且年纪也不算很小了,谁能不吃惊? 鹤亲王还是很淡然:“哦,这孩子现在何处?连大人可有证据证明这孩子是太子的亲生骨肉?” “当然有证据!”连横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保护小殿下,小殿下聪明过人,身体健康,性子也好,完全不愧于太子殿下的血脉。” 1052 猛兽逼宫 “至于小殿下现在何处,”他的唇边泛起神秘而得意的微笑,“自然就在此处!” 在众臣再度哗然之时,他抛出炸弹般的宣言:“因为,今日就是小殿下的登基之日!” 整个大殿简直要被众臣的议论给掀翻了。 事情突然变成这样,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连自己的安危都忘了去想。 鹤亲王还是很平静。 他听着众臣的议论好一会儿后,才看向秋骨寒,淡淡的道:“流雪,你怎么说?” 他的辈分高出秋骨寒太多,他这么称呼秋骨寒,并不违和。 而他这样的称呼,也体现了他微妙的态度——没有表态支持哪一方。 秋骨寒也很平静:“这龙椅,是朕从三皇兄那里拿回来的,无数将士和臣民为了帮助朕实现父皇的遗愿,付出了性命,朕坐这把龙椅,名正言顺!不管任何人想从朕的手里夺走这把龙椅,那就必须像朕一样去付出心血和牺牲,去赢得将士和臣民的支持,否则,就算朕肯让位,这些将士和臣民们也不答应!”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 众臣终于又意识到,这里还轮不到他们发言,更轮不到他们做出任何决定。 还有,最好不需要他们发言和决定,否则,他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连横的冷笑声因此显得很大:“这么说来,七王爷是打算攥位了?” 秋骨寒道:“如果这把龙椅真是属于你的小主子,那么,三皇兄抢走这把龙椅时,你的小主子为何不出面宣告自己的身份并全力夺回属于他的东西?朕遵从父皇的遗诏,为夺回这把龙椅而流血时,你的小主子又为何不现身,只管躲在安全之处,看着朕和将士、臣民们牺牲?” 连横道:“小殿下年幼,这种事情自然是不需要他出面的……” “你的小主子既然年幼,无力保护自己的东西,那就不配拥有这件东西!”秋骨寒冷冷的打断他的话,“这般天经地义的道理,连大人都不晓得吗?否则,你的小主子真得了这江山社稷,又岂得守得住和保得住?连横,你想让你的小主子便成尚国的千古罪人和尚国子民怨恨的对象吗?” 连横微微的怒了:“有我和臣子们辅佐,小殿下一定能守得住这江山社稷,也能治理好这江山社稷,绝对不会输给你就是了!” “连大人又说笑话了!”秋骨寒冷笑,“你口口声声说你和臣子们能辅佐好你的小主子,那为何不早些辅佐?为何要等到朕清除了攥位的三皇兄一党,你才把你的小主子推出来?你想利用朕为你的小主子攥位铲除障碍,这算盘打得是极好,但是,你问问堂下众臣,谁能服你?谁又能服你的小主子?” 连横看向堂下,众臣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之前,他们以为太子可能还活着,心里为可能引发的战乱感到忧心,但是知道太子是真的死了,想跟新皇争皇位的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罢了,心里便安定了许多。 太子的儿子又如何? 有连横扶持又如何? 太子活着的时候都无法自保,这么多年过去,权力格局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子的儿子还能翻得了天? 所以,不管连横怎么横,都不太可能扳得了新皇,在一边倒的形势下,应该不至于引发大的战乱。 连横的目光从一众重臣和宗亲的脸上划过,冷声道:“小殿子继承皇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还记得太子的恩德者,给我站出来!” 众人都不出声,心里想:现在是什么时期,谁还对死去多年的太子忠心耿耿? 然而,出乎一部分人的意料,人群中居然慢慢的走出了不少人。 放眼望去,居然有十几人之多。 十几人,在文武百官中不算多,但现在在大殿内的都是皇室宗亲和三品以上的大员,个个都是权高位重,因此,十几个人的支持者并不算少。 但连横还是失望了。 太子还活着的时候,才德兼备,名望极高,极得人心,他以为太子会活着臣子的心里,就像活在他的心里一样。 然而,为什么才有这么点人? 为什么还有一些曾经效忠太子的宗亲与大臣,为什么不站出来? 他的目光,如刀刃一般,从那些没有站出来的大臣脸上划过,声音如刃:“没站出来的,是打算背叛太子,背叛先皇的选择吗?” 众臣不吭声,在心里道:你以为你说谁是皇帝,谁就是皇帝吗?你那么喜欢用拳头和刀子说话,怎么却忘了,新皇手里的兵马和刀子不知比你多多少倍,你想立太子的儿子为帝,先放倒新皇的兵马再说! 否则,就算咱们肯认太子的儿子为皇,这孩子又能当几天? “你们这些叛徒!”连横咬牙,从牙缝迸出几个恼怒的字眼,“你们不配为臣!不配站在这里!” 秋骨寒冷眼看着连横的表演。 连横是头猛兽,无所畏惧,英勇善战,对主子忠心耿耿,脑子也不差,堪称一等一的忠犬,然而,因为太忠诚,所以显得天真。 天真到以为昔日的同伴也如他一般忠诚到永远。 其实,在朝堂里,不忠诚的臣子一定没有好下场,但是,太忠诚的臣子也未必就有好下场,“利益”和“权衡”才是永恒的东西。 连横怒吼了几句后,大步冲到一名曾经是太子母族成员、却没有站出来的大臣面前,盯着他:“你忘了你曾经对太子宣誓要效忠于他吗?” 这名大臣盯着他一会儿后,缓缓的道:“我曾经宣誓要对太子殿下效忠,但不曾宣誓要对太子之子效忠。” 他这话一出,许多同情、支持前太子的宗亲与大臣纷纷点头。 就是这个理! 否则,当臣子的岂不是要对皇帝的所有儿子效忠? 那样的话,皇帝的儿子们自相残杀时,他们该怎么办? 因此,他们不愿看到新皇与太子之子起站乱,不愿支持太子之子,完全合乎情理。 连横的鼻子喷着怒气,似乎恨不得将这名臣子给杀了。 那名臣子却是不怕,平静的道:“连大人,我劝你好好的想想,到底怎么做才是真的对小殿下好吧。” 把新皇逼急了,小殿下大概就活不成了。 1053 要龙椅,还是要命 “没种的东西!”连横恶狠狠的丢开他,大步走到秋骨寒的面前。 秋骨寒已经服下了缓解疼痛和毒素的药物,奈何连横的毒非独门解药不能解除,他这会儿已经痛苦到身体微微蜷缩,四肢微抽,众人已经隐隐的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大殿的气氛变得很凝肃了。 “七王爷,”对臣子极度失望的连横也不加掩饰了,直接道,“你现在很难熬吧?说,你要皇位还是要性命!要皇位,我陪你一起死,要性命的话,就赶紧脱下龙袍和皇冠,出去宣布小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你将终生效忠小殿下,如此,我立刻给你解药!” 大殿里又是一片抽气声。 众人终于听出来了,敢情连横这个疯子给新皇下了毒药? 还是在新皇举行登基大典之时? 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妄为! 而新皇显然也中招了! 那么,新皇怎么办? 不可能就这样让连横得逞吧? 面对毒药的威胁和连横的咄咄逼人,秋骨寒还是态度强硬:“连横,你交出解药,朕就封你的小主子为亲王,向全天下保证他一生安逸富贵!你若是非要朕的命,朕就请你和你的小主子陪朕上路!朕相信,大皇兄天上有知,只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安富贵,而不希望你带着孩子冒险!” 连横冷笑:“这皇位本来就是属于太子殿下和小殿下的!小殿下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你休想夺走!” 他无数次的想过如何让小殿下登基。 比如耐心的等小殿下长大,同时他在暗中培养势力,待小殿下羽翼丰满后再争这个皇位,然而秋骨寒一旦登基就会将兵权牢牢的控制在自己人手里,不可能给他足够的培植势力的机会,同时,性子单纯的小殿下远离皇室和朝堂太久,并不是好事。 比如,他可以在今天之前暗中联络太子殿下当年的亲信与支持者,或者收买其他并不那么支持秋骨寒的臣子和皇室宗亲,联手在今天进行逼宫,然而事关重大,人多嘴杂,这些人中哪怕只有一人说漏了嘴或出卖情报,就有可能会导致小殿下惹上杀身之祸,所以他谨慎为上,什么都没说。 他还想过先让小殿下认祖归宗,暂且当个王爷,待时机成熟后再谋皇位,然而,小殿下若是现身,秋骨寒怎么可能会给小殿下染指实权的机会? 时间越长,秋骨寒的权力只会越来越巩固和越来越强大,小殿下的机会则会越来越小。 所以,他想来想去,就只有今天这个机会了! 秋骨寒中了他的毒,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控制秋骨寒,逼秋骨寒让位和扶助小殿下登基。 小殿下登基以后,他可以和太子殿下的亲信一起保护和辅佐小殿下,至于秋骨寒,自然是不甘心的,但自己可以继续用毒药控制秋骨寒和杀掉秋骨寒。 ——这一招当然很冒险,但是,想要龙椅,不冒险怎么可能成事? 而且,他赌秋骨寒不想死! 他还赌自己能保护得了小殿下! “真是白日做梦!”秋骨寒冷笑,“朕若是死在这里,你和你的小主子也一定会死在这里!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就敢对朕下手!” “怎么不敢?”连横发狠,狞笑,“你若是死了,你想要的东西就会成为泡影,你舍得失去你想要的东西吗?” 他知道秋骨寒想要什么。 他不信秋骨寒宁可拉着他和小殿下一起死,也不愿以“亲王”的身份活下去! 秋骨寒怒了,也发狠了:“朕若是死了,你最看重的小殿下也一定会死!你舍得看着小殿下去死吗?” 连横的弱点就是太子,对应来说,现在就是太子的儿子! 他不信连横宁可赔上“小殿下”的性命,也要逼他让位! 两个人都目露凶光,红了双眼和脖子,杀气腾腾的盯着对方,看谁先让步。 他们都在赌,赌对方不敢赔上最重要的东西! 若是这样僵持和对峙下去,秋骨寒一定会先毒发身亡,但此时,大殿内已经围满了秋骨寒的侍卫,人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连横及连横的人。 不管连横及其手下多强,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的侍卫。 只要秋骨寒下令,他的人绝对可以让连横一伙覆没。 因此,双方都是命悬一线。 堂下的大臣们凝神摒气,紧张的盯着这一幕,既觉得这一幕太荒唐太离奇,又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太刺激太麻烦。 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又会如何收场?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狐狸们,此刻都是 “咳,咳咳咳……”这时,又是鹤亲王用几声咳嗽,率先打破了这般一触即发的气氛。 秋骨寒和连横下意识的朝他看去。 “连大人,”鹤亲王不紧不慢的喝茶,对连横道,“你口口声声说小殿下如何如何,但我们至今既未见过小殿下,也从未听闻小殿下的存在,根本无法确认太子是否真的留有儿子,更无法确认你究竟是为自己谋划,还是真的为了太子和太子之子打算。” “咳咳,”他又咳了两声,“老朽想,你是不是先请小殿下出来,向我等证明小殿下的身份后,再讨论皇位的事情?” 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凝固到连一根头发丝似乎都无法动弹的气氛,总算稍微出现了一丝松动。 众宗亲和大臣纷纷点头附和。 连“小殿下”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能确认,一群人就为此争论和要打要杀的,想想就觉得很蠢。 连横冷笑:“没有把握,我怎能让小殿下轻易现身和冒险?” “这事好办。”鹤亲王淡淡道,“只要小殿下真的是太子的血脉,老朽便以性命担保,绝对会保证小殿下的安全,如何?”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 以鹤亲王的身份和地位,应该是足可做保了,就不知新皇意下如何。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秋骨寒。 秋骨寒道:“朕也可以保证,朕不死,小殿下就一定不会有事。连横,你可以请小殿下出来了吧?” 连横微微眯眼,扫视现场半晌后,才沉声道:“你们几个,请小殿下出来。” 他敢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逼宫,自然也是把最得力的手下都带来了。 ——直到逼宫开始之前为止,他和他的人可都是秋骨寒的保镖,自然要随身护卫秋骨寒的安全。 众人又紧张起来。 连横说“小殿下”就在这里,可这里一定都被仔细检查过了,且到处是人,“小殿下”能藏在哪里? 1054 清儿不要当皇帝 在众人的目光搜索中,连横大步走到角落里的落地青花大瓷瓶前,将瓷瓶往地上一横,双手伸进瓶口里,居然从里面拔出一个孩子来。 这孩子之前似乎是睡着了,这会儿突然受到振动,又被人用力拉出来,当场就醒了,咕哝着小嘴道:“清儿还没有睡够,谁都不要打扰清儿……” 众臣盯着这孩子,难道这孩子就是太子的儿子? 仅是这样看着,真是生得又白净又漂亮,面容是有那么一些像太子,也有几分脱俗的贵气,就是显得有点头大身小,有些单薄,感觉并不强壮,也比实际年纪小些。 话说,连横竟然将这孩子藏在大花瓶里,真是有够大胆的! 那大花瓶虽然不小,却不足以容下一个大人,倒是能藏得下七八岁的孩子,加上连横本就是这里的侍卫头目之一,就让他得逞了。 连横把孩子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又把身上的披风扯下来,覆在为了便于藏身而穿着单薄的孩子身上,叫道:“殿下,快点醒来,要办大事了。” “大、大事,什么大事……”孩子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困倦的睁开眼睛,“谁在叫清儿……” “啊!”看清眼前的人后,他突然大叫一声,眼睛发亮,睡意全无,还扑到连横的身上,“连横你回来了吗?清儿想看你打拳和练刀耶!” 众臣:“……” 连横微微皱眉,沉声道:“小殿下,这里是皇宫,今天是您登基的大日子,请您注意礼仪。” “皇宫?”孩子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而后他抬头四顾,发现这里竟然坐满和站满了许多可怕的大人,还有大批持刀侍卫在瞪着他后,吓得“哇”的一声叫起来,躲到连横的身后,把脸埋在连横的背后。 众臣:“……” 这孩子……是害羞呢,还是害怕呢? 话说,这样的孩子真的知道“登基”和“成皇”是什么意思吗? 还有,连横这样的野兽,就教出了这样的孩子? 并不是说这孩子乍看有什么不妥,而是说,这孩子一点都不像具有攻击性的野兽,反而像无害的小动物。 连横转身,想把躲在身后的孩子揪出来,但那孩子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紧紧的抱住他,随着他的转身转来转去,既不肯把脸抬起来,也不肯放开他。 “小殿下,这里都是您的臣子,您不可以这样。”连横无奈,只得低声警告,“否则我就只能对您不敬了。” “不要!”孩子的声音,弱弱的从他的背后传出来,“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家!连横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不行!”连横强硬的回他,“皇宫才是您的家!这里的人都是您的家仆!您以后只能住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清儿不要!”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像快要哭了,“清儿不喜欢这里!清儿要回家!呜呜呜呜……” 这孩子居然就真的哭起来,声音无比的委屈,就像被欺负了似的,听着就让人疼。 众臣:“……” 让这样的孩子当皇帝,连横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就不怕这孩子死得太早? 连横开始觉得头疼了,声音有些严厉起来:“小殿了,我跟您说过无数次,您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儿子,是要继承皇位和当皇帝的!这个天底下,您是最强的最厉害的,所有人都必须听您的,您不可以当众哭泣……” 然而,他越是严厉,孩子哭得越厉害,不断拿脸在他的背部擦来抹去:“可是清儿不想当皇帝,也不认识什么太子爹爹,清儿只想和娘亲一起过日子,不要去不喜欢的地方,不要跟不认识的人玩,呜呜呜……” 连横很想提起他的耳朵,往他的耳朵里灌“你是英明的太子殿下的儿子,你不可以这么没出息”,但是,这样能有用吗? 他教了这孩子好几年,这孩子怎么还是这性子呢? 他头疼的时候,众臣心里却在想了:原来这孩子还有娘的么?不知道是太子的哪位妃子? 终于,连横不耐烦了,干脆把外衣脱了,让小鬼抓着他的外衣在那里哭,而后自己一个转身,将小鬼拉到大殿中央,对众人道:“这位就是小殿下!他的母亲乃是太子殿下的秦侧妃!各位若是不信,尽可能验证这孩子的血脉,如若我所言是假,我连横一定当场自尽!” 众臣又低声议论起来。 即使这孩子刚刚出现,血统尚未得到认识验证,但他们其实并不那么质疑这孩子的身份,因为他们太了解连横。 连横虽然是头野兽,对太子却是忠心耿耿,誓死追随,如果这孩子不是太子的骨肉,连横这般狂妄自负的男人不可能为这样一个孩子效忠和卖命。 另外,他们很好奇,连横所说的秦侧妃到底是谁? 难道是那个嗜酒如命、千杯不醉,且深得太子心意的秦楚合? “哇——”被拉到众人中间的孩子更是吓得不行,头都不敢抬,又紧紧的抱住连横,哭得像见鬼似的,“清儿讨厌这里,清儿要回家!呜呜呜,娘亲在哪里,清儿不要呆在这里……” 连横真的怒了,用力将他掰开,将他手里的外袍揉了一团出来,塞进他的嘴里,不让他继续哭。 这孩子的双手还是紧紧的抱着连横,似乎不知道去扯嘴里的衣团出来,因此小脸就憋得很难受了。 他抬起憋得通红的双颊,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连横,一副委屈得要死、难过得要死的表情,在场的众人中,但凡有几分心慈的,无不心疼。 连横还想继续训小殿下,鹤亲王却已经走过来,把孩子嘴里的布团扯出来,对连横道:“不得对这孩子如此无礼!” 连横还没有说话呢,嘴巴得到自由的孩子就双手抱着连横的胳膊,把额头抵在他的胳膊上,放声哭起来。 连横被他哭得心烦,脸色都要黑了。 鹤亲王却很温和的弯下腰,对孩子道:“清儿,只要你不哭,叔爷爷就送你回家。” 清儿微微侧脸,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抽抽噎噎的道:“真、真的?” 鹤亲王笑得很慈祥:“叔爷爷从不骗小孩子。” 清儿的哭声立刻小了许多,含糊的道:“那、那清儿不哭了,老爷爷你马上送清儿回家好不好?” 1055 绝不妥协 鹤亲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当然好。不过你得告诉叔爷爷你家在哪里,叔爷爷才能送你回去,对不对?” 孩子怯生生的看了看他,往连横的怀里躲:“清儿知道清儿的家长什么样,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努力想了想:“清儿的家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前面是一条很小的胡同,叫羊肠胡……” 他的嘴被连横捂住了。 连横冷冷的对鹤亲王道:“王爷,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小殿下的身份,然后立刻为小殿下举行登基大典,外头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鹤亲王叹气:“连横,这孩子既然没有野心,你何必勉强?你看你把孩子吓的。” “他打出生起就远离皇室,不知道何为皇权,自然没有野心。”连横冷冷的道,“待他回归皇室,明白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后,自然就会接受这一切。” 鹤亲王道:“孩子没有这个心,朝中上下恐怕也没几个人有这个心,你非要勉强,就不怕害了这孩子?” “不把小殿下该得的东西还给他,才是害了他!”连横冷冷的看着他,“太子殿下在世的时候,你就曾说过太子殿下才德兼备,若能为帝,定是一代明君!怎么,太子殿下走了,你就不认太子殿下的儿子了?” “不是不认。”鹤亲王平静的道,“我信这孩子定是月明之子,也愿意尽我所能去保护和照顾这个孩子,务必保他一生平安无忧,但是,上下无心,我不能违背这孩子和众人的心意。” 众臣心里便是一凛,鹤亲王开了这口,看来就没人能再动这孩子了,这孩子也该回归皇室了。 “上下无心?”连横猛然抽出刀来,指划向众人,“谁敢不服?” 众臣不吱声。 “你们不服是吧?”连横突然向后跃上数步,将刀横在秋骨寒的面前,寒笑,“七王爷,谁不服的,你替小殿下将其诛了九族如何?否则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秋骨寒虽然很痛苦,但这毒药慢则几天、快则几个时辰才会要命,他还不会断气这么快。 他淡笑:“连横,与其我与你的小殿下双双毙命,不如双双一起活下来如何?你死了让这孩子即位的野心,我则保这孩子一生平安富贵,如此岂不两全?” “休想!”连横狠狠的道,“一,这皇位本来就是小殿下的!第二,小殿下若是不能大权在握,迟早会被你除掉,你以为我会坐看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时,一个急急的声音突然传来:“我敢以性命担保,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保护清儿的安全,你尽可放心!” 连横循声望去,就看到消失了好一阵子的秋雾轻——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曾经的四皇子秋雾轻的身份,从侧门匆匆跑进来。 “清儿是大皇兄唯一的血脉,绝对会受到厚待!”雾公子先瞅了他一眼,而后跑向清儿,“我在此立誓,只要我秋雾轻活着,就一定会护清儿的周全,任何人不必担心!” 连横却“哼”了一声,道:“你能不能保全自己,还不好说,居然还敢说这样的大话!” 有了太子的前车之鉴,他不相信秋骨寒,也不相信秋雾轻。 他只相信权力! 唯有最高的权力才能让小殿下一生无忧! 雾公子咬了咬牙:“我们若是保不住清儿,你又凭什么能保得住?你现在所为,不过是害了清儿罢了,我是清儿的亲叔叔,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罢,他蹲在已经被连横剥开的清儿面前,柔声道:“清儿,我是你的六叔。你告诉六叔,你可想当皇帝?” 他年轻,秀气,面善,说话温柔,没有什么攻击性,令清儿不觉得害怕。 “不想。”清儿怯怯的摇头,“清儿只想和娘亲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雾公子笑起来:“清儿的娘亲叫什么名字呢?” 清儿想了想,慢慢的道:“秦、秦、秦……楚合。” 看他说得有些慢,似乎反应不是很灵敏。 众臣看在眼里,暗暗道,这孩子恐怕不是很聪明,能干得了“皇帝”这活儿? 还有,果然是那个女人! 没想到那个女人嗜酒如命,居然还能为太子生下唯一的儿子。 “清儿不想当的话,那就不要当了。”雾公子拉起孩子的手,笑得又亲切又温柔,“连横可能会强迫你当皇帝,你害怕吗?” “害、害怕……”清儿缩了缩肩膀,偷看黑着脸的连横,“可是清儿还是不要当。” 看得出来,他既依赖和信任连横,也害怕连横,那种模样,简直就像柔弱的小孩子害怕威严的父亲一般。 鹤亲王也笑了起来:“如果连横非要你当呢?” 清儿小嘴一扁,看起来又准备要哭了:“那、那清儿就哭,哭死生病为止。” 连横强迫他习武和看很多的书,还有学很多复杂的东西时,他就哭,虽然他每次哭都挨骂,但他哭得快病倒时,连横就会心软,什么都依着他。 他跟连横生活这么几年,就学会了这一招。 鹤亲王和雾公子笑了,众臣也笑了起来,觉得这孩子真是天真得可爱,又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清儿别怕。”雾公子摸摸清儿的头,“六叔敬重你的爹爹,也非常喜欢你和重视你,一定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一定会一辈子保护你和照顾你,让你过得好好的,所以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清儿眨巴着眼睛:“真、真的?” “嗯。”雾公子看着温和无害,但郑重起来的时候,却也是坚定得让人心安,“六叔说到做到。” “喔。”清儿似乎对他这样的人没什么防范和戒心,小心的道,“那、那六叔可以送清儿回家了吗?清儿想娘了。” 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很可怕,他觉得他们就像一头头将牙齿和爪子收起来的野兽,盯着他这只小动物,说不定什么就会伸出牙齿和爪子将他给抓了。 雾公站起来,拉着清儿的手,对连横道:“连横,这孩子是皇室的血脉,也是我的侄子,论起来,我比你更有资格照顾他。现在他想离开,那我便带他离开,你拦也拦不住!” “我当然拦不住。”连横狞笑,“但是,我拦得住你的七弟。小殿下今天若是当不成皇帝,你的七弟就会在今天毒发身亡,你想看着你的七弟死掉和烂掉吗?” 1056 等死的帝王 雾公子的脸终于从雾变成了霜,眼里还隐隐冒出怒火:“连横,这里是皇宫,你不要太嚣张了!” “我就是这么嚣张!”连横狞笑,“如若你想保全小殿下和七王爷,唯一的办法就是劝七王爷让位,莫要为了龙椅而放弃性命,否则,你就等着给七王爷收尸吧!” 这一刻,小殿下的怯弱和众人的不支持,让他真的动了杀心——杀了秋骨寒的心! 就算秋骨寒肯让位,小殿下估计也坐不稳这位置,既然如此,不如趁这个机会杀了秋骨寒! 如此,秋骨寒是他杀的,与小殿下根本没有关系,众人要杀也是杀他,不可能追究小殿下的责任,而雾公子又是个没野心的,那就只剩下小殿下有资格当皇帝了! ——如此,秋骨寒死,小殿下当了皇帝,众人也只能选择辅佐和支持小殿下,一切便都完美了! “连横,朕还没死!”秋骨寒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杀意与心机,寒声道,“凭你,还掌握不了这天这地!” “我不需要掌握天地,我只要掌握你就好!”连横豁出去了,“七王爷,我的话就撂在这儿了,要么你让位给小殿下,要么就等着被活活毒死,绝无第三种可能!” 自从太子被害以后,他就一直活在自责和悔恨之中,为了给太子复仇而忍到现在。 他已经忍得太久,如今已经忍无可忍!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让小殿下登基,弥补太子殿下的悲剧与损失! 秋骨寒眯了眯眼,而后睁开,看向清儿。 清儿这会儿又紧紧的抓住雾公子的衣角,不哭了,却很惶然的看着连横和他。 触到他的目光,清儿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缩到雾公子后面。 秋骨寒忍着刺骨的疼痛,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朝清儿走去。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新皇该不会是想对孩子下手吧? 连横虎视眈眈的盯着秋骨寒,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如果秋骨寒敢对孩子动手,那他就杀出有名,更加无所顾忌了。 秋骨寒很快就站在清儿的面前。 连雾公子都有点紧张了:“皇上,你、你莫要吓到小孩子。” 秋骨寒笑了笑:“放心吧,我只是想与我的侄子说几句话罢了。” 而后,他蹲下来,看着清儿,微笑:“我叫秋骨寒,是你的七叔,你的全名叫什么?” 他并没有改掉“秋流雪”的原名,只是公开宣布他给自己取了这个新名字,用以告诫自己不可忘记过去的苦难,今后务必避免悲剧重演,如今,众臣也开始慢慢的接受了这个新名。 清儿虽然有些怯弱,却又很敏感。 他没有从秋骨寒的身上感受到恶意和压力,又觉得秋骨寒生得很好看,不自觉的就开口了:“水、水清,秋、秋水清。” 秋水清? 众人心里不由得就是一软,这名字真是清秀纯净得不行,跟这孩子的眼神一般。 “秋水清?”秋骨寒品味着这个名字,笑着摸摸孩子的头,“真是好听的名字。你娘亲给你起的?” “嗯嗯,”受到这么好看的人夸奖,秋水清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唇边泛起两朵小小的、开心的笑花,“娘亲给清儿起的。清儿最喜欢这个名字了!” “七叔也喜欢这个名字。”秋骨寒轻轻的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七叔想当皇帝,连横也想让你当皇帝,所以,七叔跟连横现在吵得很厉害。七叔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想当皇帝吗?” 秋水清用力的摇头:“不要!清儿不要当皇帝!清儿也不想七叔跟连横吵架,大人吵架……好可怕。” 秋骨寒微笑:“你真的不会后悔?” 秋水清又用力的摇头:“清儿才不会后悔。” “既然如此,”秋骨寒站起来,“七叔绝对不会输给连横。还有,七叔向你保证,七叔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保证你一辈子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哦。”秋水清摸了摸头,一脸不明所知。 “这事由不得你。”连横突然一个箭步窜过来,抱起秋水清,强硬的道,“这皇帝你一定要当,想不想都要当。” “呜……”秋水清又想哭了。 “你再哭,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娘。”连横严厉的低声警告他。 秋水清红着眼睛,抽了抽鼻子,不敢再哭了。 连横对他很好,但也很严厉,如果他不认真读书,就会好多天见不到娘亲,他最怕的就是见不到娘亲。 连横而后又盯向秋骨寒,冷冷的道:“七王爷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而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咱们就坐着瞧。” 说罢,他就大刺刺的在旁边的一张空椅上坐下来,抱着秋水清,慢慢的喝茶,仿佛没啥紧要的事情一般。 “好,那就坐着瞧。”秋骨寒也咬了咬牙,慢慢的撑着沉重的身体走上台阶,坐在龙椅里。 可以说,谈判彻底破裂,双方已经无话可说,只等结局。 “七王爷这是在等死吗?”连横嘲讽的道。 秋骨寒吞了几枚止痛药下肚,冷冷的道:“朕是天定的帝王,怎么会死?” “呵呵,”连横干笑两声,“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说罢,两人就像斗鸡一般,狠狠的看着对方,都是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表情。 虽然服了止痛药,但秋骨寒的脸色仍然越来越难看,甚至慢慢的透出紫灰之色来,手脚也不断的打哆嗦。 众人将他的模样看在心里,皆是寂然无声。 姬恒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但他的心里,其实很乐见秋骨寒和连横两败俱伤。 秋骨寒最好毒死在这里! 自己身为秋夜弦的心腹,与秋骨寒可谓是势不两立,秋骨寒就算为了稳定大局而愿意放过他,也绝对不会再用他,他的权力一定很快就会被架空,他的势力也一定会大幅度削弱,最终与姬氏一族彻底退出权力的舞台。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后果! 所以,他在心里祈祷,祈祷秋骨寒赶紧死了,然后连横因为弑君被杀,最后让没有什么大本事和实权的秋雾轻或秋水清当皇帝,如此,凭他的人脉和地位,仍然有可能保得住富贵! 至于其他大臣,也是怎么想的都有。 但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他们都关注一件事情:新皇到底会如何? 新皇看起来真的很不妙,但并没有认输和让步的样子,这是新皇在虚张声势,还是胸有成竹? 新皇真的打算用性命维护皇帝的尊严? 还是说,新皇在等待什么转机? 不论他们怎么想,都不觉得新皇会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们深深的怀疑,新皇只怕已经有了什么计划或打算,不动声色罢了。 只有连横是毫无疑问的。 ——毫无疑问,秋骨寒确实中了他的毒并毒发严重,确实非他的独门解药不能救命! 1057 又来救命的凤大小姐 所以,他大可以悠然的看着秋骨寒痛苦的死去,然后陪秋骨寒下黄泉,成全小殿下的千秋大业。 他都算过了,再过半个时辰,秋骨寒就会没命。 而他的人生,最多也只剩下半个时辰,但是,能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陪在小殿下的身边,真好! 想到这里,他把秋水清的脑袋埋在胸膛里,温柔的摸了摸秋水清的脑袋。 虽然小殿下身份高贵,但他的心里,小殿下不仅是主人,更是他的孩子一般,他愿意为小殿下付出他所有的一切。 时间,一点点过去。 堆满大臣和侍卫的大殿里,竟是久久的鸦雀无声,就像这里其实没有半个人。 秋骨寒的毒发反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 莫说脸庞,他连双唇和裸露在龙袍外面的肌肤,都透出青色了,身体也在明显的颤抖。 突然,他一阵剧烈的颤抖,身体竟然倒出了龙椅,眼看就要从台阶上面摔下来。 众人这才控制不住的发出一阵惊呼声。 好在侍卫们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秋骨寒,秋骨寒这才没有栽下来。 然而,坐回龙椅里的秋骨寒已经无法压制蔓延全身的痛苦,身体开始蜷缩成一团,唇里逸出痛苦的呻吟声,跟垂死的病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众臣听着他的呻吟声,无不心惊肉跳:难道新皇真的会死在这里,死在这节骨眼上? 而所有的人,都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新皇死去? “七王爷,”连横终于又说话了,“再过半刻,你就真的死定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要不要让位?” 秋骨寒抱着蜷缩的身体,睁开被汗水淋湿了的眼睛,哆嗦着牙齿道:“不让!你、你死了这条心……” 这会儿,连姬恒都要佩服他了。 都要死了,还是不肯妥协,不愧是个人物。 连横笑了,脸上尽是淡漠:“七王爷不怕死,连某也不怕死,连某就奉陪到底了。” 雾公子急了,抽出剑来,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连横,马上交出解药,否则我就杀了你!” “六王爷尽管杀。”连横摸着怀里正在打盹的秋水清的脑袋,淡笑,“连某早就想去陪太子殿下了。” “你、你你你这个……”雾公子气急败坏,剑刃在他的脖子边上颤抖,就是抹不下去,“你这个混蛋!大皇兄天上有知,一定也不会原谅你!” 连横淡淡道:“哦,这点嘛,待我见到太子殿下后,才能问个清楚。” “你、你你这个、这个……”雾公子简直要气疯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人,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连横让步。 侍卫们也已经团团围上来,将刀尖对准了连横,就等着皇上下令杀人了。 这时,只听得堂上“卜通”好大一声。 雾公子随同众人望过去,皆惊呼出声,脸色全变了。 因为,秋骨寒已经撑不住的从龙椅上掉下来,蜷缩成一团,汗如雨人。 他的脸,已经变成紫灰色了。 唇边,开始渗出血迹。 “小寒——”雾公子丢下宝剑,冲过去,紧紧扶住秋骨寒,“你、你怎么样了?你说、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然而,秋骨寒已经神志不清,更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不断发抖和呻吟。 “小寒——”雾公子从咽喉里发出一声悲鸣,哭出声来,“你不要死……” “他不会死的!”这时,一个清冷冰犀的声音,宛如一枝冰箭,射穿了众人的惊呼与议论,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解药我已经带来了。” 众人顺着这声音,齐齐望过去,瞬间安静下来。 凤惊华来了! 她身穿男装,但并没有刻意打扮成男子,众人一眼就认出是她了。 她领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领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从侧门走进来。 她的腰杆挺得很直,步伐从容而稳健,目视前方,以一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姿态,从侍卫间穿过,走向秋骨寒。 那些侍卫都下意识的往两边让开,给她开出通道。 连所有臣子的心里,要么猛然放松,要么猛然紧张。 ——皇上得救了! 一看到凤惊华,一听到她这么说,所有人便都知道了这一点。 凤惊华不是官员,也没有爵位,然而,她就是有这样的影响力和感染,让所有人相信,只要有她在,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新皇早就说过,凤大小姐救了他,而现在,凤大小姐又要再救新皇一次了。 这个女人……不论众人是爱她敬她还是恨她不屑她,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不可击败的女人。 雾公子看到她,先是一惊,而后一喜,张口就想说什么。 但凤惊华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抬了抬手,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而后侧身,将身后被绑住的男子扯过来,摁在地直,抓起他未被捆住的半只手,命令侍卫:“请大殿里所有的大人出去。” 众臣议论起来,不肯出去,“嗡嗡嗡”的声音就像一群苍蝇围在一起哼哼。 凤惊华才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想:“想救皇上的命,就将他们全轰出去,免得耽误救人。” 侍卫们眼见皇上已经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 还是侍卫的头儿们干脆,率先走过去,拉开大门:“各位大人请出殿,否则耽搁了皇上的病情,小的吃罪不起,你等也吃罪不起。” 他们的心里想,连皇上都听大小姐的,他们这会儿也听大小姐的命令,能出什么问题? 有些老人自恃身份够高,坐着不动,凤惊华不耐烦了,命令自己的侍卫:“将他们丢出去!” 她的侍卫向来只服从她的命令,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抽刀在对方的眼前晃,那些臣子一看,给了凤惊华几个恼怒的眼神,拂袖而出。 他们被赶出去的时候,眼角偷偷瞄往堂上:凤惊华到底要干什么?她要如何救皇上? 他们就只瞄到凤惊华手中拿了一把匕首,往那名被绑缚的男子的手上划去。 这个奇怪而强大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呢? 金鸾殿的大门关上了,将所有的皇室宗亲和朝廷大员挡在外面,大殿里只剩下几名当事人和各自的侍卫。 1058 他死了,对你我都好 凤惊华往被绑男子的手臂划了一刀后,将男子的伤口压在秋骨寒的嘴上,对秋骨寒的侍卫道:“将他的嘴掰开,这人的血里含有解药。” 虽然她的举动实在有些古怪和莫名,但秋骨寒的侍卫打从心里信任她。 听她这么说,他们不敢怠慢,立刻小心的掰开皇上的双唇,让皇上饮下伤口上滴下来的血。 连横看到这一幕,脸色立刻变了。 他放开秋水清,拔刀出鞘,想都不想就朝秋骨寒劈去。 虽然被绑住的那名男子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衣衫不整,鼻青脸肿,还陷入了半昏迷当中,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也让人看不出真容,但他一眼就认出这男子是谁。 这男子的血中,确实含有解药! 他真没想到凤惊华竟然能查到这一点,还出现得这么及时,再这样下去,他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他苦心谋划和隐忍多年,绝不能功亏一篑! 然而,秋骨寒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因为连横之前的狂妄之举,这些侍卫一直都在紧紧的围住他和盯着他,并没有因为凤惊华的出现而忽略了连横这个危险分子。 连横的脸上一现出杀气,这些侍卫的手就握紧了刀柄。 连横一动,他们的刀尖就已经齐刷刷的挡在了连横的面前。 连横的手下一看这情形,也迅速拔刀出鞘,围在连横的身后。 双方俱是杀气四溢,火力全开,眼看就要杀上了。 这时,凤惊华的声音又冷冷的传来:“连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若敢动手,我虽然杀不得你的小主子,但绝对有办法让你的小主子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尚国的土地一步。你要赌吗?” 她完全不想管这趟混水。 但是,秋骨寒终究是为了救她而服毒,并被连横捏住性命,她对此负有责任。 因此,她必须要救秋骨寒,还了这个大人情。 连横盯着她,眼里透着怒火:“凤惊华,你这样救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死了对你更有好处,不是吗?” 原来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偏偏凤惊华这个死女人又出来搅局! 他真没想到,他会像秋夜弦和巴信一样,很可能就栽在她的手里。 明明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凤惊华已经将“解药”的手丢给秋骨寒的侍卫喂服,自己则站在一边,冷眼盯着他:“连横,你逼他服毒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会知情且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吗?” 连横道:“没有想过!我认为你应该乐见其成!” 凤惊华道:“如果他不是为了救我而服下你的毒药,我绝对不会过问!但他是为我受这份罪,我必须承担责任,就这么简单!” 连横:“……” 半晌,他才悻悻的道:“凤惊华,你可知道现在可是杀了他的唯一机会?你可又知道你现在救了他,会有什么结果?” 这小子对她可是势在必得,她会不知道? 还是真的不在意? 还是她也有此意? “那你可又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凤惊华不为所动,“你想得很美,但一定不会如愿。” 就凭连横现在的势力,还不足以保得住一个八九岁的小皇帝。 而这样的小孩子若真的当了皇帝,一定会引发更多的争斗,造成更大的内耗。 她佩服连横对秋月明的忠诚,但绝对不认同他的做法。 “很好。”连横冷笑,“既然你非要坏我的好事,那我们就一起下火坑吧。有你陪着,我下了地狱也不冤。” 她救了秋骨寒,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他呢,自然会因为弑君而带着手下一起送命,真是白白便宜了秋骨寒。 “只要你收手,就不会下火坑。”凤惊华平静的道,“我救了他,自然就有资格要他放了你。” 连横与她亦敌亦友,帮过她大忙,也害她不轻,但算起来,她仍然欠连横的人情。 特别是在这场战争中,如果没有连横的人护着她的父母,她还真不放心冲到战争的第一线。 有恩必报,欠人情必还,这是她的人生准则,永不更改。 “你想太多了。”连横冷笑,“我连横还不需要你来救命。” “你当然不需要。”凤惊华淡淡的道,“你确是条汉子,从来都不怕死的,但是,拉上这么多手下陪你一起死,你不觉得对不起他们吗?还有,你若是死了,谁来保护你的小主子?换个说法,你放心得下你的小主子吗?” 雾公子下意识的就道:“我会保护清儿……” “我相信你。”凤惊华打断他的话,却还是盯着连横,“但你相信吗?你相信没有了你,你的小主子也能活得很好吗?也能平安的长大,成亲生子,开枝散叶,安逸一生吗?” 连横:“……” 他确实不相信。 皇家的人,权力至上,谁会真心对小殿下说? 准确的说,一旦有了利益冲突或内部争斗,谁愿意赔上一切去护小殿下? 鹤亲王还能活几年? 秋雾轻自己就是个脑子简单的,能斗得过皇室和朝堂的那些老狐狸? 还有,秋夜弦的儿子会长大,秋骨寒以后也会有儿子,到时,这些人可又会容得下小殿下? 想到这些,他一时间又气又怒,真想把所有的潜在威胁者全杀了,为小殿下的平安人生铺平道路。 凤惊华见他一会儿不说话,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淡淡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若是想白白送死,请自便。” 说罢她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盯着秋骨寒的毒情。 雾公子犹豫了一下,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问:“喝这人的血,真的有用吗?” 在看到秋骨寒毒发而连横拒绝交出解药后,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凤惊华。 他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凤惊华有可能解决得了这个难题。 所以,他立刻冲出去,在受邀前来观看登基大典的贵族中找到了女扮男装的凤惊华,跟她说明了情况。 凤惊华听后二话不说,就带着一批人冲出皇宫,说是找解药去了。 他想跟去,但又放心不下秋骨寒,只得又跑回来。 他没想到,凤惊华带回来的竟然是一个人,而所谓的解药,居然是那个人身上的血。 1059 饮血解毒 “应该有用。”凤惊华淡淡的道,“看连横的反应就知道了。” 雾公子擦了一把大汗,吐气:“这人是什么人?为何他的血就是解药?” 凤惊华喝茶:“这事说起来很复杂,还是别说吧,总之,这人的血若是无效,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雾公子双手合十,做了一个“菩萨保佑”的手势。 两人的面前,半昏迷中的秋骨寒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断吮吸着那只手臂上的血。 手臂上的血流得可不少,一半到了秋骨寒的嘴里,一半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洼。 手臂的主人似乎有些撑不住了,脸色越来越白,但秋骨寒的脸色并没有明显变化。 众侍卫都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皇上得喝多少人血才能解得了这毒啊? 再说了,这“解药”失血那么多,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连横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他的心里在天人交战。 打,还是不打? 坚持,还是放弃? 他不畏死,只是,他的死真能达到效果吗? 如果他就这样带着这么多追随他多年的手下去死,小殿下没有了他的保护,以后真的能安枕无忧吗? 皇室无情,朝堂无情,年幼又天真的小殿下,要如何在这般复杂的环境下好好的活下去? 还有,他要看着他得力的部下和伙伴就这样流血过多而死吗? 当被缚男子因为失血太多而彻底失去意识,甚至坐都坐不住了,身体歪向一边时,连横终于忍不住了,大喝出声:“放开他,我给你们解药。” 凤惊华的唇边泛起了然的淡笑,对秋骨寒身边的侍卫道:“放开伤者,给他疗伤。” 那些侍卫对“饮血解毒”的做法很是担忧,听了她的话,立刻将伤者拉开,分头给皇上清洗嘴部和给伤者包扎伤口。 凤惊华站起来,走到连横面前,微笑:“连横,恭喜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连横冷笑:“但愿你不要后悔。” 凤惊华淡淡道:“我日后若是后悔,再弥补过来就是。” 连横冷哼,转头对一名亲信道:“去把解药拿来。” 亲信“是”了一声,收刀回鞘,转身往侧门外边走。 凤惊华也看向秋骨寒的侍卫们:“收刀,让他走。” 连横的亲信刚跑出侧门一会儿,就又跑回来了,将一瓶药交给连横。 原来,连横没敢把解药放在自己和自己人的身上,但为了备用,就将解药埋在外面的花地里。 连横接过瓶子,拔下瓶塞,往手心里倒药。 凤惊华冷冷的道:“连横,你若是聪明,就彻底解了他的毒,否则,连我也保不住你了。” 秋骨寒现在已经贵为皇帝,有哪个皇帝能容忍别人利用毒药控制自己? 何况秋骨寒从来就不是甘心让人摆布的主儿。 连横若是还想控制秋骨寒,秋骨寒就算表面服从,背地里还不知会干出什么来。 而且,连横将秋水清放出来,也就是将自己的弱点曝光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连横本来只往手心里倒了一枚药丸,听到她的话后,他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恶狠狠的盯了凤惊华一眼,道:“凤惊华,我和小殿下若是有事,你们凤家也别想安生。” 他知道他今日所为是一个天大的冒险与赌注。 他带了几乎所有的手下过来——只是“几乎”,并非全部。 他还有手下秘密潜伏在皇宫里和京城里,他或小殿下若是有事,他剩下的人就算动不了秋骨寒,也还是有本事慢慢的报复凤家。 “皇上没事,你们自然也就没事。”凤惊华的目光,坚如磐石,“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连横冷哼着,把手心里的那枚解药塞回瓶子里,然后把瓶子丢给凤惊华:“把这瓶药全服下去,这毒就彻底解了。” 凤惊华用审视的目光盯了他几眼后,把解药交给雾公子:“倒水,让皇上全喝了。” 雾公子有些犹豫:“是不是先让人验验?” “不用。”凤惊华淡淡道,“这药若是有问题,我立刻将连横杀了,再将他的小主人送到西方蛮夷之地。” 秋骨寒都已经这样了,不管这瓶药是不是真正的解药,秋骨寒的状况不会再差了。 再说,连横若是还想杀了秋骨寒,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雾公子又想了想,决定相信她。 而后,他让人端了温水和杯子过来,将瓶子里的药全用水和了,慢慢喂给秋骨寒。 大概是“血药”起了点作用,秋骨寒脸上的紫灰之色变淡了,唇角也不吐血了。 一大杯颜色血黑、气味也很奇怪的药水喝下去后,秋骨寒大概知道自己已经服了解药,身体一个松懈,就晕了过去。 雾公子很是担忧的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好,脉搏相当平稳。 他扶秋骨寒起来,让秋骨寒靠坐在龙椅里,耐心的等着秋骨寒醒过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外头的臣民们已经在冷风中等了很久很久。 大殿里,又恢复了死寂。 没有人知道皇上何时苏醒。 也没有人能决定还要不要继续举行登基大典。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期间只有秋水清睡醒了,嚷嚷着饿了,凤惊华便让人端了点心进来给他先吃着。 而大殿外面,已经传来议论声。 出席登基大典的王公贵族和朝廷大臣们多多少少都看出了事情不对劲,又等得太久,难免会生出许多猜测来。 连鹤亲王都忍不住,亲自进来问个究竟了。 大殿里,气氛也不太好了。 如果皇上一直醒不过来,这登基大典是不是就这样一直摆着? 他们是不是也就这样一直等着? 已经是秋冬之交了,天色暗得快,再这样拖下去,这登基大典要么就临时取消,要么就只能在晚上进行了。 不管哪一种可能,都很不吉利。 雾公子也受不了这气氛了,走到凤惊华身边:“要不要先取消登基大典?” 凤惊华很平静:“不要,等皇上醒过来再说。” 她也不想在这里等,但是,如果今天不把这事给办了,她下次大概还得再参加一次。 她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原本已经动摇的众人看她还是这么从容和平静,心情又慢慢的稳定下来。 凤大小姐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了。 当微热的阳光隐到云后,天色有点昏暗时,终于有侍卫激动的叫了出来:“皇上醒了——皇上醒来——” 1060 皇上万岁万万岁 众人立刻就像服了灵丹妙药一般,瞬间从疲惫与困倦中惊醒过来,齐刷刷的看向前上方。 龙椅里,秋骨寒缓缓的睁开眼睛,虚弱的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侍卫道:“皇上,现在是申时过半。” 秋骨寒缓缓的道:“大典可、可还在准备着?” 侍卫道:“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醒来。” 秋骨寒微微摆手:“拿些吃的给朕,再传令下去,一刻钟后正式举行登基大典。” 他现在很虚弱,声音如丝,但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登基大典完成,一定要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帝王。 雾公子早就让人熬好了药粥,他一开口,侍卫立刻将药粥端上来。 秋骨寒喝了足足一大碗后,恢复了两三分力气,总算能勉强行走了。 他站起来,一边微微的活动手脚,一边下令:“开始吧。” 雾公子扶着他往大殿门口走去。 凤惊华站起来,冲他行了一个小礼,道:“皇上,臣女有一个请求,还请皇上应允。” 秋骨寒青着白脸,微笑:“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都答应。” 凤惊华道:“臣女请皇上赦免连横及其手下的罪过,并且论功行赏,就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 她的要求,其实算是很过分了。 连横当众逼宫和试图弑君,就算不诛九族,也该永无翻身之日,但她还想让连横获得封赏,可谓古今未闻。 但秋骨寒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可以。朕明日就下旨,封秋水清为安亲王,封连横为安义候。至于今日之事,只要安义侯日后不再行谋反和弑君之事,朕定当不曾发生过。” 凤惊华这才抱了抱拳:“臣女谢皇上隆恩。” 秋骨寒又微微笑了一笑,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慢慢往大殿外走去。 经过还在吃点心的秋水清的身边时,他摸了摸秋水清的脑袋,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芥蒂。 金鸾殿的大门打开了,洪亮悠长的声音响彻殿前广场:“皇上驾到——” 而后,等待太久的臣子们和侍卫们齐齐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整个天地似乎都在响彻着这句话。 大殿里,凤惊华和连横等人却没有出去,也没有跪下,只是互视。 凤惊华道:“连横,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清,以后各不相欠。如今江山易主,请你好自为之,切勿再惹事端。” 如果连横日后还敢蔑视皇权,跟新皇对着干,那么,将没有人能救得了连横。 无论如何,她都敬连横是条汉子和人才,若是因为徒劳之事而白白赔上性命,她会觉得有几分可惜。 “咱们确实互不相欠,所以我不会谢你。”连横淡笑,“不过,说到好自为之,应该是我劝你才对。” 凤惊华大概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但她没有兴趣去思考和谈论那个话题。 在她看来,连横所指不过是所有人想多了。 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淡淡道:“既然事情办完了,我就回去了,各位再见。” 说罢她转身就往侧门走。 雾公子小步跟在她后面:“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小寒,呃,皇上结束登基大典后还要宴请众臣,应该也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还是留下来……” “我没兴趣。”凤惊华打断他的话,“我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全做了,以后,我不想再踏进皇宫半步。” 她以后只想和家人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弥补前生的遗憾。 至于这个皇宫,是天底下最强的是非之地,最好永远的从她的人生中剥去。 雾公子无语片刻后,又道:“那个药人呢?又该怎么处置?” 凤惊华道:“连横自会带他离开,你不必再管这事。” 雾公子道:“有侍卫认出来了,那人是神武营的一名营长,名为方白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连横的心腹了,就这样放他回军营?” 他不好杀戮和争斗,他也乐见皇上对连横等人网开一面,但他可不能就此当这些试图弑君者不存在。 凤惊华似笑非笑:“皇上不是早就说过,待他成帝之时,必让你掌管兵权吗?你若是担心他再犯事,到时再收拾他便是,何必急于一时?” 雾公子:“……” 凤惊华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有你这样的兄弟,是皇上的运气,我祝你好运。” 雾公子也笑了笑:“皇上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才是皇上最大的运气,我希望你与皇上能成好事……哎哟!” 他拧着眉头叫了一声。 好疼! 凤惊华竟然掐他的肩膀,掐得还很痛。 凤惊华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请王爷切勿胡乱开口,否则臣女就要记恨了。” 雾公子有点委屈:“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皇上对她的心意,她真不明白? 她还能逃避不成? 凤惊华却已经黑着脸,转身就走,走得很快,迅速甩掉了他。 不过,她虽然走远了,但连横却又带着秋水清和手下跟了上来,因为,他也要现在出宫。 凤惊华被他和雾公子的话中话惹得很不高兴了,当他不存在,扫都不扫他一眼。 连横却走到她身边,冷冷的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凤惊华目视前方:“什么什么时候开始?” “不要装傻。”连横狠狠的道,“你们如何知道解药的来历,又是什么时候盯上方白的。” 他的独门毒药可是他最强大的秘密武器,这个秘密一旦不再成为秘密,他就少了一个杀手锏,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杀手锏了,心里委实不甘心。 他若是早些察觉凤惊华等人已经知道了这种毒药的秘密,一定会把方白藏起来,绝对不会给他们逆转局势的机会。 可恨的是,他居然被他们给彻底蒙里鼓里,导致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还差点赔上自己的全部。 凤惊华这才看向他:“在瑶京的时候,我毒发,差点身亡,巴信找了御医给我解毒,我就此听说了这种毒药的来历。” 连横抽了抽嘴角:“……” 凤惊华道:“不过,你没过多久就找到我,给我彻底解毒,我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我知道你给我彻底解毒的条件就是让现在的皇上服下同样的毒药时,我便决定,无论如何都一定解了皇上的毒,不让任何人替我背负这样的折磨。于是,我才想起了在瑶京听到的这个传闻。” 1061 新皇上任,三把大火 连横继续:“……” 凤惊华道:“我坚信,毒人和药人只有从小慢慢的服毒和服药,而且相依相存,才能逐渐培养出可以抗毒和耐药的体质。根据种种细微的线索,我想你应该就是毒人,那么,药人只能是从小或者长年与你一起生活、感情又与你极好之人。” 她笑了:“那么,这个药人是谁呢?在追随秋月明之前,据说你一直生活在大森林里,与野兽为伍,算是独来独往。但是,你追随秋月明之后,身边却很快出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那个人就是方白。方白跟随你的时间最长,最得你的信任,对你也是绝对服从。我就怀疑了,方白就是药人。” 如果她没有分析错,连横的母亲就是巴毒那名出身奴隶的“镜妃”,镜妃为了争宠,将孩子都研制成“毒人”,但只有连横活了下来。 为了确保“毒人”能够活下去,也为了配制相应的“解药”,镜妃应该会选择一个孩子,让其慢慢的服食各种药材。 注定成为“药人”的孩子应该与“毒人”一起生活,一起成长,感情自然要好——也必须要好,否则“毒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后来,大概是镜妃争宠失败,带着孩子逃走,再后来,镜妃死了,孩子便成了森林里野兽一般的野孩子。 再后来,这个“毒人”被秋月明在打猎时发现,带回来悉心栽培,最终成了他的心腹侍卫和一名悍将。 而“毒人”和“药人”也团聚了,共谋大事。 ——这就是她的推测,不管其中有多少符合事实或不符合事实,结果应该都没有大差。 “为此,”她道,“我在皇上的支持下,暗中对方白进行了非常详细的调查。说实在话,方白的来历比你还神秘,我耗费了不少时间与人手,都没查出方白的籍贯、出身、经历等,就知道他是一名孤儿,从小流浪,无亲无故,最后被你收留,为你卖命,除了你,大概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既然如此,”连横终于道,“你如何确定他就是解药?” “很简单,拿到他的血,请名医来验。”凤惊华道,“调查收效甚微,我又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就此作罢,而后想到了验血的办法。方白在禁军里苦心经营几年,终于得以慢慢的往上爬,而我在禁军里也有很多人脉,总有机会弄到他的血。” “只不过,得手的时间拖了很久。”她叹气,“方白是个人才,谨慎,机敏,圆滑,我谋划许久,却迟迟弄不到他的血。直到前阵子的战乱,他受了重伤,我的人才从他身上取到了足够的血。我请人检验这些血,发现这血里含有大量的药物,堪称药血。” 她顿了顿:“不仅如此,我还趁机弄到了你的其他几名心腹的血并加以检验,但只有方白的血不同。所以,我确定方白就是药人。” 连横又是无语片刻后,才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些为他解毒?”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一来他很忙,二来我并不急,三来……” 她盯着连横,玩味的道:“这血,不是这么好用的吧?” 连横冷哼,不说话。 凤惊华停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和方白的血液里分别含有大量的毒素和药物,但你们的血若是能直接当成毒药和解药使用,那你岂不是靠着一身的血液就能杀任何人于无形,或者可以相当轻易的控制任何人?何必需要招兵买马,奔波作战,不断赔上自己人的性命?” 连横不吭声。 凤惊华笑:“我想,你的独门毒药和独门解药应该都需要从血液里提炼吧?而且,应该需要大量的血液才能提炼出有限的毒药与解药,因此,你才口口声声说你的毒药很稀罕,你的解药也很稀罕。” 连横的表情,只有“无言反驳”。 凤惊华知道自己的分析都对了,又道:“我不知道如何从方白的血液里提炼解药,也不知道要喝多少方白的血才能解得了毒,所以这事不好操办。再说了,在这关头,我也不便从方白的身上获取大量血液,否则定会打草惊蛇或引发内哄。因此这事就只能先放着。” 说着,她叹气:“我知道你迟早会拿毒药的事情对付皇上,只是没想到你会选今天动手。我在无奈之下,只得赶紧去军营找到白方,将他打得半晕后带了过去,直接拿他的血给皇上服食,也算是豪赌一把。” 她又笑起来:“还好,我又赌赢了。” 连横这才叹气:“虽然是赌,但你的脑子与手段,实在不差,我输给你,也不算冤。” 就像凤惊华说的一样,他和方白的血虽然可以提炼出厉害的毒药和相应的解药,但那需要大量的血液才能提炼出可以毒死人和救活人的药量来。 那么,要多少血才能提炼出一枚毒药?答案是,一小盆那么多,而且必须是新鲜的、刚流出的血液。 提炼解药也是如此。 一个人一口气流了一小盆血液后,会有什么结果? 强壮如他,也要休息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而以他的身份与处境,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有时间休养上好几个月? 再说了,如果他久不久都要流这么多血,身体一定会彻底垮掉。 因此,他大概几年才能提炼一枚毒药,而白方需要付出的血液更多,需要休养的时间也更多,因此,白方干的一般都是脑力活,以此保护身体。 “连横,现在的结果,于你和安亲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凤惊华意味深长,“你是个人才,安亲王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不要将你们的人生给折了。” 连横苦笑:“若是别人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不服,但你的话,不重视大概不行。”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宫门。 凤惊华走到自己的马边,道:“路走完了,天也暗了,话也说完了,告辞。” 她翻身上马,疾弛离开。 她想,她以后应该不会再踏进这个皇宫,她的人生也该就此平静的。 但是,谁知道呢? 次日,尚明宗下旨大赦天下,废除奴隶制度,并削减百姓赋税,一时间百姓们奔走相告,无不欢欣鼓舞。 同时,尚明宗封秋水清为安亲王,封连横为安义侯,封秋雾轻为禁军统帅。 如果以上封赐还算在世人的意料之中,但接下来的封赐,就令世人震惊了。 登基后的第三天,尚明宗封凤若星为南疆大元帅,掌管南疆约莫二十万的兵权,并允许凤若星自由在京城、南疆两地居住和行动,其对凤家、凤若生的宠信,可见一斑。 消息传来,凤家皆惊,京城皆惊。 然而,凤惊华还没有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尚明宗又做了一件轰动世人、比以上封赏更令世人风中凌乱的事情来。 1062 十里红妆 凤惊华永远会记得那一天。 凤家上下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全天洲的人也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是尚明宗永明元年十月十九日,尚明宗登基的第九天,宜出行、宜嫁娶的好日子。 那一天,已经持续多日的阴冷天气终于结束,一大清早就晨光普照,大地温暖得不像即将进入冬季。 阳光铺满整个皇宫的时候,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一名年轻俊美的男子身着金色长衫,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徐徐踏出皇宫。 那一瞬间,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被他吸引,统统汇聚在他的身上,他披着那一身耀眼而不刺眼的光芒,宛如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主角,从皇宫前面的朱雀大街穿行而过,令整条大街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而他的身后,是长长的队伍和一车车的箱笼。 队伍长到望不到尽头。 而那些不知盛了多少贵重华美之物的箱笼,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停下手头上的活儿,站在大街两边,驻足观望。 所有听到这一幕的人,也都闻讯赶来,分立街道两边,驻足观望。 朱雀大街迅速空出一条笔直宽敞的道路来,又慢慢被这支走出皇宫的队伍占满。 所有人都在紧紧的盯着这支队伍,尤其是紧盯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梦幻的俊美男子,用梦幻般的眼神看着他,用梦幻般的声音议论他。 然而,没有人敢靠近他。 ——因为,他就是当今天子秋骨寒。 他容颜之美,举城皆知,然而,传说中的美貌比不上亲眼所见的美貌来得震憾。 他若是愿意,大概也能用美貌征服这个世界,但一定没有人能用美貌吸引他和征服他。 面对夹道观望,宛如潮水般涌来的百姓,他面容沉静,举止从容,目视前方,就像所有人皆不存在。 并非他目中无人——即使他有这个资本,只是他的心里现在只装着一个人。 就是这个人,指引着他前进——不管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坦途平道,他都义无反顾的前行。 好不容易才勉强满足眼睛对于美色的需求后,夹道百姓才把目光从皇上的身上,移到皇上身后的队伍上。 细看之下,所有人都惊到了。 那些马车和箱笼都披覆红绸,所有的车夫、侍卫和太监、宫女们也穿着一新,还都是或深或浅的红衣,无处不透着强烈的喜庆之色,这分明就是、就是要办喜事的标志啊。 皇上要、要办什么喜事? 随着这支长长的、看不到头的队伍徐徐前进,越来越来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围涌过来,以里三层外三层、连水都流不进去的密度,从两边包抄几乎贯穿了整个京城的朱雀大街,并且跟随着这支队伍慢慢前进。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又要做什么? 没过多久,见多识广、酷爱八卦的百姓们就隐隐看出来了。 皇上这是要去凤府吧? 看,皇上走到朱雀大街中后段后,突然往左一拐,进了落月巷,那分明就是前往凤府的最好走的一条路线。 夹道观望的百姓们更轰动了,更激动了,议论得更起劲了。 皇上该不会是……上凤府求亲去了吧? 这个猜测一传出来,几乎所有人都点头,但同时都不敢相信。 堂堂的帝王,哪有亲自上门求亲的? 从古到今,帝王娶妻纳妾,都是直接下旨或下令,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时间一到就进宫,哪有帝王亲自带着聘礼,前往女方家里求亲的? 新皇会开这个先例吗? 众人先是摇头,觉得不可能,而后又不断点头,觉得很有可能。 因为,凤大小姐实在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子,据说连皇室的帐都不买,也没听说过她有入宫为妃的意思,如果新皇只是下一道圣旨或命令什么的,凤大小姐未必理会。 所以说,新皇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亲自上门求亲,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新皇的排场和阵势是不是太大了? 队伍都走出皇宫这么久了,一车车的礼品还是看不到头。 细看下来,这支队伍几乎占据了整条朱雀大街,目测总有十几里那么长。 “十里红妆”这词在市井的情爱故事里出现得不少,但在现实中,却还是百姓们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十里红妆——当然,绝对不止十里! 百姓们无不大开眼界,啧啧稀奇。 假如皇上真的是求亲去了,那还真是旷世奇闻,堪称传世美谈。 那么,皇上到底是不是去凤府求亲去了呢? 全城皆在关注,皆欲知晓。 当皇上终于出现在凤府前面的街道上时,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 ——皇上真的真的,亲自带着十里红妆,前去凤府求亲,不不不不,应该说是定亲去了! 皇上哪里用得着求亲? 皇上要娶谁,谁不得乖乖嫁过去? 再说新皇那般年轻,那般俊美,那般高贵,那般有诚意,凤大小姐能得到皇上的这等恩宠,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她还不得顺势而下,千欢万喜的嫁了? 所以说,皇上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满足凤大小姐的自尊心,毕竟,凤大小姐的孤傲与刚强可是世人皆知。 哎哎哎,真没想到啊,凤大小姐与尚神帝的婚事没成,与狩王的婚事也没成,年纪也都二十好几了,都成老姑娘了,居然还能嫁给这般年轻俊美的新皇,真是奇迹啊! ——至少,全京城的人都这么想。 ——除了凤惊华。 事实上,当消息传进凤惊华的耳朵里时,凤惊华的脸色就变了。 变得非常难看。 她二话不说,拎起斗篷就往外面走。 胡儿赶紧问:“小姐您要去哪里?” 皇上正往凤府赶来,看那阵势,与小姐无关才怪了。 所以说,小姐这时候应该好好打扮,准备接驾才是。 凤惊华大步不停,声音冷冷的:“我要出门一趟,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谁都不许跟着,谁都不许找我。” 她不管秋骨寒是不是来凤家,也不管秋骨寒要做什么,她都不想见秋骨寒,也不想跟他再有什么关系。 她受够了皇室的纷争与虚伪,也饱尝折磨与痛苦,她只想远离是非之事、是非之人。 “小姐——”胡儿急得冲到她面前,张臂拦住,“您现在不能离开啊,皇上就要到了,您不在的话,恐怕连老爷和少爷也处理不了!” 年轻痴情的新皇亲自带着十几里的聘礼上门求亲,这是何等的、前所未有的荣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绝对不能让小姐离开! 1063 狩王回来了 凤惊华沉着脸,口气冰冷:“怎么,凭你也敢拦我?” 胡儿咬牙:“为了小姐,胡儿非拦不可。” 像小姐这样的女子,非得不同寻常的优秀男子方可匹配。 而这世间,懂得欣赏小姐,并愿意迎娶小姐和真心对待小姐的优秀男子,一定不多。 小姐似乎已经绝情断爱,年纪又慢慢的大了,世人对她的争议也极多,如果小姐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也许都不会再遇到合适的男子了。 她不能看着小姐一意孤行,将青春时光都慢慢消耗了去。 凤惊华冷笑两声,伸手一拨,就将她拨到一边:“滚。” 而后就大步出去。 胡儿差点跌倒在地,赶紧扶住门框,高声叫道:“来人,小姐想跑……” 咚! 凤惊华朝她颈侧一敲,就将敲晕过去,而后走进院子,翻墙出去。 接着又翻墙离开凤府,独自往京城的另一端走去。 她没有什么目的,只想走得远远的,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与议论彻底隔绝开来。 后巷空荡荡的,只有萧瑟的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不断从眼前拂过。 所有的人,一定都涌去前街看皇上和所谓的十里红妆了。 大概没有人会在乎她这个很可能是当事人的人怎么想。 她挑着与家里相反的方向走,然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有人往家里的方向赶去,也都听到无数的人在议论皇上和礼品车队的事情,令她烦不胜烦。 她干脆找了两团棉花塞进耳里,耳不听为净。 然后又找了一间偏僻的小客栈,紧闭了门窗,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发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她只想这些烦人的事情都快过去,还她清静。 她不知道,就在她刚刚钻进这间客栈的时候,京城又发生了一件与她相关的、极其轰动的大事情,她若是知道这件事情,只怕也坐不住了。 ——这件事情就是,狩王不仅带兵回到了京城,还在路口被皇上那支拖得长长的队伍给挡住了道路! 原本,狩王带兵回京是件大事,只是全京城还沉浸在新皇上任三把火所带来的震撼与激动中,尤其是今天皇上似乎要亲自去凤家订亲的事情,更加吸引了全城的注意力,加上狩王一行极为低调,一万大军分批返回,不露武装,不打旗号,这消息就没有大范围传开来。 因此,当狩王一骑当先,带着数百名亲信从西城门踏进来时,才被京城百姓给注意到了。 而后,这些率先看到狩王的百姓疯狂的将这消息散播了出去。 狩王与凤大小姐的情事,可是全城皆知啊,在新皇亲自去凤府订亲或求亲的节骨眼上,狩王就这样回到了京里,这出戏……更热闹了。 更令人在意的是,依照皇室队伍和狩王队伍的速度,双方很可能会在朱雀大街与朝阳大街的交汇处撞上,那种场景……只是想想就令人紧张和兴奋。 所以,无数的百姓开始围观和跟在狩王的队伍后面,想亲眼看看两支队伍会不会撞上,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阴九杀注意到了京城的奇怪氛围,但他并不在意。 现在的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心如止水。 在平静到即使投入巨石也不会引发任何痕迹的心里,若是还能泛起一丝波澜的话,那就是他只挂念着他的姐姐。 他此去莽山的半年里,京里经常来信,告知他姐姐的病情。 病弱、体虚者最忌严寒,因为时值春夏的缘故,这半年里,姐姐的身体居然好转了一些。 加上他远离京城,避开京城的兵变与战乱,姐姐不再那么忧虑他的安危,情绪与精神也好转了许多,如此一来,姐姐的病情就有了起色。 因为这个缘故,原本可以早些回京的他,故意放缓行程,直到现在才回来。 他骑在枣红色的战马之色,一张脸都包裹在灰色的披风里,只露出一双宛如画师精工细作画出来的、虽然好看却没有什么灵魂的眼睛。 眼睑微抬,目光上移,看向天空。 又快到冬天了。 天气已经相当寒凉,再过不久,就要转入寒冬。 姐姐的身体,可还受得住? 虽然新皇上任,目前看来似乎比秋夜弦对阴家友好一些,然而,帝王之家,又可真的能容得下兵权在握的大将?他又真的能避开残酷的权力之争?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但姐姐会在意。 只要他一日不能确保过上平安的日子,姐姐就会一直担心下去。 他这次回来,姐姐只怕又要开始忧虑重重了。 想到这些,他原本就灰暗的眼眸,更是变成了深灰之色。 突然,前面又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原本围拥在前方的、密密匝匝的人群突然两散开来,迅速开辟出一条可以让他通过的通道。 而人群散开之后,他看到前面有一支红色的车队经过。 他一看就知道,那是皇宫的人以及皇室的车队。 那一辆辆精致的马车上,不知堆了多少东西,全用红绸布盖着,处处透着一种喜气。 他继续骑马前进,停在路口,静静的等待这支红色的车队经过。 他很平静,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法平静了。 他身后的将士在议论,四周的百姓在议论,连护送车队前进的大内侍卫与宫人们都忍不住看向他,脸上的表情……什么都有。 京城的气氛太古怪,这些人的眼神也太古怪,阴九杀的亲兵忍不住了,跳下马来,大踏步往路边跑去,问几个看起来还有点胆气的路人:“这前面发生了什么事?那车队是干什么的?” 那几名围观者出身富贵之家,见过世面,这会儿听了他的话,并不怯弱和畏惧,小声告诉他:“这位官爷,这是皇上带去凤府……带去凤府……呃,小的也不知道皇上要去凤府做什么,只知道皇上带着这长长的车队往凤府去了。” 亲兵惊讶:“你可确定?” 围观者道:“这事全城都知道了,这会儿都赶来看热闹呢。” 亲兵:“……” 虽然他们远离京城好几个月,但这一路回京,他们也在关注京城局势,怎么就没有听说新皇要搞这一出呢? 事实上,皇上搞的这一出原本就很突然,事先根本没人知道消息,他们不知道也正常。 亲兵还想再问点什么,而其他百姓已经忍不住先出声了:“听说皇上是去凤府求亲去了,这些礼物,全都是聘礼哪……” 1064 皇上说,非你不娶 不管是出于看热闹的心理还是出于同情狩王的心理,这么多百姓在场,总有人憋不住的。 这样的内情一曝出来,所有人更是盯紧了狩王,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阴九杀没有任何反应。 他还是静静的坐在马背上,像一座雕像,任世人观望,任风吹风止,任流言过耳,他无动于衷。 将士们却很有反应,一边露出种种复杂的表情,一边低声说话。 在他们看来,他们完美强大的将军之所以这把年纪了尚未娶亲生子,就是为了凤大小姐的缘故。 而京城局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但将军刚刚回京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运气太差了。 “王爷……”亲兵翻身上马,对阴九杀道,“咱们是不是换条路走?” 如果王爷是因为自身的名望与风采而被人围观,他们也都习惯了,但眼下,感觉王爷是因为与皇上、凤大小姐的感情纠葛而被围观,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不必。”阴九杀淡淡的道。 他的耳朵很灵,已经把众人的对话和议论都听了进去。 他也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他不在意。 亲兵们见他这么淡定,便都不吭声了。 终于,足足过了半柱香时间后,皇宫的车队终于过去了,阴九杀这才策马,往军营的方向驰去。 在路上也好,回到军营后也罢,他都没有提及皇上向凤府求亲的事情,只是投入到军务之中。 因为上个月的那场兵变与战乱,禁军元气大伤,内斗严重,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在其位,谋其政,他该做的事情,一定会负责。 而狩王回京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包括凤府。 凤府里外的议论更多。 但是,没有人知道皇上怎么想,凤家和凤大小姐又怎么想。 众人知道的只是,皇上抵达凤府的时候,凤大小姐正好不在家中,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而凤翔空、凤若星以及久不露面的凤夫人都领着所有下人,前往大门接驾。 再然后,皇上跟着凤翔空一家人进了凤府。 再然后,皇宫的车队将一箱箱、一车车的礼物搬进凤府,凤府根本无法拒绝。 密密匝匝的围观者,将凤府前面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前面的人不断往后面传播最新消息,但所谓的最新消息,不过就是皇室车队不断往凤府搬东西、很久都没有搬完、凤府似乎都没有地方放了等等。 至于皇上和凤翔空等人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无人知晓,连凤府的下人都不知道。 凤府的下人过后只是透露出一条消息,皇上进了门后就与老爷、夫人、少爷关在屋子里密谈,谈了很久,连下人都没能端个茶进去,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只是期间,少爷曾经开了个门,吩咐下人准备饭菜,说是皇上要在家里用膳。 下午的时候,皇上与凤家人终于谈完,又一起用过膳后,方才离开凤府,回宫去了。 据一些人好不容易才从凤家下人嘴里撬来的小道消息说,凤翔空一家迎驾的时候脸色很凝重,并没有“喜事上门”的得色与喜事。 凤家人与皇上一起用膳时也没有谈及任何与亲事有关的话题,聊的都是些家常话或南疆的事情。 而皇上离开以后,凤翔空下令所有人不得提及、议论、散播今天的事情,否则驱逐出府,永不录用。 再然后,凤家人的心情都相当严肃,虽然闭口不提今天的事情,却也是人人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可以看出皇上果然与凤家人讨论了一些很严肃的事情,而凤家人应该是感到相当棘手。 还有一个消息就是,大小姐这天都没有出现,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更加无人知晓她是什么态度。 京城上下只是想,如果皇上真是去下聘的,大小姐一定在偷着乐了。 凤惊华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也没有去听这件事,但她心里隐隐明白,众人的猜测八成是真的。 她心里有着愤怒,又有些委屈,还有些无奈。 她想在外头躲几天,直到风声过了再说,或者甚至干脆离开京城,直到她被世人遗忘为止。 然而,夜色变得浓黑,且全城陷入死寂时,她还是悄然从窗口跃出去,用披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朝家里的方向行去。 她舍不得离开家里。 舍不得不与曾经永远失去的父亲、母亲、哥哥一起生活。 她已经奔波和飘泊太久。任她如何的独来独往和享受自由,她也已经不能忍受孤身一人的生活。 一切皆由她而起,她更不能让最重要的家人去面对这些事情。 夜很深了,凤府也已经陷入睡眠,但凤惊华的院子还是灯火明亮。 凤翔空和凤若星一直等在屋里。 等着凤惊华回来。 当房门“吱呀”被推开,只露出一张脸的凤惊华出现在门口时,凤翔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华儿,你终于回来了。”凤翔空道,“你这般不声不响的出门,父亲也会担心你。” 是啊,她终于是自己的女儿。 不论她如何出色和强大,他也还是会担心她。 “抱歉,让父亲和哥哥担心了。”凤惊华冲父亲和哥哥颌首,低声道,“我没事,只是出去转转而已。” “我知道你的心思。”凤翔空道,“但是,这事避不掉。” “我知道。”凤惊华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全城都在议论,她也心里有数,但她还是需要一个准信。 凤翔空道:“皇上来向你求亲,而且说要非你不娶,前庭那些山一样的礼物,就是他的第一批聘礼。” “不。”凤若星忽然道,“那是皇上的第二批聘礼,我的南疆大元帅才是皇上的第一批聘礼。” 皇上刚登基就封他为南疆大元帅,掌管南疆大大小小二十余万兵马,可谓是震惊朝野和全军上下。 所有人心里都明了,不管他拥有多少才能和名望,也不管凤家和他曾经立下过怎样的功劳,但以他的资历和功劳,都不足以受封“南疆大元帅”这个强大的实权。 而且他所立下的功劳,也已经是十几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唯一的功劳不过是协助新皇登基罢了,并不比夏物生、祥国公等大臣和支持新皇的军中将士功劳更大。 1065 女儿绝对不嫁 但新皇却把这么重要的兵权交给他,很大一部分绝对是出于私心。 ——对凤家的信任与偏爱。 而这种信任与偏爱,只怕又主要出于对凤家大小姐的心意。 再加上今天这一出,凤家心里也明了,皇上给了凤家这样的荣宠,应该是对凤惊华势在必得了。 对这样的荣宠,凤家可以拒绝,皇上应该也不会报这个仇,但是,只怕世人的指指点点和谴责嘲弄就能把凤家压弯,而凤惊华这辈子也别想再谈婚论嫁。 说到受封南疆大元帅的事情,凤惊华这才问道:“哥哥可愿意当这个南疆大元帅?” 如果哥哥不愿意,那她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替哥哥退回这份权力。 “哥哥的心情现在有点复杂。”凤若星叹气,“我还没来得及去想带兵为将之事,而且才刚刚打完仗,我手头上还有不少事情要善后,突然之间就让我掌握这么多的兵马,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感觉怪不真实的。” 他的记忆尚未全部恢复,而且很可能永远都无法全部恢复。 他带着几千昔日的部下赶往京城救驾,一路上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只想着救人,其它的事情都没能多想。 打完京城这一仗后,他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都需要安排后事和救治,还要安排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忙得喘不过气来。 另外,他虽然是带人来救驾的,但从律法上来说,他也算是擅自带兵进京,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也不便张扬。 因此,这段时间来他一直暗中救治和安排自己的人,甚至避免与外人接触,突然被封为南疆大元帅的事情,真是令他措手不及。 直到现在,他才得以认真思考想不想当大元帅的事情。 “不过,”他慢慢品味这个新的军职,若有所思,“我想我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大概也不能干好别的事情了。而且南疆那边有我当年的许多兄弟和伙伴,我还是想着与他们一起作战。” 他当然也珍视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安逸,但他的骨子里终究流着男人和战士的血液。 他出生将门,从小习武,研读兵法,参加军队的训练,稍微长大一些后就参加各种战斗,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至少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想象不出他能像普通的男子一般守在家里,娶妻生子,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 在他的记忆里,能回想得起来的,多是军中的生活,而不是家里的生活。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他能够建功立业,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既是这样,”凤惊华缓缓的道,“哥哥就去带兵吧,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喜欢了,再卸甲归田也好。” 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比起让哥哥去带兵守疆,已经厌倦战争的她更希望哥哥回归家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逸生活。 只是,她不会去勉强哥哥做任何事情,她也能理解男人想要功成名就的心理。 “嗯,既然有这个机会,我总要试试的。”凤若星捏了捏左拳,脸上现出踌躇满志的自信和热切来。 之前,他一直觉得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和能做什么和想做什么。 但现在,他总算找到了目标,也拥有了动力,这才有了“活着”的真实感。 “那你呢?”他没忘记妹妹的事情,“你要如何对待皇上的求亲?” “女儿绝对不嫁!”凤惊华口气铿锵,没有半点的迟疑与怯懦,“我会亲自回绝皇上,让他死了这条心。” 凤若星道:“我看皇上的态度也很强硬,恐怕不会放手。” “他还能强迫我不成?”凤惊华冷笑,“他若是有这胆子,我就把我的尸体送到他的床上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凤翔空皱眉,“皇上是说了非你不娶,但一定不会强迫你。你若是拒绝,他会继续坚持,直到你答应为止。” 听到这话,凤若星笑了一笑:“皇上说,他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他还说他年轻,有钱有势,也有很多时间,可以追到你答应为止。” 凤惊华无语一会儿后,淡淡道:“那就随他的便吧,总之,我不嫁就是不嫁。” 比固执,比执着,她不认为自己输给任何人。 凤翔空叹气:“华儿,其实父亲希望你莫要太早回绝,不妨好好考虑……” “父亲,”凤惊华打断他的话,“你们都希望我嫁进后宫吗?” 她不怕皇上对她死缠烂打,她也不相信皇上能长期保持对她的兴趣和执着。 在她看来,皇上一旦坐稳了位置,品尝到了最高权力的滋味,又是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到时就不会稀罕她这个从不知道顺从和柔弱为何物、也不懂风情的老女人。 她所要做的,只是坚持熬到那一刻罢了。 但她担心家里会催她,甚至是逼她。 为了这种事情与家人冲突,令全家鸡犬不宁,实在是没必要。 凤翔空道:“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那么,此事莫要再提。”凤惊华平静的道,“我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绝对不再更改,请父亲莫要让我为难。” “你若是不愿,家里自然不会勉强你。”凤翔空叹气,“父亲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上几天,莫要急着回绝,毕竟皇上对你是一片真心,你总得尊严皇上的心意,或者给他保全面子。” 连他这样的粗人,都觉得皇上都这样上门求亲了,却被女儿如此果决冷酷的回绝,有些……对不起皇上了。 “我明白了。”凤惊华又道:“那我就过几日再婉言回绝皇上,再装得难过一点,让皇上不至于难堪。” 凤翔空:“……” 凤若星:“……” 沉默半晌后,凤翔空又试探的道:“华儿,皇上今日过来的时候,与我、若星还有你的母亲谈了许久。为了打动你和咱家全家,他说了很多很多,连为父都觉得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男子比他对你更好了。他说他此生……”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凤惊华冷笑,“我对男人的甜言蜜语没有兴趣,对皇帝的承诺与情意更没有兴趣。父亲,你既然说了不会强迫我,那就什么都不要说。” 凤翔空无奈:“好好,既然你这么不愿听,那父亲就什么都不说了。” 但是,真的遗憾啊。 1066 你对狩王,如何打算 皇上以九五之尊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并给出那样的承诺与诚意,连他都不得不动容,甚至生出“将女儿交予皇上”应该不会错的心思。 但女儿对此却是连听都不要听,他除了无奈,也只有遗憾和可惜了。 ——凤家虽然养得起这个女儿,但一生的无牵无挂与自由潇洒,又怎么比得起白头偕老、儿女绕膝的幸福? 如果可能,他还是希望女儿能遇到良人,过着被人宠着、爱着、护着的生活,而不是总是这样一个人撑起这个家,撑起她的世界。 凤惊华这才微微露出笑容:“多谢父亲体谅。” 而后她顿了顿:“时间很晚了,父亲和哥哥一定也忙了一天,还请回去歇息吧。” 她也很累了——心,很累。 “你也好好歇歇吧,有什么事就跟家里说一声,不要自己跑掉,丢下家里关心。”凤翔空撑着拐杖站起来,慢慢往门口行去。 凤若星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父亲出了门后,才低声对凤惊华道:“小华,你听说了吧,狩王今日已经回京。” “嗯?”凤惊华一怔,握着茶壶准备倒茶的手顿在这里,连茶嘴里的茶水流了出来都不知道。 凤若星看她这样,在心里叹息一声,道:“你对狩王,又是怎么样的打算?” 凤惊华垂眸,稳稳的握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到唇边,呷了一口,才道:“我与他,早就注定了有缘无份。” 凤若星微微蹙眉:“我想狩王对你并未忘情,你若是有心,完全还可以和狩王相守。” “不会的。”凤惊华摇摇头,“哥,你不明白。我和他想长相厮守的时候,时机不允许,而现在,也许有这个时机了,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已经变了。” 凤若星一脸困惑:“怎么变了?他不肯娶,你不肯嫁,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还想着对方?” 凤惊华的眼神幽幽的,声音也幽幽的:“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对我和他来说,男女情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始终是自己的家人。我可以与他一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在他和你们之中选择,我一定选择你们,于他也是如此。时至今日,我所想的,并不是与他相守,而是让他与最重要的姐姐团聚,就像我与你们团聚一般。” 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阴九杀不仅没有得到最重要的东西,反而还面临着失去的风险。 她每每想到,就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太多。 凤若星又若有所思:“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你跟他在一起,跟和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冲突吗?” 小华就算嫁给狩王,也可以和家人团聚啊,这有什么矛盾吗? “事情没这么简单。”凤惊华苦笑,“我跟他在一起,与和你们在一起并不矛盾,但在他那边,却不一样。” 以凤家和阴九杀今时今日的地位,两家若是联姻,恐怕全京城都坐不住,更遑论皇家了! 换种说法,一旦两家联姻,整个尚国,还有哪一家的势力与地位能压得住凤、阴两家联合起来的势力?就连皇家,在凤、阴两家面前恐怕也只有低头的份儿。 所以说,皇家也好,其他势力也罢,如何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凤、阴两家虽然很强,却也树敌众多,如果凤、阴两家为了避免功高震主而放弃兵权,又无异于缴械投降的将自己置于仇敌之前,如此,也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说别的,单说姬恒、伍燃、秋夜弦等人的残余势力就一定会落井下石,借机报复。 ——这些,是往大里说。 从小里说,她和阴九杀之间曾经萌芽过的那几分情意,也已经被漫长的时光、分离、战争磨得所剩无几,准确的说,是被磨成了另外一种里子很深、表里很浅的感情。 就像荒野上的野草,扎于大地里的根很深,但露在地表上的叶芽却很单薄,单薄到无法燃起一点像样的火花。 而且,阴九杀与她和凤家牵扯越深,卷入的麻烦一定也会越多,如此,他离与世无争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而阴太妃也更无法放心。 凤若星很努力的思考她的话,却还是想不透:“有什么不一样的?如果你与狩王在一起,难道狩王就不能与他的姐姐在一起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凤惊华觉得自己实在无法跟刚刚融入尘世不久的哥哥解释清楚,便用了很好理解的一句话说明,“我的意思是,现在,他对我来说更像是亲人、朋友、兄弟、战友,而不像是情人和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凤若星陷入思考:“唔……” 凤惊华笑了笑:“好吧,我再打个例子。以前,你跟小慈在一起的时候,是把她当成好朋友、好伙伴、好哥们,但现在,你对她的感情是不是变了?是不是开始把她当成女人,当成可以相亲相爱、结婚生子的目标?” “哈!”凤若星立刻叫了一声,一脸恍悟,“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和阴九杀的感情,变得和你与小慈的感情正好相反。就是这个意思吧?” 凤惊华微微一笑:“哥哥真是聪明极了。” “好吧,我明白了,我以后不说这个了。”自觉都明白了的凤若星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睡了。” 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凤惊华走进卧室,点亮了台烛,而后坐在灯下,慢慢梳理花白相间的长发。 也许,她与阴九杀之间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他们都累了。 她已经经不起再一段感情和婚变的折腾。 比起波澜起伏、疲惫不堪的去寻求那样一份感情和关系,不如两人就像好久不见的朋友,可以杨柳岸边,对月酌饮。 她想,阴九杀一定也是这样。 所以,阴九杀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来找她或说些什么,她也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去找他或说些什么。 就让今天的事情,就这样静静的过去,不在她和他的生活掀起波澜。 良久以后,她才上床,慢慢睡去。 这一夜,她梦到她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而这个深渊,竟然全是由无数个秋骨寒组成。 无论她如何掉落,如何逃跑,到处都是秋骨寒,到处都甩不掉。 然后,她就生生的被惊醒了,全身都是汗。 再然后,胡儿进来,婉声道:“小姐,有锦国的客人找您,说是有急事求见。” 1067 我们来找女王陛下 凤惊华心里“噔”了一下,立刻下床,匆匆的更衣洗漱过后,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往小会客室去了。 直觉告诉她,锦国这次来人,一定是为了玉梵香的事情,也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说起来,她欠玉梵香和锦国一份天大的人情。 时至今日,这份人情仍然压得她心口沉重。 她绝非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承担责任之人,只是,每每想到玉梵香和锦国,她都下意识的有些心虚和愧疚,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还得起玉梵香的救命之恩和弥补玉梵香失去双眼的损失。 锦国此次派人来见她,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玉梵香的事情? 事情上,锦国仍然不知道她们的女王已经永久失明的事情。 她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和接她们的女王回去。 小会客厅里,玉梵香的贴身女宫玉蝶,带领着四名女官,已经在等候着凤惊华。 双方见面,行过礼,寒暄两句之后,玉蝶便开门见山:“凤小姐,据我国在天洲的探子多方打听,陛下似乎暂住贵府,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凤惊华颌首:“是的,因为梵香身体不适,暂时在凤府落脚。如果你要现在见她,我便立刻派人去请梵香过来。” 事实上,她已经第一时间就让人去通知玉梵香说锦国的人来了,玉梵香要不要见玉蝶一行,还得玉梵香决定。 玉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等确实是为了寻陛下而来,就有劳凤小姐请陛下一见了。” 她顿了顿,啜了两口清茶,道:“凤小姐说我国陛下身体不适,不知龙体如今可是安好?” 凤惊华目光微黯,沉默了一下才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具体情形,待玉大人见过梵香后,自然知晓。”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精心调理,玉梵香已经恢复健康,身上的烧伤也近乎无痕,表面上看起来,玉梵香也已经习惯了失明的生活,但是,失去光明的玉梵香,真的能称得上“好”吗? 她不敢说。 也不敢替玉梵香说。 玉蝶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就沉了,眼里闪过不安和忧虑之色:“那我就先谢过凤小姐对陛下的照顾了。” 顿了一顿,她没再追问这个话题,而是问:“我想跟凤小姐确认一件事儿。贵国的警亲王,是不是真的已经故去?” 陛下身为锦国女王,实在不能长期离国,但陛下以“不杀秋露霜为母报仇,绝不回国”为由,长期且独自呆在尚国,锦国皇室和朝廷都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便没有干涉和追究陛下的行动。 但约莫半年之前,秋露霜死亡的消息传到锦国后,皇室和朝廷认为女王该回国了,但女王以受伤、需要静养为由推迟回国的时间,而这个理由也很充分,皇室也就没有急着派人去接女王回国。 如此过了一两个月,皇室觉得陛下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休养,怎么样也可以上路了,便着手派人去接女王,哪料到天洲突然在此时发生皇权之战,大批天洲百姓纷纷外逃,而后天洲又封闭起来,锦国一行也不便入京,但只能耐心的等待天洲的局势稳定之后才进城。 进城之后,她们按照女王之前提供的静养之地去寻人,结果绕来绕去,都没有发现女王的踪影。 最后还是通过探子提供的线索,猜到女王很可能隐藏在凤府,这才找上门来。 她们隐隐有种感觉,陛下一直不回国,原因可能并非陛下所言的那么简单,否则陛下不会隐瞒真实行踪,更不会拖着不肯回国。 那么,陛下拖着不肯回国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她们不敢乱猜,只是心里很是不安。 好在马上就能见到陛下了,有什么困惑总能问个明白了。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秋露霜真的死了,陛下就非得马上回去不可。 所以,她一定要确认秋露霜的死亡。 凤惊华很肯定的回答她:“警亲王确实已经故亡,毫无疑问。” 玉蝶点了点头,脸上泛起淡笑,没有说出“太好了”之类的话来。 凤惊华迟疑了一下后,想问她们找玉梵香何事,但又觉得这不需要问,但好一会儿不作声。 她只要想到她们马上就知道玉梵香失去双眼的事情,就有点不敢去问,去想。 气氛忽然之间就有点尴尬起来。 这时,胡儿走进来,冲众人欠了欠身,道:“小姐,玉姑娘说请锦国的客人前去翠竹院。” 凤惊华站起来,对玉蝶等人道:“请各位随我来。” 玉蝶等人就是一阵禁不住的激动,跟在凤惊华后面。 她们想过陛下可能有什么苦衷或隐情,才不得不呆在天洲这么长时间,甚至想过可能还是不太好的事情,心里也有所准备,然而,她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理由竟然是、竟然是失明! 见到陛下的那一瞬间,她们全都呆了,惊了,骇了,像木头一样站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反倒是玉梵香从容的笑笑:“怎么,我看不见这件事,就把你们给吓成哑巴了?” 也许她的一生都因为眼睛的事情而遗憾而不甘,但她不会怨天尤人,不会悲伤度日,更不会当个怨妇。 正是因为失去了眼睛与光明,导致她的人生出现了如此巨大的黑洞与缺憾,她才更应该振作,更应该学会享受生活,如此,才能多多少少的弥补这份损失。 玉蝶这才颤抖着声音:“陛、陛下,您的眼睛到、到底是……是……是怎么回事?” 陛下孤身留在天洲复仇,复仇的目标还是秋露霜那样的恶魔,受点伤、破点相什么的,她们再难过都能接受,可是失去光明这事也太、也太残酷了! 特别是在她们眼中如此完美的陛下用那般恬静温和的笑容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她们更难受,更难以接受。 玉梵香笑笑:“用一双眼睛,换得为母亲报仇,挺……” 她想说“挺值的”,但凤惊华打断了她的话:“梵香是为了救我,才被我的仇人划伤了眼睛,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梵香,对不起锦国,你们请怨恨和惩罚我罢!” 她这么一说,玉蝶等人立刻瞪圆了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坚韧如凤惊华,此刻都有些不敢面对她们,但她还是挺直了腰,挺直了目光,任由她们如何看她对她。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她都不允许自己逃避责任。 1068 最强大的王 read336();<!--章节内容开始--> 玉蝶的双手慢慢握成拳头,眼里慢慢燃起怒火,声音也透出一种怨恨来:“陛下身负治理整个国家的重任,也深得锦国百姓的爱戴和敬重,你可知道,陛下失去光明,于锦国是何等的损失和打击?” 陛下再也看不到锦国的海景天色。 陛下再也看不到百姓的欢颜笑靥。 陛下再也不能批阅奏折,看书写字,下水潜游。 陛下甚至连自己的夫君和孩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陛下这么出色完美的女子和君主,没有为国家失去双眼,却为异国的情敌失去光明,这算什么?又凭什么? 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 凤惊华咬牙,兀自站如标杆:“我知道。只是我已经无力更改这个事实。你们要我如何弥补,我都绝无怨言。” “如果要你的眼睛呢?”玉蝶厉声道,“我要你付出你的眼睛,你做得到吗?” 她的心里,对凤惊华是抱着怨气和不满的。 因为她知道陛下对狩王是如何的中意和用情至深。 狩王对陛下无意,不是凤惊华的错,但凤惊华明知陛下的心意,却还是让陛下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实在是太无耻了! 从古至今,哪有人在彻底打败情敌后,还让情敌救自己的性命,并为自己失去双眼的? 这样的凤惊华,实在是可恶,可耻,可恨! “做得到。”凤惊华毫无犹豫的回答,“我现在就可以交出去。” 说罢,她已经抽出匕首,举在眼前,平静的道:“就这样吗?就这样的话,我就刺了。” 她当然不想失去眼睛与光明,但她更不想欠如此大的人情。 没有了眼睛,她还能好好的活着,但心里若是一直压着块大石头,她会无法轻松。 玉蝶等人都愣了一下,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凤惊华还真的打算这么干? 玉蝶仔细审视凤惊华的表情,没看出半点虚张声势的意味,这才道:“不,我换一个条件。” 凤惊华就算失去了眼睛,于陛下和锦国又有什么好处? 不仅没有好处,还一定会招来尚国的怒火和敌视,因为,凤惊华可是尚明宗看上的女人,得罪她就是得罪尚明宗,她还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凤惊华道:“好,你说。” 玉蝶盯着她:“我要你永远放弃狩王。” 不管凤惊华与狩王现在是什么关系,她至少要为陛下讨回这一口气和这一份尊严。 陛下失去的太多,凤惊华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是不是? 凤惊华沉默片刻后,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我与狩王是一生的好友,无人能改。” 玉蝶冷笑:“你们当好友无所谓,只要不当情人和夫妻就行。” 凤惊华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玉梵香就严厉的开口了:“玉蝶,够了,不得再对凤小姐无礼。” 她知道自己失去光明、还是为了凤惊华牺牲的事情,对玉蝶等人一定造成了巨大的刺激与打击,若是不给玉蝶等人发泄这种打击的空隙,玉蝶等人一定会对凤惊华心积怨忿。 所以,她就让玉蝶稍微出出火。 但也就到此为止。 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她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将此事与阴九杀扯上关系,那样,会显得她太俗气。 “陛下——”玉蝶忍着眼泪,看向玉梵香,“您、您可是锦国的女王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随便为别人冒险和失去双眼?” “凤小姐不是别人。”玉梵香虽然蒙着眼睛,女王的威严与迫力却似乎更强了,“她是我的好友!她不曾要我为她做过什么,一切都是我由心而动,不想看着自己的好友在眼前死去而袖手旁观!” 玉蝶等人都喊道:“陛下——” “我知道你们心疼本王。”玉梵香白衣飘飘,傲然如斯,“但是,一个对好友见死不救的冷血之徒,也配当一国之君吗?你们想要这样的王吗?” 玉蝶等人:“……” “还有,永远不要小看了本王!”玉梵香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其中蕴含的力量,似乎能穿透天际,“本王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并没有失去才能与意志!更没有因此而变成废物!本王只为因此而更加强大,努力,不负锦国上下的期望!你们若是因此哭泣,惊慌,怨恨他人和报复他人,便是践踏本王的尊严!便是看不起本王!” 她最后厉声道:“看不起主君的臣子,要来何用?又有何用?” 玉蝶等人全都震住了。 她们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们的陛下当然是天生的王者,但陛下的王者之气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柔中带刚的,没有攻击性和压迫感的,令人感觉很舒服,而现在,陛下展露出来的霸气与傲气,充满了君临天下、无坚不摧的气势。 ——锦国的王者,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气势! 在这样的气势面前,没有人可以胜出。 玉梵香说了这样一番话后,就背负双手,迎风伫立,再不说话。 这一刻的她,似乎变得异常高大和强大,高大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一片云来,强大到似乎挥挥手就能将狂风拨走。 连凤惊华看着这样的她,都看得呆了。 何谓王者? 王者如斯! 片刻之后,她将匕首收起来。 她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情,甚至愿意自伤双目还了这份人情,何尝又不是在亵渎玉梵香的心意? 又何尝不是在小看玉梵香? 这样的玉梵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她应该给予这样的玉梵香最高的尊敬与信赖。 所以,她不会再愧疚,更不会想着去弥补玉梵香。 她只需要以一片赤诚之心对待玉梵香就好。 咚—— 玉蝶等几人终于回过神来,跪下来,恭敬的道:“陛下说的极是,臣子受教,定铭刻于心,永不忘却!还请陛下恕臣子不敬之罪!” 这样的陛下,前所未有的强大,令她们放心了,安心了。 她们对这样的陛下,也是前所未有的敬重与信任。 “起来吧。”玉梵香挥了挥袖,道,“朕知道你等的来意,你们暂且歇息几天,待朕准备完毕,就随你们回去。” 即使她已经失去双眼,却还是下意识的抬头,想看看天空。 该来的,终会来。 该失去的,终会失去。 她就要回她的故国,承担起君主的责任,此生再也不能如现在一般任性。 她也要永远的失去那个男人,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只能将他永远的刻在心里,留作日后的回忆。 她不知道的是,令她迟迟舍不得返回故国的男人,其实就站在院子门口的竹影里,将方才的一切都看了下去。 然后,这个男人沉默着,如同静静的来,静静的走。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章节内容结束--> 1069 姐,我接你回家 返回天洲的第三天,阴九杀终于放下军务,独自进宫去看望姐姐。 在之前的战乱中,秋夜弦原本想带阴太妃和莺妃一起逃走,但许莺早就预料到他会把自己和阴太妃带走当人质,因此,当秋夜弦调动绝大部分大内侍卫去老城区进行最后的围剿时,她趁着皇宫防备薄弱、人手不足之际,悄悄带着武艺高强的亲信离开景华宫,潜到阴太妃的住处,将阴太妃及阴太妃的侍女带走,在早就踩好点的冷宫某处隐藏起来,等着皇宫易主。 那几名亲信都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女战士,她们看起来普通无害,实则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们随她进宫的目的,除了保护她,就是保护阴太妃。 ——因为,她进宫为妃最大的目的,就是保护阴太妃。 阴太妃的安危,涉及到狩王是否会支持幸亲王的大事,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所以,祥国公经过反复谋虑后,决定送这个巾帼不让须眉、带过兵打过仗的孙女进宫为妃,一方面作为“人质”,一方面作为阴太妃的保镖。 许莺进宫以后,除了暗中监视阴太妃的住处,并无其它异常,秋夜弦虽然也派人暗中盯着她,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因此,就让她顺利的得手了。 皇宫被秋骨寒攻下之后,许莺带着阴太妃露面,暂时住在一处护卫森严的宫殿里,等待新皇和狩王的安排。 她和阴太妃的事情,除了新皇、祥国公等少数几人知晓之外,没有人任何知道。 新皇派人在宫里“找”了数日后,宣布阴太妃已经被秋夜弦等人杀害,尸身置于冰库中,待狩王回京后再行安葬。 阴太妃早就从世人的记忆中淡去了,但因为狩王的缘故,才没有被朝野彻底遗忘。 原本,她的死讯也足以令朝野侧目,只是在这当口,尚武帝死在自己修建的秘道里、皇后及一批嫔妃和皇子公主神秘毒死、新皇上任后的一系列重大赏赐和举措等消息,已经把朝野上下的耳朵轰得应接不暇,要么就是束手无策,要么就是分身无数,哪里还有余力去关心阴太妃的事情? 所以,阴太妃“死亡”的消息就这样静静的被淹没在一条又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中,没有引发半点波澜。 阴九杀是走着进宫的。 他身着灰色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便装,围着头巾,全身上下只露出半张低垂的脸,加上天色阴暗,寒风萧瑟,无人知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狩王。 他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直接去了姐姐藏身的地方。 阴太妃被照顾得很好,吃穿住用无不精致,宫殿四周也被众多暗卫保护着,看起来一切似乎都不错,然而,她的身体状况还是宛如即将油尽的灯枯。 这个时节,已经入冬,天色寒凉,却还没有到需要在屋里点燃炉火的程度。 而阴太妃的屋里,却已经燃起了暖炉。 阴太妃瘦弱的身体包裹里轻暖的毛毯里,靠坐在锦榻上,连起身去接弟弟进门的力气都没有。 阴九杀在这一刻又感受到了什么是心如刀绞。 只是他的面容,仍然是平静的,无光的。 他一言不发的跪在姐姐榻前的毛毯上,握住姐姐的手,放在自己冰冷的脸上,想感受姐姐的温暖。 然而,姐姐的手却是那么冰冷,早就没有了他记忆中的温暖。 “你终于回来了。”阴太妃温柔的抚摸弟弟的脸,“你要好好的,陪姐姐度过最后的时光。” 她知道现在其实还不是那么冷,可她就是觉得很冷。 非得像这样又点暖炉又裹毯子,还要把所有的门窗关得严严的并挂起厚厚的帘子,她才不会哆嗦。 她知道,她的身子骨就算之前有了点起色,但终究也快要不行了。 她只希望,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能有最重要的亲人陪着。 阴九杀动了动唇,想说“姐姐一定还能活很久”,但是,他说不出来。 他从来就不是逃避现实、粉饰太平之辈。 所以,双唇反复启启合合后,他只是轻声说道:“姐,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不管姐姐还剩下多少时间,他都要陪着姐姐一起度过。 阴太妃已经死了,皇宫可以把他的姐姐还给他了。 “家里都收拾好了吗?”阴太妃柔声道,“你才回来三天,军中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还有,你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吧?你先好好准备,忙完了再接我回家。” 既然她已经“死亡”,那么,她的存在就一定不能让世人知晓,否则一定会重挫皇室的尊严,也会让阴家的政敌抓到把柄。 她若是要出宫,阴家就一定要做好保密的防范。 “我明白了。”阴九杀低低的道,“那就委屈姐姐再等几天,等我做好准备后就接姐姐回家。” “来,让姐姐多看你几眼。”阴太妃注视着他,“你又瘦了。等会儿就在姐姐这里用膳,多吃点。” “嗯。”阴九杀像个孩子,微微点了点头,把脸埋在姐姐的手臂里。 经历沧桑和生死,他唯有此刻是满足的,也是悲伤的。 房间里很安静。 所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姐弟两人相聚。 两人都不爱说话,也无需说话,他们想说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能全部的流露和表达出来,无需语言补充。 阴九杀很想多陪陪姐姐,但阴太妃很快就累了,实在无力保持注意力。 用过午膳后,阴九杀看着姐姐睡着了,才踏出院子。 他是朝着皇宫的侧门走,却觉得自己并没有目的。 一名侍卫出现在他的面前,恭敬的道:“王爷,皇上有请,还请王爷随小的去凤华宫一趟。” 阴九杀沉默了一下:“带路。” 他大概知道皇上想要说什么,这事是避不开的,早说早好。 一刻多钟后,侍卫停在一处正在修建的、看起来极其精美雅致的宫殿前,恭敬的道:“皇上就在里头,王爷请进——” 阴九杀踏进大门,就看到门边的走廊下站着一人,仅一个侧影,便足以令人过目不忘和念念不忘,不是秋骨寒,还能是谁? “这是凤华宫。”秋骨寒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头,背负着手,望着正在修建中的华美宫殿,“这里将是朕与她的新家,只属于朕与她的新家。” 1070 女王的婚事 阴九杀沉默,没有说话。 他从不与别人讨论自己或别人的私事。 秋骨寒转身,看着他:“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放弃她。” 阴九杀还是沉默。 秋骨寒又道:“我也许会有放弃江山社稷的那一天,但绝对不会有放弃她的那一天,所以,你若是对她还抱有想念,我劝你趁早做出一个对你、对她、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阴九杀还是不说话,表情和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比你们都年轻,”秋骨寒继续道,“所以,我有的是时间去得到她的身心,并且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她的全部,而你,将只会成为她的记忆。” 阴九杀沉默。 秋骨寒问:“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阴九杀道:“皇上若是说完了,臣就告退了。” 秋骨寒笑了笑:“还没说完,你再听一会。”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代表他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与阴九杀对话。 阴九杀于是又沉默。 “你知道了吧,”秋骨寒道,“锦国派人来接玉梵香回国,用不了多久,玉梵香就会离开天洲。以她双目失明的处境,以后应该不会再离开锦国了。” 秋骨寒顿了顿,见阴九杀还是没有反应,于是问:“你打算就这样让她离开?” 他问了以后就没再接下去,只管盯着阴九杀看。 阴九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臣认为,这些事与皇上无关。” “当然有关。”秋骨寒笑笑,“虽然我总有一天会得到她的一切,但在那之前,我不希望你还在她的视线里出现,还有她的心里转悠。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让你永远的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我怎么会放过?” 阴九杀不说话。 “当然,你对我、对这个国家有大功劳,我绝对不会为难你和逼迫你。”秋骨寒道,“我只会劝你和诱惑你,决定权始终在你手里。” 阴九杀虽然是他的情敌,又有功高震主之嫌,但他仍然敬重阴九杀,也会还阴九杀的人情。 他此番所言,皆是身为男人的肺腑,绝无君主的压迫。 阴九杀不说话。 秋骨寒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锦国这次派人来接玉梵香回去,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锦国已经替玉梵香决定了一门亲事,只差玉梵香点头了。” 阴九杀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秋骨寒道:“两个月前,琼琉岛主带着满满一船的宝藏,亲自前往锦城向锦国女王求亲。锦国皇室和朝廷内阁经过商议,认定这是一门对女王和锦国都极为有利的婚事,便都默许了下来,只是女王不在国内,还需要女王最后决定。我想,如果你不挽留玉梵香,玉梵香一定会接受这门亲事。” 他微笑:“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比琼琉岛主更适合玉梵香的男人了吧?” 琼琉岛,传说中的海外宝岛。 据说岛上埋藏着无数海盗数百年来掠夺和积累的财富,而现在的岛主原本就是海上最负盛名的大海盗。 这名前第一海盗的出身、来历都极为神秘,无人知晓他的底细,只是海上都流传着他出身海盗世家,十岁左右就已经领着上百名强悍的海盗纵横海域,所战披靡,令过往船只无不闻风丧胆,而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名符其实的海上霸主,积累了大批财富。 不过数年以前,这名海上霸主因为树大招风,对海上各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海上数国联手对其进行了围剿。 双方死斗了两三年后,两败俱伤,难分胜负,这位海上霸主不忍部下死伤惨重,最终与对手平等谈和,而后金盆洗手,带领手下归隐于海雾飘渺深处、难辨其踪的琼琉岛,成为该岛的主人。 虽然这位前大海盗已经消失于海域,江湖中却一直在流传着他的传说,他仍然是海上各国眼里的霸主。 可以说,他在海上的地位,甚至比任何一个岛国的国君都来得有份量和影响力。 而他所拥有的财富,更是难以估量。 至于他的自身条件,据说其人生得极为英伟,性情桀鹜不驯,豪爽大方,且极为讲义气,重信誉,也算是个顶天立地、亦正亦邪的硬汉。 可以说,锦国与他联姻,有利无害。 阴九杀自然也听说过这位海上霸主的名号,但他还是没有表情。 秋骨寒也不指望他会因为自己而生出什么情绪来,继续劝说:“你一定在着手接阴太妃出宫的事情,朕对于阴太妃终获自由并与你团聚之事,感到极为欣慰。但是,之后呢?” “你也一定看得出来,阴太妃的身体估计撑不久了,你要的,难道只是与阴太妃短短数月,或者一年半截的相聚么?” “阴太妃不过四十余岁,身体其实也没有大的病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般早逝。我相信,如果你能远离是非,过上与世无争、安宁平静的生活,阴太妃的心病一定就能慢慢根除,身体自然也会好转。说到与世无争之地,锦城不就是一个绝好的选择吗?” “而且锦城没有冬季,一年四季都极为温暖,瓜果飘香,鲜花锦簇,最适合阴太妃养病和养身。我相信,如果你带着阴太妃定居锦城,阴太妃的病情一定能慢慢好转,即使不能长寿,也一定能多过几年好日子。” 他微笑:“当然,你若是能早些生儿育女,阴太妃一定会更加幸福,而幸福,总是能让人变得健康和长寿。” 他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而这,不就是你所需要的吗?” 阴九杀还是不说话,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秋骨寒说得并不强硬,“你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好好思考。朕向你保证,如若你不喜欢朕的劝说,你也将永远是朕的狩王和大将军。” 顿了一顿后,他又转回身,看向前方正在修建的宫殿:“朕说完了,你可以告退了。” 阴九杀这才行了一个小礼:“臣告退。” 他走得似乎并不快,却很快就走远了。 就像轻风,令人感觉不到其速度快慢,却是追不到和抓不住。 秋骨寒的唇边,泛起微笑。 他确实是为了自己而这么说,但是,他何尝不也是真的在为阴九杀思量? 阴九杀于他有恩,于国有功,他再怎么样,也是希望阴九杀好的。 阴九杀好了,她也才能安心,才能正视他和接受他,不是吗? 1071 梨梨求姐姐一件事 “我会嫁给琼琉岛主。”玉梵香听完玉蝶的报告以后,平静的道。 “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王夫人选。”她随即笑笑,“只是我已经双目失明,甚至容貌因此受损,就不知道琼琉岛主知情以后可还看得上我。” 玉蝶原本以为陛下会一口否决或犹豫很久,没想到陛下竟然马上就答应了,心里大喜过望。 “陛下失明的事情,”她道,“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我想铁岛主绝非以貌取人之辈。铁岛主来求亲的时候说了,他不仅向往陛下的才貌风姿,更最欣赏陛下的心怀国民和宽容大度,臣相信,铁岛主绝对不会因为陛下失明而有所顾忌。” “那就拭目以待吧。”玉梵香笑笑,“我失明和应允婚事的事情,先不要告知国内,以免引发波澜,一切都待我回去之后再解释。” 她独自在尚国呆了这么长时间,需要向皇室和子民解释。 她双目失明的事情,也需要向皇室和子民解释。 她相信皇室和子民一定会谅解她,只是,她确实对不起她们。 此次天洲之行,她既没能亲手杀掉秋露霜,也没能打动阴九杀,还失去了一双眼睛。 说起来,她真是一个失败者。 她以后能做的,唯有加倍勤勉,自律自强,以政绩弥补自己的任性和过失。 “臣遵旨。”玉蝶恭敬的说着,道,“陛下,臣让人在天洲采购物资,大概再过三日更可完成。三日后,我等便返回锦国,如此可好?” 锦国身为海岛之口,虽然海产丰富,但许多物资非海中能产,需要到陆上采卖。 她这次带人来接陛下回国,也顺便带了一批珍贵的海产过来,一路上变卖,再顺便采购锦城短缺的物资回去。 特别是陛下的嫁衣等成亲用物,最宜在江南采购和准备。 想到离别在即,玉梵香的心里升起淡淡的悲伤来,脸上却笑着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准备吧。” 门外,正好过来找玉梵香的凤惊华不经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这脚,就没迈进去了。 而后她默默的走了。 她理解玉梵香的心思。 但她安慰不了玉梵香,玉梵香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人静静的消化这份苦涩。 她才回到自己的院落里,正准备清点哥哥前去南疆所需要的物资,胡儿就来报了:“小姐,夏小姐求见。” 凤惊华头都不抬:“哪个夏小姐?” 胡儿道:“夏梨梨夏小姐。” 凤惊华抬头,皱眉,下意识的就想说不见,话到嘴边却又改口:“我现在就去见她。” 夏梨梨找她,永远只会有一个话题。 她实在不想见夏梨梨,但是,就夏梨梨的脾性,她若是不见,夏梨梨大概会赖着不走。 所以,她还得非见不可。 前庭的小花厅里,夏梨梨宛如雨中的梨梨,不施粉黛,不着金银,只是一身简单的米白色素衣,就已经美得能让钢铁变成棉花。 凤惊华已经做好了夏梨梨无理取闹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夏梨梨一看到就“卟通”跪在她的面前。 她吓了一大跳,后退两步,警惕的看着夏梨梨:“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反常必妖! 夏梨梨这么干,绝对比要死要活要吵要闹的更吓人! “凤姐姐,”夏梨梨叫出了一个令凤惊华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称呼,“我是来求你的,请你务必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凤惊华更加警惕了:“我不敢当,你别叫我姐姐,也别请求我做任何事情,我一定做不到的!” 夏梨梨却道:“不,只有你能做到,而且能轻松的做到!” 凤惊华迅速摇头:“以夏家现今的地位与权势,若是不能实现夏小姐的要求,那我区区一个民女,更加做不到!所以,夏小姐,你就不要为难我,也不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好么?” 因为在协助秋骨寒登基的战斗立下大功,夏物生已经被封为夏国公,族中那些出过力的骨干也或多或少的升官加爵,可以说,现在的夏氏一族已经晋身顶级豪族之列。 夏沐泽因为一贯的墙头草作派,这次没有受到封赏,但随着全族地位的提升,他自然也能沾光。 不管夏梨梨的要求有多么“小小的”,但夏家都不能达成她的目标,那她的要求一定不得了。 凤惊华一点都不想沾惹这个麻烦。 “凤姐姐,”夏梨梨哀哀的低泣起来,“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曾经对你犯下大错,但我当时年少,不懂事,现在已经悔改。你就大人大量,不要跟妹妹一般见识好不好?” 凤惊华迅速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绝对不会计较,但我真的不需要妹妹,也帮不了你的忙,你赶紧回家,让你父母帮你吧。” “姐姐,”夏梨梨跪着挪上前,将她逼在墙角里,“我的要求你绝对做得到,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你为何连听都不肯听?难道梨梨就这么讨人厌,这么不得人心吗?” 她看起来似乎准备哭到眼瞎了。 凤惊华无奈的翻了半个白眼,道:“好吧,你快说,你说了我再考虑。” “多谢姐姐。”夏梨梨先冲她磕了一个头,而后睁着充满期待的眼睛道,“姐姐,你马上就要当皇后了,后宫也需要很多妃子充盈,你就当做件善事,当妹妹入宫当个妃子什么的可好?” 凤惊华还以为她要求自己放弃皇上,没想到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先吓了一跳后,她无奈的道:“夏小姐,首先,我不会当皇后。其次,后宫要招什么的嫔妃,是皇上才能决定的事情,你应该去找皇上说,找我说真是找错人了。” “没错!妹妹找你绝对没有错!”夏梨梨说得十分肯定,“这事除了姐姐,没有人能够做到。” 凤惊华更无奈了:“我何德何能……” “妹妹的父母亲找过皇上了。”夏梨梨打断她的话,“他们向皇上转达了梨梨忠贞不渝的心思,求皇上看在梨梨的一片痴心上,纳梨梨为后妃之一就好,但皇上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凤惊华:“……” 夏梨梨咬着唇,脸上有难堪,有伤痛:“皇上说他心里只有你一人,就算纳我为妃,也无法将我当成枕边人,并不会与我生儿育女,如此只是害了我。” 凤惊华:“……” 1072 你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 夏梨梨眼睛发红,声音发涩:“不瞒姐姐,妹妹的父母亲都跪下来给皇上磕头了,皇上仍然铁石心肠,不肯应允,甚至还龙颜大怒,命人将妹妹的父母亲给赶出宫里,还下令一年内不许他们入宫。” 这对她家来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她的父亲可是皇上的亲舅舅,都跪下来给皇上磕头了,皇上竟然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说出去定是笑话。 如果可能,她也不想对凤惊华说这些事情,然而凤惊华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必须要彻底放下身段和颜面。 凤惊华不说话。 她的心里,又再次狠狠的鄙视了夏沐泽。 夏沐泽会这样跪求皇上,绝对不是出于对女儿的爱,而是出于对权力的爱。 如果皇上没有起兵成功,夏沐泽一定会当自己不认识现在的皇上,这个人,真是毫无骨气。 “除了我的父母亲,”夏梨梨干涩的道,“连我的大堂伯都亲自去求皇上了,皇上也是强硬回绝,不留任何余地。姐姐,皇上这么重视你,只有你能说动皇上了。” 她的大堂伯,就是新任夏国公——夏物生。 夏物生绝对是皇上登基的大功臣之一,皇上平素也相当器重他和尊敬他。 在皇上向凤惊华求亲这件事情上,夏物生是极力反对的。 夏物生认为凤惊华不配为后,就算要入宫,最多也只能当到贵妃的程度,让她当皇后,实在是有损皇室颜面。 夏物生的这番说辞,招来的是皇上的怒火,夏物生而后也不敢再说什么。 她的父母亲跪求皇上纳她为妃的事情失败以后,又请夏物生去求皇上,夏物生也有心要塞夏家的女子入宫,便亲自去求皇上,请皇上至少要纳她为妃,但皇上还是拒绝了。 连堂堂的夏国公都不能说服皇上,她这个当事人除了来求凤惊华,还能有什么办法? 再不甘,再屈辱,为了能和皇上在一起,她都认了。 凤惊华很平静的听完以后,很平静的道:“夏小姐,不管你怎么说,我的回答永远不会改变,你还是走吧。” “姐姐——”夏梨梨哭出声来,不断给她磕头,好像凤惊华要杀她似的,“妹妹求你了!皇上那么重视你,绝对没有任何女人能与你争宠,你就卖妹妹一个顺水人情,给妹妹一条活路好不好?妹妹保证,妹妹进宫以后绝对唯姐姐是从,绝对不会与姐姐争宠,绝对不会与姐姐对着干,姐姐说什么我都听!姐姐就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凤惊华看到她的模样,心里只有厌烦,转身就要走:“这事我无能为力,夏小姐请回。” “凤惊华——”都低头到这份上了,夏梨梨也控制不住了,愤怒的叫起来,“不管皇上如何在乎你,他一定还会有其他女人,我如此求你,你就不能给我一个位置?你就那么担心我会抢走皇上对你的宠爱吗?你就那么容不下我吗?” 在她看来,皇上会这么迷恋凤惊华,不过是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凤惊华给了皇上太多的帮忙与扶持,又对皇上的心意视若无睹,反而激起了皇上强烈的占有欲,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她相信,当皇上终于得到凤惊华以后,一定会失去新鲜感和兴趣,一定会注意到自己的美貌与痴情。 所以,她要改变策略,先做小伏低,耐心等待皇上从凤惊华布下的迷咒中清醒过来。 凤惊华头也不回:“并非我容不下你,而是皇上容不下你,你要恨,就恨皇上吧。” 眼看她就要走出花厅了,夏梨梨咬了咬牙,飞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道:“如果姐姐见死不救,那妹妹不如就死在这儿!” 凤惊华顿了顿脚步,慢慢转过头来:“夏梨梨,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疯狂和去死,值得吗?” “我不知道。”夏梨梨以一种视死如归的目光看着她,“我没有去想过。因为,我的脑子里只有皇上,只想着与皇上在一起,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去想值不值得。” 凤惊华:“……” 夏梨梨很傻,傻到令她不忍直视。 然而,爱到走火入魔,死不回头,又顽强令她说不出嘲讽的话来。 半晌,她才道:“有些人,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做和做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也许吧。”夏梨梨道,“但是,没有皇上我就没法活下去,所以我只能坚持到底,直到死。” 凤惊华:“……” “所以,你若是不答应我,”夏梨梨一字一顿的道,“我就死在这里。” 四目对视。 凤惊华缓缓的阖上眼睛,挥了挥手:“我明白了。” 夏梨梨心里就是一喜,身体就是一松,凤惊华这是松口了吧? 嘻嘻,只要凤惊华要求,皇上一定拒绝不了。 她果然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下一秒钟,她只是觉得肩膀和手腕一痛,不由叫了一声,手中的刀子同时也掉到地上,被胡儿踢到角落里。 胡儿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她见胡儿只是一个娇弱的侍女,就没放在眼里,哪料到胡儿出手这么迅速和利落,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肩膀和抓住她的手腕。 “你们做什么?”夏梨梨极力挣扎,想甩开胡儿,“你们快放手,要不然我就撞死在这里。” 凤惊华已经大步走出去:“把她丢到大街上,随便她要死要活。” 她的声音极其冷酷,完全不像是在吓唬人。 夏梨梨愣了一下,尖叫:“凤惊华你不是人!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和刽子手!如果我死了就是你害的!你居然舍得对我这样的弱女子下这样的毒手,凤惊华你不是人……” 她的嘴被一名女侍卫捂住了。 这名女侍卫顺便把她扛到肩上,将她扛了出来,直奔凤府门口。 不论夏梨梨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很快被扛到凤府大门外,再被放在地上。 她跳起来,往大门里冲去:“凤惊华你这个冷血动物刽子手……” 然而凤府大门已经关上,那名女侍卫从逐渐闭合的门缝里看着她,淡淡的道:“夏小姐要死就死在外面,不要死在凤府里,免得麻烦凤府收尸。” 夏梨梨先是呆了一呆,而是疯狂的擂着大门,尖叫:“凤惊华——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这样跪着求你,你不可以这样欺负我!你们快开门,我要跟凤惊华说清楚,要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1073 坚持,还是放弃? 但凤府大门已经冷酷无情的闭合,无论她如何又擂又拍又叫,都无法撼动大门丝毫。 无数路人和行人闻声跑过来看热闹,对着她指指点点,她的心思都放在控诉凤惊华上,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动静。 暗中跟她过来的夏府下人躲在阴影里,看着她的举动,尴尬的拍脸。 小姐又失败了! 失败就失败吧,怎么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丢脸的事情呢? 夏家的脸面又一次被给小姐丢尽了! “凤惊华你出来——”夏梨梨叫得累了,声嘶力竭的吼起来,“我数到十,你若是不出来,我就撞死在这里!” “我夏梨梨说到做到!我现在就开始数,我知道你能听得到——” “一,二,三,四——五——六——” 后面几声,她喊得很慢很慢,生怕给凤惊华的时间不够。 但她都念到“九”了,凤府的大门还是紧紧的闭着。 有街坊的大娘看不过去了,走上前去拉住她,劝她:“夏小姐,您生得这么好看,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样在人家门口要死要活的,这样可不好看!来来来,先到大娘家坐坐,有什么事你告诉大娘,大娘再去跟大小姐说!” “是啊,夏小姐,这里风大,您是千金小姐,可别冻着病着了啊……” …… “你们不要碰我!”夏梨梨就没跟市井平民打过交道,突然被几个庸俗的街头妇女拉住,吓了一大跳,尖叫着甩手退开,“你们敢碰我我就报官了……”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这些人都在盯着她,指指点点,就像在看耍猴的。 她的脸红,因为难堪和羞耻。 她没打算真的要死,她只是想逼凤惊华就范,哪料凤惊华如此铁石心肠,竟然直接将她丢出门。 她现在是豁出去了继续叫门,还是赶紧离开? 她举袖遮脸,不想让人看清她的面容,心里飞快的思索着怎么办。 就在这里,几只手伸过来,将她拉走,并将她围在中间。 “你们是谁……” “小姐,咱们奉侯爷之命暗中保护您,您赶紧随咱们走。” 侯爷也非常希望送小姐进宫,所以很支持小姐来找凤惊华帮忙。 为了表现小姐的诚意,侯爷让小姐独自前来,只在暗中派人保护。 夏梨梨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沮丧不已。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凤惊华却还是无动于衷,她还能怎么办? 她真的想不出办法了。 她甚至觉得,如果她真的死了,皇上说不定会暗中松一口气,觉得摆脱了她这个牛皮糖。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就变得黯然起来。 进了马车后,她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干劲。 “小姐,你又怎么了?”一直在马车里等她的丫环问。 “看来没劲了……”夏梨梨忧伤着声音,把凤惊华的反应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样啊,确实不好办呢。”丫环想了一想,又笑道,“小姐,您也别太悲观。您想想,凤惊华既然是这么铁石心肠、说一不二的人物,那她说绝对不会入宫,那就应该不会入宫了。小姐您想,凤惊华拒绝嫁给皇上,皇上还能为她一辈子不娶?” 夏梨梨眼睛亮起来:“说的也是。这世上哪有当皇帝的男人会因为看上的女人不嫁给自己而终生不娶不生的?” 流雪确实跟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但这种不一样绝对不会体现在为中意的女人守身如玉、终生不娶这种事情上。 只要她继续坚持到皇上对凤惊华彻底死心,那她就还有机会。 丫环鼓励她:“所以小姐,您以后不要再为难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养得美美的、健健康康的,这样才好给皇上生儿育女是不?还有啊,您也要收收脾气,不要去招惹凤惊华和别的女人,给皇上一个好印象,这样皇上才会更加喜欢你嘛。” 她们这些贴身侍女,以后都是陪嫁的丫环,当然希望小姐嫁得好。 夏梨梨摸摸自己的脸,急切的道:“回去后你就给我炖燕窝雪蛤,我以后要天天吃。” 她隐隐有些知道皇上喜欢怎么样的女子了。 她要努力成为那样的女子。 虽然父亲暗示过她皇上可能有隐疾,让她好好想清楚,但皇上这么年轻,宫里有的是高明的御医和药材,她就不信皇上的隐疾不能治好。 所以,她绝对不会放弃皇上。 凤府里,凤惊华收到夏梨梨终于离开的消息后,淡淡的下令:“以后,不许夏梨梨踏进凤府半步,她要死就让她死在门口,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侍卫们齐声道:“是。” 他们出去以后,换胡儿进来:“小姐,狩王派人送来一封信。” 凤惊华拿过信封,拆开,看过信中的内容以后,埋头处理家务:“我今晚要外出一趟,让厨房不必准备我的饭菜。” 胡儿“是”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去了。 小姐今晚是要赴狩王的约吗? 皇上还在等小姐的回复呢,小姐却在这种时候与狩王在外头见面,还是晚上,这不妥当吧? 不论小姐怎么想,嫁给皇上应该都是无法逃避和拒绝的事情,小姐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啊。 她很想劝阻小姐,然而,不会有用的。 小姐认定的事情,谁能阻止? 她一个都想不到。 她出去没多久,凤惊华就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来,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脸上闪过淡淡的忧伤。 她的心里挣扎得厉害。 阴九杀确实是约她今晚单独见面,但令她忧伤的,并不是与他见面的事情。 而是要不要留住他。 玉梵香马上就要回国了,阴九杀必须在这几天做出最后的决断:要不要跟玉梵香去锦国。 锦国能给阴九杀最想要的东西。 阴九杀若是放弃,以后再想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就难了。 她几乎能预见,阴九杀会跟着玉梵香离开,玉梵香也一定在等阴九杀最后的决定。 她希望阴九杀能和阴太妃过上与世无争、全家团圆的生活,所以,她是支持阴九杀去锦国的,但是…… 阴九杀若是走了,便也不会再回来,她也将再没有机会。 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留下阴九杀! 可是,她可以这么做吗? 真的可以吗? 她以为自己早就想清楚了,然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还是犹豫了。 甚至难过。 越想越难过。 坚持,还是放弃? 这世上,真没有比这更难的选择了。 1074 酒后乱性 华灯初上,夜风寒冷。 凤惊华裹在藕色的斗篷里,独自出门。 今夜是十五,月亮难得的接近圆满,月光幽幽的。 凤惊华来到香洲河边。 十几艘画舫或在河面上停浮,或慢慢的来回游荡。 她只需一眼,就知道阴九杀就在那艘停在河边、帘子低垂、与其它画舫相比并无特别之处的双层画舫里。 阴九杀只在信中说:天黑后,香洲河边,画舫见。 香洲河停有十几艘画舫,他并没有说明是哪一艘,然而,她就是知道他在那艘画舫里。 那艘画舫,透着他的气息。 什么气息? 她说不出所以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阴九杀确实就在这艘画舫里。 他坐在二楼的窗边,手里把转着一只玉杯,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夜景。 天洲的景致,无论哪种时节都有自己的风情与诗意,是个人间天堂般的存在。 凤惊华掀开门帘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从窗外移开,落到她的脸上。 四目相触,时间微微停顿了一会。 凤惊华的呼吸也微微中止了片刻。 而后,她轻微的做着深呼吸,微笑:“好久不见。” 阴九杀总是没有情绪的脸上,露出从死到生的微笑:“好久不见。” 其实前几天,他曾经悄悄的去看望过她,只是没露面就回去了。 凤惊华在他面前坐下,拉下斗篷。 阴九杀给她倒酒。 整艘画舫里,只有他们两人。 桌面上,几碟小菜,几碟点心,一壶放在水炉里的酒。 难得的是,桌面上插着一大束金白相间、开得极盛、香气极浓的桂花。 桂花的香气,总是浓淡皆宜,沁人心脾。 啜了几口小酒,清洌微甜的果酒,心头微醺,却不会醉。 凤惊华终于平静了些许,可以直视他的面庞与目光。 精工细画般的五官,宛如足可流传百世的画作,天天看着也不会觉得够。 她知道阴九杀美不可言,然而她现在看着这样的阴九杀,还是觉得阴九杀比她记忆中和想象中的更美不可收。 真想把这样的美色藏起来,一世世的传下去。 想着,她又给自己灌了一杯。 阴九杀给她倒了一杯酒,缓缓的道:“近来可好?” 凤惊华淡笑:“比以前好了许多。” 人生总是不完美的。 她现在的日子,也算不得完美,但至少安心许多,不必时时担心着最重要的人会有危险。 阴九杀缓级的道:“那,还好。” 凤惊华道:“你呢?你姐姐呢?” 阴九杀道:“我已经接姐姐出宫,安置在一处秘密的宅子里。阴家,我也遣散了所有人。” 那些所谓的他的姬妾,他全休了,给了她们一大笔费用,让她们自寻前途去了。 下人中,除了十几名老仆人和侍卫留下来打理阴府,其余人也都全部打发。 现在的阴府,几成空宅。 “你姐姐的病情,可有所好转?”凤惊华又问。 她的眼底,慢慢的泛起淡淡的悲凉。 若无去意,怎会遣散家底? 阴九杀道:“没有变得更糟糕,也没有变得更好。” 凤惊华犹豫了一下:“你……以后如何打算?” 真不想问这样的问题,但是,这是不能逃避的。 阴九杀凝视着杯里的液体:“正在考虑。” 凤惊华又犹豫了一下,决定告诉她:“梵香要回去了,皇室还替她找了一门亲事。” 阴九杀波澜不惊:“哦?” 凤惊华咬了咬牙:“锦国为她选的王夫人选,是琼琉岛主……” 无论如何,都应该由他来决定他的归处与未来。 说完之后,她缓缓的道:“梵香一定还在等你。待她启程的时候,你若是不抓住她,她就会永远的消失。” 她的态度,已经摆了出来。 她终究做了这样的选择。 阴九杀凝视着她,半晌后才缓缓的道:“她是个好女子,我不想她就这样离去。” 凤惊华的心里,就是一痛。 能承受。 只是比她想象的痛。 她勉强一笑,给他倒酒:“这世上,也许真没有比她更完美的女子,若换了我,一定不会让她独自离开。” 她平生不轻易服人,但玉梵香,连她都觉得她比自己完美。 任何男人能得到这样的女子的爱情,一定都会幸福,都会得到真正的宁静。 阴九杀沉默着,慢慢的喝酒。 凤惊华也慢慢的喝酒。 不断的喝。 喝了一杯又一杯。 然后再换一壶花酒。 接着再换一壶烈酒。 凤惊华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她只是喝个痛快,喝到麻木。 这是最后一次了。 此次过后,她不会再和他这样相聚,不会再这样与他相谈,不会再这样与他把酒。 慢慢的,她的视线模糊起来。 “来,喝,不醉不归——”她歪着身体,给阴九杀倒酒。 阴九杀似乎也醉了,身体也有几分摇晃,声音透着醉意:“不醉不归……” 桂花的香气,混着酒的香气,更令人沉湎。 卟…… 凤惊华一身酒气的倒在厚厚的地毯里,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 又“咚”的一声。 也是一身酒气的阴九杀也跌倒,压在她的身上。 凤惊华朦胧着醉眼,伸手抓住他的脸庞:“让我看……看……看你的脸……” 阴九杀似乎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听明白。 她摸他的脸,抓着他的头发,又去抓他的手臂:“让我看……看你,记……记住你……” 空气中的酒气与香气,更浓了。 而且,好暖和。 不知道是什么这么暖和。 也许是阳光。就像小猫躺在春天的阳光下,温暖和舒适得忘了一切。 她抱住什么东西,就像沉睡的小猫抱着一个线团,舍不得放手。 然后,她就沉浸在这样的香气和温暖里,沉睡。 很温暖的一个梦。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梦到,只觉得一切都很温暖,不想醒来。 但是,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叫声就像一根长长的、细细的、尖尖的针,深深的刺进了她的耳里。 发生什么事了?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变成清晰。 一张脸,就在她的面前,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轻微的呼吸。 还有他强烈的气息。 他在看着她。 为什么他们离得这么近? 就像贴在一起一般?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然后身体就是一僵。 他们,竟然相拥而卧。 身下是厚厚的红色地毯,身上是轻暖的毛毯。 而他们的身上,只穿着内衬。 他们的外袍和斗篷,散落的落在地上。 而灯笼早已熄灭,天色已经大亮。 1075 朕的女人,朕会负责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尖叫声和惊叫声,又传进凤惊华的耳里。 凤惊华转头,就看到一人站在门口,震惊的看着他们。 她认得这个人,好像是皇上身边的一名太监。 “你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即将入宫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这样、这样伤风败俗,不知检点?”那名太监似乎唯恐天下不乱,声音又尖又高,“你们这么做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和恩宠么?你们这么做,可是大、大逆不道啊!” 凤惊华皱眉,心里升起怒火来。 区区一个奴才,竟敢在连问都没问一句的情况下胡乱决断,真是可恶!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起来:“夏恩,大清早的你就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凤惊华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这声音,竟然是皇上的声音! 为什么皇上也在这里?还在这时候冒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几个人就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他们的脸色全变了。 变得很难看。 屋里的气氛,也瞬间凝肃起来。 进来的几个人,除了皇上,竟然还有夏物生等几名官员,而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白纱蒙眼的玉梵香及玉蝶等几名女官。 凤惊华原本伸出薄毯去扯外袍和斗篷的手,猛然缩回去,又下意识的拿薄毯将自己裹紧。 真是太……尴尬了。 虽然她问心无愧,但是,这样的场景让这些人看到,还是太难看。 “奴才知错。”夏恩低头,垂眉,退到一边,不敢吭声。 秋骨寒如白玉一般无暇的面容,隐隐透着铁青。 他用锐利的目光扫了屋里一眼后,落在凤惊华的脸上。 凤惊华却已经把头扭到一边,没理他。 秋骨寒的目光又移到仍然平静的阴九杀脸上,用没有喜怒哀乐的声音道:“狩王,你与凤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夏物生立刻愤怒和不屑的道:“这还用问吗?这两人旧情复燃,八成是跑到这里……” 凤惊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根本不配入宫! 现在的凤家,轻易就拿到了南疆的二十万兵权,如果凤惊华这个贱妇再入宫,真封了皇后并生了儿子的话,那还得了? 他一直在寻找凤家的把柄,想极力阻止凤惊华入宫,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么快就让他给抓着了。 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凤惊华原本就不太清白的声名给摧毁。 “闭嘴!”秋骨寒没等他说完就用锋利的目光扫过来,剜得他的心头生凉,“朕在问狩王的话,不是问夏国公的话,夏国公若是嘴皮子痒得慌,就回家养病去,莫要在这里碍朕的耳!”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冷酷严厉,夏物生只觉得异常尴尬,却又不敢顶嘴,只得微微低头:“臣知错,请皇上恕罪。” 秋骨寒的目光,又射向阴九杀:“狩王的解释呢?” 阴九杀优雅的坐在地上,薄毯盖着他的下半身,他的上身,就穿着一件素白的单衣,看起来弱不禁风,灰暗无光,但衬着红色的地毯和一室的华丽,却又美如一副对比强烈、妖异诡丽的画作。 “臣与惊华乃是好友,半年未见,特约她昨晚出来把酒叙旧。”他淡淡的道,“只是这酒喝得多了,我们都有几分醉意和发热,便脱了外衣,就地小酣,如此而已。” 秋骨寒又盯向凤惊华:“凤惊华,狩王所言可是真的?” 凤惊华不想向任何人解释这件事情。 因为,这与别人无关。 但这么多重要人物在场,她不能照着性子来。 于是她淡淡的道:“就是这么回事。” 秋骨寒盯着她一会后,目光放柔,声音放松:“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随意在外面喝酒?还醉成这样?以后若是想喝,就在家里喝,让下人侍候着,莫要再这么任性,免得闹了洋相,让人笑话。” 说罢,他上前几步,从地上捡起女式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系上襟带。 凤惊华冷着脸:“臣女不敢烦劳皇上。” 秋骨寒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不烦劳,朕乐意。” 如果这里没有别人,凤惊华一定不会给他面子,狠狠的将他驳回去。 但现在,她只是咬唇,冰着脸不吭声。 秋骨寒也不介意,站起来,转身,对身后的众人道:“你们都出去,让他们两个换身衣物。” 除了玉梵香几人外,其他几名大臣磨磨蹭蹭的,好一会儿没动。 秋骨寒盯着他们:“你们几个,若是耳朵聋到没有听到朕的话,那以后就不必再当这个官了。” 夏物生偷偷给一名同僚使眼色。 那名同僚上前一步,道:“皇上,恕臣直言。狩王身份高贵,凤小姐也是名门千金,两人衣衫不整的在屋里共眠一夜,实在是有伤风化,有损凤小姐的名节。臣认为,狩王应该对凤小姐的清白和名誉负责!” 他是夏国公的心腹,自然知道夏国公的心理。 这是彻底摧毁凤惊华入宫的机会。 只要凤惊华进不了宫,夏家及其一派的女子就有机会入宫。 秋骨寒的脸色沉下来,相当不好看,也相当的吓人。 但其他两名臣子还是迅速插上话:“王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事关凤小姐的名节,您现在若是不发句话,也太委屈凤小姐了,咱们向来敬佩凤家,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可以。”阴九杀淡淡的,却很干脆的道,“本王可以对惊华负责,娶她为王妃绝无不可。” “不愧是狩王爷!”夏物生拍了拍手,笑起来,“如此本公要恭喜狩王爷和……” “朕允许你们说话了么?”秋骨寒突然阴森森的开了口,目光像冰刀一般,一一扎进他们的眼里,“当着朕的面,擅自发话,擅自作主,你们的眼里,看来没有朕了!” “皇上息怒。”几名臣子赶紧道,“臣等只是心疼凤小姐的清白,想为凤小姐讨个……” “这是朕的家事!”秋骨寒冷冷的道,“轮不到臣子来作主。还有,朕的女人,自会负责,自会心疼,轮不到外人来负责和心疼。你们几个插手朕的家事,实在是大为不敬,朕罚你等闭门思过半月,俸禄减半半年,即日起执行,你等即刻回府思过。” “皇上——”几名臣子一边哀叫着,一边看着夏物生。 夏物生道:“皇上,这惩罚也未免太……” 1076 朕的胸怀,只对她宽广 “你也一起受罚。”秋骨寒冷冷的道,“请夏国公以身作则,即刻回府,切勿犯下再大的过错,令朕失望。” 他的目光,已经透出令人心底发寒的怒火。 但是,他真的会对母族长辈、扶持他登基的大功臣夏物生动真格的吗? 而夏物生,又会买这位刚刚登基的、极其年轻的新皇的帐吗? 夏物生的眼皮子跳了几跳后,恭敬的道:“皇上说的是,臣现在就回去思过。” 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对皇上如此重视和袒护凤惊华极为不满。 但新皇年轻气盛,一定急着树立权威,他若是当众与新皇争执,必定伤了新皇的自尊,在新皇心里留下芥蒂。 所以,他就先忍了这一次。 待他走后,再将这事散播出去,彻底毁了凤惊华的名声,到时看新皇还怎么顶着世人的嘲笑迎娶凤惊华。 ——阴九杀和凤惊华单独呆在这船画舫里的事情,就是他派去监视凤惊华的人最先发现的。 皇上身边的太监夏恩,也是他的人,所以,夏恩才要这么大声的喊出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你们几个要引以为戒。”他们刚转身,皇上的声音就冷冰冰的从他们身后传过来,“这是朕的家事,朕绝不容忍和姑息任何人议论、插手和造谣朕的家事。你们可明白了?” 几个人的心里就是一震,纷纷转身,行礼:“臣明白。” 皇上只怕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在给他们警告。 这下,他们说出去,还是不说出去? 他们出去后,秋骨寒看向一边的夏恩,冷冷的道:“你也滚出去。” 他身边的太监,大部分都是夏物生送给他的,全部姓夏不说,还时时用名字提醒他他是夏家推上龙椅的。 比如这个夏恩,就是“夏家的恩惠”。 夏恩“是”了一声,低着头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阴九杀和凤惊华还是坐在地上,没什么情绪。 秋骨寒上前,捡起阴九杀的外袍,丢在阴九杀的头上,将他的脸蒙住,而后对凤惊华道:“赶紧将衣服穿上。” 接着他就转身。 凤惊华这才站起来,利落的穿上外袍,系上斗篷。 等她穿好以后,阴九杀也才站起来,将衣服穿好。 秋骨寒转身,对凤惊华道:“你先出去,我与狩王有话要说。” 凤惊华蹙眉,很不喜欢他这种口气,好像她真是他的什么人似的。 她动了动唇,还没能说话,秋骨寒就冷冷的道:“我不会计较你昨天晚上的过失,但我现在很生气,你莫要再火上浇油。” 火上浇油又如何?凤惊华很想这么回嘴,但想了想后果,便冷冷的、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只剩下两个人后,秋骨寒盯着阴九杀:“你于晚上把她单独约出来,有何用意?” 他向凤家求亲的事情,举城皆知。 他也说过他势在必得,绝不放手,阴九杀却还是单独把凤惊华约出来,分明就是故意的。 阴九杀已经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的喝,慢慢的道:“我与好友相见,与皇上何干。” 秋骨寒道:“别人我不管,但我的女人,我一定要管。” “你的女人?”阴九杀唇边露出淡淡的讥讽,“若是两三年前我娶了她,如今我们一定儿女绕膝,没皇上什么事了。” “但你两三年前没有娶她。”秋骨寒冷冷道,“现在说这样的话,也太晚了。” “晚?她的心,还是我的。”阴九杀继续难得的露出冰冷的表情,“若是我想,我随时都能娶了她或者得到她。” “有我在,你做梦。”秋骨寒的额头隐隐有青筋,“就算她真的跟了你又如何?我还可以抢回来!” “抢?”阴九杀淡笑,“你觉得她会接受任何人的威胁与强迫?” “她不会。”秋骨寒道,“但我迟早会得到她的心,让她对我死心塌地,没有我就活不下去。” “呵呵,”阴九杀笑了起来,“皇上做这样的梦,做很久了吧,但她的心里,始终没有你。” “谁知道呢。”秋骨寒也淡笑,“虽然她总是对我没有好脸色,但她还是陪我走到了现在。” “而且,”他顿了顿,“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对她出手,但她还是选择了助我成业,也许,今天的一切,都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也不一定。” “皇上想多了。”阴九杀微微眯眼,“她为皇上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进宫为妃,皇上千万不要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秋骨寒道,“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让她进宫为妃,而是为了得到她,更是为了让我和她都能得到最好的归宿,只是,在那之前,总会有一些误会和波折。” “呵,最好的归宿?”阴九杀又冷笑,“皇上可知道,她一旦进宫为妃,一定会引来更多的敌人与伤害,皇上这么做,是为她好吗?”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当皇帝,而且要成为最强大的皇帝,才能保得住她和我,不是吗?” 对他也好,对她也罢,对手,总是会存在,危险,也总是会存在。 逃避与退让,绝对不是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让自己成为强大到足以碾压一切的存在。 而皇权,就是最高的权力。 帝王,就是最强大的存在。 “呵,皇上说得真是轻松。”阴九杀淡笑,“皇上这么做,皇室和朝廷大概没几个人支持吧?到时,皇上要如何应对?只说昨晚的事情,就已经足以令皇上颜面尽失了。如此,皇上不如罢手,成全了我与她罢。” “我说过,朕的家事,绝不容许任何人插手。”秋骨寒冷冷道,“别人若要插手,就得看看能不能威胁和强迫得了朕!至于颜面,她永远不会让我丢了颜面!就算她真的与别的男人不清不白,那也是别的男人令朕丢了颜面,朕只会找别的男人算帐,绝对不会找她算帐。” 阴九杀半晌才冷笑:“皇上的胸襟,果然很宽广。” “不宽广。”秋骨寒淡淡道,“我不许她的心里有别的男人,也不许她与别的男人亲近,但是,既是我不能没有她,也只能忍了和认了她的一切。要杀要剐,也只能找别人。仅此而已。” 1077 为了你,我不会动他 “既是这样,”阴九杀缓缓的道,“那么,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如果你不是你,朕一定会让你凭空消失。”秋骨寒直视着他,“但为了不让她恨我,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只是,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亲近她了。” 不管这两个人如何在意对方,他都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无法亲近。 只是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故意这么做。 ——他相信昨天晚上的事情,至少有一个人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了解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酒量都不错,而且意志都极其顽强,不会轻易失去理智,不太可能会让自己双双喝醉。 就算双双喝醉,也绝对不会两个人都神志不清的抱在一起并过了一夜,他们若是这么糊涂的人物,不可能活到今天。 所以,这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并刻意上演这样的戏码,目的可能是为了刺激他、还击他、逼退他或考验他。 阴九杀轻轻的笑了起来,看着像个正常的活人了:“听起来,我应该感谢皇上才是。” 秋骨寒却淡淡的道:“你就算恨朕也没关系。在她的事情上,朕不介意全天下与朕作对,当然,朕还是相信,朕会遇到她乃是天意,朕与她长相厮守更是天意。” 阴九杀淡淡的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缓缓的道:“但愿皇上记得此时所言,否则,臣虽然不相信天谴,但还是认为皇上会遭天谴。” “那是自然。”秋骨寒深吸一口气,“朕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若你无话可说,朕便带她回去了。” 阴九杀淡淡的笑着,垂下眼眸,眸里又恢复了一贯的灰暗无光。 秋骨寒知道他无话可说了,转身出去。 外面,凤惊华站在船头,将自己紧紧的包裹在斗篷里,一直死死的盯着门帘。 看到他出来,她立刻上前,寒着声道:“你想对他做什么?” 在她看来,他一定会对阴九杀恼怒万分,说不定还会起了什么歹心。 他若是敢动阴九杀,便是第二个秋夜弦,她拼上她的一切,也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秋骨寒注视着她,伸手,想去触摸她的脸颊。 但凤惊华像刺猬一样,全身树起无形的针尖,并往旁边偏了偏头,警惕的道:“你想干什么?” “朕最怕你生气,能对你做什么?你何必这般凶巴巴的。”秋骨寒无奈的苦笑,收回手,“至于狩王,朕倒是想对他做些什么,但又怕你心痛,更怕你恨朕,所以朕只是在口头上警告他一番罢了,没动他半根毫毛。” 凤惊华还是警戒的盯着他:“真的?” 秋骨寒叹气:“如果是假的,你到时就为狩王报仇好了。” 凤惊华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哼了哼,从他身边走过去,想进屋看看阴九杀。 “不要去。”秋骨寒抓住她的手腕,“朕决定对他什么都不做,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你若是进去,朕妒忌之下,也许会真的对他做些什么。” “你——”凤惊华大怒,全身冒刺的盯着他,用力甩手,“放手。” “不放。”秋骨寒强硬的道,“朕现在就送你回凤府。你若是再让朕难堪,朕就把狩王对你做的事情,当场对你做一遍。” “你——”凤惊华更怒了,几乎就想出手,但眼角余光扫荡之间,发现岸上已经聚集了一些行人,正在对着这里窃窃私语。 于是她迟疑了。 要在这里跟这个混蛋闹起来吗? 真闹起来,昨晚的事情搞不好会闹得满城风雨,有损双方的声誉。 但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她若是让皇上在众人面前难堪,皇上就得做些什么挽回颜面了。 她不想阴九杀受到连累。 “你也该给玉大人与狩王说几句话的机会。”在她犹豫的时候,秋骨寒缓缓的开口了,“玉大人明日就要返回锦国,相信昨晚的事情也令玉大人受到了打击,我想,她与狩王总该有话要说上一会的。” 凤惊华眸光一转,就看到玉梵香站在下层的船头上,静静的迎风站着。 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些心虚起来。 虽然阴九杀与玉梵香并没有任何约定和暧昧,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抱歉。 “走吧。”秋骨寒拉着她的手,往下层走去。 凤惊华这回不再坚持,只是想甩开他的手。 然而他的手就像铁打的一样,并没有把她的手腕握疼,却握得很紧,她硬是甩不开。 他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凤惊华暗暗惊讶。 她并不是什么弱女子,每日都会早起练功,也是身经百战,自认力气不小,然而,却似乎还是差他太远。 一时间,她有些沮丧,又有些幽然。 毕竟他是男子。毕竟他还很年轻。即使他起步晚,也还是能迅速超过她。 以后,大概不会有他需要她帮忙、需要她救命的时候了,也许,还会反过来。 真不甘心。真不希望会有那样的一天。 在她的沉默中,秋骨寒已经拉她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徐徐弛动,秋骨寒才放开她的手。 凤惊华立刻往车厢的另一头挤,并紧紧的抱住身体。 秋骨寒用眼角扫了她一眼,唇间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淡笑,似乎觉得她的举动很多余、很可笑。 凤惊华立刻就觉得有点难堪,冷冷的转移注意力:“你为何和玉梵香等人出现在画舫上?”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秋骨寒往后一靠,阖上眼睛,淡淡的道:“玉大人即将回国,她又于你有救命之恩,朕欠了她的人情,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同时安排人手和礼物,送她回国。因为她双目失明的事情是秘密,朕不便在宫里招待她,便包下了这里的青云大客栈,设宴饯行。” “宴席结束的时候,下了大雨,出行不便,我等一行便在客栈里歇息。今日清晨,我等用完早膳后,有探子过来报告,说你与狩王也在湖边的画舫上聚会,我便想过来看看你,结果,就看到你与狩王的丑态。” 丑态? 凤惊华恼怒的抽了抽嘴角,他想找抽吗? 好想打他!她的拳头已经痒得想挥出去了。 然而,今昔不同以往,他已经是帝王,她不能再那么干了。 她忍了又忍后,才冷冷的道:“是不是你暗中派人监视我?” 她觉得他会这么做。 但她出门的时候非常谨慎和小心,她并不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1078 这样,你还要我吗 “不是。”秋骨寒道,“朕只是让人暗中保护你罢了,而昨天晚上,我的人并没有发现你在画舫上,否则,你以为朕会允许你与狩王做出那样的丑事?” “丑事”这两个字,又令凤惊华的拳头抽紧。 “这事八成是阴谋。”她咬牙,“待我查出是谁干的,一定饶不了他。” 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秋……皇上正好在香洲湖边宴请玉梵香一行和留宿,阴九杀也正好约她在湖边的画舫上会面,而且,还那么巧的被皇上一行给撞见了。 就算双方真是不约而同的来到香洲湖,也不可能巧到双方撞面的那个时间点这么精确。 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谋划,想令她和阴九杀惹祸上身。 是谁在暗中搞鬼? 夏物生吗? “朕也觉得是阴谋。”秋骨寒懒懒的声音里,似乎颇有深意,“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主谋,你慢慢想。以你的才智,朕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查出主谋,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凤惊华非常、非常的讨厌他这种腔调。 好想揍他! 真恨以前他还是个废材时,她怎么没有使劲的揍到他求饶? 跟他说话实在不爽。于是她闭上嘴,也不再说话了。 她以为秋骨寒也许会在车厢里对她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小举动,但是,直到将她送到凤府大门前,秋骨寒都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她踏进凤府的时候,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灰濛濛的天空。 阴九杀,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又在和玉梵香说了些什么? 他们上马车的时候,玉梵香也被扶着进了船舱。 然后,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玉梵香与阴九杀。 玉梵香虽然眼蒙白纱,却还是像拥有眼睛一般看着阴九杀,微笑:“王爷,好久不见。” 真的太久不见了。 就像两人其实并不相熟一般,她甚至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阴九杀注视着她,“你可还好?” “一切都不错。”玉梵香微笑,“王爷呢,现在可还好?” 阴九杀把转茶杯,缓缓的道:“很好。姐姐已经恢复自由,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名百姓。” 玉梵香“啊”了一声,而后露出真心的喜悦:“那太好了!不知我可否还能见上阴太妃一面?”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我应该明日就要回国了。” 阴九杀道:“你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姐姐。” 玉梵香唇边泛起朝阳的笑容:“好,我一定要去看望她。” 接下来,两人突然就沉默了。 玉梵香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说。 而阴九杀的心思,从来都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让任何人看得出来。 足足过了半刻钟后,阴九杀才缓缓的道:“昨天晚上,我与惊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醉后相偎一夜罢了。” 玉梵香的身体,突然就微微哆嗦了一下。 她的表情……有惊讶,有激动,有紧张,有不安,甚至还有淡淡的喜悦。 她显然很想说什么,但因为心情太过复杂和激动,呼吸又重又紊乱,却是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握紧了拳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她感觉得到他在注视自己。 自己得说点什么。 “没、没事……”她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不是什么大大事,没没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她想说“我不在意”“我不计较”,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合不合适。 他与惊华的事情,本来就与她无关,不是吗? 她有什么资格去说“计较”或“不计较”? 只是,他竟然在向她解释昨天晚上的事情……这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他在意她的感受?怕她会误会? 而他为什么会不想她误会? 她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的去想。 “你不介意?”阴九杀却突然很直接的问了一句。 玉梵香几乎要跳起来。 她竭力压制狂跳的、发出很大声音的心脏,但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心里更慌了。 “不不不在意……”她结结巴巴的,慌乱的道,“不不不不是,也、也有点在意,只是、只是……我的意思是,我在意你、你的事情,但一点都不觉得你们这样有什么不对……” “啊,我的意思是,你们不会做、做什么不对的事情,就、就算做了什么,也、也没有什么不对……” “真的吗?”阴九杀突然道,“我若真的与她做了什么,你也不在意吗?” 玉梵香:“……” 突然之间,她就沮丧了,蔫了,低下头来,轻轻的道:“我有在意的资格吗?” “如果有呢?”阴九杀缓缓的道。 玉梵香的身体突然就是一震。 她慢慢的抬头,慢慢看向前方,就像她的眼睛还存在一般。 “我、我在意……”她颤抖着声音道,“但、但我相信你们,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样的人。” 阴九杀微微的笑了:“如果我们真的做了什么呢?” 玉梵香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就平静下来,坚定的道:“就算这样,我对你的心意也不会改变,而惊华,也始终是我的好友。” 因为,那原本就是他们的权力与自由,非他人所能干涉,不是吗? 但她即使得不到他的心,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爱他。 啊啊,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马上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表白了。 纵然痛苦,纵然难为情,甚至显得她有些悲惨,她还是要说出来。 反正她这一生,也不会再对任何男人表白了。 就让她彻底死了心,就此离去吧。 说完之后,她突然就很庆幸,庆幸自己失去了光明,不用看到阴九杀的表情。 不管他是什么表情或没有表情,总之不会是接受这份情意的表情就对了。 她又握紧了拳头,等着他给予她的又客气、又温和的拒绝。 “那么,你想得到我吗?”她听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她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的道:“想,想得要命。” 多么羞耻的回答。 可她就是这样想的。 任她再高贵,再优雅,也无法压制这样的偏差和真心。 说完之后,她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等待最后的拒绝和死心和伤痛。 “如果,”阴九杀缓缓的开口,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牵扯她的心脏,“我不再是尚国的王爷,不再是尚国的将军,只是一个与姐姐相依为命、永不分离的普通男人,你还愿意要我吗?” 1079 那么,我是你的了 为什么她会想哭? 为什么呢?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如果”。 玉梵香忍着眼泪,带着重重的鼻音,用力的道:“愿意!非常原意!愿意得不得了!” “如果,”阴九杀又缓缓的道,“如果我的心里还有别的女人,甚至一生都视她为知己,你可还愿意要我?” 玉梵香微微哽咽:“愿意。非常愿意……” “即使以后,这个女人若是有难,我一定会不远万里来助她。”阴九杀缓缓的道,“甚至不惜为此失去性命,你可能接受?可还愿意要我?” “要!一定要!非要不可!”玉梵香几乎哭出声来,声音却还是异常有力,“你在乎谁,我便在乎谁。你爱谁,我便爱着谁。你若是要为别人冒险,我会陪着你一起去冒险,就算一起死也没关系。” 这就是她的爱情。 爱他所爱,信他所信,急他所急,为他所为。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信你,我都要你,不离不弃,此生不渝。”她说。 “那么,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了。”阴九杀的声音,温柔的传进她的耳里。 她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的落下。 原来,他的声音也可以如此温柔,与世间其他男人并无二致。 她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的表情也一定是温柔的,眼神也一定是温柔的。 再然后,在她宛如风中落花的颤抖中,他半跪在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紧紧的握着,温柔的道:“你一个人的。” 玉梵香哭出声来,再也没有力气的身体,就这样倒了下去。 但她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 他一定不会让她倒下。 他确实没有让她倒下。 他紧紧的抱住了她。 这一刻,玉梵香知道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没有人知道,尚国最出色、最负盛名、最具传奇色彩的王爷与将军——阴九杀在画舫里许下了怎样的诺言,也没有人知道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女君主——玉梵香又对他许下了怎样的诺言,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传奇。 世人只听说,很久以后,阴九杀扶着玉梵香从画舫里走出来,坐进了一辆朴素的马车,不知何去。 这一天,凤家大小姐凤惊华与狩王阴九杀暗通曲款,在画舫里共度**的事情暗暗传了出去。 并传到了皇室宗亲的耳里。 当夜,就有几名皇室宗亲凑到一起,决定明日就进宫去见皇上,要求皇上收回对凤府的求亲,永不纳凤惊华入宫。 然而第二天,他们刚刚聚到一起,还没能出门,就有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传来。 ——狩王亲自捧着兵符、战袍、将军令牌、将军宝册以及王爷玉牌、王爷宝册入宫,向皇上辞去王爷之爵和将军之位。 他们震惊了,僵化了。 全城也轰动了,炸开了。 这个消息,甚至比皇上登基、新皇求亲这样的事情更令全城上下震动和在意。 无数百姓涌到皇宫前面,无数官员也涌到皇宫前面,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没有人能看到皇宫里的动静,也没有人被允许进宫一探究竟。 当好久以后,一部分皇室宗亲和朝廷重臣终于获准进宫并见到皇上,一问究竟时,皇上给予他们的回答只是:“狩王已经解甲归隐,朕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这消息,竟然是真的? 太突然了!太意外了!太让人吃惊了! 众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有人急问:“不知狩王为何归隐?” 皇上道:“阴太妃病故,狩王伤悲过度,心灰意冷之下便卸职远去。” 他们不相信狩王归隐的事情会这么简单! 他们当然知道狩王如何重视和爱戴阴太妃,但是,只是因为姐姐死了,就不要这么强大的、世人拼搏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权力和地位? 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狩王现在何处?我等要与他谈谈。”有人急道。 这事一定牵扯到很多他们不知道的内情与内幕,他们若是不稍微了解一下,如何看透和掌控这朝堂、这局势? 还有,以狩王的名望和才能,就算他没有官职和军衔在身,也还是非常厉害的人物,这样的人才,若是另有图谋或是被别人所用,必定是极大的隐忧。 就算狩王真的归隐,再不问世事,也该被皇室和朝廷监视着,以防他起异心。 秋骨寒微笑:“狩王已经离宫,朕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鬼才信这话! 所有人都在心里咆哮。 你是帝王,眼线无处不在,怎么不可能知道狩王在哪里? 有人忍下激动,道:“皇上,臣等与狩王也是多年的同僚与朋友,狩王就算要归隐,我等也该与他打声招呼,为他设宴饯行,否则也太不通人情,也太对不起狩王了。” 就算狩王变成平民,也还是世人眼里的战神,也还在军中、朝中拥有强大的影响力与号召力。 这样的人,他们这样的权臣和重臣绝对不可能放过。 哪怕只是成为私底下的“好友”,也能为自己带来无法估量的利益。 “朕明白你们的心意。”秋骨寒一脸遗憾,“只是,狩王前来请辞的时候,态度十分明确和坚定,朕费尽口舌,实在无法说服他,只得接受他的请辞。另外,他还请朕务必应允他一件事情,就是永不过问和寻找他的行踪,永不谈论和插手他日后的生活,朕答应了。” 众人:“……” 秋骨寒接着道:“狩王向来说一不二,朕也一言九鼎,所以,朕没有问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朕送他出了御书房以后,也没有派任何人送他,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往何处去了。” 众人:“……” 对狩王这样的大人物,皇上真的就什么都不做,让他自由而秘密的走了? 皇上就真的不担心狩王起了异心或被别人利用? 皇上,该不会已经在暗中“处理”了狩王,才找这样的理由堵住他们的嘴吧? 一名皇室宗亲憋不住了:“皇上,您真的就这样让狩王走了?狩王如今孤身一人,您就不担心他会出事?” 这样的人才啊,放走了多可惜,也多危险! 皇上会这么糊涂? 秋骨寒明白他们的想法,微微一笑:“朕相信,阴九杀一定有能力保护自己,就算是朕,也绝对无法伤他半分,所以,各位爱卿不必担心阴九杀的安危。” 1080 最后一面 “另外,”他顿了顿,“以阴九杀的倾世之貌和倾世之才,朕相信,无论他去哪里,总会被人察觉。也许用不了太久,各位爱卿就会听说他的消息也不一定,到时,各位爱卿再去找他叙旧也不迟。” 像阴九杀这样的人物,除了远离天洲,甚至远离尚国,绝无安宁之日。 所以,阴九杀做了最明智的选择。 而他,也会信守诺言,让阴九杀带着诈死离宫的阴太妃离开,并不再插手这姐弟俩的生活,给予他们真正的自由。 众人面面相觑,听皇上这口气,狩王不仅没事,还真的离开京城了? 皇上真的舍得放人?又真的放心? 有人不甘心:“皇上,臣认为还是派人暗中寻找和保护阴九杀的好,毕竟他为国征战多年,树敌众多,如今他独自离军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会招来仇敌出手,于他不利啊。” “朕相信阴九杀。”秋骨寒用这么一句结束这个并不长的对话,淡淡道,“阴九杀的事情,已经与朕、与本朝无关,还请各位爱卿专心国事,切勿辜负了朕与百姓的期待。” 他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再扯这个话题,就是不务正业,就令他失望,就是不称职。 众臣便不再吭声了,一齐退出宫去,然后在暗中寻找狩王的踪影。 但是,阴府老宅也好,军中也罢,无人知晓狩王的去处。 而次日,皇上亲点五百精兵,护送秘密在天洲养病的锦国女王玉梵香回国。 玉梵香居然一直在天洲秘密养病的事情,原本也算是件大事,只是,这事与狩王突然辞掉所有的官职并行踪不明的消息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所以当日中午,全副武装的精兵护送玉梵香的马车出城时,并没有引来大的关注。 将近两个时辰后,天色暗了,锦国女王乘坐的马车徐徐驶进空荡的驿站大院。 这间院子已经被清空,所有的护卫都守在外面。 玉梵香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下车,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而后,一身便衣的阴九杀也扶着姐姐阴素素下车,随后跟进。 一名侍女走过来,在阴九杀耳边说了几句,阴九杀点了点头,与玉梵香和姐姐打过招呼后,从驿站的后门走出去,见到在树下等着他的凤惊华。 凤惊华是来送行的。 在她知道阴九杀辞去爵位与将位的消息时,她便知道,阴九杀这是要随玉梵香去了。 昨天晚上,玉梵香也已经前来向她辞行,向她表明了她与阴九杀的决定。 真的,她是由衷的对玉梵香说:“这样,真的很好,你们,一定要幸福。” “我一定会让九杀和姐姐幸福的。”玉梵香握着她的手,温柔而坚定的道,“你要放心。还有,你永远是我和九杀的好友,我在乎你,如同他在乎你一般。”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要问玉梵香:“他若真的那般在乎我,你不介意么?” “介意,但也不介意。”玉梵香微笑,“连我这样的女子,都会被你这样的女子吸引,何况九杀?他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是他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再说了,我不仅得到了他这样的夫君,也得到了你这样的好友,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圆满的事情么?” 她半晌才轻叹:“你的胸怀之宽广,真没有第二人可比了。” “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强。”玉梵香轻笑,“我只是相信,相信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我在九杀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 她也笑了:“九杀为了你可以离开我这个好友,可以将自己最重要的姐姐交给你,可以放下一切随你远走他乡,谁说你在他的心里不够重要?” 她知道,玉梵香早就走进了阴九杀的心里。 虽然那可能不是爱情。 但是,两个人想要长长久久的走下去,爱情绝对不是最重要的。 尊重,信任,欣赏,包容,理解,扶持——他们两人或者欠缺那么一点爱情的火候,但除此之外的感情,他们全都有了。 这样的感情,总有一天可以让他们得到真正的幸福。 “是的,我知道。”玉梵香微笑,“所以,我也会给他我所能给予的一切。” 包括像他一样去爱他所爱的人,像他一样去珍惜他重要的朋友,即使其中包括自己最大的情敌。 她微微的笑了:“那么,梵香,再见,愿你幸福。” 非得是玉梵香这样的女子,才能让她甘愿放手。 也非得是玉梵香这样的女子,才能让他得到真正的安宁。 玉梵香也微笑:“那么,惊华,后会有期。” 就这样,她与玉梵香就此告别。 她这次在驿站里见阴九杀最后一面,乃是她与阴九杀的秘密,无人知晓。 她觉得自己不该来,但又忍不住要来。 想到他此去,后会也许无期,她会难过,会压抑,会想哭。 无论如何,她总得要见他一面,否则便会无法释怀。 此刻,她看着阴九杀,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想这样看着他。 阴九杀站在她的面前,凝视着她一会儿后,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凤惊华有点想哭。 但她没哭,只是声音微涩:“你要走了,我怎么能好得起来。” 阴九杀缓缓的道:“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如此,你也会如此。” “是的。”凤惊华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缓缓的道,“我这里既痛着,也快乐着,比起你离开,你以后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在这一刻,她真的很有丢下一切,与他远走高飞的冲动。 她知道,她真的这么做的话,是会做得到的。 只是,再冲动,也不会失控。 “我会好好的。”阴九杀道,“你也会慢慢好起来,至少,会如同我一般好。” “嗯,会的。”凤惊华轻声说着。 两人沉默起来。 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然而,却又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多余。 沉默良久后,凤惊华才禁不住要问:“前天晚上的事情,可是你所谋划?” 她想问一个明白。 她终究要问明白。 “是的。”阴九杀道,“是我所谋划。” 凤惊华的声音微微激动:“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要做,就干脆做到底好了。 这样、这样到底算什么? 阴九杀道:“若皇上不信你,我定带你远走高飞。” 即便要与帝王为敌,即便再次掀起腥风血雨,即便同归于尽寸草不生。 凤惊华心头大震,半晌才幽幽的道:“你这是要我妥协吗?” 他这话,就像认定她会进宫一样。 她难受。 她不甘。 她委屈。 1081 母亲的体己话 阴九杀慢慢道:“我只想要你好好的罢了。” 凤惊华道:“我进了宫,就能好好的?” 阴九杀道:“他若是信你,护你,你便好,否则,你便不好。” 进宫未必就好,但不进宫,大概是一定好不了。 如此,她进宫以后,皇上对她的恩宠,不知会招来多少忌恨和暗算,只有皇上全然信她护她,她才能周全。 世人总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其实,真正且最难消受的,是帝王宠才对。 帝王之宠,如天覆地,承宠者要么只是黄粱一梦,要么便是红颜薄命,自古少有宠荣一生且安然一生的。 但他相信,她一定能承受得住那样的荣宠。 凤惊华半晌才无奈的苦笑:“为何连你都要这么说?” 阴九杀慢慢的道:“因为,这也许是正确的选择。” 凤惊华笑了一笑:“这得由我决定。” “自然由你决定,无人可以勉强。”阴九杀顿了顿,又缓缓的道,“日后,你若是有难,我定归来,与你并肩。” 凤惊华轻轻的笑了:“日后,我若是有难,定不希望你归来,你若归来,我只愿在你最好的时候。” 她不想再让他卷进任何纷争和危险之中。 她只希望他以后过得好好的,好到她拼尽一切也无法给他的好。 如此,才对得起她的放手与心痛。 阴九杀微微的笑了,淡淡的温柔,却给融化这世间的一切。 “好,我便与你约定,在我最好的时候,一定来见你。”他说。 “那么,一言为定。”凤惊华说。 而后,两人相视无言。 冷风吹来,捎来一阵细雨。 竟然下雨了。 离别时,最恨是雨,最怕也是雨。 苍天替离者落泪,离者便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冷了,你回去吧。”阴九杀道,“我要看着你回去。” 看的那一个,总是比走的那一个更难。 之前,她看着他走,现在,他要看着她走。 凤惊华笑笑,转身,挥了挥手,慢慢的离开。 阴九杀站在风中,一直看着她消失,不曾动过半分。 凤惊华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 她微微咳嗽着,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原来,她还是矫情了,还是软弱了,还是没用了。 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她应该笑着挥挥手,拂去心里这份不甘与委屈,就像以前那样,平静的面对。 然而,她现在却哭得这么厉害。 外面下了大雨。 屋里门窗紧闭。 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哭声。 笃,笃,笃。 隐隐的敲门声传进她的耳里。 她觉得她听错了,没有理会。 但母亲的声音,久违的传进来:“华儿,你还没睡吧,母亲有话要对你说。” 别的人,凤惊华都可以装作没听到,装作没看见,甚至可以发怒,可以动粗,但对母亲,绝对不可以。 黑暗中,凤惊华拿袖子擦干眼泪,掀起被子,披衣下床,走到门边,把门拉开。 就着屋檐下传来的灯光,凤惊华看到了母亲慈祥的脸庞。 “母亲,都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么?”她轻声问,心里也暗暗惊异。 自从母亲回家以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哥哥身上,对哥哥可谓是呵护备至,但对其他人,包括她,几乎都是视而不见。 可以说,这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来找她,第一次用这么慈祥的口气跟她说话,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就像哥哥出事之前一般。 她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安,总觉得母亲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凤母看着她:“母亲可以进去说话么?” “当然可以。”凤惊华赶紧转身,走到桌边,点燃台烛,“母亲快快进来。” 其实,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只是,她绝对无法对母亲下逐客令,更无法对母亲爱理不理。 凤夫人披着厚厚的大氅,在桌边坐下来,凝目注视她的脸,带着几分心疼,道:“狩王走了,你很难过,还哭了吧?” 凤惊华心头一震,赶紧道:“没、没有……” “你瞒不过母亲。”凤夫人轻声道,“虽然母亲这么久来没关心过你,没帮过你什么忙,但是,你的一切,母亲都看在眼里。”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里,既百感交集,又觉得恍惚。 因为,她实在是想不到母亲一直在看着她,也想不到母亲突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体己话。 她无数次的想象和向往过与母亲恢复小时候的感情,但这一刻突然就这么来了,她又反应不过来。 “虽然没有人跟母亲说过,可母亲知道,你是心属狩王的,曾经一心想着与他过下去的。”凤夫人轻声道,“你是个坚强而聪明的孩子,你知道狩王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只是,你仍然会心痛,仍然会不舍,仍然会哭……”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明白她。 而这个人,竟然是封闭心扉许久的母亲。 凤惊华低头,一颗眼泪,落下来。 “可是,华儿,”凤夫人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绝对不是结局,只有走到最后,你才会知道你是否会得到幸福。” 凤惊华抬头,看着母亲。 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一件事情,也许你没有看清楚。”凤夫人缓缓的道,“狩王会离开,是因为他知道,皇上能给你真正的幸福。” 凤惊华的心就是一冷,手就是一僵,脸色微微的变了。 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凤夫人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华儿,莫要急,先听母亲把话说完。” 凤惊华咬着唇,眼底深处,眸光闪烁。 母亲是要为皇上说话吗? 如此……也太令她失望了。 凤夫人的目光很温柔:“华儿,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我也不会把你往火坑里堆。” 凤惊华不说话。 她对母亲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就是允许母亲把话说完。 仅此而已。 凤夫人道:“母亲知道你为母亲、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不论你怎么选,母亲都会支持你。母亲所要的,只是你过得好好的。现在,母亲跟你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看得更明白,想得更明白,做出最好的选择。” 凤惊华不说话,只想母亲赶紧把话说完。 不管母亲怎么说,她都不会进宫。 她认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1082 你该知道的事情 “皇上来求亲那天,你不在。”凤夫人缓缓的道,“母亲知道,你不想见皇上,所以跑走了。” “既然你对皇上无意,母亲对这门亲事也不感兴趣,觉得皇上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然而那天,皇上和我、若星,还有你的父亲,谈了很久。” “皇上说,他很难信任别人,而他唯一一个绝对信任的人,只有你。” “他说他也只能接受你一个女子,其他女子,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他都无法接受。” “所以,他非你不可。” “他上门求亲,求娶的是妻,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皇后。” “皇上向我们保证,他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也只会与你生儿育女。” “哪怕你将来无儿无女,或者只生了公主,他对你的心意与承诺,都不会改变,即使放弃皇位,他也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任何规矩让步。” “皇上还说,他绝对不会强迫你,但也绝对不会放弃你。” “他会一直坚持,坚持你答应为止。” “皇上还向我们保证,他一定会让你爱上他,一定会让你得到幸福,让你爱他爱到没有他就不会幸福。” 凤惊华沉默的听着。 她并没有被这番话打动。 但她的情绪,却平静了下来。 如果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确是他的心意,她纵然绝不接受,但也至少该听一听。 凤夫人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身为皇上,他如此认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母亲听了都觉得害臊,但是——” 她轻声道:“母亲这一生也算是看人无数,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皇上还说了,”她抬手,轻抚女儿的发丝,轻声道,“只有成为最强的帝王,才能真正的保护你,保护凤家。” “华儿,你应该也清楚,”她道,“你想与狩王长相厮守,只有两个途径,要么他称帝,拥有掌握和决定一切的权力,要么你们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可是,前者一定不是狩王想要的,后者,你们一定无法放下最重要的家人,可你们想带着病重的阴太妃、残疾的你的父亲和哥哥,还有我这把老骨头离开,谈何容易?你们又如何肯让最重要的家人冒险?” “你们若是不肯走这两条途径而执意在一起,一定不会长久。” “狩王一定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若不是皇上插手,那未必!”凤惊华咬牙,“他犯不着这样假惺惺……” “华儿,皇上也有追求你的权利。”凤夫人低声道,“纵然他也会耍手段,但是,你们若是情比金坚,矢志不渝,皇上又怎么可能破坏得了?母亲始终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皇上都绝对不会害你,你若是非狩王不可,我想皇上也绝对不会有可乘之机。” 凤惊华沉默。 她确实不是非阴九杀不可。 而阴九杀,也一样。 他们从来都没有将儿女私情放在首位,他们之间最重要的、最坚固的感情,也从来不是男女之情。 否则,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相守。 “因为你和狩王的爱情并没有那么深厚和坚固,才会给了皇上和玉梵香机会,不是吗?”凤夫人说得平静,却直切要害,“但玉梵香对狩王的爱意,远超于你,而皇上对你的感情,更是超过一切,甚至高于皇权和性命。” “皇上说了,如果他可以把自己的心脏取出来,只交给一个人保管,那个人一定是你。如果你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人,他一定会选择让你活下去。” “华儿,”凤夫人低低的道,“你说,身为父母,听了这样的话,岂能不被打动?岂能不想着,把女儿交给这样的男子,应该不会错吧?” “华儿,你说,身为母亲,是不是应该来劝你好好考虑这门婚事?” 凤惊华沉默。 她还是不感动,但她已经理解了母亲的苦心。 母亲确实是为她好的,并不是受了皇上的蛊惑和收买。 “皇上的事,母亲就说这么多,你嫁或不嫁,都是母亲最好的女儿,母亲哪怕不要这条命,也不会看着你痛苦。”凤夫人低声道,“若星能平安回来,能好好的活着,你一定为此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母亲、母亲很感激你,让你这么多年来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母亲也对不起你……” “娘……”凤惊华反握住她的手,有些慌乱,有些感动,有些想哭,“你不要这么说。你没有任何对不起女儿的地方,你也不需要感激女儿,这一切,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她一直以为母亲的心病未解,只关心哥哥,从来没在意过自己。 没想到,母亲的心里,一直都有她,只是直到现在,母亲才学会了表达。 凤夫人道:“有你这样的女儿,母亲心满意足,如果母亲就此死去,也不会有遗憾了……” “娘,你不要这么说。”凤惊华赶紧道,“女儿不要听这种话,女儿要你们好好的过下去,女儿还没有享受够全家团聚的幸福……” “瞧你急的。”凤夫人微笑,“母亲也舍不得你们,哪里肯早早的去了?你放心,母亲会为了你们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母亲现在有些不正常……” 看到女儿皱成一团的表情,她打住话题:“好好好,母亲不说这个了,母亲只是想让你知道,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都过得好好的。” “嗯,我明白了。”凤惊华把母亲冰凉的手放到怀里,捂着,“你的话,我会好好思考。” 既然母亲是真心为她考虑,她就不能辜负了母亲的心意。 即使她的决定不会改变,她也会认真的思考。 “还有一件事情,”凤夫人犹豫了一下,才道,“母亲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但是,这事不说,恐怕也不行……” “母亲有话就说吧。”凤惊华道,“对女儿,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唉——”凤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是关于你哥哥的。” 凤惊华的心里“噔”了一下,心里隐隐升起不太好的预感来,紧张得立刻口干舌燥,心脏吊到了嗓子眼上。 哥哥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她在心里祈祷着,忘了她之前还在为什么事情伤心落泪。 “你哥哥回来以后,”凤夫人缓缓的道,“我担心他的身体,找了许多大夫给他检查和治疗,后来、后来……” 她的声音伤感起来:“有大夫查出,他此生大概都不能生育了……” 1083 皇上的求亲,我受了 轰—— 凤惊华只觉得一柄大锤子凭空砸下来,重重的砸在她的头上,轰得她摇摇欲坠,眼前发黑。 “你莫要太担心。”凤夫人赶紧道,“他虽然不能生育,却还是可以成亲的。” 这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安慰效果。 凤惊华的心,已经很痛了。 凤夫人缓缓道:“那名大夫擅自治疗五脏之疾。他说若星的五脏六腑曾经受了巨大的损伤,虽然凭借连他都达不到的高明医术活了下来,但却令他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凤惊华捂着胸口,胸口闷得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果然,哥哥能从那场巨大的灾难中活下来,付出的代价绝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她找回了哥哥,却无力让哥哥享受正常人所应该得到的一切。 “我暗中请过别的大夫来看过,他们都是如此说法。”凤夫人轻声道,“所以,华儿,凤家若是想要后人,只有你了。”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我和你父亲都老了,”凤夫人轻叹,“不可能再生儿育女,而含玉……家门不幸,不说也罢。” “母亲不会逼你嫁人。”她道,“母亲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若星,再也不会像活人一样活着,如今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华儿,你得了解这一切,才能为自己、为这个家做最好的打算。” 凤惊华的眼睛红了。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落泪。 “没关系,华儿。”凤夫人轻抚她的脸,“不要这么难过,至少,我们不是全家团聚了么?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从亲戚那里过继几个孩子也好,或者一起离开天洲也罢,只要全家在一起,就是好的。” “我明白。”凤惊华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母亲,你放心,我会好好想的。” “我的好孩子……”凤夫人轻叹着,将她拥在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 将近二十年了,这是凤惊华第一次得到母亲的拥抱。 如此珍贵的拥抱。 可是母亲的身体是如此消瘦,怀抱如此冰冷,更令她心痛。 她唯有紧紧抱住母亲,想温暖母亲。 这一夜,母女俩就像凤惊华小时候那样,睡在一起。 这样的寒夜,相拥入睡,那是如此的温暖。 母亲很快就睡着了,凤惊华却抱着母亲的手臂,一夜无眠。 她一直想着母亲的话。 想着很多人的话。 天明之后,她陪母亲用了早点,然后送母亲回屋。 再然后,她去书房里看哥哥。 这两年来,哥哥已经不怎么出去玩了,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书房里看兵书,或者跟父亲谈兵论战。 这时候,哥哥也在埋头看着厚厚的笔记,在上面写写划划。 哥哥也许尚未融入这个尘世,但已经不是那个没有什么目的的大孩子了。 哥哥是想当一个好将军、大将军的。 她微微垂眸,掩饰心中的情绪,转身就走。 “燕吉还在吗?”她问半路上遇到的管家。 燕吉,皇上的贴身大太监。 为了及时得到她的答复,皇上就让燕吉住在凤府,一面帮凤府打理事务,一边等着她的回复。 当然,她没让任何人找燕吉做任何事情,只让他在凤府里闲住着。 管家恭敬的道:“燕公公一直住在客房里,至今未回宫。” 凤惊华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道:“去告诉燕吉,皇上的求亲,我受了。” 管家先是一惊,没敢相信:“小、小姐,您、您可是说真的?” 凤惊华冷冷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关于婚事,我没有任何想法,随便宫里怎么安排吧。” 管家又是一愣后,脸上不可控制的露出惊喜的表情,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小的明、明白了,恭喜小姐,啊,恭喜娘娘——” 他的表情令凤惊华很不舒服。 凤惊华完全没有要当新嫁娘和皇后的喜悦,反而沉下脸来,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声音如寒风般往后甩:“我很忙,这事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来烦我。” 所有人这下都高兴了。 所有人都希望她嫁给皇上,入宫当世人向往的皇后,从此过着荣华富贵、万人之上的生活。 至于她怎么想,真的不那么重要。 ——连她都觉得不重要了。 只要能保住凤家,她嫁给皇上,不算什么事。 凤家上下,从父亲到她,都是倔脾气、硬骨头,树敌太多,有皇上的恩宠与庇佑,凤家才能长存。 尤其是哥哥,当了南疆大元帅以后,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和利益,一定会被小人盯上,有她这个皇后给哥哥撑腰,哥哥才能实现他的抱负。 而且,凤家只有她能传承香火了,她还能一辈子不嫁人,让凤家绝后? 嫁谁不是嫁?既是如此,不如嫁给皇帝,难不成还嫁给凡夫俗子? 反正这世上的男人,也没有人敢与皇上抢女人,她也只能嫁皇上了。 说起来,皇上还真是捏住了她的要害,早早的就给她的哥哥封了这么大一个军职,令凤家处于一个既势力强盛、又树大招风的处境中,只能进,不能退。 ——好吧,她在理智上承认,皇上肯拿二十万兵权和皇后之位作为聘礼,也算是皇上有诚意了。 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她不会吃亏的交易。 非要娶她这样一个不解风情、我行我素的女人,但愿皇上不会后悔。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自己关起卧室里,睡觉。 昨晚一夜没睡,她很困。 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她再想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若是去想了,去做了,一定会很累…… 她已经不想再那么累了…… 在她将自己关起来沉睡的时候,整个凤府已经沸腾了,下人们奔走相告,恨不得将他们家的小姐即将嫁给皇上、还是当皇后的消息传到天上地下。 他们实在是太兴奋了。 这么久以来,外头不知传了多少很不好听的、对小姐很不公平的流言。 说什么小姐水性杨花,换男人如换衣服。 说什么小姐爱慕虚荣,见异思迁,就喜欢跟有权有势、有才有貌的大人物玩弄感情,还说她利用尚神帝、狩王等等。 还说什么小姐屡嫁屡败,名声尽失,乃是上天给予小姐的报应与惩罚等等。 甚至还说小姐老了丑了,脾气又不好,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大概只有又老又丑又穷又死了老婆、孩子一大堆的男人才肯娶小姐了,等等。 他们听了那个气啊,但是,不管他们如何维护小姐和据理力争,只要小姐一天不嫁或嫁得不好,他们就始终无法堵住世人的嘴。 而现在,他们家小姐嫁得多好啊? 好到全天下还有哪个女人可以比较? 没有了! 绝对没有人了! 1084 祝福之术 所以,那些嘲笑和鄙视小姐的人,被打脸了吧? 打肿了吧?打痛了吧?打哭了吧? 确实也是如此。全天洲的女子,但凡想入宫的或想送女眷入宫的,无不郁闷和妒忌到了极点。 为什么是那个凤惊华呢? 如果是十七八岁时的凤惊华,倒还罢了,然而现在这个凤惊华,二十好几了吧?又屡嫁不成,脾气还又臭又硬的,凭什么一夜之间就能当上皇后,还能得到皇上的亲自求亲? 真希望这一次,这桩轰轰烈烈的婚事再出岔子,凤惊华婚到临头了又嫁不成,再次沦为笑柄。 在全城的妒忌和诅咒中,皇上在凤惊华接受求亲的第二天就下旨,封凤惊华为皇后,而婚事定于大年初一举行。 这是大尚国建国以来,第一次在准皇后尚未入宫、尚未举行封后仪式和婚事的情况下,皇上就下旨封一个女子为后。 皇上的动作之快,简直就像这天底下只有凤惊华这一个女子,再不封她为皇后就没有皇后可娶似的。 全城都傻了眼,只有凤家喜气洋洋。 同时,皇宫也热火朝天的准备着皇上的婚事。 一车车的聘礼和各种婚服、首饰,也源源不断的送进凤府,凤府每一天都热闹和忙碌得不可开交。 只有凤惊华,将自己关在院子里,除了父母、哥哥和贴身的侍女、好友等极少数几个人,谁都不见,对婚事也是置若罔闻,就像所有这一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在设计和裁制嫁衣时,她拗不过母亲和祝慈,勉强配合宫中的制衣坊,挑选了嫁衣的款式,让她们给自己丈量身段,此外,她就再也闻不问了。 只是一场交易罢了,不值得她劳心劳力。 但她的母亲和她最好的朋友——祝慈,可是高兴得不得了,每日都忙得不亦乐乎,为她准备各种嫁妆和礼品。 虽然皇宫里什么都不缺,但那是皇家的事情,她们身为皇后的娘家人,得有自己的心意。 祝慈现在的女工已经做得很好了,尤其是刺绣,完全不输给专业的绣女,连城里那些赫赫有名的衣坊的掌柜和伙计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她决定在小华进宫之前为小华准备一套施加了祝福之术的新衣服。 为了这一天,她在小华决定嫁给皇上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做准备。 这种祝福之术可是非常有效的。 但她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比如经过大师开光的玉器、孔雀尾部那根最漂亮的羽毛、来自雪山顶上的最纯净的雪水、孩童刚刚换下来的乳牙等等,这些东西也许都不是什么稀世之物,却是不容易寻得,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所以,她很忙,除了在大师的指导下裁衣刺绣,还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去寻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是,这些都不是祝福之术中最重要的一环。 想让祝福之术达到最大的效果,最好是尽可能多的、心术正的、未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的巫师一起施术。 她会这么替小华高兴,是因为她为小华占卜的卦象中显示了“苦尽甘来”和“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寓示,她相信,这桩婚事于小华一定不是坏事。 只是,卦象中也显示出了明显的凶兆,可以认为,小华至少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仍然灾难不断。 因此,她想为小华施展她从未施展过的、最高级别的祝福之术,希望能帮助小华度过那些无法预测的灾难。 在她的这个秘密计划当中,最难的一环就是,找谁和她一起施术? 皇上登基以后,并没有对曾为尚神帝心腹的祝家赶尽杀绝,只是下令皇室和朝廷官员不得沾染巫术,并暗中警告祝家不得巫术惑众,祝家因此失去了靠山,全面收敛。 加上祝家早就没落,祝家人和祝家子弟分赴五湖四海,彼此失去了联系,现在还留在京城祝家的高级巫师已经没几个了。 她暗暗算了一下,这些留在京城祝家的高级巫师中,心术很正、行为很正的高级巫师,不过两人罢了。 而最高级的祝福之术,至少需要四名高级巫师才能完成,她还能去哪里再找一个? 她捧着头,蹲在祝家正宅对街的角落里,头疼得要死。 就算找足了人手,至少要戒斋沐浴、焚香祷告七天才能正式施术,所以,她得提前找到人才行啊。 祝福祝福,怎么就那么难办呢……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进她的耳里。 她抬头一看,就看到前方走过来一群人,走在前头的女子美得令人饥饿、令人冲动、令人想将她给吃了,而这女子的身后,跟着一大群色迷迷、神魂颠倒的男人。 这些男人围着这女子,就像苍蝇围着白糖一般。 “哎呀,雪儿玩累了,你们明天再来找雪儿玩啦,”那女子捧着一大堆东西,笑嘻嘻的道,“记得带雪儿想要的礼物来哦。没有雪儿想要的礼物,雪儿才不跟你们玩!” “没问题没问题,雪儿想要什么,咱们跑断腿也一定给你找到……” “雪儿最讨厌骗子了。如果你们说话不算数,雪儿就不理你们了……” “咱们怎么会骗雪儿呢……” 祝慈腻味的把头扭开,把耳朵捂上,不想看到祝雪那张没心没肺的脸。 祝雪不是什么恶人,但是,却是一个不知是非善恶、智力低下的“小女孩”,对这种永远长不大的、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她实在不知如何应付,也实在是交往不来。 反正祝雪天生好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不需要祝家人来担心。 比如这次宫变,秋夜弦带着祝雪一起逃走,结果祝雪顺利的逃出生天,秋夜弦反而死在自己修建的秘道里,实在是太讽刺了。 新皇并没有为难祝雪,让她出宫回了祝家,祝雪立刻就忘了秋夜弦,每日到处闲逛和游玩,居然招来一大批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整天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抢着为她买这买那、做这做那,一面想着对她下手,一面极力阻止其他男人对她下手,她的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 唉,人的命啊,真是一言难尽…… 想想她那些在祝家的姐妹,一个个都那么的与众不同,简直都是怪物。 祝幽就不用说了,天生好运的祝雪,天生带煞的祝芒,天生就自带圣女光芒的……祝福? 她大叫一声,站起来,激动的道:“我怎么忘了祝福!” 1085 祝冥,你往哪里逃 祝福生来并没有强大的巫力,也研习不了复杂或高明的巫术,但她却天生具有“招运”的体质。 她的这种“招运”,是为别人“化凶”和“招吉”,而不是像祝雪那样为自己带来好运,可以说,她是天生的、最佳的施展“祝福之术”的人选。 只是,祝福的实力与天赋实在有限,注定成不了大巫师,因而不受家里和皇室的重用,也不为世人所知。 但祝慈相信,有自己和其他人的辅助,祝福的水准完全可以在这次施术中得到弥补和担任,她选定的四人一定能够施展出最强的祝福之术! 想到这里,她拍了拍手,开开心心的跑去打听祝福的下落了。 祝福的能力虽然不强,但对普通人而言,她的巫术却都颇有成效,而且又不是什么害人的旁门左道,所以祝福现在的“生意”据说做得不错,还搬出祝家,自立门户、自力更生去了。 只要自己慢慢打听,总会打听到了。 半天以后,祝慈已经站在了祝福的宅子前,敲响了宅子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后,宅门才慢慢打开,一张木然的脸出现在门缝后,警惕的问:“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祝慈道:“请问祝福在么?” 那张脸皱眉:“我家主人外出办事。请问公子找我家主人何事?” 祝慈想了一想,道:“我是祝福的表姐祝慈,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那张脸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道:“我家主人快则明日回来,慢则后日回来,不如表小姐改日再来或者留个住址?” 祝慈不好告诉别人说她住在凤府里,便笑道:“那我还是明天或后天再来吧。如果祝福回来,请你让她在家里休息两日,等我过来找她,我有一项大生意要请她帮忙,保证她赚得多多的。” 那张脸立刻漾起笑容:“请表小姐放心,小的记住了,小的一定会告诉我家主子。” 祝慈于是打道回府,打算另外找个时间再来。 而那名给她开门的下人也把门关上,转身进屋。 这是一座两进的宅子。 前庭用于接待客人,后庭用于住宿。 这名下人刚走进前庭的正屋,就有一名正在喝酒吃肉的老者问:“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下人恭敬的道:“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叫祝慈的小姐,她说是主子的表姐……” 啪! 老者将筷子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拍,站起来,急声道:“她往哪里走了?快说!” 下人吓了一跳,道:“往右边走了……” 老者顾上刚刚炖好的五香羊肉还冒着诱人的热气,将斗篷带上就往外面跑。 下人挠着脑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老爷不是身体很不好吗,怎么跑得这么快……” 老者必须要跑得很快! 因为他不能让祝慈给跑了! 才刚冲出巷口,他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坐上一辆马车。 天气严寒,甚至还飘起了细雪,放眼望去,也没有别的年轻人了,所以,这人一定是祝慈无疑了! 他喘着粗气,拉住一辆路过的马车,丢给车里的人一锭银子:“这辆马老子要用,你赶紧下车。” 车里的人原本想发怒的,但看到这么大一锭银子,便亮着眼睛,什么都不说的下了马车。 老者而后往前一指,对车夫道:“跟上那辆马车,别跟丢了。” 车夫没有跟丢。 这种天气,在外面晃荡的人并不多,路上空得很,所以,老者很顺利的跟着祝慈,来到了凤府大门前。 “原来你住在这里!”老者狰狞的笑着,眼里满是狠色和怒气,口气更像是充满了血海深仇一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祝慈,老夫这次一定饶不了你!” “欺骗本巫的代价,可是很惨重的,老夫一定要让你对老夫的所作所为后悔至死!” “哦呵呵呵,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就没事吗?你以为凤家给保得住你吗?” “凭老夫的手段,要整死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车夫隐隐听到车厢里传出来的阴恻恻的声音,脊梁就是一寒,这老头,不会是不正常吧? 好在这老头很快就叫停马车,赏了他一贯钱,让他走了。 而后,老者左右张望,又走了一会,钻进路边的客栈,找了间房间,先住下来。 凤府如今太风光,因为皇后即将出嫁的缘故,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但也管得特别严,光是凤府门口的侍卫就有八个,非凤家人进出都要验明身份,他是进不去的。 所以他只能在外头守株待兔,待祝慈出来了。 祝慈说了还要去找祝福,那么明天或后天,祝慈肯定会出门,再对照凤府与祝福家的距离,祝慈肯定得在中午之前出门,他只要在凤府前头的必经之路守着就对了。 如此,一夜过去。 天色大亮的时候,他就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慢慢的往凤府走去。 而后躲在凤府大门斜对面的大树的树干后面,盯着凤府大门。 天色阴暗,寒风呼啸,他躲在这样的阴影里,与阴影融为一体,就算从大树前面路过的行人都很难察觉到他,他不觉得自己会被发现。 他确实没有被凤府门口的侍卫发现。 但这个上午,祝慈也没有出门,而他在寒风里缩了太久,冻得直打哆嗦,身体都要冻成冰块了。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抖着又僵又饿的身体,慢慢的从大树后面挪出来,沿着墙角,往最近的酒楼走去。 他走得很慢,手脚因为冻僵都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了,就像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木头一般,难受得他要死。 他几乎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他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大的苦头、受过的最大的罪,就是祝慈害他的。 他更恨祝慈了…… 突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刻意压得很沉闷,还透着邪恶意味的声音道:“祝冥,你想往哪里跑?” 他好不容易才微微解冻的身体,瞬间又绷紧了,冻僵了,甚至还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大而重重的一抖,几乎往前栽去,好在身体太硬,没瘫倒。 他被发现了? 他竟然被发现了? 他都瘦了这么多圈,憔悴得不成人形了,还将自己包成这样,却还是被发现了? 完了!真的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才逃回天洲,结果、结果才发现祝慈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要玩完了…… 这一瞬间,他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1086 玉妃找我何事 “哧——”身后的人突然笑出声来,并放开他的肩膀,“瞧你吓的!你可曾是堂堂的顶级大巫师和国师,怎么就这么没出息,随随便便就被吓成这样?” 听这声音,竟然是女的! 而且还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将他声张出去、抓捕归案的意思! 毕竟,他早就成了天洲人眼里的卖国贼,祝家又已经树倒猢狲散,他以前风光时也不知得罪过多少人,他若是身份暴露,恐怕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而现在被人发现了,他只想逃,然而,他的身体又冻又硬,想跑也跑不了。 无奈,他只得缓缓转身,结结巴巴的道:“姑、姑娘认错人了……” 眼前,是一个肌肤黝黑,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年轻男子。 陌生得很啊。 这是谁呢? 他仔细端详,愣是没想起来。 “国师大人,哦,前国师大人,不认得小女子了么?”女子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表情,笑着把小胡子取下来,微笑。 她没有小胡子,祝巫立刻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了。 能认得出他的,应该是宫里的娘娘。 他又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后,微微抽气:“你、你是玉、玉妃?” 想当年,玉妃可是宫里的风云人物之一,虽然他与玉妃不多,却对这个眼神清澈干净、笑容甜美得不得了、却为了利益不惜出卖姐姐的玉妃印象深刻。 “国师总算认出我了。”凤含玉笑着拍了拍手,“国师这么久才认出我,真是令我伤心啊。” 话虽这么说,她的脸上却是一点都没有伤心的表情。 祝巫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每一个寒毛都警惕起来:“不知玉妃可有事找我?” 凤含玉这个女人,明明拥有他所见过的最甜美的笑靥,却连家人都可以出卖,他必须得防之又防。 “我并没有什么事要找你。”凤含玉微笑,“只是这么有缘的遇到了,便想与你合作一回。” 祝巫心里立刻打鼓,小心的道:“想来玉妃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恐怕帮不了玉妃什么忙。” 他现在元气大伤,身体不好,在预测吉凶和未来方面大失水准,否则,他何止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他更是恨透了祝慈。 “这个忙对国师来说,一定算不得什么。”凤含玉笑着,脸庞微微往前凑,将她的“忙”说了出来。 祝巫听得心里就是一惊,后退两步,道:“这个……元帅身份高贵,自然有很多人保护,恐怕我是做不到的。” “哎,我有办法支开他的那些护卫,你只要到时现个身,施个术什么的就成了。”凤含玉先是不以为然,而后一脸委屈,“我帮国师大人遮掩身份,国师却连这点忙都不肯帮么?” 委屈个屁! 这分明就是威胁! 祝巫在心里咆哮着,诅咒着,嘴上却不得不道:“老夫尽力而为,若是不成,请玉妃切勿怪罪。” 凤含玉微笑:“怎么会不成呢,我很信任国师的。” 祝巫唯有苦笑。 “那么,”凤含玉左右看看后,道,“咱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她经常乔装打扮,来这一带转悠,暗中寻找机会。 没想到,她迟迟抓不到想要的机会,却在今天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踪影,而这个踪影,竟然还是赫赫有名的前国师祝巫。 祝巫的本事,她可是很清楚的,正好能帮上她的大忙。 所以,她可不能让祝巫跑了,瞧祝巫那表情,分明就恨不得飞走似的。 祝巫知道她的心思,只得道:“那就有劳玉妃照顾老夫了。” 就出了这么一趟门,他就又累得不行了,不管是打还是跑,他都斗不过凤含玉的,只能认了。 两人去了哪里,暗中谋划些什么,只有他们知道了。 而这一天,凤府也就继续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在这份热闹中,凤府最烦恼的两个人,除了祝慈,就是凤若星了。 凤若星的烦恼跟之前的祝慈差不多——不知道该送给妹妹什么礼物。 小华马上,呃,已经是皇后了,什么都不缺,而且拥有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他要送什么给妹妹当礼物呢? 他一定要挑最好、最特别的礼物才行啊。 可是,他想了好多天,就是想不出送什么好。 他愁眉苦脸的走在西市里,东瞅瞅西看看,走了将近一天,都没有看到又特别又好的礼物。 眼看西市就要收摊了,难道他要明天再来一趟? 他以前是很喜欢逛街,但他现在很忙啊,要训练和照顾那些跟他进京救驾的南疆好汉,过完年还要去南疆赴任,哪里有空天天往市场跑? 真是苦恼,苦恼极了。 这时,一阵饭菜的香味随风飘过来,直往他的鼻孔里钻,在他的肚子里兴风作浪,还操纵着他的双腿往小巷里走。 老王家的菜? 哇,这招牌一看就超好吃啊! 他大步走进去,目光直往两边的餐桌上扫。 全是普通的家常小菜,但看着就很好吃,再看看那些食客,无一不吃得十分满足和开怀。 所以说,这里的东西不好吃才怪了,令他一看就饿得不行。 环眼一扫,高朋满座,隐隐只有包间里好像还是空的。 他立刻冲过去,还好还好,包间里果然是空的。 伙计过来招呼,他点了十几样小菜小酒,准备大快朵颐。 伙计刚刚出去,就有一人端着一壶酒进来,轻轻的将酒壶放在桌面上,然后给他倒酒。 “好香的酒——”他叫了一声,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准备品尝。 但酒杯到了唇边,顿住了。 他抬头,盯着伙计:“你一定不是店里的伙计,你说,你要干嘛?” 那只倒酒的手,纤纤如玉,分明就是女子的手,不可能是店里的伙计。 他现在是大元帅了,还是皇后的哥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了他,他可得小心点。 那名伙计抬眼,眼睛发红的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凤若星立刻就觉得不太妙了,这、这是什么情况? 还有,这女子的面容怎么有些熟悉呢? 他是不是见过这个女子? 女子的脸上抹了好重的暗红色的胭脂,看不起原本的肤色,一时间不太好认。 “哥哥……”女子无语凝噎的看着他半晌后,忽然凄婉的叫了他一声,眼泪慢慢掉下来。 “啊,你说什么?”凤若星吓了一大跳,放下酒杯,“你不要乱叫!你再乱叫,我就叫人了!” 他应该没听错吧? 这个女子居然叫他“哥哥”? 1087 哥哥,我是含玉 “哥哥——”女子拉住他的衣角,低声抽泣,“我是你最小的妹妹含玉啊!你不认得含玉了么?” “含玉?”凤若星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她的记忆。 他出事的时候,凤含玉年纪实在太小,他又忙于军务,陪在这个妹妹身边的时间实在不多。 而且他的记忆并没有全部恢复,更加难以回忆起这个小妹的事情。 但是,他确实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凤含玉,他能隐隐想起她的模糊的影像。 难道,她真的是含玉,他的小妹? “哥哥,”凤含玉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角,低声道,“哥哥,我真的是含玉,你忘了么,我们曾经见过的。” 他们见过么? 凤若星一脸困惑,继续在脑海里搜寻他们见过的记忆。 突然,他大叫一声,跳起来,指着凤含玉道:“你、你曾经在我家住过,还住了好久!” 他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曾经秘密的在他家住了好久,当时爹娘都认她是女儿,小华也说她是妹妹,那么,她也是自己的妹妹没错了。 但是,这个妹妹跟家里的关系不是很糟糕么? 还有,他记得这个妹妹离开家里的时候,还想给所有人下毒药,令全家人都非常难受。 这么说起来,这个妹妹算是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吧? “嗯,我曾经在家里住过的。”凤含玉微抬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人见人疼,“我真的是你的妹妹含玉。哥哥,你能想起含玉,含玉好高兴……” “有点想起来了!”凤若星却沉下脸来,甩开她的手,冷冷的道,“你不要叫我哥哥,除非爹娘和小华认你!” 凤含玉脸色僵了僵,随即又落下泪来,用低低的、却充满悲伤的声音道:“哥哥,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对妹妹这么凶,妹妹好难过……” “你不装了!”凤若星冷冷的道,“你离开家的时候,竟然给全家下毒,要不是小华早有准备,全家就坏在你的手里了,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妹妹!你马上离开,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对凤含玉的记忆很少,很模糊,加上对凤含玉印象不好,自然现在也就没有什么深的感情。 而且,他尚未彻底融入这个尘世,在感情方面没有太多的感受与想法,基本上就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不跟你好。 另外,他身为将军,心性里自然有冷酷无情的一面,不可能对“对立者”心慈手软。 凤含玉想对他打感情牌,很难。 凤含玉很擅长观察别人和评判别人,她这会儿也看出了凤若星眼里和脸上的强硬,心里知道自己想动之以情,恐怕是行不通了。 但她不甘心啊,所以她还得试试。 “哥哥,”她的脸上充满了悔恨,跪下来,“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从来都不是因为怨恨家里、讨厌家里才犯下那样的错误。含玉只是太年轻,太无知,爱错了一个男人,才会走火入魔,失了理智,现在含玉知道错了,想回家了……” “这样的话,你也对小华说过吧?”凤若星从帽兜里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冷冷的看着她,“你没有骗过小华,就想来骗我?你觉得我很好骗么?” 已经声泪俱下的凤含玉:“……” 她很想继续再演下去,但她觉得她的灵魂都已经被哥哥看透了,再演下去,就显得她很可怜很可悲。 “哥哥,”于是她不哭了,慢慢的站起来,扶住餐桌,缓缓的道,“我是你的亲妹妹,难道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么?血浓于水,我以为从小最疼爱我们的哥哥也许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凤若星打断她的话,“只要父亲和小华原谅你,接受你,我就一定原谅你接受你,否则,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凤含玉看着他:“……” 一会儿后,她突然扯掉厚厚的外衣,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手腕抹下去:“既然连哥哥都不原谅我,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就死在这里,至少还有哥哥替我收尸!” 她说得很快,下手也很快。 而且她是说真的。 鲜血喷溅。 手腕上很明显的一道刀伤。 凤若星真没想到她对自己也能那么狠,愣了一下后迅速出手,将她手里的匕首打飞,而后将她那只出血的手臂摁在桌面上,一边用自己那只铁制的手臂压住,一边用店里配备的毛巾迅速将手腕上的血抹去。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金创药,全部撒在伤口上。 他用的金创药当然是最好的,伤口上不断流出来的血遇到药粉就迅速凝结,将伤口封住。 凤含玉因为伤口太痛,无力的趴在桌面上,身体微微的颤抖,看起来很是痛苦。 “哥,既然你不原谅我,又何必救我,让我死了不好了……”她说。 凤若星一边从衣服上撕下长条,一边冷冷的道:“你要死就死,何必还要害我背负弑妹的罪名?我救了你之后,请你再去其它地方自尽。” 凤含玉的眼泪落下来:“哥哥,你再给含玉一个机会好不好,含玉真的知道错了……” 凤若星只是冷笑两声,看她的伤口不怎么流血了,赶紧小心的用布条缠上。 “啊,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突然,一名老者端着饭菜从外面走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惊得非同小可,“这位客官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总不可能是本小店的责任吧?” 凤若星看到有人来了,赶紧道:“她受了伤,马上请大夫过来,快!” 老者没有急着去叫大夫,而是把托盘放在桌面上,盯着他,指着他,低声道:“这位客官,请看着本掌柜。本掌柜问你,这位客官的伤可是你做的?你该不会是在本店行凶伤人吧?” “怎么可能!”凤若星火了,瞪着他道,“没看到我在救人吗?我若是有意伤她,又怎么会救她?” “本掌柜不信你的话!”掌柜似乎不信,还是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摇晃那根竖起来的食指,声音平缓有节奏,“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这位客官的伤不可能是自己划的,那便只能是你划的了!看你的穿着打扮如此古怪,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本掌柜立刻叫人和报官,将你抓起来!” 1088 你要帮凤含玉一个忙 “什么叫想来也不是好人?”凤若星真的要气死了,“我就是来吃饭的!你去问你的伙计,我分明就是一个人先进来的,这个人冒充成伙计,后面进来的。她威胁我帮她做事,不成就划伤自己,想栽赃陷害我……” “啧啧,”老者还是晃着那根手指,“这位客官身材娇小,而你高大有力,这位客官还能威胁你不成?本掌柜劝你赶紧老实交待,免得我叫人过来抓你报官,令你身败名裂……”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不讲道理的?”凤若星火冒三丈,怒道,“好,你去叫人和报官好了,这事就交给官府来查……” 突然,他只觉得一阵晕眩,眼前的老人和包间扭曲晃动起来。 “这位客官,你怎么了?”老人还是冲他晃动那根手指,声音幽幽的,“您现在是不是很困?是不是全身无力,很想睡呢?天气那么冷,这里那么温暖,睡起来一定很舒服,您就好好的睡上一觉罢……” 凤若星确实觉得很困,很想睡觉。 他软软的坐下来,往后一靠,慢慢的闭上眼睛。 包间里点着暖炉,好温暖。 包间里弥漫着奇妙的香气,有酒气,还有别的什么香味,令他沉沉欲睡。 耳边,似乎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幽幽的声音:“凤若星,你要帮凤含玉一个忙……” 那个声音似乎说了什么,但他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对当时的事情全都没有印象了。 他不知道,约莫半刻钟以后,老头疲惫的坐在椅子里,一边擦汗一边吃东西,喘气:“累死老夫了。玉妃,老夫希望你要老夫帮的只有这个忙,不要再有第二次。” 凤若星可是手握二十万兵权的大元帅和皇上的大舅子,他给凤若星下套和实施催眠术,心里可是战战兢兢的,时时怕东窗事发。 而且为了这次施术能够成功,他先给撞上凤若星侍卫的那名伙计施术,令其刻意去撞那些侍卫和缠住那些侍卫,接着他给端菜进这间包间的伙计施术,让他们把酒菜交给玉妃和他,令玉妃和他得以冒充掌柜和伙计进入包间,最后他才给凤若星施术,如此,一口气给四个人临时实施催眠术,真是累死他了。 接下来好多天,他又得好好静养,不能再动用任何术法了。 凤含玉淡笑,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当然,不过我不会白白让国师大人辛苦,这是三百两银票,就当辛苦费了。” 她今天一直和祝巫在暗中跟着哥哥。 一直跟到这里。 她知道哥哥虽不嗜酒,却是极喜欢品酒,尤其是好酒。 她给哥哥端进来的那壶酒很香,一揭开壶盖,包间里就弥漫着醉人的酒气。 而她在外袍底下穿着一件用**香薰了整整一夜的衣裳,她把外袍扯掉的时候,那件衣服沾染的**香就迅速弥漫开来,充斥了整间包间,也开始迷了凤若星的神志。 在正常情况下,凤若星应该能嗅出**香的气味,但他事先受到了浓烈的酒香的影响,接着又被她割腕自杀的事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就没有注意到包间里的香气有异,身体与意识就慢慢变得脆弱,没有防备。 再接着,祝巫端着酒菜进来,冒充掌柜指责凤若星,凤若星恼怒的与其争吵,仍然没有意识到香气有异,更被祝巫摇晃的那根手指诱入催眠的节奏中,而后失去意识,成功被催眠。 哥哥即使身体残缺,记忆不全,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想对哥哥催眠,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有祝巫相助,她的计划总算及时达成了。 虽然祝巫挺有用,但祝巫的名声已经烂掉了,她又是被家里驱逐的丧犬,还是见好就收,不要再跟祝巫扯到一起。 祝巫看到那几张银票,眼睛就亮了,迅速伸出爪子,将银票抓起手里,笑:“玉妃果然大方,也不枉我这次如此尽力。” 凤含玉淡笑,把伙计外袍穿上,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再让别人知了。” 祝巫笑道:“放心,这事传出去,于我也不妙,我定守口如瓶。” 他很清楚凤惊华是怎么样的人,若是让凤惊华知道他对她的哥哥下套,她还不得宰了他? 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 凤含玉淡淡一笑,从容的走了出去。 包间里,祝巫边吃边清点银票,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换了以前,他一定看不上区区几百两银子,但今昔不同以往,他现在一无所有,在祝福那里混吃混喝,缺钱缺得很。 “唔……”昏迷中的凤若星发出含糊的声音。 不会吧,他这么快就要醒了? 他这身体,到时是用什么做的? 祝巫大吃一惊,立刻放下筷子,收起银票,溜了出去,把包间的门关紧。 没过一会,凤若星悠悠的睁开眼睛,蹙着眉,看着眼前的饭菜。 他居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包间里的暖炉尚未燃尽,餐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他应该没睡多久吧? 外头传来伙计的高喊着:“各位客官,小店准备打烊啦,请各位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赶紧回去陪老婆孩子啦——” 咕咕——肚子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他抓起一只炖腿蹄,边啃边走出去,咕哝:“回家再继续吃……” 他刚走出包间,就有几名便装侍卫走过来:“少爷,您没事吧?” 凤若星奇怪的看着他们:“干嘛这么问,我能有什么事?” 以他现在的身份,出门不带随从或侍卫可不行,他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只是他给小华买什么礼物是个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提前知晓,便让他们离他远点,不可扰民和大惊小怪。 几名侍卫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就是爱操心,您没事就好。” 他们跟着少爷进这间餐馆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名端着饭菜上席的伙计,弄得饭菜全泼了不说,还导致伙计被热汤给烫伤了,伙计揪住他们不放,他们又赔礼道歉,又出钱出力,磨蹭了不短的时间。 在这个时间里,他们就看到一个年轻的伙计和一个掌柜打扮的老头端着酒菜进入包间,除了呆得久一点才出来,这两人也没什么异常。 再看看少爷也没什么事,他们便放心了。 凤若星打了一个呵欠,走出餐馆:“走走,咱们赶紧回去,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他完全忘了他在这里见过凤含玉,也忘了凤含玉曾经住在家里、谋害过家人的事情。 1089 报复凤惊华的办法 “啊——”桃李侯府后院最精美的阁楼里,又传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四周的下人们打了两个哆嗦后,继续埋头做事,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是小姐的尖叫声。 看来,皇上下旨册封凤惊华为皇后的事情,终于让小姐知道了,小姐又要发疯了。 凤惊华受封皇后的事情,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因为怕刺激到小姐,府里上下都收到了封口令,因此,曾经被小姐不断发疯折磨得很惨的下人们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此事。 只是纸包不住火,凤惊华封后的事情全城皆知,他们瞒也瞒不了几天,不知小姐这回又要如何发疯? “凤惊华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贱人——”夏梨梨揪着头发,尖叫,诅咒,“你明明说过绝对不会嫁给皇上的!才过了几天啊,你就反悔了,就当皇后了——你这个贱人,大骗子!竟然敢骗我!” 几名丫环沉默的收拾被打砸过后的现场,在心里想着,凤小姐根本就没有向你保证过任何事情好吧? 再说了,凤小姐又凭什么听你的? 你动不动就发疯,难怪皇上受不了你…… “啊——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夏梨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踢来踢去,“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变来变去的,一点信用都没有!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啊啊啊——” 众丫环全都不吭声,随便她闹。 她们曾经认为小姐美貌无双,不当贵妃皇后什么的太暴殄天物,但现在,她们都知道,就小姐这脾气和心性,真当了皇后,谁会服?谁会受得了? 恐怕就连当个妃子,皇上也会头疼吧? “你们——”夏梨梨停下来,指着她们,怒道,“你们赶紧帮我想办法!我不要凤惊华嫁给皇上!我要报凤惊华骗我之仇!” 几名丫环面面相觑,脸都垮下来了:就她们的身份、地位,能拿凤惊华怎么样? “你们快想办法!”夏梨梨恼了,冲上去,一个个的掐她们的胳膊,“我待你们不薄,让你们吃好穿好用好,你们总得有点用处,为我想想办法不是?” 丫环们:“……” “好,你们若是不能替我分忧,”夏梨梨生气的道,“我就不要你们了!我要另外挑新的奴才!你们现在就说,你们要不要帮我想办法?” 几名丫环终于变脸了,紧张了。 小姐生得实在太美,再疯再闹也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们跟着小姐,也是到处受捧,好处多得很,她们一点都不想放弃小姐这个天生自带光环的主子。 终于,有一个最怕失去现在的生活的小丫环开口了:“小、小姐,奴婢觉得您要沉得住气,等着以后、以后皇上厌倦了姓凤的女人,您再进宫也不迟……” 啪! 她的胳膊挨了一戒尺。 夏梨梨手中握着戒尺,怒道:“你知道本小姐多少岁了吗?还能再等吗?再等下去,凤惊华都要生孩子了!” 这小丫环不该说话了。 其他人一边沉默,一边努力的想。 夏梨梨的目光从她们脸上剜过,不断挥舞手中的戒尺,道:“本小姐没有耐心,你们再不吭声,本小姐就换人了。” 终于,一名比较年长的大丫环道:“小姐,凤小姐抢了你最爱的人,你也去抢她最爱的人如何?” 夏梨梨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丫环道:“您要么就等到皇上回心转意,要么就找个让皇上和凤小姐都心塞的男人嫁了,最好让凤惊华以后都活得不开心,岂不痛快?” 说实话,她们都受够了小姐已经这把年纪了还长不大,一天到晚为不可能得到的皇上左右,脑子就没清醒过的。 如此,她还不如诱使小姐赶紧嫁人得了,省得折磨她们这些当下人的。 “你、你说什么?”夏梨梨大怒,拿尺子指着她,骂道,“你竟然想要我嫁给别的男人?你想要我背叛皇上么?亏你想得出来!简直不是东西!” “可皇上也背叛了您啊!”大丫环道,“皇上背叛了您,凤小姐欺骗了您,您为何还要为皇上守下去?您已经年满二十,还能再等几年呢?几年后,就算皇上对凤小姐没有了兴趣,但皇上还会有更年轻的妃子,而您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跟这些十五六岁的女子争……” 啪! 她的脸上挨了狠狠的一尺子。 夏梨梨完美的面容有些扭曲:“你、你看不起本小姐?你在说本小姐又老又丑不成?” 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夏梨梨! 不管过多少年,她都一定是最美的! 谁敢说她丑?说她没有竞争力? 大丫环挨了这一尺子,脸颊都红了,但她还是平静的道:“小姐,从小到大,追求您的男人不计其数,您还不了解男人的秉性吗?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之物,不管他们嘴上有多爱你,都绝对不会对您死心塌地,更不会从一而终。比如姬少爷,他不也是纳了几个妾吗?您以为三五年后,皇上会比以前、现在更爱您,更对您专一和用心吗?” 夏梨梨柳眉倒举措,杏眼圆睁,下巴抽得紧紧的,并扬高了手中的戒尺,准备打下去。 女人生得越美,越是害怕变老。 即使她现在仍然美得倾国倾城,但只要想到她已经年过二十,还是觉得心里发慌,再想到那些爱她爱得发狂的男人都已经娶妻纳妾或有子有女,她更是郁闷。 可以说,大丫环的这番话,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不想听这些残酷的大实话。 那丫环却是面无惧色,仍然平静的道:“小姐,奴婢是真心为您着想才这么说的,您如此聪明,只要好好想想,便知道奴婢所言是实。” 啪! 她的另一边脸颊又挨了一戒尺。 夏梨梨还想再打下去,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看到了旁边镜子中的自己。 自己现在的姿态,看起来好凶,好狰狞,哪里有优雅高贵的千金小姐的风范? 再看看那些丫环,一个个垂着头不说话,但她们的身上明显都散发出疏离的气息。 于是她手中的戒尺挥不下去了。 半晌,她将戒尺丢掉,转身走到床边,躺下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闷闷的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众丫环面面相觑片刻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夏梨梨将自己包裹在绵软清香的被子里,想哭。 但也许是因为曾经哭得太多的缘故,她却怎么都哭不出来,感觉眼泪都没有了。 只是心里闷得慌,堵得慌,痛倒是没那么痛了,就是觉得呼吸不过来。 1090 绝不让你好过 她知道那个丫环说的是对的。 在皇上尚未发达而她最青春貌美的时候,皇上都不为所动,到了现在,皇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而她的年纪又慢慢的大了之时,皇上难道又会回心转意? 她连死都试过了几次,皇上都铁石心肠,以后,不管她怎么闹怎么争,应该也没有机会了。 她并不笨,只是太过任性,太过自负,太过着魔,才没能好好的使用自己的脑子,现在用脑子想了一想,她就知道现实是如何的残酷。 她再这样等下去,除了蹉跎青春,辜负年华,不会有什么好处。 而凤惊华如今已经贵为皇后,又有凤家和皇上撑腰,她又能拿凤惊华怎么样? 思来想去,她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次认清这一点后,她不禁心灰意冷,悲观之至。 她该怎么办? 不管她如何认清现实和接受现实,她都无法再对别的男人动心。 一辈子不嫁,还是出家为尼? 可是,像她这样的美人若是终生不嫁,那得多么可惜和遗憾? 至于出家为尼……她只要想想就打抖,远离人居、单调乏味、长伴青灯古佛的生活实在太可怕了,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罢了罢了,不如随便找个条件不错、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嫁了算了,再也不要这么痛苦了…… 她这么想着,就这样度过了漫漫长夜。 然而,到了次日,她打扮光鲜,招摇过市,用以吸引名门子弟时,不经意的看到一列从皇宫里出来的车队,车队披红挂彩,透着喜庆的气息,行人无不让路。 “这车队是要干嘛呢?”她问一名围着她转的男子。 男子赶紧道:“这是皇宫送给凤府的礼物,这条大街上的人都知道……” 夏梨梨的眼里,立刻喷出怒火和妒火来。 她已经听说了皇上求亲时的排场,现场再亲眼见到这一幕,心里真是妒忌死了、讨厌死了凤惊华。 ——她就没想过要讨厌、要恨皇上,就想着凤惊华配不上皇上、又骗了她的事情。 “凤惊华……”她低声喃喃,咬牙切齿,“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凤惊华想顺顺利利的嫁给皇上,然后过着锦衣玉食、应有尽有的幸福生活? 休想! 她,夏梨梨,绝对不会让凤惊华得逞! 那么,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凤惊华过得不舒坦呢? 想着,她垂下眸子,掉转马头:“回府。” 那群围着她转的男人呆了呆后,赶紧追上来:“梨梨,别这么早回去啊,梅花山的梅花开得正好,那里的梅花羹也很好吃……” “滚,臭男人不要缠着我!”夏梨梨嘴里骂着,几鞭子就甩过去,“谁敢靠近我,我就劈了谁!” 众男:“……” 这位大小姐美则美矣,但脾气真不是一般般的差,难怪到现在了也没嫁出气。 不过,嫁不出去也好,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嘛。 就算他们没有机会,但看到别的男人也没有机会,他们还是觉得痛快,心理平衡的。 所以,夏梨梨若是不嫁给自己的话,他们就诅咒夏梨梨一辈子嫁不出去! 如果让夏梨梨知道这些男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吐血,一定会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全是臭的脏的有病的,不过,男人们只会哄她,哪里会跟她说这些。 她就直接打道回府,认真琢磨如何报复凤惊华去了。 而这天上午,祝慈待气温微升时就出门,准备去找祝福。 凤若星正好也要出门,就在大门口与她撞了个正着。 “小慈,你要去哪里?”凤若星很关切的问。 因为军务和挑选礼物的事情,他这阵子很少看到祝慈,现在看到两人不约而同的出门,觉得两人太有缘分了,心里很是高兴。 祝慈还是女扮男装,与他边走边道:“去拜访一个熟人。” “这样啊,”凤若星想了一想,“我也随你去吧。” 过完年后他就要去南疆,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小慈,想到就怪寂寞的,所以他想多陪陪小慈。 还有,他从没见过小慈的熟人,也想借这个机会认识认识,多了解小慈的事情。 祝慈犹豫:“这个……” 她去找祝福帮忙的事情是秘密,不太想让任何人知道。 然而,她这么犹豫一小会儿的功夫,凤若星的脸上就出现了沮丧的、受到打击的表情,让她的心里就是一软。 “去就去吧。”她道,“但是你不可以告别任何人这件事情,也不可以乱问。” 凤若星先是一喜,而后皱眉:“为什么?” 祝慈道:“这是我的秘密,暂时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以后我会告诉你内情的。” 凤若得想了想:“好吧,我一定保密。” 而后,两人嘻嘻哈哈的上了马车,往祝福所住的方向行去。 将近一个时辰后,两人乘坐的马车停在祝福的宅子前。 祝慈下车后就去敲门:“有人在么,我来找祝慈。” 下人闻声跑来,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先透过门上的小洞往外瞅。 发现是祝慈后,他立刻转身就后院跑,将这个消息告诉正在大吃大喝的祝巫。 祝巫跳起来:“真的是祝慈?” 下人点头:“小的绝对没有看错。” 祝巫急道:“她是一个人来的?” 下人道:“不是。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有点奇怪的男子。” 祝巫道:“打扮怎么个奇怪法?” 下人想了想:“包得很严,连手都没有露出来,脸上就露出了一只眼睛……” 凤若星! 祝巫在心里大叫一声,很想擦汗。 凤若星该不会是发现自己对他动了什么手脚,找上门来算帐了吧? 但随即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以凤若星的身份,哪里会这么客气,还不得直接派人冲进来抓住他? 于是他定下神来,道:“我先躲起来,你让祝福去接待祝慈,记住,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下人道:“老爷放心,小的绝对保密。” 祝巫于是抱起那盆清炖羊蹄,躲到秘密里去了。 下人而后去通知祝福,接着跑去前头开门,把祝慈和凤若星迎进来。 祝慈与祝福并不熟,但因为两人在祝家都不受重视的缘故,彼此多多少少存在一点同病相怜的感情,见个面都会互视几眼,点个头或打声招呼什么的。 加上祝家没落,两人都算是独自在外谋生,这会儿两人见了面,居然有了那么几分老乡见老乡的激动情绪。 1091 隔墙有耳 “你是祝慈?好久不见,我几乎认不出来了!”祝福拉着祝慈的手道。 “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啊,我真替你高兴。”祝慈端详祝福,衷心的道。 “还好,自立门户的感觉不错。”祝福笑笑,“你呢,现在何处?” 祝慈没有隐瞒:“我现在住在凤府,过得也不错。” 祝福道:“凤府?哪个凤府?” 总不可能是那个凤府吧? 当然不可能! 然而祝慈却道:“就是凤将军和皇后娘娘所在的那个凤府。” “啊?”祝福真是大吃一惊,“你、你在凤家当差?你是怎么找到这桩差事的?” 凤家,可是天洲时下最风光、最强盛的一家子,能跟这家子攀上关系,那可是不得了的机遇,必须前途无量啊。 祝家最风光的时候,也远不及现在的凤家。 “我并不是在凤家当差。”祝慈笑笑,“我与凤家大小姐,也就是皇后娘娘,是好友,因为我无处可去,便寄住在她家,她家对我就跟一家人似的。” 祝福呆呆的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祝慈见她就这样看着自己,便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很奇怪么?” “不是。”祝福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后面的小间里,把门关上,低声道,“祝慈,你真的跟现在的皇后娘娘是好友?” 巫家默默无闻、行踪成谜的普通巫女,竟然跟那个赫赫有名的凤惊华是好友? 这两人应该没有任何机会结交才对,怎么就成好朋友了?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她还是很难相信。 “是啊。”祝慈并不觉得自己与凤惊华是好友这件事情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认识她几年了,她人挺好的,我们又合得来,在一起的时间也多,就变成朋友了。” 祝福:“……” 看祝慈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说谎,但是、但是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惊人了,她消化不了。 “祝福,”祝慈就没把这事当一回事,摇着祝福的手道,“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一个忙,报酬方面是绝对不会少的。” 她其实没什么钱,不过惊华将宫里送来的很多东西,什么珠宝首饰、衣裳玉器等都送了不少给她,她知道惊华和凤家不在乎这些东西,也乐得收了下来。 所以,她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请得起祝福和其他巫师。 祝福半晌才道:“说吧,帮什么忙?” 她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没能从祝慈竟然攀上凤家和皇后娘娘这事中脱离出来。 “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实施祝福之术。”祝慈兴高采烈的道,“我准备送一套亲手做的衣服给惊华,但是,单单送一套衣物也太普通了是不,所以我准备凑齐四个人,一起对这套衣服实施祝福之术!在这方面,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你一定要答应我!” 祝福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惊华?她居然直呼皇后娘娘的名字? 难道,她真的跟皇后娘娘关系好到这程度? 不管事实如何,祝慈一定是认识皇后娘娘的,如此,她得跟祝慈祥亲近和搞好关系才行。 于是她笑道:“没有问题。你想什么时候施术?我得提前做好准备。” 成功的、有效的祝福之术,有两个重要的条件:第一,绝对不能用在恶事之上,第二,施术者要全力全意,发自内心的去祝福对方。 第一条,她们祝福即将成婚的皇后娘娘,乃是人之常情,不会助纣为虐。 第二条,像她这样的巫师,在施术前的数天里一定要吃斋,焚香,沐浴,闭关静心,保持身心的纯净,最好能做些善事,为目标积德,如此,施术会更有效果。 祝慈兴奋的描述自己的计划:“我知道施术需要时间,我想定在十天以后……” 祝福听得很认真。 如果祝慈没有误会其与皇后娘娘的关系,那么,这次施术于她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得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好。 而认真听祝慈说话的,可不只有她一人。 还有躲在秘室里的祝巫。 祝巫藏身的秘室,就是墙壁后面。 他的眼睛,透过墙壁上挂着的画像的人物的“眼睛”,盯着祝慈。 他的眼神,不仅透着怒火、恨意、杀气,还有妒意。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昔日没用的、不起眼的祝慈,如今竟攀上了凤家,与皇后成了可以直呼其名的好友,这样的荣耀,连他还是国师时都不可比拟。 他娘的!想他堂堂的国师沦落到今日的地步,还不是祝慈给害的! 真想现在就冲出去杀了祝慈! 他这份沸腾而奔腾的杀意,没有传递到祝慈身上。 祝慈说完了自己的计划以后,一脸期待的看着祝福:“没问题吧?你可以接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手上有宫里的珠宝和衣裳,到时你随便挑一件作为报酬。” “宫里的珠宝?”祝福愣愣的,“你怎么会有宫里的珠宝?” 祝慈道:“皇上送给惊华的,惊华嫌东西太多,就送了一些给我。” 当然,她没敢多要,也没敢要最好最贵的。 祝福又吃了一惊:“皇上赏赐的东西,可以随便送人么?” 祝慈想了一想:“好像不可以。不过惊华一向都是如此,皇上不会怪罪的。” 祝福道:“但皇上不会怪罪皇后,只怕会怪罪你吧?” “不会不会。”祝慈摇头,“我跟皇上也算是朋友,他这人很是大度,不会为了钱财的事情而责怪我的。” 祝福再度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来,祝慈到底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居然跟皇上、皇后都成为朋友? 半晌她才道:“没问题。我今天就把已经接下的生意全推了,开始闭关准备,到时一定全力以赴,绝对不会出差子。” 祝慈很高兴的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而后两人走出内室,祝慈向祝福介绍了凤若星,祝福知道眼前这位外形和打扮都有点奇怪的男子竟然是南疆大元帅后又大大吃了一惊,再也没有怀疑祝慈的话。 如此,祝福对祝慈、凤若星愈加的客气和热忱,还非要留他们吃饭。 祝慈难得跟本族的姐妹这么亲近,但留下来用了饭,聊了好久才回去。 他们刚离开,祝巫就从秘室里钻出来,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阴恻恻的笑着。 要不是凤若星在场,他刚才就对祝慈下手了。 不过,虽然这次没能下手,但他既然知道了祝慈的计划,就能好好的利用了。 如何利用这个情报,才能整惨祝慈,最好连凤惊华都一起算计进去呢? 还有时间,他得好好谋划。 1092 救命,非礼啊—— 离开祝福的宅子后,祝慈想去买一些金银丝绣线,凤若星却是怕了去女人用品店里,便在路口与祝慈告别。 他担心祝慈出什么事或搬东西辛苦,就把马车和两名随从留给祝慈,自己带了另外两名随从,转去东市。 东市的商品比较稀奇和贵重,但种类不多,普通人也买不起,因此没那么热闹。 其中有几条小街,卖的尽是一些极其少见、贵得离谱却华而不实的东西,冷清得很。 凤若星现在却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闷头就往里面转,希望能挑到可以送给小华的礼物。 大秦古玩斋? 他停在这家名为“大秦古玩斋”的店子前,打量了几眼后,走进店里。 “这位客官,”唯一的一名伙计跑过来,殷勤的道,“咱们店里的东西全是雇人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甚至赔上了不少人命,才从西方的大秦运过来的,每样东西仅此一件,绝无第二件,小的看您就是有品味、有眼光、宁缺勿滥的人物,一定喜欢咱们店里的东西……” “真的仅此一件,没有同款?”凤若星就记住了“独一无二”这个信息,追问。 他的妹妹是皇后,他送给他妹妹的东西,当然得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得在江南没有第二件才行。 “当然当然。”伙计拍着胸口保证,“咱们进的这些货,就算在大秦本地也是稀罕货哪,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用得起,普通人是连见都很难见上一面的!比如这种高跟鞋,乃是大秦女子的最爱,穿起来那叫一个好看啊,就跟脚下生风似的……” 他说得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凤若星边听边打量店里的东西。 他的两名随从也好奇的拿起一件件东西看不停。 “你们干什么?你们快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良家少女……”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恐又娇弱的叫声。 听这声音,这姑娘必定是又年轻又貌美又娇柔了。 “欠债还钱,没钱就以身抵债!告诉你,老子今天睡了你不可,啊,你竟敢咬老子……”很粗鲁的男子声音,听起来像野兽。 “救命,谁来救救小女子……”女子边哭边呼救。 凤若星已经冲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门外有几条大汉在围着一个女子拉拉扯扯的。 他想都不想就抬脚,将其中一名壮汉踹倒,骂道:“天子脚下,竟然敢欺负女孩子,你们眼里没有王法了是不是?赶紧放了这姑娘,然后去官府自首……” “你算哪根葱,竟然敢多管闲事?”为首的那名大汉挥手,“兄弟们,将他揍成猪头,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凤若星还没还手呢,他的两名随从已经冲过来,跟那些大汉打在一起。 这些大汉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手,一打起来就发了疯似的,硬是将他的两名随从给缠得束手束脚。 他想上前掺一脚,哪料胳膊却被人抱住了。 那个被恶人纠缠的女子披头散发,低声救道:“公子,你带我离开好不好?如果被这些人抓到,我会被他们凌辱,而后被卖进青楼,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这还是凤若星第一次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心里当下生出一股豪气来,道:“不怕!我一定会将这些恶徒绳之以法,还你一个安宁……” “公子有所不知。”那女子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在这一带还有很多同伙,再过一会儿,他们的同伙就会追过来,靠你们三个人,根本不会是对手,到时小女子还是会落入他们的魔手!公子,小女子的家里离这里不是很远,父母也还在等小女子回去,您不如先送小女子回家,让父母安心如何?” 这女子的声音十分的凄婉动听,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疼。 凤若星看看他的两名随从,被缠得很紧,又不便动用兵器,短期内恐怕难分胜负。 再看看这条街,根本没别的行人出没,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公子,”女子又凄凄的叫了起来,“小女子的父母亲重病在床,小女子是出来卖药的,再不回去,父母亲就要焦急病重了……” “好,我送你回去。”凤若星听她说得这么惨,立刻道,“你带路,我护你回去!” 他是大元帅,当然要帮忙到底! 待他送这姑娘回家后再来抓这几个歹徒,送他们去官府! 那女子面露喜色,抱着他的胳膊就走:“这边这边,我家在这边!” 她引着凤若星,穿过几条不长的、曲折的街巷后,推开一扇门:“我家就在这里……” 突然她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捂着肚子道:“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可能是病发了……” 凤若星赶紧蹲下来扶她:“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阖着眼睛,痛苦的道:“公子,我房间有药,求求你抱我进房间,给我把药服下,要不然、要不然我会死的……” 凤若星救人心切,也没有普通人会有的男女之防,听了立刻抱起她,往屋里奔去。 “我的房间是那间,快,快抱我进去……”女子催促。 凤若星将她抱进房间,看到里面就只有一张床,但将她放在床上。 女子而后道:“公子,我的药在桌上,就那只茶壶,麻烦您帮我拿过来……” 凤若星于是又走到桌边,拿起那只茶壶,走过来,弯下腰,想直接通过壶嘴喂女子喝药。 那女子大概是太急了,他刚走近床边,女子就伸手去抢那壶药,结果手肘撞到了茶壶。 茶壶又没有盖子,这一撞,茶壶彻底歪了,里面的水全洒了出来,淋湿了凤若星身前的衣服。 那茶壶可不小,里面装着的满满的药汁又红又稠,洒在他天青白的衣服上,就像血迹似的,特别的显眼。 “啊,”女子叫了一声,把双手缩进被子里,急急的道,“天气这么冷,您可不能穿湿衣服,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换身干燥的。还有,您穿成这样可不能出去啊,会被人怀疑的……” 凤若星想想也是,便解下披风,解开腰带,准备把湿衣服脱下来。 就在这时,这女子突然掀开被子,伸出双手将他紧紧的抱住,往床上扯。 他猝不及防,就被扯倒了,压到女子身上。 而这女子,竟然只身着一件肚兜,皮肤白得刺眼。 凤若星大惊不已,下意识的要推开她:“你干什么,快放手……” 然而女子不仅将他抱得很紧,还已经高声尖叫了起来:“救命,非礼啊——” 1093 百口莫辩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变化得也太快,导致凤若星先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胡扯什么!快放手——” 若是被人看到的话,麻烦就大了! 他必须马上离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女子的呼救声刚响起来,就有一群人从外面冲进来。 他刚推开那名女子,那些人就已经堵住了门口,并围住了他。 这些人中,有衣着光鲜、明显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也有家丁打扮的下人,还有不少女眷。 凤若星吃惊的看着这些人,原来这里竟然埋伏了这么多人么? 这些人一直埋伏在这里,等着他入套和抓他把柄? 而他,就这样傻傻的中了人家的圈套? 还有,这些人到底想对他干什么? 这么想着,他迅速冷静下来,观察着这些人,快速的判断这些人的身份与来历。 而床上,那名女子拿被子掩住身体,露着雪白的脖颈,哭得很厉害:“呜呜呜,我刚才在房间里睡眠,这人突然冲进来,把我的衣服给扯脱了,想、想对我用强,呜呜呜呜……” 凤若星张嘴想解释:“才没有!我才没有对她用强……” 那些人围住他,咄咄逼人的道:“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 “小姐是个弱女子,目前正在这里养病,就她这样,还能勾搭你,还有力气去强脱你的衣服?” “我刚才出门去买东西,忘了关大门,这人一定是趁机溜进来的……” “小姐身上有伤痕,不是你弄出来的,还能是谁弄出来的?你这个恶棍登徒子,竟敢私闯民宅非礼候门千金……” …… 这些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强烈谴责凤若星,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凤若星看着这些人,干脆闭上嘴,不解释了。 既然已经中了圈套,又被对方抓个正着,他又势单力孤,说什么都没用了。 还是静观其变,见招拆招比较好。 这些人气势汹汹的骂了半天后,发现凤若星无动于衷,连句回嘴的话都没有,便望向一名威严的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盯着凤若星道:“我看你的模样,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你说,你为何要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又要如何负责?” 凤若星看着他:“请问你家小姐如何称呼?你们又想我如何负责?” 中年男子冷冷的道:“你身为犯人,理应自报家门,咱们再酌情处理!哪有犯人如此嚣张,反问受害人家的!” “受害人家?”凤若星笑了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他们,“这分明就是圈套,你们何必惺惺作态?我是什么人,你们一定心里有数,所以咱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你们就说你们想要我怎么样吧。” 他这么一说,一部分人露出了尴尬之色。 但很快,那名中年男子又义正辞严的道:“你入室非礼夏小姐,还贼喊捉贼,说我们故意陷害你,真是岂有此理!告诉你,本官今日在私宅里宴请同僚,根本忙不过来,如何去设计陷害你?而且夏小姐金枝玉叶,芳名远播,追求者不计其数,又岂会做出这等自毁名声,陷害你的事情来?你非礼夏小姐在先,诬蔑夏小姐和我等在后,实在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你再不认错,我们就押你去京兆府说个清楚!” 他这番话,真是说得有理有据,令众人纷纷点头。 有人叫出来:“夏兄,何必与他废话,直接将他绑了,带去京兆府,治他大罪得了!” 立刻又有女眷道:“事关夏小姐的名节,这事传出去,恐怕对夏小姐不利……” 有人又反驳了:“唉,真是妇人之见!夏小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怎能姑息这恶人?” “说得也是!我看还是将这贼人捉去报官好了!”有人叫起来,指挥下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贼人拿下来!” 这些下人立刻一拥而上,想将凤若星拿下。 凤若星还手也不是,束手就擒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不怕去官府说个清楚,但眼下这个时间,正是小华即将大婚之时,他又是大元帅,如果对方刻意把事情闹大,说他是好色之徒、仗势欺人、非礼千金小姐什么的,势必会有损凤家的名声。 再者,他现在确实是百口莫辩,就算他如实说出事情经过,恐怕也难以服众。 唉,他怎么就这么笨呢,竟然中了女人的圈套,难怪经常有同僚和部下对他说什么“红颜祸水”“女子与小人难养”“一定要特别小心那些长得好看又可怜的女人”之类的,他之前没当一回事,现在就吃了这么大一个苦头。 在他为难的时候,几名家丁已经抓住他的胳膊,还拿出绳索,准备将他绑起来。 “慢着!”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各位,这里是夏小姐的闺房,这么多人留待这里实在不妥。除了夏家的主事人,其他人都出去吧,免得损了夏小姐的声誉。” 说着,他就去赶人:“快出去快出去,这里不是咱们待的地方……” 他在兵部任职,刚刚才认出凤若星,被吓得不轻。 夏氏一族是皇上的母族,凤元帅是皇后的亲哥哥,这两方若是闹起来,虽然热闹好看,但别人瞎掺和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还是速速避开的好。 众客人其实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觉得他说得确实有理,而且他们也隐隐察觉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便在心里遗憾着,纷纷退了出去。 那名官员一边轰众人出去,一边对夏家的人道:“夏小姐的事情,就由各位作主,咱们是客,就不掺和了。” 很快,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六个人在场。 除了凤若星和夏小姐,另外四人是这家子的夏老爷、夏夫人、夏少爷和管家。 夏老爷咳了两声,盯着凤若星道:“这位公子,我看你也是懂道理,有见识的,还是赶紧自报家门……” “我确实是凤若星,南疆大元帅,当年皇后凤惊华的哥哥。”凤若星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夏家人:“……” 半晌,夏老爷才掩饰着尴尬,道:“凤大元帅怎么会做出入室非礼千金小姐之事?我看你一定是冒充的……” 啪! 凤若星把元帅令牌拍在桌面上,冷冷道:“这是元帅令牌,你们可以派人送进皇宫,让皇上定真伪,或者你们干脆押我去凤家,让凤家来认人好了。” 夏家人:“……” 他们还想再装一下受害者的,但凤若星都这样了,他们还能怎么说? 1094 元帅欺我,天理不容 “怎么,敢做不敢说?”凤若星扫视他们,见他们还是默不作声后便看向床上,对夏小姐道,“你说,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本帅很忙,实在没空耗在这里,不说的话我就直接去京兆府禀明此事,让京兆府来判好了。” 他不想把事情闹开和闹大,但对方若是欺人太甚,他也不会怕了。 夏小姐瞅着凤若星,咬了咬唇:“既然你损了我的清白和声誉,我、我要你娶我……” 凤若星:“……” 他以为对方如此陷害他,应该是想利用他谋取什么好处,没想到,却是要他娶她? 娶一个女人?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 就算现在开始想,那种事情也太遥远了,他没法子想。 夏家人紧紧的盯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如果他答应,夏小姐就是元帅夫人、皇后的嫂子了,这样的荣耀,完全不输给宫里的妃子啊! 他们当然很想、很想成了这事! 凤若星却是好久不说话,就像聋了哑了一下。 夏家人玩了这样的阴谋,没敢催他,但夏小姐却火了。 她可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又身出名门,难道还配不上他这个残废和怪人? “凤公子——”她娇滴滴的叫着,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臂,将覆在脸上的长发拨开,“梨梨若不是被你毁了清白,一定不会嫁给你。” 她的脸,就是女人所能拥有的最强大的武器,对男人几乎是无往不利。 果然,凤若星一看到她的脸,就移不开视线了,呆呆的看着她。 呵呵,她唇边泛起得意的笑。 怎么样,看到她的脸蛋,就心动了吧?就沉醉了吧?就迷上她和爱上她了吧? 不过,她就算嫁给他,也绝对不会让他碰她的,因为,他不配! 她嫁给他以后,就要吊着他的胃口,令他看得到却吃不到,难受到死,憋到死! 还有,到了那时,她要将凤家折腾得鸡犬不宁,还要挑拨凤家人之间的关系,令凤家上下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呵呵呵,这就是她对凤惊华和凤家的报复! 这么想着,她抬起下巴,微微甩了甩头,傲慢的看向凤若星,等着他向自己臣服。 然而,凤若星看了她半晌后,收回目光,冷冷的道:“我不娶。” 夏梨梨的笑容凝固了,僵硬了。 她以近乎诡异的僵化的姿势,瞪着凤若星,他、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肯娶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除了皇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 她拒绝接受和面对这个答案! “你凭什么不娶?”夏老爷却急了,冲到凤若星面前,大声道,“你入室非礼梨梨,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梨梨的名节已经不保,你却不肯娶梨梨?凤元帅,你是英雄,是大人物,是皇后的兄长,怎么可以这样欺凌弱女子和不负责任?” 他的儿子和夫人也附和:“凤将军可是出了名的耿直刚正,你身为凤将军的独子、皇后的兄长,怎么可以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啪! “闭嘴!”凤若星重重的拍桌子,吓了他们一大跳,瞬间闭上双唇。 “你们也知道我是大元帅,知道我是皇后的兄长,却还敢设计陷害我和逼迫我,当我是软柿子,好捏么?”凤若星的眼里、身上,迸出强烈的怒气与杀气来,“你们不要脸,本帅要脸,所以才不与你们计较和争吵,想好好的把这事解决了!但是,你们真以为本帅怕了你们不成?” 夏家几口只觉得前面似乎有一支军队,正举着长矛,将矛头对准了他们,准备将他们刺成刺猬。 “你们以为你们玩这种手段,高明到本帅无法洗清这份冤屈?”他冷冷的道,“京兆府也好,本帅也好,皇后也好,皇上也好,若是连查明事情的真相、还本帅一个公道的本事都没有,这天下,还不得是夏家的天下?夏家岂不是可以一手遮天了?” 夏家人的脸色全变了,刚才的笃定与得意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惊慌和惶然。 就在他们想求饶的时候,夏梨梨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裹着毯子就跳下床,往外面冲去。 她的举动太突然,也太快,几个人都愣住了。 而在他们愣住的时候,夏梨梨已经冲出房间,往大门冲去。 外头是院子,正对房间就是后门,后门没关,她就这样冲了出去。 因为天冷,下人和客人们都呆在偏房里避寒,也没能及时发现她和阻止她,她就这样冲到后街上。 “凤若星,你这个恶棍,污了我的清白还辱骂我嘲笑我,我不活了——”夏梨梨冲到大街上后,边跑边哭,“凤若星,你身为南疆大元帅,皇后的亲哥哥,仗着权势非礼我凌辱我,还威胁我不能说出去,否则就灭了夏家,你不是人——” 天寒地冻,她一个弱女子穿得少,又包裹着毯子,哪里跑得动? 基本上就跟走的一样,而且还不断打抖,配着那凄惨悲愤的声音,无比可怜。 她的这份可怜,早就假戏真做了,因为,凤若星的反应令她真的感到很愤怒很委屈,同时她感到又冷又难受,觉得自己真是惨极了,眼泪都飙了起来。 年关到了,办置年货的人很多,现在,这条街上的行人可不少,她这么一闹,行人无不侧目和驻足,围着她纷纷议论起来。 “凤若星……”夏梨梨很快跌了一跤,摔在地上,她冻得爬不起来,便坐在地上哭,声声充满控诉,“你毁了我的清白,若是不给我一个公道和说法,我就以死反抗你和凤家的欺凌,让全世界知道你们凤家如何虚伪恶毒……” “啊,这美人不是夏梨梨吗?”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震惊的叫起来。 “夏梨梨”这三个字,迅速引爆了话题。 无数的人围拥过来,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第一美人出了什么事。 听了她断断续续的控诉,又看到美赛天仙的她如此凄惨,众人无不怜悯愤怒,纷纷谴责起凤若星来:“听说凤元帅也是个好汉,怎的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听说凤家的门风很严,怎么却出了这样的孩子和作派……” “唉,凤家门风再严又如何?如今的凤家大权在握,又得皇宠,目中无人又如何?瞧梨梨小姐生得如此美貌,大元帅起了色心,一时间控制不住,就把人家的清白给毁了,又算得了什么事?” 1095 小华,我要娶夏梨梨 “如果凤元帅看上了梨梨小姐,上门求亲娶回家就好,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这里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凤元帅若是不给梨梨小姐一个公道,天理不容!” “没错!梨梨小姐天仙般的人儿,难道还配不上凤家公子?凤家这么欺负梨梨小姐,实在是太没人性了……” 美人受欺,谁不心疼? 美人受难,谁不同情? 而且,夏梨梨这样的大美人难道还会用如此屈辱的方式去诬蔑凤若星? 因此,围观者也不管夏梨梨的话中有几分是真,都下意识的认定了是凤若星不对。 这里是东市边上,人多热闹,又是富人区,围观的行人中有很多来自富贵人家,夏梨梨当众这么一闹,又表现得这么惨,凤若星凌辱她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坐实了。 这时,凤若星和夏家上下已经追到了这里,只是围观的人太多,他没法子马上将夏梨梨带走。 加上夏家人在知晓凤若星的态度后,也豁出去了,恨不得夏梨梨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便刻意挡在凤若星的面前,阻止凤若星控制和带走夏梨梨。 可以说,凤若星想控制事态,已经不可能了。 而且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指着他叫道:“凤大元帅,你说你要如何还夏小姐一个清白和公道?” “没想到凤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然纵容子弟欺男霸女……” “凤家有权有势以后就不把王法和别人放在眼里了,开始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了……” 围观者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他,眼里全是鄙夷和愤怒。 这当中,有一部分人是出于对凤家的妒忌和不满,刻意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凤若星被众人的反应弄得呆住了。 这些人……既不问缘由真相,也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定了他的罪? 这就是所谓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现在就是想辩解,都没有办法张嘴。 夏老爷一看这情形,趁机挤过来,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大声道:“凤元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你要如何处理此事?” 夏梨梨进宫的机会原本就渺茫得很,这一次,她又自毁名节,以后想嫁得很好,已经很难了。 所以,她眼下能嫁得的最好的男人就是凤若星,而他一定要协助本家完成这次任务。 不管凤若星有多么吓人,也不管凤家如何权势炽天,他都不会让步,而且他的背后是夏氏一族——皇上的母族,他何必太过害怕? 凤若星很想现在就逃走,找家里人商讨此事,然而,形势已经不容他离开和拖延。 无数的人围着他,指着他,骂他,批他,谴责他,什么难听和恶毒的话都有。 甚至,凤家被他们描述成了极其虚伪、恶毒、无耻的存在。 他实在听不下去,也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家人被说成那样。 他觉得心里很沉重,压力很大。 终于,当耳朵被“嗡嗡嗡”的指责声和谩骂声彻底封住时,他吼了出来:“我娶她!我娶她还不成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被他的怒吼声给惊住了。 元帅不愧为元帅,一旦发怒,便有晴天霹雳、虎啸龙吟般的气势与迫力。 凤若星冷冷的对夏老爷道:“赶紧扶她进屋,别让她冻死了,我回去后就让家里上门提亲。” 然后,他转身就走,冷酷狂暴得像一座会行走的刀山。 行人纷纷让开,不敢多言。 夏老爷欣喜若狂,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得意的笑容,走到夏梨梨的身边,蹲下来:“小姐,咱们回去罢。” 已经冻僵得爬不起来的夏梨梨点头:“嗯,快让人扶我进屋……” 她终于成功了! 成功的逼凤若星娶她! 但她并没有得意或喜悦的感觉,她只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情很丢脸,很难堪。 只是她没有选择了。 她这次若是不能成功,就真的是再度自取其辱,身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 所以她只能豁出去。反正她以前也没少干过这种事情。 她被几名侍女扶进屋的时候,她听得到众人的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还有男人肆意的议论她露出了多少肌肤、身段脸蛋如何、又如何被凤若星玩弄等等,令她难堪得想哭。 ——都是凤惊华和凤家人害的! 她把这些委屈、耻辱,又全部算在了凤惊华的头上,又幻想着以后要如何折磨和报复凤家。 凤若星极度恼怒和郁闷的租了一匹马,疯狂的奔驰回家,甚至还骑着马冲进大门,赶往后院奔去。 他狂怒的脸庞和举止,惊到和吓到了下人们:少爷怎么了? 后院的书房里,凤惊华正在看书,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骚动,还听到不少人在喊“少爷您怎么了”。 她放下书,抬头,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想站起来,凤若星就大步从外面进来,怒着脸道:“小华,我要娶夏梨梨,你让家里赶紧准备,马上就去提亲。” 凤惊华大吃一惊,却还是冷静的道:“哥哥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而后她给凤若星倒茶,微笑:“夏梨梨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哥哥喜欢她,这也是美事一桩了……” “喜欢个屁!”凤若星第一次爆粗,“老子才不喜欢她!都怪老子蠢,上了她的圈套,不得不娶她……” 凤惊华不动声色:“哦,圈套?哥哥慢慢说,让我参谋参谋。” 凤若星端起茶杯,狠狠的灌完后,把茶杯往桌面上一顿,怒气冲冲的道:“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狡猾呢?我看她柔柔弱弱的,跟小白兔似的,心里可怜她,想帮她,她怎么就这样害我呢……” 他边骂,边絮絮叨叨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凤惊华的眼底,闪过难以察觉的怒火。 夏沐泽和夏梨梨竟然设计她的哥哥! 竟然如此欺负和小看凤家! 他们当她凤惊华是吃素的么? 真是好极!好极了! 她现在闲得发慌,正愁没事干,夏家主动找上门来让她出气,她就不客气了! 她的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却柔和着声音对哥哥道:“哥哥,我明白了,今晚就去夏侯府提亲。” 凤若星恨恨的握着拳头:“哼,夏家如此陷害我,待我娶了夏梨梨那个女人,就把她丢在空屋里,让她后悔嫁给我!” 他对女人、对婚姻没有什么想法,他就想着娶了夏梨梨以后就不理她,就当没娶过任何人一样。 凤惊华给他倒茶,但笑不语。 1096 狮子大张口 这天晚上,凤惊华带了几箱宫里赏赐的珠宝,亲自去桃李候府找夏沐泽讨论哥哥与夏梨梨的婚事。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才大半天时间,凤家要与桃李侯府联姻的消息,却已经传遍了全城。 凤惊华相信,只凭夏梨梨还干不了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夏沐泽一定在幕后纵容和支持夏梨梨这么闹。 她都派人查过了,事发的那间宅子的主人,也是夏氏一族的成员,地位不高,夏梨梨则是最近几天才以“养病”的名义搬进那间宅子,八成就是为了守株待兔。 虽然哥哥做得神神秘秘的,但她知道,哥哥一直在暗中挑选送给她的新婚礼物,三天两头往西市和东市钻,夏家有心的话,完全可以在西市和东市找到哥哥的行踪并暗中布下陷阱。 哥哥并不笨,只是,他入世终究太短,还不明白人心能有多险恶和世事能有多复杂,对看似柔弱无害的心机女更是缺乏经验和防范,这才着了夏梨梨的道。 不过,她愤怒归愤怒,却也觉得这次教训对哥哥并不是坏事。 至少,以后哥哥不会再轻易相信女人。 皇后娘娘亲自上门提亲,虽然不太合礼仪,但,这毕竟是很大的荣耀。 夏沐泽在忌恨凤惊华抢了女儿的男人的同时,也觉得很有面子,亲自出门迎接。 双方非常客气的行了礼,打了招呼,然后进屋,寒暄。 再接着,讨论起了两家的婚事。 夏沐泽实在是看不起凤惊华这种比男人还强的女子,但又十分的忌惮凤惊华,他小心翼翼的防备着,生怕凤惊华给他设套,以报他们设计凤若星的仇。 但是,凤惊华十分爽快:“既然我哥哥与夏小姐已经如此亲近,夏小姐又身出名门,倾国倾城,两人实在是天作之合,凤家对这桩婚事极其满意,绝对不会亏待了夏小姐。” 她顿了一顿,微笑:“虽然我是女子,但凤家的事情皆由我作主,侯爷和夏小姐对这桩婚事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凤家能做到的,一定全力满足。” 夏沐泽和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顺利? 凤惊华连一个冷笑和一个嘲讽都没有,就这样接受了婚事,还表示全力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事情……也太好了吧? 凤惊华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心里冷笑着,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悠然的喝茶:“事发突然,想来侯爷也没有足够的准备,所以,侯爷可以慢慢想,总之,凤家绝对不会委屈夏小姐就是了。” 慢慢想? 梨梨不可能再找到比现在这门更好的亲事了,算命的大师也说梨梨的婚事不会太顺利,他们好不容易攀,呃,跟凤家联姻,哪里能拖沓? 夏沐泽与夫人相视一眼,明了彼此的心思后,试探的道:“凤家真的……什么要求都答应?” 凤惊华很肯定的道:“只要凤家做得到,就绝不食言,我凤惊华向来言出必行,侯爷大可放心。” 这么多人在场,都听到了她的话,还怕她反悔? 夏沐泽略为放下心来,叹气:“不瞒大小姐,本侯爱女如命,只恨不得小女样样都是用最好的,出嫁也是最风光的,日后也能得到夫君全家的宠爱,所以,本侯为了女儿,定会提出不少要求,相信大小姐一定能体谅。” 在皇位争夺战,他因为错估了形势,没站对队伍,错失了成为皇上心腹的机会,但这一回,跟凤家结成亲家后,他夏家的身份、地位又不一样了,就算在本族里,只怕也是无人可及。 可以说,他若是不趁这个机会为侯府打算,就真的蠢了。 凤惊华微笑:“那是自然的。” 夏沐泽立刻接上来:“身为父母,我与夫人最关心的便是梨梨在凤家的地位。我们希望凤家承诺,这桩亲事订下以后,若星绝对不可以纳妾,除非梨梨五年内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而且,就算若星万一到时要纳妾,也必须经过梨梨的应允。” 凤家就若星一个儿子,只要若星不纳妾,女儿的地位便能屹立不倒。 女儿在凤家有地位,夏家才能最好限度的利用凤家和影响凤家。 凤惊华微笑:“可以。” 夏沐泽心头一喜:“梨梨从小就被本府上下宠着呵护着,已经习惯了本府的生活,我与夫人实在担心她一时间不习惯新妇的生活,希望她出嫁的时候,可以带娘家的侍卫和婢女过去,至于人数,少则二十人,多则五十,还请大小姐接纳。” 人多才能势众,女儿带过去的亲信和心腹越多,越能说得上话,拍得了板。 凤惊华还是微笑:“没问题。” 夏沐泽果然都想好了啊。 不仅想好了,还想得很远很深,就恨不得把凤家给吞了。 呵呵,蛇想吞象,至少得看肚子装不装得下,否则,撑破了肚皮,可是会要命的。 夏沐泽心里大喜:“听说凤老将军和凤老夫人身体不太好,不宜受累,而大小姐过年时又要入宫,再不能打理家事,本侯希望梨梨嫁到凤家后可以为公公婆婆和夫君解忧,如此,请大小姐给梨梨机会掌管所有的家事,莫要只当一个会享福的大少奶奶。” 凤惊华又毫不犹豫的道:“没问题。” 夏沐泽一把年纪了,却还是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欢呼。 如此,梨梨就是凤家的女主人了,还是唯一的真正主事的女主人,那凤家,说到底还不是他桃李侯家说了算? 这门亲事,绝对比让梨梨入宫当个宠妃、贵妃什么的还好! 他强行忍下这份喜悦,又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下后,道:“至于聘礼,本侯虽然不敢要求太多,但以侯家和凤家的地位,一定也不能寒碜了,务必让梨梨风风光光的出嫁才行。” 凤惊华微笑:“那是当然的!侯爷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这门亲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轰轰烈烈,令全京城艳羡才行,所以,聘礼和排场是绝对不能少的,侯爷若是不提出像样的要求,反倒显得我凤家小气了。” “大小姐果然明理。”夏沐泽这会儿又很欣赏凤惊华了,摸着胡子道,“下多少聘礼,由凤家决定就好,本侯只希望这十几样东西都能备齐……” 而后,他与夫人念出十几样东西来,凤惊华示意随从记下来。 真的就十几样。 1097 夏梨梨的美梦 说实话,夏家要求凤家必备十几样聘礼,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但恶心就恶心在,夏沐泽夫妇列出的这十几样东西无一不是价值连城,无一不是稀世的宝贝,任何一件都足够候府上下享受上十年八年的。 这样的聘礼,大概只有最受宠的后妃受封、最受宠的公主出嫁可以比拟。 在场的凤家随从听了,气得肺都要炸了,就差没有当场吐桃李侯一脸。 凤惊华听完以后,却还是微笑:“没有问题。” 接下来,双方又谈了一些细节,基本上都是夏家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双方谈得很是愉快。 当夏沐泽终于笑吟吟的说:“侯府对于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由凤家作主了,无论凤家如何决定,侯府都没有意见。” 你吖的还敢有意见? 就他妈的没把凤府给生吃了! 众凤家随从都在心里大骂,你吖的再敢有意见,大小姐能忍,他们也不能忍,信不信他们过后搞小动作? 凤惊华微笑:“侯爷的要求与希望,我都记住了,也一定会做到的。” “大小姐,”夏夫人始终没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最后补充,“若星和梨梨的年纪都不小了,两人又如此两情相悦,所以这婚事真的不能再拖了,办得越快越好,最好这阵子就办了吧。” 她其实是恨不得女儿马上就嫁了,但风光气派的婚事需要时间准备,可不能太急太草率了。 “夫人说得是,我爹娘也急着抱孙呢。”凤惊华点头,“我明日就去请最好的媒婆和高僧,尽快合对生辰八字,挑选良辰吉日,同时准备聘礼,收拾新房,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门婚事给办了。” 夏沐泽夫妇大喜:“有劳大小姐了。” 凤惊华微笑:“侯爷和夫人不必客气,咱们以后就是亲家,理应不分彼此。” 夏沐泽大笑:“大小姐所言甚是,那本侯就不客气了。” 凤惊华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准备了,就此告辞。” 时间确实很晚了,夏沐泽觉得自己应该假惺惺的请凤惊华留宿,但他又恨不得凤惊华连夜筹备婚事,也懒得说场面话了:“本侯恭送大小姐。” 凤惊华离开之后,夏沐泽兴奋的命令管家:“立刻准备酒菜,我与夫人和小姐要好好庆祝一番!” 虽然很晚了,但他现在一点倦意都没有。 他相信,他的妻女今夜也一定无法入眠。 而且这样的冬夜,喝点温热的小酒,吃些御寒的下酒菜,更有情调。 他刚回到后院,夏梨梨就从屋里跑出来,娇笑道:“怎么样,爹爹,女儿这回用的美人计和苦肉计很有效吧?”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当然都是她谋划的。 为了演得逼真,她还亲自在身体上弄出伤痕来,并用蒜汁抹眼,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了。 夏沐泽朝她翘起大拇指:“不愧是爹爹的宝贝女儿,这一出,实在太妙了!” “哼,那当然!”夏梨梨骄傲的抬起头,“现在才刚刚开始!待女儿嫁进凤府,一定把凤家的管家大权拿到手,利用凤家为我和夏家谋取一切好处,然后再挑拨凤家上下的关系,让凤家这辈子都别想安宁!” “嘘——”夏沐泽瞪她,“这话可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让人听了去!还有,凤家人可不是蠢的,你莫要太自负,小心惹祸上身!” “爹爹放心。”夏梨梨挽着他的手臂撒娇,“梨梨都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教训了,哪里还不学乖的?我也就是跟您和娘说这样的话,跟别的任何人啊,才不会透露半个字呢!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忍辱负重,小心翼翼,为自己和家里报仇!” 她不会小心凤家。 但凤惊华入宫以后,凤家就剩下一个不问世事的老太婆、一个缺眼缺腿的老头子,凤若星大概都呆在军中,凤家还不是她这个女主人一手遮天? 反正她不爱凤若星和凤家的任何人,自然也就不会感情用事,轻易冲动和失控,所以,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夏沐泽拍了拍她的手,甚是欣慰:“夏家就靠你了。” 当下,一家三口坐在暖厅里,边饮边细细的分析凤家,边讨论如何一步步的掌控凤家。 次日,夏沐泽暗中授意下人将凤惊华连夜造访侯府商讨婚事,并承诺凤家一定风光迎娶夏梨梨的消息散布出去,一时间又引发全城热议,京城上下都道,如此一来,夏氏一族和凤氏一族真的要权倾朝野,无人可出其右了。 而在这一天,凤惊华也派人去请京城有名的官媒和高僧,一请就是十数人,又引发不少侧目。 夏梨梨躺着锦榻上,吃着经过保鲜的水果,听着侍女们描述外面的议论与消息,心里很是满足。 虽然她失去了爱情,却在地位和权力上得到了弥补,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想想,她嫁入凤府以后,就可以肆意刁难、欺压凤家的下人,凡是不服从她的,她全部打发和卖掉,令凤家人逐渐失去对下人和家里的控制,多痛快? 她还可以偷偷的将凤家的财产,什么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田宅铺子等全都转移到夏家,慢慢将凤家掏空,掏穷。 她还可以利用凤家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拉拢人心,为夏家人在军中、朝中谋取官职和利益,嘿嘿。 她还可以挑拨凤翔空和老太婆的关系,想办法气倒老太婆什么的,嘻嘻。 她还可以暗中动手脚,令凤若星看得到她却吃不到她,最好还令他变成活太监,这辈子都别想为凤家传承香火。 …… 啊,她可以在凤家做的“好事”实在太多了,想到就令她激动得不行,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嫁入凤家了。 在她和夏家人的幻想中,三天过去了。 在全城瞩目中,凤惊华带着一名最权威的官媒和一名来自皇室寺庙的高僧,又踏进了桃李侯府。 这次,她是来通报婚事的筹备进展。 夏沐泽当然十分热情的出门迎接,然后双方寒暄。 然后切入正题。 凤惊华道:“侯爷,我已经请马道婆和欢喜大师合过我哥哥和夏小姐的生辰八字,两人的八字极合,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1098 从天到地,从喜到悔 夏沐泽笑道:“那是自然的,不论谁见了,都认定我家梨梨和凤大元帅是天生一对,日后必须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儿女满堂啊。” 凤惊华笑道:“我也很看好这对佳偶。” “另外,”她顿了顿,“我一共请了十九位媒婆和大师挑选良辰吉日,得到的结果都是除了大年初一这天,最近一个月内都没有宜嫁娶的吉日。” 她看向马道婆和欢喜大师。 两人会意,先冲夏沐泽行了一礼后,马道婆道:“老身算过了,至少要到二月份才有好日子。” 欢喜大师则道:“吉日天定,即使贫僧行祈福之术,也难以招吉招运,故而贫僧建议这门婚事最好到二月再办。” 夏沐泽的脸上现出失望之色:“就没有别的办法,再早一些举办婚事么?” 二月份?那还得等上一个多月。 他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当凤大元帅的岳父了,想想,手握二十万兵权的大元帅、皇后的亲哥哥是自己的女婿,多有面子?多风光? 这几天,不管他呆在家里还是出门,主动围上来巴结他、讨好他的官员与贵族不知其数,令他非常受用。 只是,女儿一天没有嫁过去,他就不名正言顺,心里不踏实。 凤惊华似笑非笑:“除非简化婚事,并将婚期定在大年初一。” 夏沐泽立刻道:“大年初一乃是大小姐的吉日,岂能让小女沾光?使不得使不得。” 大年初一是皇上迎娶凤惊华的日子,他还敢在这一天跟皇上抢风头? 凤惊华看向欢喜大师:“如果非要在初一以外的正月里举办婚事,会有什么后果?” 欢喜大师摇头:“若是福薄的普通人就算了,但凤元帅和夏小姐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若是在非吉日举行婚礼,会折福和折运的,贫僧实在不建议如此操办婚事。” 夏沐泽:“……” 换了别人这么说,他还不服气了,但这位欢喜大师可是皇室御用的高僧,最擅长挑选各种吉日,凤惊华能请出欢喜大师来挑日子,绝对是给足了夏家的面子。 他不敢不信欢喜大师的建议。 半晌他才泄气的道:“既是如此,就麻烦大师挑个二月的吉日罢。” 事情闹得这么大,证人这么多,凤家想赖也赖不了,再等上一个多月又何妨? “还有一件事。”凤惊华呷了两口茶,又浅浅的笑道,“我哥哥大年初八就要出发去南疆任职,所以,这婚事是断然不能在南疆办了,还请侯爷及早准备,让夏小姐随军前往南疆,到时再在南疆举行婚礼。当然,在那之前,凤家会把所有的聘礼送到侯府。” “哈?”夏沐泽瞬间傻了,呆了,石化了,完全反应不过来。 夏夫人也是如此。 而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的夏梨梨也是如此。 凤惊华从容的欣赏夏沐泽夫妇的表情,心里再度涌起鄙视和不屑。 跟她玩手段?想逼她就范?想操纵夏家? 就这一家子的水准,还差得远呢。 她带来的随从原本都冰冷着脸,在心里咒骂桃李侯一家不要人,这会儿听到小姐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大喜过望,脸上不自禁的露出融合了崇拜、得意、胜利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大小姐的手段? 真是太高明了!既名正言顺的给桃李侯一家出了天大的难题,轻易摧毁他们的梦想,又维护了凤家的声誉。 真是妙极妙极! 他们家的大小姐,不愧是皇上非她不娶的神一样的人物啊! 他们发誓,他们一定比以前更加崇拜、尊敬、服从大小姐! 凤惊华见他们好一会儿不说话,又微笑:“放心,虽然南疆离江南很远,但是,夏小姐从夏家带来的侍卫和奴婢都会随夏小姐一起去南疆,侯爷不必担心夏小姐无人伺候或伺候不好。另外,凤家的聘礼和夏小姐的嫁妆中,只要不是大件物品,也都会一并运去南疆,保证夏小姐到了南疆以后一定也是锦衣玉食,绝对不会吃苦。” 夏沐泽夫妇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他们想说什么,却是还没能从这样的消息里回复冷静,嘴唇动了几动,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凤惊华又微笑的、关切的道:“我哥哥喜欢南疆,也热衷本职,他这次去南疆,三年之内一定不会回来,夏小姐能陪在侯爷身边的时间不多了,还请侯爷好好珍惜这十几天。” “等、等等……”夏沐泽抬袖点了点额头,急道,“若星怎么这么急着去南疆?办完婚事再去不成么?若星回到天洲的时间这么短,也应该多些时间孝顺凤将军和凤老夫人才是,这么急着去,凤将军和凤老夫人得多难过哪!” 他当然也想过凤若星会去南疆任职的事情,但他觉得凤家这么宠爱凤若星,凤惊华又要进宫了,凤家怎么舍得凤若星很快离开京城? 就算要去,也肯定是成了亲,圆了房,最好是梨梨怀有身孕后再去,而梨梨正好以养病或养胎为由留在京城,直接控制凤家才对! 而且,他也没有听说凤若星尚未过完年就离京赴任的消息,这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我们也都这么想。”凤惊华长长的叹气,“只是前两个月,京城起了战火,南疆的那些蛮族部落和土匪流寇趁机作乱,甚至互相勾引,煽动人心,招兵买马,势力越来越大,而南疆大军的现任统帅已经年迈,病伤缠身,难以领导大军作战。侯爷,你说,我哥哥还能继续在京城舒舒服服的过年和娶亲,弃南疆的乱象和百姓的疾苦于不顾么?” 夏沐泽再度傻了眼。 其实,他真的觉得凤若星晚一个多月去也没差,但他敢说这种只顾自己利益、不顾国家利益和百姓利益的话么? 半晌,他才挤出一个难看的苦笑:“原来南疆的局势这般不稳,若星享受皇家的恩宠与俸禄,自然要为皇上分忧,为百姓着想,他是该早、早些去的。” “不愧是侯爷,果然深明大义。”凤惊华摆出微微感动的表情,“我相信夏小姐也一定能理解哥哥,不辞劳苦的随哥哥前去局势不稳的南疆,与我哥哥同甘共苦。” 夏沐泽苦笑:“那是自然的……” 夏夫人则是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1099 挑错对手的下场 凤家的随从也是个个低着头,憋笑得几乎得内伤。 他们相信,这些事情也许不都是假的,但是,一定都在小姐的计算之内。 夏家这回,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有得苦吃了。 凤惊华又呷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如果夏小姐觉得尚未举行婚事就随哥哥去南疆,有损名节,那也可以在初八之前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然后再随哥哥去南疆……” “不要!”帘后突然一声惊叫。 众人望去,帘子掀开了,夏梨梨白着脸冲出来。 “我不嫁!”面对众人的眼神,她猛然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婚姻大事,乃能如此仓促?再说了,大师都说正月没有别的吉日了,怎么可以强行举办婚礼?折了我们这些小辈的福和运就算了,万一冲撞到两方的父母,岂不是不仁不孝?所以说,这婚事绝对不能正月办!” 跟凤若星那个怪人去南疆? 南疆那个鬼地方穷山恶水,民风野蛮,局势不稳,她去那里不是自讨苦吃? 她宁可在天洲当老姑婆,也不要去南疆当元帅夫人! “夏小姐果然明理。”凤惊华道,“那么,夏小姐就于初八那日随我哥哥去南疆,到了南疆后再举行婚礼如何?” 夏梨梨突着眼珠子,咬着唇,瞪着她不说话。 这是凤惊华的诡计吗? 但是,凤惊华看起来很真诚,还有,凤惊华说得都挺有道理的,并不像是故意弄出这么多事来忽悠夏家。 她该怎么办? 夏夫人心疼女儿,赶紧道:“那、那凤老将军和凤老夫人也去么?” 如果凤家两老也去,那么,女儿还有一线希望在凤家掌权和扩张势力。 “当然不去。”凤惊华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父亲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怎么能够长途跋涉去南疆?至于我娘亲,身体虚弱,更是经不起长途劳累,所以家里只有我哥哥去,连家奴都不带半个的。” 如果不是在别人家里,她带来的随从一定会擂桌子狂笑。 打脸了吧? 夏家人这会儿想哭了吧? 活该!这就是这一家子的报应! 夏沐泽夫妇的脸色从白转灰:“……” 女儿带着一大批仆人,跟着凤若星去南疆吃苦,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有什么用处吗? 也许有一点用处,但不管他们怎么想,都觉得坏处比用处多,而且多很多。 凤惊华又从容的欣赏他们的脸色,又问:“离我哥哥去南疆的日子只有十几天了,凤家已经在准备哥哥的行礼,我想连夏小姐的行礼也一起准备了。所以还请夏小姐和侯爷给我一个准信,是否确定初八随军出发?需要凤家准备什么行装?是否还有其他要求,等等……” 突然,“咚”的一声。 夏梨梨直挺挺的倒下来,吓了众了一跳。 夏梨梨的丫环一看,立刻机灵的跑过来,低呼:“小姐又发病了,赶紧送小姐回房休息!” 一名年长的丫环急道:“老爷,小姐这次发病,也不知几时才好,婚事的事情,还请老爷务必等小姐病情好转后再谈啊!” 如果小姐真的嫁去南疆,她们也必须跟着去。 可是,南疆是什么地方啊? 那可是出了名的蛮荒和贫困之地,那里的大户人家听说还没有江南的平民过得好,她们去那里吃苦么? 所以,她们的想法和小姐是一样的——绝对不能去! 她们侍候小姐这么久,小姐一倒进来,她们就知道小姐是在拖延时间了,赶紧配合小姐的演出。 夏沐泽一看女儿给自己争取时间,也赶紧为难的看向凤惊华,道:“大小姐,梨梨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会儿病发,还是养病要紧。你看,这事本侯晚些再给你回复,如何?” “夏小姐养病要紧。”凤惊华也关切的道,“婚事什么时候举行都可以,还请侯爷专心照顾夏小姐,切勿因为婚礼的事情而耽误了夏小姐的身体。” 说到这里,她阴险的补充一句:“我爹娘急着抱孙,所以,夏小姐可一定要养好身体才行。” 夏沐泽夫妇:“……” 为什么他们现在很想哭呢? 凤惊华心情愉快,表情平静的站起来:“我就不打扰夏小姐养病,先回去了,侯爷什么时候决定了,派人传个口讯给我即可。” 夏沐泽几乎是哭丧着脸道:“本侯要照顾小女,就不送大小姐了……” 凤惊华颌首,表示“我理解,没关系”,就走出去了。 她一出大门,众随从就欢呼起来,无不扬眉吐气。 胡儿也抿唇窃笑,在凤惊华的耳边低声道:“小姐,您这一招,实在太高明,太厉害了,夏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依我看,夏梨梨一定不会嫁过来了,只是,他们若真退了这门亲事,还不得更丢脸?更抬不起头?” 听说夏梨梨这个大美人可是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了“刚刚受过辱”的剧情,名节都没了,再不嫁人,以后还如何抬头? 凤惊华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夏小姐病重,需要静养,不宜出嫁,如此,这婚事自然要么拖着,要么取消。” 胡儿愣了一下后,笑出声来:“果然也是好办法呢,既不用成亲,也不用丢脸。” 凤惊华淡笑,上车。 就夏梨梨和夏沐泽的脑子,想算计她和凤家,真是不自量力! 吉日的事情,半真半假:除了初一,正月里也有几个过得去的日子,虽不算好,却也不那么差,要成亲也是勉强可以的,但她早就让人透露风声,说正月里除了初一没一个好日子,若是嫁娶必定不祥,谁还敢跑去对夏家说某某天可以嫁娶? 而且,她请了这么多有名的、有权威的僧尼道人前来凤府挑日子,也暗示了这个意思,这些人长年跟有钱人家打交道,自然会意,全顺着她的意思说明。 这些人带头这么说了,还有哪个行内的小人物敢质疑他们的水准? 因此,吉日的事情,就足以拖延成亲的日期。 至于哥哥去南疆的事情,同样也是半真半假。 真的部分在于,哥哥确实不能在京城呆太久,南疆的局势确实也有些动荡。 假的部分在于,南疆的二十万兵马不至于收拾不了那帮地头蛇,哥哥晚个三四十天去也影响不大。 但哥哥什么时候去,由哥哥和她说了算,准确日期也并没有公开,她现在想怎么说都行,反正,皇上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她作对。 如果夏梨梨还有胆嫁过来,那她就有胆让夏梨梨直接去南疆吃苦,去南疆哭泣,去南疆忏悔! 当然,她相信夏梨梨绝对不会接连犯蠢这么多次。 呵,夏家算计哥哥时,怎么就忘了她是什么人呢? 找错对手,那可是直接送死! 1100 你别哭,我不娶了 御书房里,秋骨寒签发凤若星大年初八出发去南疆任职的圣旨后,就坐在龙椅里,双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双颊,发起呆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是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一定觉得怪异:高贵冷峻的皇上,怎么一直在傻笑呢? 笑了半晌后,秋骨寒站起来,往外面走去,脸上又恢复了冷峻淡漠的表情。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来,冲石像般的侍卫一笑:“你们说,朕的皇后是不是聪明绝顶,妙绝天下?” 侍卫们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容和问题惊得一呆:“……” 他们该回答吗? 不该吗? 又该怎么回答? 还有,皇上的笑容怎么这么……得意?像小孩子似的。 还有回答吧,要不然就显得太不尊敬皇上。 但他们刚想回答,皇上就已经收起笑容,大步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步履极轻快,看得出来皇上心情很好。 为什么皇上尽情这么好呢? 是因为准备迎娶皇后娘娘的缘故? 皇上果然很宠皇后娘娘啊。 秋骨寒确实心情愉快,愉快得不得了。 他当然也知道夏沐泽和夏梨梨对凤若星玩的那点手段,他当然也可以阻止这桩婚事,但他相信,这种小事难不倒他的皇后,他不需要多此一举。 果然,他的皇后轻轻松松的报了这个仇,令夏家人在得意忘形了几天后就猛然从云端跌到泥坑,摔得那叫一个悲壮。 刚才,凤若星务必于大年初八赴任的圣旨一传下去,就彻底断了夏沐泽和夏梨梨最后的念想,夏梨梨一定不会再嫁给凤若星,而且还不能对凤家有半点怨言。 他的皇后,果然不是凡人啊。 只要想到他的皇后,他就恨不得大年初一马上到来。 只是,现在真不便出宫去看她,那就去看看宫里为她裁制的嫁衣和凤冠做得怎么样了吧。 很快,他签署的圣旨传到了凤家,凤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百感交集,真不舍凤若星这么早就去了。 接完旨的凤若星左瞄瞄,右瞅瞅:“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看着我?” 感觉就像要哭起来一样。 干嘛呢? “少爷——”一名跟凤若星玩得很好的小厮道,“咱们舍不得你走啊!”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蔫,纷纷点头。 “舍不得啊?”凤若星道,“那就跟我去南疆吧。” 众人立刻抱住他:“少爷,虽然咱们不喜欢南疆,但为了您,咱们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去个南疆又算得了什么?请您一定要带我们去,呜呜呜呜!” 他们哭,一来是感动于可以继续跟少爷一起,一来是他们要离开美丽繁华的江南了,呜呜呜。 凤若星:“……”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他们对他这么忠心耿耿和不离不弃? 不过,所有人都说他是元帅,是主子,不可以随便感谢手下和部下,否则会没有威严。 唉,所谓的“人情”和“人际”,真是复杂的东西,他到现在都是懵懵懂懂的。 这时,一个丫环跑过来,急急的对他道:“少爷,住少爷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得厉害,怎么劝都劝不住,也不知道怎么了,您赶紧去看看……” 她所说的“住少爷”,就是仍然女扮男装住在凤府的祝慈。 其实,祝慈在凤家住了这么久,众人都看出她是女子了,只是她不说明、主子们不说明,下人们也不会挑明。 凤家有一个特立独行、不受世俗眼光束缚的大小姐,众人自然也就对很多事情见怪不怪了。 凤若星还是第一次听到祝慈哭,立刻跑开:“我现在就去看看。” 房间里,祝慈捧着一件浅红色的、绣了大半的女式里衣,哭得稀里哗啦。 凤若星跑进去,急急的道:“小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小慈是他最好的朋友,跟小华一样重要,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小慈。 “星……星星……”祝慈听到他的声音,抬头,脸上全是雨,模糊了一片,“你、你你你……” 凤若星握住她的手臂,道:“我在这里啊,我好好的啊,你到底怎么了?” 祝慈看着他,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凤若星急得想挠头,但又挠不了头,只得慌慌的道:“你到底怎么了嘛?你这样子哭,我很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的同僚和部下为什么说“最怕女人哭”了。 他真是对小慈的眼泪束手无策。 “星星你、你怎么可以自己成亲……”祝慈哭了半晌后,才迸出这么一句话,“还、还要自己去南疆……” 凤若星:“……” 难道小慈是在为这种事情哭吗? 可是,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哭的? 他不明白。 “你成亲了,我怎么办?”祝慈哭得都快抽气了,“你去南疆了,我又该怎么办?” 刚开始时,她听到若星要娶夏梨梨的消息,只是觉得很吃惊,外加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特别在意。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她听到别人谈论小华和若星的婚事时,就越来越难受。 而刚才,她听到若星去南疆的日子已经确定了,她的心里更是闷得慌,难受得慌。 她拿起还没有绣花的、送给小华的新衣裳,想转移注意力,然而绣着绣着,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觉得手上的新衣裳很重,颜色很刺眼,特别是鸳鸯戏水的图案,看一次胸口就痛一次。 于是,她就忍不住要哭起来。 “什么怎么办?”凤若星愣愣的,“不管我跟谁成亲,或者去哪里,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啊。” 他对“妻子”和“婚姻”并没有概念,也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重要,他完全把他和夏梨梨的婚事当成一种类似游戏的、玩玩就过的事情,并不知道事情的严肃性与严重性。 “才不可能呢!”祝慈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新衣,抓着他的手,哇哇的哭,“你跟夏梨梨成了亲,就是夏梨梨的人了,我再也不能跟你一起玩了,也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 这么久以来,她都习惯了跟若星在一起,完全没想过与若星分开的事情。 现在突然想到,她好难受,她不想跟若星分开,不想若星跟别的女人成亲…… “是这样的吗?”凤若星大吃一惊,“难道我跟那个坏女人成了亲,就不能跟你玩了?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祝慈拼命点头:“嗯……” “那、那我不娶了!不跟那个坏女人成亲了!”凤若星也急了,大叫,“你比坏女人重要一百倍!我才不要跟你分开!小慈,你等着啊,我这就去跟小华说我不娶了!就算外头怎么说怎么骂我和我们家,我也不管了!” 1101 你真的这么爱我? 祝慈抽抽噎噎的:“你、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凤若星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我现在就去!” “可是、可是你家里不同意你退婚怎么办……” “小华说了,人活着就要肆意痛快,绝不可受制于人,也不可受制于功利,我才不要为了娶一个坏女人而放弃最好的朋友!你放心,就算家里不同意,我也会坚持己见……” 门外,赶来看个究竟但没有踏进来的凤惊华:“……” 这两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其实已经年过三十,还像纯洁的少男少女一般谈论感情的事情,真的好吗? 好吧,至少这两个人总算有那么一点情窦初开的味道了,可喜可贺。 她转头对正在门外偷听的丫环道:“等他们两个说完了,你告诉他们,这门亲事一定结不成,让他们放心,耐心等待,不要轻举妄动。” 丫环津津有味的偷瞄屋里,使劲点头。 祝慈在哭的时候,夏梨梨也在哭。 “我不嫁!”她坐在床上,举着枕头,狠狠的砸着床榻,边骂边道,“我不要嫁去南疆那种鬼地方!你们赶紧去告诉凤家,我要取消这门亲事,让凤若星娶山沟沟里的母猴子好了!” 她原本还指望着家里能动点什么手脚,让凤若星晚些去南疆,然而,圣旨的下达彻底断绝了她的希望。 凤若星大年初八去南疆已成定局,她若是还要嫁给凤若星,要么就只能仓促而寒碜的嫁过去,要么就只能跟着凤若星去南疆成亲,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足以令她再度成为笑柄,并难逃去南疆受苦的命运。 什么掌控凤家,作威作福,报仇血恨……将会全部变成泡影。 众丫环垂首站在床边,皆是沉默不已。 她们也希望这门亲事赶紧取消,但是,她们身为下人,不能对这样的大事发表任何意见。 而且,小姐的名节已经受损,如果这门亲事不成,带着污点的小姐必定遭世人轻视,以后想嫁得好,就难了。 连老爷和夫人都是眉头深锁,进退两难,她们又能怎么样? 这时,一名丫环从外面跑进来,也不管夏梨梨正在发脾气,直接道:“小姐,临风少爷又来了,他说非要见你不可,你不见他就不回去!” 其他丫环都朝她怒目而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还来扯姬少爷的事情? 那名丫环对她们的怒目视而不见,跑到床边,紧张的对夏梨梨道:“小姐,临风少爷真的很在乎您,您一直不肯见他,他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小姐,您就看在临风小姐对您死心塌地这么多年的份上,好歹见他一面吧,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在风里咳嗽得都快要吐血了……” 她喜欢临风少爷! 她一直做得随小姐嫁给临风少爷,而后给临风少爷当妾和生孩子的美梦。 她一度以为这个梦不可能实现了,心里绝望得很,但这门亲事突然出现波折,又给了她希望,她一定要想办法撮合这门亲事,成全自己的心思。 卟! 一个枕头砸到她的脸上。 夏梨梨指着门口,怒道:“滚!” 丫环跪下来:“小姐,临风少爷对您真的非常痴情,就算您出、出了那样的事情,临风少爷也对您死心塌地,还是想娶您为正妻,您好歹见临风少爷一面好不好……” 其他丫环一听,脸色很不好看了。 换了以前,姬少爷当然是小姐的良配,但姬氏一族已经失势,姬少爷也前途无望,小姐嫁给他,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她们又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一名大丫环冲其他人使了使眼色,其他人会意,上前拉起那个丫环就往外面走。 再让这个臭丫头说下去,小姐万一失控,她们又得受苦了。 哪料到,她们才拖着那个丫环走到门边,夏梨梨突然就道:“慢着,让姬临风进来见我。”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需要找什么人或什么事出气,既然姬临风主动送上门来,她就不客气了。 众丫环愣了愣,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们可不敢违逆心情极度不好的小姐,便让那个丫环去请姬临风进来。 没过多久,姬临风就匆匆跑进夏梨梨所住的小楼,喘着粗气道:“梨梨,你要嫁给凤若星可是真的?你怎么可以嫁给那个禽兽不如的混蛋?梨梨,凤若星配不上你,也不会对你好,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嫁过去啊……” 他对梨梨的情意与痴迷从来不曾改变。 只是他追求梨梨多年,年纪已经不轻了,梨梨却不予回应,家里一次次的逼他,他才被迫纳了两个妾,好让她们给家里延续香火,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娶梨梨之外的女子为妻。 在他心里,只有梨梨才是他唯一的正妻。 无奈的是,随着姬氏一族的失势,桃李侯对他的态度变得冷淡起来,他连踏进侯府都难,梨梨也一直拒不见他,他再怎么想念梨梨,也无法靠近她半步。 而最近,梨梨先被凤若星调戏非礼,而后不得不嫁给凤家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听在耳里,急在心里,也恨在心里。 急的是梨梨真的要嫁给凤若星了,恨的是凤若星实在不是人,竟然能对比天仙还美貌的梨梨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 因此,他天天跑来侯府求见梨梨,极力想阻止梨梨做傻事。 夏梨梨本想骂他出气,但看到几个月不见,曾经也算是翩翩佳公子的他竟然又瘦又憔悴,脸上冒出了那么胡碴子也不清理,完全没有往昔的风采时,她一时间怔住了,忘了将他打骂出去。 “梨梨——”在她发怔的时候,姬临风已经冲到她的身边,忘情的拉起她的手,道,“梨梨,就算你看不上我,不肯嫁给我,也绝对不可以嫁给凤若星!梨梨,只要你说句话,我姬临风就算赔上性命,也要阻止这门亲事,你千万不要为难自己和委屈自己……” 夏梨梨看着他,心情很是复杂。 若是以前,她一定不会在乎姬临风的这番话,但现在,那些曾经疯狂追求她的男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了,只有姬临风还是死缠不休,即使她坏了名节,他也还是为她憔悴成这样。 相较之下,皇上也好,凤若星也罢,真是对她太糟糕了…… “临风……”她抽回自己的手,突然间就觉得全身没有了再闹、再想的力气,幽幽的道,“你真的这么爱我?什么都肯为我做?” 姬临风看着她的目光,如以前一般坚定:“是!我姬临风这辈子只爱你,只娶你一人!你若是不肯嫁我,我便终生不娶!” 1102 爱我就抛妾弃子 “终生不娶?”夏梨梨讥讽的笑了起来,“我听说你已经纳了两个娇滴滴的美妾,其中一个还怀了你的孩子,现在,你跟我说非我不娶?”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也许她就是美人天妒,红颜薄命。 姬临风脸庞微微发烧,有些尴尬的解释:“梨梨,我并不想纳妾,只是我已经二十有三,又是独子,父母实在是催得急,甚至以死相逼,我这才不得不纳了两个妾,以安慰父母,否则就太不孝了。” 夏梨梨冷哼,不说话,眼里满是嘲讽。 姬临风急了:“梨梨,我真的是被逼的,我没有骗你!我的那两个妾都有点、有点像你……” 夏梨梨立刻皱眉,眼里闪过嫌恶之色。 这个混蛋,因为得不到她,就找了两个长得有点像她的妾? 想到这两个妾代替她跟姬临风亲热,姬临风看着那两个妾就像看着她一样……她很想吐。 “梨梨——”她的眼神令姬临风很是受不了,姬临风道,“我对她们毫无情意,我的心里只有你!你若是肯嫁给我,我绝对不会再碰她们或任何女子,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个女人,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夏梨梨冷笑:“是吗?既然你说得这么好听,那就向我证明你的痴情啊!你把那两个妾休了,再把我的替代品的胎儿给打掉,那我就信你!”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嫁给你也行。” 姬临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如果我把那两个女人给休了,你就嫁给我?” “还有那个胎儿!”夏梨梨道,“反正我才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我的夫君,也不要我的夫君跟别的女人生孩子!配当我夫君的男人,一定要对我一心一意,就算我老了残了死了,他也绝对不会变心,绝对不会负我!” 说到这里,她的心里升起一种无望感和无力感。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么要求未来的夫君的,但她曾经愿意为了皇上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可是,即使她愿意放下骄傲与身段,也还是不能打动那个她唯一爱的那个男人。 既然不能嫁给唯一爱的男人,她对男人和婚姻何必还抱什么期望和幻想呢? “梨梨——”姬临风激动的紧盯着夏梨梨,急切的问,“我若真的那么做了,你真的会嫁我?真的会?” 又陷入伤感与无望的夏梨梨顺口就道:“真的,我说到做到。” 姬临风大喜过望,转身就走:“好,我现在就去休了那两个女人。” 夏梨梨淡淡道:“好走不送。” 终于打发走这个男人了。 她现在很累,再也不想见到任何男人,也不想再谈论男人的事情了。 而后,她就忘了这回事,钻回卧室,爬到床边,又开始伤春悲秋,独自落泪。 再然后,她困了,累了,睡着了。 睡到天黑才悠悠转醒。 这时,早就在床边站了许久的一名丫环见她动了和睁开眼睛,立刻激动的叫起来:“小姐小姐,好消息好消息,临风少爷已经休了他的两个侍妾,还把其中一个贱人肚子里的胎儿打掉了,可以娶你了。” 还处于迷糊中的夏梨梨听得就是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真的?” 不会吧? 姬临风不会真的那了那么蠢的事情吧? 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姬临风却真的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 那名丫环就是迷恋姬临风多年的那位,她兴高采烈的道:“是啊!您不是说他只要没有侍妾和孩子,您就嫁给他吗?所以他今天一回到家里就让其中一个贱人喝下小产药,然后将两名侍妾给卖掉了。” 夏梨梨说不出话来。 姬临风的脑子……果然坏掉了。 “小姐——”丫环继续道,“您不知道临风少爷为您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听说啊,姬翰林听说临风少爷打掉侍妾肚子里的胎儿后十分生气,对临风少爷动用家法,将临风少爷打得皮开肉绽,差点就断气了,但临风少爷一点都不后悔为您所做的一切,还说明天就来向您求亲呢……” 夏梨梨:“……” 接下来,她的脑子有点混乱,似乎有一群虫子在她的脑里乱飞乱嗡,她都没听到丫环说了什么。 待她回过神来,就听到那个丫环说:“小姐,临风少爷为您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如果您不嫁给他,他真的会去自尽!所以小姐,您还是赶紧请老爷将凤家的婚事给退了,嫁给临风少爷吧。” 夏梨梨:“……” 为什么她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负罪感? 还有那么一股子沉重的压力,她好像不能不负责任? 丫环继续游说她:“小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您不嫁的话,全京城的人都会骂您负心的。万一姬少爷因为您说话不算数而死掉,那、那您以后就很难做人了……” 夏梨梨:“……”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管事嬷嬷走进来:“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说话。” 夏梨梨在心里叹息着,很不想去,但还是慢慢的下床,披上斗篷,在丫环的搀扶下走出去。 父亲一定是跟她谈姬临风的事情。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姬氏一族虽然正在衰弱,但余威仍在,姬临风作为姬氏一族中年轻辈的代表,深得姬恒等族中元老的喜爱,他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若是撇清责任,姬氏一族大概会报复。 她没有兄弟,她家也在本族中地位尴尬,若是再得罪姬氏一族……即使是任性如她,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她怀着忐忑、沉重、混乱的心情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父亲与母亲端坐在书桌边,也用沉重而灰暗的目光看着她。 她勉强挤出笑容,弱弱的叫了一声:“父亲,母亲……” 夏沐泽抬了抬手,冲下人道:“你们出去。” 下人们纷纷退出去,把房门关上。 夏梨梨低下头,抓紧了衣角。 这次,她又闯祸了。 连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梨梨——”夏沐泽叹息着,缓缓的开口了。 夏梨梨心里一紧,以为父亲要骂她,没想到,夏沐泽接下来却道:“凤若星与姬临风,你挑一个嫁了吧。” “哈?”她猛然抬头,吃惊的看着父亲。 就这样?父亲不先心痛的骂她一通么? “事已至此,”夏沐泽口气略显悲怆的道,“多说无益,你只能挑一个嫁了,而且,再也不能后悔了。” 1103 暴殄天物的婚变 他家的梨梨,生得如此罕见的美貌,本该嫁入最顶级的人家,嫁给最优秀的男子,享受最令人艳羡的富贵,怎么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呢? 他每每想到,就遗憾不已,揪心不已,然而一切已成定局,梨梨也好,侯府也好,再吵再闹再扩大事态,只会令梨梨和侯府更难堪,更遭人耻笑。 他累了,女儿也累了,实在没有余力再争取什么和改变什么。 眼下,唯有尽快结束这场灾难,低调行事,再不起波澜,才会令京城百姓忘记女儿的闹剧。 夏梨梨的眼睛红了。 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 罢了罢了,嫁给谁真的都无所谓了,只要结束这一切就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闹了。 “那就嫁给临风吧……”她缓缓的说着,为自己的最终命运流下了眼泪。 她不爱临风。 临风也没有什么前程了。 但是,至少临风爱她,了解她,对她百依百顺,而且以临风家如今的地位,还在她家之下,娶了她后也绝对不敢欺负她。 但凤若星就不一样了。凤若星对她没有感情,可能还对她曾经设计过他怀恨在心,加上凤家乃是作风彪悍的将门,地位又远在她家之上,她若是非要嫁给凤若星,也一定是表面风光,实则度日如年,更别提要去南疆受苦了。 如此,为了日后的安定,她还是嫁给临风算了。 “那就这么定了。”夏沐泽点头,“为父明天就派人去凤府,取消你与凤若星的亲事,然后再接受姬家的提亲,待皇上的婚事过后,就办了你的婚事,不必等到二月了。” 他顿了顿:“还有,婚事就办得简单些,低调些,只请些要好的亲友,凑个几十桌就成了,你觉得如何?” 他生了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儿,当然想把婚事办得风光隆重,然而,高调的婚礼只会遭来世人的目光,引来更多的嘲笑与流言,还是“悄悄”的办了比较好。 夏梨梨点头:“嗯,女儿悉听父亲的安排,至于聘礼,父亲也莫要要求太多,场面过得去就好。” 她从小就遭尽了别人的妒忌和造谣,女的因为她太美太傲,男的则因为得不到她的好脸色。 这次,短短的半个月里,她先是迅速与凤若星结亲,又迅速与凤若星退亲,又迅速与姬临风结亲,还不知会遭来多少幸灾乐祸和肆意诋毁,她只要想到这些,就想闷不吭声的在深夜里把婚事办了,没有人看得到。 夏沐泽爱怜的看着她:“你也莫要再多想了,好好养身,准备嫁人生子罢。” 夏梨梨点头。 这一夜的桃李侯府,静悄悄的,沉默得就像新年永远不会到来。 次日,夏沐泽果然派人去凤府,以夏梨梨病重、需要静养为由,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凤惊华其实是想再让夏沐泽再头疼和后悔一阵子的,但她不会因为这点小心思就与夏沐泽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计较,爽快的接受了。 双方“愉快”的谈成了这门亲事,也“愉快”的取消了这门亲事。 而在这天午时,姬临风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拖着一身的伤和一车的聘礼,亲自上门求亲。 夏沐泽形式主义的找大师算了算,以“大师说姬公子是小女的福星,小女若是嫁给姬公子,定能身体康复,一生无忧”这个勉强可以顺着台阶下的理由,立刻答应了。 而后姬临风欣喜若狂,回去的时候一路放鞭炮,甚至在大街上抛洒碎银,庆祝终于娶得美人归,还生怕全天下不知道似的。 同时,夏梨梨的婚变又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坊间都说,夏梨梨的婚事之复杂变化,大概只有凤大小姐可以比的,果然啊,太美或太强的女人,总会生出许多故事,足以成书。 姬临风走过的那条路,行人们一边热烈的议论着这门复杂的亲事,一边疯狂的去捡姬临风抛洒的碎银。 整条街道因此堵塞,混乱不堪。 “外头这是做什么?”一辆马车里,一名年轻的男子探出头来,惊奇的打量着外头的情形,问轿边的随从。 他去城外的军营练兵一个多月,现在才回来,并不知道城里发生了那么多香艳的奇闻。 这名随从却是时不时要进城办事,所以知道城里发生的这些大事儿,当即道:“王爷,夏家小姐前阵子被凤元帅调戏并与凤元帅订下了亲事,哪料今天,夏家小姐就与凤元帅退了亲,并与姬临风结了亲事,姬临风这是高兴过头,在街上洒钱呢。” “此事当真?”马车里的雾公子大吃一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与我听听。” 这会儿前头堵得厉害,马车行得极慢,随从有的是时间慢慢道来。 于是,这名随从就绘声绘色的向王爷传达了他所听到的夏梨梨的婚变故事。 绝色大美人的香艳奇闻,谁不爱听,谁不爱传啊? 随从说得口沫横飞,津津有味,生怕说得不够精彩,不够生动。 雾公子听得脸色越来越惊异,越来越难以置信。 待随从终于把这个可以自行添加很多丰富的想象、精彩的细节、细腻的情感的美人传闻给讲完后,街道上的碎银已经被捡得连渣都不剩,道路也可以畅行了。 马车的速度加快了,驶到一个路口。 “慢着!”雾公子突然叫起来,“掉头往右走,去凤府。” 随从道:“王爷,天快暗了,国公爷还等您回家吃晚饭呢。” 自从狩王归隐后,皇上就封王爷为禁军统领。 王爷为了尽快熟悉军务,一直呆在军营里,国公爷已经许久没见到王爷,想念得紧,吩咐王爷务必今日回家吃顿晚饭。 而凤府离王府颇远,现在若是拐去凤府,回到王府里天一定都黑了。 “无妨。”雾公子坚持,“先去凤府。” 他要去问问惊华与若星,夏梨梨与凤若星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从凤惊华和凤若星的嘴里听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并拒绝了两人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的好意,坐上马车回府。 从离开凤府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满脑子想的都是夏梨梨的事情。 连家宴都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晚上也没能睡着。 他的心里,始终有一种心疼:夏梨梨这样的美人,乃是苍天赐予人间的恩惠和礼物,怎么可以就这样沦成世人的笑柄?又怎么可以嫁给姬临风那样的男人? 这、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太对不起上天的恩赐了! 1104 静亲王要抢亲 在冥思苦想了一夜以后,雾公子顶着两只黑眼圈起床,对随从道:“立刻备车,我要去桃李侯府。” 随从奇道:“王爷,今天下大雪,天气冷得很,您要这么早就赶去吗?” 王爷也桃李侯素来没有交情,怎么一回到王府,就突然要去见桃李府呢? 雾公子拿水洗漱:“你莫要管,赶紧准备。” 随从只得道:“那我先给您端些吃的。” 雾公子摇头:“不吃了,我要马上出去。” 随从摸了摸头,“喔”了一声,一脸想不明白的出去了。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路面结冰,几乎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了,而且又是大清早的,王爷这么急着去见桃李侯,到底能有什么事? 他若是知道王爷想去干时候,一定会极力阻止或赶紧跑去禀报国公爷,绝不让王爷这么糊涂。 但雾公子临时做的这个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知道。 很快,马车准备好了,雾公子匆匆上车,往桃李侯府奔去。 因为女儿的婚事不顺,导致整个侯府成为京城的笑柄,夏沐泽的心里,就像这天的天气一般萧瑟冻僵。 他窝在暖阁里,裹在被子里,甚至不愿踏出房门一步。 冷啊…… 外面太冷,他的心里也更冷,他若是出去,冷上加冷,岂不是要活活冷死? 然而大清早的,就有下人急匆匆的、慌张张的来禀报:“老爷老爷,静亲王、静亲王有事求见——” “谁?”夏沐泽斜躺着喝小酒,没反应过来,“你说谁要见我?” 下人喘着粗气道:“静、静亲王啊!” “静亲王?”夏沐泽坐起来,“真的是静亲王?他亲自来的?指明要见本侯?” 静亲王是什么人啊? 皇上唯一的哥哥,堂堂的亲王爷,以及堂堂的禁军统帅,这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实权大人物,竟然大清早的冒着寒风和大雪来见他? 虽然,现在的皇上登基之前,静亲王也曾经上门看望和关心梨梨,但京城发生兵变后再也没来了,说到底,他与静亲王并没有什么交情——说到这个,他就恨死自己了,当初怎么就因为秋夜弦不重视静亲王而没有看上他呢? 要不然,他现在早已经跟静亲王攀上了…… 唉唉,再后悔也没用,还是好好想想吧,静亲王找他能有什么事? “是的是的是的。”下人使劲点头,一脸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惊到了还是喜到了的表情,“真的是静亲王!小的们已经先请王爷进门,在暖香阁坐着了。老爷,您还是赶紧去见静亲王吧!” 夏沐泽一边匆匆的下床穿衣,一边急急的问:“王爷的表情如何?心情好还是不好?你猜他来找本侯何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静亲王可是皇上最宠信的心腹之一,他一点都不想得罪静亲王啊。 下人摇头:“感觉王爷挺着急的样子,小的不好说。” 夏沐泽:“……” 唉,算了算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这样上吧。 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亲舅舅,谁还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暖香阁里,雾公子背着手,焦虑的来回踱步。 夏沐泽一进去,双方都立刻道:“王爷……” “侯爷——” 两个声音撞到一起,两人都没能马上说下去,看着对方,好一会儿不说话。 半晌,夏沐泽才道:“本侯参见王爷!王爷请坐——” 雾公子坐下来,看着他。 夏沐泽随后也小心翼翼的坐下,小心翼翼的道:“王爷到访,本侯荣幸之至……” “我问你,”还没有那么懂得人情世故的雾公子,已经憋了好久了,这会儿忍不住了,打断他的话,“梨梨是不是要嫁给姬临风?” 夏沐泽愣住了,王爷怎么问起这件事了? 王爷心里……是在想什么呢? 但他就看出了王爷的焦急与不安,不好猜测和确定王爷的心思,只得小心的道:“这个,本侯已经口头应允了姬公子的求亲,但姬家还没有送聘书过来,也还没有派媒婆过来问名……” 也就是说,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但还没有正式确定。 这样的回答如同他的为人一般,喜欢玩中庸,喜欢当墙头草,尽量避免得罪强者。 “把这门亲事退了吧。”雾公子从来没有经过这种阵势,这会儿也是心跳如雷,很想冒汗,“我、我会迎娶梨梨,好好待她,绝对不会让她吃苦和委屈。” ????? 夏沐泽眼睛一圆,呼吸一顿,呆呆的看着他。 王爷……这是在说什么呢? 是、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他能当真吗?不不不,他应该想的是,他可以当做听到王爷的话吗? 雾公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答应、为难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急急的道:“姬临风这个人信、信不得!侯爷你想想,他为了迎娶梨梨,居然连侍妾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为了别的女人,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要杀掉,这、这还是人吗?梨梨怎么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侯爷,您要三思,千万不可以误了梨梨的终身啊!” 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梨梨这样的女子一步步的步向悲剧! 他要努力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夏沐泽还是呆呆的看着他,呆呆的道:“王、王爷,您、您说您愿意娶梨梨?” 虽然王爷说了好长一串话,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嗯,我想娶梨梨!”雾公子很肯定的道,“侯爷,我一定比姬临风对梨梨更好,梨梨嫁给我一定比嫁给姬临风更好,您就答应我的求亲吧!” 想了想,他觉得这还不够有诚意,立刻又补充:“我可以马上迎娶梨梨,这几天娶都成,真的!侯爷您一定要相信我的心意!” 夏沐泽又呆呆的看着他半晌后,心里不可遏制的涌起前所未有的狂喜。 静亲王真的愿意迎娶梨梨,而且还愿意马上迎娶? 天哪,这绝对是天上掉大馅饼啊,简直要把他给砸晕了! 他的身体就像有意识一般自动站起来,嘴巴也像有意识一般问出来:“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雾公子道:“本王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夏沐泽只觉得眼前一片光辉灿烂,耀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站都站不直。 “侯爷你怎么了?”雾公子看他状况不对,赶紧过来扶住他,又担心又焦急的道,“是不是身体不适?” 想想,短短数天,梨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和压力,也难怪侯爷身体出问题。 1105 嫁事第三变 夏沐泽无力的摇了摇手,直勾勾的看着他:“王爷如何向本侯保证说话算数?” 他现在全身轻飘飘的,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 甚至担心这只是一场梦,风一吹就醒了,然后又全身冰冷,如置冰窟。 亲王兼十万禁军统帅,这是如何显赫的地位与权势? 比起那个身有残疾的、出身将门的凤若星条件还好,梨梨嫁给他,也就比嫁给皇上差那么一点点而已,这可是七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啊——当然,对他也是! 而且听说,静亲王手里拥有一块皇上御赐的“免罪”和“免死”金牌,就凭这块金牌,静亲王这辈子不管做什么都不用受到律法的惩罚,梨梨嫁给他,基本上不用担心会守寡啊。 他只要想到自己能成为静亲王的岳父,就激动得全身无力,就差没有倒进静亲王的怀里了。 千万、千万王爷说话要算数啊! 雾公子毫不犹豫的道:“只要侯爷答应,我今天就下聘书和下庚帖,着手准备聘礼,大年初一之前就将婚事给办了!” 大年初一是皇上大婚,而正月里又没有其他的好日子,那就只能赶在大年初一之前办了。 夏沐泽咽了咽口水,哆嗦着声音道:“申申申申申申申……的?” 他是想问“真的”,但因为实在太激动了,以至口齿不清,吐字不顺。 雾公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还在犹豫,又道:“我知道,大年初一之前成亲实在是太仓促了,没法给梨梨一个风光的婚礼,但我保证,待梨梨生下孩子后,我一定给我们的孩子办一个最最风光的满月席,以弥补婚办仓促的遗憾。” 离大年初一只有几天了,家家户户又都在忙着过年,皇家也在准备皇上的婚事,不管他耗费多少人力财力,都不可能办得风风光光,所以,他只能如此弥补了。 夏沐泽听得又想晕过去了。 天哪,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静亲王真是、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子、好女婿啊! 他以为梨梨和侯府的好运已经到头了,以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哪料到命运如此神奇,竟然在落到低谷时猛然反弹,直飙上云端! 他感激和幸运得想哭哪! 当下,他生怕静亲王反悔或改变主意,立刻哆嗦着声音:“没没没没问题!本侯侯侯全全听王爷的!王爷您赶紧送聘书和庚帖过来,本侯侯侯立刻取消与姬公子的婚事!啊,您您莫要误会本侯出出尔反尔,这婚事本就就是口头约定,不算得数的……” “我知道!”雾公子见他应允,立刻道,“我现在就回去准备,还请侯爷务必说话算数,与姬临风说个清楚!” “好好好好好好!”夏沐泽继续哆嗦,“本侯以性命担担保,绝绝绝不食言!” 他怎么会说话不算数? 他才是怕死了静亲王反悔! “那就这么说定了。”雾公子也不敢耽搁,“我回去准备了,下午再见。” 说罢他就往外面走。 “王王王王爷好走……”夏沐泽当然要去送他,可他太激动太兴奋太喜悦,血压直飙,头晕乎乎的,双腿也没有什么力气,根本走不动。 这腿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赶紧去送送王爷啊,要不然王爷对他印象不好怎么办? “还有,”雾公子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吓得夏沐泽几乎跌倒,王爷果然对自己不满了? 但雾公子只是拿出一块玉牌,放在他的面前:“这是我的王爷令牌,就先押在侯爷这里作为凭证。” 说罢他又快步往外面走。 夏沐泽这才松了一口气,抖着唇,拌着嘴,想跟上去,但不管他如何在心里咒骂自己,他就是腿软得动不了。 好在雾公子赶着办事,又还没有养成官场最讲究的尊卑贵贱之礼,完全没注意到有没有人送他。 雾公子很快消失后,夏沐泽跌坐在椅子里,一手抓住那块王爷令牌,一手捂着胸口直喘气。 生气郁闷会胸口疼,但惊喜过头也会胸口疼,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天大的好消息。 莫说他,就连在场的下人们也是一脸恍惚,不敢相信平白就出现了这么好的事情。 房间里没有人声,只有不稳定的喘息声。 过了好久。 直到一名下人兴冲冲的出现:“老爷,好事来了好事来了,姬少爷带着聘礼、聘书和庚帖来了,您看……” “让他们回去!”夏沐泽突然就打了一个激灵,缓过气来,也缓过神来,大声喝道,“就说虎毒尚不食子,姬少爷竟然将自己的亲骨肉打掉,实在是狠毒之至,我家梨梨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这名下人并不知道之前的对话,当场就愣住了:老爷发什么脾气呢?还有,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姬少爷带着那么多聘礼和随从上门,正在会客厅里等着呢,怎么能让人家马上就走? “你还愣着做什么?”夏沐泽握着雾公子的王爷令牌,底气很足,又恢复了势利眼的特性,“没听到本侯的话吗?马上让他们走!” 下人呆呆的,难道老爷说的是真的? 老爷不会犯了浑或出了什么状况吧? “快去!”夏沐泽拍桌子,“要不然本侯就发卖了你。” 他得赶紧跟姬临风撇清关系,免得王爷听到消息后怀疑他脚踏两只船而临时反悔。 说实话,凭王爷的身体地位,真要反悔的话,他根本拿不了王爷怎么样。 “是是是……”下人惊得赶紧应声,转身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时,他猛然刹住脚步,低声问守在门口的下人:“你们都听清楚了吧,老爷是说不让小姐嫁给姬少爷了,请姬少爷马上回去,对吧?” 事关重大,他不问清楚,到时出了事情,他可背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那几名下人激动的点头:“没没没错,你赶紧去,没有错的。” 跟静亲王相比,姬临风算个屁啊? 有静亲王这样的姻亲,姬临风自然入不得侯府的眼,也入不得他们的眼。 这名下人叹着气,摇着头走了,觉得老爷又犯糊涂,真是让人无语。 片刻后,会客厅。 “你说什么?”姬临风大叫着,拖着仍然酸痛不堪的身体从座位上跳起来,激动得快要爆炸了,“侯爷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这个奴才,竟然敢假传侯爷的意思,实在该死……” “奴才没有假传侯爷的意思!”这名下人缩着肩膀,退到一边,声音虽小却清晰的道,“侯爷就是这么说的。” 1106 姬府受辱 姬临风险些晕过去:“我不信!你立刻去请侯爷过来,我要当面与他确认,然后将你这个奴才给砍了!” 下人道:“姬少爷,不是小的不去请,而是老爷不愿见你。” “你你你这个狗奴才,竟然敢欺主!”姬临风无论如何都不信这回事,拔出佩剑,就朝这名下人砍去,“我现在就代替侯爷收拾你!” “姬少爷住手!”管家从外面进来,大声喝道,“这里是侯府,不是姬府,还请姬少爷杀狗看主人。” 姬临风见管事的来了,收回佩剑,怒气冲冲的道:“这个狗奴才说侯爷要取消我与梨梨的婚事……” “这确是侯爷的意思。”管家不阴不阳的道,“姬少爷太狠,实在不配当候府的姑爷!而且我家小姐已经与静亲王订下婚约,这几日内就要成亲,还请姬少爷速速回去,切勿再骚扰侯府。” 姬临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昨天到现在,才过了一天,怎么就变天了? 他煞白着脸,盯着管家:“静、静亲王?我不信!才过了一天,梨梨怎么就跟静亲王订亲了?” 管家不耐烦的道:“只准你非我家小姐不娶,难道就不准静亲王非我家小姐不娶么?我家小姐样样都好,静亲王对她十分钟意,并承诺此生一定善待于她,我家小姐对静亲王也很满意,两家现在就开始筹备婚事,过几日就成亲。姬少爷,我家小姐马上就是静亲王妃了,还请姬少爷莫要纠缠,小心给姬家招祸!” 姬氏一族原本就是皇上的对手,自然也是夏氏一族的对手,侯爷与姬家联姻,必定会招来本族和皇上的不满,对侯府来说纯属无奈之举,绝非出于乐意。 现在,侯府有机会攀上高枝,自然是恨不得离姬家远远的,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既、既是如此……”姬临风扶住墙壁,忍着不让自己吐血和昏迷过去,“梨梨为何还要、还要骗我抛弃侍妾和骨肉?为何不早些与我说明静亲王的事情?为何如此骗我和害我?” “小姐没有骗你。”管家冷漠的道,“侯府也不曾骗你任何事情。我家小姐只是说她绝对不会嫁给无妾无子的男子,并没有要你做任何事情,是你贪图我家小姐的美色,自灭妾室和骨肉,令我家小姐和老爷寒透了心,再不想与你这等心狠手辣之徒来往!我家小姐马上就是静亲王妃了,还请姬少爷莫要诬蔑和诋毁我家小姐!” 在这件事情上,侯府一定要给小姐洗白! 当然,小姐原本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都是姬临风心狠手辣,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污了他家小姐的声誉。 “我、我……心狠手辣?”姬临风指着自己的鼻子,震惊的道,“我诬蔑和诋毁梨梨?你们、你们竟然如此说我?” 他追求梨梨多年,又为梨梨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他们竟然如此对他? 他们以为他亲手打掉妾室肚子里已经五个月的胎儿时,心就不痛吗?就没有落过泪吗? 只是世事难全,为了梨梨,他不得不狠下心来,结果、结果就得到这样的下场? “姬少爷,侯府忙着筹备婚事,实在没有时间再招待您。”管家现在是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直接赶人,“请您赶紧回府,免得自讨没趣!” “我不信你们的话!”姬临风说着,身体一转就往外面冲,嘴里高声叫着,“梨梨——你在哪里?我要见你!我要当面向你问个清楚!” 他绝对不相信梨梨会这样对他! 夏氏一族与姬氏一族已成死敌,但他为了娶梨梨,可以说是豁出去了,气病了父母,打掉了骨肉,还毁了自己的名声,如果梨梨抛弃他,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拦住他!”管家立刻下令侍卫和家丁们动手,“别让他在侯府里闹事!” 众侍卫和众家丁早就盯着姬临风,管家命令一下,他们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上去,抓住姬临风的手脚,不让他乱跑。 姬临风带来的随从一看少爷受欺,也立刻扑上去抢人。 双方于是纠缠和厮打成一团。 这里毕竟是夏家的地盘,姬临风带来的人,如何打得过这么多夏家的人? 没过多久,姬临风的人全都被制住了,当然,原本就已经有伤在身的姬临风也是一样。 姬临风不甘心的大叫:“梨梨——我要见你!梨梨,我是临风,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么,我要见你一面——” 他的嘴被堵住了。 管家不耐烦的道:“你们赶紧请姬少爷出去。” 受到夏沐泽的影响,夏家的下人们也都是同样的德性,谁得势就巴结谁,谁失势就冷落谁,所以这会儿,一群夏家下人押着姬临风及其随从走出会客厅,往大门行去。 姬临风一路上不断挣扎,嘴里“唔唔嗯嗯”的说着什么,但无人理会。 突然,他的目光扫到一个人影。 那是个女子,躲在梅花树后,焦急的看着他。 她是梨梨的贴身丫环之一,也是他的爱慕者,最是恨不得他娶了梨梨而让她陪嫁的。 她一定会帮他! 他心里不由一喜,不断冲她眨眼睛,并望梨梨所住的阁楼望去。 丫环愣了一下后,点点头,表示听懂了,而后转身就跑。 姬临风很想坚持到梨梨到来为止,然而他还是很快就被架到侯府大门外,被丢进马车里。 再然后,夏家下人将他的随从推到地上,转身进府,把大门关上。 终于获得自由的姬临风扯掉嘴里的毛巾,从马车里跳下来,跑过去擂门,大叫:“梨梨——你出来,我要见你!” 然而,侯府的大门再也没有打开。 他在风雪中喊得嗓子都哑了,大门与围墙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随从们实在看不过眼,强行将他架进马车,在无数围观者的嘲笑和指指点点中,离开了侯府。 姬临风回去以后就发了高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不断喊着“梨梨”“梨梨”,全府上下皆摇头,叹他走火入魔,失了理智。 次日,静亲王准备于三日之后迎娶夏梨梨的消息传遍了全城,轰动了全城。 原本,姬翰林府上上下下想瞒着姬临风的,然而昏迷的姬临风突然醒过来,撑着虚弱的身体下床,慢慢的朝外面走去,想去见他的梨梨。 而此时,他的贴身小厮正在外室边吃边说话:“夏梨梨三日后就要嫁给静亲王的消息若是让少爷知道了,少爷只怕要疯掉的……” “嘘——”另一名小厮道,“知道还说?这事千万不能说,不能提,就算少爷不在也不能提……” 咚——好的声音传过来。 他们转身一看,大惊失色,原本昏睡的少爷竟然面无血色的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1107 宠她,但绝不纵她 莫非,少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白着脸冲过去,扶起姬临风,嘴里喊着:“少爷,您怎么了?” 但姬临风这天再没有醒过来。 大夫说他原本就身体有伤,加上受到的精神刺激太大,身体承受不住,故而陷入昏迷之中,唯有耐心静养和等待了。 姬翰林与夫人坐在床边,看着面容苍白、昏迷不醒的儿子,一个愤怒得脸色全青了,一个哭得眼睛都肿了。 而他们的心里,既怨儿子不争气,被一个女人迷惑和欺骗得不成人样,又恨透了夏沐泽全家。 夏沐泽全家不仅害惨了他们的宝贝儿子,也把他们家和姬氏一族给狠狠的羞辱了。 想到今天下午,儿子被夏家人堵住嘴架出来,任凭儿子如何敲门和叫门都不理睬,导致全京城都笑话姬家的场面,他们就恨不得灭了夏家。 无论如何,姬氏一族都是百年名门,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敬,地位更是远在桃李侯和夏氏一族之上,夏沐泽却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实在是欺人太甚! 何况,儿子本没有错,矛盾又源于儿女之情,并无大过,夏沐泽一家却做得这么绝,实在是孰不可忍! 夏沐泽分明就是觉得姬氏一族已经没落,便狗仗人势,肆意欺凌姬家,当众打夏氏一族的脸,这等狗杂碎,该死! 今日之后,原就对立的姬氏一族与夏氏一族将结下深仇大恨,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老爷——”姬夫人哭倒在姬翰林的怀里,泪水涟涟,“咱们家的临风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啊……” 短短几日,她就失去了一个再过几个月就会出生的孙儿,还得面对面对病倒的宝贝独子以及全京城的笑柄。 姬翰林保养得白白净净的面皮上,浮出斯文人少见的阴狠之色:“夫人放心,这笔帐,我一定会跟夏家算个清清楚楚,绝不让咱们的儿子和孙儿白白牺牲!” “老爷,”姬夫人又哭,“可夏家有权有势,还有皇上撑腰,咱们如何为风儿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姬翰林咬着牙,吐着气,有种恨不得将夏家剥皮吃髓的痛意,“咱们一定要忍!总有一天,咱们姬氏一族必定卷土重来,将夏家灭个干净!夫人,你一定要顶住,要忍住,千万莫要这时候与夏家起冲突。” 皇上和夏氏一族确实厉害,但姬氏一族人丁兴旺,在京城的人脉无处不在,势力更是根深蒂固,绝非皇上和夏氏一族能够连根拔起。 只要姬氏一族忍辱负重,谨言慎行,不给他人抓到把柄,就一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得忍着。 “嗯,妾身明白了……”姬夫人说罢又看向儿子,哭道,“我的儿啊,你如此聪明,怎么就这么色迷心窍,糊涂至此呢……” 两人在责怪儿子的时候,祥国公也在责怪刚去姬府下聘礼和庚帖回来的雾公子。 “不说夏沐泽其人自私,势利,不成大器,”他皱着眉道,“只说那个夏梨梨,除了生得一副好皮囊,不论是性情或才能,皆算不得良配,你怎生就看上了她?再者,婚姻大事,理应与长辈商议,并求得皇上恩准,方才符合礼仪,你擅自与桃李侯府定亲且仓促成亲,实在是太冲动,太鲁莽,太对不起皇上和许家对你的器重了。” 雾公子这会儿也冷静下来,脸上发红,很是惭愧:“外公教训得是,雾轻知道错了。只是事发突然,雾轻没有时间好好思考和与外公商量,就这么莽撞的决定成亲,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但是,”他随即又坚定的道,“雾轻的心意和决定不会改变。婚事也已经定下了,断不能再更改,就请外公和皇上惩罚雾轻,雾轻绝无怨言。只是,还请外公接纳和善待梨梨,莫让她受了委屈。” “你……你这个傻孩子!”祥国公叹气,“梨梨到底有什么好?你娶了她,只怕日后会后悔啊。” 这个外孙虽然身负血仇,也吃了不少苦,但从小在佛门长大,心还是软了点。 这样的性情,若是当个普通人或普通的官员、贵族,倒是完美,但掌管兵权,就显得权威不足了。 在对待所谓的弱者和平民上,这个外孙更是显得慈悲,只怕会被人利用欺瞒,令他有些担心和遗憾。 就比如这门亲事,在他看来,这个外孙只怕是带着“救人”的心情去办的,毫不考虑利益与得失,唉,头疼啊。 “我不会后悔。”雾公子摇头,“雾轻决定要做的事情,从不后悔。” 祥国公长长的叹气,目露愁色。 固执、倔强,一旦决定就不更改,也是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外孙令他头疼的另一个因素。 “外公你莫叹气。”雾公子赶紧劝他,“虽然雾轻不争气,但雾轻相信梨梨是个好女子,她只是被宠坏了,再因为感情和婚事失意才会如此失态,做下许多傻事和错事。只要她以后过得好好的,自然会明白很多道理,那时,她一定不会再闹再犯错,还请外公相信雾轻的眼光。” 不管梨梨做过多少傻事和错事,但她的眼神总是清澈的,即使她在颠狂和失控的时候,眼底深处也有浓浓的悲伤与绝望。 可以说,她是一个被痛苦、绝望折磨和击溃的女子。 她不知道该如何对抗和击败这种深深的、长久的痛苦与绝望,便采取了混乱的、糟糕的、自虐的方式去处理,导致差点害人又害己。 如果有人了解和感受到她的痛苦与绝望,陪着她、引导她、帮助她去面对和打败这些痛苦与绝望,她便能恢复心灵的清明与健康。 而他呢,看到的不仅仅是她过人的美貌,也看到了她心里的痛苦,他心疼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孩。 他想帮她走出那个围困她太久的深渊。 “唉,你心意已决,外公再说也阻止不了。”祥国公叹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娶了梨梨之后,你可以宠着她,但绝对不能纵容她和桃李侯逾矩,坏了你和许家、皇上的名声。” 雾轻拥有免罪和免死金牌,又手握大权,如果他不能管好自己的妻子和岳父一家,必定招来大祸。 “外公你放心!”雾公子一脸严肃和郑重,“雾轻虽然在婚事上很冲动很鲁莽,但绝非不知轻重,没有原则!” 说着,他面对龛台上的佛像,双手合拾,郑重起誓:“我在此向佛祖起誓,待我娶了梨梨之后,一定会善待梨梨,也一定不会纵容梨梨和桃李侯府犯下任何犯法乱纪、伤害无辜之事!” 他从小在佛门长大,是敬佛的,他对佛祖起誓,就一定不会违背誓言。 1108 吐血魂亡 祥国公看他这般举动,这才暗暗点了点头,在心里道,皇上敢把“免死”及“免罪”金牌赐给雾轻,一定是看出了雾轻骨子里纯良的一面和强烈的原则性。 因为纯良的那一面,雾轻绝对不会去伤害无辜,绝对不会知法犯法。 因为强烈的原则性,雾轻绝对不会因为权势太大而得意忘形,失去底限和自我。 可以说,皇上根本不必担心雾轻去“犯罪”,就算真的犯了,也会自我惩戒,自我改进。 “外公相信你说到就一定做到。”待雾公子起完誓后,祥国公微笑,“既然你清楚夏梨梨和夏沐泽的为人,也已经明白了如何对待夏沐泽一家,外公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外公也会派人帮你筹备婚事,绝不让这门婚事太寒碜了。” 他只是看不上夏沐泽这家子,并没有怕过这家子。 如果夏梨梨嫁过来后不知珍惜,给雾轻招来祸端,他有的是法子让夏梨梨毫无破绽的“意外”死亡。 至于夏沐泽,同样不足为惧,收拾起来毫无难度。 当然,他已经这把年纪了,不会轻易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一切就看夏沐泽这家子的表现了。 “外公,你对雾轻真好,雾轻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外公了。”雾公子看着外公,感动得眼睛有些发红。 他这一次真的做得很任性,很不合理,外公居然只是责备了他几句就全力支持他,这样的疼爱与包容,他此生无以回报,也孙复何求。 “只要你这一生过得平安和乐,外公什么都支持你。”祥国公微笑。 他已经这个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了,对人生也已经没有追求,唯一的心愿就是保护好这个外孙。 这段时间来,他将毕生所积累的为将经验都传授给了雾轻,也在暗中用各种方法为雾轻培养亲信,铲除害虫。 “外公放心,这么多人疼我,我一定会过得好好的。”雾公子又向佛祖起誓。 屋里的气氛轻松和愉悦起来。 祖孙俩而后讨论起婚事的筹备来。 时间,迅速的流逝着。 一直陷在迷雾梦境里的姬临风猛然睁开眼睛,大叫:“梨梨呢?梨梨在哪里?” 他做了很长很长、很真实很真实的一个梦。 梦里全是迷雾。 望不到头的迷雾,他迷失在迷雾里,不管怎么走,怎么喊,都没有任何人回应他,都没有看到任何影子,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而他呢,居然也知道这是梦,他不喜欢这个梦境,极力想逃脱,却徒劳无功。 他恐惧着,担心自己会死在这片迷雾里,连家人和梨梨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是的,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清楚的记得梨梨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得赶去阻止。 所以,他好不容易突然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梨梨的事。 守在床边的小厮后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紧张和沮丧起来,偷偷的互瞄着,不敢吭声。 姬临风看着他们那样,心头猛然升起一股近乎窒息的焦灼感,咽喉都被烤哑了:“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名小厮怯怯的道:“腊月二十六……” “腊月二十六?”姬临风哑着声音大叫起来,“那、那不是梨梨成亲的日子吗?” 小厮们都低下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姬临风的脸白煞煞的,眼红通通的,嗓干哑哑的:“快、快扶我下床,备备马,我要去侯府,我要去阻止梨梨……” 他说着就掀开被子,想下床。 然而他太虚弱,又突然用力过猛,一下了就从床上滚下来,跌在地上。 小厮们急忙去扶他:“少爷,您还病着,不能激动,不能乱动啊……” 姬临风撑着虚弱的身体,想爬起来:“我要去见梨梨,你们快带我去,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小厮们怎么敢扶他去做这种事情? 他们扶起他,往床上带。 姬临风怒了,但又没有力气挣脱和骂人,情急之下便朝他们咬去。 一口气狠咬了好几口后,两个小厮痛得放开手,他趁机朝外面奔去。 外面下着细雪,风很冷,如刀刮一般。 他一冲出门,脚下就是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虚弱得爬不起来。 但他不管。他就往外面爬。 众小厮和侍卫看他这样,难受得慌,迅速把他扶起来,强行往屋里带。 “你们放开我……”姬临风挣脱不了,竟然大哭起来,“我要去见梨梨,我要去见梨梨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静亲王是何等身份? 一旦梨梨嫁过去,他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唯有在梨梨嫁去之前阻止,他才有一丝希望,即使这“一丝”就跟没有一样。 众人都惊呆了。 少爷竟然哭了? 清高,自负,有才有貌,京城四少之首的少爷,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 哭得像个失去最爱的东西的孩子,凄惨得很。 众人听得都有些不忍。 “你们快带我去……”姬临风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人,忘了什么是形象和名声,嚎啕大哭,“再晚就来不及了……” 众人沉默:“……” 谁忍心告诉他实情? 终于,一名年长的下人开口了:“少爷,已经临近午夜,夏梨梨和静亲王已经拜堂成亲,并且已经入了洞房。” 姬临风的哭声嘎然而止。 他就像突然变成哑巴和石像一般,看着众人,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有人要么阖上眼睛,要么撇开视线,要么低下头,不敢看他。 良久,姬临风的目光慢慢移开,看向外面。 屋里点着明烛,亮得发慌,外面却是黑洞洞的。 他的目光再移到沙漏上,上面刻着日期与时辰。 今天果真是腊月二十六。 而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来不及了。 没有救了。 “梨梨——”他突然张嘴,凄厉的叫起来,“你怎能如此负我,怎么如此对我——” 而后他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的倒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少爷——”众人惊叫着扑上去,将他抬起来,放到床上,不断呼叫他的名字。 但这夜,姬临风没有醒过来。 他看起来就像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 那么,他到底会不会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至少,没有外人知道,因为在那以后,姬临风再也没有出现,连姬府的下人都没有再见到他。 姬府的下人们只知道,那一夜,姬少爷吐出来的鲜血,红得就像新娘子身上的嫁衣。 1109 大婚前的危机 姬临风吐血的时候,夏梨梨在哭。 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在自己的新婚房间里,哭得酣畅漂流。 不是因为新婚夜的疼痛,不是因为她所不想要的命运,只是因为她的新婚丈夫对她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开心过,你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你走投无路,但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陪伴你,与你一起面对和承受这一切,直到你不再痛苦。” 原本心如死灰,麻木的、冰冷的坐在婚床边的她,于是就哭了。 哭得稀哩哗啦,鼻涕与眼泪齐飞,就像一个委屈得太久的小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第一次有人知道她从来没有开心过。 第一次有人知道她早就陷入绝境,没有了活路。 第一次有人正视和尊重她的痛苦,愿意与她一起面对和承受这些痛苦。 这么多年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已经疯了? 可她没有办法,除了这么折腾自己,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撑下去。 她也想回到小时候那纯真美好的时光,可是,唯一能让她回到那个时光的人已经不要她了,她知道他没有错,她不应该怪他,可是,她无法面对和承受这样的打击。 每一个人看似关心她的只会劝她放弃,劝她想开,劝她往前看,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样才能做到放弃,做到想开,做到往前看。 甚至没有人能看出她从十年前开始就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人肯承认像她这样拥有一切的女子是痛苦的,所有人只会认为她无病呻吟,没事找事。 而坐在她眼前的,她对他毫无感情的男人,却正视和尊重这一切,并愿意陪她走下去。 这样……就够了。 雾公子拥着她,轻拍她的背,让她哭。 直到她哭累了,他才摘下她的凤冠,解下嫁衣,扶她和衣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她的身体僵硬,她的心里紧张,紧闭了眼睛,握紧了拳头,以视死如归的决绝面对无法逃避的义务。 她虽然带着走投无路的心情嫁了,但她的心里和身体,根本接受不了任何男人。 与男人同床共枕,于她而言,宛如死刑。 只要实施了这场死刑,她的心,就真的死了,不会再活过来。 但是,她的丈夫给她盖好被子后就走出去,睡在屏风后面的锦榻上。 他不碰她? 真的不碰她? 她不相信有男人能忍得住对她这样的美人什么都不做。 这个同样因为她的美貌而急着娶她的男人,只怕是在假惺惺的扮演柳下惠吧? 她警戒着,像一只活在附近有狗的墙上的小猫。 但是,她的丈夫始终不再有任何动静。 而后她终于睡着了。 一夜无事。 她起床后,她的丈夫亲自给她梳头,亲自给她整理衣服,然后带她参观静亲王府,再带她去拜见外公。 祥国公对她很客气,很宽容,所有人都是。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飞雪,茫然的想着:她还有救吗?她还能得救吗? 因为,再过三天,皇上就要成亲了。 她真怕她会在那一天自尽,就像过去她曾经试过无数次一样。 不管有多么痛苦和想死,若是可能,她还是希望能活下去。 只是,希望归希望,并不代表她能做到。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她转头,就看到她的新婚丈夫在温柔的看着她:“直到正月十五之前,我都会呆在家里,也都会呆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去,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夏梨梨的眼睛,突然就红了,隐隐有泪光闪动,却没有落下来。 以前,她的眼泪总是冰冷的,而这一次,却似乎有了点暖意。 也许,她真的能平安度过三天之后的那一天吧? 因为,她身边的这个人,似乎真的能保护她的……心。 这场发生于静亲王府和桃李侯府的婚事,办得太急忙太简单,在皇上的大婚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太多的人在为了皇上的大婚而忙碌着。 就在这一天,祝福带着两个随从,踏进了凤府大门,准备与祝慈一起实施祝福之术。 此时的凤府,戒备森严,任何出入凤府的人都要出示证明,经过验身,当然,凤府主人亲自接送的例外。 祝福三人,是祝慈亲自出门迎接的,守门侍卫看祝福三人没什么危险气息,就没有盘问和验身,让她们进去了。 祝福带来的两人中,有一名身形苍老消瘦、低垂着头、全身裹在灰色袍子里的男子。 他露在帽兜外的混浊的眼睛,像只进入野猫地盘里的小老鼠,闪动着令人不舒服的光芒,打量着凤府。 当然,凤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会注意他的眼神如此让人不喜欢。 他的眼神,很快从警惕和心虚变成妒忌和怨恨。 没想到凤府居然能如此风光! 想当年,皇上——他效力的皇上,还有他,耗费了这么多心血,都没能铲掉凤家,这个凤家,还是命大啊。 以他现在的功力,他都能隐隐看出这里弥漫的紫气,也就是贵气。 贵不可挡! 凤家现在正处于上升的势头中,不可逆转。 他想对凤府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罢了罢了,他还是专心对付祝慈,报了他的大仇就可,切莫再惹上凤惊华这个煞星。 他是祝巫,是曾经最强、最风光的巫师,只是受到祝慈的陷害才会沦落至此,所以,他来报仇了。 祝慈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一般也有随从。 就算她没带随从,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什么,因此,他决定冒险跟祝福来到凤府,再寻找机会对祝慈下手。 这也许有点冒险,但他还是相信,别人不可能轻易认出他来。 还是国师时的他,养尊处优,白白净净,有些发福,长有胡子,声音洪亮,走路时昂首挺胸,穿着也相当华丽,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轻。 而现在的他,面容腊黄,消瘦,微偻,无须,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衰老得多。 连他看镜子时都还很难接受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 连祝福刚见到他时都认不出他是他。 所以,他不必担心凤家的人会认出他来。 事实上,确实没有人认出他就是祝巫,也没有人关心他是谁。 他跟着祝福进了祝慈所住的院子,然后看到了另外两名祝慈从祝家请来的正派巫师。 那两名巫师同样没认出他,祝福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 他放心的站在一边,低着头,目光从兜檐下方钻出去,盯着正在向同伴讲解祝福之术的步骤。 他该怎么收拾祝慈? 1110 皇后嫁到 大年初一这天,天洲特别热闹。 真的特别热闹,比尚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大年初一都热闹。 因为这一天,皇上大婚,迎娶的还是那个特立独行、毁誉参半的凤惊华。 京城上下都在关注着这场大婚,都把观看这场婚事当成这一天最重要的节目。 一大清早,凤府的大门前就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皇上和凤府也很大方,早早的就准备了山一样的糖果点心,分给门前观望的百姓和邻舍。 围墙里,凤府也是热火朝天,仆人无不奔走,准备送大小姐出门和随后招待宾客。 唯一还是镇定自若的,只有凤惊华。 她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按时起床,练功,洗漱,沐浴,而后才身穿祝慈为她准备的浅红色底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宫里派来的嬷嬷和宫女为她梳妆。 她的四周,坐满和站满了人,母亲,祝慈,家里的老仆人,宫里派来的人。 外室,坐着男眷,父亲和哥哥等。 每一个人的脸上,或喜悦,或不舍,或羡慕,总有这样那样的表情。 唯有凤惊华,安详得不像新嫁娘。 梳头,化妆,穿上新嫁衣,戴上凤冠,再配上各种首饰,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忙完这一切,已经临近午时,出门的吉时到了。 凤惊华披着一身华丽而厚重的嫁裳站起来,就像披了一身沉重的枷锁。 她大概会戴着这样的枷锁到死吧? 她这么想着,扫视了她的卧室一眼,微笑。 再见了,她早就不年轻的“少女”时代。 而后,她收回目光,对宫里的接嫁嬷嬷道:“可以了。” 嬷嬷“是”了一声,双手拿起红盖头,覆在她的头上。 然后,两名宫女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带她往外面走。 屋里的女眷都跟了上去。 外室,凤翔空和凤若星看到她出来,也跟在后面,送她出门。 按理,应该由凤若星这个兄长背凤惊华出去,但凤若星身有多处残疾,实在不便背着凤惊华这么大一个人走那么远,这个程序便略过不见。 沿途,下人们都分站两边,或红着眼睛,或漾着笑脸,恭送他们这个与众不同的大小姐出嫁。 天上飘着美丽的细雪,看不到路的凤惊华走得很慢。 没有人知道红盖头下面的她的脸是什么表情。 热烈的鞭炮声响起来。 喜庆的唢呐声也响起来。 其中夹着“恭喜大小姐”“恭贺大小姐”的声音。 凤若星听着这些声音,脚步忽然慢下来,眼神有点恍惚。 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怎么事情?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时响起来:“大年初一上午,凤惊华出嫁的时候,只要鞭炮声和喜乐声响起来,就独自的、悄悄的去后门附近的大树下,带等在那里的朋友一起送凤惊华进宫,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受到这个声音的驱使,他退出送凤惊华出门的队伍,钻进暗处,往后面走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新嫁娘的身上,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也当他有什么事临时走开一会,并没有在意。 他很快到了后门,后门的侍卫并没有拦他,只是提醒他:“少爷,大小姐出门的吉时到了,你现在还要出门么?” 凤若星直视前方,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但声音还是古板的传到他们的耳里:“我去接一个朋友。” 侍卫们叮嘱:“大少爷您要快点回来,莫要错过了时辰。” 凤若星已经大步走到外面。 只过了半刻钟左右,他就带着一个五官秀气的年轻男子进来,大概就是他的朋友了。 少爷带来的朋友,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于是没有任何侍卫过问和检查这名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名年轻男子就这样跟着凤若星穿过凤府,直抵前门。 因为走得很慢,还要跟父母话别,凤惊华此时也才走到大门口。 紧闭的大门,即将因为她的到达而打开。 “华儿——”凤母突然叫了一声,上前几步,抓过女儿的手,微哽着声音道,“母亲一定会经常进宫看望你,你一定会幸福的。” 凤惊华的眼睛红了,但没有人看得到。 “嗯,女儿会幸福的。”她反握住母亲的手,低声道,“皇宫离家里不远,我与父母亲一定能经常见面的,母亲尽管放心。” 不管她以后幸福或不幸福,她在母亲的面前都必须是幸福的。 父母亲和哥哥过得好,比她过得好重要一百倍。 她只要他们以后都过得好好的,便满意了。 凤翔空想说什么,但他这样的男人实在说不出多愁善感或充满柔情的话来,便不说话了。 凤惊华微微掀开红盖头,冲父母行了个屈膝礼,忍住满满的不舍,说了句“时间到了,女儿走了,请爹娘保重。” 而后她毅然放下盖头,走向大门。 大门徐徐打开,排山倒海般的人声涌进她的耳里。 她不用掀开头盖,也能感觉得到四周围满了人,这些人都在兴奋的盯着她,兴奋的见证着一个皇后的出嫁场面。 而这个场面,定然是波澜壮阔的。 她苦笑着,在宫女的搀扶下上了十六人抬的花轿。 喜庆声更大了,简直要冲上云霄,让天人也一起庆祝一般。 “吉时到——起轿!”悠长的司仪的声音响起来。 红色的花轿动了。 很稳,没有丝毫晃动。 凤惊华第一次坐这么华丽宽敞的轿子。 轿子足足有一个普通的房间那么大,除了她,还坐着四名宫里的嬷嬷和宫女,以及她的贴身侍女胡儿,丝毫不显得窄小。 外面,声浪滔天,她的心,却如止水。 她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她永远不需要踏进皇宫。 她还希望就像过去一样,再发生点什么事情,令她又没有嫁成。 最好是一辈子都嫁不成。 但这一回,似乎就连上天都不敢违背天子的意思,一路都很顺利。 “正午门到——停轿!” “请皇后娘娘下轿——” “所有人叩见皇上——” “恭喜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宫终究到了。 皇上亲自到皇宫正大门迎接皇后。 按理,皇后应从皇宫侧大门进宫,但皇上为了显示对皇后的重视,特地从正大门迎接。 凤惊华走出平放在地上的轿子,在哥哥的搀扶下,走向她看不到的皇上。 然后,她的手从哥哥的手里落入皇上的手里。 皇上握着她的手,那么的紧,那么的坚定,却没有太用力,就像天生就连在一起的枝桠。 只是,皇上的手是温暖的,她的手却是冰凉的。 1111 新婚之夜 皇上握着她的手,踏进皇宫大门。 突然,凤惊华的心里升起逃走的冲动。 一入皇宫深似海,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她真的要跳进这片深海吗? 她的脚步就是一顿。 然而,手上传来一股不是特别强,却十分坚定的力量,将她拉进了皇宫。 真的逃不掉了。 她在心里悠悠的叹着气,随他引着自己往前走。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漫长的、繁琐的、华丽的婚礼程序。 平生第一次,凤惊华就像木偶,被很多人牵着、指导着,一步步的、一环环的完成这些令她疲惫不堪的程序。 她听得到臣子和万民的欢呼和恭贺。 她感受得到热烈与喜庆的气氛,以及无处不在的诅咒与恶意。 她还感受得到身边的男人是如何的喜悦和得意,还有满满的骄傲感。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融化她和温暖她,甚至不能影响她一丝半点。 她就像一块陷在花园里的千年冰铁,无论身周如何繁花盛开和游人如织,她的心都不动如山。 她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 又害怕这一切真的结束。 因为,一旦这些结束,等着她的,便是最后的、最可怕的、令她想到难受得想吐的一环。 她一直不让自己去想这最后的一环。 即使是在今天之前,她也拒绝任何人跟她谈论和教习这最后一环。 因为她的冷酷与威严,没有人敢勉强她去听去学。 但这最后的一环,终究是逃不掉的。 天黑以后,从地狱的第一层走到第八层后的她,踏进了第九层。 ——所谓的洞房花烛夜。 她坐在大到几乎能搭起一栋屋子的龙床边,像座雕像,静静的等待着。 其实她并没有在等待。 她只是不得不坐在这里,等着命运对她的最残酷的凌迟。 “娘娘,”皇上派来侍候她的宫女恭敬而小心的道,“皇上说过,如果娘娘饿了可以先吃些热食,不必等他过来。” “娘娘”这个称呼令凤惊华有些恍惚。 原来,她已经不是“大小姐”,而是“娘娘”了。 “皇上吩咐奴婢们准备了红豆汤,豆腐羹,鸡丝春卷,莲子糯米糕,大肉虾饺等十几样小吃和点心,都是刚出锅的,热着呢,娘娘您累了一天,要不要先尝尝?” 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凤惊华道:“扶我到桌边。” 她是饿了。 她本是没有胃口的,只是,为了对付这个洞房花烛夜,她必须要打起精神,必须要恢复元气。 因为,今晚会有一场战争。 她不能让他得逞了。 胡儿和一名宫女扶她到桌边,她想掀开红盖头,但胡儿阻止了她:“娘娘,现在就揭开红盖头,不吉利。” 凤惊华很想一意孤行,只是,她连跟她们争吵的心情都没有。 于是她便没有坚持,就这样盖着盖头,由她们用小碗将一样样点心挟进小碗里,再送到她的手里,就这样吃着。 她不得不说,这些点心做得极对她的胃口,居然令心神变得不宁的她胃口大开,吃得很是满足。 而后,她又坐在龙床边,静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太监的声音传进来:“皇上驾到——” 所有的宫女和侍女都跪在地上。 凤惊华听到了沉稳从容的脚步声 然后嗅到淡淡的酒气。 脚步声朝她走过来,每一步都踩在她突然变得异常敏感和敏锐的心弦上。 她的身体紧绷起来,浑身寒毛倒竖,像看到野狗闯进地盘的野猫一般。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穿着华丽金色绣龙皮靴的脚。 这双脚就停在她面前半丈开外。 毫无疑问,那就是她那位所谓的皇帝丈夫。 “你们都出去。”她听到秋骨寒这么说。 于是她更警戒了,全身都散发出危险而冰冷的气息。 宫女和侍女“是”了一声,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凤惊华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他想干什么? 他以为他已经娶了她,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哼,门都没有! 她特地吃饱了,就是为了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他能碰的女人。 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感觉得到他在注视着她。 他要这样看着她多久? 真难受。 度秒如年。 令她全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将红盖头掀了,然后跳起来给他几拳,将他打得鼻子流血。 啊啊,她什么都看不到的被人这样看着,实在是太难熬了,要不然就真的打吧? 她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眼前一片灿亮,令她眼睛就是一花。 而在眼前的亮晃晃中,一张脸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心跳,随着这张脸的清晰而不断加快,甚至要令她呼吸困难起来,脸庞也不断发热。 这是秋骨寒的脸。 她并不喜欢这张脸,也不想见到这张脸,可她不能否认,这张脸很好看,几乎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好看。 她的眼睛一点都不排斥见到这样的美色。 所以她脸红。好在她的脸上抹着鲜艳的胭脂,足可掩饰这份绯红。 他的脸也微微发红,似乎在散发着热气。 他的眼睛晶亮,灼热,如火焰一般投到她的身上,令她如置火盆,如坐针毡。 不要这样看着她! 她会因为受不了而发狂,然后跟他拼了! 在她头脑开始有些混乱,双手捏成拳头,准备要发怒动粗的时候,秋骨寒突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微微仰头,看着她,温柔的说到:“你真美!除了我的娘亲,你是这世上唯一美丽的女子!” 凤惊华呆住了。 这、这算什么? 他就用这样的招数面对她即将爆发的怒气和杀气? 以柔克刚?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令她有点晕乎。 太狡猾了! 真的太狡猾了! 她虽然没有因为这一句她从没听过的甜言蜜语而心动,但怒气却因此消散,心跳也平稳了许多。 只是,她的脸庞却是烧得更厉害了,她于是庆幸脸上的胭脂的厚度真合适。 那么,她该做什么? 准确的说,她该说什么? 她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有想着,沉默着。 还有,她不想面对他的脸,不想看着他的眼睛,但同样,她却又不愿意在他面前显得慌乱和退却,于是她便也只能忍着难为情和不适,倔强的面对他的脸和他的眼睛。 秋骨寒还是看着她,见她不说话,他握住她的双手,捧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凤惊华只觉得被他吻到的地方就像触电一样,电流瞬间传遍全身,令她全身都抽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想收回手,但他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把手收回去。 1112 好好看我,我有什么不好的 她真的很想用力甩掉他的手,但是为什么,她会这么的没有力气? 她的力气都去哪里了? 啊,真是太逊了! 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么逊呢? 她凤惊华简直从来没有这么逊过,她都要鄙视和咒骂自己了。 为了掩饰这份尴尬和羞耻,她微微转头,把目光移开,盯着桌上的红烛。 怎么这么红呢? 蜡烛是红的。 地毯是红的。 帷帐是红的。 红色的喜字无处不在。 连床单和床罩都是红色的。 令她愈加觉得羞耻。 “女人——”秋骨寒突然非常温柔的用这个词称呼她,令她又哆嗦了一下,说不清起的是鸡皮疙瘩还是电流。 “不要把目光移开。”他翻过她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上吻了一下,柔声道,“好好看看我,好不好?” 因为这个异常敏感和狡猾的吻,凤惊华微微的低喘一声,扳过头来,愤怒的看着他。 他竟然敢如此调戏她? 当她没有爪子和獠牙吗? 当她不会咬人和打人吗? 他想在他的新婚之夜被她揍得血流成河,丧尽颜面吗? 面对她的全身起刺和杀气腾腾,秋骨寒还是一脸温柔:“你好好看看我,我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凤惊华正在迅速飙起的怒气和杀气遭遇到这句话,就如奔腾的寒流突然遇到庞大的暖空气,被阻在空中,上不去了。 她又因此有点发怔。 他做什么老是说这样的话? 令她如此措手不及,无法接招。 “你好好看看我的脸。”秋骨寒半跪在地上,自然是比她矮了,但他始终保持着微微仰头和抬眼,专注凝视她的模样,看起来充满了诱惑和痴诚,“论容貌,我哪点比别的男人差?” 凤惊华:“……” 秋骨寒柔声:“论年纪,我刚过二十,还年轻得很,又强壮又健康,可以慢慢的陪你到老,到死,永远不会让你孤身一人,这不是很好吗?” 凤惊华:“……” “而且,”秋骨寒微微的笑了,“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嫁到一个比你年轻几岁的、又这么英俊的丈夫,不是很有面子吗?” 砰卡! 似乎有什么平静的东西破碎了! 凤惊华原本正在发怔的脸庞,瞬间又怒目圆睁,几乎要怒发冲冠了。 果然,刚才的都是幻觉! 这个混蛋果然欠揍! 她已经忍不住了,她要现在就狠狠的揍这个混蛋! 不把他这张可恶的笑脸打歪,不把他那口可恶的牙齿打断几颗,她就不姓凤! 然而她刚握起拳头,秋骨寒又笑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揍我?哦,还准备出手了?” 凤惊华的拳头握在他的手心里,她的脸上也微微抽了抽。 又来了又来了! 又用这样的话来阻止和化解她的出招,真是可恨! 但是,会有用吗? 他真当她揍不下去? “我随便你揍。”秋骨寒温柔又可恶的笑着,握起她的拳头,又吻了一下,道,“不管你怎么骂我打我,我都甘之如饴,绝不还口,绝不还手,以你痛快为己任。” 凤惊华又抽了抽嘴角,脸上闪过嫌恶之色。 这人,再不济也是个皇上,怎么就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她都想吐了。他就不觉得恶心? “你看,”秋骨寒看着她,“这天底下,有哪个有钱有势有才有貌,又年轻健康的男人可以让你随便打骂?除了我,你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凤惊华下意识的露出一抹雪白的牙齿,磨了磨。 看来,这拳头还是要打出去才行。 “说到有权有势,”秋骨寒却无视她的恼怒和嫌恶,自顾自的道,“我何止有权有势?我简直是什么都有。一个什么都有的男人对你死心塌地,任打任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都不满意! 凤惊华在心里咆哮。 你的一切我都不满意!你吖的少在我面前炫耀!再耀就真的揍你! “还有,”秋骨寒继续道,“除了容貌,出身,权势,财富,地位之外,我想我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品味性格人缘,也都还不错吧?” 凤惊华:“……” 她能说什么? 这个男人的脸皮,真是比九重天还厚,她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看,你也说不出我有什么不好的吧?”秋骨寒狡猾又可恶又温柔的笑容,这会儿变成孩子般的灿烂了,“你也喜欢上这样的我,然后爱上这样的我,与我一起看繁华江山,享富贵人生,度过这波澜壮阔、绚丽万丈的人生,不是很好么?” 凤惊华的表情,简直就像吃坏了肚子一般。 他今晚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这么……有毛病,不正常呢? 她是不是应该给他什么药都喂一点? “真的,女人,”秋骨寒又狡猾狡猾的,温柔温柔的笑,“你真的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完美的男人了。你就接受我的心意,珍惜我和我的心意,好不好?” 不好! 凤惊华在心里怒吼,眼睛微微眯起来,握紧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 她一定要将拳头砸到他的脸上! 让他为他的自大付出相应的代价! 然后换她好好的欣赏他的鬼样! “但是,其实,我心里清楚,你根本就不需要男人。”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秋骨寒又非常温柔非常温柔的、非常认真非常认真的说,“你更不会去找男人。是我自己看上了你,爱上了你,非你不可。所以,为了让你接受我,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好让自己可以吸引到你,打动到你。” 凤惊华即将挥出去的拳头,又定在他的手里。 她好像……不应该再发怒? 不应该打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秋骨寒轻轻的道,“当然,你并不需要将这些放在眼里,因为是我离不开你,而你,没有我也一定能过得很好。所以,我会用一生去打动你,你只需要决定是否接受。” 凤惊华:“……” 这一刻,她的怒火和杀气全部没影了。 她仍然没有被他的甜言蜜语和告白打动,但她无法再对他发火,更无法对他动手。 她终究是个女人。 没有女人会真的想杀了一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用这样的声音对她说这种话的男人。 她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来。 秋骨寒又在她的手上吻了一下,道:“虽然我们已是夫妻,但在你爱上我之前,我绝对不会占有你的身体。” 凤惊华又抽了抽嘴角。 你想占有,就能占有的吗? 还有,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他想太多了,也想得太好了。 他若真是这么想,也这么做,那么,他就当一辈子的活太监吧。 当然,她相信他迟早会有别的女人,不论他现在说得有多么好听又多么诚心。 1113 睡吧 “你又不信我了。↑頂點小說,”秋骨寒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却笑得灿烂而宠溺,“没关系,以后你一定会信我,就如我信你一般。” 凤惊华抿紧唇。 对于这么一个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的人,她还是不要与其一般见识的好。 “好了。”秋骨寒也不指望始终板着一张脸的她能说出什么话来,又吻了吻她的手后放开,站起来,指尖触了触她的脸,“时候不早了,睡吧。” “睡”这个词又戳到了凤惊华心里那根敏感的弦。 她绷着脸,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一副“敢碰我就杀了你”的表情。 “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秋骨寒端详她的表情,“我看起来有这么饥不择食,要对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用强么?” 凤惊华还是冷着脸,继续虎视眈眈。 “放心。”秋骨寒说着,自顾自的走到衣架边,自顾自的摘冠脱衣,“我的自制力还没有那么差,说好了在你爱死我之前不会碰你就不会碰你。你脱光了勾引我,我也不会破功的。” 凤惊华又有了想抽他的冲动。 华丽的新郎红袍落在地上。 他一袭的白色单衣,显得烛光里的身姿修长挺拔,优雅又风流。 他把束发的簪子解开,一片黑亮的长发泻下,衬着他晶莹透红的脸庞愈加清艳。 他那因为酒意和得意而略显湿润微红的眼眸,更是散发着诱惑妖冶的风情,目光流转之间,总在她的身上流连荡漾。 凤惊华穿得很厚,却还是有种被他看光的感觉。 换了普通的女子,任是再怎么坚固的贞节烈女,也该心荡神驰的,但凤惊华却只有警戒。 这男人,现在就是只狡猾的狐狸精,指不定又在玩什么花招,她绝对不能大意。 秋骨寒站在巨大的镜子前面,拿起梳子,随手理了理长发,侧脸看她,嗤笑:“瞧你那模样,都不知你是在怕我碰你,还是恨我不碰你。” 憋了那么久,凤惊华终于冷冷的迸出一句:“你敢食言,小心你的命根子。” 秋骨寒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而后居然冲她做了一个孩子气的鬼脸:“你真的是想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害臊的么?” 凤惊华好想骂人,却又不知道怎么骂才能令他笑不起来。 “好了好了,时候很晚了,朕也很累了,就不逗你了。”秋骨寒把头发梳齐以后,将靴子脱了,穿着棉袜走到桌边,往两只茶杯里倒了两杯茶,走到床边,把一只茶杯递给凤惊华。 “朕喝了不少酒,实在是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吧。”他说。 按照习俗,夫妻在新婚夜要喝交杯酒,但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交杯酒其实就是催情酒,既然两人什么都不打算做,那就好就别喝,免得自讨苦吃。 凤惊华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酒杯。 既然是她甘愿接受这门婚事,该做的她还是要做。 秋骨寒把端着茶的手臂从她的臂弯中绕过去,凤惊华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淡淡的花香。 她的脸又热起来,心跳又微微加快了一些。 但秋骨寒不再说什么不知羞耻的甜言蜜语,也不再做什么不知羞耻的小动作,喝完杯后将酒杯一顿,直接吹熄蜡烛,然后往床上一扑,一滚,钻进被窝里,懒懒的道:“睡了。” 床很大,莫说只是睡两个人,就算睡四五个人也不会觉得挤。 他睡在床里的那一侧,离凤惊华隔着老远。 他真的就这么睡了? 凤惊华仍然端坐着,一动不动。 偌大的卧室里变得幽暗了。 但也不是很暗。 卧室里燃着暖炉,点着清雅的薰香,加上外面的宫灯透过雕刻精美的窗格映进来,共同在华美雅致的卧室营造出一种朦胧暧昧、暗香浮动的气氛。 很快,凤惊华也觉得困倦了,疲惫了。 她站起来,踩过柔软丝滑的地毯,也站在梳妆镜着,就着朦胧的幽光,摘下沉重的凤冠,解下繁厚的嫁衣。 她看得并不清楚。 秋骨寒也看得不清楚。 但因为不清楚,反而更有情调。 秋骨寒侧着身,单手枕着脑袋,在幽暗中静静看着她。 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虽然不会有什么香艳纠缠的事情发生,但是,他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她已经是他的妻,注定是他的身边人,而且再不能离开他。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夺走她的心,所以,他不必焦急,不必担心。 慢慢来就好。 虽然她不会轻易动心,但她一旦动心,就将永远属于他。 为了那个时候,他不管等待和努力多长时间,都是值得的。 那一边,凤惊华解下了一身繁重的装束,用特制的洗脸水洗净了脸上的妆容后,才慢慢的走到床边,机械的、小心的钻进被窝。 宽宽大大的同一张锦被下,两人隔着半丈的距离,凤惊华几乎感觉不到“丈夫”的气息,但她还是很紧张,生怕她的“丈夫”逾越不存在阻碍的屏障。 她顽强的与睡意抗争,谨防那个人钻过来。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床的那一边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若有似无的睡着了的呼吸声。 很平稳的呼吸声,看来他并没有在想些什么下流的事情。 于是,她的身体慢慢放松,睡意也慢慢席卷全身。 她以为她会睡不着,睡不好,或者睡不久,但是,不知不觉的,她就睡沉了。 沉到再有意识时,竟然已经天色大亮。 “啊?”醒来的她迷糊的盯着床顶一会儿,发现床顶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后,才猛然想起来她昨天已经嫁入皇宫,昨夜还与一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就在这张床上。 于是她大叫一声,猛然坐起来,有些惊慌的看向身侧。 还好还好,身侧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 再看看自己,底衣也穿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的凌乱。 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来,她还是“清白”的。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坐在床上发愣。 接下来,她该做什么? 又该说什么? “娘娘,您醒了么?”胡儿从屏风后面走进来,恭敬的道,“娘娘是要现在起身,还是要再睡一会儿?” 凤惊华不想面对陌生的世界,想再躺下去,将时间消耗在这里,但她一定是昨夜睡得太沉太久,现在居然精神抖擞,精力充沛,想睡也睡不着的。 于是她微微叹气:“不睡了,伺候我起床吧。” “是。”胡儿恭敬的应了一声,转头对屏风后面的宫女们道,“侍候娘娘起身——” 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自然也是凤华宫的宫女头儿,可以指挥其他宫女做事。 1114 盛宠 “是。”一排宫女应声,分别端着衣物、洗脸水、首饰等从屏风后面走进来,齐齐站在床前。 凤惊华无语,只是起个床罢了,需要用这么多人侍候吗? 只有残废才需要这么多人侍候吧? 这些宫女显然训练有素,一个个利落的分头行事。 先是两名宫女扶她坐起来。 胡儿问:“娘娘,您要先沐浴,还是先洗漱?” 凤惊华轻叹:“先沐浴吧。” 虽然昨夜什么都没有做,但她背着那么重的一身行头过了将近一天,很消耗体力,而且昨天晚上她的心理压力也是很大的,需要泡个澡放松放松。 胡儿于是命令那些宫女:“扶娘娘去浴池。” 凤惊华摇摇头,表示不需要人扶,而后拿起披风披在身上:“带路。” 外室也是温暖如春,连通着好几条走道,其中一条通往浴池。 浴池里热气蒸腾,水面铺满了各色花瓣,香气弥漫。 凤惊华一踏进浴池,就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皇后的待遇,果然就是好啊,难怪那么多人想当皇后。 假如她天天享受这样的生活,大概也会变得贪恋富贵,再不想吃苦受累,亲力亲为吧? 胡儿知道她不喜欢被人处处跟着和盯着,更不喜欢被人看到身体,便让侍女们在外面守候,只留下自己侍候娘娘。 “娘娘,”胡儿终于等到了没有别人在场的这一刻,一边给凤惊华擦背,一边喜孜孜的道,“皇上真的很重视您。他早上出去的时候,亲自给您挑了几套衣服和首饰,让您从中挑喜欢的穿,还让奴婢们不可以打扰您的睡眠,还说娘娘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您高兴就好……” “我看你比我还高兴。”凤惊华闭着眼睛靠在铺了软垫的池壁上,淡淡的打断她的话,“你很享受宫里的生活吧?” 胡儿脸红了一下,道:“我是替娘娘高兴嘛。” 虽然她才进宫,但确实很享受眼前的待遇。 因为啊,这么多宫女、太监、侍卫,一个个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把她当成小头目来对待,令她很是受用。 像她这种曾经当了太久人下人的小人物,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被尊敬的感觉。 而在她这里,她得到了这种成就感与满足感。 “我也希望你们都好过。”凤惊华淡淡的道,“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的人,不是皇上的人。” 她可不希望她的亲信心里向着别人。 “这是自然的。”胡儿立刻道,“皇上对娘娘好,胡儿就信皇上,要不然胡儿就讨厌皇上。” 凤惊华淡淡一笑,不说话了。 胡儿给她擦完背后,又给她的肩膀做按摩,按着按着,她又忍不住低声道:“娘娘,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凤华宫的宫女年纪都不小呢,也没有特别好看的,一个个都稳重得很。” “没注意到。”凤惊华拿起旁边小几上的山泉水,慢慢的饮着,懒懒的道,“怎么了?” “娘娘啊,”胡儿神秘的道,“胡儿相信,这是皇上故意安排姿色平庸的宫女在娘娘的身边,免得有人对皇上生出非分之想,坏了皇上和娘娘的感情。” 凤惊华不以为然:“是么?有这样一回事么?” “一定是一定是。”胡儿很肯定的点头,“胡儿注意观察,也悄悄的问过了,皇上的身边几乎全是太监,仅有的几个宫女也是成过亲有过孩子的,要么就是年纪很大的,皇上进宫这么久,就没有跟哪个宫女传出过什么流言来。” “我还听说啊,皇上还下令,将宫里那些年轻漂亮的宫女全都送去了,胡儿想啊,皇上一定对娘娘一心一意,不想跟别的女人有任何瓜葛,所以才这么安排的……” “胡儿,”凤惊华口气慵懒却略带警告的道,“不要在我面前夸赞皇上,我会不高兴的。” “是。”胡儿立刻收起笑脸,正经的道,“胡儿再也不说了。” 她的主子,还真是铁石心肠啊,皇上想得到主子的心,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半柱香时间过后,凤惊华终于沐浴完毕,趴在软榻上吃早点。 两名结实有力的嬷嬷倒了很多珍贵的药膏在她的背上,给她做全身按摩。 胡儿跪坐在一边服侍她吃早膳,嘴里道:“娘娘,这些膏药是皇上让太医院研制的去疤养肌膏。听说太医院举全院之力,还派人到民间寻访药方和土方,耗费了大量心血,方才研制出这种养肌膏,就算是陈年疤痕,也颇有效果。” 早膳太美味,两个盲人嬷嬷也按摩得很好,凤惊华实在是太享受了,也懒得去打断她的话,由得她说下去。 “皇上吩咐,每日早晚都一定要给娘娘用这种养肌膏做全身按摩,务必令药效得到最好的发挥。”胡儿说得很来劲,“我还听说,这些膏药都是专人选材,专人监督,专人研制,专人看管,专人送过来,如若不是皇上指定的人绝对不能接触。如若有外人胆敢强行接触药材和药坊,任何人都可以直接禀告皇上,由皇上亲自处理违旨之人。” “皇上啊,一定在防止有人对这些药膏动手脚,故而这么谨慎小心。” “我还听说,这些膏药十分昂贵,到底有多贵,也没有人清楚,反正很贵就是了,只有娘娘能用。” “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苍天可鉴。” 但凤惊华还是没有感动就是了。 一个时辰过后,早膳吃完了,按摩也做完了,凤惊华穿着素雅而华美的冬装,站在亭子里,看着眼前盛开的梅花。 白雪红梅的画面,实在很美。 她喜欢这样的风景,可是,她能看上一天么? 当然不能。 可是,她还能有什么事可做? 宫里没有皇太后和有地位的太妃需要她去拜会。 皇上也没有别的嫔妃可以让她去管束。 原本,京城的命妇、皇室和贵族的女眷们要进宫拜见她,但皇上已经下令,说皇后刚刚嫁入宫中,不宜劳累,让所有命妇和贵族女眷三日内不得入宫打扰皇后。 说起来,她这几日就只有熟悉后宫这件事可做。 所以,她便到处走走看看,了解这个陌生的“新家”。 她并不喜欢这个新家,但她得承认,这里很美,自成一个神秘华丽的世界。 看着白雪红梅好一阵后,她有些索然,便迈步踏入梅园。 虽然雪不大,但胡儿还是撑了一把大大的、水墨丹青绘面的油纸伞,跟在她的身边,劝道:“娘娘,下雪风冷,您还是莫要在风雪中走路吧。” 1115 夜弦,这曲子好听么 “有这么多人侍候着,我能有什么事?只怕连打个喷嚏都是奢求吧?”凤惊华似笑非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还能一直不动,等着生锈不成?” 她已经是皇后,但她并没有皇后的自觉。︾, 她也不想把自己当成皇后。 她若是真把自己当皇后,便意味着她甘愿成为皇上的女人,但事实上,她并不想成为。 “娘娘您放心。”胡儿左右瞄瞄后,在她耳边低声道,“奴婢知道您最讨厌被管束,悄悄问过皇上这件事,皇上说了,待过了年,您也熟悉宫里的环境后,他一定准您自由出宫,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莫要声张,还有晚上记得回来和他一起吃饭睡觉就行。” 说着,她微红着脸,吃吃的低笑起来。 凤惊华斜眼睨她:“没想到你与皇上的交情居然都这么好了,都可以说悄悄话了。 “娘娘,我这不是关心您么?”胡儿有些不好意思,“不瞒您说,皇上以前是经常贿赂我的,借此向我打听您的事情,所以,我有时也会问皇上打算如何待您,好判断皇上到底可不可靠。” 凤惊华:“……” 胡儿怕她生气,赶紧讨好的道:“您看,皇上对您是不是真的很好?皇上说了,虽然他是皇上,您是皇后,但他并不希望用宫里的规矩绑着您,他更愿意他与您像普通的夫妻那样相处。皇上还希望您不要有太大的改变,只要改变对他的态度就好。娘娘您想想,大尚开国二百余年,有哪个皇后可以自由出宫的?你就对皇上好一点嘛……” 咚! 她的头上挨了皇后娘娘的一个爆粟。 “闭嘴。”凤惊华斥道,“再说就送你回凤家。” 胡儿便闭上嘴,不吭声了。 果然,皇上说得没错,娘娘是个顽固倔强的,想打动她,得有耐心,非常非常的耐心才行。 她也不能急于一时啊,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凤惊华穿过偌大的梅园,又穿过偌大的冰雕园,而后站着不动了。 胡儿奇道:“娘娘,您怎么了?若是累了,我立刻让人准备步辇。” “不是。”凤惊华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无聊,连动都不想动了。” 胡儿:“……” 以娘娘的性子,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今天才是娘娘入宫后的第一天,娘娘就这么没有兴趣和新鲜感,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娘娘,要不然咱们去看戏吧?皇上招待臣子看戏,听说请的都是……” “不去。” “要不然请杂耍的来表演……” “没兴趣。” “要不然找一些人玩牌耍酒令……” “没兴趣。” “要不然把宫里最强的高手叫来,举办比武大赛如何?” 这样总行了吧? 然而凤惊华还是道:“没兴趣。” 胡儿觉得头好疼。 早知道这样,她昨天晚上就不该让少爷回去,留少爷在宫里陪娘娘几天好了,省得娘娘在新婚及大过年的如此无聊。 她刚想说“要不然请老爷、夫人、少爷进宫”,突然就有一阵婉转飘渺的琴声随风飘来。 虽然这琴声似乎来自颇远的地方,若有似无,却也因此更如天籁之音,闻而不见,醉而不沉,使这严寒冰冷的冬日都染了诗情仙意。 “这琴声弹得真是不错!”她忍不住赞叹,“比起玉大人的琴声来,真是毫不逊色……” “这不是琴声,这是琵琶声。”凤惊华淡淡的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喔,奴婢太没见识了……”胡儿不好意思的跟上去,“娘娘您去哪里?那边好像有些冷清。” 凤惊华却是置若罔闻,只管循着琶琶声而去。 她走得极快,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恨不得慢慢的走到时间流尽为止的龟速。 一大群侍女和太监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她。 总是一脸无趣的娘娘,到底是对什么来了兴致,走得这么快呢? 没过多久,凤惊华停在一间围墙很高很高的、完全看不到里头的任何动静的宅子前,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琶琶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只是持续时间不长。 她身后的一群宫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互相询问,但每一个人都是摇头。 终于,一名年长的嬷嬷站出来,恭敬的道:“奴才们也不知道这间屋子里住着什么人,只知道这间屋子原本是一处空置的小殿,无人居住,后来废帝命人加高院墙,重新修整,并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出入。” 接着又有一名年长的太监站出来,道:“奴才听说,内务府每隔数日就派人送柴米油粮等物资给这间屋子,里头应该有数人居住,但究竟是何人,没有人清楚。” 这时,美妙的琵琶声又从围墙里传出来,比之前听到的清晰多了。 凤惊华盯着大门上那把绕成好几圈的、厚重的铁链锁,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把门砸了,本宫要进去。” 众人听了,立刻叫来附近的侍卫,让他们把门砸了。 他们都是皇上亲自挑来侍候皇后娘娘的,皇上说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就是圣旨,他们务必绝对服从,他们对于砸门这件事,毫不犹豫。 大门很厚重很结实,但还是挡不住一群侍卫的攻击。 终于大门被砸出一个大洞,而后被推倒了半扇。 奇怪的是,明明砸门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连一声惊叫都没有。 众人于是都好奇起来,里面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凤惊华踏进大门,一眼就看到院子对面,一人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屋檐下弹琵琶。 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她身后的一大票人都呆住了。 连胡儿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弹琵琶的女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美! 虽然看得还不是那么清楚,但那弹琵琶的女子的仪态、风姿、举止真是完美得如诗如画如梦如仙,令她一眼难忘。 更何况,她还弹得那般动听。 只有凤惊华,盯着那女子,嘴边噙着嘲讽的淡笑。 众人都恨不得凑近,好仔细欣赏那女子的绝色之姿,再听听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但皇后娘娘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很快,那女子弹完了一曲,收回纤纤素手。 凤惊华笑着走上前,刚想张口打招呼,哪料到那名女子就抱住斜靠在身侧的、真人大小的人偶,将头靠在人偶的胸膛上,娇滴滴的叫起来:“夜弦,这曲子好听么?你喜欢么?” 1116 姬莲,祝你幸福 除了凤惊华,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的抖了两抖,惊艳之色已经荡然无存。←頂點小說, 他们就像突然看到了一个绝色美人,远远还没有看够呢,这个绝色美人就脱下了画皮,现出狰狞的真容来,令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当然,眼前这位刚刚弹完琴的绝色美人并没有脱下什么画皮,她只是抱住那个人偶,轻轻的吻着,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它,甜蜜的说着情话,就像那个人偶真的是个活人,而且还是她深爱的情人。 这种场面,真的很诡异。 他们都被惊到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凤惊华除了有些意外,倒是很平静。 她盯着那个女子看了一会后,走过院子,站在对方面前,微笑:“姬莲,好久不见!” 这个女人,果然是姬莲。 只是,她真没想到,姬莲居然被关在这里,而且还疯了。 听到她的声音,姬莲微微抬眼,扫了她一眼后,猛然抱紧怀里的人偶,一脸警戒,双目怒视:“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夜弦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谁敢抢我的夜弦,我就杀了谁!” 凤惊华确定,她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疯了。 “我是凤惊华。”凤惊华微笑,“我现在是皇后了。” “原来你是贱人!”姬莲似乎已经不认得她了,抱着人偶就像小孩子抱着最心爱的玩具,“你这个贱人想来跟我抢夜弦是不是?滚,给我滚!” “你们赶紧把她赶走——”她看向站在身后的太监和宫女,怒道,“快点将这个贱人赶走,不许他们勾引夜弦!快,要不然我杀了你们!” 她的身后,各站着四名至少都在四十岁以上的太监和宫女。 这些太监和宫女始终都是一脸木然和平静,见到凤惊华等人砸门进来,不曾有任何反应,就像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直到听到姬莲的命令,才有一名太监走过来,对凤惊华行了一鞠,用平淡的口气道:“这里是皇宫禁地,任何人不得进来,还请几位赶紧出去,莫要惊扰了贵妃娘娘。” “放肆!”胡儿喝道,“你们见到皇后娘娘,竟敢不下跪,还敢赶走皇后娘娘?” 原来这个不正常的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姬莲啊! 虽然她从不打听娘娘的过去,娘娘也从来不提过去,但娘娘在这京城里可是传奇人物,她可没少听说娘娘过去的种种传闻。 而在娘娘的传闻中,姬莲是被提得最多的相关人物之一。 她此前虽然没见过姬莲,也不了解姬莲,但她从种种传闻中可以确定,姬莲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就是那种表面上与你称姐道妹、背地里却抢你的男人、还要捅你几刀的贱人。 所以,她对姬莲和姬家的印象一直都非常不好。 她现在看到姬莲,就很生气,很想替娘娘教训这个贱人。 然而,她都这么说了,那名太监还是客气而淡然的道:“这里是皇宫禁地,任何人不得踏入,还请几位离开。” “什么皇宫禁地?”胡儿道,“这规矩是谁定的?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去哪里不行?你们对皇后娘娘如此不恭,就不怕砍头么?” “这是皇上立下的规矩。”那名太监还是道,“奴才们只是谨遵圣旨,还请各位赶紧离开。” “我们不离开,你们又该如何?”胡儿笑起来。 姬莲看起来不正常,侍候姬莲的这些人,感觉也不正常啊。 那名太监还是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道:“还请各位离开。” 胡儿刚想再说什么,凤惊华就淡淡的道:“姬莲在这里过得可还好?” 那名太监道:“贵妃娘娘在这里过得极好。” 凤惊华微微的笑了:“她就不想出去?就没打过闹过哭过?” 太监道:“娘娘对这里的生活极为满意,从来都不曾想踏进这里一步,也不曾哭过闹过打过,所以,还请几位莫要打扰娘娘。” 凤惊华又道:“那么姬恒呢?姬恒可知道姬莲被关在这里?他就不想救姬莲出去?” 太监道:“娘娘刚搬进这里的时候,姬大人曾经来看望过娘娘,对娘娘的安排很是满意,不曾干涉过娘娘的生活。” “原来这样。”凤惊华笑了笑,目光投向仍然紧紧抱着人偶的姬莲,微笑,“姬莲,既然你那么喜欢这里的生活,那么,你就在这里住一辈子吧,我祝你长命百岁,与你的夜弦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把头埋在人偶胸膛、与人遇相亲相爱的姬莲闻言,转头,抬眼,警戒而厌恶的瞪着她,凶狠的道:“你们这些贱人,赶紧滚,再敢靠近我的夜弦,你就杀了你们!统统杀了!” 此刻,她双目赤红,目光怨毒而凶残,还透着疯狂和凌厉,像个美艳的恶鬼似的。 众人虽然觉得她不太正常,却还是忍不住要多看她几眼。 因为,近看之后,更觉得她美丽了。 她虽然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但看得出来,她吃穿用住并不差。 她穿着华丽,妆容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也极其优雅,完全不输给任何贵族女眷。 只是,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比皇后娘娘头上的白发多得多。 而且她的脸上有一道应该是颇深颇长的伤痕,只是被精致的妆容遮掩,若非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的气色也极好,完全不像是“囚犯”,而像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的疯子。 “好,我们现在就走。”凤惊华微笑,“绝不再靠近你的夜弦。” 姬莲脸上恶鬼一般的表情,总算和缓了一些,却还是一脸警戒。 凤惊华淡笑着,转身,拂袖,走人。 虽然姬莲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但她对这样的结果还是相当满意。 反正姬莲都已经疯了,她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呢? 她的身后,传来姬莲动听婉转、充满柔情蜜意的声音:“夜弦,想勾引你的女人又被我赶走了,这辈子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你看,莲儿对你是不是很好?你跟莲儿在一起,是不是很幸福?” 多么甜蜜的声音? 这世间,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抗得住这么美丽的女子用这样的声音对自己说话吧? 随凤惊华走出去的胡儿、宫女、太监、侍卫们下意识的转头,朝姬莲望去。 就看到姬莲紧紧的抱着人偶,脸贴着脸,正在亲吻……人遇的唇。 众人齐刷刷的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1117 只会比以前更危险 她不会也跟这个人偶同床共枕,同食同浴什么的吧? 想到就觉得蛋疼啊。 再仔细想想,有人看出来了,这个人偶居然与废帝还真的有几分相似……更让人悚然。 “娘娘,就这样放过姬莲了么?”胡儿低声问。 凤惊华淡淡道:“难不成呢?只是一个疯子罢了,不必浪费时间。” 胡儿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那个姬莲曾经也是个人物,家里又有权有势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凤惊华道:“大概是秋夜弦的杰作吧,既不想要她,又不能杀她,所以就将她软禁起来,让她永远的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如此,对姬家也有一个交待了。” 秋骨寒率人攻占皇宫后,在冰库里发现了兰蔻儿等十几名嫔妃和几名小皇子、小公主的尸体,据太医院检验,这些人全部死于中毒,而且应该已经死了几天。 也就是说,兰蔻儿等人的死与秋骨寒无关了,否则,依她对秋夜弦的了解,秋夜弦又可以利用此事栽赃给她和秋骨寒了。 消息传出去以后,兰家简直要疯掉了,兰家老太太一病不起,现在就只剩一口气了。 这些嫔妃和皇子公主是怎么死的? 因为连同她们身边的宫女、太监也不知去处,加上旧帝故亡,证人全无,所以这事就成了悬案。 只是,从当时那些仍然活在后宫的嫔妃、太监宫女的片言只语中,隐隐可以看出,这些人应该是死于一场阴谋,而这个阴谋的策划者,很可能就是姬莲。 当然,这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人,也没有任何证据。 更甚的是,姬莲也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身处何处,宫里的传言是她也死了,被埋葬在外头了。 皇宫很大,当时又乱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去会关注姬莲的下落。 而且凭借姬恒的势力,要隐瞒姬莲的下落,应该也不会很难。 没想到,姬莲的下场是疯了,而且被软禁在深宫里。 胡儿喃喃:“她虽然疯了,但我觉得她现在挺幸福的。” 凤惊华笑笑:“当一个无知的疯子,是挺幸福的。” “不过,”她又笑了笑,“但愿她永远都不会清醒过来。” 如果姬莲清醒过来……胡儿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虽然她不喜欢姬莲,但那样的结果也太可怕了。 此时,她们已经走出了这间围墙至少高达三丈的宅子。 凤惊华淡淡的道:“把大门修好,修坚固些。” 侍卫们应声,跑去修大门了。 从大门的洞口里,又隐隐传出姬莲动听的、甜蜜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幸福。 众人又下意识的回头,然后抬头,看着那高高的、里面的人爬不出来、外面的人爬不进去的围墙,心里都是一紧。 真的,只有无知的疯子才能在这样的围墙里活下去。 换了他们,吃穿住用再好,派再多的人侍候他们,他们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要疯了。 胡儿也打了一个寒颤,快步离开,跟上凤惊华。 “娘娘,”她又忍不住低声问,“姬莲是疯了以后才搬进去的吧?” 否则,那就太可怕了。 “当然是。”凤惊华笑笑,“以姬家的权势,她若是没疯,谁敢把她封起来?” 胡儿下意识的吐了一口气,又道:“皇上为何不干脆将姬莲也送出宫算了?” 废帝留下来的那些妃子、皇子公主等,已经全部被皇上送出皇宫,在外头安置下来,同时下令,除非有他或皇后的旨意,否则她们永世不能入宫。 说起来,皇上对废帝的女人和孩子都很宽容了,不仅在外面给她们豪宅居住,好生养着,还让她们与子女一起生活,仆人也不曾少过。 她觉得这些女人应该是过得比以前还在宫里时还轻松自在。 就不知这些人会不会感激皇上。 “姬莲得罪那么多人,”凤惊华淡淡道,“她若是出去,非死不可。” 坊间都传是姬莲毒死了兰蔻儿一干人,即使没有证人和证据,也不妨碍这些女人的母族恨死了她,她若是出宫或现身,一定会遭到这些人的报复,就算是姬家也未必能保得住她。 比如现在,兰家就恨透了姬家,只怕已经在暗中谋划着如何报复姬家。 只是兰家数十年来积累的财富大多耗在了秋夜弦身上,随着秋夜弦的垮台而有去无回,加上最近半年兰家的商铺和生意频频出现假账、坏帐、掌柜及伙计卷款潜逃、出售假货劣货、资金周转不灵、商业机密泄露、利润大降等危机,已经失去了“尚国首富”和“江南首富”的地位,想要对抗姬家,很难。 胡儿想了一想,道:“现在的姬家是不是不行了,连姬莲都保不住?” 凤惊华道:“姬家若是有心,未必保不住,但为了一个疯子而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姬家大概是不干的。” 所以,姬家也乐得将姬莲关在深宫里自生自灭。 胡儿道:“现在的姬家还那么厉害么?” 凤惊华道:“没以前那么厉害了,但还是很厉害的。” 胡儿不太相信:“废帝都倒了,姬家还能翻身不成?” “如果皇上不争气,姬家就有可能。”凤惊华淡淡道,“姬氏一族的成员及人脉遍及尚国,其势力在江南更是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就得对江南的官场来一场大清洗。” 满朝文官,半数都是姬恒的子弟或姬家派系,要一口气把这些人都清了或换了,这朝政,还能稳吗? 皇上很年轻,回归皇室也不过才三四年罢了,就算通过兵变掌握了皇权,也不意味着政权就稳固了。 因此,皇上须隐忍,得一步步拔掉秋夜弦早前种下的根须,得一步步削减姬氏一族的影响力。 要不然,姬恒为何继续当他的太傅? 胡儿:“……” 半晌,她才垂下眼来:“皇家和朝廷的事情果然很复杂,奴婢实在是想得简单了。” “你是想得简单了。”凤惊华淡淡道,“所以,以后须谨言慎行,凡事多看多听多思。” “娘娘说的是。”胡儿随即又低声道,“奴婢还想斗胆问一句,皇上对娘娘这般痴情专一,宫里也没有别的女子能与娘娘争宠,娘娘还有凤家依靠着,在宫里……还会有危险么?” 她觉得以娘娘自己的本事和皇上、娘家的依靠,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 “当然有。”凤惊华微笑,“而且,只会比以前更加危险。” 1118 祝慈失踪 “啊?”胡儿微抽一口冷气,“怎、怎么会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頂點小說,”凤惊华淡淡道,“不受宠者,命如草芥,而受宠者,更是众不能忍。你以为,这京城有多少权贵强人想拉我下台,想令我永远消失?你以为,这皇城的高墙和皇上的恩宠,就能真的护我于不败和不死之境吗?” 她知道,这京城有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只装了她一人的后宫。 还有更多的人希望她从这后宫消失,把位置让给别人。 她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已经在暗中策划着如何除掉她。 胡儿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才结结巴巴的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凤惊华淡淡道,“等着这些人找上门呗。” 胡儿:“……” 凤惊华眼睛微眯,似笑非笑:“这后宫无聊得很,别人不来事儿,我如何打发这无趣的日子?” 胡儿:“……” 娘娘果然是娘娘,性子不会轻易改变的。 而她,只管相信娘娘和跟着娘娘走就好。 两人低语间,凤华宫已经出现在前方。 凤华宫前,一人正在来回转圈,似乎很是在着急的等人和寻人。 听到这边有动静,那人望过来,看到凤惊华后立刻狂奔而来,也顾不得行大礼,一边抱拳一边道:“小的参见娘娘!小的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告娘娘!” 凤惊华见他是哥哥身边的侍卫,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哥哥出事了,便道:“可是与哥哥有关?快说!” 侍卫道:“少爷倒是没事,而是祝公子失踪了,少爷急得到处去找,可到处没有找到人,少爷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便派小的到宫里向娘娘求助。” 祝慈失踪了? 凤惊华脸色一变:“你慢慢将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侍卫道:“昨天下午,府里大宴宾客,祝公子当时还在自己的院子里招待同族的几位大师,并不见有什么异常。天色快暗的时候,祝公子送那几位同族出门,而后返回自个的院子,没过多久就说有些困了,早早的就睡了。” “一整夜,祝公子都没有醒来,也没有叫过丫环,院子里也不见什么异样。但今日上午,丫环见祝公子迟迟没有醒来,便进房间里看个究竟,却见床上空荡荡的,被子里早已冰凉,也不知道祝公子哪里去了。” “几个丫环随后在府里到处寻找,都不见祝公子的身影,也不曾有人见过祝公子。丫环们觉得情况不对,便向少爷禀告,少爷当即派人找遍了全府上下和附近,都没有祝公子的消息。” “少爷更慌了,又调派了大批人手出去寻找祝公子。祝公子平时爱去的地方,少爷都派人去问过了找过了,都没有祝公子的消息。娘娘,您刚大婚,府里本不该让您费心,但您认识祝公子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祝公子,少爷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派小的进宫见您,请您想想办法。” 凤惊华很焦急,但很冷静:“派人去祝家的各个宅子问过和找过了吗?” 侍卫道:“都派人去问了,虽然还没到一天,有些人没找着,但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祝公子的下落。” 凤惊华又道:“祝公子的房间可有异样?守门的侍卫就没见过祝公子出去?” 自从她接受皇上的求亲以后,宫里就派了不少明里暗里的侍卫保护凤府,加上昨天她出嫁,府里下午宴请亲友宾客,更是守备森严,没理由祝慈出事了没人知道。 侍卫道:“祝公子的房间如往时一般干净整洁,并无异样,而且祝公子失踪时应该是穿戴完整,并无被人强行掳走的痕迹。守卫这边,小的们都反复查过了,并无人见过祝公子出门,只是昨天晚上,喝完喜酒后离府的宾客很多,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祝公子若是混在人群里出去,守卫们不一定会注意到。” 凤惊华的心沉下去:“这么说来,祝公子的失踪算是毫无线索了?” 侍卫点头。 凤惊华不再多问,大步往大门里走:“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随你回府调查此事。” 侍卫愣住了。 他虽然是来找大小姐,呃,皇后娘娘求助的,但皇后娘娘二话不说就打算出宫找人,这个忙……是不是帮得过头了? 毕竟大小姐已经是皇后,又是新婚第二日,这么做……不太好吧? 在他发怔的空儿,凤惊华已经大步走进卧室,扯掉斗篷和宫装,准备换上男装。 进宫的时候,她没有带什么华丽的新裙子,就带了几箱宫里应该不会给她准备的劲装、男装等衣物,果然实用。 胡儿紧随而进:“娘娘,您真的要亲自出宫去找祝公子么?天色快暗了,皇上说会过来与您一起用晚膳,而且今天是您过来的第一日,当夜就回娘家,是不是有点不妥?不如多派些人手前去寻人……” 她与祝小姐的交情也不错,心里也担心祝小姐,但她并不觉得皇后娘娘有必要亲自去找祝小姐。 她并不知道祝慈的底细,只以为祝慈是普通的江湖女子,并没有意识到祝慈可能会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闭嘴!”凤惊华一边迅速的换衣一边冷冷的道,“我很忙,没空与你闲扯,你再吵,别怪我不客气。” 胡儿:“……” 好吧,她管太多了,还是闭嘴比较好。 凤惊华匆匆换上男装,戴上风帽,遮住大半张脸后走出凤华宫,对那名侍卫道:“走!” 在往宫门行去的时候,凤惊华随手抢过某大内侍卫的坐骑,疾弛而去。 按理,后宫嫔妃不能出宫,但,她管呢? 宫人们认不出她来,但她的皇后玉牌一亮,便不再有人多问。 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如何宠信皇后?皇后的人,谁敢得罪? 就这样,刚嫁进皇宫不到一天的凤惊华就离开皇宫,策马往家里奔去。 她奔得很快很快。 因为,祝慈的情况一定很不妙。 她了解祝慈,祝慈绝对不会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凤府,而且还是那么冷的过年期间。 祝慈虽然性情平和,与世无争,但身为顶尖的大巫师,又身为她凤惊华的好友,便注定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能够长期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 无声无息的消息? 没有任何异样和线索? ——这更加能证明,祝慈的失踪很诡异,很不简单。 她必须要尽快找到祝慈! 她不能让祝慈出什么事! 她可以信任、深交的朋友实在不多,她不愿意失去祝慈这样的朋友,也不愿意哥哥伤心! 1119 疑点 凤惊华回到家里的事情,并没有引发什么波澜。 一为她很低调,二来凤府上下早就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和来去如风,就算有人看到她,虽是惊异,却也不会多问半个字。 凤惊华给父母拜了年后,连口热茶都不喝,就直奔祝慈所住的院子,将她的丫环全部叫来。 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昨天晚上,祝公子跟什么人接触过?” 一名丫环道:“祝公子就请了三名亲戚在院子里吃饭……” 凤惊华打断她的话:“就三人吗?” 四天之前,祝慈神神秘秘的请了几个亲戚来府里,说是有事找他们帮忙,她隐隐看出祝慈想做什么,便很配合的没有过问。 这几个人进府以后,祝慈感激他们的帮忙,跟她打过招呼后就留这几个人住下来,等着吃她的喜酒。 直到昨天晚上,喜酒喝完了,祝慈才送他们离开。 她直觉认为,如果祝慈昨天晚上没有接触别的什么人,那么这几个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丫环道:“祝公子就请了三个人,此外没有请别的人,也没有接触别的人。” 另一名丫环补充:“虽然只请了三个人,但这三个人都带了随从过来,这些随从和咱们两个后来也在小间里单独开了一桌。” 凤惊华道:“这三个人叫什么?他们带来的随从分别几人,又叫什么?” 丫环道:“祝公子分别叫他们祝明、祝恩、祝福。这三个人一共带了四名随从,祝明带一人,祝恩带一人,祝福带两人。” 凤惊华道:“这些人可有什么异常?” 丫环边想边道:“他们都不爱说话,不爱出门,不爱与别人往来……” 她们说了不少,概括起来就是,这些人都是沉默寡言、孤僻神秘的怪人,与凤惊华所知道的巫师差不多,凤惊华没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凤惊华详细问了许多问题后,又去观察祝慈的房子和这间院子,也没看出什么痕迹来。 她又问了其他仆人,确定祝慈昨天晚上再没有接触其他人后,来到大门,问守卫祝慈昨夜送那三名客人出门的详情。 守卫道:“祝公子担心她的客人影响其他宾客出入,天一暗就送她的客人出门,感觉也没啥不对劲的,就只在门口说了几句多谢、再会之类的话,就送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是她的客人坐来的,一直等在外头,小的没看出什么问题。” “有宾客认出了祝公子的一名客人,跟她和她的随从打了招呼,双方聊了几句以后,那名叫祝福的客人就带着那名随从上了马车,走了,然后祝公子也回去了,小的再没见他出来……” “慢着,”凤惊华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细得能再细的细节,打断他的话,“那名随从?祝公子不是有两名随从吗?” 几名侍卫认真想了想,很肯定的道:“就一名!小的就只看到那个叫祝福的客人带了一名随从出去!” 凤惊华二话不说就跳上马背,对哥哥的侍从道:“你们跟我去见祝福。” 祝福带着两名随从进府,却只带了一名随从离开? 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问题? 夜深人静,她策马疾驰,虽然祝福住得离凤府相当远,她还是以相当快的速度出现在祝福宅子里。 起初,祝福的解释是:“我确实是带了两个随从去,回来的时候,其中一名随从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说内急,半途跑去解手了,所以守卫的人只看到我带了一名随从出门,但其实,另外一名随从后来也出门了,随我回来。” 说完后,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凤府昨夜热闹得很,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我的另一名随从长得又不起眼,挟在客人中走出来,守卫的人没注意也是正常的。” 这么多客人出入,每一个出门和进门都询问和检查是不可能的,所以,守门的人都是对进门的人查得严,对出门的人则不怎么过问,因此,出门很是容易。 凤惊华一双漆黑幽深到令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盯着她:“是吗?” 祝福今天已经被凤家的人询问了很多次,对类似的问题已经对答如流,但面对凤惊华的眼神和口气,她还是下意识的紧张起来,气息有些不稳:“是,是的。” “那么,”凤惊华淡淡道,“让那两名随从出来见我。” 祝福对此早有准备,转头:“你们两个,过来见娘娘。” 一名年轻的侍女和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走过来:“小的参见娘娘。” 凤惊华问那几名守卫和侍候祝慈的丫环:“是这两个人吗?” 几名守卫仔细打量那两个人好一会儿后,才道:“这位确实是祝福姑娘的随从,昨夜也随祝福姑娘出门的,但另一位嘛,咱们真没注意到。” 祝慈的丫环则道:“这位姑娘咱们都认得,是祝福姑娘的随从没错,可另一位打从进门起就把头和身体包得实实的,几乎不跟咱们说话,也没出过门和露过脸,咱们到现在也说不清他长什么样儿。” 祝福赶紧道:“但他是这个年纪和这个身段没错吧?” 两名丫环想了想:“就年纪和身段来说,是差不多。” 凤惊华唇边泛起一抹冷笑,走到那名男子面前:“我问你,你昨晚离开凤府的时候,是去哪里解手了,才没有及时随祝姑娘出门?” 那名男子呆住了,下意识的看向祝福。 祝福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她连昨天晚上祝巫吃了什么都告诉他了,但去哪里解手这种问题,她真没有想到会有人追问。 “怎么,”凤惊华冷笑,“你们没有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的是在草丛里解决的。”那名男子见她起疑,赶紧道,“因为凤府客人众多,小的对凤府又不熟悉,不敢乱走,便就近找了个草丛解决。至于是哪个草丛,天色太暗,小的也说不清楚。” “撒谎。”凤惊华眼里蓦然迸出杀气,“你中途走开去解手的地方附近就有茅厕,相隔不过几十步,而且这茅厕有灯亮着,显眼得很,四周还有侍卫巡逻,随便问问就知道,而你区区一个平民,不去茅厕解手,却在凤府里就地解决内急,岂不是违背常理?” 那男子脸色就是一白,急急的道:“小的、小的是因为那时喝多了,内急得厉害,就没顾得上多想多问,只想赶紧解决了事……” “你又撒谎!”凤惊华打断他的话,看向那两名丫环,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名随从在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低着头,围着头巾或围巾什么的,始终不肯露出正脸来?所以也不敢在人前多吃多喝?” 两名丫环仔细想了想,佩服的道:“娘娘说的没错。那人若是单独吃饭时,倒是吃得很多,而且都是挑好的吃,但昨天晚上与我们一起吃饭时却把帽兜压得低低的,头也压得低低的,感觉连头都不敢抬,吃东西自然不方便,所以吃得也不多。” 1120 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凤惊华冷笑:“他喝了很多?” 两名丫环想了想,摇头:“不多。” 那名男子又白着脸解释:“虽然喝得不算多,但小的年纪大了,肾不好,喝一点就尿急也是可能的……” “你知道昨夜多冷吗?”凤惊华打断他的话,“下着小雪,呵气成雾,风如刀割,你一个身体不好的老人家,会因为内急就在风雪中忍着冰冻放水?连近在咫尺的、暖乎乎的茅厕都不愿多走几步过去?” 跟着她来的凤府侍卫和丫环差点笑出声来。 想想那种情形,怎么就那么搞笑呢? 那名男子又下意识的看向祝福,见她也是一脸慌张,估计帮不到自己了,又慌慌的道:“我老了,脑子和眼睛确实不太清楚……” “那好,我就让人验证一下。”凤惊华冷冷的道,“今天晚上跟昨天晚上一样冷,你也去风雪中忍冻放水,看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而且,”她的目光比冰还冷,“祝福在大门口与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你都没有赶到,你又说你是就近解决的,那么,你放水的时间一定不会太短,总得有数到四五十下的时间吧?如此,本宫从一数到五十,你若是还能安然无恙,本宫就信了。” 凤府侍卫和丫环又想笑了。 那名男子却彻底慌了:“这这这个……” 今天可是大年初二! 大年初二晚上的天洲会有多冷? 以他的年纪,真这么干的话……莫说放水的东西,就连双脚都要冻坏了。 当下,他也没得解释了,可怜巴巴的看向祝福。 凤惊华也冷冷的看向祝福。 祝福早就听说过凤惊华的厉害,这会儿对上凤惊华的眼神,也真的怕了,不敢再抗,只得跪下来,道:“娘娘恕罪,小女子带去的另一名随从确实没有随小女子回来,但小女子之所以隐瞒,是因为其中有一些内情不便透露,同时小女子也坚信,那名随从绝对与祝慈失踪的事情无关,请娘娘明察。” “有没有关系,由本宫决定。”凤惊华瞬间散发出来的气势,令所有人都觉得似乎有一座大山悬在头顶上,大气都不敢出。 “想要本宫明察,不冤枉你们,你就赶紧把实情招了,莫要跟本宫玩花样,否则,”她面无表情的道,“本宫便将所有的罪责都算在你的头上。” 祝福打了一个寒颤,目光闪烁的环视四周,怯怯的道:“小女子一定全招了,但、但能不能让他们都出去?” 凤家侍卫和皇宫侍卫都皱眉,凤惊华却淡淡的道:“你们都出去。” 从皇宫跟她出来的侍卫道:“娘娘,您身份高贵,岂能……” “出去。”凤惊华冷冷的道,“她不敢对本宫动手。” 侍卫们互视一眼后,给了祝福几个警告的眼神,出去了。 所有人都出去后,祝福才低声道:“不瞒娘娘,小女子带进凤府的另一名随从乃是祝家家主、原国师祝巫,因为他被诬投敌叛国,冤名未洗,处境堪危,故而不敢现身和说明身份……” “祝巫?”凤惊华想过种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扯上这个人! “你说祝巫回到天洲了,还盯上了祝慈?千真万确?”她盯着祝福,紧紧的问。 祝巫还敢回来? 还敢对祝慈下手? 他不是已经拿到据说可以氛围乾坤的逆天秘香了么,为何还要回来对付祝慈? 难道……她心念流转,总不会是祝慈在给他的逆天秘香有问题,故而遭来他的报复吧? 若是这样,祝慈就真的有危险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握紧了拳头,脸色异常凝重。 “祝巫已经回来将近两月了。”因为凤惊华情绪未露,祝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道,“他说他在外出修行时受到奸人所害,被囚禁和折磨了很长时间,导致身体衰弱和元气大损,需要将养很长时间,加上废帝已故,他难以自证清白,便暂且寄居在我的宅子里,由我照料着他。” “前数日,祝慈上门找我,祝巫见到祝慈后,说是思女心切,但又不便暴露身份,便要我带她去凤府,好让他得以亲近祝慈,偷偷享受一点天伦之乐,我便答应了。” “我准备离开凤府时,他说他舍不得祝慈,一定要趁最后的机会与祝慈相认,并带走祝慈,要我成全他。我不敢违背家主的意思,便与他商量好,让他出去的时候以内急解手的理由暂且走开,而后偷偷隐藏起来,返回去找祝慈相认,我则做好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后找上我的应急措施。” 说罢她冲凤惊华磕头:“娘娘,祝慈一定是与祝巫离开了,他们本就是父女,父女相聚并无过错,只是小女子没有想到祝慈离开时不曾留下片言只语,令凤府和娘娘如此担心。小女子知错了,但看在小女子绝无恶意且祝慈平安的份上,还请娘娘网开一面。” 凤惊华其实很想打她。 但是,祝慈与祝巫的恩怨,祝福如何得知? 她咬了咬牙,稳着声音道:“既是如此,本宫便能体谅你的难处,但我一定要见祝慈一面,与她道别,再给她一些钱财,才能安心。你告诉本宫,祝巫往哪里去了?他又有什么打算?” “小女子不知。”祝福摇头,“祝巫从来不跟小女子说他的事情,就只是命令小女子做事,小女子也不爱管别人的事情,从不打听缘由,只管听从命令。” 祝家的家规之一,就是绝对服从祝巫的命令。 她从小在祝家长大,早就养成了畏惧祝巫、服从祝巫的惯性,即使现在已经自立门户,也是不敢违背祝巫的意思,何况,她也不知道祝巫的本性如何邪恶。 凤惊华又咬了咬牙:“那你分析和猜测他可能会去哪里,或做什么?” 祝福看起来很苦恼。 但她没有马上说不知道,而是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女子只是时不时听他说这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他办好事情后就离开京城,所以小女子只能猜测他带祝慈离开京城了,其它的再没有任何头绪。” 凤惊华忍下骂人的冲动,平静的道:“既是如此,本宫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接下来,你若是想到祝巫和祝慈的去处,或有他们的情报,务必立刻通报凤府或本宫。明白吗?” 祝福看她和凤府对祝慈的事情这么上心,也不敢轻视,恭敬的道:“小女子明白了。” 而后,凤惊华再也无心停留,大步离开。 外头,夜已深,细雪飘零,寒风如刀。 她抬头看天,天上除了一片墨黑,什么都没有。 祝慈到底去了哪里? 祝巫究竟又想对她做什么? 1121 朕要去接皇后 “皇后还没有准备回来么?” 凤华宫里,秋骨寒双手托腮,看着满桌精致热乎的饭菜,幽幽的问。》頂點小說, “回皇上,”燕吉恭敬的道,“皇后连夜带人去查案,奔波得紧呢,只怕是回不来了。” “唉——”秋骨寒长长的叹气,脸色看起来有点可怜,“燕吉你说,朕新婚第一天就被新婚丢下不管,这新娘晚饭不回来吃,晚上不回来睡,还连个口讯都没有,你说,朕是不是很可怜?” 燕吉半晌才道:“这个、这个确实有点可怜……” 其实,谁会觉得意气风发、高贵冷峻的皇上可怜呢? 但皇上现在的模样,确实蛮可怜的,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似的。 唉,在人前那般威严敬畏的皇上,怎么在皇后的面前,或者在私底下提到皇后的时候,就显得这么……孩子气呢? 也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才能看到皇上的这一面了。 而这一面,他们是绝对不敢说出去的,说出去了,也一定不会有人相信。 “呜呜呜,皇后对朕好狠心,朕的心好痛啊!”秋骨寒捂着胸口,又可怜兮兮的道,“朕独自坐着这么久,酒都冷了,却没个人陪朕吃饭,朕是天底下最可怜的新郎官了,呜呜呜呜……” 众人:“……” 没有人吭声。 皇上分明是在撒娇,但他们可不敢自作聪明的认为皇上是在对他们撒娇。 “燕吉,”秋骨寒道,“皇后现在何处?” 燕吉道:“据刚刚回来的侍卫通报,皇后娘娘正在小狮子巷的女巫祝福家里调查案情。” “唉,那里离皇宫还挺远的。”秋骨寒站起来,“但再远,朕也得去接皇后回来,要不然漫漫长夜,朕一个人实在难过。” 众人:“……” 有这么夸张么? 大太监夏恩道:“皇上,冬夜冷极,外出容易受寒,您这几日又要操劳国事,又要宴请君臣,实在是需要歇息,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啊!” 皇上对皇后实在是太过宠爱和纵容,这不是好事哪! 他得时时提醒皇上,不可以让皇上如此糊涂才好! 秋骨寒却已经站起来,大步往卧室行去:“皇后是朕的灵丹妙药,不管朕多辛苦和患了什么病,只要看到皇后就什么疲惫和病痛都没有了,所以,你不必担心!” 夏恩追在后头:“皇上,皇后娘娘身边有这么多人护卫,一定不会有事,皇上不必担心……” 秋骨寒已经在换衣服:“朕不是担心皇后,朕是担心自己,担心自己没有皇后在身边就睡不着,睡不着就会疲惫,就会龙体不适,影响朕管理这大好的江山。所以,你若是真的关心朕,就莫要劝阻。” 夏恩简直要无语了:“皇上,您这一去一回,还不知要多少时间……” 秋骨寒已经换上便服,口气也变得冰冷起来:“你再多说一句,朕就治你的不敬之罪。” 夏恩侍候了他不短时间,知道他要发怒了,便不敢再吭声。 而后,秋骨寒大步走出凤华宫,策马出宫,往石狮子巷狂奔而去。 此时,天色浓黑,天洲虽然随处可见为庆贺新年而挂上的红色风灯,但大街小巷都是静悄悄的,无人愿在这样的冷夜里出来。 秋骨寒率领着一队人马疾驰在夜色里,无人知是皇上出宫。 同一个时候,一辆马车点着风灯,不顾严寒和夜深,顽固的行驶在夜色中,也不知要往何处而去。 马车里,不断传出巴掌声和女子的低泣声,听着就知道内藏见不得人的事情。 啪—— 马车里的祝慈的脸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刮子。 这一路上,她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刮子,脸颊都肿了。 就比猪头好那么一点点。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祝巫往她身上踹了一脚,“你竟敢如此骗我!这一回你落到我手里,我定让你后悔一辈子!” 祝慈蜷缩在角落里,身上五花大绑,脸上委屈得不行,眼泪“叭嗒叭嗒”的往下掉。 她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受到过重视和精心照顾,却也是衣食无忧,自由自在,不曾受到过什么苛待,特别是最近两年,她一直住在凤府里,享受着千金小姐的生活,哪里受到过这种欺凌? 只是,她已经中了祝巫的圈套,可谓是虎落平阳,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突然,马车停下来,外面的人道:“老爷,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要往哪里走?” 祝巫闻言,狠狠的踢了祝慈一脚,骂道:“说,往哪里走?” 祝慈抽抽噎噎的道:“往、往右边走……” 祝巫盯着她:“别骗我,要不然老子就在你的脸上划一刀。” 之前,祝慈因为撒谎,一头美丽的青丝已经被他剪成了癞痢子头,这会儿也不敢撒谎了:“往、往右边走……” “往右边走。”祝巫哼了哼,“老子明天会对你进行催眠,只要发现你有半句不实,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祝慈抽着鼻子:“我、我这回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祝巫打骂累了,在她面前坐下来,掐着她的胳膊道,“你这个小妮子,看着老实本分,骗起人来眼都不撒!你可知道你上次给我的东西,把我害得有多惨么?” 祝慈更委屈了:“我给你的东西可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 那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至宝,她全给了祝巫,祝巫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东西是真的,但是——”祝巫恶狠狠的盯着她,“并非纯品!你拿这种东西糊弄我,一定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你早早就存了害我的心思是不是?” 祝慈道:“虽然不是十成十的纯品,却也是九成以上的纯品,够你用的了……” 当时,她给祝巫的确实是她所有的逆天秘香,但是她担心祝巫会用在歪道,便悄悄参杂了一点别的香料,如此处理后的逆天秘香也仍然具有神秘而强大的功效,但不会达到“极致”。 “够用?”祝巫又掐她的胳膊,眼里满是怨毒,“老子差一点就当王了!就因为这逆天秘香不是十成十的纯,导致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还被人追杀,所有弟子和手下都死绝了,只剩下我一人,四处逃亡,人不人,鬼不鬼,从堂堂国师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你要当王?”祝慈倒抽一口冷气,“你一个巫师,竟然想当王?” 她以为祝巫会想长生不老,会想返老还童,会想拥有天底下最强的巫力与巫术,会想富甲一方,但就没想过祝巫想当王! 像祝巫这样的人一生醉心巫术,能当得了什么王? 1122 巫女贡品 啪! 她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血痕隐现。n∈, 祝巫打她也打得累了,但还是给了她这一巴掌,骂道:“怎么,你觉得老子不配当王?你觉得老子天生就是侍候人的命?你竟敢这么瞧不起老子?” 拿到逆天秘香以后,他想了很多很多,到底拿这宝贝来做什么好呢? 他的心太大,而这逆天秘香的分量极少,不够他做很多的事情,他只能选择其一。 最后,他想到了他侍候秋夜弦时所看到的盛景——帝王,真是活得太风光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当个国师很了不起,但与帝王相比,“国师”也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没有机会时,他不敢想,但现在有了机会,他也起了那样的野心——老子凭什么不能当王? 祝慈好想大哭,但脸肿痛得没法扯动肌肉,便呜呜咽咽的道:“当、当然可以。你、你想当尚国的帝王不成?” 所谓天子,乃是上天“择定”的孩子,即使是逆天秘香,也还是无法让祝巫这样的普通人与如此强大的“天意”对抗吧? “尚国的皇帝?”祝巫冷笑,“我倒是想,不过,凭借这点逆天秘香就想窃取尚国的江山,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盯上了虞国……” 尚国是大国,秋氏皇朝目前政权稳固,他一个没有什么大势力的巫师想通过秘香达成如此宏伟的目标,根本不可能。 但若是政权不稳、纷争频繁的小国——虞国,他未必没有希望,所以他带着秘香潜进了虞国。 当时的虞国,与尚国、费国关系交恶,内部矛盾频生,十分混乱。 他利用自己强大的巫术接近虞国国王,而后用逆天秘香迷惑对方及其亲信,获得了对方的绝对信任和重视,接着利用这一点挑起和恶化虞国王室的内部争斗与厮杀,将原本就混浊的污水搅得更污。 在引起虞国皇室和都城的腥风血雨以后,他再利用逆天秘香拉拢人心,控制胜出的强权人物,将自己推上王座。 可以说,他的巫术和逆天秘香令他一路有惊无险,无限接近目标。 甚至,他一度已经被那些强权人物推举为新王,并举行了登基仪式,享受了一个多月风光无限、坐拥财富势力美女的天堂般的生活。 然而,就在他陷在这极乐世界中时,悲剧发生了。 那些推举他和维护他的强权人物不知为何,突然就从他的控制中慢慢的清醒过来,而后开始对他和他的弟子、手下和追随者进行大屠杀,他靠着最后的一点逆天秘香才得以逃出生天。 短短数日,他就失去了一切,沦落成亡命之徒,苦不堪言,心里如何不恨极了祝慈? 现在,他将这个从人间到天堂、从天堂到地狱的经历,详详细细的、咬牙切齿的告诉了祝慈,可谓是字字含血。 “后来,我仔细分析和调查过了,原来是这秘香不够纯,其中含有一些杂质,导致对那些人的控制不够长久。那些人也有自己的巫师,在这些巫师的不断施术之下,那些人就慢慢的恢复了清醒,故而对我进行追杀。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的损失?”他恨恨的问。 祝慈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可、可是逆天秘香本就不能够让一个人得到超过其能力和福分所能拥有的最好的东西,而且你好歹也享受到了成王的好处,这还不够吗?” 一个人没有当王的命,就算通过逆天秘香实现了这个梦想,这个梦想也不会实现太久。 就像小华的事情一样,逆天秘香在当年只是给了小华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但不会直接改变小华的命运,小华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唯有抓住机会,靠自己的努力与机遇去达成。 想依靠秘香一步登天,而后高枕无忧,长长久久,这世间绝对没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不够!”祝巫恨恨的道,“如果这逆天秘香是纯的,我就可以控制人心控制得更久,久到我可以稳定政权,将所有的反对者彻底铲除,自然就不会被人给扳倒了!” 在他当王期间,如果再给他两三年时间,他就可以建立和巩固自己的强大势力,并把那些潜在的对手彻底铲除,然而因为逆天秘香不够纯正,令他对强权者的控制力度不足,功亏一篑。 ——十足十的纯度与九成多的纯度之间的差别,也许只是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就决定了结果不会完美。 而一点点的不完美,都有可能给敌人可乘之机,置自己于死地。 时至今日,他仍然怀念着当时为王的风光与滋味。 他放不下那样的滋味,他还想再得到那样的权力! “不会!”祝慈很肯定的道,“你没有当王的命,就算拥有全纯的秘香,勉强当上了王,也不会长久啊——” 她突然吃痛的叫起来。 因为祝巫拿根长长的针,扎进了她的胳膊里,连骨头都被刺到了。 “这根针上有麻药。”祝巫森森的道,“待你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鞑子的手里了。” “鞑子?”祝慈恍惚,“你、你要做什么?” 所谓鞑子,就是当年生活在费国土地上和尚国北方的游猎部族,因为战败于尚国和费国,又拒不投降,他们便流落在数国之间那些荒芜、复杂、险峻、三不管的土带上,依靠打猎、打劫、雇佣为生,可以说是一个流浪部落,也可以说是一个移动着的小国家,被世人称为“鞑子”。 这些鞑子为了生存,几乎是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世人能避能避。 “你可知道,鞑子拥有自己的信仰与神明,”祝巫奸笑,“他们的信仰与神明乃是强大的邪恶之神,每一年,他们都要劫掠身心纯净的女子作为贡品,祭祀邪恶之神,而拥有强大力量、灵魂干净的巫女,则是最好的贡品。在他们的传说里,只要献上这样的贡品,邪恶之神就能让他们回归故土,再建故国,他们可是一直在寻找这样的巫女贡品。” 祝慈的意识虽然有些恍惚了,却还是惊得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送我给鞑子当当当贡品?” “送?”祝巫狞笑,“不是送,是卖!” 祝慈不敢置信:“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实在恨极了我,就杀掉我算了,如何这样折磨我?” 落到鞑子的手里,必定是生不如死! “杀掉你?那不是太便宜你了!”祝巫狠笑,“老子把你养大,你没尽过一天孝,没还老子养你的债,还把老子害得这么惨,老子岂可就这样放过你?” 祝巫想挣扎,想尖叫,却是浑身无力,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连话都不怎么说得出来了。 1123 合不合格的巫师 陷入昏迷之前,她听到祝巫邪恶的声音:“老子已经利用催眠术从你的嘴里问出了地址,你已经没用了,老子会自己去找宝贝,你就去给鞑子们当贡品吧!告诉你,这些鞑子可不会轻易让你死了,一定会好好的处理过你以后才将你献上去……” “本来还想多留你几日,直到找到东西才卖掉你,但你既然也不知道宝贝具体位于何处,留你也没用了!而且你这妮子说话全然不能信,与其带着你受你蒙蔽,不如早点丢了你,省得老子还得多养你几天……” “很快你就会见到那些鞑子了,你别指望着还能逃走!告诉你,一切已成定局,你这回是死定了……” 祝慈的意识终于模糊到了什么都听不到的程度。【, 若星,救我! 小华,救我! 她在心里默默的呼喊着,意识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刺骨的寒冷生生的将她给冻醒了。 怎么这么冷呢? 简直就像穿着薄衣窝在冰雪中一般。 她哆哆嗦嗦的睁开眼睛,发现她竟然真的只是身着单衣,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怎么了? 她缩成一团,抱紧身体,打量四周。 天色已经濛濛发亮,依稀可见四周的情形,然后,比这寒风更令她发僵的,是她的眼前站了一批看着就非常可怕、非常不妙的……男人。 这些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梳着多条辫子,戴着奇怪的毡帽,脸上纹着狰狞的花纹,个个高大魁梧,肌肉纠结,大多数人还留着浓密的大胡子,绝非尚国人。 更令人心生惧意的是,这么冷的天气,这些人竟然还赤着手臂,身上除了单衣,只披着兽皮,背挽弯弓,腰扎短刀和弯刀,脚踏马靴,个个异常强壮和彪悍。 这些男人在用老虎看着小白兔的目光看着她,令她吓得几乎忘了天气如何寒冷。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想干什么? “喂,”男人的一人往旁边望去,道,“这个女人真的是很厉害的女巫?” 祝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很熟悉、但不起眼的人物——祝巫! 看到祝巫,被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她终于想起了清醒之前的事情,冻青的脸色里立刻透出苍白来。 难道、难道这些彪悍冷酷的男人就是鞑子? 祝巫已经把她交到了鞑子的手上? 这个念头令她又是一阵晕眩。 这里是不是离天洲很远了? 若星和丫环们已经应该发现她失踪了吧? 他们是不是正在找她?有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虽然若星和凤府的人很厉害,但她离开凤府的时候,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祝巫在宴席中下了药物,导致意志薄弱,身体困乏,送走祝福等人后早早的就入睡了,而后祝巫潜入她的房间,成功的对她实施催眠术,命令她换好衣裳,悄悄的随他离开凤府。 那个时候,凤府的喜宴刚刚结束,大批宾客正在集体告辞,大门口热闹得很,两人混在人群中走出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就这样,她像个木偶,被祝巫操纵着,离开了凤府,钻进了祝巫在附近准备好的马车,不知被载向何处。 跑远之后,祝巫开始打她骂她折磨她逼问她,还用催眠术套她的话,她真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祝巫的阴谋实施得太顺利,她走时又不留半点线索,若星真的能找到她吗? “当然是!”祝巫道,“不信的话,各位大爷尽管试验好了。” 那名彪悍男子大步上前,揪住祝慈被祝巫剪得又短又乱的头发,拖到同伴面前,道:“你来看看,我们当中谁近日内有好远,谁近日内有厄运,如是看得准,我们就信你是巫女!” 祝慈虽然又惊又怕又慌,心里却还是暗想:我既然已经知道你们想拿我当祭品献给你们的神,怎么还会向你们证明我是巫女? “祝慈,”她刚这么想,祝巫就阴恻恻的开口了,“如果你不能向这些大爷证明你的能力,你可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如果你成不了祭品,”祝巫等不急她说什么,就得意的自报答案,“害这些大爷白跑一趟,这些大爷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你,然后卖给西方的黄毛蓝眼鬼,你可要想清楚了!” 祝慈听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看向那些男人,他们、他们真的会这么做? “他说的没错。”彪悍男人没有表情,“如若你没有价值,那就用身体慰劳咱们兄弟,然后去死吧。” 祝慈:“……” 头上突然一痛,那个男人又揪着她的头发:“咱们兄弟要赶路,没有时间耗在这里,你马上自证身份。” 祝慈不想被他们抓去当祭品,但她更不想现在就落入火坑。 “我、我听你们的……”她哆嗦着冻僵的身体,一一看向眼前的那些男人,看得很仔细。 看了好久以后,她慢慢的将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龟壳,数出与那些男人一致的数目,握在手里,嘴里念念有辞。 念了半晌后,她将手里的龟壳丢在地上,观察这些龟壳的正反面和龟壳上的花纹。 她故意做得很慢,想拖延时间。 那些男人居然颇有耐心,也不催她,由着她慢慢弄。 只是,天气实在太冷,她穿得实在太少,这样拖下去,他们能忍,她自己都要忍不了了。 “第一个、第七个、第九个吉……”她哑着声音道,“其、其他人都要小心,随时会有危险……” 其实,她看出来的结果竟然是……全凶! 只是,她绝对不能这么说,一来显得她是在胡谄,二来会令对方不快,到时拿她出气就不好了。 所以,她隐隐看出对方中有三人身上隐现紫气和喜气,估计是身份特别高贵或者近期有喜气,就拿出来说了。 她说完以后,这些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祝慈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们信不信自己的话。 “你这个女人,果然有点本事。”揪住她头发的男人哈哈笑着,猛然将她扛起来,丢到马背上,“咱们就让你多活几天吧!” 祝慈大惊:“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道:“回咱们的部落,把你献给山神!” 祝慈尖叫:“放开我——救命——” 祝巫大笑:“祝慈,他们不会放开你,也没有来救你的命!”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进他和所有人的耳里:“祝巫,你果然不是合格的巫师,你又算错了!” 1124 祝巫的悲剧 祝巫一惊,这声音、这声音难不成是、是凤惊华? 祝慈听到这个声音,却是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小华来的? 小华真的来了? 上天听到她的祈祷和回应她的祈祷了? 她循声望去,薄雾飘渺的大树后面,慢慢走出一个人来。£∝頂點小說, 其高挑修长、英姿飒爽的身影,随着其慢慢走近,不断变得清晰。 那股睥睨天下、笑傲风云的姿态,除了当今皇后凤惊华,还能有谁? 祝巫惊得不断后退,哑着声道:“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才过了多久啊? 从他带着祝慈离开凤府算起,才过了多久啊? 还不到一天两夜! 凤惊华竟然就找到了他,而且还在这节骨眼上?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计划,就连送他上路的车夫也只是他雇来的老实人罢了,而且这个计划又实施得非常顺利,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和可疑之处,为何凤惊华会这么快的就找上他? “你这个巫师,真是没用啊。”凤惊华已经站在他面前,一手负后,一手举刀,淡淡道,“我不是巫师,看不出身前身后事,但是,我知道人心,至少知道你这种人的心。” 祝巫又下意识的后退:“你、你什么意思?” 凤惊华挥了挥刀,道:“你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贪,而你会绑架祝慈,却没有杀了祝慈,应该是想从祝慈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么,像你这么贪心的人会想从祝慈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呢?而那件东西又在哪里呢?” 第一个答案是,逆天秘香。 第二个答案是,祝慈曾经说过,她是在湘南的某座深山里无意中发现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那么,祝巫一定想办法套出这个消息,然后往湘南奔去。 因此,她也兵分几路,往湘南的方向追去,最终在这一带发现了祝巫的痕迹,然后找到这里。 祝巫:“……”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行踪,竟然轻轻松松的就被凤惊华给看破了。 一时间,他又想到过去多年,他就没有胜过凤惊华的,心里对凤惊华真是又恨又怕又忌惮。 凤惊华见他不说话,便不再看他一眼,走到祝慈坐着的马匹前,对那些大汉道:“放下这个女子,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从她出现起,那些男人就盯着她看。 这会儿听到她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一个个都面露不屑之色。 按着祝慈的大汉道:“这是我们买下来的祭品,你滚,莫要阻挡,否则教训你。” 凤惊华道:“既是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汉嗤笑:“你一个女人,竟然说得这么大口气,看来尚国真没有男人了,才让女人代表男人出来充好汉!” 他这么一说,他身后的男人们也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尽管凤惊华的一身男子打扮很帅气,但这些男人还是看出她是女子,十分的瞧不起。 突然刀光一闪,血花溅起,那名按着祝慈的大汉已经掉下马来。 众大汉的笑声嘎然而止,吃惊的盯着眼前这一幕。 原来,凤惊华见这些大汉如此嚣张傲慢,也懒得废话,直接用刀子说话,生生将这些男人吓了一跳。 但那名大汉也不是吃素的,心里虽然看不起她,但她一出刀,这大汉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后仰,及时避开了凤惊华那致命的、快准狠的一刀,只是胸口仍然被横划出一刀,受伤不轻,掉下马来。 凤惊华不愧是那个久经战场的凤惊华,划出一刀将那名男子砍下马后,没有丝毫的拖滞,紧接着将祝慈拉下马来,搂在怀里,大喝:“杀——” 紧跟她而来的侍卫们冲上来,将她团团护住。 那些大汉也迅速回过神来,跳下马,抽刀,双方就这样厮杀成一团。 凤惊华带来的侍卫比较多,但那些大汉却个个身手高强,出手凶悍,十分的勇猛厉害,她的侍卫并没能占到上风,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凤惊华先扯过一件侍卫递过来的大衣将冻僵如冰的祝慈给包住,然后撑扶着她离开。 走了几步,她将祝慈放下来:“你等一会,我将你老子给砍了。” 想到祝巫曾经对她干的事情,还有这次的事情,她心头就怒火熊熊,不打算再放过这个老混蛋。 那边,祝巫看到事情不对,在心里咒骂了几声,已经拔腿跑了,只是天冷路滑又身体不好,跑不快。 没一会儿,凤惊华就追到了他,一手揪住他已经剩下不多的头发,一手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怒道:“祝巫,这一次,你别想再逃了!” 祝巫心惊胆战,也不敢求饶和大叫,直接将手伸进怀里,握住几枚龟壳,在心里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快救救本巫则个…… 突然,“嗖”的一声,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前方射过来,只见微微的一丝亮点掠过,他的耳边就是一痛,似乎已经被射伤了,同时身体一松,被凤惊华给放开了。 逃命逃得太久,从而掌握了大量逃脱技能的他下意识的就地一滚,然后拼命往前爬,爬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就看到不知从何处跳出一批黑衣人,疯狂的缠住了凤惊华。 天救他也! 祝巫感动得几乎要哭了,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逆天秘香和报仇了,爬起来就跑。 然而,才跑了没几步,旁边就又冲出几个黑衣人,将一个大麻袋套在他头上,扛了他就跑。 他哭了。 在麻袋里哭。 他堂堂的大巫师祝巫,难道又要虎落平阳被犬欺,再没安生日子过? 另一边,那些黑衣人看到祝巫被带走了,也不恋战,纷纷丢下凤惊华就跑。 凤惊华记挂着祝慈,带来的人又不多,也不敢去追,赶紧折回头去保护祝慈。 祝慈获救,当然很感动,只是她已经冻得全身乌青,加上又饿又痛又难受又虚弱,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睁着两颗黑黑的眼珠子,激动的看着凤惊华,唇里逸出“呜呜嗯嗯”的声音。 “我立刻带你走。”凤惊华背着她蹲下来,将她拉到自己背上,背了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两名大汉甩掉对手冲到她的面前,挥刀就砍,“这是咱们的祭品,你休想带走!” 凤惊华腾不出手应战,只得东挪西躲,顺便往后面一瞄,不由暗惊。 她带过来的二十多名侍卫竟然已经明显的落了下风。 这些侍卫可都是好手,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但与这些大汉相比,却还是差了一着。 这样下去,她的处境要危险了。 突然听得背后“哎哟”一声,祝慈从她的背上掉下来。 1125 最好的朋友 凤惊华想跑过去捞她,但一名大汉缠着她不放,她抽不开身,而另一名大汉已经抓起祝慈,拖了就走。≧頂點小說, 任祝慈的脸再肿再痛,身体再冰再僵,这会儿也吓得尖叫起来:“救命——” “小慈,我来救你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你要顶住啊,我马上就到!” 听到这个声音,祝慈又白又青的脸就是一亮,双眼顿时散发出光芒来。 好像那道声音具有神奇的魔力,往她的身体注入了强大的能量,她嘴一张,响亮的哭声就这样窜出来:“若星——若星你来了?呜呜呜,你快来救我——快来啦——” 那个骑马狂奔而来的男子,正是凤若星。 因为这一带是山林,不便骑马,他便从马上跃下来,匆匆往这边跑来:“是我,我来救你了!你还好吗?还挺得住么?” 祝慈哭着道:“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呜呜呜呜……” 凤若星边跑边慌慌的大声道:“小慈你不要哭!不要哭啊!我最怕你哭了!我马上来救你了,你不要再哭了啊……” 他离祝慈还有一段距离呢,想要“马上”救人,还得再跑上一会儿,眼下只能高声呼喊。 祝慈用尽全力道:“星星,你跑快点好不好?我好冷,身体好痛,快撑不住了——” 凤若星摔了一跤,赶紧爬起来:“好好好,我会尽力跑的,你等等我啊——” 凤惊华:“……” 他们是生离死别的牛郎织女么? 隔空传情呢? 心里这么想着,她已经挥刀逼退对手,往祝慈的方向靠近。 抓住祝慈的男人已经把祝慈拉上马背,打马准备离开。 好在这时,凤若星带来的侍卫中有几个跑得特别快的已经逼近,分头围住那匹马,将那匹马的去路给拦住了。 混战之中,祝慈趁机滚下马背,想往凤若星的方向逃。 然而她还是又冻又痛,根本爬不起来。 更甚的是,那匹马因为受惊而乱踩乱踏,一只马蹄高高的抬起来,高高的往她踩下去。 一时间她吓得魂飞魄散,眼睛都凝在眼角落不下来。 好在这时,凤若星终于赶到,飞扑上来,用那只铁臂将马蹄子挥开,力挽狂澜。 祝慈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后,眼泪终于掉下来:“若星,你终于来救我啦——” “嗯嗯,我终于来了。”凤若星跪坐在她面前,举着铁臂,帮她挡着危险,“对不起喔,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若星——”祝慈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我快吓死了!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哇,怎么会呢?”凤若星用一只手抱住她,“我们不是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不分开吗?所以我们不会见不到面的,你以后不可以再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祝慈抽抽噎噎的,“可我真的很害怕!我差一点点就要被他们带走了,然后会死得很悲惨,连尸体都没有……” 凤若星急了:“你你你你不要乱说话!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 想到小慈被人带走然后被杀掉,连尸体都找不到什么的,这种事情太可怕了! 他只是随便想想就被吓坏了。 祝慈还在哭:“可我害怕极了!我只要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心里就难受得要命,要死也要当着你的面死,才不要……” 突然,她的嘴被堵住了。 凤若星将自己的唇紧紧的压在她的唇上,堵住她的话头,但两颗眼睛却是直直的瞪着她。 祝慈吓了一大跳,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瞪着他,身体动弹不得。 这时,凤惊华这边因为凤若星带着人赶到而占了上风,那些鞑子看形势不对,也不敢恋战,先撤了,现场只剩下数十名自己人。 这些人看着这场面:“……” 尤其是凤惊华,拿手捂了捂眼,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当别人都不存在吗? 还有,听听他们的对话,算什么呢? 小孩子在玩谈情说爱的游戏? 过了一会儿后,凤若星放开祝慈的嘴,虽然脸庞红了,但目光和口气很认真:“不许你再乱说这样的话哦!我不要听这样的话!我受不了。” 祝慈不哭了,只是眼睛还红红的:“那、那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不可以再让我被人欺负。” “嗯嗯,”凤若星用力的点头,郑重的道,“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再也不让你遇到这次的事情!但你也要向我保证,以后要一直呆在我旁边,不可以乱跑,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轻信不熟悉的人才行!” 祝慈也用力点头:“嗯,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呆在你身边,让你保护我。” 凤若星终于笑了,放开她,伸出小指:“来,拉钩钩,谁说话不算数就是小狗。” 祝慈伸出小指,与他的勾在一起:“拉钩钩,咱们都不要当小狗。” 众人:“……” 拉完钩之后,祝慈摸了摸自己的头:“星星,我的头发被剪成这样了,脸也被打肿了,是不是很丑?” 凤若星很认真的端详她一会儿后,道:“是蛮丑的哦,我差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众人有点崩溃:大元帅,你这么老实,真的好吗? “哇!”祝慈捧着脸叫起来,“那怎么办啊?我本来就不太好看,现在又变丑了,这怎么办才好?呜呜呜,我没法见人了啦!”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担心。”凤若星瞅着她,“你的头发会长长,脸上也会消肿,然后就会跟平时一样好看了。” “还有喔,”他很认真的道,“你平时长得就很好看,我喜欢你的长相,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啦。” 祝慈终于笑了,一脸感激的道:“星星,你真好,听你这么说,我好开心啊。” 凤若星也嘻嘻笑了:“是吧?跟我在一起很开心吧?我跟你在一起也很开心,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然后两个人就看着对方,都开心的笑了。 众人:“……” 朋友? 这两个人……到底是哪根筋坏掉了? 他们是不是该私底下教导大元帅一些常识? 话说,大元帅失踪多年,常识不足也还能理解,但那位祝小姐,怎么也这样呢? 谁又来教教那位祝小姐?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皇后娘娘。 凤惊华也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了。 这会儿她才甩了甩头,挤出笑容,上前:“哥哥,小慈,这里是郊野,冷得很,我们是不是先回家再说?” 1126 皇上请自重 她这么一,两个人才从相亲相爱的“友情”中回过神来。 祝慈“呀”了一声,抱紧双肩,哆哆嗦嗦的道:“好冷啊,我冷得受不了了!” 凤惊华抬了抬手,立刻有机灵的侍卫抱来一张毯子交给她。 她把毯子盖在祝慈身上,扶她起来:“走吧,我们赶紧回去。” 凤若星也站起来:“是哦,慈都冻成这样了,又受了伤,赶紧回去治疗。慈,前面不远就有一辆马车,咱们到了那里后你就坐马车,里面暖暖的,到时我再给你上药。” 祝慈头:“星星,华,谢谢你们了。” 凤惊华扶她上马:“祝巫被人救走了,他以后不定还会对你下手,你自己心。” 祝慈想到祝巫的恶毒,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自顾自的跳上同一匹马的凤若星豪气冲天的道:“不怕!有我在,那个叫祝巫的老家伙别想伤害你!他若是敢靠近你,就是自己找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祝慈甜蜜蜜的看着他:“星星,我相信你。” 凤若星从她身后抱住她:“当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又是女孩子,我当然要保护你。” 而后他又道:“慈,你是不是很冷?冷的话就抱紧我,我不怕冷的。” 祝慈连连打喷嚏:“我现在没那么冷了,但一定已经染了风寒,回去肯定要休养一段时间了。” “这样啊,那我过几天就要去南疆了,你要怎么跟我去呢?” “不怕,还有好几天时间呢,到时我应该不会病得那么严重了,跟你上路没有问题……” “那就好。华不去,爹娘也不去,如果你也不去的话,我会很无聊的……” …… 两人共骑一骑,边走边话,看起来开心得要死。 众人或走或骑,跟在他们身后,皆是沉默。 感觉他们很多余啊…… 但他们还是想在边上看着,听〗⊙〗⊙〗⊙〗⊙,<div style="margin:p 0 p 0">着,毕竟是凤大元帅的好事和私事嘛,谁不想多听内幕。 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辆马车,那是祝巫载着祝慈过来的马车。 凤若星扶祝慈下马,与她一起钻进马车,然后把车厢关得严严的,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但想来,这么纯情的这两个人一定不会做出什么香艳的事情,大概就像孩子玩过家家一般相亲相爱吧? 在晨色中行了一阵以后,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和响亮的马蹄声,显然有很多人在骑着快马往这边驶来。 这一带并不热闹,加上遇到过年,平素更没什么人经过,又是大清早的,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该不会是那些鞑子的同伙吧? 众侍卫都有些紧张起来。 连凤惊华都拉停马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严阵以待。 轻雾中,数十人骑着快马,正往这边快速奔来,看他们的骑术,个个都是高手,估计来历不凡。 众人正紧张呢,最前面的侍卫就惊喜的叫起来:“是皇上!皇上来了!” 众人放松之后,又欢欣鼓舞起来,纷纷暧昧的看向凤惊华。 皇上一定是来接皇后娘娘了! 想想,皇上日理万机,皇后身边又是侍卫重重,皇上却还是连夜就出宫来找皇后了,否则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找到这儿来。 皇上到底有多关心皇后呢?感觉皇后出个门,皇上都要担心上半天似的。 所有人都在笑,除了凤惊华。 凤惊华听到皇上来了,原来轻松的表情迅速转黑。 她定一会儿后,突然掉转马头,往旁边的树林里跑:“我要自己回去,你们莫要跟着!” 她边跑还边补上一句:“谁敢追上来,我就调走谁。” 众人:“……” 皇后好像不高兴? 干嘛不高兴呢?是怪皇上来得太慢吗? 若是让凤惊华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一定会想吐血。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树丛里,皇上就已经冲到了众人的面前:“皇后呢?” 众人没敢明,只是齐刷刷的望向树林。 秋骨寒心里明了,无奈的一笑,也策马驶向林里。 他的近卫军犹豫了一下,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追了上去。 这个时候的树林,光秃秃的,虽然地面不平,但视线倒也不差。 凤惊华想抄近道绕过这段路,奔到官道上,再以最快的速度进城,甩掉那个男人。 但因为她不熟悉地形,在树林里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出口,而她找到出口的时候,秋骨寒从旁侧里冲出来,与她并肩而行:“皇后这是要往哪里去?难道是要找安静无人的地方向我告慰相思之情么?” 凤惊华唬着一张脸:“皇上请自重。” 秋骨寒倾身,将脑袋在她的肩膀上,笑道:“作丈夫的跟妻子打情骂俏,有什么不对吗?” 凤惊华侧身,避开他的靠近,而后往后一看,后头十来丈的地方,跟着不少侍卫呢。 于是她长长的叹息,喃喃:“如果没有人跟来多好……” 秋骨寒“哧”的一笑:“皇后是希望无人在场,要跟我亲热么?” 凤惊华冷冷的道:“我的刀是很想跟皇上亲热。” 秋骨寒又把脸靠过去,很暧昧的、很诱惑的、很邪恶的道:“我身上的‘刀’也很想跟皇后亲热……” 他后面的声音很低,却让凤惊华听得清清楚楚。 任是凤惊华不动如山,听到那样露骨的言辞,脸庞也涨红了。 “闭嘴!”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以后,抬脚,重重的踹在秋骨寒的马腹上,而后策马狂奔。 秋骨寒的马受惊,在原地转了几圈,才朝着凤惊华追去。 两骑一前一后的在山林里转圈和奔驰,来来回回,纠缠不休。 凤若星和祝慈都已经驰上官道了,抄近路的皇上和皇后还没有出来。 众侍卫听着不时从车厢里传出来的笑声,又看着若隐若现的皇上与皇后的身影,都苦起脸来。 这里乃是冷清无人的郊外,天气又这么寒冷,这两对人非要在这里**和培养感情么? 没成亲的,看着这些,多难受啊? 已经成亲的,看着这些,也很难受啊! 这一天,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的宗亲、官员、命妇们在皇宫里一直等到下午,才总算是等到皇上和皇后出现了。 而据皇上和皇后之所以这么晚才出现,是因为刚刚成亲,昨天晚上太过“恩爱”和“劳累”所致。 他们听着这样的流言与议论,心里无不复杂。 尤其是女人们,盯着面若冰霜,即使大过年的也没有什么笑容的皇后,都在心里忿忿的想:这个石头一样的皇后,凭什么能迷住皇上? 吹的吧? 1127 夏家的贵妇 凤惊华一身华丽的宫装,微微倾身,一手搭在扶手上,懒懒的看着面前给自己请安的命妇们,对她们的心思看了个明白清透。 她们很不服吧?很妒忌吧? 唔,让她们心里如此不爽,她的心里却变得有爽了。 要不然,出席这样的活动,真是一意思都没有。 “臣妇给皇后请安,恭祝皇后新婚大喜,新年大吉,千岁千岁千千岁——”她们用恭敬却没有什么诚意的声音。 “同喜同贺。”凤惊华微笑着,摆了摆手,“赏——” 胡儿立刻捧了一只精美的木盒过去:“这是皇后娘娘给两位的赏赐。” 两名同出一族的命妇双手捧过木盒,谢过恩后,出去了。 她们虽然不喜欢这位皇后,但还是很想攀上这只凤凰的,只是外面还有很多贵妇和千金姐等着拜见皇后,皇后又没有留她们多几句的意思,她们只得出去了。 一拨又一拨的女眷进来,又很快的出去,显然,皇后无心与任何人亲近。 只是,皇后对众人都挺大方,人人有赏,赏的都是好东西,连众人带来的丫头奴婢也都有一个大红包,所以众人在惊喜得意之余又妒忌万分:这是皇后在向她们炫耀其如何得宠么? 若不是非常得宠,皇后怎么有这么多的好宝贝赏赐给她们而不带半心疼的? 其实,凤惊华只是单纯的采取“多给钱,少来往”的策略打发她们罢了。 不过,她也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做,这些人都不会感激她的,所以她更没必要在意她们的想法。 来拜见她的女眷很多,但因为她的策略有效,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上百名宗亲和贵族女眷就差不多见完了。 她打个呵见:“还没完吗?” 胡儿低声道:“只剩下最后一批了。” 她翻了翻名单:“夏国公的夫人李氏。” 凤惊华道:“夏物生的夫人好像是一品诰命夫人吧』』』』,<div style="margin:p 0 p 0">,已经封了福国夫人,怎么却排到最后?” 胡儿道:“这是福国夫人要求的,估计是想留到最后,好跟娘娘多几句话吧。” 凤惊华唇角一勾:“哦,希望她能出与我想象不同的话来。” 胡儿窃笑:“恐怕她要让娘娘失望的。” 凤惊华哼了哼:“宣她进来。” 胡儿于是扬声:“福国夫人请进。” 很快,门帘一掀,打扮得雍容华贵的福国夫人仪态万方的走进来。 听,虽然她年纪已经不轻,但为了配得上“福国夫人”这个身份,这半年来请了几名宫里出去的老嬷嬷和老太监,专心在后院里练习皇宫的礼仪与仪态,似乎收效极大,在贵妇间颇得好评。 这会儿她施施然的走进来,居然颇有几分气势,把凤惊华身边的人都压了下去。 但凤惊华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而是落在她身边的两名少女身上。 这两名少女,一个圆润白净,娇憨可爱,一个玲珑娇,俏丽明媚,若她们有什么共同,就是很年轻,很粉嫩,透着无害亲切的气息。 “臣妇(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三人恭敬的向凤惊华行礼。 “听福国夫人是第一个进宫给本宫请安的,等到现在,也辛苦了。”凤惊华微笑,“本宫很是感动,特地多备了一份赏赐给福国夫人,福国夫人领了赏赐后就入宴席吧,别饿着了。” 按照规矩,命妇和女眷们给她请过安,送上礼后就入宴席,与皇后共宴。 从早上入宫到现在,这些女人就只用过茶水和心,正餐得等到皇后入席后才能用的。 “臣妇谢皇后娘娘。”福国夫人见她并没有赐座多聊的意思,眼底闪过失望和不满之色。 她不仅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还是皇上的堂伯母,她的丈夫还是皇上登基的大功臣,这位出身将门、不那么讲究规矩和人情的皇后,居然对她这么淡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当然,今天只是她与皇后第一次见面,现在就对皇后下定论也为时尚早。 日后,如果皇后还是这般不识大体,不懂世故,别就怪她不支持皇后了。 她在心里想着,刚想退出去,却见到自己一左一右牵进来的两个丫头却动也不动的站着,一个直溜溜的看着皇后转不开眼珠子,一个则垂首抬眼,目光透过刘海,偷偷的打量着皇后。 她一看她们的模样,就不悦了,微微沉了脸,低斥:“你们两个怎么这样看着皇后?还不快随我出去。” 而后她看向凤惊华,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这两个丫头,一个是我的外孙女冬儿,一个是我的亲侄女乔儿,她们是第一次进宫,心里紧张,举止不当,还请娘娘看在她们年少的份上,饶了她们这一次,莫要坏了娘娘的好心情。” 凤惊华微微一笑:“本宫大度,当然不会与两位姐计较。” “娘娘恕罪。”两位姐回过神来,赶紧跪下。 冬儿道:“娘娘,臣女以前曾经听过娘娘的种种英豪故事,对娘娘极为崇拜向往,恨不得一睹娘娘芳容,向娘娘学习一丝半的气概。这一回,臣女千求万求,外婆才肯带女子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女子太过兴奋,又见娘娘生得如此美貌英气,一时间看得呆了,忘了礼数,还请娘娘宽恕。” 乔儿道:“臣女也是崇尚娘娘已久,只是身份卑微,生怕以后再难见到娘娘玉容,不舍这么快出去,就忍不住多看娘娘几眼,只是看了又看,收不了眼,还望娘娘见谅。” “呵呵,”凤惊华笑道,“你们青春貌美,伶俐可爱,本宫瞧着也是喜欢,自然不会怪你们……” “多谢娘娘大度。”福国夫人顺势搭话,热情的道,“既然娘娘喜欢这两个丫头,臣妇就留下这两个丫头陪娘娘过年可好?” 她不给凤惊华接话的机会,继续道:“娘娘您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可崇拜您呢,曾经您如何如何的巾帼不让须眉,乃是独一无二的旷世女杰,生为女子当如您一般才是真正的好。对于您与皇上的喜事,她们更是由衷赞叹和喜悦,恨不得早日见到您这位舅妈,便天天在我耳边唠叨,纠缠不休,我这才不得不带她们进宫。” 她得滔滔不绝:“您看,她们一看到您,莫双脚,就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您就成全了这两个丫头的心意,让她们跟着您几天,沾沾您的光罢。您莫看她们年纪,却也是伶俐懂事的,一定不会让您心烦。” 1128 夏妇之怒 她终于顿了顿话头,冬儿和乔儿立刻知趣的给凤惊华磕头,诚切的道:“请娘娘成全臣女的心意,让臣女有机会继续仰望您的玉颜荣光,日后若是有机会伺候娘娘,更是咱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们的心意令本宫很是感动,”凤惊华微笑,“本宫很想成全你们的心意。” 冬儿和乔儿大喜:“臣女谢娘娘……” “不过,”凤惊华的话头突然转了个大弯,叹息着道,“我与皇上刚刚成亲,皇上恨不得将我身边的人全都赶走,好时时粘在我身上,令这世上只有我与他两个人。所以,考虑到皇上的心意,我只能请两位小姐用完宴席后就回去,短期内莫要再进宫,免得皇上抱怨。” 夏氏一族完全不赞同皇上娶她,还曾经多次阻扰,只是他们无用,没能成功。 这次,福国夫人带这两个丫头进宫,无非是想让这两个丫头通过亲近她、讨好她来接触皇上,从而有机会入了皇上的眼,勾了皇上的身,得以一飞升天,再给夏氏一族锦上添花。 这种伎俩,实在是太浅薄啊,她一眼就看得透透的。 唉,夏氏一族的人是不是以为她只会打架,只会跟男人斗,不懂得家宅后院的人心? 这么小看她,可是太不聪明哦。 冬儿和乔儿愣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收起来也不是,继续开放也不是。 还是福国夫人老辣,赶紧道:“皇上与皇后新婚燕尔,百般恩爱,不喜旁人在侧,这也是自然的。只是,冬儿和乔儿虽然年少,却是知书达礼,识大体,明事理,绝对不会扫了皇上与皇后的兴,这点还请娘娘放心。” 冬儿和乔儿也道:“娘娘放心,咱们姐妹俩绝对不会打扰了娘娘与皇上的恩爱。” 她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酸得狂冒泡。 ——她们一点也不想看到和知道皇上与皇后如何恩爱! 但皇上对皇后以外的女人从来都没有什么颜色,任凭她们打扮得再美,表现得再迷人,皇上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她们若是表现出半点勾搭之意和投怀送抱之心,皇上的眼神就冰得能杀人。 所以,她们除了通过皇后这条“曲线”亲近皇上,还能有什么办法? 凭皇上对皇后的宠爱与信任,只要皇后点头,皇上那边一定就不会有问题! 只要想到皇上的天人之姿和无上的尊荣,她们的心里就痒得慌,憋得慌,恨得慌。 这样的皇上,怎么能属于皇后这样的一个女人? “你们这么懂事,本宫相信你们。”凤惊华微笑,“但本宫身边的人,除了从凤家带来的,全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没有经过皇上检验和认可,本宫也不敢留人,所以,你们非要留在本宫身边的话,还是去问皇上的意思吧。” 贱人! 竟然把事情推给皇上,分明就是想断了她们的念想! 福国夫人在心里骂了两句,脸上却笑道:“这等小事,怎么好劳动皇上呢?再说了,皇上如此宠信娘娘,对娘娘的话绝对是无所不听,所以这件事,只要娘娘点头,皇上一定不会怪罪!” “此言差矣。”凤惊华一边喝茶,一边很有耐心的听她说话,而后才不紧不慢的道,“第一,皇上说过,凡是与本宫有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请福国夫人切勿再出此言。第二,正因为皇上宠信本宫,本宫才更要尊重皇上的意见,否则,本宫若是恃宠而骄,擅自决断,坏了皇上与本宫的情分,福国夫人要如何担当?” 福国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才又道:“可、可是……” “皇上的意见,大过任何人的意见,当然也包括福国夫人的意见,本宫当然得以皇上的意见为主。”凤惊华微笑,“福国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福国夫人暗暗咬牙:“是,臣妇当然也是这么想。” “那么,”她不甘心就这样退败,紧接着道,“就请娘娘去问皇上的意思了……” “本宫去问?”凤惊华吃惊,“这既是福国夫人和两位小姐的意思,自然是你们三位去问,怎么却要让本宫去问?难道本宫有责任、有义务要实现三位的心愿么?” 这话,令三个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之际。 福国夫人微微咬着牙,道:“可娘娘也说冬儿和乔儿不错,愿意留她们在身边……” “本宫是说过。”凤惊华微笑,“可是皇上比冬儿和乔儿重要的多,本宫难道要为两位小姐而惹皇上不高兴么?难道福国夫人和两位小姐希望本宫与皇上生隙么?” 福国夫人不得不跪下来:“臣妇绝无此意。” 冬儿和乔儿也跪下来:“臣女也绝无此意,请娘娘明鉴。” “所以,你们若是想呆在本宫身边,除了去问皇上的意思,别无它法。”凤惊华说罢,懒懒的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也该开宴了,还请三位入席吧。” 到了这份上,福国夫人也不敢再说了,赶紧携了冬儿和乔儿起来,恭敬的退到一边:“是。” 凤惊华从容的从她们前面经过,她们忍下满腔的怒火,小心翼翼的跟在凤惊华后面。 外头的外头,已经布下子精致的宫宴,所有命妇和女眷们都在等着皇后驾到。 福国夫人带着两个青春美貌的本族女子去见皇后,还与皇后呆了这么长时间,她们都看得出来福国夫人想干什么,心里真是又妒又恼。 然而现在,她们看到福国夫人三人虽然脸上有笑,却难掩失落之态,便知道她们的心思没成了,不由暗暗偷笑。 皇上刚刚新婚,正是与皇后你浓我浓的时候,想在这时候往皇上身边塞人,岂能讨得了好? 还是等皇上对皇后的新鲜劲头过了,再有所举动也不迟。 凤惊华入座以后,对胡儿低语了几句。 胡儿点了点头,朗声道:“请静亲王妃,焰云公主,安国夫人……” 她念了八个人的名字后,道:“就坐主桌,与娘娘同席。” 众人低声议论起来,不断拿眼瞟向福国夫人。 能与皇后娘娘同桌而食,这可是一种荣耀,却没有福国夫人的份? 福国夫人敏感的感受到了众人的幸灾乐祸,表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却已是怒意滔天。 来日方长! 夏氏一族是皇上的母族,皇上想巩固地位,离不了夏氏一族的支持! 皇后却如此蔑视夏氏一族,连这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真是有够嚣张! 这口气她暂且忍了,以后再跟凤惊华慢慢的算帐。 1129 祝姬勾结 在凤惊华招待贵族女眷的时候,祝巫也悠悠转醒。 眼前,是一张白发苍苍、神情冷漠的老脸,他一时间没认出这张老脸是谁,只是隐隐觉得有点眼熟,便一边盯着对方,一边努力的回忆着。 “怎么,国师认不出老夫了?”对方见他这副模样,淡淡的开口了。 “你、你是姬太傅?”祝巫惊得几乎跳起来,失声道,“几年不见,太傅怎么变了这么多?” 短短三四年时间,原本保养得白净儒雅、风度翩翩的姬恒,怎的就老了十几二十岁? 连腰都微微的偻了。 真的是个老人了。 “国师不也如此么?”姬恒淡淡道,“若不是国师自报家门,老夫也认不出你竟是国师。” “呵呵,”祝巫干笑两声,“这么说来,我与太傅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同病相怜?”姬恒冷冷道,“姬氏一族只不过失了三四分的势,还余下六七分的势,但你们祝氏一族已经彻底失势,就这样你也敢怜老夫?” “看起来是这样。”祝巫也不介意他的轻视,“但太傅既然会出手救老夫,想必是觉得老夫还有可用之处,不是吗?” 姬恒向来看不起怪力乱神的东西,他早就习惯了姬恒的傲慢。 “话是这么说,”姬恒道,“但老夫会不会将你救到底,得看你有没有值得老夫救的地方。” 他虽然已经失势,但怎么肯认这样的命? 姬氏一族的族员成千上万,遍布尚国,荣辱兴衰主要看他,他怎能因为死了爱妻、疯了爱女、失了大势就一振不厥?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倒下,不会放弃拿回曾经的荣华。 为此,他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凤府和皇上的动静,不断寻找对方的把柄与破绽。 昨天晚上,皇上和皇后连夜出宫,到处奔波,带的侍卫又少,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让人暗中跟着他们,想看看这对夫妻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结果,这些手下发现了祝巫的踪影,觉得他应该有利用价值,便趁机将祝巫给救了回来。 “哦,”祝巫狡猾的眨了眨已经被瘦得宛如老鼠的眼睛,“那就要看姬太傅想要什么了。” 姬恒道:“至少不能比夏物生差了。” 他曾经是内阁首辅,但现在,夏物生才是文官之首,朝堂上的第一大红人。 夏物生样样不如他,却因为从龙之功而一步登天,他看着这般春风得意的夏物生,无时不刻都想把夏物生给拉下云端。 祝巫又干巴巴的笑:“夏物生的后台是皇上,想压下夏物生,得看皇上许不许。” 姬恒淡淡道:“现在这个皇上当然是不许的。” 祝巫摊了摊手:“难不成太傅想让我去说服皇上?” 姬恒不理会他的挖苦,只是道:“国师呢,又想要什么?你都这样了,还冒险得罪凤家和皇上,一定也有所求,也有底气。” 收到祝巫的消息后,他一直在琢磨,祝巫凭什么敢招惹凤家? 祝巫的手里,是不是还握有什么秘密武器? 祝巫这个人确有一些鬼鬼怪怪的本事,也许真的气数未尽也不一定。 祝巫憋得太久,忍不住吐露心声:“我啊,只要能继续当国师就好。” 王真不好当啊,虽然大权在握,应有尽有,但想夺权和杀王的人实在太多,防不胜防。 王梦破灭以后,他深深觉得,还是当国师的性价比比较高,工作不累,风险不大,但俸禄极高,地位极高,真比当王的天天被人算计和谋害强多了。 他好怀念当年当国师的好日子啊。 “看来国师也怀念当年啊。”姬恒笑了,“老夫仍然有人力财力影响力,就不知国师是否还有知过去、预未来的本事了。” 祝巫若是还有当年的本事,怎么会算不到他招惹凤家的下场? 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祝巫叹气:“就算咱们想回到当年,可当年的皇上已经不在了,太傅想这样,只怕也是白想。” “未必。”姬恒淡淡道,“想当皇帝的人多了去,只要咱们有本事,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或再造一个尚神帝,有何难度。” 祝巫心神一动:“太傅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姬恒道:“国师现在自身难保,还是莫要知道太多的好。” 祝巫哼哼:“不让我知道,我怎么信你?怎么与你合作?” 姬恒道:“老夫不与国师合作,也无妨,但国师若想活下去,就得向老夫证明自己的价值。” 祝巫的脸色微微变了:“不证明,又如何?” 姬恒淡淡道:“那老夫就将你交给皇后,向皇后邀这个功罢了。” 祝巫怒道:“你敢!” 姬恒淡笑:“我如何不敢?” 祝巫盯着他:“……” 是啊,姬恒有什么不敢的? 祝家与姬家本来就是死对头,他又彻底失势,还得罪了凤惊华,姬恒还怕他什么? 姬恒眼皮子一塌,打了两个呵欠,沙哑的道:“老夫累了,要歇息了,国师若是没有什么要说的,老夫就不奉陪了。” 祝巫心里就是一紧,咬了咬牙道:“不瞒太傅,我知道一件宝贝,可以逆天改运,我这次回天洲,就是为了取得这件宝贝。” 虽然不甘心,但他为了活命,也只得这么做了。 再说,眼下也只有姬恒能护得了他和帮得了他了。 既然双方的目标一致,那就暂且摒弃前嫌,合作一把好了。 姬恒的眼皮子动了动,微微有了点兴趣:“哦,什么宝贝?” 祝巫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数句。 姬恒的目光微微的亮了:“你可有把握?” 祝巫踌躇满志:“若是靠我一人,很难成事,但有太傅相助,我非办成不可!” 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的所在并不明确,靠他一人在湘南的深山里找,实在是危险重重,难如登天。 但有姬恒的人力财力相助,他找到神草、神龟并炼制逆天秘香的把握就高了许多。 姬恒盯着他:“好,老夫就信你这一次。” 祝巫嘿嘿的笑:“太傅尽管放心,若非如此,我怎么敢在天洲冒险,又怎么会往湘南而去?” 姬恒大笑:“国师果然是人才,老夫没有救错人啊,来人,上好酒好菜!” 而后两人把酒言欢,宛如亲兄弟一般。 再然后,两人又关起门来,细细商量和谋划,正式勾结到一起。 1130 我帮你暖脚 姬恒与祝巫喝完酒的时候,凤惊华也结束了新春宫宴。▲∴, 因为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她原本就有些疲惫,宫宴一结束,她便返回凤华宫,解了外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补眠。 虽然她很不习惯这个华丽而陌生的环境,但不得不承认,这张床是很舒服,就跟躺在云朵里一般。 她躺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有什么温暖坚韧的东西从背后环抱住她,还有清淡雅致的、特别的香味在她脸上、颈间萦绕。 真温暖。 真好闻。 真舒服。 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能睡得这么温暖和舒适,真是无上的享受。 她唇间不自觉的逸出满足的喟叹,下意识的往后蹭,想与这温暖的源头贴得更紧密。 而后,她听到了细细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和抽气声,还有什么东西像蛇一般,在她的腰间来回游移。 虽然被这样的温暖和气味包围很舒服,但很吵。 她喜欢安静,卧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她的耳朵又很灵敏,这样的呼吸声和这样的动静,实在扰到了她。 她不满的蹙眉,来回扭头和扭腰,想把在她颈间咬来咬去的虫子和在她腰间游来游去的蛇甩掉。 但那些虫子和蛇纠缠不休,甩都甩不掉。 她不太高兴了,伸手就往颈间一拍,想拍死那些虫子。 啪——的一声,她的手打在什么温热不平的……东西上? 总之,不是虫子就对了! 怎么回事? 感觉像是找到了人。 人? 她明明睡在自己的床上——就自己一个人,怎么会有别人? 她惊得睁开眼睛,转过身去,鼻子与双唇就触到一双与她贴得很近很近的脸庞。 男人的脸庞! “啊”,她吓得大叫一声,想都没来得及想,一拳就挥了出去。 但是,对方却利落的握住她挥出去的手的手腕,在她耳边道:“怎么,你想谋杀亲夫?” 凤惊华哆嗦了一下,这才看清,躺在她身边的人竟然是皇上。 这混蛋竟然在抱着她睡? 还在她颈间乱亲,在她腰间乱摸?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里迸出杀气来,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秋骨寒慵懒一笑:“当然是在补眠。” 凤惊华抽着嘴角:“天还未暗,你补什么眠?” 原本,她就是想趁着天色还明,先好好的睡上一阵,然后晚上就不必睡了,省了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尴尬与郁闷。 “朕累了嘛。”秋骨寒道,“昨天晚上朕出宫去找你,刚才又宴请臣子,也很累了好不好?” 凤惊华道:“你有自己的宫殿,请回自己的宫殿睡。” 秋骨寒道:“可我喜欢住这里。” 凤惊华怒道:“可我不喜欢你住这里。” 秋骨寒笑眯眯:“是吗?待你习惯了,就会喜欢了。” 凤惊华恶狠狠的瞪了他几眼后,坐起来:“您睡这儿,我换别的地方睡。” 秋骨寒抓住她的衣角,懒懒的道:“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我劝你还是继续躺在这里,莫要大冷天的跑来跑去换地方。” 凤惊华:“……” 秋骨寒笑:“朕知道你体力好,能跑能跳,但朕比你年轻,相信体力不会输给你,不管你跑到哪里,都躲不过的。最后,你累得跑不动了,朕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欺负她年纪大吗? 凤惊华很想给他那张可恶的笑脸两巴掌。 但她还是稍微想了一下他的话。 半晌后掀开被子,爬到床尾,躺下来,拉过被子扯上,冷冷的道:“我睡这头,你睡那头,你若是敢逾矩,我就将这张床给烧了。” 秋骨寒:“……” 半晌后他悻悻的躺下来,给自己盖好被子:“行,你赢了,朕听你的。” 凤惊华的唇边,泛起一缕得意的冷笑。 正得意呢,突然她被窝里的双脚被秋骨寒给抱住了。 她大惊:“你、你做什么?” 秋骨寒将她的双脚抱在怀里,细细的揉着,声音从床头传过来:“当然是在帮你暖脚嘛。” 凤惊华用力缩脚:“放开,我不需要。” 秋骨寒将她的双脚抱得很紧,有些赖皮的道:“不放。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只是侍候你入眠罢了,你还这样骂我,太没有道理了。你再闹,大不了咱们两个都别睡了,看谁能熬到最后。” 凤惊华:“……” 她真的很困了。 而且这张床真的很舒服,她舍不得就这样跑了。 在她犹豫要怎么做的时候,秋骨寒已经很殷勤的帮她按摩双脚,边按还边讨好的道:“怎么样,很舒服吧?朕按得你的双脚很舒服吧?乖,你赶紧睡,要不然老得快!” 果然真是欠揍! 凤惊华又起了杀心。 但她还是哼了哼,闭上眼睛,睡觉。 真的很舒服——双脚被他按得很舒服。 他一个皇帝,为什么可以把这种事情做得这么好? 她抿唇,不让自己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然后,她睡着了。 再然后,男人钻到她的身边,环抱住她,与她共眠。 她毫无察觉。 凤华宫外,夏物生带着夫人、冬儿和乔儿走到大门前,道:“皇上可是在这里?” 宴席已经结束,臣子和女眷们都走了,但他留了下来,想将冬儿和乔儿介绍给皇上,再找个理由让冬儿和乔儿留宿在宫里。 他也知道立妃的事情急不得,但太多人都在盯着后宫的空位,他觉得很有必要先下手为强。 守在大门前的燕吉犹豫了一下,才道:“是,皇上是在这儿。” 他是皇上的人,自然是倾向于皇上的,只是,夏国公的身份实在太高,他不敢隐瞒。 夏物生的脸上闪过不悦之色:“这里是皇后的宫殿,皇上在这里做什么?” 难怪他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皇上,原来皇上一结束宴席就往皇后的宫殿里跑了。 燕吉又犹豫了,这让他该怎么说呢? 夏物生看他这样,恼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本公问不动你?” 燕吉赶紧道:“皇上正在歇息,现在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夏物生怒了,“天色还未暗,皇上就歇息了?皇后也是?” 也就是说,天色还亮着,皇上就跟皇后躺在床上“歇息”了? 这成何体统? 燕吉小心的道:“皇上昨天夜里处理国事到深夜,今日又宴请群臣,特别的累,所以……” “撒谎。”福国夫人怒道,“我之前在宴席上见了皇后,皇后说皇上昨天晚上陷在温柔乡里,才会特别的累,与国事并无关系。” 她这么一说,燕吉就很尴尬了:“这、这个,奴才就不是很清楚了……” 1131 都是皇后的错 夏物生还没能跟夏恩接上头,并不知道皇上昨天晚上的行踪,这会儿只当皇上太过迷恋皇后,大白天的就要关在房里亲热,心里真是怒极。●⌒頂點小說, “身为皇上,怎能如此不知节制,不知廉耻?”他大步往宫门里走,“臣非要劝谏皇上不可。” 然而几名侍卫面无表情的挡在他的面前:“皇上有令,任何人未经通报,不得入内。” 夏物生怒道:“就凭你们也敢挡本公?” 侍卫道:“小的不是要挡国公,小的是在执行皇上的命令。” “你们、你们……”夏物生气得身体微微哆嗦,“本公非要进去,你们又能如何?” 侍卫道:“那就请国公踩着咱们的尸体进去。” 夏物生脸都黑了。 这几名侍卫牛高马大,像一堵小墙般挡在他的面前,他硬挤是挤不进去的。 而且,他又怎么敢在皇宫里对皇上和皇后的近卫军动手? 半晌,他不得不忍下怒火:“燕吉,去禀报皇上,就说本公要见他。” 燕吉“是”了一声,赶紧跑进大门。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跑出来:“国公爷,皇上说他很困,没有精神见皇上。” 困?恐怕是被皇后给榨干了吧? 夏物生的眉头跳得厉害,恨不得冲到皇上面前,指着皇上的鼻子教训一顿。 “你去告诉皇上,”他继续压制怒火,冷冷的道,“就说本公就在凤华宫的门口站着等,直到他接见本公为止。” 燕吉小心翼翼的道:“国公爷,皇上已经睡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您看这天气那么冷,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如何?” 夏物生冷目一扫:“怎么,你要教本公怎么做吗?” 燕吉赶紧道:“奴才不敢。” 夏物生冷冷道:“那还不快去告诉皇上。” 燕吉只得道:“是。” 燕吉又跑进凤华宫里。 夏物生带着一老二少三个女人,站在寒风里,等着皇上不敢让他久等而召他进去。 但是,燕吉这次进去通报皇上,迟迟没有出来,连个影儿都没有,冻得他们四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福国夫人和两个女孩儿都忍不住了,缩着身体道:“老爷,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坐坐吧……” 夏物生穿着华衣,却还是咬牙硬撑:“本公不走!本公见不到皇上绝对不走!” 他就不信皇上忍心让他一直喝风! 三个女人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劝,只得哆哆嗦嗦的躲在他的身后,借以挡风,并在心里祈祷着皇上快点接见她们。 冬儿和乔儿想,待见到皇上,她们一定装出着凉娇弱的模样,非打动皇上不可。 皇上见多了皇后骄横傲慢的脸孔,一定会喜欢她们娇弱顺从的模样。 这么想着,她们觉得这次喝冷风也值得了。 然而,时间很快的过去,天色也很快的暗了,燕吉都没有出来。 “啊欠——”三个女人开始此起彼伏的打喷嚏,连夏物生也打起抖来。 但夏物生还是固执的等着。 一刻多钟又过去了,燕吉的身影终于出现,匆匆往这边冲过来。 “国公爷,”他一脸歉意,“奴才在门外叫了好久,皇上才听到奴才的通报,说他有些宿醉,不便见客,请国公爷先回去。” 夏物生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鼻涕直往下流:“皇上真真真的这么说?” 也就是说,他白等了这么长时间? 他都快结冰了,皇上就这么打发他? “是的。”燕吉道,“皇上真的很困,奴才已经打扰了皇上很长时间,实在不敢再去叫皇上了,您、您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歇歇吧……” “我、我不不不……啊啾!”夏物生还想嘴硬和犯倔,但已经忍得太久的冻意彻底爆发,仅他连绵不断的咳嗽起来,“哈啾,啊啾啾啾啾……” 其他三个女人受到他的影响,也此起彼伏的打起喷嚏来,根本无法好好说话。 燕吉看着他们这样,叹气:“来人,扶国公爷、福国夫人和两位小姐去就近的宫殿歇息。” 废帝的嫔妃和皇子、公主已经悉数被遣出皇宫,现在的后宫多的是空荡荡的宫殿,有的是地方给夏物生等人歇息。 夏物生打喷嚏打得天晕地暗,也没有力气再站下去了,就让太监们扶着进了某宫殿里歇着。 进了温暖的屋里以后,他就鼻涕横流,不断发抖。 其他三个女人也是如此。 而后,太医来了,说他们染了风寒,需要避风静养,不宜出门。 于是,他们当夜就在宫里住下来,难受得一夜不得安宁,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下去了。 他们原本还想着,待明天见到皇上后,就可以趁机赖住在宫里,让两个女孩儿得以亲近皇上,哪料他们一睡就睡到第二日中午才醒来,而皇上已经带着皇后去视察军营了,还要夜宿军营。 他们听到这话,彻底傻了。 那他们大过年的喝了这么久的寒风,还染了这么严重的风寒,有什么意义? 一点意义都没有! 冬儿和乔儿不甘心,又继续赖在宫里养病,打算坚持到皇上回来为止。 然而,皇上和皇后去视察军营后,又去贫民区视察,给贫民和灾民发放物资,顺便给当面申冤的百姓审案,一口气在外面呆了三日才回来。 他们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夏物生等人的病情虽然已经好转了许多,但这个时候也已经入睡,还是没能见到皇上。 又到了次日,他们已经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天,于礼于俗不合,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候。 他们想,这次总能见到皇上了吧? 然而,他们得到的答案却是:“南疆大元帅明日出发去南疆,皇上和皇后去凤府送行,估计明天才回来。” 夏物生简直要晕过去了。 冬儿和乔儿更是几乎要吐血。 她们大过年的不呆在家里,巴巴的跑到宫里住了这几天,还染了严重的风寒,就落了这样的下场? 回去的时候,冬儿和乔儿想到这几天日的委屈,不甘心的落下泪来。 福国夫人骂道:“自己没本事,哭什么哭?” 乔儿咬着牙,眼里有着耻辱:“皇上和皇后分明是故意刁难咱们的。” 夏物生冷冷道:“皇上是我的亲侄子,断然不会如此待我,只怕是凤惊华蛊惑了皇上,才令皇上如此不通情理。” 福国夫人道:“老爷说的对,我也觉得一切都是皇后搞的鬼!只是,皇上对皇后言听计从,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夏物生道:“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免得自取其辱,待皇上对凤惊华的热度过去后再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暗沉沉的厉色和狠色。 凤惊华不配为后! 他绝对不会让凤惊华风光太久! 皇后和太子之位,一定要属于夏氏女子和夏氏女子的血脉! 1132 毒汤圆 青石小道上,一名太监和一名宫女各端着一盅点心往凤华宫行去。》頂點小說, 突然,路边的草丛里有什么亮晃晃的东西刺入他们的眼帘。 他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隐约可见什么金灿灿的东西。 依据他们的经验,这好像是……金子? 那名太监下意识的走到草丛边,往里面一扫,惊呼:“这里有金子!” 那名宫女眼睛就是一亮,小步过来,低呼:“好像真的是金子呢!” 草丛里有一锭金元宝,还散落着几粒碎金。 两人互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同样的东西。 而后,宫女往四周扫视,见四下无人,便将托盘往地上一放,走进草丛里,弯腰捡起那锭金子。 那名太监看她动手了,哪里舍得让她一人独捡,也把托盘往地上一放,仔细在草丛里寻找起来,生怕错过了哪怕只是米粒大的金子。 皇宫再有钱,他们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工钱微薄,哪有见到金子不捡的道理? 而且这些金子没有任何标记,价值也不是特别的大,他们拿了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金子上,完全没有留意有一条人影飞快的从大树后面闪出来,揭起托盘上的大碗的碗盖,将某种粉末倒进去,然后迅速闪回大树后面。 这条人影从出现到消失只用了短短的几秒,而且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堪称神出鬼没,如风如电。 宫女和太监很快就捡完了金子,往四周扫视一圈,见无人发现后放下心来,拿起托盘,继续往凤华宫行去。 今天是正月十五,御膳房为皇上和皇后准备了汤圆,汤圆刚刚出锅,他们这是要端给皇上和皇后用呢。 凤华宫的花厅里,秋骨寒与凤惊华刚刚用过晚膳,正等着吃汤圆。 凤惊华不想跟眼前的男人吃这个东西,但秋骨寒却威胁她:“不吃的话,我今天晚上就偷袭你。”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皮不笑,肉也不笑:“皇上不是流氓,请自重。” “谁说我不是流氓?”秋骨寒一脸无赖,“跟你单独在一起时,我绝对是流氓!” 凤惊华面无表情:“本宫对流氓向来深恶痛绝,见一个打一个,请皇上别开这种玩笑。” 秋骨寒笑眯眯的:“那不让你看见就行了吧?你晚上睡着以后,我要对你做什么,你能知道吗?” 凤惊华冷笑:“皇上晚上睡着以后,本宫要对你做什么,你可又能知道?” 秋骨寒笑得很开心:“我知道啊!我比皇后年轻,每一次都睡着得比皇后晚,醒得比皇后早,所以,皇后晚外睡觉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全都知道哦,如果皇后想偷偷打我,估计是不可能的。” 他顿了顿,又深情款款的道:“其实,如果皇后想对我做什么,不用等到晚上,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就算要打我骂我,我也不会还手的。” 她没有注意到她用了“本宫”吗? 他喜欢她这么自称,因为,这个皇宫里只有皇后能用“本宫”这个词,而皇后是皇帝的妻。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她是不是应该给他一巴掌? 这时,胡儿和燕吉各端着一只托盘进来:“皇上,娘娘,御膳房送汤圆过来了。” 两人把托盘放下,端着晶莹剔透的青花大碗过来,摆在桌面上,揭起碗盖,勺起里头白玉丸一般的汤圆,放进小碗里。 “这碗是水果馅的,这碗是芝麻、花生和绿豆馅的,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品尝。” 凤惊华不想跟眼前的男人感受什么“团圆”之意,但这汤圆做得粒粒圆润滑腻,就像超大粒的各色珍珠一般,实在是可爱得不行,令她很想一口吞了下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拿汤勺,准备尝一只水果馅的。 然而,她刚伸出手,秋骨寒已经拿过她手边的汤勺,盛了一只绿皮的果馅汤圆,递到她的嘴里:“来,张嘴,我喂你——” 凤惊华立刻皱眉,把头往后一摆:“你想毒死我?” 秋骨寒笑眯眯的道:“这汤圆怎么会有毒呢……” 这时,那名端汤圆过来的太监正站在门口等待皇上和皇后的评价,因为之前在路上捡到了金子,他的心里又兴奋又紧张,心不在焉的,突然之间听到皇上说什么“汤圆有毒”,惊得条件反射般的大叫起来:“皇上明察,这汤圆是奴才直接从御膳房端过来的,绝对没有毒!” 秋骨寒皱眉:“没看到朕与皇后正在用膳吗,怎的大声喧闹?” 凤惊华却冷冷的道:“从御膳房出来时没有毒,到了皇上的手里,有没有毒就难说了。” 她的本意只是拆皇上的台,讨些口舌便宜,但那名太监是第一次端吃食过来,听了这话就当真了,急道:“奴才可以性命担保,这汤圆绝对没有毒,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察!” 秋骨寒看向凤惊华,笑道:“这宫人都以性命担保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吃了吧?” 凤惊华看着那颗已经递到她嘴边的汤圆,还有他那可恶的笑容,心里一阵郁闷。 她跟他很熟吗? 她跟他很亲吗? 他干嘛做出这般她与他感情很好的举动? 她明明与他感情不好吧? 她才不要他喂她,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于是她眼珠子微微一转,对那名太监道:“过来。” 那名太监不知她要做什么,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娘娘有何吩咐?” 凤惊华微笑:“张嘴。” 那名太监不明就里的张开嘴巴。 凤惊华狡猾的笑了一笑,猛然抢过秋骨寒手里的勺子,将那颗绿皮汤圆塞进那名太监的嘴里:“这是皇上亲自喂你的,你要怀着感恩,把这颗汤圆给吃了。” 那名太监哪里敢把皇后塞进他嘴里的汤圆吐出来? 但也不敢吞进去。 但含着汤圆,可怜巴巴的看向皇上,他可以吃下这颗汤圆吗? 秋骨寒无语了一会后,无奈的摆了摆手:“吃吧吃吧。” 那名太监看皇上和皇后似乎并没有在生气的样子,才一口把汤圆吞了进去。 吞了以后,他小心的道:“奴才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 秋骨寒笑着又舀起一只汤圆:“你看,这汤圆果然没毒,你可以吃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卟”的一声,那名太监栽倒在地上,唇边流出血来,身体微微的扭曲着,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他脸色一变,迅速反应过来,下令:“这汤圆有毒,立刻叫太医过来验毒!还有,封锁和搜查凤华宫,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一旦发现可疑物品和可疑人物,立刻扣押!” 1133 隐形杀手 整个凤华宫瞬间凝肃起来。 侍卫关上大门,严禁任何人出入、走动和接触,同时对整个宫殿进行搜查。 秋骨寒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谑笑之意,换上的只是冰冷与肃杀。 很明显,这碗汤圆是针对他们的! 只是,就针对他一个人,还是针对皇后?或者是针对他们两个人? 如果只是针对他,那他还能忍,但若是针对皇后,绝对不能忍。 他看向凤惊华,伸手,放在凤惊华的手背上,轻叹:“抱歉,这么好的时间,被这种事情给搞砸了。” 他还想着吃完汤圆后就微服,带皇后去关帝庙看花灯,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没法实行了。 凤惊华收回手,微笑:“皇上何必抱歉?这事,不是很好玩吗?” 这事若不发生,她岂不是要被皇上紧紧跟着和盯着,那多无聊? 秋骨寒无奈的笑笑:“皇后以后务必心。” 凤惊华又微笑:“我想,皇上才需要加倍心。” 秋骨寒道:“皇后放心,为了你,朕一定会努力活得长长的,免得让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很想把那碗有毒的汤圆全塞进他嘴里。 这时,夏恩跑进来:“皇上,太医来了。” 秋骨寒不再跟凤惊华拌嘴:“让他们赶紧进来。” 三名太医背着药箱从外面跑进来,给皇上和皇后行过礼后立刻给中毒身亡的太监验尸。 秋骨寒和凤惊华就在一边看着。 没过多久,就有擅长解毒的老太医很肯定的道:“皇上,他中的毒乃是鹤红。” 这话一出口,连秋骨寒的脸色都微微的变了。 鹤红,堪称世间毒性最强、发作最快且无药可解的一大奇毒,世人无不谈之色变。 若要毒死别人,也许没有比鹤红更好的毒药了。 好在这种毒药很难研制和得到,≈∷≈∷≈∷≈∷,<div style="margin:p 0 p 0">数量极其有限,且朝廷严禁民间研制和收藏此毒,一旦发现必定予以重罪,所以这种毒药对世人来只是传。 但,皇宫里是收藏有鹤红的,一部分由太医院保管,一部分由军机处保管。 为了避免鹤红流出和滥用,皇宫对鹤红的管理非常严格,不仅专人看管,专柜收藏,专人监督,定期盘,而且,任何人想要接触和使用鹤红,都要经过皇上亲自审批。 可以,任何人想拿到鹤红,都是难如登天。 宫里已经数十年没有人使用过鹤红了。 然而,他登基不久,还是正月十五这样的好日子,竟然在他的食物里下毒,还令他差那么一就服下了。 可以推测,下毒者一定很有手段,否则不会拿得到鹤红,也不会差就毒死了他——或者皇后。 “你可确定?”秋骨寒心里思绪重重,脸上却很平静,盯着那名太医问。 那名老太医道:“微臣确定。鹤红乃是千古奇毒,虽然罕见,却不难辨认,微臣不会弄错。” 秋骨寒又看向其他两名太医:“你们又如何看?” 一名太医道:“微臣没有见过鹤红,但这个太监的死状确实与书中所描述的鹤红死状一致,应该不会有错。” 另一名太医道:“臣曾经见过鹤红毒发的惨状,确是一样。” 秋骨寒道:“你们立刻去查太医院的鹤红是否有人动过,还有,朕要你们立刻配制解药。” 太医们面露难色:“皇上,鹤红没有解药……” 秋骨寒微微眯起眼睛,刚想发怒,那名老太医就道:“鹤红确实是无药可解,但若是毒药服得不多且立刻催吐,再加上一些解毒药,还是有希望捡回一条性命。” 秋骨寒道:“朕命令你即刻调制最好的催吐药和解毒药,这些催吐药和解毒药最好能够应对所有的奇毒,明白了吗?只要你办好这件事,朕必有重赏。” 下毒药既然能弄到鹤红,那也有可能弄到别的奇毒,他必须未雨绸缪。 老太医道:“微臣领命,必定竭尽全力。” 秋骨寒挥了挥手:“那就赶紧去办事吧。” 三名太医又从死亡太监的身上取了一些血后,退下去了。 而后,掌管军机处的尹长老也到了。 秋骨寒将调查下毒之事交给他处理后,又命人处理现场。 而后他对凤惊华道:“宫人要检查凤华宫,咱们先出去走走吧。” 下毒者也许已经在凤华宫里放置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也许已经收买了凤华宫的宫人,不得不全面细查。 凤惊华哼了哼,甩袖,大步往外面走去。 秋骨寒跟在她后面:“皇后走慢,下毒者也许正在暗处盯着你,朕只要不在前朝,一定要亲自保护你。” 凤惊华冷笑:“下毒者的目标应该是皇上,皇上若想保护我,还请离我远。” 秋骨寒叹气,幽幽的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朕一定离你远远的。” 凤惊华哼了哼。 秋骨寒往她肩头上一靠:“所以,朕现在要黏着你,免得查明缘由后就要离你远远的……” 凤惊华侧身闪开他的偎靠,而后嫌恶的拍了拍被他靠过的肩膀:“如果凶手的目标是咱们两人,那么皇上这样靠着我,倒是让凶手有一箭双雕的机会了,所以皇上请离我远。” “可是,谁也不知道凶手会先杀谁啊,”秋骨寒一脸委屈,“所以,我才要跟着你,要死也要死一起嘛……” “本宫不想与皇上死在一起……” “哎呀,难道你宁可自己死,也不想带朕一起死吗?朕不知道皇后原来这么在乎朕……” “皇上请离远,本宫要吐了……” “啊,皇后难道是有了……” …… 凤惊华是很认真的在挖苦皇上,但听在旁人的眼里,两人分明就是在打情骂俏。 几名路过的太监垂首立在阴影里,恭送皇上和皇后走过去。 其中一名太监静静的聆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边泛起阴森诡异的淡笑。 新皇上和新皇后还真是恩爱啊。 真是令她看了不爽。 可恨的是,她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机会对秋流雪下毒,却没能成功,秋流雪的命,果然很大。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可以不断的寻找和等待机会动手。 谁叫秋流雪杀了她所爱的男人呢,害她的人生没有了目标和指望,只能以杀掉秋流雪为追求了。 她是凤含玉,她对这个皇宫了如指掌,她还早就收买了很多的太监、宫女和侍卫,还早就悄悄的在宫里埋藏了很多可以派上用场的宝贝,比如钱财、毒药等。 1134 无形的较量 在姐姐出嫁之前,她暗中接触了哥哥,并让祝巫对哥哥实施了催眠术。 姐姐出嫁之时,哥哥遵从催眠术的指示,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况下,悄悄从后门出去,将打扮成凤府侍卫的她带在身边,然后再带着她进皇宫。 进了皇宫之后,她凭借对皇宫的熟悉和以前收买的人脉,离开凤府的送嫁队伍,悄悄在皇宫里潜伏下来。 而哥哥也遵从催眠术的指示,抵达皇宫后就忘了这回事,没有人知道她——凤含玉已经身处皇宫。 她不断乔装打扮,换着地方住。 她有时窝在某个宫女的房间里,有时躲在某个太监的破屋里,有时住在某间空荡荡的宫殿里,加上那些对她死心塌地的眼线和她暗中私藏的宝贝,过得相当轻松。 就比如她今天在汤圆里撒的鹤红,就是她得势时从太医院拿到的,然后隐藏在某个的树洞里,需要用时就拿出来撒一。 比如,她在御花园的某个水池的鹅卵石下面藏了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一些很值钱的珍珠和件首饰,可以拿来乔装,也可以拿来收买人心。 比如,她在某间空置的屋子的梁上放了几件宫装,以后不定可以穿来冒充妃子什么的。 比如,她曾经在树丛里挖了个坑,在里面埋了好几件便携实用的机关兵器。 这些机关兵器,可以让她拿来杀秋流雪。 她的目标只是秋流雪,但若是不心伤了或杀了姐姐,她也不会在意和内疚的。 啊啊,她就是这么的走火入魔,情迷心窍,无可救药。 这个晚上,秋骨寒难得的没有在凤华宫睡下,而是回到皇帝所住的乾华宫,连夜听取尹长老的报告。 毒药是何时、如何被下的,一都不难查。 御膳房这边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但被毒死的那名太监并不是独自送汤圆去凤华宫,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名宫女。 那名宫女原本还】→】→】→】→,<div style="margin:p 0 p 0">想隐瞒她在途中放下托盘、去草丛里捡金子的事情,但三两下就被军机处给问出来了,尹长老立刻意识到,毒药一定就是在那个时候下的。 只是,就算他知道了这一,也无法查到是什么人下的毒。 而且,军机处和大内侍卫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或人员。 “皇上,”尹长老缓缓道,“太医院和军机处都没有鹤红被盗或被领用的记录,份量也没有任何减少,但是,这些记录都是皇上夺回皇宫以后的记录,在那之前的记录已经全部被烧毁。另外,以前的保管人这些剧毒以前管理混乱,连他都不太清楚毒药的份量和使用状况,卑职怀疑,下毒者乃是废帝的人,至少也是宫里的人。” 废帝在位的时候,废帝、军机处的高层、后宫权妃等人物都有可能拿得到这种剧毒,这种剧毒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流落在外,落入潜伏在宫里的凶手手里。 “朕也是这么想。”秋骨寒的脸上没有半惊讶之色,“命令大内侍卫加强对各个宫门的把守,绝对不允许任何可疑人物出入,务必做好任何人出入的检查与记录。” 总之,眼下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允许凶手逃走。 “还有,”他缓缓的道,“派最尖的高手暗中保护皇后,至于朕的身边,撤回所有的暗卫。” 尹长老道:“皇上想引蛇出洞?” 秋骨寒道:“没错。” 尹长老道:“卑职认为皇上此举未免过于冒险。” 秋骨寒淡淡道:“这早引出凶手最好的办法。” 凶手一定很有耐心,也一定早有准备,甚至,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个奴才都有可能是凶手。 只有他将自己暴露在凶手面前,给凶手下手的机会,他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凶手。 尹长老沉默了一会,才道:“凶手绝对不会只会下毒,还请皇上日后加倍心。” “当然,要不然朕若是出了事,皇后怎么办?”秋骨寒微笑,“所以,我们必须要比凶手更有耐心和心才行。” 不管他如何引蛇出洞,这条“蛇”或者这些“蛇”都不会轻易暴露和动手,他须有与其长期周旋的准备。 尹长老抱拳:“卑职明白。” 而后,两人又商讨了一些要事,尹长老方才退下。 秋骨寒而后才宽衣解带,躺到床上。 偌大的卧室里,没有别的人。 门窗都关着。 除了他的皇后,他不愿意让任何人于夜里与他同处一室,即使是奴才,即使是侍卫,他也接受不了。 因为,他不信任别人,不敢把自己的背后交给别人,更不愿把自己的弱暴露给别人。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那么安心。 他的心里,始终不能建立起足够的安全感。 只有他的皇后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她不在他的身边,他不敢让自己放松和沉睡。 与他相反的是,凤惊华却睡得很安稳,很舒服。 一觉睡到天明后,她睁开眼睛,外头居然阳光和煦,隐隐还传来鸟鸣啾啾。 若有鸟鸣,必定是春天来临的预兆。 她的心情,不仅没有受到昨晚被人在食物里下毒的影响,反而愉悦了许多。 “胡儿,”她道,“赶紧收拾,咱们今天出宫。” 这个新年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又值皇上大婚,皇上便给众臣放假到正月十五。 期间皇上也会接见臣子和处理国事,但早朝是不用办的。 但从今天开始,皇上将要正式上朝,白天都会很忙,定然不会有空黏着她,她总算得到了解脱。 胡儿跑进来,一边侍候她起身,一边道:“娘娘,您刚进宫半个月,就要外出玩儿么?” 皇上曾经过,若是宫里没有要事,皇后可以微服出宫,只要晚上回来一起用膳就好,但不管怎么,皇后才入宫半个月,就想着要出去溜达? 这是不是太不把皇宫和皇上放在眼里了? 虽然娘娘就没把皇宫和皇上当一回事过…… “不是出去玩。”凤惊华很严肃的纠正她,“是微服私访民间,体察民情。” 胡儿呵呵两声:“娘娘的是,娘娘这是体察民情,关心百姓。” 娘娘在民间的日子够久了,对民间的体察与了解早就足够了。 其实娘娘最需要体察和了解的,是宫情和官情才对,但娘娘就是这个脾性,她也阻止不了。 1135 娘娘最帅 凤惊华洗漱更衣完毕,又用了早膳后,伸了个懒腰:“胡儿,换好了没有?” “换好了。”胡儿着,慢吞吞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凤惊华看了看她:“……” 半晌,她才摆摆手,叹气:“你还是换回女装吧,换普通一。” 就那皮肤,就那身段,就那眼神和嘴,怎么穿都不像男人,真出去了还不得让人指指? 片刻后,胡儿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娘娘,这样可以了么?” 凤惊华扫了两眼,叹气:“行吧行吧,就这样吧。” 胡儿偏头,难道自己穿成这样有什么不妥么? 这身衣服分明就是大街上最流行的大众款式啊。 她在审视自己的时候,凤惊华又转头:“阴云呢?穿好了没?” 阴云从另外一座屏风后面走出来:“穿好了。” 她也是一身男子的便装打扮,虽然看着还是过于秀气,但那股冰冷而沉默的气质却弥补了这份秀气,看着就不好亲近。 凤惊华站起来,抚了抚掌:“不错不错,咱们现在就从后门出去。” 她是皇后,当然不能穿着这一身男子长衫大刺刺的出宫,得悄悄悄悄的出去,不让宫里人知道。 “娘娘等等。”她才走了两步,胡儿就冲过来抓住她的衣袖,“您还没有穿上龙鳞甲呢。” 凤惊华不耐烦的道:“穿那个东西做什么呢?麻烦!不穿!走!” 那件龙鳞甲并不厚,也不硬,但那可是秋夜弦穿过的东西! 想到就恶心! 就算已经洗过上百遍,她还是觉得恶心,所以她怎么可能穿这种东西? “娘娘,您不穿的话,奴婢、奴婢就不让您走!”胡儿急了,干脆豁出去的以下犯上,“就算您砍了奴婢,奴婢也要劝您穿上!” 有人想杀娘娘,而且差一就得逞了,娘娘怎能如此大意? 她身为娘娘一生的▽▽▽▽,<div style="margin:p 0 p 0">奴才,又怎么可以不时时防备着? 哪怕会惹娘娘生气,她也要尽自己的职责。 “你不怕我生气?”凤惊华盯着她,冷冷的问。 “怕……”胡儿有气弱的道,“但是,为了娘娘的安全,奴婢可以不要安全。” “你有种。”凤惊华又盯着她一会后,摆了摆手,“本宫今天心情好,就听你的。” 胡儿大喜,赶紧抱着龙鳞甲上来:“奴婢给您换衣服。” 完之后又补充一句:“奴婢用最烈最烈的酒洗了整整三遍,绝对没有异味,您放心!还有,皇上为了消毒,还穿了整整七天七夜,这龙鳞甲若有气味,也是皇上的气味,您放心!” 凤惊华立刻就有了将龙鳞甲扯下来的冲动。 这还能穿吗? 但她还是穿了,然后带着胡儿和阴云来到凤华宫的后墙,搬来折叠梯子,爬上墙头,再从墙头上跳出去。 四周的侍卫都看到了她,但这些侍卫都是她和皇上的近卫军,早就收到了皇上的命令,绝对不会干涉她的行动,这会儿都视而不见,由着她离开。 凤惊华离开皇宫后,想了想,往闹市中心的香洲湖行去。 香洲湖边,元宵节的花灯尚未全部撤去,各色腊梅也开得正浓,许多百姓和游客趁着今天天气晴朗,纷纷前来游湖赏花。 放眼望去,暖暖的淡金色阳光下,湖边游人如织,食摊如林,曼妙花灯与红白梅花交相辉映,还有舟悠悠泛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形成一幅散发着香气、光影隐隐流动的神奇画卷,令人神往。 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湖边那些温柔婉约、美好迷人的江南女子。 她们在看花,行人在看她们。 凤惊华也在看着她们。 打从入宫开始,她的身边就有一只雄的纠缠不休,令她烦不胜烦,这会儿她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一双眼睛就再也不想看雄的了,只想看一些好看的雌的治治眼。 话,江南多美女,天洲更是美人如云,某个雄的为何就缠着她不放? 好吧,某个雄的迟早也会有对她看腻了的一天,只是不知那天何时才会到来罢了。 看着看着,她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因为,有好多姑娘在看着她,一个个含羞带怯的,还有人冲她媚抛眼和丢手绢。 有的手绢上还写着“断桥边见”“百年老梅边,佳人等君来”之类的。 她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问胡儿:“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做?” 胡儿笑道:“因为大少爷您很英俊迷人啊。” 娘娘的男装打扮,真的比任何男人都英俊迷人! 娘娘剑眉星目,竹鼻玉肌,再配上唇红齿白,俊俏得实在有些过火,然而,脸颊上那几道淡淡的浅红色疤痕却成功的抵消了这份“过火”,令娘娘的美貌没有显示出半胭脂女气。 一袭合身利落的浅蓝色长衫,腰束玉带,勾勒出娘娘高挑修长的身段,既不显得高大粗壮,也不显得巧文弱,可谓是侬纤得宜,鹤立鸡群。 还有娘娘梳得整整齐齐的半头束发和半头披肩发里,夹杂着一些银丝,都令娘娘透出一种神秘独特的气息。 这样的娘娘,怎么会不吸引姑娘? 看看,这湖边也有不少文质彬彬、白净儒雅的才子和书生,但与娘娘相比,他们至少缺了一份英气与洒脱,姑娘们自然更爱娘娘这一款。 “是吗?”凤惊华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江南的美女果然有眼光。” 胡儿:“……” “这些给你了。”凤惊华把收到的手帕往胡儿手里一塞,“咱们还是去坐游船吧,免得再收到这些有的没的。” 她实在没有兴趣看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看了就头疼。 因为过年的余味未散,游人众多,游船的生意很好,价格比起往时高了足足四五倍,普通人根本租不起。 但凤惊华肯定是不缺这钱的。 她痛快的包了一船不错的单层游船,带着胡儿和阴云上船,泛舟去了。 船夫划动双浆,船迎风而行,在风景画卷里徐徐流过,湖边美景尽收眼中。 凤惊华站在船头,背负双手,迎风而立。 带着寒意的冷风微微吹起她的长发与衣袂,真真如画中谪仙一般飘逸洒脱,令岸上行人仰慕不已。 胡儿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拨着发丝,一手舔着糖葫芦,好奇的打量四周。 她来天洲的时间不短了,也没少陪着娘娘外出,但娘娘素来不爱玩,每次外出都是有事要办,像现在这样纯粹外出游玩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她难得这般悠闲。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和美好。 即使有一船华丽的双层游船在向她们靠近,她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1136 公子好细腰 这艘华丽的游船上,丝竹歌舞不休,莺声燕语不断,酒香与脂粉香混在一起,调成香艳浓丽的香气,向四周弥漫开来。 透过高高挂起的帘幔,可见里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搂着花枝招展的歌姬舞妓,正在饮酒作乐,目光还不断睃向岸边,在人群中的美女身上来回扫荡,评头论足,好不快活。 “哎呀,如斯少爷,您不看细腰,在看哪里呢?”天洲有名的舞妓——细腰,瘫在主座那名年轻男子的怀里,扭着不堪一握的腰肢,娇滴滴的撒娇,“难道那些女人的腰比奴家的还细么?” 天洲的欢场,谁不知道如斯少爷最喜欢细腰美人呢? 别的男人看女人,要么看脸,要么看胸,要么看屁股,如斯少爷却是看腰,腰合格了才看脸和胸。 而她呢,正好拥有天洲最纤细、最柔韧的腰肢,还有相当突出的胸与屁股,最得如斯少爷的喜爱。 就她探查到的消息,如斯少爷似乎有意为她赎身,纳她为妾,只是家里反对,他正在与家里交涉。 当如斯少爷的妾,不知比当舞妓强上多少倍,她已经等着很着急了,自然不愿如斯少爷看别的女人。 “这天洲,怎么会有比你还细的腰呢?”如斯少爷的手,在她的细腰上摸来摸去,爱不释手,“只是你的腰上套着衣料,我想看也看不了啊。” 众人发出一片哄笑。 “如斯少爷想看的话,咱们就到后面去嘛,”细腰红着脸,眼里闪耀水光,“您想怎么看,看多久都成啊。” 换了以前,她一定不介意当众撩起腰间的衣料,但她既然有可能给如斯少爷当妾,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豪放和不检了。 众男发出暧昧的笑声:“的是,如斯,你就跟细腰到后面去吧,放心,不管你们发生多大的声音,咱们都不会去偷看的。” 如斯少爷也笑道:“光看一个怎么够?不如咱们办一个细腰大赛,谁赢了重重∠↙∠↙∠↙∠↙,<div style="margin:p 0 p 0">有赏。” 众男抚掌:“这个主意妙极,那咱们现在就去找细腰的女子来比比?” 话音刚落,坐在窗边的一男就兴奋的冲众人招手:“本公子发现了一名细腰美人!你们快来看,啧啧,那细细的腰,那尖尖的下巴,那白生生的皮肤,真是尤物啊!” 有人不以为然:“再细还能比细腰更细?” 那人将脖子探出窗外,伸得长长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外头:“这个不好,但绝对有得一拼啊。啧啧,就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好想纳回去暖床……” 众人看他脖子伸得那么长,也来了兴趣,纷纷挤到窗边看个究竟。 这一看,这些有名的花花公子和纨绔子弟们眼睛都亮了,争先恐后的往后伸脖子,对着那个腰细细的、下巴尖尖的、皮肤白白的女子指指,争论着她的腰有几尺几寸。 如斯公子看到众人这反应,便丢下细腰,站起来,也走到窗边往外瞄。 这一瞄,他的七魂便去了六魂,眼珠子更是转不动了。 好细! 果然是好细的一段水蛇腰! 那女子站在船头,抬着手,露出一段洁白细致的手腕,手腕之上,白生生的手指拨着黑生生的发丝,左右张望之间,那袅娜的水蛇腰微微扭动,惹得迷人的曲线摇曳生姿。 “绝对不超过一尺六!”他忍不住大声道,“我赌这美人的细腰不到一尺六!” 众人回头:“如斯对女人的腰最有研究,测腰无数,想来不会错了!” 如斯公子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子:“那是自然的!更妙的是,那女子的腰长、腰围与身高、身段配合得恰如其分,更显柔美曼妙……” 此时,这艘游船与那只船已经相隔甚近,喧闹的声音大概是吵到了那名女子,那名女子舔着糖葫芦,不经意的朝这边看过来,好奇的打量他们。 众人这下都看清了她的模样,双腿都软了。 尖尖的锥子脸儿,粉面桃腮,杏眼含春,细腰袅袅,处处透着一股子风流媚态。 尤其是她吐着丁香舌,卷舔糖葫芦的模样,令人遐思,不能自持。 她的目光流转之间,每一个人都觉得她是在对自己抛媚眼。 “这娘子一定是看上我了,我这就去打听她是哪家的娘子,今天晚上就去敲她家的后门……” “嘁,她分明就是在冲我亲嘴儿,你们瞧,啾,啾啾啾……” “你就做梦吧,你冲她啾啾啾,她就把脸转过去了……” “她这是害羞呢……” …… 众男正聊得起劲呢,就听见如斯公子对船夫大喝:“立刻把船划过去,堵住那艘船!”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如斯公子看上那个水蛇腰的美人了,他们没戏了。 虽然他们也都出身贵族豪门,但与如斯公子相比,还是望尘莫及啊,只可惜了尖尖的锥子脸儿和那细细的水蛇腰儿。 那边,胡儿看风景正看得开心,就见旁边这艘船上探出好多男人的脑袋,个个看着她指指,调笑不断,就像她什么都没穿似的,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收回目光,转身,背对那般游船。 想了想,她顺手把手中的糖葫芦丢进湖里。 又想了想,她对船夫道:“不游了,把船划回岸上。” 好好的风景,都被那些色迷迷的男人给破坏了,没心情再玩了。 然而,船刚刚前行就突然一阵接一阵的摇动,令她站都站不稳。 “怎么了?”她问船夫。 船夫的脸色有发白,看起来很紧张:“前、前面有一艘大船挡住了,水面动得厉害……” 胡儿转头往前面一看,晕,那艘大船居然以极大的速度冲到船前面,挡在前头。 “那就掉转船头,换个方向走啊。”她对船夫道。 “水面波动得厉害,这船,现在没办法划走,得等水面静一再划……” 两人话间,那艘船上有人话了:“美人儿,本公子看你长得不错,特地请你喝酒,还请你赶紧上船。” 胡儿抬眼,就看到那船的船头上有一个衣着鲜亮、神态倨傲、色迷迷的公子哥儿在冲她招手。 她立刻冷下脸来,冰冰的迸出一句:“滚!” 虽然那艘船是大船,但这个“大”,也只是相对她所站的船而言,真实来,那艘船只是普通的单层客船大,加上两船已经触到一起,所以她的话,对方都听到了。 那公子就是一愣,显然反应不过来。 胡儿见他还是这样盯着自己,脸更沉了,转身就想进船舱。 1137 胡儿的危机 “美人儿,你还不知道本公子是何许人吧?”那男人很快回过神来,报上令他骄傲的名号,“本公子乃是如斯公子!如斯公子你总听过吧?所以,本公子请你喝酒是你的荣幸,你赶紧上船,莫要错失良机!” 胡儿侧头,咬牙切齿的迸出两个字:“滚蛋!” 如斯公子又愣住了:“你、你什么?” 胡儿大声道:“你吖的滚蛋!” 如斯公子甩了甩头,问身后的人:“她、她了什么?” 众人抿唇,不敢直言,生气惹恼了他。 胡儿冷笑两声,恶狠狠的抛下一句“丑人多做怪”就扭身钻进船舱里。 她这一扭一弯腰,纤细曼妙的水蛇腰又漾起风情无限,惹得如斯公子心旌动荡,双腿酥软。 “来人——”他定了定神,下令,“给我上船,将那个美人抓过来!” 几名随从喝了一声“是”,从人群后钻出来,准备跳上船去抓人。 “你们敢!”胡儿听到外面的声音,大怒,又从船舱里钻出来,凛凛然的站在船头,“谁敢踏上本船一步,定不轻饶!” 皇后娘娘正在船舱里啃烤羊腿,谁敢前来打扰? 她是不知道如斯公子是什么东西,但她身为娘娘的侍女,用得着怕谁? 她若是示弱和怯懦,就是丢了娘娘的脸面。 她并非娇玲珑的身段,但也只是普通的江南女子的个头,摆出这么凛然的架势,并没让那些纨绔子弟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可爱极了。 如斯公子就是这么觉得的。 “听美人这么,本公子非要踏上你的船不可了!”他轻佻的笑着,以自以为优雅美妙的姿势跳下大船,落在船头上,笑道,“你要如何惩罚本公子?是要脱呢,还要是要——” 船就那么大,他往前一倾,脸就凑到胡儿的耳边,色迷迷的了一句什么。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在众人耳边炸开。 『∟『∟『∟『∟,<div style="margin:p 0 p 0"> 如斯公子呆了。 大船上的人呆了。 船船夫也呆了。 岸上的人也呆了。 偌大的湖面和岸边,竟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她竟然敢、敢打如斯公子? 竟然有一个平民女子敢当众扇如斯公子的耳光? 太吓人了! 太惊人了! “你、你你你这个贱人……”半晌,如斯公子才哆嗦着迸出声音,愤怒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污辱? 尤其是这半年来,他更是在天洲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就连姬家的人见到他都要避开,而眼前这个贱人,竟然敢拒绝他和打他? 孰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他还没有完,就觉得大腿猛然一痛,一股相当大的力道砸在他的腿上,令他猝不及防的往后一退,“卟通”掉入水里。 那个女人竟然、竟然敢踢他? 还把他踹入水里? 他愤怒之至,张嘴就要骂人,然而冰冷的湖水趁机灌进他的嘴里,呛得他晕头转向,也冻得全身哆嗦。 好在他水性不错,一边挣扎,一边冒头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本公子!还有,将那个贱人拿下!” 众随从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跳下水里,将他捞上岸来。 早春二月,湖水冰得很,他缩成一团,哆哆嗦嗦:“衣、衣服……” 大船上的人把毯子丢给他:“如斯,接着!” 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却瞪着胡儿道:“把、把她的衣服脱了,拿拿拿拿过本公子穿、穿……” 那些随从二话不,就往胡儿扑去。 突然,一个硬硬的东西冒出来,重重的砸在他们伸出去的魔爪上,痛得他们大叫一声,收回手来。 同时,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似乎在隐隐发光的人影宛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调戏和强抢良家妇女,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这人挥着手里的东西,悠然的道,“你们当尚明宗是死的吗?” 湖面岸上一片抽气声。 这这这人竟然直呼皇上的名号? 还敢咒皇上是死的? 他不要命了? 就算他长得很不错,也是富贵人家的气势,但是,也不能无知到去咒皇上死吧? “你你你这个逆贼!”如斯公子一看到女扮男装的凤惊华,先是惊艳了片刻,而后妒忌得不得了,指着她道,“你竟敢诅咒皇上,罪该万死!来人,快将他拿下,若敢抵抗,格格格杀勿论!” “哦,”凤惊华继续挥着手里的东西,淡淡道,“你不仅当众调戏和强抢良家妇女,还敢当众杀害无辜之人,看来你的眼里和心里没有王法了。” “王王王法?”如斯公子一来气疯了,二来连脑子都冻坏了,脱口就是,“本公子可以代表王法!你敢诅咒皇上,本公子就就就可以治你的罪!来来来人,抓抓抓了他……” 凤惊华眸光流转,隐隐散发出一股森冷诡异的气息:“哦,谁敢动我?” 如斯公子的随从已经做出要抓人的姿势,双脚却生生的固定在地板上,没敢上前。 眼前这个男子,自有一股高贵慑人的光华,他们站在他的面前,硬生生觉得自己矮其好几个头,还有种“这个人惹不得”的直觉。 比如,这人只是挥了挥手中吃了一半的羊腿,他们就觉得这人手里握着把他们一靠近就会被斩成两截的武器,轻易不敢上前。 如斯公子觉得自己的脸全都丢尽了,跳脚:“你们再磨蹭,本公子就将你们送去练功!” “练功”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只有这些随从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要送他们去当死士的警告! 死士死士,那可是要以死成“士”的,他们不想要这样的命运! 于是他们低吼着,齐齐朝凤惊华扑上去。 突然,一道黑影宛如闪电,从船舱里冲过来,从他们之中掠过。 他们还没看清楚这道黑影是什么东西,就已经被踢进了湖里。 他们在湖里挣扎的时候,才看到秒杀他们的,是一个容貌俊秀却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 这名年轻男子站在那名贵公子的面前,手里横着一把剑,冷冷的注视着如斯公子。 所有人又呆了。 这一身的功夫,绝非泛泛之辈啊,这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如斯公子呆了一呆,哆嗦着道:“你你你们可可可知道我我是什么人?” 他确信对方不是普通人,但在天洲,有哪个大人物不认得他? 而且,除了皇室的核心人物,还有谁敢对他不敬? 所以,他绝不相信眼前这人身份、地位比他还高! 1138 夏家如斯 凤惊华惊讶:“难不成你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顺便强抢良家妇女,外加滥杀无辜的尚明宗?所以你才这么飞扬跋扈,这么下流无耻,这么无法无天?” 围观者听到她又拿皇上来开涮,无不抽气:这这这人到底是太无知,还是真的太无敌? 胡儿的额上,冒出一道道黑线:娘娘干什么这样嘲笑和欺负皇上呢? 皇上跟这事一关系都没有,躺着也中刀,实在是太可怜了! “你你你你——”愤怒和耻辱令如斯公子忘记了全身湿嗒嗒的冰冷,他转头,咆哮,“你们食君之禄,理应效忠皇上,维护皇上,而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当众对皇上不敬,你们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拿下,不然皇上和朝廷追究下来,你们一个个都等着当贱民吧!” 船上的纨绔子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犹豫不已。 如斯得不错,但是,对方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和蠢蛋,怎么会不知道当众拿皇上开涮是要掉脑袋的呢? 恐怕,对方真有拿皇上开涮的实力与底气啊! 所以,他们这样的人去招惹对方,真的聪明么? 但他们若是没有任何动作,就会得罪如斯,同样也没好果子吃啊。 正在他们苦恼的时候,比较机灵的某纨绔凶巴巴的指着凤惊华发话了:“本公子警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如斯公子可是夏家的继承人,当今皇上的堂兄,身份高贵得很,岂能容你当众欺凌?你还不快快向如斯公子下跪认错,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一他没有得准确。 如斯公子只是皇上的远房堂兄,血缘关系淡得很。 他这么一,他的同伴们眼睛就亮了。 没错!他们就煽风火,让这两个傲慢的家伙斗到死好了,何必自己动手呢? 当下他们纷纷道:“你可知道赫赫有名的夏国公么?如斯公子就是夏国公之子,这天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当众欺凌如斯公子,就※2※2※2※2,<div style="margin:p 0 p 0">是欺凌夏国公和夏氏一族!本公子劝你还是当众自裁,以死谢罪!” “对对对!何况你还当众对皇上不敬,足以灭三族啊!但当今皇上宽宏大度,你若是知错能改,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 夏如斯听到他们这么,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眼里都是怒怨。 虽然他很有名,但他们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强调他的身份吗? 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当众调戏民女、被人欺凌什么的吗? 而在岸上,虽然很多人已经认出了他,但听到这样的言辞,还是指指,群情激愤。 至于凤惊华,脸上已经没有了半戏谑和嘲弄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肃杀之色。 “哦,原来是夏国公的儿子,不是当今圣上啊,我想怕都怕不起来!”她目如冰刀,声透不屑,“就你这样,也敢仗着家里的权势,在外头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你父亲和皇上可又知道你在外面干的恶事?” 她知道现在的夏氏一族如日中天,也隐隐听夏氏族人极其傲慢自大,但还真不知道夏氏子弟已经嚣张至此。 向来跋扈的夏如斯触到她的目光,竟然止不住的心生惧意,嘴上却还是不肯示弱,大声道:“本、本公子怎么为非作歹了?你们的船挡住了本公子的船,本公子请你们让开,你们不肯,本公子没有办法,便请这位娘子到船上一叙,好好商量,但你们却趁机诬陷本公子调戏民女,破坏本公子和夏家的声誉,你们才是居心叵测,为非作歹!” 罢他转头:“你们是不是这样?” 大船上的众人纷纷道:“没错!这几个刁民借机闹事,破坏如斯公子和夏国公、皇上的声誉,实在是其心可诛!” 夏如斯随即有了底气,狠狠的道:“这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妒忌夏家而刻意刁难、诬蔑夏家,看来你们也是其中之一!既然你们死不认错,那咱们就去京兆府个明白!” “来人——”他吼道,“把这艘船包围起来,绝不可让任何人离开!” 这一带可是闹市区,不时有衙役来回巡逻。 事情闹得这么大,也闹得不短时间,一定有衙役注意到了。 而京城的衙役,有哪个不认识他?又有哪个不买他的帐? 所以,他就等着衙役们将对方拿下即可。 对方若是敢反抗,那就是抗法,就是自掘死路! 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凤惊华可能惹不得,但每个人都知道夏如斯是什么人,所以,湖面上的大船船为了讨好夏如斯,都纷纷划过来,将凤惊华的船给团团包围住。 但凤惊华没有半慌张和惧意,仍然用一双冰刀般的眼睛盯着夏如斯,同时,大口大口的啃着手中还没吃完的烤羊腿。 这只烤羊腿是在岸边某家胡人所摆的、相当有名的烤肉摊上买的。 那位胡人商贩到了春天就返回故乡,能吃到这种烤羊肉的机会不多了,她不能浪费。 夏如斯看她还有心情吃东西,更加觉得受到了巨大的污辱,伸手又是一指,对早就爬上船的随从道:“上去,将这个逆贼拿下!” 他的随从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凤惊华等人的对手,但看到衙役们已经赶到并乘船过来,顿时有了底气,抽出随身携带的兵器,扑了上去,嘴里还嚷嚷着:“官府的人已经到了,你们还是快快束手就擒,莫要抵抗,免得罪加一等……” 不用凤惊华发话,阴云就已经迎了上去,将这些人一个个踢进水里。 而这时,夏如斯已经爬回大船,对赶来的衙役下令:“廖捕头,你们赶紧将这几个奸贼给抓了……” 廖捕头挥了挥手,才了一句“上”,突然就是一惊:“等等,莫要轻举妄动。” 夏如斯怒道:“还等什么,赶紧上!不然我就告诉京兆尹,撤了你的职!” “如斯少爷,”廖捕头仔细的打量凤惊华三人后,面有忌色,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个下巴尖尖的美人我好像认识,她好像是、好像是……” 夏如斯踢了他一脚,骂道:“好像是谁?总不会是哪位公主、王妃或娘娘吧?” 除了皇家的公主、王妃和后宫的娘娘他不能动以外,全天洲的女人,他有需要忌惮的吗? “都、都不是。”廖捕头用不太敢确定的口气道,“她好像是凤、凤,呃,凤家的侍女。” 夏如斯斜眼睨他:“哪个凤家的侍女?” 廖捕头低声道:“还能是哪个凤家?当然是出了凤大将军、凤大元帅、凤大姐的凤家。” 1139 再打落水狗 夏如斯脸色又是一变:“不会这么巧吧?” 他说过,现在的天洲除了皇家,就数他夏家最有权势了。▲∴, 不仅是皇上的母族,还出了一位举足轻重的国公爷和一位丈夫手握重兵的亲王妃,这样的荣耀,谁能比肩? 但事实上,天洲还有一家能压得住夏家——那就是出了一位全民英雄、一位超级受宠的皇后和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元帅的凤家,只是凤家向来低调内敛,从不在外惹事,也不喜与权贵来往,故而常常被世人忽略。 真遇到了凤家的人,他也是不敢惹的。 廖捕头也是惊疑不定:“小的曾经去过凤家,也曾经接触过凤大小姐,认得凤大小姐的身边人。这个下巴尖尖的美人,好像就是凤大小姐……也就是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叫胡儿的侍女。” “皇后娘娘的身边人?”夏如斯微微抽气,“你、你到底能不能肯定?” 廖捕头又认真看了看:“小的觉得应该不会错。” 他顿了顿:“但胡儿姑娘应该随皇后娘娘进宫了,如今却出现在这里,所以小的有些困惑。” 夏如斯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嚣张和狂妄:“那、那另外两人又是谁?” 廖捕头又仔细打量阴云和凤惊华,摇摇头:“小的不认得。但那个蓝色衣服的公子看着就不简单,说不定是皇后娘娘的亲友,小的觉得还是先弄明白他们的身份再做处置比较好……” 他是见过凤惊华,但凤惊华一贯不爱出门,就算出门也很低调,要么作男子打扮,要么蒙脸,要么就坐在车里,要么就以妆容遮住脸上的伤疤,绝对不会让外人看到自己带有伤疤的素颜。 而现在的凤惊华,可是真正的素面朝天,伤疤全现,又是一身英气洒脱的男子装扮,就算以前见过她的人看着有点眼熟,也不会想到是她。 夏如斯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了。 这事若是不追究,他下不了台。 但若是追究到底,万一对方真是皇后的亲友,他更下不了台。 在这京城,也许连皇家都会卖他爹的面子,但凤家,不一定,尤其是凤惊华,更是出了名的顽固与倔强,绝对不是会屈服的主儿。 廖捕头观察他的表情,知道他也忌惮了,便道:“如斯少爷,待我先试试他们的底儿。” 说罢他跳下船头,落在凤惊华等人面前,问道:“胡儿姑娘,你不在宫里,怎的却在这里?” 胡儿见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又见他隐隐有点脸熟,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道:“今天我放假,出来走走。” 廖捕头的心里就是一紧,妈的,他真没有弄错,果然是胡儿姑娘啊。 还算他机灵,没有傻乎乎的出手,要不然得罪了皇后娘娘,他以后还怎么混? 他趁乱上前几步,低声问胡儿:“不知与您一道乘船的,是哪里的少爷?” 胡儿知道娘娘出宫的事情不宜外宣,便也低声道:“这个,我劝您还是别问了,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更好。” 廖捕头了然的同时,心里又是一紧,妈的,看来跟如斯公子对上的,果真是大人物了。 这种大人物之间的纷争,他这个小人物还是能避就避。 “好,我明白了,也请胡儿姑娘手下留情,给夏国公一点面子。”他低声道。 胡儿微笑:“只要夏公子收手,我这边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多谢胡儿姑娘。”廖捕头冲她抱拳表谢后,也不敢跟一脸冰冷的凤惊华搭话,迅速跳上大船,低声对夏如斯道,“如斯公子,这事只是个误会,您看是不是……是不是就算了?” 夏如斯已经听到了他刚才叫胡儿名字的事情,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那个胡儿,对皇后来说很重要么?” 再怎么说也只是奴才罢了,他就当众教训一下皇后身边的奴才,能出大事么? 廖捕头搓手,低声道:“这、这个,小的也不好说,但以娘娘的脾气,会带在身边的奴才,也不是普通的奴才对不?还有,跟胡儿姑娘一道的这个公子,恐怕也大有来头啊。我刚才悄悄问胡儿姑娘他是谁,胡儿姑娘让我不要问,说不知道最好,我就没敢问了……” 夏如斯:“……” 这会儿,他带来的所有随从已经被对方第二次打落手中,个个冻得在水里哭爹喊娘的,而衙役们没有捕头的发话,也都站着不敢出手。 他现在该怎么办? 半晌,他才咬牙:“让、让他们先道歉,本公子就就就放过他们……” 至少得给他一个台阶下! 否则他夏如斯丢不起这个脸! 廖捕头看向凤惊华和胡儿:“夏公子说了,这只是一场误会,你们几个给夏公子道个歉,大家以后就是朋友……” “不可能!”凤惊华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不是误会!我不会给姓夏的道歉!我也不会跟姓夏的当朋友!” 湖上岸上又是一片死寂。 这人怎么会这么嚣张呢? 之前他不知道如斯公子是谁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怎么还敢这么说? 嚣张的斯如公子跟他比起来,简直成了小菜了! 看来啊,这出好戏还得继续往下演,他们有得看头喽! 只是希望这位公子的来历与底气配得上他的嚣张,别败给如斯公子才好! 夏如斯简直要吐气了:“……” 他都放下身段,把台阶架到对方脚下了,对方却不领情? 对方真的以为他怕了不成? 好,为了夏家的尊严与脸面,他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怒道:“既然你们欺人太甚,本公子就与你单独打一场,谁输了谁道歉!” 凤惊华笑了,脸上散发出迷人的光彩来:“很好,本公子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她一踩一跃,就落在夏如斯的面前,一个扫膛腿踹过去,夏如斯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哀叫一声,落入水里。 他原本就全身湿爱了,全靠着一身怒气抵挡寒意和冻意,这会儿再落下水里,简直要冻哭了。 “救救命……”任凭他水性再好,也没有办法在身体冻僵的情况下游水。 好在他的随从机灵,及时把他捞上来。 被捞上来的他,像一条冻僵的鱼,全身发青,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 但凤惊华并没有放过他,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冷冷的道:“愿赌服输,立刻道歉!” “你你你你……”夏如斯愤怒的瞪着她,想骂人,却冻得牙齿直打架,根本说不出话来。 廖捕头一看事情要严重了,赶紧劝她:“这位公子,夏公子都冻成这样了,恐怕要染上风寒了,急需看诊,您就暂且住手,有什么话过后再说如何?” 凤惊华低头打量,靠,这小子连嘴巴都青了,这还怎么玩? 1140 贵公子受难 她把脚挪开,顺便再踢了夏如斯一脚:“这次就放过你,若还有下次,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说罢她跳下大船,对船夫道:“走。” 船夫早就看呆了,也吓呆了,听到她的话,立刻拼命的划船离开。 他已经决定了,待船靠岸,他立刻辞工搬家,省得如斯公子把帐算到他头上。 凤惊华就这样大刺刺的离开,而夏如斯呢,因为身体受冻和怒火攻心,迅速陷入半昏迷中,被抬回去了。 今天这场风波,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真是连小风小浪都不算,她转头即忘,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但对于夏如斯来说,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羞辱和痛处。 即使是在夏氏一族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他在外头风光不起来,但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当众欺凌与嘲笑。 身心皆受到重创的他一回到家里就病倒了,咳嗽不停,即使屋里同时燃起四五个暖炉,他又被层层毯子包裹着,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床边坐着他娘福国夫人。 他爹夏物生则在屋里走来走去,斥问太医:“斯儿的病情如何?” 太医道:“静养个十天八天的,忌风忌冷忌食,按时服药,如此,便会无碍。” “爹,冷,冷啊……”夏如斯迷迷糊糊的哭着道。 夏物生道:“太医,斯儿药也吃了,还盖了这么多被子,为何还觉得冷?要不要再点几盆炉火?” 太医擦着因为屋里太热而冒出来的汗,道:“千万不要。如斯少爷只是受冻太久,身体一时间接受不了巨大的温差,加上心理作用,才会觉得冷,再撑住一阵就好了。” 夏物生道:“斯儿真的不会留下病根?” 斯儿被送回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换上干燥的衣物,但身体却冰冷得像死人,将他给吓到了。 他并不认为斯儿会因此有性命之忧,但他担心斯儿会因此落下什么病根。 “只要好好静养,就不会。”太医道,“还有,如斯少爷今晚可能会发高烧,一定要派人在身侧侍候,不断用药水擦拭身体,给身体降温。” 夏物生叹着气:“今晚还请太医留在夏府,以防斯儿的病情有个不测。” 这个太医很不想留下来。 他是太医,又不是夏府的私医,怎么可能连晚上都要留在夏府守着夏如斯? 但夏国公权高位重,他也不敢拒绝,便只得恭敬的道:“是,国公爷请放心,小的一定确保如斯少爷今夜无事。” 夏物生叹气:“斯儿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时就变成这样子了……” 还没有人详细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跟他儿子出去的随从也全部染了风寒,一个个都在窝在自己的被窝里拼命咳嗽和打哆嗦,根本没办法说话。 至于跟他的儿子一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们,隐隐听说了那个下巴尖尖、腰肢细细的小美人是凤家的人,也识趣的没有牵扯进来,将他儿子送到夏府门口后只说了一句“如斯在香洲湖落水”了就跑。 所以,他儿子到底是怎么落水的,他还没能弄清楚。 “美美美人……”正在这时,床上传来一阵含糊的声音,“冷,抱抱抱美人……” 他转头望去,就看到宝贝儿子在厚厚的被子底下摸来摸去和扭来扭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要、要美人暖床,腰细细的,皮肤光滑的,快快、冷……”夏如斯边含糊的叫着,边下意识的往床边挪,还从被子里伸出手去,到处乱摸。 而后他摸到了母亲的手,下意识的往被子里拉:“好、好粗糙,一点都不光、光滑……” “你、你这个臭小子!”福国夫人又羞又怒,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作了一个要打下去的手势,“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女人?真是太不争气了!” 当然,她是舍不得真的下手的。 夏物生叹气:“去,把他最喜欢的侍妾叫来,今晚让他抱着睡。” 想了想,他又道:“叫个身体暖的,冰手冰脚的就不要叫了。” 下人跑出去,没过多久就找了一下腰细的、看起来火辣辣的女人过来。 夏如斯迷恋细腰,挑女人主要看对方的腰细不细,摸起来手感好不好,基本上不管对方的出身和条件,所以,他目前收的侍妾大多身份低贱,品行也没有过人之处。 比如这个侍妾,就是个风流寡妇,夏物生和福国夫人是很瞧不起的。 看到她过来,夏物生和福国夫人就是一阵闹心,也懒得多呆了,叮嘱她几句后就离开。 出门的时候,福国夫人不断叹气:“这么多人一起出去,怎么就咱们家斯儿和那些奴才落水呢?其他人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我看这事古怪得很,该不会是斯儿的那些狐朋狗友妒忌斯儿,暗中整斯儿吧?” 自从他们家发达以后,奉承巴结的人很多,但羡慕妒忌恨和暗中刁难的也不少,她家的斯儿是个单纯的孩子,难保不被那些样样不如他的人暗算。 夏物生道:“这事确实蹊跷,不过当务之急是给斯儿治病,有什么内情晚点再说。” 他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朝上朝下都忙得很,比如晚上他还有重要的宴席要赴,暂时顾不上这事。 然后他就出门了。 再然后,他出现在某个宴席上,宴席主人以调侃的语气,说起了今日下午在香洲湖上,他的宝贝么子如何为一个据说下巴尖尖、腰儿细细的美人儿争风吃醋,被两次踹下水的故事。 夏物生一听,心里就不痛快了,但这事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在座的也都是不简单的人物,他不好动气,便也用调侃的语气,跟在座各人说笑起来。 说笑之间,他隐隐听出了儿子出事的一些内情。 待他结束宴席,回到府里之后,立刻派人去找京兆府廖捕头过来。 像廖捕头这样的身份,虽然不算什么大人物,却也是小有实权,在京城还算有点脸面,一般权贵可不敢随便使唤,但夏国人不是一般权贵,而是超级权贵。 所以,虽然很晚了,廖捕头也不敢抱怨,匆勿赶往夏国公府。 然后,面对夏国公的追问,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他所知道的如斯少爷落水事件,全倒了出来。 夏物生先是怒得握紧了拳头,目透冷光,而后慢慢冷静下来,面容凝肃。 听完廖捕头的叙述后,他冷冷道:“你说跟胡儿一道的那个蓝衫男子长相如何?” 很明显,那个蓝衫男子才是厉害人物,这件事情绝对由其主导和裁决。 1141 我要纳胡儿为妾 这人明明知道斯儿是什么人,却还敢当众对斯儿下那样的狠手,分明是在打夏国公府的脸! 当然,斯儿年轻,也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斯儿后来不是让步了么,对方何苦让斯儿下不了台? 对方既然针对夏国公府,那他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廖捕头没费多少回忆,就描述了出来:“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肤很白,眉毛很黑,眼神很利,脸上有几条伤疤,头发半白半黑……” 虽然胡儿是个媚态风流的美人儿,但是,那个蓝衫公子才真正令人过目不忘。 他现在回想起来,能清楚的记得那个公子的长相与气度。 夏物生的眼神,微微的变了。 别的不好说,但脸上有伤疤、头发半白半黑,眼神很锐利,容貌很出众——长成这样的人,应该只有一个吧? 听完廖捕头的描述以后,他又问:“那个人都说了什么?你把记得的,全都说出来。” 于是廖捕头一边回忆,一边把他听到的以及听别人说的凤惊华的话,都一一复述。 夏物生的眼底,有一根根的针尖冒起来。 ——凤惊华! 长成那样,口气还这么嚣张狂妄的,只有凤惊华了! “好了,回去吧。”夏物生淡淡的说着,对下人道,“送廖捕头回去,别让廖捕头白跑一趟。” “哪里哪里。”廖捕头很客气,“得蒙夏国公召见,是卑职的荣幸。” 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但很快,他就觉得跑这一趟太值得了,因为,府里的下人送他到门口后,给了他一张银票。 他走了没几路就忍不住就着幽暗的路灯看票面,居然是一百两整! 一百两啊,抵得上他一年的工钱了! 夏国公,果然有钱,果然大方! 一夜过去了。 夏物生上朝的时候,顺道让手下去联系夏恩,打听皇后昨天的行踪。 他下朝的时候,手下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听说皇后娘娘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走出凤华宫,也没有会见外人。因为宫里潜伏着凶手,皇上担心会给娘娘带来危险,下朝后也一直没有去见娘娘,夏恩不能确定皇后的详细行踪。至于胡儿,昨天也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人见过她。” 夏物生听后,握紧了拳头。 他可以确定,凤惊华昨天一定不在宫里。 像凤惊华这样的女人,让她整天闲呆在屋里,什么都不做,哪里都不去,她怎么受得了? 她一定是女扮男装外出,所以才刻意隐瞒行踪。 而斯儿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凤惊华又怎么会把斯儿放在眼里? 不过,虽然人人都忌惮凤惊华,但他不会。 凤惊华再强,也不过是一个靠着父兄和情人出头的女人罢了,他堂堂夏国公、皇上的堂舅和头号功臣,岂会将一个女人放在眼里? 他现在还不能将凤惊华拉下马来,但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教训凤惊华,回到府里。 经过一夜又大半个白天的紧张,夏如斯的高烧终于降下来,这会儿正在有气无力的喝粥。 看到夏物生进来,他眼巴巴的看着父亲,弱弱的道:“父亲,你、你要为孩儿报仇啊,要不然、要不然孩儿以后就没脸见人了,这心病也永远好不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这样的脸,他咽不下这口气。 夏物生见他短短一天时间就瘦了整整一圈,整个人蔫蔫的,有些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嘴上却只是问:“你想如何报仇?杀了对方全家?” 如果斯儿还看不出来对方大有来头,那只能说斯儿也太没眼光了,这样下去迟早要闯大祸。 夏如斯咬了咬牙,恨恨的道:“爹,我、我要纳那个胡儿作妾!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个胡儿虽然谈不上沉鱼落雁,但那尖尖的锥子下巴、不足一尺六的纤细腰儿,还有那双春水荡漾的眼眸,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不心痒? 而且那个小美人还有一股子小人家女儿的娇态和弱态,身体看起来软绵绵的,抱起来一定舒服。 他若是不把这般符合他喜好的小美人给收了,定是一大遗憾和一大心病! “纳她为妾?”夏物生意外,“你可是说真的?” 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出了这口气,越想觉得不好办,毕竟凤惊华本身就是块难啃的骨头,加上她有皇上撑腰,他想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情,风险都太大。 而且他觉得,既然是儿子被凤惊华欺负成这样,那也该听听儿子的意见,看儿子想怎么出气。 “当然是真的。”夏如斯沙哑着嗓子,很坚定的道,“那个女人将我害成这样,若是不用她的身体赔罪,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夏物生盯着他:“你咽不下这口气又如何?” 夏如斯愣了一下后,道:“我、我就去抢!偷偷的抢,暗中的抢,非搞到那个女人不可!” “胡闹!”夏物生斥道,“你可知道那个女人的后台是谁?也不怕折了自己。” “不管她后台是谁,我都不会怕了!”夏如斯含着一颗润喉糖,骄傲的道,“因为我是爹爹的儿子,我才不会怕了任何人!” 儿子那种崇拜而骄傲的目光,令夏物生很受用。 他这一生都在谋划,都在追求更高的权力与地位,为的是什么? 不仅是为了富贵的生活,更是为了得到所有人的尊崇! 所以,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后,绝对不能容忍别人看不起他和欺负他! 比如凤惊华,他就不能忍。 当下,他沉吟片刻后,道:“这个胡儿的事情,爹爹会帮你办,你暂且安心养病,免得到时当不了新郎。” 夏如斯一听,心里大喜:“爹爹说、说的可是真的?不骗孩儿?” 夏物生笑道:“爹爹何时骗过你?” 夏如斯兴奋得剧烈的咳嗽起来:“爹、爹爹,这事就就靠你了,斯儿等着,等着啊……” “好了好了,你好好养病,别再操心这事。”夏物生疼爱的摸摸他的头,道,“这事需要一点时间,你也莫要太急,知道不?” 夏如斯使劲点头:“我我我知道,我会等等等的……” 对美人要有耐心。 就像点一道好菜,得给大厨足够的时间烹制,免得火候不够,味道不足。 夏物生笑笑:“你歇息吧,我与你娘商量去。” 1142 臣跟娘娘要一个人 福国夫人听了丈夫的想法以后,立刻反对:“这怎么成!区区一个奴才,也配当咱们儿子的妾?还是那个凤惊华的奴才!我瞧不上!我不答应!” 夏物生笑道:“只是作妾罢了,又不是妻,有什么不可以的?” “夫人,”他劝道,“听说这个胡儿侍候凤惊华颇为得力,斯儿纳她为妾,一来可以折了凤惊华的半只手,二来咱们以后想怎么折腾这个奴才不成?你再看看斯儿的房里,比这个胡儿身份更低贱的侍妾多着呢。¤頂點小說,斯儿纳了胡儿后,咱们还可以通过她打探凤家和凤惊华的消息,有利无害啊。” 福国夫人仔细琢磨丈夫的话,有点犹豫:“听你说昨天的事情,这个胡儿恐怕也深得凤惊华那嚣张傲慢的脾气,恐怕纳到咱们家后不听话啊。” “不听话就家法处置!”夏物生冷笑,“再倔也只是一个暖床的侍妾罢了,要死要活,还不是咱们一句话!你还怕咱们治不住她?” 福国夫人又想了一想,展颜笑道:“老爷说的是。只是区区一个侍妾罢了,她若是不听话,就算咱们到时打死了她,凤惊华又能拿我们如何?” 夏物生道:“既然夫人没有意见,待我找个机会见凤惊华,将胡儿要过来。” 福国夫人笑道:“那我现在就得想想如何教训这个奴才了。” 两人相视而笑,脸上都有一份得意。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要不到人的问题。 在他们看来,胡儿就是一个低贱的奴才,以他们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肯让胡儿当儿子的侍妾,那可是天大的恩赐,胡儿应该对这样的运气感恩戴德,而凤惊华也该为她的奴才能有这么好的归宿而欣慰,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奴才而拒绝他们,得罪他们? 然而,事实再一次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几天以后,夏物生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去宫里找皇上商议国事的时候,顺便拐了个弯,去凤华宫见凤惊华。 凤惊华一听他要见自己,就知道他是为了夏斯如的事情而来。 她心里是不想见夏物生的,因为反感,但她也知道这事避不开,所以还是见了。 “臣见过皇后娘娘。”双方见面的时候,夏物生对凤惊华就行了一个揖手礼,目光却落在她身边的胡儿身上,仔细打量。 这一打量,他暗暗皱眉,这个胡儿虽然只是一个贱婢,却生得一副小狐狸精的风流妩媚样儿,比起凤惊华这样的刚性美人更得男人的喜欢。 这样的狐媚女人呆在皇上身边,迟早是个祸水。 如果这个狐媚有心机有野心,搞不好会魅惑了斯儿,不过,有他和夫人在,这个狐媚翻不了天。 胡儿也知道自己大概得罪了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安,这会儿又被他这样盯着,更是浑身上下不舒服,便下意识的躲到凤惊华的身后。 “夏国公请坐。”凤惊华笑笑,坐下来,“给夏国公端茶。” 夏物生不客气的坐下来,开门见山:“臣今日来见娘娘,是有一件小事相求,相信娘娘如此大度,定会遂了臣的心愿。” 他很不想用“求”这个字眼,但面对皇后,他还是得稍微客气一点。 凤惊华笑道:“夏国公一向眼光很高,你觉得很小的事情,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大事,本宫可不敢未听说明就应了你的心愿。” 胡儿咽了咽口水,暗道:夏国公不会是想打自己一顿,或者去给他儿子磕头吧? 想到就难受得慌。 夏物生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说得不错,但皇后娘娘并非普通人。” 凤惊华笑道:“但跟夏国公相比,本宫也只能算普通了吧?” “哪里哪里。”夏物生笑道,“皇后娘娘不管与谁比,都绝对不普通。” 空气中,隐隐有无形的火花在开放。 “多谢夸奖。”凤惊华微笑,“那么,夏国公想求本宫做什么呢?” 夏物生笑道:“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务必请娘娘先答应。” “本宫不先答应。”凤惊华就是不给他面子,直截了当的道,“如果夏国公非要本宫先答应才肯说明的话,那还是别说了。反正只是小事罢了,就算办不成,也一定不会给夏国公带来任何损失。” 夏物生的心里,又升腾起怒火来,几乎就想跟凤惊华吵架了。 这个目中无人,狂妄自负的可恶女人! 皇上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迷恋这个不知何为三从四德、礼仪廉耻的女人。 但他是国公,不可能跟女人吵架。 所以他挤出笑容:“听说皇后娘娘大度,依臣看,并非如此啊。” 凤惊华笑:“本宫虽然跟传说中的不一样,让夏国公失望了,但夏国公却和传说中的一样,从来就没有让本宫失望过。” 夏物生的脸黑了:“……” 他发誓,如果他和凤惊华都是普通人,他一定会冲上去揍她。 但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跟凤惊华玩口舌之争和意气之争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不再兜圈子,直接道:“臣要跟皇后娘娘要您身边的这个侍女。” 胡儿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呆了,僵了。 要、要她? 夏国公想要走她? 莫说她,在场的几个宫人也都愣住了,居然有人敢跟皇后娘娘要人? 但这个人是深得皇上宠信的夏国公,皇后娘娘恐怕也难为了。 凤惊华却不紧不慢的道:“哪个侍女啊?” 夏国公伸手指向胡儿:“就这个。” 胡儿原本还抱着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这会儿看到他指向自己,惊吓得后退几步,脸色煞白的、心惊胆战的看向娘娘。 娘娘不会将她送出去吧? 她跟随娘娘这么久,娘娘没表示过对她有什么不满,但也没表示过对她很满意,她无法确定皇后娘娘会不会为了她得罪夏国公。 即使娘娘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的主儿,即使娘娘之前还狠狠教训了夏如斯,她也不敢高看自己。 凤惊华还是不紧不慢的:“哦,夏国公想要这个侍女做什么呢?” 夏国公笑道:“那自然是做好事的。” 凤惊华悠然的道:“哦,什么好事?” 胡儿却已经冷汗涔涔,隐隐知道夏国公的企图,双腿都在微微打着哆嗦了。 她看着娘娘,目露哀求之色,希望娘娘能救她这一回。 她的确不值得娘娘为她得罪夏国公,但娘娘若是能救她这一回,她此生此世、下生下世,愿意为娘娘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轮回也在所不惜。 但,娘娘肯为她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1143 凤惊华的巴掌,夏国公的颜面 夏物生看向胡儿,一脸施恩的倨傲:“胡儿,本公的儿子如斯看上你了,要纳你作妾,你以后要好好侍候如斯,安分守己,三从四德,莫辱了夏国公府的名头。” 胡儿猛然抬头,紧咬牙关,目眦欲裂的看着他,双拳因为愤怒而致手背上青筋毕现。 即使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她也有了想给这个大人物狠狠一巴掌的冲动。 “夏国公在笑话吗?”凤惊华懒懒的看向胡儿,“胡儿,你肯不肯给夏国公的宝贝儿子当妾?” “胡儿不肯。”胡儿上前几步,跪在她面前,“如果娘娘要将胡儿送给别人当妾,胡儿情愿一头撞死在这里。” 如果她的人生注定生不如死,那她不如现在就死了。 “干么得这么严重?”凤惊华笑了起来,不咸不淡的道,“既然你不肯,本宫自然不会勉强你,起来吧,别把自己吓成这样。” 胡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娘的可是真的?” 凤惊华微笑:“本宫一言九鼎。”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胡儿大喜过望,拼命磕头,“娘娘的救命之恩,奴婢终生不忘,若有下世下下世,奴婢也一定做牛做马……” “行了行了。”凤惊华摆了摆手,“本宫知道你的心意了,你不必多言,快起来,别让夏国公看笑话。” 胡儿这才快速的爬起来,感激涕零又一身轻松的跑到凤惊华后面。 她完全放心了,觉得自己又重活了一回。 而桌子的另一边,夏物生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直到这时,才确定自己看到听到的没错,才得出话来。 “这很难理解吗?”凤惊华惊讶,“胡儿不愿给你儿子当妾,而本宫呢,绝对不会勉强她,所以夏国公的请求本宫不能答应,就这么简单。” “简直是岂有此理!”夏物生忍不住拍案,站起来,怒道,“本公的儿子身份高√▽√▽√▽√▽,<div style="margin:p 0 p 0">贵,又年轻俊俏,前途无量,哪配不上这个奴才?本公肯让她给儿子当妾,是抬举她,她竟敢拒绝?这样不识抬举的奴才,就该活活打死!” 他都打听过了,这个胡儿是凤惊华从费国带回来的奴才,无亲无故的,身体不知有多低贱。 这样一个低贱之人,根本没有资格对他这样的大人物个“不”字! “夏国公,你是跟本宫要人的,不是跟胡儿要人的。”凤惊华端茶,懒懒的喝,懒懒的道,“所以,不是胡儿拒绝了你,是本宫拒绝了你,你为何要迁怒胡儿?” “……”夏物生先是噎了一下,而后指着胡儿道,“她若是肯给我儿子当妾,娘娘又怎么会拒绝本公?到底都是这个贱婢的错!” “夏国公的话,本宫怎么听不明白呢?”凤惊华懒懒的道,“有哪条律法规定胡儿必须给你的儿子当妾,否则就是犯错,就罪该万死吗?还是,夏国公就是王法,胡儿必须遵守呢?” 夏物生怒得有些失了冷静:“确实没有这样的律法!但这个贱婢看不起本公,令本公大失颜面不,还破坏了本公与娘娘的感情,就是不对……” “本宫与夏国公没有感情。”凤惊华面无表情的道,“请夏国公切勿自作多情。还有,胡儿不是夏国公的奴才,也没有犯法,夏国公开口闭口就是要胡儿死,难道是想滥杀无辜吗?” 夏物生脸上闪过难堪之色:“胡儿虽然不是本公的奴才,却是娘娘的奴才……” “她不是本宫的奴才。”凤惊华打断她的话,“本宫并没有与她签订卖身契,就算是本宫,也不能随便要她的命,夏国公更不可以。” 回到天洲后,胡儿曾经提出要签卖身契,给她或者凤家当一辈子的下人,但她没有答应。 胡儿这个女子,绝非平庸无为之辈,又侍候她和凤家这么久,已经不欠她什么了,她不想廉价买下胡儿的一生。 夏物生愣住了。 他没想到胡儿竟然没有卖身给凤惊华,而凤惊华也敢留一个自由之人在身边。 半晌他才道:“就算这样,只要娘娘答应给人,胡儿也一定不会拒绝,娘娘何不成全了本公爱子的心意?” “本宫为何要成全你儿子的心意?”凤惊华淡淡道,“本宫与你的儿子有交情么?” 夏物生真没想到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拆自己的台,打自己的脸:“娘娘虽然与本公爱子没有交情,但也应该看在本公的面子上……” 凤惊华又打断她的话:“本宫为何要看夏国公的面子?夏国公的面子很好看吗?” 夏物生怒道:“本公乃是皇上的亲堂舅,乃是三公之一,按理也是你的长辈……” “那又如何?”凤惊华猛然站起来,以睥睨天下的姿态,傲然的盯着他,“我是凤惊华!” 现场一片死寂。 众宫人在心惊胆战的同时,却也是再度被皇后娘娘的气势与魄力震慑,几乎要跪下来膜拜了。 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皇后娘娘敢用这样的口气和态度对待权倾朝野的夏国公了。 夏物生也被震得好一会儿动弹不得。 半晌之后,被凤惊华的气势惊到的他,终于冷静下来,缓缓的道:“这么,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了?” 凤惊华淡淡道:“没错。” 夏物生道:“如果本公愿意出大价钱呢?” 凤惊华冷冷道:“不干。” 夏物生道:“本公可以任娘娘开出条件。” 凤惊华冷冷道:“无条件可谈。” 夏物生道:“娘娘可真的想清楚了?” 要不到这个贱婢事,但丢了夏国公府的脸面事大。 他儿子在香洲湖上丢尽颜面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成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的笑柄,如若不能为儿子讨个法,他儿子以后如何见人?夏家又要如何洗掉这个耻辱? 凤惊华为了区区一个贱婢,激怒和得罪夏国公府,甚至是夏氏一族,值得吗? 凤惊华忽然一笑:“这事不需要想。” 原来,从开场到现在,都是他在唱独角戏? 而她一直在看戏? 夏物生的心里,突然就没了怒气,只有冷气。 “臣明白了。臣打扰娘娘了。”夏物生冲凤惊华揖了揖手,深吸一口气,“臣告辞。” 罢他也不等凤惊华句客气话,转身就走。 大步的走。 腰杆挺得直直的。 1144 自取其辱 他早就知道凤惊华的脾气又臭又硬,不好啃,但他之前还对凤惊华存了一念想,以为凤惊华能走到今天这个高度,总还懂得分寸与做人,不至于让他下不了台。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对凤惊华想得太天真了。 所以,他不会再对凤惊华抱任何希望。 他也会牢牢的记得今天这个耻辱。 他的身影消失以后,胡儿才担忧的低声问凤惊华:“娘娘,夏国公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恐怕会记仇,不定以后会给娘娘鞋穿……” “他尽管来找本宫算帐好了。”凤惊华淡淡的道,“他若是有本事让皇上休了本宫,本宫会感激他。” 胡儿半晌才心翼翼的道:“娘娘,您、您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要故意惹夏国公生气吧?” 凤惊华“呵呵”两声:“怎么可能呢。” 胡儿的眉毛抽了抽,看来还是有可能的。 凤惊华又道:“本宫渴了,你们煮梅花粥来。” 都这个时候了,娘娘还有心情吃这个? 胡儿低声道:“娘娘,您夏国公接下来会干什么?” 凤惊华懒懒道:“还能干什么,找皇上要人呗。” “啊?”胡儿傻眼了,“那、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凤惊华懒懒道,“大不了本宫与皇上也吵一场罢了。” 胡儿:“……” 她已经害娘娘跟夏国公翻脸,实在不敢再害娘娘与皇上起冲突,她还是什么都不了。 如果皇上将她送给夏如斯,那她就在送到夏府后再死就好。 她终究只是一个奴才,生死贵贱不由自己。 乾华宫里,不久前刚刚告辞离开的夏物生又返回来,出现在秋骨寒的面前。 秋骨寒很客气:“夏国公还有何事?” 夏物生被凤惊华弄得心里很是疲惫,这会儿已经没有精力再绕弯子了,直接道:“斯儿看上了皇后∈≦∈≦∈≦∈≦,<div style="margin:p 0 p 0">娘娘身边的侍女胡儿,想纳她为妾,但臣刚才向娘娘要人,娘娘没有答应,臣只得找皇上出面,请皇上成全斯儿的心意。” 秋骨寒盯着他:“你想让朕为了讨你儿子的欢心,而让皇后不开心吗?” “非也非也。”夏物生被他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盯着有发慌,赶紧道,“胡儿只是一个宫女,年纪也不了,早该嫁人生子,斯儿既然对她情有独钟,她嫁给斯儿,从此以后享尽富贵,再也不是人下人,有何不好?” “好或者不好,非你所能决断。”秋骨寒淡淡道,“胡儿不愿,皇后不愿,朕也绝对不会因为这等事而惹皇后不悦,所以此事不必再谈。” “皇上——”夏物生傻眼了,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斯儿是您的堂兄,他已经因为思念胡儿而病倒,如若皇上不肯成全斯儿的心意,斯儿只怕病情难愈啊!皇上,您得帮帮斯儿啊!” “堂舅,”秋骨寒还是用沉静如水的眸子看着他,“你在乎你的儿子,朕也在乎朕的皇后,你要为了你的儿子而逼朕去为难朕的皇后吗?你觉得朕应该把你的儿子看得比朕的皇后更重要?” 夏物生一脸头疼的模样:“皇上,两事岂能相提并论?臣只是想……” “当然能相提并论。”秋骨寒缓缓道,“对朕来,皇后与皇位一样重要,你觉得你的儿子比朕的皇后重要,是不是也认为你的儿子比朕的皇位更重要?” 夏物生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来:“臣绝无这样的想法。” 但是,皇上仍然觉得皇后和皇位一样重要? 这样的皇上,实在是太太太令他失望了。 “没有最好。”秋骨寒淡淡道,“朕再向夏国公强调一次,朕绝对不会逼迫皇后做任何事,还请夏国公莫要逼朕。” “皇上——”夏物生道,“这事对胡儿、对斯儿、对夏国公府和皇上皇后都是好事,臣怎么敢逼迫皇上和皇后呢?臣只求皇上能与皇后和胡儿好好,看看能不能劝劝她们,到时这事就算成不了,臣也好跟斯儿明,要不然、要不然斯儿以后只怕都要落下病根了。” 他不信! 他不信皇上也会为了区区一个胡儿,不给他这个堂舅和大功臣任何面子。 假如他这次因为区区一个奴婢而妥协、让步,吃了这个哑巴亏,那他以后还如何能在后宫里得上话?凤惊华又怎会把他放在眼里? 后宫之事,关乎皇位的继承问题,绝对不是事。 他不能失去对后宫的话语权和影响权。 秋骨寒又盯着他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的道:“朕可以去劝皇后和胡儿,但你得拿出诚意,否则皇后再也不让朕爬上她的床,这事就不好收拾了。” 夏物生嘴上问着“皇上觉得臣要怎么做才有诚意”,心里却再度对皇上如此宠信凤惊华极为不满。 秋骨寒道:“既然夏如斯非胡儿不可,那就明媒正娶,并把所有的妾室都遣散了,如此,朕才可一试。” “这怎么行!”夏物生叫道,“如斯可是国公之子,吏部侍郎,怎么可能娶一个宫婢为正妻?” 秋骨寒低头品茗:“朕一直觉得胡儿侍候皇后是侍候得最好的,也舍不得将她送人,既然夏国公看不起胡儿,那就请回去吧。” 夏物生急道:“皇上,这事总还可以再商量的……” 秋骨寒抬手,示意谈话结束:“待夏如斯肯明媒正娶胡儿以后,你再来跟朕谈这个事。” 夏物生还想再试试:“皇上——” 秋骨寒却已经道:“朕还有事,夏国公可以退下了。” 夏物生知道再也没用了,只得咬了咬牙:“臣告退。” 走出乾华宫以后,他的脸上立刻乌云密集,阴沉晦暗。 待他走出皇宫,脸上和心里俱已是暴风骤雨,天昏地暗。 胡儿公然践踏夏国公府! 皇后没把夏国公府放在眼里! 皇上也处处偏袒皇后,不给他这个堂舅和大功臣半面子,真是岂有此理! 他怒极! 真是怒格了! 他带着恐怖的怒容回到家中,所过之处,无人引起一片恐慌。 只有焦急的、信心满满的夏如斯在母亲的陪伴下,兴奋的跑上来迎接:“爹,斯儿什么时候可以纳胡儿回府?斯儿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抱得美人归了。” “这事没戏了。”夏物生恨恨的挥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哈?”满脸兴奋的夏如斯呆住了,“怎怎么没戏了?您莫非反悔了不成?” “爹没反悔。”夏物生恨恨的道,“胡儿那个贱婢不愿跟你,皇后娘娘也不答应。” 1145 战斗升级 夏如斯闻言,摇头:“这么好的事情,那个女人竟然不愿意?我不相信!” “何止不愿意?她还皇后若是将她送给你,她就当场自尽!”夏物生以充满愤怒的声音,将他在凤华宫受到的羞辱复核了一遍。 夏如斯听完以后,尚未痊愈的身体晃了两晃后跌坐在地上,像失了魂似的,呆滞不已。 夏物生看了就怒,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骂道:“瞧你这出息!不就是一个贱婢吗,竟然让你废成这样,你还是男人吗?” “谁我不是男人?”夏如斯被这一脚踢得血气上冲,叫起来,“就因为我是男人,才非要得到那个贱婢不可!那个贱婢令我当众出丑和受辱,还病了这么长时间,我若是不能将她压在身下,令她屈服求饶,这辈子还怎么有脸见人?还怎么当一个真正的男人?”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抢不如抢不到,所以,他疯了一样的想得到那个女人。 再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遇到像胡儿那般下巴精巧尖细、腰肢又细又柔又不会太夸张的尤物,他只要想到她那勾魂的狐媚样儿,就心痒难耐,非她不能把这痒痒给搔了。 福国夫人心疼儿子,一边扶儿子起来,一边道:“斯儿得没错!堂堂的国公之子,吏部侍郎,若是连一个低贱的奴婢都搞不到手,那还算男人吗?告诉你,事到如今,这个贱婢咱家还真是非得到不可了!不好好的收拾她,让她知道咱们家的厉害,我这福国夫人也不用当了!” 她极度瞧不起胡儿那个贱婢,但正是因为太瞧不起,她才无法容忍这个贱婢拒绝他的儿子。 夏物生道:“那你们,皇后不答应,你们要如何将她弄到手?” 福国夫人道:“当然是去请皇上出面了。” “我已经找过皇上了。”夏物生冷笑,“皇上如果斯儿肯明媒正娶,并把所有妾室都遣散了,他就去劝皇后和胡儿头,你们,这事咱们能干吗?” “怎么可能!”福国夫±←±←±←±←,<div style="margin:p 0 p 0">人尖叫起来,激动得全身颤抖,“堂堂的夏国公府,怎么可能娶一个低贱的宫婢为正室?就算天底下的女人死光了,也绝对不可能!” 夏物生看向儿子:“你呢,你又怎么?” 令他欣慰的是,夏如斯吃惊得瞪大眼睛:“当然不可能!儿子再喜欢那个女人,也只是把她当玩物罢了,怎么可能娶她当正妻?爹,你不会真的想让儿子娶她吧?” 那个胡儿身份如此低微,不管他如何中意她,都不可能娶她,否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只想把她占为己有,玩腻后就丢在一边,有兴致时就拿来玩玩,没兴致时就任其自生自灭。 仅此而已。 夏物生冷笑:“就算你愿意娶,爹爹宁可打断你的腿,也绝对不会让她进门。” “放心,我死也不会娶她的。”夏如斯拍着胸脯道,“但爹爹,我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个女人,出了这口恶气。你这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夏物生反问:“这女人是你要的,你想怎么办?” 夏如斯的桃花眼浮出一抹狠唳之色:“我不会娶她,但既然收不了她为妾,那就——” 他握紧拳头,恶狠狠的道:“找个机会将她给睡了,然后在她身上留下本公子的烙印,再留下她被本公子玩过的证据,令她备受耻辱并受制于本公子,如此,本能消了本公子的怒气!” 夏物生冷冷道:“她可是皇后的身边人,时时跟着皇后的,你如何能找得到机会?” “孩儿找不到,但爹爹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夏如斯撒娇,“爹,孩儿被欺负了不要紧,但爹和娘的脸面不能不找回来啊!您随便出去听听,外头都不知把咱们家笑话成什么样了!难道咱们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爬到了这样的位置,还要受人嘲笑和欺凌么?” 福国夫人也道:“只是一个贱婢罢了,其实就算得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个胡儿和皇后如此不给咱们家面子,话得这么难听,这口气我着实咽不了!” “夫人的是。”夏物生阴沉沉的道,“咱们现在要争的,不是区区一个贱婢,而是夏国公府的颜面和夏氏一族的颜面!” 这是夏国公与皇后的战斗。 更是夏氏一族与凤氏一族的战斗。 如果他这次不战而退,或败给凤惊华的话,凤惊华便能彻底控制后宫,再无他插手的余地。 所以,他这次一定要赢。 当下,三个人关起门来,细细谋划如何令胡儿和凤惊华受辱。 皇宫里,凤惊华还是悠然的,胡儿却坐立不安,不时望向外头。 凤惊华原本是不想管的,但胡儿这样转来转去,令她有些头晕,便道:“你就这么害怕姓夏的?” 胡儿低声道:“奴婢的性命不值钱,只是,奴婢怕给娘娘和皇上带来麻烦。” 凤惊华淡淡道:“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都何必怕夏家?你既然死都不肯妥协,又何必怕给本宫带来麻烦?” 胡儿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娘娘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是一定要知恩图报的。奴婢已经想好了,如果皇上决定将奴婢送给夏家,奴婢一定会服从。” “然后呢?”凤惊华淡笑,“自尽?还是拼个同归于尽?” 胡儿:“……” 难道娘娘都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想得太多了。”凤惊华淡淡道,“难道我和皇上还需要你来担心么?” 这句话,宛如醍醐灌,令胡儿瞬间清醒和豁然起来。 是啊,娘娘是什么人? 皇上又是什么人? 他们会是有勇无谋,狂妄自大,不懂得自保和没有能力自保之人么? 她担心这样的问题,实在是看了皇后和皇上。 当下,她冲凤惊华行了一个屈膝礼,感激的道:“多谢娘娘拨,胡儿现在想明白了。” 凤惊华淡淡笑着,目光投向窗外,淡淡道:“皇上来了,你最关心的问题,马上就有答案了。” 皇上驾到,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无不行礼迎驾。 只有凤惊华,还是坐在那里,连身都不起,只是淡淡的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过来?” 她现在很感激某个或某些不知名的凶手,得以让她不必常常被皇上纠缠,落得轻松自在。 所以,某个或某些凶手还是不要被太早抓到的好。 秋骨寒笑眯眯的走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力道恰到好处的揉捏起来:“朕想夏国公之前一定令皇后心里很不痛快,所以过来侍候皇后,给皇后降降火,消消气。” 1146 血腥的玩笑 “哦,”凤惊华无动于衷,还是低头吃点心,“皇上真这么想的话,就把夏如斯的官职给撤了,免得他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祸害皇上的江山社稷。△頂點小說,” 就夏如斯那样的尿性,能是什么好官? 这种人,早撤早好。 “朕也想撤。”秋骨寒叹气,“只是,朕若是撤了,这位置就得落入姬家一党的手里,所以现在还不能撤。” 他何尝不知道夏氏一族在外头很嚣张,甚至有些目中无人了。 甚至那天,凤惊华与夏如斯在香洲湖上起冲突的事情,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只是,他现在还得倚仗夏氏一族的支持,以此对抗姬氏一族的力量,所以,只要夏氏族人不是太过分,他也不会深究。 凤惊华淡笑:“那么,皇上要为了安抚夏国公而斥责本宫对夏国公不敬吗?” 秋骨寒细心的扶正她头发里的簪子,微笑:“怎么会呢,在朕的心里,皇后当然比夏国公重要十倍。” 凤惊华哼了哼:“那么,皇上要满足夏国公的心愿吗?” 胡儿竖起耳朵,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皇上会怎么做? 秋骨寒继续给她按肩膀:“皇后的人,当然比夏国公的人重要得多,朕怎么会为了成全别人而委屈了皇后?而且这事原本就是夏国公家不对,朕还是讲道理的。” 凤惊华懒懒道:“哦,希望下次再出这样的事情,皇上还能继续讲道理。” 秋骨寒微笑:“当然,朕一向讲道理。” ——除了她的事情以外。 凤惊华被他哄得基本满意,加上他按得她的肩膀很舒服,心情因此舒坦了不少,哼了两声,阖上眼睛,没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猛然睁开眼睛,转头,怒道:“你的手往哪里爬?” 从她的肩膀一路往下,想干什么? 欠揍吗? 秋骨寒的手赶紧往上爬:“朕只是想帮你揉揉腰罢了。” 凤惊华双眉一竖:“放手。” 秋骨寒只得放手,在她身边坐下,挥了挥手:“上晚膳,臣今晚要歇在这里。” 凤惊华皱眉:“皇上是想把凶手引到凤华宫吗?” “怎么会呢,”秋骨寒往她身上靠,瑟缩的道,“朕只是没有皇后在身边,这阵子晚上都睡不好。” 说着,他两根食指往眼角一点:“你看,朕两颗漂亮的眼睛都出黑眼圈了,连国事都不能专心处理,所以说,朕晚上没有皇后真的不行啊。” 凤惊华冷眼看他,不说话。 “还有,”秋骨寒往她身上靠,怯怯的道,“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个凶手连影都没有,朕又公务繁忙,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被凶手给暗算了。虽然朕不怕死,但是你看,朕这么年轻,与你又新婚不久,咱们又还没有孩子,朕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很不甘心?” 凤惊华的嘴角微抽,眉毛也微抽,手指也微抽,已经做好了抽他的准备。 “每每想到这些,朕就很害怕,害怕被凶手给杀了,不能与皇后相亲相爱和生孩子。在这种时候,朕觉得只有皇后能保护朕了,尤其是晚上,夜黑风高的,凶手也不知道潜伏在何处,朕唯有呆在皇后身边,才觉得是安全的……” “皇上可知道,可以彻底消除被人暗杀的恐惧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凤惊华微微眯起眼睛,微笑。 秋骨寒立刻露出好学的表情:“不知道,请皇后赐教。” 凤惊华道:“只要皇上死了,自然就没有人暗杀皇上了。” 说着,她抓起桌面上的水果刀,就朝秋骨寒的胸口刺去:“本宫现在就帮皇上解忧。” 嚓! 水果刀刺进秋骨寒的胸口,溅起一道血花。 所有人都吓呆了,动弹不得。 皇后娘娘真的、真的行刺皇上? 皇后娘娘不是在跟皇上闹着玩的吗?怎么是动真格的? 还有,皇上为何不躲闪?难道皇上也以为皇后是闹着玩的,所以没在意,就这样被、被刺到了? 终于,有人尖叫了几声后,叫道:“皇上受伤了,快叫太医——” 这几声尖叫,终于令所有人回过神来。 瞬间,屋里的活人高速运转起来,有人去扶皇上,有人盯着皇后,有人去叫太医,有人急着给皇上作紧急处理。 凤惊华也懵了。 这混蛋竟然这么没用,被她给刺到了? 她说完之后才刺出去,动作并不算快,也不隐蔽,他竟然连这一刀都没避开? 他才当皇帝几个月,就被富贵得意的生活养成了废物,反应能力这么差? “皇上您怎么样了?快解开皇上的外衣,先给皇上止血!”有懂得几分医理的太监下达命令。 凤惊华回过神来,站起,上前:“你们闪开,让我来处理!” 她虽然不是丈夫,但她经历的外伤太多,已经学会了如何紧急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娘娘该不会、该不会趁机再给皇上一刀吧? 在他们发愣的时候,凤惊华已经推开他们,用力扯开秋骨寒的衣物,脸色瞬间变了。 秋骨寒的胸口喷了好多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只是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刀并不是特别锋利,刺得也不是特别深,怎么会喷出这么多血? 一时间,她也隐隐有些慌了,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无法再扯下去。 “娘娘,您先退到一边,这些事情来奴才们来处置吧。”众宫人见她脸色发白、双手发抖,赶紧劝她和扶她到一边。 凤惊华怔怔的看着众人小心而利落的剥开秋骨寒的一层层衣物。 鲜血,好像越喷越多了,他的身前全是红色的,鲜艳而刺目的一片。 不可能有救了…… 任何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都不可能活得下来。 她的脑子瞬间出现了空白。 她真的杀了皇上? 当皇帝的,大多不得好死,但她对这个皇帝的死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这混蛋就算要死,也不该由她来杀,更不该死在她面前。 她可承受不起无故杀掉名义上的皇帝丈夫的罪孽。 她该怎么办? 耳边的声音远去了,然后又慢慢变清晰了。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快看,这东西好奇怪……” 她隐隐听到宫人们叫起来,隐隐看到宫人们从皇上的胸口翻出什么东西,血淋淋的。 对了,皇上不是穿着刀枪不入、轻薄柔软的龙鳞甲吗? 怎么还会被刺得这么惨?难道皇上没穿?或者那件龙鳞甲是假货不成? 凤惊华突然就一个激灵,甩开扶住她的宫人,冲过去,扯过那个血淋淋的东西。 1147 醉宿静亲王府 仔细看了数眼后,她的脸色倏然大变。…頂點小說, 变得铁青。 眼里喷出熊熊怒火来。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她将手中的东西重重的砸在秋骨寒的脸上,而后抬脚,重重的踩在秋骨寒的身上,骂道,“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我看你真的可以活上一万年!” 众宫人都懵了,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真的要弑君? “哇,你还来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秋骨寒睁开眼睛,将脸上的东西扯掉,跳起来,闪避,“你再来,朕就真的要被你杀死了……” “竟然敢戏弄本宫,本宫不教训你就不姓凤!”凤惊华真的被气得不轻,抽出刀来,追击。 众宫人:“……” 哦,皇上原来真的没事。 哦,皇后和皇上又在玩不太正常的打情骂俏游戏。 还好,他们没有真的将皇后抓起来,要不然皇上又会把帐算在他们头上了。 胡儿拿起地上那团血淋淋的东西,脸上一堆黑线。 原来是注满血浆的皮囊包。 皇上大概是把这个东西穿在身上,用以对付不知潜伏在何处的杀手吧? 难怪皇上身手不错,却没有避开娘娘那并不犀利的一击。 只是,皇上跟娘娘开这样的玩笑,不是要气坏娘娘么? 那边,不愿意跑出去的秋骨寒终于被凤惊华给抓到了,而后就被一阵痛殴。 众宫人看这场面,纷纷退出去,不敢看到皇上被皇后虐打的情形。 皇上是高贵的,威严的,唯我独尊的,是绝对不容任何人欺压的,他们看到皇上的这一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还是眼不见才安全。 这一天,凤惊华即使真的把皇上的脸给打肿了,怒气也没消。 接下来几天也没消。 再接着,他们一起出门,去参加静亲王的生日宴会。 秋雾轻对“生日”这种日子并没有什么经验和感觉,但皇室却非常重视这一天,连皇上都亲自过问,要求静亲王府务必将这次宴会办得又热闹又隆重又温馨。 因为,除了秋雾轻小时候在皇宫那几年,他从来没有举办过生日宴会,这是皇室对他的亏欠。 特别是他迎娶夏梨梨的时候,办得太低调太简单,实在配不上他的身份,所以成亲不久之后的这次生日宴会,也算是对他和夏梨梨的一个弥补。 凤惊华对这些活动一向没有什么兴趣,但因为她与秋雾轻的交情不错,她破天荒的和皇上一起出席这次宴会。 皇上和皇后亲临静亲王的二十二岁生日,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所有受到邀请的人物,没有不重视这次宴会的。 没有受到邀请的人物,也想尽了办法想获得邀请,否则被排斥在宾客的名单之外,只怕以后会被人小看了。 在这样的心理和气氛下,静亲王府这天异常热闹,远胜过年时期。 从早上开始,静亲王府四周的道路都被封路了,王府侍卫、官府差役和大内侍卫沿路站岗和巡逻,不允许等闲人物靠近。 从下午开始,方方面面的宾客就陆陆续续抵达王府。 其中也包括夏国公一家子。 而在天色变暗之前,除了皇上和皇后之外的所有宾客都到齐了。 ——比皇上和皇后先到,这是必须的礼数,任何人都不敢怠慢。 终于,天色微暗的时候,皇上与皇后的鸾车出现在前方的路口。 一脸喜气的静亲王携着爱妻夏梨梨,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鸾车行近,停住,太监和宫女们掀开车帘,光环罩身的皇上挽着母仪天下的皇下,徐徐行下车来。 静亲王脸上露出笑容,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七弟,你来了,六哥等你好久了。” 即使他已经贵为亲王和禁军统帅,但他还是没有彻底变成亲王和统帅。 在他的眼里,皇上始终是他的弟弟,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他只认皇上是他的弟弟。 秋骨寒并不计较他的举止,笑道:“六哥,生日好。” 说罢他看向夏梨梨,也微笑:“六嫂好。” 夏梨梨一身高雅的华衣,打扮得极其美艳,更显得美丽无俦,只是神色有些冷淡,身段也还是瘦削的。 “臣妇见过皇上。”她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一双眼睛却不断往秋骨寒的脸上瞄。 四目相触,她的眼神禁不止的闪亮和闪烁起来,但秋骨寒的目光却是波澜不惊,与看着别人的目光没有不同:“六嫂的气色不错,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夏梨梨微微咬了咬牙,笑得有几分挖苦:“皇上的脸色却看来不太好,难道新婚不快活么?” 虽然她已经嫁为人妇,丈夫没有什么不好,对她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也已经对皇上死了心,可她的心里,仍然有着一份不甘心。 她仍然怨着皇上,恨着皇后。 即使她无法对皇上和皇后做什么,她的这份怨与恨也无法消抹,只能日日祈祷这对夫妻感情不知,早日劳燕分飞。 “快活,怎么不快活呢?”秋骨寒摸了摸脸上的瘀青,微笑,“因为忙于国事和家事,日夜操劳,自然气色不好,但朕的心里,却是心满意足的。” 因为前几日的诈死事件,他挨了皇后好多拳头,瘀青这会儿都还没有消。 夏梨梨咬了咬牙,忍下满心的酸楚,冷冷的道:“王府今夜准备了不少上等的鹿血与狗肉,还请皇上多多品尝,补补身体,免得世人说咱们王府招待不周。” 秋骨寒微笑:“那是自然的。”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凤惊华也笑着与秋雾轻寒暄起来。 凤惊华心里清楚夏梨梨对她的敌视与不满,也懒得与夏梨梨多说什么,只管与秋雾轻说话。 如此,双方说了一会儿话后,才一起踏入王府。 皇上皇后驾到,自然是众宾齐齐行礼,秋骨寒也不讲究派头:“今日是六皇兄的寿宴,朕只希望与诸位一同庆贺和欢宴,各位不必多礼,起身入座吧。” 然后他率先入座,率先举杯给秋雾轻敬酒,率先动筷,如此,盛大热闹的宴席就此开始。 与皇上同座一桌的,包括秋雾轻在内,自然个个都是皇室和朝廷的最重量级人物,比如夏物生,比如姬恒,比如凤翔空。 夏物生不断给秋骨寒敬酒,秋骨寒有心给足静亲王面子,几乎是来酒不拒,并与静亲王推杯换盏,约定不醉不归。 宴席过半以后,更有众多宾客过来给秋骨寒敬酒,虽然没人敢逼皇上喝尽,但秋骨寒每遇敬酒都喝上那么一口,不知多少杯下来,也有几分醉意了。 如此,待宴席结束,歌舞终休,秋骨寒就真的醉了。 也被敬了很多酒的凤惊华虽然没醉,但也身体不适,最后在众多贵族女眷的劝慰下,决定和皇上夜宿静亲王府。 直到服侍娘娘和皇上躺下,胡儿和其他宫人才得以抽出空来,一起用饭。 1148 噩梦重现 饭菜很丰盛。∈♀頂點小說, 还有西域传来的葡萄酒。 这葡萄酒刚拔掉木塞,一股清雅醉人、混着果香与花香的酒香就弥漫开来,令众人俱是舌尖一甜,喉间生津。 拥有如此美妙清甜的香气的酒,一定是好酒! “来来来,大家都来尝尝。”静亲王府的老嬷嬷拿出夜光杯,一一给侍候皇后娘娘的宫女们倒酒,热情的道,“这瓶酒啊,可是三十年的西域皇室陈酿,是王爷特地嘱咐老奴拿来招待各位姑姑的,还请各位姑姑切勿嫌弃。” 众宫女一听,眼睛都不禁亮了。 她们并非嗜酒之徒,但她们在这样的环境中浸染,也知道这种酒是极其罕见的好酒,若是一尝其味,定是一大乐事啊。 当下人人举杯:“既然是王爷的心意,那咱们就不客气了。” 而后一一饮尽。 席间的气氛热络起来,众人说说笑笑的,心情极为愉悦。 其它桌子,坐着王府的下人,这些下人看她们心情不错,也不难相处,便纷纷端着酒杯过来,给胡儿等宫女敬酒。 胡儿是皇后娘娘的身边人,身份高出其他宫女,自然成了众人敬酒的首要目标。 胡儿实在不想喝太多酒,只是一来她今晚心情很好,二来难得有这么多人待她如此亲热,她盛情难却,便在半推半就中喝了不少酒。 当这一顿饭好不容易结束后,她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好在她身份不低,吃饭的地方离住处也近,王府的老嬷嬷派了两个丫环扶她回去。 夜已经深了,她醉眼朦胧,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的让人扶着走,只感到四周暗幽幽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脑子也不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扶进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没点灯,只有幽幽的灯光从外面漏进来,隐约可见屋里装饰得颇为不错。 “胡儿姑姑,”两名丫环扶她在床上躺下,“咱们帮您把衣服脱了,您今天晚上就好好歇息吧。” 胡儿真的困了,含糊的道:“麻、麻烦两位了……” 两名丫环给她脱了鞋袜,然后给她摘下发簪,解开头发,接着解开和脱下她的外衣。 在她们试图脱下她的底衣时,她下意识的抓住前襟,含糊而强硬的道:“行了,不要再脱了……” 因为曾经的经历,不管什么季节和时候,她都绝对不会穿得少少的入睡,至少也要穿长衣长裤,把全身都遮起来,否则她便会很没有安全感。 两名丫环却不听她的话,想掰开她的手将底衣脱下来,然而半醉的胡儿却像八脚章鱼一样紧紧的攥住胸襟就是不放,她们若是扯得太凶,胡儿就用力的翻身和扭动,拒不配合。 坚持了一会儿以后,两名丫环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来,也不敢再弄了,匆匆给她盖上被子后就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 胡儿慢慢的陷入沉睡。 也许是环境太陌生,太黑暗,太寂静,她又醉得太厉害,潜意识里隐隐觉得不安,被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噩梦,又慢慢的入侵她的梦境。 她梦到了她还在瑶京,还在侍候乙家大小姐的时候,因为得罪了太子妃而被惩罚的过往…… 男人粗壮的、气味强烈的、令她作呕的身体…… 粗暴的拉扯与压制,压倒性的、令她绝望的力量…… 野兽般粗重浑浊的喘息声,还有她恐惧痛苦的尖叫声与哭喊声…… 她就像回到了那时,痛苦的呻吟着,不安的辗转着,用力的甩手着,想摆脱野兽们的吞噬与折磨,然而,这头野兽如此强悍有力,将她压制得死死的,她根本挣脱不了。 野兽还强行撕掉她的衣服,在她的身上乱摸,令她恶心得想吐却吐不出。 她痛苦而恐惧的叫出声来:“啊——” 然而,嘴才张开,就有什么腻滑恶心的东西窜进来,堵住了她的嘴。 好恶心! 好臭! 好可怕! 好像是舌头? 男人的舌头? 她惊得猛然睁开眼睛。 角落里点着一支并不明亮的烛火,昏暗的烛光令她震惊的看到她的身上竟然真的压着一个人! 她最讨厌、最恶心的男人! 她瞬间惊吓得全身汗毛倒竖,醉意与困竟全无,条件反射的使尽全力咬下去。 对方完全没想到看起来睡得死沉的她竟然会突然醒来和反击,在毫无防范之中被咬得舌头出血,痛得叫了一声,抬起头来。 趁这个空隙,胡儿奋力坐起来,将脑袋用力朝对方撞去。 虽然她是弱女子,但如此使尽全力,加上脑袋比较硬,这一撞,竟然将对方撞得跌下床来。 胡儿又慌又怕,也顾不上去看对方,疯了一样的爬下床来,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去。 但对方毕竟是男人,岂能让她这只到手的小肥羊给跑了? 她刚跑了几步,对方就已经爬起来并从后面扑上来,将她扑倒在地,而后用力的撕扯她的衣物,嘴里还骂道:“你个小贱人,竟然敢打本公子,看本公子今晚不玩死你!” 噩梦重现,胡儿彻底吓坏了。 她像疯了一样的挣扎,用力的拿双手去拍打对方,用力的扭动身体,竭力想摆脱身上这头野兽。 同时,就着身边那枝昏暗的烛火,她认出来了,这头野兽竟然是夏如斯!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啪啪!她的脸上挨了两记耳光。 又“嘶”的一声,她的底衣竟然被撕开了长长的口子,露出她白色的肚兜和白色的肌肤来。 夏如斯狞笑着,流下恶心的口水来,开始在她身上乱摸。 胡儿完全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只感觉得到巨大的恐惧。 恐惧令她挣扎得更加厉害,更加疯狂,力气也因此变大,大到让她得以翻了个身。 她乱摸乱拍的手,因此摸到了那尊烛台。 手中拥有了“武器”的她想都不想,就挥起那尊烛台,朝身上的野兽砸下去。 竭尽全力的砸。 烛台砸在夏如斯的脑袋上。 夏如斯的身体猛然就是一震,而后一僵。 鲜血从他的耳朵上方溅出来,然后流下来,落在胡儿身上。 胡儿愣了一下后,又挥着烛台砸过去。 此刻,她的脑子里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一个念头:摆脱这个噩梦!逃离这个噩梦! 但是,她的第二击没能得逞。 夏如斯不是武夫,但也出身名门,多多少少习过武,又年轻着,怎么可能让她这个弱女子连砸第二次? 1149 如斯惨死 他握住了胡儿挥出来的手,恶狠狠的道:“你这个贱人,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竟敢不感激,还想杀了本公子?本公子这次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罢,他伸出另一只手,狠狠的掐住胡儿的脖子。 胡儿本就力气不大,刚才的一连串挣扎耗尽了她的力气,这会儿夏如斯发起狂来,她根本无力还手。 但她还是努力的挣扎着,反抗着。 就像她一直努力的活下去并努力的活得有尊严一样。 只是,她的咽喉越来越痛,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和意识越来越模糊。 而她手中的烛台掉落在地上,烛火因此灭掉,房间里陷入一片幽暗。 夏如斯的脸与幽暗融为一体,宛如这无边的黑夜,将她包围和吞噬。 从这一刻开始,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也是一片模糊。 她只是凭着本能,继续努力的、却徒劳无功的挣扎着,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因为这一次,她真的要死了。 啊啊,她明明还年轻着,还跟了一个好主子,原本可以继续把这种她觉得不错的人生过下去的,然而,她终究福薄和命薄,这么快就用尽了她的运气。 而且还是以这种她最最不能接受的方式死去。 至少、至少也让她带着压在她身上的恶魔一起死去吧…… 如此,她才能令她短暂而悲剧的人生保有一尊严…… 她的意识到此为止。 她不知道,她彻底晕过去以后,夏如斯放开她的脖子,在她身上摸索着,嘀咕:“真是没意思,竟然得摸黑办事,一都不痛快!不过算了,有得玩总比没得玩好……” 他就喜欢开灯“办事”,所以才会在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时,在角落里一枝并不明亮的蜡烛。 这会儿,胡儿把蜡烛打灭了,门窗又都关上c∑c∑c∑c∑,<div style="margin:p 0 p 0">了,房间里黑乎乎的,令他大为扫兴。 但他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个美人,怎么会罢手? 所以,就算是摸黑,他也要狠狠的玩弄这个美人,在她的身上留下永远抹不掉的他的牙印与爪印,再把她的贴身衣物带走,以此羞辱她,要胁她,控制她,令她以后为他家卖命。 今夜以后,她若是不肯屈服,他就把今晚的事情曝光,她故意勾引他,他知道她的身体上有几颗痣、还收藏有她的贴身衣物就是证明,令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这就是他的计划。 他得意的笑着,解开身上的单衣,准备行禽兽之身。 然而—— 突然—— 他的后脑勺一阵剧痛。 他隐隐听到了头盖骨碎裂的声音,以及鲜血飞喷出来的声音。 这两种声音如此细微,几不可闻,却令他异常的恐惧和绝望,眼珠子因此瞬间爆凸,全身血液因此瞬间冻结,甚至连眼泪都喷了出来。 因为,任何人的脑袋经受了这样的敲打和剧痛,都不可能活得下去。 他要死了! 死亡给他带来的恐惧,原来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切都好端端的,却突然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呢? 是谁在暗算他?是谁在杀他?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他不甘心。他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他还想呼救,还想挣扎一下。 然而,他很快就倒下去了,眼睛虽然还不甘的睁得大大的,却就这样死了。 死不瞑目。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黑暗中,站在他身后的人踢了踢他的尸体,轻蔑的了句:“没用的男人。” 而后,这人想了想,蹲下来,就着模糊的视线和判断,拿手中的东西狠狠的砸打他的尸体。 一口气打了十几下后,这人才放下手中的东西,用他的衣服擦拭手上和脸上的血迹。 擦得差不多以后,这人站起来,懒懒的道:“胡儿,你得感激我保住了你的清白,嘻嘻。” 其声音,极其甜美、清亮和年轻,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别被人弄死了,免得浪费了我救你的这个机会。”她嘻嘻笑着,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为了行事方便,夏如斯将这间院子里里外外的下人和侍卫都撤走了,只在院子里留了两盏灯笼。 灯光照在她的身上。 她一身太监的打扮,脸上、手上的肤色被抹得很暗,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太监。 她呆在宫里太久了,有些闷了,便趁着今晚的机会,利用她的人脉,混在太监队伍里,跟着皇上和皇后来到静亲王府,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捣乱,结果,她一直没有机会接近皇上,却发现胡儿被人扶到不该去的地方,心里便知道有异,故而悄悄跟过来看个究竟,就撞到了这一幕。 她一都不关心胡儿的死活,只是夏如斯的行径实在下作,连她这样的人都瞧不上。 而且夏如斯是夏物生的宝贝儿子,他若是死在胡儿的手里,夏物生岂会放过胡儿? 而胡儿是皇后的亲信,皇后又岂会坐视胡儿被寻仇而不理? 所以,她趁暗,尾随夏如斯进屋,躲在屏风后面,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趁黑和趁乱杀了夏如斯。 接下来,皇后和夏国公必定有一场大战,皇上夹在两人中间也一定很头疼,这戏有得瞧了。 办完了这事的她,低低的哼着曲,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离开。 房间里,时间在一的流逝,但黑暗与寂静,却是毫无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之间,胡儿就感受到了疼痛,脖子上的疼痛,身体上的疼痛。 很疼的疼,很痛的痛,却令她惊得瞬间睁开眼睛。 因为,疼痛是活着的标志。 她能感觉到疼痛,就明还没死! 这世间,有什么比能活下去更重要的? 哪怕她遭受再多的凌辱与折磨,哪怕她将要面对再多的痛苦与黑暗,但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与希望——即使机会和希望也许会非常渺茫! 眼前,一片黑暗。 异常冰冷。 发生什么事了?她是不是已经被凌辱了? 她咬着牙,慢慢的摸索,马上就摸到了身上还穿着衣服的、冰冷的男人,以及黏乎乎的、散发着血腥味的液体。 她又摸向自己的胸口,还好,衣服并没有被全部扯掉,她并没有受到凌辱。 1150 逃亡 这个发现令她想哭。 感激上天感激得想哭。否则,她若真的遭了毒手,此生只怕再也好不了。 她努力推开身上的男人,爬起来,摸黑来到窗边,把窗子推开。 院子里的烛光幽幽的照进来,将室内映得勉强可见。 她转头,瞬间“啊”了一声,惊得捂住胸口,魂魄几乎都要飞走了。 地面上,夏如斯浑身是血的躺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宛如街头被宰杀的狗,看起来极其凄凉。 而他的头部,似乎都被砸烂了,全是模糊的血,隐隐可见惨白的脑浆,看起来又恶心又恐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如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她干的? 她到底是如何干出这种事情的? 她努力的回想,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许,是她失去意识以后,彻底疯掉了,崩溃了,手里又正好抓到什么重物,就对着夏如斯的脑袋一顿狂砸,就这样把夏如斯的脑袋给砸成了血饼。 她想象着这种可能和相应的画面,心里升起一股报了仇、血了恨、维护了尊严的快感。 甚至还想着冲上去踹夏如斯几脚——谁让她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呢! 然而,这种快感只持续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惊慌、恐惧又涌上她的心头! 她、她竟然杀了夏国公最疼爱的儿子! 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她哆哆嗦嗦的蹲下来,抱成一团。 已经是冬春之交了,晚上并没有那么冷了,她的哆嗦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夏国公不会放过她的! 夏国公不仅会要了她的命,还会让她死得非常悲惨! 不不不不,如果只是要她死,倒还不算什么坏事,就怕、就怕他们会让她生不如死! 一定会的!夏国公这些人一定会用最残忍、最可怕的、她现在连想都不想的方式对付她!●●●●,<div style="margin:p 0 p 0"> 就算是皇后,也绝对不可能再庇护她了! 因为,她真的犯下了绝对不可能被饶恕和大事化的滔天大罪,即使是皇后娘娘也无法帮她脱罪,更何况她只是一个的奴婢! 即使她才是那个被迫害、被欺凌而不得不反抗的弱者,但是,没有人会为了她而与夏国公为敌,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她逃过了被男人凌辱的厄运,却只是把自己推入更加危险和悲惨的境地!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身体冰凉,脸色惨白,心里充满了绝望。 自尽?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但是,她不甘心啊。 她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却自己结束自己的命运,她、她下不了手。 向娘娘自首?这应该是最理智的办法了,可是,结局能有什么不同吗? 而且,这次的事情可不像上次那么简单,娘娘若是护她,必定会遭来夏国公的全力报复——实质性的、危险的报复,而不只是心生怨恨、寻机刁难这么简单。 娘娘再强,也不具备碾压夏国公的权力与势力,双方如同真的打起来,娘娘就算赢了,也只是灭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她凭什么认为或要求娘娘为了她犯的罪而牺牲到如此程度? 如此想来,她根本就是走投无路了。 夜风袭来,吹得窗棂啪唰作响,声声都像地狱的召唤和恶魔的嘲笑。 她想站起来把窗口关上,身体却冻僵和哆嗦着爬不起来。 她到底该怎么办? 既然她没有勇气去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就该接受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悲惨无望的命运,就像当年在瑶京一样? 她的心,一的悲凉了,认命了。 只有如此了。向娘娘自首,让娘娘发落,不抱任何希翼的等待命运的安排,该惨死则惨死,该生不如死便生不如死,就此过完悲惨的一生。 她的眼泪,慢慢的落下来,越落越多。 这般悲惨的人生与命运,真不如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下来…… “喔窝窝窝——”突然,从远处传来隐隐的鸡鸣声。 这声音,宛如魔咒,击碎了她心里那道由死亡和绝望堆砌起来的屏障。 紧接着,一道犀利的、闪亮的、挟带着万钧之力的闪电,劈过她灵魂深处的黑暗。 不对! 完全不对! 她的想法完全不对! 什么叫做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下来? 她可是在爹娘的疼爱和期盼中生下来的孩子! 爹娘给了她所能给予的一切!她曾经幸福过!也是带着爹娘的爱、祝福与期盼活下来的! 她若是放弃,若是认命,便是否定和辜负了爹娘给予她的最美好纯净的爱! 所以,她绝对不能放弃! 更不能认命! 即使前方的道路很艰难,她也要抗争到底! 想到这里,她不再哆嗦,倏然站起来,迅速把窗子关上,而后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燃蜡烛。 在幽幽的烛光中,她冷静的、利落的穿好衣服,擦拭干净身上的血迹,再从夏如斯的尸体上掏出所有的银票和值钱的件首饰,又快速的在屋里搜索一遍,将值钱的东西揣在怀里,而后吹熄蜡烛,走出房间,将房门关好。 冰冷的空气和夜风,令她精神就是一振。 她深吸一口气,断然的、决然的往院子大门走去。 ——她要逃! 没错!她要逃走!这是最好的、唯一的可以摆脱所能预见的悲惨命运的办法! 这绝对不是一条好走的路,甚至也是一条死路,但她还是要走! 唯有抗争,才有机会改变命运,哪怕这个机会很渺茫。 此时的静亲王府,仍然沉浸在寂静之中。 她面色从容,步履稳健的一路走到王府大门,对守门的侍卫道:“我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去凤府办事儿。” 她一直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几乎没有人不认得她的。 这些侍卫虽然觉得她这个时候出去有奇怪,但皇后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来多问? 他们就问了一句:“请问要不要的给姑姑准备马车?” 她淡淡道:“不用了,外头有的是马,我自己会找。” 送凤将军、皇上皇后等人前来王府的侍卫、随从很多,他们大多骑马而来,而王府不可能安排得下这么多坐骑,因此许多车马会停在王府外面的道边。 这些侍卫于是道:“天色还暗着,请姑姑心。” 胡儿微笑:“我一定会心。” 这可是孤注一掷的亡命之旅,她当然会心。 成了,她会有一线生机,输了,就真的全完了。 1151 朕保证,绝不放过凶手 天明时分。 在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和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之后,无数人站在房间里,盯着夏如斯的尸体,久久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事先知道夏如斯住在这里,他们很难相信这是夏如斯的尸体。 因为,夏如斯实在死得很难看,与他的身份太不相配了。 他的脑袋都被砸得只剩下前半颗了,全身都染了血,连脸都被血糊住了,加上被鲜血黏成一团团的头发覆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的面容。 想到今晚之前,这位在天洲呼风唤雨的贵公子还是那般的肆意张扬,众人追捧,而今却变成这样,他们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算知道,他们也做不到或不能做。 ——特别是夏国公夫妇跌跪在这具尸体面前,哭天抢地、歇斯底里的时候。 “我的斯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娘要怎么活啊啊——”福国夫人真是哭得撕心裂肺,伸着双手,想去抱儿子的尸体,但又不敢抱。 虽然这具尸体是她的宝贝儿子,她也是真悲伤和痛苦到了极点,但这种感情并不足以让她克服对血液、脑浆、血腥味所感到的恶心。 相较之下,夏物生更多的是愤怒。 他灰发张扬,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如修罗。 “是谁对斯儿下此毒手?到底是谁——”他悲愤的咆哮着,十只爪子在空中扭曲的抓握着什么,似乎想用意念杀死凶手,“斯儿,爹爹一定会为你报仇!爹爹一定会将所有害你的人斩尽杀绝,让他们生生世世在地狱里受难,永世不得轮回!” 众人听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 夏国公不会怀疑到他们吧? 福国夫人不断的痛哭,不断的呼唤儿子,夏物生不断的咆哮,不断的诅咒,院子里外,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在疯狂的回荡。 直到皇上、皇后和静亲王夫妇赶到,屋里的哭声与咆哮声才低了一些。 “皇上,”夏物生赤红着眼睛,哑着声道,“斯儿死在这里,又死于非命,请皇上务必为臣作主,将凶手抓到和绳之以法。” 福国夫人也跪在地上,用又痛苦又充满怨恨的声音道:“斯儿显然是被人杀死的,他死不瞑目啊!如若不能将凶手千刀万剐,以命抵命,天理不容!” 秋骨寒看着地上那具死状极惨的尸体,脸上现出哀戚之色,伸手去扶福国夫人:“朕理解福国夫人的伤痛。朕保证一定会查出凶手,严惩不怠,为夏侍郎讨个公道!” 福国夫人却不肯起来,用血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皇上,这里是静亲王府,凶手竟然敢在这里行凶,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和国公之子,足以证明此人不仅胆大包天,而且必定极有来头,才敢如此嚣张狠毒!臣妇请皇上给一个准话,如果凶手有权有势,或者有强大的靠山与背景,或者受人指使,皇上可会包庇?可会追查到底,一个都不放过?” 她知道凶手是谁。 一定是那个狐媚下贱的胡儿! 因为,斯儿昨天晚上就是依照他们早就定好的计划,先让人将那个贱婢灌醉后带来这里,而后他再过来将这个贱婢给收拾掉,为了这个计划,斯儿事先撤掉了所有下人和侍卫,这里只有他和那个贱婢,如今斯儿惨死,凶手不是胡儿,还能是谁? 区区一个贱婢,竟敢敢杀了她最疼爱的儿子,她恨!恨透恨极了胡儿! 她家要杀胡儿,乃是小菜一碟,就怕凤惊华从中作梗,袒护胡儿,令她的宝贝儿子冤死! 说不定,胡儿会杀掉斯儿,就是凤惊华指使的! 甚至,就是凤惊华让人杀掉了斯儿! 因此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皇上要一个保证! 众人听到她如此咄咄逼人,都暗暗抽气:福国夫人这是在当众质疑皇上吗? 秋骨寒却是一脸坚定,还握紧了拳头,隐隐生着愤怒:“福国夫人放心,夏侍郎不仅是朝廷命官,也是朕的远房堂兄,于法,于理,于情,朕都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所有牵涉此案的人员,一个都不放过,都要接受律法的严惩!” “好,臣妇相信皇上!”福国夫人狠狠的说着,环视众人,“王爷,王妃,皇后娘娘,还有各位大人,你们都听到了,皇上保证一定会为斯儿作主,绝不放过凶手及幕后的指使者!” 众人又在心里暗暗抽气:福国夫人这话里的意思,似乎颇有深意啊,难道她在暗指什么大人物策划了这桩案子么? “皇后娘娘,”夏物生用一双红诡诡、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凤惊华,声音也阴恻恻的,“斯儿惨死,您怎么说?” 他相信,如果没有凤惊华撑腰,区区一个胡儿绝对没有能力和胆子杀了斯儿! 凤惊华敢做得这么绝,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凤惊华很平静,就像面前的事情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公事公办。”她淡淡道,“这事交给京兆府和刑部共同调查和审理,昨天晚上在静亲王府过夜的所有人,不论身份地位,都要全力配合调查,否则视为凶手同党。” 胡儿不见了。 胡儿一向恪守本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来不会无故缺岗。 但今天早上,胡儿一直没有出现,她让人去找胡儿,胡儿的房间干净整齐,所有的物件都没有用过的痕迹,连枕头和床单都没有被动过的褶皱,这说明胡儿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房。 打从昨天晚上胡儿吃完饭被人扶回去后,就没有人再见过胡儿,她能确定,胡儿一定出事了。 但,向来谨慎机敏、脑子也不错的胡儿,能出什么事呢? 再看看眼前这副场景,再联想之前胡儿与夏如斯的过节,她几乎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此案尚未正式开始调查,线索不明,她还不能下定论。 “好,请皇后娘娘记得此时所言!”夏物生狠狠的道,“那么,臣请娘娘以身作则,率先配合此案的调查!”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虽然皇上和皇后都说了“人人都要配合”“一个都不放过”之类的话,但再怎么样,皇上和皇后都不可能归到“人人”“任何人”之中。 他们怎么有种错觉,夏国公这么说,似乎是在针对皇后娘娘呢? 而皇后娘娘,又会怎么应对呢? 1152 扳倒皇后的机会 “没问题。”凤惊华回答得很干脆,“本宫可以详细说明本宫昨夜的行踪,以及可以为本宫行踪作证的证人,但夏国公未必相信本宫的证词,所以,本宫还是等京兆尹和吏部尚书来了再公开说明。” 胡儿失踪、夏如斯惨死,绝非小事,但她现在很冷静。 冷静到不会跟夏国公一家子计较。 现在不是激怒夏国公一家子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明胡儿的下落,以及她与夏如斯之死有何关系。 秋骨寒见她这么说,也严肃的道:“朕也会以身作则,全力配合调查,待京兆尹和李尚书来了,便与皇后分开作证。” 不管此案真相如何,也不管他究竟如何处理此案,但在面子上,他一定会给够夏国公面子。 “权衡”与“平衡”,永远是一个帝王要思考得最多的东西。 说罢他顿了顿:“为了保护现场,还请所有人出去,切勿破坏了现场。” 夏物生夫妇实在不愿自己的宝贝么子就这样横尸房间,然而,为了以“公平”“公正”的姿态和凤惊华作战,他也只得忍下来:“皇上说得是,还请各位大人出去吧。” 昨天晚上,不少宾客因为喝得太晚太醉,就直接宿在王府里,正好有幸目睹了夏如斯的死状。 说起来,夏如斯的名声在天洲并不好,加上众人对夏氏一族的妒忌,众人其实对这桩惨案还是幸灾乐祸得多。 这会儿,众人纷纷往外面退去,趁机再多欣赏几眼夏如斯的死状。 凤惊华也趁这个机会,暗暗打量现场。 夏如斯的身边有一盏染血的烛台,显然是凶器之一,但染血不多,体积较小,重量也轻,应该不是致命凶器。 另外还有一尊小腿大小的镀金观音铜像,那铜像上面全是血,大小和硬度也足以将一个男人的脑袋砸烂,应该是至夏如斯死亡的凶器了。 除了后脑勺被砸烂以外,夏如斯的全身上下,只有左耳上方存在一个被打击出来的非致命伤口,而房间里虽然有打斗的痕迹,但痕迹并不多,房间也不是很乱,这足以说明,夏如斯与凶手的搏斗时间并不长,而且应该是呈一边倒的战况,所以现场才没有显得特别凌乱和狼藉。 ——那么,如果胡儿是凶手,她的力气、个头都比不上夏如斯,夏如斯又是有备而来,胡儿如何能在打斗中找到足够的时间绕到夏如斯的身后,并能对夏如斯的后脑勺进行成功的重击? 还有那尊观音铜像。依照房间的布置,这尊铜像一定是放在面对门口的、靠墙的那张桌子上,但那张桌子与夏如斯横尸的地方隔了约莫四米,之间还隔着一个屏风,难道胡儿在与夏如斯搏斗的时候,还有空闲跑到几米外的桌子上取过观音铜像,再跑回来,绕到夏如斯的身后,用铜像砸夏如斯的后脑? ——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夏如斯未必就是胡儿杀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搏斗当中,胡儿见势不妙,便虚与委蛇,而后趁夏如斯不备,从夏如斯的身后进行攻击,也有可能是夏如斯因为某些状况晕了头或者大意,被胡儿给杀了。 凤惊华一边往外走,一边分析着从现场所看到的种种状况,在脑子里想象案发时的情形。 她相信一点,无论胡儿比夏如斯弱多少,胡儿都有机会杀了夏如斯,只是,无论她怎么想,她都觉得胡儿不可能用这样的凶器、这样的手法杀掉夏如斯。 那么,如果胡儿不是凶手,为何会失踪? 在她思忖的时候,夏物生已经下令封锁静亲王府,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并命令自己带来的侍卫将所有的下人都带到院子前面,率先进行问询。 按理,这里是静亲王府,轮不到夏物生指手划脚,但他位高权重,又正在经历丧子之痛,谁都不好在这时候指责他,而静亲王也因为愧疚和自责,也命令王府上下配合夏物生。 夏物生已经认定凶手是胡儿,所以他对下人的调查进行得很快,并刻意将调查引向胡儿。 没过多久,他就走过来,对凤惊华道:“皇后娘娘,王府里只有两个奴才不见了,一个是王府的陈嬷嬷,一个是娘娘的贴身侍女胡儿。臣正在派人寻找陈嬷嬷,同时也请娘娘把胡儿姑娘叫出来问话。” 凤惊华道:“听说胡儿昨夜喝醉了,也不知道醒了没有或跑错哪里了,本宫正在派人寻找。除了下人,这王府里还有侍卫和客人,也请夏国公方方面面都去查一查。” 夏物生:“那是自然,臣现在就去调查侍卫。” 至于客人和有身份的人物,当然要等京兆尹和刑部官员调查,他只能先查奴才。 他走出客厅以后,秋骨寒环视四周,轻叹:“各位爱卿还没有用早膳吧?虽然朕也因为朝廷失去了一员得力的官员而心痛而愤怒,但早膳不能不用,否则各位饿着肚子,如何配合调查?” 众客人确实饿了,纷纷点头称是。 吃饱了,才有精力看戏嘛。 反正人不是他们杀的,他们又有大批人证,根本不需要担任何心。 秋骨寒抬了抬手:“传早膳。” 福国夫人虽然坐在椅子里,却一直捂着胸口,被几名丫环扶着,落泪不止。 这会儿听到皇上这么说,她那张因为悲伤和愤怒而原形毕露的老脸,立刻迸出怒火和恨意来。 她的儿子浑身冰冷、一身是血的躺在案发现场,这些人还有心情吃东西? 他们怎么吃得下? 这简直就是、就是吃她儿子的血肉啊? 想到这里,她又痛苦得喘不过气来。 不过,虽然她这么想,但当香喷喷、热乎乎的早膳端上来后,她没忍太久,也勉强着喝了一碗肉粥和几块点心。 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跟凤惊华战斗?——她如此安慰自己。 之前,还在案发现场的时候,虽然她和丈夫都处于极度的悲伤和愤怒之中,但她还是从丈夫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心思:凶手一定是胡儿,而他们,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扳倒凤惊华! 不管凤惊华有没有指使和协助胡儿杀害斯儿,他们都一定要把惊华牵扯进来,并想办法坐实凤惊华是幕后主谋! 否则,斯儿之死若只是换得胡儿的一条贱命,那就太不值了! 1153 夏国公的进逼 众人用完早膳以后,昨天晚上也在王府里喝了不少酒才回去的京兆尹和刑部李尚书终于赶到了。∮, 两人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迅速带领心腹和精锐来到案发现场,一部分人勘查现场和验尸,一部分人对下人和侍卫进行调查。 此时,夏物生也查到了三条重要的线索,并当着皇上、皇后和所有人的面公开这些线索。 “皇上,后半夜值守大门的侍卫可以作证,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胡儿于四更过半时分独自出门,说是皇后娘娘派她去凤家取些东西,侍卫想派马车送胡儿过去,但胡儿说外头有车相送,拒绝了。臣已经派人去凤府核实胡儿所言。” “昨天晚上,负责招待宫女的王府陈嬷嬷的尸体,在后院的水井里发现了,目前尚未确定是谋杀还是意外,就有劳京兆君大人查个明白了。” “还有,昨天晚上受陈嬷嬷安排,扶胡儿回房歇息的两名丫环交待,她们扶胡儿离开没多久,胡儿就让她们离开,说要自己回去。但臣问过斯儿的随从,这些奴才都说胡儿独自来到斯儿所住的静澜院,说是有要事求见斯儿,斯儿向来仰慕胡儿,便把所有的奴才都打发离开,与胡儿一同进入屋里,而后一直没再出来。” “皇上,”夏物生因为爱子之死,心里愤恨难消,这会儿也懒得再啰嗦,直截了当的道,“臣认为胡儿具有重大的杀人嫌疑,臣要求现场提审胡儿。” 事实上,在发现斯儿的尸体以后,他的人就已经机灵的去寻找胡儿了,但哪里都找不到。 他几乎可以确定,胡儿要么就是畏罪潜逃,要么就是被凤惊华给隐藏起来,所以他要逼胡儿现身。 如果胡儿不现身,那么其“畏罪潜逃”的罪名就坐实了。 现场一派死寂。 众人纷纷看向皇上和皇后,那个胡儿可是皇后的亲信,皇上和皇后要怎么做? 秋骨寒看向凤惊华,蹙眉:“皇后……” “没问题。”凤惊华不等他说下去就痛快的道,“本宫一旦找到胡儿,就立刻让她当着诸位的面说个清楚。” “如果找不到呢?”夏物生步步紧逼。 “找不到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凤惊华淡淡道。 “皇后说得不错。”夏物生冷冷道,“但她只是一个奴才,说不定是受人指使,此刻已经被主谋关起来或杀掉了。” 众人皆不敢出声,但又有些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知道胡儿是皇后的人,夏国公这么说,是在暗示皇后是幕后主谋吗? 这两人是要打起来了吗?真是有趣。 “是啊,什么都有可能。”凤惊华淡淡的道,“但事关重大,又涉及人命,夏国公没有证据,还请切勿信口开河,免得以权代法,违背了朝廷命官的职责。再说了,这桩案子自有京兆府和刑部调查,夏国公不必担心夏侍郎会冤死。” 说罢她看向京兆尹和李尚书:“当着皇上和夏国公的面,两位不妨大声说出来,你等能不能查清案情,给夏国公一个交待?” 京兆尹和李尚书从听说这桩案子起,就知道事情一定不会简单,现在更加确定了这事一定很棘手。 依据无数的案例和他们的经验,这种案子的水一般都很深,根本无法追查到底,就算能查到底,也无法依法处置,所以,他们根本不能说出“一定能查清案情”这种话。 然而,在这种场合,他们必须给予皇后一个肯定的答复,否则,他们的下场就是“既然你们没有这个能力,还是换人来干吧”。 因此,他们还是很确定、很凛然的道:“臣保证,一定会查清此案,给夏侍郎和夏国公一个公道。” “什么时候能查清?”夏物生咄咄逼人,“胡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案子若是拖下去,人证和嫌疑人都被灭口了,物证也被销毁了,你等如何还斯儿一个公道?” 凤惊华想拖? 门都没有! 京兆尹和李尚书很想骂他:咱们平时对你这么客气,你做什么要在皇上的面前逼我们保证无法保证的事情? 然而,皇上在前,他们丝毫不能表现出半点情绪,便面面相觑,这问题要怎么回答? 他们看向皇上,皇上的表情很严肃,却没有要帮他们圆场的意思。 没办法,李尚书只得道:“我等会竭尽全力查案,一日不查个明白,我等就一日不干别的活儿,如何?” “哼,你们是朝廷命官,如何只能办这一个案子?”夏物生冷冷的道,“本公食朝廷的俸禄,理应为朝廷效力,又怎能占用两位大人的所有时间?所以,本公建议给两位大人一个期限,如果两位大人不能在这个期限内查个水落石出,这案子就交给本公全仅负责,如何?”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但有凤惊华从中作梗,这事只怕永远都查不清楚。 所以,他只有把这个案子攥在自己手里,才能把这个案子引向自己想要的结果。 京兆尹和李尚书可不敢决断,看向皇上:“此事还请皇上定夺。” 秋骨寒看着夏物生,问:“夏国公觉得这个期限多长时间为好?” “五天!”夏物生毫不犹豫的道,“这案子刚刚发生,案情并不复杂,还有足够的证人和明确的嫌疑人,两位大人若是五天之内还查不出眉目,还是换人比较好!” 秋骨寒沉吟片刻后,才凝重的道:“朕就准了夏国公的请求!” 而后他看向京兆尹和李尚书,严厉的道:“你们两人务必全力以赴,争取五日之内查明此案,免得辜负朕的期望,并辱了京兆府和刑部的名头。”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 如果京兆尹和李尚书完不成任务,便说明他们能力不足,令皇上失望,如此,前途不妙啊。 京兆尹和李尚书心头一凛,齐声道:“臣定全力以赴,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然而,他们已经亲眼见到了皇后与夏国公暗流汹涌的对话,心里隐隐明白:恐怕,这案子最后还得落入夏国公的手里! 夏物生这才哼了哼,甩手走到一边:“王大人,李大人,本公已经将查到的线索公开,现在就看你们的了。” 凤惊华冷眼看着他的举动,目光沉静,面容沉静,没让人看出她的心思。 显然,夏物生是想将脏水泼到她身上了,她不仅要小心,还要尽快找到胡儿,才能见招拆招,掌握主动权。 1154 罪证确凿 因为皇上和皇后已经发话,包括他们在内,所有人都要配合案子的调查,所以接下来,没有任何人离开。 皇上和皇后率先明自己昨夜的行踪,有无数的官员、宫人、下人可以证明,自然是清清白白的。 而后,是皇上和皇后的身边人一一明自己的行踪,也是人证物证俱全,没有问题。 接着,是静亲王夫妇、宾客及其随从的明,也都毫无破绽。 到了这个程度,可以明,所有的客人和大人物都没有问题,调查自然就集中在王府的下人和始终不见人影的胡儿身上。 这时,夏物生派去凤府核实胡儿行踪的亲信回来了。 果然,如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他们道:“胡儿并没有去凤府,凤府无人见过胡儿,也不知道胡儿的下落。” 众人的脸上现出玩味的神情。 真正的重头戏终于拉开序幕了,之前针对他们的种种调查,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也在这时,京兆尹派去调查陈嬷嬷死因的仵作和差役也回来禀报了:“陈嬷嬷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和内伤的迹象,但的调查发现陈嬷嬷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水井就建在陈嬷嬷屋外,井边十分滑湿,而陈嬷嬷有每天早上去打水的习惯,初步推断陈嬷嬷是早上去打水时不慎落入井中的。” 而后,他们将陈嬷嬷昨天晚上的行踪到尸体的状况,详细进行了明。 众人有些意外,昨天深夜是陈嬷嬷请众宫人喝酒的,又是陈嬷嬷派人送胡儿回房的,今天早上她突然落井淹死,谁都会认为她的死与胡儿、夏如斯有关,理应属于谋杀才对,结果却是意外? 不过,要将一个喝多了酒的老妇人的死伪装成意外,其实也没有多难吧? 这个案子,果然复杂啊。 凤惊华的眼底,有精光闪了闪,不足以让任何人捕捉得到。 好一个死无对证! 如果胡儿真的去了夏如斯的房间,那么,■■■■,<div style="margin:p 0 p 0">胡儿一定不是自愿和主动去的,而这个负责安排酒席、主动劝酒、主动派人送胡儿离开的陈嬷嬷一定是关键证人,她在调查到她头上之前死去,就堵死了胡儿是被人陷害的线索。 是夏物生派人干的吗? 就在这时,京兆府派去勘察案发现场的另一批捕快和仵作也回来了,并捧上一批物证,除了凶器,竟然还有遗留在现场的非受害人长发、衣料、耳环和头花碎片。 凤惊华看到那几件东西,目光微微的沉下。 如果这些东西是胡儿的,那就麻烦了。 “皇上,皇后娘娘,各位大人,”仵作一一介绍那几件物证,“这些长发比夏侍郎的头发长得多,还抹有桂花头油,定是女子的长发。” “这几块衣料乃是被人大力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根据衣料上面的花色和图案、是女子的衣服无疑。的核对过了,上面的花色、图案与各位宫女所穿的衣服大同异。” “至于这只耳环,就请各位宫女判断是否为胡儿之物。” “这几片绢花花瓣,来自于女子常戴的头花,也请各位宫女判断是否为胡儿之物。” 凤惊华至少可以确定,那只耳环是胡儿的。 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她身边的宫女也指认那确实是胡儿的东西。 至此,胡儿拥有重大嫌疑,甚至可以被认为是凶手了。 夏物生冷笑着,上前几步,盯着凤惊华道:“皇后娘娘,胡儿很可能就是杀害犬子的凶手,臣还认为胡儿已经畏罪潜逃,臣是否可以请示京兆府悬赏通缉胡儿?” 胡儿是他利用此案扳倒凤惊华的关键人物,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全力抓到胡儿! 如果胡儿已经被凤惊华隐藏起来或灭口,他的儿子不仅白死,他也会错失扳倒凤惊华的良机。 凤惊华很平静:“还有两个证人,本宫要亲自询问。” 而后她环视现场:“昨天晚上,是谁扶喝醉的胡儿回房?” 胡儿一定是被灌醉了,才会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那两个丫环扶往夏如斯的房间,因此,那两个丫环一定是夏如斯的人,才会诬蔑是胡儿要求她们离开且独自回去的。 只要撬开这两个丫环的嘴,问出真相,那就还能洗掉或减少胡儿的嫌疑。 “是、是奴婢两人……”两名丫环战战兢兢的从人群里走出来,哆哆嗦嗦的跪在她的面前,“奴婢没能照顾好胡儿姑姑,奴婢有错,请娘娘饶命!” 罢她们就拼命的磕头,好像皇后娘娘准备杀了她们似的。 “本宫问你们几个问题。”凤惊华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们,口气冰冷,“胡儿到底有没有喝醉?你们扶胡儿回房的路线是怎么走的?胡儿是在何处要求你们离开的?你们怎么敢让她独自回房?又有何人可以证明你们没有撒谎?” “这、这个……”两个丫环煞白着脸,互视,不敢搭腔。 “抬头看本宫!”凤惊华双眉一竖,重重的拍案,严厉喝道,“看着本宫的眼睛话!” 这一声斥喝,宛如石破天惊,令正在看戏看得投入的众人皆是一惊,一震,身体瞬间坐直,站直,脸上再无半悠然轻松之色。 好可怕…… 这气势太强大,令他们有种泰山压的压力…… 两名丫环更是吓得身体跳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向凤惊华。 触到凤惊华的目光的那刻,两人就像被吊在绞刑架上一般,哆嗦,心虚,惶恐,胆战。 好可怕的眼神! 笔直,锐利,无情,似乎夹带千钧之力和电光石火,将她们的心思给刺穿了。 不可能的…… 她们不可能对娘娘撒谎…… 面对这么可怕的、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她们就算有心,也不出谎话来。 “!”凤惊华又是重重的拍案,眉间隐隐透着一股煞气,宛如怒目金刚,“你们若是敢有半个字的谎言,本宫会让你们知道欺骗皇后会有什么下场!” 两个人都吓呆了,一时间不出话来。 也被惊到了的夏物生回过神来,猛然上前,抬脚踹在她们身上,骂道:“该什么就什么,莫要胡言乱语!你俩若是干扰了本案的调查,害本公的爱子死不瞑目,本公饶不了你们!” 凤惊华脸色一沉,怒道:“夏国公,本宫正在审问证人,你这是做什么?在威……” 然而她还没有完,两名丫环就冲夏物生拼命磕头,流着眼泪,凄然的叫道:“夏国公,奴才对不起您,对不起如斯少爷!” 接着她们转头看向凤惊华:“娘娘,奴才下辈子再侍候您了!” 凤惊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快拦住她们……” 然而来不及了。 两名丫环猛然咬唇,而后身体一软,瘫在地上,唇边渗出鲜血来。 显然,她们是在服毒自尽。 1155 想不到的局,翻不了的盘 侍卫们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过去,捏住她们的下巴,不让她们把毒药吞进去。 她们还没有彻底断气,四肢和嘴角都微微的抽搐着,但显然,她们不行了。 果然,当太医也以很快的速度冲过来后,只是看了看她们的眼皮、舌头,再把了把脉,就摇了摇头:“娘娘,毒性极强,没救了。” 现场一片死寂。 短短时间,事情变化得太快太刺激,皇上、皇后、静亲王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没人敢什么。 皇上看向皇后,没有急着什么,把处理权让给皇后。 凤惊华的脸色很冷,但很平静:“王之臣,立刻去调查陈嬷嬷和这两个丫头的底细,还有,她们这几天都跟什么人接触过,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们是否获得了意外之财或情绪不稳。” 她可以确定,这三个人就是这场阴谋中的重要棋子。 她们会在这节骨眼上暴毙,必定是因为主谋需要灭口的缘故。 京兆尹王之臣领命下去,亲自调查三人的底细去了。 夏物生在松了一口气后,又盯着凤惊华,犀利的道:“娘娘,臣觉得这两个奴才自尽之前的话太古怪了!她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公和斯儿的事儿?又为何下辈子再侍候您?” “夏国公得是,本宫也觉得很奇怪。”凤惊华淡淡的道,“只是这两个奴才就这样死了,本宫想问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不过,”她顿了顿,目光如刀:“夏国公这般聪敏,又似乎很了解这两个奴才的心思,不如就请夏国公代替这两个奴才她们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选在这个节骨上自尽,又为何自尽罢。” 夏国公想利用这两个奴才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呵呵,还挺狠的。 夏物生的面容微微扭曲:“娘娘过奖了,本公怎么会了解这两个奴才?又怎么能代替这两个奴才明她们的死因?本公只是依据她们的所言所行,推测娘娘可能会知道真相罢¢≦¢≦¢≦¢≦,<div style="margin:p 0 p 0">了。” “够了!”就在这时,一直静黑不已的秋骨寒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声音不大却蓄力千钧的道,“既然朕已经将案子交给京兆府和刑部调查,李怀道和王之臣自然会去查个清楚,还请夏国公节哀顺变,好好操办夏侍郎的后事,切勿因为悲愤过度而妄测案情,干扰律法公正。” 而后,他将手放在皇后的手背上,柔声道:“朕知道胡儿一向侍候皇后极为得力,如今突然卷进这样的案子之中,生死不明,皇后心里焦急和难受,但也请皇后以凤体为重,切勿过于操心。朕保证,如若胡儿是清白,朕一定不会冤枉她。” 他这么,既表明了态度,也给了双方台阶下。 凤惊华淡淡道:“有皇上的话,本宫就放心了。在李怀道和王之臣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本宫绝对不会再过问案情。” 夏物生也不敢背上“干扰律法公正”之名,当下也道:“臣刚才确是悲愤过度,有些感情用事了,皇上能体谅臣的伤心,臣感激不尽。臣也不会再过问案情,一切服从李大人和王大人的调查。” “那么,”秋骨寒平静的道,“时间不早了,朕还要处理国事,就与皇后回宫了。李怀道和王之臣在王府里的调查,就请静亲王多多理解和担待。” 秋雾轻立刻站起来:“皇上放心,王府出了这样的血案,臣也有监管不利、防护不周的责任,定会全力支持京兆府和刑部的调查,给夏国公一个法。” 秋骨寒头,握住皇后的手腕,体贴的道:“皇后,咱们回宫吧。” 凤惊华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除了找到胡儿,她绝对没有翻盘的余地了,也不再耽搁,跟他一齐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往外面走去。 众人皆躬身,恭送皇上皇后离开。 秋雾轻亲自送他们出门。 走远之后,秋雾轻才压低嗓门,对凤惊华道:“皇后,我不认为胡儿会蓄意谋杀夏如斯,我觉得这案子一定大有内情。你放心,这事情既然发生在我的家里,我一定不会让胡儿蒙冤。” 他与胡儿虽然谈不上很熟,但毕竟是从瑶京一路逃回来的伙伴,他自认对胡儿还是比较了解的,也比较信任的。 而且他也听过夏如斯的德性和夏如斯近日病倒的缘由,完全不认为胡儿会有意去亲近夏如斯这样的男人,反而是夏如斯极有可能去设计和非礼胡儿。 凤惊华的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静亲王如此信任胡儿,我很欣慰。” “真是抱歉。”秋雾轻一脸愧疚,“皇上和皇后前来给我祝贺,却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我的错。” “这不是王爷的错。”凤惊华声音平静,目光凛冽,“这是早就策划好的阴谋,没有人能事先预料。就算王爷防范得好,阴谋没能在王爷的府上得逞,也会在其它地方、其它时间实施,怎么躲都躲不过,所以王爷不必内疚。” “皇后果然大度,我心悦诚服。”秋雾轻左右看看后,又低声道,“不瞒你,我不本想办这么隆重的生日宴会,是梨梨强烈要求的,我觉得婚礼太简单,有些对不起她,便答应了。但梨梨会这么要求,又是夏家这边游她和服她的,我自己的下人不多,也没什么经验,操办这次寿宴的负责人和下人大多是夏家派来的,梨梨并没有参与操办,我想她什么都不知情。” 他顿了顿:“那个陈嬷嬷,是梨梨出嫁时从夏家带过来的,那两个丫环好像也是陈嬷嬷从夏家或外头临时找来的,如今这三个人都死了,还死得那么蹊跷,一定不寻常。” “灭口罢了。”凤惊华淡淡道,“对方利用王爷的寿宴,实施这出针对我的阴谋,确实很有胆量。” 秋雾轻叹气,又是一脸愧色:“都怪我,害得胡儿现在下落不明,还给娘娘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王爷莫要内疚,这是我与夏国公的恩怨,与王爷无关。”凤惊华的唇边,泛起冰冷的寒笑,“再了,胡儿只是生死不明,夏如斯却是真的死了,胡儿不算太亏。” 秋雾轻:“……” 这种事情,能这样算的吗? 凤惊华又道:“我自会处理此事,不会让夏家得逞,王爷只要专心军务就好,切勿插手此事,免得生起不必要的麻烦。” 秋雾轻看向一直不话、脸色平静的秋骨寒。 皇后与夏国公的冲突,甚至是战争,看来是不可避免了,皇上要怎么做? 1156 重金悬赏 秋骨寒微微一笑,将手环在皇后的腰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朕自然永远都站在皇后这边的。”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忍住将他的手扯掉的冲动。 而秋雾轻则释然了:“听皇上这么,我就放心了。” 秋骨寒又微笑:“任何人不放心,都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秋雾轻笑了,两眼弯弯,白牙莹莹,宛如春风生起:“臣恭送皇上和皇后。” 只要皇上相信皇后,那皇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他呢,自然也就一身轻松了。 上了鸾车后,凤惊华立刻拍开皇上的手,移在坐榻的另一端,并将一壶水放在两人的中间。 秋骨寒无奈的笑笑:“皇后这是怨恨夏国公,于是迁怒于朕吗?” 凤惊华冷冷的道:“本宫并不怨恨夏国公,本宫如何对待皇上,与夏国公无关。” 她与夏物生已经变成对手。 她并不怨恨对手,只是想击败对手。 秋骨寒叹气:“那就好,要不然朕会伤心的。”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道:“本宫请皇上莫要插手胡儿的事情。” 她绝对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她已经派阴云暗中带人去寻找胡儿的行踪。 从静亲王刚才的言辞里,她已经确定,夏如斯一家人策划了这场阴谋,想利用静亲王的宴席对胡儿下手,从而报复胡儿与她之前的拒绝,但是,这个阴谋里一定不包括通过杀掉夏如斯来陷害她。 夏如斯之死应该是一场适得其反的意外,而夏物生这条老狐狸在悲愤之余干脆利用这个意外来打击她,不得不,夏物生确实够狠,在爱子被杀的时刻还能玩弄权术和心术。 而她呢,虽然早就知道夏物生一定会干什么,但真没想到夏物生竟然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选择了在静亲王的宴席上下手——“想不到”让她栽了一个大跟头,眼下根本无法还击。 夏物生不仅有她意料之中的谋…………,<div style="margin:p 0 p 0">、野心、狠辣,还有出乎她意料的“勇”——她之前看了夏物生。 因为对夏物生这个对手估算错误,她付出了代价。 现在,她还可以确定,胡儿真的是畏罪潜逃,夏物生嘴上把案子全权交给刑部和京兆府调查,但他一定会在暗中全力追查和抓捕胡儿。 一旦胡儿落到夏物生的手里,要么被杀,尸骨无存,要么生不如死,无法可救,要么就是被动了什么手脚,诬陷她这个皇后才是主谋。 所以,她一定要比夏物生更早的找到胡儿。 能不能帮胡儿洗清冤屈和罪名,她并不那么在意,因为夏如斯的确该死。 但是,她绝对要保护胡儿。 为什么她非要为了胡儿而与夏物生为敌,给自己招来那么大的麻烦? 这个问题她无需去想——她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仅此而已。 如果皇上要袒护夏家,她同样不会让步和手软。 “没问题。”秋骨寒微笑,“朕相信朕的皇后一定能圆满的处理此事,无需朕相助。” 凤惊华哼了哼:“皇上知道就好。” 秋骨寒于是又深情款款的道:“朕一向了解和信任皇后,皇后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朕永远站在皇后的身后,默默的、坚定的支持皇后。” “呕——”凤惊华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把头扭到一边。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皇帝,老这些话,不恶心么? 真受不了! 她和皇上在回宫的路上时,夏物生也运着儿子的尸体,往家里走。 已经过去半日了,夏物生的眼睛仍然红着,心里仍然愤怒和悲伤着,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他能走到今天的高度,心肠一定是足够的硬,足够的狠,足够的冷。 他再疼爱这个么子,但这个么子既然已经死了,他就不会沉湎于无可挽回的事实之中,像他这样的男人,所要追求和思考的,永远只会是“利益”。 “老爷,”他最得力的国公府管事之一低声道,“的已经派人去找胡儿了,只是天洲大得没边,这个女人又狡猾,可能还有皇后娘娘在暗中帮她,想找到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如若她已经出城,咱们更是大海捞针。” “一个无亲无故的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夏物生冷笑,“立刻发布重金悬赏胡儿的消息!还有,立刻找画师绘制这个贱人的画像,画多,到处贴,城里城外都贴,我就不信没有人发现她!” 胡儿的长相颇有特,又是孤身一人,他就不信她能飞天遁地! “的立刻去办。”管事随即又问,“这事要不要知会刑部和京兆府?” “那就告诉他们一声。”夏物生道,“就本公愿意花自己的钱去协助朝廷办事,让他们不必感谢。” “是。”管事毫不耽搁,立刻下车离开。 车厢里只剩下夏物生一人。 夏物生闭上眼睛,眼角落下泪来。 他已经年过五十,一共肓有五子三女,其中两子一女已经因种种缘故逝世,剩下的儿女中,有的才智平庸,有的身有残缺,就数如斯生得最聪明、最好看、最健康,也最讨他欢心,他一直视这个儿子为自己的继承人。 这个儿子这么早的就死了,还死得这么惨,他自然是真伤心。 因此恨极了胡儿和凤惊华。 到底,夏如斯是害人不成,反被人害,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们自己,但夏物生绝对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这就是他们这一类人的尿性,谁强、谁赢谁有理,弱者永远没有讲理的地方。 这天晚上,夏国公府灯火通明,哭声与哀乐响了一夜。 同时,画着胡儿的头像与罪行的悬赏通缉令,也以疯狂的速度在全城张贴。 通缉令明明白白的写着:凡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金百两;凡帮助夏国公府抓到嫌疑人者,赏金千两;凡抓到嫌疑人并送到夏国公府者,赏金万两。 京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豪气的悬赏了! 更何况嫌疑人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更何况嫌疑人杀的还是那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街头巷尾讨论着这件事情,也在心里想着,如果咱能发现和抓到这个美人,那就发大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寻找胡儿。 皇宫里,阴云把这些消息一一报给凤惊华,还把其中一张通缉令拿了回来。 凤惊华看着通缉令,淡淡道:“画的还不错,夏物生真是有心了。” 而后她看向阴云,微笑:“本宫大概能猜到胡儿躲在哪里,你带人去那里找找。” 同时,秋骨寒也在御书房里对尹长老道:“派最好的探子暗中协助皇后,绝对不能让胡儿落到夏国公的手里。” 姬府里,姬恒对手下道:“暗中盯着夏国公的人,若是发现胡儿,就帮助夏国公的人,以最残酷的手段杀了胡儿。切记,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如此,一场博弈就围绕着胡儿,暗中展开。 1157 绝境逃生 又一个夜晚终于快过去了。 人还静着。 胡儿微微的动了动蜷缩的身体,抖落一身的灰尘,慢慢的从屋梁与土墙的夹缝中探出脑袋,接着探出上半身,然后慢慢的往下探脚,跳下来。 整整一天一夜! 她整整在那个狭窄的、肮脏的夹缝中呆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她没有过一句话,没有离开过夹缝,就只比死人好那么一。 是害怕被发现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撑着她度过了如此难熬的一天一夜。 此刻,四周无人,正是她离开的时候。 这里看起来还是安全的,但她不敢在任何地方躲藏超过一天,因为她不仅知道夏家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寻找她和追杀她,也知道夏家的权势有多么的大。 所以她要在拂晓之前,悄悄的离开这里。 其实,在这种时候换地方并不明智,因为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就会亮了,应该挑深夜的时候离开比较好。 但她不喜欢那种走向更深、更长的黑暗的感觉,她希望她走着走着,就会看到光明,迎向光明。 ——看到光明、迎向光明的感觉,对她很重要。 这会给她希望,给她动力,让她感觉到人生还存在光明与美好。 因为蜷缩得太久,她跌落在地上,好久才爬得起来,慢慢朝外面走去。 这里是很老的一片贫民区。 数月以前,皇后娘娘就潜伏在这片区域,迎战废帝的兵马,她当时也躲在这里照顾老爷和老夫人,相较之下,对这里比较熟悉,所以她从静亲王府逃走以后,就躲到这里来。 她刚才藏身的地方,是一处破败不堪的、三面漏风的、因为堆积了大量垃圾而气味难闻的、连乞丐都不会躲进来的废屋。 废屋的土墙不高,修建得既不结实,也不紧密,屋与墙头之间破了好多缺口,而她身躯较,正好可以直着身体夹在其中。 白~±~±~±~±,<div style="margin:p 0 p 0">天,不时有人经过,但没有人会走进这种废屋观光。 即使有人会随意的瞄向废屋,也不会发现躲在断墙后面的里屋、隐在阴影之中的她。 她就这样安全的熬过了一天一夜。 虽然这样子躲着实在很辛苦,但这种辛苦与被追杀的恐惧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走了一会儿以后,她的身体慢慢的变得灵活起来,步速快了不少。 昨天凌晨离开静亲王府的时候,她买了几个大馒头和几个水果,带在身上备用,所以她现在并不缺少力气。 贫民区的巷子又窄又破又弯又复杂,她绕来绕去,迟迟没走出去。 天色则慢慢的变得朦胧了。 前方出现几个身影,往她的方向走来。 她往后看了看,身后的路有长,不便折回去,于是她身体一弓,缩进路边的柴堆后面。 走过来的是几个乞丐,边悠闲的走,边叨着闲话。 “哎,如果能找到那个杀害有钱公子的美人就好了,少则百两,多则万两,啧啧,就算能拿到百两,咱也不用再讨饭,可以娶媳妇了。” “你想得美。你也不看看这天洲有多大,要找这么一个美人,得有多大的运气?咱们若是有这等运气,还用得着四处讨饭?” “话是这么,但城里这么多讨饭的,所有人一齐出动去找,没准真的能有收获。悬赏上面不是了嘛,只要线索是真的,就有钱拿,现在不知有多少要饭的在找人呢。” “如果让俺找到那个美人,俺才不会把美人交出去咧!俺啊,要威胁她当俺的媳妇,夜夜让俺抱着睡,这样交上去那多可惜!” “哈哈哈,你这子连饭都吃不起,还想着睡美人?那个美人连夏国公的宝贝儿子都敢杀,还会把你的威胁放在眼里?你就不怕被她砍了命根子……” …… 几个人笑笑的过去了,柴堆后面的胡儿却听着冷汗直流。 他们是在她的事情吧? 听他们的对话,才过了一天一夜,京城里就出现了针对她的悬赏通缉? 连贫民区这样的地方都知道和看到了? 如此,她接下来还能躲多久? 她擦了擦汗,从柴堆后面走出来,既走得很快,又心的观察四周。 在瑶京的时候,以及娘娘与废帝作战的时候,她都经历过严峻的逃亡与躲避生活,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 因此,在离开静亲王府以后,她就买了全套普通的男装换上,并在腰间缠上厚厚的布条,将脸庞抹黑,还梳了一个刘海覆面的男子发型,还在嘴里含了东西,改变自己的声音。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很怕被人发现。 走出贫民区的时候,天色泛白,视线清晰了许多,她就这样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她的头像,居然栩栩如生,令她又是一阵惶然:她真的能逃得掉,以及能躲得很久吗?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至于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但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有特,不是那种过目即忘的大众面,尤其是这双尖尖的下巴和细细的腰肢,更是少见,她没办法彻底掩饰。 怎么办? 她低着头,沿着路边的阴影走,不知该何去何从。 原本,她已经想好要往哪里躲了,但现在,无处不在的通缉令令她犹豫了。 除非她能改变自己的面容,否则她躲到哪里都躲不久的。 可是,她的五官和下巴天生就长成这样,改不了,妆不掉,她能怎么办? “烤鸡喽——现烤现卖的蜜汁烤鸡,香喷喷的,肉鲜汁多,吃了还想吃,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开春第一摊大优惠,买二送一,快来买啦,过了今天就没优惠啦——” 前方,飘来一阵浓郁的香味和响亮的口号。 她抬头望去,就看到大树下有一个烤鸡摊,胖胖的摊主正站在碳烟升腾的烤炉后面,一边烤鸡一边市场吆喝着。 好香啊! 她咽了咽口水,好想吃! 但现在可不是吃烤鸡的时候。 她转身就走。 但才走了几步,她就停下来,抬头,眼里闪过亮光。 而后她快步跑到烤鸡摊前,掏出一锭银子,粗声粗气的道:“这些烤好的鸡我全要了,银子也不用找咧!” 摊主被烤炉升起的烟雾薰得睁不眼睛,根本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却看清了她手里那锭银子,眼睛当即就亮了:“好咧,俺立刻包给您,还有这些蜜汁,也全部送给您了!” 很快,胡儿抱着七只烤鸡,还有一大瓶蜜汁,飞快的离开了。 这么多好吃的,够她消除烦恼了。 1158 又抓到一个犯人 “报告老爷,有人押着一个女子上门,是抓到了犯人!”下人匆匆赶来报告。 抓到了胡儿,这得是多大的好事啊? 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夏物生却冷冷的道:“你们可验过了,是不是真身?” 下人犹豫了一下,道:“咱们初步看过了,是长得有像画像上的人。” “只是有像吗?”夏物生拍桌子,“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只眼睛,却不能确认?” 下人心翼翼的道:“的们没有见过犯人,加上犯人做过乔装,咱们实在不敢随便确认。” 夏物生鼻孔喷气,又准备发飙,但福国夫人为儿报仇心切,还是耐心的道:“老爷,宁错认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人,咱们还是再亲眼看看吧?” 特地回家照顾两老的、早就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也道:“是啊,爹,万一这次是真的呢?反正再见一次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夏物生胸口起伏得厉害,但怒气终究没有发出来:“赶紧把人带上来!” 下人迅速领命下去了。 福国夫人赶紧给丈夫倒了一杯热茶,缓声道:“老爷,凤惊华巴不得咱们被气倒呢,为了给斯儿报仇,咱们得冷静,千万别被气坏了身体。” 夏物生长长的叹息着,脸上现出疲惫之色:“夫人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众人皆默然。 短短十几天,因为极度的悲伤与愤怒,夏物生瘦了几圈,而福国夫人脸上的皱纹与衰老,更是抹再多的粉也掩饰不住。 特别是悬赏通缉令发布出去以后,初时几天,不断有人上门提供犯人的线索,夏家派了不少人去核实和追查,结果证明这些线索都是假的虚的错的,白白浪费了夏国公府大量的人力与时间,从而不知给了真正的犯人多少逃走和潜伏起来的时间。 夏国公府恼怒之下,将所有报告假线索、假消息的人痛打了一顿,消息一出,再也没有人上门提价线索,虽然这样是省了夏国公府很多事,4◆4◆4◆4◆,<div style="margin:p 0 p 0">却也不利于夏国公府追查犯人,而且还招来百姓们的谩骂,甚至还有人放言就算真的发现了犯人也绝对不声张,气死夏国公府。 这些事情,真是把夏物生夫妇气得不轻,福国夫人因此又增添了不少皱纹。 接下来,想赚悬赏金的人不敢提供线索了,改为直接把“犯人”押到夏国公府,直接给金主过目。 连续几天,夏物生夫妇前前后后见了十几个疑似犯人,每一次都抱着希望见人,也都每一次都失望不已:没有一个是胡儿!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浪费时间,令夏物生夫妇心力憔悴,再也不指望这些送上门来的犯人。 只是,他们又不敢把所有送疑犯上门的人全部打回去,生怕真这么干了,万一有人抓到了真正的犯人却被他们错过。 如此,他们只能继续一次次的召见疑似犯人,继续承受在希望与失望中颠簸起伏的心理折磨。 很快,一群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堵块布的女子进来。 为什么要堵住嘴巴? 据曾经有人抓到了一个疑似犯人的女子,那女子一路不断尖叫“我不是胡儿,你们快放开我”,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偏偏这女子长得与画像上的犯人颇为相似,于是有人暗想“抓到犯人并送上门去,就能得到赏金万两,这样的好事不如由我们来做”,于是这些人当场强抢犯人,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斗殴,最后证明这个女子绝对不是犯人,白白害了那么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有了这个教训,后来再抓到疑似犯人者便把“犯人”的嘴堵起来,免得引来贪心之徒的争抢。 夏物生和福国夫人盯着这女子,虽然这女子披头散发,脸上有血痕,但皮肤很白、下巴很尖、腰儿也细,走路也是袅袅的,确实像。 他们的心里,升起激动和兴奋来:难道这回是真的了? 福国夫人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站起来,快步上前,扯住那个女子的头发,往后一扯,怒道:“你这个贱人,本福国夫人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怎么嚣张,怎么得意!” 着,她还用另一只手“啪啪啪”的打这个女子的耳刮子。 女子的脸立刻红了,肿了,美目盈盈又泪光闪烁,显然委屈和愤怒得不行。 还是下人比较冷静,劝道:“夫人您别急,还是先问清楚,而后再惩罚也不迟。” “一定就是她!”福国夫人厉声道,“瞧这狐媚的眼神和身段,不是贱人才怪了!” 虽这么想,她还是扯掉女子嘴里的布条,骂道:“你这贱人,看你还怎么狡辩!” “呜——”这女子终于哭起来,声音娇滴滴的,“我不是犯人!我乃焰云公主家养的戏奴,艺名花若迷,绝对不是什么通缉犯人!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焰云公主或者将我带去公主府求证!” 听她这么,众人心里就“噔”了一下。 焰云公主虽然只是公主,也还没有婚配,却是极有权势,情人众多,得罪了焰云公主,必定吃不了兜着走啊! “本福国夫人才不相信!”福国夫人骂道,“你明明长得跟画像上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犯人?你若真是焰云公主家养的戏奴,怎么敢独自在外面闲逛?” “我、我……”这女子被折磨得怕了,咬了咬牙,叫道,“我乃是男儿身,怎么可能会是犯人?” “男儿身?”福国夫人愣了一下,又一巴掌过去,“你当本夫人是蠢的呢?就你这身段也敢撒这种谎?信不信本夫人剪了你的舌头!” 这女子哭道:“我本来就是反串的花旦,生得像女子,打扮得也像女子,有什么奇怪的?不信的话,你们大可验身!” 福国夫人听他得这么肯定,也有些忌惮了:难道她真的是男儿身? 一边的管事戚眉,示意下人将这人拉到一边验身。 两名下人会意,立刻将这个自称“花若迷”的人拉到帘子后面。 很快,帘子掀开了,两名下人脸色有些发白的走出来,在福国夫人的耳边低声道:“夫人,他真的是男子,千真万确。” 福国夫人:“……” 这么来,她真的要得罪焰云公主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下意识的看向丈夫。 焰云公主的权势肯定不会比夏国公大,但是,焰云公主是皇家的人,夏国公府再厉害,也不能去招惹皇室的人啊,何况焰云公主还不是吃素的。 1159 谁在混淆视听 夏物生却很冷静,淡淡道:“既然抓错人了,那就赶紧送走,加倍赔偿,别委屈了人家。△↗,” 虽然焰云公主是个麻烦人物,但这个花若迷只是个戏子罢了,他肯加倍赔钱,焰云公主还能为了一个戏子跟他这个国公作对? 而后他看向那几个送人来的男子,又淡淡道:“你们没有核实对方的身份,就擅自打人和抓人,冤枉无辜,每人打三十大板。” 说罢,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离开。 他这样一一见过每个送上门来的疑似犯人,实在是蠢透了。 那个胡儿如此狡猾,又有凤惊华在背后撑腰,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被人抓到? 与其指望全城百姓为了钱帮他找人和抓人,不如他自己加派人手去找的好。 皇上给予刑部和京兆府的五天查案期限已过,两个部门已经联合上报调查结果:案发当夜,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胡儿因为喝醉的缘故,神志不清中误闯夏侍郎的住处,非要住下来不可,而夏侍郎早就仰慕胡儿,误以为胡儿对自己有意,便留宿胡儿,摒退随从,而后两人发生争执,胡儿错手杀害夏侍郎并畏罪潜逃。 这个调查结果很狡猾,重点强调了“误会”,既保全了皇后的面子,也保全了夏国公的面子。 夏物生虽然恨不得调查结果是“有人指使胡儿杀害夏侍郎”,但他既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也无力干涉刑部和京兆府的查案,只得把希望放在抓到胡儿之上。 因为胡儿的罪证确凿,又有证人的证词佐证,这个调查结果得到了皇上的认同,连皇后都无法反驳。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抓到胡儿,而夏国公府就抓捕胡儿的主力。 胡儿的罪名已经坐实,只要抓到她,用手段逼她承认是皇后指使她杀人的,凤惊华就彻底完了! 凤惊华一旦下台,他就能往后宫塞人,从而控制后宫,从而掌控下任帝王的人选,以此保证他和夏氏一族的权势与富贵得以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事关重大,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抓到胡儿! 回到书房以后,他召来管家:“不管花多么钱,务必请动丐帮等江湖帮派找到胡儿!” 朝廷向来忌讳官员与江湖帮派来往和勾结,但是,为了扳倒凤惊华,他豁出去了。 管家会意:“小的即刻去办。” 夏物生阖起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论起收集民间情报和在民间找人,朝廷的力量可比不上江湖人的本事。 他绝对不相信他抓不到胡儿,除非胡儿已经被杀——他赌凤惊华会对亲信会留情,暂时还不至于做得这么狠。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虽然胡儿的罪名已经坐实,但凤惊华不曾生过要除掉胡儿的心理,只想如何保护胡儿。 “娘娘,我已经派人找遍了贫民区,没有胡儿的影子。”阴云道,“要不要派人去城外找?” “不用。”凤惊华站在窗边,脸庞半明半暗,“她一个女子独自出城,要搭车,要花钱,要找地方留宿,反而引人注目,所以她绝对不会出城。” 阴云道:“要不我带人去流毒街找找?” “她不会去那里。”凤惊华道,“那个地方虽然容易藏身,但过于危险,她一个女子若是去了那种地方,只会是羊入虎口,所以她一定不会去。” 阴云道:“天洲那么大,若是不能预测她的行踪,只怕会被夏家捷足先登。” 皇后这边只能暗中找人,夏国公那边却可以光明正大、兴师动众的找人,还有官府协助,相较之下,皇后在找人这件事上落于下风。 凤惊华沉吟片刻后,道:“你派人去我和凤家的秘密住所找找。” 家里也好,她也罢,都在天洲有几处秘密宅子,胡儿基本上都去过这些地方。 如果胡儿信任她和凤家,也许会利用这些秘密住处躲一躲。 阴云也知道这些住处,当下便道:“我立刻去办。” 凤惊华道:“我派人盯着夏物生,夏物生可能也派人盯着我,小心点。” 阴云点了点头,出去了。 凤惊华躺在窗边的摇椅里,慢慢的摇着摇椅,看着窗外的弯月。 她能不能先找到胡儿? 胡儿现在又怎么样了? 夜不浅了,凤华宫很安静,隐隐有风吹树梢的声音拂过耳边。 轻悄的、稳健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进来。 她皱眉。 一双手,从后面无声的摸过来,放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按着。 “皇上去睡吧。”她没有什么好声气的道,“我不会讲睡前故事给皇上听的。” 秋骨寒轻轻的笑了笑:“要不然朕给皇后讲睡前故事,哄皇后入睡?” 凤惊华哼了哼:“说什么故事?皇上暗中派人给夏国公府提供假情报和假犯人,干扰夏国公府找人的故事?” 不断有人去夏国公府提供胡儿的情报,将夏国公府的人手调来调去,甚至还有不少人送了好几个疑似胡儿的犯人去夏国公府,令夏国公府的神经时紧时松,搜捕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初时,她觉得正常,但后来仔细琢磨以后,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不说那些假情报,只说那些疑似胡儿的犯人,能轻易让路人发现和抓得到吗? 她在天洲生活多年,就没见过几个长得像胡儿的人,却有那么多人发现那么多名疑似者,这也太巧了吧? 她暗中去查过那些提供情报者和疑似犯人者,却发现他们都很普通,毫无破绽。 若是有人能把这些可疑的事情做得毫无破绽,她想来想去,只有皇帝了。 不论她和夏物生有多少权势和本事,论起各种资源,却都远远无法和皇帝相比,只有皇帝才能让她什么都查不下去,当然,她也没有必深查。 秋骨寒撩起她颈边的发丝,在她的颈上落下一吻,微笑:“真聪明!不愧是朕的皇后!” 而后他握住凤惊华砸过来的拳头,笑道:“皇后别动粗,现在的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这句话激怒了凤惊华。 她猛然从摇椅上跳起来,一脚踢过去:“皇上也太看不起本宫了。” 秋骨寒轻飘飘的闪过她的攻击,微笑:“皇后所言差矣。我是深知皇后的厉害,才会这般努力,竭力想要超过皇后而已。” 闪避之中,他一个闪电般的扫膛腿,从凤惊华准备抬起的、踩得不那么稳的脚底滑踢过去,相当轻松的将她撂倒,而后猛虎一般扑压到她身上,朝她的双唇轻轻吹气,微笑:“怎么样,想不到吧?” 最新章节请到w??w??w.9????9????9????w????x.c????o????m,sj.9????9????9????w????x.c????o????m,纯绿色清爽阅读。9????9????9????w????x.c????o????m 1160 兵围胡儿 凤惊华试着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力道竟然极大。(更新最快最稳定)【阅】 大到她很可能用尽全力也翻不了身。 于是她心头就是一震。 是他真的变得太强,还是她变得弱了?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发慌起来。 脸上也在发烫,似乎有火焰在舔着她的脸颊。 她甚至听到她的心脏在“砰砰砰”的狂跳。 恐惧……到底是在恐惧什么? 恐惧被他超越和征服,还是恐惧这样被他压在身下? 卧室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灯光混着淡淡的月光映进来,投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笼在光中,他的脸却没有映到半点光芒,他看得到她的脸,她却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在幽暗中似乎在散发着灼热而锐利的光泽。 这种目光,似乎能看到她的心脏在狂跳,令她全身都在颤栗和发烫。 他压着她双手手腕的手,更是散发着热力,简直要他她的手腕给融化了。 相比他的力量,她更害怕他身上传来的岩浆般的热量。 “你、你要干什……么?”她的咽喉就像被烫伤了一般,发出来的声音又沙哑,又艰难,又干涩,“快、快放开!我警……告你,警告你……” 秋骨寒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动的模样,更令凤惊华感到紧张。 他、他若是敢真的对她做、做什么,她一定饶不了他! 一定! 她有些晕乎乎的这么想着,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有种窒息的预感。 突然之间,她只觉得身上一轻,手上和身上都没有了压制,呼吸也变得轻松起来。 “瞧你紧张的。”秋骨寒优雅的站起来,伸手拦起来,嗤笑,“你以为你凶着这么一张没有妆扮的脸,也能令我心生欲念,失去吗?” 而后他仔细打量凤惊华的脸,摇头:“唔,你的脸是长得不错,身材也长得不错,但你真的不要太得意,更不要动不动就以为朕要对你行**之事。” 凤惊华突然就觉得刚才的心跳脸烫很愚蠢。 “说得好像本宫在勾搭皇上,而皇上是柳下惠似的。”她冷冷的拍开秋骨寒的手,爬起来,“时间不早了,本宫要睡了。” 说罢她扯掉身上的袍子,躺到**上。 她睡这一头,皇上睡那一头,外加两人之间至少隔了一米,这就是她和他同**共枕的真相。 秋骨寒耸了耸肩,慢慢的脱掉衣服,慢慢的道:“夏国公已经砸钱请江湖帮派出马去寻找胡儿,你留意点。” 凤惊华没吭声,心脏却微微一沉。 胡儿再怎么能干,也不可能逃得过夏物生和官府共同布下的天罗地网。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胡儿的逃亡,应该也到极限了吧? 她再找不到胡儿,胡儿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事实证明,她的分析对了。 几天以后,丐帮就派人将一件东西交到了福国夫人的手上:“夫人,请看这件东西是不是贵公子的?” 福国夫人一看到这件东西,立刻就眼红了,颤抖着声音道:“这是斯儿的东西!是斯儿被杀时丢失的东西!这东西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快说!” 这是一对普通的珍珠耳环。 说是“普通”,只是针对大富大贵的人家而已,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珍珠耳环绝不普通。 耳环上所镶嵌的硕大的南海珍珠,只给富贵人家,在平民之中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斯儿定制了一批这样的珍珠耳环,随时带在身上,用以讨好和勾搭**女子。 他被害的时候,这对收在内兜里的珍珠耳环连同银票、碎银等都不见了,很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 不过,因为当时太过悲伤,她和丈夫并没有注意到斯儿丢失了财物,后来发现时觉得这是小事,也就没有告诉刑部和京兆府。 丐帮的人道:“咱们是在城西青云街的一家当铺里发现这件东西的,还查到了去当这件东西的人住在青云胡同里,具体住哪间屋子现在还没查到,但很快就能查清楚了。请问夫人打算如何处理?” 福国夫人握着这对珍珠耳环,咬牙切齿的道:“你们查清楚是哪间屋子后不要轻举妄动,先将屋子监视起来,绝对不能让屋子里的人离开!我立刻禀告老爷,派人去将可疑人犯给抓了!” 丐帮的人得了她的指示后回去了。 福国夫人立刻去书房找到夏物生,说了珍珠耳环的事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夏物生猛然站起来,拍桌子,眼里迸出火光来,“这一次,绝对不会错了!本公要亲自带人去抓那个贱人,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干就干,当即叫人挑选最得力的死士,准备天黑以后就去抓人。 这个时候是下午。 两个时辰以后,他一切准备妥当时,天终于黑了,他和他的死士,从不同的方向、位置,悄悄的往青云巷潜去。 同时,凤华宫里,凤惊华也收到了云的消息:“我在四号住所里发现了胡儿留下的信息,她说她可能会在青云胡同的住处里避一阵子,我已经派人前去青云胡同打探情况。” “本宫亲自去见她。”凤惊华利落的脱下外衣,换上便装,“走。” 夜色中,她与云悄然离开皇宫,骑马,尽量控制马蹄声,往青云巷奔去。 小半个时辰后,她和云终于抵达青云巷的宅子,打开那把即使在门里头也可以锁上的锁头,推门而去。 院子里是黑的。 外屋也是黑的。 但里屋却亮着灯,里面传出有点奇怪的声音。 两人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个女子正在埋头啃猪蹄,当即就愣住了。 那女子也直到这时才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抬头,也呆住了。 四目相触片刻后,凤惊华定了定神,缓缓的道:“胡儿,本宫终于找到你了。” 胡儿手里的猪蹄掉到地上,眼里流下泪来:“娘娘,您、您会救我么?” 她已经被*入绝境,无处可去了,所以才会躲进这里。 她躲进这里,也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娘娘,是生是死,全在娘娘的转念之间。 “当然。”凤惊华注视着她,“这还用问吗?” 胡儿走到她的面前,跪下:“胡儿谢娘娘愿意再救胡儿一次!胡儿永世不忘……” 凤惊华道:“不必多说,赶紧收拾一下,随本宫离开,这里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是!”胡儿闻言,不敢耽搁,立刻收拾。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大片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云脸色一凝:“不好,有人闯进来了,娘娘赶紧离开!” 1161 犯人就在这里,搜! read336();<!--章节内容开始--> 但是已经晚了。 这宅子并不大,构造也不复杂,进了门就是小院,然后是分内外两间的正屋,对方以全力冲刺的速度冲进来,不过就是眨几个眼的功夫,这不,她们才转个身,就与对方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对方为首的赫然是夏物生! 夏物生见到凤惊华的那刻,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得意的笑起来:“皇后,这次您跑不了吧!” 凤惊华被逮了个正着,却很冷静:“夏国公带着这么多人和这么多兵器冲进来,见了本宫也不行礼,这是要对本宫动粗吗?” “本公不是要对娘娘动粗,而是要奉公执法。”夏物生冷冷的道,“据可靠消息,胡儿就躲藏在这里,皇后娘娘深夜前来这里会见胡儿,显然早就知道胡儿的下落,却不告知本公和官府,便是知法犯法,有意包庇犯人!既是如此,本公只能请娘娘去京兆府说个清楚了,还请娘娘配合,切勿以权压人。” 凤惊华还是很平静:“本宫身为皇后,乃是万民之表率,怎么会知法犯法,有意包庇犯人?夏国公如此诬蔑本宫,乃是对皇室的大不敬,足以丢官弃爵,还请夏国公慎言,切勿逼本宫和皇上不念旧情。” “诬蔑?”夏物生冷笑,“证据确凿,娘娘还敢否认?难不成皇后娘娘以为您可以高于律法?” “证据确凿?”凤惊华唇边泛起冰冷的淡笑,“证据在哪里?夏国公若是拿得出证据,本宫即刻伏法,绝不辩解,绝不反抗。” “好,本公现在就把证据拿出来!”夏物生挥了挥手,下令,“搜!把这里搜个底朝天,非把犯人搜出来不可!” 他刚带人冲到这里,就听到暗中监视这里的丐帮成员说有两个人早他一步到达这里,已经进门去了,他立刻意识到这两个人很可能是胡儿的同伙,赶紧冲进来抓人,生怕对方跑了。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早他一步进门的两个人之一,竟然是凤惊华! 他原本还担心又要扑个空,但看到凤惊华在这里,他立刻确信,胡儿一定就在这里! 只要他把胡儿揪出来,凤惊华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的心中,欣喜若狂,几乎控制不住得意之色! 凤惊华站得直直的,冷眼看着一大批夏府侍卫在屋里屋外疯狂的搜索,脸上没有半点紧张之色。 夏物生认定她的镇定就是装出来的,他很快就能撕掉她伪装出来的面具。 侍卫们搜索得非常仔细,每个角落、地面上的每块石板、墙壁上的每块砖头、屋顶上的每块瓦片、院子里的树上树根、每根柱子等等,都不放过,就差没有将整栋宅子连同地基都拆成碎片。 因为搜索得太仔细,自然就费了不少功夫。 足足半个时辰过后,原本斗志昂扬的侍卫们一个个沮丧的跑到夏物生的面前,低声道:“老爷,没有发现犯人……” 夏物生的脸色,也没有初时那般得意了:“你们都找遍了?地窖,秘道呢?” 侍卫们道:“咱们发现了地窖和秘室,里面有食物,但是没人,一个都没有。” 夏物生的脸色沉下来:“把左右两边的宅子也搜一搜!” 顿了顿后,他补充:“如果还搜不到,就封锁这条街,挨家挨户的搜,犯人一定就隐藏在附近!” 凤惊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 她很可能是来灭胡儿的口,或者送胡儿远走高飞,他绝对不会让凤惊华得逞! 凤惊华冷冷道:“夏国公,如果你找不到犯人,可是要犯下扰民和欺民之罪的。” 她这么一说,夏物生更是觉得她欲盖弥彰了。 “本公一定会找到的。”夏物生冷冷道,“娘娘还是想想到时如何向皇上、官府和子民交待吧。” 凤惊华淡淡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来,慢慢的喝:“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夏国公,咱们还有得,不如你也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夏物生甩了甩袖,冷冷的道:“本宫不敢。” 但想了想,他还是坐下来,发出舒服的喟叹。 他年纪毕竟不轻了,再加近日受到的心理打击太大,他站了这么久,这身体是撑不住了。 屋外热火朝天,整条街都亮了,吵了,乱了,屋里却一片死寂。 时间,慢慢的过去。 外头有那么多侍卫在找人,却迟迟没有任何人来向夏物生报告任何发现。 夏物生看到凤惊华那么镇定,心里开始觉得不安起来:难道,胡儿真没有躲在这里?凤惊华是故意在戏弄他不成? 不不不不,他暗暗摇头,告诉自己,自己的行动很隐秘,很突然,凤惊华不可能提前知晓他的行踪,他要相信自己! 然而,鸡鸣声响起来了,天色也变得朦胧了,他所希望的结局并没有发生。 终于,当天色泛白的时候,管家在帘外低声道:“老爷,小的有要事禀告。” 夏物生心里一沉,慢慢站起来,走出去。 如果他的人抓到了胡儿,一定会得意的冲进来,大声的在他和皇后面前宣布这个好消息,绝对不会这样小小声的在帘子外面叫他。 果然,他一走到外面,管家就低声道:“老爷,咱们的人翻遍了整条街,都没有发现犯人的影儿。还有,跑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将整条街都堵满了,这样下去……不好交待啊。” 夏物生的脸都黑了,胡子头发都在抖动:“丐帮的人怎么说?” 管家道:“丐帮的人很肯定的说那个卖耳环的人就住在这间屋子里,绝对没有离开,至于为什么没有找到犯人,可能是卖耳环的人并不是犯人,只是犯人的同谋,而真正的犯人已经跑了。” 夏物生咬了咬牙:“给那些贱民赔偿,让他们闭嘴,切勿损了本公的名声。” 而后他进屋,对凤惊华道:“本公怀疑住在这里的人乃是犯人的同伙,本公要带人回去审问。” 凤惊华淡淡的道:“这间屋子是本宫的贴身侍女阴云的宅子,阴云已经接受过京兆府和刑部的调查,与夏如斯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夏国公想把阴云抓去问话,请问是什么道理?” 夏物生一愣:“这里是阴云的宅子?” 这个阴云虽然也只是一个宫婢,却是阴九杀离开尚国时送给凤惊华的高级侍卫,绝非普通的宫婢可比,他可不想平白跟阴九杀曾经的手下闹什么纠葛。 阴云道:“是,这里的确是我的宅子。”<!--章节内容结束--> 1162 变形隐身 read336();<!--章节内容开始--> 夏物生盯向凤惊华:“皇后娘娘深夜不呆在宫里,跑到阴云的宅子里做什么?” 凤惊华抬手,不轻不重的往桌面上一拍,冷酷的道:“本宫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向夏国公禀报和解释吗?” 夏物生心头一震,赶紧放缓脸色:“臣不敢。只是犯人就藏在这里……” “闭嘴!”凤惊华怒,寒气横生,“你口口声声说犯人就藏在这里,却连犯人的影儿都没有发现,还想诬蔑本宫包庇犯人,这是朝廷命官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么?本宫命令你即刻带人离开,弥补阴云和所有街坊的损失,否则,本宫必定禀报皇上,务必治你一个不敬皇室、扰民欺民之罪!” 夏物生怒得头发几乎要冲冠了! 他绝对没有冤枉凤惊华!胡儿一定就躲在这里!凤惊华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隐情! 然而,偏偏,他就是找不到人,就是找不到证据! 这种哑巴吃黄连、得不偿失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太压抑太郁闷了! 凤惊华这个女人,实在是欺他太甚! “还有,”凤惊华站起来,步步朝他走去,目光和口气皆是咄咄逼人,“本宫很想知道,夏国公为何口口声声说犯人就藏在这里?是什么人向夏国公提供这样的虚假情报?还是说,夏国公并没有收到任何情报,只是擅自认定犯人就在这里,所以就找上门来?” 夏物生一定是通过江湖门派拿到情报的,她赌夏物生不敢说明这一点。 果然,夏物生的脸上再也没有半分嚣张之色,口气放软许多:“娘娘息怒,有人以性命担保,信誓旦旦的说犯人就藏身在这里,本公爱子心切,才会在核实情报之前急冲冲的跑来这里抓人,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误会。臣定会弥补青云巷的所有损失,还请娘娘体谅臣的爱子之情,正法之心。” 他真不知道凤惊华用了什么办法才会令胡儿无影无踪,但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应该赢的关键一局,他一旦输得彻底,以后恐怕再难找到机会。 然而,大势已去,他再怎么不甘,也只得认了,并且还得想办法消除此事带给他的负面影响。 “本宫一向体谅夏国公的心情。”凤惊华冷冷道,“既然夏国公知道错了,也没有酿成什么大错,本宫也就不计较夏国公的无礼。但是,下不为例!” 夏物生恭敬的道:“臣谢娘娘宽容大度!” 凤惊华抬了抬手:“那就请夏国公立刻带人离开吧。” 娘娘不回宫吗? 夏物生很想这么问,但他理亏,身份又在凤惊华之下,也只得忍了,悻悻的带人离开。 阴云跟在他后面:“我送夏国公一程。” 夏物生知道她是要监视自己是否真的离开了,心里又怒又恨,却又不能言。 待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后,凤惊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胡儿缓缓的道:“这一次,实在是太险。” 胡儿直到这时才拼命拿袖子擦汗:“奴婢紧张得差点都晕过去了,还好还好,夏国公终究是被骗过去了……” “瞧你吓得。”凤惊华打量她那张煞白的脸,笑道,“你也经历过不少风浪了,怎的还吓成这样。” 胡儿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奴婢犯的可是杀头之祸,又是势单力孤,不能不怕……” “不是还有我吗?”凤惊华淡淡道,“有本宫在,你不会有事,你必须要相信这一点。” 胡儿的眼睛红了:“是,胡儿相信娘娘,从现在开始到死去为止,胡儿都会相信娘娘。” 案发的时候,如果她足够信任娘娘,也许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但是,虽然她又给娘娘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可她以后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娘娘。 她发誓——用她此生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与尊严! “好了,不说这些了。”凤惊华缓缓道,“咱们赶紧离开,也许夏物生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你的秘密,回过头来追杀你。”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突然闯进来坏了胡儿逃走的要事。 她们离开不久,天色也大亮了。 夏物生奔波了一夜,却徒劳无功,还成了全城的笑柄,还差点犯下大错,这会儿气得想吐血。 他坐在车里,疲惫的闭上眼睛,想好好休憩一番,却怎么都睡不着,身体扭来扭去,喉间不断逸出愤怒而郁闷的叹息声。 坐在他身边的管家,深深的锁着眉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不时的还扭头看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的模样。 夏物生初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直到准备下车时,他睁开眼睛,才发现他一直信任的管家不断用奇怪的、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他,当下恼了,骂道:“你这样看着本公做什么?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老爷,小的一直觉得奇怪,”管家低声道,“犯人若是不在那里,皇后怎么会去那里?小的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犯人一定就躲在那里,而且不可能走远……” “废话,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本公就看不出来吗?”夏物生恨不得抽他两巴掌,“是你带人去搜查的,你找不到人是你没用,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管家低声道,“老爷,是这样的,小的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 夏物生往府里走:“什么奇怪的事情?你若是说不出有用的东西,以后也不用侍候本公了。” 管家跟着他,低声道:“小的发现当时在屋里的另一个女子,就是一直不说话和低头的那个,长得有点像犯人。” 啪!他的头上挨了夏物生一巴掌。 “在你的眼里,哪个不像犯人?”夏物生骂道,“你说说这大半个月来,你看错了多少送上门来的犯人?害本公浪费了多少时间和名声?现在你又这么说了?本公当时也在场,难道没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吗?那个女人那么胖,哪点像那个瘦瘦的胡儿……” 突然,他的声音卡住了,表情凝住了,身体僵住了,双脚定住了。 他的脸上,迅速发白,渗出汗来,脸上的表情又恍悟又震惊。 “难道……”他慢慢的、僵硬的转身,看着管家,哑着声音道,“难道她、她就是胡儿?” 变胖了的、变形了的胡儿? 管家迟疑了一下,点头:“小的觉得很可能就是……”<!--章节内容结束--> 1163 错失良机,恨难平 “她、她……我、我……”夏物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心俱惫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打击、耻辱与懊悔,直直的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的短短数秒时间里,他撑着天旋地转的晕眩与看不到头的黑暗,硬是迸出几个字:“快……去抓人……” 而后他再也没有了动静。 管家一边叫人把老爷抬回房里,一边赶紧带人,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冲去青云巷。 那间宅子静悄悄的,连大门都没锁。 他们踢开大门,冲过院子,冲进外屋,再冲进里屋,正在喝茶的阴云抬头,冲他们微笑:“各位,娘娘已经回宫了,你们还有什么事?” 完了! 胡儿一定被娘娘带走了,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抓到胡儿了! 管家的心里升起绝望之色,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另一个侍女呢?当时在屋里的另一个女人呢?” 阴云微笑:“她只是我花了几个钱,随便从街头的讨工女中挑来收拾屋子的,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来自何处,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若是想找到她,绝对不可能了。” “你你你……”管家直直的瞪着她,又气又怒又无奈又想吐血,“你你你们耍我……” “你们可不要乱说话。”阴云收起淡笑,冷冷的道,“我是皇后娘娘的人,我也好,皇后娘娘也罢,可没有干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倒是你们,哼,再敢乱说,别怪我告到皇上跟前去!” 管家:“……” 半晌后,他重重的跺了跺脚,饮恨离开:“咱们走。” 真的完了。老爷差一点就能抓到皇后的大把柄了,结果,就因为他们的大意,这机会没了。 皇后是什么人?她能在这么关键的一局上实现大逆转,怎么还会给老爷还击的机会?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而在夏国公府里,昏迷之中的夏物生不时暗喑喑的迸出几个虚弱的呓语:“一一一定要抓到她……” 即使是在噩梦里,他还记着抓胡儿的事情,还抱着一线“也许还来得及”“待他醒来之时,就能看到胡儿跪在他的脚边”的希望。 抱着这样的希望,他终于逼自己从昏迷和噩梦中醒来,慢慢的睁开眼睛。 苍天保佑,但愿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胡儿那个贱婢…… 立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模糊到清晰,不断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眼珠子上下、左右的来回移动着,竭力想寻找那个贱婢的脸孔,已经发胖和变形的脸孔。 然而,没有。 不管怎么看,都没有。 那些熟悉的面孔不断朝他移动,迅速放大,还有无数的声音像苍蝇嗡嗡一般涌进他的耳朵,但他什么都听不清楚。 这些面孔上还印着深深的愤怒,但他全都视而不见,只关心一件事情:“犯、犯人呢?把把把她带过来!” 如今,只有抓到和折磨那个贱婢才能洗掉他的怨恨与耻辱,才能让他的心病好起来。 福国夫人一脸悲愤:“她、她已经走了,咱、咱们晚了一步……” 夏物生艰难的喘气:“她、她走去了哪哪哪里,还不快快去追!” “除了皇后,只怕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福国夫人的眼睛赤红红的,声音里透着恨意,“不仅如此,咱们派去补抓犯人的管家一行,也、也全部被人劫、劫杀了……” 夏物生像一条被牙签戳到的快死的鱼,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凸着两颗混浊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福国夫人哭起来:“老爷,管家等人到达青云巷后,没见到胡儿,只见到那个阴云,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什么证据都没有,只得先行回来。哪料到离开没多久,他们就被一伙蒙面人劫杀,几乎全、全死了,有两个侥幸逃回来的,说那伙人下手极狠,还说什么看夏家还敢跟娘娘作对……” 夏物生如遭雷劈,身体又抖了一下,凄厉的叫起来:“凤、凤惊华,你、你好狠——狠——” 然后他双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看起来就像一具尸体,不论众人怎么叫怎么摇,都没有醒来。 众人哭起来。 福国夫人一边哭着一边道:“你们几个好好照顾你爹,你们几个,把斯儿下葬了吧。” 为了给斯儿报仇,斯儿的尸体一直用冰块镇着,到现在都没有下葬,就等着抓到胡儿以后,拿胡儿的性命给他陪葬。 之前,天气还寒凉着,倒不怕斯儿的尸体**,但现在已经是三月,天气转暖,斯儿的尸体放了这么久,再不下葬就要坏掉了。 既然抓到胡儿已经没有希望,她再不甘心,也只能先认了。 这一天,夏如斯终于入土为安,哦,不,因为凶手还没抓到,他入土了也一定不能安的,但是,谁在乎呢? 而这一天,夏国公也彻底病倒了,据说是伤心和操劳过度,身子骨挺不住了。 消息传出,满朝文武皆以为夏国公要休病假了,许多人要有机会了。 连凤惊华都这么认为。 她漫步在春光烂漫的花园里,悠然的欣赏百花争艳:“夏国公第二次派去青云巷的那批人,真的被杀了?” 这事可不是她干的,而且她完全不知情。 但是,夏物生全家绝对会认定是她干的,心里一定是更恨极了她,只怕非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才能罢休。 阴云道:“是。属下已经派人查过了,没有任何线索,但夏家的侍卫一共二十八,死了二十六人,只有两人大难不死,这两人还听到那些杀手走的时候低声说了什么‘看夏家还敢不敢与娘娘作对’并告诉夏家,这也太巧了。属下认为,有人在暗中栽赃陷害娘娘。” “毫无疑问。”凤惊华叹气,“你以后也小心一点,还有,让阴影和阴风暗中盯紧凤华宫。” 夏物生一定会全力反扑,一定会竭尽全力想抓到她的把柄,甚至想要杀了她。 如斯的事情,让她见识了夏物生够狠、够绝的一面,她不得不防。 她环视四周。 她的身后,跟着十几名太监和宫女,虽然这些人都是皇上亲自挑的,但谁能确定其中不会有夏物生的眼线?谁又能确定凤华宫里的那些人中,又没有夏物生的人? 阴九杀离开的时候,一共给她留下三个人,阴云、阴风和阴影。 其中,阴云曾经是阴九杀的人,这不是秘密。 但负责打扫凤华宫的低等宫女阴影和身为凤华宫值夜侍卫的阴风,就不为人所知了,阴云负责在明里保护她,这两个人负责在暗里保护她。 整个后宫,她也只相信这三个人和胡儿。 请访问9???9???9???w???x.c???o???,纯绿色清爽阅读。9?9?9?w?x.c?o?m 1164 胜利中的隐忧 说到胡儿,她已经把人交给军机处。 除了皇上,没有任何人能指挥和接近得了军机处,也没有人知道军机处的内部情报,比如人数多少、成员构成、装备如何、有多少处秘密据点等等,胡儿一旦被军机处隐藏起来,夏物生就算散尽家产,用尽天下人,也休想找到一丝胡儿的踪影。 连她都不知道胡儿现在何处。所以,她已经不必再担心胡儿的安危。 而且胡儿不愧是能跟得上她的思谋与要求的女子,聪敏,谨慎,果敢,相信不必她时时护着,她也能保护好自己。 就比如这次的风波,胡儿的表现,实在是太绝了,令她也不禁刮目相看。 胡儿对付夏物生的天罗地网,只用了一个简单到没有任何人会想到的办法把自己吃胖,从而改变自己的容貌。 在逃亡的那大半个月里,她每隔几天出门一次,疯狂采购可以令她迅速增肥的荤腥食物和甜腻点心,每天一只猪蹄,每天一碗红烧肉,每天半只肥烤鸡,配着开胃酒狂啃,还把油腻的肉汤当水喝,甜腻的、油炸的点心更是能塞就塞,即使吐了也会在吐光以后继续啃。 如此,吃撑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啃,短短大半个月里,她所吃的荤腥酒肉和甜腻点心,比她在过去半年所吃的份量都要多,身体自然像吹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发胀。 一个原本极其苗条偏瘦的美人,一口气胖了二三十斤,会变成什么样? 绝对是判若两人! 尖尖的下巴变圆了,细细的腰粗了至少三圈,脸颊也肉嘟嘟的,完全没有了苗条美人的影儿。 凤惊华在青云巷的宅子刚见到胡儿时,根本没认出那是胡儿,更何况原本就没跟胡儿见过几次面的、也从来没有把胡儿放在眼里的夏物生? 若不是她太熟悉胡儿,而胡儿见到她时又露出那样的表情、眼神和反应,她大概也会像夏物生一样,与表示得异常平静低调的胡儿面对面将近半夜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胡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暴饮暴食,毫无节制,健康必定会受到极大的损害,接下来数月,肯定要进行治疗和调养。 但对胡儿来说,这样的付出与牺牲,是绝对值得的。 想想夏物生,千辛万苦寻找的犯人,一直站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只要动动嘴和动动手就能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死地,却因为自己的愚蠢,生生错过了唯一的机会,这是何等的打击与吐血?凤惊华手捧花叶,微微低头,细嗅海棠,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刹那的笑靥,惊艳了春光,柔和了春风。 即使是天天跟在她身边、总是见到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宫人们,都呆住了,终于承认皇后确实绝代风华,皇上确实有过人的眼光。 凤惊华笑着转头,伸手去捧另一团盛开的花枝。 突然,她的笑容凝固了,双手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收回来也不是,继续伸出去也不是。 因为,皇上就站在花枝的另一端,近得她几乎能看清他白玉般的脸颊上凝着一滴露水。 他来了多久? 她刚才的白痴样儿,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就算她以最快的速度收起笑脸,伪装成心情不好的样子也没用了!真是丢脸!太丢脸了! 话说,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察觉不到? 是她的触觉和感觉和直觉变得迟钝了,还是他越来越有让人察觉不到的本事了? 四目相触,他的目光沉静难测。 “皇后今天的心情看来不错。”秋骨寒站在开满白色花朵的海棠树边,身姿似乎比身边的花树更雅媚入骨,“朕已经很久没看到皇后笑得这般开心了。” 凤惊华的脸庞立刻就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孤傲:“天还没黑呢,皇上这么忙,怎么有空来这里玩?” 她相信,她脸上的烧红,一定是因为尴尬。 绝对没有别的原因。 秋骨寒微笑:“朕日理万机,累坏了,出来走走,没想到御花园这么大,朕却这么巧的撞到了皇后,咱们还真是有缘。” 凤惊华呵呵两声:“皇上说的是孽缘吗?” 秋骨寒的两颗眼睛深如潭水,却泛着温柔的波澜:“就算是孽缘,朕也甘之如饴。”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她就不该搭他的话,毕竟她的脸皮没那么厚。 “皇后既然这么忙,我就不打扰皇上走走了。”她实在不喜欢被他这么凝视着,转头就想走。 “慢着。”秋骨寒突然道,“朕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凤惊华睨眼扫他:“什么事?” “关乎皇后的颜面的事情。”秋骨寒说着,忽然伸出手,用宛如白玉雕成的手指,在她的鼻尖上捏起一枚花瓣,放进嘴里,用比花瓣更粉润轻美的双唇含着,微笑,“问题解决了。” 凤惊华脸红了。 绝对是因为羞耻而脸红替他感到极度的羞耻。 她单手捂胸,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转身就走。 “皇后,”秋骨寒在她的身后淡淡道,“别开心得太早,小心乐极生悲。” 凤惊华顿了顿脚,转头给了他一个凶狠的鬼脸:“皇上还是操心国事吧。” 秋骨寒微笑:“朕不仅要操国事,也要操……” 但凤惊华已经跑了,没看到他眼底的隐忧。 他一直看着凤惊华离开,眼里的隐忧慢慢淡去,而后才离开。 在胡儿的事情上,皇后几乎是大获全胜,夏物生除了白白害死自己的宝贝儿子,没能得到任何好处,但也因为这样,夏物生才更危险,皇后也会更危险。 他深知夏物生的野心与心机,连他都想不出来夏物生要如何报复。 如果夏物生受此打击后一病不起,那就好了,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天也就是错失抓捕胡儿良机和夏如斯下葬的第二天,夏物生竟然抱病上朝了。 堂上的秋骨寒,堂下的文武百官,都看着消瘦了一大圈、步履甚至蹒跚的夏物生,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路都走不稳了,还撑着上朝做什么呢? 众人虽然这样想,心意却想明白,夏物生这是害怕自己不在朝上、不管国事会导致权力被削弱。 这大半个月来,夏物生一直沉浸在失去宝贝儿子的悲伤与抓捕犯人的疲惫之中,没有上朝,一些人蠢蠢欲动,欲借助这个机会加强自己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假如他因病再休假一月半月的,难保朝上的局势不会生变。 这个男人,对于权利的**,果然是强烈和执着得可怕啊。 1165 欲除皇后,先动摇皇上 秋骨寒抬了抬巴,道:“夏国公身体抱恙,不便久站,赐座。” 两名太监立刻搬着一张舒适的大椅子,跑到夏物生的身后。 夏物生冲皇上一鞠:“臣谢皇上关爱。” 秋骨寒关切的道:“夏国公连日操劳,以至病倒,怎的不在家里多歇一些日子?” 夏物生又冲皇上鞠了鞠手,恭敬的道:“臣食皇上之禄,受皇上所负,自当为皇上殚精竭虑,怎能因为一点小病就迟迟不上朝?请皇上放心,请各位大人放心,臣的病情很快就会痊愈,定不影响臣处理政事。” 一定有很多人在等着他病倒,然后从他的手里将权力瓜分走吧? 哼,他还不到五十岁,还想辅佐一任帝王呢,怎会因为死了一个儿子就一病不起? 这些人也太小看他了。 秋骨寒一脸感动,情意拳拳的道:“夏国公的心意,朕都感受到了,还请夏国公忙于政事之余保重身体,切勿操劳过度。” 夏国公道:“是,为了报效朝廷,臣一定保重身体。” 秋骨寒不再提他的事情,看向夏恩,颌了颌首。 夏恩会意,扯起嗓子:“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这一天,吏部强烈建议调迁到天洲的一批低层官员,因为夏物生一党的强烈反对而没能通过。 秋骨寒在堂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退了朝后,他的脸色就有些沉了,冷了。 六部尚书,就只有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是他的人,其他四名尚书,分属姬恒和夏物生的阵营。 吏部里,拥有一定实权的夏如斯死了,他本想趁夏物生病到和休养之机,将他多年来暗中选拔和培养的外地低层官员调迁到天洲,以此扩张自己的势力。 然而,夏物生居然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候抱病上朝,打乱了他的计划。 以后,他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将自己的人调上来。 唯有忍! 莫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就算十把刀,他也只能忍。 他忍,夏物生也在忍。 好不容易退朝以后,夏物生一坐进马车,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拿过新管家早就准备好的汤药,忍着不适,喝那苦得要命的液体。 喝完以后,他往后一靠,就这样在马车里睡起来。 睡得很沉,因为他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他一觉睡到马车驶进府里,才幽幽的醒过来。 然后看到了夫人那幽怨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令他心烦不已,他转身就走。 “又要去那些小贱人那里?”福国夫人怨恨的尖酸的道,“斯儿刚刚葬,你就迫不及待的找那些小妖精亲热?你还是人么?” 她嘴里的小贱人,是皇上登基以后丈夫所纳的侍妾,这些侍妾虽然远远比不上她年轻时的美貌和现在的气质,但一个个都很放得开,什么不要脸的勾引男人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她的丈夫也跟所有的老男人一样,终究抵挡不住年轻女人的诱惑。 虽然那些贱人进门的时候,都被她灌了断子汤,绝对不会对她的地位产生影响,但她还是恨透了这些贱人。 夏物生皱眉:“本公只是看到你就想起斯儿,也怕你看到本公就想起斯儿,徒增伤心,所以暂且避避罢了。” “说得你好像真的很疼爱斯儿似的。”福国夫人恨恨的道,“你真的那么在乎斯儿的话,怎么不为斯儿报仇?” 说到这里,她又失控了,跳起来,冲到夏物生面前,捶打他的胸口,哭道:“你说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为斯儿报仇?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斯儿死得有多么惨吗?他死的时候眼都闭不起来,凤惊华一日不除,你怎么能睡得着……” “谁说我能睡得着?”夏物生的眼睛也赤红了,放出恶魔般的红光来,狠狠的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本公不得不忍!而且,本公已经暗中安排一计,务必令凤惊华先身败名裂,而后再将她彻底摧毁。” “真的?”福国夫人停止殴打,死死的盯着他,“你真的已经有所安排?不骗我?” 她比夏物生大几岁,因为保养得宜和化妆精致的缘故,仍然风韵犹存,但夏物生自从发达以后,就算还会与她同床共枕,却再也没有碰过她的身体。 她知道,丈夫对她的身体已经厌倦了,她也不可能再生了,她开始担心丈夫会欺骗她和厌倦她。 “夫人,”夏物生拍拍她仍然揪住自己胸口的手,缓声道,“凤惊华狡猾多端,又有凤家和皇上撑腰,咱们与她硬碰硬,绝对不会有好结果,这次的青云巷之事就是个教训。我都想过了,想扳倒凤惊华,就一定要先摧毁皇上对她的宠信。只有皇上厌恶和放弃凤惊华,凤惊华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咱们才能击溃凤惊华。” 福国夫人愣了后,仔细琢磨他的话:“老爷说得也有道理,但我看皇上对凤惊华的迷恋已经鬼迷心窍,无可救药,你要如何破坏皇上对她的信任?” 夏物生道:“我自有办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还请夫人安心来,好好调教那几颗棋子,切勿操之过急。” “什么办法?”福国夫人追问,“这办法真的有效吗?” “以后我再告诉夫人。”夏物生低声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夫人现在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请夫人耐心的等上一阵,好么?” 他说得这么诚恳和温柔,福国夫人一向支持丈夫的大业,这会儿也不追问了,轻声叹息:“只要你记得斯儿是如何惨死的,不忘为斯儿报仇,那不管你做什么,我自然都会支持你。” 夏物生能爬到今天的高位,离不开这位夫人的支持。 当年,夏氏一族还没有那么风光夏贵妃也还没有入宫的时候,他娶了这个年纪比他大死过一任丈夫却极为富有有才有貌又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才如虎添翼,迅速成为本族的精英与骨干。 可以说,夫人是他一生的贵人。 “夫人放心。”一时间,夏物生也是心生感慨,“除非凤惊华死,否则我绝不罢休。” 说罢,两夫妻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都感受到了对方同样要凤惊华非死不可的心意。 1166 起火,换人 “起火啦——侧殿起火啦——” 清明那天晚上,凤惊华刚刚入睡,就被这样的惊呼声吵醒了。 她并没有紧张,只是不慌不忙的披上衣物,走出正殿去看个究竟。 凤华宫装修华丽,屋里的易燃物品很多,侧殿的火势看起来并不小,但也不是很大,因为发现得早,凤华宫的防火设施又多,火灾没过多久就扑灭了。 而后,慎刑司迅速赶到,封锁整个凤华宫,仔细的调查起来。 他们在烧毁严重的侧殿里屋发现一具上吊死亡的烧伤很重但面目仍然能勉强辨认的太监尸体,尸体的手握得很紧,他们撬开这名太监的手后,发现了一小卷没有被烧到的布团。 打开布团,上面用血写着八个字:皇后不仁,必遭天谴! 最先看到这张布团的慎刑司总管脸色变了一变后,迅速将布团握紧,没有让其他人看到:“你们几个,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发现,明白了吗?” 跟皇后有关的事情,全都是大事,因此他带来现场查案的几名手,也都是他的亲信和精锐,自然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当齐齐点头:“咱们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都是总管发现和告诉咱们的。” 总管点了点头,脸色凝重的去见皇后娘娘了。 他与皇后娘娘的交谈,当然是秘密的,只有两个人在场的。 凤惊华听完他的报告以后,面不变色:“布条留,消息保密,继续调查。” “是。”慎刑司总管把布条交给凤惊华后,退了。 凤惊华盯着布条上的血书,唇边泛起冰冷的微笑。 她凤惊华虽然谈不上什么好人,但绝对不会刁难和迫害人,她也看过凤华宫所有宫人的身份资料,她确信自己跟这个上吊自尽的太监没有任何瓜葛和仇怨。 这件事,看来水深得很啊。 一夜过去,慎刑司再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效线索。 这名太监的来历身份人际关系很普通,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来凤华宫当差以后也是勤恳老实,没有犯过任何差错,也没有与任何人结怨。 他是被杀的,还是自杀的?因为他吊死的地方据查是火灾的源头,烧得相当严重,无法查到任何线索,所以无法判断。 火灾是由他有意或无意引起的,或者是客观原因,无法查证。 火灾是由什么东西引起的?同样无法查证。 加上没有目击证人,慎刑司查了一个晚上以后,没办法再查去了,只得向皇上和皇后请示该如何调查或结案。 昨天是清明,皇上带皇后去皇陵祭祖以后,就留在皇陵守夜,并没有回宫,直到今日上午,皇上才回到宫里,才得知了此事。 “皇后的意思呢?”秋骨寒问凤惊华。 凤惊华淡淡道:“本宫认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就以意外结案吧。” 当然,她绝对不相信这是意外。 一个普通的太监,在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怎么会无故上吊? 就算要上吊自尽,为何偏偏要选择在皇后的宫殿里上吊? 上吊的地方偏偏还发生了将现场烧得不留痕迹的火灾,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不得不认为,这个太监要么受人指使,要么也是纯粹的受害人,被人利用拿来陷害她或警告她。 那么,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夏物生?姬恒?还是那个一直潜伏在宫里尚未找到的神秘杀手? 很好,不管是谁,既然杀到她的身边了,她就奉陪到底! 秋骨寒听后沉吟片刻,对慎刑司总管道:“就以意外结案吧。” 他当然也不会以为这是意外,但杀人又纵火,这分明就是灭口和毁迹,主谋不会让他们查到真相,与其让这起并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失的案子引发流言和惶恐,不如迅速结案,不留遗害。 “奴才遵旨。”慎刑司总管恭敬的领命以后,犹豫了,道,“皇上,奴才斗胆说一句,这吊死的太监实在是死得古怪和诡异,而且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奴才担心娘娘宫里的奴才们有他的同伙,或者不太干净,有必要清一清。” 秋骨寒又沉默了,看向凤惊华:“皇后意如何?” 慎刑司总管看向凤惊华。 基本上,任何与皇后娘娘有关的事情,皇上都会问皇后的意见,基本上也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凤惊华打了一个呵欠,懒懒的道:“换不换都行,皇上决定吧。” 这些宫人估计是有问题,但换一批人,就没问题了吗? 对方既然要对她手,总会有办法收买凤华宫的宫人,或者往凤华宫安插眼线,防都防不住。 防不住的东西,唯有迎战,来一个杀一个,杀一百杀一百,杀到对方的意志和耐心彻底崩溃,无力再战为止! 再说了,论起意志和耐心,她凤惊华会输给谁? 秋骨寒沉吟了一会儿后,道:“还是换吧。从现在开始,任何在凤华宫当差的宫人,除了出身来历清白清楚,也必须有可靠的老宫人女官或宫里宫外的官员担保,若犯事将实行连带责任。同时,将凤华宫宫人的待遇提升一倍。此事由你和燕吉共同处理,三日之内完成,去吧。” 慎刑司总管喏了一声,退去了。 秋骨寒看向凤惊华,仔仔细细的端详她的脸:“皇后,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一夜没睡?” 凤惊华冷着脸道:“没睡又如何?” 秋骨寒道:“你有黑眼圈了。” 凤惊华半晌才抽了抽嘴角:“皇上不就是想说本宫又老又丑么?既然如此,本宫就不碍皇上的眼了,告辞。” 她说罢就站起来,准备走人。 秋骨寒也起身,跟在她后面,温柔的道:“皇后,你误会朕的意思了,朕的意思是,朕昨晚也没睡好,不如咱们一起补眠吧。”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大白天的,皇上不去处理政事吗?” 秋骨寒道:“朕现在只想先处理床事,而后才有精力处理政事。” 凤惊华无语片刻后,忍揍人的冲动,扭头就走。 秋骨寒紧紧跟在她身后:“皇上,咱们的龙凤大床在那边,你果然是太困了,连方向都弄不清楚了……” 凤惊华走得更快了。 秋骨寒也加快了脚步。 凤惊华能甩得掉他吗?只有天知道了。 1167 新来的宫女 几天以后,一批新的太监和新的宫女被送到凤华宫。 </br></br></br></br>他们是要接替因为火灾事件而换掉的宫人,在凤华宫当差和侍候皇后娘娘。</br></br></br></br>说起来,对他们来说,要找到可靠的老宫人或有身份的宫人官员担保并不容易,但在凤华宫当差的待遇实在太诱人,而且这是唯一可以快速晋升或亲近皇上的机会,所以很多人还是想尽了办法达成要求,希望能挤入凤华宫的宫人队伍里。</br></br></br></br>凤惊华当然要先召见他们。</br></br></br></br>她犀利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去。</br></br></br></br>他们的目光,有不安,有紧张,有坦荡,有兴奋,有仰慕,有安静,但没有躲躲闪闪和心虚慌乱。</br></br></br></br>还行。</br></br></br></br>“本宫向来公事公办,也讲情理。”她淡淡的道,“只要你们做好你们的本分,就一定能过得平安滋润,但你们若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本宫绝不手软。”</br></br></br></br>众新人齐声道:“奴才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绝不背叛娘娘。”</br></br></br></br>“忠诚”永远是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和条件,他们很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br></br></br></br>“本宫不听你们怎么说,只怎么做。”凤惊华淡淡道,“所以,本宫会拭目以待,是否能说到做到。”</br></br></br></br>而后她勾了勾手指头:“拿给他们。”</br></br></br></br>她身边的几名宫女立刻端着笔墨纸上前,对他们道:“娘娘出了一道试题,你们即刻填写答案,我们收了交给娘娘审阅,合格者方能留下。不认字的,可以低声告诉我们,我们自会帮你们填写。”</br></br></br></br>众宫人都紧张起来,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可不能在最后一关错失良机啊。</br></br></br></br>他们拿起托盘上的纸张,扫了一眼,松了口气,还有,不是考验智商的难题,而是考验忠心的题目。</br></br></br></br>题目只有一条:如若有人拿你最重要最爱的人的性命要胁你谋害皇后,而且言出必行,你要如何处理?</br></br></br></br>他们或拿起笔,沾了墨水,下笔如飞,或者在宫女的耳边低语几句,请宫女代写。</br></br></br></br>很快,十二分答卷交给凤惊华手里。</br></br></br></br>凤惊华一一过目。</br></br></br></br>有答:没有家人和亲友,没有人可以拿任何人威胁奴才做这样的事情。</br></br></br></br>有答:想办法杀了这人。</br></br></br></br>有答:绝不屈服。</br></br></br></br>有答:选择自尽。</br></br></br></br>有答:即刻告知皇后娘娘,再依据娘娘的吩咐行事。</br></br></br></br>“选择自尽”这一条是最多的,而后是“绝不屈服”。</br></br></br></br>凤惊华后,微微一笑:“你们都留下来吧。”</br></br></br></br>众新人的脸上浮出惊喜之色,纷纷磕头:“多谢皇后娘娘。”</br></br></br></br>凤惊华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扫过,道:“谁是唐妹姝?”</br></br></br></br>一名宫女抬起头来,婉声道:“奴婢就是唐妹姝。”</br></br></br></br>凤惊华打量她。</br></br></br></br>约莫二十岁的模样,眉目十分清秀,眼神清澈宁和,是一个贤惠温婉识大体的女子。</br></br></br></br>她些人的身份资料,记得这个唐妹姝是一名六品官员的女儿,身家清白得很,成过一次亲,丈夫病故,没有子女,也断了再嫁的心思,便考进宫里当了一名女官,颇得上下的赞许。</br></br></br></br>“从今天开始,你就贴身侍候本宫吧。”她淡淡的道。</br></br></br></br>阴云虽然得力,但只负责护卫,别的都不管。</br></br></br></br>而胡儿短期内都不可能回到她的身边,其他宫女不管如何尽心,都比不上胡儿让她满意,她唐妹姝感觉不错,也许能与胡儿一比。</br></br></br></br>唐妹姝的脸上闪过欣喜和感激之色,却并不得意和张扬,只是沉稳的道:“奴婢谢娘娘抬爱。”</br></br></br></br>凤惊华站起来:“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燕吉会安排你们的工作。”</br></br></br></br>就这样,凤华宫撤掉了十二名宫人,换了十二名新的过来。</br></br></br></br>傍晚,秋骨寒回凤华宫用膳,刚进正殿,就名婷婷玉立的女子站在凤惊华的身后,面生得很。</br></br></br></br>他在凤惊华对面坐下,名宫女道:“新来的?”</br></br></br></br>宫女一鞠:“是,奴婢唐妹姝,今天刚到凤华宫,承蒙娘娘不弃,留在娘娘身边侍候。”</br></br></br></br>秋骨寒道:“好好侍候娘娘,侍候得很,定有回报。”</br></br></br></br>唐妹姝道:“是,奴婢谨遵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教导。”</br></br></br></br>秋骨寒微微笑了一笑:“孺子可教。”</br></br></br></br>他这一笑,宛如白玉置于灯下,莹莹生光,满屋的华气都比不上这笑的十之五六。</br></br></br></br>其他宫人都条件反射般的惊艳了片刻,窒息了片刻。</br></br></br></br>但唐妹姝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后,并没有上,但没有受到这笑容的影响。</br></br></br></br>秋骨寒拿起筷子,一边与皇后说话,一边给皇后挟菜,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唐妹姝。</br></br></br></br>初时,宫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一顿饭结束后,他们都隐隐什么,神情变得稍微有点复杂起来。</br></br></br></br>说起来,凤华宫的宫女并不少,但大多在三十岁以上,容貌不过中等之姿,而唐妹姝呢,虽然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也没有倾国倾城之姿,还成过亲的,却已经是凤华宫最年轻最好女了。</br></br></br></br>而且,这个唐妹姝还是个很耐人,初时只觉得她面容清秀举止娴雅,但着,就觉得她是越身上下就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与不足。</br></br></br></br>皇上的眼光向来很好,又很独特,不会个唐妹姝了吧?</br></br></br></br>用完膳后,在皇上的挑衅之下,皇后接受了皇上的棋邀,在棋盘上厮杀起来。</br></br></br></br>期间,皇上又频频拿目光瞟向唐妹姝,唐妹姝依然是全心放在皇后身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皇上对她的注目。</br></br></br></br>众宫人却都在暗中盯着这一切。</br></br></br></br>在凤华宫,没有人能打皇上的主意——这是铁打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坏!</br></br></br></br>终于,在凤惊华沐浴的时候,一个颇得她信任的老宫女趁唐妹姝不在时,小声对她道:“娘娘,请恕奴婢多嘴一句,皇上今儿个晚上,似乎有点在意这个唐妹姝哪。”</br></br></br></br>凤惊华不以为然,淡淡道:“无所谓,随便他怎么在意,就算一起滚床单也不关本宫的事。”</br></br></br></br>她一点都不在乎秋骨寒个女人。</br></br></br></br>一旦秋骨寒跟别的女人搞到一起,她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与他划清界限,重获自由——他曾经发誓此生只有她一个女子,也只与她生儿育女,如若他违背誓言,便是他不义,那她也可以不仁了!</br></br></br></br>只是,他少个女人都行,就是千万别拿这种事来烦她。</br></br></br></br>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世,可不想把宝贵的人生和时光浪费在“争宠”这种没营养的事情中。</br></br> 1168 你想不想当皇上的女人 老宫女低低的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她在宫里数十年,也算是阅娘娘无数了,但她完全搞不懂这位皇后在想些什么。 皇后是真的完全不介意,还是故作无事,其中心里已经有所谋划? 她无法确定。 待娘娘沐浴完毕,众宫女在服侍娘娘梳头时,又注意到以往总是坐在一边看娘娘梳头的皇上却没有了往日的专注,目光不断朝唐妹姝的脸上和身上打转。 她们不禁又替娘娘担忧起来,万一皇上真的看上了这个唐妹姝,娘娘就算不至于因此失宠,但被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婢夺宠,不是很难受,很耻辱吗? 然而,娘娘始终都是一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她们什么都不好话。 接下来几天,凤华宫那些“老”宫人们,时时关注着唐妹姝的一举一动以及皇上对唐妹姝的眼神。 皇上瞟向唐妹姝的眼神越来越多,对唐妹姝笑得也越来越多发现这一点的宫人们怒了,觉得唐妹姝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开始联手排斥唐妹姝。 因为娘娘不喜欢身边的人内斗,她们也不敢做得过分,就是一条:在皇后的面对她客气配合,背着皇后则当她不存在,不与她说话,不与她接触。 她想找什么东西,没有人告诉她东西在哪里。 娘娘和凤华宫有什么安排和活动,没有人通知她。 她不知道凤华宫的规矩和娘娘的喜好,没有人跟她说。 她因此出了不少差错,虽然娘娘没有责备她和惩罚她,但显然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她的日子并不太好过。 若是有机会,宫人们还会联合为难她,当然,不会做得很明显就是了。 比如,有个太监看到她急匆匆的从回廊的那一端快步而来,眼珠子转了一转,把送去厨房的油桶里的茶油倒了一些出来,撒在她准备经过的拐弯处。 地面是光滑的红木地板,浇上更加滑腻的油,哼哼,够她受的。 唐妹姝急着把新到的绝品春茶送去茶室,哪里有余力去注意地板上有什么东西。 前天,她错把茶罐当成了药材罐,把娘娘最喜欢的茶叶全都倒进了锅里,跟其他药材混在一起煮了,既毁了茶叶,也毁了药汁,害娘娘那日没能把这种药汁擦拭身体,娘娘倒是没生气,皇上却发火了,后来发现是她犯的错,才以“新来的,就给一次机会”为由放过了她。 这次,她拿的这种新茶就是娘娘最喜欢的,她可不能再拖延了。 走着走着,突然脚底一滑,她的身体直直的往后倒下。 好痛! 虽然大概没摔伤或出血,但女子的血肉之躯砸在坚硬的木地板上,可也疼得不行。 特别是她抱在怀里的茶罐就砸在她的左肋上,肋骨隐隐生疼。 但她没吭一声,一手抱着茶罐,一手撑在地面上,想爬起来。 然而地面上的油被她的身体抹散了,她的脚踩来踩去都踩在油污上,滑溜溜的,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 又疼又狼狈,令她几乎想哭起来:娘娘还在等新到的茶叶呢,她怎么能在这里磨蹭? 有没有人能帮帮她? 忽然,一只手宛如从天而降,伸到她的面前:“起来吧。” 她欣喜过望,没有多想就抓住那只手:“多谢。” 那只手紧紧的、有力的握住她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拉起来。 她抬头,瞬间呆住了,竟、竟然是皇上? 秋骨寒还是握着她的手,微笑着,关切的问:“没事吧?” 她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涨红了脸,迅速闪步到一侧,下跪:“奴婢不知皇上驾到,挡了皇上的路,还请皇上惩罚。” 秋骨寒似乎有点遗憾的收回空荡荡的手,道:“无事,起来吧,你刚才摔伤了没有?” 唐妹姝摇头:“回皇上,奴婢没有摔伤。” 秋骨寒上下打量她:“你的衣服脏了,赶紧回去收拾,你手头上的事情,就先让别人做吧。” 唐妹姝觉得这样不妥,但想到她的衣服上沾了很多油污,实在不宜出现在娘娘面前,便道:“是。” 说完以后,她还是跪着,等皇上走过去。 秋骨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对一个宫女道:“你去帮她。” 而后从唐妹姝的前面走过去。 他一走远,所有宫人的目光都喷着火,投在唐妹姝的身上。 这个贱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皇上? 皇上不仅常常看着她,还对她笑,刚才还亲手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久久都舍不得放开似的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对皇后之外的女人这般接近!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女人迟早会成为祸害。 众宫人忍着愤怒,过去将唐妹姝手里的茶罐夺走,丢下她自生自灭。 接着,有人将皇上对唐妹姝的“关爱”,添油加醋的告诉了皇后娘娘。 凤惊华听了只是淡淡的一笑:“听你们这么说,本宫应该放鞭炮祝贺了。” 众人一听就急了:“娘娘,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这个唐妹姝居心不良,娘娘不能放任她如此放肆……” 凤惊华抬手:“不必再说了,把唐妹姝叫来。” 她是不想管这种事情,但她若是不解决这事,这些宫人之间一定会处处针对唐妹姝,引发无谓的内斗,而她最讨厌这些没有意义的纷争。 众人一听暗喜,娘娘这是要出手了? 立刻有人把唐妹姝叫过来。 凤惊华开门见山:“听说皇上对你青睐有加,你飞上枝头要指日可待了,本宫现在就问个清楚,你想不想成为皇上的女人?” 唐妹姝总是平和的面容,瞬间变了。 惊讶、委屈、难堪等情绪出现在她的脸上。 “娘娘,奴婢虽然身份低微,但奴婢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跪下来,红着眼睛道,“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奴婢可以向皇后娘娘发誓,奴婢若有这样的念头或者做了这样的事情,情愿以死谢罪!若是食言,奴婢自己及奴婢全家都遭受天谴,不得好死!” 她说得十分坚决,透着一种烈女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刚烈。 凤惊华看着她:“当皇上的女人有什么不好,本宫也没有说不准,你何必如此表态?” 1169 奴婢只听皇后的 “奴婢并非觉得不好,奴婢只是心如止水、再不会起波澜罢了。≥,”唐妹姝道,“奴婢与死去的丈夫鹣鲽情深,曾在亡夫的灵牌前立下誓言,今生绝不再嫁,否则必遭报应。还请娘娘相信奴婢。” 她的目光十分的决绝,没有半分作戏的虚态。 凤惊华挑了挑眉:“如果皇上一定要你呢?” 唐妹姝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奴婢是皇后的人,皇后要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如果奴婢做不到,一定以死谢罪。” 凤惊华笑了笑:“起来吧,既然你没有这个心,那自然没有人能强迫你。” 她会挑这个唐妹姝放在身边,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在测试题上回答“奴婢会告诉娘娘,依照娘娘的吩咐去做”的人。 她想要的,就是懂得这么去想、这么去做的身边人。 “多谢娘娘。”唐妹姝也松了一口气,从地上起来,恭敬的退到一边。 “你们都听到了吧?”凤惊华环视其他人,淡淡的道,“本宫相信妹姝说到做到,你们以后不得再提及此事,也不得再为难妹姝,都听清楚了?” 其他人心里一凛,俱是恭敬的道:“是。” 凤惊华而后趴下来:“继续按摩。” 几名颇有力气的宫女,继续从头到脚的给她做全身按摩。 虽然她还年轻,身体也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然而,多年的战斗与伤病仍然在她的身体上埋下了各种隐患,若是不予重视,长期以往必定会造成严重的后遗症,需要慢慢的调养。 每天,她都要花两三个时辰的时间用来调养身体。 她必须得承认,除了皇上不讨人喜欢和后宫不讨人喜欢以外,当皇后的感觉还真是不错,所用的一切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旦用惯了就会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挺好。 唉,她都有点担心万一有一天她跟皇上真的闹僵了,再也不能享受这一切时,她能不能习惯以前的“普通”生活? 当然,只是有点担心罢了,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很担心。 皇上想用最舒服和优越的生活困住她,怎么可能! 榻边的纱帘后面,唐妹姝垂手而立,暗暗庆幸自己通过了皇后的考验。 这一天,其他人再没有为难她和欺负她。 至于皇上,这天晚上再度来到凤华宫后,没有再看她一眼,更没有对她微笑或者靠近她。 宫人们看在眼里,都暗暗道:难道是皇后有所动作,皇上收敛了? 其实并不是。 当所有人都退下后,秋骨寒看着正在床上盘退打坐的凤惊华,温柔的道:“皇后看到朕对一个新来的宫女这般关心和体贴,是不是吃醋了?” 凤惊华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打坐要专心,不可以开小差。 秋骨寒又道:“今日下午,朕听说你训了那个姓唐的宫女一顿,警告她不得勾搭朕,吓得她以性命发誓绝不敢有……” “恰好相反。”凤惊华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本宫听说皇上对她有意思,才想劝她跟了皇上,只可惜她是贞节烈女,拒不从君,还请皇上切勿怀恨在心,暗自垂泪。” “唉,”秋骨寒轻叹,“朕不会怀恨在心,但暗自垂泪只怕免不了。” 凤惊华:“……” 暗自垂泪?骗谁呢? “朕牺牲色相,对那个宫女笑了那么多次,还握住了她的手,”秋骨寒幽幽的道,“本想着让皇后吃点醋,稍微关心一下朕,但皇后不吃醋就算了,还想把她塞给朕,你说,朕怎么不伤心?” 凤惊华:“……” 伤心?骗谁呢? “唉,朕真是得不偿失。”秋骨寒又幽幽的道,“因为握过其他女人的手,朕今天晚上洗手至少洗了三十遍,洗得皮都要脱了。” 凤惊华哼了哼,没理他。 秋骨寒见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便往后一躺,道:“以后朕不做这样的蠢事了,但皇后一点都不关心朕,朕好难过,也好累,先睡了。” 而后,他似乎就真的睡着了,发出很轻很微的鼾声。 卧室里早就熄了灯,只有幽幽的灯光从外面泄进来,一脸的朦胧幽暗。 凤惊华睁开眼睛,看向床的另一端,心情有点复杂。 近期以来,皇上再没有对她“动手动脚”,每次两人见面,他都是静静的看着她,只是偶尔会伸手触触她的脸颊与头发。 比起毛手毛脚,她更怕被他静静的注视。 好在他白天几乎都呆在朝堂或御书房里,一般都要到入眠时分才会过来,她只有在晚上才会见到他,避免了许多难为情。 她确实不关心他过得如何,但她知道,他现在的压力应该很大。 他很年轻,最近半年才正式接手和处理国事,在那之前,他并没有真正的处理国事的经验,加上朝中仍然有不少大臣并不认同他,以及党派顷轧的现象仍然严重,他肩上的担子很重。 从国与民的角度来说,她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有作为、得民心的帝王,可以让百姓过得好一些,因此,她绝对不会故意给他使绊子,也不愿意看他有事和出事。 良久,她也轻轻叹息着,在床的另一头躺下去。 以前,因为与皇上共躺一张床,她总是紧张和警戒,常常难以入眠,但现在,她却总是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不久,皇上就坐起来,钻过被窝,爬到她的身边,侧身面对她,静静的看着她——他经常如此,只是他起得早,她不知道罢了。 其实,他这几天会注意那个姓唐的宫女,也许真有那么一点想让她吃醋的动机在内,但真正的原因却是,他绝对不允许任何对他有企图的女人呆在她的身边。 他虽然没有别的女人,甚至还是童身,但他心里很清楚女人一旦妒忌起来有多么危险,更知道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是如何的可怕,不管她如何强大,他都不愿她被卷入女人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之中,所以他要考验那个被她选在身边的唐姓宫女。 如果那个宫女表现出一点点心动、喜悦、得意或野心,即刻调离后宫。 目前看来,那个唐姓宫女并没有问题。 最好这些宫人都没有问题,否则,他绝对不会手软。 1170 皇上不在家,娘娘庆翻天 皇后娘娘又早早的出门,不知往哪里去了。n∈, 她只带了阴云出去。 皇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没人知道,也没有人会问。 虽然皇后不在,唐妹姝却没有偷懒和放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细心,认真,勤快。 其实凤华宫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她把皇后的卧室内外都细细的擦拭过一遍以后,就站在正殿的入口处,看着。 正殿必须是全天都有人看着,非指定人员绝对不能入内,绝对不能接触正殿里的任何东西。 可见皇后的防护措施有多严。 前面的庭院里,一个普通的宫女正在默默的打扫。 这个宫女叫影子,大概是凤华宫最不起眼的宫女了,专挑人少的时候打扫,凤华宫上上下下就没有注意过她的。 唐妹姝打量了影子数眼后,收回目光,看着天空,等着娘娘回来,没有乱跑。 日头一点一点的西沉,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夏恩过来通报:“春汛水涨,皇上出城巡察河堤修筑得如何去了,今夜外宿,特来告知娘娘一声。” 燕吉接了通报后也站在正殿门口,看着天色,叹气:“都这么晚了,娘娘怎么还没回来?” 唐妹姝想了一想,道:“燕公公,既然皇上今晚一定不会过来,那我去吩咐御膳房少弄几个菜吧?” 皇上一般都在凤华宫用晚膳和入睡,因此御膳房给凤华宫准备的晚膳都是皇上和皇后的份,而皇上和皇后都不喜铺张奢侈,今晚不宜准备太多饭菜。 燕吉道:“去吧去吧,告诉御膳房,以素食和开胃小菜为主,加起来不超过十碟就成。” 十碟听起来很多,但每碟的份量都偏少,这十碟的膳食加起来并不算太多。 量少类多,搭配合理,这是凤华宫的膳食标准,每个宫人都知晓。 唐妹姝应了一声,往御膳房跑去。 她约莫去了半柱香时间,她回来时,皇后娘娘也回来了,穿着一身男子的长袍,看起来真是英姿飒爽,鹤立鸡群。 听说皇上今晚不在宫里,凤惊华很是高兴,拍着手道:“既是如此,本宫今晚得好好庆祝庆祝了!” 众人一脸黑线,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后?也只有现在的皇上能这么大度了。 凤惊华笑道:“把好酒好菜端上来!还有,去告诉凤华宫的侍卫,说本宫要在他们之间进行比武大赛,赢者赏一等一的宝剑一把,让他们赶紧准备,咱们一起欣赏。对了,如果他们当中有谁表现好的,本宫还可以答应他们一件事情。” 众人:“……” 皇上不在家,娘娘这么玩,真的好吗? 但娘娘的命令可以等同于圣旨,众人啥都没说,直接准备去了。 唐妹姝之前刚跟厨房打过招呼,这会儿见娘娘这么说,便请示了燕吉,又跑去厨房传达新的命令。 没过多久,众人将正殿整理出偌大的空场,并将好酒好菜一一端上来。 凤惊华心情很好的招呼众宫人:“来来来,你们也都坐下,与本宫一道欢庆。” 众宫人面面相觑,虽然她们只是坐在下首处,但是,她们真的可以跟娘娘一起吃喝玩乐吗? 燕吉是凤华宫的总管,比较了解皇上和皇后的脾性,当下冲皇后一鞠:“多谢娘娘赏赐,奴才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率先在左边下首处坐下来,给自己倒酒。 众宫人看他动了,也纷纷谢过皇后,分头坐下。 接着,能抽出空来的凤华宫侍卫们也卸了盔甲,来到正殿见皇后。 凤惊华拿出一只竹筒:“你们都知道输了不罚,赢了有奖吧?来来来,你们一个个都上来抽签,两两对战,胜者晋级,负者淘汰,最后的赢家得宝剑一把!喏,看到了没,就是本宫桌上这把,很不错吧?还有,前四名可以向本宫提一个要求,要钱也好,要赐婚也好,本宫绝不小气!但你们要切记,点到为止,不可过分!” 众侍卫都是硬汉,听到娘娘这么说,一个个也来了斗志和干劲,纷纷道:“多谢娘娘,咱们一定争取夺冠,绝不放水!” 接下来,他们各自抽签,一号二号对战,三号四号对战,赢者晋级,进入第二轮,如此类推。 凤惊华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侍卫们一抽完签,比赛就开始了。 这些侍卫都是皇上千挑万选的好手,功夫、经验、意志都没有差的,他们或赤膊,或刀枪相见,真是拳拳生风,刀刀逼人,场面十分的刺激险峻,众宫人看得惊叫连连,甚至还有被吓得跌下椅子来的,惹得他人戏笑不已。 凤惊华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案叫好,或者大声鼓劲,就差没有亲自上场也较量一番了。 虽然众宫人都有座位,但不能因此就不侍候娘娘,是不? 唐妹姝等几个娘娘的贴身侍女时时注意着娘娘的动静,若是发现酒菜空了,便及时补上去。 原本,凤惊华在外面也是吃吃喝喝,本不怎么饿的,但因为现在高兴,就吃得多了些,几碟小菜很快就没了影,加上其他宫人难得有机会这般享受,不知不觉间也吃了不少,需要不时补菜。 唐妹姝不像其他人那般喜欢看武斗,便主动去御膳房端菜。 正殿里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的凤华宫侍卫和宫人都集中在那里了,但正殿外,还有零零星星的宫人在值夜,大门口也有数名侍卫在值岗和巡逻。 唐妹姝走到大门口,抬头看看夜空,又看看眼前的御花园,呼了一口气。 她喜欢清静,像正殿里那样打打闹闹、喧闹不休的,她实在是不习惯。 还有,时间已经不早了,比武大赛才进行了一半,等比出个结果来,估计也要大半个时辰以后了。 如此一来,娘娘可能要到午夜才能入眠。 她在心里想着,慢慢朝小御膳房走去。 为了方便皇后随时享用到最新鲜、最美味的膳食,皇上在凤华宫附近修建了一个比较小的御膳房,主要负责凤华宫和乾华宫的膳食,她走得快的话,来回也不过一刻多钟。 但她去了至少有两刻多钟才回来。 只是,正殿里,凤惊华也好,宫人和侍卫们也罢,都玩在兴头上,并没有留意唐妹姝去了这么长时间,而凤华宫大门的侍卫当然认得唐妹姝,确定她不是可疑人物,也不会去关注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之类的问题。 1171 今夜,奴才代替皇上抚慰您 唐妹姝回来的时候,躬着腰,低着头,推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重的三层小推车。 那是御膳房特制的送菜神器,可以装很多大小高低、瓶罐碗碟等东西,还可以推着走,高效,便捷,省人省力。 此刻,这台手推车上堆满了酒菜点心,即使这些酒菜点心都罩着盖子,却遮不住那诱人的酒菜香味,守门的侍卫下意识的盯向那些酒菜,咽了咽口水。 他们并没有因为正殿里的热闹分神,但他们还是羡慕自己的伙伴能有那么一个机会露露脸。 唐妹姝从他们面前推着小车进门,慢慢的走远了。 正殿里,比赛刚好进入四强之争,气氛十分热烈,众宫人都在兴奋的为自己看好的高手加油,唐妹姝推着小车进来,也没有人顾得上看一眼。 唐妹姝将小推车放好,先给皇后娘娘撤下空着的盘碗和冷却的饭菜,而后给娘娘端上刚出炉的菜色和点心。 端上来以后,她还不声不响的拿起干净的筷子,一一试吃所有新端上来的酒菜。 燕吉看着她的举止,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新来的宫女不错,做事主动、细心、低调,也严格的遵守规则办事,是个人才,以后要重点培养和提拔。 唐妹姝给娘娘换完酒菜后,又给其它桌子换菜,一轮忙下来,比武大赛也进入了准决赛,气氛更是达到高潮。 她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一边看比赛,一边慢慢的喝酒。 又过了一刻钟后,比武大赛终于结束,已经有三四分醉意的凤惊华给四强赏赐后,这场小小的欢宴终于结束了,一群宫人还沉浸在适才的比赛中,热烈的议论着。 唐妹妹却已经开始默默的收拾有些狼藉的现场。 “你们都醒醒——”燕吉不愧是总管,严肃的吩咐,“时间不早了,你们几个赶紧侍候娘娘沐浴更衣,其他人留下来打扫干净。” 他这么说的时候,唐妹姝正在角落里埋头打扫,没听到他的话,就没有跟去侍候,而皇后沐浴时向来不喜欢多人在侧,更不喜侍女看到自己的身体,一般只留两三人在纱帘外待命,她去或不去,并无影响,众人也没有叫她。 半个时辰以后,唐妹姝与宫人们终于将正殿清理干净,皇后娘娘也沐浴、更衣完毕,准备入眠。 唐妹姝来到皇后的卧室门口,低声问一名宫女:“娘娘睡了?” 犯困的宫女嘴里喷着淡淡的酒气,打着呵欠,道:“刚躺下。” 唐妹姝道:“我今晚没怎么喝酒,精神还好着,我来守夜吧。” 卧室的外间,每夜至少留两名宫女值夜,这是铁定的规矩了。 那名宫女今晚上闹得太凶,又喝了不少酒,精神都有些不济了,看到她主动申请值夜,求之不得,当下谢过以后走了,留下她和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宫女值守。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后宫一片寂静。 正值春夏之交,正是最容易犯困的季节,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另一名宫女的眼皮子开始控制不住的打起架来,脑袋也如小鸡啄米一般不断下点。 唐妹姝去拿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那名宫女的身后,很低声很低声的道:“睡一下吧,我会看着。” 那名宫女一屁股坐下来,迷迷糊糊的道:“有劳了。” 然后就靠在椅背上小睡起来。 值夜一般都要站着,但这里是室内,外头还有层层守卫,皇后娘娘并不强求她们彻夜站着,累了都可以坐坐,这名宫女也实在是太困了,第一次在值夜期间打起盹来。 唐妹姝却还是静静的站着,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子时过去了,丑时终于到来。 唐妹妹走到那名宫女的身边,低声道:“浣姑姑?浣姑姑?” 她连叫了几声,又点了点浣姑姑的肩膀,但浣姑姑显然已经睡沉了,完全没有反应。 她诡异的笑了笑,悄无声息的走到烛架边,吹熄唯一一盏还亮着的烛火。 外间一派幽暗。 她在幽暗中站了一会,待眼睛适应幽暗后,才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走进内室。 内室朦胧,只隐隐可见大件物品的轮廓,但那张龙凤大床的位置,就算看不到,也能准确的知道摆在哪里。 她轻悄的朝那张龙凤大床走去,地面上铺着丝滑的地毯,她没发出一点声音。 “娘娘——”她站在床边,用非常非常轻、也非常非常低的声音道,“皇上来了——” 皇后娘娘没有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发出低低的、闷闷的不耐烦的呼吸声。 她又叫了两声,皇后娘娘也只是翻了个身,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她笑了,抬起头来,站直身体,慢慢的、无声的脱下衣物。 全部都脱了,半块布料都不留。 而后,她静静的掀在轻薄的床帐,轻轻的坐下来。 坐了一会儿以后,她轻轻轻轻的掀开被子,轻轻轻轻的钻进被窝里。 床很大,凤惊华如往时一般睡在床的里侧,与床边的隔着将近两米的距离,加上死得很沉,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躺在床边。 黑暗中,唐妹姝无声的漾开笑容,在心里道:娘娘,咱们今天晚上要同床共枕了,我一定温柔待您,并且令您永远记得这个将是您一生的噩梦与痛苦的夜晚! 话说回来,不愧是最受宠的皇后所用的床啊,感觉好得超乎想象。 床垫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软硬适中,躺起来舒服如云端,被窝也非常轻薄柔软,她在被窝每隔一刻钟左右就朝娘娘的方向挪近一点点,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更没有引起床垫的震动。 这样的床,太适合用来干坏事了。 她在心里得意的笑着,用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靠近贴近了皇后。 皇后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说不好这是什么样的香味,但是很好闻,若有似无的,令她心跳和沉醉。 娘娘,她在心里道,今天晚上,就由奴才来代替皇上抚慰您的寂寞吧。 沉睡中的凤惊华,浑然不知在这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夜晚里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后半夜的凤华宫,笼罩在平和的寂静里,然而,在这种黑暗与寂静中,到底有多么阴谋与危机在潜伏,在涌动? 不到阴谋与危机爆发的那一刻,没有人能看得透。 1172 皇后床上的男人 这一夜,凤华宫的宫人们都和凤惊华一样,因为闹得太久,又喝得太多,皆是睡得很沉,导致大多数人都没能按时起身,好在皇后娘娘也睡得很沉,没有像平时一样五更刚过就起身。 先醒过来的几个宫人发现娘娘还睡着,娘娘的贴身侍女们也没有什么动静后,便轻手轻脚的忙别的去了,没敢打扰娘娘。 天色泛白,晨曦微现的时候,皇上回到了宫里,直奔凤华宫而来。 几个早起的宫人看到皇上来了,赶紧跑进正殿,去通知皇后娘娘迎驾。 卧室的外间里,浣姑姑流着哈喇,歪身靠在一把大椅子睡觉,根本不知道天色已经亮了。 众人把她摇醒后,她还迷迷糊糊的道:“干什么呢,睡得正好呢……” “浣姑姑,皇上来了,你怎么还睡?”众人低声道,“娘娘呢,醒了没有?” “啊?”浣姑姑一听到“皇上”两字,立刻惊得眼睛暴睁,跳起来,接着发现天色已经亮后,立刻慌慌张张的往内室跑,“我现在就去侍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卧室,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而能进卧室的里间的,只有娘娘的几个贴身侍女。 这会儿,众人就只看到浣姑姑一个贴身侍女,其他人估计也还在睡着,但愿皇上不要恼怒才好。 浣姑姑刚近内窒,就站住了。 这……地面是怎么回事? 地面上散落着好几件衣物,有女子的,也有男子的,连令人羞耻的男子底裤都有,这里可是皇后娘娘最隐秘、最重要的卧室啊,怎么会有男人的衣物? 她下意识的看向那张龙凤大床,床帘很薄,隐约可见里头鼓起的被子。 看那薄被鼓起的大人,似乎不只躺着一个人…… 不不不不!她冒着冷汗,拼命摇头,她一定是昨晚喝多和睡糊涂了,才会看花眼。 她揉眼擦眼眨眼,定睛看了又看,却发现她所看到的东西越来越真切,不禁全身都冒出汗来,心里飙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浣姑姑,你站在门口干嘛呢?赶紧叫皇后起身啊!”众人看到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都急了,赶紧催她。 浣姑姑还是一动不动,连头都不转,只是僵着声音道:“你们先回避一下,娘娘马上、马上就起身……” 众人觉得她的举动太怪了,只以为是娘娘那边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也没有多想,准备先回避。 但就在这时,卧室里突然传出一个虽然有些阴柔,却还是听得出是男子的声音道:“啊,糟了,娘娘快起身,有人进来了,咱们的事情要败露了……” 众人的身体就是一僵,准备迈出去的双脚再也动弹不得。 男人的声音? 娘娘的卧室里有男人的声音? 天哪,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她们这些不幸听到的奴才,又该怎么办?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迅速逃走还能来得及吗? 当下,有反应快的宫人已经拔腿,准备溜走,但才转身,身体就是剧烈一颤,脸色全白了。 因为,皇上已经来到了她们的身后。 “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秋骨寒不悦的蹙眉,“皇后呢,可在卧室里?” 众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卧室里就又传出男子的声音:“娘娘,您快醒醒,外面好像有很多人,我该怎么办……” 众人又倒抽了一口冷气,既恐惧,又暗暗祈祷:娘娘向来特立独行,也许里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男人,只是娘娘在玩什么把戏罢了! 秋骨寒可能也这么认为,绕开全呆了的宫人,大步踏进里间。 而后,他的身体就僵住了,脸上就像罩了一层寒冷,直勾勾的盯着大床的方向。 一个男人,正从被子里钻出上半身,伸手去捞地上的衣物。 瞬间,四目相对,那名男子似乎也吓傻了,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床边,动弹不得。 皇上的怒气,宛如火山喷发,散发着足以将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的气息。 众宫人条件反射般的跪下来,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不敢喘气。 “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秋骨寒的喉间发出低沉的、宛如猛兽撕人之前的咆哮,几个箭步,已经到了床边,一把揪住那名男子的头发,将他从床上拖下来,而后将他的脑袋往梳妆台砸去。 咚—— 男子的脑袋重重的砸在桌上,发出好在的声响。 听得众人的心脏也重重的一震,几乎要被吓破了。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皇上饶命,是皇后娘娘要小……” “竟敢擅自闯进宫闱,损害皇后的名声,罪该万死!”秋骨寒低声喝着,猛然抽出宝剑,准备一刀将这人给斩了。 但就在这时,夏恩猛然闪过来,挡在他的面前,大声道:“皇上,这人从皇后娘娘的床上爬下来,显然与皇后娘娘有奸情,而这些宫人一定都已知晓此事,却有意欺瞒皇上,所以这人现在还杀不得,必须要交给慎刑司审问清楚,将所有欺瞒皇上和羞辱皇上的罪人全抓起来正法才行!” 众宫人一听,惊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冤枉啊!她们根本对此事毫不知情,夏公公怎么能够一开口就定了所有人的死罪? 她们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希望有机会解释,然而,透过已经被拉开的门帘,她们竟然又看到了可怕而羞耻的一幕——那名被皇上砸得倒在地上、头破血流、哀哀呜鸣的男子,竟然什么都没穿,身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说不出的恶心。 她们赶紧闭上眼睛,低头,再不敢看,只希望事情能有转机,千万别让她们卷进滔天大祸之中。 “滚一边去!”秋骨寒一把扯开夏恩,挥剑,准备将那名男子给杀了。 但就在这时,床上传来皇后带点含糊的声音:“怎么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终于醒了? 皇后现在才醒? 众人又下意识的望过去,就看到皇后娘娘拨开床帐,探出头来:“怎么这么多人?本宫的卧室,是你们能……” 她的声音顿住了,吃惊的看着床前的景象,半晌才道:“这人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全都冷静下来,跟本宫说个清楚!” 1173 皇后失贞 就趁这个短短的空隙,躺在地毯上哀叫的男子使尽全力,猛然爬起来,冲到床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凄然的道:“娘娘,事情已经暴露,小的再也无法与娘娘相守,只得先走一步,还请娘娘切勿挂念!” “你说什么鬼话?”凤惊华暴怒,用力甩开他的手,骂道,“你是哪里来的臭男人,竟然敢碰本宫和污蔑……” 她的声音卡住了。 已经冲过床边,准备将这名男子给杀了的秋骨寒举着剑,也凝住了。 因为那名男子已经死了。 他的唇边流着血,脸色发紫,身体一动不动,显然是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了。 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晨风吹动树梢的轻轻的声音,非常清晰的传进来。 凤惊华吃惊的看着那名突然活来死去的陌生男子半晌后,抬起头来,声音竟然异常平静:“皇上,你可以把剑收起来了,咱们需要好好谈谈,务必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刚才还异常震怒的秋骨寒忽然也冷静下来,收起宝剑,轻声道:“这奴才明显是在陷害皇后,皇后受惊了,朕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幕后主谋逍遥法外。” 众宫人一听,心里就是一松,原来如此,看来皇上还是相信皇后的,她们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但她们随即又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小事啊,皇后也好,她们也罢,真能安然躲过这一劫吗? “皇上,皇后娘娘与陌生男子睡了一夜,有辱皇上和皇室的尊严与名声,事关重大啊,”夏恩突然尖叫起来,“请皇上切勿感情用事,务必请娘娘配合慎刑司的调查!” 秋骨寒冷眼一扫,目光如刀的刺在他身上。 他非娶不可的皇后,他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吗? 夏恩却摆出视死如归的表情,跪下来:“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并没有人冤枉了娘娘。不管这事隐情如何,娘娘失贞终究是事实,还请皇上依照规矩行事。” 秋骨寒刚想说什么,慎刑司总管安生就领着一群人匆匆进来,一见他就跪在地上,急急的道:“奴才听说娘娘这里出了事,特此前来调查,还请皇上明示。” 秋骨寒冰冷的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气。 这些人,都准备好了是吧? 在他正好抵达这里的时候,这个见鬼的男人刚好出现。 在他刚要杀掉这个男人以立刻封杀和抹除此事的时候,夏恩猛然冲出来阻止他。 在他继续要杀掉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就说出了那么一番可以将皇后置于死地的话来,然后就迅速自尽了,来个死无对证,想令皇后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而在这时,慎刑司的人“及时”赶到,令他想封锁这条消息都不可能了。 如果他没有弄错,这个时候,这条消息只怕已经在后宫传来,甚至,可能已经有人去宫外传播消息了。 ——主谋连这种事情都敢做,不可能给他封锁消息的机会了! 他心里的怒火,岂止是火山爆发? 简直就是天降特大暴雨,席卷整个人间,恨不得将整个人间都给湮灭了! 但这种出奇的愤怒却令他出奇的冷静。 “事关重大,又事发突然,是要查个清清楚楚。”他以沉静、威严的语调来,“朕今日不上朝了,就呆在凤华宫里,监视你们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而后再做出公正的处置。” 而后他看向皇后,缓缓的道:“还请皇后配合慎刑司的调查。有朕坐镇,还请皇后相信,绝对没有人能陷害和污蔑得了皇后。” 这个事情,有太多的目击证人和证据,皇后就算是被冤枉的,只怕也洗不清了。 但他相信,他的皇后绝对不会屈服,绝对不会败给这般下作的阴谋。 面对这么大的危机,凤惊华也是出奇的平静:“皇上说的是,本宫一定会配合慎刑司的调查,也请慎刑司务必公平公正的调查此事,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安生赶紧道:“奴才遵旨。” 娘娘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皇上显然还是相信娘娘的,他一个奴才,哪里敢不公正? 再说了,这事也没必要玩什么手段,只要老老实实去调查就好。 反正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娘娘是被陷害的,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他只要顺水推舟,顺其自然就好。 凤惊华淡淡道:“除了本宫的贴身侍女,所有人都先出去,本宫要更衣,然后慎刑司再进来调查。” 安生看向皇上。 秋骨寒挥了挥手:“都出去。” 安生等人出去了。 秋骨寒深深的看了凤惊华一眼,随后出去。 卧室里总算安静下来,凤惊华在床上坐了半晌后,唇边泛起冷笑,眼底浮起冰冷的杀气。 真是好狠、好下作的阴谋! 想将她凤惊华彻底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是吗? 没关系!她若是下地狱,就一定拖所有的阴谋参与者下地狱,而且,不管她下的是一层、二层还是三四层还是多少层,那些人一定都会下十九层! “娘娘,您……”早就被吓得腿软的浣姑姑等人哆哆嗦嗦的、弓着腰走过来,抖着声音道,“这、这……咱、咱们……” 她们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觉得该说点什么。 “不用吓成这样。”凤惊华掀开被子,双脚落地,站起来,淡淡的道,“本宫保证,如果你们是无辜的,绝对不会有事,当然——” 她的眼光一冷,声音一冷:“你们若是参与了这场阴谋,一定会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几个人跪下来,拼命磕头,泪水涟涟:“娘娘,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咱们真的是冤枉的……” “我都没哭,你们哭什么?”凤惊华说着,已经自顾自的找衣服穿上,“赶紧起来,把泪水擦干净,把腰杆挺直了。如果你们没有做什么坏事,就不要怕成这样,更不要给真正的犯人看笑话。” 能被选来侍候她的人,脑子和心理素质总不会太差的。 几个人看到她这么冷静和刚强,也受到了感染,虽然还是担惊受怕着,双腿双手却是慢慢的恢复了力气,开始颤巍巍的侍候她梳头更衣。 两刻钟后,凤惊华收拾完毕,走出来:“安生,带着你的人开始干活吧。” 1174 完美的掉包计 然后她看向浣姑姑:“本宫饿了,赶紧端吃的上来。” 众人看她如此镇定,皆震,皇后……到底是如何做到这时候还有心情吃东西的? 皇后是认为这事还不够严重,可以靠着家族的庇护和皇上的宠信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还是这事真的存在什么可以化解的误会,说清楚了就只有虚惊一场? 再看看皇上,也是镇定得很,与皇后分坐餐桌两边,一副“朕是专门跑回来与皇后共进早膳的”的模样。 可她们这些守夜不周,连男人跑进娘娘的卧室里也不知晓的奴才,可以乐观吗? 当然不可以! 于是她们忐忑着,受惊着,一边战战兢兢的侍候皇上和皇后用膳,一边配合慎刑司的调查。 慎刑司的调查确实公开,公平,公正,全程还有皇上和皇后的近卫军监督着,容不得他们动任何手脚和违背宫规。 遗憾的是,这么多富有经验的专业人员没能从凤华宫的宫人那里查到那名男子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那名男子是如何闯进凤华宫和娘娘的卧室的,只能确定,凤华宫的宫人存在严重的疏忽和渎职行为,不论调查结果最终如何,这些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了。 但有一点,却是轻轻松松就查出来了:皇后的贴身侍女唐妹姝失踪了! 这是非常蹊跷的事情。 因为昨天晚上,唐妹姝是喝酒喝得最少,精神也最好的一个,而且也是她与浣姑姑守在娘娘的卧室外间的,然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昨夜的行踪,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那名男子是她放进来的。 甚至,可能就是她动了什么手脚,才会令皇后娘娘和那么多宫人喝得太醉,以至于连陌生男子闯进娘娘的卧室犯下滔天大罪都无人察觉。 但这其中又有一个疑问,那名男子又是如何潜进凤华宫的? 唐妹姝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可以帮助一个陌生男人做到这份上? 守门的侍卫也好,众凤华宫的宫人也罢,都说不曾看到任何陌生男子进凤华宫,这男子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这个谜团,却是很快就被解开了。 因为这名男子披头散发,又被砸得头破血流,加上服毒导致脸色发青,众人初时没能看清这名男子的容貌,但慎刑司验过尸,将犯人的面容清洗干净后,众人都呆住了:这人的脸,竟然与唐妹姝生得一模一样! 但是,没有人认为他是唐妹姝,因为,凤华宫的宫人都能百分百的确定,唐妹姝是女子! 绝对、绝对不可能是男子! 唐妹姝入宫的时候是经过验身的,她进凤华宫后日夜与众人相处,女性特征也相当明显,绝对不可能出现她是男扮女装却没有任何人察觉这种诡异的事情发生!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不是吗?”凤惊华盯着那张与唐妹姝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唇边泛起冰冷的淡笑,“昨天晚上,唐妹姝不是出凤华宫过几次吗,她应该是去跟这个男人调包,让这个男人打扮成她的模样混进来。夜深,光线不好,这么多人又集中在正殿里玩乐,谁会注意到唐妹姝已经换成了男人?” 众人都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娘娘分析得极为在理。 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掉包的计划实在也太高明了,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样的阴谋。 而且,这个男犯人实在长得与唐妹姝太相似,甚至连年纪、身材、肤色都差不多,要以假乱真,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这人要么就是唐妹姝的孪生兄弟,要么就是有人走了大运捡到的。”凤惊华淡淡道,“还有,这人既然不是太监,又颇为熟悉后宫的环境,那就很有可能是大内侍卫,从这个角度去查吧。” “另外,”她顿了顿,道,“这人长得细皮嫩肉,身材小巧,跟个女人一样,如果真当了侍卫,估计不会受到重视,职位应该不高,岗位也不会重要。”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又在心里叹息。 她们听说过娘娘的无数传闻,而亲眼所见的娘娘,确实是不简单的人物,然而这一回,娘娘只怕要折在这一回的劫难上了。 “娘娘说的极是,奴才佩服。”安生显得很恭敬的说,而后命令手里,“你们分头行事,把宫中大队长以上的侍卫都叫来凤华宫,说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召见他们,让他们不得耽搁。” 他手下十几人应了一声,迅速跑出去了。 凤惊华冷眼旁观,眼底俱是寒意。 这安生,是怕别人不知道她的“丑事”,多叫些人来看看“污辱”她的清白的男人长什么样吧? 很好,想要算计和谋害她凤惊华,就得有相应的觉悟! 没过太久,一名又一名大大小小的大内侍卫先后来到凤华宫,在安生的授意下,一一去打量尸体。 如此忙到下午时,终于有人认出了那名男子的身份。 “禀告皇上,娘娘,”一名来自偏僻的北宫门的侍卫小头目道,“这人名为唐妹男,乃是小的手下,昨天晚上本是他值夜,但他说身体不适,请假走了,没想到……” 他不敢随便说了。 皇后娘娘竟然在自个的房间里与一名男子过了一夜,并被皇上现场捉到的事情,已经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不要命的男子竟然是他手下那个娘娘腔的小白脸。 虽然他也很好奇内幕,但他更珍惜性命,很是害怕会受到牵连。 凤惊华不动如山:“安生,查。” 唐妹男,唐妹姝,算是一目了然了吧? 主谋先将唐妹姝不动声色的送到她的身边,而后让唐妹姝寻找机会,将其男扮女装起来足可以假乱真的兄弟代替其“侍候”她,而她呢,不管如何敏锐,也不管身边有多少人看着,也万万想不到这皇宫里还有另外一个男版的“唐妹姝”。 可以说,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掉包计! 而要实现这么完美又阴险的掉包计,所需要的,不仅包括心机和势力,还包括绝佳的运气,可以让其找到这么完美的一对孪生男女——幕后的主谋,实在是做得妙极,狠极! 1175 孪生犯人的秘密 至此,这件事情算是初步有了眉目,然而其中有太多的疑点,令众人细思极恐。…頂點小說, 光靠唐妹姝、唐妹男这两人的本事,绝对不可能算计得了戒备森严的凤华宫和身经百战的娘娘! 想想,能进宫当差不容易,能侍候娘娘更不容易,唐妹姝年轻貌美,又是进宫不久,原本不太符合凤华宫的用人标准,却能通过重重考验,顺利的来到娘娘的身边,若不是有极大本事的人在暗中安排和协助,她能走到这一步? 同样,唐妹男这么一个小小的侍卫,能够顺利的与唐妹姝碰头和交接,也需要有人在暗中隐瞒和协助,否则定会被凤华宫的人发现异样。 那么,拥有大本事将她送到娘娘身边的人物,会是什么人? 其不惜彻底毁掉娘娘,又有什么企图和目的? 娘娘已经被算计到了,幕后主谋绝对不可能静观其变,接下来……想到就可怕。 皇上和皇后脸上虽然早就没有了笑意,却还是很平静,甚至还在等待消息的时候下了几盘棋。 凤华宫外,看起来似乎还是很平静,与以前似乎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几乎没有人在外头走动,也没有人会在公开场合和别人的面前高声说笑,人人似乎都比平时更谨慎和低调。 入夏了,天气经常变得闷热,时不时的下起阵雨。 现在的平静,会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吗? 而可能将会到来的暴风雨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没有人敢去想。 每个人只能在心里祈祷,这场暴风雨不会将自己吞噬。 这一回,慎刑司的效率办得很快,深夜的时候,就将唐妹姝、唐妹男的关系与来历给弄明白了。 他们确实是孪生姐弟,只是,他们进宫的时间并不一致,唐妹男三两前就进宫了,唐妹姝却是半年前才进宫的,而且,没有人知道他们认识,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姐弟,这两人也从未一起出现,平时更是各守皇宫一隅,活动范围没有交集。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在进宫的时候经过了重重审核,但在他们的资料上,唐妹男的资料显示其为山东人士、幼年丧父、母亲寡居并已去世、没有兄弟姐妹,唐妹姝的资料却是京畿人士、幼年丧母,其父为刑部的一名小官吏,家世清白,她能进凤华宫,担保人便是父亲。 因为唐妹姝嫌疑重大,慎刑司着人去“请”唐父进宫问个清楚,然而抵达唐府时却发现唐父已经服毒身亡,身边留有血书一封,上着:皇后不仁,天地灭之! 秋骨寒看着这封血书,白玉精雕而成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但所有人却吓得浑身冻僵,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像穿着单薄的呆在无风无雨无雪的寒风腊月的户外一般,不必风雪交加,也能冻死人。 “这话若是敢在活着的时候说,朕会佩服他是个男人。”秋骨寒眼罩寒霜,嗤笑着将血书抛上去,而后抽剑挥划,只见数道银光交错间,血书已经被划成碎片。 “可笑的是,天地未灭皇后,他却先灭了自己,真是懦弱鼠辈。”他看向安生,“还查到什么?” 安生吞吞吐吐的道:“唐府只有几个下人,奴才亲自审问他们,他们说、说……” 凤惊华轻轻的笑起来:“他们是不是说本宫背地里做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逼得唐府家破人亡之类的?” 这种招数,她真的见得太多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只是,最常见的招数往往都是最实用的招数,经过千百年的考验而不朽,总有一点效果的。 安生脸色一白,赶紧跪下来,道:“娘娘,这些都是唐府下人的一面之词,而且他们全都自尽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据他们所言属实,还请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本宫当然不放在心上。”凤惊华的脸色始终就没变过,“不过别人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安生的脸色更白了:“娘娘,奴才是秘密审问的,绝对没有让奴才以外的人听到,还请娘娘相信奴才能守得住这张嘴。” “本宫相不相信有什么不同么?”凤惊华轻笑,“反正这些人在被你抓到之前,一定已经告诉世人他们被本宫或凤家害得有多么惨了吧。” 安生小心翼翼的道:“妄议和诋毁皇后娘娘乃是死罪,若是有人敢犯下如此大罪,必定遭受重罚。” “本宫不喜欢滥杀,本宫只要彻底摧毁掉源头,让主谋后悔陷害本宫就行。”凤惊华淡淡说着,眼里魔光流转,在众人脸上流溢而过,令众人心头俱是一寒。 “安生,”秋骨寒终于说话了,“前头刚刚有嫌犯自尽,你为何不吸取教训,还请这些嫌犯自尽得逞了?” 又是“死无对证”这一招,却是令他相当头疼。 “奴才有错。”安生磕头,“奴才抓人的时候,已经仔细调查过他们的全身,确定他们的身上没有危险物品,牙齿里也没有毒药,然而他们刚刚答话完毕就纷纷毒发身亡,据仵作验尸后发现,他们之前就服下了毒药,定时毒发,所以奴才才没能防范和阻止。” “原来如此,朕差点就误会你办差不利了。”秋骨寒说得很淡,却令安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想说什么,皇上就道:“接着说。” 于是他忍着一头的汗,继续道:“奴才查到,唐妹姝、唐妹男小的时候,因为家里连连遭难,算命先生说只有姐弟俩分开,唐家才能转运,加上唐父与唐母一向不和,唐母便带着女儿离开京畿,返回山东老家,唐父则留在京城抚养儿子,双方就此断了联系,所以没有几个人知晓这对姐弟的秘密。” “奴才同时还查到,唐父与唐母虽然断了联系,但这对姐弟却是感情极深,不时书信往来。几年前,唐母病逝,唐妹男无依无靠,独自来京,唐府虽然没有认回这个儿子,却也是暗中加以关照。唐妹男会进入皇宫当侍卫,估计也是唐府暗中求人帮忙的缘故。” “另外,唐氏姐弟入宫以后,从来不提孪生的存在,因为这种种缘故,宫里没人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导致两人暗中勾结,犯下滔天大罪。” 1176 皇室发难 安生说完以后,道:“这便是奴才今天所查到的全部线索。” 秋骨寒抬头看看夜色,道:“时间很晚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明天再继续查。” 暴风雨很快就要来得,在那之前,他和皇后得养精蓄锐。 安生应声,带着手下离开。 凤华宫再度安静下来,宫人们这一天并没有干什么体力活,每个人却都觉得异常疲惫,疲惫到连呼吸都很吃力。 秋骨寒站起来,拉起凤惊华的手腕,柔声道:“皇后,我们也去睡吧,还有,从今日起,你暂且搬到乾华宫住如何?” 想到皇后的卧室里曾经躺过其他男人,他不能忍。 凤惊华同样觉得恶心,但她只是道:“不去,本宫搬去偏殿住。” 凤华宫的偏殿,其华丽舒适,并不输正殿多少,她可不愿搬去皇上所住的乾华宫,甚至,到今天为止,她都还没有踏进过乾华宫一步。 秋骨寒笑了笑:“那朕也搬去偏殿住吧。” 凤惊华抿了抿嘴,忍着赶他的冲动。 在这节骨眼上,她若是再跟皇上吵,难免落人口舌,说她对皇上早有不满、暗中与侍卫有染之类的,所以,这事彻底解决之前,她忍。 而后,两人分头沐浴更衣,在偏殿睡下了。 他们仍然同床共枕,只是比往夜更沉默,隔得更远,气氛更尴尬。 当然,两人也都睡得不太好,各有所思。 次日清晨,天色才亮不久,两人正在用膳,就有太监匆匆从外头跑进来,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宜和长公主领着十几位皇室女眷来到门外,说是来看望皇后娘娘。” 这么快就来了,真是闻风而动,效率够高啊。 秋骨寒在心里叹息着,缓缓道:“请她们进来吧。” 很显然,她们是来看望他的皇后究竟干了什么丑事,并监督他如何处理此事。 这说明,前天晚上的事情,果然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所有人一定都很关心此事,只是大臣们不好现在就过问后宫的事情,皇室男眷不好现在就插手这种宫闱之事,所以,最先出面的,便是皇室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女眷。 连年过六十、他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宝贝妹妹、曾经为父皇巩固江山立下过功劳、在皇室中地位最高的女眷——宜和长公主都来了。 皇室这边,看来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一会儿后,满发银丝,身形有些蹒跚,却又隐隐有些鹤发童颜的宜和长公主领着十几个人出现在正殿里。 秋骨寒一眼扫过去,心里的叹气,又更频繁了。 除了长公主,还有几位嫡公主,几位王妃,几位姑奶奶,个个的辈分都比他高,其中不少人在他小的时候还对他关爱有加,他想对她们板起脸都做不到啊。 “圣上万安!”宜和长公主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礼后,开门见山,“本公主听说凤华宫前天晚上出了事情,皇后娘娘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和惊吓,特地带人看望皇后,希望能为皇后分忧。” 秋骨寒深吸一口气,苦笑:“前天晚上,有一名侍卫勾结凤华宫的宫女,试图谋害皇后,朕正在着手调查此事,目前尚不清楚是何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宜和长公主年纪虽然大了,眼神却是异常的锐利,钉着凤惊华:“哦,不知皇后受到了怎么样的谋害?” 凤惊华看起来很平静,态度甚至是柔和低调的,完全没有任何咄咄逼人或胆怯心虚之态。 她没有隐瞒主要事实:“那名侍卫闯进本宫的寝室,试图制造与本宫有染的事实,以此污蔑和陷害本宫。” 宜和长公主的目光还是锐利:“听说很多人都看到那名侍卫什么都没穿的从皇后娘娘的床上爬下来?” 这话问得很直接,很锋利,很难听。 根本就不给皇后和皇上半点面子! 众宫人听得心慌慌又心悬悬的,觉得快被凝固而僵硬的气氛给绞得断气了。 “本宫当时还在睡着,并没有看到。”凤惊华没有半点气恼和激动,口气还是平静的,“长公主还是问别人吧。” “朕看到了。”秋骨寒没想到长公主会问得这么狠,便忍下怒火,道,“难看得很,就跟没发育的女子一般,长公主若是对这名侍卫的身体感兴趣,朕可以带长公主亲眼去看,让长公主大饱眼福。” 长公主曾经帮过父皇,对小时候的他也不错,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敬着长公主的,但他和皇后遇到了这样的危机和挫折,早就不问世事的长公主却率先跳出来发难,咄咄逼人,大有治皇后之罪的意思,令他心生寒意,心里的那点敬,就此化为虚无。 皇室虽然生他,养他十来载,却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与痛苦,但成王败寇,他并不怨怪皇室,只是,对他来说,他的皇后对他的恩与好,实在是远胜皇室。 他不能容忍皇室对他的皇后如此羞辱。 宜和长公主自持辈份地位,还把皇上当成小时候那个七皇子,难免妄自尊大,这会儿突然遭到皇上不留情面的反讽,心里大感不满和丢脸,口气更不好了:“皇上,本公主关心的,并不是侍卫的问题,而是皇后娘娘的清白!” 她的声音蓦然严厉起来,就像婆婆在教训不检点的儿媳:“皇后,本公主也算是你的长辈了,你现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本公主,你可否还是清白了?” 原本就凝固的气氛,这会儿更是绷得一触即裂。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气不敢喘,生怕哪怕只是一个飘渺的呼吸,都能令这绷到了极限的空气彻底崩裂,将所有人打伤。 但没有人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前天晚上,似乎是一直沉睡、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后,到底有没有被那人得逞? 她们不敢妄自猜测,也无法从皇后那从容镇静的面容上看出任何端倪,但她们都觉得,娘娘能逃到这一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想想,皇后是什么人?她若是有半点察觉,还会让那名侍卫呆在早上,还“穿”成那样的爬下床来? 而那名侍卫与皇后独处了那么久,又“穿”成那样,会什么都没做? 不敢想。细思极恐。 1177 朕的皇后是清白的 一向沉静的秋骨寒,这会儿也被激怒了,额头“突突”直跳,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唳气来。 “长公主,”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声音阴恻恻的,“你虽然是皇后的长辈,但皇后乃是国母,一国之母,身份当然远在你之上,怎能任你斥问和不敬?再且,皇后乃是朕的妻子,她的清白问题当由朕来论断,又何需你越俎代庖?难不成,你觉得你可以代替朕处理朕的家事?” 长公主被他的眼神和口气给吓到了,身体下意识的颤了颤,但随即道:“本公主只是觉得皇上日理万机,国事尚忙不过来,而后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既没有母妃为皇上做主,又没有别的妃子可以为皇上分忧,所以才进宫帮皇上的忙……”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惊得众人几乎要跳起来。 秋骨寒目如冰刀,周身罩霜:“长公主的意思是,朕没有母亲,所以长公主要代替朕的母亲来管朕和朕的皇后吗?” 长公主都六十多岁了,被他这么一拍桌子,身子骨又抖了抖,差点跌倒,幸得身边的一名王妃扶住。 她想说什么,却因为受了惊,双唇动了动,却没能很快说出话来。 秋骨寒怒极,又道:“长公主若是想代替朕的母亲管理后宫,朕可以成全你!朕即刻下旨,命你马上搬进宫里,由朕赡养和孝敬你,你则帮朕统管后宫,此生不能出宫!” 说罢他道:“夏恩,拿笔墨纸砚,朕要亲自拟草圣旨!”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恩赐,实则就是囚禁! 再说了,长公主已经年迈,又有子有孙,在自家的府邸里过着仆佣环绕、子孙孝顺的舒服日子,真进了这个没什么人的偌大后宫,能有什么好处? “你你你……”长公主气得发晕,身体又颤了,“我乃是你的姑姑,你竟然如此斥我……” 秋骨寒甩袖,冷冷道:“皇后是朕的妻,又是一国之母,你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便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请长公主切勿逼朕治长公主的罪!” 长公主晃着身体:“……” 其他想看热闹的皇室女眷一看皇上怒了,赶紧跪下来,道:“皇上息怒。长公主乃是关心皇上和皇室的声誉,才会操之过急,冒犯了皇上和皇后,绝对不是心存不敬。还请皇上看在先皇和长公主年迈的份上,原谅了长公主这一回。” 秋骨寒没有理会她们,而是盯向长公主:“朕原不原谅长公主,就看长公主是否知错了。” 长公主原本精锐的目光,这会儿变得朦胧了。 她眯着老眼,看着有些变得朦胧的皇上,好一会儿不说话。 虽然眼睛看得不那么清楚了,她的心里,却看得清楚了——清楚的看到皇上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天真单纯的七皇子,而是与她年轻时所认识的枭雄与王者一样了,只是,他比他们都年轻。 那类的男人,真不是别人可以妄加揣摩和轻视的存在。 皇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在警告她,再年轻的皇,也是皇,龙颜若是大怒,必定要有人付出代价。 她都六十有六了,早就在颐养天年,何苦还要去激怒龙颜? 她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次冲动,终于被泼冷,她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收起傲慢的态度,谦恭的弯腰行了一礼,缓着声音道:“皇上,老身听到外头传了不少关于皇后娘娘的流言,很是不中听,一时间心急糊涂,才会如此失态,老身现在知错了,还请皇上宽恕。” 她放低了姿态,秋骨寒也不想再生事端,淡淡道:“长公主既然知错,自然还是朕的好姑姑。” 长公主虽然冷静了,但心里终究不甘的。 她喝了半杯茶后,缓缓的道:“皇上,请恕老身多说一句,外头的人都在质疑皇后的清白,还请皇上早些给皇室和臣子一个说法,免得流言越传越离谱,伤了皇上和皇后的脸面,也引发皇室和臣子对皇上和皇后的误会。” 她会这么急冲冲的赶过来问罪,是因为她和绝大多数皇室成员一样,从来就没赞成过皇上和皇后的亲事。 她年轻时也是皇室巾帼,在先皇遭受各种危机的时候出过不少力,平心而论,她相当欣赏凤惊华的能力与魄力,乐于见到凤惊华成为皇上的女人,从而令其才能、家世能被皇上和皇室所用。 ——但是,当皇上的女人可以,当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不配! 不仅因为凤惊华年纪太大,也因为凤惊华那不堪的情史! 只要想到凤惊华跟废帝的那些情事,还有与那个目中无人的阴九杀的婚事,她就觉得凤惊华实在不是个忠贞淑德的女子,再想到皇上娶了这样的女人并跟这样的女人亲热恩爱,更是觉得心呕,觉得皇室的脸都被凤惊华给丢尽了! 只是她已经老了,实在没有办法管到皇宫里的权力争夺与厮杀,同时又觉得皇上与凤惊华一定走不远,便当皇后不存在,从来不与皇后亲近的。 而这一次,她听到了皇后与侍卫有染的消息,而且证据确凿,便觉得机会来了,可以轻轻松松的教训皇后了,这才带着一群有地位的皇室女眷杀进宫来。 她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斥问皇后,还因为她认定皇上一定接受不了皇后给他戴绿帽子,一定恨不得将皇后废了或杀掉,但皇后的来头很大,皇上不太可能直接问罪,以免得罪了凤家或者落一个变心的名声,如此,不如由她这位辈分很高的姑姑来代替皇上收拾皇后。 就在初时,皇上强硬驳斥她的时候,她还认为皇上是在做样子——毕竟,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共枕一床?何况皇上还是九五之尊? 直到她真切的感受到了皇上的怒气,甚至是杀气,她才确信皇上是真的在维护皇后,而且是不遗余力的维护,这才惊了,知道自己太冲动了。 但也因为这样,她真的相信了皇上宠信和迷信皇后的传闻,这令她心里更是不能忍。 如果皇上真的跟这样的皇后长长久久,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搁?祖宗的规矩又要往哪里摆? “朕的皇后是清白的!”秋骨寒还是正面的、平静的回答了她和所有人的疑问,淡淡道,“朕与皇后不仅相亲相爱,对于肌肤接触更是都有严重的洁癖,非对方不能碰触自个的身体。” 1178 强者无畏 他环视所有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让所有人知道:“朕没有侍女,也没有其他妃子,因为朕讨厌其他女子的靠近与碰触,同样,皇后也是如此。↖,除了朕,任何男子若是碰到皇后的一根毫发,皇后也会异常排斥,出手反击,即使是在沉睡当中,也绝对没有任何男子能碰得了皇后的身体。” 说罢,他看向凤惊华。 他说的并没有错。 他就是那个每次碰她都几乎挨揍的男人。 就算是晚上她睡死了,他若是敢对她毛手毛脚的,她也会下意识的出手揍他,虽然并非每次都是如此,她可能也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确信,除非她彻底昏迷,身体动弹不得,否则不可能会让男人碰触她的身体。 而皇后的身边戒备森严,所食之物都要经过试吃或监督,那天晚上,皇后的膳食也是经过试吃的,燕吉就亲眼看到男扮女装的唐妹男试吃了其端给皇后的酒菜,可以认定,那些酒菜至少不会下有能令皇后彻夜昏迷、动弹不得的药物。 还有,这么多年以来,皇后不知受过多少伤,中过多少毒,又服用过多少药物,对药物和毒物的气味、口味等极为敏感,也对毒药具有相当强的抵抗性,如果唐妹男真的在皇后的膳食里下了什么厉害的药物,皇后应该会多多少少的有所察觉或产生抗性,不可能轻易让唐妹男得逞。 他还了解到,唐妹男长得娘,脾气也娘,绝非那种想做和能做大事的人物——做大事的人绝对不会去干这种年纪轻轻就去送死、没有任何未来与前途的蠢事,可以想象,唐妹男在对气场强大的皇后做那样的坏事时估计心理压力是很大的,加上门外窗外都有人守着,不能发出任何动静,他一定不敢太嚣张太用力,因此,得手的机率更低。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查到唐妹姝、唐妹男姐弟既然不是有野心的人物,为何却要干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而且,从这对姐弟的完美行动中可以看出,他们似乎还是心甘情愿去执行这项阴谋的,并不像是被迫的样子,这其中的动机,很难分析得出来,非得深入调查才有可能破解了。 他的信任,令凤惊华的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他不相信她也没关系,真的,这是人之常情,她不会怪他怨他,只要他放自己走就行——她之前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到他也算是堂堂一个帝王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到这地步,绝对是前所未闻了。 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女子,在涉及清白和清誉的重大问题上,被自己哪怕是名义上的丈夫这样信任和维护着,绝对比被公开怀疑和嫌弃要好受得多。 毕竟,哪个女子不在乎这种事情? 因此,她回应了他的信任,平静的道:“知我者,皇上也。就像皇上说的一样,前天晚上,本宫虽然睡得颇沉,但这绝对不代表有陌生男人碰了本宫,本宫会毫无反抗。本宫经历过无数大小战役,早就养成了即使是在沉睡中也绝对不会彻底放松警惕的习惯,本宫相信,犯人身上那些新鲜的伤痕,一定就是本宫打出来的。” 她说的其实也没错,只是理由不包括“只能接受皇上碰触”这一点罢了。 她是个女人,但更是个战士,还是一个经过千锤百炼、游走于生死之间的钢铁战士,这样的一个战士,会因为睡沉了就让陌生男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绝对不可能!否则她不可能活到现在。 “本宫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凤惊华淡淡说着,“本宫只想请所有人记住,本宫是皇后,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羞辱和冒犯。” 而后她便闭上双唇,慢慢的啜茶,再不说一个字。 现场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秋骨寒看着自己的皇后一会儿后,才握紧她的手,柔声道:“皇后放心,有朕在,这天底下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羞辱和冒犯皇上。”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除非先杀了朕。” 长公主等人听得心头大震,一时间都呆了。 皇后做出这样的丑事,皇上却还能维护皇后维护到这份上? 皇上……疯了不成? 一时间,兴冲冲赶来收拾皇后的她们,感觉被皇上当众打了一连串重重的耳光和踹了一连串的狠脚,都有种颜面尽失、陷入难堪之至的境地。 她们看向长公主,这事要怎么收场? 皇上都说到这份上了,长公主也没办法了,她轻轻的叹息着:“皇上与皇后情深义重,本公主佩服,只是,接下来还会有很多人质疑皇后的清白,到时就请皇上和皇后也如此解释,还皇后一个清白了。” 她是皇室的女子,又是资历够老的长辈,所以才打了这个头炮,接下来,还会有很多人提出质疑,并对皇后发起攻击,皇上和皇后的解释听起来很充分,但一定不会被接受。 事实上,皇后有没有被冒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皇室都与她一般,根本看不起皇后,局势稳定之后,将皇后拉下宝座是整个皇室的心愿。 加上皇上只爱皇后,不愿纳妃,断了许多臣子的青云之路,这些臣子也希望皇后下台,因此,皇室和朝堂一定会借题发挥,不达目的只会不会甘休,皇上所要面对的压力与压迫,会非常非常的重。 她这个老太婆管不了的事情,就交给更厉害的人去办好了。 “那是自然的。”秋骨寒微笑,“长公主都这把年纪了,儿孙满堂,还是在府里含饴弄孙吧,朕是皇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情,长公主就不必再为朕操心了。” 长公主只得颤巍巍的站起来:“听说皇上和皇后这两日都在查案,一定繁忙得很,本公主就先回去了。” 其他女眷赶紧扶她。 她迈着苍老的双腿,才准备走出去,突然就见安生十万火急的跑进来,边冲皇上行礼边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抓到唐妹姝了。” 她的腿猛然就停了下来,屁股往后一沉,又坐了下来。 看起来是案情出现了重大进展,那么,她得好好的看看了。 其他女眷互视一眼后也纷给坐下,默不作声的看戏。 秋骨寒还是沉静:“带进来。” 唐妹姝的身后一定有强人谋划和操纵,但才过了一天一夜,她就被抓到了,而且还是在这么多皇室女眷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被抓到,恐怕这也是阴谋的一环。 1179 新皇发威 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唐妹姝会弄出什么么蛾子来。︾, 面对不可预测的阴谋,要么就是提早防范,要么就是中途狙击,如果这两点都做不到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对方实行和暴露阴谋,他见招拆招,加倍还击! 对方也许真的很强大,但一定不会比他这个帝王更强大,否则,对方又何必玩这种见不得人的阴谋?直接碾压和控制住就得了! 所以,作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和最强大的女人,他和皇后根本什么都不必害怕! 他看向凤惊华,凤惊华面带淡笑,一派从容。 他微微的笑了。 不愧是他的皇后。 他们一定能度过这一劫。 安生跑出去,很快就押了一名五花大绑的侍卫进来,众人一看,不就是女扮男装的唐妹姝? “还不快跪下!”安生吆喝着,抬脚踹在唐妹姝的后膝上,逼着唐妹姝跪下来后,与手下按住她的肩膀,“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娘的面,还不快快把你们陷害皇后娘娘的阴谋全部交待出来!” 唐妹姝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伤痕累累,估计之前也吃了不少苦头。 她挣扎了几下没有用后,便不挣扎了,只是用阴狠的目光盯着凤惊华,冷冷道:“你们都知道了,还用我说什么?” 秋骨寒并不动怒,淡淡道:“只要你把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谋供出来,朕就给你一个好死,也会让你的全家得以保全尸骨,安坟立墓,否则,朕除了诛你的九族,还要暴尸扬灰,令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唐妹姝敢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但听到这样的警告,脸色还是变了,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有人指使我们做任何事情,我们是怨恨凤家曾经欺凌唐家,才会报复皇后,与他人无关……” 之前的唐家下人在审问中列数凤家的罪状,什么强占唐家的私宅、对参军的唐家人私自动刑、凤家的下人欺凌唐家的下人等等,慎刑司去查了,似乎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但是,相关的证人要么已经死亡,要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没有可靠的证据和证人证明这一切。 虽然唐家对凤家的指控并不成立,然而消息传出去后,却还是引起了那些早就妒忌、不满凤府的权贵的非议,给皇后带来了负面的舆论影响。 “你可要想清楚了。”秋骨寒盯着她,淡淡道,“朕是皇帝,朕的妻子是皇后,谋害皇后可是滔天大罪,而且这天底下没有朕做不到的事情。你死不悔改,拒不供出主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唐妹姝触上他那双没有什么温度的眸子,瑟缩了一下,咬牙:“我所言的一切,句句属实,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有主谋可以供出来。” “嘴还真硬。”秋骨寒淡笑,“难怪你敢与唐妹男做出那样的事情,那么,朕就让你见识谋害皇后的下场。燕吉,把唐妹男拖上来。” 燕吉应了一下,跑下去。 在等待燕吉归来的时间里,秋骨寒唇边浮起美丽却冰冷的淡笑:“即使你什么都不招供,朕迟早也会找到主谋和你们的同党,而后一网打尽,你极力隐瞒主谋的身份,没有任何意义。” 唐妹姝白着脸,咬紧了唇,还是什么都不说。 秋骨寒继续道:“你们的计划相当高明,又有主谋暗中协助,你完全可以逃出皇宫或隐藏得很好,但你却还是这么快就被抓到了,无非就是为了可以当着这么多皇室女眷的面,指责皇后的罪过,一步步破坏皇后的声誉,将皇后打入深渊。” 唐妹姝的身体动了动,脸色更白了,却还是沉默不语。 秋骨寒盯着她,继续道:“朕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可以让你们全家不惜赔上性命去陷害皇后?这世上,不会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你们一旦死了,再多的好处也用不了,所以——” 他顿了顿,眼里闪动嘲讽而看透一切的犀利目光:“除非你们家的人还没有死绝!或者说,你们还有非常重要和在乎的、还活得好好的人,你们愿意有你们的性命去让这个人获得巨大的利益与好处。你不必承认,反正朕一定会找到这个人或这些人,然后送其去地下与你们团聚。” 众皇室女眷:“……” 众宫人:“……” 皇上竟然能看出这么多奥妙来? 听着很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来,却又说得通。 她们齐齐看向唐妹姝,唐妹姝原本视死如归的脸庞,这会儿已经透露出极大的恐惧,身体哆嗦着,双唇哆嗦着,宛如寒风中一片发黄的枯叶,随时都会掉落成泥。 众人一看她这反应,便在心里大叫:对了!皇上说对了!这丫头害怕了! “唐妹姝!”在唐妹姝心理防线开始瓦解的时候,秋骨寒猛然拍案,厉声道,“这是你能保全全家尸体和重要之人性命的最后机会了!朕最后问你一次,招还是不招?” 唐妹姝的身体瘫软在地上,双唇张大了一些,似乎想说什么。 “你这贱人,还不快招!”安生重重一脚踩在她的心窝上,喝道,“你的主谋再厉害,还能比皇上厉害?再说了,你若是死了,怎知幕后的主谋会兑现诺言?你得想清楚了!” 唐妹姝的目光触到他阴狠的目光,又哆嗦了一下,颤着声音道:“奴、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根本没有什么主谋……” 秋骨寒的目光一沉,刚想说什么,燕吉就带人,拖着一具尸体进来:“禀皇上,唐妹男的尸体带来了。” 唐妹姝转头,看到他们拖着的那具尸体后,眼泪流了下来,脸上俱是悲伤,但她却坚持着没有哭出声来。 秋骨寒盯着她:“唐妹姝,你若是招供,便可以活着带这具尸体离开,朕保你安然,否则,这具尸体会当着你的面,被恶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汪汪”的狗吠声。 众人循声望去,脸色不由白了一白。 数名侍卫,牵着数条半人高的、体壮皮光的狼犬进来,那些狼犬的獠牙十分的森白,目光十分的凶残,眼睛还隐隐透着绿光,不断冲带血的尸体狂吼,就像看到食物的野兽一般,十分的狰狞可怕。 秋骨寒的唇边,泛起恶魔般的微笑:“放狗。” 他就是做给唐妹姝的同伙和宜和长公主等人看的。 这些人以为他年轻,以为他尚未能彻底控制朝廷,以为他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是吧? 他们都忘了,不,准确的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在意和关心他曾经呆在怎么样的地狱里苦苦挣扎。 ——从地狱熬过来的人,岂会是心慈手软、任人宰割之辈? 他现在就让这些人看看他的心肠与手段! 1180 最后的灭口 在一片惊呼声中,一名侍卫放开手中的缰绳,那条凶猛的狼犬就咆哮着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一口咬向尸体的大腿,瞬间就连同衣料,撕出一大块肉来,津津有味的嚼着,场面极其碜人。+頂點小說, 皇室女眷中,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大吐特吐起来。 唐妹姝尖叫一声,几欲晕厥过去。 但,只是“几欲”,没有真的晕过去——她哪里敢在这时候晕过去? 她若是在这时候晕过去,待她醒来时只怕她的弟弟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说!我什么都招了!”她努力挣扎着,凄哀的道,“求皇上放过我弟弟的尸体……” 秋骨寒抬了抬手,那名侍卫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揪紧那条狼犬的缰绳,往后拉扯。 这条狼犬虽然凶猛,却是训练有素,缰绳一被抓紧,它就知道不能乱来的,只在原地跳着咆哮着,狼视眈眈的盯着众人,一副“咱想吃了你”的表情。 “说。”秋骨寒不动如山,冷酷的盯着唐妹姝。 唐妹姝双手揪着凶手,显得极得痛苦:“是、是朝中的……” 突然,她的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迅速的蜷缩成一团,话也说不出来了。 又是毒发自尽? 秋骨寒如弹簧一般跳起来,如一枝利箭窜出去,想阻止她的自尽。 然而,他动作够快了,却没有毒药的发作快。 唐妹姝的四肢一抽一抽着,嘴角一下一下的流出血来,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主谋是谁?”秋骨寒捏住她的下巴,“说。” “是、是……”她哑着声音,竭力想说出答案,然而毒药不等人,她究竟没能发出足够多的音节,就再也不能动弹。 死了。 毫无疑问。 秋骨寒放开唐妹姝的下巴,站起来,甩了甩袖,转身:“把尸体都拖下去,好好验尸。” 安生擦着冷汗,挥了挥手,把唐妹姝姐弟的尸体带下去。 侍卫们也带着狼犬下去了。 现场又是一片死寂,除了皇上和皇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呈灰白之色。 秋骨寒倒掉冷了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看向宜和长公主等人,彬彬有礼的道:“长公主,快到午膳时间了,不如你等留下来用膳,品尝皇宫秘制狗肉的滋味如何?” 狗肉? 众女眷想到刚才的画面,下意识的打了几个寒颤,恶心的摇了摇头。 长公主年轻时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她已经这把年纪了,玩不起这样的刺激与心跳了,当即摇头,涩着声音道:“老身急着回去逗孙子,就不打扰皇上办案了。” 说罢她站起来,疲惫的对身边的女眷道:“都回去吧。” 众女眷心里清楚,皇上这是在做给她们看呢,她们都看到了这位年轻的新晋帝王冷酷杀伐的一面,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皇上对她们此行的怒气与警告,她们若是想凭她们的地位给皇上施压,太幼稚了。 秋骨寒动都不动:“燕吉,送客。” 女眷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其中一人回头,看着秋骨寒,眼神又爱又恨又怨。 她那么美,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他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那个凤惊华到底有什么好,都跟男人睡到一张床上了,皇上为何还要如此袒护她? 皇上是走火入魔,鬼迷心窍了吧? 但她还是相信,不论皇上此刻如何袒护凤惊华,但在凤惊华一次次的做出各种伤风败俗之举后,皇上很快就会动摇,这两人分道扬镳只是迟早的事情。 即使她得不到皇上,她也会诅咒凤惊华得不到,她等着看到劳燕分飞的结果。 正殿里冷静下来,安静得轻风吹进来都能听到。 秋骨寒打了一个呵欠,看向一直在安静的、慢慢的享用早膳的皇后,道:“皇后,接下来咱们该干什么?” 凤惊华淡淡道:“犯人已经畏罪自尽,接下来就是慎刑司的调查了,我想暂时没皇上什么事了,皇上还是去处理国事,明日开始上早朝吧。” 到目前为止,相关证人和人犯都已经死了,慎刑司这边大概不会再查出更多的线索了,如此,还不如等着主谋跳出来发难,如此,她才能还击。 “朕就听皇后的,明日开始上朝。”秋骨寒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但今天,朕只想陪着皇后,皇后已经两天没出门了,不如一起去御花园走走罢?” 凤惊华淡淡道:“本宫两天不出门,跟皇上两天不处理国事相比,算得了什么?” “现在,皇后的事情比较重要。”秋骨寒轻叹,“谁叫皇后今天又受到委屈了呢,朕实在无心办公。” “一点都不委屈。”凤惊华诡异的笑笑,“待皇上明日上朝,一定会比本宫受的委屈更大。” “无妨。”秋骨寒凝视她,柔声道,“朕不怕受委屈,朕只怕皇后受委屈。” 凤惊华“呵呵”笑了两声,没去掐他摸着自己的手的手:“过了今天,皇上的日子一定会比我还难过,所以,我们去御花园散步吧?” 宜和长公主闹了这么一出后,所有人都知道,想扳倒她就一定要先过皇上这一关,所以,那些对她各种羡慕妒忌恨的野心家与阴谋家不会再直接把矛头对准他,而是对准了皇上。 特别是宜和长公主等人回去以后,一定不会隐瞒刚才的事情,从而坐实了她名节受损之事,更给了那些人动手的机会。 明天的好戏,一定会非常精彩,连她都想知道皇上会如何面对和处置此事了。 “啊?”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秋骨寒就双眼发光,像个得到垂涎已久的糖果的小孩,笑得玉颊开花,就差没有蹦起来了,“你说真的?你愿意跟朕一起赏花漫步?你不骗朕?” 凤惊华眨了眨眼,有点吃惊的看着他的脸从大人的表情变成小孩的表情,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话说,现在是兴奋和庆祝的时候吗? 她这才想到,她认识他这么久,也跟他成亲了好几个月,却从来不曾与他一起赏过花,散过步。 是她做得太……冷漠了吧? 好吧,看在他这两天不遗余力的维护她的份上,她就给他一点好脸色好吧。 于是她嫣然一笑:“臣妾怎么敢骗皇上呢?” 她这一笑,又说得这么温柔动听,令秋骨寒又呆了一呆,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她有点受不了他的这种目光,于是板起脸:“皇上不想去吗?那我自己去了……” 秋骨寒突然的、猝不及防的、紧紧紧紧的抱住她,她瞬间石化,脑子有点发晕。 1181 皇后,我们一起玩吧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揍他呢,他就迅速放开她,大声道:“当然想去!我只是太高兴了,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已。≧頂點小說,” 说着,他就像个被关了很多天、急着出去玩儿的小孩子一样,拉起她的手就跑。 凤惊华发誓,她一点都不喜欢被任何成年人这样拉着去玩儿,她也想甩掉他的手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狠不下心来这么做。 是因为一向沉稳、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他露出了孩子般纯清而灿烂的笑容,而她又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笑容的缘故吗? 她在心里轻叹着,由着他拉自己跑。 跑了一阵,秋骨寒停下来,回头看她,怪道:“你怎么跑这么慢?是不是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凤惊华大怒。 果然,她刚才又产生了错觉!这混蛋始终是混蛋,天生就欠揍了,她就该直接揍他! 于是她抽着嘴角,额冒黑线,卷起袖子,恶狠狠的道:“姐姐我再老,也还是有力气揍你的!” 说罢,一招“猛虎掏心”就砸了过去。 “啊,皇后你别生气!”秋骨寒轻忽的闪开她的拳头,“你生气了,就没那么好看了,而且会老得更快……” 凤惊华更怒了,拳头出得更快了,连腿都要用上了。 她怎么老了?不过二十五左右,哪里老了?这混蛋干么老是拿年纪嘲笑她? 今天不把他揍老个十几二十岁的,她就不姓凤!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她是穿着裙子的。 所以,两记旋风腿扫出去以后,她没有扫到目标,反而……被裙摆给绊倒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栽下去,但是,秋骨寒眼疾手快,迅速闪到她的面前捞住……错了,他没有捞住她,而是躺下来,张开双臂接住她。 这令她简直就像是急不可耐的投怀送抱一样。 她很想及时收住,但没办法,一身裙装令她英雄无用武之力,就这样栽了下去,直挺挺的覆在秋骨寒的身上,胸贴着胸,腹贴着腹,腿贴着腿…… 当然,脸也一样…… 多么丢人的姿势。 凤惊华涨红了脸,奋力用双手撑住地面,想爬起来,但很快就发现她没那么容易爬得起来。 于是她干脆抓住这个机会,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就扇向秋骨寒的脸庞。 因为尴尬和慌乱,她没有控制力道,只听得“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秋骨寒那半边吹弹可破的脸庞就红了。 凤惊华也愣住了。她是觉得他该被揍没错,但是,她也觉得他能避得开的。 他干嘛不避? “我害皇后摔倒,皇后别生气。”秋骨寒之前还一副要调戏她的模样,这会儿却变得又乖巧又老实,一本正经的道,“我给皇后捉蛐蛐赔罪,希望皇后别再黑着一张脸了。” 凤惊华又抽了抽嘴角,她的脸是黑的么? 睁眼说瞎话! 秋骨寒说着,小心翼翼的把她扶到一边,坐起来后,接着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体贴的给她拍裙子上的灰尘——地面很干净、其实也没几颗灰尘,嘴里还问着:“皇后,摔疼了么?” 凤惊华正在发怔,立刻又被他的这句话给惹毛了,当下冷冷的笑:“疼啊,皇上要不要把这欺负本宫的地面给赐死啊?” “这是不可能的。”秋骨寒瞅了瞅地面,很认真的道,“但是,是朕害皇后摔倒的,皇后可以以牙还牙,把朕推倒,推多少次都行。” 凤惊华:“……” 众宫人:“……” 之前,皇上审讯唐妹姝的场面,真是把她们给吓得快死掉了,但现在,她们必须得承认,皇上还是那个在皇后娘娘面前经常没个正经的皇上。 而一贯从容冷漠的皇后,也只有在这样的皇上面前才像个普通人,才有种种正常人应有的情绪。 “本宫年纪大了,没有力气推皇上。”半晌后,凤惊华才暗暗翻了个白眼,“皇上还是自己推自己吧。” “这样啊,”秋骨寒眯眯一笑,“那我给皇后捉蛐蛐去。” 说着,他就拉高龙袍的衣摆,塞进腰带里,而后把手掌搭在耳朵边,咕哝:“我听听哪里有蛐蛐的叫声。” 凤惊华:“……” 众人:“……” 皇上玩真的啊? 皇上可是皇帝啊,做这么不符合皇帝形象和身份的事情,真的好吗? 不过,也因为这样,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的她们,却因此放轻松了许多,气氛缓和下来。 燕吉看在眼里,脸上也露出佩服的笑容,皇上这是在帮娘娘放轻松吧? 也许娘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只有和皇上在一起时才会那般生动,有活力。 在众人的无语中,秋骨寒叫起来:“啊,那边的草丛里有蛐蛐的叫声,我一定能捉到许多。” 说罢,他就跑过来,躬腰钻进草丛,仔细扒趴,检查地面上有没有蛐蛐藏身的小土穴。 燕吉跑过来,殷勤的道:“皇上,奴才也跟您一起找吧。” “不要!”秋骨寒的声音从草丛里冒出来,“这是朕要送给皇后的,朕不想皇后收下除了朕之外的别人的东西。” 燕吉无语了一下,退到一边,命令小太监:“去拿水、毛巾和莲子羹来。” 待皇上捉完蛐蛐后,手和衣服一定会被弄脏,天气又有点热,到时得洗手,擦汗,喝点东西。 待小太监端东西过来时,秋骨寒已经在地面上刨了几个小坑,正好拿那些水往小坑里灌,把蛐蛐给逼出来,而后他捧着几只蛐蛐,跑到凤惊华的身边,像献宝一般,道:“皇后你看哪只比较厉害?我跟你比赛斗蛐蛐好不好?” 众人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说不好是佩服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形势都这么严峻了,皇上还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态,玩得这么起劲,真是……无法表达个中滋味。 凤惊华也无语了一会儿后,仔细观察那几只蛐蛐,挑了一只:“这只吧,虽然个头比较小,但叫声却是最大的,也是最好动的,估计是一员猛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玩过斗蛐蛐,但小的时候,她可没少干这种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鲜鱼、下地抓蛐蛐的事情,虽然这把年纪了还玩这种游戏有点丢人,但她闲着也是闲着,就陪他玩玩吧。 “皇后果然厉害!”秋骨寒崇拜的朝她翘起大拇指,“眼光太好了,朕佩服。” 凤惊华哼了哼:“废话少说,赢了才算数。” 说罢,两人蹲下来,把各自选好的蛐蛐放出去,坐山观蛐斗。 这个下午,两人斗完蛐蛐后又去斗鸡斗鸟,还比剑比箭,一直闹到天黑,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了才停下来,而后早早入睡,睡得极好。 再然后,天亮了,秋骨寒上早朝去了。 上朝之前,他知道会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他,但是,他还是没有预料到事情最后会闹得那么大。 1182 没人相信皇后是清白的 这一天的早朝,刚开始时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皇上亲切,臣子恭敬,王公、六部依照惯例一一上奏,只是他们要上奏的事情实在比平时要少,五六项不太复杂的议题谈下来,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众臣沉默,看起来似乎是无事可奏了。 秋骨寒看向夏恩,夏恩会意,拉长声音:“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秋骨寒刚想起身,一位向来都是只管列席、不爱参政的皇室宗亲忽然站出来,开口了:“皇上,臣请问皇后娘娘被奸人所害、名节不保之事,可已有定论和处置?” 就像干旱已久、天气闷热的盛夏终于等来了酣畅淋漓的大雨一般,整个大殿的气氛突然就活了,那些原本心不在焉的大臣们一个个像喝了鹿血般精神大振,瞬间精神抖擞,欣赏的看向这名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在皇室的辈份却很高的宗亲。 ——这种事,自然要由皇室的长辈来提才好,他们再想提,也只能忍着! 忍得都快憋不住了! 不论秋骨寒做过多少心理准备,这会儿还是做了一个深呼吸,忍住拍桌子的冲动,平静的道:“皇宫之事,不宜在朝上讨论,闲王若是关心,请与朕去乾华宫私谈。” 昨天上午,宜和长公主去宫里见皇后时碰了颗大钉子的事情,在场的人都知道了,闲王怎么会傻得跟皇上走,然后独自承受皇上的怒气? 就是要在这种场合说,才能给皇上施加最大的压力,逼皇上给一个明白的交待。 毕竟,朝野上下,几乎就没有人不希望皇后下台的。 闲王道:“如若皇上能公平的处置此事,本王自然不会在朝上提及,但就臣所知,皇后与侍卫共眠一夜之事已有定论,皇上却没有对皇后进行任何处置,置皇室的名声、祖宗的规矩和世俗人伦于不顾,臣不得不当众向皇上问个清楚,请皇上务必给皇室和臣子一个明确的表态。” 他的用词很巧妙,首先说明他认为皇后是“被奸人所害”,避免了刻意刁难和诬蔑皇后的嫌疑,而后他又强调“皇后与侍卫共眠一夜”乃是既定事实,名节已然不保,非处理不可。 如此一来,他的表现就显得公正许多,既不会向皇后发难,也不会对皇后失贞之事坐视不理。 他一说完,众多大臣便纷纷点头,表示他们的附和。 秋骨寒袖子里的双手握得死紧,他甚至能听到指关节在隐隐作响。 他定定的盯着闲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闲王向来与世无争,只羡鸳鸯不羡仙,故受封闲王,朕也很向往闲王与闲王妃那样的恩爱,现在,朕想问闲王,如若闲王妃因不得已的缘故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倍受非议,闲王会不会为了保住颜面而休了闲王妃?” “当然不会。”闲王虽然不乐意皇上拿他的发妻作例子,但还是毫不犹豫的道,“只是与男子共处一室罢了,又没有犯下不清不白的事情,我怎能因此怪罪发妻?” “朕也是如此。”秋骨寒沉静的道,“皇后虽然与犯人共处一室,却没有让犯人得逞,并将犯人打得全身是伤,说到底皇后还是受害者,朕怎么能够为了犯人的罪过而惩罚皇后?皇上是朕的妻,朕未能尽到保护皇后的责任,害皇后平白遭受奸人的陷害,朕心里愧疚,非但不能惩罚皇后,还必须加倍保护和体贴皇后才是,否则朕就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人,希望闲王莫要逼朕成为那样的恶人。” 堂下静了片刻。 而后,闲王又道:“如若皇后尚是清白的,那自然可以大事化小,但那么多人亲眼看到犯人身无寸缕的从皇后的床上爬下来,如何能让皇室和臣子相信皇后仍然配得上一国之母的身份?又如何堵得住天下人的耻笑与议论?” 他扪心自问,如若他的爱妻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他可能忍? 也许,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之情与数十年的夫妻情分可以让他忍,但他的心里一定存了芥蒂,再也不可能与妻子如同以前那般恩爱,甚至不得不休了妻子或冷落妻子。 毕竟,他们是皇家的人,皇家的尊严与脸面不能不顾! 普通人家或小富小贵人家的女眷遇到这种事情,可以拿自己是“受害者”的理由来开脱,不一定非得被休、被驱逐或自尽,但皇室的女眷不一样,不管她们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失贞,她们都已经折辱了皇室的颜面——即使是无意或被迫的,污辱和不敬皇室都是重罪! 何况还是理论上最高贵的皇后被当众“捉到”? 皇后若是有羞辱之心和维护皇室之意,就应该立刻自尽,而不是还厚着颜面寻求皇上的保护与宠爱,终日与皇上嬉闹说笑,不把耻辱当一回! 想到宜和和宫里的人描述皇上这两日如何与皇后打得火热,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这个与世无争的老人都觉得孰不可忍,都无法理解皇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就能泰然处之? 他都要忍不住怀疑皇上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他说得那么直白,简直连一块遮羞布都不留给皇上和皇后,众大臣一面替皇上和皇后觉得难堪,一面都对皇后被人如此公开羞辱而感到痛快。 皇后只是一介武门女子,不懂三从四德,不受俗礼束缚,却与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交好,要么是老情人,要么是兄妹,要么是好友,还得到了年轻帝王的专宠,这不是欺人太甚,毫无天理么? 更可恶的是,皇后独霸后宫,没有给任何女子沾得雨露的机会,她不倒,简直天理不容! 他们一定要往皇后的身上拼命泼脏水,令皇后脏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然后就直接淹死在黄河里,如此,后宫就能恢复正常,他们也才有扭转权力格局的机会! “朕的皇后是清白的!”秋骨寒站起来,居高临下,傲视众人,冰冷又威严的道,“皇后是朕的妻子,朕知道她是清白的,任何人说皇后不清白,就是造谣,就是诬蔑,就是对朕和皇后不敬!” 在他刚刚二十岁出头的人生中,经历过无数羞辱,但也许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令他愤怒得几欲爆炸——连带的将这些人也一起引爆了! “皇上,不是任何人说皇后不清白,”辈份甚至比先皇还高的闲王,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吓到,还是那般平静而坚定,“而是全天下人都相信皇后已经不清白了!不论皇上如何解释,都没有人会相信犯人不曾对皇后做出冒犯之举,皇上能惩罚尽天下人么?又能堵得住全天下人的口吗?” 1183 废掉后位,或贬为庶民 就是这个理儿——众臣在心里大叫,除非皇上能拿出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皇后确实没有被冒犯,否则,光靠皇上的信任和皇后的背景,是绝对无法服众,也无法保得住皇后的。△頂點小說, 如果皇上一意孤行,要为了保全皇后而与整个皇室和朝廷作对,那就是赔了皇后又赔了自个,同样会有许多人乐得看热闹。 总之,这一回,皇后不死也要废了! 秋骨寒站得直直的,盯着闲王,如玉的面颊隐隐透出铁青之色。 他想为皇后辩护,就像昨天回驳宜和长公主一样,说皇后的体质与本能不可能允许别的男人碰她,说他甚至可以拿性命担保皇后的清白,可是,这么说有用吗? 不会有用!即使他是帝王也无济于事! 而且,他当着这么多臣子和男人的面,去说这种种涉及皇后**和夫妻**的事情,不是对皇后的另一种羞辱吗? 他的皇后可是高贵的皇后,堂掌的一国之母,怎么可以随便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身体上的、房间内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如此为自己的皇后辩护! 那么,他该怎么办? “皇上,”这时,又有皇亲国戚站出来,“如若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皇后的清白,还请皇上按祖宗的规矩行事,切勿因一己之私乱了大尚皇室三百年来的礼仪与名望。” 祖宗的规矩是什么规定? 很简单,皇后失贞,要么处死,要么被废,要么被打进冷宫,要么被贬为庶民或奴隶。 以皇后的身份与背景,没有人敢要她去死,那么,被废或被贬为庶民,必是其一。 当第二名皇室宗亲站起来,第三名、第四名……皇亲国戚也纷纷站起来,齐刷刷的道:“请皇上以皇室和大局为重,尽快平息流言,恢复后宫清净!” 秋骨寒仍旧直挺挺的站着,盯着这些或在名义上或在血缘上属于他的亲人的人,唇边泛起冰冷的淡笑:“你们想要朕如何处置皇后?” 闲王毫不犹豫的道:“废掉后位,或贬为庶民!” 打入冷宫也行,但是,这么做的话可能会引发凤家的愤怒与反抗,那样就不妙了。 “大叔公,”秋骨寒看着他,缓缓的道,“朕对皇后一往情深,绝不输给你对闲王妃的感情,你为何要如此逼朕?” 为什么,他的“家人”与“亲人”总是如此逼他? 他十岁的时候,这些家人与亲人当着他的面逼死了他的母亲,现在,他二十岁了,这些家人与亲人又当面逼他抛弃自己的妻子,就像非要夺他所有重要的人不可。 他历经磨难,好不容易坐上龙椅,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最重要的人被伤害,被羞辱,被摧毁? “皇上,两者不可相提并论。”闲王正色道,“闲王妃知书达礼,恪守规矩,绝对不会干出任何伤风败俗之事,更不会不知悔改和谢罪,否则,本王怎么会珍惜和爱护她一生?” 想想,凤惊华换了几个男人,又换了几桩婚事? 这么多年来,皇室的权力纷争又可少了凤惊华和凤家的掺和? 这样的皇后,不配当国母,不配得万民景仰。 “呵呵……”秋骨寒突然低低的笑起来,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看,这就是他的亲人与家人,他要怎么去爱、去重视这样的亲人与家人? 他没有表露出半点怒气和冲动,但这般平静而低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声,却令众人有那么一点毛骨悚然。 但是,众人可不是宜和长公主那样的女流之辈,他们都是在权力与政治的角逐里胜多负少的顶级强者,绝对不会错失良机,更不会被皇上的眼神与冰笑吓退。 “不是我们这般想,”一名宗亲道,“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秋骨寒又“呵呵”笑了两声,再度环视其他人:“站在这里的人,有谁不是这么想的吗?” 所谓文武百官,这里没有上百人,也有将近百人吧,就没有一个人全心全意效忠于他这个皇上的? 大臣们皆沉默。 一来,皇后确实有洗不掉的巨大污点,皇亲国戚们的要求并没有错,二来,皇后下台对他们并无坏处,三来,他们若是在此时跳出来支持皇上,便是逆主流而行,只怕会遭到同僚排挤。 再者,皇后的事情才发生了三天,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们太快表态和站队,绝非明智之举。 因此,眼下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谨慎谋划。 “那么,”秋骨寒静静的道,“朕再问你们一句,如果朕坚决不处置皇后,你们又要如何?” 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闲王开口:“如此,皇上就太令皇室和臣民失望了。” “失望又如何?”秋骨寒又静静的问,“你们好好告诉朕,你们会如何对付令你们失望的朕?” 所有人继续沉默。 这个问题问得太可怕,有种谁回答谁会死的危险。 还是闲王先开口。这一回,他的回答十分的巧妙:“臣相信皇上不会令臣等失望,所以不曾想过这样的问题。” 众人一听,简直要朝他翘起大拇指:姜是老的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惊人啊! “那么,”秋骨寒又轻轻的笑了,“从现在开始,你们需要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了,同样,你们的心思朕都清楚了,朕会好好考虑,你们都退下去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他的亲人与臣子们一眼。 他一消失,堂下的文武百官便炸开了锅,一边三三两两的凑堆窃窃私语,一边离开皇宫。 他们看得出来,皇上是有点承受不住压力了,他们有必要再接再厉,务必将皇后扳倒。 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们得给皇上一点喘息和挣扎的时间,不能催得太急。 他们走出皇宫的时候,觉得阳光真是灿烂,空气真是清新,心情真是舒畅,因为,凤惊华那个不可一世的狂妄女人,终于快要彻底败了! 虽然皇上心里定是愤怒的、不甘的、犹豫的,但最终,皇上还是会妥协的——他们坚信这一点。 高高的皇宫的围墙里,秋骨寒摒弃了所有宫人,独自在御花园散步,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他要妥协吗? 当然不会! 可是,他不妥协也未必就保得全皇后,他到底该怎么办? 这一天,他没有去见皇后,也没有踏进凤华宫一步,只是将自己关在乾华宫,无人知道他的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1184 没有两全的选择 深夜,秋骨寒静静的坐在乾华宫的书房里,没有半点睡意。∈♀頂點小說, 现在是午夜,离新一天的早朝只有三到四个时辰的时间,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他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明确或满意的答复,他们一定会纠缠不休,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今天上午,他已经受够了,他绝对不想、也不能再让他们如此羞辱他和他的皇后。 只是,他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无论怎么样的决定,都注定是艰难的决定。 终于,门外响起轻悄的脚步声,尹长老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进来:“卑职到了,皇上可方便一见?” 他站起来:“进来吧。” 门推开了,尹长老走进来,把门关上后,冲他抱了抱拳,也不废话:“皇上有何吩咐?” 秋骨寒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来说吧。” 尹长老坐下来,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秋骨寒看着总是这般沉稳、内敛的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坐下来,低声道:“皇后的事情,你肯定也听说了,今天早上,闲王率领一众皇亲,逼朕废了皇后或贬皇后为庶人……” 他言简意赅的描述了那些人的嘴角与要求。 他不能确定他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但他几乎找不到人商量,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阅历丰富、对他忠心耿耿、为人又低调沉稳的尹长老。 也许尹长老能为他指点迷津,让他能看到一个不算太糟的方向和希望。 他描述完之后,道:“朕好不容易才娶到皇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朕都不会放弃她,只是,眼下的形势对皇后实在太不利,朕应该无法说服这些人。所以,朕现在很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想听听尹长老的想法。” 说罢,他就瞅着尹长老,用看着尊敬的长辈的眼神。 尹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卑职知道,皇上希望卑职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卑职认为,此事牵扯到太多人的重大利益,根本无法两全其美。不论皇上有多么为难和不情愿,都只能二中选一。” 秋骨寒的心里就是一凉,眼里泛起薄薄的阴晦。 他知道尹长老说的是实话,但是,他还是觉得受到了打击,手脚都冰冰的,有种发晕的感觉。 难道,他真的要走上那么极端的道路? 就没有能够折中和缓解的办法? “找更有身份的人出面,或者用各种手段拉拢臣子呢?”他不甘心的又问,“有可能帮到皇后吗?比如请鹤亲王、祥国公、静亲王、凤老将军等人出面呢?” “卑职认为,牵扯进的大人物越多,对皇后越是不利。”尹长老还是沉稳的道,“事关皇后的名节,这在世人看来乃是丑事,事情闹得越大,世人越是关注,越是议论,越损皇后的清誉。” “照你这种说法,”秋骨寒泄气,黯然,“朕与皇后岂不是要与整个皇室和朝臣决裂,水火不容了?” 他并不是害怕那样的局面,只是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而且那样的局面对皇后也并无好处。 让皇后处于风口浪尖上,被无数的人耻笑着、议论着,这不是他想给予皇后的生活。 尹长老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未必。这些人如此逼迫皇上,并不是因为皇后的行为让他们死都不能忍,而是因为,他们认为皇上还不够强大,他们相信他们只要联合起来,就一定能逼皇上让步。” 秋骨寒蓦然抬眼,直视着他,不说话,眼底却有什么东西宛如深海下的暗流在涌动。 “可是,皇上,”尹长老缓缓的道,“一个皇帝,没有祸国殃民,没有失去民心,还军权在握,皇亲和文臣们再怎么联手反对,又有何可惧?” 就这么一句话,令秋骨寒心头大震。 他的眼里,猛然透出一股强烈的、野烈的、锋利的、近乎残酷的光泽。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道理吗? 他喜欢、甚至是爱死了的尹长老的理论与想法,他的心里也升起异常强烈的**,想这么做! ——想当一个唯我独尊、不世一可、强势无匹的男人与帝王,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就绝对没有任何人敢质疑和抵抗! 但是,这般年少的他,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他这么想着,这么问了出来:“朕——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尹长老又沉默了一会,道:“卑职不能教皇上怎么做。皇上是天子,臣民只有建议和请求皇上怎么做,绝对不能教皇上怎么做,卑职只能说,皇上绝对有权力、有资格、有能力这么做。” 秋骨寒沉默,陷入沉思。 书房里静悄悄的。 秋骨寒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与世间的运转。 “卑职平生只后悔一件事情。”但突然,很少会主动说话,更不会谈自己的事情的尹长老开口了,“过去的,便过去了,不会再回来,而人也都会死,不论是怎样的爱恨情仇,最终都会化为乌有,卑职一向只往前看,从不回头。” 秋骨寒有些意外,尹长老竟然会主动谈自己的事情,而且还说得这么感性?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尹长老。 “卑职后悔的,”尹长老的眼睛,有微微的黯然,“唯有当年在卑职心中的女神受困和受难时,因为顾虑太多,没能豁出一切去救她,只会在她遇难身亡之后偷走她的尸身,给她寻了一处所谓的风水宝地下葬,年年去给她上香,还曾经虚伪的以为自己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他顿了一会儿,才又道:“然而,马后炮终究是马后炮,并不能改变过去,唯有追悔莫及。” 秋骨寒的心里,在微微的一震以后,泛起酸酸涩涩的滋味。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的、试探的道:“你给那个女子下葬,用的是……什么棺材?” 对于尹长老,他是感激的、尊敬的、信任的,普天之下,除了他的皇后,他最信任的就是尹长老。 而尹长老为何会那样的救他、支持他、效忠于他,他心里隐隐知道一些缘由,但那毕竟只是根据种种传闻与蛛丝马迹做出来的猜测,从来不曾从当事人这里得到过任何说明与解释。 如果可能,他还是想证实他的猜测是否属实。 尹长老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万年乌木所制的棺材。” 他本是他的祖父留给他的,据说可以令尸身经年不朽。 最终,他唯一可以给她的,只有这副棺材。 他能保得住的,也只有她的尸身而已。 1185 皇上,你还要不要脸 长久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的秋骨寒,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頂點小說, 良久,他才又问:“所以,你才要保护这个女子的孩子?” 尹长老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 秋骨寒的心里,又先酸涩了一回,才变得稍微轻松起来:“你不必内疚,你并不欠那个女子什么。” 尹长老道:“她从不欠我任何东西,但是,我擅自视她为女神,一生不渝,那是我的自私,所以,我知她受难而不相救,自然是欠她的,而这份债,我唯有死后才能偿还。” 就像凡夫俗子,总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崇敬和爱慕着天上的神明,却在神明遇难时袖手旁观,徒自黯然,如此,怎能说自己什么都不欠? 秋骨寒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轻轻的叹气:“那女子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深感欣慰,也必定感激你所为的一切。” “逝者已矣,来者方可追。”尹长老道,“皇上能与皇后修得正果,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秋骨寒又看着他,良久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朕知道怎么做了,你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查案,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这样的阴谋,靠慎刑司能查出什么内幕? 所以事情一发生,他就命令军机处全力追查幕后凶手和内情,当然,这种调查非常机密,没有人知道军机处都在查些什么,又查到了些什么。 尹长者不再说什么,起身,又抱了抱拳,退下。 秋骨寒阖上双眸,又静静的在书房里坐了一阵以后,站起来,伸个懒腰,自言自语的道:“该睡了。” 他本以为他这一夜会睡不着,最终却睡得很安稳。 三个时辰以后,他醒过来,沐浴,更衣,用膳,然后精神抖擞的上朝去了。 这一天的朝堂,简直就是高朋满座,因为,那些可以不必天天上朝的皇亲和大臣们,几乎全出现了。 而且他们来得都比平常要早,齐刷刷的守金鸾殿外,就像饥一顿饱一顿的灾民在焦急的等待哪位大善人免费颁发的早餐。 当金鸾殿的大门打开,夏恩尖细悠长的“早朝开始,百官进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时,众人洪水般的挤进去,生怕没位置站似的。 全部站好之后,众人便是近乎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龙椅,等待皇上出现。 他们对扳倒皇后的饥渴感,就如没吃饱过的冬天的老虎似的,只等皇上用“废掉皇后”的消息来填饱他们的饥饿。 皇上终于出现,脸带微笑,步履轻快,完全没有昨天离朝时的沉缓。 这令众臣有些捉摸不透,皇上怎么这般轻松? 皇上不是很宠爱皇后么?若是决定废后,皇上怎能如何轻松? 皇上的心里,终究在打什么盘算? 他们集体行了礼,给皇上请过安后,就等着了。 等着皇上先发话,或者是皇亲们先发话。 秋骨寒没有先发话,而是懒洋洋的道:“谁先上奏?”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只关心一个议题?也只会商议一个议题吧? 听皇上这话,是准备装傻或采取“拖”字诀吗?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闲王。 闲王觉得上面那位年轻的皇上太不尊敬长辈了,加上昨天的事令无数的人称赞他、吹捧他,他立刻就坐不住了,出席,大声道:“皇上,请问废后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也只有他这样的皇室宗亲敢问得这么直接了。 秋骨寒并不生气,微笑:“朕已经想清楚了,皇后乃是受害者,理应受到保护,绝无受惩之理!祖宗留下来的家训再重要,也不是律法,朕并非一定要遵从!闲王若是不服,就请闲王先去修改律法,明明白白的写上,所有遭受陷害而导致清白或者清誉受损的女子,必须被休,否则,朕身为一国之主,绝对不会休妻!” 他不会再在这些人的面前去提他有多爱皇后、皇后又有多么值得同情之类的屁话,他只要摆出白纸黑字的律法和规则就够了。 确实,在世人的眼里,一个女子只要失了清白,哪怕是被迫的或被害的或无辜的,基本上就是脏了、不干净了,不配再得到尊重,不配再得到幸福,甚至不配再活下去——何况是皇室? 但是,这种想法只是普遍的想法,并非白纸黑字的律法,也绝对没有哪个朝代、哪个国家会明明白白的制订这样的规定与律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是残忍的,是绝对不公平的! 人心,就是这么的自私,哪怕别人是受害者,哪怕自己并没有被受害者害到,仅仅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或利益,就可以将受害者往死里歧视和打压。 他愈是看透人心与世事,越是明白,他绝对不能放弃皇后。 虽然皇后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他陷入绝境,这世上只有一人会救他,那个人一定是皇后,而不是眼前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 “你、你你……”闲王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从容的、又强势的驳回他的谏议,还用“律法”这样的理由来对抗,一时间怒火上升,就指着秋骨寒骂起来,“你、你这个不肖的秋家子孙,还要不要脸了?啊?你到底还要不要皇帝的脸和皇室的脸?” 虽然众臣都希望他当出头鸟,逼皇帝把皇后给废了,但他竟然敢直指皇上训斥,还是令他们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 闲王疯了?怎么敢做这样的举动,敢说出这样的话? 之前,不管他怎么说皇后,毕竟是皇后失了清白和名节在先,但皇上不肯休妻,只是愚蠢、无知,却不是什么背德背义的事情,他怎么可以这样说皇上? 就他这种鲁莽的举动,轻则削爵,重则都可以砍头了,皇上正对他怀恨在心呢,他就自己犯错,给皇上抓到了把柄,就三个字——老糊涂! 他们先以埋怨和同情的目光看他几眼后,转眼去看皇上,皇上又会怎么处置? 而闲王说完这番话后,就立刻感受到了画风突变的气氛,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一时间懊恼不已。 “咳咳咳……”他一边装作年纪老了顺不过气来的样子,一边偷瞄皇上,心里暗暗道,如果皇上大发雷霆或要严惩他,他就假装晕过去,顺道给皇上扣上一顶“将长辈吓病”的帽子。 1186 牺牲自己,还是放过皇后? 但是,皇上没有动怒,甚至半点都看不出来。√∟頂點小說, 皇上只是没有任何情绪的盯着他,待全场的臣子都沉默得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且他的咳嗽声都不好意思再响起的时候,才平静的、近乎一字一顿的道:“闲王,君臣之礼不仅是老祖宗定下来的死规矩,也是白纸黑字的律法,从古至今,都没有任何改变。你当众手指朕,又疯狂的辱骂朕,不仅违背了祖宗的规矩,也严重违反了律法,你说,你该不该罚?” “这、这个……”闲王脸色微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皇上盯着他的目光,就像刑场上射出来的箭,直朝他这个死囚的心脏射来,他无可躲避。 他说不出话来就算了,偏偏皇上就这样盯着他,也不说话,现场又有这么多亲戚、同僚、下属看着,他得有多尴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的额上都渗出汗来,越渗越多,这诡异的气氛,得持续多久啊? 虽然已经入夏,天气有些热了,但现在还是早上,他们呆在巨大的宫殿里,根本就不觉得热,却感觉比暴晒在烈日底下还闷热。 拜托,怎么样都好,赶紧有人打破这种僵局了? 终于,又有一名皇室宗亲忍不住,用很和缓、很老好人的声音道:“皇上,闲王只是……” “封山伯,朕没有问你话。”秋骨寒不咸不淡的打断他的话,“你也要违背老祖宗的规矩与律法,向闲王学习,犯一个不敬之罪吗?” 封山伯向来是最喜欢当老好人、和稀泥的,这会儿也想圆场,可他的身份和地位却不是特别高,脾气也不是特别硬,挨了皇上这一句,便讪讪的“臣、臣失言,请皇上勿怪”就退回原位了。 而后,秋骨寒猛然拍桌子,在众人的心惊肉跳中,对闲王厉声道:“闲王,你说,你该不该罚?” 闲王跳了一跳,支支吾吾的道:“臣就、就说了这么一句,皇上怎么就就不依不饶了……” “你当众辱骂朕,公然破坏规矩与律法,却觉得这是小事,朕不该追究,”秋骨寒目光冷洌,口气如刀,眉间尽透着无形的寒气与煞气,“而朕的皇后与你没有任何交情,更不曾骂过你、欺过你、害过你,还是朕的救命恩人,你却率众对朕的皇后发难,逼朕废后,不依不饶,不是欺人太甚么?” 闲王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却还是为自己辩解:“可皇后确实……” 但秋骨寒没有让他说下去,以极其冷酷的声音道:“朕是一国之君,处事要公正,皇后失节,按规矩理该被废,那么你当庭失言,辱骂国君,按规矩理该处死!”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众臣全惊了,震了,闲王也呆住了。 皇上……是说真的? 不可能吧?不可能因为几句冲动之下说出的失言而杀了这么高辈分的宗亲吧? 但是,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因为,皇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与冷酷,太猛烈,他们这些阅尽纷争的老狐狸们,对这样的眼神和气息太熟悉了。 “闲王——”在所有人惊呆了的时候,秋骨寒又拉长声音,用透着厌恶和杀气的声音道,“朕最后问你一句,你要不要朕按照祖宗订下来的规矩惩罚你?” 闲王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回声音的:“臣是你的叔公,难道你要因为叔公说了几句错话而杀叔公吗?” “叔公的性命,难道比祖宗的规矩更重要吗?”秋骨寒在笑,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再说了,朕若是能够狠下心来抛弃不知救过朕多少次性命、并被贼人陷害的妻子,难道还能犯不下心来惩罚主动辱骂朕的你?” 闲王说不出话来。 秋骨寒又等了一会儿后,道:“闲王,你这是默认了么?既是如此,朕立刻下旨,撤了你的爵位,将将押入大牢,静候监斩!” 他说到做到:“夏恩,拿笔墨和圣旨过来!” 一旦他拟草圣旨,盖上玉玺,就是君无戏言了。 众人都看向闲王,闲王会妥协吗?不会吗? 但是却无人为他求情。 因为,闲王虽然在皇室的辈分很高,却没有任何实职与实权,说穿了,就是一个吃俸禄的闲散王爷,年纪又那么大了,谁要为了一个没有实权的老王爷而得罪想找人出气的皇上啊? 所以,他们很希望闲王撑下去,为了扳倒皇后的大计而牺牲自己得了,毕竟,他的年纪也很大了,不是吗? 他一死,皇上就没有办法不按照祖宗的规矩去废掉皇后了,还落得处死长辈的恶名,岂不是很好? 所以,连他带来的皇室伙伴在他的性命与皇后的垮台之间来回权衡后,还是觉得不能放过扳倒皇后的机会,便也是沉默了。 闲王眼前发黑,身体发软,被吓得几乎晕过去,在心里祈祷着众人快来为他说情。 然而,不管他乞求的目光瞟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转移目光,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 他不禁目眦尽裂,这这这这些混蛋,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说好的齐心协力,一定要把皇后拉下马呢? 他们这样也忒没义气和良心了吧? 他又看向前方,堂上,皇上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了,从那传来的杀气如此明显,他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皇上是在吓唬他。 那么,皇上是不是在吓唬他呢? 皇上真的做得出为了几句出言不逊的话就处死长辈的事情? 忽然,他带点悲凉的笑了,怎么做不出呢? 他闲散太久,忘了一点:皇上可是皇室的人,皇上也是除掉兄长后才登基的,所以说,皇上连亲生的兄长都能除,又怎么会把他这个闲老头子放在眼里? 莫说皇上,就是现场那些跟他交情极好的亲友,又有哪个真的把他当一回事? 说到底,他不过是被当枪使了一回而已! 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看不明白这种事呢? 可笑!可笑啊! 一时间,他心灰意冷,想插手后宫和朝堂之事的“雄心壮志”顿时灰飞烟灭。 “皇上,臣知罪!”他跪下来,双手伏地,磕得额头都碰到了地面,语气极为恭敬,“臣想明白了,老祖宗的规矩确实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上夫妻情义、家人情义和救命之恩重要!臣现在认为,皇上确实不应该抛弃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的皇后,知恩图报、不离不弃才是世间最大的规矩,而臣刚才所言,只是一时冲动,绝非有心,还请皇上宽宏大量,看在臣知错能改的份上,就饶了臣这一回,臣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1187 臣子的狠招 这个变化……也太突然,太快,太大了吧? 众臣愣愣的看着他,他怎么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咳,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怎么就没有半点“牺牲小我,完成大局”的意识呢? 难怪活了这么好几十年还是个徒有其名的闲散王爷,没能成啥大事业! 原本寒着一张脸的秋骨寒立刻放下手中的墨,操起圣旨,揉成一团,丢到一边,脸色和口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且朕向来宽宏大量,也是最讲究情义的,既然你知错了,朕便原谅你这一次。←頂點小說,以后,你就在家里安享天年,莫要再上朝,也莫要再管朝事了。” 闲王舒了一口气:“臣谢主隆恩。” 秋骨寒抬了抬手:“平身吧。” 闲王又谢过以后,站起来,退到原席,再也不想看其他人一眼。 他发誓,他以后再也不和这些狡猾的奸臣和奸友们玩了,还是在家陪妻陪孙儿比较好。 “各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秋骨寒看向其他人,淡淡道。 众臣面面相觑,他们当然还有要事要奏,但这件要事就是刚才这件要事,能奏吗? 在他们犹豫着,好一会儿不吭声的时候,秋骨寒站起来:“那么,退朝。” 他转身刚要走,礼部尚书就站了出来,道:“皇上,眼下,民间都在议论和嘲笑皇后不贞之事,认为皇后娘娘不配为一国之母,臣想问,这事该如何收拾?” 他是“礼”部尚书,自然要稍微过问一下这种引发民间恶评的“礼事”。 众臣一看他开口了,也不指望皇亲国戚们还敢开口了,也纷纷跳出来附和,只是这一回,他们不再直接攻击皇后,而是以“客观”的立场描述皇后不贞引发的负面舆论,就差没有将这些恶议写成几箱子书给皇上看上个几天几夜了。 秋骨寒这回悠然了,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转述”民间故事。 这些臣子们说得口都干了,却见皇上没有反应,便不再说了,只问一句:“皇上,咱们要如何平息民间的议论?” “空口无凭。”秋骨寒淡淡道,“草民妄议后宫之事,也违犯了律法,当然应该惩罚,但朕不能只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就去抓捕这些人犯,所以,你们这两天都不要上朝了,带着人去民间收集证据,见一个抓一个,并让他们在供词上画押,而后把供词交到朕的手上,朕再行处置。” 众臣傻眼:“……” 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们说这个,是想给皇上施加压力,让皇上为了颜面而认真思考废后的事情,不是要皇上去惩罚“妄议后宫”的草民啊。 “你们怎么不说话?”秋骨寒盯着他们,“按你们的说法,大街上到处都有人在嘲笑和谴责朕的皇后,你们随随便便就能抓到犯人吧?” “皇上,”有臣子只得硬着头皮道,“这般逞口舌之快的犯人实在太多,恐怕抓不过来,而且真抓的话,恐怕没有那么多牢房可以关押……” 其实,坊间议论得再多,又怎么会有人敢公开议论? 而且,真因为这个去抓人的话,又有谁会承认自己不敬皇上和皇后?到时,必定是谁去抓人谁就激起民愤。 “何必关押?”秋骨寒淡淡道,“只要证据确凿,直接割了犯人的舌头就是,省事得很。” 众臣:“……” 到了这份上,他们真的可以确定,皇上是铁了心要维护皇后了。 只怕他们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就是想不明白,皇上到底为了什么去维护这样的皇后? 是为了凤家的兵权吗?可是,凤翔空归隐之后,凤家就已经没有了兵权,是皇上最近才主动给凤若星兵权的,这个理由并不成立。 为了人心?皇上这么重视凤家,还非娶凤惊华为后不可,多多少少是赢得了一些民心,同时却又招来皇室和朝臣的严重不满,这么算起来,皇上并没有“赚”。 所以说,皇上这么固执,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之后,脸色都变了:难道,是为了“真爱”? 皇上是真爱皇后的,所以才不顾一切的为皇后做到这份上? 想到这里,他们又怒,又想吐:堂堂的一个帝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跟一个女人玩什么真爱游戏呢? 他们这么多人为皇上卖命和效力,皇上却为了一个不懂得三从四德、失贞了还好意思好好活着的女人而打压他们,像样吗? “就这么说定了,退朝。”秋骨寒可没有兴趣陪他们沉默,丢下这句话,走了。 众臣看着他的背影:“……” 就这样? 皇后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满朝对皇后皆是不满,皇上却这么简直粗鲁的压制他们的声音,全力偏袒皇后? 太荒谬了!太没有天理了! 他们走出金鸾殿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愤怒。 放弃?开什么玩笑!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他们不趁着这么好的机会扳倒皇后,待凤若星在军中的权势得到巩固和加强,而皇后又诞下龙子的话,就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与凤家相抗,更没有办法能扳倒凤惊华了! 所以,他们还是要干,而且要干得轰轰烈烈,令皇上无法招架才行! ——他们与自己的小伙伴们用眼神交流,彼此都看出了这样的态度。 然后,他们心照不宣,各自与自己的党首、小伙伴们一起离开,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秋骨寒知道他们不会死心,还会刁难到底,所以他以静制动,一面加紧调查此案的内幕,一面分析着这些臣子接下来的行动,只是,他什么可能都想过了,却没有想到这些臣子竟然会放出那样的空前绝后的狠招! 这个狠招就是——罢朝! 两天以后的早上,他按时出现在金鸾殿上,却震怒的发现,堂下空空如也! 不,也不算特别的空,还有十几个以态度中立、思想古板、优柔寡断等原因出名的大臣和明确属于皇上阵营的大臣在场,但,也就这十几个人! 而且,这十几个人都不是大员级别的官员,根本没有权力决定重要的国事,也没有权力和能力实施重要的国策和皇令。 也就是说,这早朝没法进行了,国事也没办法讨论了,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最高的国家权力机关今天要停止运转了! 1188 杀不得的臣,拿不稳的皇 不论秋骨寒事先做过多少心理准备,甚至还打算要与臣子们当场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旷世文斗,此时也目瞪口呆,看着堂下那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的十几名臣子,好久都说不出话来。¥f頂點小說, 足足一刻多钟后,他才隐忍着滔天的愤怒,缓缓的道:“其他人呢,都死绝了么?” 这两天里,他也关注着这些该死的臣子们的举动,但这些臣子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常,他没想到这些所谓的臣子竟然在玩“大家一起罢工”的游戏! 终于,忠于他的李怀道站出来,凝重着一张老脸,双手奉上一道折奏:“皇上,臣凌晨出门的时候,有人送了这本折奏给臣,说是朝中同僚请臣代为转交给皇上的,臣问是哪位同僚,对方只说很多人,不便例举,臣到了朝上就知道了。” 说罢,他顿了顿,苦起脸:“臣当然没有看过奏折,并不知道奏折里写的是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用看也知道奏折里大概写了些什么。 ——这奏折里写的,八成就是“他们”为何不上朝的原因了。 他年纪不小了,也是久经官场的老手,这会儿却只想哭:早知道是这种事情,他就不帮这个忙了! 今天之事,大尚国开国将近三百年,还是头一遭,那些人实在是、实在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夏恩过来取过奏折,交到皇上手里。 秋骨寒当然也隐隐知道这封奏折里大概写着什么了,但打开以后,他亲眼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还是悖然大怒,站起来,重重的将折奏砸在地上,骂道:“反了!真是反了!这些该死的逆贼竟然敢威胁朕,当朕这个皇帝是摆设不成!” 那封奏折写了很多内容,洋洋洒洒,文采非凡,满篇义正辞严,看似充满了对皇上、对国家的热爱与忠诚,但内容归结起来就一句话——不废掉皇上,他们就不上朝,就不办公! 在文后署名的官员,一共为一百二十七人。 而署在前面的几十人,全是朝中大员和封侯以上的高级权贵,他们的态度与意见,绝对可以代表大多数的朝中官员。 这么多人联手逼他废后,甚至不惜联手罢朝,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官员因为不满皇上的行为而擅自罢朝,这是如何严重的罪名? 这是非常明显的对于皇权的挑衅,历朝历代,没有任何国君可以容忍,足够砍头了! 秋骨寒的眼里已经迸出了强烈的杀气。 他真的很想处死这些官员——如果只是几个人或十来个不那么重要的官员的话,他现在就下旨处死。 但是,法不责众,联手罢朝的官员实在太多,他怎么可能全杀了? 即使是真正的暴君,也绝对做不到一口气杀掉那么多重要官员,除非不想管理国事,也不想过安宁日子了。 堂下的十几个人,很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有心无力,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秋骨寒站得直直的,双拳紧握,目光野烈的望向金鸾殿大门外的远空,似乎这些逆臣就站在云端之上,居高临下的嘲笑着他这个年少的帝王。 他想砸东西。 他想现在就骑上马,挥着宝剑,亲自将领头的那些逆贼拿下。 他更想做的是下旨,将这些官员统统都撤了,换上新的。 只是,第一项太幼稚,第二项太冲动,第三项没有好处,都行不通。 “皇上,”京兆尹王之臣跪下来,“请息怒,请冷静。” 忍字头上一把刀——真不想忍。 可是,必须要忍,否则事情会越闹越大,最终无法收拾。 秋骨寒做深呼吸,一个又一个。 好久后他才勉强冷静下来,慢慢的坐下,一手端起夏恩端上来的热茶,一手揭开白瓷杯的杯盖。 叮叮叮叮…… 杯盖与杯沿发出互相击叩的清脆却很低的声音。 因为,他的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以至于连杯子和杯盖都拿不稳。 原本,这么细微的声音不该被别人听到,但大殿里实在太静了,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牢牢的锁在他这个皇帝的身上,所以,众人都听到了。 皇上的情绪……果然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恐怕很难真的冷静下来了。 众人的眼皮子,随着那细微的轻叩声不断的跳动着。 他们甚至收回目光,不敢看向这样的皇上。 莫说皇上很年轻,登基不过半年,未能得到朝中上下的认服,就算是登基已久的帝王,若是遇到今天的事,也不会冷静得下来。 突然,“咚”的一声,皇上手中的杯子直直的掉到地上,还“骨碌碌”的滚下堂来,从众人的面前打着转滚过去。 众人盯着那只一直朝大门滚过去的杯子,竟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皇上……能撑得住吗? 皇上……又该怎么办? 皇上若是不妥协,将会激化君臣的矛盾和冲动,这事大概无法收场,皇上的处境会非常艰难。 皇上若是妥协,不仅会让那些人看轻,还会让他们找到了一条“征服”皇上的捷径,说不定以后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皇上再想树立权威就难了,而且,还会导致皇上失去皇后。 皇上若是抛弃皇后,也许暂时满足了这些臣子的野心,但也会导致皇上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和后盾,想想,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女子能与皇后相比? 不管如何选择,皇上的处境都会很难,难到他们同情皇上,却又无能为力。 秋骨寒的身体在微微哆嗦,脸色有点苍白,双唇也有点发白。 他盯着那只杯子,觉得自己就跟那只杯子一样,从上往下掉,再一个人滚过凹凸、有棱有角的台阶,占了一身的灰,然后撞到门槛,出不去,也回不来。 杯子停住了。 他有些恍惚的站起来,撑着似乎很沉重、又似乎很轻飘的身体:“都回去吧……” 没有臣子的帝王,还能干什么? 现场的人再少,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继续看着连杯子都拿不稳的自己。 现在,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呆着,不让任何人看到。 1189 皇上不如就从了他们 阳光透过遮天蔽日的树冠,形成一张由光与影组成的、有色无形的巨大的网,扣在躺在大树下的年轻男子的身上。≧頂點小說, 秋骨寒觉得自己被网住了,逃不掉,挣不脱。 早知当一个有作为的帝王绝非易事,但登基才过半年,他就遇到了众臣联手逼他废后的困境,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确实是有点束手无策了。 假如、假如他不想当一个能得到臣子认同的帝王的话,那么他真可以为所欲为,就如古时的秦始皇和纣王,虽然他们的名声是不那么好,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活得真是太痛快了,不必如明君一般处处受制。 可他还是不能学秦始皇和纣王的吧? 所以,他还真是不能将这些把私欲置于国事之上的逆臣统统给收拾了,心里再愤怒,也只得忍着。 幸好他还年轻,也幸好他曾经经历太多的折磨与苦难,否则,他说不定真要被气出毛病来。 和煦的初夏的清风吹来,捎来花草的香气,他阖上眼睛,长长的叹息。 其实,他根本不必想那么多,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他是一定不会放弃皇后的,而逆臣们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皇后的,他只能顽固的、顽强的与他们对峙和周旋,等着他们先妥协! 而在他们妥协之前,国事和政事必然受到极大的影响,比如政令得不到及时和顺利的推行与执行,比如许多涉及国计民生的要事受到阻碍与耽搁,说不定还会引发种种忧患和民怨,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能妥协! 他一旦妥协,只怕以后就再也无法树立权威,无法作主,成为受众臣胁制的半调子帝王。 ——他付出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再度受制于人! 想到接下来的种种困境,他又长长的叹息。 “皇上是在苦恼大臣们联手摆朝的事情吧?”一个圆润沉稳的女声,传进他的耳里,而后他听到了混在风声、草木摇曳声中的脚步声。 是皇后来了。 难得她会来主动来找自己啊。 秋骨寒淡笑着,没有睁开眼睛:“刚才还在苦恼,现在已经不苦恼了。” “哦。”脚步声停在他身边的美人蕉丛外,“皇上这么快就有决断了?” “想再多也没有用,不如早些做出决定。”秋骨寒苦笑,“在皇室和朝堂这个战场上,朕定会与他们血战到底,要么朕灭亡,要么他们屈服,不会有第三种选择……不对,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顿了顿,还是闭着眼睛道:“如若事情最后实在是无法收场,不知皇后可愿意与朕远走高飞,隐居于无人找到的地方,平静的度过一生?” “不愿意!”面对他足可令每一个女子感动得绝对不会拒绝的提议,凤惊华回答得毫不犹豫,“皇上的家人不值得皇上留恋,但本宫的家人却是本宫绝对无法放弃的,所以皇上还是莫要再起这个念头。” 远走高飞,平安隐居? 到了她或者他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至少现在绝对不可能。 秋骨寒长长的叹息:“如此,朕只能去拼了。” “其实,皇上不如就从了他们。”凤惊华平静的道,“将本宫贬为庶民,本宫便能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而皇上也不必再为本宫的事情处处与皇室、臣子起纷争,更不会连累国事都无法处理,如此不是挺好?” “如此说来,他们这么做,倒遂了皇后的意了?”秋骨寒淡笑,“但是这一回,朕还是会令皇后失望,皇后还是死了这条心,回去歇息吧。” 他顿了顿,又可恶的补上一句:“皇后年纪慢慢的大了,若是不注意歇息与调养,会老得很快的。” 凤惊华很有捡起石头砸过去的冲动。 她抽了抽嘴角:“本宫已经给了皇上皆大欢喜的建议,皇上听或不听,随便。” 而后她拂袖走人。 上百名大臣联手罢朝、逼皇上废后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太大,震惊了整个京城,她离前朝那么近,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并不关心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在乎王公大臣如何看待她,但这一次,连她都震怒了。 她怒的,不是因为他们反对自己,而是因为他们享受着民脂民膏,却把为国家效力、为百姓谋平安当成了可以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的儿戏! “国”之于臣子,包括对她这个皇后,都应该是至高无上的,他们可以争权争利,但绝对不能拿“国事”来当筹码! 臣子对皇上摆出“不答应咱们的条件,咱们就不干活”的态度,绝对足以去死了! 要不然,百姓养着这样的官员何用? 他们若是直接谋害她,甚至是暗杀她,她都不会震怒至此! 所以她也认真的思虑了半天,觉得还是要去劝劝皇上废了她。 如此,她的声名大概会很狼藉,这一生也是绝对嫁不出去了,但是,并非她不能接受。 她希望皇上好好思考几天后,会明白她的建议才是最好的对策,她觉得皇上还是有可能改变主意的。 然而这一回,她又低估了皇上的决心。 就在第二天,那些联手罢朝的臣子,都分别收到了皇上派人传给他们的亲笔手谕,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汝身为大尚国之臣子,理应公私分明,以国事为重,朕已烧掉汝与他人联手所书之奏折,静待汝于三日之内恢复上朝,如此,朕既往不咎。 这份手谕,令绝大多数参与罢朝的王公大臣们沉默了,睡不好了。 说起来,他们确实看不惯那样的皇后,但他们的心里其实也知道,皇后失贞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带头的那些人所说的那么严重,毕竟,这事也就是丢皇室和皇上的面子罢子,并没有违犯任何律法,也不会对国家、社稷、百姓产生任何危害。 再说了,以前的帝王迷恋、宠爱甚至是迎娶有夫之妇、有子之妇、风尘女子的例子还有吗? 比如汉武帝的母亲就是来自民间的有夫之妇,唐明皇的杨贵妃也在入宫之前成过亲、生过子,而武则天的情感经历、婚姻史更“乱”,也不照样当了皇后和帝王? 1190 听皇上的,还是听上头的 所以说,他们拿罢朝威胁皇上废后,用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出于私心或利益,无理取闹罢了。@, 比如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世人眼里也算是富贵加身了,但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里实则连根葱都不算,哪里有底气和胆气擅自罢朝和威胁皇上? 他们不过是随波逐流,明哲保身,跟着上头和别人的步伐一起闹罢了,心里其实并不关心皇后是荣是辱,反正皇后就算垮台了,他们也没有女儿或孙女可以送进宫去争宠,他们与凤家也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去管这种闲事干嘛? 因此,他们受到上头的暗示和同僚的劝告以后,不得不在那份罢朝的奏折里签上自己的名字,心里却是十分的惊惶,觉得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皇上不敢拿皇室宗亲、各种公侯开刀,但拿他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中小官员开刀,还是很轻松的吧? 他们只能不断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事能有个比较圆满的解决办法,既能让他们的上头满意,也不会令皇上愤怒到非要拿一部分人来开刀不可。 在这种心情中,他们收到皇上的手谕后,心里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很冷静,打算以和为贵,没有马上拿人开刀。 接着,他们感到了深深的内疚:食君之禄,受君任用,却擅自罢朝,不负责任,不守本分,实非京官所为! 再接着,他们陷入了两难:他们到底要不要恢复上朝? 答案应该还是比较明显的,皇上都宽宏大量了,他们再不上朝,就真的是与君为敌了,可是,如果上头不恢复上朝,他们却自己去上朝了,岂不是得罪了上头? 得罪了上头,以后就别想再混了! 一时间,他们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只能把目光投向上头,上头会上朝吗? 皇上给了所有人三天的时间,让他们思考和决定,他们等着看上头的选择。 他们希望上头别再跟皇上斗了,甚至悄悄去打探上头的口风,然而,上头并没有就此表态,闭口不提皇上的手谕,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该休息就休息,悠然得很,这些人一看,心里就明白了:上头看来是不打算妥协的! 他们只能选择听皇上的,或者是听上头的! 王八蛋,他们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他们不过就是芝麻或花生一样大的小官,就想安分守己的过小日子,上头却怎么这样逼他们跟皇上作对? 皇上的手谕写得简洁利落,没有煽情,只摆最简单的道理,但其中却蕴含着警告:如果三天之后不恢复上朝,便说明你们公私不分,不愿意履行身为臣子的职责,也不把国家社稷放在眼里,那么,朕只能追究你们的责任了! “擅自罢朝”可是非常严重的失职行为,而且也违反了尚国律法,皇上若是追究下来,保不住官帽还是小事,若是被砍掉脑袋,也不算冤! 这些中小官员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只有上朝这一条跟:得罪上头,大概会没有前途,日子也不好过,但得罪了皇上,那就直接是官职不保了,两相权衡,还是不要得罪皇上比较好! 而且,这么多人联手罢朝,皇上却这么快就发出这样的手谕,很明显,皇上是不打算妥协了,如此,发起这场风波的王公大员们能把皇上怎么样? ——至少,这些王公大员是绝对不敢谋反的,因为皇上手里有兵权,而这些人没有! 所以,不管这事怎么闹,皇上还是皇上,朝堂再空,国事再没有人管,也改变不了皇上的地位,他们还是要选择听皇上的话才明智! 出于这种种种种的想法,三天之后,大多数中小官员都忐忑的上朝去了。 他们上朝的时候,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天没亮就出门,还特意绕道,生怕被坚持与皇上作对的上司给知道了。 如果可能,他们还是两边都不得罪啊,咳咳,这就是当官的难处。 阳光微微照在金鸾殿的大门前时,秋骨寒再度站在金鸾殿的正上方,俯视着堂下的臣子。 目测来了七八十人,有些人因为官职较低,不够格进殿列席,便站在门外。 他看了有点欣慰,心却是还是沉着:三品以上的大员和王公,几乎没有人出现! 也就是说,那些最有权力和地位的臣子,还是不服他的! “皇上万岁万万岁——”臣子们齐刷刷的呼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平身!”他朗声道,目光炯炯,“你们对朕和大尚国的忠诚,朕都看到了,现在,朕要亲自点名,将你们这样的臣子记在心里!” 很好,那些自以为比他这个皇帝还强大的王公大员这辈子都别想再得到重用了,他一定会在不太遥远的未来将他们彻底边缘化,让那些怀才不遇、又胸有大志的人才有机会为国效力! 通过这样一场变故,让他看清臣子们的真面目,知道什么人可用、可信,也不算太难过。 他这话一出口,堂下的众人立刻眼睛放亮,精神大振:果然,他们没有选错! 秋骨寒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记录了所有参与罢朝的官员名单的册子,一一点名:“卫王——” 没有人应。 “勤王——” 没有人应。 “理王——” 没有人应。 罢朝名册上的三位王爷,都没有来。 当然,皇室还有宗亲在他们的地位之上,比如闲王、鹤亲王等人,但这些人本就不必上朝,而且也没有实职和参与罢朝闹事,秋骨寒的名册里自然就没有他们。 三王之后,是地位最高的、拥有实权的重臣。 秋骨寒念到的第一个重臣就是:“夏国公——” 没有人应。 意料之中的事情!秋骨寒在心里冷笑着,念第二个名字:“姬太傅——” 姬恒当然不会来,他也没有看到姬恒,倒是姬恒的亲信中来了不少,估计是来看情况的。 “臣到——”然而,出乎秋骨寒的意料,他的声音刚落,大门外就传来姬恒的声音。 这个声音急促,喘气,听起来姬恒很累。 他抬眼望去,就看到姬恒穿戴着整整齐齐的官服官帽,快步从外面跑进来,一进殿就跪下来,跪姿极为标准,口气也极为恭敬:“臣这几日患了风寒咳嗽之症,起得有些晚了,故此来迟,请皇上降罪——” 1191 本宫将当众给一个交待 他这阵子确实是病了,病得还不是很轻,这个理由并不是假的。 基本上,自从爱妻去世、姬莲疯掉、废帝身亡、姬氏一族全面受挫以后,他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几乎成了药罐子,但在朝政上,他却比以前更加恭谦、勤勉、用心,连秋骨寒都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此刻,秋骨寒看到他出现,极其意外。 他竟然来了?他不可能是真心支持自己,却还抱病上朝,存的什么心? 不过,他既然出现在这里,至少明面上就不会再出现官员一边倒的反对他的局势了。 于是他也关切的道:“太傅既然病了,就该在家里好好歇着,跟朕请个假就成,实在没必要抱病上朝。” “小病罢了,不值一提。”姬恒摇头,一脸愧疚,“臣这阵子都在养病,前几日更是病得迷迷糊糊的,眼神不太好,也没看清楚就糊里糊涂的在那份联名给皇上的奏折里签了字,直至两日前病情好转了些,收到皇上的手谕后,才知道那份奏折里要奏的,竟然是如此荒谬的事情!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众臣惊讶:“……” 谁不知道姬恒是废帝的人,绝对不可能跟新帝走到一块,而且他和他的人还在联名奏折里签了字,怎么现在却突然全盘否定了自己知情并参与了罢朝活动? 这阵子,众臣和皇上在堂上针锋相对的时候,姬恒确实是请了病假的,当时并未上朝,因此并未参与到君臣的口舌之争中,他是故意装病避开风头,还是真的病到被哄着签字了? 姬恒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诚恳,他们无法判断。 他们只能说,姜是老的辣,已经失势的姬恒仍然能与如日中天的夏国公抗衡,道行实在是高出他们太多。 秋骨寒不相信姬恒真的不知情,但姬恒现在的行为,却是给足了他面子和声势,他当然要配合的。 于是他道:“太傅近期一直在生病,并跟朕请了假,前几日因故不能上朝,乃是人之常理,何错之有?至于参与联名奏折的事情,既然只是一场误会,朕就不治你的罪了,只是,你日后务必记住这次教训,切勿再犯同样的错误,给百官一个好的表率。” 姬恒感激涕零的样子:“臣谢主隆恩。” 秋骨寒微微颌了颌首:“夏恩,给太傅拿椅子,太傅身体不好,还是坐着吧,要不然朕会心疼的。” 姬恒于是又谢主隆恩,坐下来了。 姬恒的出现,意味着众臣对皇上的对抗有所削弱,令现场的气氛好转了许多。 秋骨寒念完名册后,道:“六部将于秋季进行人事大调整,你等回去以后,务必用心选拔人才,将忠君爱国、心怀百姓、且有才干的人才推荐给朝廷,不得大意。” 众臣的眼里,都发出光来。 皇上为什么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话? 他们能混到可以上早朝的地步,自然都是大大小小的人精,皇上的意外之意,分明就是“你们都是忠君爱国”的人才,有机会参与人事“调整”嘛,而这,就是皇上对他们的嘉奖? 一时间,他们欣喜若狂,忍着这样的兴奋,纷纷道:“臣定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秋骨寒正准备接着说点什么,燕吉忽然从侧边的帘子后面进来,恭敬的道:“皇上,皇后娘娘有事求见。” 秋骨寒一怔,而后道:“宣皇后进殿。” 虽然后妃不能进入前朝,但凡事都有例外,何况还是皇后这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了? 众臣刚得到了皇上的宽恕,不会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再说了,皇后突然在这时候出现,应该是为了百官联手罢朝、逼皇上废后的事情。 看来,皇后沉不住气了,要亲自出面解决这事了。 皇后打算如何解决?又解决得了吗? 一时间,众臣的心里已经是千帆过江,波澜起伏,都想看看皇后要怎么处置这事了。 门帘掀开,身着一袭金红色皇后宫装的凤惊华,挺着笔直的腰杆,以睥睨天下、笑傲风云之姿,从容稳健的走进来,对着皇上行了一个屈膝礼后,站起,转身,扫视堂下片刻后,微微的笑了。 这一笑,令众臣都呆住了。 当然,这样的皇后是非常美丽的,但是,震住他们的,并不是这份美丽,而是这份从容与骄傲。 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像众人加给她的羞耻与逼迫都不存在。就像屹立天地之间的雪峰,无论怎样的风暴雪雨,都无损她的巍然与尊严。 看着这样的皇后,他们突然就觉得,他们之前在前朝闹的一出出,其实不过就是小丑们自以为是的战争,连皇后的一根头发丝都影响不到。 他们以为他们已经给皇后施加了巨大的压力,甚至已经将皇后逼到了下台的边缘,只是他们一厢情愿而已。 “最重要的人,都没有来啊。”凤惊华收回目光,嘲讽的笑了一笑,坐在龙椅旁边矮了一截的檀木椅子上,看向皇上,“这些没来的臣子,还是不能原谅本宫损了皇室和皇上的颜面吧?” 秋骨寒事先根本不知道她要来,更不知道她现在打的什么主意,他担心她会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提出“和离”,于是他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皇后,朕是你的夫君,这些事由朕来处理就好,你还是回后宫去了。” “本宫是当事人,这事本宫不出面,就没法解决。”凤惊华微笑,眼里有煜煜的神采在流转,“本宫有办法化解这些臣子的心结,彻底了解此事。” 秋骨寒的心里一阵紧张,表情凝重:“皇后难道是想顺了这些逆贼的意?” “天机不可泄露。”凤惊华微笑,透着皇后的从容得体,没有半点私底下的我行我素,“请皇上将所有没来上朝的臣子宣进宫里,就说本宫将当众给他们一个交待。” 秋骨寒的心脏就是一提,手上下意识的一紧:“皇后,你……” “皇上,请放心。”凤惊华说得很低,低到不会让别人听到她的声音,“本宫曾让你失望过么?” 秋骨寒注视着她,想到她的眼里和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如果她所谓的“交待”就是自辞后位,那他绝对不会允许,就算他从今天开始当一个血染史书、遗臭万年的暴君,他也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凤惊华却只是安静的、安详的面对他,任他探究自己的心思。 1192 本宫现在就自证清白 似乎过了好久后,秋骨寒才收回目光,放柔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点头:“好,朕相信你。↗頂點小說,” 他再担心她会做傻事,也还是要选择相信她。 而后他转头,看向堂下,下令:“宣缺席早朝的文武官员即刻上朝,皇后有要事交待,一个时辰内未能抵达的,要么撤职,要么削爵!” 这话说得很严重了,但也意味着,他和皇后是真的要对这件事情做个了断了。 不管是怎么样的结果,这应该都是最后了——众臣要的,不就是一个最终的结果么? 而且皇上都说到这份上了,想来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谁敢真的拿自己的官职与爵位作赌注? 所以,当皇上的命令以快马加鞭的方式传到缺席的王公大员府里后,这些人全都激灵起来,一个个火速换上官服,火速的以最快的交通方式、最近的距离奔往皇宫。 他们的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皇后到底想如何了结此事?她能了解得了此事吗? 可以和平的、完美的了断此事的办法只有一个——她不当这个皇后了,所以,她这是准备要牺牲自己,成全皇上的统治吗?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因此,他们的心情很兴奋,很得意,觉得这种不管敌我、先联手整垮皇后的手段太爽,而他们也太能干了,今天晚上可以庆祝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们全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了金鸾殿,甚至连通宵达旦的玩乐而导致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的宗亲、以养病为由赖在府里多日的那些大员都出现了,而在看到皇后的那一刻,他们不管是疲惫还是困倦还是在喘着气,都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就像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般。 待赶来的众臣行过礼后,凤惊华站起来,上前几步,用沉着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视过去,平静的道:“你们集体罢朝,无非就是觉得本宫失了清白,丢尽了皇室和皇上的颜面,不配当这个大尚国的皇后,对吧?” 她说得太直接太平静,令那些后来的王公重臣们都愣住了。 这样的丑事,她居然能用这么平静的口气说出来? 是想找他们算帐呢,还是想认错求饶呢? 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闹到这份上了,当然不会怕了她。 于是他们也很干脆的道:“是!” “那么,”凤惊华缓缓的,有力的,一字一顿的道,“只要本宫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那么你们就没有任何意见了吧?” 众臣愣:“……” 秋骨寒也:“……” 人证物证俱全,皇后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连秋骨寒都想不出她要如何证明这一点。 凤惊华见他们好一会儿不说话,目光一转,落在卫王的脸上:“卫王,你代表皇室给本宫一个答复,如果本宫能自证清白,皇室是否就能放弃对此事的追究,永不再拿此事为难皇上和本宫?” 被点名的卫王想都不想就道:“当然!只要皇后是清白的,自然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皇后。” 当然,他绝对不相信皇后可以自证清白,毕竟当时可是有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还有一地的衣物,这么聪明的他实在想不出皇后到底能有什么办法摆脱困境。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迅速的补上一句:“皇后的自证,必须令所有人心服口服,没有任何疑点和可驳之处,方可令我等相信和罢休。” 说完后,他还看向身后的皇亲国戚:“各位也是这般想吧?” 众皇亲国戚纷纷点头,卫王这才看向凤惊华:“如果皇后确实是清白的,我等永不追究此事,皇后还是皇后,但相反,如果皇后拿不出足以服人的铁证,也请皇后自辞后位,永不踏进皇宫一步。” “那是自然的。”面对他这样的咄咄逼人,凤惊华还是淡笑着,目光又投向夏物生,道,“夏国公,本宫现在当着臣子们的面问你一句,你可否能代表所有参与罢朝的臣子们表态,如果本宫能自证清白,你等就此放弃对本宫和此事的追究,并且永不再提此事?” 众臣齐刷刷的看向夏国公。 夏物生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却一脸公正的道:“本公与诸位同僚的态度,与卫王一致。” 他也不相信凤惊华能玩出什么花样。 就算凤惊华真使出什么狡诈的手段,他也可以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不服气、不接受凤惊华的理由,如此,凤惊华再恼怒,也不得不遵守现在的承诺,自辞后位。 凤惊华又微笑,扫视众人:“在场诸位,有谁不愿、不服由卫王或夏国公代表自个表态么?” 众臣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他们已经公然与皇上、皇后作对了,再与卫王、夏国公不同心的话,以后还能混吗? “很好。”凤惊华也郑重的道,“本宫现在就向各位自证清白!同时,本宫向各位保证,如果本宫拿出来的证据不能服众,本宫今天就搬出皇宫,再也不当这个皇后,也永不再踏进皇宫半步!” “皇后!”秋骨寒站起来,急道,“你这是要……” “皇上稍安勿躁。”凤惊华用温和却坚定的目光安抚他,“相信本宫就好。” 秋骨寒默默的注视她半晌后,轻叹一声,慢慢的坐下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众臣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便明了:看来皇后没有与皇上商量,就擅自玩什么“自证清白”的把戏,连皇上对皇后都没有信心哪! 如此,他们心里更笃定,皇后根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只怕是想要赌一把罢了。 哼,他们绝对不会让皇后得逞的。 凤惊华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淡笑着,下令:“宣太医院所有的女太医!” 夏恩立刻看向金鸾殿的大门:“传皇后旨意,宣女太医进殿——” 很快,五名女太医背着药箱,出现在大门外,接着鱼贯而入,跪在大殿中央:“小的见过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平身。”凤惊华微微颌首,又下令,“宣内务府的女官和稳婆。” 紧接着,又有十几名在宫里当差多年的女官和稳婆进殿,行过礼后就垂首站在一边。 众大臣都看不懂了,皇后这是想做什么呢? 1193 凤体验身 秋骨寒盯着皇后的一举一动,脑子快速的思索着,突然,他的脸色微微的变了:难道……皇后想用那个极端的办法来自证清白!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握了握拳,刚想站起来阻止皇后的举动,皇后却已经说话了:“本宫虽然与皇上成亲已近半年,但尚未与皇上圆房,如今还是清白之身,这一点,只需要医者和有经验的稳婆验过便知。~頂點小說,” 就这么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整个大殿都炸开了。 在之前的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在场的王公大臣们都无数次的设想过皇后的手段与对策,分析种种可能,几乎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谁会想到这种可能呢? 皇上年轻力壮,又是新婚,又对皇后十分的宠信,谁能想得到两人尚未圆房? 谁会想得到???就算是神,恐怕也想不到吧? 但是,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于情、于情、于常识、于现实都不符合! 他们不相信!绝不相信! “皇后,朕不许你如此做法!”秋骨寒厉声的、低低的吼着,站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走,朕现在就送你回后宫!” “皇上,这是最好的解决此事的办法!”凤惊华重心下沉,死死的稳住双脚,并朝后发力,不让自己被他牵走,“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皇上不必反应过激。” “朕反应过激?”秋骨寒盯着她,几乎是咬着牙,低声道,“这是朕与你的宫闱私事,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身为皇后,无需向任何人说明和解释这一切!” 通过这种方式来自证清白? 这当然是绝对有效的,但是,这对于身份高贵的皇后来说,实在是天大的耻辱! 他知道这种方式,但他想都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就像人只要死了就能摆脱所有的痛苦烦恼、却没有人会去想这么干一般。 “皇上,这不仅仅是你或者本宫的事情,”凤惊华平静的道,“这是涉及到社稷之事能不能及时得到处理的事情,本宫是大尚国的皇后,必须以国事为重,请皇上务必明白这一点。” 在这场风波里,不论皇上和臣子的是非对错,只论君臣这样的分裂与离心,就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运转,耽搁了大量国事、政事、民事的上奏下达、商议决断,实在是社稷和百姓的不幸。 就比如江南的水灾,因为这些官员的罢朝,将会造成多少损失? 再比如事关天下读书人命运的科考之事,因为这场风波,又将受到多大的影响? 皇上登基还没多久,又是通过兵变上台的,有太多的国事需要处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君臣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彻底翻脸,导致局势不稳。 秋骨寒看着她,脸色微微发白:“你以国事为重,谁又会以你为重?” “皇上啊。”凤惊华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手,用难得的温柔的语气道,“皇上如此信我,维护我,我觉得已经够了。还有,皇上,我不是弱女子,现在的一切与我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比起来,微不足道,所以皇上,我并没有觉得耻辱。” 秋骨寒看着她,眼睛微微的发了红,还有涩涩的东西在眼里、鼻子里、咽喉里发酵。 “朕会受不了……”他的声音哑了,“朕真的受不了看到你这样……” “皇上,”凤惊华温柔的道,“不管我怎么做,都会看轻我,我若是在乎这些,便只能永远受制于人,所以,别人看重或看轻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来都不曾看轻过自己。包括今天这件事,我只是对‘皇后’这个身份负责,并不是对这些臣子负责,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我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也请皇上不要觉得我受到了羞辱。” 秋骨寒定定的看着她:“……” 对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妻子,这样的皇后,他还能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放下来:“朕明白了,你就按你想的去办吧。” 凤惊华笑了笑,转身,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请各位大人肃静。” 皇上与皇后在堂下说悄悄话的同时,臣子们也激动的在堂下窃窃私语,这会儿听到皇后的声音,方才安静了一些。 凤惊华道:“这几位女太医,还有内务府的稳婆和女官,都至少在宫里呆了十年以上,人品和口碑都不错,由她们给本宫验身,各位大人应该不用担心她们会作弊,谎报调查结果。” 众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老臣了,就算不全认得这些女太医、女官什么的,也都认得一部分或看着觉得眼熟,知道她们都是公事公办的主儿,皇后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太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收买得了这么多人。 更何况,其中有人还是他们这一党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皇后收买? “各位大人若是不信任这些人,”凤惊华淡淡的道,“也可以多找几个信得过的参与验身,本宫相信,这些人也绝对不会因为是各位大人找的,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诬蔑本宫。” 众臣:“……” 如果皇后娘娘只是找两三个验身,他们会怀疑皇后作弊,但这些女太医、女官等加起来足足有十六人之多,有的甚至都已经风烛残年、恐怕没几年活头了,还能像他们一样“联手”作弊? 再说了,“验身”虽然是皇后主动提出来的,但皇后身份之高贵,任何人对她的“验身”其实都是一种不敬,自己若是敢找别的人去给皇后验身,皇上和皇后岂不是恨死了自己? 还有一点就是,皇后敢这么做,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如此,自己现在跳出来跟皇后对着干,万一皇上和皇后秋后算帐,自己不惨了? 所以,没有人敢提出另外找人。 “娘娘不必如此。”在众臣沉默的时候,理应是最想推翻皇后的姬恒,突然诚恳的开口了,“臣认为,娘娘凤体高贵,凡俗之人岂可靠近凤体?臣相信,只要有这几位太医院的女大夫为娘娘证明清白就够了,其他人参与,只是多此一举。” 他的举动,令其他臣子呆若木鸡,姬恒这是干什么呢? 他变节了?忘了废帝和他女儿的下场了,想投靠皇后了?还挑这个节骨眼讨好皇后? 妈的,趁皇后落难的时机巴结皇后,这也太狡猾了吧?太可恶了吧? 1194 屈辱的逆袭 在他们吃惊和傻眼的时候,事先并不知道姬恒会这么干的姬家一党们反应十分灵敏,迅速出席,纷纷附和姬恒的提议。 姬恒虽然失势了,但他在朝里的亲信和人脉也还是不少的,这些人如此一说,局势就变得有点微妙了,不再一边倒了。 ——聪明的,并不仅仅是姬恒一党! 那些保皇派、中立派和投机派一看这情形,便知道皇后要赢了,也赶紧站出来附和,生怕错过这个讨好皇上或将功补过的机会。 秋骨寒静静的看着众臣,用冷峻而威严的声音道:“朕也觉得派几名女御医作证即可,朕相信这几位女御医的医术和为人,绝对不会验错,也绝对不会作弊。” 那几名女御医也是见多了人情冷暖和世事沧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被众臣逼到如此境地的、不得不通过这种屈辱方式脱困的皇后,不管她们品性如何,但身为女性,她们心里多多少少都偏向于皇后,有些鄙视这些权高位重、视女子为草芥、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们。 在听了皇上的这句话后,一名年迈的女御医颤巍巍的施了一礼,道:“老身曾经侍奉先帝十几载,因为年纪慢慢的大了,加上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先帝许老身在宫里养老,老身也早就不再看诊了。不瞒皇上、皇后娘娘和各位大人,老身时日已经不多,富贵、名利等等于老身毫无用处,谁都不必担心老身会受任何人收买,老身只会实话实说,到时不管是生是死,老身都没有半点惧意。” 其他女御医看这情形,也纷纷表示自己定会公事公办,实话实说,请皇上、皇后娘娘、各位大人放心。 原本还有人想驳斥姬恒的提议,觉得就算皇后胸有成竹,他们也要让皇后多遭几分屈辱,但现在听了这些女御医的话,也不敢吭声了。 他们都是人精,怎么会没有想过,皇上和皇后受到的屈辱越大、忍得越是厉害,日后的报复只怕越会恐怖,他们若是不能将皇后一击必倒,还是要给自己留点余地比较好。 秋骨寒等了一会,没见有人说话,便道:“那就请几位女御医给皇后娘娘作证吧。” 凤惊华转身,从容而优雅的走向一侧的帘子后面:“女御医过来吧。” 女御医跟着过去了,很快消失在帘子后面。 大殿里静悄悄的。 那些女御医会通过什么方式给皇后验证? 在座的臣子们虽然普遍看不起女子这种低等的生物,却也都离不开女子这种低等的生物,三妻四妾、寻花问柳什么的都是常态了,所以,他们甚至比很多女人都懂得如何分辨一个女人是不是“黄花”。 只是,他们所懂得的方式,都是最直接、最简单、最粗暴,甚至是最野蛮和恶心和方式,他们不确定女御医会用什么方式给皇后验身,而这样的方式又是否能服人。 帘子后面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那一端在做什么。 众臣的心里,什么情绪都有,或喜或忧,或急或慌,或冷静或执着,或悲观或恐惧。 而皇上呢?众臣悄悄抬眼,却只看到皇上阖着眼睛,静坐在龙椅里,动都未动一下,像睡着了,又像变成了一尊雕塑,他们看不出皇上的情绪。 但他们心里隐隐都知道,皇上大概会记着这个仇了。 皇后若真是被扳倒了,皇上再怒再悲,也迟早会有新欢和女子,到时自然会慢慢淡忘皇后,也不会再追究今日之事,但皇后若还是皇后,皇上一定会看到皇后就想起今日之事,而后耿耿于怀,不报此仇非帝王……想到就让人发愁啊。 他们能指望那些女御医带给他们的是好消息吗? 皇后都已经放下所有的尊严与骄傲,做到这份上了,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彻底击垮她的机会? 他们还是想想他们以后要怎么自保吧。 果然,约莫半柱香时间后,堂上一侧的帘子掀开了,几名女御医走进来。 为首的那名老御医冲皇上行了一礼后,道:“经我等五人反复检验,皇后确实还是完璧之身。” 虽然众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的结果,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该做何反应? 他们该做何想法? 他们又该说些什么?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了。 而已经睁开眼睛的皇上,在听到这个可以逆转危机并圆满了解此事的结果时,脸上却没有半点轻松和欣喜之色,只有看不透的漆黑深沉的眼神和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向帘子的方向。 他不敢去想这些御医是用什么法子给皇后验身的,也不敢去想皇后在被验身时又是什么心情,甚至害怕皇后从帘子里走出来…… 他不敢去想……想他强大到无坚不摧、绝不言败的高贵美丽的皇后,就像青楼女子出道或被赎时要先经过验身,然后才能根据是否清白来决定配不配卖个好价钱、配不配嫁给好人家一般…… 而把他的皇后逼到这种境地的,就是堂下这些男人,还有……没有保护皇后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黯然。 黯然之中,是隐忍的、深不见底的愤怒。 给予他和皇后这般屈辱的幕后主谋,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以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全部发誓! 在一阵轻轻的骚动声中,帘子又掀开了,凤惊华仍然以从容优雅的姿态走出来。 从她的眼里、脸上和身上,看不到半点难堪和自卑,只有身为一国之母的气度与仪态。 “诸位,”她站在龙椅左侧前方,台阶之下,平静的看着堂下的臣子们,“数年以来,我曾经多次亲上战场,为了救父亲和皇上出生入死,遭受了严重的外伤和内伤,如今外伤已愈,内伤却需要长期调理,皇上心疼本宫,故而未与本宫圆房,没想到,本宫却因此得以在此事中自证清白,否则,本宫就算赔上这条性命,都无法为自己申冤了。” 她不想、不愿向任何人解释她为何还是清白之身的事情,何况还是这样一大群地位在她之下、极度轻视女子的、形形色色的男人面前? ——这是何等的难堪与屈辱? 还好,她是凤惊华,是那个曾经死得很悲惨、曾经经历过无数争斗与折磨的女子,骨头够硬,心脏够强,能承受得住这样的伤害。 还有,她会让这些人知道,她凤惊华每经历一次伤害与屈辱,都只会变得更强大罢了,他们永远也不会看到她屈服的那一天。 1195 最后的刁难 她说得平静,堂下众臣却是心头奔过千万匹野马,在烟尘弥漫和震喧嚣中,心思被踩踏得溃不成军。 皇后这话,简直就是在宣告他们对曾经为国、为皇上立下赫赫功劳的皇后所犯下的诬蔑和逼迫之罪,而他们,无可辩驳。 “皇后,这事结束了,我们回去吧。”秋骨寒一秒都不想他的皇后面对这些臣子,他站起来,双手拉起皇后的双手,深情的、温柔的道,“朕送你回去,走吧。” 凤惊华没说什么,让他拉着自己走。 她的确很平静,但心里,非常疲惫,疲惫到心里甚至空荡荡的,连一丝尘埃都承受不住。 她经历过很多屈辱,包括曾经落到费**人的手里,遭受了种种悲惨的酷刑,然而,她甚至觉得,她今天所经历的这一切,比那场在她身上留下无数疤痕的酷刑更残忍。 ——她能承受这一切,并不代表她不会受伤! 还是心上的伤! “慢着——”两人刚刚转身,堂下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臣还有疑问。” 夏物生! 秋骨寒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寒芒,双手甚至还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但这些细微的反应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转过身来,看着夏物生,缓缓的道:“夏国公有何事疑问?” 夏物生出列,鞠了鞠手,道:“臣想知道,皇后娘娘是通过何种方式验证清白的?这样的方式是否能十成十的保证验身准确?臣等不了解清楚,心里始终存有疑虑。” 其他王公和大臣都吃惊的看着他,他疯了不成? 就算他是国公爷,是皇上母族的长辈,是皇上登基的功臣,但也不能做到这么绝吧? 他真的认为他可以凌驾于帝王的尊严之上? 他真的认为年轻的帝王会因为他的功劳、他的身份而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与逼迫? 好吧,也许他真的比他们都了解这位年轻的帝王,也许这位年轻的帝王可以什么都忍着他,他们的心思本也与他一致的,那就在边上看热闹好了。 秋骨寒没有动怒,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只是环视堂下,缓缓的道:“除了夏国公,还有谁想知道皇后是如何被验身的?” 没有人敢吭声,甚至没有人敢抬头,每个人都生怕接触到皇上的目光。 皇上的声音那么平静,为什么他们却觉得如此恐惧呢? 就连夏物生的亲信,原本是想站出来附和的,但猛然间触到皇上的目光,他们就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了。 真的,皇上并没有发怒,至少他们没看到皇上的脸上有怒气,可他们就是害怕,怕得要命。 夏物生也跟着环视四周,以为会有很多人像他一样抓住最后的机会,狠狠的羞辱或挑衅皇后,不要这么轻易的就让皇后走了。 但是,没有人动,甚至没有人看向他。 不管他朝多少人使眼色,都没有人回应他,他怒得在心里骂:真是一群没胆的废物,怕什么呢?法不责众,只要人多,皇上就不可能降罪,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 “看来只有夏国公对皇后的验身经过有兴趣。”秋骨寒淡淡的说着,看向那几名女御医,“你们几个,好好跟夏国公说明你们是用了怎么样的方式给皇后验身,又是如何做出判断的。” 这样的事情,谁不好奇?谁不想知道? 所有的臣子都想知道,然而他们心里却清楚,这是他们绝对不能知道的事情。 他们已经在皇上和皇后的心里种下了刺,如果再知道这些,以后……唉,他们又不是想谋反! “皇上,臣身体不适,请求提前退朝。”就在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三朝元老、曾经的文臣之首姬恒又率先一步采取行动,边咳边道,“请皇上恩准!” 众人大惊,这只老狐狸,行动得太快了! 还有,这理由也太绝了吧? 秋骨寒眼底泛起很淡很淡的笑意,刚想说什么,立刻就有人站出来:“皇上,太傅行走不便,臣请求送太傅出宫,还请皇上恩准臣提早退朝!” 再接着,又有几个姬恒的亲信站出来,纷纷如此说道。 姬恒一直是坐着的,身体绝对没有差到需要别人扶着走的程度,更没有差到需要提前退朝的程度,但这几个人看到姬恒的行动,心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皇上一定也不希望他们去听这些事情,只要他们想走,皇上一定恩准! 果然,皇上微微点头:“朕准了。” 于是这几个人立刻扶着姬恒,虽然走得有点慢,却是步伐坚定的出去了。 其他人在叹为观止的同时,也隐隐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纷纷站出来,以各种理由请求提前退朝。 “臣的母亲病重,臣想早些回去照顾母亲……” “臣的小妾今日临盆,臣乃是老来得子,还请皇上体谅……” “臣、臣内急得慌,要憋不住了,请皇上恩准小的出去一会……” …… 不管他们拿出来的理由多么虚假或可笑,皇上一律恩准。 没过多久,堂下就只有夏国公和他的数名亲信了。 夏物生有些发呆的看着这么快就空荡荡的大殿,在心里道:至于吗?虽然问这些会惹皇上不悦,但至于怕到这地步吗?反正之前不也是干过联手罢朝的事情吗,现在再怕有什么意思? 他还没想明白呢,秋骨寒却又对那几名御医说话了:“你们现在可以向夏国公说明了。” 那几名女御医都是“老人”了,又亲眼看到大殿上的情形,哪里敢说清楚? “夏国公,”那名最老的女御医淡淡的道,“行有行规,我等所用的手法,乃是本行的不传之秘,绝对不可以向外公开,但老身可以保证,这样的手法绝对可以保证结果准确。不信的话,夏国公尽可以把府上的女眷全部叫上来,老身一一给她们检验,若有一人出现误差,老身即刻以死赔罪!” 其他女御医正在为此事苦恼呢,听她这么说,也赶紧道:“我等都可以用性命担保,我等的验证绝对准确!” 夏物生冷笑:“说得倒是好听……” “夏国公不必多言。”秋骨寒淡淡的说着,对侍卫们下令,“你们立刻前往夏国公府,将国公府上所有的女子,不论年纪大小,身份尊卑,即刻带到金鸾殿,由这几名女御医给她们检验是否清白,只要有一人检验出错,悉数处死!” 在夏物生等人脸色大变的同时,凤惊华又淡淡的补上一句:“同时,本宫的验身结果无效,本宫算是作弊,即刻自辞后位,永不进宫!” 1196 作茧自缚的下场 夏物生:“……” 其实,他并不怀疑验身的结果。 因为,早在皇上尚未登基之前,他为了巩固和提升夏氏一族的势力,曾经极力撮合夏梨梨嫁给皇上,皇上却以身患“隐疾”、尚未治好为由拒绝了,他还找大夫对皇上进行了“验身”,结果证明皇上所言不假,他才悻悻的作罢,所以他觉得皇后现在还是完璧之身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而且,检验一个女子是否完璧,又有何难? 除非这些女御医都在帮皇后说谎——但他也不敢提出另外找人给皇后验身,生怕到时他若是错了,将无法收场,只是现在,他好像……同样收不了场。 在他发呆的时候,一大群侍卫已经风风火火的领命离开,转眼就没了影儿。 同时,皇上已经对皇后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朕就留在这里,把这事给彻底结了。” 凤惊华点了点头,冷冰冰的扫了夏物生一眼,离开。 秋骨寒目送皇后离开后,坐下来,慢慢的啜茶,不说话,不看堂下的夏物生等人一眼。 夏物生觉得很尴尬:“皇上,何必做到如此?只要让这几名女御医说……” “夏国公,”秋骨寒冰冷的打断他的话,“你若是对朕的命令不满,大可辞官归隐,朕绝不强求。” 夏物生傻眼了:“……” 他的人也傻眼了:“……” 皇上说得还真是绝啊,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夏国公。 “皇上——”夏国公的声音突然就悲切起来,“您不……” “朕饿了!”秋骨寒突然站起来,拂袖往外面走去,“朕要去用午膳了,待夏国公府的女眷和女仆都来了以后朕再过来。” 说罢他就走了。 “皇上——”夏物生嘴里叫着,想追上去,却又不敢,只得眼睁睁看着皇上消失。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他的人都用埋怨的眼神看他,皇后都已经自证清白了,其他大臣都识相的跑了,他为何还要纠缠不休,把局面弄到如此地步? 很明显,皇上已经对他们很不满了,他们以后还怎么混? 再说了,他们现在开始怀疑,夏国公真的很受皇上的器重和信任吗? 假如,只是假如,夏国公其实并不那么得皇上的心呢?他们对夏国公这般的死忠,真的明智吗? 这一刻,他们开始认真的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不到一个时辰,金鸾殿外就响起了隐隐的骚动,许多杂乱的脚步往这边传来,众人的心里就是一紧:夏国公府的女人真的全被带来了? 他们转头往外面看出去,可不是吗,走在最前面、似乎在对侍卫们斥喝着什么的老女人,不就是福国夫人吗? 乍一眼看过去,以福国夫人为首的这批人加起来,恐怕有上百人之多,其中似乎还有老态龙钟的老妇人和年幼的女娃娃,她们也要被验身? 皇上分明是以牙还牙呢! 一时间,夏物生的亲信们暗暗拍了拍胸口,在心里道,还好还好,皇上只针对带头挑事的夏国公,没有把他们府上的女眷也抓来“验身”,要不然这份难堪……只怕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因为感同身受,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跟着夏国公把皇上、皇后逼到这份上,是多么不要命的事情! 真的……有点……后悔了…… “老爷——”一路上骂骂咧咧的福国夫人还是第一次站在金鸾殿前,有些被殿里殿外侍卫林立、气氛肃穆威严的场面给惊到了,赶路都有些磕磕巴巴的,突然之间看到丈夫,她猛然凄凄的叫了一声,往夏物生扑跑过来。 福国夫人年纪本就大了,加上近期因为儿子闯惨死的事情伤心,更显得衰老憔悴,这么扑跑过来,场面真是一点都不美,甚至还有点吓人。 夏物生有点尴尬,刚想往旁边闪,福国夫人就被裙摆给绊倒了,摔了一跤。 众人:“……” 夏物生:“……” 福国夫人也不爬起来,而是恼怒的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本夫人起来?” 身后的女仆们愣了一下,赶紧上来扶她。 “你们这些狗奴才,怎么一个个笨手笨脚的?”福国夫人因为心情不好,憋不住的对她们又打又骂,“你们这样的贱民能在夏国公府当差,是你们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要终于感激夏国公府给了你们这样的机会,要好好做事,好好侍候本夫人,否则你们被赶出了夏国公府,就没得那么好的伙食可以吃,有那么漂亮的衣服可以穿,就没得那么多人羡慕……” 众人眼里流露过鄙视,这就是一口诰命夫人的修养? 难怪夏氏一族的名声现在这么差!难怪夏如斯做下那样的丑事,还被人给杀了!难怪连皇上都不愿意给夏国公面子,准备让夏国公的妻女孙都尝尝“验身”的滋味! “闭嘴!”夏物生眉头抽了几抽后,怒了,上前几步,斥喝,“这里是金鸾殿!是皇上和朝廷重臣商议国事的地方,你区区一个女流之辈,怎可大声喧哗?再不闭嘴,本公回去后就休了你,绝不食言!” 他的表情太冷酷,口气太凌厉,福国夫人被吓到了,呆呆的看着他。 休、休了她?丈夫说的是真的? 就在这时,悠长的声音传进来:“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必须下跪,夏国公府的女人们再怎么样也知道这条常识,赶紧跪下来,连福国夫人也不敢再闹了,迅速收敛复杂的表情,恭敬的跪下。 秋骨寒坐下来,淡淡的道:“朕很忙,现在开始验身,就从福国夫人开始吧。” 福国夫人被带来宫里的时候,已经听侍卫说了什么验身的事情,心里当然是觉得荒谬的、屈辱的,这会儿忍不住叫起来:“皇上,我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早已生儿育女,实在没必要再验身……” “福国夫人这是要违抗皇命吗?”秋骨寒淡淡的道,“如此,就削了你福国夫人的身份,即刻逐出宫去。” 福国夫人傻眼了,看向夏物生。 夏物生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皇上可能只是想教训他,不会真的做这么离谱的事情,但亲耳听到皇上当众说得这么彻底,不敢再赌了。 如果,他府上的所有女眷,包括回娘家陪伴母亲的女儿、未及笄或未出嫁的孙女都要被“验身”的话,夏国公府的颜面就要被丢尽了。 他更担心的是,他那几个尚未出阁的及笄孙女、外孙女有人的风评不太好,在男女方面似乎不太检点,若是被验出“不清白”的话,不仅会丢尽他的颜面,也别想再嫁得好人家了——输不起啊! 1197 输的,其实是皇后 所以,他终于跪下来,服软:“皇上,臣相信女御医的医术,也相信皇后娘娘是清白的,臣不会再质疑皇后娘娘,还请皇上莫因为臣的无知与无礼而将治国理政的时间浪费在臣的女眷身上。” 秋骨寒的心里,其实也很疲惫了。 就算他想让夏物生也尝尝同样的屈辱,却也不想再将这件事情继续闹下去。 这种事情,闹得越大,对皇后的声誉越是不好,他现在只要想到皇后在这件事情里所承受的心理上的屈辱和伤害,就难受得要命。 结了吧!至少关于皇后的清白问题,这一生,这一世,都不要再有任何人提起和触及! 于是他缓缓的吐出两个字:“退朝。” 而后转身就走,再不多说一个字。 众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夏物生也抬袖点了点额头的汗珠,站起来,拉起福国夫人的手:“回去!赶紧回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补充:“分头和分道回去,不可以凑在一起回去,最多只能五六人一行。” 这么多女人被侍卫带进皇宫,一定很招摇,还不知道外头会议论成什么样呢,所以回去的时候,可不能再这样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众女眷和女仆还心有余悸,纷纷点头,到了宫门处,就各自三五成群,分先后离开。 她们出宫的时候,夏物生没有嘱咐她们要守口如瓶,甚至还有意识的跟夫人提及皇上这么做的缘由——他就是想让这些女人知道皇后的丑事,让她们散播对皇后不利的言论! 女人,大部分都有爱嚼舌头的毛病,像福国夫人这种身份的贵夫人还算知道轻重,至少不敢在公众面前谈论后宫的事情,但府里那些身份低贱的、没有见识和文化的低等女奴或平时狐假虎威惯了的女仆就未必了。 她们或第一次进宫,或第一次见到皇宫,或第一次见到皇上,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皇宫丑事,出宫以后就兴奋得不行,一路上不断议论着皇后跟侍卫如何如何、又如何如何被验身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避讳。 甚至她们还在途中去小摊吃东西,去商铺买衣物,大肆议论,不知惹来身边多少行人的瞩目。 她们以为她们只是在外头随便说说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然而,事情哪有什么简单? 她们刚从衣坊里出来不久,正有说有笑的赶路,突然就从后面冲上几个男人,对着她们的门面就是一阵痛打,边打边道:“你们竟然敢吃霸王餐不给钱?你们以为你们是夏国公府的奴才,咱们就不敢揍你们了么?你们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管好自己的嘴,不要闯下什么滔天大错来!” 这几名男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们还没有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呢,对方就跑了,很快没了影儿。 她们直到对方跑了才趴在地上,呻吟起来,因为,她们的嘴全被打出血来,根本连尖叫和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她们的牙齿都被打掉了好几颗! 看着她们的牙齿白生生的跌在尘土与血迹中,她们无不心惊肉跳:对方只管打她们的嘴,而且打得快、准、狠,弄得她们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们到底是招谁惹谁啦? 被打掉牙齿到不能说话的,并不止她们这一路。 其他好几路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都是有数名男子冲过来,一边骂着什么“竟敢往咱们店里的东西吐口水?不好好教训你们这些娘们,你们都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们竟敢嘲笑和辱骂咱们家小姐,这张嘴也太臭了,不打不成”等等,然后就朝她们的嘴部打过去和扇过去,很快就打得她们满嘴是血,牙齿一颗颗的掉,而她们,皆是连喊都喊不出来。 当她们一个个用手帕或毛巾遮住脸,一脸痛苦的回去夏府公府时,连夏物生都呆住了。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他忍不住拍桌子。 这些女仆跪下来,一个人流着眼泪,却因为嘴痛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几个会写字的高级丫环一起凑合着,把事情的经过写出来。 福国夫人看完事情的经过后,怒得一张老脸都变形了:“真、真是欺人太甚了!这分明就是有人在针对咱们夏国公府,咱们夏国公府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了?老爷,我现在就派人去京兆府报案,命令他们即刻抓到犯人,加以严惩!” 夏物生却只是阴沉着脸,盯着这些被打得门牙都没了的女仆,问:“打你们的人,都说你们的嘴有问题?” 众女仆点头,脸上无比委屈。 夏物生叹气:“你们都下去吧,一个月之内不准出门,不准说话。还有,传我命令,今后夏国公府上下,任何人不得谈论皇上的事情、皇后的事情,还有今天的事情,否则割了舌头,发卖出去。” 众人眼里都流露出惊悸,这处罚,好严厉。 “老爷,”福国夫人急了,“咱们家被人欺负了,你怎么不去查找凶手,反而还教训起自己的奴才来了?咱们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 “夫人闭嘴!”夏物生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同时对留在屋里的几个仆人道,“你们下去。” 待屋里只有两个人后,他才缓缓的道:“夫人,你糊涂了,你难道就没看出来,这是皇上在警告咱们吗?” “哈?”福国夫人呆住了,“皇上在警告咱们?警告咱们什么?” “警告咱们闭嘴。”夏物生叹气,“任何人都不得擅议皇上和后宫的事情,这可是铁律,这些下人,一定是出了宫后就胡乱议论今天的事情,而皇上早就猜到她们可能会这么做,暗中派人跟着,一旦发现就找个理由打她们的嘴。要不是皇上登基不久,尚未控制朝廷,这些奴才丢的,恐怕就是命了。” 其实,这是皇上在间接打他的嘴,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提及此事。 福国夫人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皇上这是……对咱们有意见了?” 夏物生道:“早就有意见了,所以,这阵子你也小心点,管好自己的嘴,管好下人的嘴,莫要再得罪皇上和皇后。” 福国夫人不甘心:“那斯儿的事情呢?就这么算了?” 夏物生疲惫的道:“这事,以后再慢慢算帐,急不得,若是太着急,只会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福国夫人哼了哼,不说话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虽然这次的事情,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将皇后拉下马,实在是遗憾之至,但夏国公府也不算输,对不对? 至少,皇后确实被狠狠的羞辱了,成为全京城和贵族圈的笑柄,皇后就算死了,世人也不会忘记她所经历的这些丑事。 她输?凤惊华才是真正的输家呢! 1198 终于查明的内幕 夜很深,秋骨寒却还是坐在御书房里,没有半点睡意。 今天,皇后“失贞”的事情算是彻底了结了,然而,他并不开心,甚至还心情沉重。 沉重到他午时退朝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什么人都不见,只是静静的打坐,努力平息心里的愤怒与压抑。 事情已经结束了,但他能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会! 不让幕后主谋付出惨重的代价,他还配当一个男人、一个帝王吗? 他今天会一直坐在这里,是在等,等尹长老把调查结果报给他。 已经过去好几天,在军机处的全力调查之下,此案的各种内幕已经隐隐浮出水面,只待最后的确认了。 在得到最后的消息之前,他不会睡,也不会踏出这里一步。 不给皇后一个公道,他没有脸去见皇后! 他一直打坐到天黑才勉强平静下来,而后就一直这样做着,阖着眼睛,动都不动一下。 不出了这口气,他也没有心情处理公务。 终于,门外传来尹长老低低的声音:“卑职求见皇上。” 秋骨寒猛然睁开眼睛,精光煜煜:“进来。” 尹长老快步而进,将门关了,上前数步,停在他前面,抱拳:“卑职找到了唐妹姝、唐妹男姐弟的私生弟弟唐得宝,唐得宝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招了。” 秋骨寒的唇边,泛起冰冷的淡笑:“坐下,喝茶,说。” 尹长老看起来有些疲惫,声音干哑,显然为这事付出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连休息都顾不上。 他坐下来,一口气喝了三杯茶后,才呼了一口气,不疾不徐的道:“约莫十年前,唐父迷上了一名青楼女子,暗中为其赎身,养在外头并诞下一子,起名唐得宝。唐母察觉以后十分震怒,暗中逼死了这名外室,最终导致夫妻分手。” “唐父为了唐家的名声和自己的前途,一直极力掩饰这事,也没有把唐得宝接进府里,而是交给不相关的人好生养着。几年前,唐母去世,唐妹男独自返回京城,在唐父的安排下进宫当侍卫,日子过得还算安静,然而,就在一年多以前,姐弟俩发现自己都患了奇症,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他们将此事告诉唐父后,唐父也发现自己患有同样的症状,不仅如此,侍候唐家多年的几名老仆也同样身患绝症,他们多方求医,这才查出唐家自掘的水井有问题,长期饮用这样的井水将会导致身体衰竭,无药可治。唐家姐弟出生之后,原本人丁还算兴旺的唐家人接连患病死亡,算命先生便将这样的灾难扣到这对孪生姐弟身上,这才导致这对姐弟分开,各随父母。” “事实上,唐家人的不幸应该是他们搬进现在的唐府后,长期饮用不洁的井水所致,年迈的、原本就身体不好的人容易患病和死亡,而年轻力壮的、身体较好的则能多撑数年,与唐家姐弟并无关系。只是病因直到一年前才查出来,而且众人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早就来不及挽回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唐家姐弟竟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仅面容像了九成以上,就连身高、胖瘦、肤色、声音都极其相似,而且其中一人还在宫里当差时,就意识到这两人大有利用的价值,便派人与这两人联系上了,还很巧的发现了唐家上下均患绝症的秘密。” “唐家上下都患了绝症,只有在外私养的唐得宝安然无恙,唐得宝便成了唐家能够延续香火的唯一保证,所以,唐家上下都竭力维护和照顾唐得宝,恨不得他一生平安,一世富贵,只是唐父只是一个小官员,财力权力都不足以确保唐得宝的一世荣华。”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找上门来,想请唐家姐弟做一些事情,并愿意为此付出大价钱,唐家从中看到了可以让唐得宝一世荣华的机会。如此,双方就搭上了线,唐妹姝入宫,在主谋的安排下步步接近皇后,最终和唐妹男上演了一出完美的掉包计,将皇后打入几乎无法脱身的困境之中。” “在这场交易中,唐家姐弟和唐家上下不惜豁出性命陷害皇后,便是因为他们都患了绝症,时日不久了,与其白白等死,不如拿这条命为自己谋取好处。卑职都查过了,唐家那几名跟随唐父自尽的仆人中,有亲友的,其亲友都突发横财或谋得了一官半职,没有亲友的,这半年来也是挥金如土,过得极为逍遥,而且他们的钱财皆是来历不明。” “卑职查过,这些人及其亲友曾经不小心透露,唐家攀上了大富大贵的人物,并为对方立下大功,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尤其是唐得宝,如今在城东有三间豪宅,十间商铺,在城外还有百亩良田,连妾都纳了三个,日子过得十分的舒坦。卑职找到他以后,只是给他吃了一点苦头,他就把一切都招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唐家谋害皇后的事情,只知道家里突然发了大财,才给了他种种好处。” “还有,”他顿了顿,缓缓的道,“他告诉卑鄙,父亲告诉他,如若他日后有什么危难和要求,就去一个地方找人。他还说,唐家给了他一些购买田宅和商铺的契约,让他把这些契约收好,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找到,日后若是有难,就将这些契约交给凤家或带去凤家避难。”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叠契约,放在秋骨寒面前:“这就是那些契约。还有,唐家要唐得宝寻求庇护的地方是——夏国公府。这就是卑职查到的全部情报。” 秋骨寒静静的听着,面容不断的变得冷峻,目光不断的变得冰冷,最后,又恢复了没有任何表情与温度。 他想过夏物生可能是幕后主谋,但是,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些希望,希望夏物生不要做得那么绝,毕竟夏物生为他立过大功,毕竟夏物生是他的亲堂舅。 然而,他现在也终究明白,他不可能再对夏物生抱有任何期望与感情了。 他已经记不清夏物生曾经多少次逼迫他放弃皇后和迎娶别的女人,曾经多少次想要谋害皇后,而自己又曾经多少次明确的、郑重的告诉夏物生,皇后是他最重要的人,甚至比他的生命和皇位还重要,让他不要为难皇后和迫害皇后,可是,夏物生从来没有把他的表态、警告和感受放在眼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算皇后,甚至不惜安排别的男人爬上皇后的床,想把皇后打入地狱——这,已经超出了他身为男人、帝王和夏物生侄子的底限! 1199 32颗牙齿,32次机会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绝对不会当这只被毒蛇盯上的象! 夏物生既然做得这么狠绝,那他就不客气了! 他缓缓的对尹长老道:“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頂點小說,” 尹长老抱了抱拳,下去了。 两道门外的门边,夏恩正在守夜,他盯着尹长老匆匆而进、又匆匆而出的身影,不断在心里思忖着:皇上连夜召见尹大人,所为何事? 他很想靠近御书房的最深处,想看看皇上的举动,想知道皇上都和尹大人谈了什么,可惜皇上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在这里站了大半天,都没能听得一二。 国公爷这次真是差一点就能扳倒皇后了,可惜啊…… 他暗暗摇着头,在心里想,下一次的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而他想要的前程,目前看来还很遥远呢…… “夏公公,皇上召你进去。”突然,一名近卫军走出来,公事公办的叫道。 夏恩赶紧收起心思,动了动有点发麻的四肢,往最里边的书房走去。 “皇上有何吩咐?”他进了门,恭敬的行礼,问。 秋骨寒靠坐在龙椅上,平静的看着他:“把门关上。” 夏恩感觉有点奇怪的转身走到门边,把门关紧,再走回来。 “夏恩,”秋骨寒看着他,问,“你可知道你名字里的意思?” 夏恩的心里“叮”了一下,赶紧道:“夏家对奴才有大恩,故而给奴才起这个名字,奴才也喜欢得很。” 其实,他是夏国公送给皇上的人,起这名字是为了时时提醒皇上:夏家对皇上有恩,皇上千万别忘了这份恩情,得好好回报夏家才是! 秋骨寒笑了一笑,道:“可朕不喜欢这名字,朕想给你改个名字,就叫秋恩,如何?” 夏恩心里一惊,赶紧道:“皇上,秋姓乃是皇室的姓氏,奴才身份卑贱,不配冠以秋之姓氏。” “你配或不配,由朕说了算。”秋骨寒淡淡道,“正如你配不配姓夏,夏国公说了算。还是说,你觉得夏家对你有恩,朕却对你无恩?” 夏恩脸色就变了,猛然跪下来,如履薄冰的道:“皇上,奴才是皇上的奴才,皇上能让奴才侍候皇上,就是皇上对奴才最大的恩赐,奴才感激涕零,死而后已。” “那么,你要记住朕的恩情,还是记住夏家的恩情?”秋骨寒问得很平淡,却令夏恩汗如雨下。 夏恩战战兢兢的道:“都、都记住……” 秋骨寒淡笑:“朕不要一心二用的奴才。” 夏恩心头大惊,皇上这是、这是怀疑和不满他为夏国公效力吗? 可是,这不是皇上与夏国公早就达成的默契吗,为何皇上现在突然说这样的话? 然而,他不敢反问,不敢拖沓,咬了咬牙,道:“朕对皇上一心一意。” 夏国公要他“好好”侍候皇上,务必赢得皇上的信任与器重,所以,他必须对皇上表示出足够的忠诚才行。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叫秋恩。”秋骨寒说着,话锋就是一转,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但,朕要的可不是嘴上的一心一意,朕要的是心里的一心一意,否则,便是欺君。” 夏恩心头一凛,立刻双手伏地,额头贴地,以起誓般的口气道:“奴才的心里,对皇上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绝无半点虚假。” “那么,就让朕亲眼看看你的诚意。”秋骨寒说着,把案前的空白册子、毛笔、墨盒丢到他的面前,“写出所有的名单,一个都不许漏过。” 夏恩苍白着脸,慢慢慢慢的抬起头来,哑着声音问:“恕、恕奴才愚钝,不知皇上要要要要奴才写写什么?” 今天晚上的皇上太奇怪了,眼神静静的,表情静静的,口气静静的,却令他深深的被惊吓到了,心里毛骨悚然又毛骨悚然。 皇上,到底想干什么呢?他为什么有一种“怕死了”的感觉? 秋骨寒淡淡的道:“所有只记得夏家的恩情,不记得朕的恩情,或者觉得朕的恩情不如夏家的恩情的奴才们的名字,还有当差的机构。” 叭——夏恩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脏似乎破了。 被吓破的! 他煞白着脸,磕磕巴巴的道:“宫里的奴才都是皇上的奴才,他们的一切都是皇上恩赐的,自然只记得皇上的恩情,怎么会受别人家的恩情呢?又怎么会觉得别人家的恩情比皇上的恩情还重呢?皇上,臣不知道这样的奴才,也没法写出这样的名字哪。” 他的心里,升起非常不祥的、可怕的预感,皇上该不会、该不会要向夏国公发难吧? 千万不要!如此,不管结果如何,他这种被夏家送进来的奴才,首当其冲的要成为根除的目标! 秋骨寒不说话,只是用漆黑到宛如无边黑夜的目光盯着他。 他被盯着全身发毛,心生恐惧,想把目光移开,却又不敢,也秒不动。 若是皇上一直这样盯着他,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晕厥过去,然后落下严重的心理阴影的。 但是,在他快控制不住的时候,皇上突然问道:“你知道一个人有多少颗牙齿吗?” 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还是战战兢兢的道:“不、不知道……” “32颗。”秋骨寒淡淡的道,目光蓦然变得冰冷起来,“32,这就是朕给你的机会。” “什么机会?”夏恩很想这么问,但又不敢问,心里隐隐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很可怕。 他刚想猜测所谓的“机会”是指什么,就见皇上抬了抬手,而后两名近卫军从角落里大步走过来,一个站在他的身后,踩住他跪着的后膝,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扯,逼他仰起脸来,另一个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一手狠狠的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把嘴巴张开,一手拿把寒光闪闪的镊子伸进他的嘴里。 他刚刚升起恐惧,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就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他的牙齿、他的一颗牙齿竟然被、被活生生的拔掉了! 没有麻醉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这样直接的、粗暴的拔掉牙齿,会有多痛? 经历过牙痛和拔牙经验的,只是想想,都会觉得嘴巴发麻,牙根生疼,何况他这个正在经历的? “啊——”他从咽喉里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惨叫声充斥了书房,书房关得很严,防声效果应该也不错,不知道他这么凄厉的惨叫声能传得多远。 普通人听到这样的声音,一定会全身发毛,抱肩缩腿,皇上却还是平静的看着他:“写,还是不写。” 原来,所谓的“32次机会”就是指拔掉他全部牙齿的次数,夏恩这会儿明白了,如果他不写,他的牙齿就会一颗颗的被拔光。 1200 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被拔光之后呢?那就没有机会了。 当他再也没有任何机会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不敢想。但也不敢写。只是他嘴里滴着血,眼里滴着泪,问:“皇上为何如此对待、对待奴才?” 他觉得自己侍候皇上侍候得还挺好的,而且,皇上又怎么敢动他? 他的身后,可是夏国公啊,皇上就真的不给夏国公一点面子? “夏恩,你可知什么是天子之怒?”皇上虽然给他改名“秋恩”,却还是用“夏恩”这个名字称呼他。 夏恩摇摇头,他这会儿痛是要命,又吓得要命,哪里还能去想这些问题。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秋骨寒平静的说着,“朕现在还不想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伏尸一具,流血一丈,还是时时能做得到的。” 夏恩的身体,剧烈的哆嗦起来,惊恐得不能自持。 皇上这是、这真的是要对夏国公下手了,所以他现在才会跪在这里,被皇上问“写,还是不写”,他不写的下场,就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他若想活命,只有一个选择。 可是,他还是不敢写啊,写了,就真的得罪夏国公了,他同样害怕这样的结果。 他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忍着来自口腔的剧痛,拼命磕头,痛哭流涕:“皇上,不是奴才不写,而是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秋骨寒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两名侍卫立刻如法炮制,干净利落的又拔掉了他一颗牙齿。 在剧痛未消的时候,再活生生的拔掉一颗牙齿,那得有多痛? 简直能痛死人——真痛死了,反而就感觉不到痛了,所以,这种疼痛简直比死还难熬! 夏恩又发出凄厉的惨叫。 秋骨寒静静的看着他,等他的惨叫声弱下去了,才道:“写。” 夏恩已经痛得神情恍惚,眼前一片昏暗的模糊:“奴、奴才真、真的不知道……” 秋骨寒于是抬手,夏恩于是又承受了被活活的、连续拔掉第三颗牙的剧痛。 夏恩不知道,因为御书房的消音效果做得相当好,他凄厉的惨叫声传出去时,音量并不算高,却是若有若无、时有时无的传得很远,令无数听到这种声音的宫人们无不心惊胆战:皇宫不会……闹鬼了吧? 每拔完一颗牙齿,秋骨寒就说一个字:“写。” 初时,夏恩还能抱着“也许我忍一忍,皇上就相信我不知情了,我就能逃过这一劫,两边不得罪”的心里撑下去,但接连拔了五颗牙齿后,他就再也忍不住,晕了过去。 但立刻,两大盆冰水泼下来,他又醒了,而且还是清醒的,剧痛的。 “你若是醒不过来,”秋骨寒淡淡道,“立刻拖去喂狗。” 夏恩立刻不敢晕过去。 秋骨寒接着道:“写。” 这回,夏恩没有再说什么“奴才不知道”“奴才真不知道”了,他只是睁着呆滞涣散的目光,看着地面半晌后,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想抓起笔和纸,却怎么都抓不住。 秋骨寒的唇边泛起冰冷的淡笑:“扶他起来,给他喂止痛汤。” 两名侍卫立刻拖着夏恩,将他按在椅子里,给他灌下早就准备好的止痛汤。 一碗汤下肚,口腔里的剧痛竟然消淡了许多,视线清明了一些,手脚也没那么抖了。 夏恩喘着粗气,慢慢的拿起笑,慢慢的在空白的纸张下写下第一个名字。 他知道,他若是够聪明和有勇气,现在就该自尽或让皇上将自己给杀了,可是,他有那份聪明,却没那份勇敢,想想,活着多好啊,哪怕能多活几天、几个时辰,他都想争取。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填补着空白。 夏恩写了好久,断断续续的写了一个多时辰,洋洋洒洒四十多个名字,排在名册上。 秋骨寒一言不发,只是慢慢的喝着茶,看着他哆哆嗦嗦的写。 终于,夏恩放下笔,颤着声道:“皇上,奴才……写……完了。” 秋骨寒勾了勾手,侍卫便会意的拿过名册,双手递上来。 秋骨寒扫视上面的名单,抬头,盯着夏恩:“如果上面有一个错的,或者漏了半个,朕定让你悔恨终生。” 夏恩的嘴早就肿了,嘴部动一下都难受得慌:“奴才……没有……隐瞒……” 大家都是为夏国公效力的,他的下场这么惨,别人凭什么就可以安然无恙? 既然要倒霉,那就大家一起倒霉好了。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秋恩了。”秋骨寒抬了抬手,“朕给你休假一个月,下去歇息吧。” 秋恩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颤巍巍的下去了。 他想问的是,如果夏国公知道他出卖了他,要对他下手,他该怎么办? 可他只是一个奴才,性命能值几个钱?又有什么资格这么问? 秋骨寒又浏览了那份名册半晌后,淡淡道:“把这些人全抓过来。” 这一夜,秋骨寒不曾入眠,也不曾走出过御书房半步。 直到五更时分,天色由漆黑变得朦胧时,他才缓缓的走出御书房,负着双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遥望着只有几颗零星的夜空,看了很久,才慢慢的缓步离开。 没有骑马,没有乘坐步辇,只是慢慢的行走在空荡荡的、寂悄悄的皇宫里。 这一夜,京城的很多官员也都没有睡好,参与罢朝的担心得罪了皇上而没能睡好,没有参与罢朝的出于兴奋而没有睡好,但夏物生,却还是睡得挺不错。 夏物生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错,也及时收手了,还被皇上教训了,所以,就凭他与皇上的血亲关系和他曾经为皇上立下的功劳,事情应该就此了结,他虽有遗憾,却也不用再多想。 还有,宫门已经贴出告示,次日不用早朝,他更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养养身体。 他还有很长时间的富贵要享受,而以前,他实在过了太久的人下人生涯,所以他得养好身体,把以前想享受而不能享受的一切,都一一的享受回来。 比如,他要在外头养几房千娇百媚、懂得讨好男人的外室,让她们给他多生几个儿子,壮大他夏国公的血脉和声势。 比如,他要拉拢和提携更多的人,让这批人成为他的手、他的嘴、他的笔、他的工具,代替他去做所有的麻烦事,他只要轻轻松松的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好日子就行。 比如,他还要制造、培养下一任帝王,让下一任帝王敬重他、服从他,他可以过着太上皇一样的好日子…… 他想得很美很美,睡得很美很美,然而,美梦还在延续,“啊啊啊——”的凄厉的尖叫声就炸碎他的美梦,几乎震裂了他的老骨头。 1201 从天而挂的人头 毫无疑问,尖叫声就来自他身边的老太婆。 他恼怒的睁开眼睛,斥喝身边的老太婆:“你吵什么吵,梦到鬼了不成?” 然而,已经坐立起来的福国夫人双目暴凸,瘪嘴张大了极限,把一张布了不少皱纹的老脸撑得老长老长的,加上头发散乱,声音凄厉,简直跟老死鬼似的,怎么看都令夏物生觉得受到了一万点以上的伤害。 他得赶紧去最好的青楼挑几个清倌治疗精神创伤才行了! 他在心里想着,顺着死鬼老太婆的目光望向床前,床前有鬼不成? 天都亮了,能有什么鬼…… “啊——”在看到床前景象的那一刻,他也惊得魂飞魄散,大叫出声,而后保持着双目圆睁、全身僵硬的姿势,不动了。 因为,他被吓得动不了了。 床边…… 华丽偌大的房间里,他的床前的……上面,竟然、竟然悬挂了、悬挂了一颗颗的人人人人人头! 真的是活生生的、面容狰狞的人头! 他们的脖子都被砍断,长长的头发被系在屋梁上,脑袋一颗颗的悬在房间上方,密密麻麻,看起来足足有几十颗,而且、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挺新鲜的……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样的场面,谁不魂飞魄散?谁还能保持冷静和正常? “老爷,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听到他们的尖叫声而匆匆奔进来的下人,猛然间就看到了那般恐怖的景象,先是呆了一呆,而后才反应过来,也魂不附体的尖叫起来,“啊——” “啊——” 有人还瞬间晕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人根据尖叫声跑过来,然后引发更多的尖叫声与晕厥。 但这样的尖叫声与混乱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有冷静的管家与管事主持秩序,先严令侍卫们封锁老爷的院子,再命令侍卫将所有目睹此事的下人们拖到一边的房间里,同时让人给老爷和夫人蒙上眼睛,扶着两人离开卧室。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在查明原由或老爷下达命令之前,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现场也不能被破坏——这些管事和管家中,总还有几个会办事的。 看不到那副恐怖的场景后,夏物生总算缓过气来。 他喘着粗气,喝了两杯安神茶落腹后,缓缓的命令管家:“去,把那些人头摘下来,盖上伤口,带过来给本公瞅瞅。” 管家道:“老爷,要不要派人去报官?” 夏物生缓缓的道:“先不要报,看看情况再说。” 这事太敏感,就算要报官,也绝对不能曝光,所以他得先看看大致情况,心里有个数再考虑对策。 说完之后,他又看了看旁边虽然不再尖叫、却已经被吓得目光呆滞、手脚一直在哆嗦的夫人,叹气:“把夫人送到偏房,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别让任何人乱说话。” 管事们分头忙去了。 夏物生坐了一会儿后,还是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透透气。” 那股子恶心的血腥味,似乎还在他的鼻间弥漫,令他恶心难忍。 门窗全部被打开,清爽的晨风带着草木的香气和就近池边的水气吹进来,才让他感到好受了一点。 随后,他在下人的侍候下,洗了脸,漱了口,换了衣裳,又吃了一些易消化的早点,总算活了过来。 而后,侍卫们已经把那些人头摘了下来,用毛巾覆住人头脖子上的断口,脸部朝上的摆在白布上,请他过目。 夏物生定了定神,慢慢走进另外一间屋子。 这些人头都煞白着脸, 他忍着这种恶心,走到白布面前,边打量那些人头,边问:“你们可看出他们是什么来历?” 侍卫们纷纷摇头,倒是有几个管事和管家面露犹豫之色。 “老爷……”管家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些人好像都是宫里的……” 夏物生听得倒抽几口冷气,脸色全变了:“你、你没看错?” 这名管家接替上任被劫杀的管家虽然才几个月,但也是从多年的管事升上去的,算是他的心腹,知道他不少秘密,比如,他在宫里大致有多少眼线等。 “小的不敢确定。”管家低声道,“他们的脸都有点变形,还有血什么的,看不太清楚,但有几个人小的比较熟悉,看着就像。” 夏物生咬了咬牙,下令:“把你觉得眼熟的脸洗干净,好好辨认。” 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要报官和查案,侍卫们都没有清洗这些人头,面容不好认,但如果这些人真是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那这事就麻烦了,绝对不能轻易让外头知晓。 管家命人将这几颗人头洗干净以后,脸色也白了,战战兢兢的道:“老爷,真、真的是他们……” 平时都是由他们管理、联络宫里的眼线,他们相当熟悉这些人,现在一看,很快就认出来了。 夏物生惊得后退数步,哑着声音道:“将、将这些人头全洗干净,看看他们都是谁,做、做好记录……” 他一边说着,一边抚着额头往后退:“扶、扶本公出去,你们忙完了再给本公看、看记录……” 他都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到了外头之后,他不断喘气,血色不断的从脸上消散,心里,则不断的聚拢着乌云和阴霾。 但愿、但愿事情没有糟到这种地步…… 然而,管事和管家们整理出来的名单,令他的心情跌入底谷。 ——全是他安插在宫里各个机构、领域的眼线! 上面的很多人还是他亲自挑选和教导的! 整整三十七人!并非全部!然而,他无法判断人头并未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小撮眼线是死在别处了,还是身份尚未暴露,还是背叛了他,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情。 已知的危险永远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他心里现在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阴影与危机。 “你们、你们这些废物……”他哆嗦着手指,拔遍音量,以此掩饰自己的不安,“你们这么多人守夜,难道就没有人发现有人偷偷的运送这些人、人头进、进来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喉咙就像快要被割断了一般,声音听起来又尖锐又短促,还含含糊糊的,根本无法成声。 他直到这时才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对方是如何做到不让府里的任何人察觉,就把这么多人头挂在他的房间的屋梁上? 把整整三十七颗应该是刚被割下不久的人头悄悄带进他的府里,避开那么多人的巡逻与眼线,再带进有下人和侍卫在外头守夜的他的房间,再把这些人头一一用头发系在屋梁上,而后又无声无息的离开——这是容易做到的事情吗? 1202 臣惊恐,求皇上庇护 岂止是不容易! 根本就是只有主宰暗夜的鬼魅才能做到吧? 换个角度想想,对方既然能做到这份上,那么,要取他甚至是整个夏国公府上下的人头,又有何难? 想到昨天晚上,不知如何潜进他房间里的人一边悬挂人头,一边冷冷的盯着睡得正香的他,就差没有一刀切下他的人头时,他就不寒而栗——即使是当年他暗中协助新皇、图谋推翻废帝时,都不曾感受过恐惧和心惊。 自诩见过大世面的侍卫长这会儿也是头皮发麻,心里发凉,微颤着声音道:“小的已经命人封锁全府,在府里搜查蛛丝马迹,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同时也一一询问府里上下,务必找出是何人所为……” 虽然案发还没过多久,他们的调查也还没进行多久,但,这些人头被带进府里并挂在老爷房间里的时间,却是绝对不短的,而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发现,实在是匪夷所思。 对方要么就是在府里有足够多、足够高明的内线,要么就是强大的程度远远高出他们,他只要想到可能要与这么神秘而强大的对手作对,心里就发怵。 “你、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带人去查!”夏物生觉得他一定要高声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才能暂时压制心里的恐惧。 他不过五十出头,只要保养得好,再活几十年不成问题,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好不容易才获得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不要死!绝对不要! “是。”侍卫长刚转身,夏物生又在后面叫了,“从今天开始加强护卫,不管白天黑夜,人手至少增加一倍,不,至少两倍!还有,如果人手不够,就花钱去找人,一定要找可靠的,不够可靠的绝对不许招进来!还有、还有派十几个高手随身保护本公,赶紧先把这事办了!” 他只要想到有人可以轻轻松松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自己,就心惊肉跳。 侍卫长又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夏物生坐在椅子里,还是惊魂未定,边抖着手喝压惊茶,边问身边的管事与管家:“你们说,会是谁如此威吓本公?你们说,这天洲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夏国公! 还是皇上的亲舅舅,对皇上登基有大功,谁敢如此待他? 管家与管事互视,眼里脸上俱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动机、又有本事做到这种程度的,能有几个? 他们早就想到了一个人,但他们不敢说,他们只能在心里想,老爷是老糊涂了么,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出这背后的意味? 夏物生见他们不说话了,想了一想,又道:“你们几个赶紧进宫去问夏恩,到底这些人出了什么事,怎么全被人给杀了!宫里的人都以他为头儿,他又是皇帝身边的人,一定知道点什么。” 管家和管事们:“……” 这时候去联系宫里那些可能还没有被发现和被砍头的眼线? 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吗,他们若是去了,可能就要身首分离,变成第三十八颗、三十九颗……人头了。 夏物生见他们不动,怒得把手中的杯子砸到他们头上,骂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管家给管事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而后待屋里只剩下两人时,他走到夏物生旁边,低声道:“老爷,您好好想想,眼下对您可能很是不满,又有权有势的人,可能是什么人?对了,这个人可能还是什么都敢做的人物,您能想得出来罢?” 他可不敢直接说出那个人,唯有暗示老爷了。 “对本公不满,有权有势?还什么都敢做?”夏物生想了想,脸色就变了,悖然大怒,“凤惊华?难道是凤惊华不成?这个贱人,竟然敢如此吓我,真是罪该万死!” 管家等他说完了,又低声道:“老爷,就算皇后有这个心,但只怕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找出咱们这么多的人,这事儿,恐怕有人给皇后撑腰啊……” 夏物生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管家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小的认为,整个宫里,只有一人能找出并杀掉这么多太监、宫女和侍卫,不引发任何动静……” 夏物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瘫了。 “你、你的意思是、是是……”他几乎不敢说出那种可能,“皇、皇上?” 管家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夏物生刚刚找回一点点的血色又没有了,他像失了魂一样,呆呆的坐在椅子里,久久不动。 管家没听到他的呼吸声,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抬头,见他连眼珠子都不动了,心里就是大惊,赶紧去摇他的手:“老爷你怎么了?小的现在就去找大夫过来,您撑着啊……” 突然,夏物生的眼珠子动了,吓了他一跳。 “马上备车,我要去宫见面圣。”夏物生猛然站起来,甩开他的手,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走去,“快,本公现在就要去,就要见到皇上……” 这事儿太打击他了,他根本无法思考和冷静! 他若是不马上向皇上问个清楚,他一定会疯掉! 管家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老爷现在进宫一点都不合适,但看老爷那副样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边命人扶老爷出去,一边去安排马车。 马车准备得很快,行驶得也很快。 没过太久,夏物生就进了宫,直抵御书房,但皇上不在御书房,于是他又掉头去乾华宫。 这回,他在乾华宫的书房里见到了皇上,皇上的脸色看起来那么平静,只是没有半点亲切与笑意:“朕已经宣布今日不上朝,夏国公如此匆匆进宫见朕,可是有什么急事和要事?” 之前,他多多少少还带着点自恃身份和功劳、兴师问罪的意思,但现在看到皇上这种宛如神祗站在云端、淡然看着碌碌苍生的模样,突然就心生惧意,不敢咄咄逼人,只敢放低姿态,跪下来,抹着眼泪道:“臣昨天晚上遭遇了巨大的惊吓,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故来求皇上庇护!” 这一路奔来,他的脑子退烧了一些,这会儿看到皇上这样的态度,又相当于脑子被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了许多,迅速想到了这么合适的说辞。 1203 功高震主之忧 “哦,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有事能吓到夏国公?”皇上的口气还是淡淡的,就像他说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说来与朕听听,让朕长长见识。∷,” 皇上说得越是轻描淡写,不以为意,夏物生的眼皮子跳得越是厉害,有种皇上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今天早上,臣刚醒来,就看到、就看到……”但他还是结结巴巴的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边说边暗暗观察皇上的表情——皇上没有表情,就像他说的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是,他说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要紧? 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哪一个贵族和大臣家里,都绝对是骇人听闻、全城轰动的大事,皇上却连眉都没动一下,就像一切都在皇上的意料之中或皇上乐见其成一般。 这样的发现令他手脚冰凉,连心脏似乎都失去了跳动的力气。 他说完之后,就跪在那里,等着皇上安慰他或担心他,但皇上只是淡淡的道:“夏国公既然遇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就该去京兆府报案,由京兆府找出凶手和保护夏国公,但夏国公却匆匆来见朕,难不成是京兆府拒绝受理此案或敷衍了事不成?” 夏物生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 皇上怎么这般冷血? 他可是皇上的亲堂舅和大功臣,遇到这样的事情,皇上怎么说得好像这事与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连面子上的客套上都不说一句,他在感情上和心理上真的接受不了。 “皇上,”半晌他才道,“臣的下人认出这些死者中有人乃是宫里的太监与宫女,这事不仅是有人在威胁臣,也是在威胁皇上哪!敢犯下这事的人一定极为厉害,要取臣的人头只怕也是小菜一碟,臣觉得除了皇上,没有人能保护臣了!皇上——” 他的凄然起来:“皇上若不肯保护臣,臣今天、今天就跪死在这里了!” 他开始真的相信,就算这事不是皇上谋划的,皇上也一定是知情者,他除了求得皇上一个“庇护”的保证之外,再没有万全的保住自己的办法了。 秋骨寒盯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直到他的汗水滴到地面上,才忽然笑了一笑,道:“夏国公慌什么呢?对方明明有机会可以杀了你,却没有对你动手,足以说明对方并没有杀你之心,至少现在并没有。朕想,只要夏国公切勿仗着权势胡乱得罪人,应该就不必担心性命的事情。” 夏物生心头就是一窒,赶紧道:“皇上明察,臣一向严于律己,绝对不敢仗势欺人哪!” 严于律己?不敢仗势欺人? 现在的京城,谁不知道夏氏一族有多嚣张和霸道?谁不想夏氏一族捅出什么大乱子而遭来横祸? 甚至,前阵子夏如斯惨死的事情传出去后,全京城可谓是幸灾乐祸,拍手称快,只是夏氏一族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招来众怒,只是众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秋骨寒又笑了一笑,道:“如果夏国公真是忠臣和良臣,那么,朕可以保证,夏国公一定会性命无忧。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如果真是……”这句话又把夏物生给吓到了,难道皇上还觉得他可能不是忠臣和良臣? 夏物生磕头:“皇上,臣保证臣一定是忠臣和良臣,还请皇上相信臣的忠心。” 秋骨寒有点不耐烦:“既然夏国公要朕相信,朕就相信吧。” “臣谢皇上保命之恩!”夏物生迅速说了这一句,又紧接着道,“臣还想问,臣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秋骨寒的目光已经左右飘秒了,虽然心不在焉:“夏国公想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不必问朕。” “皇上,”夏物生还不肯放弃,“凶手杀的可是皇上的奴才,奴才的命虽然不值钱,但打的却是皇上的脸啊,皇上难道要不闻不问,任由凶手为所欲为吗?” 就算这事有皇上的参与,但他也不想彻底忍下这个哑巴亏,至少,总得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吧? 秋骨寒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如果死的真是宫里的奴才,那这事交给京兆府和慎刑司共同去办就好,朕日理万机,难道要亲自过问这样的小事?” 夏物生咬了咬牙,道:“皇上,事关重大,臣恳请皇上下旨,命刑部、军机处、京兆府联手查办此案,务必把凶手抓到为止!” 哪怕最终抓到的只是替罪羊或小喽啰,也比事情不了了之要好,要不然,这事传出去以后(迟早会传出去),没有像样的“凶手”伏法,他夏国公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秋骨寒盯着他:“只不过死了几十个奴才,夏国公却想要朕兴师动众?” 夏物生见皇上没有追究之意,心里也隐隐升起不满,又咬了咬牙,道:“皇上,臣不敢隐瞒您,这事实在是太骇人听闻,臣想压都压不住,外头已经有人在猜测此事了,甚至还有人说、说……” 秋骨寒没有配合的问“说了什么”,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一副“你不说,朕就不问”的表情。 没办法,夏物生只得把非常忌讳的事情说了出来:“说、说这事是皇上谋划的,目的是为了警告臣和威胁臣,还说、说皇上担心臣功高震主,又怨恨臣参与了联名奏请皇上废后之事,故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若皇上不彻查此事,把真凶绳之以法,皇上的名声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啊!” 在来的路上,他反反复复的想过了,如果这事是皇上指使的,那么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他用尽他的智慧想来想去,就想到“功高震主”和“刁难皇后”两件事,后者只是导火线,前面恐怕才是根本原因。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成了无数史书上所记载的悲剧功臣——为皇帝成就霸业殚精竭虑,立下汗马功劳,功成之后却因为权高位重,名望显赫而招致皇帝的忌惮和防范,皇帝甚至想兔死狗烹,悲兮悲兮! 于是他喜悲交加,喜的是他夏物生终究走到了连皇上都要忌惮的地位,忧的是他要如何面对皇上的猜忌和打压? 他越想越是精神高度紧张和兴奋,觉得有必要与皇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要不然他还要当权几十年,总不能与皇上分心是不? 所以,他才这样拐弯抹角的试探皇上的心思和态度。 说完之后,他就紧紧瞅着皇上,观察和等待皇上的反应。 1204 别逼朕当暴君 秋骨寒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几乎想笑出来。『, 功高震主?夏物生原来是这么看待自个和他这个皇上的么? 是,夏物生和夏氏一族确实立下了从龙之功,现在也拥有了极大的权势和地位,但论起将他推上帝位的功劳,首当皇后和凤家,其次是阴九杀,而后才是夏物生和夏氏一族,接着是静亲王、尹长老、祥国公等人,而且,夏氏一族在军中并无大的影响力,对他的政权和皇位并不足以产生威胁,他何必担心夏物生“功高震主”? 夏物生这个人,曾经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过去太隐忍、太压抑,好不容易坐到如今的高位后就被权势、财富、地位和众人的吹捧弄晕了头,过于飘飘然和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将自己推到这种上下皆不满的危机之中。 想想姬恒,曾经比夏物生更为显赫和得势,但在失势之后就审时度势,迅速调整心态,带领全族做小伏低,谨慎克制,勤勉敬业,连他这个皇帝想挑刺都挑不出大刺,相较之下,夏物生至少差了姬恒十个连横! 如果夏物生再这样下去,唯有毁灭! “外头的议论并没有大错。”他非笑非笑的盯着不断流汗的夏物生,唇间吐出令夏物生脸色发白的声音来,“朕确实很想独断专横,将所有反对朕、不满朕的臣子全杀了,当一个逆朕者昌、逆朕者亡、无所顾忌的暴君!” 夏物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难道皇上……真的要当诛杀臣功的暴君? 他为皇上谋划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时间,他真的要捶胸顿足,悲怆落泪了。 “只是,”秋骨寒的话头突然一转,“可是,朕若是变成想杀就杀的暴君,皇后一定会离开朕,甚至还会与朕为敌,因此朕登基的时候,给自己起名‘明宗’,告诫自己要成为一个有作为的、配得上皇后并能让皇后爱上的明君,所以朕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即使再愤怒再冲动,也必须得忍,忍到时机合适为止。” 夏物生听完这段话,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又活过来了,只是,皇上的最后一句话又令他的心脏吊在空中:难道,皇上还是有这个心,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所以皇上在耐心的等待所谓的“时机”? 那么,当时机到来,皇上会做什么? 想想就令他心里发毛。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去夸赞皇上如何如何的英明和深得人心等等,但皇上的话头并没有停顿,接着往下说,没有给他表示支持的机会。 “就比如这一次,”皇上缓缓的说着话,声音慢慢变得低沉,目光慢慢变得幽深和阴暗,就像有无数的乌云不断汇聚到他的眼里,在他的眼里涌动、翻滚并在酝酿可怕的闪电鸣雷,“有人用最下作的手段陷害皇后和羞辱皇后,然而,朕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嘲笑,被非议,被羞辱。” “夏国公,”他的声音又变得平静了,“你可知朕的心里如何愤怒?如何自责?若不是皇后还能微笑着宽慰朕,朕一定屠尽朝野,让所有的人为他们曾经嘲笑和反对皇后而流尽鲜血,魂飞骨灭。” 夏物生说不出话来。 皇上的眼神……没有半点对人命的在意与敬畏,也就是说,皇上说的是真的。 皇上……绝对能做到那样的事情,只是看皇上要不要真的这么做罢了。 “所以,”秋骨寒平静的看着他,“你们,最好不要逼朕当暴君,那样的结果,没有人承受不起。” 夏物生觉得咽喉干燥得很厉害,就像在沙漠里独行了十天十夜,咽喉已经冒烟了,他想他至少得身舔一下舌头或咽一下口水,才能熬得下去,然而,他微微张着嘴,却是连咽都不敢咽。 恐惧……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就这样俘虏了他。 皇上说完之后,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双手平摆在扶手上,姿势不曾变过,只是,他看起来比之前更轻松,更平静,也更冷酷。 这样的皇上,如此陌生,完全不像他所认识和见过的皇上和堂侄。 更可怕的是,皇上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甚至是没有生命和存在意义的东西,这样的眼神,他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不敢看这样的皇上,目光却又像被无形的魔力给定住了,无法从皇上的脸上移开。 四目相触,夏物生觉得自己死了。 ——皇上已经在心里处死了他! 冷汗,不断冒下来,不断流过他的眼睛,令他的眼睛又刺又疼。 当这种刺疼达到一定程度,他终于能说话了:“皇上,臣代表朝野和子民,请您继续当明君,臣一定会效忠皇上,服从皇上,绝对不会再令皇上失望和愤怒。” 连他都惊异于自己可以说得这么溜,只是,这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恭顺和谦卑。 在这之前,他就没用过这么恭顺和谦卑的口气跟皇上说过话。 “夏国公,”皇上看着他的眼神,与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记住你此时此刻在朕面前所说的每一个字,欺君之罪,非死不能逃脱。” 夏物生恭敬的道:“是,臣谨遵圣旨。” 皇上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是,臣谢主隆恩。”夏物生像收到了命令的人偶一般,磕了三个响头,颤巍巍的站起来,颤巍巍的走出去,连腰都是弯的。 秋骨寒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给予夏物生的最后的机会,活着的机会。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乾华宫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到府里的,只是这天之后,他就请了病假,足足病了一个多月,不曾出过门,不曾下过床,更不曾见过外人,据说几乎天天夜里做噩梦。 他做的是怎么样的噩梦,只有他知道了。 1205 九杀有喜 夏物生以死人之姿回到府里的次日,皇上恢复了上朝。 皇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夏国公因病请假,暂时不能上朝,请各位爱卿务必受到影响。” 众臣暗暗互视几眼,皆不说话,但几乎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虽然夏国公府极力封锁消息,只说府里遭了窃贼,需要加强守备和调查,但这京城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已经隐隐听说了有神秘人物将很多人头吊在夏国公府里的事情,还知道夏国公昨日去过宫里,并从宫里回来后就病倒了,心里便知夏国公的病,与昨天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不来了好啊,病倒了更好啊,他们可以不必处处受到夏国公的箍制,为自己争取发言权了。 而皇上说的第二句话就是:“吏部左侍郎夏如斯死亡已有数月,职位空缺,应尽早补上,各位爱卿若有合适人选,请务必上报于朕,朕今日就定下来了。” 众臣听后皆是精神一振,纷纷报上早就看上的人选。 吏部主管官员的选拔与考核,吏部左侍郎虽然不是吏部首脑,却承担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一环,是个干实事、有实权的重要职位,哪一派都想占据这个好职位,所以,夏如斯一死,各派就在暗中活动,想把自己的人推上这个位置。 原本,众人都觉得夏国公一党提出的人选可能性最高,但夏国公在这次的“废后”中做得太狠,肯定得罪了皇上,皇上未必还肯给他面子,其他人从而有了机会。 面对众臣提出来的各个人选,秋骨寒没有多想,当场就决定了由姬恒提出的人选继任吏部左侍郎一职。 众臣面面相觑,心里都道,姜是老的辣,姬太傅在“废后”运动中及时调整策略,帮了皇上一把,皇上这是投桃报李啊,他们真该向姬太傅多学学。 消息传进夏物生的耳里,夏物生何尝不知这是皇上对他的报复,心里那个苦啊,却是无法说出来,只是那几天又病重了些。 直到这时,秋骨寒才敢去见皇后。 这几天,凤惊华都没有踏出凤华宫半步,每日只在凤华宫里打坐、练剑,连每日的除疤药都懒得抹了。 她说不出来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意兴阑珊,有点苦闷,有点压抑,没有什么事情能提得起她的兴趣,她甚至怀念起以前局势不稳时,她骑着战马,挥着弯刀,上战场杀敌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虽然辛苦和危险,但至少酣畅淋漓,快意恩仇,不像现在,即使每日只是在宫里过着吃饭、睡觉、散散步、看看书、练练功的简单日子,也会被身边那些看起来如此恭敬顺从的下人和朝前那些与她没什么来往的臣子暗算来得强。 现在,她身边的下人几乎又全部换过了,一个个看起来还是那么恭敬,据说这些人的底细都被反反复复查过了多遍,但谁知道她们当中有没有唐妹姝这样的人呢? 想到就累。 干脆就不想了,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不当这个皇后,云游四海去。 “娘娘,”阴云从外面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信,“阴大人和玉大人有书信给您。” “啊,快给本宫看看。”凤惊华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书籍,接过信封,迫不及待的拆开。 阴大人就是阴九杀,玉大人就是玉梵香,自两人回到锦国以后,久不久会飞鸽传书给她。 早在她成亲之前的半个月左右,阴九杀与玉梵香就在锦国的都城——锦城举行了隆重的大婚仪式,这场婚姻得到了锦国上下的欢呼与祝福,而他们婚后也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当时,收到消息的凤惊华想,能够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婚姻,至少会和满吧? 信上的字,言简意赅,飘逸轻淡,就像只用笔尖沾了颜色很淡的墨汁,用很轻很轻的、很快很快的速度写下来的一般,淡到几乎看不清楚,似乎一看完这字就会消失一般。 ——这是阴九杀的字。字如其人。 “凤兄近日可还安好?吾一切顺利,梵香已怀五月身孕,母子安健,吾姐病情因此大为好转,太医有言,长期以往,吾姐二至三年之内定能恢复健康,特此告汝,望汝保重。” 凤惊华双手紧握着这信,先是呆了一呆,而后眼睛发红,慢慢的流下泪来。 半年以前,她收到阴九杀与玉梵香成亲的飞鸽传书时,曾经悄悄的落下过两行眼泪,一行因为伤感,一行因为祝福,而现在,她的眼泪,却是纯然的欣慰与祝福。 有妻,有子,还有姐姐慢慢的恢复健康并陪在身边的真正的“家”,以及没有纷争、没有血腥的生活——这一切,于普通人是那般的正常,但对以前的阴九杀来说,却是如此遥远,遥远到他纵使远踏万里,游走于生死两界,立下战功和威名无数,也无法触及。 而现在,阴九杀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的享受天伦之乐了——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令她欣慰的消息吗? 她的眼泪,为他得到了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生活而落,也为自己做了一个也许是她这一生最好的决定。 也许她的心里,还是有着遗憾,然而,用一角的遗憾换来非常重要的人的圆满,实在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她现在可以笑着、想象着,甚至是期待着看到他们俩人一起生活的画面。 她甚至已经在满怀着喜悦,期盼着他们的孩子降临,期盼着有一天能亲眼看看他们的孩子,抱抱他们的孩子,她还能想象他们的孩子是如何的完美与幸福。 她将这封信捂在胸口,流着眼泪,看向远空。 天空湛蓝,白云飘飘,清风吹拂,飞鸟掠空,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景致如此澄澈和美丽。 秋骨寒走进凤华宫的书房时,就看到他的皇后伏在窗前的书桌上,静静的睡着了,窗前的栀子花瓣随风飘进,落在她的发上,令她显得如此怜爱。 他走过去,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拈起她发上的落花。 她侧着头,素净的脸颊压在双手上,脸上隐隐可见泪痕,然而,她的表情却是安详的、温柔的,唇边还泛着恬静的微笑,就像遇到了什么很好的事情。 他的目光就是一凝,她哭过了? 为何哭? 又为何笑? 他想知道她的泪从何来,又笑从何来,而她的泪与笑,又何时为他招展。 1206 笑着落泪 在他的凝视中,一滴在她眼角似乎凝结了很久的眼泪滑下来,落在她的脚边,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那滴泪,往下移。 于是,他看到了她脚边的那封信。 他弯下腰,捡起那封信,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文字,眼神先是变得复杂,而后慢慢的变得温柔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吗?难怪她的眼在流泪,她的唇却在微笑,面容又如此安详。 他将应该被紧紧攥过的信纸抚平,轻轻的压在她的手下,而后轻抚她的秀发。 现在,她可以放下了吧? 她该可以认真的面对他,考虑他了吧? 凤惊华知道她的心理,因为这个中午的这封信的到来而发生了变化,却不知道她名义上的帝王丈夫的心理也发生了变化。 她醒过来时,日头已经微微偏西,清风挟着花瓣,轻飘飘的吹进来,吹得她的发丝飞舞,却没有吹乱一室的书籍。 她的目光,落在手肘压着的信纸上,眼里不由又浮出温暖又温柔的笑意。 她站起来,小心的将信纸折好,收进信封里,然后再将信封放进一个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木匣子里。 从锦国来的信,都是她珍贵的记忆,纵使已经刻在她的心里,却还是要好好的收藏起来。 而后,她伸了一个懒腰,洗了把脸,觉得神清气爽,压抑和阴沉了许多天的心情,终于变得大好起来。 她快步朝外面走去,对阴云道:“走,咱们去花园逛逛。” 又走了几步后,她又命令侍女:“吩咐厨房多准备些好吃的,本宫今晚要早点用膳。” 侍女见她心情似乎不错,也松了一口气,恭敬的道:“皇上派人传话,说今天晚上过来用膳。” 凤惊华有点意外,但也不怎么在意:“哦,那就顺便多准备几道皇上爱吃的。” 这几天皇上都没有过来,这让她心里轻松不少——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在面对皇上的时候,着实有些尴尬,估计皇上也一样吧。 但今天晚上……想到同桌而食,同床而眠,她突然就觉得紧张起来,热得额头都渗出汗来,花园里到处都绿荫与清风,一点都不热,却怎么都消散不了她身上不断冒出来的热气。 皇上在她这里用膳,留宿,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她今天为何却觉得这么紧张? 是因为好几天没见到皇上,都有点习惯了,皇上却突然冒出来的缘故吗? 她的心里有点乱。 在她的烦乱中,太阳已经西坠,只留余晖洒在大地上。 酒菜准备好了,皇上过来了,不需要迎驾的她坐在花廊下的酒席边,看着在夹道花棚下漫然行来的皇上。 盛夏时节,花开得正烈,叶绿得正浓,水清得正透,但这样的花红水清都比不得他的玉骨墨发。 数天不见,他似乎……又变了点? 变得好看了一点?高挑了一点?内敛了一点?高贵了一点?还是成熟了一点? 她分判不出这种微妙的感觉,她只能想,皇上毕竟年轻,还在成长中,有变化也是正常的,像如她,似乎这一生都是现在这样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心中再难起波澜。 皇上走到她的面前,坐下来,凝视着她。 四目凝视,谁都没有把目光移开,谁也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秋骨寒说话了,声音又温柔又温和:“皇后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他的声音,就像咒语,打破了这种只能相看、却不知言何的气氛。 凤惊华笑了一笑,抬眼:“今天的花开得太美,天空也蓝得太美,本宫的心情,自然就好了,皇上的心情似乎也不错?” “朕这几天国事繁忙,都不能见到皇后,”秋骨寒微笑,“现在终于见到皇后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既然这样,那皇上一定要多吃一些。”凤惊华拿起精致的小勺子,先尝了一口酸鱼汤,又尝了一口八宝豆腐,而后道,“今晚的菜做得不错,皇上请用。” 秋骨寒挟了一只酿苦瓜,先咬了一口,而后放进她碗里:“皇后向来爱吃苦瓜,这是今日午时才采摘入宫的山地苦瓜,极苦,又极清脆爽口,皇后也尝尝。” 凤惊华觉得自己的脸热了一热,看着那只被咬过一口、但卖相却还是很好看的苦瓜,有点发呆。 秋骨寒却又挟起一块猪皮冻,放进她的碗里:“这些菜都是开胃清火的,皇后多吃一些无妨。” 凤惊华这才挟起先前那只酿苦瓜,慢慢的吃了。 她刚吃完碗里的,皇上又给她挟新的菜,两人慢慢的吃,除了“这菜不错”“这汤不错”之外,就没再聊别的。 凤惊华却觉得心里轻松了,现在的她,实在不想聊“正经”的事情。 终于吃得差不多以后,秋骨寒抬头,看看天色,道:“朕问过司天监,明日天气阴凉,可能会有小雨,正是外出游玩的好天气,不如朕与皇后明日一起出宫走走如何?” 他要和她出宫游玩? 凤惊华一怔:“皇上国事繁忙,怎么有空出去?” “要紧的国事,朕都处理完了。”秋骨寒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柔声道,“不那么要紧的国事,晚一两天处理也无关大局,再说了,国事重要,皇后同样重要,朕只有与皇后在一起时方才觉得轻松,皇后就应了朕这一次,可好?” 这阵子,她一定过得极不开心,眉间总是锁着的,他想解开她的眉头,带她出去走走。 像她这样的女子,确实也不该天天被困在深宫里,他只想让这里成为她的家,而不是她的牢笼。 凤惊华抬头看看天,而后低头,微笑:“那就出去走走吧,只是皇上身份尊贵,就算出了宫,只怕也被重重护着,不得轻闲。” “所以,这是咱们的秘密。”秋骨寒冲她眨了眨眼,低声道,“皇后今晚早点休息,明日早些起身,咱们便衣出行,只带几名暗卫即可。” 凤惊华惊讶:“皇上这是要微服出宫?” “那当然。”秋骨寒笑道,“这是朕第一次与皇后出宫,哪里能让别人能打扰了?还有,朕已经很久没见到皇后作男子打扮了,明日,咱们就以兄弟相称。” 他想让她明天可以毫无顾虑的出行,宛如自由的马匹一般,不受任何拘束,所以,他也会做乔装,不会让人认出他来。 “那就说定了。”凤惊华低低的笑,“希望皇上出了宫,就别再记得自己是皇上了。” “那是自然的。”秋骨寒微笑,站起来,“朕今晚还要处理公务,就先回去了,你早些歇吧。” 他不在这里留宿? 凤惊华惊讶的注视他的背影,在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那么一点点落寞。 皇上,果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在意这一次的风波吧? 1207 丑闻与流言 七月的仙萝山,绿得浓烈又优雅,空气中弥漫的草木香气,甚至比花香更为宜人。 秋骨寒与凤惊华并肩而行,往山顶漫步而去。 两人俱作男子的装束,一人清贵优雅如皓月当空,一人英姿飒爽如鹤立鸡群,但,并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因为仙萝山乃是皇室所有,虽然对外开放,却收取不菲的门票,而且也不允许任何人在山里乱丢乱划,所以若非踏青时节或过年时切,山里的游人并不会太多,加上游山者大多出身良好,很少会因为看到俊男美女或富贵之人就肆意围观,他们双双出现在此,玩得还算逍遥自在。 前头出现了一处断崖,崖上垂下一道水气飘渺的白色瀑布,虽不壮观,却颇有诗意。 崖下,瀑边,竟是一片错落有致的槐花林,红白黄紫等各色槐花点缀其间,还隐隐可见花下有竹棚,另有丝竹之声缭绕其间,景色极为雅致。 “凤兄,”虽然今天天气较为阴凉,秋骨寒还是拿扇子给凤惊华扇了又扇,笑道,“咱们到前面的槐花林坐坐,听听小曲,尝尝槐花茶和槐花糕如何?” 凤惊华笑笑:“如此甚好。” 走来虽然不累,但能在远离喧嚣的山中坐上小半天,看景,品茶,听曲,确实远胜宫里无趣。 两人走到槐花林中,就见林中搭建了十几间洁净雅致的竹亭,竹亭之间皆有花草或木栏隔开,而花林中央有三尺高的圆形木台,台上有容貌娟秀、身段窈窕的乐女在弹琴,衬着四周的美景,真是一幅诗情画意的好景致。 两人挑了一间离舞台不远不近的竹亭坐下,点了一壶槐花茶、一盘槐花糕和几道山中特制的点心,边慢慢的喝茶,边悠然的听曲赏景。 两人几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静静的看。 事实上,两人从在皇宫小门碰头开始,就没有说过多少话,就只是看着四周的帝都风景和人来人往,只是,气氛却也不觉得尴尬。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心里都很平静,都很享受这种安静的看着芸芸众生的感觉? 山风吹来,槐花集舞,抖落花瓣粒粒,空气中有槐花的香气与清润的水气一起浮动。 枝头有鸟鸣啾啾,和着乐女的琴音,堪称天作之合。 阳光隐在云后,温暖而不炙热,即使抬头看向天空,也不会觉得刺眼。 茶是好茶,点心也很可口,凤惊华忽然之间就想这样一直坐下去,直到日落西山,才愿醒来。 只是,隔壁用花架隔开的棚子下,几名游人大概是喝多了,声音变大,破坏了凤惊华耳边的清静。 “黄兄,你莫要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这里不是青楼和家中,你在这里喝醉了,咱们送个醉鬼回城,那就太麻烦了……” “你们别管我,就让我一醉解千愁,要不然我咽不了这口气,反正咱们都是老交情了,到时我喝醉了,你们看着我,别让我出什么事就好……” “唉呀,黄兄你到底怎么了?你平素一向自律,怎么今天喝得这么多?你明日还要外出办差,今日就少喝些吧,免得影响了公干。” “呸,今天别跟我提什么办差公干!”姓黄的男子很激动的嚷嚷,“我在吏部当了十几年的差,大事小事都没出过差错,上上下下哪个不说我得力可靠?但你们看看我都落了什么下场?那个夏如斯平庸自大,没有什么才干,就靠着他爹的权势当了左侍郎,我处处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还好上天有眼,他这么快就死了,我总想着该轮到我升官了,结果皇上却让姬恒的人当了左侍郎,我以前真是白白讨好夏如斯了……” “黄兄,”其他几人都劝,“咱们知道你委屈,但这话你以后别再说了,万一传到夏国公和皇上的耳里,事情就麻烦了……” “麻烦?你们不说出去,别人怎么会知道?”姓黄的男子似乎一边灌酒一边说话,声音有点含糊,“再说了,夏国公和皇上、皇后的丑事还少吗?外头到处都在议论皇上和皇后的丑事,也没见他们出什么事儿,我私底下抱怨两句,还能被砍头不成……” 有人赶紧劝道:“咳,别人爱怎么议论是别人的事情,你少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却有人好奇的追问:“夏国公的丑事我倒是听了不少,但皇上和皇后的丑事,除了皇后跟侍卫共睡一夜的事情,还有什么料?你们说来予我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这片槐花林,原本就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离舞台也不近,他们又喝多了,也许以为四周没有别的人,就没怎么注意言行,不该说的,也忍不住说了。 “喔,咱们都忘了你是昨天晚上才回京的,自然还不知道皇后的事情,我们就好心告诉你吧,你知道满朝官员都要求皇上废后,皇后是如何脱罪的不?” “哈哈,告诉你吧,皇后请了一大批御医来证明自己还是黄花闺女,没有被污了身子,满朝官员这才没话说了。但你想想,皇上跟皇后都成亲那么长时间了,为何皇后还是黄花老姑娘?” “我来说我来说!”有人兴奋的抢着道,“因为皇后又老又丑啊!以前的废帝跟现在的皇后不是一对嘛,但废帝登基以后就娶了皇后的好友与妹妹,还与皇后反目成仇,你们知道为什么不?因为皇后的全身上下都是难看的伤疤,听说骇人得很,只要是个男人都下不了那个啊,哈哈哈——” 一群人哄然大笑起来。 凤惊华停止把玩手中的茶杯,抬眼,就看到秋骨寒冰着一张抹成铜色的脸庞,目中隐隐闪动着寒气。 她淡淡一笑,把手覆在皇上的手背上,低声道:“只敢在背后妄议的流言,很快就会过去了,理它作甚?”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若是处处计较,这日子会没法过的。 她早就看淡了这些,绝对不为其所困,更不会为其所伤。 而且,这些流言,其实也并非都是假的或错的。 秋骨寒冷哼一声,绷起脸,一言不发。 他是心里窝火,但还不至于会去追究这几个醉鬼的醉话。 但他才这么想,隔壁又传来了更过分的对话: “咦,是这样吗?我以前见过皇后,长得挺美的,不像身上长疤的样子啊。” “哈哈,难不成你还能见到皇后的身子啊?这种事情啊,只有废帝和皇上知道了,咱们啊,就只能想想。” “你们啊,都不懂内情,其实啊,只要熄了灯,女人的身体都一样,我听说皇后之所以还是老姑娘,那是因为皇上在那方面不行的缘故!” 1208 我们生个孩子吧 “哇——”隔壁发出一阵惊呼声。 秋骨寒也被激怒得站起来,一掌拍在桌面上,简直要怒发冲冠了。 只是隔壁的呼声太大,加上前方的琴声也正好拨到激昂之处,他的拍桌声被彻底压住了。 “寒兄,”凤惊华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咱们今天只是路人,不是皇上与皇后,还请你冷静。” 这样的流言确实很难听,然而,为了这样的流言当众闹起来,更难看。 而且,这样的流言说到底也不止隔壁这几只传出来的,即使杀了他们,也无法杜绝如此流言。 秋骨寒抽了抽脸颊,僵着身体坐下来,端起茶壶,对着茶嘴就灌起茶来。 竟然敢说他在那方面不行?这天底下绝对没有比这更污辱男人的话了! 他现在就想以路人的身份,将隔壁那个混蛋揪出来毒打一顿——如果皇后不在场,他一定会这么干! 他在这边怒得想找对方决斗,对方却更来劲了。 “这话怎么说?你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快说快说,不说的话就不给你酒喝!” “我说老陈啊,如果这话是你瞎编的,你就罪该万死,咱们以后都不叫你出来喝酒了!” “咳,我才没有瞎编,要编也是别人编,我就是转述别人的话罢了。”叫老陈的男人道,“我先问你们,你们说皇后漂亮还是夏梨梨漂亮?” 聊起美人的话题,没有男人不兴奋的,其他人纷纷说了:“当然是夏梨梨漂亮!虽然我是没见过皇后,但曾经见过夏梨梨几次,啧啧,那个美啊,读再多的书,也找不到词来形容,就一句话,这世上若还有比她生得更美的女人,我就自挖双眼,因为啊,那是不可能的!看到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肯定就是我眼睛瞎了!” “两人我都见过,但论美貌的话,皇后自然不能和更年轻、更娇滴滴的夏梨梨比,这事没有疑问吧?当然,若是比别的话,皇后就未必输。” 叫老陈的男人道:“既然所有人都觉得夏梨梨更美更年轻,那你们说,夏梨梨以前那么迷恋皇上,非皇上不嫁,皇上为什么就是不肯嫁她,而非娶那个凶巴巴的凤惊华不可呢?” 其他人似乎都在思:“说到这个,确实是不解之谜啊,我听说皇后进宫以后对皇上也还是一样的凶,但皇上就是特别宠她,不明白,不明白啊。”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叫老陈的兴奋的拍桌子,低声道,“因为皇上在那方面不行啊,哪里敢娶主动投怀送抱的夏大美人?得娶那个凶巴巴的母老虎,才不用晚上侍候啊,要不然这种事被老婆知道了,哪个男人不丢死脸?” 众男哄堂大笑:“哈哈哈哈,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啊……” 叫老陈的更来劲了:“不瞒你们说,我有个常用的大夫是一个老名医的徒弟,这个老名医啊,曾经被夏国公请去给皇上诊治,就诊出皇上不行这个秘密来……” “切,你胡谄的吧?哪个名医敢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啊?这可是要砍头的。” “你是有所不知了,那个名医当然是不敢说出去的,但前段时间那老名医的身体不行了,又爱喝酒,非要在死之前喝个过瘾,喝着喝着就喝醉了,然后就把这秘密给说了出来,当时正是我认得的大夫在旁边侍候,就知道这回事了……” “如此说来,这事八成是真的了!要不然,我真不信皇上年纪轻轻,又生得那般出众,想进宫的美人不计其数,皇上却对女人没有半点兴趣,真不像男人啊!” “这么想想,皇上这般宠信凶巴巴的皇后,恐怕也是为了推托纳妃,掩饰这个秘密吧……” “呵呵呵,”那名姓黄的男人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发出得意的笑声,“没想到皇上威风一世,原来却是个没用的太监,连我都不如,真是可怜,可怜啊!” “黄兄,这下你心情好了吧?心情好了,以后就别再为升不了官的事情难受了,更不要再借酒浇愁乱说话啦……”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不喝了,我现在就喝醒酒汤,今天晚上去醉花楼睡花魁,享用连皇上都比不上的好东西……” “哈哈哈……”众男又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秋骨寒忍无可忍了,将手中的茶壶一丢,起身就走。 他再呆下去,只怕会忍不住将这些人的舌头全割了。 凤惊华轻叹一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紧随而去。 秋骨寒走得很快,免得忍不住随时转回头去找那些长舌男决斗。 因为走得太快,他没看路,待他发现前头是一道小溪时,才停下来。 身后传来微微的喘息声,他转头,看到凤惊华一边擦汗一边快步走过来,心里不禁升起歉意:“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 凤惊华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站在他的身边,看着眼前的溪水。 溪水很是清澈,可见其中有鱼有虾在游动,还有落叶与落花浮于水上,顺水漂流,景色又是极美。 秋骨寒见她不说话,也不说话了,也跟着她一起看溪中的鱼虾游,看水上的落花飘。 四周很是安静,连清风拂过树梢都温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慢慢的,秋骨寒的心里也变得宁静了。 就这样,与她静静的一起看着落花流水、云卷云舒,直到天荒地老,其实也不错。 “我想过了,”不知过了多久,凤惊华忽然平静的说话了,“我们生个孩子吧。” 咚!秋骨寒手中的折扇掉到地上。 他猛然转身,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真的说了那样惊人的话,并问:“你是说真的?” “当然,”凤惊华也看着他,脸色很平静,声音很平静:“咱们现在就回去,今天晚上就制造一个孩子。” 她顿了一顿,微笑:“如此,便没有人再议论皇上不行,也没有人再议论皇后身丑。” 反正,她迟早都要生孩子的,那不如早些生,早些完成她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而且,她以前虽然不曾想过孩子的事情,但现在想想,皇上的血统应该不错,她生下的带有皇上血统的孩子,应该会很漂亮、很可爱。 有那么漂亮可爱的孩子陪着她,也许她真的能适应宫里的生活吧? 秋骨寒还是看着她,好久不说话,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皇上为什么不说话?”凤惊华微笑,“难道皇上是嫌弃本宫的身体丑,不愿碰吗?” 1209 北疆大元帅燕如一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也嫌弃她布满伤疤的身体,但是,当她这么说的时候,为什么心里却觉得痛呢? 还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呢? “说什么傻话呢?”秋骨寒缓缓的说着,抬起手来,轻掠她颊边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你愿意和我生孩子,我求之不得,但是,你爱我吗?” 凤惊华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怔住了。⊥頂點小說, 半晌,她才道:“我已经嫁给你了,这个问题重要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秋骨寒的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像在确认她是真的存在一般,“我说过,在你爱上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碰你的身体,在你爱上我之前,这话始终有效。” 凤惊华又怔了一怔,半晌才轻轻叹气:“何必呢……” “是啊,你何必如此勉强自己?”秋骨寒道,“你心里并不想这样,不是吗?而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我们何必急于一时?” 因为阴九杀即将身为人父,因为倍受屈辱和非议,因为迷茫和疲惫,所以她就选择了最轻松、最便捷、但并非她本意的道路? 纵使她真的能接受,他的自尊与对她的重视,也让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合。 凤惊华半晌才苦涩的笑了一笑,道:“既然皇上受得了被人在背后如此非议,那本宫也无计可想了。” “流言总有一天会被打破。”秋骨寒握住她的手,捧起来,吻了一吻,道,“与社稷的安定和皇后的人生相比,这些流言微不足道,也请皇后切勿受其动摇。” 凤惊华垂眸:“皇上既不在意,本宫更无需在意了。” 秋骨寒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天:“咱们回宫吧。” 凤惊华“嗯”了一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慢慢往山下行去。 她的心,就像这阴凉的天气,带着点萧瑟。 爱上他?这种事情……可能吗? 就算有可能,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他是皇上,又何必去等? 也许,等着等着,他就不再需要她的爱了,而之前他们所说的那些,便会成为笑话。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言九鼎,从这天开始,皇上再也没有碰触她除了脸庞和双手以外的部分,也不再说任何暧昧之言,甚至对她十分的绅士,即使仍然夜宿凤华宫,夜间也绝不靠近她的身体。 不过,他却坚持每日早晨给她画眉,不画完绝不用膳和上朝。 而且,对她比以前更大方和体贴,还用比以前更幽深和专注十倍的目光看她。 这样的目光,总令她心里生出淡淡的忧伤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忧伤? 她不知道,也不愿去想,只是就这样,有些糊涂的过着。 如此,一个月又过去了,养病许久的夏物生终于回到朝廷,继续和姬恒在台前幕后的争着,只是,他对皇上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再无过去那种“本公是功臣,是皇上的舅舅,皇上应该孝顺本公”的倨傲。 姬恒也仍然谦恭谨慎,兢兢业业,朝堂因此平静了许多。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驻守怒河南岸的北疆大元帅燕如一回京休养,引发整个京城的关注。 世人皆知,驻守北疆的二十万兵马因为要对抗最凶猛的费国大军,无一不是精打细算、千锤百炼的精锐,堪称尚国最强大的兵力,而能够带领这支最强兵力的元帅,必定也是战神一般的人物。 现在的北疆大元帅燕如一虽然比不得曾经的狩王阴九杀那般奇诡善战,所向披靡,也比不得曾经的大将军凤翔空忠肝义胆,骁勇无匹,却也是个面面俱到、能够承上启下的人物。 他镇守北疆将近四年,虽然未能壮大兵力,震慑敌军,但也尽到了安抚军心、坚守防线的职责,属于善于“守成”的人才,朝野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如今,他坚守北疆将近四年,北疆的军心、民心和政局未曾出现大的动荡,又是第一次回京,皇上对此极为重视,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北郊官道相迎,而后又在宫里设宴,为其接风洗尘,场面蔚为壮观。 这天晚上的宫宴,凤惊华也一身皇后的正装出席,陪同皇上款待燕如一。 对于这个从阴九杀和父亲那里接管北疆二十万精锐的大元帅,她是颇为在意的,席间不由得暗中观察和打量起这位曾经默默无闻、如今却已是如日中天的名将来。 燕如一看起来大概五十岁左右,瘦削,黧黑,五官分明,脸庞也算是饱经风霜,没有蓄胡子,目光温和中透着冷静和淡淡的倨傲,他对众臣的态度还算谦和,但这种谦和中又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凤惊华觉得他的心底应该还是骄傲的,毕竟,在阴九杀离开故国和她的父亲归隐之后,他几乎算得上是如今的军中第一将了,而他又在军中熬了这么多年才出头,还是出这么大的风头,难免有些厌恶和轻视昔日那些不曾重视过他的王公重臣。 酒过三巡之后,秋骨寒笑道:“朕听说燕爱卿的全家都跟着迁来京城了,朕已经备好良田毫宅和百名仆佣,明日就下旨,赐予燕爱卿。” 几年之前,燕如一还只是京郊新兵训练大营的总教头,妻女皆住在乡下,后来被他看中选为阴九杀、凤翔空的继任者,前去怒河南岸镇守北疆时,便携妻带口的前去北疆,大有在艰苦严寒的北疆生根落地之意。 就因为燕如一对于职责的用心,才打动了他,让他想培养这个没有背景、全然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老将。 “微臣谢皇上奖赏。”燕如一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还是即刻出列,跪地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爱卿快快请起。”秋骨寒心里高兴,笑道,“你于国有功,值得更多的赏赐,但朕知你不爱真金白银,就不赐你更多的田宅了,你若是心有所愿,不妨提出来,朕能给的,都给!” 身为新帝,若想政权稳固,一定要牢牢控制军权,而想控制军权,就是要用自己的亲信和心腹管军、治军、领军,燕如一就是他看中和培养的大将,他对燕如一自然不会小气。 “多谢皇上恩典。”燕如一是军人,再怎么谨慎细心也不会含糊其辞,当下就道,“臣有一个不太大的心愿,还请皇上成全!” 秋骨寒笑道:“燕爱卿尽管说来,朕一言九鼎,能给的,一定给。” 燕如一于是毫不犹豫的道:“臣有一爱女,名为燕嫣,燕嫣曾经见过皇上数面,又听闻皇上英明神武,心中十分仰慕,非皇上不嫁。臣恳请皇上纳燕嫣为妃,成全了臣及女儿的心愿!” 1210 请皇上纳臣女为妃 原本热热闹闹的宴席,瞬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或吃惊,或冷笑,或鄙视,或厌恶,或偷笑,但有一种情绪,却是所有人都存在的,那就是——好奇! 好奇皇上会如何回答和处置。 谁不知道皇上只要皇后一个女人,任臣子和权贵们削尖了脑袋想往皇宫塞人,都没有得逞过的,而且皇上刚刚才为了皇后的事情与众臣决裂,眼下才刚刚平息了这场风波,这个燕如一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太过耿直,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 众人的目光,很快从燕如一那张执着的老脸上移到皇上脸上,心里就是一跳:皇上,果然没有笑容了啊! 秋骨寒脸上的笑容确实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脸色并不难看。 他盯着燕如一那张看似坦荡的脸庞半晌后,缓缓的道:“朕与皇后极为恩爱,对其他女子无意,还请燕爱卿另提它求。” 他宁可相信燕如一是不明就里才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他不会责怪燕如一。 燕如一却是颇为坚持:“皇上,不是臣自夸,小女嫣儿十七年华,论容貌论性情,那可都是千里挑一的好,臣相信她一定能侍候好皇上和皇后,更不会与皇后争宠,坏了皇上与皇后的恩爱。” 众人皆无语,这燕如一怎么说话这么直? 这是他的脾性,还是当将军的都这样,说话不懂得委婉含蓄? 连秋骨寒都因此没能马上接上话。 燕如一又接着说了:“皇上公务繁忙,臣又听说娘娘一直在养病,而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皇后又要侍候皇上,又要养病,又要管理后宫,如何忙得过来?皇上若是纳了嫣儿为妃,便多了一个人侍候,嫣儿还可以协助皇后娘娘做事,这对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是挺好的么?” 众臣:“……” 这话说得还真是天真啊,这燕如一是真傻呢,还是在装傻呢? 皇上又该如何回驳这么天真的道理? “好或不好,由朕说了算。”秋骨寒不咸不淡的道,“朕觉得纳谁为妃都不好,那便是不好,燕爱卿不必再说了。” 燕如一却还是坚持不懈:“皇上,从古至今绝无后宫只得一人之理,臣自认臣的爱女样样皆好,有足够的资格入宫为妃,皇上却是不加考虑,臣实在觉得难以理解。” “理解不了,那就不要理解吧。”秋骨寒让他把话说完,又淡淡的道,“天子之心,身为臣子,切勿妄加揣测,免得引发天怒。” 这话,他说得轻巧,性质却是相当严重了。 燕如一不再坚持这个话题,只是道:“臣十六岁从军,至今已经三十余年,如今,臣就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了,既然皇上不肯成全臣的心愿,臣便没有别的心愿了。” 众臣:“……” 这个燕如一,到底是性情太耿直,还是仗着功绩跟皇上计较? 他们看着这张又坦荡又坦率的脸庞,真是看不出来。 连夏物生都在心里道,你吖的有种,这话本公都不敢明说,只敢曲折含蓄的表达和实施,你吖的倒是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希望你也落得本公的下场。 秋骨寒举起酒杯,淡淡道:“既然燕爱卿别无所求,朕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赏赐的了,就请燕爱卿回席,继续喝。” “是。”燕如一并不显得失望或不满,恭敬的应了一声,退回席上,也端起酒杯,“承蒙皇上厚爱和各位同僚捧场,咱今天高兴,不醉不归!” 说罢一大杯酒就落了肚。 众臣也随即吃吃喝喝起来,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丝毫没有半点的尴尬,就像燕如一适才并没有跟皇上提任何不合时宜的要求一般。 只是,接下来的宴席因为燕如一醉倒而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结束了。 众臣扶燕如一离开的时候,都在心里想:燕如一这么快就在皇上面前碰了壁,应该会忘记这事了吧? 至于他们自己,恐怕一两年内也不能再想着往宫里塞女人的事情了,只希望皇上和皇后的身体真如传言中的那样有“问题”,不要太快诞下龙子,免得断了他们当最强皇亲的路子。 说起来,现在真是往后宫塞女人的最好时机了,一来皇上年轻力壮,容易让妃子受孕,二来后宫空虚,若有人能率先诞下龙子或龙女,子女便能得到皇上更多的关注与教导,从而稳坐后宫,不惧后来者。 只是,皇上没有这个心,他们也没办法,特别是看到皇上连燕如一的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们更是只能死心了。 他们扶燕如一离开的时候,皇上也拉着皇后的手,慢慢往后宫的方向行去。 “你生气了?”秋骨寒看着凤惊华的侧脸,低声问。 凤惊华回眸,淡笑:“本宫有什么气可生的?” 秋骨寒道:“燕如一想要朕纳他的女儿为妃,还说想让他的女儿协助皇后管理后宫,还说什么皇后身体不好,实在是口无遮拦,朕听着就很生气。” 凤惊华道:“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而本宫身体不好的事情,那也是本宫先当众说出口的,怪不得他。” 秋骨寒轻叹:“皇后真是大度,朕本来还希望皇后会有点生气的。” 凤惊华笑了起来:“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想入宫,享受一生荣华?本宫若是因此生气,这日子只怕没法过了。” 说着,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皇上身上掠过,暗自叹气。 就算没有无上的权力和无尽的财富,皇上就凭这张脸和这份仪态,也足以令无数女子倾倒,燕如一的女儿想当这种男人的女人,一点都不奇怪。 类似刚才的事情,皇上这一辈子都会不断的遇到,而她,唯有对此无动于衷,才能不受其扰。 “皇后这么说,朕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难受了。”秋骨寒笑笑,微微侧头,凑近她的耳边,道,“但朕一定要再次告诉你,朕绝对不会背叛皇后,绝对不会有别的女人。” 凤惊华垂眸,淡笑,不语。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皇上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而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就像秋夜弦,初时不也是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么?所以,她不会把皇上的承诺当真。 秋骨寒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也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道:“皇上要听听燕如一的故事么?” 凤惊华出身将门,一生为战,对燕如一这种大器晚成的大将还是有些兴趣的,当下便道:“听。” 秋骨寒便一路与她走着,一路说着燕如一的传奇。 1211 朝堂惊变 四年前,凤翔空因为重伤残疾而不得不归隐,秋夜弦为派谁接替凤翔空一事苦恼不已,朝中各派推出了数名候选人,争得不可开交,其中一名人选就是秋骨寒和夏物生看中的燕如一。↗頂點小說, 燕如一原是南疆人,出身贫寒,无亲无故,十六岁入伍,而后的二十年,他几乎去过了尚国所有的战区与军营,也几乎当遍了所有的兵种,不曾捅过什么乱子,也不曾留下什么污点,可谓阅历极广,经验丰富,对军中事务和将士心理更是了如指掌。 但是,也不知是能力不足还是时运不济,他从军二十余年,最后也只当到了京畿地区新兵营的总教头,实在算不上出人头地。 而他当新兵总教头那几年,秋骨寒和夏物生正在图谋大业,急需在军中拉拢和培养自己的人,然而,那些已经成名的将领或者已经手握大权的将领,早就被各方势力收买,哪里还有他们拉拢的份儿? 他们只能把目光瞄准那些或没有背景和后台、或表现不是很突出、或没有大的实权的中下阶将领,计划从长打算,慢慢培养自己的人脉。 就这样,没有背景和军功、为人低调内敛、没有参与党派之争的燕如一,进入了他们的观察名单。 他们观察良久以后,觉得燕如一虽然没有明显优势,但也没有明显短板,而且这人能安然无恙的坐到今天的位置,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于是便暗中提拔他,并不动声色的将他推荐到秋夜弦面前。 面对众臣和各派势力的争吵,秋夜弦反复思虑,最终也看中了燕如一的低调、无背景、无明显缺陷,便让他以“代将军”的身份暂时接管北疆军队。 那时,费国正处于内乱之中,无暇顾及尚国,尚国并不需要接管北疆大军的将领有多大能耐,只需要其能稳定军心和人心就好,燕如一的经历与性格恰好适合这个位置,而众臣看他只是“临时”兼“暂时”,又是个没背景的,想来这个位置他也坐不久,也就不再反对,让他赴任去了。 没想到,混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出头之日的燕如一,就此迎来了他人生中极其耀眼的机遇。 因为费国无暇顾及尚国,他便不用面对迎战强敌的压力与挑战,这为他顺利治军打下了基础。 此外,他对军务和将士心理的了解,让他得以成功的安抚军心,妥善处理军务;他细心、周密、严谨的性格让他能够以身作则,严于律己;他丰富的作战经验、教头经验又能让他很好的训练将士,强化战力,从而达到了上上下下的要求。 如此几年,他竟然赢得了那些曾经跟随阴九杀、凤翔空的北疆军队的认同和支持,地位日渐巩固。 原本,京城的王公权贵们绝对不允许尚国最精锐、最重要的北疆大军军权落入燕如一这样一个出身贫民、没有背景的将领之手,然而燕如一在北疆坐稳将军之位的时候,天洲的“三龙争霸”正进入公开然、白热化的阶段,各派势力为了自己的主子、利益斗得不可开交,哪里还顾得上去管北疆的事情? 在那期间,燕如一也含蓄的通过一些人、一些法子向秋骨寒表示,他绝对不会帮助尚神帝打压兄弟,这便意味着他选择了秋骨寒。 又过了半年以后,秋骨寒登基为帝时,燕如一已经正式取代阴九杀、凤翔空,成为北疆的领军人物,而秋骨寒也正式封燕如一为北疆大元帅,深信他就是自己的心腹。 …… 这便是燕如一大器晚成的传奇。 凤惊华听后,半晌才道:“本宫听说燕如一近年丧妻,没有子嗣,以他现在的年纪,恐怕也很难再育,他既然想让他的女儿入宫,恐怕没那么容易罢手。” 燕如一虽然是军中大将,声势如日中天,但他既没有儿子,又没有靠山,年纪又大了,还能在军中当多少年的将军? 对于他来说,让女儿入宫并诞下皇上的孩子,便是最大的依靠与前途,他会轻易放弃? 在她看来,从军如此艰苦,但燕如一从军二十多年都没能升到一个很好的位置,但他哪怕长期与妻子分离也还是坚持着不肯离军,心里也一定是有野心的,而且也是隐忍的,这种人一旦得到机会,就不会轻易放弃。 ——就像他去北疆当“临时代将军”时,明明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干得长久,但他还是紧紧的抓住这个机会,不仅没有敷衍了事,反而全心全意,克尽职守,竟然坐稳了这个位置一般。 “他不罢手也得罢手。”秋骨寒不以为意,“他能有今日,都是朕提拔的,他还敢违逆朕的意思不成?” 凤惊华笑笑,没说什么。 这次宴席上的小小的风波,除了凤惊华,没有人当一回事。 接下来的多天,燕如一带着妻女搬入京城的新宅,忙着收拾,没有上朝。 当然,他是回京休假,可上朝,也可不上朝,并没有不合规矩之处。 而就在那几天里,北疆突然飞鸽传书,说是怒河北岸的费**队正在集结和加强军备,隐隐有挑衅和攻击尚国之象,恳请朝廷结束燕大元帅的休假,即刻赶往北疆领军。 消息传出,朝野全被惊动了。 因为费国内战、无暇对外的原因,怒河两岸已经和平了数年,尚国朝野几乎忘记了费国人是多么凶残的生物,而这封信快报的到来,再次提醒整个朝野:费国人不仅没死,而且死性不改! 一时间,满朝官员都请皇上下旨,即刻命燕如一返回北疆,死守怒河南岸,绝对不能让费国人跨过怒河一步。 秋骨寒当然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可拖沓,便命人拟草圣旨,准备于次日传到燕元帅府。 为什么要次日再传旨下去?这是出于他对燕如一的体恤,希望燕如一能在京城多留片刻,好好的与家人道别。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就在次日上午,他刚刚上朝,燕如一就出现在朝堂上,并恭敬的、不舍的双手捧上一封请辞书——辞去北疆大元帅,解甲归田的陈情书! 秋骨寒吃惊了,满朝文武也吃惊了,皆看着燕如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疯了不成? 1212 变相的要挟 秋骨寒没有让人去接那封请辞书,只是收敛了亲切的脸色,平静的盯着他,道:“燕元帅为何请辞得这般突然?” 他希望燕如一能拿出让人信服的理由,千万不要是令人猜忌和失望的那种可能。 燕如一面露愁苦之色,显得极为真诚:“皇上,臣妻已逝,臣的膝下如今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天天嚷着要出家,小女儿才七岁,而臣从军三十余年,与妻女聚少离多,两个女儿都与臣不太亲近,这已经成为臣心头的一大遗憾。尤其是臣的小女儿,正是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臣若是继续为将,远离京城,只怕臣的两位女儿会彻底忘了臣这个父亲,臣百般思虑之下,决定选择在家里陪伴女儿,颐养天年。” 众臣一听,都在心里暗骂:说得好听,但,骗谁呢? 凭你一介堂堂大元帅的身份,还怕请不起下人侍候你的两个女儿?还怕别人欺负了你的女儿不成? 再说了,你混了三十八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会轻易放弃?换了谁都不会放弃!老婆女儿全死了都不会放弃!就你吖的好意思说出这种低级的谎言来! 秋骨寒暗暗咬了咬牙,放缓声音,用关切的语气道:“朕理解你的爱女之情,但朝廷正是用将之际,你又是朕器重的人才,朕希望你能以社稷为重,切勿在军中需要你时突然请辞!至于你的女儿,朕许你带她们同赴北疆,同时,朕会赐你沙洲城的大宅一座,仆佣二十人,侍卫五十人,确保你的两个女儿得到最好的照顾,你大可不必担忧她们的生活与安危。” 燕如一的理由完全不能让他信服,但他现在确实需要燕如一这样的人才,所以他也当众表示出对燕如一的重视和尊重。 还有,他一点都不相信燕如一是真心请辞,他作了这样的让步,希望燕如一不要得寸进尺。 “臣谢皇上的栽培与器重。”燕如一的脸上,是毫无破绽的感动,但他还是这么说,“只是北疆环境艰苦,到了冬天更是天寒地冻,臣的女儿从小生活在南方,早就习惯了南方的气候与饮食,实在无法适应北方的生活。” 他顿了一顿,叹气:“去年春天,臣妻带着两个女儿去北疆与臣团聚,因为水土不服,臣妻去了没多久就病倒,怎么治都治不好,过冬时就撒手去了,而臣的大女儿也瘦了十几斤不说,就是臣的小女儿也染了严重的风寒,差点一病不起,所以臣这次带她们回来,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带她们去北疆了。” 众臣:“……” 这话也说得太夸张了吧? 北疆再冷,就凭他的身份,还怕他的女儿住不起屋里温暖如春的宅子,吃不到南方的饭菜? 燕如一分明就是在找借口——不是找借口请辞,而是找借口给皇上施加压力,增添自己的筹码! 秋骨寒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几乎就想当场斥喝燕如一,再削了他的将位,将他打回庶民的队伍。 然而,燕如一不是文官,而是手握重兵、朝廷眼下最需要的大将,他不能意气用事。 他刚要说什么,臣子中就有一人问了:“燕大人,你的大女儿已经十七岁了,完全可以陪伴你的小女儿,你为何不将小女儿交给大女儿来照顾?我见过你的大女儿,那般俊俏懂事的姑娘家,怎么好端端的要出家?” 燕如一面露犹豫之色,偷瞄了皇上一眼,才叹着气道:“嫣儿确实很懂事,也把妹妹照顾得很好,只是她情事和婚事不如意,一时间心灰意冷,就想绞了发根去当尼姑,我这几日一直在劝她,劝得也是疲惫不堪哪。” 又有人问了:“你的大女儿生得那般美貌,性情也好,跟你这个大老粗完全不一样,她想嫁人,这京城想娶她的多了去!你就说你女儿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吧,我帮她找,不信找不到让她合意的。” 这话一出来,众臣纷纷点头,恨不得当场推销自己的女儿、孙女、外孙女、侄女等等。 以燕如一如今的身份,谁能攀上他这样的亲家,必定如虎添翼啊! “唉,嫣儿她啊,”燕如一又偷瞄皇上,心一横,老实说了,“她就钟情皇上,心里除了皇上就没别的。我跟她说了皇上对皇后一心一意,断然是不会纳她为妃的,她就说她很是羡慕皇上和皇后的恩爱,也不敢再痴心妄想,不如削发为尼,方能放下这份心意……” 众臣:“……” 吖的,燕如一竟然真的这么干了! 干了什么?竟然挑怒河两岸生变的机会,拿“辞官”要挟皇上纳他的女儿为妃! 还说得这么坦荡诚恳!真不愧是手中有兵的,底气很足啊! 这下,皇上又该怎么办? 众臣的目光,移到皇上脸上,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皇上的对策。 燕如一不是夏国公,也不是姬太傅,夏国公和姬太傅再怎么位高权重,但作为文臣,他们不至于不可或缺,而燕如一对于现在的北疆大军来说,可以算是唯一合适的统帅人选。 如果燕如一真的不干了,皇上也好,朝廷也罢,去哪里找一个经历丰富、熟悉北疆和军队、又具有一定声望和才能的将领去接手北疆的二十万精锐? 而且费国大军眼下就在怒河的北岸蠢蠢欲动,指不定哪天就打过来了,现在又哪里是更换统帅的时机? 在他们看来,镇守北疆四年、不曾出过任何大的差错的燕如一不仅现在不能走,皇上和朝廷还不能对他凶了、冷了、罚了,免得引来军中的猜忌与非议。 所以,皇上必须得选——要皇后和对皇后的一心,还是要北疆大元帅和北疆军队的稳定? 面对堂下的鸦雀无声和种种表情,秋骨寒很平静,直接问道:“燕如一,朕现在问你一句真心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北疆大元帅?” 众臣的心脏皆是剧烈的“砰”了一下。 听皇上的口气,难道皇上真的被激怒了,准备不要这个北疆大元帅了? 皇上对皇后如何重视,他们已经领教过了,也不敢再去破坏皇上与皇后的恩爱,但是,皇上为了坚持对皇后的“忠贞”,真的要弃边疆的安宁于不顾? 皇上……不会那么糊涂吧? 1213 君臣暗战 燕如一也是心中一惊,而后跪下来,抹着眼泪道:“臣当然舍不得离开北疆那些与臣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但臣也放不下臣的亲生骨肉,臣今日请辞,实在是出于无奈。△頂點小說,若是能有两全之举,臣甘愿战死沙场,以此回报皇上的栽培之恩。” 秋骨寒冷笑两声,刚想说什么,兵部尚书就站出来,道:“皇上,臣认为燕元帅只是担心女儿才会突然请辞,此举并非出于燕元帅的本意,不如暂且放下此事,给燕元帅几天时间好好思虑,如何?”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乐见燕如一下台,而后推选自己的人接任,但眼下费**队又想闹事了,如若挑选新的统帅过去,只怕担当不起这个重任,到时必定是谁推荐谁受牵连,因此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燕如一离任,要离也得等怒河南岸稳定了再离。 这会儿,他看到皇上和燕如一都没有让步的迹象,生怕皇上真的说出“朕准了你的请辞”之类的话来,赶紧出来打圆场。 他一开口,其他大臣出于各种目的,也纷纷出来附和他的意见,希望此事暂且缓缓,让燕如一再好好考虑几天。 秋骨寒从大局出发,也并不希望燕如一离军,当下便道:“燕爱卿,你今日此举实在太过突然,朕希望你收回请辞书,好好考虑几天再做最后的决定。” 只要这事能缓上几天,他就可以让人去劝服燕如一,而且他也相信,燕如一一定能被说服,大不了他多给燕如一一些别的好处就是了。 燕如一见皇上如此强硬,生怕自己把皇上给逼急了,皇上真的准了自己的请辞就不妙了,也赶紧顺势而下:“臣也觉得臣的请辞过于匆促,思虑不周,臣回去后就好好劝臣的女儿,只要臣的女儿能理解臣的难处,以大局为重,断了出家的念头,臣自然要继续报效朝廷的。” 他开口闭口都是“女儿”,秋骨寒听着就很反感,当下挥了挥手:“既是如此,你平身归位吧。” 燕如一赶紧起身,回到队伍之中,暗暗擦了擦汗。 秋骨寒接下来再没有提北疆的事情,众臣也知趣的不提燕如一的事情,以极高的效率结束了这一天的早朝。 退朝之后,秋骨寒直接往御书房行去,准备把这一天的时间都投入国事之中。 燕如一越是如此要挟他,他越是要勤勉,要努力,要变得更强——为什么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燕如一在羽翼丰满之后敢公然要挟他?因为他还不够强,还不够令所有的臣子敬畏和臣服! 所以,他没有时间发怒,没有时间发泄,他只要把发怒和发泄的时间用来理政就好。 令他意外的是,他刚抵达御书房不久,他新挑的贴身大太监华义就进来通报:“皇上,夏国公求见。” 他放下手头的毛笔:“宣。” 华义出去,而后夏物生进来。 这是夏物生病愈返朝之后第一次踏进御书房,以前,他进来的时候总是挺着腰杆,抬着下巴,步伐很重,但现在,他的腰杆没那么直了,下巴也不抬了,步伐也变轻了。 触到皇上沉静的目光,他的呼吸就是一窒,恭敬的行礼:“臣见过皇上。” 秋骨寒坐在案桌之后,也不赐座,只是淡淡的道:“夏国公见朕何事?” 夏物生原本还想跟皇上寒暄几句,叙叙旧话,增进舅侄感情,但这会儿见皇上对自己只有君臣之色,没有舅侄之情,也不敢自作多情,赶紧道:“皇上,适才在朝上,燕大元帅突然请辞的行为实在不妥,臣以为需要有人开导他,让他就此断了请辞的念头才是,臣想去当这个开导他的人,特来请示皇上。” 他知道他在“废后”之事中激怒了皇上,估计要被冷落上好一阵子了,所以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便迅速跑来请缨,想将功补过。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后,展颜:“夏国公德高望重,说话得体,有份量,而且也极为了解朕的心意,朕相信你一定能向燕如一准确转达朕的意思,朕就把此事交予你了。” 有人主动去谈,总比他派人去谈方便,免得燕如一真以为皇上离不开他了。 夏物生道:“臣今晚就去拜访燕大元帅。另外,臣还想问皇上可有什么要交待臣的?” 燕如一虽然肯定不是真心辞官,但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条件,所以,他得知道皇上的底限与价码。 秋骨寒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只需问你是否有了别的心愿就够了。”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他实现不了燕如一的心愿,第二,他可以实现燕如一的其它心愿。 如果燕如一肯放弃他女儿的事情,别的事情,都好说。 作为皇上,他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就看燕如一要不要这个台阶了。 夏物生明了他的意思,又行了一礼:“臣明白了,臣现在就去了。” 说罢,他就站着,看着皇上,希望皇上念舅侄之情,跟他多说几句,但皇上却低下头,拿起毛笔,口气不咸不淡的:“去吧。” 夏物生心里失望不已,低着头走了。 走出去的时候,他看了看守在门边的华义,心里又是一阵失落:他精心栽培的夏恩听说被打发去看管冷宫,连他都联系不上,而皇上的身边、皇后的身边也都没有他的眼线了,他以后想知道皇上和皇后的行踪,难了! 更令他不安的是,除了夏恩和被杀的那三十七人,他在宫里的眼线至少还有十几人,他已经派人跟这些眼线联系过了,这些眼线竟然表现得什么都不知情,甚至自认他们的身份并没有被皇上和皇后察觉,他听到这样的答案却只觉得心里发寒。 皇上都能查到那三十七人是他的眼线,难道会查不到这十几人也是他的眼线? 这些眼线中,是不是已经有人出卖了他或背叛了他? 这些眼线是真的没有被皇上和皇后察觉,还是皇上和皇后故意放过他们,让他们迷惑他的? 他分辨不出来,所以他也不敢再动用这些眼线,同时心里更觉得皇上的心思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不懂皇上的心思,如何能再进一步? 怪来怪去,只能怪皇上被皇后迷住了! 如果没有皇后,皇上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啊!他在心里叹息着,往宫外行去,打定主意非说服燕如一、在皇上面前立下这个功劳不可。 在他看来,燕如一不仅不想失去“北疆大元帅”这个头衔,还想成为皇亲国戚,野心大得很,怎么可能会真的忤逆皇上,他要说服燕如一,不过是小菜一碟。 然而—— 1214 最深的野心,最豪的赌注 他万万没想到,燕如一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定:“夏国公,不瞒你说,从金鸾殿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我要如何选择才好?在路上的时候,我陷入两难,苦恼不已,但回到家中,见到一双女儿的面容,我就豁然明白,女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夏物生吃惊的看着他,因为他这么快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迟迟说不出话来。↖, 燕如一是说真的? “北疆大元帅”可是非常了不得的头衔,就是他这个夏国公、真正的皇亲国戚,在面对手握重兵的大元帅时都要忌惮三分,燕如一居然要为了陪女儿而不惜放弃这样的权力? 半晌,他才道:“燕元帅,你用了三十余年的时间才当上大元帅,而且倍受皇上器重,怎么舍得就这样放弃?再说了,你当了大元帅,你的女儿才得以安享荣华富贵,才得以嫁个好人家,不是吗?你若是不当元帅了,以后如何保护你的女儿,如何让你的女儿过上好日子?” “就是因为我一心从军三十八年,忽略了妻女,现在才要弥补啊!”燕如一长长的叹气,“想想,我当兵几十年,最后得到了什么?过得辛苦和危险不说,还长年与妻女分离,没有儿子,大女儿要出家,小女儿与我不熟,我再当这个大元帅,就要变得孤家寡人了。你说,我当这个大元帅有什么意思呢?” 夏物生一心追求权力,根本没有想过这种问题,现在听到比他还有权力的人这么说,简直就跟听天书一样,根本无法理解,都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 燕如一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夏国公,你想,就算我当这个北疆大元帅当到底,可我没有儿子、没有兄弟亲人继承我的功勋,女儿又不肯嫁人生子,我挣的军功和权力再多,又能留给谁?万一我死在战场,我的女儿还不是无依无靠?而且当兵打仗这么危险,我付出这么多,最后却是无人继承,没有依靠,我何必拼这个命?不如就这样辞了将位,回来陪女儿的好,至少老了还可以享受天伦。” “可是,可是……”夏物生听得傻了眼,半晌才道,“你的女儿肯定要嫁人的啊,这世上哪有不嫁人的姑娘?你的大女儿不嫁,小女儿也一定会嫁,到时你就会有女婿和孙子孙女,你的功勋也就有人继承了,你怎可如此悲观?” “夏国公说的有理。”燕如一道,“但我现在的难处就是,大女儿非出家不可啊,劝都劝不住,你说我能怎么办?而我的小女儿才七岁,离成亲生子还远着呢,眼看北疆又要打仗了,我若是继续当这个元帅,能活到小女儿成亲生子的时候么?你说,我继续当这个北疆大元帅划算吗?” 划算!怎么不划算?夏物生见他如此“轻贱”兵权,怒得在心里咆哮,千千万万人疯狂的想得到权力却得不到,你奋斗了三十年才得到这一切,却敢说弃就弃,你当“权力”是玩腻了的小妾吗? 敢如此瞧不起权力的人,或者拿权力来开这种玩笑的人,统统该下地狱! 因为恼怒,他吼起来:“你一个当大元帅的,都不知杀过多少人,害过多少人家破人亡了,现在却嚷嚷着女儿和家庭有多重要,为了女儿可以放弃兵权,你装什么装?想要妻子和儿子有什么难,本公现在就送几个好生养的美人给你,包准你明年就生儿子,不用担心你的功勋无人继承!” “多谢夏国公好意。”燕如一叹气,“但我征战几十年,落得一身的伤,年纪也大了,已经没有余力对付女人,更没有余力再生儿子了,我只能指望我的女儿生孙子给我抱了。” 夏国公瞪了他片刻后,指着他道:“你说,你想要怎么样的女婿,我现在就给你找!京城那么多年青才俊,长得好看的,又出身良好和有才能的,绝对不止皇上一个,只要你报出条件,我就一定能找到满意的给你当女婿!” 短短时间,他突然就想到了,他若是能帮燕如一拉成这个媒,既在皇上面前讨了好,又能跟燕如一攀上关系,岂不是一举两得? 哪料燕如一摇摇头:“嫣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么入宫为妃,要么入庵为尼,如若我非逼她另嫁他人,她就自尽,这事真没得谈了。” “真是岂有此理!”夏物生气得拍桌子,“当女儿的怎可如此忤逆父亲,令父亲陷入此等困境中?你把你女儿叫出来,本公要跟她讲道理,不信说不服她!” 他最讨厌这种不听话的女人! 有一个凤惊华横在那里就够了,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他教训不了凤惊华,还教训不了燕如一的这个不孝之女? “唉,她已经搬去尼姑庵了。”燕如一一脸无奈,“是我求了庵里的师太,师太才迟迟不肯给嫣儿剃度,但嫣儿的态度十分决绝,依我看,最迟三日,嫣儿一定会正式剃度,到时,我就真的不能离家了。” 夏物生直直的盯着他,目光不断转冷。 最后冷得与这天气南辕北辙。 “燕如一,”他不想再浪费口舌了,直截了当的道,“你说吧,你是不是一定要皇上纳你的大女儿为妃,才肯去北疆领军?” “是!”燕如一居然很干脆,“这是嫣儿唯一的要求,也就是我唯一的要求,夏国公和皇上能理解便好,若是不能理解,我便解甲归田,当个平民百姓。” “燕如一,”夏物生怒极,反而冷静下来,一字一顿的道,“你明知道皇上最恼别人塞女人给他,你这般要求,就不怕得罪天子?” “怕。”燕如一叹气,“但我更怕我不争的话,待我战死沙场或归隐时一无所有,平白吃了这几十年的苦。” ——这,就是他的真心话,真得不能再真的真心话! 他奋斗和隐忍这几十年,为的是什么? 不仅是为了后半生的富贵荣华,更是彻底摆脱平民的身份,让子孙后代成为真正的贵族! 而他想让燕家成为世世代代的贵族,光靠他一人成为大元帅远远不够,他必须让他的女儿嫁给最顶尖的贵族并诞下血统高贵的孩子,才能真正实现燕家的世代荣华! 所以,皇上就成了他最好的目标,让女儿嫁给皇上并诞下皇子皇女,就是他实现抱负的最好途径。 特别是现在,皇上年轻半壮,后宫空虚,又非他镇守北疆不可,他若是不死死的抓住这个机会逼皇上纳女儿为妃,他就将错失此生最好的机会! 他已经快五十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要么就失去一切,要么就拥有一切——他将一切都押在这次的赌注中,赌皇上一定会妥协! 1215 强势的臣,无奈的帝 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皇上,他一都不担心。 他相信他完美的女儿一定能打动皇上,皇上只要对嫣儿动了感情,或者是嫣儿诞下孩子以后,皇上自然就不会怪罪于他,不定还会赏识他将如此出色的女儿送入后宫。 再了,他也就是在这件事情上跟皇上较劲罢了,在其它方面,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犯下任何大错,皇上还能因为得到了一个出色的美人而恨他十年五年的? 总之,他熬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拥有彻底翻身成为级贵族的机会,绝对不会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让步——死都不会! 夏物生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也一直在为自己的野心谋划,但听到燕如一这么,他还是有被燕如一的野心给吓到了。 他原本就出身贵族,去追求更高的权位很正常,也有这个资格与资本,但燕如一算什么? 燕如一可是真正的贫民出身,没有任何背景和依靠,也没有结交到什么显赫的权贵和大人物,突然就在短短的几年里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元帅——这是何等的机遇与荣耀?堪称一步登天啊! 然而,燕如一竟然还不满足? 竟然还想直升九天云宵,成为皇上的岳父? 也许,燕如一真正想成为的,只怕不是皇上的岳父,而是皇上的外公吧? 想想,燕如一可是手握重兵,如果他的女儿真的当了皇妃并诞下龙子,特别是嫡长子的话,他岂不是很有机会、也很有能力扶持他的外孙继承皇位? 到时……夏物生只是想想,都忍不住冒汗,同时又在心里生出强烈的危机意识。 这个燕如一太可怕,太有野心,真让其得逞的话,总有一天朝廷会变成燕如一的掌指! 他是夏国公,是皇上的亲舅舅,他的野心和他的贵族身份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燕如一,半晌才道:“你就不怕皇上真的准了你的请辞,令你几十年的辛苦付诸流水?” 燕〖3〖3〖3〖3,如一淡淡道:“我为国效力三十余年,如果皇上连这么的请求都不应允,我当这个大元帅还能有什么意思?再了,我的女儿真是样样都好,我把这么好的女儿献给皇上,代表着我对皇上的敬爱和忠诚,皇上若是不接受,便是看不上我,我又何必去卖这个命。” 夏物生又过了半晌才道:“这事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皇上不是了么,他可以实现你的其它心愿,你何必执着于这一条?” 燕如一摇头:“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了,夏国公得再多,我也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夏物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拱了拱手:“本公明白了,本公不再多言,只是希望燕元帅能够顾全大局,再好好考虑,切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来。” 燕如一也站起来,客气的拱手回礼:“虽然本帅不会改变主意,但本帅还是感激夏国公的一番好意,欢迎夏国公以后常来燕府做客。” 夏物生“呵呵”两声,不置可否,只是道:“天色已晚,本公这就告辞了。” 而后他走得飞快,一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出身贫贱却野心比天还高的家伙。 出了燕府以后,他坐在马车里,心里是极度的愤怒和不甘。 区区一个贫民出身的武夫,竟然想当皇上的岳父,还想当未来的皇上的外公?竟然比他这个正统贵族出身的国公还嚣张,还狂妄,还自负,简直不能忍! 想到这里,他不顾已经临近午夜,对车夫道:“去宫里。” 他抵达皇宫的时候,秋骨寒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没有半倦意。 夏物生见到皇上以后,几乎控制不住怒气,如实转达了燕如一的意思,而后愤怒的道:“皇上,这个燕如一仗着手中有兵,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根本不配为君之臣!他也不想想,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全是皇上给的,他还真以为是靠他自个挣的?皇上就该……” “夏国公,不要教朕怎么做。”秋骨寒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时间很晚了,你回去吧,这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夏物生本以为他可以借这个机会表达自己的忠诚,结果话题还没展开呢,就被皇上给打了回来,当下讪讪的道:“臣、臣这事没办好,还请皇上恕罪。” 秋骨寒道:“这事本就由不得你决定,你何罪之有?回去吧。” 夏物生不敢再多什么了:“臣告退。” 而后,秋骨寒独自坐在书房里,背靠龙椅,十指交握,平静的道:“尹叔。” “尹叔”是他私底下对尹长老的称呼,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尹长老的名字,但他也没有追问。 他只要知道尹长老是真心支持他的,就够了。 尹长老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抱了抱拳,道:“夏国公所言,应是实话。” 夏国公去见燕如一的事情,都在军机处的探子的监视之下,虽然探子们并没有亲耳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但还是能从诸多线索中判断出夏国公所言是真是假。 秋骨寒的眼里,闪过疲惫之色:“你下去吧,继续派人盯着燕如一。” 而后,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按着太阳穴,坐了好久后,慢慢的站起来,走出御书房,命令贴身的太监:“备辇,回乾华宫。” 他设想过燕如一可能会居功自傲、不肯让步的可能性,但还是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结果,连一天都还没过去,燕如一就强势的给予了最后的回复。 这让他再度意识到,他对朝堂、臣子的控制和权威还是太弱了,只是现在,他羽翼未丰,实在不能把这些拥有实权的重臣和大将给办了。 夜风很轻,他的心情却是沉重,沉重他的眉头无法放松。 令他意外的是,他刚在乾华宫前下辇,就有太监跑上来:“皇上,皇后娘娘正在等您。” 他一怔:“皇后在乾华宫里等我?” 太监头:“皇后娘娘已经等皇上很久了,皇上若是一直不回来,娘娘只怕会一直等下去。” 秋骨寒快步踏进宫门,直往正殿而去。 正殿里亮着灯,凤惊华一袭白袍,坐在桌边,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沙盘上排兵布阵。 1216 皇后一直在等您 秋骨寒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一丝声响,但凤惊华还是心有灵犀般抬头,侧过脸来,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秋骨寒的心情于是就轻松了许多。 他快步上前,站在她的面前:“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去睡?” 凤惊华缓缓的把沙盘上代表士兵的人形棋子收起来,缓缓的道:“本宫听燕如一要辞去大元帅的职务,我想知道这事可否有化解的余地,皇上又打算如何应对。” 秋骨寒坐下来,注视着她:“皇后这是关心朕,还是关心国事?” 凤惊华道:“国事。” 秋骨寒捧了捧心口,无奈的叹气:“皇后这么,还真不怕朕伤心啊。” 凤惊华淡笑:“本宫知道皇上没有那般脆弱。” 秋骨寒又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道:“夏国公今夜去游燕如一,没能成功。” 他把夏物生的话,转述了一遍。 凤惊华静静的听着,听完以后,问:“皇上可有了对策?” 秋骨寒又深深的看着她:“如果朕纳燕如一的女儿为妃,皇后会生气和难过么?” 凤惊华眼眸微垂,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如果没有别的选择,皇上和本宫也只能接受,不是吗?非接受不可的事实,何必再去想自己想不想,要不要。” 秋骨寒道:“皇后也觉得朕只能选择接受燕如一的条件?” 凤惊华的口气是公事公办的平静:“那就看皇上能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秋骨寒沉吟片刻,问:“不知皇后可有什么法子?” 凤惊华微微低头,继续收拾其它的棋子,淡淡道:“皇上若是不能服燕如一或者燕嫣,就只能纳燕嫣为妃了。” 秋骨寒沉默一会儿后,有些不甘心的道:“皇后熟知军中将领,不知可有能取代燕如一的人才推荐?” 静亲王从在庙里长大,不喜纷争和杀戮,只能守成,不善作战,他领不了骄傲善战的≌≌≌≌,北疆大军,更对抗不了好战嗜血的费**队。 凤若星确实是天才,但他已经与世隔绝十几年,又刚刚接手南疆大军,至少还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成长和成熟,也无法取代燕如一。 至于其他将领,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年纪太轻,要么威望和能力不足,要么不了解北疆形势,实在无法即刻接管北疆大军和对抗费**队。 ——否则,他早在燕如一提出那般无理的要求时就撤了燕如一的职,何苦忍到现在? “人才倒是有,只是现在还替不了。”凤惊华摇头,“至少还要两到三年的时间,他们才有可能在北疆军中树立足够的威望。” 当年,那些曾经与她、阴九杀、皇上潜入费国救出父亲的好汉已在军中担任要职,并在迅速成为尚**队的中流砥柱,只是他们的资历、经验和功勋还是差了一,尚未达到燕如一那样的程度。 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真正挑起保家卫国的大梁。 在那之前,不管怎么看,燕如一于北疆的安定都是必要的。 “呵……”秋骨寒的唇间眉间,都浮出淡淡的嘲讽,“为什么朕的臣子,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朕自认不曾亏待他们,他们却一次又一次的逼朕让步和妥协,完全不在意朕的感受。” “皇上,”凤惊华缓缓的道,“你登基不过大半年,他们却已经当了几十年的臣子,自然是要倚老卖老的,待时日长了,你与他们的立场,便会换过来,在那之前,皇上就只能先忍着了。” 秋骨寒低头,淡淡的笑,不语。 凤惊华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缓缓的道:“皇上,本宫是大尚国的皇后,一定会与皇上共患难,同进退。” 她今天晚上出现在这里,不是以“妻子”的身份,而是以“皇后”的身份与皇上一起面对难题。 燕如一的要胁,让她再一次的意识到皇上的处境如何不易,而这份不易,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护着她,她如何能撇清责任? 当年,她选择了去救皇上,便有责任护着皇上,现在,她既然选择了成为大尚国的皇后,就绝对不会在涉及江山社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袖手旁观。 秋骨寒动容的反握住她的手,低低的道:“那些人,总是朕的臣子,要为朕和大尚国效力,然而一个个想的谋的却全是自己的利益,而皇后,与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嘴上着不在乎朕,却总是陪朕面对一切。在皇后相伴,朕,便能把这一切都看淡了。” 凤惊华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平静的道:“本宫是尚国的皇后,自然是要护着尚国的,正如皇上一样。” “不一样。”秋骨寒凝视着她,缓缓的道,“朕要护着尚国,更要护着皇后,对朕而言,皇后比江山更重要。” 江山会抛弃他,但皇后不会。 江山会始终存在,但皇后只存在于这一生。 江山总会有很多人护着,但他的皇后,又有几人护着? 凤惊华:“……” 正是因为他总是这么,总是这么看她,她才无法置身事外吧? “在这件事情上,朕已经想清楚了。”秋骨寒低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朕会亲自去见燕嫣,服她彻底死了这条心,让她务必服燕如一。” 凤惊华微微一笑:“本宫祝皇上马到成功。” “无论如何,朕都不会纳妃。”秋骨寒抬手掠了掠她颊边的发丝,而后抬头看向窗外,道,“时间很晚了,朕送皇后回宫吧。” 乾华宫的布置比不上凤华宫舒适,而且皇后也一定住不惯乾华宫,他不会留皇后睡下。 凤惊华站起来:“那就有劳皇后。” 秋骨寒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朝外面走去。 两宫相隔不远,他们没有坐轿,只是在月光朦胧、有清风送来暗香浮动的夜色里慢慢的、静静的走着。 一直走到凤华宫的门口,秋骨寒才停下来:“朕这两天就暂时不过来了,请皇后安心养身。” 凤惊华也微笑,客气的道:“也请皇后保重。” 罢她转身,慢慢走进凤华宫,秋骨寒一直站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和凤华宫的大门合上,方才离开。 这一夜,已经几天不得安眠的秋骨寒很轻松的就入睡了。 他相信他一定能圆满的解决燕如一的难题。 1217 燕嫣的心意 午后。『, 燕元帅府的后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草鸟鱼,无一不有,无一不美,处处都浓缩着江南的诗情画意,可见皇上对燕大元帅的器重。 更妙的是,这幅江南园林图的主角——凭栏弹琴的女子清雅绝尘,琴音清醉,也是美得如诗如画,与如此佳致相得益彰,组成一幅完美的画作。 “小姐,小姐——”只是,一名丫头突然出现在这幅画的左下角,匆匆奔来,叽喳叫着,生生打破了这幅画的构图与宁和。 弹琴的女子收手,抬头,看向丫环,并不大声说话,直到丫环走到跟前,才问:“润儿,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她的声音又温柔又软糯,是极为标准的江南音色,很有江南女子独特的韵味。 名为润儿的丫环擦了擦汗,把袖子的信递上去:“小姐,这是您的信。” 弹琴女子接过信,拆开,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文字良久后,叹息着,把信纸折叠起来,看着栏前的莲花久久不语。 “小姐,你不高兴么?”丫环看着她的脸色,奇道,“信上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么?” 小姐以前收到这样的信,都是满心欢喜,整个人都像发出光来一般,不知有多好看,怎么这次却显得这么忧愁? “你不要问了。”弹琴女子轻声说道,“以后也不要再收这样的信,更不许跟任何人提起送信的人。” “啊?”丫环眨眼睛,又眨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收这样的信了?” “不许问。”弹琴女子温婉的面容严肃起来,“什么都不许问,否则我只能换丫头了,知道么?” 丫环又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道:“喔,我明白了,我一切都听小姐的,再也不收信,再也不谈寄信的人。” 弹琴女子这才点了点头:“我没白白教了你这么多。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坐坐。” 丫环听话的点了点头,跑了。 弹琴女子又坐下来,看着手中的信封良久后,抿了抿唇,狠下心来,将手中的信丢入水池中。 信封很快被池水浸湿,化糊,而后慢慢消失。 女子紧蹙着眉,捂着胸口,呆呆的看着那封信被池水融化,眼里流露出忧伤之色,就像她的心脏也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抽痛着。 忽然,她惊喘一声,后退数步,脸上闪过淡淡的惊慌。 ——平静的水面上,竟然倒映着一个人影,男人的人影! 这里严禁男子出入,侍卫都守在内围墙之外,怎么会有男人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站在她的身后侧?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定睛看了看,那身影却变得清晰了。 她猛然转身,就看到右侧约莫一丈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一个好看得令人见过就永远不会难忘的年轻男子!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容仪出众的男子? 唯有她看过的古书里,才能找得出可以勉强形容这男子的诗句来,可即使这样,这男子还是比书里写的更高贵,更优雅。 那男子也在看着她,静静的,不说话,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又是警戒又是心跳,脸庞还微微发红着,客气的道:“这里是燕府后院,小女子乃是燕府的大小姐,请问公子何人?来此何事?” 直觉告诉她,这名优雅出众的贵公子来历一定不简单,而且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不必太过慌张和随便叫人。 ——这男子应该比她生得还好看,没理由会对她做些什么。 男子身着一袭印染丹青淡竹的飘逸白衫,玉簪束发,再无多余佩饰,装束虽然极为简洁,却是极为雅致,所着之物无一不是精工细作的极品,衬着他宛如白玉雕成、眉目分明的容颜,真不似凡间之人。 “你就是燕嫣?”男子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燕如一的大女儿?” 燕嫣听他直呼父亲的名讳,又是一怔,婉声道:“是,小女子父亲便是燕元帅。” “很好,坐吧。”男子从容的坐下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燕嫣觉得她不应该跟这个陌生的男子说这许多话,应该直接叫人,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坐在亭子的另一边,看着对方,等着对方先说话。 ——她更觉得,对方的话似乎不能不听。 “你不知我是何人?”男子问。 燕嫣摇摇头:“小女子不知。” “很好。”男子笑了一笑,道,“你父亲说你对当今皇上一往情深,非皇上不嫁,否则就要出家,这话可是真的?” 燕嫣涨红了脸,低头:“这是小女子和燕家的私事,小女子无需告知于你。” “但你可知道,皇上无意纳你为妃。”男子对她的话不以为意,目光忽的就是一冷,“你父亲因此不惜暗示皇上,如若皇上不收你入宫,他就辞去北疆大元帅之职。” 燕嫣的身体微颤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的道:“父亲爱女心切,自然处处维护自己的女儿,而对小女子来说,百善孝为先,小女子自然也要处处听从父亲的。” “你的意思莫非是说,”男子字字清晰的道,“哪怕你的父亲官职不保,饱受世人非议,你也要坚持入宫不成?” 燕嫣微微抬眼,咬了咬牙:“是。” 男子的目光冷得更冷锐了,令她心里有些惊惧:“北疆局势不太平定,正是需要燕元帅领军护国之时,而你自称孝女,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让父亲冒着丢官弃爵、激怒天子和被世人谴责的风险去成全你的心意?” 燕嫣沉默了片刻后,低低的道:“我从不强求父亲为我放弃帅位,但也无人能强求我嫁给他人,父亲不忍我孤老终生,才主动为了我的幸福而如此做法,我身为女儿,怎能拂了父亲的好意?再说了,父亲性情固执,我怎么劝都劝不住的,劝得多了,难免有伤父女之情。如此,我除了与父亲同心,也别无他法。” “你真的那么喜欢皇上?”男子盯着她,“喜欢到哪怕父亲弃官、自己出家为尼,也要逼皇上纳你为妃?” 燕嫣的目光有些飘忽,但口气却是坚定的:“是!小女子喜欢皇上,只有嫁给皇上方能幸福,而小女子幸福了,父亲也才能安心,为此,小女子必须与父亲一齐争取。” 她顿了顿:“但是,公子说我与父亲逼迫皇上,实在是冤枉我们父女了!纳不纳小女子为妃,乃是皇上才能决定的事情,非小女子与父亲所能左右,燕家与公子若是无怨无仇,还请公子切勿再说这般过分的话来,害了我们全家!” 1218 天子的谈判 “天子之怒,无人可受。≥,”男子却道,“燕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话并非危言耸听,还请燕小姐以大局为重,打消了入宫为妃的念头,也好好劝燕元帅切勿因小失大。” 燕嫣沉默了半晌,才微冷着声音道:“这位公子,你说了这么多,却不肯自报家门,小女子如何能信你是一片好意?再说了,小女子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你与其花这心思来劝服我,不如去劝服我的父亲。只要我的父亲放弃,我自然就会放弃。” “你与你的父亲,还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样的固执和自负。”男子笑了起来,目光却愈见犀利冷酷,“你对皇上根本没有任何情意,且你的心中另有所爱,你的父亲非要送你入宫,也并不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而是为了成为皇亲国戚,永保燕家荣华。这一点,不仅你们心里清楚,皇上和朝野都很清楚,你若是一意孤行,不会有好结果。” 燕嫣心头大惊,猛然抬起下巴,目露惊慌之色:“你、你乱说!我才没有另有所爱!你如此血口喷人,究竟何意?你、你赶紧走,以后不得坏我名声,否则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一定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血口喷人?”男子轻笑,“你刚才丢入水池的信,不就是情郎写给你的么?你与情郎暗中来往已经时日不短了吧,要找出那名情郎,能有多难?燕嫣,如果这些事情传到你父亲耳里,你说你的父亲会怎么做?” 燕嫣的脸色蓦然变得苍白起来,双手绞着手帕,颤着声道:“你、你到底是何人?又为何如此威、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这是警告。”男子的面容,从玉雕变成了冰雕,“如果你想保住情郎,还是赶紧劝服你的父亲,切勿为一己之私而招来横祸。” 燕嫣微微眯起眼睛,身体晃了几晃,似乎受到的打击不小。 但她很快坐稳了身体,哑着声道:“小女子只是感激写信之人曾经对小女子和妹妹的照顾,与写信之人有过几面之缘和几封书信之缘罢了,绝无任何暧昧之举,而且也已经没有来往,这一点,小女子的妹妹和丫环皆可作证,小女子甚至可以以死证明清白。若是有人想拿此事威胁小女子,小女子是绝对不会怕的!” 是啊,无凭无据,她怕什么呢? 她再怎么说也是大元帅的女儿,也是父亲精心栽培的千金小姐,岂能轻易的乱了阵脚? 稳住!为了父亲的抱负,她一定要争气,不可以让人动摇和说服了! “这样的话,能说服得了你的父亲么?”男子紧紧盯着她,“你觉得你的父亲会让你以死自证清白,或者放过写信之人么?” 燕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态度却愈见坚持:“父亲这么疼我,为了保护我不至于被逼得自尽,一定会相信我!” 父亲若是知道她的心事,一定不想放过写信的那个人,但是,父亲一定更不想与她决裂——她可是父亲实现最终抱负的关键哪,所以,只要她坚定的与父亲同心,父亲就一定不敢做出令她怨恨的事情。 年轻男子没想到她如此执着,说到这份上了还能不为所动,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可想过,你对皇上无意,而皇上不仅对你无意,对你父亲的行径更是极为不满,你这样入了宫,岂能幸福?又岂能如意?” “这位公子,我再说一次,”有点被逼入困境的燕嫣隐隐有些动怒,声音没之前那般温婉了,“小女子是非常、非常的仰慕皇上,对皇上更是一心一意,此生不变!还有,小女子不敢强求入宫,但求此生守身如玉,为皇上祈福,还请公子莫要折辱了小女子对皇上的心意!” 她已经被押上架了,没有回头路了,无论如何,都必须撑下去! 就像父亲说的一样,要么拥有一切,要么失去一切,绝不拖泥带水,患得患失! “呵,呵呵,”男子突然冷笑起来,“仰慕皇上,对皇上一心一意?燕嫣,你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也敢说出这样的谎言?你可知道你现在所言,已经犯了欺君之罪!” “谁说我没有见过皇上?”燕嫣的脸色因为恼怒而发红,甚至还抬手一指,怒道,“四年前,父亲即刻去北疆赴任的时候,我曾经见过皇上数面,就此一见钟情,再难忘怀!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要你现在就离开,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否则我定禀报父亲,让父亲为我讨个说法!” “我是什么人?”男子冷笑,手中的折扇猛然一甩,扇页展开,露出扇面上气势磅礴的“龙腾云海”图来,“朕就是你曾经见过并念念不忘、非朕不嫁的当今天子!” “啊——”燕嫣低呼一声,捂住胸口,只觉得天上劈下无数道无形的闪电,道道都劈中了她,她被轰得眼前发黑,坐都坐不稳了。 眼前的男子竟然是皇上?天哪,她竟然毫无察觉,还与他说了这么多该说和不该说的话…… “燕嫣,”在她的发晕之中,皇上好听却冰冷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你从未见过朕,对朕也没有任何情意,还暗中与别的男子生了情愫,却为更高的荣华富贵而与你的父亲实施苦肉计,趁边疆不宁、朝廷急需用将之际要挟朕纳你为妃,实在是自私之至,无耻之至!” 自私? 无耻? 打小也受过极好的教育,自认品行端正的燕嫣接受不了这样的评价。 她稳了稳心神,站起来,跪下,道:“皇上,臣女几年前确实见过皇上,不曾忘过,只是时间过了几年,皇上比起那时更为神采出众,仪容自是有所变化。而且皇上乃是突然出现在臣女面前,臣女不曾想过皇上会出现在此处,更不敢细看皇上,所以才未能认出,还请皇上切勿怀疑臣女的一片痴情。” “说得真是好听。”秋骨寒冷笑,“你和你父亲的心思瞒不了任何人,你们未必掩耳盗铃?燕嫣,朕现在只想告诉你,只要你放弃入宫为妃的心思,朕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即使提拔你的情郎入朝、给你和你的情郎赐婚,都不过是小菜一碟。” 1219 要情郎,还是要富贵 在这一刻,燕嫣有些动摇了。∑頂點小說, 她几乎想一口气接受皇上的条件,成全自己的爱情,但就在这时,一声鹤唳掠过长空。 她抬头,看到家里养的几只仙鹤正从上空飞过,姿态优雅、鸣音优美如来自天外的仙鸟,如此的潇洒,如此的飘逸,如此的迷人。 父亲说过,为人当如鹤,高贵的悠游于天空,享受世人的赞美与景仰,而不是如草蝼,卑微的在泥土与草丛中求生——父亲的话,很有道理。 于是,她那一刹那的动摇,就宛如微风掠过水面,瞬间的微澜过后,又是一潭止水。 “皇上,”她抬头,目光和声音都变得温柔多情起来,“皇上初见臣女,不相信臣女对皇上真的一片痴情,此乃人之常情,臣女不敢妄求皇上相信,但是,只要皇上给臣女机会,臣女一定会向皇上证明臣女的心意。臣女愿意一次次的告诉皇上,臣女此生要么嫁给皇上,要么终生不嫁,至死不渝。” 秋骨寒:“……” 他看出这个女人已经有所动摇,但又因为某些缘故而又变得坚定起来,这种反复动摇后最终还是坚持己见的决定,最是稳固和难以改变的。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最终决定非入宫不可,而不是一时冲动或受人煽动才做出那样的决定,如此,他想改变这个女人的决定,恐怕不太可能了。 “燕嫣,”他半晌才道,“你放弃情郎,非要入宫为妃,过着无情无爱、孤寂无趣又充满纷争的后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燕嫣的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她微微低下头来,婉声道:“臣女爱慕皇上,只求能伴天子,此生便已足矣,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秋骨寒也是阅人无数了,心里知道,自己应该是无法说服她了,当下轻叹一声,道:“你确定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主意?” 燕嫣抬头,目光坚定:“是,臣女至死都不会改变主意。” 至死都不会改变? 那就真的没法再谈下去了。 秋骨寒寒笑道:“你们父女俩都是好样的,既是如此,朕也无法可说了,还请燕小姐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就走,身影十分的决绝。 转过花丛之后,他的身影便彻底消失,燕嫣不知道他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去的,她只知道,天子之踪,非她这样的小女子可以揣摩。 她呆呆的看着皇上消失的方向,身体一软,瘫在地上,额上渗着汗,脸庞微微发红。 这样的红,是因为过于紧张,还是因为皇上的姿容仪貌过于出众? 她也有些分不清了。 但她却开始坚信,她选择入宫,绝对不会错的! 在没有见到皇上之前,她觉得她入宫算是被迫的,但现在,在见过皇上的容貌仪态以后,她真的觉得可以嫁给这样的皇上,绝对不会太糟糕。 不说皇上的权势与财富,只说皇上不爱女色、容貌出众这两点,就已经是世间少有了。 想想,她进宫以后,无需跟很多女人争宠,大有机会争得皇上的宠爱并为皇上诞下子嗣,如此,她一生的荣华和燕家世世代代的荣华,皆是指日可待。 ——她也是从穷苦中熬到富贵的,太明白“穷”与“苦”的可怕和“富”与“贵”的诱惑,任何经历过穷苦与富贵的人,都无法忍受回到穷苦之中,也都无法放弃富贵的生活。 而想要永远的富贵,就一定要丢弃所有的障碍,包括爱情。 放弃爱情令她心痛,但“爱情”这种东西终究比不上“富贵”,而且,她也许可以寻得第二份爱情,就算寻不到,最顶尖的富贵也能弥补这份缺憾。 所以,她一定要与父亲齐心,非入宫不可! 皇上虽然现在对她无意,但为了顾全大局,皇上最终还是会妥协的吧? 带着一点点的不安,她爬起来,步往中庭,等待父亲归来。 没过多久,外出赴宴的燕如一归来,知道了皇上曾经暗中与女儿见过面、谈过判的事情,当下欣慰的拍拍女儿的肩膀,道:“嫣儿,父亲没有白疼你,幸好你没有动摇,否则你将错过纵享世代荣华的机会。” 他当然没有从女儿的嘴里知道女儿曾经有过情郎的事情,否则,他大概会暗中灭口。 “嗯,女儿一切谨遵父亲教诲。”燕嫣柔顺的道,“只是,皇上似乎很不高兴,女儿担心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真的准了父亲的请辞,或者强行派父亲去北疆?” 如果皇上真的不肯妥协,那她和父亲的努力,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放心吧。”燕如一胸有成竹的道,“皇上现在少不了我,他一定会接受我的条件。” 他太了解费国人有多么可怕,太了解北疆的安定于尚国又有多重要,新皇登基不久,连前朝都没能控制住,哪里还敢坐视北疆不稳? 至于逼他去镇守北疆的事情,那更是不可能。 边疆局势不稳,再派一个心不甘情不愿、且对朝廷心存不满的元帅去领军——哪个皇帝敢冒这样的风险? 他相信皇上绝对不会这么愚蠢。 燕嫣想了想,又道:“父亲,你说皇上会不会想、想着如果没有女儿,事情就能解决了?” 皇上临走时的眼神令她觉得害怕,她禁不住的担心皇上会对她做出些什么来。 “哈哈哈,怎么可能!”燕如一明白她的担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已经当朝说过了,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放弃,如果皇上真的敢对你做些什么,便是逼父亲铤而走险啊!你放心,皇上一定会以大局为重,又有父亲护着你,你不会有什么事的。” 燕嫣看他如此自信,这才放了心,微笑:“那女儿就与父亲静待佳音了。” 于是接下来,她就安了心,静静的等待皇上决定让步、封她为妃的消息。 然而,第二天清晨,她才刚刚醒来,就看到床边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封醒目的信件。 为何会有这么一封信出现在这里? 她坐起来,伸手取过那封信,拆开,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就是一阵晕眩,心脏痛得几乎窒息。 上面只有一行字:琮失踪,救或不救? “琮”是他的名字,写信给她的男子的名字,这个名字是她心里一道抹不去的疤。 她已经明确的告诉他,她与他绝无可能,让他当她已经死了,这辈子都不要再找她、再见她、再提她,她也已经做好了永远忘记他的觉悟,但这一刻,她还是慌了,怕了,痛了。 她怕他出事,怕他再也不会出现,怕他再也不会得到幸福。 但片刻的惊慌过后,她冷静下来,反复斟酌信上的文字,心里隐隐明白:这很可能是皇上的手段。 皇上在问她:要情郎,还是要富贵? 1220 公与私、家与国的抉择 两样都要——如果能够的话! 因为没有“如果”,所以她只能选择其一。↖, 答案就变得很明显了,不是吗? 从她决定遵从父亲的安排并与那个人分手时,就已经决定了她的答案只有一个。 就像皇上无法做到同时达成元帅的要求与对皇后的忠诚一样,她也无法做到又要最高的富贵、又要圆满的爱情——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事情。 “小姐,您醒了?” 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她赶紧擦干眼泪,忍着心痛,一边把那封信给烧了,一边含糊的道:“嗯,我还赖床一会,你们等下再进来。” 然后她就一直偷偷的哭,在心里道:琮大哥,我对不起你,来生我再回报你的心意! 一刻多钟后,她终于哭够了,冷静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确实美得没有大的瑕疵的面容,目光异常坚定的告诉自己:既然我牺牲了宝贵的爱情,还不惜赌上燕家的一切,那我一定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这个回报就是——成为皇上的宠妃,并为皇上诞下龙子,永保她和燕家的世代荣华! 接下来的一天,她很镇定,弹琴作画,咏歌习舞,绣帕裁衣,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在这一天的表现,通过军机处的禀报,于晚上传到了秋骨寒的面前。 “没想到她这般狠决和顽固!”秋骨寒将手中的毛笔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拍,身体往后一仰,阖上眼睛,叹息,“这事,看来没办法圆满了。” 尹长老站在他的侧前方,沉默不语。 北疆局势不等人,皇上需要做出最后的决断了,而身为臣子,永远不要试图左右皇上的决断。 “为什么这么贪呢……”秋骨寒喃喃自语,“当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元帅,还嫌不够吗?身为大元帅的女儿,想嫁什么样的好人家不成,为何非要染指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为何要陷朕于如此艰难的境地……” 这些臣子,又寒了他的心,他果然不能对这些臣子抱有任何期待,更不能依赖这些臣子。 寒?心寒?骨寒?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里透着苍凉:“骨寒”这个名字,果然很适合他啊! “皇上,”尹长老沉默好一会儿后,终于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无毒不丈夫?”秋骨寒又低低的笑了起来,睁开眼睛,疲惫的挥了挥手,“下去吧,朕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无论如何他都要做个决断,再难,也该做一个选择。 这一夜,他没有踏出御书房一步,也没有任何人再踏进书房一步。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个夜里做出了一个如何艰难的决定。 当阳光升起的时候,他步履有些艰难的踏出御书房,微哑着声音下令:“去凤华宫。” 虽然很难说出口,但他一定要第一个告诉皇后他的决定。 凤惊华习惯早起,皇上驾到的时候,她正准备用膳。 皇上的步伐有些虚浮,皇上的眼圈是黑的,看起来有些憔悴,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憔悴,于是她的心里,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们都退出去。”皇上一进来,就摒退了她身边的侍女,这让她再度确认,皇上带给她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皇上还没有用早膳吧?”她微微笑着,看起来如此平静,“正好与本宫一道用膳。” 秋骨寒在她面前坐下,默不作声的端起一碗绿豆粥,大口大口的吞起来。 凤惊华也不说话,只是给他挟了几只小笼包和几块五香豆腐。 秋骨寒一口气把她给自己挟的早点全吃完了,而后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自己找到了一点勇气,而后直视皇后的眼睛,缓缓的道:“朕已经决定要接受燕如一的条件了。” 凤惊华挟着豆腐块的手和筷子顿了一顿,似乎有点拿不稳,但她还是成功的、很快的将豆腐块送进嘴里,并成功的将筷子稳稳的放下来,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这五香豆腐是什么滋味呢? 为什么她嚼来嚼去,都嚼不出味道呢? 她有点恍惚的想。 “昨日,朕去见了燕嫣。”秋骨寒又深吸一口气,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道,“想劝她放弃入宫为妃的念头,但是,没有成功。” 他慢慢的将他和燕嫣见面、谈判的过程,说了一遍,而后道:“在见她之前,朕让军机处调查过她,发现她几年之前就与一名男子关系密切,应是她的情郎无疑。前天晚上,朕派人将她的情郎擒住和带走,想以此逼她放弃,但她无动于衷,而北疆的局势已经不容朕再拖下去了。” 说罢,他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番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一般:“昨天晚上,朕想了整整一夜,最终决定,在公与私之间,朕只能选择公,在家与国之间,朕只能选择国。” 凤惊华一直微垂着头,微垂着眸,慢慢的咀嚼着,直到这时,她才吞下嘴里的东西,慢慢的抬头,淡淡的微笑:“皇上的选择,是明智的,如果本宫是皇上,也一定会这么选择。” 秋骨寒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道:“皇后……会不会怨朕?” “不会。”凤惊华缓缓的摇头,平静的道,“这是一个明君应有的选择,本宫希望皇上是一个明君。” 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她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换了谁都一样。 “朕真的不想这么选……”秋骨寒的目光黯淡,声音低哑,“只是,朕没有别的选择了,朕不想求皇后原谅,只希望皇后能等等……” 等什么? 也许是等他羽翼丰满,足可控制朝野为止。 也许是等他找到人代替燕如一和消除燕嫣为止。 也许是等他真正变得无比强大,足以一生保护她和一生忠于她为止。 种种也许,他没有说到底。 凤惊华微笑,面容平静得令秋骨寒觉得可怕:“本宫是皇后的妻,自然要永远陪着皇上的。” 秋骨寒:“……” 他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最后,他只是握住皇后的手,举到自己的唇边,吻了一吻,说了一句:“朕说过,朕绝对不会背叛皇后,绝对不会违背承诺,此言,一生有效。” 说罢他放下皇后的手,起身离开,身影极其的决绝。 绝对不会背叛她?绝对不会违背承诺? 呵呵,她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些话,真是明智极了! 凤惊华淡淡的笑着,站起来,走到装有漱口水的坛子边,弯腰,呕吐起来。 刚刚她吃下去的东西,怎么那么苦呢?苦得令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1221 皇上封妃 这天的早朝推迟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开始。◇↓, 原因是,皇上在上朝之前拟了一道圣旨,封燕如一的女儿燕嫣为妃,并定于次日接燕妃入宫,这圣旨一来二去的,自然得花不少时间。 很显然,皇上这么急着接燕妃入宫是为了安抚燕如一,推迟上朝也是为了等燕如一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收回请辞书,接受提前返回北疆领军的心理准备。 果然,皇上的圣旨传到燕府以后,燕如一精神大振,立刻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这个时候的燕府,自然是上下欢腾,比过年还热闹,燕如一更是恨不得大肆庆贺一番,只是他赶着上朝,实在顾不得放鞭炮和喝几两小酒。 在他出门的时候,被巨大的惊喜弄得有些发懵的燕嫣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喜忧参半的道:“爹,虽然圣旨已下,但女儿还有一个担忧。” 燕如一心里高兴,但拉着女儿走到一边,笑道:“你以后就是皇妃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难道是怕皇后欺负你不成?放心,有爹爹在,凤皇后绝对不敢把你怎的。” “不是这个。”燕嫣摇头,“女儿担心的是……” 她顿了一顿,脸庞微红,有点羞赧,有点尴尬,声音低低的:“我听说皇上至今还未与皇后圆房,有的说是皇后身体不适,不便侍寝,有的说是皇上龙体有恙,无法圆房,女儿担心女儿进了宫后,可能也如同皇后一般,与皇上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如此……”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她进了宫后,只能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妃,形同摆设,那她将无法得宠,也无法诞下龙种,如此,她和父亲的这番努力不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平白赔上她的青春罢了。 甚至,皇上还可以因此在父亲没有了利用价值以后抛弃她和报复燕家,令她和父亲的计划适得其反。 燕如一听后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后,道:“嫣儿果然聪明,想得极是周到,父亲决定了,父亲一定要等到你跟皇上圆了房再去北疆,这样的话,皇上就别想蒙蔽咱们,害我白白为皇上卖命。” 燕嫣红了脸,低声道:“父亲,这种事情你可别明明白白的说出话,害女儿被人笑话。” 父亲是个粗人,她真怕父亲口无遮拦的说得太直白,害她入宫后被人笑话。 毕竟,她从现在开始就是皇妃了,而且还是皇上除了皇后之外的唯一一个女人,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她得比以前更注意形象和名声。 “父亲明白,父亲都明白。”燕如一哈哈大笑,“放心吧,父亲只会在私底下暗示皇上,绝对不会公开说出来的。” “那就有劳父亲了。”燕嫣这才放了心,脸上露出喜悦的笑靥,“父亲赶紧上朝吧,以后记得事事顺着皇上,千万别惹皇上生气。” 短期之内,皇上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记恨她和父亲,所以她和父亲一定要事事迎合皇上,不可以犯错,不可以惹皇上不悦,如此才能慢慢消除皇上心中的芥蒂,让皇上视他们为一家人。 “放心,父亲一定会用军功让皇上满意的。”燕如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豪情万丈、踌躇满志的出门了。 一路上,他都在哼着小曲,幻想着女儿得宠和生了龙子以后,他又当国丈,又扶持外孙成为太子的光辉未来。 ——他对实现这样的未来很有信心,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真的是一个很有才能和经验的大将军,他相信自己能镇得住北疆,能抗得住费国大军的挑战。 很多人都以为,他能被选去北疆领军和成为北疆大将军,是因为运气太好,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缘故,但事实上,早在他“走运”之前的漫长时间里,他就立下了不少军功,只是因为他出身贫寒、无依无靠,又不爱阿谀奉承和结党营私,导致他立下的那些军功要么被上头和有背景的同僚给抢走,要么就是被无视和打压,弄得他辛苦多年都得不到应有的提拔和功勋。 直到阴九杀和凤翔空先后离军,北疆没有合适的将领,加上朝中各派势力顷轧严重,互不妥协,才让他这个没有靠山、不属于任何一派的小军官脱颖而出,拿回了应得的一切。 所以说,忍受多年不公的他并不感激朝廷和皇室,甚至觉得朝廷和皇室欠他的,加上他越来越知道出身、背景和靠山有多重要,野心才会喷薄而出,立下“要么就得到最高的权势与地位,要么就干脆一无所有”的目标。 很好,这一次,他靠着自己的才能、军功和顽强的意志,赌赢了这一把。 待他日后打败费国,安定北疆,女儿又把皇上侍候得很满意时,他与女儿便能“将功补过”,获得皇上的欢心与信任,到时,他的外孙就算当上“太子”,机会也不会低了 他就一路得意着,上了金鸾殿。 金鸾殿的气氛有些诡异。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无精打采,没有人向他道贺,也没有人主动上奏任何事情,很显然,他们对他成功的将女儿送进后宫、做到了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这一点很是不甘,很是妒忌,很是不满,但是,他们拿手握重兵的他没有办法,也拿皇上没有办法,便只能对他的成功视而不见。 燕如一欣赏着众臣的面容,心里有种压抑多年终得以痛快宣泄的复仇的快感:谁叫你们这些因为运气好而生在富贵之家的蠢货曾经看不起我!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风风光光的踩在你们的头上了吧?以后你们都要看我的脸色了吧?哼,老子的子孙后代将会比你们更高贵,你们就妒忌到死吧! 他正在想着,就听到皇上问:“各位爱卿可有要事上奏?” 他清醒过来,赶紧出列,恭敬的道:“皇上,臣这几日认真的、细细的想过了,臣实在放不下北疆的百姓与军中的兄弟,也无法忍受费**队对我大尚国的挑衅,觉得臣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北疆,所以臣收回请辞书,并恳请皇上让臣提前回北疆,继续为皇上、为我大尚国效力!” 众臣斜眼看他,都在心里骂:你吖的说得好听,到底不过就是皇上顺了你的意,你顺势而为罢了,这朝堂的人精那么多,就没一个比你更狡猾,更有心机的! 但他们也只能在心里骂了,面上是半点都不能表现出来的。 在朝堂之上,谁更有权势,谁就能得到更多的东西,谁就过得更得意——权力决定一切,这是朝堂的铁则,没有人可以违背,也没有人可以改变! 他们深深的明白这一点,而秋骨寒,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 1222 燕妃入宫 明白这一点的秋骨寒,在面对燕如一那张恭敬的脸庞时,已经可以微笑得无懈可击:“燕元帅能以大局为重,朕甚感欣慰,如此,朕便下旨,命燕元帅明日出发,前往北疆!” “皇上,”燕如一道,“臣此去北疆,还不知几时能回来,而臣最疼爱的大女儿即将入宫侍候皇上,臣希望亲眼看到女儿成为人妇后再离开京城,否则臣始终放不下哪!” 众臣皆侧目,在心里咬牙:你是想确认你的女儿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妃才离开么?真是一条老得不能再老的老狐狸! 说实话,他们今天上朝的时候突然听闻皇上下旨封燕如一的女儿为妃,在吃惊之余却也没有太意外,毕竟燕如一是手握重兵的大将,皇上现在可不能跟燕如一翻脸,而且燕如一的要求确实也不过分,皇上选择顾全大局实属正常,只是,根据他们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就算妥协,也绝对不会真的宠爱燕妃,燕妃入了宫估计也只是独守空房,当个花架子罢了。≥, 然而,狡猾的燕如一说出这样的话,估计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故而加以防范。 他们对燕如一的心思,在鄙视和诅咒之余,也不得不佩服。 想想,皇上与皇后可能还没有圆房,如若燕妃能与皇上度过真正的洞房花烛,那便是承宠皇上雨露的第一人,也是最有可能先怀孕的第一人——那是何等的优势和运气? 燕如一下的这盘棋,很险,但是,下赢了的奖励也是顶天的大! 秋骨寒还是笑得亲切温和:“燕元帅的爱女之情,朕深为感动,既是如此,你明天就送燕妃入宫,并在宫里小住两日,让燕妃好好招待和孝顺燕元帅。” 众臣的心里,酸得直冒泡:皇上这是要亲自向燕如一证明他一定会宠爱燕妃,绝对不会让燕妃当一个有名无实、暗受委屈的承诺吗? 燕如一,怎么就这么走运呢! 而燕如一呢,万万没想到皇上如此大方,喜得当场下跪:“臣谢皇上对臣及燕妃的厚爱!臣一定鞠躬尽瘁,不负皇恩!” 秋骨寒微笑:“朕就将北疆的安宁托付给燕爱卿了,燕爱卿平身罢。” 燕如一又千恩万谢着,回到席位。 有了这一出以后,其他大臣都没有什么心情再禀奏了,早朝虽然开得晚,却结束得很快。 众臣走出金鸾殿时,离午时还早着呢,他们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燕如一将成为这个朝堂之上最不能得罪的权臣,于是纷纷给燕如一道贺,非要拉着他去喝酒庆祝。 燕如一隐忍几十年,终于享受了一把出身不知比他高出几何的权贵们的奉承,心中得意,便与他们喝酒去了。 待他喝到傍晚,带着几分醉意回到府里时,皇上送给燕妃的聘礼和送给燕府的赏赐也都送到了,满满当当的十几车宝物,几乎堆满了前庭,令他心花怒放。 当然,这些礼物和排场与皇上迎娶皇后时无法相比,但就算是他,也不敢与凤家相比,所以他还是非常满意。 他拉着也是面含喜色的女儿,语重心长的叮嘱:“嫣儿,你明晚就要入宫了,一定要切记,除了好好侍候皇上,也别忘了侍候好皇后,绝对不可与皇后争宠,更不能惹皇后不悦,知道了么?” 他并没有被得意和喜悦冲昏了头。 他很清楚,他这一生不管取得怎样的功勋和地位,都无法与凤翔空相比,燕家在这一代也绝对无法压过凤家,而皇后更是女儿无法抗衡的厉害人物,他只希望女儿与皇后和平相处,一点都不希望女儿与皇后争——除非皇后容不下女儿!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燕嫣很恭顺的道,“女儿听说皇后胸怀宽广,乃是巾帼豪杰,想来不难相处,还请父亲放心。” “话虽这么说,”燕如一话题一转,又道,“你是我燕如一的宝贝女儿,也不能让人欺负和受委屈了,皇后不为难你就好,若是为难你,你也不要处处忍让,该搬出父亲的名头就搬出父亲的名头,该告诉父亲就告诉父亲,别当自己真的低了皇后一等。” 燕嫣浅笑:“是,女儿绝对不会辱没了父亲的名头。” 其实,她对自己能侍候好皇上、与皇后和平相处,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她自身的条件确实很好不说,也是从小得到父亲精心请来的各家名师栽培的人才,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在家宅之中会比皇后差了。 燕如一呵呵笑着,摸摸她的头:“今晚早些歇息,明日好好打扮,务必让皇上见见咱们家的嫣儿有多好。” 燕嫣的脸庞又红了,低声道:“嗯。” 这一夜,燕嫣失眠了,心里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她马上就要飞上枝头成凤凰,忧的是琮哥哥怎么样了。 她选择了嫁入皇家,那么,作为代价,琮哥哥应该难保平安了吧? 唉,世事两难全,她大概只能带着这份愧疚和心伤,就这样过下去了。 次日,燕府异常热闹,虽然府里来不及准备隆重的酒席,但还是有很多王公大臣主动带着厚礼和好酒好菜前来道贺,一时间门前车水马龙,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更令燕如一有面子的是,下午的时候,宫里就派了一百多人的队伍前来迎接燕妃入宫,这支队伍披红戴金,一路吹着喜庆的锁呐,外加八人抬的华丽花轿和又是十几车的礼物,与大富大贵人家的婚嫁毫无二致,可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再次引发无数宾客和路人的惊叹。 燕府上下无不得意,无不兴奋。 在这样的得意与兴奋之中,天色慢慢的暗了,也是一身喜庆装扮的燕如一亲自搀扶女儿上花轿,而后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送女儿进宫。 因为后宫空虚,只有皇后一人,皇上再怎么重视燕妃,也没法子把后宫整得热热闹闹,只能把赐给燕妃入住的燕鸣宫装饰得富丽堂皇,并亲自在燕鸣宫摆下宴席,邀请皇室宗亲、朝中重臣及其女眷宴饮,气氛可谓热烈喜庆。 可以说,除了亲自出宫接人和拜堂成亲,皇上此番迎燕妃入宫的举动,跟正常的婚嫁几乎一样,燕如一对此没有不满意的。 接下来就看皇上会不会与燕妃圆房了。 ——不止是他,所有的宾客和宫人都在盯着这一条。 而后,当夜色渐深之时,宴席结束,众宾客不敢闹皇上的洞房,纷纷离开。 一身金红喜袍的皇上,带着新郎官特有的喜气和笑意,走向后殿的新房。 1223 新人,新房,新婚夜 锦绣云堆的新房里,一身华丽新嫁衣的燕妃盖着红头巾,端坐在床边,跟真正的新娘子一般,等待新郎掀开她的红盖头。△頂點小說, 她端坐了很久,但标准的淑女坐姿始终没有任何变形,对于她这种从小就接受最严格的礼仪教导的女子来说,端坐一两个时辰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她并没有坐得太久,因为皇上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奴婢参……”侍女们的声音一响起来,她就知道皇上来了,比她想象中的早。 她想起皇上那张宛如白玉雕成的脸庞,下意识的绞住了嫁衣一角,心跳,脸烧。 “你们都退下去吧。”皇上好听的声音响起来,侍女们应了一声,全都退下了。 燕嫣听得到,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她与皇上两个人了。 她的心脏跳得很强烈,很厉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然而,在这么响亮的心跳声中,她还是能清晰的听到皇上走到新房中央的圆桌边,不徐不疾的倒了两杯酒,然后,皇上端着两杯酒,踏着轻缓的步伐,走到她的身边。 一只套在镶金丝红袍里的、宛如用白玉雕成的男子的好看的手,用优雅的手势握着一只白玉酒杯,出现在她的红盖头下方。 皇上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先喝了吧。” 她稳了稳心神,举起被清洗和修饰得葱白细致的双手,接过那杯酒。 琥珀色的酒,盛在白玉杯里,好看得令人几乎舍不得饮下。 身边微微一沉,皇上已经坐下来,而后,她的红盖头就这样突然被掀开了。 满室的光亮,挟着皇上的艳色华彩,宛如洪水喷发一般,迎面扑来,刺得她的双眼一阵轻微的疼痛,她眯起双眼,一会儿后才算是恢复了清晰的视线。 很华丽的新房,然而,比起皇上,这新房都显得俗气了。 皇上的眼神,是极致温柔和深邃的,没有女人在面对这样的眼神时不会心动,她有些恍惚的想,嫁给这样的皇上,应该不会错了吧? “燕妃,”皇上柔情款款的道,“咱们喝了交杯酒,然后就睡了吧?” 燕嫣的心脏,疯狂的砰动起来,潮红了双颊,娇怯的道:“是。” 皇上这意思……是要与她圆房了? 皇上微微一笑,端着酒杯的手微抬,曲肘,横臂:“来。” 燕嫣微垂了头,伸出手去,与皇上交臂,而后,以优雅的姿态,把这杯酒给喝了。 “燕妃要不要吃些东西?”皇上微笑着问,目光里含着令她身体着火的意味深长。 她下意识的摇头:“不、不用了……” 她那般紧张,怎么可能在皇上的面前吃得下东西? 而且吃了东西以后,嘴里会有不雅的异味,实在不……方便。 “那么,”皇上微笑,“朕就熄了灯,准备歇息吧?” 燕嫣低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皇上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站起来,优雅的往烛台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他停下来,回眸,眼里波光流转:“朕不会解女子的衣物,你自己解了吧。” 嘣——燕嫣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脏爆炸的声音。 而心脏爆炸喷出来的血,似乎都涌到了她的脸上,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煮熟了。 皇上一一走到各盏烛台前,慢慢的、温柔的吹熄一枝枝蜡烛,就像在对着情人吹气一般,令燕嫣更加心跳和心动。 新房,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暗下来,皇上高挑优雅的身影,也慢慢的变得朦胧。 愈朦胧,愈神秘,愈魅惑。 当新房彻底陷入幽暗的时候,她听到了皇上解开腰带的声音。 于是,她也忍下羞怯,慢慢的、心慌意乱的宽衣解带。 啊啊,真是羞死人了……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慌乱的爬到床上,钻进鸳鸯戏水的锦被里,哪怕眼前暗得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不敢往皇上的方向看。 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慌乱,她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跳,也不知道皇上在做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的心跳终于平定了一些,而后,她听到了锦被被掀开的、细微的声音,还隐隐嗅到了陌生的气息。 ——男人的气息! 皇上,竟然已经近在咫尺。 再然后,一只男人的手,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 她任由皇上握住她的手,再钻到她的身边,再拥住她的身体。 皇上的身体,比她想象中的要滚烫和炙热得很,而皇上的吻,竟与他适才温柔轻悄的模样相反,热情得将她迅速的给融化了。 离新房不远的地方,燕如一还在喝着小酒,一副还没喝够的模样。 一名陪燕妃嫁过来的嬷嬷低着头,快步而来,走到他的身边,劝道:“老爷,您喝得太多,赶紧去迎宾阁歇息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掩饰不住喜悦,给老爷使眼色,那意思是“一切都很顺利。 燕如一心中大喜,望了望已经熄灯的新房的方向,站起来,得意的迈步离开。 他开心,所有跟着燕妃过来的燕府下人也都很开心,整个燕鸣宫都充斥和洋溢着喜气。 与燕鸣宫相反的,是凤华宫。 这一夜的凤华宫很安静,与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凤惊华也如平常一般,按时用膳,按时打坐,按时沐浴,按时入睡,只是,她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话,整个凤华宫的宫人也几乎没有人说话,就算偶尔说上几个字,也是轻如蚊蚋,似乎担心这凤华宫会因为那么一点点声响就破裂成碎片。 燕鸣宫离凤华宫很远,不论燕鸣宫是如何的热闹与明亮,都没有一丝笑声和烛光能传到凤华宫,然而,在这个夜晚,凤华宫的宫人们却似乎都被燕鸣宫的声音和光亮给闹得无法入睡。 皇后娘娘呢?她睡着了么?她能睡得着么?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去猜、去问。 凤惊华认为自己是睡着了,至少,她躺得很安静,眼睛没有睁开过,呼吸没有紊乱过,也不曾翻身或动一下,只是,她显然做了不太好的、长长的梦,令她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身体异常疲惫。 她到底做了什么梦?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也没有力气去想。 她的眼皮子很沉重,她用了相当多的力气和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成功的睁开双眼,然后用模糊的视线下意识的扫向床边。 她总觉得,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异常,是错觉吗? 天色应该是将明未明,房间里很是朦胧,就在这样的朦胧中,她隐隐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她。 1224 新人笑,皇后病 她心里就是一惊,下意识的想起身,却发现身体沉重如山,她竭尽全力都坐不起来。↖, 她想说话,然而才一开口,咽喉就沙哑得不成样子:“谁……在这里?” “是朕。”床边真的坐着一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她笑了笑,哑着声音道:“皇上怎么在这里?” “朕来看看朕的妻子。”秋骨寒也不动,就这样坐着,静静的看着她。 “本宫很好看吗?”凤惊华笑,“而且这里这么黑,皇上能看得到什么?” “当然好看。”秋骨寒道,“在朕的眼里和心里,这世上的女子,唯有皇后是好看的,无论是怎样的黑暗,都无法遮得住皇后的光芒与美丽。” “皇上的话,说得真是好听。”凤惊华垂眸,淡笑。 “你喜欢听么?”秋骨寒道,“喜欢的话,朕天天说给你听。” “不喜欢。”凤惊华道,“本宫早就不再喜欢听这样的话,皇上还是说给新人听吧。” “朕若是说这样的话给新人听,皇后会吃醋吗?”秋骨寒问。 “不会。”凤惊华缓缓道,“皇上昨天晚上一定累了,等下还要上朝,皇上还是回去吧,别在这里干坐着了。” 秋骨寒道:“朕昨天晚上一点都不累,朕就喜欢看着皇后,皇后继续睡吧,当朕不存在就行。” 凤惊华淡淡的笑着,阖上眼睛,准备继续睡到皇上离开为止。 然而一阵清风吹进来,她鼻子和咽喉同时作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很大声,带着沙哑。 “皇后身体不舒服?”秋骨寒俯身去扶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异常滚烫,还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是湿的,当下就是一惊,高声道,“皇后病了,快叫御医过来!” 而后他迅速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子关上,取过一张干燥的毛巾,坐回床边,拿毛巾给皇后擦拭身上的汗水。 凤惊华下意识的蜷缩身体,想避开他的碰触,然而全身一阵虚软,根本动不了。 紧接着,晕眩与疲惫袭来,她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宫人低声的议论声,她想她真的病了。 她怎么会病呢?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她只觉得受伤是什么感觉,却忘了生病是什么感觉。 她的意志有些模糊,只知道宫人们给她更衣,给她擦拭身体,给她换了床单。 再然后,御医过来了,她听到御医说:“娘娘是染了热感……” 热感?她怎么会染上热感?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实在讨厌生病的感觉,却又希望自己能病得再严重一些,最好病到昏天黑地,没有知觉才好。 在这样的混沌中,她听到皇上的声音说:“皇后,药熬好了,朕喂你喝吧。” 而后,她感觉到自己虚软无力的上半身被一双有力的、透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手臂给环住,托坐了起来,一碗散发着浓郁苦味的药水,也递到了她的唇边。 是皇上在托坐她,是皇上在喂她喝药,但她不想皇上碰触她,也不想喝皇上喂她的东西。 她现在只想皇上离她离得远远的,最后彻底消失,再也不回来。 出于这样的念头,她下意识的咬紧牙关,抵触那碗药。 但是,皇上捏住了她的鼻子,她下意识的张嘴呼吸,苦涩的药汁就灌进她的嘴里。 她不怕苦,真的,再苦的药于她也不过就是被蚊子咬了几下的感觉,但是,她就是不想喝——不想喝皇上接触过的东西。 于是,她张嘴就吐,吐到再也没有力气吐为止。 一群人给她拭嘴,更衣,忙成一团。 她听到皇上问:“皇后向来不怕喝药,为什么会吐?” 太医的声音道:“估计是皇后未进早膳,空胃受不了药性。” 皇上说:“赶紧端些稀粥过来。” 很快,皇上又托坐起她,给她喂稀粥,她继续吐,全吐到皇上的身上。 虽然昏昏沉沉的很难受,但她还是心生快意,觉得报了一点仇——什么仇?她没有去想。 “太医,”皇上不悦的声音又响起来,“为什么皇后还是吐?” 太医道:“这个……臣也不明白,可能是皇后身体不适,胃口不振。” 皇上道:“那要如何才能让皇后有食欲?” “这个,皇后正病着,要忌口,不能随便服用开胃的药物与食物,微臣认为,为了娘娘的凤体好转,还是要想办法让娘娘服下一些清粥和药汁才行。” “你的意思是说,要强行逼皇后吃东西吗?” “这个……为了娘娘,只怕只能如此了。” “皇后全吐出来了,又要怎么让皇后吐不出来?” “……” 凤惊华听得有点想笑,是啊,这可是个死胡同,怎么解决呢? 卧室里静悄悄的,估计没有人敢出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皇上说:“你们都出去吧,朕来照顾皇后就行。” 然后,所有人都轻轻悄悄的退出去了,她下意识的皱眉,在心里怨恨的道:你们怎么敢让高贵的皇上单独留下来照顾我?要走也是高贵的皇上走,你们留下来才对,真是失职了! 毛巾又在轻拭她额上的汗水,皇上身上的草药清香在她鼻间萦绕。 皇上曾经也是重病缠身,直到现在仍然服用一些温和的补药,因此身上总是散发着草本植物的清香,她原本喜欢这样的香气,但是,她现在却很讨厌这样的气味。 她不断的皱眉,不断的想避开他。 “皇后是在生朕的气么?”皇上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的道,“因为朕纳了新的妃子?昨天晚上还在新人的房里过夜?” 凤惊华只觉得心脏一顿,呼吸一窒,身体都僵了。 他……皇上在说什么疯话呢? 不过就是纳个新欢,还和新欢睡了一夜,然后再大清早的跑到她的跟前装对她如何的情深意重吗?莫说圆房了,她和皇上连嘴都没有亲过,她怎么可能会在乎这种连个事都不算的事? 呵呵,皇上还真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啊,她都要笑死了! 只是她现在生病,笑不出来罢了…… “皇后,”皇上的声音又在她耳边低低的道,“朕曾经说过,朕永远不会背叛皇后,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皇后忘了吗?” 1225 狡猾的臣,更狡猾的皇上 这种话,我信,猪信,你都不信!凤惊华在心里咆哮,觉得自己的才智受到了极大的污辱! 因为这样的愤怒和耻辱,她又觉得一阵晕眩,脸色又白了几分。 “皇后不要生气。”皇上在她耳边温柔的道,“听朕话就好。” 凤惊华很奇怪,她现在是病人,眼都不睁,身都不动,皇上怎么知道她在生气? 啊啊,一定又是皇上在自以为是,瞎猜她的心思,真是令她太生气了! 要不是她病着,她一定要狠狠的揍眼前的皇上,就算把皇上给彻底激怒了、废掉自己也没问题! 甚至,她希望自己被废,然后永远的离开这里才好! “皇后,朕昨夜并没有与燕妃圆房。”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皇上了这么一句话。 她因为愤怒、耻辱而上窜下跳的心脏和略为紊乱的呼吸,猛然就是同时一顿。 皇上……了什么? 没有与燕妃圆房? 她听错了?还是皇上又在骗她?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头更晕了,更痛了。 “昨天晚上,与燕妃圆房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皇上的声音更温柔了,“所以,朕并没有背叛皇后,也没有违背承诺,隐瞒皇后是朕不对,但还请皇后不要再生气了,影响了凤体,朕会心疼的。” 他在什么? 凤惊华觉得她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太虚幻,可是她的心脏,又慢慢的复苏起来,慢慢的恢复生机。 “皇后想知道内情的话,就把药喝,不喝的话,朕就不了。”她听到皇上这么,接着自己的身体又被扶坐起来,一碗药汁递到她的唇边。 凤惊华觉得自己还是要有骨气,不喝就不喝,但是,她的嘴却下意识的张开,让苦涩的药汁流入自己的咽喉。 她的胃部也接受了之前还强烈排斥的药水。 “皇后真乖。”她听到皇上又温柔⊕⊕⊕⊕,又带着笑意的声音,“来,再喝半碗,喝完了朕喂你喝粥。” 当她是孩子吗?她可是年纪还比他大的,他不是总拿这来取笑她么? 太可恶了! 可是,她的心脏却加速的跳动着,似乎在唱歌。 半碗药汁又下去了,她居然觉得好受了许多,头不那么重了,肚子不那么难受,四肢似乎也在慢慢的恢复力气。 但是,皇上的话还没完呢,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皇后乖,把嘴张开,朕喂你喝粥。”皇上像在哄孩一样话,她甚至还听到皇上先尝了一口要喂给她吃的粥,“唔,这香米粥熬得极好,又糯又软又稠,还透着清香,皇后一定喜欢。” 不要脸!她都要替他脸红了。 她红着脸把粥喝了,也不知这红是因为生病还是替他红的。 但是,这粥熬得真是好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她几乎每一天都少不得的。 “皇后要赶紧好起来,不要让别人以为皇后是因为妒忌才生病的。”皇上的这句话,又令凤惊华怒火中烧,这是在看她吗? “这个时候,燕妃应该起身了,”皇上缓缓的道,“接下来,病倒的应该就是她了,而且她的这个心病,不可能再治好了。” 凤惊华还是阖着眼睛,但她也知道,天色一定已经大亮了,她能感觉得到光线的映射。 皇上昨天晚上与燕妃圆房的是别的男人,如此,这不是要逼死燕妃吗? 燕妃死了,燕如一岂能善罢甘休? 皇上到底在做什么蠢事呢?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蹙眉,心里升起淡淡的忧虑。 听燕如一还在宫里守着,非要见到燕妃新婚愉快不可,皇上这要如何收场? 起来,她可没有教过皇上做事这么简单粗暴。 “皇后放心,燕妃不敢声张的。”皇上似乎又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透着狡猾狡猾的意味,“昨天晚上与燕妃共度良宵的,乃是燕妃爱慕的男子。这名男子叫徐琮,人品相貌才干都还不错,曾经是禁军中的一名头目,后来因为得罪上头而被革职,入了燕府当侍卫长,对燕嫣姐妹极为照顾,还曾经救过燕嫣,燕嫣便与他暗生情愫。” 凤惊华听着,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 大概没有哪个女人会因为跟自己所爱的男人睡了而去死吧? 燕嫣这么有野心,估计不会傻到去闹去死。 皇上继续道:“燕嫣为了入宫,想了个法子支走徐琮,并与徐琮分手,但徐琮对燕嫣念念不忘。朕让人找到和绑走徐琮以后,本想以徐琮的性命要胁燕嫣放弃入宫的念头,结果此计不成,朕就此陷入两难之中。最后,朕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暂时应了燕如一的要求,纳燕嫣入宫当个摆设,待朕找到人代替燕如一后再送燕嫣出宫。” 到这里,他微微叹气:“所以朕才决定纳燕嫣入宫,没想到的是,燕如一居然如此狡猾,非要亲眼看到女儿新婚过得好了才肯离京,朕实在是怒极,决定在纳妃当夜把徐琮押到燕嫣的面前,当面用刑,逼燕嫣配合朕隐瞒燕如一,制造她已经是朕的女人假象。” “但是,朕去见徐琮的时候,发现他在怨恨燕嫣的同时,也十分的牵肠挂肚,甚至求朕让他见燕嫣最后一面,如此他死了也甘心。他还了很多他如何深爱燕嫣,如何幻想与燕嫣成亲生子的画面,以及如何被燕嫣所伤、心中又爱又恨的事情,朕忽然想到,既然他那么想得到燕嫣,朕就将燕嫣送给他又如何?” 凤惊华:“……” 好吧,皇上总算没有辜负这么多年的苦难和这么多人的“教导”,没有真的犯下天真而冲动的错误。 皇上道:“为了迷惑燕如一,朕也算是大张旗鼓的设了宫宴,做做重视燕妃的样子,还进了新房。接下来的事情,皇后这么聪明,想想都知道了。徐琮就躲在床底下,朕让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哄燕嫣喝了催情酒,而后吹熄烛火,悄然离开,让徐琮代替朕与燕嫣同房。” 凤惊华:“……” 好吧,她现在很有想鼓掌的冲动了。 “朕没有告诉皇后这件事情……”皇上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的道,“是想看看皇后会有什么反应。朕一直在祈祷,如果皇后吃醋或妒忌或发怒了,那朕就太高兴了……” 1126 皇后的安心,妃子的死心 凤惊华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一巴掌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扇去。【, 她太生气了! 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皇上如何一脸狡猾和得意的跟她说这些小手段的脸庞! 想到就生气!生气到令她有力气坐起来打人! 不过,她还是觉得她这样的病人视力不清、手掌无力,是不可能打得到皇上的,就算打到了也不会打得疼。 结果,“啪”的一声,她这一巴掌竟然发出好大的声音……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眼睛一圆,什么都看清楚了。 皇上的脸颊,竟然出现了几道淡红的爪印? 是回光返照,力气超水平爆发,还是皇上的肌肤变嫩了,连这一掌都受不起? 她正吃惊,就觉得眼前一暗,身体往后栽去,躺得直直的,原来是那突然的一起一掌耗光了她好不容易存起来的那点力气,她又变得虚软无力了。 “皇后生过气了,巴掌也打过了,接下来就好好养病,别再动气了。”皇上挨了这一巴掌,也不生气,只是小心的给她盖被子,柔声道,“看到皇后生病,朕后悔了,以后再也不这样逗皇后玩了,皇后若是还恼着,等病好以后再揍朕就行。” 揍个头!凤惊华在心里骂道,你当本宫是母老虎,随随便便就揍人么? 待本宫病好了,哪里还能找到合理的理由揍你? 总之,你以后莫要再欺瞒本宫和戏弄本宫,免得本宫弄出什么血案出来! 心里骂是这么骂,她却觉得心情和全身都轻松了许多,不觉得疲惫和沉重了,就是觉得很困,于是她长长的做了一个深呼吸,把薄薄的眼缝闭上,进入香眠之中。 在沉睡之前,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而细致的大手包围着,从那双手里传来的气息,一直传到她的心里,令她的心得到了安定。 而她恬静安详的面容,也令秋骨寒吁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而生病,但他不想看到皇后生病,以后,这种有可能会影响到皇后心情和身体的事情,他都不会再做了。 这边,他陪着皇后,迟迟不舍离开,那边,燕嫣垂首坐在梳妆台前,不让任何人看到眼里的情绪。 什么天子之怒,无人可受? 她终于淋漓的感受到了,而她,不仅不能说出来,更不能泄露半点情绪。 她现在又是什么情绪? 她不知道。在她发现与她缠绵一夜的男人不是皇上时,她应该愤怒,应该悲伤,应该绝望,应该杀了那个男人,然后自尽,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是她爱着的、还记挂着的琮哥哥时,她在震惊之后,心情就变得非常复杂了。 复杂得她读了那么多书,也无法用任何语言表达。 特别是这个男人还用着那般深情、温柔、爱慕又像准备赴死的决绝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既骂不出来,也说不出来,更动不了手。 就这样对视良久后,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手慢慢的摸到床角的簪子,抵在自己的颈边,也不问为什么,只是道:“事已至此,我们去地下相聚吧。” 她心里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不需要任何原因和理由,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早死是死,晚死也是死,不如早点死,免了接下来要面对的耻辱和折磨。 他却抓住了她的手,道:“能与你相守,我就算死了也没关系,但是,嫣儿,皇上向我保证,只要我们安分守己,不生事端,他就允诺以后放我们自由,绝不食言。” 她的眼睛很红,泪水滑得很慢,声音很是沙哑:“是皇上指使你这么做的?” 是啊,除了皇上,谁能让一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爬到她的床上,并安全无虞的与她**? 皇上……还真是狠啊! 她在心里苦笑着,却又无法怨恨和责怪皇上。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她和父亲算计皇上不成,反而被皇上算计,只能怪他们技不如人,有什么可抱怨的? “确实是皇上命令我这么做的。”徐琮低低道,“但是,我也很愿意这么做……” 燕嫣:“……” “我知道,这么做委屈了你,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徐琮道,“因为,皇上对你不止无意,甚至就没想过要看你一眼和碰你一下,你就算当了妃子,也永远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甚至,皇上将来不再需要你父亲的时候,你将会一无所有,而我不一样,我这辈子就认定了你,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甘之如饴。所以,与其看着你虚度这一生,不如由我来呵护你。” 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因为太真实,反而令燕嫣接受不了这样的大实话。 “呵护?你拿什么来呵护?”她哭着道,“你小小一介平民,如何保护我一个大元帅的女儿和皇妃?你可知道,就凭今夜的事情,皇上就能灭了燕家满门……” 只要东窗事发,她完了,父亲完了,整个燕家都完了! 而她不惜抛弃爱情也想得到的最顶尖的富贵,也彻底化为泡影…… 这一夜之间的巨大变故,令她不知如何面对和应对。 “所以,这事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徐琮搂住她,低声道,“只要这事没人知道,你还是皇妃,我则是燕鸣宫的侍卫长,可以时时保护你、陪伴你,而你的父亲仍然是北疆大元帅,属于你和燕家的富贵,一样都不会少。” “嫣儿,”他低声道,“你那般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明智的。” “你害了我……”燕嫣低泣,“总有一天,皇上会把咱们都除掉的……” 皇上的话能信么?反正她是不信的。 “我愿意赌。”徐琮道,“你心里也明白,除非你父亲能一直当这个大元帅,还能活得比皇上久,否则,皇上是不会让你们如意的。所以,你也死了这条心,好好想着以后要如何与我出宫过好日子吧吧。皇上要咱们死,随时都可以,我想皇上还是想和平的处理这事……” 后来,琮哥哥又说了许多劝她的话。 她不哭了,也没有闹,沉默的接受了现实。 并不是她被琮哥哥劝服了,而是,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将此事公开,她死,父亲死,而皇上会因此遇到麻烦,但不会因此当不成皇帝,更不会因此驾崩,另一条是她选择认了,以后乖乖的配合皇上当个好皇妃,以此求得皇上的谅解,保住她和父亲日后的安宁与荣华。 二选一,答案很明显,不是吗? 1127 未战而败 以上是从利益的角度考虑。≧頂點小說, 从个人的感情角度来说,她对容貌实在太过出众的皇上确实有那么一点心动,却远远谈不上有情有爱,而她对曾经深爱的恋人虽然提出了分手,却还没有忘情,在与还爱着的恋人过了这样一夜后,要说感到很痛苦、很愤怒什么的,实在也没有那么夸张。 说到底,她也只是俗人,没有勇气去死,便只能选择眼下最好的结果。 所以,天亮的时候,她已经能平静的坐在梳妆台前,让侍女们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容光焕发。 她等下还要去见父亲,她不能让父亲看出任何端倪。 而她,也做到了。 燕如一仔细的观察女儿,女儿眉目含春,双颊泛红,眼神举止间都透着一种欲语还休的忐忑和羞怯,很有新嫁娘的感觉。 他低声问女儿:“昨天晚上,皇上在你那里过夜了?” 虽然心情复杂,但燕嫣还是想起了昨天晚上那疯狂的一夜,下意识的脸红和害臊,脸垂得低低的:“嗯……” 燕如一又追问:“皇上跟你圆房了吧?皇上没有不行吧?” 燕嫣的头垂得更低了,脸红得血都要滴下来了:“嗯,没有……不行……” 燕如一终于放心了,搓着脸笑道:“这样,爹爹就可以放心的去了。” “爹,”燕嫣抬头,眼里有担忧,“您一定要保重,女儿等您回来……” 既然她已经没有希望得宠和母凭子贵,那她便只能指望父亲平安,护她在宫里的安全了。 “放心,”燕如一挤了挤眼睛,道,“爹爹还想抱孙子呢,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燕嫣柔顺的道:“嗯,女儿相信爹爹。” 燕如一不敢拍她的肩膀了,只是道:“好了,爹爹要回府了,你去看望皇后吧。” 虽说皇上让他在宫里小住两日,但臣子住在宫里本就不合规矩,而且有他在,只怕会影响到皇上的心情与“性”致,他还是先回家比较好。 燕嫣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挽留,先送父亲出了燕鸣宫,而后往凤华宫行去,准备拜见皇后娘娘。 她当然听说过皇后的种种传闻,心里对这位赫赫有名的皇后也是充满了好奇:这样一个女子,到底凭什么得到皇上如此的珍惜与专心? 但很遗憾,她刚到凤华宫的门口,就被告知皇后娘娘染病,好不容易才睡着了,而且这几日不便吹风,需要静养,让她待皇后娘娘病好了再过来。 她在门口行过礼后,便先回去了,心里有些疑惑: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就病了,连她都不能见? 难道是皇后对她心存芥蒂,故意给她一个下马威,装病不见她? 她抬头,看着与燕府相比宛如天一样宽广神秘的皇宫,觉得自己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只不过看了几本书、学了点礼仪才艺,又听了一些夸她才貌双全、品性端正的吹捧,就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上天了……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真是可笑! 她的惨败与无奈,燕如一是不知道了。 皇上今天按时上朝,但他不用,他直接出宫,回到家中,收拾行囊,准备去北疆。 晚上,又有一大群官员带着重礼来到燕府,极尽巴结阿谀,燕如一都得意的接受了。 如此,隔天,已经收拾妥当的燕如一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进宫看女儿这两天过得如何。 燕嫣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含羞带怯的告诉他:“皇上这几天都在女儿的房里过夜,对女儿极好。” 燕如一大喜,低声问:“你要好好抓紧机会为皇上诞下龙子,如此,燕家的世代富贵就有指望了。” 燕嫣垂眸,掩饰一眼的苦涩:“女儿明白,父亲放心。” 燕如一满意的笑:“那父亲这就去了。” 宫外,皇上带着一众文武高官,要亲自送燕如一出城,给足了燕如一面子。 宫里,燕嫣送走父亲后,兀自坐了半晌后,起身:“润儿,带上礼物,本宫要去拜见皇后。” 这两天里,她暗中打听过了,皇后是真的病了,并非是故意不见她,她才稍微放了心。 今天,听说皇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按理她应该去拜见皇后了。 她一袭如水的华裳,衬着袅娜轻盈的身段,走起路来,宛如清水拂过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渺渺的涟漪,说不出的美妙好看。 身为燕鸣宫侍卫长的徐琮一边在燕鸣宫里巡视,一边偷偷看着她,眼里满是爱慕和温柔。 燕嫣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却没有看他一眼。 她的心情很矛盾,一面还爱着这个男人,一面又有些怨恨他毁了自己的富贵梦。 与爱情相比,世世代代的富贵更重要——这是她最真实的心声。 在这两天里,她越想越不甘心,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琮哥哥,从而抹杀那天晚上的事情,然而,琮哥哥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告诉她,她写给他的书信、绣给他的手帕衣鞋等物以及送给他的其它礼物,都已经落在皇上的手里。 甚至连那天晚上染在她亲手所绣的手帕上的落……红证明,都被他交给皇上了,也就是说,皇上手里攥着她私通侍卫的多项铁证,皇上随时可以用这些铁证令燕家身败名裂,永世无法翻身。 她于是再次意识到,她根本没有办法跟皇上和皇后斗,除了听话,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在她的思绪中,凤华宫已经出现在她的前面,而大门,已经对她敞开。 燕嫣认为凤鸣宫已经够华丽够气派了,然而,踏进凤华宫的门槛以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差距,才意识到皇上对皇后的宠爱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 燕鸣宫比凤华宫华丽,然而,却远远比不上凤华宫的精致和用心。 凤华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经过精心挑选和打理,地面上没有一丝尘埃,草坪里没有一根杂草,水面上没有半片浮屑,墙面上没有半点剥落或污渍…… 更甚的是,她还能看得出来,这里的一切只怕全是特别订造,独一无二的。 比如这里的地砖切割得特别整齐,铺得不见半点痕迹,砖面上还刻着极其精致和丰富、堪称艺术的图案,她仅是欣赏这些图案,就看不过来了。 比如她面前的红色廊柱,看起来似乎与别的廊柱不同,但她隐隐能嗅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气味带有药香,还隐约可见柱子上她的倒影…… 这里的一切都在透露着这样一种信息:这里的主人很重要、很特别,必须要得到最好的对待,她所用的东西应该都是最好的和独一无二的! 呵呵,她在心里苦笑,她为什么以为她有机会呢? 1128 后与妃的差距 比如她面前的红色廊柱,看起来似乎与别的廊柱不同,但她隐隐能嗅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很淡的药香,估计这些柱子都用药水泡过的,柱上所刷的红漆还光滑得能隐隐映出人影…… 比如屋里垂挂的帘幔,角落里摆着的花瓶,桌上置的饰物,样样都有别出心裁之处,绝不可能是批量所产。¤頂點小說, 总之,一切都在透露着这样的信息:这里的主人很重要、很特别,必须要得到最好的对待,她所用的东西应该都是最好的和独一无二的! 呵呵,她在心里苦笑,她为什么以为她有机会呢? “燕妃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这时,凤华宫的侍女提醒她。 她这才把惊艳的目光从那只造型宛如女子身段、线条极其流畅简洁的青花瓷瓶上收回来,望向通往后殿的拱门。 一道高挑神秘的身影,出现在帘子后面。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突然就狂跳起来,明明她要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紧张什么呢? 门帘掀开了,一个翠色宫装的女子,宛如云雾尽散后露出真容的、高及云天的青色山峦,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就变得渺小了,渺小到只能抬头仰望这座只看得到形、却看不到顶和心的高不可及的山峦。 真的……没有那么美丽啊,至少,这位传说中的皇后绝对比不上自己年轻和美丽。 她的肌肤比不上自己的白净细腻,她的头发比不上自己的黑亮光滑,她的腰肢比不上自己的纤细柔软,她的睫毛比不上自己的长翘细密,她的双唇比不上自己的娇嫩红润…… 她还可以举出很多的“比不上”,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从上到下都比不上自己的皇后美得让自己无法呼吸? 这样盯着皇后看,是不合礼仪的,是很不应该的,可她为什么就是移不开眼睛呢? “燕妃请坐吧。”面对她直勾勾的注视,皇后很从容的走过去,很从容的坐下,很从容的微笑。 这声音也没有自己宛如唱歌般的声音好听,成熟圆润中带点低沉和清冷,介于男子的嗓音与女子的嗓音之间,实在不是世人会欣赏的嗓音啊——燕嫣有点不屑的想着,身体却主动的屈膝行礼,嘴巴主动的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赐座”,然后施施然的坐下来。 凤惊华微笑:“本宫这两天生病,未能接见燕妃,还请燕妃勿怪。” “臣妾不敢,臣妾这两日都在记挂娘娘的病情,”燕妃小心的道,“今日见娘娘病愈,心里十分欣喜,又见娘娘风华绝代,更是仰慕。” 她这话也并不全是恭维。 皇后就如同这屋里的物件,未必是最华美的,但一定是独一无二的,而她呢,也如同燕鸣宫的摆设,美是够美,却是有钱有心就能买到和得到的,这样的差异,注定了她对皇后只能是望尘莫及。 “燕妃果真是个绝色佳人,难怪这般受宠。”凤惊华的口气,说得客气而诚恳,“不知燕妃这几日可还适应宫里的生活?可有什么不便和需求之处?” “宫里的生活,当然是极好的,臣妾没有不习惯之处,只是……”燕妃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皇上与皇后娘娘如此恩爱,臣妾很怕失了皇上的宠爱以后,成为多余之人……” 她很担心,担心皇上在掌握了她的“罪证”之后,哪天就将她给铲除了,到时父亲远在万里之外,或者父亲出了点什么意外,她就没有了任何保障,只能任皇上宰割。 假如她的未来得不到任何保障,她不如趁着父亲还大权在握的时候拼一把算了。 凤惊华只是抬了抬手,宫人们便识趣的退下去了。 而后,她看着燕嫣,微笑:“皇上对燕妃的宠爱能持续多久,本宫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但本宫可以告诉燕妃,只要燕妃以大局为重,协助本宫管好后宫,让皇上能够安心的处理国事和军事,那么,燕妃就算失了皇上的宠爱,也绝对不会失去燕妃、燕大元帅和燕家一世的荣华安宁。” 燕妃与徐琮往来、私通的证据都在她的手里,她太了解燕妃此时的不安,唯有消除燕妃的心忧,方能稳住燕如一。 燕嫣抬头,还是有点迟疑:“臣妾相信皇后,但皇上那边……” 她就见过皇上两面,但现在已经是畏皇上如虎,不敢妄猜皇上的心思。 “本宫一言九鼎。”凤惊华微笑,“不管皇上如何作想,都不能改变本宫的意志,本宫如此许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燕嫣就是一怔,皇后难道还敢与皇上“叫板”不成? 传闻都说皇后天生傲骨,坚不可摧,就连当年的废帝、现在的皇上都要让她三分,看来是真的了。 但她还是试探的道:“那……皇后可又能改变皇上的意志?” 凤惊华端起茶杯,慢慢的啜饮,淡淡的轻笑,自信得无形无色:“当然。” 燕嫣心头大震。 如果皇后说其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或者说其与皇上的意见若是出现分歧,其会努力说服和劝慰皇上什么的,她反倒不敢相信了,但皇后却能说出这种“皇上改变不了本宫的意志”“本宫可以改变皇上的意志”这种匪夷所思的“狂言”来,她却是相信了。 她说不清楚她为何相信皇后,但直觉就是这么的强烈,强烈到她觉得去怀疑、去分析皇后的话都是件多余的事情。 是因为皇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绝对是压倒性的自信和从容吗?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物,才能拥有那样的自信和从容! 而她,是永远都修炼不出这种自信和从容的! 她起身,跪下来,恭敬的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庇护,臣妾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协助娘娘,务必以大局为重,让皇上得以安心处理前朝之事。” 她这一番话,也表明了她绝对不会向父亲“告状”的态度。 凤惊华微笑:“燕妃是聪明人,永远都知道怎么做是最明智的,本宫相信你,你起来吧。” 燕嫣是一个典型的实利主义者,这种人,其实并不难控制。 燕嫣站起来:“臣妾不过有几分小聪明罢了,与皇后的大才大智相比,算不得什么。” 凤惊华笑笑,也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本宫这几天生病,吃得极少,现在又饿了,你就陪本宫早一些用午膳吧。” 接下来,两人算是相谈甚欢,完全没有旧人与新人间的敌视状态,众宫人看得暗自惊异。 用过膳后,燕嫣离开凤华宫,慢慢往燕鸣宫行去。 1129 阴魂不散的废帝余党 虽然得到了皇后会保她一世富贵与安宁的承诺,但她还是因为全面败北而情绪低落,走到湖边时,她顿住脚步:“本宫想安静的坐一会,你们都走远些,莫要打扰。∈↗頂點小說,” 后宫就只有皇后和燕妃两名主子,不存在严重的勾心斗角,而且这会儿四周也没什么人,她的侍从并不觉得有什么安全隐患,便应了一声,退到十几米外。 燕嫣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凝视着湖中自己美丽的倒影,脑子里浮现的,却都是皇后那张似乎带有魔性的面容。 比不得,真的比不得那样的自信、从容和强大啊,也许琮哥哥真的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映在平静的水面的面容突然乱了,扭曲了,破裂了。 水面无风,为何倒影生波? 她刚觉得不对,水面就猛然冒出一颗头和一只手来,她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是谁,对方就将手中的东西对准她。 而后,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瞬间晕了,栽进湖里。 湖水灌进她的鼻腔,令她难受得要命,加上胸口的剧痛,令她隐隐知道自己受到了袭击。 她想挣扎,然而只是动了动手,胸口就像要撕裂一样,她甚至还碰到了插进胸口的东西。 那是箭吗? 她被刺中心脏了吗? 她会死吗? 她怎么这么倒霉和悲惨呢,才短短几天,就从天堂跌落地狱,皇后刚刚还说要保她安宁与富贵的…… 她没能再想下去了,因为她失去了意识。 但她并没有死。当她不知过了多久后睁开眼睛,恍惚的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她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原来,活着竟是这么好,比拥有什么富贵荣华都要好…… “燕妃醒了么?”她听到床边的人问她,声音透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她眨了几下眼,才看清床边的人:“皇后……娘娘?” “燕妃放心,你并没有性命之忧。”凤惊华微笑,“本宫保证一定会抓到行刺你的人,也不会再让你受到半分伤害,还请燕妃安心养伤。” 燕嫣还是心存余悸,脑子还是模糊的,半晌才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这后宫,怎么会有人要行刺她呢? 她刚进宫,后宫又没有别的妃子,能得罪谁? 如果说她损害了谁的利益,就只可能是得罪了皇上和皇后,会……是皇上派人干的?还是皇后在假惺星? 一时间,她心里惊疑不定。 “行刺燕妃的人,”凤惊华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道,“一定是想挑拨皇上、本宫和燕妃、燕元帅的关系,好在苍天有眼,燕妃吉人天相,刺客没能得手,否则本宫和皇上真不知道该怎么向燕元帅交待了。” 她都调查过了,燕妃是临时决定在湖边坐坐的,那名刺客估计也是临时起意,故而暗中潜入湖里,游到燕妃的跟前后冒出来射出一枝飞镖,因为时间紧迫,加上受到湖水阻力的影响,那枝飞镖没能射中心脏,而是射在了心脏上方几寸的位置,加上侍卫们反应迅速,这才保住了燕妃一命。 燕嫣想了想皇后的话,觉得有道理,这才放心了些:“臣妾明白,臣妾绝对不会让刺客得逞。” 她和父亲要的是燕家世代的富贵,皇上和父亲真的翻脸了,对燕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她不会把事情闹大。 “燕妃深明大义,本宫深感欣慰。”凤惊华微微一笑,而后话题一转,“本宫正在全力搜寻刺客,不知燕妃可看到刺客长什么模样,或者有什么特征?” 燕嫣很努力的回想,但好一会儿后还是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刺客的动作也非常的快,臣妾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掉入水中,而后意识也不清楚了。臣妾只能确定,对方的体形应该是比较小巧和轻盈的。” 刺客浮出水面的动作很轻悄,她落入水里的时候,隐隐感觉得到对方快速游开产生的水波和力道,就像鱼一样,所以她觉得对方不可能是身宽体胖之人。 凤惊华点头:“本宫明白了。燕妃也不必多想,好好休养,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让宫人禀报给本宫就是。” 而后她起身离开。 走出燕鸣宫的时候,她看到了守在正殿外边、一脸焦虑的徐琮,当场多看了两眼。 这男人,应该是真心爱着燕嫣的,可惜燕嫣不懂真心胜过富贵的道理,但愿以后她会明白。 她回到凤华宫时,尹长老已经在等着她了,桌面上,摆放着一支小巧尖锐的飞镖,那是从燕妃胸口上取下的暗器。 尹长老道:“卑鄙已经确认,这种飞镖只用于黑家在废帝当政时研制的小型机关臂,如今这种机关臂虽然也在生产,但管控极严,产量也极少,兵器库和使用者都没有丢失和滥用的记录。卑职认为,刺客极可能是效忠废帝的宫人或侍卫,意图通过刺杀燕妃来挑拨皇上与燕元帅的关系。” 凤惊华沉静的道:“可有刺客的线索?” 尹长老道:“无迹可循。事发的湖面极广,湖水不足一人高,湖岸遍植花草,刺客若是从湖的另一侧潜游过来,极易掩饰形迹,而燕妃落入时未能呼救,也不见异常,侍卫和宫人们当时都没有察觉到燕妃乃是被刺中后才落水,只当是意外,没能及时搜查刺客,让刺客得以顺利逃走。” 他顿了顿:“待侍卫们救起燕妃,发现其胸口中镖以后,才在四周搜索,最后只在湖对面的花丛里发现水渍和花草受损的痕迹,再无其它发现。” 凤惊华轻声叹息着,道:“派人在凤鸣宫四周加强戒备,绝对不能再让燕妃出事。” 至于加强搜索什么的,尹长老都会主动去办好,她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自从她刚入宫时差点被害中毒之后,军机处就带着大内侍卫,在全宫进行了持续的、仔细的、全面的搜索和调查,至今未断,还真发现了好几处连黑家人都不知道的、极其隐秘的秘室,也发现和处决了一批废帝党羽,但今天的事情告诉她,废帝的党羽仍然未被彻底清除,仍然还有人潜伏在宫里,时时想着给她和皇上找麻烦。 她抬头看向远空,脸上一片冰冷和肃杀。 秋夜弦,你都已经败了,却还阴魂不散,想在已经易主的宫里掀起风云吗? 还有,你到底是生是死? 若是生,你一定隐忍得很痛苦吧?很想将一切再夺回去吧?而本宫,也同样不想忍,也同样想与你做最后的了断! 1130 再见逆天秘香 没过多久,天就黑了,皇上前来凤华宫用膳,凤惊华细细的将燕妃受袭的调查进展跟皇上说了。頂點小說, 好不容易制住夏物生和稳住燕如一后,朝堂总算暂时安宁下来,皇上这阵子极其勤勉,赶着将许多因为那两人而耽搁下来的国事、政事、军事给处理了,凤惊华身为皇后,也当仁不让的承担起管理后宫的责任,不让皇上因此分心。 秋骨寒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给她挟菜,柔声道:“皇后别急,吃饱了再说,别影响了身体。” 凤惊华无语半晌后,才道:“本宫的身体还没有差到晚一会儿吃就会受损的程度。” 秋骨寒微笑,一脸关切:“但总比朕的身体差是不?前几天,你不是好端端的就染了热感……” 他话没说完,一只西域运来的哈蜜瓜就已经朝他砸过来。 他迅速出手,将这只哈密瓜接住,微笑:“朕每次用膳都给皇后挟菜,皇后终于被朕打动,舍得也给朕递一次水果了?” 凤惊华黑着脸,“呵呵”两声,埋头吃东西,不想再受到他的挑拨。 秋骨寒抱着那只哈密瓜,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在她胸前停留的时间特别长,好像她没穿衣服似的。 叭—— 凤惊华忍不住了,将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抬头,双目喷火:“本宫还穿着衣服呢,皇上盯着本宫的胸看什么?皇上这么想看的话,本宫现在就叫一堆美人过来,把衣服都脱了给皇上看个够!” “皇后误会了。”秋骨寒赶紧收回目光,一脸诚挚的看向她,微笑,“朕是担心潜伏在宫里的刺客对皇后不利,所以想看看皇后是不是时时穿着龙鳞甲。” 因为担心皇后遇袭,他不仅把从废帝那里得到的龙鳞甲给了皇后,也把龙吟剑给了皇后,希望皇后时时可以保护自己,但他就没见过皇后佩戴龙吟剑,更不知道皇后到底穿了龙鳞甲没有。 凤惊华呵呵两声,也挑了挑眉,微笑:“这里是皇上的地盘,本宫又有皇上护着,哪里还需要穿什么龙鳞甲?再说了,现在是盛夏,天气热得不行,本宫再穿着那东西,闷出病来怎么办?” “皇后说得也是。”秋骨寒轻声叹气,“但朕还是觉得皇后穿上比较好,毕竟刺客狡诈,防不胜防,如果今天的事情发生在皇后身上……” 他微微眯眼,目光微暗,口气略沉:“朕知道皇后很厉害,但朕还是会担心。” 凤惊华笑笑:“皇上放心,本宫不是燕妃,如果刺客真的出现在本宫的面前,结果一定只会是被本宫擒住,而不是本宫躺在床上养伤。” 她虽然无法把皇上当成实际上的丈夫,但她已经接受了“皇后”这个身份,也自觉的承担起了身为皇后的责任。 看到皇上励精图治,力求有所作为,她也愿意与皇上共创传说中的太平盛世,绝对不会在任何正事上与皇上唱反调。 “擒不住刺客也没关系,只要皇后平安就好。”秋骨寒微笑着,给她挟了一块红烧豆腐,“请皇后务必永远记得朕这句话。” 凤惊华淡淡一笑,垂下眸来:“不会有任何刺客只想着除掉本宫就够了,刺客的最后目标,一定都是皇上,所以,皇上需要担心的,是自己才对。” 除掉她,只不过是除掉皇上的前提和过程,这一点,皇上也心知肚明。 “皇后放心。”秋骨寒又给她挟了一只酿苦瓜,微笑,“朕绝对、绝对不会让皇后守寡。” 结果,他得到的是一双大大的白眼。 他于是又笑了,月光与阳光从他的眼底唇边映出来,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朕说过吗,皇后翻白眼的模样,也很可爱。” 凤惊华又给了他一对大大的白眼后,埋头吃东西。 越来越受不了皇上总是这么说…… 因为皇上近期忙碌,过来用膳时已经相当晚了,两人边说边吃,时间又慢慢的流逝过去。 而在姬府的书房里,姬恒也正在与一名神秘的黑袍男子用饭。 姬恒现在也很忙,连吃饭时间也常常被推迟。 黑袍男子不停的吃,全是挑大鱼大肉吃,黑黑瘦瘦如鸡爪的双手不断抓着大鱼大肉往嘴里塞,手不曾停,嘴也不曾停。 这样的吃相当然很不雅观。 但姬恒并不介意,仍然拿着银制的筷子,斯文的挟菜,斯文的咀嚼。 眼前这个男人,在深山野林里熬了整整半年,自然是餐风露宿,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现在是饿疯了,顾不得仪态了,很正常,他在办大事的时候,不会去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终于,黑袍男人吃饱了,摸摸肚子,吐气:“终于又像个人了。” 深山老林里虽然也有不少野味,但那么多人在山里转悠了半年,就近的野味也被吃得差不多了,最后就只能吃野菜啃野果,而且在山里吃的野味没有调料和配菜,或烤或煮的极为粗糙,吃多了就觉得没味道了,哪里比得上城里精烹细调的佳肴? 姬恒一笑,给他倒酒:“用不了多久,国师又能重获荣华,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了。” 若换了别人在场,一定会吃惊:国师?这个黑黑瘦瘦、苍老枯萎、一身黑袍打扮不像好人的老头是国师?哪个国师? 总不可能是那个消失很久的、传说中的国师祝巫吧?但祝巫不是白白的,有点发福,保养极好的模样么? 可事实上,这个完全不像祝巫的黑瘦老头,就真的是祝巫。 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却是很好的帮助他掩饰住了身份,重出江湖。 “那是当然。”祝巫桀桀笑着,因为吃饱喝足而有了生气的双眼,迸出犀利的精光,“本国师不仅找到了神物,也成功的研制出了神香,只是神香的份量太少,办不了太多的事情,太傅就说吧,想拿神香达成什么目的?” 这半年里,他在姬恒的全力支持下,带着一百多名好手前去湘南的深山里寻找祝慈曾经见过的千年蓍草和万年神龟。 在苦苦寻找了很久,并因为各种天灾、**而折损大半的人手以后,他终于在一处深深的山谷里见到了传说中的神草。 只是,千年神草已经自然耗损大半,只剩下一小把可以用的根茎,他又在原地扒来扒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几片万年神龟留下来的龟壳,他一边遗憾着叹息着,一边在回京途中研制逆天秘香。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抵达京城的时候,就成功的研制出了一小块逆天秘香。 1131 预见了皇上的行踪 他本就是这一行的绝世天才,又拥有长达四五十年的职业经验,只要材料在手,想用极短的时间研制出传说中的神香,又有何难? 恨只恨他找到原材料的时机太晚,导致原材料所剩无几,最终只能炼制出这么一小块,使用的范围有限,实在是可惜! 想到这里,他就又恨极了祝慈,如果这个女儿孝顺,早早的就把原材料产地告诉他和上交所有的原材料,他还会平白受这么多苦么? 姬恒听得也是心中大喜,但因为没有见识过“神香”的妙处,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想了想,他眼睛微眯:“杀了尚明宗,可能做到?” 祝巫品尝着美酒,摇头:“如果神香的份量足够,要彻底控制尚明宗的意识,操纵尚明宗去死,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尚明宗身边下手,绝对不是难事,只可惜神香的份量不足,达不到如此境界,太傅还是另外想想吧。△¢頂點小說,” 姬恒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便问:“你就说吧,这种神香究竟都有些什么神奇之处?” 祝巫道:“只要病者还有一口气,不论患的是怎样的疑难杂症,神香都能令其起死回生,另外还有永保青春、改头换面、知过去、见未来、控制人心等等功效,只要不是上天摘星月、入地捉阎王,神香都能做到。” 他就很想用这秘香来让自己年轻二十岁,但是,没有荣华富贵,他就算变年轻了,又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他已经落入姬恒的手里,若是不能给姬恒好处,姬恒能饶得了他?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用秘香去换取曾经拥有的一切来得划算,反正巫术中就有一项是“长生之术”,只要他有钱有势,就能想办法让自己慢慢恢复正常的容貌并活得比普通人都长,他没必要急于一时。 “知过去,见未来……”姬恒拈着美须,低头沉吟。 他只想除掉尚明宗,恢复曾经的秩序和荣耀,其它的,他现在都不关心。 那么,他到底要如何才能最大化的利用“神香”达到目的? 良久后,他抬头,毅然道:“那就测未来!测皇上何时出宫,去了哪里,会做什么!” 祝巫一听,就知道这条老狐狸是想趁皇上出宫的时候对皇上做些什么了,但他有一点想不明白:“太傅大人,就算你能趁着皇上出宫的时候把皇上给除掉了,你也无非就是出口气罢了,还能得到什么实际性的好处?现在的皇上一死,当皇的大概会是静亲王或安亲王,他们与你都不是一路的,你还能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赏识和重用?” 他边喝酒边瞄姬恒:“还是说,你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又暗中栽培了新的继位者,打算皇上一死,就让你看中的人继位?不过,你和你的人手中无兵,我真不信你能扶持得了任何人登基,更别提现在的皇上一死,凤惊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你还能跟凤惊华打一仗不成?” 姬恒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是淡淡的道:“国师操劳了那么久,应该好好歇息和将养了,这些事情,国师就不必担心了,总之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国师只要给我一个准话,做不做、能不能做到就行。” “当然能做得到!”祝巫道,“你若是让我去预测皇上什么时候死,我大概做不到,但只是预见皇上出宫的行踪,这对神香来说并不难,你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好好准备,三天之后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锐利的盯着姬恒:“但话说在前头,这秘香就只得那么一丁点儿,用过了就没有了,你可别大材小用,浪费了这秘香的功效。本巫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到时若是竹篮打水,哼哼,本巫也不是好欺负的。” 姬恒微笑:“只要你所说的神香真有那么厉害,我绝对能让国师彻底翻身。” “很好!”祝巫一拍桌子,站起来,“本巫现在就去闭关修养,三日之后给你一个准信。” 而后他就气纠纠的出去了。 姬恒则一直坐在书房里,闭目沉思。 他能不能在近期内成事,就看祝巫的本事了。 如此,这夜平安的过去,接下来的三天也平平凡凡的过去。 三天后的晚上,一整天都在朝中和宫中议事的姬恒,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府上。 他已经和几名重臣在宫里和皇上用过了晚膳,这会儿并不饿,却是觉得极为疲惫,在温泉里泡了许久,又让下人给自己做了推拿和针灸,这才舒服了些。 为了不让皇上抓到自己的错处和把柄,他在皇上登基以后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勤勉敬业,堪称朝中楷模,只是,受了太多打击的身体,终究是不如从前了。 想要放松,想要休养,就一定得把皇上给掀下马来才行。 他手中捧着一大杯药茶,慢慢的饮着,踏进书房深处的秘室。 秘室里,祝巫已经在等着他了。 姬恒的心脏猛然就是一阵紧缩,心中竟然隐隐的有些紧张起来,差点踩到门槛,但他还是很快镇静下来,微笑着在祝巫对面坐下:“国师可是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祝巫看起来有些疲惫,一副累坏了的样子,但并不憔悴,甚至还变白和变胖了一点点,显然这几天过得不错,只是干活干累了。 “是预见到了太傅想知道的事情。”祝巫慢慢的喝着药酒,道,“太傅想必等不及了,我也想好好静养,就不废话了。” 他看向姬恒,缓缓的道:“太傅听好了,我在运用秘香施术的过程中,看到皇上出现在翠兰山中,视察禁军的实战演习。因为听不到幻境中的对话,也看不到别人的详细举动,不能断定皇上出现在那里的时间与具体地点,但我能认得出那是翠兰山和禁军无疑,而山中的枫树大多还是绿的,偶有几片转红,应该就在近期了。” 姬恒也盯着他:“幻境?幻境能信吗?” 祝巫道:“这可是秘香引我看到的未来,绝对不会出错,你大可派人去那里守着和等着,看我的预言是否准确。不过,这么准确的预言,若只是被拿来验证是真是假,就太浪费了。” 姬恒沉默了一会儿后,道:“翠兰山这么大,关于皇上在山里的行踪,可还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1132 又闻翠兰山 祝巫又仔细回想在施术时看到的画面:“我看到皇上作普通将领的打扮,站在一处悬崖边上,似乎在看山脚下的对战,他的身边就守着几名侍卫。△↗頂頂點小說,悬崖边上长了不少松树,悬崖下都是雾气,看不出崖下是深是浅。我还看到了其它一些画面,都是皇上在山中穿梭、到处巡视,并不在任何一处久留,呆得久的,也就是那处悬崖了。” 他心里清楚,姬恒想知道皇上出宫的行踪,应该是想提前设伏干掉皇上,因此也挑重点说。 姬恒慢慢的啜茶,慢慢的思索。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微笑:“我相信国师的本事,国师下去休息吧。” 他顿了顿:“国师外出太久,身体受累,需要静养,这两个月就暂时莫要外出和见人了。” 祝巫知道他这是要软禁自己了,一来他要检验自己的预言是否真实,防止自己逃走,二来他是怕自己接触外界后走漏风声,坏了他的好事。 当下在心里骂了几句“老狐狸”后,他笑道:“那就有劳太傅好酒好菜的招待了。” 姬恒微笑:“国师放心,本太傅一定以贵客之礼招待国师,保证国师要什么有什么。” 祝巫于是暂时满意的出去了。 姬恒在秘室坐了半晌后,把第三管家招来,吩咐:“你立刻带上半数的夜探,前去翠兰山……” 这一夜,姬恒直到三更时分才入睡。 而四更时分,平时并不怎么起眼、总是到处跑腿的第三管家就早早的出了门,他去哪里、做了什么,姬府上下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经常出远门办苦差的角色。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朝堂很安宁,皇宫很安宁,京城很安宁,安宁到所有人都快忘了皇上不久前才经历的那一场场挑战与风波。 中秋节的前几天,皇上准备出宫,去参加在翠兰山举行的禁军山地对战赛。 这一次参加对战赛的是神威营和神武营,其中神威营由刚刚接手禁军一年的静亲王率领,神武营由新晋副统帅左魅率领,两队各出一万人马,来场实打实的对战,算是对静亲王和禁军的一次大考验。 这也是静亲王第一次带领手下参加实战,皇上出于对静亲王的支持,也是出于对禁军的重视,决定亲自督战,并作为裁判出场。 皇上在朝上宣布此事后,众臣并不觉得奇怪,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姬恒却是吃惊不已。 为了做到公平公正,也为了真实检验禁军的作战水准,禁军并没有对这场比赛进行准备,也没有公开这个消息,甚至连禁军的中层将领都还不知道这回事,朝中的大臣当然也没有听到风声,因此,绝对不存在祝巫提前收到消息的可能。 但祝巫竟然说得这么准,只能说,祝巫实在太神了。 姬恒在吃惊之后,唇边泛起几不可察的淡笑,幸好他相信了祝巫的预言。 皇上明日就要去翠兰山,可能要去三到五天,如此说来,翠兰山这两天应该封路了,无关人员绝对不可能入得了山中,但是,他派去的人早就在翠兰山做好了各种埋伏和准备。 皇上此去,大概就再也回不来了! 成败在此一举,他相信自己秘密养了多年的、压箱底的死士不会令自己失望! 秋骨寒一点都不知道前头有埋伏在等着自己,他在朝上做好自己不在宫里时的分工安排后,又关在御书房里处理紧急和重大的公务,直到处理完毕才前往凤华宫用膳。 此时,天已经黑了,皇后一直在等他用膳。 “天色太晚,皇后大可以先用膳,不必等朕,朕年轻,晚些吃没关系。”他很关切的对皇后说。 凤惊华忍下揍他的冲动,微笑:“本宫已经用过了,一点都不饿,现在不过是等着陪皇上吃宵夜罢了。” 秋骨寒微笑:“皇后如此关心朕,朕很开心。” 凤惊华黑了黑脸:“皇上这样就开心了,真是容易满足。” 秋骨寒微笑:“皇后哪怕只是看朕一眼,朕都会很开心,但朕绝对不会这样就满足。” 凤惊华又有想揍他的冲动了:“皇上还是赶紧吃吧。” 秋骨寒张嘴又想说什么,凤惊华知道他一定又要说“皇后这么关心朕的龙体”之类的,迅速挟了一块羊肉丸子塞进他的嘴里,待他吞下那颗丸子后又把一只鸡腿塞进他的嘴里,免得他说“皇后亲自喂朕,朕很开心”之类的。 如此,秋骨寒直到吃得撑了,才有机会告诉她,自己明日一早就要去翠兰山观战的事情。 “翠兰山?”凤惊华先是一怔,而后有点恍惚,喃喃,“为什么要选那个地方呢……” 早已经被她遗忘的、非常不好的记忆,如风忽起,吹进她的心里。 八年前,她就被秋夜弦软禁在那里,自以为即将得到幸福,结果却只等到了毁灭。 那个地方,令她美梦终醒,令她获得重生,令她拥有了改变自己和太多重要之人的命运的机会,然而,那个地方于她绝对没有任何好的记忆。 她现在再想到那个地方,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阴暗。 秋骨寒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却没有往坏处想,只当她好奇,但笑道:“翠兰山离京城一百五十多里,附近没有人居,进山的路也只有一条小路,山头连绵,很是适合禁军不受打扰的作战,所以朕便选定了这座山。” “这山,是你选的?”凤惊华定了定神,勉强打起精神,“这山太偏僻了,山路不好走,出入不便,山中物资也不多,皇上是不是换个地方比较好?” 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她总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去了不会有什么好事。 “皇后——”皇上的眼神忽然就变得暧昧起来,笑容也意味深长,令凤惊华心里一惊,她又说错话了? 果然,皇上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是在担心朕吗?” 凤惊华先红了脸,然后黑了脸,大力把手抽回来,放在背后,板着脸道:“没有,本宫只是怕皇上去了吃不起苦,受不起罪,丢了皇室和本宫的脸。” “皇后放心。”皇上抬起握过她手的手,捂在自己的双颊上,揉来揉去,“既然朕的表现关系到皇后的颜面,那朕为了皇后的颜面,一定会好好表现,绝对不会给皇后丢脸。” 好吧,她就知道会这样,真是肉麻死了! 1133 五更送行 凤惊华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心烦,于是站起来,往后头走去:“皇上明日要早起,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本宫就不招待了。●⌒頂點小說,” 自从那次她脑子不正常,主动跟皇上说了什么“咱们生个孩子吧”之类的蠢话后,皇上就以“朕要先得到你的心,才能接受你的人”为由很少在她这里留宿,对她也君子多了,她有时都怀疑皇上其实根本不想跟她生孩子,正好借这个机会回绝——当然,她对这样的结果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皇上那样痛快的拒绝,让她很没面子——她当时不过是脑子有病,怎么可能是说真的?而且,这事应该由她来反悔!皇上那般自作多情,不觉得丢人么?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脑子浑浑沌沌的,一下子想到的是皇上如何戏弄她和惹她生气,一下子又想到她曾经在翠兰山所经历的种种,一下子又想到她离开翠兰山以后和皇上相处的种种。 脑里的画面十分凌乱,快速的闪动着,毫无章法,偏偏真实得令她难以呼吸,受尽折磨。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不想感受曾经的痛苦,她甚至知道她在做梦,她想醒过来,然而,噩梦就像她在白日沙漠中奔跑的影子,无法甩脱。 直到她梦到她被打断四肢,接着被秋夜弦和姬莲狞笑着抬起来丢进火里,一身是血的她的脸突然在那个瞬间变成皇上的脸庞时,她才惊得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直挺挺的坐起来。 全身竟然都是汗。 她的心脏跳得非常快,呼吸十分急促,就像刚刚经过了长时间的、全力的冲刺一般。 “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守在门口的侍女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 “做了噩梦罢了。”凤惊华喘着气,恍惚的道,“备热水,本宫要沐浴。” 身上黏乎乎的,好难受,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办法睡着了,不如泡个浴放松放松。 “是,奴婢现在就去准备。”两个侍女跑去准备热水,另有两个侍女过来侍候她。 她下意识的看向窗外,外头还是黑洞洞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女恭敬的道:“五更尚未过半。” 凤惊华“哦”了一声,在侍女的搀扶下往浴池的方向行去。 泡在温暖的、融化了药材的池水里,她才觉得舒服和清醒了一些,而后,她靠在光滑的池壁上,微阖双眸,为什么她会做这么遥远的噩梦? 为什么她的眼皮子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是因为翠兰山带给她的心理压力和心理阴影吗? 她自嘲的笑笑,只不过是个噩梦罢了,她有什么好慌的,估计她是当皇后当得太舒适,受不得这点苦了,变得没用了。 还有,皇上又不是她,怎么会像她一样在翠兰山出事呢…… 想到皇上,她的眼皮子就狂跳不止,弄得她的眼睛很不舒服,心脏也跳得厉害,怎么都压不下来。 她下意识的问:“皇上什么时候出宫?” 守在屏风外面的侍女恭敬的道:“奴婢昨晚听华公公说,皇上今晨过了五更就出发。” 五更?那不是快了么? 凤惊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下了那样的决心,猛然就从水里爬起来,迅速拭身穿衣。 她要送一件东西给皇上,准确的说是两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送,否则她可能会后悔! 她不去想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迅速换好衣服,拿起那件东西就往外面跑。 此时的乾华宫前,秋骨寒已经换上普通的战袍,拍着他一身红色的爱马“破空”的背部,正准备上马离开,突然就见前面有一条人影正在快速朝这里跑来。 虽然隔得有点远,光线也不是很明亮,他却一眼就看出那是皇后。 他立刻丢下“破空”,往前面跑去:“皇后怎么过来了?天还没亮,风冷,小心又生病了……” 凤惊华站住,定定的看着他。 他看到皇后只着一身白袍,头发还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便抬手,拿袖子去擦拭皇后的湿发,心疼的道:“要入秋了,这时候凉,你刚刚病好,莫要因为太想我,太舍不得我走而起得这么早,走得这么急,你看,你好像都没穿袜子,这么舍不得我的话昨天晚上就要说出来,留我睡下……” 又来了! 又在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了! 换了平常,凤惊华一定会生起揍他的冲动,但现在,她听了这样的话,却觉得一夜噩梦带来的沉重与压抑突然就没有了。 她甚至轻轻的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东西砸在皇上的身上,道:“请皇上把这个东西穿上,要不然皇上就别想离开。” 赶过来的宫人与侍卫:“……” 皇后娘娘,你这样拿东西直接砸皇上,还是当众砸,真的好吗? 咱们知道皇上宠您,可能还惧内,但您在没人的时候再玩这种游戏,可以吗?要不然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会很为难。 好吧,这个时候皇上和皇后的眼里一定看不到别人,只当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就是了。 秋骨寒捡起砸落在地上的东西,看了看,凝眉:“龙鳞甲?皇后,朕不是让你……” “刀枪无眼。”凤惊华淡淡的道,“虽然你是皇上,但实战中难保不会出现意外,还请皇上为了社稷江山不要大意,加强防护。” 秋骨寒拍着手中轻薄柔韧的龙鳞甲,微微眯眼,轻轻抿唇,笑得有几分狡猾:“朕有这么多高手护卫,哪里用得着担心这个?如果皇后是因为担心朕、为了朕的安全而要朕穿上,朕才穿。” 凤惊华微红了脸,嘴里却“呵呵”干笑,顾左右而言它:“皇上爱穿不穿,本宫无话可说,但皇上若是不穿上,本宫就挡在皇上的前头,皇上休想离开一步。” 秋骨寒:“……” 众人:“……” 皇后娘娘,您就称了皇上的意,说您是因为关心皇上、担心皇上,才让皇上穿的,会很丢脸么? 其实,真的一点都不丢脸,您何苦这么死要面子? 秋骨寒直直的盯着凤惊华好一会儿,见她又板起脸、双唇抿得紧紧的,估计她不会松口后,便勾唇轻笑,眼波流转,以勾魂的风情道:“好好,朕知道皇后心里是这么想的就够了,皇后不说出来也没关系,朕懂,朕都懂。” 1134 帝入危山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客气的道:“请皇上把龙鳞甲穿上。●⌒頂點小說,” 大庭广众,皇上要发春,她绝不奉陪。 秋骨寒微微偏头,暧昧的冲她眨了眨右眼,用诱惑的声音道:“皇后,朕赶时间,不如咱们去草丛,你帮朕脱衣服和换衣服?” 众宫人和侍卫脸红心跳,迅速把目光移开,再踩着一地的鸡皮疙瘩后退。 皇上……您注意点形象行不行?虽然您这样也很好看,但终究,没有皇上的威仪啊! 他们正在心里哀嚎呢,猛然就见眼前一道银亮的弧光划过,停在皇上颈边。 怎么回事?他们定睛一看,惊得齐齐抽气。 皇后,竟然将一把寒光四射、隐隐有龙吟之声的宝剑抵在皇上咽喉前几寸的地方,这、这干什么呢? 他们是不是该冲上去治皇后的罪?但看皇上的表情,似乎又只是一个过火的玩笑。 太、太吓他们了!皇上皇后这么玩,他们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啊! “皇后这是做什么?”秋骨寒低头,瞅瞅下巴的宝剑,微笑,“皇后这是逼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换衣服吗?好好好,虽然这样很丢脸,但朕为了皇后,不惧丢脸。” 说着,他就去解衣服。 凤惊华抽了抽嘴角,将宝剑收起来,转身:“皇上赶紧更衣,别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是是是。”秋骨寒一边说着,一边懒洋洋的解下外袍,把龙鳞甲套上,“皇后放心,朕不会让皇后守寡的。朕大概去个三四天就回来与皇后过中秋,皇后若是寂寞难耐,看着朕的画像排解寂寞就好。” 众宫人和侍卫都低着头,纷纷转身,想看但不敢看皇上当众换衣的模样,也不敢听皇上当众说些不像话的甜言蜜语。 凤惊华充耳不闻,只是听着皇上更衣的声音。 一会儿后,她听到皇上把衣服穿好了,便转过身来,将已经套上刀鞘的龙吟剑丢给皇上,淡淡道:“请皇上也把这个带上。” 而后她又转身,大步离开:“皇上好走,本宫不送。” 秋骨寒弯腰捡起那把绝世的宝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天还暗着就跑来送他,却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这女人,怎么嘴巴就这么倔呢?可爱一点会死么? “皇上……”侍卫长牵着马过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可以出发了么?” 其实也不赶这么一点时间,只是,他们听着皇上跟皇后这种打情骂俏的方式,实在难受啊。 早点出发,早点解脱! “唉——”秋骨寒长长的叹气,把龙吟剑佩在腰间,翻身上马,“走吧。” 希望他回来的时候,皇后可以打扮得华丽一些,笑得真诚一些,要不然他会受到打击的,谁让皇后刚才表现得有那么一点担心和不舍呢? 他就带了几十名顶尖的近卫军出宫,皇宫门口,前来接驾的禁军已经等候着了。 他也不多话,只说了一句“出发”就率先往南城门奔去。 从这一刻开始,他想的就已经是对战的事情。 这个时节的翠兰山,半翠半灰,其间夹着零星的红色,那是枫叶的红,景色比不得春夏时的青葱浓绿,却也有几分初秋的诗意。 离翠兰山脚还有十几里时,前头就没有像样的道路了,只有勉强能通行一马的荒山小径,秋骨寒并不要求特殊对待,直接在小径入口处下了马,将马交给禁军统一看管后,步行进山。 皇上以身作则,所有人自然也跟着步行。 秋骨寒边走边打量四周的山势与环境,琢磨着如果换了自己,要如何利用地形压制对手?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终于抵达山脚,见到了静亲王与左魅。 静亲王自从接管禁军以后,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各个军营,忙于熟悉军务,参与操练,原本白净斯文的面容,如今也微微晒黑了一些,眉眼之间多了一丝英气,但,跟四周的大汉相比,还是显得极其斯文。 “臣参见皇上——” “末将参见皇上——” 静亲王和左魅一开口,所有人也跟着开口。 “此乃战场,不必多礼。”秋骨寒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口气平淡却严肃的道,“虽是演习,但朕不希望任何人放松和放水!朕会亲自检验你等的表现,若有不合格者,即刻遣回新军营培训。” 所有人一听,立刻紧张起来:“是!” 秋骨寒又道:“比赛的规则朕都看过了,甚是合理和公平,朕看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两边阵营各自归位,半个时辰后即刻开战!” 依照规则,每营挑选一万人参赛,左魅率领的神威营为守方,目标是守住山中的秘密指挥营,不能让攻方攻下指挥营和抓到主帅,静亲王率领的神武营为攻方,目标是找到、歼灭守方的指挥营并逮到守方的主帅。 所有参赛者用的都是真正的兵器,只不过这些兵器大多是钝的、锈的或废次品,杀伤性和威胁性不强,所有人穿的则是在要害部位装有动物血液包的特制战衣,如果要害部分的血液包被“敌军”射破溅血,则代表其人被杀或重伤,失去作战能力——退场。 比赛时间不限,也不分日夜,哪一方因为被追歼得走投无路而投降,或者主帅被俘、指挥营被端,则意味着这一方输了,比赛结束。 ——这些规则,已经在前夜传达给了所有的参赛者,参赛的将士们早就斗志昂扬。 而皇上的出现,更是激起了将士们莫大的志气,将士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秋骨寒下令之后,两营将士立刻迅速集结,一派钻入山林,一派在山脚围拢,都先隐身和潜伏起来。 因为事先没有做过准备,也没有对地形进行过足够的勘察,两方将士们并不熟悉翠兰山的地形和环境,因此两方都不急着动手,而是依照真实的作战环境,先研究起地形和作战策略来。 双方作战的第一步,都是先派出探子,一边研究和绘制山中的地图,一边寻找“敌人”的足迹和打探“敌人”的情报,而双方的主帅都藏身于秘密指挥营里,分析敌人和各种情报。 能在两方阵营和整座翠兰山里自由的、安全的来回行动的,当然只有皇上一行。 此前,将士们已经得到如此通知“比赛开始后,就当皇上不存在,任由皇上出入和行动,如若皇上问话,务必实话实话,但切记,不可让敌人听了去”,秋骨寒有意考验将士们的心理和意识,故意在众人的面前走来走去,甚至站在他们的跟前盯着他们不动,不知将多少人吓得差点晕过去。 还好,众将士牢记主帅的叮嘱,在强大的心理压力面前挺住了,没做出见到皇上后就下意识的跪下来或双腿发软的、没出息的事情来。 1135 松雾崖上的爆炸 秋骨寒先在静亲王的阵营里来回巡视,甚至还旁听了静亲王主导的作战会议,直到午时才进山,去看左魅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又可以自由询问的他,自然很快就找到了左魅阵营的大本营,在里头旁听了颇长时间。 直到太阳偏西的时候,已经初步掌握翠兰山的环境并探察到敌方行踪的双方,终于正式行动了。 静亲王的阵营派出先锋头打头,主力保持着一定距离跟进,而左魅的阵营已经在一些地段设下了埋伏,就等着“敌人”钻进圈套,山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草木皆兵、一触即发起来。 秋骨寒看得来劲了,两颗眼睛来回扫视,问侍卫长:“这里有没有视野开阔的高处,可以比较全面的观战?” 侍卫长立刻拿出两派阵营分别绘制的地图,在上面了,道:“皇上,这里有一处悬崖名为松雾崖,从上面可以俯视这一带的全景。” 秋骨寒仔细看过地图后,抬头:“松雾崖就在那个方向,朕就去那里观战罢。” 松雾崖确实是观战和赏景的好地方,虽然山脚下都是树林、山崖上也长了不少松树,但山腰这一带却是低矮的植被和花花草草,衬得视野很是开阔,加上悬崖位于山群的高处,视线可以放得很远,秋骨寒对这个制高很是满意。 只是—— 他走到这栋山的山脚时,不由驻足,盯着前边那片覆满了高高的杂草的、隐隐透出火灾导致的焦黑色的残垣断壁,问:“这山里怎么会有被大火烧过的废屋?” 侍卫长道:“臣问过事先来这里勘察的探子,只知道这废屋已经存在了多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建成和烧没的,更不知道主人是谁。” 秋骨寒“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从残垣断壁的旁边经过。 翠兰山的风景虽然不错,但远离人居,山形也颇为复杂,交通更是极不方便,可不是什么度假休闲的好去处,有人在这里建宅子,要么就是想隐居,要么就是见不得人±±±±,,再看看这宅子明显经过大火焚烧,还烧得很彻底,更不像是经过救火的。 想想,这里到处都是青绿的草木,前边还有溪,残垣中还隐约可见废弃的水井,绝非容易起火之地,所以,他忍不住要去想这宅子曾经发生过什么阴暗的故事了。 连带的,他都觉得这山似乎有些不祥了。 “阿啾——” 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来,直灌进他的口鼻,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回过神来,笑了笑,摇摇头: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只是一处破得只剩下几块断墙的废墟罢了,又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怎么有心思去想这些? 他把目光投向山,还是赶紧走到高处,看看雾公子这一年都有了什么长进吧。 他刚走到山,山脚下就有两派兵马遇上了,一边追逐打杀着,一边利用地形和环境迷惑对方,想把对方引入自己的陷阱中,场面极为有趣。 他一看就入迷了,不断头,暗道:雾公子看起来斯文,带的兵倒是表现不错,没有染上妇人之仁、优柔寡断的坏毛病。 他和他的侍卫完全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雾气弥漫的悬崖下方约莫一丈的地方,有十几条人影腰间系着绳索,抱着微凸的山石或藤蔓,静静的、一动不动的潜伏着,就像他们本身就是这悬崖峭壁的一部分。 天色,慢慢的暗了,山中的对战仍在继续,帝宫里,凤惊华推翻了沙盘上的人形棋子,意兴阑珊的站起来:“传膳。” 今天真是做什么都不顺,或者做什么都没有兴趣,眼皮子老是跳,心里老是慌慌的,总感觉脑子不太清醒,连用膳都没有胃口,她到底怎么了呢? 就连挟菜的时候,她居然连那么大一颗糯米丸子都挟不起来,最后还是侍女挟给她。 她只嚼了一口就摇头:“不吃了。” 侍女劝她:“娘娘,您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呢,这样下去,待皇上回来,又要心疼的。” 有性情比较活泼的侍女道:“娘娘,您是不是太想念皇上,所以吃不下呢?” 众侍女深以为然。 凤惊华“呵呵”两声,板起脸:“不要胡,皇上不在,本宫高兴得很。” 侍女们不吭声了,却都在心里道:您看起来一都不高兴呢,反倒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不是想念皇上,还能是什么呢? 凤惊华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了,闷哼了两声:“你们出去吧,本宫要一个人静静。” 而后,房间里是够静了,但她的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 翠兰山,别院,秋夜弦,火光,悲叫,血花……不断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令她焦躁得慌,一夜没能睡好。 两夜也没能睡好。 三夜也没能睡好。 只是,第三天夜里入睡的时候,她稍微安心一些:已经过去三天了,对战演习应该要结束了,翠兰山那边应该没什么事,她没必要再受很久以前的事情影响! 于是她安静的睡下,觉得皇上回来以后,翠兰山的噩梦就会过去,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因为这样的念头,她在熬了一两个时辰后,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 她以为她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就能看到皇上回宫,于是噩梦结束,哪里料到,她似乎还没睡着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急叫声唤醒。 “娘娘,尹大人来了,是有急事要当面告诉您。”实在门外的侍女似乎很紧张,用低声却十分清晰的、带惊慌的声音道,“您、您是不是要见见?” 凤惊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撑起身体:“掌灯,本宫现在就去见尹大人。” 她边边看向窗外,窗外还暗着呢,心里于是就是一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尹长老做事极为稳重、理智、有分寸,若非紧急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进凤华宫。 屋里瞬间大亮,令她因为睡眠不足而微微发红的眼睛清明了许多。 她迅速披衣下床,把双脚插进棉鞋后就快步出去,坐在正殿的屏风后面,也不寒暄,直接对屏风另一头的尹长老道:“尹大人,有什么事请直。” 尹长老道:“还请娘娘让其他人都出去。” 凤惊华立刻下令:“你们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进来。” 宫人们都出去后,尹长老又仔细聆听,确定就近无人后,才低声道:“娘娘,翠兰山传来消息,今日傍晚,皇上正在松雾崖上歇息的时候,遭到不明人物的偷袭,对方还引燃炸药,导致皇上掉下悬崖,下落不明……” 1136 不行,她要亲自去找他 嗡—— 凤惊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将一切都炸成了虚无。√∟頂點小說, 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脑子无法思考。 待她能思考的时候,只感觉到可怕的死寂,就像身边没有人,连风和时间都是静止的。 “尹大人……”她缓缓的,沙哑着声音道,“还在吗?” 眼前的景物,似乎还在模糊的晃动,她看得不太清楚。 “卑职在。”尹长老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来。 有可靠的人在身边,令凤惊华终于冷静了一些,她又缓缓的道:“皇上……现在如何?” 刚才,尹长老是不是说了什么?又说了多少?但她就只记得皇上遇袭,还遭受到爆炸,掉下悬崖这事,后面的,都没有任何印象了。 尹长老道:“禁军正在全力搜寻,军机处也派了最高明的探子过去协助,只是现已深夜,山中黑暗,崖下迷雾深重,短时间内难以有所收获。” 凤惊华“呵呵”两声,干涩着声音道:“形势很不妙吧?” 翠兰山,松雾崖,还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地方吗? 她曾经无知的被软禁在那里一个多月,天天在山里转悠,而松雾崖,更是她几乎天天都去的地方,她太了解那个悬崖有多么难以看透,想及时找到掉下松雾崖的皇上,难。 “的确不妙。”尹长老还是用冷静平缓的语气道,“但皇上吉人天相,卑职相信皇上一定能逢凶化吉和平安归来,还请娘娘切勿太过担忧,务必耐心的等待皇上归来。” 凤惊华将手按在胸口上,缓了缓气,问:“消息可已传开?” “现在还没有。”尹长老道,“进出翠兰山的小径只有一条,事情刚发生,左魅就已经命人封锁山道,严禁任何人出山,并下令所有人不得对外泄露消息,眼下京城尚未有人得到消息。” “应对得很好。”在经历了初时的晕眩后,凤惊华正在慢慢的恢复冷静,“本宫会看好皇宫和前朝的臣子,你们务必全力搜寻皇上,一日两次向本宫报告搜查的进展。” 皇上尚未得到所有臣子的认同,朝中的反对势力极大,加上皇上还有兄长以及众多侄子,可以继承皇位的龙子龙孙可不少,如果皇上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反对皇上的势力一定会蠢蠢欲动。 皇上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位置,京城的局势也才稳定不久,她绝对不能让那些势力伺机作乱。 尹长老:“卑职遵命。” 屋里沉默下来,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尹长老道:“若娘娘没有吩咐,卑职就去办差了。” 凤惊华的声音有些无力:“去吧,小心遭人暗算。” 皇上在松雾崖上受到袭击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要么就是禁军的高层出了奸细,要么就是凶手实力深不可测且野心勃勃,只要是皇上的亲信与心腹,都必须小心谨慎。 尹长老知道她的心思,低声道:“也请娘娘小心。” 他离开以后,凤惊华又坐了好久,才唤来侍女:“泡一壶提神茶,准备安神浴。” 她的气色应该是不好的,但越是这样,她越是要打起精神,不露破绽,绝不能让神秘的主谋看出端倪。 到天亮的时候,泡过药浴、喝了半壶提神茶、又精心装扮过的她,看起来总算有了精神。 不仅如此,她还面带愉悦的微笑,去燕鸣宫看望燕妃,还与燕妃在花园里散步。 午时,她还与燕妃共进午膳,两人谈笑风生,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下午,她怎么补眠都睡不好,翠兰山的事情一遍遍的折磨着她,令她坐立不安。 临近傍晚的时候,军机处的探子来向她报告:“禁军仍然在松雾崖下搜寻皇上,白日的时候,崖下的雾气较淡,静亲王派了两百多名好手下去,但崖下的雾气还是很重,完全看不清方向和环境,只知道崖下的草木十分茂密,无路可循。另外,崖下还有一条小河,一人多深,约莫两丈宽,水流颇急,目前尚不清楚皇上是否落入河中或被河水冲走……” 凤惊华听得又是一阵晕眩。 皇上不会飞,若是掉下山崖,一般都是直线下坠,就算受到风力、山势或树木的影响而偏离直线坠落的轨道,也不可能滚落得太远,但现在派了这么多人下崖找人都找不到,只能说明皇上“变小”……她拒绝去想那种可能,只能想,如果皇上还活着,很有可能落入河中或被冲走。 如此,更难以找到皇上了。 现在已经入秋,山中的晚上必定是寒凉的,特别是雾气弥漫又有水的山谷,晚上更冷,皇上若是还活着,肯定受了伤,加上挨饿受冻,只怕也撑不了太久。 “娘娘,”探子看出她的神情恍惚,低声道,“禁军正在沿河搜索,日夜不停,皇上吉人天相,还请娘娘切勿太过担忧。” 又是吉人天相,他们是商量好了要用这句来安慰她么? 凤惊华在心里苦笑着,缓缓的道:“辛苦你们了。” “小的还有一事要禀报。”探子犹豫了一下,又道,“京城里已经有人在议论禁军的此次演习太久,中秋马上又到了,皇上也不赶着回来,恐怕是演习出了什么意外,皇上说不定受伤之类的……” “这么快就有人议论了?”凤惊华因为吃惊而目光一凛,“可有查到是什么人放出的风声?” 消息封锁得这么严密,出山的小道只有一条且看守严密,却还是有人在城里放出了风声,这说明,城里有人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最先放出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幕后主谋。 探子道:“军机处正在查,目前尚未有结果。” 凤惊华握紧了拳头,咬着牙道:“本宫明白了,去忙吧。” 一脸疲惫的探子下去了。 凤惊华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想好好的分析这事,脑子却乱得像一锅粥,什么都理不顺和想不清楚,反倒把自己弄得很累。 这样累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她喝了一杯安眠茶,早早的上床睡了。 她睡着了,只是又梦到了当年在翠兰山那个历经生死的夜晚,熊熊的火光,秋夜弦和姬莲的微笑,还有她凄厉的惨叫和诅咒…… 她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双目在幽暗中闪动着铁水一般的光泽。 不行!她不能这样干等下去! “等待”永远不是她的作风! 她要亲自去寻找皇上!不找到绝不罢休! 1137 重返翠兰山 从这一刻开始,她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后,而是百折不挠的战士! 她也不叫侍女,直接跳下床来,点燃烛火,从衣橱中拿出久违的劲装穿上,再把头发束起和扎上头巾,接着取下弯刀和软剑佩在身上,大步出去。 她没有马上出宫,也没有惊动宫人,而是命令近卫军秘密叫来军机处的当值统管,下令:“本宫要出去几天,在本宫和皇上归来之前,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就盯着城里的皇室权贵和朝中大臣和宫里的人,如若他们敢借机生事,你们不必客气,该打残的打残,该囚禁的囚禁,该杀的杀,都听明白了?” 当值统管在军机处的地位并不低,已经知晓皇上失踪的事情,心里隐隐知道皇后这是要去找皇上了,当即心头一凛:“小的遵旨!” 凤惊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后,又让近卫军把凤华宫总管燕吉叫来,下令:“本宫外出几天,在本宫回来之前,你盯着后宫的人,若有乱嚼舌头和不安分的,该杀的杀,不必手软。” 燕吉一看娘娘这身打扮就知道出事了,也不敢问出了什么事,只是坚定的道:“奴才遵旨。” 凤惊华拿起桌上的印绶,丢到他的手上:“这是本宫的印缓,你有了这个东西,就相当于本宫亲临,想怎么管理后宫都行。” 燕吉吓得伸出双手,哆哆嗦嗦的接住印绶,又哆哆嗦嗦的跪下来,惊慌的道:“娘娘,这印缓重如天,奴才、奴才卑微,实在不敢受,还请娘娘收回去,奴才就算是死,也一定竭尽全力管好后宫……” 印绶这东西,乃是皇后的身份凭证之一,就相当于皇上的玉玺一般,他一介太监,哪里敢用? 这会儿,他就觉得他的手上捧着一座山,重得他的手都快要断了。 “本宫不在,你没有这个东西,管不了后宫。”凤惊华淡淡道,“这是本宫的命令,你只管听令从事就是。” 她一点都不怕燕吉拿了这印绶后背叛她。 她若是回不来,她的皇后宝册和印绶就是废品,她若是回得来,背叛她和皇上的人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和追悔莫及,所以,她唯一需要在意的只是能不能找到活的皇上,其它的皆是小事。 燕吉知道他不可能动摇皇后的意志,也不敢再说了,只得咬着牙道:“奴才明白,奴才会努力做好分内的事情,等娘娘回来。” 他心里很清楚他拥有这东西,就相当于拥有了后宫最大的权力,但他真的一点嚣张和惊喜的心情都没有,更不敢生出非分之想——皇后是怎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他绝对不敢背叛皇后。 凤惊华淡淡一笑,摆手:“你下去吧。” 而后她大步走向后殿角落的练功房,指着一个只有她知道密码的大木箱,对紧随而来的近卫军道:“你们两个,扛上这只木箱,跟本宫出宫。” 她以为她永远不会用上这个东西了,但是现在,她必须得再次动用她的秘密武器。 两名高大强壮的近卫军“是”了一声,一左一右的抬起大木箱,跟在她的身后。 凤华宫外,几十名近卫军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她下令出发。 凤惊华翻身上马:“走——” 此时正是午夜,皇宫西边的侧门打开了,劲装蒙面的凤惊华领着一队同样劲装蒙面的近卫军,往城南的方向奔去。 秋骨寒,她在心里道,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能死! 一个时辰后,她已经出现在前往翠兰山的大道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她已经抵达进入翠兰山的山中小道前,守在那里的将领看到她出现,简直惊呆了:凤大小姐,呃,皇后竟然亲自来了? 这下子,皇上和皇后都在这里,宫里和城里无人镇守,那可怎么办才好? “娘娘,山中有咱们就够了,您还是先……”他话没说完,凤惊华已经取下旁边木架上的火把,大步走了过去。 离天明还早着,前面又是迂回的山道,步行比骑马更有效率,凤惊华走得飞快。 “娘娘请等等——-”那名将领急了,准备去追,却被同僚给拉住了。 “大小姐是什么脾气你还知道吗?追了也是白追,依我看,多派几个人护着就好。”同僚说着,其他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禁军是凤将军和阴将军带出来的,凤大小姐在禁军中的名气与威望没差那两位大将军多少,谁不知道她的脾气有多硬? 那名将领一脸黑线的想了想,摆手:“唉,我确实管不了大小姐,你们几个赶紧带上兄弟跟着大小姐,千万别让皇后出事。” 一群人急巴巴的追在皇后的后面,心里有些惊异:大小姐怎么走得这么熟门熟路的,难不成大小姐曾经来过? 在抵达这里之前,凤惊华对于这里的感觉是极不舒服的,但她再次踏上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山路后,她的心里,所有阴暗和负面的情绪全都消失了,唯有义无反顾、摧毁一切的意志在她的心头激荡。 ——就像当年她杀出翠兰山一样,她将会再次冲破翠兰山的迷雾,活着和凯旋着归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凤惊华终于出现在当年被囚禁的地方。 此时,天色终于泛白,却还不明亮。 山顶上,全是人,一排排密密匝匝的火把将半座山照得亮如白昼,无数的吆喝声从山上传来,那是禁军正在试图照亮悬崖下方和寻找皇上的踪迹。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再多的火把也无法照透迷雾,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在尽人事罢了。 “换一批人,继续找,绝对不能停!”双眼赤红,一身狼狈,连胡碴子都冒出来的秋雾轻哑着嗓子,冲刚刚爬上来的、已经疲惫不堪的将士吼。 “喝点水,别把自己累倒了。”一只水壶递到他冒火的唇边。 他把水壶拍开,仍然死死盯着悬崖下方:“有没有发现?搜得仔细些,任何角落都不可放过……” 那只水壶又递过来,赖在他的嘴边不动了。 “没看到我在忙吗?滚一边去……”他发怒,转过身来,准备教训哪个不识趣的混蛋,结果,在看到对方的脸庞的那一刻,他的嘴就像突然被塞进了一颗鸡蛋,声音被卡住了。 对方平静的看着他,目光沉静刚毅如他初见她时。 “皇、皇后?”半晌,他才将嘴里那颗无形的鸡蛋吞下去,吃惊的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忍不住打了自己两巴掌,疼! 1138 飞鸟,黑袍人,秘密武器 “寻找皇上的事情由我接手,你可以收兵回去了。”凤惊华将水壶塞进他的手里,不容置疑的道,“城里一定会有人趁机作乱,我需要你在城里守着,而且这样找人只会白费力气,留下三百高手给我就行。” “收兵?回去?”秋雾轻两颗发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皇上已经失踪一天半了!你可知道山里的情况多么复杂……”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凤惊华打断他的话,“我一定会找到皇上,请静亲王放心回京!还有,虽然有关皇上的消息已被封锁,但京中已经开始传出风声,可能会有人借机作乱,而防护京城是静亲王的首要职责,还请静亲王分清轻重,切勿感情用事!” “职责”这两个字,彻底击中了秋雾轻的软肋。 秋雾轻一时间有些泄气,定定的看着她:“你、你真的有把握找到皇上?” “找不到,我绝对不会回去。”凤惊华回视他,“就这样。” 秋雾轻长长的叹气,脸上一片黯然:“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和保护好皇上……” “王爷确实有错。”凤惊华稳稳的道,“但是,最错的是凶手,还请静亲王切勿因为凶手的罪过而惩罚自己,更不要让皇上回京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乱象!” 这句话,同样戳中了秋雾轻的心尖。 秋雾轻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杆:“末将明白,末将绝不辜负皇上和娘娘的心意!” 凤惊华点头:“把悬崖下面的人都叫上来,让他们好好休息,收拾整备,务必午时之前回京。” 秋雾轻不再多方,一边喝水,一边点兵去了。 凤惊华则走到悬崖边,在一颗石头上坐下来,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观察四周的山势与风向。 她很急,但天色不够亮,雾也还浓着,再急也没有用。 在太阳出来、浓雾散去之前,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养精蓄锐和观察四周。 左魅跑过来,将这几天绘制的翠兰山地图交给她,她慢慢的看着,慢慢的分析着。 没过多久,天色终于大亮,天际的阳光落在山顶上,令凤惊华觉得温暖了一些。 山顶上原本挤满了人,但在秋雾轻下令退兵整备以后,绝大部分人已经拿着自己的装备退到山脚下,只有被秋雾轻和左魅挑选留下来的高手往山顶汇聚。 缭绕山间的迷雾也在慢慢的散去,各个山头都清晰的露出真容。 只是,松雾崖下方的雾气不管散去多少,崖底还是一片白茫茫,其间的植被若隐若现,根本看不到底。 风吹来,捎来寒意。 “今天的风,还挺大的。”凤惊华站起来,迎风而立,喃喃。 正在聚集的高手就地休息和整装,并默不作声的斜睨她,在心里想着:皇后要怎么寻人? 在这一天两夜里,他们可是想尽了手段,却都拿悬崖下的迷雾没有办法,皇后还能战胜天时地利? “准备干活了。”凤惊华喃喃着,弯下腰来,把那只大木箱子打开,将里面的部件取出来,一一安装。 众高手都盯着她的举动,这些奇怪的机械和布料是什么东西?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慢慢的,随着凤惊华不断的组装出一个个部件,众人的眼睛瞪大了:翅膀?这是一个长着翅膀的机器? 终于,有人低低的惊呼起来:“巨大的鸟人?” 他们曾经见过这样的“鸟人”——在他们跟随皇上去攻打汤矶山回来的途中,他们曾经遭受过一批“鸟人”的袭击,毫无还手之力,那时,就是皇后“驾驶”着一只巨大的“飞鸟”出现,将那些小型“鸟人”打得落花流水,那堪称他们此生见过的最神奇、最深刻的一场战役! 而现在,皇后娘娘又即将驾驶这件神奇的武器去搜寻皇后吗? 他们抬头四顾,这里的山势高低起伏,但不算险峻和危险,山风也大,山头之间的空间也多,倒是适合驾驶“飞鸟”搜寻,只是,悬崖上方迷雾太盛,就算会飞,也没法看清迷雾里的情形吧? 皇后娘娘要如何解决“看不清”这个问题? 他们边想着,边盯着皇后的举动。 那边,凤惊华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将“飞鸟”组装好了,而后仔细检查。 还好,虽然她几年没有动过这件压箱底的兵器,但因为保管得当和只用过一次,这只“飞鸟”并没有受损,各个部件运作灵活。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拍拍手站起来,往山下张望,她要找的人,还没送到吗? 好吧,只能再等了。 午时的时候,是阳光最明亮、崖低雾气最淡的时候,也是寻人的最佳时机,她还可以再等一等。 在等待的时候,她甚至还打了个盹,睡得极香,众人看在眼里,都暗暗惊叹:看来皇后真是胸有成竹啊,这种时候还睡得着? 但对凤惊华来说,她必须睡得着,因为她一旦开始起飞,也许就无法再停下来。 凤惊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一阵骚动传进她的耳里,她才睁开眼睛。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头上,亮得有些刺眼,显然已是午时。 骚动声传自山脚,她低头望去,唇边泛起微笑:她要的人,来了! 她的近卫军,护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人,往山上而来。 待他们走近,她也不等那个黑袍人行礼,就直接道:“不必多礼,随我进帐。” 悬崖上搭了好几个临时帐篷,其中一个就是主帅帐篷,现为她专用。 她领着黑袍人进帐,把帐帘拉下,道:“坐下吧,我要你为我占卜皇上的方位。” 那人的眼睛,原本就透着不安,这回听到她这么一说,就是呆了一呆:“皇上的……方位?” “皇上失踪了。”凤惊华给她倒茶,抬抬下巴,再次示意她坐下,“就掉在这片悬崖下,下落不明。他也许还在崖下,也许已经被崖下的河水冲到别处,崖下雾重,视线不清,本宫要你为皇上占一卦,协助本宫寻人。” 说着,她把一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平静的道:“这是皇上这几日换下来的衣服,还有他出宫前随身佩戴的首饰,还有他平日最喜欢的小东西。” 她与祝慈相处极久,很清楚巫师们在占卜时需要什么东西。 黑袍人又呆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坐下来,抱面罩拉下来:“我是废帝的妃子,娘娘相信我?” 1139 凤之飞,凰之志 “信。”凤惊华毫不犹豫,“所以,你可以干活了。” 废帝的妃子,还会占卜的,还能是谁? 当然是祝幽。 祝幽在废帝身亡当夜逃出皇宫后,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看到新帝并没有为难废帝的妻妾和儿女后,便回到冷冷清清的祝家大宅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直到今天凌晨,她突然被一群神秘的大内侍卫叫醒,带了出来,她还以为自己要被灭口了什么的,路上掐指算算,知道自己近期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了心。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牵扯进这么可怕的事情当中。 “你还愣着干什么?”凤惊华见她半晌不言,一掌摁在桌面上,道,“你若是不愿,或者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便是,我赶时间,没空与你啰嗦。” 事关大局,她发誓,如果祝幽拒绝,她现在就杀了祝幽。 如果祝幽有什么条件,只要她做得到,也绝不小气。 祝幽回过神来,赶紧道:“我没有什么条件,只是需要喘口气罢了,我现在就占卜,还请娘娘暂且回避。” 以她现在的处境,皇后肯信她,还是很令她动容和震撼的。 ——身为顶级的女巫,她最需要的是才能被认可,而且是被统治者认可! “好,有劳你了。”凤惊华站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本宫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本宫提。” 祝幽:“……” 皇后的行事风格,她真是见识了,佩服了。 在山崖边吹风的凤惊华并没有等太久,大概一刻多钟后,祝幽就蒙着脸出来,低声道:“娘娘,我占卜出来的结果是东北方位。” 凤惊华转头,定定的看了她几秒后:“多谢,你在帐子里歇着吧,什么时候想回去,跟他们说就行。” 她之所以过了几秒才说话,是因为她在想,她要不要祝幽也算算皇上是死是活? 但很快,她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因为,在这种事情上,她要信自己——胜过信天! 祝幽又是无语:“……” 皇后还真是信任她啊,她与皇后可是有着杀夫之仇、夺权之恨的,皇后就不担心她报的是假情报或回去后透露皇上失踪的消息? 当然,她也不敢这么做的,只是看着皇后的脸,她就知道皇后有多自信,而这种自信,来自于皇后坚不可摧的意志和历尽沧桑的能力——这样的人,她招惹不起,也不想招惹! 还有,她很好奇,皇后要怎么去救一看就知道处境不妙、行踪不明的皇上? 她想了想,走到一边的松树下,在一颗石头上坐下来,与别人一起盯着皇后的举动。 凤惊华走到鼓架边,拿起木槌,狠狠的砸在鼓面上后,对所有人道:“开始行动——” 瞬间,那些坐在一个个山头上、彼此之间隔着约莫两丈距离、将整个山谷包围的高手们全部站起来,一个个生龙活虎,气势吞天,仿佛要上战场一般,将整片山头的气氛渲染得异常凝肃。 祝幽放目望去,站在这些山头上的侍卫加起来估计有上百人,而在她所处的这个山头,约莫还有百来侍卫坐着歇息,这是干什么呢? 她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凤惊华已经走到悬崖边上,双手搭在嘴边,冲着雾气弥漫的悬崖下方高喊:“皇上,我来找你了,你一定要撑住——” 祝幽又呆了,这、这样喊,皇上就能听得到。 凤惊华一口气喊了三遍以后,收声,后退数步,走到那架已经安装好的巨型滑翔器旁边,解开滑翔器上面的各种扣带,将滑翔器套在自己的身上。 祝幽盯着那架鸟型机器,又惊得双眼滚圆,难道……皇后要架着这个东西起飞? 在她发呆的时候,悬崖边上的一名侍卫也冲着山谷,扯起浑厚悠长的嗓音喊:“皇上,皇后正在找您,绝对不会放弃,请您撑住——” 他也是一连喊了三声才停下来,然后喘气,看着身边两丈外的同伴。 过了一会儿后,那名同伴也如法炮制,中气十足的冲山谷里喊。 祝幽突然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皇后要通过这种办法,告诉不知身在何处、但处境一定十分不好的皇上,她正在找他,而且绝对不会放弃,请他一定要撑住,等着她找到他! 一时间,她心头大震,看向皇后,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 如果皇上还活着并有意识,那么,皇上所面临的最可怕的事情,绝对不是受了什么伤、遇到什么危险,而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孤独,无依,黑暗,冰冷,不知会不会被抛弃和遗忘,不知别人能不能找到自己,不知自己何时会死亡,等等。 这种心理压力,比起身上的伤、处境的不妙更能令一个人绝望和崩溃,而一个人的意志若是弱了、崩了,那么,那就真的完了! 她看得出来,皇上失踪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处境将会越来越糟糕,皇后这么做,是在竭尽全力的给予皇上精神上、心理上的支持与鼓励! 想想,如果皇上现在无法动弹,奄奄一息,若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岂不是看到了希望?岂不能心生强烈的求生意志?岂不会告诉自己“皇后正在找我,皇后离我很近,皇后一定能找到我,我一定要撑下去”? 想明白这点的祝幽,长长的叹息,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巫术败了! 她开始相信,这种时候,只有皇后的决心与意志能救得了皇上,而她的巫术,无法与这种决心和意志相比!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她脸颊发寒,身体打了一个哆嗦。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到皇后身上套着那只巨大的机械“鸟”,扬着巨大的、黑色的“翅膀”,往悬崖下方飞去。 这样的场面,如此的壮观和神奇! 她在目瞪口呆之后,下意识的冲到悬崖边上,看着那只巨大的“飞鸟”在各个山头之间,凌空扬翅,随风飞流,或远或近,或高或低,或快或慢,伴随时一阵接一阵的高呼声,宛如真正的凤凰在山间飞舞喝鸣! 凤飞于涧,无人可拦——狠狠的冲击她心头的,只有这么一个感受。 1140 绝境,求生,死路 我还活着? 秋骨寒再次撑开沉重的眼皮,恍惚的看向前方,恍惚的想。 眼前还是很模糊,只能隐隐看到山尖与草木的轮廓,鼻子嗅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泥腥味。 全身上下都很痛,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额头上似乎还有血流下来,渗进他的嘴里,他下意识的吮着唇边的液体,不管那是血还是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现在也很饿了,然而他没有力气,也什么都看不清楚,根本就抓不到任何可以啃的东西。 从他掉落山崖开始,过了多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去。每一次昏迷过去,他都担心自己醒不过来,每一次醒过来,他都担心这是最后一次。 也许,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模模糊糊的想着,将手中的龙吟剑插进地面,以剑为支柱,慢慢撑起身体。 前面的雾气淡了很多,他抹了好几把脸后,隐约看到了四周的景色,茂密的植被如同一重重杂乱不平的墙壁,挡在前面,没让他看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没有看到什么可以吃的。 这里湿气很重,阳光照不到身上,他又冷又饿又虚弱又受伤,想活下去,必须离开这里。 他喘息着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从地上捡起一根还算合手的树枝,吃力的用龙吟剑削得平滑一些后,一手撑着这根“拐杖”,一手用龙吟剑削砍前面的荆棘和灌木,慢慢慢慢的前进。 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他只知道,原地等待只有死路一条,而前进,也许会死,也许会有一线希望。 每走一步,每削砍一次,他都痛苦得面容扭曲,甚至有种想挖个浅坑将自己给埋了、一了百了的冲动,但是,不行,他不能死。 他还有妻子。他要死,也该死在自己的妻子身边,而不是这样无人知晓的弃尸荒野。 想到妻子,他身上的痛苦稍微减轻了一些,面容也缓和了一些。 他现在还能活着,都拜他的妻子所托。 ——他离开家时,他妻子给他的龙鳞甲与龙吟剑,救了他,没让他马上死去。 当时,比赛即将分出胜负,对战双方拼得很凶,他很放松的站在悬崖上欣赏山腰和山脚下的肉搏战,突然,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背后偷袭他。 他和侍卫们都处在战场之中,到处都是战斗和战气,杀手们的杀气与行动被这样的气氛给掩盖了,没让他们及时意识到出了意外。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背后已经挨了一刀。 快、准、狠的一刀,足以致命,但是,他身上所穿的、堪称刀枪不入和水火不侵的龙鳞甲挡住了那狂霸凶猛的一刀,龙鳞甲被刺出一道裂缝,他也受了伤和出了血,却不致命,也没有伤及骨头。 然后,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齐齐涌来,全奔着他,而且对方显然是顶尖的职业杀手,用的皆是只求最快杀人、彻底舍弃性命的杀法,在侍卫们狙击杀手之前,他已经挨了好几刀。 好在他所穿的龙鳞甲挡住和削减了大部分的攻击和力道,而他及时拔出来的龙吟剑,又以无坚不摧之势架住了对方的一刀又一刀,撑过了短短的、却是足以死过十几回的袭击,为自己活命和侍卫们反击赢得了宝贵的时机。 对方不过二三十人,自然比不得他这边的人数和战力,但是,眼看着大批将士就要赶到了,那些杀手突然引爆了身上或是提前隐藏在某一处的炸药,当然,那些炸药主要也是冲他来的。 他受到巨大的爆炸力的冲击,掉落悬崖。 那个时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想任何事情,手中却紧紧握着那把龙吟剑,脑里就一个念头:这剑是皇后给他的,他不可以弄丢! 同时,他下意识的缩起脖子,曲起双臂护住头部——这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根本没有经过他的思考。 他显然是先砸在树丛上,然后一层层的掉落到地面,在地面上躺了一会儿后,大概因为地面是斜着的,他又下意识的挣扎,于是又慢慢的往某一边滚。 地面定然是凹凸不平的,不乏可以伤人的尖锐之物或笨重之物,但是,又是身上的龙鳞甲为他挡住了这些伤害。 他滚进了河里。 他不知道河有多深,但河边是浅的,河水灌入他的鼻子和口腔,令他清醒了许多。 他知道他不能再滚了,若是淹在水里或滚到河中央,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于是他下意识的将剑尖往河底插去,龙吟剑无可匹敌的锋利与坚韧,令它顺利的插进土里,稳稳的固定下来。 而后,他利用剑身撑起身体,这才避免了被河水淹溺的命运。 悬崖低下一片白茫茫,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身上也受了伤,但是,穿了龙鳞甲的上身却没有太重的伤口,他相信,一定是皇后逼他穿上的龙鳞甲护住了他的心脏、腹腔等要害部位。 他想上岸,但双腿伤势严重,几乎没办法走路,而且水流颇急,他才把龙吟剑拔出来,就被水流冲得倒在水里,慢慢的往前移动。 这龙鳞甲似乎还有一定的浮力,在他不断用手和剑撑住身体的情况下,他虽然呛了不少水,但头部基本上都能露在水面上,不至于被溺得无法呼吸。 只是,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无力上岸,又无法辨别方向与环境,只能顺着水流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慢慢慢慢的、极其痛苦的前进。 他不知道自己在水里“走”了多久,但神奇的是,因为山谷寒凉,水更寒凉,他受伤的双脚被冻得麻木了,居然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了,终于,在遇到一处河流拐弯的地方时,他成功的爬上岸来,趴在草丛里拼命的喘息。 到了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是晚上,四周黑乎乎的,说不出的可怕,他本该感到恐惧,但是,他全身都僵了都麻木了,也疲惫不堪,就晕了过去。 在昏迷之中,他“看”到了皇后。 皇后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他,他却从中得到了活下去的力量。 他睁开眼睛后,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努力的撑着身体前进。 他说过的,他不会让皇后守寡,那么,他就一定要撑下去…… 如此,倒下了再爬起来,昏迷过去了再醒过来,用剑劈路,他不断的前进着,不知身处何处,不知时间几何。 1141 迷雾,红布,大蟒蛇 只是,路,总有走到头的时候。☆→, 这一次,他走了没多久就再也站不住了,身体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倒在地上。 他并没有放弃,便趴在地上,双手握着剑柄,以剑撑地,支起上半身,像受伤的蚯蚓一般,一缩一伸,极其缓慢的往前爬行。 但,这样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 很快,他被磨得血迹斑斑的双手痛得连剑柄都握不住了,无论他试了又试,每次都只有握到火红的烙铁的痛感,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放开剑柄,整个人趴在泥泞的地面上。 动不了了,一点都动不了了,连眼皮子都无力睁开了……他有些绝望的想,他真的要死了。 可是,他还没有得到皇后的心,还不品尝过皇后的唇的味道…… 他好想再见她一面,如此,他便不会死得如此悲伤和不甘。 “皇后……”他悲伤的默念着这两个字,阖上眼睛,陷入暗无天日的沉眠。 突然,一阵风吹来,隐隐有声音传入他的耳里:“皇上,皇后正在找您——” 他一个激灵,微睁眼睛,竖起耳朵,就像绝望中的溺者看到一根救命的稻草,聆听。 哪怕只是幻觉,他也想在这样的幻觉中死去。 但,没有他想听的声音。 果然是幻觉!他绝望的想,眼皮微动,准备再次陷入沉眠。 但这时,又有风吹来,又有声音传进他的耳里:“皇后正在找您,请您一定要撑住——”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没错,这次他没有听错! 这声音,好似从天上传来,又好似从远处传来,又好似就在身边,到处一片白茫茫,隐约可见迷雾一两点黛色的山尖,他根本无法判断声音的具体来源。 但他知道,这声音一定不会离自己很远。 看吧,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隐隐听到了类似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但他相信,皇后一定在找自己,而且离自己不远了! 皇后竟然来找他了? 他笑了起来,身体里突然又有了那么一点力气。 这点力气撑着他爬起来,扶着旁边一棵小树直喘气,他要如何才能找到皇后? 不对,应该是他要如何才能让皇后找到自己? 他已经爬不动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高声尖叫,但是,他从一开始就虚弱和伤重得无法发出高声,现在更不可能。 怎么办呢? 他仰头看着雾气飘渺的上空,皇后,你在哪里?我要如何才能让你看到我? 忽然,什么东西从上方落下来,穿过迷雾,从他前方数米外的地方飘过。 他看到了,那是一块下方系着一个包裹的红布。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块红布从上方落下来和飘过? 这块布并不是任意飘动,而是上端被什么抓住和系住了,顺风飘动,那么,是什么东西控制住了红布的上端呢? 是人吗? 还是鸟? 但,不管是人还是鸟,怎么可能在空中抓着一块系了包裹的红布并随风飘动呢? 人倒是有力气抓着这样一块布,但人不能飞,鸟能飞,但一定没有这样的力气,除非是鸟一样的人…… 鸟一样的人? 他猛然就打了一个激灵,眼里发出光来。 他记得,皇后不是拥有一架黑无涯制造的巨型滑翔器吗? 虽然皇后只用过一次那架滑翔器,但那么宝贵的东西,皇后应该不会丢弃吧? 皇后会不会、会不会又当了一次“鸟人”,前来寻找他呢? 而刚才从他眼前飘过的红布,也许就是皇后在试图通过这条红布与他联系——他若是看到这块布,而这块布正好从他身边飘过,他便可以抓住,或者知晓皇后就在上方! 那块红布上系着的包裹,可能就装有药物、衣物、食物等。 只是,就算这样,皇后只能顺风而飞,难以在空中停滞,也很难判断红布是被人抓到了,还是被树枝或山石给勾住了,而他呢,已经奄奄一息,根本不可能去追那条红布。 他转头,果然,那块红布早就没有了影儿。 他的能见范围不足两丈,就算皇后或红布离他近了,他也无法看到。 他苦笑起来,这下又要怎么办才好? 他抬头,试图看透上方的迷雾,皇后是不是就在上空滑行? 眼睛被雾水打湿,就像被什么蒙住一样,他用剑割下一角衣料,擦眼睛。 刚擦完,一阵风吹来,将他手中那块抓不稳的衣料吹走,吹高。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那块衣料,但衣料已经被吹得高高的,不见影了。 如果那块衣料能被风吹到皇后身上就好了…… 一道灵光从他脑海里闪过,照亮了他的思维! 他想到了,皇后可以通过那样的方式来寻找她和接触他,那他又何尝不能? 只要有风,就能做到! 这个巨大的发现又给他增添了一丝力气,他收起龙吟剑,把身上的衣物能脱的都脱了下来,趁着风力达到最高值的时候,“用力”把衣物抛向上空,希望皇后能看到他抛出去的衣物。 虽然他没有多少力气,但眼下的风很大,并受到山形和山势的影响而高低流转着,也许会让皇后或侍卫们看到也不一定。 他不断的等待时机,不断的将一件件衣物抛出去,当他抛得只剩下湿漉漉的底衣、底裤、一只靴子、两只袜子和龙吟剑、龙鳞甲时,他就再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原地,拼着最后一口气,听从命运的安排。 皇后会看到他抛出去的东西吗? 皇后能找得到吗? 以皇后的脾气,找不到他是一定不会罢休的,所以,皇后最后一定能找得到他的,但是,他已经不行了。 刚才的举动,已经耗光了他源自精神和意志的那点力气,这会儿他已经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感觉得到,他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点的变冷,还在一点点的变得流动缓慢,他若在这样阴冷湿寒的环境中呆下去,也许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停止心跳和呼吸。 啊,好累,他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沉睡不醒……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树枝上穿梭,并朝他靠近。 有动物在移动? 他猛然兴奋起来,难道,是皇后或者他的人找到这里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活物了,连一只鸟、一只老鼠、一只虫子都不曾见到过,就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活的,这会儿,只要让他看到活物,他都能兴奋如他乡遇故知! 因为这份兴奋,他转过头,想看看是谁来了。 ——然而,迎面扑来的,却是一条狰狞巨大的花斑大蟒蛇! 1142 月夜团聚 他清楚的看到,那条大蟒蛇黑红相间、足有半人粗、不知几长的身躯缠在树干上,缠了好几圈并快速的转动着,将已经张开血盆大口的、露出獠牙和蛇信子的蛇头往前送——往他的方位送! 而他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蟒蛇离他太近了! 近到只需要短短几秒就能生吞了他! 而现在的他,也只能转转脖子和眨眨眼睛,根本连拔出宝剑的力气都没有! 明明,他拥有天底下最锐利坚韧的兵器,明明,平时的他可以一剑斩下这蟒蛇的头,而现在,他却只能像被蟒蛇勒断了骨头的、动弹不得的、恐惧万分的小老鼠,眼睁睁的看着这巨物将自己给生吞了! 一时间,他万念俱灰,全身的血液凝固了,心脏和呼吸也停止了跳动,陷入绝望的深渊。 皇后,愿来世还能与你相遇,那时,定不会再让你我如同今生一般…… 露出獠牙和鲜红蛇信的血盆大口已经飙到眼前,他闭上眼睛,等待被吞噬和融化的痛苦…… 突然,一阵狂风刮来,他的一边肩膀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抓住了,巨大的力道将他提起来,迅速往上窜升! 有什么腥臭、滑腻、带着风的东西贴着他的脖子后边窜过,惊得他全身的血液倒流。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那条巨大的蟒蛇从他的身侧扑过去,而后,那条蟒蛇一定是不甘心扑了个空,竟然直接在空中转身,身躯往上送,继续张着血盆大口往他扑来。 他明明已经全身僵冷,双脚却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往上收——只收起了那么一点点。 好在他已经飞出好一段距离,那条蟒蛇又扑个空,然后消失在迷雾中。 飞? 他在飞? 他总算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抬头。 然后,他看到了凤凰——真正的、张开巨大羽翼的、在空中盘旋的凤凰! 她的四周环绕着淡淡的轻雾,还有淡金色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又神秘,又耀眼!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美丽的生物,也没有比她更吉祥、更珍贵的生物! 她,便是他的凰后! 总是将他救出地狱的、终他一生也无法给予同样多的凰后! 他的唇边,泛起温柔而甜蜜的微笑,因为肩膀被扯而引发的剧痛而昏迷过去。 但这一次,他知道,他一定能醒过来,而醒来以后,迎接他的将不再是黑暗、冰冷与孤寂,而是光明、温暖与充实。 所以,他安心的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实在太疲惫太虚弱,他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能感觉得到这一点,待他终于睡醒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的皇后。 他,终能如愿以偿,皇后就跪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温暖的金黄色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也是温暖的。 皎洁的月光投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上也散发着柔和皎洁的光芒。 她,就像月与火的女神,近乎不真实的存在。 他看着皇后,皇后也看着他,没有激动,没有说话,平静得异常。 良久之后,他的目光才微微移开,这才看到她的身边燃烧着熊熊篝火,天上则悬着一轮巨大的、银白色的明月,四周则一派开阔,几乎望不到边。 “好美……”他喃喃,觉得咽喉沙哑得厉害,“今晚的月亮好美……” 他从未见过这般巨大浑圆的月亮。 虽然,这月亮比不上皇后更美。 “今晚是八月十五。”皇后微微的笑,声音很是轻淡,“准确的说,早就过了午夜,算是八月十六了。” “原来如此,难怪……”秋骨寒喃喃着,唇边也泛起温柔的微笑,“没想到我不仅能活下来,还能与皇后共度中秋之月,我心,足矣。” “皇上昏迷了六七个时辰。”凤惊华话题一转,“能这么早醒来,本宫很是欣慰,不知皇上感觉如何?” 她是在午后发现皇上的,那时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强烈、雾气最淡、视线也最好的时候,而且风力也很大,将皇上的衣服吹得又高又远,正在山间来回绕飞的她看到了那些衣服,判断出衣服飞过来的方位后,想办法靠近地面,这才及时将皇上从蟒蛇的嘴边给捞走。 当时的形势可谓千钧一发,她现在想来仍然心惊不已,但她终究是成功的救回了皇上。 秋骨寒试图动一下身体,然而没能动成,却引发了全身的剧痛,喘气:“还、还好……” 他感觉得到,他的全身似乎被包成了棕子,连头上、脸上都缠着纱布,显然,他全身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看到他痛得脸部扭曲,声音颤抖,凤惊华的唇边泛起笑意:“皇上受伤不轻,痛的话就不要动了,也不要说话了。” 说话也挺痛的,但秋骨寒还是想说话:“这里是哪里?” 对现在的他来说,皇后的声音就是最美妙的天籁和灵药,比什么都能令他安心。 “不知道。”凤惊华凝视着天空那一轮明月,缓缓的道,“我带皇上离开的时候,风很大,我的双手抽不出空来操纵飞行器,只能任由狂风将我们吹走,而后我们被带到这里,风弱了,飞行器的翅膀也坏掉了,我们落在这里。我想,这里应该已经超出了翠兰山的范围,山谷那条小河就流进了这片沼泽,沼泽里应该有不少陷阱,我们最好什么都不要做,等人来救就好。” 这件巨大的飞行器可以在空中停滞数秒,也可以调整高度、角度、速度或降落,但这需要极其精细而复杂的操作,但她的双手要抱紧皇上,无法操作那些部件,只能任由狂风带她离开。 也好在狂风够大,浮力够强,才能让她拖着一名成年男子的重量而不至殒落。 可惜的是,她在低空飞行、寻找皇上的过程中,飞行器的“翅膀”不断被树枝和山石刮到,飞到这一带时,因为风力迅速变弱,不受控制的飞行器歪歪斜斜的栽在地上,翅膀和许多部件受到极大的破损,已经不能再用了。 想到这里,她拍了拍身侧仍然在用“翅膀”为她和皇上挡风的“飞鸟”,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只“飞鸟”虽然没有生命,却用它的“生命”拯救了她和皇上,实在是她的救命恩人。 1143 寻找皇上与追杀皇上 “嗯,”秋骨寒也与她一起仰望夜空,“能再见到皇后,我已满足,别无所求,只是太辛苦和委屈皇后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皇后如何费尽心力的救他,但他能想象得出来。 皇后,为他做的实在太多太多,他耗尽这一生,要如何才能让皇后也得到她给予他的一切? 凤惊华淡淡道:“我不委屈。至于辛苦,皇上接下来一定会比我辛苦得多。”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也就是说,中秋节已经过了,但皇上却迟迟没有回京,连皇后都不在宫里,王公大臣们会怎么想? 只怕,皇上失踪的消息再也封锁不住了,朝野的反对势力一定会有所行动,连她都不知道暗杀皇上的幕后主谋会趁机做出什么来,待皇上回到京里,面对的,必定又是严峻的挑战与难题。 秋骨寒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一点都不紧张,他微笑着:“只要皇后在朕身边,朕便是无所畏惧的,天下无敌的。” 这是他最真、最深的想法,毫无杂质。 这么一句话,连凤惊华都微微的动容了。 她低头,凝视皇上的眼睛,半晌才垂下眼眸,微笑:“皇上,你还是睡吧。” 秋骨寒道:“不要,我要看着皇后……” 他不怕皇后消失,他只是想看着这样的皇后而已。 凤惊华微笑,轻轻的抚了抚他包裹着纱布的脸庞,又看向夜空。 多么美好的荒野月色,即使四周都是沼泽,没有人烟,即使皇上全身是伤,她还是觉得这个夜晚很宁静,很美好。 她已经释放过口哨形式和烟花形式的信号弹,她完全不确定侍卫们能不能发现信号并找到她和皇上,但是,她一点都不急。 就这样,一直呆在这里,也挺好的。 时间,宁静的流逝,圆月隐入云后,天色变得朦胧,白日正在逐渐驾临。 秋骨寒睡着了,凤惊华也睡着了,两人并肩而躺,盖着同一件薄毯。 而京城里的权贵们,正在苏醒。 参与对战的禁军早就回来了,但皇上直到昨天都没有回来,连皇后都不在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难道真如传闻所说,皇上在翠兰山出事了,失踪了? 众臣心思复杂,齐齐聚到皇宫前,却得到宫里传来的通报:皇上与皇后外出过节,几日后回来,早朝暂休! 没有人相信这个理由! 以夏物生为首的保皇派想强行冲进宫里看个究竟和问个究竟,但被侍卫给拦住了,侍卫们没买他的帐。 他也不敢动粗和动武,想了想,带着一众臣子往禁军的军营奔去,准备向静亲王问个明白。 姬恒一党却不动声色,各自回府。 姬恒回到府里不久,第三管家就出现在书房的秘室里,告诉他:“小的亲自带人潜进翠兰山,发现禁军虽然已经撤出翠兰山,但进山的山道里仍然有高手在暗中把守,小的被他们发现以后,打了一架,最后只剩下小的跟几个人能活着回来。但老爷放心,留在山里的都是死人,绝对不会供出老爷来。” 他顿了顿:“还有,小的终于收到禁军内线传来的情报,皇上掉入松雾崖,下落不明,皇后已经亲自去翠兰山寻找皇上,山中目前参与搜寻的兵力大概还有几百人。另外,因为这名内线已经随主力调回京中,无法得知山中的情况如何,但想来皇上应该是凶多吉少。” 这名内线已经回京几天,但因为禁军对消息的封锁得很严,对人员的进出也管制得很严,这些消息直到今天凌晨才传到他这里。 而在翠兰山参与搜索的人员中,并没有太傅的眼线,想知道搜寻的进展,难。 “应该?”姬恒淡笑,摇头,“按照理论,秋流雪与凤惊华早该死了十几次,但他们还不是活到了现在?除非亲眼看到和验证过他们的尸体,否则绝对不能相信他们已经死了。你们哪,还太嫩了,不足以成为秋流雪与凤惊华的对手。” 第三管家不敢再说什么:“老爷教诲得是。” 姬恒在秘室里慢慢的踱步,转圈,半晌后才道:“你带上所有的人,务必潜进翠兰山,不管付出多少牺牲和代价,都绝对不能让皇上活着离开。” 秋流雪死了,他便大功告成,而秋流雪若是活着,他所有的隐忍与努力便都是笑话般的白废功夫。 第三管家道:“是,小的今晚就去清点人数,五更就出发。” 而后,姬恒又细细的叮嘱了一番,让管家退下去了。 这一夜,京城没出什么事。 接下来几天,京城也没出什么事,只是,关于皇上在翠兰山遇袭身亡的消息,却在这几天里传得沸沸扬扬,军机处一直在查,也处决了不少造谣者,然而却始终找不到谣言的源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再接着,又有谣言说静亲王想攥位,借着实战演习的机会秘密杀掉了皇上,还把皇后骗去翠兰山,皇后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原本,这些消息听起来都像是无稽之谈,但随着中秋节已经过去多天,皇上和皇后却迟迟不见踪影,这些消息便不断的影响着朝野。 终于,中秋节过去半个月后,以勤王、夏国公、刑部尚书为首的一批大臣闯进禁军军营,逼问静亲王:“皇上是与你一同前往翠兰山的,如今你平安的坐在这里,皇上却不曾露面,也没有任何消息,请问静亲王,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如今又在何处?你若是不给咱们一个交待,咱们就不走了。” 秋雾轻因为皇上的事情,也已经焦虑了多天,现在也是神情憔悴。 面对宗亲和重臣的逼问,原本就不擅长说谎和争斗的他,不禁流露出紧张和不安的神色,额头更是不停的冒汗:“本王已经说过了,皇上只是与皇后微服私访、游览尚国大好河山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你们不必……” “那么,”夏物生打断他的话,“请静亲王告诉我等,皇上去哪里私访和游玩?” 秋雾轻道:“本王不知道,皇上不曾告诉我……” 夏物生冷笑:“王爷,外头都在议论皇上在翠兰山出了事,只有王爷口口声声说皇上无事,既是如此,臣立刻带人去翠兰山搜索,以事实击溃这些谣言,王爷总不会阻拦吧?” 事实上,他早就派人偷偷去翠兰山查个究竟,结果这些人在进山的途中遭到不明高手的伏击和警告,不得不灰溜溜的返回城里,这么一来,他便开始相信,这些流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他必须想办法找到皇上或解救皇上,否则,皇上若是倒了或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便成为泡影,他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1144 静亲王的困境,臣子的异心 秋雾轻一听,脸上又下意识的露出紧张之色:“万万不可!谣言这种东西,不予理会才是最好的,如若夏国公派人去翠兰山搜索,反倒是在间接证明谣言可信了,所以夏国公万万不可以这么做!” 那么多人留在翠兰山上寻找皇上,夏国公一去便会什么都清楚了,如此,必定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他只要想到那种乱局就额头冒汗。◎頂點小說, 众人一看他这反应,心里更是明了:看来真是这么一回事了! 夏物生的心不断往下沉,冷冷的道:“我自会选择天色昏暗的时候悄悄带人出城和进山,不泄露半点风声,王爷如此可还有意见?” 皇上到底是死是活,是失踪了还是被囚,还有没有平安归来的可能,等等,他一定要尽快搞清楚,而后做出及时应对。 “不行不行!”秋雾轻使劲摇头,“因为谣言蔓延的关系,有不少人居心叵测,想暗中进山一探究竟或混淆视听,本王已经派人把守山道,不允许任何人进山,还请夏国公切勿擅自行动。” “呵呵,”夏国公冷笑起来,“王爷一向重情,此次却如此反常,眼见皇上和皇后失踪已久却不派人去找,也不让任何人去找,只以一句皇上和皇后微服私访、游览江山就打发了,实在是令我等难以理解!” 其他人也纷纷道:“王爷,皇上一向勤政,又是登基不久,朝中急需皇上处理的公务堆积如山,难道王爷认为皇上会做出那等弃公务于不顾,也不告知任何臣子,就私自出宫玩乐之事?” “就是!而且皇上连中秋都不回京,连个信儿都没有,让整个皇室、后宫和臣子着急,如若不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儿,那便是皇上无情无义了!” “京中的议论如此之多,影响极为恶劣,皇上若是无事,一定也听说了这些消息,为何不露个面或有所回应?难不成皇上就一点都不在乎皇室、臣子和子民的感受么?” …… 这些人,无一不是皇室的核心和朝中的重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堵得秋雾轻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脸色微白,冷汗涔涔。 众人都说了几句后,齐齐盯着秋雾轻:“王爷,你又要怎么我等的疑问?” “我、我……”秋雾轻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才微哑着声音道,“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等皇上和皇后回来,一切便都清楚了,没事了,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那么,就请王爷给我等一个准信,”夏物生盯着他,目光极其的锋利,“皇上和皇后什么时候回来?半个月后?一个月后?三个月后?一年后?还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秋雾轻很想擦汗,却又不敢:“才、才不会那么久……” 他也希望皇上马上回来,但翠兰山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皇后驾着巨型飞行器去寻找皇上,结果被狂风吹得很远,而后消失不见,目前也是下落不明。 他根本无法判断和预见皇上和皇后何时能回来。 “静亲王,”在皇室中辈分很高的勤王阴阴的开口了,“你说不出皇上何时归来,也说不出皇上的下落,还不让任何人去寻找皇上,你是在推卸带不回皇上的责任呢,还是另有所图?” 他虽然与静亲王没有过节,但静亲王都失踪那么多年了,却突然冒出来还坐上了这样的高位,平步青云,风光不限,实在令他不爽。 而且这个后辈性情温温吞吞的,完全没有皇室嫡正子嗣的霸气和态度,令他也极为不满。 秋雾轻眉头直跳:“我、我能什么企图?我才没有企图!” “呵呵,”勤王的冷笑中充满了恶意,“静亲王,你该不会是真的想攥位吧?” “我才没有这样的想法!”秋雾轻跳起来,大叫,“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请勤王不要诬蔑我,我会生气的!” “说得倒是好听!”勤王还是犀利的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兄弟了,如果皇上一直不回来,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或摄政,你等的,就是那一日吧?” “你、你你……”秋雾轻气得险些晕过去,但他实在不擅长与人争吵,半晌才道,“我绝对不会当皇帝,也不会摄政!我可以对天发誓,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当皇帝!” 他一点都不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好! 他甚至不想当这个禁军统帅,但他不当的话,可能就没有办法保护皇上和重要的人,所以他必须得当! 别人如此怀疑他,把他想象成那样的小人,实在是令他想疯。 “你的誓言,我等都听到了,”勤王冷冷的道,“你的部下也听到了,还请王爷言出必行,莫要出尔反尔!” 他们并不避讳军中的人,秋雾轻也自认坦荡,没有让随从和部下回避,结果,很多人都在现场或四周,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言出必行,绝不反悔!”秋雾轻很坚定的道,“你们统统都可以替我作证,我若是违背誓言,就众叛亲离,天打雷劈!” 众随从和部下:“……” 众臣的脸上,却微微的露出了得意之色。 他们要的,就是静亲王绝对不能染指皇上不在之后的皇权空白! 因为,皇上万一真的再也不回来,他们一定会另择新主,而且,他们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初步人选,只是这些人选中没有静亲王罢了。 勤王道:“好,本王相信静亲王的誓言!” 他顿了顿,又道:“我等会再等皇上半个月,如果到时皇上还不回来,我等就当皇上不要皇室、不要臣子、不要子民,也不要这个江山了!告辞!” 他说完后转身就走,头都不回。 秋家的皇子皇孙多的是,如果皇上一直不回来,他大可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孙登基! 现在的这个皇上实在不听话,就算永远不回来也没关系。 他一走,其他人也纷纷跟他离开。 只有夏物生在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留下一句:“王爷,您还是赶紧把皇上找回来吧!” 要不然,就算皇上真能活着回来,这天,恐怕也已经变了。 就他来说,他心里也有了取代流雪的人选,谁叫流雪这么不听话、让他不满意呢? 虽然他手中没有兵权,但静亲王说到底也是夏家的女婿,又对梨梨百般疼爱,到时还能不帮夏家? 而他之所以不支持静亲王继位,是因为静亲王性子虽柔,原则性却太强,总是坚守所谓的职责、律法和公道,从来不肯偏袒夏家,真当了皇帝,夏家估计也捞不到太多的好处。 秋雾轻呆呆的看着夏物生等人的背影,脸上的汗流得更多了:他们……难道已经在想着另立新皇的事情? 这些人,怎么就、就这么冷血和现实呢? 1145 太傅说,得找人代理皇上 一天天的,皇上仍然没有消息,急需皇上审批的国事却在不断增加。 皇上不在的时候,自然有由多名朝廷重臣组成的内阁共同商议国事,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由皇上做最后的决定,比如内阁们的意见无法统一时,比如事关边疆防务、重臣的刑罚等等。 眼下,北疆渐冷,费国军队蠢蠢欲动,北疆大军需要增加军饷和各种过冬物资,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内阁做不了主。 还有,废帝的幼子——也就是曾经的祝贵妃之子,即将三岁,已经有大臣提出,此子和另外两名年幼的废帝之女尚未受封王爷、公主的爵位,这事该办了,内阁们也没法做主。 还有,安亲王秋水清被勤王的世子儿子欺负,连横大怒之下将这名世子的腿给打断了,勤王要拿连横问责,但连横是个心狠手辣的顶尖高手,手下还有一批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外加他是个侯爷且勤王之子欺人在先,大理寺、刑部或京兆府都拿连横没办法,这事踢到内阁,内阁也治不了连横。 还有,南疆这边,凤元帅想与当地的反叛势力谈和,但这些势力提出了很多让人生气的条件,内阁也没法做主。 还有,中原今夏干旱,收成大减,当地官府提出要大幅减免百姓的赋税,内阁没法决断。 …… 这些事情必须得由皇上来判决,皇上不回来,这些事就只能一直拖着,引发无数非议和不满。 十几名内阁成员坐在礼部的会议室里,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堆积的折奏,无手下手。 说起来,他们其实很愿意代替皇上做决定,但是,有些事情他们无论如何就是代替不了啊,而且这些事情还急得很,他们该怎么办? 深得皇上信任的刑部尚书李怀道咬了咬牙,道:“不如咱们就先代皇上决定了,到时再向皇上禀明即可?” 他觉得,对于有些事情,迟迟不做决断的结果比做错决断的结果更糟糕,所以他不想拖沓。 立刻有人冷冷的瞟向他,道:“如果李大人愿意独自承担所有的后果和责任,那我等就没有意见。” 李怀道:“……” 他就一个尚书,哪里能承担得起未经皇上许可就做出决断的后果? 半晌,他悻悻的道:“我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我等一起讨论的,理应由我等共同承担后果,但各位既然不愿意负责,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知各位又有什么好办法?” 其他人都不吭声,只是明显的分为两个阵营,一个阵营看向姬恒,一个阵营看向夏物生。 夏物生恨不得代替皇上将这些折奏全给批了,但他不敢,他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静亲王是皇上唯一的亲兄弟,与皇上的感情极深,声望也高,不如请静亲王暂代皇上处理这些事务,如何?” 在时机成熟之前,他绝对不敢推出自己看中的“新皇”人选,相较之下,与夏家有姻亲关系、不偏不倚的静亲王是眼下最好的“代理”人选。 他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但有人又冷冷的开口:“全京城都在传静亲王谋害皇上,妄图谋权攥位,如果由静亲王来代替皇上处理重大国事,岂不是落人口实?如此,静亲王有情有义、绝不违背誓言的名声可还能保得住?皇室的其他人可又能心服?” 想当皇帝的皇子皇孙多着呢,如果关于静亲王“弑君纂位”的流言被证实或被大众默认,那些有野心的皇子皇孙们就有理由打着类似“清君侧”“为皇上报仇”的口号去争了,到时,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这话,可是对静亲王的大不敬,理该受惩,但众人一看说这话的人是皇室元老敬王爷,便都不吭声了。 而后,众人面面相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这些国事就这样继续堆着,拖着,哪怕引发天灾人祸也不管? 可是,若真引发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同样会受到波及,同样会承担责任啊…… 一时间,个个摇头叹息,头疼不已。 “依我之见,”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三朝元老姬恒慢慢的开口了,“这些奏折涉及边疆的安危、京城的安宁、百姓的生活和皇室、臣子的团结,件件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众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谁不知道这些啊?拜托你拿出有用的处理方案好不好? 一名大臣很机灵的接问:“太傅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众人一听,都坚起耳朵,擦亮眼睛,盯着姬恒这条老得不能再老的老狐狸,想看看他有什么高见。 “国不可一日无君!”姬恒一脸的坦荡与严肃,环视众人,道,“无论如何,皇室和朝堂必须推举皇室之人暂时代替皇上处理国事,想我大尚皇室人才辈出,有才能、有名望者众多,总有人可以胜任!” 众人皆沉默。 他们越来越相信皇上凶多吉少,心里也开始冒出“该怎么办”“选谁”等等念头,只是还不敢明说出来罢了,而姬恒说出口的,不仅是他们的心声,也是必须要面对和解决的实际问题。 只是,就算他们认同这样的观点,也不好随便接口,以免染上“对皇上不忠”的嫌疑。 好一会儿后,明确属于保皇派的李怀道才道:“太傅,若是依你所说的办,待皇上归来,到时又该如何解决?” “这事何难?”姬恒还是说得很坦荡,“待皇上归来,代理者便退出,将国事交给皇上便成。” 众人都在心里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说是“代理”,其实就相当于当皇帝了,一个人尝过当皇帝的滋味之后,让他退出就退出? 还有,就算“代理”者真的愿意退出,皇上又岂能放心?又岂能秋后不算帐? 到时,估计又有一场纷争了。 他们虽然都这么想,却没有人敢明说,只有李怀道冷着脸,直截了当的道:“到了那个时候,代理之人若是不肯退出呢?” 现场的气氛,蓦然就变得冷肃、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姬恒,老狐狸又要怎么说? 1146 只能再等皇上三天 姬恒还是面不改色:“本太傅相信,若出现这样的事情,皇上自有办法解决,无需臣子操心。” 他的没错,皇上乃是最有权势之人,还能解决不了竞争对手? 只是,他所的“皇上”究竟是指哪一个,只有他心里清楚了。 李怀道没想到他得这么大方从容,似乎一心理压力都没有,噎了一下后,才道:“皇上只有一人,无人可以代替,也无人可以代理,太傅的提议,我觉得不行。” 姬恒笑了起来:“国君国君,有国才有君。这些国事若是这样拖着,这国,还能像国吗?国不成国,君又如何为君?李大人,你身为朝廷大臣,理应急百姓和社稷之所急,而不是自己解决不了,也不让别人解决,更不能宁可看百姓受苦,也不愿别人出头!” 李怀道想什么,姬恒又接着话,堵住他的口:“老夫认为,你要么立刻把皇上找出来,要么就承担国事拖着不解决所造成的一切后果,要么就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否则,这事,得由在座各位讨论决定,容不得你一人独断。” “我、我何时独断了?”李怀道被得脸都涨红了,“我的意思是,不定皇上再过几日就回来了,咱们不妨再等等。” “你能等,百姓和社稷能等么?”姬恒冷冷道,“皇上失踪已经一个月了,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我且问你,你所的几日到底是多少日?如果你的几日到了,皇上尚未归来,你可能承担得起后果?” “我、你……”李怀道不出话来。 他完全不能肯定皇上何时才会归来,更不能对“再等几日”负责。 姬恒盯着他:“你若能承担责任,老夫也愿意等,但你若是不能,还请莫要阻止我等急百姓之所急。” “急百姓之所急”这个理由,实在是真的非常、非常高大上,给绝大多数人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连李怀道都再也无法开口。 他只能黯然,在心里道:皇上,臣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挽回大局,全看您能不能快些归来了! “李大人看来是想明白了。”姬恒着,看向其他人,“诸位觉得老夫的提议如何?” 除了寥寥三四名属于保皇派的臣子,所有人都纷纷附和:“太傅所言极是。” 附和一会儿后,所有人又安静下来,脸上无不流露出极度紧张的神色,盯着姬恒不语。 因为,接下来的问题和话题就是:挑谁,或者由谁来“代理”皇上? 这可是涉及自身利益、前途甚至是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大意不得。 老狐狸这么,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盘算? 姬恒直到这时才又道:“敬王爷,您是皇室的代表,您就吧,皇室中人,谁可代理皇上处理国事?” 他抬出敬王爷,众人就没有什么好的了。 敬王爷虽然只是出身皇室的旁支,却是先皇的结拜弟弟,带过兵,打过仗,救过先皇,为人豪爽大方,一不二,在皇室和朝野极有威望,而且皇权是秋家的皇权,谁来代理皇权,自然得由秋家的人了算,没他们置喙的份。 敬王爷微阖眼睛,作沉思状,良久才道:“不如这样,咱们再等上三天,三天后皇上若是还没有消息,我便与皇室宗亲商议,选择既有才能、又有威望的人才暂时代理皇上处理国事,待皇上归来后便不再插手国事,如何?” 世人都觉得皇上凶多吉少了,他还愿意等上三天? 连李怀道都觉得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了。 而且他的话还表达了三层意思:一,他会与皇室商议,不会独断专行;二,选的人又有才又有德,绝对不会危及百姓和社稷;三,皇上回来后,代理者就退出,不会引发纷争。 这不是很好吗?众人还能什么? 至于敬亲王与皇室“商议”选出的人是谁、合不合他们的利益,就看他们在私底下的“活动”与“本事”了。 至少,他们相信,敬亲王与姬恒的交情还算不错,他们看中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们也要想办法了。 同时,他们在附和过后,又隐隐心惊:敬亲王与姬恒得如此从容,难道,他们知道皇上不会再回来了? 一时间,他们不禁心惊肉跳,也不知道该不该往深里想了。 莫他们,连李怀道等保皇派几个人,也忍不住要想:皇上失踪,会不会跟姬恒等人有关系? 如果有,皇上也许真的回不来了,而姬恒等人又想推谁“代理”? 他们想都不敢想。 在各怀心思中,内阁大臣们分头散去。 而后,这次会议上关于“代理”皇上的决定也传开了,朝野几乎无人关心皇上的死活,所有人想的都是:姬太傅和皇室到底想选谁继位?他们该站哪一队? 接下来几天,众臣不断奔走,使尽浑身解数去打探“代理皇上”的消息,同时,要么就是全力巴结敬亲王、姬恒等人,要么就是想办法跟拥有兵权的静亲王套近乎,要么就是跟着夏国公一党努力,人人都想在即将出现巨大变化的权力格局中谋得好处。 在这样的人心惶惶中,皇室召开紧急会议,逼问静亲王的态度。 在如今的京城,静亲王拥有压倒性的兵力,可以静亲王支持谁,谁就稳坐龙椅。 秋雾轻当然想他只支持现在的皇上,但是,全京城就数他最清楚皇上仍然没有消息,他根本无法保证皇上什么时候回来,面对众人一一列出来的“国不可一日无君”“找人代理皇上势在必行”的理由,他也无从反驳。 最后,“急百姓之所急”这个理由令他做出了让步。 他终于表态:“依本王之见,三日之后,皇上若是不归,就由皇室和众臣共同商议,选出德才兼备、忧国忧民的皇室成员代理皇上处理国事。待皇上回来之后,皇室和朝廷再取消代理者的代理资格即可。” 到这里,他难得的肃起脸,冷硬的道:“本王一言九鼎,到时皇上归来而代理者不肯让位的话,本王就治他的谋反之罪!” 他不能背叛七弟,但也不能弃国事于不顾,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众皇室宗亲安静了片刻后,有人道:“如果皇上一直不回来,那又该当如何?” 秋雾轻心里一凛,咬了咬牙,道:“以三个月为限,如果皇上三个月内还不归来,就由代理者继承皇位,本王誓死效忠继位者!” 冬天快到了,迷失在深山里的皇上和皇后若是到了寒冬还不被找到,估计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国不可无君,他再怎么不愿,到时也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他只能祈祷和加派人手,希望能来得及找到他们。 1147 祸中有福,福中有祸 在场的大多数人露出胜利的微笑,他们要的,就是这句话。 只要皇上不快回来或者再也回不来,这皇位,就落在他们选定的人手里,而静亲王不会加以干涉。 秋雾轻觉得自己能看穿他们的想法,却无可奈何。 在他明确表态之后,这场紧急会议就此结束,他谢绝了共宴的挽留,踏出敬亲王府,骑马朝军营行去。 翠兰山每天都会传消息给他,今天的消息是“正在搜索翠兰山之外的区域,发现了皇上染血和残破的衣物,以及一只靴子,未见皇上和皇后的踪影”,他没有把握能在三天之内找到皇上。 他很想知道,姬恒和敬亲王到底想推谁坐上龙椅? 但,没有人知道,因为敬亲王和姬恒这三天里都没有踏出自己的府第半步,也谢绝接待任何同僚和客人,他们的亲信与心腹也不曾与任何皇室成员有密切的接触,完全看不出他们有找人取代皇上的意思。 倒是夏物生这边有所举动,暗中与不少同僚和皇室中人联系,只是得到的支持并不多。 而皇室这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选举动静,就像在耐心的等待皇上回来一般,并不急着找人代理皇上。 这一切,都让朝野看不太明白了:皇室和姬太傅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只是为国为民着想,并不是真的想找人代替皇上? 难道皇室和姬太傅等人,真的希望皇上早日归来? 皇上该不会是偷偷藏起来,借机考验朝野的忠诚度吧? 唉,看不懂,真的看不懂眼下的局势啊! 想看清楚,只能等三天以后了! 整个京城都在动,都在算,都在慌,而最重要的两个当事人——皇上与皇后,却悠然得很。 温暖的午后,凤惊华给皇上拆了脚踝处的绷带,细细检查后,道:“皇上,你的脚伤应该没有大碍,可以走山路了。” 在她决定亲自去救皇上的时候,她心里就很清楚,一旦找到皇上,皇2222,上最需要的就是治疗和保暖,所以她出宫的时候带上了最好的金创药、消炎药、补血丸、生肌散、纱布等必备药品,还带上了两条极其轻薄保暖的羊毛毯和一套轻袍,这些东西看着多,实则都不重,她所驾驶的巨型飞行器完全可以捎得动。 就是她带的这些东西,在她找到皇上后及时救了皇上的命。 只是,皇上受伤很重,一只脚踝扭伤了,一只脚腿骨折和大腿处有个血窟窿,脚板更是鲜血淋漓,无法行走,另外还有十几处大大的外伤,她便就地陪皇上疗伤,每日给皇上烧水做菜和清理伤口、按摩四肢,也不急着寻找出路。 至于吃的,一边是沼泽,一边是荒山,不缺水和木柴,还有鱼虾、鸟类、鸟蛋、野菜等可以充饥,不至于会饿着。 皇上足够年轻,又常年坚持修习内功,身体恢复得快,也没有严重的内伤,如此,时间一天天过去,皇上的伤势迅速好转,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便能自由走动了。 皇上能行走,他们才能想办法离开。 秋骨寒一直在练习行走,但他一都不急着离开,想想,能够单独与皇后日夜黏在一起、不受任何人打扰的过着两人世界,这样的机会能有多少呢? 但这一回,他的脚不肿了,伤口也彻底结痂了,他没有理由再坐着和躺着了,只得站起来,笑笑:“皇后辛苦了,今天轮到皇后休息,由我来给皇后找吃的吧。” 凤惊华上下打量他,摇摇头:“前面就有个干净的水潭,皇上还是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之前,皇上全身上下都是新鲜的伤口,不能碰水,又上着药和包着绷带,根本不可能洗澡,虽然有她时不时的给皇上擦拭身体,但那不能代替洗澡,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皇上长了胡子不,也是一身的酸腐。 秋骨寒低头,抽了抽鼻子,五官顿时皱成一团,撒腿就走:“皇后,我去洗澡了,你不用偷看,光明正大的看着就好。” 凤惊华翻了半个白眼,把白色的衣袍丢给他:“滚!” 从翠兰山流出来的河流到这里便流到了头,尽头是一个水潭,水潭不大也不深,溢出来的河水四散开来,流入沼泽,把这片沼泽养得甚是肥美,草木丛生,鱼鸟不少。 秋骨寒走到水潭边,深吸一口气,把身上剩余的绷带和衣物都脱了,下到水里。 已经进入秋末,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午后的日头仍是辣的,只是水温仍然冰凉,冻得他连抽了好几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他整个身体都泡在水里,只露出一颗头,而后转头,一边心的拿刀刮胡子,一边看向“屋”的方向。 所谓的屋,是皇后用飞行器的“翅膀”和树枝,在大树下搭成的棚子,将近一个月来,他们就靠着这个棚子遮风蔽雨,度过了其实并不舒适的野外生活。 这个屋,是皇后为他搭建的,如果可能,他真想把这个屋运进皇宫,永远保存起来。 不远处的屋边,凤惊华正在烤鱼,突然一阵秋风吹来,卷起火堆下的灰烬,齐齐朝她袭来。 她被吹了一脸的灰,连眼睛都被灰蒙了,又刺又痛,睁都睁不开。 她咳嗽着,把手中叉着鱼的龙吟剑丢下,微微眯着眼睛,就着模糊的视线,往旁边的水洼走去。 没想到风越来越大,而原本还温暖的阳光突然之间就像也被风吹走了一般,连一缕都不剩了,天空暗下来,隐隐有暴风雨来临的预感。 凤惊华被狂风卷起来的灰烬、沙尘和枯叶细枝迷蒙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楚,走得也不太稳当,而脚下多是泥泞的湿地,没走几步,脚下就是一个打滑,整个人往前栽去。 看来要下大雨了,她得赶紧回到棚子里做防雨的准备才行! 她嘀咕着想爬起来,但大腿那里似乎压到了什么滑腻的动物,而后被咬了一口,好疼! 她皱着眉,抽着气,把腿移开,想继续爬起来,然而,被咬到的地方却迅速麻痹了,这种麻痹感还慢慢的蔓延开来,她立刻知道,她被毒蛇咬了! 这里水草丰沛,鸟鱼众多,自然也有蛇出没,只是这里的蛇大多无毒,而且附近的蛇也被她和皇上吃得快绝了——秋天吃蛇肉可是很补的,她真没想到她会有被毒蛇咬到的这一天。 不管这种蛇是不是很毒,她都必须尽快解毒,否则要出大事的! 因为,她听到了旁边那截枯木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声音。 1148 风雨中相偎 这场风暴来得太大,这截枯木估计撑不住了,要倒了,而她就在枯木的下方。 她得赶紧起身离开,不然被枯木压到的话,不死也要养上个把月的伤,如此,她和皇上又要继续被困在这里。 然而她的右腿已经麻痹得无法动弹,加上眼里都是灰,身下全是湿滑的泥地,根本爬不起来。 “卡嚓——”虽然风声很大,但她敏锐的耳朵还是听到了枯木折断的声音。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能祈祷这截枯木不要压在她的头颈之处。 耳听那截枯木就要压到她了,突然之间,什么东西扑在她的身上,紧紧的护住她。 紧接着,她的身上又增加了一层重量,耳边又传来一阵隐忍着疼痛的抽气声。 她立刻明白了,是皇上冲过来扑在她的身上,并被枯木给压到了。 她在心里叹气,希望皇上不要被砸破了头才好,要不然她辛苦照料皇上这么久,就是白废了。 但她没有话,因为灰尘与草叶漫天飞舞,她的眼已经被灰蒙了,她可不想连嘴巴都要被灰堵住。 秋骨寒咬着牙,双手抱住她,用力撑起身体,将压在他肩上的枯木开——他的胸膛之下就是皇后的脑袋,那截枯木是冲着皇后的头部砸下去的,差就…… 他想到就惊得脸色发白,还好,他总算是及时冲到了。 把枯木开以后,他跪坐在地上,将皇后扶坐起来时,有什么滑腻细长的东西从他的脚边窜过,他低头一看,脸色又微微的变了! 虽然那东西迅速穿进了草丛里,很快没了影儿,但他还是看清了,那竟然是一条花色鲜艳、比拇指稍大、约莫手臂长的蛇,而且还是毒蛇无疑! 这毒蛇是从皇后的腿下钻出来的,难道…… 他猛然拉起皇后右腿的裤脚,拉到膝盖上方的时候,一个渗血的牙印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而牙印的四周已经肿了好大一圈,青青紫紫的,显然,皇后被咬了,还中毒了。 ±±±±, 难怪皇后刚才一直趴着,似乎想爬却爬不起来。 他得赶紧解毒! 但他才想做些什么,突然就有一道巨大威猛的闪电劈过,倾盆大雨就这样从天空倒了下来。 他迅速抱起皇后,冲进那个的、仅有一人高的棚子里。 虽然形势紧急,但他并没有慌乱,而是先把皇后放在铺着厚厚杂草的、垫着毛毯的地上,然后把由树枝和杂草扎成的“门”关上,接着把棚子一角的细木柴丢进火塘里,再迅速燃。 所谓的火塘,是皇后先在地面上挖了一个浅坑、而后在浅坑四周垒上一圈石头,用以在棚里烧火取暖和烹食的工具,这么久以来,他们就是靠着火塘度过了一个个寒意袭人的夜晚。 火塘迅速起火,火光照亮和温暖了的棚子。 秋骨寒又往火塘里丢了十几截干燥易燃的木块后,取下一把刀,放在火上烤了烤,而后用嘴咬住刀柄,蹲在皇后的身边,把皇后右腿的裤子高高卷起来,接着拿过一根牛皮筋,紧紧的绑在伤口上方尚未变得青紫的地方,以减缓和阻止毒性往全身蔓延。 皇后的伤口又变肿了,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知道皇后一定能得住,也不手软,取下嘴里的刀,利落的往伤口上一划。 带着紫黑之色的毒血从划开的刀口上流出来,他双手按在伤口四周,用力的挤出毒血。 虽然右腿已经麻痹了,但凤惊华此时还是痛得直打哆嗦,身体微蜷。 “皇后忍忍,很快就好了。”他低声着,额上不断滴下汗来,也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手上却是加快了挤压和力道。 凤惊华痛得想大叫,但她都忍住了,只是咬紧牙关,一声声的闷哼。 片刻过后,伤口上流出来的血总算变得红艳了一些,只是牙印四周的颜色仍然是青紫的,秋骨寒想了想,俯下身来,将嘴巴压在毒蛇的牙印上,吸血。 伤口那里,既是疼痛麻痹的,却又是酥痒难忍的,凤惊华睁开仍然刺疼的眼睛,隐隐看到皇上在给自己的伤口吸血,心里就是一惊,下意识的想缩腿。 “不要动,还差一。”秋骨寒将嘴里的毒血吐出去,低声道,“再忍忍。” 凤惊华伸手去掩饰自己的腿部,含糊的道:“不、不要看……” 秋骨寒愣了一下,苍白的额头冒出几根黑线,又无奈又好笑:“你觉得朕在这种时候会心生邪念?” 凤惊华摇头:“全是伤疤,很丑,不要看……” 她没想过他看到自己的大腿会生出什么邪恶的想法,她只是出于女人追求美貌的天性而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丑陋的肌肤与身体。 即使她这几年来一直在用各种药物和美颜圣品淡化这些伤疤,但这些伤疤已是旧伤,终生都不可能消除,她再乐观,也只是个女人,不可能不在乎。 而且,皇上又是生得那么好看的年轻男子,她不想让他看到连她都不愿意看到的这些伤疤。 秋骨寒心头微震,没想到她居然会那么在意这些伤疤,他一直以为,她早就坚韧自信到足以无视这些伤疤,但原来,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有着身为女人都在意的东西。 一时间,他心生自责和怜惜,忍不住低下头来,在她腿上那道最深、最长的伤疤上吻了一下,低声道:“这些伤疤,确实很丑,丑得很美。” 凤惊华:“……” 他又了这样的话,就算她看不清楚,却还是难为情得不敢看他,便把头埋进毯子里,不话了。 秋骨寒也不啰嗦,又一连吸了四五次,才算把牙印处的毒血给吸得差不多了。 而后他取出还剩下一的消炎药和金创药,倒在伤口上,用纱布扎了。 再接着,他拿起用飞行器上的轻薄铁皮做成的“水盆”,架在火塘上的铁架子里,烧水。 烧开以后,他将水倒进一个铁“碗”里,吹到合适的温度,化了一枚解毒丹,自己先含了一口漱口和试验,而后喂皇后喝下。 凤惊华喝下解毒丹后,觉得身体没那么麻痹和难受了,却觉得全身发冷,不断打着哆嗦。 正在拿湿布给她清洗眼睛的秋骨寒发现了她的异常,低声问:“是不是觉得冷?” 凤惊华浑浑噩噩的头。 秋骨寒把湿布丢到一边,又往火塘里丢了木柴后,也钻进毯子里,将她紧紧的抱在怀时,给她取暖。 1149 雨尽月圆 狭窄简陋的屋棚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如倾盆,天昏地暗,似乎已是深夜,但事实上,现在不过是下午时分,离晚上还远着。∈♀頂點說,.. 这样的环境,从来不会令人喜欢和觉得舒服,凤惊华却觉得很温暖,很安心,就连不断在耳边轰炸的雷声、风声、雨声都宛如美妙的乐曲,引她入眠。 她睡着了,睡得很安稳。 秋骨寒却没有睡着,他只是阖着眼睛,聆听着皇后的呼吸和四周的动静,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荒郊野岭,没有人烟,皇后又病了,他得保护皇后。 这场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风停,雨歇,乌云散去,阳光没有任何遮挡的投下来,明亮和温暖了大地。 凤惊华仍在沉睡,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秋骨寒计算了一下时间后,放开怀里的皇后,给她掖好毛毯,将火塘里的火调,走出去。 他要去给皇后准备好吃的。 棚屋的四周有一圈一尺深的水沟,水沟连接着沼泽的水洼,用以排水,所以这次的大雨没能渗进屋里,而这条水沟是皇后挖的。 他的皇后真的很有智慧,足以令他骄傲一生。 屋外,阳光高照,风轻云淡,经过洗礼的草木都透出不合时宜的新鲜感来,地面上的尘埃与落叶也被之前的大风吹得无影无踪,显得异常的干净。 地面当然是泥泞的,但几乎没有大树遮挡的、平坦开阔的地形,令地面上的水分蒸发得很快,当秋骨寒叉着肥鱼、野菜和一些野果回来时,屋棚四周的地面都快要干了。 棚里,皇后仍然在沉睡,呼吸平缓,脸色已经有了一些起色。 他掠了掠皇后颊边的发丝,在她额上吻了一吻后,出去,架锅煮鱼汤。 当鱼汤的香味飘进屋里时,凤惊华皱了皱鼻翼,慢慢的睁开眼睛。 最先映入她眼里的,是一双睫毛很长的、眼形很好看的、眼珠子很黑的、非常明亮的眼睛,这眼睛太漂亮,令她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皇后,鱼汤煮好了,我试过了,味道不错,赶紧喝。”秋骨寒将她扶坐起来,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给她喂鱼汤。 这碗鱼汤煮得又白又浓,香气四溢,汤里的鱼肉不仅极其鲜嫩,也全都被去掉了刺,看着就很美味。 凤惊华这会儿也饿了,就着他递到嘴边的简陋的铁“碗”,慢慢的喝,连鱼肉也一并吞了下去。 秋骨寒有紧张的看着她,关切的道:“味道如何?” 凤惊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还不错。” 皇上能煮出这种水准的鱼汤,实在令她刮目相看。 秋骨寒松了一口气,又把铁罐里的鱼汤倒进碗里,递给她:“那就多喝一些。” 这已经是他煮的第六条鱼的鱼汤了,前面的都没能煮好,他要么自己喝了,要么倒掉,就这条煮得比较像样。 凤惊华把那罐鱼汤都喝了,而后又吃了一些野菜,接着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伤口除了还有疼和麻痹,已经愈合,不影响行走。 她站起来,走出屋棚,跳了几下后,看看天空,对秋骨寒道:“皇上,我们该回去了。” 秋骨寒看看简陋的棚屋,又看看荒凉的沼泽,心里有不舍,却也知道他们实在在这里呆得太久,应该回去了,当下头:“我收拾东西,皇后先坐着吧。” 凤惊华摇头:“不……” 她不习惯闲着和等待,而且,在这种时候,她实在没别的事情可做。 但她才了个“不”字,皇上就握住她的手,温柔又强硬的道:“从今天开始,由朕来照顾皇后,皇后什么都不要再!” 朕?凤惊华抽了抽嘴角,这荒郊野岭的半个兵都没有,他当谁的皇帝呢? 但看他的眼神这么坚定,她也懒得与他争了,坐下来:“好,那就请皇上收拾吧。” 很不幸,秋骨寒才把外面的东西收拾,正准备拆了棚子,天下就下起雨来。 虽然雨不大,但这里一旦下雨,就会雾气飘渺,根本不可能走远,两个人互视片刻后,皆是叹息一声,钻进棚屋里。 火塘里又升起火来,两个人分坐在火塘的两端,好久不语。 真是奇怪,之前两人也在这个的屋子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昨天晚上甚至还相拥着入眠,不曾觉得尴尬,但现在,凤惊华却觉得很是难为情,心脏老是超速的“砰砰”直跳,脸庞脖子都是红的。 是因为之前总有一个人是病着,相处起来君子坦荡,而现在两个人都无痛无病,有时间胡思乱想了么? 好吧,其实两个人也还是有痛病的,只是,这不影响……某些令人想入非非的事情罢了。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凤惊华偷偷瞄了一下火塘那边,很怕触到皇上平时那种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眼神,心里有鹿乱撞,慌慌的,怕怕的,但是,她想多了,皇上正在闭目打坐,身体端正如一口大钟,并没有在看她。 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失望。 想想,皇上两个月前刚刚过了二十二岁的生日,这也意味着她又长了一岁,跟燕妃那种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相比,她确实老了。 还有,昨天晚上,皇上一定都看清了她腿上的伤疤,那些伤疤可不是一道两道,而是很多道,有深有浅,有长有短,就像白瓷古董上的斑驳裂纹,价值大掉…… 她胡思乱想着,下意识的缩起双脚,把毛毯盖在双腿上,也打起坐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烦人的秋雨终于停了,但时间也临近傍晚,这时候出发也走不了多远,两个人但都不提出门的事情,默默的一起煮了晚饭,一起吃了。 天色刚暗下来,月亮就浮现在斜前方的黛色山上,异常的大,异常的黄。 今天是十五? 凤惊华仔细想了想,今晚距中秋之夜正好过了整整一个月,果然是十五。 那天的夜色,那么的美,那么的纯净,现在想来还记忆犹新。 她看着这一轮明月,看得入迷。 随着时间流逝,这一轮明月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金黄,越来越明亮,令她有一种月亮离自己越来越近,自己只要跳一跳,就能跳上山,然后再跳上月亮的错觉。 皇上也在看着月亮吧? 1150 你爱朕吗 她转头,猛然就触到皇上正在凝视着她的目光——那种好像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且她还美得不得了、令他无法移开目光的眼神,她瞬间就是一窒,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倒流到头部,整颗脑袋都晕了胀了,也红了。 她想移开目光,想什么却化解这种又尴尬又紧张又难为情的气氛,却是什么都不出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对视下去,她会非常丢脸。 一阵夜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便趁势站起来,钻进棚屋了:“我去睡了。” 棚屋里没有火,暗幽幽的,她蜷在毯子里,心跳得很厉害,脸庞也烧得厉害,难道是中了蛇毒的后遗症?还是,她的病还没有好? 在她的胡思乱想和心脏乱跳中,时间又一一过去,根据外头漏进来的月影的变化,估计月亮已经爬到中天,临近午夜了。 这个发现令她吓了一跳,时间竟然已经过了那么久? 那么皇上呢,还没有入睡?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刚想出去看看,门就被推开了,明显是皇上的人影钻进来,把门关好后,轻手轻脚的躺在火塘的那一边。 明明火塘没有升火,凤惊华却还是觉得又热又羞耻,就像屋里其实很亮很热,她的反应全被他给看到了一样。 她摒住呼吸,又悄悄的往火塘那边瞄去,脸彻底红了。 因为,她就是知道皇上在面对她侧躺着,还在静静的看着她,那种温柔缠绵的眼神,蕴含着以柔克刚的力量,穿透了黑暗与空间,全都投在她的身上。 有黑暗作掩护,这一回,她不再回避这种眼神,而是暗含了一丝窃喜与甜蜜,也在黑暗中凝视着那个男人。 这种在黑暗中脉脉相视,有那么一偷偷摸摸的感觉也挺好的嘛…… 在这样的凝视中,时间又一一的流逝,但凤惊华感受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头传来“哗啦”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冷风灌进来,“哈啾—∧∧∧∧,—”,火塘那边传来皇上打喷嚏的声音。 凤惊华抬头,映上一轮又大又圆又金黄的月亮,而棚屋里也如铺上了一层银霜,明亮了许多。 原来,因为数场大风大雨而变得十分脆弱的屋被夜风掀翻了,夜风与月色一齐漏进来,令屋里又凉,又霜亮。 凤惊华盯着屋上方那轮巨大的黄金月亮,要不要现在就修补屋呢? 可是,这样的月亮这般如诗如画,美丽透,将她遮起来,实在很可惜…… “哈啾——哈啾!”火塘那边,又传来皇上想压下来却压不住的喷嚏。 皇上是男子,又这般年轻,受凉应该没事,她在心里想。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不忍心,坐起来,把身上的毯子丢过去:“皇上,这条毯子给你用吧。” 她就带了两条毯子过来,一条垫着,一条盖着,这会儿她一人占了两条,皇上自然就没得盖了,而在今晚之前,因为两人中必有一人病着的缘故,两个人都睡在一起,并没有出现过今晚的事情。 皇上却把毯子丢了过来:“不用,朕身体好,皇后盖着就好,千万别病着了。” 凤惊华还想把毯子丢过去,但是,两个大人深夜玩这种“你丢我丢”的游戏,不是很滑稽吗? 半晌后,她缓缓道:“皇上,过来睡吧,我们接下来还要离开这里,病不起。” 皇上的声音传过来:“朕不敢过去睡。” 凤惊华奇怪道:“为何不敢?” 秋骨寒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月色太美,皇后也太美,朕怕朕控制不住兽性。” 凤惊华:“……” 皇上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她却不讨厌皇上这样的话,明明,换了以前,她一定会想揍人。 她抬头,仰望天空,墨蓝色的天空,颜色纯净如一块巨大的墨玉宝石,浩瀚,深邃,神秘,而圆月就是嵌在这块巨大墨玉中央的黄玉,将墨玉的中央照出一片皎洁的光影,真是美得壮观又温柔。 这样的月色,比任何佳酿都令人沉醉,她的心,也软化、融化了。 “就算便成野兽也没关系。”半晌,她低头,轻轻的道,“所以,皇上过来吧。” 这样的夜色,会让人忘记一切,只想享受和沉迷于身体深处的渴望。 火塘那边,突然就像燃起了一座熊熊的、无形无色的火焰,灼热得凤惊华的身上都渗出汗来,她下意识的扯了扯领口,想让自己轻松一些。 “皇后,的可是真的?”皇上的声音,低低的、沙哑的、似乎饥渴难耐又透着诱惑的声音传过来,“皇后是有品味的女子,如果是开玩笑,还请皇后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凤惊华躺下来,翻过身去:“本宫并没有开玩笑,皇上不愿过来就算了。” 黑暗中,似乎有一头饥饿的豹子在朝她扑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年轻男人的气息与声音,在她的颈边缭绕,令她的身体一阵酥麻,又心痒难耐。 “皇后,朕想吃了你……”他,他的身体像在燃烧,把她也给烧着了。 “吃吧……”凤惊华微微颤抖着身体,低低的道。 迟早都要有这么一天的。 而且,今夜的气氛实在太好,连她都有向往了。 身后的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的颈项,但是,吻了又吻,不曾停止,却没有再进一步。 凤惊华不讨厌这样的拥抱与轻吻,却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皇上,你打算就这样呆到天亮吗?” 皇上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皇后真的想更进一步?”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道:“皇上果然是嫌我又老,身体又丑吧?” 她只是而已——虽然有那么一这样的想法,却真的没有多想。 但,就是这样一句话,引爆了身后那个男人的情绪。 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将她翻过身去,皇上压在她的身上,盯着她:“皇后,你爱朕吗?” 他的眼里,盛满了月光,如此明亮,却又如此灼热,咄咄逼人,极其固执。 凤惊华看着他:“……” 她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害怕这个问题。 四目绞着,谁都没有出声,谁都没有让步。 1151 天为帐,地为床,月为烛 终于,皇上话了:“朕过,在得到皇后的心之前,朕绝对不会碰皇后。” 凤惊华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而后垂下眼睑,掩住一帘的心思,却还是什么都不。 “皇后为什么不话?”皇上的声音,似远,又似近的传进她的耳里。 她阖上眼睛,不话,只是,眼角有一滴眼泪,流了出来。 羞耻,怨恨,悲伤,委屈……她现在只想哭,可是,她不会哭。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男人的面前落泪,尤其是在这样……逼迫她、羞辱了她的男人面前。 可是,这个男人又低下头来,轻轻的吻上她的脸,甚至还吻到了她眼角的眼泪。 “虽然皇后什么都不,但朕知道,皇后的心,已经属于朕了。”就在这一刻,皇上的声音,又诱惑又动听又邪恶的传进她的耳里,令她恨得想杀了他,却又沉迷在他的声音与他的气息中无法清醒,而全身的力气,似乎也被他悉数收走了,连一丝矜持的抗拒都做不出来。 “所以,今天晚上,朕绝对不会放过皇后,请皇后做好觉悟。”皇上的手,钻进她的衣底,既温柔又强势的为所欲为起来,皇上的声音,像涂了蜜糖的毒药,令她几乎中毒身亡。 凤惊华的身体,颤抖不停,她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发出轻吟…… 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委屈得想哭。 “皇后,朕爱着你,过去爱着,现在爱着,以后也会一直爱着。”皇上以这世上最温柔缠绵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而后温柔缠绵的吻上她的唇。 于是,在这一刻,凤惊华心底所有的委屈与耻辱都散去了。 她在心里叹息着,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迎接和承受他爆炸般的热情和求爱。 …… 情到浓时,她微微睁开染了汗水的眼眸,迷离了她眼的,是那一轮镶嵌在夜空的完满的金色圆月。 多么美丽圣洁的圆月,多么缠绵悱恻的夜晚※※※※,,原来,她也可以感受和享受到这样的美色与夜色。 月光洒下来,温柔的将他们包围,他们在月光织成的蛹里一次次的蜕变,一次次的融化,一次次的冲上云端的巅峰与世界的尽头。 沉醉不知归处。 贪欢不觉夜深。 直到月色尽散,月色之蛹里的男与女,才结束了这一场从身体到心灵的终极融合与蜕变。 ——他们,变成的真正的男人与女人,也变成了真正的夫妻,从此以后,他们的身与心都不一样了。 凤惊华是被鱼汤的香气给诱醒的。 准确的,是她的鼻子和肚子先对鱼汤的香气起了反应,然后才是她的脑子和眼睛。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有光,但并不明亮和刺眼。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刚亮么? 她撑着无力的身体坐起来,坐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慢慢的恢复清醒,慢慢的抬头。 她记得,昨天晚上的月光一直照在身上,她只要抬起头或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圆满神美的夜空,为何现在屋却是合着的? 是皇上……把屋给填好了? 再仔细看看地面上斑驳的光影,恐怕已经过了午时吧? 难怪她这么饿,难怪她一直睡得这么沉,没有被光亮惊醒。 又坐了一会儿后,她捡起旁边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件件穿上,难为情得甚至不敢多看自己的身体与订单一眼。 将身体都包满了,她才扶着作为梁柱的树桩站起来,再扶着“墙壁”往外面走去。 推开树枝与杂草的门,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明亮了她的眼界。 果然已经过了午后,外头一片清爽明媚,纵使草木有些凋黄,也掩饰不住这个世界的清新如洗。 正坐在篝火旁边,专注的盯着汤锅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出现,转过头来,对着她就是温柔的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 凤惊华触到这笑容的那一刻,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而她的身体,又似乎因为这样的笑容而酥了,软了,动弹不得了。 她斜倚在荒凉而傲骨的柴门上,看着她的丈夫。 到底是她中了魔咒,还是她的丈夫中了魔咒,为何她觉得她的丈夫跟以前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和唇还是那个鼻子和那双唇,人也还是那个人,可她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不一样了? 似乎,就像,他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十几岁,而且还拥有了不老之身一般,显得更年轻更迷人,却也显得更成熟更稳重。 她的丈夫站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他都做得那般优雅高贵——她觉得她的眼睛一定出了问题。 女人,一旦成为女人,是不是就变傻了? 她有恍惚的想。 而在她恍惚的眼色中,她那似乎踏着轻风而来、周身笼了一圈柔光的丈夫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握起她的双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柔声道:“怎么出来了?先回去躺躺,我端了鱼汤再喂你,可好?” 凤惊华又是一阵恍惚,为何连他的声音又变得这么有磁性和醉人了?虽然他的声音一直是好听的。 “可是……”她张了张唇,想什么,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什么。 “继续歇着。”她的丈夫温柔而强势的着,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声音,“乖。” 她的脸红了,转身就进屋,有不敢看他漂亮得要命的脸庞。 他扶着她进屋,扶她坐下来,让她靠坐在铺了旧衣服的大石头上:“鱼汤马上就煮好了,再等一会儿就好。” 着,他还端了一碗温水给她:“先喝水。” 在她喝水的时候,他就拿手指梳理她散乱的发丝,她只觉得连这水都是温柔而清甜的。 将她的乱发理得差不多了,他才收回手指,盯着她的脸,笑笑:“皇后也该洗个澡了。” 凤惊华的脸庞,瞬间熟透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昨天晚上出了很多汗,这会儿很黏腻很不好闻的意思吗? 她的丈夫似乎很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又盯了她一会儿后,才抚了抚她的脸,带着心满意足的、得意的表情出去。 她又暗暗咬牙,这种想揍他,却又舍不得揍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1152 赶得及,还是赶不及 片刻之后,秋骨寒端着一大碗浓白的鱼汤进来,跪坐在席边,边吹边道:“喝吧。” 凤惊华看他端着一身高贵优雅的姿态,用那双莹白修长的手端着一只用铁皮弯成的、简陋粗糙的“大碗”,还像个平民百姓一般吹着鱼汤,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的那份难为情,也随之消散。 秋骨寒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但只要她笑,他就开心。 他尝了一口鱼汤,头:“味道不错,朕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皇后赶紧趁热喝。” 凤惊华微笑,低头,慢慢的把那碗鱼汤喝了。 又是这样,他把鱼刺全都挑出来了,她一口气喝下去,就没遇到一根刺。 秋骨寒待她喝完后,又去端了一碗野菜汤进来,边看着她喝,边心疼的道:“天天委屈皇后喝这个,皇后都瘦了,待我们回宫后,朕一定天天让御膳房做最好吃的给皇后补补。” 凤惊华微微一笑:“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出宫太久了,还是马上收拾东西回去吧。” “至少今天不行。”秋骨寒摇头,“皇后再休息一天,咱们明天再回去。” 凤惊华道:“皇上,回去还要找路,还不知得花上多少天……” 她的唇又被堵住了。 她觉得她的鼻子一定不是用来呼吸的,要不然她只是嘴被堵住了,为何却无法呼吸? 半晌后,秋骨寒放开她:“皇后身体不适,莫要勉强,咱们也不急着赶这一天。” 凤惊华捂住发烧的脸庞,瞄他:“皇上就不担心家里的那些老狐狸造反?” 她觉得那些老狐狸只怕已经在盘算由谁来接任她的丈夫了,她虽然不那么在乎她的丈夫是不是皇帝,但这绝对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别人看她和她的丈夫,更不代表别人可以抢她和她丈夫的东西。 秋骨寒又拿手梳理她的发丝,不以为意:“他们想闹就尽管闹,待朕回去后再好好收拾他们即可。” 他看起来那么优雅迷人,凤惊华身≡≤≡≤≡≤≡≤,体一软,将脑袋斜靠在他的肩上:“就怕皇上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认皇上为主子了。” 秋骨寒一手拥住她,一手梳着她的头发,得还是云淡风清:“那就让他们见识不认主子的下场有多么可怕好了。” 凤惊华轻笑:“皇上还真有信心。” “当然有信心。”秋骨寒得那么淡然,“朕有皇后,朕怕什么?” 他这是在夸她吗? 凤惊华唇角微勾,皇上既然不担心,那她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上的气息很好闻,明明在荒野呆了这么久,没有猪苓澡豆,也没有香料干花,但皇上在沐浴过后,身上的气息却还是带着淡淡的香气的。 她嗅着这样的香气,有些沉醉,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皇后,”她听到皇上在她耳边,“现在的阳光还暖和着,我带皇后去潭边沐浴罢?” 凤惊华也觉得自己很需要洗洗,但她还是摇头:“天黑了我再洗。如果皇上受不了本宫身上的味道,就离本宫远一好了。” 她绝对、绝对不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 “皇后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她先是听到皇上这么,而后又听到皇上那么,“但朕受得了,所以朕会一直抱着皇后,皇后想睡就睡吧。” 这个男人……她的唇边又泛起带甜蜜的笑意,阖上眼睛,慢慢的陷入沉睡。 秋骨寒待她睡着了,才拥着她躺下,静静的享受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光。 他们不知道,这天是皇室与重臣们所商定的等待皇上归来的“三日之限”的最后一天。 离这一天过去只四五个时辰了,若是算上这天的晚上,他们大概还有十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他们可有可能赶回京里? 整个皇室和整个朝野都在紧张的盯着城门和皇宫的一举一动。 这天夜里,整个朝野几乎都没有睡着,几乎每一个当臣子的都在想:三天已经过去,待到天明,皇室代表和四品以上在京官员将齐聚金鸾殿,商定代理皇上的人选,除非皇上能在那时之前出现,否则,一旦“代理者”掌握皇权,就绝对没有再让出去的道理! 皇上,到底会不会出现呢? 应该会吧?虽然直到今夜都还没有皇上和皇后的消息,但这么多年来,皇上和皇后不都是这样,总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玩完了或者再无还手之力时出现,逆转局势吗? 不管怎么想,皇上和皇后都不像是短命之徒或认命之徒,很可能明天上午又会上演一出逆转的大戏,令所有人白白的忙活一场,想想,敬亲王和姬太傅直到今夜都还没有什么举动,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已经预想到皇上很可能会在明天上午出现吗? 如果真是这样,敬亲王和姬恒也好,皇上和皇后也罢,真是将所有人白白的摆了一道了! 抱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关心”国事的臣子们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天刚亮,着黑眼圈的臣子们已经齐聚皇宫大门,等着进入金鸾殿。 没有皇上的命令,把守大门的侍卫拒绝任何人进入,不管臣子们如何磨破了嘴皮子,侍卫们都是无动于衷,直到静亲王带着一批铁甲精锐出现,这些侍卫不敢与静亲王起冲突,最后才在静亲王做出他只是来维持秩序的保证下,放所有人进宫。 没有任何该到的臣子缺席,即使他们当中有人病了,有人伤了,有人因为睡不好而脸色憔悴,总之,所有人都想知道皇上到底会不会出现。 秋雾轻命令手下的精锐盯着金鸾殿内外,严禁任何人借机闹事,此时,他的心里仍然抱着希望,相信总能逆转劣局的皇上与皇后这一次也不会令他失望。 然而,直到敬亲王清完人数后,皇上和皇后也没有影儿。 主持大局的敬亲王站到大殿中内,环视众人,平静的道:“各位,按照内阁之前好的,如果皇上到现在还不出现,就由皇室从本族中挑选一人代理皇上之职,现在,时间到了,皇上没有出现,所以本王要代表皇室指定一名代理人,各位可有异议?” 众臣皆沉默,如果皇上已经出现,皇宫不可能这么安静,看来,皇上是真的回不来了——至少是现在赶不回来了,他们还有什么好的? 他们若是在此时提出异议,便是与皇室和内阁作对,他们可没有那个胆子和那个本事。 1153 代替皇上的人,竟然是他? 秋雾轻完全没有听到别人在什么,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大殿之外,不断的祈祷着皇上与皇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让他在虚惊得出一把大汗的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当敬亲王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问:“静亲王,本王与在京的已成年亲王商讨和选定了可以代理皇上的人选,你若是没有异议,本王现在就请代理皇上上殿和处理朝政。” 众目睽睽之下,秋雾轻连拖延一时间或回避一时半刻的机会都没有。 他收回目光,咬了咬牙,沉声道:“本王没有异议。” 即使他现在不得不妥协,但是,他并非再也没有机会——只要皇上在三个月内回来,他还能用手中的兵权帮皇上把皇位拿回来! 他一定要对皇上和皇后有信心! 不管形势多么严峻,也不管希望多么渺茫,他都一定要坚信皇上和皇后会回来! 敬亲王总是平静到不可捉摸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环视众人:“看来各位都没有异议,如此,本王便请皇上上殿了。” 罢,他上前数步,站在台阶上方,看向龙椅左侧的帘子——皇上上朝时便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恭敬而高声道:“臣恭请皇上上朝——”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他,他竟然直接称呼“代理者”为皇上?还自称“臣”和使用“恭请”“上朝”等字眼? 感觉他真的把“代理者”当成皇上了,这可是一个危险的预兆啊! 他不会是真的想造反,扶持他人登基吧? 或者,其实等下上殿的,就是皇上? 之前的一切只是他在故弄玄虚,继续考验众人对皇上是否足够忠心?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更悬了,额上冒的汗更多了。 金丝绣龙的帘子后面,响起了轻轻的却很稳的脚步声——此时太静,静到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样的脚步声。 总觉得这样的脚步声有熟悉,又有气势,透着@¢@¢@¢@¢,从容与自信,难道,真是皇上回来了? 众人齐齐的盯着帘子,心脏吊在嗓子眼上,只觉得呼吸不顺,口干舌燥。 门边的太监,用一柄玉钩,将帘子钩起来,明黄色的龙袍一角,率先出现帘子后面。 众人的眼皮睁到了极限,摒住呼吸,紧张的盯着慢慢撩高的帘子,到底是谁? 会出现在这里并坐上龙椅的,到底是谁? 连秋雾轻都捏疼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心跳得飞快——连他都不知道皇室挑了何人作代表! 终于,帘子掀到最高处,身着龙袍、玉树临风般的男子微笑着,优雅的站在那里,环视众人。 极度的震惊—— 彻底的僵化——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那名男子,动不了,想不了,不了,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这个人?天哪,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除了敬亲王和姬恒两人,那名男子迈着优雅的步子,从容的走到龙椅前面,微微撩起龙袍下摆,施施然坐下来,微笑:“各位爱卿,好久不见。” 几乎没有人出话来,只有敬亲王和姬恒上前,恭敬的跪下:“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之后,他们微微转头,看向众人,道:“各位还不赶紧叩拜皇上?” 众人还是呆呆的看着龙椅上的男人,没有动。 他们实在太震惊,实在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甚至无法判断眼前所见是真的。 只有秋雾轻率先回过神来,上前几步,指着龙椅上的男子,像见鬼一样,哑着嗓子道:“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你是真是假?” “朕当然是真的。”男子微笑,“王爷不信的话,尽可以用所有的法子来验证,身上的皇室印记,先皇赐给朕的令牌及封册,朕全都有,就算要检验血统,朕都可以当场配合。” 秋雾轻沙哑着声音:“我、我不信……” “来人。”龙椅上的男子拍了拍手,“把朕的东西拿来,朕现在就向静亲王和各位爱卿验证朕的身份。” 几名太监从旁边的门后面鱼贯而出,里面捧着令牌、封册、王爷袍服等等,他们的身后,还有十几名负责检验皇室血统的、绝对可信的老太监与老嬷嬷。 “现在,咱们一项项的来。”男子微笑着拉起左袖,“朕的皇子印记,就印在胳膊上,王爷尽可以细看这印记是真是假,然后再看看这些物证是真是假,然后,再检验朕的血统。如果王爷发现这些印记中有任何造假的成分,即刻杀掉朕就好。” 他顿了顿,微笑:“当然,王爷也可以现在就杀掉朕,然后坐这把龙椅。” 秋雾轻:“……” 他瞪着对方半晌后,咬了咬牙,上前:“好,本王现在就一一验证,若有造假,本王即刻杀了你!” 龙椅子的男了伸出左臂,微笑:“王爷请——” 在秋雾轻一一检验“代皇上”的真伪时,翠兰山附近的沼泽边上,秋骨寒用热水给凤惊华洗好了脚,擦拭干净后给她穿上干燥的袜子和棉靴,而后将裤脚放下来,抬头,微笑:“我们回去吧。” 凤惊华微微垂眸,低声道:“嗯。” 她很感动,为他亲自帮她洗脚这事。 她承认她的心软化和柔化了很多,但是,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她已经把自己当成钢铁太久,如今,她也想感受当一个普通女子的感觉。 秋骨寒握住她的手,与她站起来,而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拎起包袱:“走。” 搭好的棚屋仍然架在那里,也许他们永远再不会回来,但,他们仍然舍不得拆了这间棚屋。 前面不远处,就是笼罩在迷雾之中的翠兰山,天气渐冷,即将入冬,山中的雾气也增多了,他们再不赶回去,就抵抗不住这天气了。 他们并不清楚回去的道路,但顺着那条河往上游走,总会走到来时的区域,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找到归路或者遇到救兵。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悲观过,都没有想过他们会迷失在这里,都没有想过他们会回不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眼前的雾气越来越大,他们一边在迷雾里探路前进,一边把树叶放进嘴里,吹出嘹亮尖锐的声音。 他们相信他们的人一定在寻找他们,他们要发出这样的声音吸引救兵的注意。 终于,前面出现了悉悉嗦嗦的、有很多人在草丛里快速窜动的声音,他们停下来,脸上微喜:难道,救兵来了? 然而,他们错了,那些人并不是大内侍卫,也不是禁军,而是挥舞着兵器的、杀气冲天的黑衣蒙面人。 1154 废帝“复活”之谜 ——待对方近到可以看清楚时,他们互视一眼,皆在心里叹息,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又得开始在刀头上舐血了! 与此同时,蒙面人一看到他们就以只求杀人、不求自保的方式冲过来,也不说话,挥刀就砍,乍一眼看去,足足有几十人。☆→, 秋骨寒一个箭步,挡在皇后的前面,挥动了手中的龙吟剑。 他拿龙吟剑,皇后穿龙鳞甲,他是男人,也是丈夫,理应保护自己的妻子。 他与皇后在对付突如其来的杀手时,几百里外的皇宫的金鸾殿里,秋雾轻在大批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的见证下,完成了对“代理皇上”的血统与身份验证工作。 “回王爷,这血,乃是皇室血统无疑。”负责检验血统的老太监如此告诉秋雾轻,就此结束了所有人的疑问。 秋雾轻扶了扶额,半晌才冷静下来,盯着龙椅上的男人,缓缓道:“秋夜弦,你为何还活着?” “秋夜弦”这三个字,如此的惊人,但到了这会儿,所有人也都接受了现实。 二皇子秋露霜,六皇子秋雾轻,七皇子秋流雪,包括皇后凤惊华,哪一个不都是这样,本以为已经死了,结果却还活着,现在,秋夜弦不过就“死”了一回和“复活”了一回而已,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么说来,那天死在皇宫地道的“尚神帝”,果然又是替身啊,难怪找到时已经满身是伤、一命呜呼,连问个话的机会都没有。 秋夜弦叹气:“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七弟攻打皇宫的那夜,朕突然被身边的侍卫袭击,昏迷过后,而后一直被囚禁在秘室里,直到前几日才想办法逃了出来并遇到敬亲王。敬亲王救了他,并跟朕说明眼下的局势,希望朕能够以大局为重,临危受命,先代替七弟处理国事,免得国将不国。” 众臣:“……” 说得真好听,估计是这位皇上知道大势已去,便让替身代自己逃走和引开追兵,自己则躲起来,伺中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而敬亲王和姬恒可能早就知晓此事,说不定还与这个皇上共同策划了这出“金蝉脱壳”之计,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么一出令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大戏。 如此说来,姬恒还真是老谋深算,隐忍坚毅,居然不动声色、不犯错误的熬到了现在,并等到了这么好的机会且打了一个超级漂亮的翻身仗,他们真是输给他了。 秋雾轻盯着秋夜弦:“你被囚禁在何处?对方为何不杀了你?” 秋夜弦道:“过去的一年,朕一直被关在封闭的秘室中,每隔两日都有人给朕送水和食物,但从来不跟朕说话,朕也不曾踏出过秘室一步,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处。前几日朕生病,借机诈死,骗过和打晕了前来送饭的太监,这才逃了出来,也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被囚禁在缈香宫的地下秘室里。” 死寂了许久的大殿,终于哗然起来。 缈香宫可是已故阴太妃所居的宫殿,那里十分的清静,阴太妃身边只有一名老嬷嬷侍候,再无她人,阴太妃故去之后这缈香宫就彻底空了,就算将这位皇上关在缈香宫里,只怕也没有人会知道,何况还是地下秘室? 只是,从来没听说过缈香宫里建有秘室,阴太妃也在缈香宫住了这么多年,何人、何时能瞒过阴太妃和那么多侍卫、宫人,悄悄的在宫里修建秘室?阴太妃可又知道自己的居处有秘室? 这秘室,或者说这位皇上被“囚禁”的事情,难不成还与阴太妃、阴九杀有关? 唉,这位皇上都已经成功“复活”并坐在龙椅上了,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秋雾轻咬了咬牙:“本王要确认你所言是否属实!”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甘休。 秋夜弦微笑,一派从容和坦荡:“六弟尽管查,朕也想将事情查个清楚,为朕这一年来的囚徒生活讨个公道。” 秋雾轻冷笑两声,对敬亲王道:“也请敬亲王跟本王过来说个清楚。” 他虽然已经回归皇室,但除了皇上,他与秋家的人都不亲近,跟这些所谓的宗亲长辈更是没有交情,说起话来也都是客气而疏离。 敬亲王站起来,掸了掸衣服:“走吧。” 秋雾轻大步出殿,往缈香宫的方向走去,秋夜弦、敬亲王等一众皇亲和大臣皆跟在他的后面。 缈香宫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但打扫得十分干净,可谓是不染尘埃,显然经常有宫人前来打扫。 纱香宫也不大,分前殿后殿,在后殿一间只摆了两三件大件家具的小房间里,众人看到了一只箱子下面的秘室入口,以及那间散落着一些生活用品的秘室。 这间秘室有人长期生活的痕迹,不可能造假。 秋雾轻仔细检查过这间秘室,确定不是人为且临时做出来的以后,才盯着敬亲王:“你如何知道秋……我三哥被囚在此处?” 敬亲王道:“因为流雪失踪已久,又面临选人代理皇上之事,本王心中担心流雪的安危,便在几日前悄悄进宫,想看看流雪出宫时可否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想看看宫里的状况如何了。就在本王走到缈香宫附近时,皇上突然从草丛里冲出来,求本王救其一命,本王初时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确定了皇上的身份。” 众人心里都道,你口口声声“流雪”与“皇上”,看来你只当秋夜弦是主子,从来没有把秋流雪放在眼里哪。 敬亲王顿了顿,继续道:“皇上乃是皇室子嗣,还是先皇之子,本王岂有不救之理?本王不知道是何人囚禁了皇上,宫里又没有主事之人,担心皇上再度受害,便悄悄把皇上带到迎客居,让皇上先住下来。昨天晚上,流雪迟迟没有消息,本王料想他是不能按时回来了,便派人去问族中同辈有何人选,他们都说由本王决定人选即可,本王反复思量,认为最好的人选自然便是皇上了。” 皇室中人都关心此事,却不打算插手此事,因为,这事他们管不了。 能决定得了这事的只有静亲王,而静亲王又极有原则,还是最有可能登基的人选——嘴巴上的誓言不能信,所以,他们都采取了静观其变、不惹祸上身的策略,由着敬亲王做这个堪称双面刃的决定。 1155 多谢六弟不杀之恩 秋雾轻立刻追问:“那个被三哥打晕的太监呢?” 众人在心里道,秋夜弦和敬亲王不是在唱双簧才有鬼了,所以说,这种事情是绝对经不起查的,作为重要证人的那个太监估计已经没命了。 果然,敬亲王道:“本王听到皇上的解释后,立刻悄悄派人去缈香宫找那名太监,结果只找到那名太监的尸体,一剑封喉,乃是高手所为。本王相信,一定是幕后主谋发现皇上逃走,担心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本王也不敢在宫里大肆进行搜索,只得先忍了下来,打算等流雪回来以后再说。” 众臣在心里道,恐怕你早已知道皇上不会回来,才会把这位皇上藏得这么好吧?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为什么你会知道皇上不会回来? 难道,皇上回不来的事情真的与你或者你们有关? 想到这里,众人都暗暗打了个激灵。 敬亲王此时又道:“自从阴太妃去陪先皇后,缈香宫一直由那个奴才负责打扫,如今那个奴才的尸身还摆在慎刑司的冰室里,王爷想看的话,大可以去看。” 秋雾轻从嘴里迸出几个字:“本王现在就去!” 他若是能找到秋夜弦说谎的证据,至少可以找理由推迟秋夜弦坐上龙椅! 同时,他要想办法拖延时间,拖得一点算一点,也许拖着拖着,七弟就出现了! 想到这里,他放慢脚步,故意有一下没一下的问敬亲王和秋夜弦的话,反反复复的问,事无巨细,把时间拖得长长的。 终于到了慎刑司,也终于见到了那个太监的尸体,然而,就算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因为没有任何线索而无法追查到凶手。 待他从慎刑司出来,已经是午后了,天色有些阴暗,风有些冷,预示着冬天即将来临。 他站在慎刑司的门口,看着阴暗的天空,希望有人跑过来告诉他“皇上回来了”,然而,没有。 敬亲王走到他的面前,平静的问:“王爷,国事堆积如山,是否可以请皇上上朝了?” 秋雾轻:“……” 他跟秋夜弦不熟,但他知道秋夜弦的野心有多大,一旦秋夜弦拿回皇权,就别想再让他放弃皇权了! 而且,秋夜弦能诈死隐忍到现在,又岂会甘心当一个“代理”? 想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种种纷争,他就头疼。 “王爷,今天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了,难道你想食言不成?”在他沉默的时候,有大臣不满的开腔了。 “国事为重,还请王爷速速让皇上回到金鸾殿,把紧急的国事给处理了。” “王爷若是不想让皇上代理朝政,干脆就自己代理好了,总之,国事不可耽误!” “就是就是,王爷能等,百姓与社稷不能等啊……” …… 秋雾轻咬了咬牙,盯着秋夜弦:“本王问你,皇上失踪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六弟何出此言?”秋夜弦吃惊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一年来,朕一直被关在缈香宫的秘室里,不曾踏出半步,也不曾接触任何人,否则以后宫的守备和人力,朕还能不被发现?六弟,你说,失去自由的朕怎么会与七弟失踪的事情有关?” “难道说,”他盯着秋雾轻,目光有些冷然,“因为敬亲王要朕代理国事,朕就成了七弟莫名失踪的嫌疑人,六弟因此容不下朕?” “不,我不是……”秋雾轻急着要解释。 但秋夜弦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既是如此,我就不接这活了,还是由六弟来接这活吧。” 秋雾轻急道:“我、我才不想当皇帝!我已经发过誓了,绝对不会违背誓言!” “能代理皇上者,要么就是老三,要么就只能是老六你了。”这时,也在现场的勤王出声了,“先皇的子嗣只有你们和皇上三人,这皇位自然也只有你们三人有资格坐,皇上如今不在,能代理皇上处理国事的,只剩下你们两人。老七,如果你担心老六处理不好国事,那就由你来处理,总之,这事不能这样拖下去。” 众多大臣也纷纷附和。 秋雾轻一时间又大汗淋漓,他知道,如果他拖着这事,或者不允秋夜弦上朝,便坐实了自己想攥位的嫌疑,甚至还会被怀疑谋害了七弟——七弟是跟他去翠兰山后失踪的,而当时秋夜弦还被关在秘室里,他又当了代理皇上,他不是嫌疑人,还能是谁? “老七,”这时,勤王又道,“你现在就做个决断吧,你来代理,还是由老六来代理。” 秋雾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秋夜弦却又淡淡的开口了:“如果六弟担心我会危害皇室或江山社稷,那就将我拿下或杀掉就是,原本我就该被七弟杀掉的,现在死在六弟的手里,也算是回归正道。” 没有人敢吭声,这种皇子之间自相残杀的事情,统统都是皇室的丑闻,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 “我不会杀你!”秋雾轻怒道,“你莫要胡说胡猜!” 他以前要杀秋露霜,是因为秋露霜与他有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但秋夜弦并没有害过他——至少没来得及害,他对秋夜弦没有好感,却也没有仇恨。 秋夜弦笑了一笑,对他施了一礼,道:“多谢六弟不杀之恩。” 秋雾轻的脸黑了一下下,秋夜弦这么说,弄得好像他是伪君子兼心狠手辣、连亲兄弟都容不下的坏人似的,所以说,比手段、比心计,他真是玩不过秋夜弦。 “王爷,”这时,姬恒道,“皇上曾经当了七年的皇上,在国事上不曾犯过大错,深得皇室、臣子和百姓的爱戴,臣等相信,让皇上处理国事绝对是明智之举。” 他说秋夜弦深得皇室、臣子和百姓爱戴,这话是夸张了,但也不是瞎吹,至少秋夜弦在国事上也算是没有大功,但也没有大过,加上他很注意形象和名声,很懂得收买人心和做样子,在朝野的名声并不差。 因此,他这话说出来,众人在嗤之以鼻的同时,却也没有太反对,连秋雾轻也不便反驳。 “静亲王,”姬恒而后又道,“请决断。” 秋雾轻已经无话可说了,当下长长的叹气:“就请三哥以大局为重,代替七弟处理国事,直到七弟回来吧。” 秋夜弦微笑,郑重的道:“朕身为皇室子嗣,自然会以大局为重。” 而后他看向众人,再现曾经的帝王威仪:“各位爱卿,即刻回金鸾殿,上朝——” 说罢,他迈着优雅不失骄傲的步伐,往金鸾殿的方向行去。 秋雾轻不喜纷争,不喜杀戮,绝对不会对他这个没有深仇大恨的兄长下手,所以,这样的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在那个照不到天日的狗窝里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秋流雪,你休想再从朕这里拿走朕最重要的东西! 1156 废帝的复仇计划 深夜,秋夜弦终于处理完最紧急的一批国事,漫步在空旷幽美的御花园里。 整整一年了!他已经整整一年没能站在地面上自由的呼吸空气了。 多么美妙堂皇的皇宫,连空气都透着高贵和优雅的气息,他怎么呼吸都不够。 原本,在持续的、高强度的处理国事五六个时辰后,他应该已经很累了,但他的神经却异常兴奋,兴奋得无法安静下来,但一圈圈的在御花园里散步。 这个后宫很安静,眼下只有秋流雪的燕妃一名后妃,空得不像帝王的后宫,他都有点不习惯了。 听说秋流雪不愿意纳妃,那个燕妃还是燕如一想尽了办法才能塞进后宫的,令他很是不解:世人都想当皇帝,当然不止是为了坐拥无数美女,但没有美女的话,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大的意思? 还是说,秋流雪就真的那么迷恋既不再那么年轻、身体上又全是伤疤的凤惊华? 他真的不太相信,莫说皇帝,就是最最平庸和普通的男人,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身上全是伤疤吧? 秋流雪真是个傻子,他就不应该当这个皇帝,他就应该和凤惊华当一对恩爱的平民百姓! 思忖间,他已经走到凤华宫前面。 凤华宫?还有那个乾华宫,都是多么可笑的名字,秋流雪在炫耀他与凤惊华有多么恩爱吗? 他虽然这么想,却还是走向了凤华宫的大门。 凤华宫的大门紧闭着,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打开,甚至,守门的侍卫还架起长枪,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敢挡朕?”他觉得受到了轻视和冒犯,阴沉沉的问。 看守凤华宫的侍卫都是皇后的近卫军,只对皇后效忠,当下并不显得有半点怯懦,用不卑不亢、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此乃皇后居处,皇后如今不在宫中,我等奉皇后之命,严禁任何人入内。” 秋夜弦的身上,蓦然就迸出杀气来:“朕是皇帝,是皇宫的主人,朕要进区区一个凤华宫,你们还敢阻拦?” 侍卫仍然面无表情:“皇后有令,严禁任何人入内,若有违抗者,要么拿下,要么杀无赦。” 秋夜弦真的怒了:“信不信朕现在就将你们就地正法?” 他的身边,跟着数十名贴身侍卫,个个都是来自他当政时期军机处的高手。 侍卫还是道:“我等只听从皇后的命令。” 秋夜弦盯着他们,目光阴沉得能杀人,半晌后,他却微笑,一派从容:“你们对皇后如此忠心,朕很满意,希望你们务必再接再厉。” 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当然可以杀了这些侍卫,但一旦他开杀,就势必落下“攥位”的罪名——虽然他本来就是皇帝,但他的兵力与亲信在一年前的皇权之站中已经被消灭大半,现在的他还只能当“代理皇帝”,根本不足以与秋流雪的势力抗衡,真打起来,恐怕秋雾轻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所以,他得忍,忍到三个月以后为止——他豁出一切,都不会让秋流雪活着回宫!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放慢脚步,转头看像凤华宫。 凤华宫看起来并不华丽,白墙绿瓦,墙内有大树高高伸向天空,有秋花攀爬在墙头上,但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金碧辉煌,只有一种典雅大方、幽静深邃的气息。 就像凤惊华。 “凤惊华”,他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升起又酸又涩的滋味。 其实,娶凤惊华当皇后也不错吧? 有这样刚毅强大的女子坐镇后宫,他便能安心应对前朝之事,还能有她这么一个强大的助力作后盾,想想,真没什么坏处。 至于坐拥美人的事情,他多纳几个妃子,不就能弥补凤惊华不够年轻、不够美丽的缺憾么? 就这样吧,凤惊华若是能活着回来,他就不计前嫌,继续让凤惊华当皇后——他的皇后,凤惊华失去了秋流雪这个依靠,想必也厌倦了厮杀,应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凤华宫的附近就是乾华宫,他站在乾华宫的前面,很有冲进去占了这宫殿的冲动,但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昂着头走开。 他一向能忍。在他还是不受重视的三皇子的时候,他忍了很多年。在最近的过去的一年里,他将自己关在全封闭的、几乎将他逼疯的秘室里,也全都安安静静的、不露任何痕迹的忍了下来。 再忍三个月,又有何妨? 他回到他当政时所居住的上神宫,上神宫已经被改成了迎客居,呵呵,让客人住在他当年的寝宫里,这是秋流雪对他明目张胆的羞辱吗? 想到这里,他更是恨透了秋流雪,也坚定了要抢走秋流雪的老婆的决心。 因为在凤华宫门前受到的屈辱,他收复皇权的兴奋感和得意感迅速消失,他没什么精神的躺在床上,问自己:他要怎么做,才能给秋流雪添堵?才能在三个月到期之前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不至于过得太憋屈? 他没想太久,就想出了一个法子,这才得意了,昏昏沉沉的睡去。 接下来的数天,他没日没夜的帮秋流雪处理各种堆积下来的紧急国事,每日只能睡两到三个时辰,其勤勉,其敬业,其公正,连身为第一监督者的秋雾轻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此,一连过了六七日,秋夜弦才得以暂且喘口气,宣布休朝两日,让臣子们也能放松放松。 难得休息两天,他要怎么打发时间? 秋夜弦都想好了,当然是全家团聚,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虽然他的妻妾与子女都被疯掉的姬莲毒死了大半,但还有一部分幸存者,这些幸存者都被秋流雪安置在宫外,他当然得将她们接进宫里共享繁华了,对不对? 次日,他命令宫人准备宴席,并派人去各个府邸接他的姬妾们进宫。 这些女人们在听说“皇上”未亡且还重新把持朝政后,无不喜极而泣,就等着皇上接她们进宫享福呢,这会儿终于等到皇上派人来接,无不又重新沐浴更衣,将自己打扮得千娇百媚,带着孩子进宫面圣。 原本,秋夜弦的子女加起来也有十来人,现在只剩下两子两女,这两子分别是兰贵妃所生的长子良亲王和祝贵妃所生、尚未封爵的幼子,以及四岁的欢月公主和刚满一周岁、尚未封爵的幼女。 这四个子女中,秋夜弦也就与长子相处得比较多,与其他三个女子并不亲近,尤其是幼女,乃是在他“被杀”之后才出生的,更是不曾见过。 然而,这一回相聚,秋夜弦却亲自到宫门迎接这些几乎被他遗忘的姬妾与子女,并对他的子女们显示出异常寻常的父爱。 1157 父皇的疼爱 他抚着长子的头:“真儿都长这么高了,越来越像你的母妃了,你的母妃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深感欣慰。” 他抱起也不知道是排名第几的女儿:“欢月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呢?真不愧是父皇的小宝贝,快让父皇抱抱!” 他亲了亲从来不曾关注过的幼子:“再过不久就是庆儿的三岁生日了,到时父皇一定给庆儿办一场隆重的生日宴!” 他还单手抱住第一次见面的幼女:“朕的小公主还没起名吧?父皇现在就给你起名宝云,希望你能如天上的云儿一般自由快乐。” 几位妃子以前并不怎么受宠,初时还忐忑不安,现在看到他这么亲切温柔,全都安心了下来,在心里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遭遇了那样一场劫难后,终于知道还是她们这些枕边人好啊,以后,她们应该有好日子过了! 其实,她们这一年来过得并不差,甚至比在宫里时还多了一份自由和安逸,但是,那又怎么比得当纯正的现任皇妃来得富贵和令人艳羡? 秋夜弦一手抱着一个公主,陪伴着他的妾孩们往御花园走去,一路上问寒问暖,简直就是模范丈夫的表率。 御花园最大最漂亮的花厅里,只摆了一桌圆桌酒席,虽然只是一桌,却足足摆了二三十道精致的佳肴,一进门就嗅得到诱人的香味。 几位妃子走到桌边,只往桌上扫了一眼,就感动了。 不仅因为这些佳肴还散发着热气,看起来新鲜得很,也因为桌上摆的,都有她们或自个孩子最喜欢吃的菜式、点心和饮品,可见皇上对她们之用心。 其实,秋夜弦早就不记得或者根本不知道她们喜欢吃什么,他只是让人暗中调查了一番,而后才投她们所好罢了。 他抱着最小的两个孩子坐下来,亲切的道:“荷妃和云妃生产以后,朕陪你们和孩子陪得最少,你们就坐在朕的身边,让朕多看看两个孩子。” 荷妃和云妃感动得眼睛都红了,一左一右的在他的身边坐下。 秋夜弦亲了亲两个孩子,将他们交给荷妃和云妃后,开始一一给其他人挟菜,惊得几名妃子差点跪下来:“臣妾不敢劳……” 能与皇上同桌而食已经是一种荣幸,她们哪里还敢让皇上给自己挟菜? “你们不必如此拘谨。”秋夜弦打断她们的话,感慨的道,“都是老夫老妻了,又是劫后团圆,你们莫当朕是皇上,就当朕是你们的夫君就好,来来来,都赶紧吃吧,看你们瘦的。” 其实,这几个妃子并没怎么变瘦,但他这番话说得这么贴心,又让几名妃子感动得不行,她们也就不再小心谨慎,与皇上有说有笑的吃起团圆饭来。 秋夜弦对几个孩子真是百般关心,不断给他们挟菜,问他们这一年来身体可还好、都读了些什么书、平时都有些什么消遣,等等。 问了几轮下来,原本不安的孩子也都荡开了笑脸,一个个纷纷喊着“父皇”求抱抱,他全都满足了这些孩子的愿望,只有六岁的长子秋梦真像个小大人一样,客气有礼,极其自律,没有表露出小孩子应有的好奇与兴奋。 秋夜弦暗中观察这个长子,对他也极为关切,却并不比对其他孩子更亲热。 这一顿其乐融融的“家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时间晚了,几个孩子都打呵欠了,秋夜弦才笑道:“朕已经让人收拾了几间宫殿,你们今天晚上就宿在宫里,明天,你们就让人收拾收拾,搬进宫里吧。” 几名妃子几乎不敢相信好事来得这么快,愣了一下后,纷纷跪下来,千恩万谢的。 秋夜弦扶她们起来,温柔道:“朕只有你们几位家人了,以后,咱们要过得和和美美的,永不分离。” 几名妃子已经不会去想他这话是真是假了,只觉得自己如置梦中,幸福得不得了:“皇上说的是,臣妾一定与皇上齐心协力,管好咱们的家,今生今世不分离。” 秋夜弦抱起四个孩子的老二、老三,微笑:“走吧,朕送你们去你们的居处。”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在御花园里慢慢的行走,看起来真是和谐圆满的一大家子。 秋夜弦送完所有的妃子后,他的身边,只剩下没有母妃的长子秋梦真了。 秋夜弦蹲下来,温柔的抚摸秋梦真的脑袋,疼爱的道:“梦真,朕知道你的母妃去世后,你十分的孤单和伤心,但以后,朕会加倍疼爱你,关心你,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与朕住在迎客居,朕只要有空,就亲自教你读书,如何?” 原本安静内敛的秋梦真,眼睛猛然亮起来,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父皇真的愿意把孩儿带在身边?” 他身为父皇的长子,母族又如此富足,一直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就算母妃走了或他搬出皇宫了,他得到的照顾也没有减少,但是,失去父爱和母爱的他,又怎能保持着曾经的天真与快乐? 特别是他听说母妃死在非命,至今都没有一个说法,他焉能不在意? 加上兰家也没落了,一日不如一日,他很难再得到母族强有力的庇护,心里愈加的沉重。 ——他天生聪颖,打出生起就得到最好的教育,并有贵妃母亲亲自教导,加上这两年来所遭遇的一连串变故,都令年幼的他比同龄人更为早熟和心思复杂。 但不管怎么样,他身为孩子,内心最渴望的仍然是父母亲的陪伴与关怀,所以,当他以为已经死去的父亲出现并承诺会陪伴他、教导他时,他心里的感动、温暖和期盼可想而知。 “父皇一言九鼎。”秋夜弦拉起他的手,慢慢往迎客居行去,“只是父皇虽然贵为帝王,却因为你七皇叔攥位的缘故,只能当一个代理皇帝,没有实权,眼下只能住在客人所住的迎客居里,让你这个皇长子受委屈了。” 秋梦真摇了摇头:“只要能与父皇在一起,孩儿住哪里都开心。” “不愧是朕的长子,朕没白疼爱你……”秋夜弦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语调多了几分悲伤和无奈,“虽然你不在意,但你本该成为太子,继承朕的皇位,赢得全天下的崇敬与爱戴,如今却只能当一个没有母亲、也没有实权的亲王,就算住在自己的皇宫里,也只能住在客房,唉,朕心疼哪。” 1158 父皇说,七皇叔是仇人 “孩子不委屈,父皇才是最委屈的。”秋梦真抱住父皇的手臂,将脸贴在父皇的身上,低低道,“父皇才是唯一的天子,只是父皇仁慈,对皇叔们太好,才会遭了这样的事情……” 他虽然只是个孩子,却从小就经常听到身边许多人议论太子、皇位、皇室争斗的事情,他初时听不懂,但听得多了久了,就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 “嘘——”秋夜弦将他抱起来,低声道,“你七皇叔可是正式的皇上,手握大权,他的人随时可置父皇于死地,这种话你千万不可以对别人说,免得遭来杀身之祸,明白么?” 秋梦真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点头:“母妃从小就教孩儿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刚才的话,孩儿也只敢跟父皇说,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听了去。” “好孩子。”秋夜弦抚着他的头,伤感的道,“你母妃就是因为替父皇打抱不平,冲撞和得罪了你七皇叔,才遭来那样的毒手。莫说你母妃,就是宫里的其他娘娘和你的兄弟姐妹,也被你七皇叔迁怒,受到牵连,这才死于非命,好在你命大,那阵子生了水痘,没有跟你母妃出去,这才逃过了一劫。” 这是秋梦真第一次听到父皇说起母妃暴毙的事情,想到那时受到的打击,他忍不住颤抖起来,结结巴巴的道:“父、父皇,可孩儿听说母妃是被姬、姬家的贵妃给害、害死的……” 他搬出宫外居住后,兰家这边也派了不少人去保护他和照顾他,那时,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他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但他经常听到身边的宫人和兰家的人暗中讨论母妃的事情,隐隐知道母妃的死与姬贵妃有关。 此外,兰家的人还告诫他绝对不可以相信姬家,更不能与姬家亲近,如果母妃不是姬家人害死的,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和兰家的人都这么说? “傻孩子。”宫灯照下来,秋夜弦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怜悯和同情,“你母妃的地位在姬贵妃之上,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姬贵妃害得那么惨?坊间传言你母妃和你的兄弟姐妹被姬贵妃谋害,不过是你七皇叔故意放出风声,陷害姬家罢了,你千万别听信这些传闻,着了奸人的道。” 秋梦真脸色发白,眼泪也落下来:“母妃真是七皇叔害死的么?我见过七皇叔,并不见他是这样的恶人……” 他与七皇叔并不亲,就见过几面罢了,但他感觉七皇叔并不怎么可怕,而且外头也说七皇叔是好的,他很难相信七皇叔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 “父皇也不愿意相信。”秋夜弦长长的叹息,黯然,“可是,七皇叔连父皇都能杀,又怎么杀不了你母妃和你的兄弟姐妹?你母妃死后,父皇怕你太受父皇宠爱而遭到你七皇叔的注意与谋害,才不得不冷落了你,而你七皇叔抢了父皇的皇位之后,之所以没有杀你们,不过是想博个好名声罢了,你若是信他,只怕也会落得跟你母妃一样的下场。” 秋梦真听得呆了,小身体抖得厉害:“父、父皇,你、你是如何逃、逃出来的?” 他再聪明也只是小孩子,之前都沉浸在父皇还活着且团聚的惊喜中,这会儿才想到这个问题。 “父皇不想让你知道。”秋夜弦低低道,“这里面的事情太丑恶,太危险,父皇不想让六岁的你知道这么肮脏的事情,也不想让你卷入危险之中。父皇只能说,苍天有眼,父皇命大,才得以活到现在!” 秋梦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着恐惧。 “真儿,别怕。”秋夜弦又道,“只要父皇还活着,父皇就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你要坚强,要勇敢,为父皇争气!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千万都不可以让别人,尤其是让你的七皇叔知道你与他有仇、有恨,你一定要让你的七皇叔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定要做到在人前对七皇叔恭敬、听话、感激,在人后也时时说七皇叔的好话,千万莫要以为背后议论人不知,如此,才能保你平安。知道么?” 秋梦真的脑子有点乱,但父皇的意思他勉强能明白,但点头。 “真儿,”秋夜弦叹息着,轻声道,“你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父皇的孩子中最聪明、最孝顺的一个,父皇也是最宠爱你母妃的,你可知父皇对你寄托了多大的希望?朕只要想到你差一点也被害死,就慌得不行,还好,苍天保佑,你还活着!父皇希望你能继承皇位,但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莫要辜负了父皇的期望。” “父皇……”秋梦真低低的哭了起来,“真儿一定会努力,一定会争气,不让父皇的苦心白费……” 虽然他的父皇说的全是谎言,但他一介小孩儿,哪里会怀疑自己的亲生父亲在说谎? 而且,在他的母妃暴毙之前,他和他的母妃也颇得父皇的疼爱,宫里也有传言说他会受封太子,这些都能与父皇的话印证,所以,他完全不怀疑父皇,只觉得父皇真的很疼他、很重视他。 对于小孩子来说,真没有什么比父母的疼爱和重视更重要的了。 “父皇相信你。”秋夜弦抚着他的后脑,踏进迎客居的门槛,“难得咱们父子团聚,你今夜就与父皇一起睡吧,明天早些起来,父皇陪你早读。” 秋梦真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点了又点:“孩儿谢谢父皇。” 秋夜弦摸着他的头,高深莫测的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他会非常关心、疼爱他的孩子们,并亲自教导他们,就像今晚他教导他的长子一样。 虽然他一定不会让秋流雪活着回来,但是,他不介意他的姬妾、孩子视秋流雪为一生的仇人。 万一——只是可能性几乎没有的万一,他若是还栽在秋流雪的手里,除非秋流雪把他的子女全杀了,否则,他的子女会代替他继续战斗。 他的孩子,将是他最后的、最隐蔽的、最危险的神秘武器。 他在谋划如此长远又可怕的阴谋时,完全没有察觉,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有一条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一直在悄悄的跟着他,盯着他。 在迎客居的大门合上之后,那条人影的目光,透出十分诡谲、危险、忌恨的目光来。 那样的目光,任谁见了都会心底生寒,但,没有人会看到。 1159 后宫血案 这天晚上,入睡之前,秋夜弦搂着长子,一起回忆兰贵妃还活着时的点点滴滴。 其实,秋夜弦早就忘了兰贵妃,只是他记忆力极好,这几天仔细回忆并到兰贵妃曾经的居处转了几圈后,又把兰贵妃活着的记忆给找了回来,把秋梦真说得泪水涟涟。 “父皇虽然妻妾无数,但从一进宫起就受宠到最后的,只有你的母妃而已。”秋夜弦用无比怀念的口吻述说自己有多宠爱兰贵妃,“就算是从小就与朕熟识的姬贵妃,也有失宠的时候,唯有你的母妃,美貌端庄,聪敏宽仁,不曾犯过任何过错,整个后宫上上下下没有不认同她的,父皇差点就立你的母妃为皇后了,只是七皇叔突然造反,令父皇无暇顾及后宫之事……” 秋梦真听着父亲不断说起母妃有多好,心里在悲伤的同时,对七皇叔——秋流雪的仇恨,不断滋生。 秋夜弦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唇边泛起淡笑:要影响和控制小孩子的感情与心理,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是父子俩第一次谈心,说了很久,两人方才睡下。 因为次日不用上朝,秋夜弦“体恤”儿子睡得晚,直到五更快过了才起身,而秋梦真身为从小受到严格教育的皇子,也有早起练功和早读的习惯,便随着父皇起身,在父皇的亲自陪伴和指导下练功。 练到天色大亮后,父子俩沐浴更衣,而后一起用膳,用完膳后,秋夜弦又亲自指导长子功课。 晚一点的时候,其他几名妃也带着孩子们过来,秋夜弦便一起指导几个孩子读书。 这一天,秋夜弦一直陪着这些孩子,共食,共寝,共读,宛如慈父。 虽然他所做的,只是普通父亲都会做的事情,但这些事情放在他这个帝王的身上,却显得极其的珍贵和稀奇,令他的姬妾和子女们十分的感动并记忆深刻。 可以说,除了只有一岁的宝云公主,其他几个孩子都已经有了记忆,并深深的记得这一天的事情。 晚上,秋夜弦陪几个孩子用了晚膳,又陪他们玩了半个时辰的游戏后,孩子们才回去了,而秋梦真这天晚上又与父皇一起睡,度过了一个又温暖又安心的晚上。 因为要上朝的缘故,秋夜弦五更未到便起身,洗漱更衣后就往御书房而去,边用早膳边浏览未批的奏折,直到天色亮了才来到金鸾殿。 早朝才开始不久,就有一名太监匆匆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的眼底立刻聚起了暗沉沉的乌云与隐隐跳动的怒焰,放在扶手上的双手也微微扭曲和握紧,但在面容上,他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封锁消息,待退朝再说。” 太监退下去了,他继续主持朝政,情绪没有任何波动,臣子们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直到下午,这天的早朝才算是结束了。 他才走出金鸾殿,之前来报信的太监就迎上来,急道:“皇上……” 他坐上步辇,打断太监的话:“朕要先用膳,你慢慢说,说清楚。” 处理国事太费脑子,又早过了午膳时间,他这会儿很饿了,要处理后宫那些杂事,怎么样也要吃饱了再说。 太监咽了咽口水,快步跟在步辇身边,道:“今天早上,天色已经亮了,欢月公主早就醒来,月妃却迟迟不起身,也不叫人,侍女们说月妃有晚起的习惯,也不敢随便叫醒月妃,直到欢月公主亲自跑去找娘娘,才发现、发现……” 才发现月妃一脸是血! 侍女自然是吓得尖叫连连,以为月妃死了,慎刑司的人赶来之后才发现月妃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她脸上的血,全部都来自脸上所划出的伤口。 也就是说,月妃被毁容了,脸上被划了十几刀,伤口不深,不足以致命,但这么多伤口一齐出现,又纵横交错的布满脸庞,这辈子都休想再彻底抹平了。 月妃被救醒后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呼天抢地,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才平静一些后,才告诉慎刑司,她就记得她在睡着时突然一阵气闷,似乎是被什么人用手帕之类的东西捂住了鼻子,很快就昏过去了,根本来不及呼救和挣扎,虽然她当时也睁开过眼睛,但眼前黑乎乎的,根本就看不到对方长什么样。 慎刑司问遍了景安宫的宫人与侍卫,完全问不出任何线索。 后宫本就没有几个人,空空荡荡的宫殿和区域很多,绝大多数侍卫和宫人又是效忠于尚明宗的,根本不可能对“代皇上”的妃子多加保护,行凶者若熟悉后宫环境,又有内线相助的话,要出入景安宫估计也不是难事。 总之,慎刑司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什么。 秋夜弦听完之后并没有立即往月妃所居住的景安宫而去,而是先回迎客居用了午膳,之后才去景安宫。 景安宫里一片混乱,月妃早已哭累,没有力气再哭了,包了一脸的纱布躺在那里,看起来就像快死了似的,一双无神的眼睛都透着晦气。 一看到他,月妃就跳起来,哀哀叫着“皇上”朝他扑来,哭着道:“皇上一定要为臣妾作主啊,臣妾被划伤了脸,以后还怎么活啊……” 秋夜弦很有把怀里的女人丢出去的冲动。 他日理万机,处境并不顺利,这个女人却只会哭,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行凶者不干脆将她杀了呢?这样多省事。 但他还是搂住这个他根本没有感觉的女人,轻声哄她:“莫哭,你是朕的妻子,又为朕生了这么可爱的公主,不管发生什么事,朕都会照顾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莫要再哭,哭坏了身体可不好。” 月妃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稍微放了点心,抽抽噎噎的道:“皇上,凶手竟然敢在后宫行凶,实在是胆大妄为,不可宽恕,还请皇上务必为臣妾报个仇……” “放心,朕已经知道凶手是何人了,一定会为你报仇。”说罢,他摆摆手,示意宫人们,“你们先下去吧。” “皇上,凶手是何人?”月妃的眼里迸出怨毒的目光,“臣妾一定要亲自看着他受尽酷刑,不得好死……” “月妃,你听清楚了。”秋夜弦轻轻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朕已经抓到并处死了凶手,凶手死前招供他乃是受到夏国公指使。夏国公原本想杀了欢月却找不到机会,便对你下手,想给朕一个警告。朕虽然心里清楚,但夏国公的背后是秋流雪,现在的朕惹不起秋流雪。” 他当然没有抓住凶手,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出事的不是他,他还能借这个机会挑起他的妾与女儿对秋流雪的仇恨,不是挺好吗? 1160 最后的等待 “唔唔……”月妃已生细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又愤怒又震惊。+頂點小說, “朕理解你的心情。”秋夜弦低声道,“但在秋流雪死亡之前,咱们必须忍,你明白了么?” 月妃的眼睛发红,盛的全是不甘,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还有,”秋夜弦放开她的嘴,叮嘱,“一定要暗中告诉欢月,千万不要靠近夏家的人,如果秋流雪日后活着回来,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免得遭到他们的毒手,明白么?” 月妃又点了点头。 秋夜弦这才长长的叹气,拉着她坐下,轻触她脸上的纱布,心疼的道:“这么美的脸,竟然被伤成这样,秋流雪和夏物生真不是人!月妃你放心,朕总有一天会除掉秋流雪,为你和欢月报这个仇,现在你就安心养伤,莫要胡思乱想。” “皇上,臣妾就靠你了……”月妃含糊不清的喃喃着,又倒在他的怀里。 秋夜弦好声安慰了她好一阵,直到她沉沉睡去后,又花了半个时辰教欢月写字,这才离开景安宫。 而月妃醒过来后,就是抱着欢月,喃喃告诉的告诉她七皇叔是坏人、夏家人是坏人,让她以后若是看见七皇叔和夏家的人就离得远远的,也不要相信宫里的任何人。 欢月听得似懂非懂,但在她的心里,伤害母亲的人无疑都是不可原谅的坏人。 秋夜弦从景安宫出来以后,觉得异常疲惫,想了想,又往云妃的居住行去,在那里小睡了一个时辰,也算是用这个机会与云妃和宝云公主“培养”了感情。 而后,他又去御书房处理了国事,待天色暗了才回到迎客居,而秋梦真没用晚膳,一直在等他回来。 一看到他,秋梦真就露出笑脸,飞奔着扑上去:“父皇——” 秋夜弦回抱他,摸摸他的头:“听说你没用晚膳?” “真儿要等父皇一起用膳。”秋梦真仰起笑脸,“有父皇在,饭菜才会特别好吃。” 秋夜弦温柔的微笑着,拉起他的手往里走:“真是傻孩子,等到这么晚,父皇会心疼的。” “可是,”秋梦真天真的道,“父皇这么晚不用膳,真儿也会心疼的啊。” 秋夜弦一脸感动:“好好,为了不让真儿担心,父皇以后一定按时用膳,你也要答应父皇,以后不可以随便饿肚子。” “嗯,”秋梦真用力点头,“父皇的话,孩儿都听。” 秋夜弦微笑,眼底都是莫测的诡光。 用完膳后,秋梦真沐浴去了,秋夜弦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慢慢的看书。 但他的心思并不在书上。 他所剩的最后的压箱底精锐全派去翠兰山追杀秋流雪了,却至今没有消息,而秋雾轻还不断派人去翠兰山搜寻,眼下,想派人潜进翠兰山已无可能,这让他完全不知道翠兰山的情况和秋流雪的下落。 假如,只是假如,秋流雪这次还能活着回来,那他就真的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和机会了。 一年前,皇宫失守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便果断的让暗中养了数年的替身代他上阵,为了不让秋流雪等人看出端倪,他甚至不惜让替身带上他最宝贝的龙鳞甲和龙吟剑,以及他最重要的几名后妃逃走,自己则偷偷躲进连黑无量都不知道的缈香宫的秘室里,彻底隐身起来。 他何时在缈香宫修建的秘室? 也就是两年前才暗中修建的。虽然阴太妃一直住在缈香宫,但缈香宫就住着两个老太婆,位置也极为僻静,他想让两个老太婆陷入沉睡之中,完全听不到地下的动静,能有多难? 晚上,两个老太婆“沉睡”以后,他的人便潜进缈香宫后殿的那个房间里,迅速挖开地面,运走尘土,忙到天色泛白后便用家具把洞口堵上,再把门锁上,悄然离开。 缈香宫对两个老太婆来说实在是大了些,阴太妃身体又不好,她及她的贴身嬷嬷根本就不会踏进那间空着的小屋,而且,她们手中那间小屋的钥匙也已经“因故”受损,根本打不开那扇门,加上缈香宫四周都时时有人盯着,他根本不担心她们会发现那间小屋的秘密。 他的人也都是经验丰富、办事利落的高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如此,他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成功的修建了那间秘室。 再然后,他杀掉这些修建秘室的手下,从而成为唯一知晓那间秘室的人。 他逃进那间秘室之前,只把消息告诉了三个人:那名负责打扫缈香宫的太监,由其负责给他提供必备的物资;另外就是他的心腹姬恒和敬亲王。 知情的三个人,要么对他忠心耿耿,要么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相信他们不会出卖他。 果然,他和他精心挑选的三个知情人不仅守死了这个秘密,也完美的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并熬到了出头的这一天。 他在决定“隐身”的同时,还把军机处最顶尖的杀手、探子放出宫去,命令他们彻底躲藏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现身,更不能暴露身份,直到他再度“复活”并给他们下达命令为止。 此外,他不想便宜秋流雪,便烧掉了黑家为他研制的所有兵器、机关设计图,并把剩余的机关兵器全部交给那些彻底隐藏起来的军机处精锐,可以说,这些军机处的精锐就是他翻身的终极兵器。 而这一次,他已经命令这些精锐带上最厉害的机关兵器前往翠兰山追杀秋流雪,这些机关兵器中包括了他仅存的十几架小型滑翔器,可以说,如果这些杀手完不成任务,便意味着他们全部死在了翠兰山。 ——他最后的秘密武器若是彻底毁了,秋流雪又活着回来了,就凭秋流雪手中的兵力,他还能如何与秋流雪斗? 真到了那时,他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祈祷并相信他最后的、也是最精锐的兵器能杀掉秋流雪。 这段时间,他看着镇定,其实心里一直很急,急着想知道秋流雪的下落如何,只是,他除了等待,却什么都做不了。 又是等待,又是忍耐,真是要命啊…… 他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名太监走过来,轻声道:“皇上,荷妃带着小殿下过来,说有事相告。” 荷妃?他皱眉:“带她过来。” 他对荷妃早就没有什么印象了,直到近期才逼自己想起了她的一些事情。 这个女人出身太低微,长相也不过是小有几分姿色,他是很瞧不起这个女人的,但为了给这个女人养育的幼子一个好印象,他必须得勉强自己去“关心”她。 1161 臣妾才是皇子的生母 荷妃牵着儿子走过来,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岁的秋庆儿也有模有样的行礼,奶声奶气的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夜弦瞅着秋庆儿那张长得不怎么像自己,也不够高贵精致的面容,心里实在不喜,但他还是温柔的笑着,起身去抱秋庆儿:“庆儿这么乖,今天有没有好好读书?” 秋庆儿刚出生的时候,也是颇得父皇的宠爱,只是那时他不过是个婴儿,根本没有记忆,最近一两年算是有点记忆了,却又遇到战乱,没机会与父皇相处,直到现在才算是知道了父爱的滋味,于是便把他的父皇当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秋庆儿说话有点含糊的道:“鹅曾有好好读书,又认得了几个字……” 秋夜弦听他说话,心里更腻了,这个幼子容貌普通,资质也平庸,都三岁了话都还说不清楚,每天才识得几个字,实在配不上皇子的身份。 但他还是夸赞的摸摸孩子的头:“庆儿真聪明,真不愧是父皇的儿子。” 青荷在一边听着,心里暗喜:皇上就只有两个儿子,果然宝贝得很,她以后就可以母凭子贵了! 待皇上跟儿子玩了一会儿后,她道:“皇上,臣妾有几句话想与您说,就让庆儿先去玩,如何?” 秋夜弦其实一点都不想陪这个平庸的儿子玩,当下便将幼子交给太监,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而后拉着青荷的手坐下来:“有话尽管说,朕都为你作主。” 青荷先是嫣然一笑,而后跪下来:“臣妾请皇上先赦了臣妾的欺君之罪!” 秋夜弦听到“欺君”两字,脸色微微的变了,变得不怎么好看,只是屋檐的阴影盖住了他的脸庞,没让青荷看出任何端倪。 他最恨别人欺骗他和背叛他,青荷这种只比奴才好那么一点点的货色,也敢欺骗他? 他不动声色的微笑:“起来吧,不管你做过什么,朕都原谅你。” 只是一个没用的女人而已,就算他不肯原谅,要让她消失还不容易? 青荷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起来:“皇上,其实、其实庆儿是臣妾亲生的,并不是祝贵妃生的!” 这个秘密,她已经憋了很久,也忍了很久。 庆儿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拼着巨大的风险把他生下来,日日看着他却不能相认,这种痛苦,大概只有当母亲的人才能体会。 还有,祝幽从来没有管过这个孩子,凭什么当孩子的亲生母亲? 如今皇上归来,母凭子贵的荣耀应该属于她,凭什么要让祝幽白白占这个大好处? 若是以前,她会忌惮祝幽,但现在,祝家已经没落,祝幽如今不知所踪,孩子又只亲她,她若是不趁这个机会把孩子拿回来,她更待何时? 至于所谓的违约反噬之类的,在富贵面前,都不那么重要了,而且她亲眼见到祝家的没落,也不怎么相信祝家的本事了。 秋夜弦盯着她,她所谓的欺君之罪,就是这样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她还真是能忍,能掩饰啊。 青荷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便急道:“皇上,臣妾愿意与庆儿滴血验亲,还有,您看看庆儿的脸,长得像臣妾,不像祝贵妃,庆儿真是臣妾亲生的啊!”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决定把当年的一半真相说出来:“当年,臣妾怀了身孕,生怕遭到其他姐妹的谋害,保不住这个孩子,便暗中找到祝贵妃,请她帮臣妾生下这个孩子,臣妾愿意为她做牛做马……” “不必再说了。”秋夜弦打断她的话,前倾拉起她的手,温柔的道,“庆儿长得与你那般相似,你又如此疼爱庆儿,朕相信你的话。” 其实,真相不重要,这件事也不重要,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青荷以为自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皇上的信任,结果皇上这么简单的就相信了,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谢、谢,臣妾谢、谢皇上恩典……” “荷妃不必客气。”秋夜弦低笑着,“赶紧起来吧。你为朕生了一个好儿子,朕当然要重重赏你的,只是朕现在只是代理皇帝,很多事情做不了主,你暂且忍忍,待朕成为真正的皇帝后就封你为贵妃!” 贵妃?青荷只觉得天上掉下一个金灿灿的大馅饼,重重的砸在她的头上,砸得她晕乎乎的。 她像喝醉了一般,兴奋得身体微微颤抖,冲皇上磕头:“臣妾谢谢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副模样,又令秋夜弦心里生腻,真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东西,一句口头上的承诺就把她激动成这样了。 “荷妃快起来。”他还是微笑,“若是流雪回来,朕就无法兑现承诺了,所以你莫要高兴太早。” “臣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当皇上!”青荷激动的道,“皇上这般英明神勇……” “得了得了,朕知道你的心思,你莫要再说了。”秋夜弦微笑,“时间不早了,庆儿都在打呵欠了,你带庆儿回去吧,朕等会儿还要处理国事,明天再去看你。” “是是,臣妾现在就带庆儿回去……”青荷晕乎乎的站起来,晕乎乎的去找儿子。 秋夜弦看着她的背影,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应付这种愚笨无知的女人,真是比处理国事还累,待他去掉“代理”的身份,他就让这个女人消失,免得碍他的眼。 “父皇,孩儿洗好了,您可以教孩儿读书了么?”这时,一条小小的身影跑过来,扑在他的膝盖上,开心的问。 他看着长子这张又漂亮又聪慧的脸,捏了捏:“当然可以,走,咱们去书房。” 这个长子只要教得好,将来必是人才,值得他付出这样的感情投资。 而这一夜,后宫又发生了一起毁容案:云妃的脸不知被人泼了什么毒药,导致整张脸红肿脱皮,搔痒难耐,云妃在昏迷之中将整张脸抠得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看来也是保不住这张脸了! 1162 代理皇上的逆袭 秋夜弦刚醒来就听到了这么晦气的消息,原本温文的面容,不由得微微扭曲。n∈, 但他还是体贴的给长子挟菜,道:“朕陪真儿用完早膳后就过去。” 秋梦真微微皱着眉:“父皇,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宫里一次次的行凶?父皇会不会有危险?” “父皇当然有危险。”秋夜弦给他擦嘴,低声道,“宫里宫外到处都是你七皇叔的人,父皇也好,你们也好,随时都会有危险。” 他顿了顿,轻叹:“说不定你七皇叔很快就会回来了,现在这一切,都是你七皇叔给父皇的下马威呢。” 秋梦真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真儿不希望七皇叔回来,真儿不想与父皇分开。” 秋夜弦摸摸他的头:“这事由不得父皇,但无论如何,只要父皇还活着,就一定会全力保护你。” 说罢他亲了亲儿子的脸颊,道:“父皇去看望云妃,你等会儿自己读书,父皇下了早朝后再考你。” 而后他便起身,往云妃的住处行去。 他边走边想,凶手到底发了什么疯,只毁人脸,不要人命? 云妃和月妃膝下有儿女,又生得比较美貌,难道是另外三个妃子出于忌恨而下的毒手? 不对!另外三个妃子才刚刚回宫,在宫里还没有什么势力,而且她们也没有这等本事能避开宫人和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若说是秋流雪的人干的,却不针对他的儿女,也不下死手,只是毁了两个女人的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到底是谁呢?他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也许是哪个倾慕他的宫人出于妒忌而犯的事。 “唉——”他又长长的叹气,他生的这副好皮囊,还真是为他招来不少麻烦啊,偏偏,他最想要的那个女人却变心和与他为敌。 现在,那个女人与秋流雪怎么样了呢?还生着?还是已经死了? 在他的思绪中,他听到了云妃和宝云公主的哭声,听得他心烦不已:都是女人,她们为什么不能向凤惊华学学? 凤惊华何止脸上有伤,连身上都是疤痕累累,可她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么,为什么她们就不能学她? 哭哭哭,闹闹闹,要死要活,要安慰要保护,有什么意思? 虽然极度的不屑和不耐烦,他还是摆出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脸色,耐心的安慰云妃和哄慰宝云公主,当然,安慰到最后,他不忘把告诫月妃和长子的话同样对这母女俩说了一遍,让她们一定要隐忍,千万不要得罪秋流雪的人。 安慰了半天后,他才得以离开后宫,上朝去了。 接下来多天,后宫又相继发生了数起袭击事件,他仅剩的五名妃子都受到了袭击,只是,除了已遭毒手的月妃和云妃之外,其他三名妃子都因为护卫得当,没被伤着,只是她们身边的侍女和太监都受到了暗器的伤害。 秋夜弦出于恼怒,还是派人暗中追查凶手,然而凶手十分的狡猾,总是神出鬼没,而且极有耐心,并不急于动手,令他的追查总是徒劳无功。 秋夜弦唯一看出来的线索就是,凶手拥有黑家制造的小型或微型机关兵器,才能如此轻易的弄伤那么多人——这让他有些心惊,凶手为何拥有他早就销毁或送出去的、宫里连半件都没有了的机关兵器? 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又为何只针对他的嫔妃? 他想不通,也懒得再去追查,只是加强后宫巡逻了事。 如此,一个月过去了,朝堂渐渐安定下来,大概是因为秋流雪迟迟没有消息的缘故,连喜欢给代理皇上添堵的夏物生都老实了许多,不再跟代理皇上对着干,隐隐透出一种“明哲保身”的讨好意味来。 看到夏物生对自己的态度变了,秋夜弦不禁暗中得意,在心里道:翠兰山离京城也没多远,秋流雪却两个月了还未出现,还能有多少活着回来的机会? 这皇位,他应该坐稳了吧? 他也该采取实际点的行动了。 什么实际行动?当然是找机会免掉秋流雪的亲信,而后任用自己的亲信! 于是在这天早上,吏部尚书带着几名吏部的官员,递上了一份徇私枉法、玩忽职守的官员名单,说得有理有据,人证物证俱全,秋夜弦看后大怒:“朕命吏部牵头,联合姬太傅与夏国公组成调查小组,务必尽快审理此案,绝不能冤枉了任何一人,也不能放过任何违法官员!同时,你等也尽快选拔人才,填补朝中的空缺!” 这份名单中,绝大部分是秋流雪的人,他和姬恒的人也有,但很少。 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让自己的人上位,增加自己的筹码与势力——想掌权,就一定要用自己的人,这是官场的常识,所有人都明白! 他会把属于反对阵营的夏物生放进调查小组里,是为了显示他在此事上的公正性。 而且,受到他和姬恒指使的吏部在这件事情上也做得很公正:这一年来,姬恒和敬亲王一直要求自己的人务必隐忍收敛,尽职尽责,绝对不能让秋流雪的阵营抓到把柄,若有犯错者,他们都毫不留情的加以剔除或惩罚,从而保证己方阵营在道义上和明面上占了理和优势。 而在秋流雪的阵营里,秋流雪登基一年,启用了不少年轻、新锐的官员,又为了朝堂的稳定而不得不重用一批老官员,如此,年轻的官员容易激进犯错,年老的官员容易嚣张糊涂,犯了不少失误和错误,而这些失误和错误都被紧紧盯着他们的姬恒一党给抓到了,刑部今天将他们抛出来,并没有任何不妥。 堂下,臣子们都知道这位代理皇上开始争夺实权了,但他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他们根本挑不出错处,就算换了静亲王,也绝对无法阻止这么完美的阴谋。 所以,臣子们便只能旁观,看着尚明宗辛苦打下来的朝堂开始被代理皇上蚕食。 夏物生沉着脸接旨,在心里道:流雪,你若是如此不中用,就这样再也回不来,本公也只能另择强主了! 虽然他曾经与秋夜弦是敌对方,但他并不担心他现在投靠秋夜弦会遭来报复,因为,他在朝中的势力已经稳固,而且夏家还有静亲王这位手握重兵的姻亲,秋夜弦敢对夏家下手? 所以,投靠秋夜弦并不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秋夜弦知道这些老狐狸们都在想什么,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只要能掌握实权,他什么都能忍,都能接受,包括接纳曾经与他为敌的对手。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接纳和宠爱竞争者的女人,比如那位整日呆在燕鸣宫里的燕妃。 燕妃一定很寂寞吧?他若是将燕妃占为己有并加倍宠爱,甚至让燕妃为他生下儿女,燕如一不就是他的亲信了? 1163 皇上不好了,皇上回来了 然而,燕鸣宫连门都不开。 不管他怎么说,燕鸣宫的侍卫就是一句话:“娘娘说,宫妃不见外男,还请代皇上移步。” “代皇上”这个词,令秋夜弦受到了污辱,他冷笑一声,甩袖离开,心里暗道:燕嫣,你难道还指望着秋流雪回来不成?你要当贞节烈妇,就别怪朕日后不抬举你! 他边走边想,他是不是现在就纳几名权臣的女眷入宫,以弥补后宫空虚的寂寞和势力的不足? 他最爱的是权力,美女与权力相比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但他再怎么说也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已经一年多没碰过女人了,又压抑了太长时间,这会儿也难免有些饱暖思……欲了。 至于他接进宫的那几名妃子,在他看来都老了丑了,他不想用。 “奴婢有事求见皇上。”一个恭敬小心又婉转娇媚的声音响起来,他的骨头顿时就是一酥,停住脚步。 “谁?”他转头张望,这么媚的声音,来人一定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奴婢小蛮,乃是燕妃娘娘的侍女。”一个媚眼如丝的宫女从花丛后面走出来,冲他袅袅的行了一个屈膝礼,“奉了娘娘的命令,前来送一件东西给皇上。” 这小美人是他现在喜欢的类型。 秋夜弦微笑着,上前几步,扶住她:“哦,燕妃娘娘送了朕什么东西?” 小蛮双手捧上一个香包:“娘娘命令奴婢绣了一个香包,送给皇上,说是感谢皇上的照顾。” 那只香包,绣的是鸳鸯戏水图,加上送给的是男人,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燕妃是想送这个侍女给代皇上,作为讨好代皇上的礼物。 秋夜弦心里了然,接过香包,在手心里把玩着,意味深长的笑道:“这香包绣得甚是精致,深得朕心,不如你随朕前去品言殿,与朕共进午膳如何?” 品言殿就是前面,近得很,空得很,而且他现在正有好空。 小蛮娇羞的笑:“奴婢遵旨。” 秋夜弦便搂着小蛮走了,两人在品言殿用了膳,顺便又“午眠”了好长时间。 午眠过后,两人皆是心满意足,秋夜弦送了小蛮几件首饰,小蛮千欢万喜的回燕鸣宫去了。 秋夜弦则一脸春风的前往卸书房处理国事,果然,只有处理好“私事”以后,才有足够的精神处理“国事”哪,而且,燕妃看来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才是她日后的靠山,她面上恪守妇道,不与他见面,实则也在暗中迎合他。 ——如此看来,朝野已经开始露出追随他的苗头了,这种感觉,真是好! 接下来两天,又是休朝的日子,小蛮天天都来“侍候”他,他晚上要陪长子的缘故,不便带小蛮去迎客居,便都借着“午眠”的机会跟小蛮亲热。 这几天,可以说是秋夜弦这两年来过得最痛快、最舒心的日子了,他坚信,他很快就会重回权力巅峰,甚至还犹过之而无及——因为,他现在没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去想秋流雪还活着、对他还存在什么威胁的事情了。 两日的休朝过后,他又迎来了新的早朝。 如他所期盼的一样,蓄谋已久的吏部上交了第一批定罪的官员名单和替补官员名单,他看着这些官员的名单,心中痛快之至。 被定罪的,几乎全是秋流雪的人,而替补的,几乎全是他的人,他在今天就能把他的一批追随者提拔到朝里,接下来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直至彻底把控朝政为止。 秋流雪,凭你也敢跟我斗? 就算你偶尔扳回一局,风光一时,最后也不过是落入我的圈套之中,一败涂地! 哈哈哈,朕真想让你亲眼看看你的臣子和女人如何讨好我,奉承我啊,想必你的表情一定让朕看得很开心,只是,可惜了,你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在心里得意着,看完免职和任职的奏折后,下令:“拿玉玺来,朕现在就批了这份折奏!” 堂下一片沉默,许多倾向于尚明宗的大臣都面露灰暗之色,暗自摇头。 其实,真要查起来的话,哪个官员没有做不好的地方? 事实上,做得越多,错的越多,这些即将被免职的官员几乎都是力求改革与创新,才会犯下种种失误,从推陈出新、促进发展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很多失误都可以被原谅,只是,代理皇上摆明了容不得他们,其他人也找不到充分的理由为他们求情。 保管玉玺的太监捧着装有玉玺的盒子走上前来,秋夜弦从中拿出那只精巧威风的玉玺,沾了印泥,准备往奏折上盖下去。 “皇、皇上——”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跌跌撞撞的从大殿外跑进来,完全顾不上礼数,极其失态的道,“静、静亲王来了,还还还有皇、皇皇皇上来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这样的奴才擅闯?”有大臣当场喝斥这个鲁莽的太监。 这名太监却还是坚持往前冲,跪下来,惊慌的道:“皇、皇上来了……” “你疯了不成?”秋夜弦认出他是自己派去盯梢宫门的奴才,当场沉了脸,“朕就是皇上,朕就在这里,你竟还敢疯言疯语,打断朝政,该死!” 两名御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制住那名太监,准备拖下去砍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那名太监哭喊起来,“奴才说的皇上不是您,而是另外一个皇上啊……” 众臣猛然就是一惊,齐齐盯着他,他说的……可是那个意思? 秋夜弦也猛然一惊,目光如钉子一样钉着他,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殿瞬间死寂。 但这种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刑部尚书李怀道就激动的跑出列,急声追问:“你所说的另一个皇上,可是失踪两月有余的皇上?皇上现在何处?你是不是已经见到他了?” 那名太监脸色煞白,没回答他,而是看向秋夜弦,抖着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看他这模样,所有人都明了,恐怕真是这样了,于是,现场起了骚动,互视,窃语,再也安定不下来。 秋夜弦的脸色微微的变了:“胡言乱语,还不赶紧拖下去杖毙了!” 他不相信! 秋流雪怎么可能回来了?他派了这么多奴才和眼线盯死各个城门,以及前往皇宫的所有路线,假如秋流雪出现,不可能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一定是这个奴才胡言乱语或者受到小人的指使,故意混淆视听,给他添堵! 1164 双皇争锋 “奴才没有胡言乱语,皇上真的回来了!”回过神来的太监大叫,“是静亲王亲自陪皇上进宫的,皇上您、您要小心啊……” “快拉下去斩了!”秋夜弦怒得一拍龙椅的扶手,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叫他小心? 然而,夏物生却冲到那名太监的面前,急问:“流雪是活的,还是死的?” 全城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和探着流雪的消息,没理由流雪回宫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有点担心,流雪不会是死了或残了,才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吧? 那名太监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那两名效忠秋夜弦的侍卫手起刀落,抹断了他的喉管。 鲜血溅到夏物生的身上,夏物生惊得后退几步,刚要骂人,就听到殿外传来一个带着磁性的、悦耳清灵的声音:“朕当然是活的,普天之下,谁能取了朕的性命?” 所有人都呆了。 连秋夜弦都彻底僵了,直直的盯着金鸾殿的大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流雪的……声音? 一道,不,两道从容优雅,清贵夺目,宛如神邸下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眼波流转之间,似乎已将这天地之间的华光全都收了去。 皇上,皇上,所有的臣子都在心里惊叫。 秋流雪,凤惊华,秋夜弦在心里怒吼。 他们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如此滋润,容色鲜艳,目光如水,眼梢唇边都是温存的微笑,全身上下都透着与这季节格格不入的春色,就像外出游玩回来的新婚夫妇,任谁都看得出他们的欢愉。 他们的活色生香,彻底激怒了秋夜弦。 凭什么?被追杀的这两个人凭什么活得这么滋润?简直比他这个皇帝还滋润了,太没王法了! 面对众臣的惊呆,秋骨寒却是自若得很,他拉着皇后的手,朝大殿正前方走去,就像没事人一般笑道:“三皇兄,好久不见。” 打从出现起,他与皇后都没有对秋夜弦的存在表现出半点惊讶,就像他们早就忘了他们与秋夜弦的过节以及秋夜弦早就死了。 秋夜弦半晌才说得出话来:“你们、你们是如何回来了?” 他知道眼前的不是幻象,但他还是无法相信,无法接受,他甚至怀疑这两个人也是冒充的,恨不得上去扒了他们的皮,以此确认他们真的是替身。 秋骨寒笑道:“因为我们想回来了,所以就回来了。” 这话说得他们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似的,轻松得很,完全不像是因为受到追杀或身陷困境才回不来的,而现场这些人为他们回不回来的事情操心成这样,完全是想多了。 秋夜弦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你们、你们不是出了意外,差点回不来了么?” “一点意外算什么。”秋骨寒轻笑,“三皇兄曾经出了那么大的意外,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么,朕比三皇兄年轻,自然更不会轻易死了。” 秋夜弦:“……” 他知道他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他却找不到话说,既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也因为,秋骨寒也好,凤惊华也好,给他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就像,就像这两人成神了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既柔和又坚定的神采,令他觉得,他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做什么也都不会……有用。 不仅是他,在场的王公大臣们也都感受到了这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夏物生已经回过神来,原本还想上前跟皇上说几句话套近乎的话,但皇上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后,他突然就有些怯了,不敢在皇上没有召他时擅自开口和迈步。 其他大臣,无论是惊喜还是惊慌,也都不敢轻举妄动,觉得这里完全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都有些恍惚的想,皇上和皇后只不过消失了两个月的时间,为何却变得这么不一样?就像,他们已经获得了不死之身或无敌之力一般,让他们觉得他们这一生,再也无法动摇他们了。 在所有人的沉默中,秋骨寒与秋夜弦已经越来越近。 “三皇兄,那是朕的龙椅,你该起来了。”秋骨寒淡笑。 秋夜弦觉得脸庞又刺又烧,目光也慢慢的充起血来:“你身为国君,却丢下国事不管,连个消息也没有,是朕代你处理国事,才维持了宫里宫外、朝上朝下的稳定,现在你回来了,却想把朕踢开?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虽然秋流雪具有压倒性的势力,但只在这金鸾殿内外,他的侍卫、心腹却也不少,还可以一拼。 拼败了拼死了,没关系,至少可以让秋流雪付出代价。 总之,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让他像个庶民或囚犯一般活着,他宁可死! “三皇兄说得对。”他说得如此咄咄逼人,秋骨寒却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完全看不出有半点的不悦与怒气,“所以,看在三皇兄代朕管理江山一个月余的份上,朕就放过三皇兄。” 秋夜弦:“……” 众臣:“……” 听他的口气,好像他随随便便就能惩罚和处置秋夜弦一般,这样举重若轻的霸气,堪称前所未有。 秋夜弦握紧拳头,冷笑:“你要放过朕?朕怎么觉得应该是你求朕放过你呢?” “三皇兄,”就在这时,秋雾轻上前数步,硬声道,“皇上已经回来,你不再是代皇上了,还请你赶紧下朝,切勿冲动。” 秋夜弦阴沉沉的盯着秋雾轻几秒后,阴沉沉的笑了起来:“呵呵,朕若是拒绝退还这皇位,你是不是要当众弑兄?” 秋雾轻确实手握重兵,但他敢弑兄么? 如果秋雾轻敢,他倒还佩服秋雾轻了,但他相信,秋雾轻绝对不会这么做,这就是他最看不起秋雾轻的地方。 秋雾轻噎了一下后,道:“本王不会弑兄,但本王要将三皇兄拿下来,交给皇上处置,却还是能做得到的。” “呵呵,”秋夜弦又怪笑了两声后,猛然用力击掌,厉声道,“来人,将秋流雪拿下!” 瞬间,殿外冲进一大批侍卫,冲秋骨寒和一众大臣重重包围起来。 同时,秋雾轻带来的人也冲进大殿,朝这些侍卫亮起了刀子。 一时间,殿里殿外全是杀气,全是亮晃晃的兵器,大有血流成河之势。 当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秋夜弦这边远远比不上静亲王这边人多势众,只是刀枪无眼,现场的王公大臣们大多不会武功,手中又没有兵器,双方真杀起来,估计这些臣子都得死。 寒颤之中,王公大臣们悄悄看向秋夜弦,却发现他的面容已经彻底变形,目光透着鱼死网破、多带几个人垫底的疯狂,令他们无不心惊! 他,看来真是疯了! 1165 生死决斗 “三皇兄是想与朕同归于尽么?”秋骨寒还是笑得云淡风清,“但是,朕可以向你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最多只是你亡,朕生。” 他站在台阶之下,明明比龙椅的位置低了一截,秋夜弦却觉得坐在龙椅之上的是他,站在台阶下的是自己。 他握紧的双手隐隐生疼,笑得却是极为冷酷:“不试,怎么知道呢?” 无论如何,他至少也要让秋骨寒少几块肉或者几块骨头,生生世世觉得这份痛。 “朕了解三皇兄,知道三皇兄在想什么。”秋骨寒慢条斯理的道,“不过,朕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三皇兄要不要听听?” 秋夜弦冷笑:“我们能说话的机会一定不多了,七皇弟尽管说。” 想说服他放弃皇位,和平过度?秋流雪最好不要这么天真。 “我与你公平的打一架。”秋骨寒轻笑,“皇后,静亲王,还有所有的皇亲与臣子作证,谁输了谁放弃皇位,以后不能再闹,谁赢了谁当皇帝,以后也不得追究输家今日及今日之前的恩怨,如何?” 众臣:“……” 他说的是真的?涉及皇权归属和生死攸关的大事,就通过这么简单的方式来解决? 秋夜弦会答应嘛?这样的架又能公平吗? 秋夜弦先是意外,而后冷冷的盯着秋骨寒,冷冷的冷笑:“谁能保证你不会作弊?不会耍赖?而且,你拥有绝世的兵器与防具,朕再厉害,也无法破了这兵器与防具。” 想到那件龙鳞甲和那柄龙吟剑,他就心疼得不行,也忌惮得不行。 秋骨寒淡笑:“朕才不屑那等下三滥的手段。朕保证不穿任何防具,也不使用龙吟剑和任何暗器,仅以侍卫手上的剑为兵器,在殿外与你公平比试,若有任何人发现朕作弊,即算朕输,朕立刻带皇后离开皇宫,永世不踏进皇宫一步。” 说罢,他顿了顿:“就由静亲王作为主裁判,敬亲王与姬太傅作为副裁判,如何?” 这么多人在场,他想作弊,基本上没这个可能。 秋夜弦又盯着他一会儿后,唇边泛起莫测的微笑:“若是这样,朕能接受,只是,七皇弟不会后悔吗?” 他坚信自己不会输给秋流雪! 秋流雪确实聪明,努力,但他也很聪明,也很努力,从来不曾放弃过练功,而且他比秋流雪年长好几岁,这意味着他比秋流雪多努力练功了好几年,他真没有输给秋流雪的理由。 再说了,秋流雪曾经有三四年的时间都花在受苦和养伤上,就算后起奋发,又如何能与他争? 有自信是件好事,但自信过头了,便是自负——在性命攸关的关头如此自大,简直就是找死! 秋骨寒笑得从容自苦:“朕绝对不会后悔。” “既然这样,朕还有一个要求。”秋夜弦一字一顿道,“生死自负,愿赌服输!” 众臣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死寂许久的大殿,终于起了本该拥有的骚动。 “皇上不可,万万不可……” “真是岂有此理,皇上就该直接拿下……” “既是决斗,就该分个生死,否则没完没了,何时是个头……” …… 面对众臣的反应,秋骨寒就像什么都没听到,还是从容:“英雄所见略同,朕也这么想。” 瞬间,气氛猛然就紧绷和肃杀起来,似乎有一阵阵的阴风从地底冒上来,席卷了整个大殿,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杀气。 两个帝王的终极决斗,直到分出生死为止,无论怎么想,都如此惊骇和震憾,但,这也许真是最好的、最彻底的办法了。 见惯了无数风雨的老狐狸们,这会儿也紧张起来,这场决斗,不仅事关两位帝王谁胜谁败,也关乎他们的未来——以他们的年纪,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未来了。 “三皇兄请——”秋骨寒客气的说着,微微侧步,往大殿外走去。 他的手,始终握着皇后的手,而皇后,始终面带微笑,却是什么都不说。 秋夜弦终于从龙椅上站起来,慢慢的、稳步的跟在他们后面,目光不时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上,恨不得将他们紧握的双手给砍断了。 凤惊华,他在心里道,待我杀了秋流雪,你要为他殉情,还是当我的皇后? 或者说,你要不要用你的身体来换取秋流雪的性命? 总之,你想与秋流雪双宿双飞,享受这盛世的繁华与大好的江山,绝对没可能! 来到大殿外的广场中央后,秋骨寒终于放开皇后的手,柔声道:“皇后先在边上坐着看戏,朕很快就会结束。” 凤惊华颌首:“本宫有时间,皇上不必着急。” 秋骨寒没有说话,只是掠了掠她颊边的发丝,满眼的脉脉,尽在无言之中。 秋夜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酸得牙齿都要掉了,恨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而旁边,早有机灵的太监跑去端来一把椅子,摆在凤惊华的身后:“娘娘请坐。” 凤惊华从容的坐下来,旁边又有太监端着茶过来:“娘娘请用。” 秋骨寒扫了这几个太监一眼,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赏而后,而后解下腰上的龙吟剑,递给皇后:“这剑就请皇后暂时代朕保管。” 接着,他走到一名侍卫前面,拿过其手里的剑,挥了挥,点点头,走到场中央:“请静亲王检查朕的身上是否带有防具和暗器。” 秋雾轻走到他面前,很认真的上下左右摸了一番后,道:“无防具,无暗器。” 秋夜弦也握着一把剑走过来:“请六弟检查。” 秋雾轻也认真检查过后,道:“无防具,无暗器。” 秋骨寒笑道:“三皇兄,朕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么?” 秋夜弦冷冷的道:“你等等。” 说着,他走到凤惊华的面前,深深深深的盯着她,缓缓的道:“惊华,我至今未能忘记你,也至今才知道我最爱的其实是你,我很后悔当年没能与你相守。” 原本有些喧闹的现场,瞬间就像所有人全蒸发了一样,鸦雀无声。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他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了,他竟然对着过去的情人、兄弟的妻子、一国的皇后示爱? 简直疯了! 他们都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和感受了! 凤惊华却还是从容,眼都不眨一下:“不好意思,这些话本宫听了就忘,请你不必再言。” 秋夜弦却还是像着了魔一样,深深深深的看着她:“惊华,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就放下皇位,放弃决斗,再也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也不会再回到京城,如何?” 1166 为她而战 在片刻之前,他仍然觉得权力高于一切,但看到她后,他突然就觉得,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就算不当皇帝也无所谓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他就是觉得,与她在一起,他将会变得很是安心,安心到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更不用害怕任何事情。 这天底下,原来只有这一个女人能让他无所畏惧,无所不胜! 而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秋流雪会变成今天的形态,因为,秋流雪得到了这个女子的……心。 他的心,因此而宛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灼痛难忍。 但愿,但愿他还来得及。 “本宫拒绝。”凤惊华微笑,“决斗在即,你却当着皇上的面想抢走他的妻子,这可会助长皇上的志气,对你不利,还请你死了这条心。” 一时间,秋夜弦只觉得天都暗了,地都陷了,而他的心,也升起绝望——再也寻不回来最重要的东西的绝望。 “凤惊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朕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肯跟朕走?” 他不知道他此时的模样,就像一头即将失控的、疯狂的猛兽,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毁了全世界”的表情,极其的吓人。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一道寒光掠过,停在秋夜弦的面前,那是秋骨寒手中的剑。 秋骨寒微笑:“想抢朕的妻子,就得先把朕杀了。” 秋夜弦却对他和他手中的剑充耳不闻,还是直直的盯着凤惊华,固执的等着她最后的答复。 凤惊华微笑,完全不受他可怕的眼神的影响:“不肯。” “呵,呵呵呵……”秋夜弦的喉间,发出低低的、怪异的低笑声,宛如来自地狱的寒笑,“很好,真的很好,你真的很好……” 而后,他抬头,双目赤红:“可以开始了。” 既是如此,他再无顾忌,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秋流雪——当着她的面,看她如何痛苦悔恨。 秋骨寒微笑着后退数步,站在场地中央:“静亲王?” 秋雾轻回过神来,拍了拍手:“所有人退开三丈,注意安全,请三皇兄和皇上上场。” 秋夜弦提剑走到场地中央,盯着秋流雪,就像失控的猛兽盯住了闯入者:“秋流雪,只要你现在放弃,朕就饶你一命,否则你立刻就会失去一切,追悔莫及。” “三皇兄,你怎么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呢?”面对他冲天的气势,秋骨寒轻笑,“朕早就得到了朕最想要的东西,那就是皇后和皇后的心,所以,朕就算真的打输了,也没有任何损失。” 众臣:“……” 这是两个帝王的江山争夺战吧?确实是吧? 可他们怎么听着,就觉得这只是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争夺战呢? 这两位皇上当着他们的面不争江山,只争女人,真的好吗? 秋夜弦抽动着鼻翼,微露獠牙的嘴里吐出两个字:“虚伪!” 一面为了权力而厮杀,一面又说最想要的只是一个女人,秋流雪这个东西,简直比他还虚伪! 秋骨寒一点都不生气,转头看向皇后,笑眯眯的道:“皇后,你希望朕放弃皇位么?如期你希望,朕现在就带你离开皇宫,再也不回来。” 凤惊华淡淡的道:“现在还不想。” 至少,她绝对不会秋夜弦坐拥江山! “看到了吧?”秋骨寒冲秋夜弦耸耸肩,“朕虽然想要江山,但皇后若是不想当皇后,朕可以立刻放弃江山,只是,朕想给皇后天底下最好的一切,而盛世繁华的江山,但是朕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众臣:“……” 秋夜弦也:“……” 半晌,秋夜弦抬手挥剑,唇边泛起阴狠冰冷的厉笑:“很可惜,你的梦想就要破灭了!” 他保证,他一定会亲手粉碎秋骨寒的理想,让秋骨寒在他最爱的女人出丑和惨死,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朕,拭目以待。”秋骨寒一手负后,一手举剑,“来吧。” 天是阴的,风是冷的,压力本该是巨大的,而他却宛如闲庭信步,从容优雅,似乎完全不把这场决定江山与性命的决斗放在眼里。 这种轻慢,彻底激怒了秋夜弦。 他低低的吼着,抬手挥出一朵犀利的剑花,而后脚底生风,身形如电,整个人就像弹出去一般,朝秋骨寒刺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乎没有人能看得清。 直到这时,众人才吃惊的发现,这位看似斯文的皇上竟然是个顶尖的高手,难怪这么有自信。 秋骨寒的反应却不输给对手,对手动的同时他也动了,迎着剑尖直冲而去,就像送死一般。 众人发出惊呼,甚至有人被吓得差点晕过去,然而在一节飙到高处的惊叫声中,秋夜弦的剑尖却主动避开了秋骨寒,从秋骨寒的左腋下方剑刺过去。 懂门道的内行看出来了,秋夜弦的出招乃是虚的,途中改变了攻击的角度,只是他的速度太快,剑尖改变的轨迹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若非眼神很好、反应绝佳的高手,根本看不出这其中的细微变化。 显然,秋骨寒注意到了,没有中招,险险避开那狡猾一击的同时,左拳出击,重重的砸在主动“扑”过来的秋夜弦的腹部。 众人都听到拳头砸在柔软腹部上的“卟”声,瞬间疼得都五官都皱了起来。 秋夜弦也闷哼了一声,身形与速度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被揍了这一拳以后,他立刻抬脚往秋骨寒的膝盖狠狠踩下去。 秋骨寒出拳得手,也不敢耽搁,立刻后退,拉开距离,避开了那一脚。 而后就是剑影重重,你来我往,宛如两条游龙在云雾之中缠斗,快而凶险,令众人看得喘不过气来。 唯有凤惊华,悠悠的喝茶,悠悠的看戏,没有半点紧张。 有人偶尔注意到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就真的那么相信秋流雪没有问题?秋流雪真能那么简单的击败秋夜弦? 就算是内行,也觉得秋流雪纵使赢了也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她如何能这么悠闲? 秋夜弦也这么想。 真杀起来后,他发现他还是小看了秋流雪,秋流雪与他的差距不算大,但显然还是赶不上他,他至少相信,最坏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或同归于尽,绝对不可能是秋流雪大获全胜。 ——两败俱伤和同归于尽,也挺好的,不是吗?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允许秋流雪与凤惊华双宿双飞! 1167 放过我,你一定会后悔 老天慢慢的显示出了对秋夜弦的偏爱,秋夜弦不断扩大优势,而秋骨寒一点一点的陷入苦战,险象环生,捉襟见肘。 再这样下去,秋骨寒必输无疑。 众臣暗暗摇头,七皇子终究是嫩了一点,比不得三皇子这块老姜啊。 秋夜弦却并没有骄傲和自大,而是继续全力以赴,下手毫不留情。 终于,“叮”的一声,秋骨寒被逼得手中的剑都松掉了,落在地上,秋夜弦趁机欺上,一剑劈下,秋骨寒就地滚了数圈,才勉强避开了要命的攻击。 接下来,就变成了秋夜弦追、秋骨寒逃的一边倒的戏码。 夏物生等人不禁捶胸顿足,原本秋流雪可以以绝对的兵力优势杀了秋夜弦,却因为年轻气盛,傲慢自大,非要玩这种一对一的决斗,将自己逼进了死路,实在是太傻了! 这么傻的男人,还想当皇帝,把江山送给所爱的女人为聘礼? 可笑,太可笑了! 在他们的摇头中,只有疯狂逃避、没有招架之力的秋骨寒突然脚下一滑,倒在地上。 秋夜弦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唇边泛起胜利的冷笑,全力起跳,双手握剑,凌空扑下,往秋骨寒的左胸刺下去。 他的速度已经达到极限,秋流雪手中又没有兵器,就算来得及反应,也不可能彻底避开,无论如何都会被刺中——就算他刺中的不是秋流雪的要害,也可以马上再补一剑,令秋流雪不死也重伤! 姬恒一党露出了微笑。 凤惊华也露出了微笑。 秋流雪的唇边,也泛起了不易察觉的轻笑。 “啊——”,第一声惨叫终于响起来,紧接着是“叮”的一声,一把剑掉在地面上。 再接着,是“咚”的一声,一条人影重重的栽在地面上,痛苦的呻吟。 是秋流雪败了吧? 一定是吧? 然而,当众人迅速看清眼前的场景后,无不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趴在地面上,手上流着血,被一把剑抵在颈侧的一方,竟然是秋夜弦! 他们的目光慢慢上移,就看到秋流雪手里握着剑,优雅的站在秋夜弦的身边,将剑尖对准秋夜弦,微笑:“三皇兄,你的双手已经握不住任何兵器,不可能再战,朕随时可以杀了你。” 秋夜弦两手鲜血淋漓的搁在地面上,无法置信的看着他:“不、不可能!朕不可能会输!你一定是作弊!朕不输——” “你以为你占据了优势,就一定会赢是么?”秋骨寒微笑,“但你怎么就不想想,也许朕从一开始就故意露出破绽和弱势,引你上钩呢?” 秋夜弦的眼睛睁大了,眼里有震惊,有不信:“怎、怎么可能!就凭你,怎么可能比朕强?怎么可能瞒得过朕?”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秋流雪是在故意示弱! 秋骨寒还是微笑:“对付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迎合,让你产生错觉,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胜券在握,而后再给你致命一击。” 秋夜弦:“……” 秋骨寒轻笑:“你一定没有发现,朕是故意把手中的剑丢掉,待你大意和得意时再故意跌倒,朕跌倒的时候,手边就是朕丢掉的剑的剑柄。” 如此,秋夜弦从上方刺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握紧了宝剑,微微侧身,朝秋夜弦握剑的手掌划去。 两人的剑都是从侍卫那里拿来的,长度一致,但秋夜弦的手臂与手中的剑成直角,并不能“增加”剑的长度,而他是伸臂往上挥剑,手臂与手中的剑成直线,这就相当于他手中的剑变长了,长剑与短剑正面相刺,当然是他先刺到秋夜弦。 ——这样的做法非常冒险,容不得哪怕半秒的延误和半寸的偏移。 偏偏,他向来很懂得抓住机会,哪怕千钧一发,间不容发,他也没有分心和惊慌,而是快准狠的划出最后一剑,险险的划过秋夜弦的双手手掌。 秋夜弦双目赤红的盯着他,半晌才道:“朕、朕不相信,你一定是作弊!结果不公,朕不服……” “呵,困兽犹斗。”秋骨寒淡笑着,环视四周,“静亲王,姬太傅,夏国公,你们三人乃是裁判,你们说,朕有没有作弊?赢得公不公正?” 秋雾轻很认真的大声道:“本王以性命保证,皇上没有作弊,这场比赛很公平。” 夏物生也赶紧大声道:“确实很公平!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一目了然的事,三殿下何必反咬一口?” 姬恒沉默了一下后,也缓缓的道:“这场比赛,没有人作弊。” 现场至少有几百只眼睛,其中不乏高手,有没有作弊,瞒不过这么多人的眼光。 秋骨寒又看向秋夜弦,淡淡道:“三皇兄,愿赌服输,如果你输不起,朕可以再陪你杀一场,打到你心服为止。” “你、你、你……”秋夜弦的眼里几乎滴下血来,嗓子哑得就像被割伤了一般,半晌才道,“这是生死决斗,你杀了朕!赶紧杀了朕!朕不死,你就没赢!” 他竟然输了?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还当着凤惊华的面? 这种屈辱他承受不起!他但愿他在刚才的决斗中死去,也不想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 “被踢下龙椅的失败者,口口声声自称朕,你不觉得很可笑么?”秋骨寒突然就没有了笑意,眼神和口气异常冷酷,“真输不起的话,你大可自尽,朕绝不拦你。” 秋夜弦瞪着他:“……” 自尽?弱者才会自尽! 当着这么多的人,像个输不起的可怜虫一样悲惨的、真的自尽,他做不出来! 半晌,他用手肘撑着地面,先坐起来,而后站起来,盯着秋骨寒:“你为什么不杀我?” 秋骨寒收起剑,微笑:“因为没必要。” 秋夜弦冷笑:“难道你也犯自以为是,放虎归山的错误吗?” “虎?”秋骨寒低笑,“就算你真的是虎,也不过是被拔掉虎牙、斩掉虎牙的老虎,朕是天子,是九命真龙,难道还怕了这样一只废掉的老虎不成?” “你,如果真的放过朕,一定会后悔的。”秋夜弦阴森森的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秋骨寒是无知,还是自大? 但不管是无知,还是自大,都是致命的弱点,迟早会追悔莫及。 1168 原来,他已一无所有 “朕后不后悔,你绝对不会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秋骨寒微笑,目光却是森寒诡谲,“你若是死性不改,再次试图挑战朕,一定会后悔!朕很乐意一次次的看着你后悔,直到你后悔至死!” 众人彻底无语:“……” 听皇上的意思,似乎留秋夜弦一命,就像是猫在逗弄老鼠一样,抓了不吃,还故意放走再去抓。 堂堂的秋夜弦,竟然被当成小老鼠,这就是皇上对秋夜弦的羞辱与折磨吗? 秋夜弦红着眼睛,阴阴的盯着秋骨寒半晌后:“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秋骨寒道:“朕要你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呵呵,”秋夜弦笑了两声,“很好,我这就走了。” 秋骨寒道:“来人,给三皇兄疗伤,还有,即刻请三皇兄的妻妾与儿女出宫,他们若是愿与三皇兄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 两名太医应了一声,迅速上前,拿出金创药和纱布给秋夜弦包扎伤口。 两位“皇上”决斗,必定会有人受伤,所以从一开始就有人跑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秋夜弦盯着秋骨寒:“朕……我是个合格的帝王,我若为帝,定然不会负了这江山社稷。” 众臣皆默,撇人私人恩怨不论,他确实是个合格的帝王,在位这数年,他不曾犯下任何大错,口碑算是不错。 “朕知道,这也是朕放过你的原因之一。”秋骨寒话锋一转,“但是,朕会比你更优秀,更有作为!” 他说得如此自信,如此从容,纵是锐气十足,却不会令人觉得他是在夸夸其谈。 秋夜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后,抿紧了唇,再不说一句话。 成王败寇,他再说这些,只会显得他输不起罢了。 一刻多钟后,太医终于给秋夜弦包扎完毕,秋骨寒挽着凤惊华的手,对侍卫长道:“你们送三皇兄出宫,朕允许三皇兄在京城停歇三日。” 秋夜弦看着手上的纱布,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走到凤惊华的面前,盯着她:“你呢,也打算这样放过我?真的不怕我会卷土重来,毁了你们的好日子?” 凤惊华微笑:“没关系,你来多少次,我们就败你多少次,你的企图,永远不会得逞。” 为什么要放过秋夜弦?因为她与她的丈夫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秋夜弦对他们已经不存在任何威胁。 既是如此,何必当着臣子们和宗亲们的面弑兄,寒了众人的心? 而且,杀掉对手并不能显示一个人有多强大,令对手再也成为不了对手,才是真正的强者。 秋夜弦垂下眼眸,淡淡一笑,转身离开,往皇宫大门走去,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只是,走到拐弯处之后,他还是停下脚步,转头,寻找凤惊华的身影。 他马上就看到了凤惊华的背影,她站在凤辇边,与秋骨寒说着话,而后秋骨寒扶她上辇,看着她离开。 他不会再有机会,哪怕只是离她近一点,都不会有机会了。 他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如果他曾经做错过任何事情,那一定是放弃了她,不,准确的说,是他曾经下了抛弃她甚至除掉她的决心——因为他生了这样的心,所以她才会离开他吧? 假如,假如当年他不是那般糊涂,那么,现在还有秋骨寒的机会么? 他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金鸾殿里,秋骨寒让宫人送凤惊华回后宫后,当即坐在龙椅上,接手和处理国事。 当然,秋夜弦之前准备签批的官员定罪、任免名单,也被他否决了。 姬恒和敬亲王站在堂下,心中一片灰暗,他们知道他们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而这份名单,还暴露了他们暗中扶持和培养的亲信,这些亲信以后也很难在官场上呆下去了,他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总是这样,眼看胜利在即,偏偏在关键时刻被逆转,他们只能自认技不如人,运不如人了。 皇宫大门边的小门口,秋夜弦沉默的看着空荡荡的皇宫广场,只觉得自己竟是一无所有。 他费尽心机二十多载,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孤独?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隐隐还夹着女子的哭声和孩子的话声。 他动都不动。 “父皇——”秋梦真的声音伴随着脚步,从身后传来,十分的急促,又十分的担心。 而后,他的怀里扑进了一个孩童,孩童在他的怀里低低的哭。 “真儿不要哭,成王败寇,父皇只是输了而已。”他抚摸着长子的头,柔声道。 “可是、可是,这对父皇太不公平了……”秋梦真抽抽噎噎的道,“孩儿替父皇不甘,替父皇难过。” 秋夜弦往旁边扫了几眼,见侍卫们离自己还挺远,便低声对秋梦真道:“如果你真这么想,以后就好好努力,成为最强的男人,为父皇争口气。” “呜呜呜,真儿一定会努力,绝不让父皇被人欺负……”秋梦真的脸埋在他的怀里,边哭边说,很是含糊。 “皇上,臣妾们、臣妾们该怎么办啊?”这时,其他女人都赶到了,一个个泪水涟涟的问他。 他看着她们那副如丧考妣的脸庞,心里就升起厌烦,却还是口气平静的道:“我如今已是平民,你们莫要再自称臣妾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接着又痛哭起来:“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要么跟我走,要么就留在京城继续过日子。”秋夜弦淡淡的道,“皇上许我在京城停留三日,而后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京。至于你们,若是不跟我走,可以保持之前的身份与俸禄,继续住在京城的宅子里。” 女人们听后,都略为放心了一些,却又觉得不宜在皇……他的面前表现出这种心思,便继续揩着眼泪,道:“夫君,您就不能求求皇上,让皇上封您为亲王什么的,留在京城与咱们团聚么?” 秋夜弦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肯定不会跟自己走,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不悦,只是叹气:“皇上肯饶我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哪里还敢厚颜无耻的去求这些?我如今既无官职和爵位在身,又没有家产傍身,孩子们又还小着,我实在是无法照顾你们,你们就原谅我的自私,留在京城好好过日子,务必把咱们的孩子养大,如此,我这个父亲也才能安心。” 与其听她们找各种漂亮的理由不跟他走,不如他主动拒绝带她们走,如此,还能最后再感动她们和孩子们一把。 1169 父皇之死 几个女人的脸上还有泪,神情却都轻松了许多,却还是装作很不舍的样子:“夫君,咱们是夫君,岂有你独自离开,咱们与孩子留下来的道理?” 虽然在宫外的生活比不得在宫里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自由自在,而且她们的孩子都是公主或者王爷,她们就是靠着孩子,也能一辈子过着舒适的生活,怎么可能跟着一无所有的前皇上离京受苦? 这些女人,还真是廉价啊! 秋夜弦在心里嘲弄着,嘴上却感动的道:“既然你们如此舍不得我,那就赶紧收拾,随我离京吧,想来皇上如此大方,也不会不许你们带细软离开。” 几个女人愣了,她们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还真想带她们离开? 不要!她们才不要放弃孩子所获得的爵位以及她们现在所拥有的财产,也坚决不要离开繁华的京城! 只是,她们该怎么说才好? 月妃眼珠子转了一下,悄悄捏了女儿一把,待女儿哭起来的时候,她蹲下来,柔声道:“月儿,你爹爹想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很多的糖果和点心可以吃,没有很热闹的集市可以逛,咱们也不能带小狗小猫小鱼过去,但娘亲会一直很疼你,你要不要跟爹娘一起离开?” 欢月爱吃,爱逛街,爱小猫小狗,一听说要搬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哭得更大声了:“不要,月儿不要搬家,月儿喜欢这里,月儿不要走……” 月妃一边劝慰她,一边暗中掐她,惹得她哇哇大哭,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月妃佯装劝了好一会儿以后,才站起来,难过的看向秋夜弦:“夫君,月儿年纪小,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宫外的宅子,如果现在带她离京,她估计会水土不服而病倒。您不知道,我与月儿刚搬出宫的时候,她就病了好久,我真担心带她离开的话,她的身体会受不了……” 青荷这会儿郁闷得要命,听到这话,也赶紧道:“庆儿身体也虚弱,经常生病,我怕他受不得长途劳顿,不如夫君先离京,安顿好了以后咱们娘俩才过去如何?” 她好不容易拿回儿子的生母的身份,正等着当贵妃呢,结果,就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她真是怨极了上天对她的不公。 不过她的儿子好歹有机会封王,她以后还有依靠,让她放弃一切离京,这绝对不可能! 她一说完,云妃也道:“云儿才一岁,年纪太小了,我想等云儿再长大一点再过去陪夫君……” …… 秋夜弦忍下想爆笑的冲动,摸了摸庆儿和月儿的头,心疼的道:“他们年纪确实太小了,实在不宜长途跋涉,还是等我在外头安顿下来,再派人来接你们吧,你们就委屈一些,暂且在京城忍个一两年。” 众女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也不敢装:“咱们不委屈,就是夫君辛苦了。” 这时,秋梦真抬起头来,大声道:“孩儿要跟父……亲走!不管父亲去哪里,孩儿都绝对不会离开父亲!” 秋夜弦摸了摸他的头:“父亲受了伤,眼下又累了,这事咱们以后再说,父亲先送你回府吧。” 说罢他看向众女:“你们也先回去吧,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到时会去看望你们。” 几个女人恨不得赶紧跟他撇清关系,纷纷道:“咱们先回去收拾收拾,再准备一桌好酒好菜,还望夫君早些过来。” 最好别过来了,免得到时他要走她们走。 秋夜弦点了点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都上车吧。” 侍卫们准备得很周到,架了几辆马车过来,各人纷纷上车,回各自的府上去了。 这一天,离开皇宫以后的秋夜弦一直陪着长子,晚上也是与长子共眠,睡之前还给长子讲了故事。 次日五更,双手受伤的他仍然坚持早起,指导儿子练功,而后又教儿子念书,如此忙到日上三竿后他才出府,分别去看望其他三个孩子。 傍晚的时候,他在青荷的住处吃了晚饭,又陪幼子玩了很晚,方才返回长子的住处。 秋梦真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父亲归来。 已经临近年底,晚上已经相当冷了,但他说什么都不肯进门,非要等到父亲回来不可,下人们无奈,只得陪他站在门口等人。 终于,父亲的马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往大门行来。 “父亲——”他惊喜的大叫,朝马车跑去,迫不及待的想马上看到父亲。 然而,眼看马车已经近在咫尺,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可怕的一幕却噩梦一般发生了。 一群蒙面人突然从道路两边、还有大树上的黑暗中窜出来,挥舞着大刀,疯狂的劈向马车。 幽幽的灯光中,鲜血四溅,拉车的刀匹瞬间毙命,连一声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 驾车的车夫,还有几名侍卫也是迅速被击杀,马车还被砍裂了。 他的父皇从马车里跳出来,挥着剑,与这些黑衣人厮杀在一起,他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想喊喊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 “真儿快回去,这里危险——”秋夜弦一边还手,一边冲他叫着,“你们快送王爷进府!” 一名下人眼疾手快,抱起秋梦真跑进大门,其他下人则冲上去,与黑衣人厮杀在一处。 “父皇——”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秋梦真终于回过神来,凄厉的哭叫起来,“你们快去救父皇,快——” “我要去救父皇,你们快放我下来,谁都不准阻拦我……” “呜呜呜,父皇,快救父皇……” …… 他的哭声在夜色中回荡,听起来令人心碎,但他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能被下人强行抱回房间。 他不停的哭,不停的挣扎,想去救父皇,但下人们紧紧的摁住他,不让他去救父皇。 他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下人跑进来:“王爷,皇……刺客已经离开了,老爷现在隔壁的房间里,说要见你。” 他猛然停止哭泣,惊喜的道:“父皇他没事了?” 下人支支吾吾:“您、您去了就知道了。” 秋梦真撒腿就冲出去,而后,他在隔壁的房间里看到了全身是血、脸色却白得可怕的父皇,顿时又慌又怕,抱着父皇的手臂哭,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断的喊:“父皇,你、你可还好……” “真儿,不要哭……”秋夜弦披头散发,脸上也有伤口,嗓子干涩而低哑,“父皇大概撑不过去了,你要坚强,要忍,要好好活下去,以后为父皇报仇……” 1170 得到传承的仇恨 “父皇——”秋梦真的嗓子虽然已经哭哑了,却还是又哭得歇斯底里,“父皇不会有事!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真儿要永远跟父皇在一起,父皇是天子,有上天护身,一定不会有事……” 他还没有从母亲暴毙的悲伤与阴影里走出来,好不容易才与父皇团聚,并得到了父皇的疼爱,他根本无法想象父皇也离开他的可能。∷, “真儿……”秋夜弦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脑袋,低低的道,“人都会死,你要习惯,还有,你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很强……很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重要的人……” “父皇才不会死!”秋梦真哭得快要断气了,“父皇不要吓真儿,呜呜呜……” “真儿……”秋夜弦虚弱的道,“你要永远记住,父皇最是疼你,最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不要像父皇一样,遭、遭了暗算……” ——这是他所听到的父皇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他的眼睛模糊了,耳边的种种声音也慢慢远去了,父皇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 也许是太过疲惫,他慢慢的陷入昏迷中。 他似乎睡了很长时间,还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都是父皇被七皇叔和那些黑衣蒙面人追杀的画面,以及父皇全身是血、脸色惨白的躺在他的面前的画面。 他在梦里听得到父皇对他说“真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忍着,努力着,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的仇恨,待到时机成熟再为父皇报仇”。 他在梦里哭着说:“父皇,真儿一定会记得这份仇恨,一定会为你报仇……” 在这样的噩梦中,他醒了过来,天色已经亮了,满目都是白。 白色的帷幔,白色的衣物,白色的剪纸,空气中透着悲伤的气息。 “父皇……”他喃喃的叫着父皇,坐起身来,“父皇在哪里,真儿要见父皇……” “王爷!”一名管家握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一定要坚强,莫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他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尖叫着推开管家:“我要去见父皇,你们滚开,我要去见父皇,父皇在哪里……” “皇上,皇上他已经走了……”管家的眼睛红红的,低低的,却有力的道,“就是驾崩了……” “啊——”秋梦真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要父皇,我要去见父皇——” 而后,他见到了父皇——死去的父皇。 躺在棺材里的,一身白衣,脸色也白得可怕的、脸上还带着伤痕的父皇。 不论他怎么哭喊,怎么哀求,父皇都没有再睁开眼睛,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也没有再温暖过。 他的父皇就这样死了。 在他的全力阻止中,父皇的葬礼——非常简单的、除了父皇的姬妾和儿女之外没有任何人参加的葬礼,还是在这一天举办和完成了。 因为父皇没有官职和爵位,又不能留在京城,同时也担心父皇的尸身受到破坏,王府下人便决定当夜焚烧父皇的尸体,送骨灰到郊外的寺庙里供着。 他当然是极力反对,但是,他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只能撕心裂肺的哭着,不停的喊着父皇的名字,承受着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痛苦与悲伤。 大火在燃烧,他在痛哭的时候,真正的秋夜弦却已经坐在京郊的马车上,往西面的方向行去。 夜色深暗,寒风猎猎,他阖着眼睛,包裹在毯子里,聆听着辘辘的车声。 没错,这次他又诈死了。 只是,他这次诈死并不是为了逃走或隐匿,而是为了培养秋梦真的仇恨——对秋流雪的仇恨! 那些在秋梦真府邸前刺杀他的刺客,也是他找来的,为的就是让秋梦真亲眼看看他所爱的父皇是如何的“惨死”,从而刻骨铭心,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忘记对秋流雪的仇恨。 同时,他已经安插了自己的人在秋梦真的身边,这些人会一边向秋梦真灌输对秋流雪的仇恨,一边告诫秋梦真要隐忍,并帮助秋梦真学会克制和掩饰,他相信,天生聪颖的秋梦真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至于被烧掉的“他”的那具尸体,不过是他秘密养在宫外的替身而已。 ——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替身?事实上,他一共有三个合格的替身,一个养在宫里,一个养在宫外,还有一个不争气,容貌、身材、脾性日渐与他走远,又熬不住严格的训练,自尽了。 如今,他的替身总算用完了,但他能做的也在昨天晚上做完了,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替身做的了。 昨天晚上,他最后一次给秋梦真洗脑,留下“一定要为父皇报仇”的遗言后就让下人迷晕了秋梦真,而后他与已经被杀的替身交换,悄悄的离开府邸,离开京城。 秋流雪可能知道他离开京城的事情,但一定不知道他“诈死”的事情,因为他在实施这个计划时,已经让人清过了场地,“袭击”发生时四周根本没有别人,呆在秋梦真身边的也都是他的人,这些人只会让秋梦真看到自己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听到自己想让他听到的事情。 同时,秋梦真府邸里那些不能知道真相的下人,要么已经先被支开,要么很快会被灭口,总之,这个秘密会被封得很好。 就算将来,有人告诉秋梦真真相,已经被仇恨吞噬的秋梦真,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毕竟,秋梦真可是亲眼看到父皇如何被杀,又亲耳听到了父皇的遗言,他不可能怀疑自己的所见所闻,别人若是告诉他真相,深受父皇“教导”的他只会怀疑那是秋流雪的诡计,更为提防秋流雪。 他可以想象,秋梦真会是如何的恨透了秋流雪,待秋梦真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后,一定会奋发图强,隐忍谨慎,伺机日后报仇。 他轻声笑出来,目光一片冷漠:秋流雪,我说过你若是放我走,一定会后悔,我留在京城的我的骨肉,就是我的终极武器,他们总有一天会让你追悔莫及! 在这样的得意中,他慢慢的阖上眼睛,昏昏睡去。 突然,一阵惨叫声传进来,那是车夫和侍卫的惨叫! 他猛然睁开眼睛,抓起身边的宝剑,目中全是寒光:难道,秋流雪食言了,想在半道上杀掉他? 1171 夜间遇凶,昼间见鬼 马车外,惨叫声过后便是急促紧张的打斗声,马车也剧烈的颠簸起来,可以想象场面如何紧急混乱。 他竖耳聆听外面的声音,寻了个机会破窗而出,就着车头悬挂的那盏风灯,他可以看到他带来的十几名侍卫陷入了苦战,恐怕难逃生天了。 而狙击他们的对手又是黑衣蒙面人,因为夜色的缘故看不出多少人,却能看得出个个皆是亡命之徒。 秋流雪这个伪君子! 他恨得暗暗咬牙,他就说秋流雪怎么这么简单的就放他走,原来秋流雪是明面上宽仁大方,背地里却玩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真是可恶、可恨之至! 愤怒归愤怒,他却也知道形势严峻,不能停留,便借着混乱和黑暗,慢慢的往路边的灌木丛钻去。 而后,他蜷缩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只用眼睛打量和观察四周,寻找可以逃走的退路。 深更半夜,又是郊外,又只有一盏风灯,可以看到的区域实在太窄,但也因为太黑暗,太空阔,给了他足够的藏身之处。 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尽快让眼睛适应黑暗,可以跑得远一点。 约莫一刻钟过后,他的侍卫被杀得差不多了,而他的眼睛,也隐约看出了四周环境的轮廓。 马车是行驶在官道上的,在他的印象中,虽然官道两边都是荒岭,却没有危险的地形地貌,也没有毒虫猛虫,只要他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站起来,以剑探路,转身就往荒岭的深处走。 没有人追他。 黑暗风大的深夜,就算蒙面人想追他,也没办法追。 他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的走了一阵后就累了,便不再跑了,就地坐下来歇息。 他手上的伤还痛着,握着剑却使不出什么力,加上这几天心力憔悴,他实在没有精神坚持跑下去。 只有风声。 呼呼的风声混着黑暗,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秋夜弦,已经沦落至此。 他穿得很好,衣袍足够保暖,估计能撑到天亮,但那以后呢? 他在宫外当然也私藏了不少财产,他靠着这些财产,这辈子都不用担心缺钱和吃苦,只是,他要如何适应从一个帝王沦落为平民的差距? 他无法想象。 他甚至觉得他死了还比较好,然而,他又舍不得去死,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等待和看着他的儿女们长大以后如何将秋流雪从云端摔到地面——这大概也是他以后的人生里唯一的希望和动力了吧? 他胡思乱想着,忍着冷风和黑暗,慢慢熬过长夜。 这个夜晚,也许他这一生所经过的最漫长和难熬的夜晚了…… 他甚至担心,这个夜晚也许永远不会结束,而白昼将永远不会到来…… 在他濒临疯掉的等待与煎熬中,远方隐隐传来鸡鸣之声,而夜的颜色也在慢慢慢慢的变淡,这种变化虽然缓慢得令他想骂人,但他还是略为放心下来:这个夜晚总会过去,白天总会到来! 然而,他这一生的运气似乎在与秋流雪决斗之前就已经被透支了,在他又冷又困又疲惫又恍惚的好不容易等到天色隐隐泛白,终于能勉强辨认环境时,眼前猛然就是一黑,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天塌下来了? 他挣扎,随即发生他原来是被类似麻袋的东西给套住了,也就是说,有人暗中潜近他并袭击了他! 他大惊,开始全力挣扎,但是没用,莫说他原本就双手受伤,单说他在冷夜里蜷了一宿,身体早就僵了,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来。 而且,这麻袋似乎染了什么药物,透着令他晕眩的气味,他嗅了一会儿就被薰得全身无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糟糕了!他一边与晕眩抗争,一边在心里想,这次,恐怕真的要麻烦了…… 而后他彻底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晕过去的时候,他还是能确定,对方并不想要他死,只是想抓到他,也就是说,他还有翻身的机会,他只要耐心的等待再度醒过来就好。 他相信,凭借他的头脑、心机和手段,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有办法脱身。 如他所料,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光亮,但这光亮很是柔和,并不刺眼。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秋天的气味,很是清新舒适,还有起伏婉转的鸟鸣声传入他的耳里,听着就是舒服。 而身体底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垫,躺得也颇为舒服。 他慢慢的感受着新的环境,慢慢的看清眼前的一切,开始相信,他并没有遭受到折磨和虐待。 这么说来,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处境,只要见招拆招就好。 终于,他的视线彻底清晰了,脑子也彻底清醒了。 这是一间干净雅致的木屋,估计建成时间不是太久,木头的颜色与纹理都清晰分明,并透着木头特有的香气,屋子有一门一窗,门是虚掩的,窗子挂着竹帘,隐隐有秋风吹进,捎来山林的气味与水汽。 这里是在山中? 他又仔细打量屋里的摆设,木桌,木椅,梳妆台,木柜,衣架,物架,材质并不名贵,造型也很普通,却收拾得十分整齐洁净,墙壁上还挂着几幅极有意境的山水墨画,整间屋子看起来雅致悦目,颇有品味。 桌上有茶壶茶杯,梳妆台上有铜镜和女子的胭脂盒子,物架上搁着毛巾和脸盆,衣架上挂着日常衣物,其中几件是他昏迷之前所穿,另外几件乃是女子所穿,看颜色、款式、材质都相当不错。 这间屋子,一定乃是女子所住,他可以立刻确定这一点。 难道,绑架他的是个女子?还是说从绑架者手里救出他的,是个女子? 看这屋子,对方应该还是个年轻的、有品味的、颇为能干的女子,这个女子为何要绑走他或救走他? 不论事实如何,这个女子一定对他没有恶意,瞧,他不是被照顾得很好么? 难道,他又要走运了? 他忍不住在脑子里刻画起这间屋子的女主人来,对方想必又温柔又美貌又贤淑吧? 呵呵,他有点得意的笑起来,暂时与一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在风景应该不错的山中过一段远离尘世、悠哉游哉的生活,也不错吧? 那么,美人哪里去了?他都迫不及待的想一睹美人的真容了。 在他的期盼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形袅娜的女子端着东西走进来。 秋夜弦的心脏居然“砰砰”的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向门口,瞬间就将那名女子看了个明白清楚。 笑容也瞬间冻结。 心跳也瞬间平息。 他像见鬼一样看着那名女子,脑里一片空白: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1172 木屋,旧爱,一家三口 在他震惊到全身都动弹不得的目光中,女子已经婷婷走到床边,巧笑倩兮的道:“弦哥哥,你醒了?你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我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佛跳墙,刚刚出炉,香浓入味,你一定喜欢。” “凤、凤含玉,”秋夜弦擅着声音,叫出这个他早就忘记的名字,“你、你为何在这里?昨天晚上,是你绑架我的?” 他当然不曾怕过、忌惮过凤含玉,但突然之间看到这样的凤含玉,他却无法控制的心生寒意。 一来,可能是他已经失去了权力和地位,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生杀予夺、无所顾忌的气势和心理,二来是因为,联想到昨夜的种种,凤含玉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实在不合理,不正常。 再者,已经过去几年了,几乎一切都改变了,凤含玉的眼神和笑容却没有任何改变,还保持着少女般的清澈甜美,实在是太诡异。 “弦哥哥,瞧你说的,我怎么会绑架你呢?”凤含玉甜美的笑着,双颊的梨涡还是那么闪亮美丽,“我是接你回家,与你团聚呢。” 她说着,把手中的托盘放在床边的木桌上,打开罐子,舀出浓郁香喷的汤汁来,盛进小碗里。 秋夜弦很饿了,饥肠辘辘,但他丝毫没有心情去想吃的,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凤含玉:“团聚?含玉,我如今已经不是帝王,不过是一介贫民罢了,而且永世不能进京,你难不成还想与我远走他乡,吃苦受累?含玉,你还年轻,又如此美丽,就算与凤家有所误会,凤家也绝对弃你于不顾,你完全可以……” “弦哥哥,吃吧。”凤含玉打断他的话,在床边坐下来,用精致的汤勺舀了汤汁,细细的吹了两口,递到他的嘴边,“天气冷,汤容易凉,凉了就不好喝了。” 秋夜弦忍着肚子里的哀嚎,认真的、温柔的看着凤含玉,竭力想说服她:“含玉,你听弦哥哥的劝,赶紧回家,跟父母认个错,撒个娇,你的父母一定会原谅你,你以后还是凤家二小姐。有当大元帅的哥哥,有当皇后的姐姐,你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以后再找个好男人嫁了,你的人生便圆满了,千万莫要为我这种失败的男人做任何牺牲……” 汤汁落入他开开合合的嘴里,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去,太好喝了。 “很好喝对吧?”凤含玉笑得两颗眼睛月弯弯,亮晶晶,“弦哥哥,以后我会天天给你熬好喝的汤,做好吃的菜,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哦。” 秋夜弦看她这样,便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了,便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喝。” 喝了两碗浓汤,又吃了一些汤肉以后,他终于有了些力气和精神,问:“含玉,这里是哪里?” 凤含玉拿毛巾轻拭他的嘴角,微笑:“这里是离京城五百里的浑元山哦。弦哥哥你放心,山上就住着咱们一家人,除了几十里外有一个小镇,这里没有别的人哦,也没有人知道你住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打扰咱们。” 秋夜弦知道浑元山,虽然没来过,却也知道这里偏僻得很,他才不想住在这种鬼地方。 “我想去中原。”他柔声道,“我在中原有一些秘密的生意,咱们一起去中原吧,如此,我定能保你衣食无忧,而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实在不忍心让你吃苦。” 当下之计便是虚与委蛇,先稳住和骗住凤含玉,然后再偷偷离开。 如果她死缠烂打,他就等自己休养好了再除掉她。 原本,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凤含玉的,但凤含玉既然敢绑架他,还敢不把他的话听进去,加上又诡异又古怪,他实在是不想与她有任何牵扯。 “不行哦,”凤含玉摇头,“我不会离开弦哥哥,也不会让弦哥哥离开,我要与弦哥哥永远的生活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秋夜弦倒抽一口冷气:“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含玉温柔的笑:“弦哥哥,这里是我为我们一家三口准备的家哦,早在三年前,我就秘密寻了这么一处又优美又僻静的地方,秘密修建了这么一间木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与你不受打扰的相亲相爱,永世不分离。” 秋夜弦像见鬼一样又看了她半晌,才道:“一家三口?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弦哥哥,我为你生了一个儿子哦,”凤含玉唇角含笑,“他快四岁了,跟弦哥哥长得好像呢。弦哥哥,我一直在找你,一直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只是直到现在才得到你,才能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秋夜弦听了这样的话,完全没有成为人父的惊喜,只有说不出的不舒服和不安。 凤含玉可不是什么愚钝或单纯的女人,还有心机,还够狠毒和执着,看她如何对待她的家人以及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了,这种女人原本就不会放过他,如果再有他的孩子,更加不会放过! 他很可能会一直被她纠缠,哪怕纠缠到死,他想甩掉她,恐怕不容易了。 “弦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凤含玉偏头看他,“你要看看宝儿么?他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要不我现在就去把他抱过来?” “不要。”秋夜弦有些心烦意乱,条件反射般的大叫出声,而后顿觉自己态度不对劲,赶紧勉强的笑笑,“我太激动了,需要一点时间做好见他的准备。” 顿了顿,他试探的道:“含玉,这几年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为什么凤含玉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平安的生了和养了一个儿子? 而这几年来,始终没有她的消息,她到底是怎么过的?她又是如何“抓”他的? 想对付和甩掉凤含玉,他必须隐忍,必须再度了解凤含玉,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嘻嘻,”凤含玉双手背后,微微倾身,像个孩子般天真烂漫的笑,“弦哥哥知道的吧,我被赶出皇宫以后,莲姐姐一直派人暗中追杀我,我被迫跳下悬崖,差点就没命了。” 秋夜弦有心里道,你为何当时不直接死掉算了? 难道真是恶人活千年?如此说来,他也是命大之人。 1173 吓人的谜底 “好在悬崖下面就是烟波湖,而我水性不错,没有摔死和淹死,还顺利的潜游到岸边,悄然上岸并躲了起来。”凤含玉继续道,“只是那时我受了内伤,养了几个月才恢复过来。”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性命攸关的逃亡途中做那种慌不择路、弄不好会自动找死的蠢事? 她会下意识的往烟波湖的方向逃,主要是因为湖边有一座绿荫掩映的宅子,这座宅子的主人是“京城四少”之一的秦若忧,而秦若忧是她最为痴情的追求者。 她知道秦若忧那段时间都住在湖边的私宅里,她若是上门求助,秦若忧一定会全力帮助她,而接下来的发展都如她所料:她潜游到树林掩映的富人私宅区,敲开秦若忧的屋门,这么早的时间,秦若忧果然在家并将她藏起来,派大夫给她看病,派下人侍候她。 秦若忧为什么喜欢她?因为他觉得她太纯真太甜美,是难得的好女孩,所以,她轻轻松松的就能找到理由骗住他,让他同情她,可怜她,心疼她,进而心甘情愿的庇护她。 她在秦若忧的私宅里住了大半年时间,并悄然生下一个儿子,待到京城局势生乱,再也没有人记起她和追杀她时,她悄然离开秦若忧,在外头住了下来。 “我养好身体以后,”她当然不会告诉弦哥哥所有的实话,“便找到了这处好地方,请人修建了这间屋子,并找几个人照顾已经断奶的孩子。” 她顿住,冲秋夜弦灿烂的笑:“然后,我就独自回京,找你去了。” 秋夜弦说不出话来。 她对他无疑是痴情的,执着的,然而,他却只觉得这样的女人很可怕,比她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可怕。 “可我已经被你抛弃了,根本不能进宫,也无法接近你。”凤含玉说得似乎很遗憾,但脸上没有半点遗憾的神色,“如果让你见到我,你要么只会拿我去威胁我姐和凤家,要么就只会杀掉我,我根本不可能与你相守,而我唯一想要的,只是与你相守而已!” 秋夜弦:“……” 他现在很想求她,求她不要再爱他了,求她不要再纠缠着他了,但是,这女人走火入魔,他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如此,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远远的看着你,以缓解我的相思之苦。”凤含玉道,“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满足我的相思,我不得不等待,等待可以永远得到弦哥哥的机会。” 秋夜弦听着,心里就是一惊,暗道:你所谓的机会,难道就是我被赶下皇位,一无所有的时候?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女人也实在是……狠绝了! “你与我姐夫打起来的时候,”凤含玉给自己舀了一碗汤,边喝边慢慢的道,“我就知道你赢不了的,也知道你不会轻易死,我想待你逃走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一起走,到了那时,你不再是皇帝……” “慢着,”秋夜弦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赢不了?” “这还用问吗?”凤含玉微微偏着头,奇怪的道,“像弦哥哥这种除了自己谁都不爱、对谁都不会真心的人,怎么可能赢得了我姐这种将亲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人呢?” 秋夜弦心头大震,一时间目光不定,说不出话来。 是这样的吗? 他会败,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弦哥哥,不瞒你说,”凤含玉继续道,“你失败了,再也当不成皇帝了,我很高兴,因为,你再也不会高高在上,令我望尘莫及,而且也没有人再来跟我抢你,我真的很高兴!” 秋夜弦半晌才道:“昨天晚上偷袭我的人和跟踪我的人,是你?” 凤含玉笑眯眯的:“是哦。” 秋夜弦心里升起巨大的愤怒:“你在跟踪我?” “准确的说,是在找你哦!”凤含玉嘻嘻的笑,“一年以前,你败给我姐和我姐夫后,我知道你一定没有死,我相信你一定偷偷的躲在哪里,看着我姐和我姐夫得意,暗中寻机机会东山再起……” “你为何知道我没有死?”秋夜弦带点恨恨的打断她的话,到底她都知道些什么? “因为,坏人活千年啊。”凤含玉说了以后又摇摇头,“弦哥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开玩笑的,其实啊,我是知道你非常聪明,非常有野心,还总是会给自己留退路,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和认输了。而且啊,不管弦哥哥信或不信,我的直觉告诉我弦哥哥没死,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去你妈的直觉!秋夜弦在心里爆粗。 “那么,弦哥哥会躲在哪里呢?”凤含玉偏着脑袋想了想,拍手,“我想了又想,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弦哥哥又喜欢做狡兔三窟的事情,所以啊,弦哥哥一定是躲在皇宫里。” 秋夜弦微微咬牙,心里有一种被贱人看透的屈辱和愤怒。 “为了找到弦哥哥,也为了给弦哥哥报仇,我偷偷潜进宫里。”凤含玉拍着手道,“我在宫里也有好多可靠的眼线哦,在他们的掩护下,我经常打扮成宫女、太监、侍卫等在皇宫里躲来躲去,还差点杀掉了我姐夫。” 在秋流雪的食物里下毒,还曾经几次朝秋流雪发射暗器,这些都是她干的。 姐姐和秋流雪一定想不到,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竟然是她吧? 嘻嘻,谁叫她是凤家的女儿、姐姐的妹妹呢,当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秋夜弦微微垂眸,掩饰眼里的吃惊与阴狠,她竟然能做到这份上,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而这说明,他想除掉凤含玉或顺利逃走的难度相当大。 “我都想好了,”凤含玉深深的看着他,“如果弦哥哥真的死,我耗尽我的一生,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一定要杀掉秋流雪为弦哥哥报仇,因为,我是这么这么的爱着弦哥哥,爱到没有弦哥哥就无法活下去。” 秋夜弦没有听进后面的部分,他只听进了前面的部分,恨得想扭死凤含玉。 想杀就杀,杀到底,狠狠的为他报仇,像这样杀了而不成功,又轻易的放弃,这算什么? 如果她早点杀了秋流雪,他就不用下台了,说到底,他会沦落成现在这样,原来跟这个贱人的没用有关! 1174 无法逃脱的地狱 “还好,弦哥哥没死。”凤含玉眼眶微红,低低的道,“否则,就算我杀光所有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一生,唯一想要的只有弦哥哥罢了……” 我不感动!我一点都不感动!我只想吐,只想掐死你! 秋夜弦在心里如此咆哮。 凤含玉抬手,拿指背揩了揩眼泪后,又恢复了灿烂的笑:“弦哥哥又出现了,活得好好的,我真心替弦哥哥高兴,只是弦哥哥又当了皇帝,身边又出现了那么多女人,我无法靠近弦哥哥,只能远远的看着,或者躲在黑暗里,独自忍受孤独与妒忌的滋味。” 那种滋味,会让人发疯,她大概就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弄疯了。 秋夜弦的心头又是一颤,不是因为她的示爱,而是因为:“月妃和云妃的脸……是你弄的?” 凤含玉嘻嘻的笑,笑声令秋夜弦有些发毛:“是哦,谁叫她们不仅生了弦哥哥的孩子,还老是勾搭和纠缠弦哥哥呢?真是碍眼得很啊!” 后宫人少,守备也少,加上弦哥哥的人与秋流雪的人暗中相争,可以让她利用的破绽和机会实在太多了,加上她手上还有不少当年黑家研制的暗器、机关小兵器,要潜近和教训月妃、云妃等笨蛋绰绰有余。 好狠、好狡诈的女人! 秋夜弦看着她,在心里问自己,他怎么就被这种女人缠上了? “还有那个小蛮,”凤含玉摇头晃脑,得意的道,“我听说我姐和我姐夫回宫之后,我就知道弦哥哥要被赶走了,所以抢先一步将这个贱人杀了!谁让她天天中午都去勾引弦哥哥呢,真是不知羞耻,我才不会让她好死!” 而后她就悄悄出宫,暗中跟踪他,并雇佣亡命之徒在路上杀掉他的侍卫,再把落单的他劫走? 秋夜弦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只是疲惫的道:“我累了,让我歇一会儿吧。” 凤含玉也不啰嗦,收起碗勺,嫣然:“弦哥哥好好休息,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不急。” 然后她就端着托盘出去。 秋夜弦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待她出去以后就跳下床…… 然而,他却发现他的腿动弹不得,就像他的腿是用纸做的,没有生命,没有力气,抬都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他掀开被子,审视自己的腿,这双腿看起来很完整,并没有什么问题,到底怎么了? 他把裤腿拉起来,仔细检查,这才发现他的小腿后下方各有一道正在结痂的伤疤,他记得他之前并没有受这样的伤,这伤疤从哪里来的? 他试着摁了一下,好疼! 这个伤疤的位置……他的脸色倏然大变,大叫起来:“凤含玉——凤含玉你给我过来!” 因为太急太惊太慌,他甚至等不得片刻,一边擂床一边吼:“凤含玉——你快点给我滚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上天保佑,但愿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否则、否则他会疯掉的! “弦哥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门被推开了,凤含玉走进来,“哪里不舒服,我给……” “我的腿是怎么回事?”秋夜弦用双手抬起右脚,指着小腿下方的那道伤疤,“这伤口是从哪里来的?我根本没有受过这样的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含玉偏着头,想了想,笑道:“这伤口啊,是我两天前弄出来的,我忘了告诉弦哥哥。” 秋夜弦几乎晕过去,咆哮:“你没事弄伤我的腿做什么?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弦哥哥逃走啊。”凤含玉双手背后,笑嘻嘻的,“我知道弦哥哥一定不想留在这里,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所以我挑断了弦哥哥的脚筋,让弦哥哥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再也走不了路。为了不让弦哥哥感到疼痛,我还在腿上抹了麻醉药……” 秋夜弦震惊得嘴巴张到了极限,眼睛也睁到了极限,一脸的恐惧和扭曲。 这样的表情很惊悚,让人想到夜晚突然见到鬼时被吓死的模样。 凤含玉却一点都不在意,笑眯眯的:“弦哥哥你放心,我早就为你准备了一张很舒服的轮椅,你可以天天坐在外面欣赏风景,还有,我一定不会让弦哥哥干活和吃苦的,我偷偷存的钱啊,够咱们一家三口,还有下人轻松一辈子的……” 她在宫里得到的赏赐,随便拿一件出来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而这次潜回宫里的时候,她也暗中偷了不少好东西,可以说,她这辈子都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秋夜弦保持见鬼的模样好一会儿后,突然抓起桌边的花瓶朝她砸过去,怒吼:“你这个疯子!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弄断我的脚筋!我一定要杀了你,将你锉骨扬灰!你这个贱人,该死的贱人……” 他一边怒吼一边往床下爬去,想杀了这个女人,想离开这个地方。 在他的极力挣扎之下,整个身体的重心前倾,导致跌下床来。 他努力的爬啊爬,但他的双手也还受伤着,身体也还虚弱了,才爬了半丈就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再也动弹不得。 “弦哥哥,”凤含玉蹲在两米开外,双手托着腮梆子,看着他,“你不要这么激动嘛,只是不能走路罢了,又不是不能做别的,你生什么气呢?以你现在的处境,不管去哪里都一定会很难过,说不定还有很多人要杀你,与其像丧家之犬般到处飘泊,不如隐居在世外桃源般的山里,有妻有子陪你,不是很好吗?” “你这个贱人!”秋夜弦四肢趴在地上,抬着脸,赤红着眼睛,脸上充满了仇恨,“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等着被我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她竟然还能说得这么轻松,笑得这么纯真,这个女人,真是披着人皮的真正的恶魔! 他恨透了她!恨得想回到三年之前将她剥皮抽筋,剁了喂狗! “没关系哦。”凤含玉还是笑眯眯,“只要能和弦哥哥在一起,就算弦哥哥老是想杀了我也没关系,我啊,一直觉得被弦哥哥杀死是最好的死法了。不过呢,我好不容易才能与弦哥哥团聚,我一定不会轻易让弦哥哥杀了我的,我还想与弦哥哥长命百岁呢。” 1175 爹爹,包包—— “你、你这个疯子!”秋夜弦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觉得自己也要疯掉了,“你真的疯了,没药可救了!” “是啊,我是疯了,因为太爱弦哥哥却得不到弦哥哥的半点真心,所以疯了。”凤含玉笑得烂漫,“为弦哥哥而疯掉的女人,还少么?连我的姐姐也差点疯掉了,不过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爱弦哥哥远远胜过爱任何人,包括我们自己,但我姐姐呢,她还爱着父母,爱着兄弟姐妹,爱着朋友战友,所以,她撑了下来,她没有疯。” “只是,”她顿了顿,“像她这样的女人独一无二,我们成不了她,我们唯有与你一起堕落。” 秋夜弦:“……” 听到“凤惊华”这个名字,他竟然无比的想念她,好想好想,想得想哭。 他没有发现,他的眼里竟然隐隐有了泪光。 凤含玉却看到了,眼里闪过怜惜之色,不禁收了笑容,幽幽的道:“其实,弦哥哥,我虽然妒忌你身边的其他女人,但你若是对我有一点真心,有一点珍惜,而不是纯粹的利用我,我想我为了你,也是可以忍的。只是,你对我,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一点都没有。” 她的声音与眼神,到了这会儿,才总算是有了一点伤感:“爱上一个绝对不会真心爱人的男人爱到无法自拔,任何女人都会不正常的……” 秋夜弦紧紧的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缓缓的道:“你杀了我吧,我想死。” “我怎么舍得杀了弦哥哥呢?”凤含玉看着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了弦哥哥。” 秋夜弦惨然一笑:“那么,我只能杀了我自己了。” “不会的。”凤含玉微笑,又是那种彻底看透了他心思的笑靥,“弦哥哥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任何东西,只爱自己的人,一定不会自尽的。” 秋夜弦久久的看着她,真是恨极了她。 “弦哥哥,你一定累了,我扶你到床上去躺着吧。”凤含玉说着,走到他的身后,把双手插进他的腋下,往后拖。 秋夜弦恶心和怨恨得不愿让她碰一下,只是,他无力挣扎。 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令他又想疯掉。 “娘、娘娘抱……”忽然,门外传来含糊不清的、幼稚娇气的小孩子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推门声。 秋夜弦的身体猛然就是一个哆嗦,缓缓的转头,往门口望去。 一张粉粉嫩嫩的、五官极其精致、漂亮得宛如仙童一般的男孩的脸庞,率先出现在门板后面,秋夜弦一看,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无疑了! 那张脸,虽然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却几乎与他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凤含玉没有骗他,她真的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还独自将孩子养得这么大,这么漂亮。 在这个瞬间,他的心出于本能的柔软了下来,也许,看在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的份上,他不应该恨得想杀了凤含玉。 然而,下一秒钟,当那个孩子摇摇晃晃的走进来,使他看清孩子的全貌后,他脸上那仅存的柔软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震惊与恶心。 因为,那个孩子竟然是、是一个怪胎! 他的四肢瘦小、萎缩,比同龄孩童至少小了一倍,因此走路的时候,四肢似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也无法保持足够的平衡,看脸都三四岁了,但走路却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娃娃一样,摇摇晃晃的,看着就不正常。 “娘、娘……”孩子转动脑袋,看到凤含玉后,咿咿呀呀的叫着,摇摇的走过来。 显然,这脑子的脑子也不好,都这个年纪了,说话还这么含糊。 凤含玉一看到孩子,脸上就露出温柔的笑容,快步上去,抱起孩子,亲亲他的小脸:“宝儿醒了,今天睡得好不好?让娘亲亲,宝儿今天也好可爱!” 可爱?秋夜弦想吐,如果只看脸,倒是可爱,然而,整个看上去,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怪胎。 “宝儿,这是你爹爹哦,”在秋夜弦的恶心中,凤含玉已经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拿起孩子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温柔的道,“来,叫爹——爹爹哦。” 孩子好奇的看了看他后,眼里露出欢喜的光彩来,露齿一笑:“爹,爹爹,爹爹——” 这一声“爹爹”竟然叫得极为清晰动听,秋夜弦的心几乎又要软化了,然而,看到孩子的笑容后,他瞬间又僵了。 因为,那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嘴竟然是歪的,嘴角还流出不受控制的口水,看起来傻傻的、蠢蠢的。 这孩子,脑子绝对不正常,很可能是天生的傻子! 而这个孩子,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还长着一张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太、太可怕了…… “爹爹包——”孩子估计经常被教着叫“爹”,所以才会叫得这么顺溜,而他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刚刚见面的爹爹,边叫边伸出瘦小萎缩的手,笑,“泡泡——宝宝要泡泡——” 他嘴角流下来的口水,不断滴到秋夜弦的身上,秋夜弦下意识的缩身,避开孩子的手,大叫:“这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这种畸形的孩子!” 他是身份高贵的皇子,他曾经是与神比肩的帝王,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个傻子加残疾的现实! 他拒绝承认这个怪物是他的孩子! 但孩子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厌恶与排斥,还是笑着:“包、包包……” “将这个怪物抱走!”秋夜弦挥着手大叫,“我不要见到这个怪物!” “弦哥哥,”凤含玉一边温柔的给孩子擦拭脸上的口水,一边轻笑,“宝儿是你的骨肉哦,不管你承认或不承认,他都是你的孩子,也是我怀胎十月,受尽痛苦和折磨,甚至差点赔上性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宝儿原本可以生得很健康,但她被姬莲逼得从悬崖上跳下烟波湖时,巨大的冲击令她的内脏受到了一定的损伤,加上她差点溺死,又导致胎儿受损,在随后进行的治疗中,她不得不服用的一些药物也不可避免的对胎儿有害,如此,她生下来的孩子就不太健康和正常了。 那时,她的精神与身体状况都非常糟糕,生产时有可能会导致难产或一尸两命,大夫和秦若忧极力劝她打掉胎儿,但她实在太想要一个与弦哥哥的孩子了,根本无法想象杀死孩子的可能性,不论如何都要生下来了。 1176 最深的绝望,最痛的眼泪 生宝儿的时候,她痛苦了几天几夜,还引发了血崩,差一点就没命了,连接生的产婆和大夫都说她和孩子能活下来是奇迹,至今,那种身体与魂魄分离的痛苦她仍记忆犹新,。 虽然孩子有点瑕疵,但她还是深深的爱着这个孩子,竭尽全力的照顾着这个孩子,并渴望着有一天能够与孩子的父亲团聚,永不分离。 她不是好人,她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唯独对孩子和弦哥哥,她却是全心全意的爱着的,即使这种爱已经扭曲。 她曾经想过,也许,这就是她的报应吧——她得到了弦哥哥,但弦哥哥永远不会爱她,她拥有了弦哥哥的孩子,但孩子永远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没关系,这是她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怨天尤人。 秋夜弦看着这样的她和孩子,慢慢的变得木然了,什么都不想说了。 跟疯子和傻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个人:“少爷,原来您在这里,让奴才好找。” 这里还有正常人? 秋夜弦转动眼珠子,带点期望的朝那人看去,也许,他以后可以说动这人帮他离开。 他对自己的口才和演技很有信心,而且他在中原有秘密的生意与财物,用钱也好,有情也好,他总有机会打动对方。 这人的声音有点尖细,长得也有点娘气,秋夜弦看着有点眼熟,他是不是见过这人? 那人走近以后,居然先给秋夜弦行礼:“奴才小巴子,见过……老爷。” 小巴子?秋夜弦用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想了想,隐隐一惊:“你、你是若虚宫的太监小巴子?” 小巴子点头:“是,奴才是小巴子,是夫人将奴才带出皇宫,奴才才有了归处。” 他没有亲友,如果一直呆在宫里,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得罪了上头被弄死,要么就是孤独老死,但在这里,他至少拥有自由和稳定的生活,还可以跟主子们一起安静的变老,挺好。 秋夜弦闭了闭眼,小巴子一定是凤含玉的心腹,他不能指望小巴子,他只能以后再想办法了。 “我累了,你们都走吧。”他把头扭往床的内侧,疲惫的道。 即使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但他现在还是被凤含玉折磨得身心俱惫,奄奄一息。 “嗯,弦哥哥你好好休息,晚点我再弄好吃的给你。”凤含玉抱起孩子,哼着小曲逗弄孩子,出去了。 小巴子也出去了。 秋夜弦静静的躺在床上,静静的想着,他要如何逃出去?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一个太监,远离尘世的山间,失去自由的生活,他接受不了。 所以,他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接下来的几天,他吃了不少东西,又吐了不少东西,还打翻了不少东西,还因为爬下床而把自己弄伤了,甚至还引发了一场小火灾,把屋里的很多物资给烧没了,于是,如他所愿,凤含玉和小巴子抱着那个怪胎出门,去几十里外的镇上采购物资去了,“家里”只剩下秋夜弦一人了。 秋夜弦用双手撑着下床,爬上了凤含玉为他准备的轮椅,而后转动着轮椅,第一次走出木屋。 他相信,他一定有机会悄然下山,再用口舌和财产说服对方带他离开,或者他可以请人保护他,凤含玉再狠,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只能在背后玩手段,真要实打实的正面干架,她还是不行的。 至于小巴子,一个太监奴才,更成不了器,不足为惧。 他慢慢推动轮椅,沿着小屋门前的平台转圈,寻找可以离开的路径。 然而,他的兴奋感很快就没了,心也慢慢的凉了,最后,他停要平台边沿,看着下方的河流,眼里、心里,慢慢升起绝望的感觉。 因为,根本没有路! 没有下山的路,没有离开的路! 这里是山顶,一面是并不陡峭和高耸的悬崖,悬崖上长满了荆棘和爬藤,悬崖下是条小河,他下不去。 山顶的另外三面是山林,并不怎么险峻复杂,只是山林地势极为起伏,地面崎岖不平,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山石、高低疏密的杂草和遮挡了视线的树木,山中没有任何小径或道路,也看不到任何人影和人居——这样的山林可以依靠双脚走进走出,但是,绝对不可能让轮椅通行。 不管他如何在四周打转和寻找,都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坐着轮椅通过或爬着通过的出路…… 他原本还指望着有人路过,或者可以通过高声尖叫吸引他人的注意,然而,放眼所及,根本看不到任何屋子和烟火,他也没有发现四周有其他人出没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远离人居、近乎封闭的地方,无法行走的他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 他没有坐牢,却等于坐牢,他没有被囚禁,却等于被囚禁。 凤含玉,都把一切算好了,根本没有留给他任何离开的可能,所以她才会带着孩子和小巴子出门,放心的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而他,真的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了。 “啊——”他绝望的、凄厉的冲远方呐喊,几乎想冲下悬崖,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是,当轮子移到悬崖的边缘时,他还是停住了,没有能力往前冲。 他终究还是想活着,哪怕终于被困在这里,与他所厌恶的人一起熬到死…… 叫够了以后,他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里落下来。 泪水,竟然是咸的? 他多久没哭了? 他终于记起来了,他上一次落泪还是十年前他被费国俘虏的时候,那时,他被凤惊华率领的队伍救出来以后,再次见到被折磨得已经不像人的凤惊华时,感动和心疼得落下了眼泪。 那时,他握着凤惊华血肉模糊的双手,流着眼泪发誓:“惊华,你对我实在太好太好,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我发誓,我这一生绝对不会辜负你,背叛你,伤害你……” 可是,他后来都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眼泪越流越多,多到他无法呼吸。 那时,不管遇到多少苦难与危机,他都没有绝望过,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救他,他相信在他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她一定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温柔而坚定的说:“夜弦,我来接你了……” 现在,他多么希望她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夜弦,我来接你了……” 但是,再也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这一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真正的绝望与痛苦是什么滋味?他终于领略到了,而且,还会领略一生。 1177 皇后的心事 秋夜弦最怀念凤惊华、过得最痛苦的时候,凤惊华却已经忘记了微不足道的他,过得极其悠然和轻闲。 晚上,秋骨寒来凤华宫用膳,一见到她就拥住她,在她在耳边低语:“朕总算暂且忙完了最重要的事情,从今天晚上,朕可以睡在皇后身边了,还有,朕明日休息,不用上朝。” 打从秋夜弦的手里拿回权力之后,他就全身心投入到国事之中,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不是在金鸾殿上朝议,就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与臣子商议国事,连晚上都睡在御书房里,人都为此瘦了一圈。 只是,他每天傍晚一定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前来凤华宫陪皇后用膳、散步、练功等,至于闺房乐事,两人这几天是没有什么机会享受了。 可以说,两个人已经忍了很久,这会儿拥到一起,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 凤惊华烧红了脸,美目流光,透着潋滟的水色与风情,声音也低低的:“嗯……” 秋骨寒又在她耳边道:“咱们我们早点睡……” “嗯……” “吃完后一起入浴……” “不要……” “好吧……” 两人相拥着步入正殿,短短的路程,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令众宫人无不脸红心跳又艳羡不已。 虽然皇上和皇后入宫后不曾共眠,但所有人都相信,皇后与皇上一定已经成了真正的夫妻,想到皇上和皇后是在山里失踪的、似乎又是直接回宫的,众人都不禁暧昧的联想,难道皇上和皇后是在山里过的洞房? 真是太令人不好意思了…… 晚膳端上来,皇上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了,自己拥着皇后,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给对方挟菜,就差没有嘴对嘴的互喂了。 一顿饭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个人方才起身,分别沐浴去了,然后进了卧室,又摒退了所有人。 当卧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时,压抑已久的身体都克制不住了,纠缠的拥吻,不舍离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房间里亲热,也是第一次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亲热,虽然以天为帐、以地为床的感觉也不错,但是,今天晚上才更像新婚之夜。 “把灯熄了……”即使在这种时候,皇后也不喜欢亮着灯。 “第一次在皇后的床上,就别灭了?或者弄暗一点……”皇上却喜欢亮着灯。 “不要!一定熄了灯!”皇后在这点上始终很坚持。 皇上在心里叹着气,挥手拂熄了烛火,带着皇后共赴巫山。 皇上和皇后向来早起,但次日早晨,皇上和皇后却迟迟没有起身,也没有唤人,众宫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惊扰。 直到天色大亮,凤惊华才扭了扭既酸疼又滋润的身体,唇间逸出带点诱惑和满足的叹喟垢,慵懒的睁开眼睛。 她堕落了。 也像个庸俗的女人一般迷恋起身体上的欢愉来,在一个多月之前,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女人,当然,她也没想到皇上还有那么兽性的一面。 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在看着他,其中明明含着水波和火焰,却如雷电一般令她微微颤栗。 她双手提起被子,掩住潮红的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微微的嗔:“皇上这么早就起了么?” 皇上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微微倾身,低笑:“不早了,已经过了已时了。” 凤惊华偷瞄了一眼窗子的方向:“……” 果然很亮了,真是羞耻。 皇上又低下头来,抚着她的乱发,低声道:“皇后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要起身?” 凤惊华眨了眨眼:“起身,请皇上转过身去。” 她当然是什么都没穿的,室内又亮得很,她不想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体。 秋骨寒对她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却真的没有看清过,他知道她在意什么,心里有些心疼,却也没说什么,转过身去。 凤惊华穿好里衣好,秋骨寒才转过身来,帮她把外衣穿上,而后拥着她坐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头。 自古至今,当皇上和皇后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他们都不喜欢别人看到和碰触自己的身体,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喜欢沐浴和更衣的时候有宫人在场。 当然,他们都喜欢对方的碰触。 在梳头的时候,两人一时间又情动不已,耳鬓厮磨,唇舌相缠起来。 帘子外,阴云领着胡儿,往室内走去。 她主要负责白日的护卫,很少值夜,在她看来,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和皇后肯定正闲着。 然而她才掀开帘子,就呆住了。 窗边,梳妆台前,皇后坐在镜子前面,皇上坐在镜子边的桌面上,俯身抚着皇后的秀发,低头轻吻皇后的面庞,皇后的手放在皇上的腿上,仰着头,回吻。 那画面,春意盎然又如诗如画,令她禁不住的就是心头一阵砰动。 一时间,她竟然看得有些呆了。 她的身后被人撞了一下,胡儿有点激动的道:“娘娘在里头么?” 阴云回过神来,抚了抚发烫的脸庞,转身,不动声色的将胡儿往外面带:“娘娘正在洗漱,晚些再进来吧。” 胡儿“哦”了一声,觉得娘娘这么晚了才洗漱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随阴云去外头等着了。 待到用膳的时候,凤惊华看到胡儿,微微愣了一下,眼底现出几分欣喜来:“胡儿可以回宫了么?” 算来胡儿已经在宫外躲了半年时间,因为迅速暴肥的缘故,她的身体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害,这几个月一直在调养,现在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跟以前相比还是圆润了许多,却不算是胖人了。 秋骨寒微笑:“朕知道胡儿最得你心,便弄了点手段让过去的胡儿死亡,再让新的胡儿回来。” 夏家在苦苦搜寻胡儿几个月后毫无所获,加上秋夜弦突然出现和夺回皇位,夏物生忧心地位和权力,便不再关心此事。 于是,他在出宫之前交给军机处一个任务:传出胡儿的假消息,引夏家和京兆府的追兵前去围剿胡儿,再当着他们的面上演一副“胡儿”自尽且自焚的把戏,而后让京兆府以杀害夏如斯的凶手已经死亡为理由,了结此案和停止通缉胡儿。 如此,他便能把胡儿接进宫里,皇后身边的宫人虽然多,但真正能信任的,还是皇后带进宫里的人。 至于真正的胡儿还活着的消息会不会惊动、激怒夏物生,他毫不在意,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再无对手。 如果夏物生借机发难,他正好有机会收拾夏物生——他忍夏物生和夏氏一族的跋扈、霸道已经忍了很久,朝野忍夏物生和夏氏一族也忍了很久,如果夏氏一族再不收敛,必定是四面楚歌,再度走上没落。 1178 胡儿归来 凤惊华微笑:“皇上有心了,本宫很高兴。” 秋骨寒摸了摸她的头发:“只要皇后高兴,朕什么都愿意做。” 凤惊华抿唇笑了一笑,看向胡儿:“你刚回宫,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吧,你的房间还留着,本宫也不想赏你任何东西,但凡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燕吉。” 而后又对燕吉道:“胡儿的东西,都要最好的。” 所谓最好,并非是指皇宫里最好的,而是指在宫女这个层次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这也是相当大的奖赏了。 胡儿早就听得眼睛泛红了,跪下来:“胡儿一直想念娘娘,如今能回来,胡儿不要赏赐,不要休息,只想呆在娘娘身边侍候娘娘。” 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在夏如斯的事情发生之前,她对娘娘的感情与侍候一半出于感激,一半出于她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她对娘娘只有百分百的感激与信任。 在隐匿期间,她就发誓她要用她的一生和性命陪伴娘娘,侍候娘娘。 而这半年来的隐匿,她着实也憋坏了,完全不需要什么休息。 凤惊华微笑:“既然如此,你今天就开始干活吧。” 胡儿“是”了一声,立刻站起来,走到娘娘的身后一侧。 凤惊华不再看胡儿,与丈夫亲昵的互相喂食。 胡儿看着娘娘的头发和后颈,有些意外和发怔。 娘娘头上的白发,似乎少了一些? 她细细的看过以后,确定,娘娘的白发确实变少,黑发变多了,而娘娘总是刚硬的、紧绷的、似乎永远都处于防守状态的身体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娘娘多了女人味,脾气和心性也都变得柔软了。 是因为和皇上的感情变好,变得甜蜜的缘故么? 这天底下的女人,总是想尽了办法寻找各种美容养颜的物品,却不知道最好的养颜妙药是圆满的爱情,而圆满的爱情却是最难得的,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娘娘,得到了吗? 看起来是得到了,只是,她又隐隐觉得娘娘的眉宇似乎含有淡淡的忧郁,几不可察。 是她的错觉,还是娘娘真有无法明喻的心事? 她的心思都放在娘娘身上,没想过她的出现也引发了别人的关注。 后宫仍然有夏物生的眼线,虽然这样的已经不多了,但还是足以将胡儿回宫的消息传到夏物生的耳朵里。 夏物生简直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就算胡儿还活着,也该苟且偷生,永远不得见人才对,皇上和皇后怎么却让胡儿进宫,继续充当皇后的贴身侍女? 他连连追问传来消息的人:“那人真的是胡儿?不是同名?不是长得相似?” 那人道:“确确实实是胡儿,虽然人是胖了一些,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就是胡儿。” 夏物生又追问了好多细节以后,才颓然坐下来,缓缓的道:“这事不要声张,待本公确认再说。” 虽然他很疼爱斯儿,斯儿之死也让他悲伤了很长时间,但过去这么久之后,他也慢慢淡忘了斯儿的事情,如今知道胡儿还活着并受到皇后的宠爱,他的心情唯有愤怒。 ——对皇上、皇后无视他的地位与感受的愤怒。 他很想直接进宫质问皇上,再当场将胡儿给带走,只是,他有些怕现在的皇上与皇后。 他到底怕什么呢? 随着秋夜弦永远的离开天洲,姬恒完了,夏家可以独大了,但他每次看到总是微笑得无懈可击的皇上,总是觉得心头发怵,不敢在皇上面前大声说话,更不敢咄咄逼人。 包括现在,他就算觉得皇上和皇后欺他太甚,也不敢抱怨。 为此,他苦恼了整整三日后,才让长媳以过年拜望皇后的名义进宫,去核实那个胡儿是不是凶手的胡儿,长媳回来后告诉他,应该就是那个胡儿。 这一刻,夏物生几乎有点恨这个长媳了:这么告诉他,他是去找皇上和皇后算帐呢,还是忍气吞声呢? 而夏夫人知道以后,哭得抢天抢地:“老爷,不拿那个贱人的头颅给斯儿祭奠,斯儿死不瞑目啊,我这个当娘的也死不瞑目啊!” 她闹了整整一夜,夏物生被哭得烦了,也觉得自己身为国公,不能就这样算了,便于第二天喝了两杯壮胆酒,进宫问皇上去了。 这天休朝,他直接去了乾华宫,皇上不在乾华宫,又在凤华宫鬼混,于是他带着点怒火往凤华宫而去,结果还没到凤华宫呢,就看到皇上正在亭子里给皇后画眉,他险些气过去。 大白天的,又在外室,皇上不办正事,却当众给皇后画眉? 真是玩物丧志,不知羞耻! 一时间,他又想起他和他的亲信不知费了多少法子想往宫里塞女人都大败而归,心里又气又恨,暗暗道: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夏氏一族为你登基立下汗马功劳,你却不肯留种给夏家的女人,真是忘恩负义! 加上他很快就看到了皇后身后的胡儿,更是怒火中烧,一时间失去了理智,大步上前,指着胡儿,怒道:“皇上,这个贱人乃是杀害斯儿的凶手,臣想问,为何杀害朝廷官员的凶手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臣要求现在就格杀了这个贱人!” 胡儿微微闪步,躲在皇后的身后,却不怎么惊慌。 凤惊华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秋骨寒放下眉笔,淡淡道:“这个宫女叫胡儿,但不是杀害夏如斯的凶手,她只是与那个胡儿长得相似罢了,还请夏国公注意君臣之礼。” 骗谁呢! 夏物生在心里咒骂着,又道:“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那个胡儿,皇上这是要包庇凶手吗?” 秋骨寒目光一冷,盯着他:“夏国公,你有何证据能证据这个胡儿是杀害夏如斯的凶手?” 夏物生被他的目光盯得就是一个哆嗦,声音下意识的降下来:“所有人都认识她,知道她就是胡儿,这还用什么证据?” “所有人都是谁?”秋骨寒轻笑,“请夏国公把证人叫上来,证人若是能证明这点,朕一定秉公执法。” 夏物生愣了一愣,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四周的宫人,然而,被他目光触到的宫人要么低下头来,要么把脸转到一边,要么当他不存在,就没有一个是给他好脸色的。 他咽了咽口水,指向一个侍候皇后很长时间的燕吉,厉声道,“燕吉,你说!” 燕吉很客气的摇头:“这位胡儿姑娘乃是新人,绝对不是以前的胡儿,还请国公爷切勿误会。” 他嘴里说着,却在心里暗自摇头:夏国公,真是老糊涂了,看不清形势了! 1179 走到尽头的姬家 夏物生抬起手指,恶狠狠的朝他点了点后大步走到一名侍候凤惊华很久的老嬷嬷面前,指着胡儿,色厉内荏的问:“你说,这个贱人是不是皇后带进宫的那个贱人?” 他的模样是很可怕,简直就像老了的怒目金刚,看着就吓人,不过,凤惊华身边的人也算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并不为所动。 那名老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不卑不亢:“不是。” “你——这个老东西!”夏物生抬起手来,就想朝她扇下去。 “你敢动本宫的人,本宫就敢动你。”凤惊华的声音,如冰铁一般,又冷又硬又尖锐的刺进他的耳里。 夏物生就像被兵器刺到了一般,身体先是一个哆嗦,而后不动了,那只挥起来的大手,就停在老嬷嬷前面一尺的地方,而老嬷嬷还是巍然不动,令所有人都佩服不已。 若是在以前,这些宫人都会畏惧夏物生,但现在,她们都不怕了。 因为她们开始了解皇后的本质,也越来越深的了解了皇上和对皇后的感情,从而知道她们的主子如何强大,有如此强大的主子,她们何必害怕任何权贵? 特别是胡儿的事情,更让她们明白主子是值得信任和追随的,只要她们对主子忠诚和用心,主子绝对不会视她们如同猪狗一般命贱。 这么强大又重理义的主子,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了,她们所要做的,就是追随主子。 连风似乎都静止了。 只有皇上的声音在轻柔的回旋:“皇后别生气,不是有朕吗,有朕在,谁敢惹你生气?” 夏物生慢慢的侧身,慢慢的收回手,缓缓的道:“皇上,皇后,这个胡儿真的不是凶手?” 秋骨寒看都没看他,只是拿手拈开落在皇后头上的叶子,淡淡的道:“夏国公很喜欢质疑朕啊。” 夏物生咬牙,将所有的怨忿与怒火都压了下来,微抖着声音道:“臣知罪,望皇上饶恕。” 秋骨寒抬眼:“朕饶恕你,你走吧。” 夏物生觉得自己就像上门讨钱,却被随意打发的叫花子一样,心里充满了屈辱。 但他知道,皇上与皇后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他也没有什么可以与皇上皇后叫板的,除了灰溜溜的离开,他别无选择。 “臣谢主隆恩,臣告退。”他施了一礼,慢慢的离开。 身后传来皇上与皇后的窃窃私语和低笑声,他觉得那是皇上和皇后在嘲笑他。 他挺起腰杆,大步离开。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过去能屈,为何现在和将来就不能? 他回到府里后,只对夏夫人说了一句:“不是,这事以后不得再提,不得再闹。” 福国夫人太了解丈夫了,一看丈夫的表情,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抓住丈夫的衣袖就道:“你骗我的对不对?那个贱人其实就是胡儿对不对?你说,你为何不抓了那个胡儿回来,让她给斯儿陪葬?” “无理取闹!”夏物生甩开她的手,大步往书房的方向行去,“你再闹,以后就不准出门! 他甩得那么用力,福国夫人差点被扯倒。 她扶着路边的树干,尖叫:“是不是皇后包庇那个贱人?你说,是不是?” 夏物生没有说话。 福国夫人恨恨的瞪着他,真是没用的男人,都做到了这么高的位子,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被一个奴才杀死却不敢报仇。 当男人靠不住的时候,女人怎么办?很简单,靠自己。 她一定会为斯儿报仇,凤惊华和胡儿那两个贱人,等着瞧! 在她的愤怒中,远处传来热烈的鞭炮声。 她抬头,天空灰濛,寒风冷酷,但空气中,弥漫的却是喜庆。 因为,年关到了! 年关的时候,朝廷自然是放假的,宫里宫外都互相奔走,过着滋味不同的年节。 后宫空虚,只得一位皇后和一个燕妃,但这并不妨碍后宫的年也过得很热闹。 皇上派人接了凤翔空夫妇和一些曾经与他、皇后并肩作战的将官进宫过年,还请了京城最好、最特别的戏班子进宫连演数天,并大派红包,也是办得人人开心。 宫外,皇上的追随者们自然也是心情愉悦,呼朋唤友的,好不快活。 只有夏物生和姬恒一党,过得实在是称不上痛快。 尤其是姬恒,往年总是宾客迎门、热闹非凡,今年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透出了相当明显的没落之象。 他站错了队,押错了宝,还把所有压箱底的人力和亲信给暴露出来或赔出去了,手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底牌,任他再怎么老谋深算,也无力翻身。 在极度势利的官场,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一点,除了一些他多年的门生和老友,再也没有人肯亲近他。 而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敬亲王,在秋夜弦被驱逐出京以后,知道大势已去,年前就已“本王年迈,无力听政”为由,宣布永不上朝。 敬亲王虽有“亲王”的头衔,但没有实际的官职与权力,属于可上朝、也可以不上朝的那一类,他若是上朝,再怎么说也可以对国事指点一二,若是不上朝,便意味着他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 其他参加早朝的皇室宗亲见他这样,也知道皇室这一方若是认输了,也失去了与皇上作对的野心。 如此,姬恒一党也算是瓦解了,不成气候了。 落入如此处境的姬恒,将会怎么办? 他身边的人,还有家族的人,都劝他韬光养晦,以后再图,他却只是闭目不语,不发表任何态度。 他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 只是在这个年关,发生了一件令全京城都震惊的惨事。 姬恒妾生的、也是唯一的儿子姬容,在与几个同族去喝花酒时,因为喝得烂醉,与一群同样喝高了的江湖人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姬容被打得七窍流血,奄奄一息,而与他同来的几名姬氏一族年轻子弟,有一个不小心跌下楼台摔死了,一个被尖锐的瓷瓶碎片刺入胯下,丧失了男性本能,另外几个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残。 事情迅速闹大,江湖人迅速逃走,不知所踪,姬容得救,但脑子据说被打坏了,神经和身体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不可能振兴姬府了。 这事之所以这么轰动,不仅因为姬容的事情,也因为跟姬容一起出事的那几名年轻人都是姬氏一族的年轻新锐,姬氏一族的未来就靠他们了,他们死的死残的残,哪里还能撑得起如此庞大的姬氏一族? 姬氏一族不至于就此衰败,但也不可能再兴盛下去了。 所谓盛极而衰,姬氏一族,终于走到头了。 1180 新的王朝 大年初三的晚上,祝巫给姬恒家里算了一个大卦后,叹息:“我只看出姬家厄运缠身,流年不利,唯有远离是非,方能得以延续。”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能看出姬容八成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灾星,从而给自己和那些经常跟他一起混的夏家新锐带来厄运,但他现在也就是普通巫师的水平,没能发现到祝芒的影子。 他与姬恒也不知道,在外头养了祝芒两年的姬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姬恒多次邀请祝福来给本家祈福禳灾,又加强了对姬容的看管,减少了他与祝芒接触的时间,才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祝芒的力量。 他们也不知道,在这事之后,祝芒拿了祝幽给她的一大笔报酬,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重返不会给任何人带来灾难、也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万渊之山,彻底归隐。 姬恒过年时还不知道祝芒的事情,年后从儿子嘴里知道祝芒的事情后,一打探,才知道他被算计了,然而祝芒早就没了影儿,他也不可能派人去找一个谁遇谁惨的煞星,因此,这事也只能作罢。 就这样,姬氏一族在惨淡的气氛中度过了这个难熬的新年。 大年初六那天,朝廷恢复上朝,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姬恒双手递上请辞书,表示自己年事已高又重病缠身,实在无法胜任太傅之职,恳请辞官养老。 在秋夜弦彻底败了之后,也有人想过姬恒也许会养老,但没有人会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姬恒实在是很有能力、又很有野心的权臣,很像想象这种人会认输。 即使有无数的人早就盼着这一天,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看着姬恒那微偻的腰身、花白的头发、苍老的眼睛,再无往日的神采,无不沉默。 如姬恒这样的三代元老,都退得如此凄凉,又何况他们? 秋骨寒没有显露出半分得色或敷衍,而是注视着姬恒,认真的问:“太傅可都想清楚了?” 姬恒道:“臣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臣的独子身体不好,臣现在只想多陪陪儿子,以尽父亲之职。” 他的发妻去了,女儿跟死了没区别,他的身边,确实只剩下姬容一个家人了。 他叱咤朝廷数十年,却落得家破人亡、晚节不保,实在悲兮。 秋骨寒长长的叹息,不论是眼神或声音或表情,都显得极为可惜和遗憾:“朕虽然不舍,但朕理解太傅的心意,就不勉强太傅了,还请太傅日后保重身体,安享晚年。” 姬恒跪下,磕头:“臣谢皇上体谅。” 随后,又有数名身处高位的大臣站出来,跪下:“臣也请辞……” 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有老了,有病了,有犯了大错,有赠送父母,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听起来都很充分。 这几个人,全是姬恒的得意门生或心腹,是姬恒一党的中坚,还掌握着许多行政机构的实权,他们若是也跟着辞官和归隐,姬恒一党算是彻底散了。 作为朝堂数十年来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他们舍得就这样退出权力的角逐? 他们是在上演苦肉计,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秋骨寒没有挽留,只是很认真的,一一问他们:“你可想清楚了?” 每个人都回答说:“臣都想清楚了。” 于是秋骨寒当场准了他们的请辞,众臣看着这些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退出政坛,心里无不嘘吁,什么滋味都有。 “姬太傅为国效力数十年,劳苦功高,理应得到朝廷的奖赏。”秋骨寒接下了这些官员的请辞书后,忽然感叹的说出这么一句。 众臣皆是一愣,皇上要给姬太傅一个安慰么? 安慰就安慰吧,聊胜于无,做做面子总是好的,他们都这么想。 但没想到,皇上给的奖赏竟然是:“朕决定封姬容为怀恩侯,明日下旨。” 众臣一片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有了然,有羡慕,有佩服,有惊讶,又是各不相同。 难道,姬恒暗中与皇上达成了协议,他带领亲信辞官,皇上封那个没有大才又坏了脑子的姬容为侯?这笔交易还真是划算啊,不愧是姬恒!——他们都在心里这么想。 其实,他们真是误会姬恒了。 姬恒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说穿了就是弃己保族。 他知道,皇上绝对不会再容忍他,一定会逐步削掉姬氏一族的势力,而夏氏一族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只有他这个一族之长带着自己的亲信退出权力中心,确保姬氏一族再也不会对皇上造成任何威胁与阻碍,才能获得皇上的谅解,不至于对姬氏一族其他在朝中为官的成员打压殆尽。 而皇上竟然会封姬容为侯,这超出了他的预期。 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他不至于为此感激皇上,但也彻底放心了:皇上对他的行为很满意,特别给他奖励,让他知道他的识趣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以后,皇上不会刻意刁难姬氏一族,这已经是他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这天的早朝结束后,皇上还特地设下宴席,宴请文武百官“欢送”姬恒等人告别朝堂,以此向众官员显示自己的胸怀与大度。 次日,皇上下旨,封姬容为怀恩侯,赏赐丰厚,姬氏一族总算是吃下了定心丸。 过了几日,皇上又下旨,晋升了一批官员接任这些辞官的官员,当然,这些官员全是他一手选拔和栽培的亲信,如此,六部和其它实权机构都由他的人掌管,他算是彻底掌控了朝政大权。 朝堂上下,纵使还有反对力量,也再掀不起波澜。 也从这一年开始,尚明宗开始了自己从“中兴”到“盛世”的、新的王朝时代。 年后的他异常忙碌,十分的勤政,但无论如何,他晚上一定与皇后用膳,如果不是睡在御书房或出宫巡查,他一定会在凤华宫住宿。 他就像普通的丈夫一样,白日勤劳工作,晚上回家陪伴妻子,绝不让妻子独守空房和吃半点苦头。 这样的皇后,能不幸福吗? 所有人都相信皇后是幸福的,皇后看起来也是幸福的。 只是,当皇上不在的时候,皇后便总是一个人呆着,沉默得有些异样。 别人只当她是一日不见皇上,如隔三秋,但胡儿却觉得,皇后有心事,而且是忧伤的心事。 “娘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胡儿忍不住了,有一次,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低声问起娘娘,“胡儿想为娘娘分忧,还请娘娘给胡儿机会。” 1181 朕知道皇后在害怕什么 “你想多了。”凤惊华淡笑,“本宫只是觉得宫里的生活忒无趣了一些。” 胡儿想了一想,觉得好像也是这样,但笑道:“待娘娘诞下皇子公主,便不会觉得无趣了。” 孩子?凤惊华微微垂眸,轻轻的叹息着,又不说话了。 漫无目的的行走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忽然就听前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却是极为动听缠绵的琴声。 这琴声的出现,显得有点突兀,因为后宫就她和燕妃,她不会弹琴,燕妃偶尔会弹琴,但燕鸣宫离这里远着呢,这琴声能是谁弹的? 她循着琴声而去,很快走到一处高高的围墙上,她仰头看着至少三丈高的围墙,若有所思。 她想起来了,这是软禁姬莲的地方。 秋夜弦将姬莲软禁在这里,不让外面的人进去,也不让里面的人出来,里面和外面的人只通过门上的小洞口传递生活用品和食材,她和皇上入主皇宫以后,也保持着这种做法,既没有去救姬莲,也没有去为难姬莲。 姬莲……若不是她今日恰好走到附近,还真记不起这世上有这号人。 曾经最好的朋友,曾经最深的仇家,如今,却已经相望于江湖。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易变……”她坐下来,聆听着高墙里传出来的琴声,轻轻的笑,“再怎么在乎一个人,或者再怎么恨一个人,总会被时间冲淡,淡到就像不曾认识那个人……” “感情这种东西,到底算什么呢……” 她喃喃着,忽然就想起了一些被她遗忘了的、曾经很重要的人,比如凤含玉,比如青荷。 胡儿不知道总是刚毅从容的娘娘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想问却又不知怎么问,只得不断的想:娘娘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呢? 直到高墙里久久的不再传出声音,凤惊华才站起来,慢慢走回去。 回到凤华宫后,凤惊华也不用午膳,直接上床午眠去了。 她刚入眠,皇上就过来了,见皇后这么早就午眠,有些奇怪:“皇后为何没有用膳?是不是身体不适?” 他昨夜又在御书房过夜,今日下了早朝后突然很想见皇后,便过来与皇后一道用膳,没想到皇后竟然没吃东西就睡了。 胡儿摇头:“娘娘并没有生病,奴婢也不知道娘娘为何没有胃口,只是隐隐看出娘娘好像有心事。” “喔,”秋骨寒凝目,“你可看出皇后有何不对?” 胡儿想了一想,道:“奴婢上午陪娘娘在御花园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西北角的禁地……” 她把娘娘听到琴声后的反应和话语重复了一遍,道:“不知娘娘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伤感。” 秋骨寒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只是直接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看着侧身而睡的皇后。 皇后背对着床外,他看不清皇后的背影,却感受到了皇后身上透出来的忧郁。 自从回宫以后,皇后似乎就有了心事,他隐隐能捕捉到她有时会不经意在眼底闪现而过的忧郁,甚至有时,皇后还有下意识的避开自己。 他确信,皇后绝对不是因为缺少他的陪伴或宠爱才会这样,也绝对不是因为她受了什么委屈或吃了什么苦,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他知道是什么原因。 傍晚,凤惊华沉沉的醒过来,睡得太多,精神反而有些不济了,肚子却饿得能吃下东西了。 吃饱以后,她去泡了一个温泉浴,这才稍微有了点精神。 然后,她就坐在灯下,看书。 从市井买来的小说,什么《卓文君传》《莺莺传》《杜十娘》等,她很少看这样的书,她现在看这样的书,只是想知道坊间的百姓为何喜欢看这样的东西。 她看了一个多时辰就有点看不下去了,把书合上,而后趴在桌面上,轻轻的叹起气来。 “皇后为何叹气?”一个瞬间就把满室明光都给压下去的年轻优雅的男子出现在她的身边,坐在书案上,看着她。 凤惊华垂了垂眼,微笑:“皇上来了。” 秋骨寒伸出手来,五指钻进她的秀发之中,轻抚:“嗯,朕想念皇后。” 凤惊华过了一会儿才道:“皇上如今很忙吧,请注意龙体。” 朝中官员变动太大,又在外头晃了两个月,又刚刚过完年,国事必定堆积如山,自然忙碌不堪。 “皇后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怨朕陪你的时间少了么?”皇上问。 “没有。”凤惊华摇头,“本宫很支持皇上关心江山社稷,也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皇上。” 这是她的真心话。 “但皇后为什么近来总是闷闷不乐?”皇上微微倾身,凑近她的脸庞,注视她的眼睛,“皇后有心事,却不愿告诉朕,连朕都要闷闷不乐和有心事了。” “皇上想多了。”触到那双深邃的眸子,还有熟悉又诱惑的气息,凤惊华的脸庞微烧,“本宫只是习惯了外头的生活,觉得宫里的生活有些沉闷罢了。” “皇后又对朕说谎。”皇上道,“皇后随时出宫,只要皇后开心,皇后不管去哪里,做什么,朕都支持,皇后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开心。” “皇上说本宫不开心,那就不开心吧。”凤惊华忽然就变得有点冷淡了,“人总有不开心的时候,不管皇上如何要求,如何希望,本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开心,皇上追问这些,其实并没有意义。” 皇上的脸庞又凑得近了一些,似乎要观察她的脸观察得更仔细些:“如果皇后不开心的原因与朕无关,朕就不追问,但若是与朕有关,朕就一定要弄清楚,要让皇后开心起来。” 凤惊华抬脸,盯着他一会儿,笑了起来,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和忧郁:“皇上也许管得了天,管得了心,但真管不了人心。” “朕并不想管皇后的人心。”秋骨寒凝视她,“朕只是想融进皇后的心里。” 这本是深情的一句话,却令凤惊华突然心生怒火。 她猛然站起来,淡淡的道:“这些话本宫已经听得很腻了,不想再听了,本宫要去睡了。” 她的手被牢牢的抓住了。 “那就说点别的。”秋骨寒盯着她,目光在灯下如此锐利,“朕其实知道皇后为何不开心。” 凤惊华的身体微微一僵,侧身,盯着他:“哦?” “皇后在害怕。”秋骨寒缓缓的道,“皇后害怕自己爱上朕后,会被朕变心和辜负。” 1182 他,终究懂得了她 凤惊华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双唇先是带点愤怒和难堪的抿紧,而后寒起脸:“皇上还是那么自以为是,请恕本宫不奉陪!” 她要走,但秋骨寒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皇后生气了,因为朕说对了是吧?”秋骨寒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皇后总是这样,只要被朕说中了心事,就会生气。” “呵,呵呵,”凤惊华冷笑,“皇上的意思是,本宫离不开皇上,没有了皇上就会活不下去,活不开心?” “不,朕的意思是朕没用,至今都未能让皇后相信朕。”秋骨寒平静的道,“朕本想用一生的时间让皇后相信朕,但皇后现在就已经不开心了,朕不想看着皇后继续不开心下去。” 凤惊华淡笑:“皇上真是想多了,本宫已经说过了,本宫是皇上的妻,一辈子都是。” 就算她以后与皇上的这份热情走到了尽头,或者两人离心离背,她也不会另嫁,也不会再对男人动心动情,所以,她怎么想的,于现实都没有影响。 “皇后还是没有把朕的话听进心里。”秋骨寒摇摇头,“朕说过,朕要的是皇后的心,一辈子的心。” “所以,”他抬手,抚上她的面庞,平静的道,“杀了朕吧。” “嗯?”凤惊华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微微吃惊,一脸询问和疑惑。 皇上说了什么?真的说了“杀了朕”这样的话? “朕若负你,你杀了朕就好。”秋骨寒道,“如若将来有一天,朕背叛了皇后,伤了皇后的心,皇后一定会离开朕,再也不会回头,那么,朕一定会追悔莫及,无法原谅自己。与其让朕承受那样的悔恨,不如让朕死了比较好,所以,皇后,到了那一日,你杀了朕就好。朕相信,皇后一定有杀掉朕的能力与本事。” 凤惊华怔怔的看着他,良久才道:“这是皇上的……真心话?” 他说的是真的?她想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他对她说远无数的甜言蜜语,她身为女人,不能说不爱听,只是,她不敢听,更不敢信,他每多说一次,她心里的不信任就多一分。 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他真的说对了,她害怕她真的会爱上他,就像当年深爱着秋夜弦一样,而爱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易变,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个男人会爱她一生,会忠于她一生。 自从回宫以后,这种念头愈发强烈,她经常控制不住的去想,当有一天她年华老去或者他移情叛爱,她该怎么办? 她相信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可是那种被所爱之人、为之付出一切之人背叛与伤害的感觉,一定会让她的心彻底枯萎,再无生气……那样的境况,实在是太可怕。 所以,她想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太在意这个男人,不让自己的民彻底被占领。 而想要控制内心深处奔腾汹涌的感情,又谈何容易…… 于是便低首婉转,左右为难,进退不得,意难平。 而他,不仅看穿了她的心事,还提出近乎疯狂的解决之道? “在这种事情上,朕未曾说过半句谎话。”秋骨寒的手指仍在轻轻抚触她的脸,“真到了那一天,你既然那么爱朕的话,就不要让朕因为失去你而那般痛苦,那般后悔,所以,杀了朕是对朕最大的仁慈。” “皇后,”他在她的眉眼轻轻又深深的印下一吻,“真到了那一天,不要用永远离开朕的方式惩罚朕。” 即使他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对别的女人动心动情,可他还是因为自己无法得到皇后全心全意的信任而忍不住去想那种可能,每每想到,都不禁全身冰冷。 “呵——”凤惊华的唇间逸出长长的叹息,声音几不可闻,“说得倒是轻巧……”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定然已经对他情根深种,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他提出来的建议,根本就是个无法达成的伪命题。 “到了那时,皇后若是舍不得,”这个男人似乎又看穿了她的心思,挽起她的手,轻声道,“那皇后杀了朕后也自尽吧。” 凤惊华的眼睛蓦然睁大,震惊的看着他。 男人的目光,很深很深:“如此,不管是生是死,朕与皇后都能在一起了。” 四目相对,除了对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凤惊华的睫毛微微抖了拌,垂下眼眸,身体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本宫听皇上的。” 皇上狠狠抱住了她,将脸庞埋进她的秀发里。 凤惊华闭上眼睛,如此心安。 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的结果了——他,终究懂了她。 可是,她却开始相信,那样的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春天尚未到来,空气还寒冷着,万物还萧条着,天空还晦暗着,大地还沉睡着,可是,他们的心里再也没有了阴霾。 凤惊华呼吸着丈夫的气息,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丈夫抱起她,大步往床上走去,而后抱着她,一起陷进云海里。 云海里起了火,熊熊的大火,不休不止,将他们燃烧殆尽。 凤惊华觉得自己被焚成了灰烬,又在灰烬里复生,而后又被焚成灰烬,周而复始,直至奄奄一息。 而后躺在丈夫的怀里,沉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的睁开眼睛,她的丈夫仍然躺在她的身边,靠坐在床壁上,搂着她,看着她。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慵懒的问,媚眼如丝。 “午时了。”皇上轻抚她的肌肤,轻声道。 她的脸红了。 她隐隐记得昨天晚上她和皇上开始闹的时候并不算晚,他们到底闹了多久? “朕一直想送皇后一件礼物。”皇上吻着她的额头说。 她垂眸,笑得居然有几分窃喜:“什么……礼物?” 皇上送她的礼物多了,她为何却觉得这次会不一样呢? 就像小姑娘第一次得到小情郎的情物一般。 皇上掀被起身,捡起地上的袍子随意披上,而后用被单裹了她,抱在怀里,往浴池的方向走去。 她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嘘——皇后乖。”皇上在她耳边道,“只要皇后听话,马上就能得到礼物。” 1183 凤凰纹身 他生得太好看,他的眼神太温柔,他的声音太诱人,凤惊华便没有了力气,乖乖的任他抱进浴池,乖乖的让他为她擦洗,让他为她喂食。 良久以后,她被抱放在柔软的锦榻上,皇上轻抚她身上的伤疤,低低的道:“这伤疤太多,太深,只能弄淡,不能弄掉。” 凤惊华也轻叹一声:“皇上不要看就好。” 这么多年来,她用了无数法子想消除疤痕,进宫以后更是天天擦特制的药膏,然而,除了伤疤变淡一些,并没有可以彻底消除的迹象。 她也不抱希望了,只要自己和皇上不看到就好。 “可是朕想看……”皇上在她耳边吹气,“皇后的身体。” 凤惊华的脸红了,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皇上白玉般的脸颊微微抽了抽,似乎觉得很痛,但他还是道:“可是皇后不让朕看,所以朕想到了一个皇后能接受的办法。” 凤惊华斜眼瞄他:“什么办法?” 秋骨寒拍了拍手:“拿进来。” 凤惊华看向门口,十几名宫女端着十几只托盘进来,托盘上面摆着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精细的刀具等物品,这是干什么呢? “皇上不会是想把本宫身上的疤痕给削了吧?”她轻笑着问。 “朕怎么舍得在皇后身上再留下伤口?”秋骨寒摇了摇头,挥手让宫女们退下,而后从第一只托盘上拿起一张折叠得很好的纸幅来,展开,“皇后请看。” 这是一张跟真人差不多一样高的画作,上面画着一只红色的凤凰,线条简洁,造型优美,颜色有浓有淡,有密有疏,极有灵韵,但构图上下左右都不对称,有些地方甚至变形严重,有种古怪的美感和艺术感。 “画得挺好,”凤惊华道,“这是皇上亲手画的?皇上要送给本宫?” 她一眼就喜欢这幅画,觉得这画上的凤凰实在是很特别和奇妙,只是,只是送一幅画,皇上有必要这么神秘么? 秋骨寒把画挂在前面的架子上:“这是朕画的,也是朕送给皇后的,但是,朕想送一只活的凤凰给皇后。” 活的凤凰?凤惊华微愣以后,开心的笑了:“好啊,本宫拭目以待。” 虽然这是皇上的玩笑,但她还是很期待皇上会怎么玩这个游戏。 秋骨寒又轻抚她身上的疤痕,道:“朕想过了,既然这些疤痕无法清除,那么,就把这些疤痕变成纹身好了。” “纹身?”凤惊华又是一怔,“若是一小块疤痕或几道疤痕就算了,但这么多的疤痕,如何做得到?” 纹身有长期性或永久性的刺青式纹身,还有涂抹式、粘贴式、绘画式的纹身,前者会伤害肌肤,后者很难持久,皇上要怎么做? 秋骨寒拿起一只罐子,打开,用指腹从里面勾了一抹红色的膏药出来,道:“很久以前,朕就拜托名医和纹身大师研制不会伤及身体的纹身膏药,现在,这种膏药算是研制成功了,这幅凤凰图就是朕想在皇后的疤痕上所绘的纹身。朕相信,这副凤凰纹身一定能让皇后的身体更美丽。” 凤惊华脸红了一下下,斜眼看他:“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 秋骨寒摸了摸她的秀发,微笑:“记不清了,大概有三四年了吧。” 凤惊华:“……” 半晌她又问:“你如何知道这幅画一定对得上本宫身上的疤痕?” 难怪这幅画的构图有些变形和怪异,原来这幅画是以她的身体为画布所想象出来的图案,只有搬到人体上才会显得正常。 秋骨寒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朕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 凤惊华的脸又红了:“你如何知道这些膏药有效?” 涂抹在身体上就很难洗去颜色的红色膏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绝对有效。”秋骨寒又在她耳边道,“朕用这种膏药在身上刻下了皇后的名字,皇后没见过么?” 凤惊华把脸埋进枕头里:“没见过……” 皇上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吹来吹去,吹得她上下里外都痒痒的:“皇后的名字刻在朕身上很难发现的地方,皇后下次一定要记得好好找找……” 凤惊华的脸埋得更深了:“皇上想亲自给本宫纹身么?” “嗯,朕今天都有空。”秋骨寒轻轻的捏她的耳垂,“皇后若是没意见,朕现在就开工了。” “皇上的手艺可靠么?” “当然,朕已经悄悄试过上百次了,都可以当纹身大师了。” “……,皇上在谁的身上试啊?” “在模具上试的,皇后不用吃醋。” “哦——” “皇后趴好了,朕要开工了。” 凤惊华趴得直直的,放松身体。 身上的睡袍被拉下来,露出整片后背。 她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但她知道她的后背一定全是疤痕,也许还坑坑洼洼的,十分的丑陋。 初见皇上的时候,他的身上也是遍布伤痕,但那时他年少,身体的自复能力强,又得到了治疗的及时和照顾,多年下来,他身上除了几处明显的伤疤,大多数伤痕已经消失不见。 她虽因为这些伤疤自卑,但她还是不想皇上看到这些,但愿纹身能成功吧。 秋骨秋一边戴手套,一边审视她背上的伤疤:“有些伤疤不易上色,朕会扎针,疏通经络,活血行气,令药效和颜色能深入到肌理之中,日后才不易褪色。皇后放心,这些药膏的成分全是对身体有益的药材,不会对皇后的身体产生危害,只是扎针的时候会有点疼,也会出点血。” 这些药,一罐千金,独一无二,他找的名医和纹身大师耗费数年心血,也不过就研制出了足够皇后所用的份量,日后大概再也找不到足够的材料研制出同样的膏药了。 凤惊华轻声道:“皇上尽管动手吧,想怎么动都行。” 秋骨寒拿起干净的毛巾,浸入烈酒里,擦拭她的背部:“如果皇后觉得疼,一定要说出来。” 凤惊华没回答,只是皱了皱鼻子,哼哼两声,以示不屑。 秋骨寒笑笑,用烈酒消过毒后,又拿一张干净的毛巾放进放有麻药的药水里,又擦拭了一片,而后才对着凤凰纹身图,拿起针灸,对准最明显的一块伤疤扎下去。 一针针的扎,扎出细密的血珠后拔掉银针,擦拭干净,抹上第一层膏药,让膏药通过细小的伤口渗入肌肤,而后进行热敷。 “这是第一步,要持续一个时辰,皇后先睡吧,朕会一直在这里。” 昨夜基本没睡,凤惊华又开始困了,阖上眼睛,慢慢沉入梦乡。 1184 雏凤春生 秋骨寒将她的手放自己的怀里,握紧,也阖上眼睛。 午后的时光如此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甜睡。 “啾——”忽然,一声清脆的鸟鸣在窗外拨起,虽然枝仍是秃的,风仍是冻的,但春天,却已经不远了。 站在门外守护的阴云,左右扫了一眼以后,忍不住上前几步,微微拨开纱帘,往里头瞄去。 皇后正趴在榻上,袍子退到腰间,皇上手中拿着一把小刷子,抹了膏药,在皇后的背部来回涂刷,就像在皇后的背部作画一般,偶尔还会落下一吻。 阴云的心尖,有些微微的荡漾,有些微微的酥痒,看得目不转睛。 皇上,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就像这会儿,只是一个朦胧的背影,就这般的魅惑撩人。 只是,这样的男子,为何如此迷恋皇后? 皇后是美丽的,也是有魅力的,但是,还不腻么? 皇上的眼睛,就真的没有看到过别的美丽的女人么? 突然,皇上停手,转过身来,似乎发现有人在窥视。 阴云心里一惊,迅速收手,退回去。 纱帘很轻很软,没有发出半丝声音,里头没有什么动静。 阴云摒息站了一会,忽然就觉得有些心烦,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天是阴的,放眼望去除了萧条还是萧条,看着心里也是晦暗的。 现在她该做些什么呢? 没什么可做的。 于是她往大门走去,踏进御花园,漫无目的走。 无趣。无聊。无劲。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卫,皇后本身就是高手,现在更没有人敢动皇后,她闲得很。 皇后说过她可以随时请假,请多少天假都行,如果她厌倦了当侍卫,也可以嫁人生子或云游天下,皇后对她绝对不会吝啬。 可是,像她这样的人,无亲无故无友,一直都是作为主子的刀而活着的人,就算获得自由和拥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在刀头舐血的时候,无暇去想为什么活着、如何活着这样的问题,但她不再需要玩命的时候,便开始思考人生的问题了,便觉得开始自己其实是个悲剧了。 “喵——”草丛里传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挠动人心的猫叫。 像撒娇,像诱惑,像求欢…… 她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她忍不住拨开树枝,朝草丛里望去,看到两只猫叠成一团。 她看着就讨厌,很想一走了之,但又忍不住想看。 两只猫很快散开,她还站在那里,发愣,觉得有些虚软。 天还冷着,她却觉得发热,舌燥,出汗,无力。 良久,她才没什么力气的走开,心里想着,若有一个强壮的人可以让她靠着多好。 她疲惫不堪的回到凤华宫里,胡儿正在着人准备晚膳,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有些奇怪:“阴云,你是不是病了?” 阴云摇摇头:“睡不好罢了。” 她确实睡不好。 胡儿道:“那你不如休假,好好休息几天吧。” 宫里现在很平静,皇上呆在凤华宫的时间也变多了,就算阴云不陪在娘娘的身边也没事的。 阴云笑笑:“不用,闲着更无聊。” 说罢她便走了,坐在某个角落里,发呆。 卧室里,秋骨寒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往刚刚绘完的第一块图抹上固定色泽的药物。 “皇后,伤口这里三天内都不要碰水,三天之后朕再绘制其他部分。” 凤惊华斜眼瞄他,拉长声音:“哦,出汗呢?” “那也不行。”秋骨寒低头,在她耳边暧昧的道,“朕会努力让你只叫,不出汗。” 凤惊华红着脸,往他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而后大雨泻下。 好久没下雨了,这雨一下,就下了一整夜。 次日天明的时候,凤惊华发现枝头上竟然冒出了一丝新芽,她微微的笑了。 春天,终于到了。 从昨夜开始,春雨就一直淅淅沥沥,连连绵绵,一点点的将冬天的阴沉与萧条洗去。 当春雨终于停止,阳光变得明媚的时候,凤惊华身上的凤凰纹身终于完成了初步的构图与着色。 凤惊华站在巨大的琉璃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躯体,有些惊艳。 她因为长期的调养与护理,她的肌肤已经变得十分的白净,便衬得那些纹身很是明晰。 随着她不停的转动身体与挥动四肢,一只朦胧的凤凰就像慢慢的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似的,浮现在她的身体上,随着光影的变化而摆动身形,就像想要起舞和飞起来一般。 这只凤凰,尚未彻底成形,就像一只雏鸟,渴望着成长,渴望着展开翅膀,渴望着飞上天空。 而她身上最明显的几处疤痕,就是这只雏凤羽冠、眼睛、翅膀、尾翼上最鲜艳的那抹鲜红,如同皇上所说,纹身将这些疤痕很好的掩饰住了。 听说无论多么美丽的鸟,还是雏鸟的时候都灰不溜秋,愈长大,才愈美丽,又传说凤凰浴火后会重生,美丽更胜从前,她身上的这只雏凤,也是这样出生和成长的吗? 一时间,她的眼睛微微湿润。 “娘娘,锦国来信。”门外传来阴云的声音,让凤惊华回过神来。 凤惊华拉起袍子:“进来。” 阴云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信。 凤惊华把信拆开,很快的看完以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忍不住道:“梵香在年前生下了一个儿子,孩子很健康,很漂亮,起名阴小九。” 阴云也禁不住的露出笑靥:“那真是恭喜王爷,恭喜玉陛下了。” 凤惊华走来走去:“本宫得送一份大礼给小九儿,送什么好呢?” 她要苦恼了。 晚上皇上过来的时候,她跟皇上说了这个消息,秋骨寒对阴九杀得子表现得很是欣慰:“这两人生的儿子,将来必定不是泛泛之辈,真是恭喜这两位了。更难得的是,锦国皇室竟然允许女王亲生的长子随同王夫之姓,阴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凤惊华躺在丈夫的怀里,道:“梵香说了,锦国的王位向来由女子继承,只要她生的女儿姓玉、加入玉家族谱就好。至于儿子的姓氏,她从一开始就与九杀和阴太妃说好了,若生儿子,皆随父姓,入阴家的族谱,如此,九杀入赘锦国皇室,绝对没有辱没了阴家的声誉。” 秋骨寒道:“玉梵香为阴九杀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等用心,确实值得九杀放下一切与她而去。” 其实他想说,他的皇后称呼阴九杀为九杀,还是让他心里有点酸酸的。 绝对不能让皇后知道这一点,要不然皇后又要鄙视他小心眼了。 1185 送给小九的礼物 “唉……”凤惊华在他怀里蹭了蹭,叹气,“送小九儿什么礼物好呢?如果我有女儿,就送他一个小新娘好了,可惜现在还没有。” 秋骨寒双颊一鼓,嘴角往下一弯,说什么呢? 他的宝贝女儿能够随便送给人当新娘的么?哼哼,就是阴九杀的儿子也不行,除非长大了看看是什么样儿再说! 他决定不能让皇后再想下去。 “阴小九生在皇室,估计什么都不缺,不如这样,”他想了想,“朕先封他为侯爷,赐他田宅,如若他将来留居天洲或为尚锦之国友好立下功劳,朕再封他为国公,如何?” 凤惊华眼睛一亮:“这倒是有意思,不过,真的合适么?” 秋骨寒道:“阴家于尚国有大功,又是贵族,阴小九既然入的是阴家的族谱,严格说来算是尚国的子民,理应继承阴家的爵位。朕封阴小九为侯爷,代表朕与皇后的心意,至于他日后回不回尚国,或者接不接受,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的心意。” 凤惊华翻身,压在他的身上,重重的吻了一下后,嫣然:“皇上越来越厉害了,本宫开始崇拜皇上了……” 好吧,这话中虽是奉承,但至少有一两成的真心话。 秋骨寒伸手搂住她,低笑:“只有这点厉害么?” 凤惊华吻他:“皇上哪点都厉害……” “好吧,今晚就让你见识更厉害的……” …… 卧室里春色无边,透着蓬勃的艳色。 守在外头的阴云,竖直了耳朵,贴着门缝,细声里面的声音。 若有似无的调笑,暧昧诱人的缠绵之声,宛如有一下没一下的春雨,滴在她的心头上。 原本,她晚上不用值夜,可她睡不着,她控制不住想窥视的欲望。 她心里的野火,就像深埋地底的草根,遇到春雨之后就控制不住的生长,破土而出,灭不掉,掐不断,灼烧和折磨着她的年轻。 这个春夜,在墙里墙外的欲念中过去,次日上午,秋夜弦在堂上宣布了封前狩王阴九杀长子阴小九为随意侯的圣旨,并命内务府监造随意侯玉牌和印章各一份。 朝堂为此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封他国皇族之子为本国侯爷,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也不合规矩,但是,想到阴家几代为尚国立下的功劳及实在算不上好的遭遇,再想想随意侯也姓阴,众臣又觉得此事合情合理,于是,也没有人多说什么了。 晚上,凤惊华趴在榻上,进行第八次纹身上色时,忽然道:“我想去锦国看小九儿。” 正在给她抹固定色泽的膏药的秋骨寒手指一停,拉下脸来,凶巴巴的道:“不许去。” 凤惊华“呵呵”两声:“本宫要出门,皇上还能拦得住?” 秋骨寒皱眉:“皇后,锦城离天洲极远,这一去一回的,怎么样也要两三个月,难道你要朕独守空房这么长时间么?你这么做,对得起自己新婚的丈夫么?” 才刚刚享受到夫妻间的闺房乐趣没多久,就让他一个人自己睡几个月,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情。 凤惊华的脸立刻红了,期期艾艾:“我、我会快去快回……” “再快也要两个多月,朕受不了。”秋骨寒还是摇头,“不如你再等上一阵,待那小鬼断奶以后,再请那个小鬼来天洲做客,接领随意侯的封赐。” 凤惊华不吱声了。 想到要与皇上分开那么久,她也有些受不了。 这时,门外传来阴云的声音:“娘娘,南疆传来大元帅的信,娘娘可要现在接收?” 凤惊华眼睛立刻亮了:“快拿进来。” 哥哥已去南疆一年有余,不曾回过天洲,因为他不爱写信,也很少写信回来,只有祝慈久不久会来一两封信,她想念哥哥想念得紧。 阴云捧着一封信进来,双手递上之后,就低首退出去。 凤惊华和秋骨寒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悄悄在皇上身上扫了一圈后才轻轻咬着唇退出去的,他们也没有注意到,一向穿得不起眼的阴云,也开始穿上了轻薄且颜色偏艳的裙裳。 凤惊华拆开信,迫不及待的浏览起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凤若星就是说了自己怎么过年的,去了几个部落的山寨,吃了不少野味和特产,看了很多的风俗活动,还跟很多人比武,很有趣云云。 看来哥哥在南疆过得相当开心,跟当地部落相处得不错。 信的后面,是哥哥说有点想她了,希望她能去南疆玩,还说买了很多好吃的给她。 她笑起来,把信交给皇上,带点撒娇的道:“皇上,我想去南疆看望哥哥,顺便把皇上御造的随意侯信物送到南疆,南疆离锦国比较近,到时再让哥哥派人送信物去锦城就好。” 秋骨寒叹气:“你怎么就那么舍得离开朕呢?” 凤惊华轻轻的掐他:“从天洲去南疆,快的话也就一个多月。” 秋骨寒道:“一个多月很短么?” 凤惊华叹气,睁着大眼睛瞅他:“本宫可以代表皇上去看望南疆将士,提升皇上在南疆的威望,鼓舞南方将士的志气,这样不是很好么?再说了,咱们早些送封赐到随意侯的手上,更可以显示咱们的诚意。” 丈夫当然重要,但哥哥和好友也很重要,她觉得她应该抽空去看望远方的朋友和兄长。 秋骨寒默了好久,才道:“一定要早去早回,你若是超过一个月半月不回来,朕就亲自去南疆陪你。” 她若是不肯陪他,那就由他陪她好了,这就是解决办法。 凤惊华嫣然一笑,眼里波光流转:“皇上真是体贴,本宫去南疆的时候,一定会很想念皇上的。” 秋骨寒立刻把手中的药盒丢了,扑上去:“那咱们抓紧时间,把后面的损失给补回来……” 卧室里又是春光灿烂兼烈日燃烧。 阴云听着里面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燥热,禁不住解开胸前的衣扣,一点点的将衣服往下拉。 娘娘要去南疆?真是太好了。 她明天就请假,绝对不要跟娘娘去南疆。 她侍候娘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请假,想来娘娘不会不允。 1186 美人舞剑 半个月后,内务府监造的随意侯玉牌、印章打造完毕,凤惊华看过以后很是满意,带上这两件东西和加盖玉玺的随意侯册封文书,在大批近卫军的护送下前往南疆。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浩浩荡荡的出行方式,但皇上无论如何都坚持,否则就不许她远行,她只能无奈的接受了。 她这一走,后宫就更加安静了。 燕妃自从小蛮莫名被杀之后,以为自己讨好秋夜弦的行为激怒了皇上和皇后,皇上和皇后要通过小蛮的事情警告她切勿吃里爬外,她心里不安,平时没什么事绝不轻易踏出燕鸣宫,所以,整个后宫从白天到晚上几乎都是静悄悄的。 说起来,尚国开国两百多年,后宫还是第一次如此人稀,冷清。 这当然是因为皇上独宠皇后所致,但宫里宫外、朝野上下还是有不少人在暗中打赌:这皇宫的冷清到底能持续多久? 没有人会认为皇上对皇后的独宠会持续数十年时间,所有人都认为这种事情迟早会有尽头。 而皇后不在宫里,无疑是对皇上所谓的独宠的考验,也给了众臣们一个机会。 因为知道皇上对皇后的感情,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送女人进宫,只是利用各种看似合理的借口,比如进宫给燕妃拜寿,比如打扮成宫女、戏子什么的进宫,找机会在皇上面前晃悠,希望皇上说不定哪一眼就看上了或正在寂寞着,事情就成了。 然而,还是没有用。 皇后离宫以后,皇上白天都泡在金鸾殿或御书房,天黑了回凤华宫歇息,而外人根本无法踏进凤华宫半步,任那些女子如何在后宫晃悠,都没有接触皇上的机会。 女人们都在捶足顿胸,凤华宫里都是一群又老又姿色平庸的女人,皇上天天看着这些女人,就不觉得难受吗? 皇后不在家,就算偷偷尝鲜,又有谁知道?皇上到底在坚持什么? 其实,凤华宫除了皇后和胡儿,还有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只是这个女人平素太低调太内敛,被很多人给忽略了。 这个女人就是阴云。 阴云曾经是一流的暗探,擅长乔装打扮,擅长隐藏气息,就算在宫里,她也继续隐藏着自己。 她永远都是淡妆素衣,永远都是惜字如金,永远都是站在皇后的身后,永远都是独来独往,而在后宫里,就算是最普通的宫女也都穿戴不凡,打扮不俗,她夹在这些人中间,就显得不起眼了。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是如何的天生丽质。 在皇后走了大半个月后,休假中的阴云回来了,她是晚上回来的,因为她知道皇上晚上一定会在凤华宫歇息。 她精心的沐了浴,精心的做了打扮,披着半透明的轻纱,站在皇后卧室的门边。 秋骨寒从浴池出来,披了睡袍,往卧室的方向走。 走到卧室内室的门口,就见一个晶莹如玉的女子站在门边,幽幽的烛光映在她的身上,她就像会反射烛光一般,笼着朦胧的玉质光泽。 真是玉一样的人儿。 向来很有审美眼光和艺术眼光的秋骨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后收回目光,从她面前走过去。 一缕有点熟悉的幽香传入他的鼻间,他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了这个女子几眼。 女子双手搭在腰侧,微微屈膝,声音不卑不亢,轻柔低沉:“云儿见过皇上。” 秋骨寒疑惑:“你是?” 女子抬眸,眸光温婉晶莹:“奴婢阴云。” 秋骨寒恍悟的“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踏进卧室。 阴云几乎就想跟进去了,但她没有动,只是尽职尽责的站在卧室门口。 一会儿后,皇上的声音传出来:“皇后不在,你不必守夜。” 阴云道:“奴婢习惯了,没别的事可做。” 里面再也没有声音了。 很快,里面的灯光也灭了。 阴云仍然静静的站着,没有试图踏进卧室一步。 想让皇上注意到她的美丽,不是容易的事情,她会很有耐心。 皇后至少还要一个月才回来,她有的是时间,她是最顶尖的探子,她知道她该如何狩猎最强的猎物。 次日,凌晨四更刚过,秋骨寒便起身,提了剑,准备去后院练功。 然而他刚踏进后院,就看到一名女子在树下舞剑,剑若游龙,翩若惊鸿,身姿优美,剑气却更犀利。 他站住了,盯着对方,那是真正的剑客高手。 那女子似乎没发现他的到来,舞得十分专注,剑气所至,花叶尽落。 舞毕,女子收剑,立于花下,阖上双眸,微微喘息。 她的薄衬微湿,秀发微湿,贴着玲珑曼妙的身躯,极美,极惑,极有风情。 “啪啪——”一阵不轻不重的鼓掌声响起。 “谁在那里?”她似乎受到了惊扰,睁开眼睛,斥问。 看到皇上站在那里,她就是一惊,速速上前几步,跪下:“奴婢阴云不知皇上驾到,失了礼数,还请皇上恕罪。” “你是皇后的侍卫,勤于练功,乃是好事,何罪之有?”秋骨寒道,“朕瞧你的剑术不错,就与朕切磋一番,如何?” 阴云道:“刀剑无眼,阴云若是不小心伤了龙体……” “无妨。”秋骨寒打断她的话,“你尽管全力应战,若能伤了朕,就证明你武艺高强,朕才放心由你护卫皇后,不仅不会怪罪于你,还会有赏。” 阴云想了一想,也不客气:“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很好。”秋骨寒微笑着走到空地之上,“做好准备,朕会先出招。” 跟皇上切磋武艺,谁敢先出招? 所以这先出招者,由他来当最好。 阴云握剑站在他的对面,冷静沉稳:“皇上请。” 秋骨寒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挥剑抖出几朵剑花,用以提醒对方后,便挥剑刺去。 他尚未进行热身,而阴云刚刚练了剑,还有些疲惫,如此,两人也算是公平了。 阴云迎身而上,举剑招架,并未因为对手是皇上而有所顾忌。 双剑相击,双身交错,秋骨寒又嗅到了对方身上的香味。 他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就是喜欢这样的香味,觉得很亲切,很熟悉,很温暖。 打着打着,两人就上瘾了,来劲了。 除了皇后,阴云还是第一个全力与他比试的部下,秋骨寒自然打得尽兴,而对阴云来说,皇上不喜欢软弱和迎合的女子,她当然没必要放水。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她的身姿优美,身段轻盈,使用剑术时会特别好看。 1187 阴云的香气 看到皇上如此尽头,她心里不禁泛起欢喜。 足足打了小半个时辰后,天色微微泛白,两人都精疲力竭,几乎连剑都握不稳了方才结束。 “你的表现不错,朕就把朕手中这把冰泉剑赐给你。”秋骨寒喘着气,把手中的剑抛给阴云,“望你日后勤加练习,不可懈怠,护皇后周全。” 阴云心中一喜,接过剑,跪下:“奴婢谢皇上隆恩。” 她用的剑当然是好剑,但这剑再好,也肯定比不得皇上御用的宝剑,皇上竟然会把随身佩带的宝剑送她,可见皇上对她的赏识。 她还知道,她的衣服这会儿已经全湿透了,贴在她的身上,凹凸的线条根本无法掩饰。 这样的她,很诱人,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和证明了这一点。 “以后,”秋骨寒接过贴身小太监递过来的毛巾,准备要说什么。 以后你就每天早上陪朕练功?阴云窃喜不已,等着皇上说下去。 “你不得在凤华宫里练功。”然而皇上接下来说的,却是这样的话,“免得打扰了朕与皇后的练功。” 这声音,不咸不淡,并没有另眼相待的意思。 阴云愣住了,唇边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觉得自己被重重的打了几记耳光,却不得不平静的道:“奴婢遵旨。” 秋骨寒挥了挥手,端过小太监端上来的热茶:“下去吧。” “是。”阴云站起来,低头快步离开。 她觉得有点难堪,却并不觉得屈辱。 在她还是暗探的那些年里,她什么屈辱的任务都做过,包括出卖色相,现在这点失望,远远不能打击她。 皇上绝对是她这一生所能遇到的最高明的猎物,想要狩猎成功,需要足够的细心、耐心和冷静。 一旦她狩猎成功,那她这一生,便能回归正轨,所以,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都是值得的。 秋骨寒又独自打坐了半个时辰,直到身上的衣服都干了才进屋,沐浴更衣后直接去御书房。 他的作息非常规律,皇后不在的日子里,他都专心国事,不曾懈怠,这份专注与毅力,慢慢感染着朝中的官员,越来越多的官员意识到,这位皇上是有抱负的,他们唯有勤政爱民,做出成绩,方有前途,再如以前一般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结果必定如姬恒一般树倒猢狲散。 凤华宫的日子也很平静,皇后此去南疆,带上了胡儿等数名贴身侍女,并给多数宫人放假,只留了最低限度的人数看守,因此凤华宫里美清得很,昼夜都看不到几个宫人。 这给了阴云很多机会。 她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很美,但绝不俗艳和高调,只是皇上都是晚上才会回到凤华宫,她只能在晚上让皇上看到自己。 皇上并没有特别留意她,她并不介意,她只管夜夜站在卧室门口,抹着她特有的香水。 那一天晚上,突下大雨,内室的窗子被大风吹开,她小跑进去,摸黑把窗子关上,却在退出来时撞到椅子,摔了一跤,她顺手摸着身边的东西想爬起来。 眼前一亮,烛光亮了,皇上躺在床上,皱眉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阴云赶紧跪下来:“外头下大雨,窗子被吹开,奴婢进来关窗,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今天晚上,她披散着乌黑闪亮的垂腰长发,只在脑后用簪子固定了一小束发髻,秀美清丽的面容一览无遗。 秋骨寒又嗅到了那种熟悉的、温暖的香气。 他喜欢这种香气,但他并不喜欢任何女人亲近自己,所以他还是冷冷的道:“从今天晚上开始,到皇后回来之前,你不必再守夜。” 阴云低声道:“皇上,这是奴婢的职责,奴婢不想因为娘娘不在了就放弃这份职责。” 秋骨寒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阴云站起来,直着曼妙的背影走出去。 她还没有走到门口,烛火就灭了,显然皇上并没有欣赏她的背影有多美妙。 她还是很平静。皇上如此年轻,皇后在的时候几乎夜夜春风,皇后还有很长的时间才回来,皇上总会有寂寞的时候,而她,绝对是皇上身边最美丽的女子了。 然而,第二天晚上开始,皇上不来凤华宫睡了。 阴云隐隐察觉到,皇上不喜她夜夜守在卧室外面,不由咬了咬牙,但她还是坚持着夜夜守在卧室外面,不想让皇上认定她是刻意亲近他。 她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搬回凤华宫睡,因为这里有皇后的味道。 然而,皇上晚上一直没有过来,倒是白日的时候会偶尔过来,或者在皇后的榻上小睡,或者坐在窗前看皇后看过的书,或者拿着皇后的兵器练功,显然很是想念皇后。 阴云已经说过晚上要守夜了,自然不好白天也出来守着,只得默默的放弃了白天靠近皇上的机会。 如此,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进入夏天,离皇后回来已经没几天了。 皇上收到了皇后即将进入江南地界的消息,心里很是高兴,对皇后的思念之情更盛,于是晚上又搬回凤华宫睡。 皇后不在,他白天可以全心投入国事,无暇顾及其它,但到了晚上,一个人难免寂寞,尤其是在乾华宫独眠期间,他非得夜夜练功到深夜,直到累得精疲力竭了才能入睡。 凤华宫至少有皇后的气息,至少可以给他一些安慰。 晚上,他躺在氤氲的浴池里,想着皇后的肌肤与气息,身体燥热得慌。 他端起池边冰凉的果酒,慢慢的啜饮,想降下体内的燥热,却适得其反。 “皇后……”他阖上眼睛,“你快些回来,要不然朕只能去接你了……” 身上响起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似是女子的脚步声。 他皱眉:“谁?” 女子的声音传进来:“皇上,是奴婢云儿。” 他脸上就是一冷:“出去。” 阴云的脚步停在他的身后:“皇上,请让云儿服侍您擦背更衣可好?” 秋骨寒冷冷的道:“一点都不好,马上出去,莫要激怒朕。” 阴云是阴九杀留给皇后的贴身侍卫,这么多年对皇后忠心耿耿,做了很多事情,深得皇后的信任与重视,却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他欣赏她为皇后所做的一切,否则,她岂还能呆在凤华宫里。 阴云跪在他的身后,低低道:“皇上,奴婢爱慕您,已经爱慕了很久,奴婢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哪怕只是当一个暖床的奴才,没有名分也没关系。” 在皇上面前玩手段是没有用的,她很明白这一点。 1188 只求一个拥抱 秋骨寒的声音很冷:“就冲你这句话,你今天晚上必须离开皇宫,永世不能接近朕与皇后。△↗頂頂點小說,” “皇上,”阴云的身体已经离他很近了,他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熟悉又温暖的香气。 他真是喜欢这样的香气,只是,他不会接纳这样的香气。 “今天是六月十二。”阴云低低的道,“您还记得这是什么日子么?” 秋骨寒仍然阖着眼睛,靠在池壁上,一动不动:“朕无需与你讨论这些。” “皇上,”阴云道,“您和皇后都说过我对您、对皇后立下过大功,若我有什么要求,您一定会满足,今天晚上,我希望皇上能与云儿说说话,让云儿倾诉衷情,这就是云儿的要求。” 她这么一说,秋骨寒便沉默了,半晌才道:“六月十二,朕被救出莽山的日子。”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一直认为那天才是他真正的生日。 “皇上,是云儿第一个见到您,第一个救出您的。”阴云低低的道,“为此,阴云不知受了多少凌辱和危险。” 那一次,她被有心无力的黑无心玩弄得生不如死,但她为了完成任务,什么都忍了下来。 秋骨寒不说话。 “那天晚上,您被鞭打得全身都是血,奄奄一息,是云儿给您喂了药,给您的伤口擦药,给您准备吃的,然后才把您送给皇后,由皇后带您离开。您感激皇后救了您,您把皇后刻在了心底,可是,为何就不能也在心里留给云儿一个位置呢?皇上,云儿才是第一个见您和救您的人啊……” 最初几年,她只当皇上是她的任务,并没有什么想法,然而,当时间一年年的流逝,皇上从当年那个遍体鳞伤、不堪一击的少年逐步兑变为如今无懈可击的完美男人,她又慢慢告别了玩命的生涯,日子变得轻松闲适起来,日日看着这样的男人,她青春美丽的身体,如何能不蠢蠢欲动? 原本,她也是可以控制这种诱惑的,偏偏,她有了太多的机会看到皇上对皇后的恩爱火热,她身体深处掩埋的**,彻底觉醒了。 她身边没多少男人,她的眼光也高得很,能入得她眼,又能勾动她心的,真有皇上了。 秋骨寒沉默。 他终于想起他为什么觉得阴云身上的香气熟悉又温暖了,因为那逃离莽山的那天晚上,是阴云给他喂药、给他抹药、给他吃的,她离他那么近,他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与现在一模一样的香气。 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濒临死亡,当然无暇注意到这样的香气,然而,这种香气却在无形之中让他的身体给记住了——那是代表着救命、希望的香气,故而让他觉得温暖、熟悉和喜欢。 阴云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第一个大恩人,他无法否认,也无法对这个女子太过苛责和恼怒。 “您爱皇后,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皇后救过您,于您有大恩,云儿不敢认为对皇上有恩,但云儿也数次为皇上出生入死,多年来不曾犯过错,不曾有过要求,如今云儿只是喜欢上了皇上,皇上就不能给云儿一点感情和抚慰么?” “云儿也不想与皇后争什么,云儿只是想得到皇上一点点的情意罢了……” 阴云低低的说,觉得很委屈,很不甘。 她明明是第一个见到皇上和救了皇上的人,皇上应该对她更有感情的,不是么? 她也年轻着,也美丽着,性子也没有不好,除了出身,她并不觉得自己差皇后太多,她只是想到皇上的一点青睐,就这么难么?就不可理解和原谅么? “你想要的,朕给不了。”秋骨寒的声音还是很冰冷,并没有被她的这番心声所打动,“朕向来恩怨分明,公私分明,朕不追究你今夜的所作所为,但朕也不想再看到你。至于你为朕和皇后付出的功劳,朕赐你自由和黄金万两,你若有其它要求,也可以提出,朕能给的,一定给。” 自由?黄金万两? 阴云的眼里流下泪来,她孤身一人,要自由何用? 至于黄金万两,黄金万两能买得了她无数次为主子出生入死吗? “云儿不要黄金万两,”她缓缓的道,“云儿只有两个小小的要求。第一,云儿活了二十五年,只对皇上动过心,云儿只求最后能抱一次皇上。第二,云儿是皇后的人,云儿就算要离开,也必须等皇后回来后亲自向皇后请辞。” 秋骨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朕准了。” 阴云看着皇上乌黑湿漉的长发贴在白皙光洁又结实有力的背部上,黑白交错,优雅神秘,如此魅惑。 初见,皇上是那么瘦弱无助的一个孩子,蜷缩在她的脚边,恐怕连一只耗子都能咬死他,而现在,他已经是一国之君,还有了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指节,深邃的眼神。 她轻轻拉下衣服,露出年轻美丽的身体,慢慢往前靠,从背后抱住皇上,将胸口紧紧的压在皇上的背上。 她不信! 她不信如此青春美丽的自己,引不起皇上身上和心上的一点荡漾。 她轻轻蹭着皇上的背部。 当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美丽时,她是妩媚动人、招人喜欢的,她曾经用这样的武器征服了许多目标,拿到了许多重要的情报,达成了许多任务,她知道自己对于男人的吸引力。 皇上也是男人,真的拒绝得了一个为他付出过很多很多、却只想求得他一点情意的年轻美丽的女人? 然而,没有反应。 皇上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尊铜像固定在浴池边上,任她如何紧贴诱惑,都只是自导自演。 “皇上,”她将脸贴到皇上的颈侧,轻吻皇上的耳垂,还微微的吹气,“皇上,云儿很快就要离开了,你看一眼云儿好不好?就看一眼云儿,不要让侍候您整整八年的云儿如此伤心的离开好不好?” “云儿求您了,八年来,云儿不曾求过您任何事情……” “云儿现在的心情,就如八年前您在莽山的心情一般,绝望而悲伤……” 终于,皇上缓缓的转过身来,用一双深到没有尽头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她。 乌黑湿亮的长发,贴在他完美雪白的脸庞之上,垂落在修长精致的颈项上,宛如黑玉与白玉的雕像。 她看着这样的皇上,痴了,美目盈盈又迷离,双唇微启,像干渴的旅人渴望雨露的滋润。 1189 临别前的出卖 “皇上,”她轻吟,“云儿活在现在,不曾害怕过死亡,但唯独舍不得再也见不到您……” “阴云,”秋骨寒冷冷的道,“你的诱惑对朕没有作用,你不必再试探,否则便是自取其辱了。” 他直视没有穿衣服的她,就像直视一个将自己包裹得像蛹的女人,没有半点的动容。 阴云捧着柔软丰厚的长发,遮在胸前,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能相信他真是柳下惠。 “皇上,”她的眼里落下泪来,“云儿有什么不好……” “你好或者不好,与朕无关。”秋骨寒淡淡道,“朕只是对你没兴趣罢了,你出去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而后他就转过身去,阖上眼睛,继续靠在池壁上。 阴云又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的捡起衣服,慢慢的走出去。 她的身体很轻盈,但这会儿,她走得却很沉重,就像她其实是一个几百斤重的大胖子。 浴池里终于安静下来。 秋骨寒盘腿而坐,运气。 这茶水有问题,下了软筋散,导致他没多少力气,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听阴云说那么多话。 他会中这个圈套,是因为他之前对阴云没有防备。 从多年以前他被救出莽山的那天开始,阴云就一直跟随他或者皇后,忠心耿耿,不曾犯下任何错误,也没有任何出格之处,可以说,她是他和皇后最信任的身边人,他防谁都没有想过要防她。 他实在想不到,总是低调稳重的阴云,会有这样的心思。 他在心里长长的叹气,为他和皇后就此失去一名得力的亲信而遗憾。 外面,阴云从数名被她弄晕的太监前面走过去,一步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低低的哭了出来。 她为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不值。 她从小就是孤儿,被狩王的暗探机构选中,开始了艰苦而漫长的训练,十五岁正式出道。 十七岁那年,她奉命协助凤惊华去莽山救人,那时,她第一次牺牲色相,不知受到了多少难以启齿的折磨,在那之后的多年里,她也曾经为了完成任务而出卖美色,可以说,她为了现在的皇上和皇后,可谓是付出了所有的一切,然而她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得到。 皇上拥有天下,皇后拥有一切,她却在慢慢逝去的年华中承受着孤身一人、长夜漫漫的现实。 皇上的心里和身边,本该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为皇上付出的,未必就比皇后少,凭什么皇后得到一切,她却什么都没得到? 她日日看着皇后享受皇上的无尽宠爱,看着皇后与皇上如胶似漆,看着皇后拥有所有女人梦想的一切,她真替自己不值,太不值了…… 就像这样的晚上,如若皇后在宫里,一定会被皇上紧紧的拥抱着、滋润着,纠缠不休,享尽女人的欢愉,而不是像她,身体仍然青春美丽,蕴含着无限的热情与渴望,却无处发泄…… 她蜷成一团,抱紧自己,想象皇上拥抱自己,想象自己像皇后一样被疼爱着…… 接下来几天,皇上再也没有踏进凤华宫一步,阴云知道,皇上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皇后归来之时,就是她必须要消失之时。 心里的不甘与不平,疯狂的滋生,折磨得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一个早上,天色还朦胧着,她就走出皇宫,一个人漫无目的飘荡。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没有人在乎她是谁,没有人会来找她,也没有人会关心她,她不管为主子付出多少代价,也改变不了身为奴才的下场。 当日上三竿的时候,她站在了夏国公府面前,定定的站了半晌后,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毅然敲开了夏国公府。 这个时候,皇上一定在金鸾殿里商议国事,一定早就忘了“阴云”这个人,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关心。 她蒙了面纱,守门的人并不认识她,她只是说了一句“我有胡儿的消息要告诉福国夫人”,守门的人就跑去禀告福国夫人去了。 福国夫人接见了她,她淡淡道:“让其他人都下去。” 福国夫人盯着她片刻后,抬手:“都滚下去。” 而后她盯着阴云:“如果你的消息不值钱,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夏国公府。” 阴云淡笑:“皇后与胡儿正在回京的路上,她们已经抵达广安城,再过三四日就会到达天洲,但皇后不喜欢被大批侍卫跟着,便让侍卫们护送空车前往天洲,她只带了几个侍从,微服私访,一路慢慢逛着回京。福国夫人想为夏如斯报仇,这便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是皇后的亲信,皇后与外头来往的书信都经过她的手,她还可以任意出入皇后的卧室,这一次,皇后写给皇上的信,她也趁皇上沐浴的时候偷偷看过了,知道皇后眼下的行踪。 福国夫人心头微惊,目光如针尖的盯着她,厉声道:“你是何人,你为何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阴云把面纱拉下来,淡淡道:“我的话,总可以信了吧?” 她一向低调,就算经常跟在皇后的身边也不显眼,福国夫人看着她有几分面熟,细细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惊道:“你、你不是皇后身边的人吗?” “是。”阴云淡淡的道,“所以我的话很可靠,信不信,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全看你了。” 福国夫人惊疑不定:“你为何要透露这样的消息给我?你莫非是想引我入套,弄倒夏国公府?” 她确实有复仇之心,但她若是对皇后身边的人动手,很可能会把皇后也牵扯进来,那样就变成大事了。 阴云道:“我与夏国公府没有仇怨,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我与胡儿也有仇罢了。” 她与胡儿没有仇,她只是越来越忍受不了皇后拥有一切。 福国夫人道:“我不信你!你若想要我相信,就拿出证据来。” “没有证据,随便你信或不信。”阴云冷冷道,“告辞。” “你走得了吗?”福国夫人冷森森的笑,“你是皇后的人,还自投罗网,我岂能放过你……” 1190 朕要亲自去接皇后 她的咽喉被捏住了。 原来离她有一丈距离的阴云,就像鬼一样突然就站在她的跟前,捏住她的脖子,淡淡道:“小看对手,可是要被反噬的。你想杀掉胡儿和皇后,就得拿出所有的实力,莫要任何人知道。” 说罢她抬起另一只手,往福国夫人的颈侧一敲,福国夫人就晕了过去。 阴云淡淡笑着,从窗口翻出去,借着树影,无声无息的离开。 福国夫人并没有晕多久,不到半刻就醒了过来,左右找不到阴云后她也没有追究,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想,她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她就想到了天暗,而后咬牙:干! 如果皇后出宫,还是微服私访,身边的人不多,又没有人知道其身份,那真是她为斯儿报仇的最好机会了。 而且,皇后死了,对夏家大有好处,她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必定抱憾终生。 于是她当机立断,叫来心腹,如此吩咐一番。 虽然丈夫放弃了为斯儿报仇,但她这个当母亲的,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所以她背着丈夫,暗中收买了一批江湖杀手,好生养着,以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秋骨寒浑然不知夏家竟然意图行刺皇后,他天天盼夜夜盼,好不容易盼到皇后已经进入江南地界,以为马上就能见到皇后了,结果,皇后居然说难得出趟远门,她要趁机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就这样派大批侍卫送了空车回来。 于是他只好又掰着手指头,数着皇后回来的日子。 数着数着,他都数到头了,却还是没见皇后的影儿,难道皇后在路上玩得乐不思蜀,又要拖上好几天? 极有可能! 非常有可能! 他背着手,在御书房里来回打转,越想越生气,皇后难道一点都不急着见他? 他知道的哦,皇后此趟南疆之行玩得非常开心,竟然比预计的多在南疆停留了十来天,因为,阴九杀与玉梵香收到皇后的回信,知道皇后将前往南疆后,他们也欣然带着刚刚断奶的儿子,从锦城前往南疆会见他的皇后。 双方见面,自然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天天泡在一起吃喝玩乐逗小孩,皇后就把他给抛到脑后了。 皇后到南疆后连接来了好几封信,信里都是在说小九儿如何如何的漂亮可爱又聪明乖巧,她喜欢小九儿喜欢得要命,连他都知道和记得小九儿多有魅力、多招她着迷了。 比如,小九儿很白很柔很香,抱起来很舒服,闻起来也很舒服,他不喜欢被爹娘和奶娘以外的人抱,却喜欢被她抱,只要她抱他,他就会软软的靠在她的怀里笑。 比如,小九儿的脸形、鼻子、嘴巴长得像父亲,眉眼却像母亲,五官生得十分的漂亮精致,性子方面,既有父亲的洁癖、安静、清冷,也有母亲的爱笑、温柔、亲切。 他看到这里,就忍不住:半岁大的小屁孩子,懂得什么温柔清冷?这恐怕是皇后臆想出来的吧? 还比如,小九儿很少哭闹,就只有出生的时候细细的哭了几声,很好照顾,就是有点爱挑食,如果遇到不喜欢吃的东西,他几乎不吃,所以有点瘦。 还比如,小九儿很聪明,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只要大人们谈到他,他似乎就能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听到夸他的话他就会眯眯的笑,若是说他不好的,他就皱脸瞪眼,很有意见的样子…… 还比如,小儿儿很有品味,让他挑选东西,他总是挑最好或者最名贵的那个,这份能力,连大人们都啧啧稀奇。 等等。 洋洋洒洒一叠纸,还附带小九儿的画像和泥像。 说到泥像,据说是因为玉梵香看不到所爱之人的容貌,心有遗憾,便潜心学习捏泥人,通过用双手抚摸对方的五官、头部以及别人的描述,一点点的通过黏土把对方捏出来,如此,她便相当于“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如今,玉梵香捏泥人的技艺已经相当高明,她所捏的丈夫与儿子的泥像堪称栩栩如生,这次她去南疆,就送了好几个儿子的泥像给皇后。 他看了皇后寄过来的阴小九的彩色泥像,心里有点酸酸的,看起来确实是个漂亮聪明的小鬼,不过,瘦了点! 于是他回信给皇后:快点回来与朕造孩子,咱们的孩子一定比阴小九可爱! 天洲与南疆离得颇远,就算飞鸽传书,来回一趟也要半个月,待他收到信时,信上说:已经上路了。 然后,然后就等到了现在。 他仔细问过了先行回京的侍卫队,又算了算时间,皇后今晚应该抵达南郊了吧? 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加快脚程,连夜进城呢? 他反反复复想了良久后,一拍桌子:“朕要亲自去接皇后!” 说罢他朝门口大声道:“华义,立刻备马,朕要出城!还有,不得声张!” 而后他坐下来,火速处理几份紧急公务。 处理完毕,他立刻更衣出门,上马离开,出宫。 他决定得很突然,又强调了要保密,因此只有十几骑便衣侍卫随他出宫。 六月天,变得快,他刚出宫不久,天空就乌云汇聚,天色昏暗起来,街上行人纷纷赶路或回屋,倒是让他得以畅通无阻。 待他出了南城门,不大不小的雨就落下来,他披了雨衣,继续前行。 官道上,放眼望去,除了零零星星的马车与行人,也是冷清得很,未见皇后一行的行踪。 皇后果然不急着赶路啊,他在心里叹息着,并未减轻脚程。 又行弛了好一阵后,雨小了一些,视线清明一些,忽见一骑快马“得得得”的朝这边狂奔而来,马蹄声极其的急促,听起来就是十万火急。 秋骨寒下意识的放慢马速,盯着快马而来的方向。 此时下雨,还有人在雨中狂奔,显然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下意识的就与皇后联系起来。 待那人近了一些后,他隐隐看着有点熟悉,便策马上前,试探的唤:“阴风——” 对方猛然拉扯缰绳,强行停马,而后盯了他数秒后,也不下马,急声道:“皇上,皇后在路上遇袭,对方人多势众,形势不妙,小的正在回城搬救兵——” 秋夜弦双眉一竖,快马加鞭:“快带朕过去!快!” 阴风完全没有拖沓,掉转马上,往来路狂奔。 十几骑快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在雨中冲刺,雨水扑打在秋骨寒的脸上,秋骨寒的目光透着冰锐的杀气。 只要皇后撑到他赶到,他定要袭击者后悔死今日的所作所为! 1191 皇后中计 他心里很慌,阴风说对方恐怕有上百人之多,全是亡命之徒,而皇后这边明的暗的加起来不过十几人,他觉得皇后的处境相当危险。 他狂奔了一刻多钟后,就发出路边的凹地里有雨水冲不掉的血迹,还发现了几具尸体。 阴风一指:“娘娘就是在这里遭到埋伏。” 秋骨寒下马,抽出佩剑,往树林里奔去,边问阴风:“这里是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怎么会遭到埋伏?” 之前,他收到皇后要微服私访、一路闲逛着回京的信时,并没有不安,他相信以皇后的阅历和才能,一定不会出事,然而,皇后怎么会跑到荒凉的树林里,轻易着了对方的道? 阴风道:“我们行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看到阴云一身是血的从树林里跑出来,喊着娘娘救我,我们去救她的时候,树林里跑出几个人将她劫走,我们便追入林里,哪料到对方在树林里设了埋伏……” 秋骨寒的步伐微微一顿后,更加快了脚步,眼里迸出滔天的怒火来。 好一个阴云,勾引男主子就算了,竟然还要谋害女主子,实在是罪不可赦! 他和皇后不知见过多少叛逆,本以为已经养出了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火眼,然而,这回却还是看走眼了,生生栽在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手上! 即使是那天晚上他明确要阴云离开,也没有想过阴云会背叛他和皇后,结果,阴云这么快就在背后狠狠捅了他和皇后一刀,人心之险恶难测,他再次领教到了。 原本他还想待皇后回宫以后,就安排阴云入籍皇室分支,给她一个郡主的身份,再赐给她一门富贵圆满的婚事,以此作为她追随他和皇后多年的奖赏,但现在,阴云最好快些在这场战斗中死掉,否则,他会让阴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前面传来打斗之声,地上的尸体也越积越多。 他再往前走了数十米后,就看到一大批人杀在一起,他隐隐认出其中一些是禁军。 皇后呢?皇后在哪里? 他也不管别人,只管寻找人群聚集得最多的地方,阴云显然是冲着皇后来的,那么皇后一定会成为围攻的目标,所以只要盯着被围攻的人就行。 这片树林很大,三面是无路可进的荒山,他到处找了一阵,都没有发现皇后,就杀了十几名黑衣蒙面的杀手。 “皇后——”他憋不住了,高声叫起来,“朕来了,你在何处?” 他这么一叫,那些黑衣蒙面人的动作都下意识的顿了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似乎对他的身份、发言感到很是惊愕。 他们的反应令秋骨寒意识到一点,难道他们不知道皇后的身份? 他想了想,跃上一颗大石头,挥剑,冷冷道:“朕是天子,你们追杀的目标乃是朕的皇后,如若皇后还活着,只要你们指出幕后之人,朕便放过你们,否则,朕一定诛尽你们的亲友同门!”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了,那些黑衣蒙面人的杀气与士气猛然就弱了许多,出手有些忌惮起来。 这时,一名身手极其不错的黑衣蒙面人冲过来,隔着一定距离,高声问秋骨寒:“你真的是天子?” 秋骨寒冷冷的道:“朕不会向你证明朕的身份,生或死由你等自己选。” 黑衣人怔了一下后,高声道:“咱们并不知道所杀之人是皇后,若是知道,咱们一定不敢对皇后动手!还有,出大价钱买咱们动手的乃是夏家的人,咱们就知道这么多了,你若是真是天子,就一定要说话算数,放了咱们兄弟!” 他们都是收钱买命的江湖人,但他们再不看重自己的命,也不会平白送命。 刺杀皇后,那可不是赔上自己的性命就能了结的,他们的家族、亲友、同门等等都可能会受到连累和送命,他们既然要钱,肯定是因为这钱是自己要花或送给别人花的,自己和别人都没命了,要这钱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绝对不敢接下与皇族为敌的任务。 又是夏家?阴云与夏家勾结了不成? 秋骨寒眼睛微眯,唳气横生:“皇后现在何处?” 对方犹豫了一下,大声道:“目标还活着,咱们尚未得手!” 说罢他挥了挥手,下令:“放弃目标,撤退!” 他第一个撤退,跑得比风还快。 其他杀手见状,也不再耽搁,纷纷逃跑。 秋骨寒也不管这些人:“全力寻找和保护皇后!” 杀手们迅速撤离以后,树林里迅速空荡下来,他带来的人,皇后带来的人,还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禁军在树林里搜索起来。 “皇后——”秋骨寒边往隐蔽的地方找边高声叫道。 “皇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皇后在这里!皇后没有大碍!” 秋骨寒听到这个声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来人:“六哥?” 从某棵大树后面转出来的男子,不就是秋雾轻么? 秋雾轻跑过来:“皇上,你怎么来了?” 秋骨寒摇摇头,表示没有心情去回答这个问题:“皇后呢?” “皇后在这里,只是受了点轻伤。”秋雾轻边带路边说明,“前日我遇到了护送皇后进城的侍卫长,便想跟皇后聊几句,哪料皇后不在车中,细问之下,才知道皇后不愿大批侍卫随行,就只带了几名侍卫微服回京。我越想越觉得不妥,便于今日早晨带了一批人去接皇后,正好遇到皇后受袭,这才将刺客给拦了下来……” 秋骨寒突然抱住了他。 秋雾轻一愣:“皇上,您这是……” “六哥,多谢你了。”秋骨寒看那些刺客人数众多,一个个又都是不要命的,如果没有秋雾轻及时相救,只怕皇后真要凶多吉少了。 秋雾轻笑了笑:“七弟太客气了……” 他想拍拍七弟,却发现怀里已经空了,因为七弟已经丢下他往皇后跑去了。 凤惊华坐在一颗石头上,身边侍女撑着几把伞给她挡雨,另外有人给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1192 皇上是祸水 “皇后——”秋骨寒飞奔过去,蹲下来,捧起她的手,“你的手是不是很疼?身上还有哪里有伤?要不要紧?刚才我叫你,你听到了么?” 凤惊华叹气:“放心吧,没什么大事,不会残的。” 她刚刚隐隐听到好像皇上在叫自己,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就没有回应,而且这里那么多人,有友有敌有部下,两人高声的来回呼应,那多别扭? 秋骨寒瞄着她:“真没什么大碍?” 凤惊华点头:“真的没有。” 秋骨寒道:“皇后,你见到朕好像不是特别开心?” 凤惊华无语了一会儿,才道:“皇上,现在不是特别开心的时候。” 她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袭击,要不是静亲王及时出现,她真的要出大事了,加上天上又下着雨,天气阴沉沉的,她手还痛着呢,实在没心情惊喜。 否则,她一定会特别开心。 “好吧,”秋骨寒点点头,解下雨衣披在她的身上,“咱们回宫后再开心。” 说罢他扶凤惊华起来:“咱们现在就回去。” 走了几步,他冷着脸对秋雾轻道:“阴云呢?她是死是活?” 秋雾轻道:“我没有看到阴云,现场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秋骨寒下令:“今天的事情乃是阴云与他人合伙策划,立刻发出通缉令,全力追捕阴云,她若反抗,格杀勿论!” 阴云出于私人原因对皇后动手就罢了,竟然还敢联手夏家,实在是不能忍! 他不敢想象,如果阴云的忍耐力和演技再强一点,直接在半途中找到皇后,不动声色的迷惑皇后并暗中动手……皇后能避得开亲信的暗算吗? 他不敢确定。 秋雾轻才“是”了一声,凤惊华就摇头:“不必了,让她走吧。” 秋骨寒道:“皇后应该已经看出阴云乃是故意引你进入埋伏,你难道还要放过她吗?” 凤惊华轻叹:“我发现树林里有埋伏之后,立刻知道阴云有问题了,但阴云追随我多年,我欠她太多人情,所以皇上就放过她这一次,当我还她这些人情吧。” 她看到阴云一身是血的倒在路边喊救命,自然是惊得非同小可,立刻跑过来看情况,因为雨天路滑,她跑不快,是平素与阴云比较熟悉的胡儿跑到最前面,想扶起阴云。 就在那个时候,几个蒙面人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冲着胡儿就是一刀,她眼疾手快,挥出龙吟剑架住那一刀,对方没能得手,但对方的同伙趁这个机会将阴云掳进了树林里,她而后也冲进树林,遭遇了埋伏。 她现在想来,恐怕阴云的本意是将她引到身边后趁她不备杀了她,哪料胡儿最先冲过去,而阴云身上的血与伤口都是伪装的,担心被看出来了,便采取了第二步——将她引进树林里的埋伏圈。 假如不是胡儿冲到最前面,她可能会被阴云得手,因为她对阴云真没有任何防备。 只是,她知道了这一切后,并不怨恨阴云。 不管阴云出于什么原因背叛她和谋害她,她始终都欠阴云很大的人情,这些人情,都必须要还的。 而且她对阴云也有私人的情谊,阴云又是阴九杀送给她的,她实在不想对阴云赶尽杀绝。 秋骨寒盯着她:“皇后可想清楚了?说不定她还会继续选择与皇后为敌。” 凤惊华淡淡道:“这一次,她几乎就要了我的命,还害得这么多人丢掉性命,她的人情,本宫算是彻底还了,如若她不知收敛,非要继续与本宫为敌,那么本宫也绝对不会手软。”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阴云帮过她大忙,她就放过阴云这一次,但阴云若还有下一次,已经不欠阴云的她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她已经对阴云起了防范之心,她不认为阴云还能算计得了她。 秋骨寒点头:“既然皇后坚持,朕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凤惊华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秋骨寒反应得快,将她扶住。 “这路,不好走啊……”秋骨寒喃喃两声后,忽然俯身,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凤惊华惊得眼睛都圆了:“皇上,这么多人在,快、快放我下来……” 感觉好丢人…… 秋骨寒不以为意:“朕是你的丈夫,你又受了伤,朕抱着你走,有什么问题?” 凤惊华捂脸:“皇上,我受伤的是手,还能走的……” 如果皇上是背着她走什么的,她都还能接受,但她都这么大个人了,被他用这种姿势抱着走,实在是……难为情,不符合皇上和皇后的形象哪。 秋骨寒不理她:“抗议无效。” 凤惊华不吭声了。 到了官道上,已经有人受秋雾轻的命令,就近买了一辆行人所坐的马车停在路边,秋骨寒抱着凤惊华上了马车后,才将阴云叛变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 当然,秋骨寒没有说起那夜在浴池发生的事情,那种事情他想起来都觉得恶心,早忘早好。 凤惊华听后只是微微的叹气,不说话,只在心里想,看来未婚和无子的女子都不适合呆在凤华宫。 皇上是祸水,就算他无心,女人们也不会放弃一夜飞上枝头的机会,还是让女人们少接触皇上比较好。 秋骨寒见她叹气,摸了摸她的头:“朕看,以后凤华宫的侍女还是要四十岁以上的吧。” 凤惊华忍不住笑了起来:“行啊。” 这样,她不用面对年轻美貌的女子,也会更加有自信。 秋骨寒见她笑了,眼神也柔软下来,在她耳边道:“回去以后,咱们要赶紧造孩子,不能输给姓阴的。” 凤惊华窝进他怀里,又笑:“行啊……” 自从见到小九后,她开始无比的渴望起一个孩子来。 她自认条件不差,皇上又长成这样,他们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呢? 两人在马车里又开始如胶似漆起来,树林里,秋雾轻却在忙着收拾善后。 好不容易收拾完后,天色也暗了,秋雾轻骑马离开,回到禁军指挥营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才想吃饭,就有亲兵跑进来:“王爷,府里来报,说王妃又在闹自杀,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希望您能回去劝劝王妃。” 秋雾轻放下筷子,拍了拍自己的脸,无奈:“这些饭菜端给别人吃吧,别浪费了。” 说罢他起身,走出去,回王府。 梨梨现在不怎么闹别人了,但爱闹自己,动不动就绝食闹自尽,只有他哄她劝她,她才会安静一些。 为了哄她,他再累也只能回去了,要不然她真的会一直绝食。 1193 不懂你的心 夏梨梨今天会闹脾气,是因为她白天去逛街的时候,在一家金铺看中了一对名师设计的白银耳坠,非要买下来,但这对白银耳坠已经被一位贵妇给订下来了,金铺讲究信誉,说什么都不愿违背协议卖给她。 她又加倍出价,又拿静王妃的头衔压迫对方,甚至还派人去找那名贵妇,想把仅此一对的白银耳坠买到手,但那名贵妃也是个倔脾气,就是不肯转卖,如此,她彻底怒了,让下人揍那些不识抬举的掌柜和伙计。 本来吧,以她静王妃的身份,要欺负区区一个金铺简单得很,但这些下人早就得到王爷的训斥,如若王妃不讲道理、他们可以不必理会,如若王妃仗势欺人、他们必须阻止,出了事由王爷全力承担,他们知道王爷在原则性问题上从不让步,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没敢服从她的命令,任她如何威胁利诱,就是不动手。 夏梨梨在金铺闹了半天,引来围观者众,却半点没讨到好处,觉得丢尽了脸,回到王府后就忧郁了,受不了了,哭了一阵后就闹绝食,滴水不进。 秋雾轻知道发生什么事后,安慰有气无力的夏梨梨:“梨梨,只是一对白银耳坠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我让人打造一对纯金的耳坠给你可好?” “你懂什么?”夏梨梨斜趴在贵妃榻上,红着眼睛瞪他,骂人的声音也是弱弱的,“那对耳坠的材料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设计却极为别致和精美,也只有那么一队,我就喜欢这对耳坠,别的我都看不上了!告诉你,拿不到那对耳坠,我就一直不吃饭,饿死拉倒!” 秋雾轻叹气:“梨梨,为了一对耳坠而饿死,值得么?” “值不值得有什么要紧?”夏梨梨非常生气,尖叫,“我是静王妃,却连一对不值钱的耳坠都得不到,我当这个静王妃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我当这个静王妃到底有什么意思?” 说着,她抡起拳头就打秋雾轻。 她的拳头没什么力气,秋雾轻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担心她太虚弱,伤了身体。 他转头看向夏梨梨的贴身侍女:“那对耳坠的主人可愿意开出条件?” 只要对方肯开条件,他一定会努力达成。 侍女摇头:“那位夫人说那对耳坠乃是她一年前就请人订制,要送给母亲的寿礼,而她的母亲特别喜欢银制的首饰,无论王府出多少价钱,她都不会转卖。” 其实,以王爷的身份,若是强行要买,想来对方也不敢不答应,但王爷绝对不会做这种以势压人的事情。 秋雾轻叹气,对夏梨梨道:“梨梨,不如我亲自去请那位名师,让她再为你打造一对一模一样的耳坠如何?” “不要!”夏梨梨又尖叫,“物以稀为贵,那对耳坠仅此一对,方才有价值,如果再来一对,那就是廉价东西了,我才看不上!” 秋雾轻头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的?” 夏梨梨转了转眼珠子,一指身边的那些下人:“那些奴才不听我的命令,我让他们帮我说服掌柜,他们不肯,你若是真心疼我,就狠狠的惩罚他们!” 秋雾轻摇头:“我都问过了,是你无理取闹、强买强卖在先,掌柜没有错,下人们不愿意帮你,合情合理,我不能惩罚他们。” 公私分明,恩怨分明,赏罚分明,这就是他的“三个分明”原则,他绝对不会违背。 “你、你——”夏梨梨气结,一时间目露怒火,尖叫,“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娶我当王妃,却没有给我必要的权力与尊重,我除了每天吃饱喝好,穿好住好,还有什么好处和用处?连下人都不听我的!连一对不值钱的耳坠也拿不到手!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憋屈的王妃吗?我真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娶我?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秋雾轻忽然就凑过头来,用清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还用更加温柔和真挚的声音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要娶你啊!” 夏梨梨的心脏突然就停顿了,然后就狂跳起来,脸庞也红红的。 她活到现在,不知有多少男人说过喜欢她、爱她、非她不娶什么的,她早就听腻了,但为什么她现在听到这样一个温吞吞的男人的表白,突然就心跳呢? 是因为她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还是因为他的眼神纯净的纯净,表情特别的温柔,口气特别的真诚呢? 这么说的时候的他,就像一个孩子,单纯的表明着自己的喜欢,没有一丝夹质。 “既然你喜欢我……”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情绪波动得很厉害,结结巴巴的、刻意凶巴巴的道,“那你就要向我证明,否则我才不信!” 秋雾轻为难:“我一直都在证明啊,我不知道还要如何证明。” 他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也没有亲近过别的女人,他不知道还要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心意。 真是个大笨蛋! 夏梨梨在心里咕哝了几句,戳着他的额头道:“把那对白银耳坠弄来给我!” “这个不行。”秋雾轻摇头,很认真的道,“咱们不能抢别人的东西!” “你、你你不弄来给我,我就死给你看!” “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死,但我也不能去抢别人的东西!” “你会看着我?你能看着我多久?你不要去军营么?你不要处理军务么?你不要保国卫国么?你不要协助皇上么?你自己算算,自从你娶了我以后,呆在家里的时间有多少?哼,我常去的那几家店的掌柜和伙计们,见到我的时间都比你陪我的时间多,你还想亲自盯着我,不让我绝食而死?真是笑死人了!” 秋雾轻赶紧解释:“我知道我陪你的时间很少,但是,你不是不喜欢我么?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我是很讨厌看到你!”夏梨梨气得想跺脚,“但是,我很享受你侍候我!看到你像个奴隶一样时时待命,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就觉得心里痛快,你懂不懂?你到底懂不懂啊?” 秋雾轻很困惑:“我不懂。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却还想要我陪你呢?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啪!他的脸上挨了完全不痛的一巴掌,夏梨梨的手很白很软,也没什么力气,就跟小动物的小肉掌子拍到一般,不痛,却有点让人心痒痒的。 1194 有钱有势的笨男人 “你不明白的话,就死都不明白好了!”夏梨梨怒,但一怒起来,几乎一天没吃什么的她又开始胃疼了,当下捂着腹部道,“我就要那对白银耳坠!不给我我就不吃饭,活活饿死在你面前!” 秋雾轻:“……” 半晌后他才道:“这样吧,梨梨,我亲自去请那位名师,让他给你设计一对更别致的、更精美的,独一无二的白银耳坠,比你想要的那对还好,好不好?” 夏梨梨斜眼看他:“真的?” 秋雾轻很认真的点头:“说一不二。” “好,你马上去!”夏梨梨小手一指,“你拿了对方的订单回来我就信你!” 听说那个名师纯粹是凭兴趣接单,有兴趣就接,没兴趣就不接,那个不肯把白银耳坠卖她的丑女人除了提前一年预订外,还因为白银这种材质不够值钱,几乎没有富贵人家愿意制造白银首饰,这才引起了设计师的兴趣。 她很怀疑就秋雾轻这种脾气能不能说服设计师,她最生气的,也就是秋雾轻这种“好好说话,好好讲道理”的脾气,一个堂堂的亲王,怎么一点脾气和架子都没有? 很多事情,只要他拿出“亲王”的头衔压下去,就能轻轻松松的办好,偏偏他就是非要平等待人,弄得她这个王妃过得还不如她还是千金小姐时风光! 秋雾轻扭头看了看窗外,外头包围如墨,显然已经是深夜了,但他还是道:“我现在就去找人,但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你不吃东西,我放心不下。” 说着他端起一碗香喷喷的养胃粥:“至少吃一碗,好不好?” 梨梨因为经常闹绝食的缘故,犯了胃病,时不时的就胃疼,弄得他很是担心。 梨梨看见他这副温吞吞的模样就生气,很想把那碗粥打翻,但看到他那双清澈温柔的眸子,还是打消念头:“我吃完这一碗你马上去!你若是办不妥这件事情,我就绝食到死! “好好好,”秋雾轻脸上现出喜气,“你吃完我马上出门。” 夏梨梨这才哼了哼,张嘴。 秋雾轻慢慢的喂她。 众人皆沉默不忆,这么看起来,他们简直就像是一对恩爱夫妻,然而……不说也罢。 秋雾轻喂完一碗粥后站起来:“梨梨,我出门了,你最好再多吃一点啊。” 夏梨梨哼了哼,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秋雾轻出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 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特别清晰,夏梨梨听着这样的声音,问:“外面怎么这么吵?” 吵得她心烦意乱。 侍女道:“外面下雨了,下大雨。” 夏梨梨“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后,一名嬷嬷忍不住了,低声道:“夫人,听说王爷还没有用晚膳,今天又在外面奔波了一天……” 这么晚了,下着大雨,王爷还要为了王妃想要的首饰去奔波,实在是太可怜了。 夏梨梨翻过身去,面对壁画,淡淡道:“那是他自找的,活该。” 他是亲王,他想做什么事或不想做什么事,谁能勉强得了他?她也没这个本事。 是他自己不会办事,自己犯傻,怪不得她。 他若是聪明的话,就找个舒适的地方吃好喝好睡好,待天明后再去找人,或者随便订对白银耳坠给她。 那么会不会做聪明的事情呢? 她一点都不关心他,但这一夜,她还是辗转反侧,始终没能睡好。 五更更鼓传来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轻轻轻轻的推门声,接着,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我走了以后,夫人有没有吃东西?” “回王爷,夫人就吃了一些水果,其它的都没吃。” 秋雾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蹑手蹑脚的进屋,把门关上,然后摸黑走到屏风的另一边,躺在那张贵妃榻上。 笨蛋!蠢死了! 夏梨梨听到这些声音,磨着牙,在心里骂,这世上还有这么笨、这么没用的男人么? 娶了一个天底下最漂亮的妻子,自己还是亲王,但成亲一年又过半,却连妻子的床都没有爬上去过,这也算男人? 他若是男人,就应该像个真正的王者一般直接扑上来,将自己的妻子给制服了,而不是打着“尊重”的旗号分床睡。 房间的门之所以晚上总是关得紧紧的,就是怕人知道夫妻俩都是分床睡的。 虽然他若是爬上自己的床,自己一定会跟他拼了,但是,每每想到自己如此青春貌美,却是夜夜独眠,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怨气。 她不让他睡,是她的事情,但他不受她的美貌所惑,就是他不对,就是他不正常! 她甚至都要怀疑了,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他之所以娶她,不会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以掩盖他其实不是男人的事情吧? 她很恶毒的想着,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快感,而后才慢慢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屏风那边早就没有了人,她心里又不高兴了:“王爷说要请人给我专门设计和打造一对白银耳坠,可做到了么?” 侍女捧上一个托盘:“这是金石斋孤铭大师的订金收据,王爷昨天晚上找到孤铭大师,孤铭大师保证月底之前一定将特别打造的白银耳坠送到王妃手上。” 他真的办到了? 夏梨梨不以为然的拿起收据,看到上面的数字后,眼睛就圆了:“一万两银子?区区一对白银耳坠就收一万两银子,这是抢钱呢?” 夏家还风光的时候,她对金钱没有任何概念,向来就是想花就花,完全不考虑钱多钱少的问题,但在她嫁给秋雾轻之前的几年间,夏家的处境并不太好,她才对金钱有了概念。 至少她现在已经明白,一万两银子绝对不是小数目,而且白银首饰本身也并不值多少钱,花一万两银子去打造一对只需要用一点点白银制作的小首饰,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秋雾轻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是不是? 还有,堂堂亲王,怎么可以任人宰割?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激动的跳下来,挥舞着手中的收据,气势汹汹的道,“我现在就去找孤铭算帐!如果孤铭不退订多收的钱,我就去衙门靠他欺诈!哼哼,连皇上的亲哥哥都敢欺负,孤铭还想不想活了?” 1195 王妃的怨气 一名嬷嬷拦住她:“夫人,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听说王爷为了说服孤铭大师,在门外足足站了一个半时辰,还开出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才打动了孤铭大师。孤铭大师从今天开始要闭关,专心设计和制造一对白银耳坠,还请夫人切勿上门争吵,免得辜负了王爷的一番苦心。” “闹?争吵?”夏梨梨气坏了,“我是在为堂堂的静亲王府争取尊严和面子!你知道什么是尊严和面子吗?再好的白银耳坠,最多也不过几百上千两银子,人家却狮子大开口,收了一万两银子啊!你知道一万两银子有多少不?你们这么多人加起来当一辈子奴才都赚不了这么多!就你们这样还敢阻止我?哼!笑死人了!” 有人嘀咕:“夫人,您平常也经常乱花钱,买很多不值那个价的东西……” 王妃最大的乐趣和爱好就是买东西,准确的说是乱买东西,买了却经常不用或丢在一边,王爷的俸禄和得到的赏赐基本上都花在王妃身上了,王妃其实就是最大的败家子! 全府上下就没有人不心疼和同情王爷的,但王爷总是说“钱乃身外之物,梨梨高兴就好”,他们只能在心里说,王爷乃圣人也! 夏梨梨踢了他一脚:“我买,是我自己主动买,我高兴,我乐意!但这一次,却是对方落井下石,借机抬价,欺负我们王府,这性质不一样!” 老嬷嬷道:“夫人,王爷这么做都是为了哄您开心……” “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梨梨跳脚,“你在说我害王爷平白损失了一大笔钱么?你们搞清楚了,明明是秋雾轻这个笨蛋自己要去的,关我什么事?你们不要把什么事都推在我的身上!” 说到这个,她也很委屈。 她知道,府里上下都不喜欢她,觉得她任性、不懂事,还总是不服从她的命令,连她从娘家带来的人都偏向秋雾轻,但是,秋雾轻难道就没有问题和责任么? 她原本准备嫁给姬临风了,秋雾轻却突然杀出来,非娶她不可,弄得好像他对她有多中意似的,结果她嫁过来以后,秋雾轻十天有九天都泡在军营和军务里,她想见他一面,还得看他能不能抽出空来。 而且成亲到现在,他就没摸过她的手以外的地方,这才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的表达方式! 他对她的好,就是任由她花钱,随便花,她难道就该因此而感激他? 她才不感激他! 以她的美貌,她值得更好的对待和珍惜,秋雾轻就是个混蛋! 众人见她又在无理取闹了,皆沉默,生怕引火烧身。 还是那名老嬷嬷精明:“夫人,王爷昨天晚上太过劳累,又淋了雨,今天早上病倒了,您是不是去看望王爷?” “啊,病了?”夏梨梨呆了一下,眨眼睛,“真的病了?” 老嬷嬷道:“王爷现在就在东厢房里歇息。” 夏梨梨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要洗漱更衣用膳。” 她慢吞吞的来,忙了好久才算是整理完毕,然后慢吞吞的往东厢房走去。 走到东厢房门口,她停了下来,看着虚掩的门,伸手想推,但手指刚刚触到门板就收了回来,然后又伸出手,来来回回,犹豫不决。 她在犹豫什么? 她不知道。她想见秋雾轻,却又害怕见秋雾轻。她对秋雾轻生病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愧疚难安。这么复杂的心情,令她不知所措。 老嬷嬷见状,轻叹,把门推开:“夫人,进去吧。” 夏梨梨哼了哼,挺起胸膛,大步走进去。 一切都是秋雾轻自找的,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才不需要内疚! 然而,当她看到秋雾轻脸色苍白、满脸疲惫的躺在床上沉睡时,脸上的傲色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怯色。 就像玩着玩着就玩出严重后果的小孩子,不知道如何面对后果。 大夫正在给秋雾轻做经络按摩,看到她进来,并没有停手:“王爷劳累过度,休息不好,又淋了大雨,故而染了风寒,估计要躺三五天方能下床。” 夏梨梨道:“那……他大概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大夫道:“王爷很累,又喝了药,估计能睡上一天。” “这样啊……”夏梨梨喃喃两声后,在旁边坐下,“我就坐在这里陪他吧。” 众人面面相觑,夫人是在关心王爷么? 不过,夫人陪不了多久的吧?估计很快就会厌倦了。 但她们错了。 夏梨梨这天就没有踏出厢房一步,甚至还学着如何照顾病人,喂药喂粥、擦汗更衣、翻身等等,她都一一做了。 晚上,秋雾轻醒了过来,气色好了很多。 但夏梨梨已经跑了,不让他知道她照顾了他一天。 在秋雾轻用膳的时候,下人忍不住了:“夫人今天照顾了您一整天,依小的看,夫人还是在乎王爷的。” “是么?”秋雾轻先是若有所思,而后微微一笑,“我知道梨梨很寂寞,她平时会这么闹,只是想得到别人的注意和关心罢了,是我陪她的时间太少,让她难过了……” 去死去死!秋雾轻你这个大混蛋去死好了! 躲在门外偷视的夏梨梨听到了这番话,气得差点蹦起来,不断朝门缝里做鬼脸,暗骂:你才寂寞呢!你才想得到别人的注意呢!我夏梨梨生得这么美,就算站在黑夜的角落里也会闪闪发光,还怕别人注意不到?你少自以为是!你少自作多情…… 秋雾轻转头:“咦?门口是不是有人?” 夏梨梨一惊,转身就跑,直到钻到自个的卧定里才惊魂未定的坐下来,捂着胸口直喘气。 那个笨蛋的感觉怎么那么灵敏?难道是在军营里呆久了,人也变得敏锐了? 不过,还是个笨蛋! 有权有势,却总是被人欺负,没有人会害怕的笨蛋! 那么,既然他死不了,她以后才不会去看他!他病得再重一点更好! 接下来两天,她果然就坚持不去见秋雾轻,只是不断在东厢房四周转悠,时不时盯着东厢房的动静。 所有人都看出她还是很在意王爷的病情的,但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亲自去看看呢?是因为太骄傲的缘故吗? 众人也懒得去想了,只要王妃不折腾她们,她们就该烧香了。 然后,在王爷病情刚好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令京城轰动的消息:桃李侯夏沐泽因为收受巨额贿赂,被刑部带去问话,罪证确凿,好在他及时退还所有赃款,皇上没有治他的罪,但撤销了他的侯爷爵位。 也就是说,夏沐泽如今只剩下一个“翰林大学士”的头衔了。 1196 夏家有难 翰林大学士在京城算什么身份?介于民与官之间,可有可无。 一时间,朝野皆惊,暗议不休。 原本,在京城这种地方,官员的沉浮升降乃是常态,朝野早该习以为常,但夏沐泽虽然只是侯爷,却是皇上的亲舅舅,从血缘上来说比夏国公还亲,而且他还是静亲王的女婿,可以说是关系及其强大的皇亲国戚了,绝非可以轻易撼动的大人物。 然而,皇上却在突然之间对夏沐泽动手,还是在短短几天内就办了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上要公开对夏氏一族,也就是自己的母族动手了! 而且,皇上一定早就暗中收集了夏沐泽、甚至是夏氏一族的违法罪证,一旦动手,势必是雷厉风行,速战速决,绝对不会给夏氏一族洗白的机会! 如今,姬恒一党彻底退出权力角逐后,就数夏国公一党的人数最多、势力最大,夏国公一党若是也被铲除,朝野就无人可以做大了。 因此,朝野焉能不惊?焉能不关注此事的动静与发展? 只是,朝野都有些奇怪,夏国公一党已经安分了许多,皇上为何还要如此突然的对夏氏一族发难?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众人所不知晓的隐情? 不管有没有隐情,夏沐泽从牢里出来以后,就简直要疯了。 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静亲王府见女儿,一见到女儿,他就不顾颜面的跪在地上,抓着女儿的裙袍哭道:“梨梨,父亲是被冤枉的啊,你一定要帮父亲这个忙,让父亲恢复名誉和爵位,要不然、要不然父亲就死在你的面前了!” 夏梨梨吃惊的看着父亲,结结巴巴的道:“父、父亲,你怎么变变变成这样了?你快起来,女儿承受不起,你先坐下来再说。” 虽然她跟父亲不太合得来,以前还经常争吵,甚至还差点反目成仇,但父亲对她的疼爱却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她嫁给秋雾轻以后,她慢慢放下了以前的痴念,父亲也经常来府里看她,她与父亲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缓和。 她上次见父亲,不过就是十来天前的事情,而这次见到父亲,父亲竟然变得这般憔悴苍老,差点让她认不出来了。 “梨梨,现在只有你能救父亲了!”夏沐泽都这把年纪了,还哭得稀哩哇啦,不肯起来,“你不救父亲,父亲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梨梨,父亲和夏家都靠你了,都靠你了啊……” 夏梨梨这几天都没有出门,心思都放在生病的秋雾轻身上,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会儿也是被吓到了,手足无措:“父亲,梨梨当然会救家里,但梨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又要怎么救啊!你先起来,好好跟梨梨说好不好?” “你真的不知道?”夏沐泽看着她,这事闹得这么大了,梨梨平时又喜欢出门,会什么都没听说? 夏梨梨道:“雾轻,王爷这几天生病了,我一直在照顾王爷,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如此!夏沐泽原本还怪她旁观,这会儿才释怀了,爬起来,坐下,灌了一大杯茶后才道:“有人污蔑父亲收受贿赂……” 他把事情快速说了一遍,而后边哭边抬袖抹泪:“一定是有人在诬陷父亲!如今家里除了几间宅子,什么都没有了,每年的俸禄少了大半不说,连田地都被收回去了,你母亲还变卖了所有的珠宝,这几天都病倒了!女儿,父亲只能靠你了!” 他不再是侯爷了,哪里还能享受那么多良田和俸禄? 再者,他不想坐牢就得加倍偿还收受的贿赂,逼得他变卖了不少古玩珠宝,还把入股的许多资金变现,如今,府里虽然没有因此破产,却也是没有资产让他挥霍了。 他想到那些被朝廷收走的田地与资产,就心疼啊! 当然,他把家里的境况是说得夸张了点,不夸张,怎么能说动女儿呢? 夏梨梨想到家里变得这么穷了,也是惊得不行:“爹,我、我怎么帮家里?” “你一个女子,确实很难想到办法!”夏沐泽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想帮家里,只能找静亲王帮忙了!” 能帮家里的,当然只能是静亲王! 而他要找静亲王帮忙,当然得先找女儿,再由女儿找静亲王! 静亲王会不会帮他家,全看女儿的本事和表现了! “噢——”夏梨梨有些明白了,“他、他能帮什么忙?” “唉,王爷若是能帮父亲洗清冤屈,那家里就有救了!”夏沐泽叹气,“就算洗不掉,能帮父亲恢复爵位,那咱们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也能衣食无忧啊!再不济……再不济,唉,王爷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要不然咱们家就得卖了大宅子,打发了大半下人,搬进小家小户去住了!” 他就想要爵位! 钱还不是最重要的,但没有身份和地位,他抬不起头! “这样啊,”夏梨梨想了想,“不如父亲亲自去跟王爷说?” “不了。”夏沐泽心虚,摇头,“王爷刚刚病愈,我就找王爷帮忙,实在是不妥,而且父亲刚从牢里出来,又脏又臭,不敢唐突了王爷,还是先回去将养比较好。这事,还是由你跟王爷说吧,王爷如此疼爱你,一定不会看着你的父母吃苦受难,对不对?” 夏梨梨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落魄,心中也是辛酸:“嗯,父亲好好休养,好好陪伴母亲,我立刻就跟王爷说,让王爷无论如何都帮咱们家度过磨难。” 夏沐泽欣慰的拉起女儿的手,落下泪来:“一切都靠女儿了。” 接下来,夏梨梨想陪父亲吃饭,夏沐泽摇头:“你母亲还病着,父亲实在没有心情吃东西,还是赶紧回去看望你母亲吧,万一你母亲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父亲也没法活下去了……” 说罢,他又说了几句动情的、关心女儿的话,偻着腰,微瘸着腿,满脸风霜的走了,夏梨梨看着父亲的背影,眼睛又红了。 送父亲上车后,夏梨梨立刻大步往书房奔去,找秋雾轻帮她家里的忙。 1197 救不了的夏家 刑部针对桃李侯的调查、审讯、处理来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这几天一直在养病的秋雾轻也是刚刚听说这回事,就遭到夏梨梨的帮忙命令:“我爹爹是你的岳父,我家遭了这样的难,你必须要帮我爹爹度过难关。” 秋雾轻愣了一下:“你要我如何帮忙?” 夏梨梨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要你帮我爹爹洗清冤屈,恢复爵位,拿回田产和赔偿。” 秋雾轻蹙眉:“这事由刑部调查,所有的调查结果都经过皇上审核,恐怕不是冤案……” “恐怕恐怕,又不是你亲自调查的,你怎么确定不是冤案?”夏梨梨跳脚,“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一定得过问这事,还我爹爹一个清白!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是贪污犯的女儿,你就是贪污犯的女婿,以后咱们如何抬头?” 秋雾轻叹气:“这样吧,我亲自去问刑部和皇上,如果你父亲真的受了冤枉,我一定会为他洗清罪名!如果不是……” 他还没说完呢,夏梨梨已经在推他:“快去快去!我爹爹一定是被冤枉的,你若是真的在乎我,就一定要为我爹爹洗清冤屈。” “梨梨——”秋雾轻还想说什么,但他看梨梨一脸着急和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道,“我去了,你要好好吃饭。” 夏梨梨还在推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秋雾轻骑马,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夏梨梨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了才转身。 这天,夏梨梨一直在等秋雾轻,从上午等到天黑,又是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天黑时,秋雾轻回来了,看起来一脸疲惫,夏梨梨冲上去,充满期待的道:“我爹爹是被冤枉的吧?你是不是已经为我爹爹洗清了冤屈?我爹爹什么时候能恢复爵位?” 秋雾轻脸色凝重的摇头:“我查阅了你父亲的犯案卷宗,还见到人证和物证,也跟皇上谈过了,你父亲的案子没有任何疑点,他并没有遭到冤枉和逼供。梨梨,我没有办法帮你父亲恢复名誉和爵位。” “啊?”夏梨梨脸色发白,跌坐在椅子里,眼泪掉下来,“怎么会呢……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呜呜呜……” 秋雾轻安慰她:“梨梨,虽然你父亲失去了爵位和一些家产,但你父亲还是大学士,家里也还有一些田产,不至于会吃苦……” “不至于会吃苦?”夏梨梨尖叫起来,挥拳头打他,哭道,“你是亲王,是皇上的亲哥哥,什么都不缺,就算没有官职和爵位也能过得好好的,哪里会知道我爹没有爵位后我们家会有多惨?告诉你,夏氏一族以后都会看不起我爹,也不会帮我爹,我们一家以后在族里都抬不起头来了……” 她太理解夏氏一族有多势利和现实,她爹原本也算是族中的中坚之一,现在,她爹一定会被族里彻底看不起了,不仅如此,整个京城也会因此看轻她家。 她是骄傲的,她的父母也是骄傲的,她受不了这份羞辱,她家里同样也受不了。 秋雾轻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抱歉,我改不了证据确凿的案子,也没有办法让你爹爹恢复爵位……” “你不是皇上的亲哥哥吗?”夏梨梨尖叫,“你对皇上忠心耿耿,立下过汗马功劳,皇上总是说信任你器重你,你去求他啊!你去求他不行么?只是一个侯爷的爵位罢了,只是一个小小的贪污案罢了,皇上要给要翻案,不是小菜一碟么?是你有心不帮我和我家的难,还是皇上有心不帮你的忙?你说,你说啊?” 她哭得很凶。 她曾经最爱、为之痴狂的男人对她如此无情,非要她家走上绝路,而她的丈夫明明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却不肯动用权力帮她家走出困境,一个个都是那么的冷血,令她的心寒了又寒,绝望了又绝望。 为什么她遇到的人都是这样?父母以前是这样,丈夫也是这样,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能让她信任和依靠的人? 秋雾轻任她打,没有闪避和还手:“梨梨,你冷静一些,并不是皇上要为难你的父亲,也不是我不帮,而是你父亲确确实实收受了巨额贿赂,确确实实违犯了律法,容不得任何人徇私枉法,为其开脱……” “收受贿赂的人多了去!”夏梨梨哭道,“为什么单单是我爹受到惩治?皇上明摆着故意刁难我爹,我爹做什么招惹皇上了?你心里也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为了公正廉洁的名声而见死不救,你说你喜欢我、一定对我好全是骗人的!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她越说越激动,干脆抓起桌面上的东西,什么杯子盘子花瓶玉器等全砸了过去。 秋雾轻还是没有闪避,让她随便砸。 其实,他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拿桃李侯开刀。 因为福国夫人伙同阴云暗杀皇后,彻底激怒了皇上,皇上再也忍不了夏国公! 而夏氏一族是同体连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拔掉夏国公这棵大树,就得彻底打击夏氏一族的势力与根基,而夏氏一族的中坚力量中,夏沐泽依着有他这个女婿当“靠山”,表面上不那么嚣张跋扈,暗地里却大肆收受贿赂,仗势压人,大捞好处,偏偏手脚做得又不够干净,留下了许多证据。 皇上忍受夏国公已经忍受了很久,这几年来一直在暗中收集夏氏一族的违法证据,现在都收集得差不多了,便授意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等对夏氏一族开始了雷厉风行的审查和抓捕行动,夏沐泽的事情只是个开始罢了。 接下来,福国夫人、夏氏一族的其他骨干都将会一一归案,就是夏国公也休想逃得干净,谁都别想在这场风暴中保住这些人。 他也不能,而且这一切都是夏氏一族自找的,自作孽不可活。 一只砚台砸过来,正中他的额头,额头顿时流下血来。 夏梨梨看到他被砸破头了,有些心虚,不敢再砸了,嘴上却嚷得更大声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心虚了是不是?你总说我们家太高调,小看了律法,还总说不准我们家打着你的名头在外面惹事,你心里其实就是看不起我们家,就不想跟我们家有瓜葛!现在看到我们家遭难,你很得意是不是?你看着我哭,心里其实也很痛快是不是?” 1198 超级大方的好丈夫 她知道她又在闹了,可她就是恨,恨这个男人太没用! 堂堂的实权亲王,怎么连这点忙都帮不上? 明明,只要他肯求皇上,或者拿出兵权压人,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牺牲一下他所谓的气节和原则呢? “不,我一点都不得意。”秋雾轻也不理会额头上的血,缓缓的道,“我看你伤心,我心里很难受,但我真的不能徇私枉法。” “你、你……”夏梨梨简直要气疯了,她其实也不是真的非要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他连考虑都不考虑的态度令她很是火大,她干脆抓起一块瓷杯碎片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你若是不帮我爹摘掉这个罪名,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那就拿出有说服力的行为来证明这一点,否则她不信,她死都不信! “梨梨,”秋雾轻的声音有些伤感,总是清澈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黯然,“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有权有势就能决定的,更不是死亡所能决定的,不管我做什么或者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样的结果,我们为何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呢?” 就是这样的表情,就是这样的态度令人火大! 夏梨梨的手指微微用力,雪白的颈项就渗出血来,她哑着声道:“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只问你,你做不做得到?” 秋雾轻摇头:“我无能为力。” 夏梨梨的眼里流下泪来:“好,那我就去死好了……” 他就不能试着去求皇上或者去逼皇上吗?如此,他尽力了却还是做不到的话,她就能原谅他和接受这样的结果。 至少,他得让她看到他十分为难、苦恼、内疚和痛苦的模样吧?结果呢,他没有任何内疚和为难,一副坦荡无愧的模样,令她很想去死一死。 “梨梨,”秋雾轻半脸的血,却还是在说着同样的话,“你若是死了,我会伤心,你的父母也会伤心。你的父母如今正处在最艰难的时候,你若是再出什么意外,你说你的父母还能撑得下去么?你的母亲病了,你应该去看望她,陪伴她,而不是在这时候闹自尽。梨梨,你也二十多岁了,是大人了啊……” 他的半边脸都是血,他说话的时候,血就流进了他的嘴里,看得夏梨梨触目惊心。 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因为流血过头而死掉? 夏梨梨看着这样的他,又气又恨又难受又无奈:“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一点忙都帮不上,难道你还要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过着轻松悠闲的王妃生活吗?” “梨梨,”秋雾轻的神情有些恍惚,声音有点轻飘,“我想过了,如果你爹娘愿意的话,我就将我名下的所有田产全部送给你爹娘,还有皇上赐给我的各种赏赐,你爹娘用得上的话,也全部送给他们。我想,只要你的爹娘不要太奢侈和浪费,这些资产应该足以保证你们家上下几百口人轻轻松松的过这一辈子了……” 他想来想去,就只想得到这样的法子了,再多,他也拿不出来了。 夏梨梨震惊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你真的要将你的田产全部送给我家?” 以秋雾轻这样的身份,究竟有多少田产? 她不知道,她没算过,也从未关心过钱的问题,但她知道他的田产一定比他爹没出事之前所拥有的要多得多,甚至比夏国公还多,如果他真的把这些田产全部送给她家,他爹一定会过得比以前还要滋润,更别提皇上赏给他的各种宝贝了。 他……真的值得吗? 他……真的视金钱为粪土吗? “嗯。”秋雾轻拿了一张毛巾,压在还在流血的额头上,道,“我已经让管家去拿地契了,到时你拿了这些地契回娘家看望你娘亲,看他们愿不愿意要……” 怎么可能不愿意要! 夏梨梨在心里尖叫,他们见到这些地契,一定会像乞丐见到刚出炉的肉包子一样双眼发光,口水横流! 果然,秋雾轻是个笨蛋!笨得没救了!笨得她又想打他了! 但她还是怀疑,他真的有这么笨吗? 于是她试探:“这些田产都是皇上赐给你的,你这样送人,就不怕皇上生气?” “不会的。”秋雾轻晃了晃身体,“只是钱财罢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皇上最不缺的也就是钱财了,他送给我的钱财我再转赠给别人,并不犯法,也没有损害皇上或皇家的利益,到时我亲自向皇上解释就好。皇上若是责怪,我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连累你的爹娘……” 严格说来,皇上赏赐的东西是不能送给别人的,但这只是惯例,又不是律法,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夏梨梨默然无语的看着他。 这一刻,她真的再次确定,她的丈夫不愧是从小在佛门长大的,脑子里装的东西跟权贵们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男人,应该算是很好了吧?但她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哭呢? 半晌,她才道:“你若是有诚意,就把地契全部给我,由我来处置。” 假如他真的不会反悔,那她才不会把这些田产全部送给她爹娘。 这些田产是她丈夫辛辛苦苦挣来的,她丈夫在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就没有享受过好日子,凭什么现在好不容易出头了,有钱了,却要白白便宜她那势利的爹娘? 而且她以后还要靠她的丈夫养一辈子呢,这么一大笔财富都送给她爹娘了,她以后还能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么? 不行!她只能分一部分田产给她爹娘,而且不能分太多,有这么一个视钱财为身外物的丈夫,她以后得看紧家财,免得她丈夫被人骗光了财产都不知道! 唉唉唉,她在心里叹着气,有这样的丈夫,她以后就不能轻松和省心了! 她正在心里叹气,秋雾轻就已经朝门外喊了:“李管家?李管家拿地契来了么?” “来了来了——”李管家捧着一只盒子跑进来,看到他满脸是血后吓坏了,大声叫起来,“哎呀,王爷受伤了,出血了,快叫大夫来,快——快!” 然后他手忙脚乱的放下盒子,想给王爷止血和处理伤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时间急得满头是汗。 外头,一众下人听到他这么说,全跑了进来,一看到眼前的场景,都吓坏了,围着王爷团团转,时不时投给夏梨梨谴责的目光。 王爷和王妃吵架,吵的又是那么敏感的私事,他们当然不好旁听,便都在外面待命,所以并不知道王爷受了伤,可王爷受了伤怎么不吭一声呢? 1199 只给两百亩 众人心里这么想着,纷纷朝王妃投去谴责的目光,夏梨梨虽然心虚和不安,却还是哼了哼,抬起下巴,把头扭到一边。 秋雾轻却对头上的伤不以为意,待脸上的血被抹干净后,他问管家:“地契呢?” 管家在心里叹息着,把盒子打开,捧出一叠厚厚的契约来:“王爷,皇上赏赐给您的田地全部在这里,其中良田一千亩,耕地六百亩,山地三千亩,约有三分之二位于江南各地,另有三分之一位于中原……” 夏梨梨听得眼珠子几乎掉下来,不、不会吧?秋雾轻竟然有这么多财产?而且有些还不在京城? 她再怎么不知道钱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这么多田地绝对够秋雾轻什么都不做就能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生,而秋雾轻竟然要把这么多财产送给她那对势利的爹娘? 她冲过去,也不等管家说完就把那叠契约抢过来,冲秋雾轻道:“这些地契全是我的!哦,我的意思是说以后都归我管,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你说的!” 秋雾轻显然没把这些纸放在眼里,笑着点头:“这些东西全是你的,你想怎么用都行。” “你……”夏梨梨看到他真的视金钱为无物,心里又来气了,可看他一副晕乎乎的样子又骂不出口,只得郁闷的丢下“笨蛋”两个字就走。 走到门口,她跺了跺脚,冲正在给秋雾轻包扎的大夫道:“你们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死了,要不然打死你们!” 然后她就跑了。 去娘家看望她爹娘去。 她爹娘就她一个孩子,她不理他们的话,这世上还会有谁理他们? 不管她跟爹娘曾经闹得多凶,但她在这世上,除了丈夫也只有他们可以依靠了。 马车“辘辘”的转动着,她抱着怀里的地契,有些发呆,坐在她身边的老嬷嬷一直沉默,直到快到夏府时才缓缓的道:“夫人,王爷对您,真是天上地下都没有的好,您也该对王爷好一点。” 夏梨梨眼角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不说话。 她一进家门,夏沐泽就扑上来,老泪纵横,还不断的问王爷怎么没来,她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看老爹很不顺眼,甚至还在心里埋怨:你老老实实的当你的侯爷和亲王岳父不好么,干嘛非得去干收受贿赂这种事情?你连累你妻子就算了,还连累已经出嫁的女儿和女婿,你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想到愧疚,她心里更加火大:你就只会不断的诉苦说惨,怎么就不懂得反省呢?怎么就不为自己带给妻女的痛苦而感到愧疚呢? “梨梨,王爷怎么不与你一起过来呢?”夏沐泽掩饰不住老脸上的失望,“要不我与你娘一起去看望王爷如何?我和你娘好久没见到王爷,怪想念的,你母亲虽然生病,却还是时时叨念着王爷……” 夏梨梨不耐烦的道:“王爷又病了,不方便出门,你们也不要去烦他。” 他们不就是想利用她的丈夫为他们捞好处吗?真是没用的东西。 “那我们更应该去看望王爷了,你这孩子真是,王爷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你不要吵,我要去看望母亲。”夏梨梨很想骂人。 有一个非要当老好人的丈夫和一对势利贪心的父母,她若是不强势点,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见到母亲以后,她的脸就黑了,恨不得甩袖走人。 她的母亲气色是不太好,但绝对没有生病,又骗以前经常生病的她呢? “梨梨,你终于来了,母亲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夏母一见到她就哭,还想抱住她。 夏梨梨微微闪身,避开她的拥抱,道:“王爷又病了,我要回去照顾王爷,不能久留,喏,这是王爷送给你们的养老金。” 她甩出几张田契:“这是位于京城东南郊的两百亩良田,光靠收成和租金就够你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你们自己也省着点花,王爷是大善人,每逢初一十五都去贫民区散财,平时看到小猫小狗的都要喂肉包子,王府真没有什么积蓄,以后不可能支援你们。我也已经出嫁了,以后不可能老往家里跑,你们没事也少去找我,免得外头说闲话。” 她本来还在犹豫要送给家里三百亩还是五百亩,结果看到老娘装病,立刻决定最多给二百亩。 夏母拿起田契,眼睛亮了一下下,而后又期盼的道:“只有两百亩么?王爷的田地总得有上千亩吧……” 夏梨梨好想骂人啊! 她是千金小姐,还是绝世的美人,现在又是最有身份的王妃,她不应该粗鲁,她不应该动不动就生气,可她就是想生气,因为,她身边的人太会惹她生气了! 她“呵呵”两声:“我也不知道王爷有多少田地,要不你自己去问王爷?” 夏母有点尴尬:“不了,我就问问,母亲关心你,怕你以后吃苦嘛。” 王爷虽然脾气很好,但从不徇私,只要想到他总是亲切温和的拒绝夏家的要求,从来不肯帮夏家处理麻烦事,她就头大,绝对不想去碰壁。 “嗯,王爷送你们这么多良田,你们应该感激和满足了,以后不要再去找我诉苦了。”夏梨梨转身就要走,“王爷生病,我回去照顾王爷了。你们以后若是有难,还是去找堂伯帮忙吧,但我劝你们以后还是不要知法犯法,要不然谁都帮不了你们。”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呢……”夏母还想教育女儿一番,但夏梨梨已经走了。 她坐回马车,片刻不肯留。 一路上,外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她微掀车帘,看到了那一间间她经常去逛的首饰铺、衣坊、胭脂水粉铺,许多铺子的门前都挂着“刚到新货,数量有限”等牌子,让她有些心痒痒的。 但她还是忍了去采购的冲动。 她丈夫不差钱,但是,就他丈夫的金钱观和她爹娘的金钱观,她再不省的话,她丈夫的钱总有一天要花完的。 她以后还想生很多孩子,这些孩子要养好教好,至少得比皇上和皇后的孩子都要好才行,那就得花很多钱,她必须要学会省钱了。 唉,没办法啊,谁让她有那样的丈夫和爹娘呢…… 1200 可以依靠的人 不经意路过相隔没多远的夏国公府,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她又掀开车帘一角,看到福国夫人在大门口又哭又喊的,有一群下人在拉着她。 她心里一动:“停车。” 然后她下车,挤进人群里,看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怎能如此待我?”福国夫人哭得抢天抢地,完全没有贵妇人的样儿,“我是他的亲舅母,他还没有发达的时候,是我和他的舅舅为他劳心劳力,全力扶持他一步步登天,他怎能当了皇帝,有了本事就如此待我……” 几个下人不断将她往门里拉,但也不知她一个老妇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每次被拖进去又爬出来:“你们莫要拦我,我要去找皇上理论,谁拦我我诛他全家……” 好难看啊! 堂堂一个贵妇人,怎么当众把自己搞得那么难看? 夏梨梨掩面,简直不忍心再看下去,但她还是看了,并且悄悄的问身边的女人:“福国夫人怎么了,要死要活的?” 旁边的女人看得津津有味,也没看她是什么人:“什么福国夫人啊?她已经被削去福国夫人的诰命了,现在就跟咱们一样是庶民了,所以她哭得很厉害,还想去找皇上理论呢,咳,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也不怕把皇上给惹恼了……” 夏梨梨听得吓了一跳:“她可是夏国公的正妻,还是皇上的舅母,怎么会被削去诰命呢?” 她知道福国夫人是什么人,嚣张,跋扈,傲慢,自大,但不管怎么说,夏国公有从龙之功,夏国公的妻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连个二三四品诰命都没有吧? “有人去京兆府告状,说福国夫人虐待下人,擅自动用私刑,打杀了好几个无辜的下人,京兆府一查下去,果真有这么几回事,人证物证确凿,皇上大怒,就削了福国夫人的诰命夫人身份,贬为庶民,还罚了一大笔钱,福国夫人受了刺激,要去找皇上理论呢……” 夏梨梨:“……” 她又看向福国夫人,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凌乱,脸上的泪痕混着胭脂,难看得要命,衣服也因为拉扯而皱巴巴的,活脱脱一个老泼妇,真是丢夏氏一族的脸。 “夏家的女人怎么那么容易发疯,以前的那个夏梨梨也是,动不动就大吵大闹,现在这个也是,就不怕丢人么……”旁人有人边看边笑。 夏梨梨的脸立刻红了。 她左看右看,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立刻双后捂脸,低着头退出人群,钻进马车里,快速离开。 她现在终于觉得丢脸了,为她过去也动不动就大吵大闹。 拍了拍脸后,她又掀开车帘,看向夏国公府,那边的人群正在散去,估计前福国夫人已经被拉进门里,围观者没得戏看了。 她轻叹一声,放下车帘,夏国公去年刚失去了最疼爱的儿子,这会儿妻子又不正常了,他可还能挺得住? 嬷嬷见她这样,低声道:“夏国公仗着自己对皇上有恩,这些年来高高在上,明里暗里压制皇上,甚至想控制皇上,皇上应该是忍到头了。夫人可能还不知道,夏国公的几位亲信都因为犯事或丑闻被刑部调查,夏氏一族也有好几个在朝中和军中为官的出了事,老奴认为夏氏一族不足以倚靠,夫人此生真正能依靠的,唯有王爷了。” 换了以前,夏梨梨大概会死要面子,嘴硬骂几句,但这一回,她却是默不作声。 又过了一阵以后,老嬷嬷又说话了:“夫人想要王爷陪伴和注意,大可直接说出来了,王爷绝对不会取笑夫人……” 夏梨梨转头,怒目:“谁说我想要他陪了?他不会玩,不懂风情,不懂得欣赏美人,跟他在一起很无趣的你知不知道?你老糊涂了才会这么想!我警告你不要乱说,丢本王妃的脸!” 老嬷嬷无视她的怒目,继续道:“王爷从小在寺庙里长大,不懂得女人的心思也是正常,夫人最好不要让王爷去猜夫人的心思,更不要做的和想的不一样,免得王爷真的以为夫人不想见他。” 夏梨梨拍车壁:“叫你不要乱说你还乱说?你以为我真的不会辞了你么?” 这个老嬷嬷从是娘家跟她过来的,无儿无女,要不是她可怜她无依无靠,才不会选个老太婆侍候自己。 “夫人,你坦然一些,会更讨人喜欢。”老嬷嬷还是淡淡的道,“夫人生得美貌,心肠也不坏,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如果夫人能改掉这一点,上上下下都会喜欢夫人的……” “停车!”夏梨梨火了,下令,“你马上下车,本王妃不想与你同车。” 老嬷嬷一声不吭的下了马车。 夏梨梨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生闷气,不断的诅咒老太婆和丈夫。 诅咒了半晌后,她忍不住掏出怀里的地契,一张张的看着,边看边磨牙:好多的田产啊,可她就没有听任何人提过,这些田产都是谁打理的?有没有人暗中贪污?秋雾轻不会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吧? 不行,她得找时间去视察这些田产,了解收成、租户、租金等,绝对不可以让人给占了便宜。 这些田产既然都是皇上赐的,应该都是良田肥地吧?皇上不会那么小气吧?一定很值钱吧? 她想着想着,勾唇一笑,心情突然就变好。 既然父母不争气,丈夫没心眼,那还是钱财比较可靠,有钱的好处多多。 回到王府后,她坐在秋雾轻的病床边,看着秋雾轻,小心翼翼的道:“你、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秋雾轻浅浅的笑:“没有大碍,你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娘的病情如何了?” 夏梨梨道:“我娘没什么要紧。” 她抿了抿唇:“你、你伤好之前不准回军营。” 秋雾轻微怔,而后点头:“好。” 夏梨梨想了想又道:“以后你不许天天呆在军营里,要经常回家陪我……吃饭!” 见秋雾轻又有几分惊讶,她赶紧道:“现在我娘家出事,如果你不经常回来,不经常与我一同出入,别人会以为我失宠,会看不起我和我娘家!” 秋雾轻温柔的笑笑:“好,以后我一定经常回家。” 换夏梨梨惊讶了:“真的?你做得到吗?” 秋雾轻道:“以前大概是做不到的,但如今京城局势已经稳定,我也熟悉了军中的事务,应该不会那么忙了,保证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晚上能回家,还是做得到的。” 1201 月圆人不圆 夏梨梨突然就觉得非常开心,她眯眯笑着,伸手捏了捏丈夫的鼻子,撒娇:“晚上回来还不够,你还要抽空陪我逛街和游玩。” 既然他不愿意用他的权势让她和她娘家得到好处,那就让她召告天下这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有多宠她,所有人都得对她客气点,如此也算是物,呃,人尽其用了。 秋雾轻又马上答应下来:“好。” 夏梨梨眼珠了转了转:“那,在你伤好之前,你要天天陪我出门买东西,帮我拿东西。” 堂堂亲王若是对她百依百顺,全京城的人,尤其是夏氏一族那些势利鬼,谁还敢看不起她? 秋雾轻又点头:“好。” 夏梨梨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时间玉颜生光,美色无边:“看你这么听话,本王妃就大方点,答应你任何要求好了!说,你有什么要求?” 她刚说完,脸颊就红了。 他若是聪明一点点,就应该提出晚上……呃,那个,跟她一起睡什么的。 秋雾轻看着她,欲言又止。 夏梨梨的脸更红了,下意识的捂住双颊:“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了……” “梨梨,你太瘦了。”秋雾轻很认真的道,“我希望你多吃点,多长点肉,这样才健康。” 夏梨梨:“……” 她的脸不红了,她鼓起双颊,半晌才道:“胖了不好看!你到时一定会嫌弃我的!” 真不是不解风情的男人,难怪一直没有女人勾搭他! “不会。”秋雾轻的眼神又温柔又认真,“你生得那么好看,不管是胖是瘦都一定非常美丽,但我最想你健健康康的。” 夏梨梨的脸又红了,他真的不会甜言蜜语么? 她又捂了脸:“你真的希望我胖一些?” 秋雾轻很认真的点头:“嗯,非常希望。” “好吧。”夏梨梨装出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是我弄伤了你,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也是应该的,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一定按时吃饭,吃得饱饱的,这样你高兴了吧?” “不要吃太饱。”秋雾轻又认真的道,“吃太饱对身体也不好,最好就是吃七八分饱,每天少吃多餐……” “你、你怎么这么挑剔呢?”夏梨梨伸手去捏他的脸颊,“我都答应这么过分的条件了,你还敢没完没了……” “梨梨,”秋雾轻唔唔嗯嗯的道,“你太瘦了,打人都没有力气……” “你、你这个笨蛋!看我用力掐,使劲掐,掐到你哭为止……” 说是这么说,但夏梨梨还是一点都没用力。 她以后真的只能靠他了,还能真的对他下重手么? 接下来的数天,是夏氏一族霉运不断、重要族员接连被刑部查办的苦日子,却是夏梨梨每天都过得笑逐颜开的好日子。 秋雾轻解了军袍,换了轻衣,每日陪着她出门采购和游逛,全京城贵妃名媛们出没和聚集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再怎么高贵和出名的贵族女子,都少有丈夫陪同出门的,即使有丈夫陪着出门,都是她们走在和站在丈夫的后面,对丈夫低眉顺眼,十分的恭敬,但夏梨梨却不一样。 夏梨梨总是走在静亲王的前面,让静亲王给她拿东西,动不动就跟静亲王撒娇,静亲王不怎么说话,对她却是百依百顺,脾气还好得很,看得别人各种羡慕妒忌。 毫无疑问,静亲王是非常宠爱夏梨梨的,夏梨梨看起来也是水光鲜艳,滋润得很,众人看在眼里,便都知道夏沐泽有静亲王这个女婿,垮不了。 因为夏梨梨和静亲王的恩家,在那以后,夏沐泽虽然失势,却也没有在贵族圈子里受到冷落和排斥,只是,夏氏一族终究不再风光。 但夏氏一族是荣是辱,与夏梨梨已经没有大的关系了,她开始觉得自己的丈夫还不错,觉得当这个王妃挺好。 如此,两个月又过去了,中秋来临。 皇上不喜铺张,不喜大办宴席,这次的中秋节也没有大操大办,但皇上还是办了一个小型的宫宴,邀请静亲王夫妇以及其他几个兄长的遗孀、儿女们入宫共度中秋。 说起来这也是皇上的苦心和好意。 皇上的兄长们有不少儿女,包括秋夜弦的儿女、秋露霜的儿女和秋水清等人在内,一共有十几人之多,这些孩子虽然都是皇家子嗣,衣食无忧,大多也封了爵位,但因为从小就失去父亲或父亲有罪的缘故,他们并不受皇室和朝野的重视,地位颇为尴尬,而皇上过年过节时设宴招待他们,便是向世人释放一个信号:这些孩子并没有被他遗忘! 皇室和朝野都是看皇上的心思做事,皇上没忘记这些孩子,别人自然也不敢忘! 受到邀请的孩子及其母亲自然打扮得漂漂亮亮,按时出席宫宴。 宫宴设在御花园中心的水榭上。 这个晚上的月亮太大、太圆满、太金黄、太明亮,完全不像是远在天际,而近如灯笼挂在柳梢头上,只要踮起脚,伸手一摘,就能将其从树梢上摘下来抱在怀里当路灯。 水榭边的湖水也清澈如镜,倒映着墨空金月和水边百花,还有各色花灯,加上不远处的天籁妙曲,场景如诗如画,宛如仙境,连夏梨梨都感到有些不真切,不知道自己是身处人间,还是身处天上。 好几个小孩儿又好奇又开心的围着那些花灯,叽叽喳喳的说得不休,笑得极为开心。 秋雾轻也觉得今晚的月色太美,但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这些孩子身上,不管这些孩子的父亲是谁,犯过什么错和什么罪,但在他看来,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都是皇家的子嗣,理应得到重视和善待。 “侄儿给王爷请安——”看到他出现,一个个孩子都在母亲或长辈的带领下过来请安,表现得极为紧张和拘谨。 秋雾轻微笑:“以后就叫我六叔吧,六叔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等你们回去的时候一起拿回去。” 他的身上完全没有皇室中人和权贵者都有的傲慢与冷酷,只有亲切与温和,加上长得人畜无害,几个孩子很快就放松下来,围着他叫:“六叔,你要送我们什么礼物?” “你们想要什么礼物?六叔想办法找给你们。” “我想要一匹全身雪白的小马驹……” “我想要那盏花灯……” “我想要六叔把我举得高高的,还想坐在六叔的肩膀上……” …… 秋雾轻几乎是有求必应,真的蹲下来,让一个孩子坐到自己的肩膀上,搭着孩子去看花灯和摘花。 他在这边与一群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另一边的角落里,几个孩子坐在灯影的暗处,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眼里和脸上全是不屑和鄙视。 他们中两个男孩,两个女孩,都是秋夜弦的孩子。 1202 童真,童怨 除了一岁多的幼女尚未懂事之外,其他三个孩子最小的也已经三岁以上,多多少少都有了记忆与性格,她们在被迫远走的“父皇”和母亲的教导下,已经懂得了仇恨。 这一次,她们受邀入宫,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和欣喜,只有“被迫”迎合皇上的屈辱。 所以,她们抵达御花园以后并没有与别人打成一片,而是聚成一团,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冷冷看着眼前的繁华美景,心里想的都是,这一切原本都是父皇和他们的,却被七叔给抢走了,七叔是她们的仇人! 秋夜弦离开她们还不足一年,她们还深深记得“皇上”与“父皇”离开她们的痛苦,她们没办法装出轻松喜悦的模样。 大人们还好,秋梦真也六七岁了,她们都已经懂得了控制心思,没露出明显的喜怒,但只有四岁多的欢月和三岁出头的秋庆儿却还没有学会克制心情,他们的情绪很明显的表现在了脸上。 秋雾轻注意到了这几个孩子,微笑着走过去:“我是你们的六叔,让我猜猜你们几个都是谁。嗯,你一定是梦真,都长这么大了,已经是谦谦君子了……” 秋梦真对他没有好感,但也不是很讨厌,当下客气、得体的施了一礼:“梦真见过六叔。” 他已经受封王爷,虽然比秋雾轻的“亲王”稍微低了一阶,却也不差太多,所以他并不需要对秋雾轻太恭敬。 “梦真有空的话,以后多来六叔家里坐坐……” 秋雾轻想跟秋梦真多聊几句,秋梦真却不动声色的后退,对其他弟妹道:“欢月,庆儿,你们也跟六叔打招呼。” 欢月和庆儿与秋雾轻没什么来往,谈不上讨厌或喜欢,都中规中矩的给他行了一礼,然后就抿上双唇,再也不说话了。 秋雾轻还想多聊几句,但她们的母亲或随从已经领着她们,往一边去了。 秋雾轻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在心里轻叹一声,找其他孩子去了。 相较之下,秋夜弦的这几个孩子是心结最重的,而秋露霜虽然恶贯满盈,但他从来不关心和过问自己的孩子,他死了,他的孩子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加上现在的皇上对他们不错,他们过得比秋露霜活着的时候还滋润,对现在的皇上完全没有怨言,这次进宫玩得是真开心。 秋雾轻陪着秋露霜的孩子玩,心里想的是,要如何化解秋夜弦的孩子们的心结呢? 他曾经经历过最残酷的手足相残,他不想下一代再延续这种仇恨与厮杀。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赶紧停下,纷纷站好,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秋骨寒挽着凤惊华的手臂,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路缓缓行来,不时低头轻语,皎皎的月光与朦朦的灯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衬着四周的花与水,他们就像从仙境深处走出来的神仙眷侣,既有出众的容貌姿仪,更有亲密的恩爱甜蜜,不沾这人间的尘埃。 几乎所有的人或恍惚,或惊艳,唯有秋夜弦的遗孀和子女们,或妒忌,或怨恨。 “**恭祝皇上、皇后娘娘万圣金安——” 秋骨寒摆了摆手,微笑:“今日家宴,又是中秋佳节,各位不必客气,随意些就是。” 众人又齐声道:“谢皇上——” 秋骨寒颌首:“你们都坐下吧,朕和皇后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燕吉,端上来。” 说着,他挽着凤惊华坐下,朝秋水清招手:“水清,过来这边坐。” 依礼,男子一桌,女子一桌,不过此次宴会乃是家宴,皇上和皇后没有分开坐的习惯,其他女人看在眼里,未免又是一阵妒忌。 而现场的孩子中,秋水清无疑又是最受重视、地位最高的一个。 其他男孩受封的都是“王”,唯有他受封“亲王”,不仅如此,他的随从兼保护者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煞星、安义侯连横,连横陪着他一出现,那股子气势简直是力镇全场。 秋水清显然也是过得最轻松最开心的,他一来到御花园就惊叹连连,像个小孩一般到处跑来跑去,看什么都觉得好玩,脸上全是笑容,既没有皇室子嗣该有的矜持克制,也没有父亲早逝的老成忧郁,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 秋露霜的孩子会羡慕他小小年纪就地位尊贵,秋夜弦的孩子羡慕他轻松快乐。 秋水清正在好奇的品尝宫里的果酒,听到皇上叫他,立刻跑过来:“皇上,你让我坐在这里么?” 秋骨寒拉着他坐下:“朕很久没看到你了,有些想念,想多与你聊聊。” 秋水清很天真:“清儿过得很好,你看,清儿胖了好多呢,就是连横总是逼我练功,练功好辛苦。”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吃好喝好玩好,身边的人对他也很好,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原本他是比较瘦弱的,但两年的好日子过下来,他算是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个头与体重。 咚!他的脑门上挨了一记栗子,连横没大没小的坐在他的身边,懒懒道:“瞧你这点出息,不嫌丢人么?” 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没野心没志向,这点令他很是头疼。 秋水清撅嘴:“人各有志,清儿就是不喜欢打架,连横,你那么喜欢打架是不对的。” 连横脸一板:“你以为这里是皇宫,我就不敢教训你了是不是?” 秋水清立刻往秋骨寒的身上靠:“皇上,连横又想欺负我。” 秋骨寒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如果清儿想为官,朕一定给清儿报效朝廷的机会,如果清儿不想入朝为官,就算当一辈子的闲散王爷也不错。” 他是皇帝,想养多少同族闲人都行,只要这些闲人安分守己,不要给江山社稷添堵就行。 当然,如果这些人有才能有抱负,他也是很爱才和重才的,绝对不会浪费任何人的才干。 所以说,秋水清这种与世无争、天真纯稚的性格,他也是很喜欢的。 连横刚想趁机为秋水清预订官职,秋水清就迅速表态:“清儿不要当官,当官好辛苦,清儿就想这样过一辈子。” 连横一掌拍在脑门上,简直不忍直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笨呢? 秋骨寒笑笑:“好,朕保证清儿一定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秋水清“喔”了一声,盯着眼前的佳肴:“皇上,时间都这么晚了,清儿饿了,可以吃了么?” 1203 我想要江山,你给么 “当然可以。”秋骨寒笑着,给他挟菜,“尽管吃,朕喜欢看你们吃得开开心心的。” 同席的其他男孩一看,也纷纷动筷子,不再拘谨。 坐在秋水清斜对面的秋梦真淡淡的扫了秋水清几眼,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慢慢的吃。 他吃的都来自别人已经挟过、吃过的盘碗,谁知道眼前这些饭菜有没有毒呢? 还有,那个秋水清应该有十岁左右了吧,怎么这么蠢呢? 胸无大志,容易满足,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他不屑与之为伍。 再看看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这一切本就是他们应得的,是秋流雪将这一切抢走再稍微施舍一点给他们吗? 他们是在感激他们的仇人,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点? 想报仇,看来只能靠他了,其他人全是笨蛋。 这时,一群太监和宫女端着礼盒过来,分头给孩子们发礼物。 这些礼盒全是用上等的檀木所制,大小一样,约有南瓜那么大,男孩的礼盒雕龙,女孩的礼盒雕凤,做工极其精细,仅仅是盒子就价值不菲。 秋水清捧过盒子,开心的问:“皇上,我可以现在就打开看吗?” 秋骨寒笑道:“当然可以。” 秋水清迫不及待的拉开盒子上的扣子,里面居然是一颗蹴鞠,虽然蹴鞠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这颗蹴鞠做工非常精细,外形特别的圆,上面的纹路特别好看,他好奇的用手按了一下,也不知道蹴这颗蹴鞠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弹性和韧性特别的好。 秋骨寒笑道:“清儿喜欢踢蹴鞠是吧,这颗蹴鞠乃是破军将军在归隐表演赛上所用的蹴鞠,你仔细看看,上面是不是有破军将军的签名?” 破军将军并不是真正的将军,而是尚国最有名的蹴鞠高手,平生三百九十二场正式比赛,就只输过十六场,堪称蹴鞠第一人,也是秋水清的偶像。 秋水清不爱练武,却喜欢踢蹴鞠,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在蹴鞠四面查找起来,很快看到破军将军的签名后,他乐得在上面亲了一口:“啊,清儿一直想到破军将军的东西和签名,清水好开心。” 连横又拍额头,为什么这小子怎么教没长进呢? 不过就是一颗能踢的球罢了,就能让他这么满足? 他暗自摇头,转头看向其他人,想知道别人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除了秋梦真外,在座的男孩都纷纷打开木盒子,而后一个个都欣喜的大叫起来。 喜欢读书写字的,得到了王羲之的一幅真迹。 喜欢听曲看戏的,得到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的三年贵宾票。 喜欢珍奇古玩的,得到了来自西方世界的放大镜。 …… 每一件礼物都是投其所好,受者无不欢欣。 秋梦真静静旁观了片刻,才慢吞吞的打开木盒,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看起来颇为惊喜。 连横看在眼里,暗暗冷笑,这小子还挺会演的嘛。 “我不要这个东西!”突然,另一桌宴席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尖叫声,“这个东西不值钱,我不要!” 连横转头看过去,就见欢月公主将手中的盒子丢在地上,板着脸道:“我的礼物是最不值钱的,既然我的身份地位不如别人,那还不如不要了。” 热闹的现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看着这个四五岁的女孩儿。 欢月的母亲月妃有些尴尬和紧张,把欢月搂在怀里,小声的哄劝着。 月妃出身百年名门,其人和其娘家都颇为清高,教养得欢月也极为娇贵,母女俩的性子都不太好,对人对物也都极为挑剔,只是,没有人想到小小的欢月也敢在皇上的面前发脾气,这月妃是怎么教的? 在凝滞的气氛中,凤惊华站起来,走到欢月面前,蹲下,微笑:“欢月想要什么礼物,本宫和皇上补一份送给你。” 小孩儿不懂事,她和皇上不会与小孩儿一般计较。 欢月冷冷的看着她,道:“我想要的东西你才不会给!” 凤惊华不以为然:“你先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月妃也知道女儿这么做不妥当,本想捂住女儿的嘴,但她今日看到宫里的繁华和皇后的风光,一时间又起了贪念,觉得说不定可以靠女儿得到值钱的宝物,便也不阻止女儿。 秋夜弦彻底失败以后,虽然她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但她并不满足,她仍然想获得更多的好处,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欢月盯着她片刻后,突然道:“我想要江山,你会给么?” 连风和月似乎都要冻结了。 没有人想到这个小女孩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真的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连横下意识的扫了秋骨寒一眼,秋骨寒的脸色很平静,没有看出恼怒之色。 凤惊华有点意外,但也不生气,只是摇头:“这个不行,因为你没有本事守好和管好这个江山。” 月妃猛然去捂女儿的嘴,惊慌的道:“月儿并不知道江山是什么意思,她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还请……啊!” 她低呼一声,把手拿开,因为欢月咬了她一口。 “那我要皇宫,你会给么?”欢月的眼里,突然就射出怨恨,甚至是仇视的目光来,“不给的话就别假惺惺的装好人,我才不稀罕呢!” 秋夜弦还是皇帝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奶娃,什么都不懂。 待她稍微懂了一点点事的时候,秋夜弦忙着处理危机,根本不记得她这个孩子,这两年来她又一直住在宫外,远离后宫的尔虞我诈,而母亲就只会在她面前怨天尤人,不重视对她的教导,加上父亲对她的误导,令她对现在的皇上、皇后充满了恨意,却又不知皇权的可怕。 再说了,她只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平时被宠坏了的小女孩儿,没什么见识,更不会克制情绪,刚才收到礼物后,跟别人一对比,觉得自己受到了委屈和轻视,一气之下就把平素耳濡目染所积累的仇恨都发泄了出来。 说起来,她真不懂“江山”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经常听身边的人说什么江山、皇宫原本是她们的,心里便认定了皇上和皇后抢走了属于她的江山与皇宫。 凤惊华平静的看了她片刻后,微笑:“既然你不稀罕皇上与本宫送给你的东西,那本宫与皇上就什么都不送了。” 说罢她站起来,转身走回去。 欢月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身美得超凡的衣裳和首饰,又心生妒忌,忍不住抓起桌上的东西砸过去,正中凤惊华的小腿。 1204 异乡的姻亲 凤惊华转头。 已经又捂住欢月的嘴的月妃,惊得跪下来:“皇后娘娘,欢月不懂事,不是有心冒犯皇后,还请皇后恕罪。” 她顺便摁着欢月跪下来,不断磕头。 欢月被大力摁着动不了,眼睛却瞪得圆圆的,仍旧怒视着凤惊华。 凤惊华与欢月的目光对上,只是挑了挑眉,淡淡一笑,似乎没把欢月的眼神当一回事:“本宫乃是一国之母,不会与幼儿计较,你们起来吧,今夜是中秋,莫在扫了大家的兴。” 说罢她走到原位,坐下来,给自己和皇上倒酒:“皇上,咱们喝酒。” 秋雾轻一看这气氛,也立刻端酒:“皇后说的是,来来,喝酒喝酒!” 几个最重要的人物一举杯,其他人也纷纷举酒,配合着恢复气氛。 那边,欢月见皇后没把自己当一回事,更觉得生气了,小身体不断挣扎,嘴里“唔唔嗯嗯”的,但没人理她。 月妃不断往皇上和皇后的方向看,她没看出皇上和皇后有半分不悦,然而心里却觉得很是惊慌,欢月所言足以杀头,皇上和皇后真的不在意? 皇上和皇后不会已经在暗中思考如何收拾她们母女了吧? 她越想越是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儿后便以女儿身体不适为由,带着仆佣早早离开。 秋梦真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冷哼,没用的女人,竟然一点都不懂得掩饰! 因为看到欢月的鲁莽与冲动,他开始反省自己,便也佯装开心的样子,与其他孩子玩儿起来。 连横无聊,凑过去问秋骨寒和凤惊华:“秋夜弦虽然消失了,但他可是养了几只会咬人的狼崽子,你们真的打算帮秋夜弦把狼崽子养大?” 凤惊华看向秋骨寒:“养他们的是皇上,皇上怎么说?” 秋骨寒淡淡道:“值得养便养,不值得养便不养。” 连横“哦”了一声,道:“皇上不想养的时候,是杀了呢,还是丢进山里呢?” 秋骨寒笑笑:“到时就知道了。” 他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月妃和欢月仍然过得好好的,并没有因为欢月在中秋宴席上的出言不逊而受到任何惩处。 慢慢的,月妃放下心来,秋梦真、青荷等人也放下心来,觉得皇上和皇后要么就是真的不把秋夜弦的妻儿当一回事,要么就是想博得一个宽仁大度的虚名而暂时放过欢月。 如果是后者倒还罢了,若是前者,皇上和皇后就真的看走眼了,迟早会因此而追悔莫及——秋梦真一边努力的学习练功,一边在心里这么想。 如此,又过了两三个月后,年底到了,来自西域西凉国的使节一行带着大批来自西域和西方世界的礼物拜见尚明宗,表示想与尚国结为友好盟国,互通贸易,互相支持,共同发展。 从综合实力来说,沙漠之国西凉比不得尚国的繁华富庶,但它是东方世界与西方世界往来的必经之地,尤其是通商贸易,更是需要借道西凉国或中转,因此西凉国就成了东西方世界的必争之地,在从地理优势获得巨大利益的现时,也面对着各国的觊觎与压力,大大小小的纷争十分频繁。 尚国物资丰富,盛产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品在西方世界倍受欢迎,利润丰厚,加上尚国兵力也不差,如果尚国能与西域结成同盟,绝对是取长补短,各得所需,因此,尚明宗大方的接受了西凉国一行的礼物,也隆重招待对方,务必尽快签订友好协议。 到了过年的时候,友好协议正式出炉,尚明宗在协议上加盖玉玺,就待使节一行回国后加盖西凉玉玺,如此协议便正式生效。 一切都谈妥的双方自然是心情愉悦,气氛融洽,就在这时,使节一行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国国王早闻江南女子才貌双全,温柔可亲,最是合适当贤妻良母,便让我等代国王为幼子选妃。我等来到江南之后,所见之女子真是名不虚传,于是恳请陛下为了两国友好,选择一名公主嫁予我国十二皇子。” 秋骨寒问:“不知贵国十二王子年纪几何?” 使节道:“今年刚好十八岁。” 秋骨寒沉吟:“朕乐见两国结下秦晋之好,只是朕没有女儿,而皇室中具有公主封号的女子要么已经成婚有子,要么年幼,实在没有年纪合适之人。” 使节忙道:“我等对贵国皇室的成员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本来不该强求,但我国皇室非常仰慕江南女子,也非常想与贵国皇室的关系好上加好,所以国王交待过我们,如果贵国公主没有年纪合适的公主,年幼一些也无妨,十二王子可以等其满十六岁再成亲,只是希望能与贵国先把亲事订下来,若是能带回我国生活,预先培养感情和适应我国的风俗,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秋骨寒又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国皇室倒是有几位年幼的公主,只是她们的年纪实在太小,远赴异乡生活恐怕有些为难……” 使节赶紧道:“皇上放心,我国一定会以最高等级的公主之礼招待十二王子的未婚妻,绝对不会让她遭受半点委屈,贵国也可以随时派人去看望公主,若是发现我国对公主有半点不敬,任由贵国惩诫。” 秋骨寒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就请诸位稍等几日,待朕细细挑选一位合适的公主。” “另外,”他顿了一顿,“朕听说贵国女子爽朗大方,皇室女子大多文武双全,心中也极为欣赏,想替朕的侄子求娶贵国公主,不知贵国可有合适的人选?” 两国想要交好,除了签订白纸黑字的协议,还需要通婚作为保障,而通婚的男女双方,说好听点叫友谊的使者,说得直白点就是人质。 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 “哈哈,当然有,我们这次还带来了一位条件最好的公主。”西凉使节哈哈大笑,“这位公主乃是我国国王最疼爱的第十八公主,名为阿依娜,年纪十五,身材是一等一的好啊,性情大方开朗,舞蹈和武艺也极为出众,绝对配得上贵国的皇子王爷们。” 他这段话里,已经说明了这位公主的身份之高贵,以及对公主夫婿的要求——皇子或王爷。 1205 小公主的亲事 其实,他们舍得带条件最好的阿依娜来江南,初衷是想让阿依娜嫁给尚国的皇上,但他们抵达尚国以后,一路打听到了皇上又宠内又惧内的种种传闻,到了天洲后又证实了这些传言不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退而求其次。 秋骨寒听了以后微微一笑:“我国皇室也有几名未婚的王爷,只是他们年纪太小,离成亲还远着,但朕认为,年纪不是问题,待订了亲后再慢慢培养感情,到时便能水到渠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容温柔了许多:“朕的皇后也比朕年长几岁,但朕与皇后的感情却是天长地久,所以说,年纪绝对不会是问题。” 使行一节面面相觑,天长地久?尚国皇帝还真能确定他日后不会变心? 他们虽然心里怀疑,但嘴上却笑着道:“皇上说的是,年纪完全不是问题,我国国王现在最宠爱的妃子还比他小了四十多岁呢,两人还不是恩爱得很,哈哈哈——” 一群人都在笑,这事就这么谈妥了。 几天以后,年还没有过完,皇上就下了一道圣旨:应西凉国国王的求亲,将欢月公主嫁给西凉国十二王子,欢月公主及其母亲将于正月十六随西凉国使节一行前往西凉国生活,待年满十六岁后再与十二王子成亲。 同时,皇上还给予欢月公主大批赏赐,赏赐将随其运去西凉国。 消息一出,并没有引起轰动,但还是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说什么的都有。 而欢月公主府里,月妃搂着欢月,哭得死去活去。 嫁给王子?听起来似乎很美妙,但谁都知道,那就是发配,就是变相的坐牢啊! 西凉是沙漠之国,离丰饶富庶的江南不知隔了多少万里,本身资源缺乏、环境恶劣、风俗野蛮不说,单说那里男尊女卑的观念极为严重,女人不能出门,不能在丈夫之外的人前露脸,女人被丈夫打死了都是活该,她们一旦去了那里,就别想再回来,就别想再逍遥了,所以说,她们能不哭吗? 快满五岁的欢月已经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哭得要命:“我不要去西凉!我不要跟什么十二王子订亲!娘,咱们去找皇上,让皇上把圣旨取消了,娘,我不要去西凉了……” “娘亲也不想去啊,呜呜呜……”月妃哭得也很想死。 众下人也想哭,却哭不出来,唯有沉默。 月妃和欢月公主要去异国,她们身为奴才,当然也是要跟去的,她们能不想哭吗? 只是,圣旨已下,又事关两国信誉,不可能更改的。 要怪,就只能怪月妃糊涂,没教好女儿,竟然让女儿在皇上面前显示出那样的仇恨与敌意——她们相信,这一次的事情,就是皇上对月妃母女的惩罚! 不杀人,不见血,不背恶名,却永除后患,非常高明的手段,月妃也好,她们这些下人也罢,为什么之前这般大意呢?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月妃抱着女儿哭了一天后,第二天毅然抱着女儿进宫见皇上,但她们无旨不能进去,便只能跪在宫门外,要死要活的,终于,皇上的贴身大太监华义出来,问她们:“皇上派我来问,月妃有何事要说。” 月妃道:“欢月还没到五岁,实在不能去西凉那般遥远的地方,还请皇上开恩,收回圣旨,给欢月一条活路……” “放肆!”华义怒了,“欢月公主是嫁到别国当王妃的,皇上给欢月公主定下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竟然说皇上不给公主活路,月妃这是要指控皇上谋害亲侄女么?” 月妃心头一凛,赶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月儿年纪太小,订亲太早了,而且西凉国这么远,路途劳顿,只怕月儿的身体承受不住……” “月妃大可放心,”华义打断她的话,“西凉国使节十分重视这门亲事,保证会轻车慢行,细心照顾欢月公主,绝对不会让欢月公主出任何意外。到了西凉国后,西凉国也会以最高的公主之礼对等欢月公主,公主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你是欢月的生母,女儿嫁得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嫁得好个屁!这分明就是让她女儿去异国坐牢! 月妃很想骂人,却还是委曲求全:“可欢月娇生惯养,一定无法适应西凉国的气候与饮食……” “月妃怎么这般不识大体?”华义不耐烦了,“你们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君谋事,还抱怨皇上给的不够多不够好,挑三拣四的,这是皇室中人该有的行径么?” 月妃噎了一下,弱弱的道:“但、但欢月真的适应不了西凉……” “还没去,如何知道适应不了?”华义冷冷的道,“去了适应不了,那就死在西凉呗,到哪不是死,有什么好挑的。” “你——”月妃怒了,“你区区一个奴才,竟然敢咒欢月死?” “奴才说错了。”华义立刻放低姿态,给了自己两记耳光,道,“请月妃恕罪!如若月妃觉得欢月公主不适应西凉的风水气候,需要带尚国的江山前去西域的话,奴才即刻把这话转告给皇上。” 月妃的脸色变了,果然是欢月祸从口出,才会遭到这样的下场吗? “不、不是,”她的声音又弱了,“我只想求见皇上,亲自跟皇上求情,还请义公公跟皇上通报一声。” “月妃不必多此一举。”华义道,“皇上说了,如果月妃和欢月公主是庶民,欢月公主自然配不上西凉国的十二王子,这门亲事也就无效了。” 这就是皇上给月妃母女的选择,要么去西凉,要么沦为庶民。 当庶民有什么不好吗?对于庶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对于已经享受惯了富贵的皇室中人来说,这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下场。 没有豪宅美地,没有仆佣环绕,没有华衣珠宝,没有傲人的身份与头衔,不能出入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得起的场所,来往的都是白丁贱民……这样的生活,月妃想都没想过。 现在猛然一想,她的脸全白了,那简直是比死还难受啊。 “离正月十六还有好几天,”华义淡淡道,“月妃慢慢想,当庶民其实也不错。” 说罢他就转身进门。 “你这个坏蛋——”精神很不好,也被母亲教训了好久的欢月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他的背影骂道,“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抢了我父皇的江山,还想害死我们……” 1206 仅剩的复仇者 她的嘴被月妃给紧紧的捂住了,月妃第一次有了想掐死这个女儿的冲动。 华义转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的道:“月妃,西凉国的习俗就是女人必须顺从丈夫,否则丈夫可以任意处置妻子,公主这样的脾气到了西凉国,可是要吃大亏的。”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听说西凉国十二王子已经有了五个妻子和三十多个妾,另外还有十几个孩子。”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宫门关上。 月妃彻底傻了,半晌后才记得去追华义,但是,不管她如何又哭又喊,宫门都没有再打开过。 没办法,月妃只得抱着累得已经没有力气再闹的女儿离开。 她回到府里时已经监近傍晚,好多拥有小公主、小郡主的皇室女眷正在等她,看到她后纷纷涌上前来道贺。 她如丧考妣的坐下来,面如死灰:“有什么可道贺的?全是沙子的地方比南疆还不如,吃的住的都不好,缺水缺树,那里的人又野蛮……” 其他人赶紧劝道:“姐姐这么想就错了。听说西凉皇室十分富裕,听说皇室的地面都是用黄金铺的,王妃们的衣服上都缀满了珠宝,还有很多江南没有的、来自西方的各种宝物,欢月嫁过去,一定不会吃亏的。” “欢月条件虽然也很不错,但姐姐别怪我说句大实话,条件比欢月好的皇室女子、贵族女子多的是,欢月留在江南未必就嫁得好,还不如嫁给西凉国的王子,那铁定是王妃啊!你想想,天洲的未婚王爷还剩下几个?欢月能嫁给尚国王爷的机率能有多大?” “西凉国的女人又黑又没才情,哪里比得上江南女子的温柔娇美?欢月嫁过去以后一定十分受宠,这不比在天洲看皇室的脸色要好得多么?” “姐姐,你看看皇上赏给了你们多少好东西?这些宝贝够你和欢月享受八辈子的,你若是不接受这门亲事,这些宝物可就没了啊……” “西凉王子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老夫少妻中的妻子才受宠啊,如果欢月嫁个年纪相仿的,待欢月年纪大了,男人就开始嫌弃了,那样反而不好……” …… 这些女人不断劝月妃,听起来充满了关心,但事实上,她们只不过是担心这门亲事不成的话就轮到她们的女儿了。 为了不让她们的女儿摊上这种事情,她们必须要说服月妃接受这桩亲事。 本来,月妃是有选择的,也是犹豫的,然而在这一番番的奉承和游说之下,她开始觉得这门亲事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可接受了。 而且,她从来就不是有远见、有主意的女人,否则她就不会把欢月教育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此,她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缓和下来。 其他女人都是成了精的,看出了她的心动,继续摆出羡慕妒忌的模样,用三寸不烂之舌证明这门亲事如何的风光划算。 但她们并没有打算在今天就决胜负,而是打算一步步的来,今天先让月妃心动,接下来几天再不时上门“巴结”月妃,让月妃相信她是受人羡慕的。 就这样,月妃一步步掉入同类的陷阱中,开始幻想起女儿嫁进西凉皇室的美好生活来,特别是皇上的赏赐不断送到府里,她每天面对那些赏赐都看瞎了眼,让她放弃这一切去当庶民,她根本无法想象。 就这样,时间飞快过去,正月十六到了,那一天,月妃与女儿打扮得非常隆重,跟随西凉使者的华丽车队出了城门。 为了表示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皇上带领众多皇室成员前去送行,如此浩大的场面,月妃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再次被虚荣冲昏了头脑,觉得此行应该不是坏事。 “请公主放心,”秋骨寒对月妃微笑,“尚国皇室在西凉国有驿站,有使节,还有很多商行,公主若有什么需求,尽管找驿站和使节就是,朕也会经常派人去宫里看望两位,两位不会吃苦的。” 月妃看着几十辆马车的嫁妆,还有上百名下人和侍卫,心里很是满意,没有多想:“臣妾代欢月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欢月肯定不想离开天洲的,为了不让她大吵大闹,下人事先给她喂了安神药,她这会儿在马车里睡得正好,完全不知道自己就要永离故土,再也不可能回来。 秋骨寒微笑:“朕也会善待欢月公主的母族,还望你与公主去了西凉国后与西凉皇室融洽相处,为两国友好做出贡献,名垂青史。” 如果月妃与欢月能做到这一点那是最好的,但他不认为这两个女人有这等本事,她们此去是福是祸,皆看她们自己的努力与造化,而于他来说,对他和皇后抱有敌意者,就该永不出现。 “臣妾谨遵圣意,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月妃真的认为自己肩负大任,一时间居然还踌躇满志了。 “那么,就请月妃和欢月公主上路吧。”秋骨寒抬了抬手,示意西凉使节一行可以出发了。 在浑厚悠长的号角声中,欢月公主踏上了前往异国的道路。 直到这时,那些膝下有未婚女儿的皇室女眷们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而在人群中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带着怨恨,盯着马上的秋骨寒。 如果有人发现他的眼神,一定震惊于一个小孩子竟然怀有如此的仇恨,但是,这个孩子掩饰得很好,绝对不会让外人发现这一点。 这个孩子是秋梦真。 他知道欢月被送去西凉国是秋流雪的报复,这一招很绝、很狠,父皇说得没错,秋流雪果然是城府深沉、心机毒辣之人,他对秋流雪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其实他一点都不在乎欢月,虽然欢月是他的妹妹,他只是觉得欢月走了,他就少了一个可能的帮手。 现在他的弟妹中,就只有一个秋庆儿和一个宝云,秋庆儿的生母竟然是那个出身卑微、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青荷,不用指望了,而宝云如今不过三岁,其母云妃又是个怕事的,同样不用指望。 所以,只剩下他这一个有希望的复仇者了。 父皇,为你复仇,拿回咱们应该得到的东西,全靠我了,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突然,皇上转头,朝他微微一笑,虽然笑得淡然从容,那目光却似乎按照到了他的心底。 1207 小王爷的大王妃 他猛然就是一惊,吓得后退两步,脸上现出惊慌之色,迅速低下头来。 队伍起了动静,慢慢往两边退开,似乎是皇上要回宫了。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到皇上从人群中行驶而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脏却还是跳得厉害。 他不是欢月那个笨蛋,一定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以后他尽量远离外人就好。 他这么想着,夹在分散的人群中回到了自己府上。 他以为接下来一切都会很平静,他可以顺利的默默努力,低调积攒势力,以图大业,然而一觉醒来,两道圣旨就传到了他的府里。 第一道圣旨竟然是赐婚! 皇上把西凉国第十八公主阿依娜赐给他为妻!圣旨里还说,阿依娜可以随时入住王府,照顾他和与他培养感情,待他年满十六后便与阿依娜正式成亲。 第二道圣旨封阿依娜为省王妃,而“省王”就是他的封号! 他听到太监念出这两道圣旨时,惊得眼睛发直,简直要晕过去。 待传旨太监念完了,他还在发呆,根本不知道该做何想法和反应,直到他的亲信在他耳边道:“王爷快谢恩”,他才浑浑噩噩的念道:“臣谢圣上隆恩……” 他念得有气无力,就像丢了魂似的,传旨太监也不计较,施了一礼便离开,没有多留。 等到传旨太监走开好几米后,他突然尖叫起来:“我不要!我才不要……” 他的嘴被亲信紧紧的捂住了,亲信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浑身哆嗦,小脸发白,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好久以后,亲信放开他的嘴,他的眼里不可控制的闪起泪花,抓住亲信的手臂道:“刚、刚才圣旨说了什么?给、给我指婚?真的给我指婚了?” 还是一个大她将近十岁的异国女人? 疯了吧?噩梦吧? 亲信的眼里闪过同情的神色,刚想说什么,就有一名下人匆匆跑来:“王爷,阿依娜公主,也就是、就是王妃来了,说是要搬进来住……” 秋梦真的眼睛又直了,心脏又被吓到了,身体又僵起来。 “我的夫君呢?我的夫君省王在哪里?”众人都在发傻的时候,一个江南话说得很不标准的、明朗大方的女子声音传来,“我是阿依娜,我要见我的丈夫。” 秋梦真的视线慢慢的移向那个跑过来的身影。 一个个子高高、有点胖的(其实也就是比较丰腴而已)、皮肤有点黑的、头发有点卷的女子一边朝这里大步行来,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一点不矜持,一点都不端庄,一点都没有教养。 她还穿着江南的罗裙,配得那样的长相和姿态,看起来非常的奇怪。 “啊,你就是省王吗?”那个女子看到了秋梦真,友好而热情的挥手打招呼,“我听说我的小丈夫才六七岁,长得很好看,看你的长相和穿着,你应该就是省王了吧?” 秋梦真脸色发白、额上流汗的看着她,心里想着,这是什么鬼女人? 她的鼻子高得像脸上长了一座山峰,眼睛很大,泛着淡淡的蓝色,肌肤是蜜色的,唇有点厚,牙齿倒是挺白的,其它的……不知如何评价。 他觉得压力很大,因为这个女人看起来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却长得挺高的,比大多数女人都高,往她面前一站,他得仰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他正在发晕,那个女人就把他抱在怀里,而后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我是阿依娜,以后就是你的妻子,听说你没有父母,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代你的父母好好照顾你,不会欺负你的!” 她的胸很胖,他的脸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的力气也很大,他用了吃奶的力气都挣不开,小脸被憋得红红的,脸上的汗渗得更多了,心里更慌了。 “我、我才不要娶你……”他最后还是努力推开她一点,一边喘气一边愤怒的大叫,“我才七岁,我不要娶妻!要娶也不娶年纪这么老的……” 他的脸蛋被阿依娜给捏住了:“阿依娜今年才十五岁,一点都不老!我父王比我母亲还大了三十岁,他们也很恩爱啊,我们也会很恩爱的……” 秋梦真简直要疯了:“你快滚!我不要你,你快点滚……” 他还要为父皇报仇呢,怎么可能跟一个大他这么多岁的女人一起生活,还被这个女人照顾,想到就丢人,丢死人了! 阿依娜却不在乎他的怒气,抱起他就走:“我第一次来到我们家,你带我逛逛吧。” 秋梦真一边挣扎一边怒骂,然而阿依娜虽然是个女子,却力气很大,武艺还相当不错,他根本不是阿依娜的对手。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跟在他们后面,生怕王爷出什么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秋梦真挣脱不望,愤怒的冲他的随从大叫,“还不快把这个疯女人给赶出去!快——” 王府的侍卫与下人微低着头,没敢服从命令。 阿依娜是皇上封的王妃,还带了一大批侍卫和侍女入住王府,那些侍卫个个高大强壮,面容冷酷,看着就很难惹,那些侍女也个个高挑结实,绝对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谁敢动手? 所以,从这一天开始,秋梦真的噩梦就开始了,阿依娜天天看着他,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管束着,他根本无法安心习武和玩什么手段,只是为了逃避阿依娜的纠缠就能耗掉他全部的精力。 这样的他,要如何奋发向上为父皇报仇? 这一定是秋流雪的诡计,毁了他的人生和复仇大计的诡计,他心里清楚得很,但他却可怕的发现他无法摆脱这个阴谋,因为他完全不是阿依娜的对手! 秋流雪,太狡诈了,太阴险了,太恶毒了,他一定会记着这笔帐,以后跟秋流雪算清! 然而,他真的可以打倒秋流雪吗? 这个年纪的他对此充满了信心,然而,这只是他的无知与幼稚罢了。 秋骨寒完全没把他的恨意与野心当一回事,即使他早就知道秋夜弦对这些孩子做了什么,也不觉得这些孩子能威胁到他,不是因为他自负傲慢,而是他已经足够强大,足可控制一切和决定一切。 1208 王妃有喜,皇妃有孕 欢月的事也好,秋梦真的事也好,不过是这个新年的点心罢了,很快就被京城人士遗忘。 接着,冬去春来,草长莺飞,桃红柳绿。 凤惊华趴在丈夫的怀里,任由丈夫的手指在她身上的凤凰上细细抚绘。 经过一年多的反复上色、洗色、上色,她身上的凤凰纹身已经彻底完成,这只红色耀眼的凤凰遮盖了她身上的伤疤,她已经可以直视自己的身体,也不再吝啬向丈夫展这美丽的躯体。 只是,她的手指下意识的在腹部上轻抚,这一年多来,她与丈夫几乎夜夜忙碌,为何她的肚皮没有半点动静? 秋骨寒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问:“皇后可是有什么心事?” 凤惊华轻叹:“为什么我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秋骨寒蹙眉,一脸狐疑:“皇后不会是在怪朕不够努力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可是很热情很努力的,他没看出皇后有半点不满。 凤惊华幽幽的:“不是,本宫怀疑本宫该不会是生不出……” 她的嘴被捂住了,秋骨寒在她的耳边道:“皇后不要乱想,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我们也才成亲不久。” 严格说来,他们成为正式的夫妻也才一年多,就算是普通的夫妻,成年一两年没有孩子也是正常的吧? 凤惊华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后,秋骨寒把手拿开,她才道:“前几天,夏梨梨进宫看我,很得意的告诉我她已经有身孕了,而且她确定她怀的是男孩。” 夏梨梨一直是看她不顺眼的,之前从来没有主动进宫看望过她,这次却一反常态,她就觉得夏梨梨不怀好意,结果,夏梨梨居然是来向她炫耀自己怀孕的。 “娘娘,”夏梨梨比起以前丰腴了许多,没了娇弱之美和病态之美,却多了妇人的风情与娇媚,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媚惑的,“我只比你早成亲了几天了,你看,我都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娘娘应该也有身孕了吧?” 她边说着边瞄凤惊华的肚子。 凤惊华呵呵两声,不动声色:“我与皇上虽然已经成亲两年有余,但对我们来说还处于新婚之中,若是本宫怀孕的话,呵呵,皇上那般年轻,只怕不习惯……” 双方都是已婚妇人,自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梨梨磨了磨牙:“怎么会呢,皇上不是还有燕妃嘛,就算娘娘不能侍候皇上,不是还有燕妃代劳么。” 凤惊华在心里骂了两句,叹气:“可是皇上就是离不开本宫,本宫也没办法。” 夏梨梨也在心里骂了两句,道:“娘娘这么得宠,我也很替娘娘高兴,但娘娘快三十岁了吧,再不快点生,以后生孩子就会很辛苦,而且会导致身材变形,到时娘娘身材臃肿了,皱纹变多了,难免年轻的皇上会受不住别人的诱惑……” 她嘴上这么说着,目光不断打量凤惊华,心里暗暗吃惊。 她记得以前的凤惊华头发半黑半白,怎么现在却是一片乌黑?是擦了黑色发油,还是戴了假发? 而且若是仔细看看,凤惊华的脸上真没有一丝细纹,肌肤红润紧致,完全不像快近三十的模样。 她又仔细研究,没发现凤惊华化有浓妆,难道说,凤惊华越活越年轻了? 这是爱情的作用吗? 可恶!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凤惊华忍着将夏梨梨踢飞的冲动,微笑,“本宫是皇后,用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养颜品,就算不能青春永驻,但要比别人年轻十几岁还是做得到的。比如这盒珍珠膏,用的乃是产自南海的深海珍珠,每一颗几乎都有核桃这么大,据说要几百年的蚌壳才能养得出来……” 她实在不想跟夏梨梨扯这些东西,便一一拿出皇后御用的养颜品,刺激夏梨梨。 夏梨梨果然被刺激到了,又说了几句后黑着脸走了。 她不知道她此次炫耀刺激了凤惊华,凤惊华也不知道受到刺激的夏梨梨回去后就哭着闹着秋雾轻也给她弄同样的养颜圣品,秋雾轻在这个晚上也很苦恼。 秋骨寒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只是柔声安慰凤惊华:“皇后何必与静亲王妃这样的妇人相比?再说了,就算她真的怀孕,也不可能确定是男是女,依朕看她十有八九在吹牛,皇后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燕嫣也怀孕了。”凤惊华突然又道,“她前两日来找我,说她不小心也怀了身孕,两个多月了,问本宫怎么办。” 燕嫣及其情人同一屋檐下,肯定少不了暗度春风,一不小心就怀了身孕,也是正常。 她差点就忘了燕嫣怀孕的事情,但夏梨梨这个死女人的炫耀,令她想起了这回事,心里更郁闷了。 女人之间,最怕比男人、比孩子、比美貌、比年纪,她就算是凤惊华,也不能免俗。 唉唉,她果然变成俗人了。 “居然怀孕了。”秋骨寒有些意外,而后陷入沉思,好一会儿不说话。 凤惊华没去操心燕嫣的孩子怎么办,这是皇上要处理的事情,她懒得管,她操心的是自己肚子的事。 “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秋骨寒思考了半刻后,断然道,“朕明日就去看望燕妃,然后公布这个消息。” 他的决定出乎凤惊华的意料,凤惊华侧脸上仰:“你……真的打算让燕妃生下孩子?” 燕妃若是生下儿子,从名义上说可是嫡长子,皇上有了嫡长子,加上燕妃的背景强大,还不知会引发多少暗流。 再说了,这孩子跟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皇上却要当这个孩子的父亲,他就不难受? “为什么不生?”秋骨寒轻笑,眸光莫测,“朕手上有大把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孩子并非皇子,如果燕嫣和燕如一敢生异心,这些证据一抛出去,燕家世世代代都别想再翻身。” 凤惊华想了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道:“那你打算帮燕嫣养孩子养多久?” 燕妃若是生了皇长子,加上燕如一的权力与野心,这个皇长子看起来很有成为皇储的希望,一定也有不少人想押这一把,从表面上赢率也很大。 然而,皇上可以随时证明这个皇长子没有皇室血统,一旦燕妃私通外人并生下孩子的事情公开,那么,这条罪名就可以令燕家彻底倾覆,而且世代不得翻身。 可以说,这个私生子便是对燕嫣、燕如一最强、最有效的控制。 再看看皇上对欢月、秋梦真等人的手段,皇上真是越来越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及控制人心之术了,她这个皇后难怪闲得发慌。 1209 如果没有孩子,怎么办 秋骨寒沉吟了片刻后,道:“两年左右吧。那时,咱们的人应该能挑起重担,即使燕如一归隐了也不会对军中产生大的影响,而两岁左右的孩子没有记忆和爱恨,朕让燕嫣和她的孩子诈死,远离京城,隐姓埋名,一切便能结束。” 在他的计划中,燕嫣是不应该怀孕的,但既然她已经怀了,他若是逼她拿掉这个孩子,难免会引来燕嫣或其情人的不满,甚至会招来抵抗和怨恨,既然如此,他不如顺势而为,更改计划。 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他便捏住了可以彻底克死燕如一的王牌,燕如一再有野心,也绝对不敢有所动作。 凤惊华转了转脑子,便知道他的想法:“皇上说的极是,那就让燕嫣把孩子生下来吧。” 秋骨寒抚摸她的秀发:“皇后对燕嫣生下孩子的事情,不高兴么?” 凤惊华道:“有点妒忌罢了……” 再想想,待她以后生了孩子,她的孩子都当不成皇上的长子或长女,头上始终都挂着一个“上有已亡兄(姐)”的名头,心里就不痛快。 秋骨寒压下来:“好吧,我们继续制造孩子。” 凤惊华道:“如果我一直生……怀不了孩子呢?” 她不愿意承认,但夏梨梨挖苦她生不出来的话,多多少少打击到了她,令她有些担忧。 “怎么会呢,”秋骨寒安慰她,“朕和皇后都还年轻,咱们成亲的时日也不长,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还有,朕不想要那么多孩子,一到两个就好,免得皇后太辛苦和分心。” 凤惊华盯着他:“如果我一直怀不上呢?”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万一发生呢?皇上会怎么做?” 凤惊华在这个问题上突然就固执起来,非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可。 秋骨寒看着她的眼神,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回避,便道:“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就等朕当腻了皇帝或皇后当腻了皇后后,朕就从皇室中挑选最合适的子嗣继承皇位,然后与皇后云游天下去,如何?” 凤惊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一会儿后,道:“皇上是说认真的?” 秋骨寒道:“朕绝对不会在夫妻之间的事情上欺骗皇后。” 凤惊华沉默了一会儿,道:“若真有那么一天,皇上真舍得么?” “有什么舍不得的?”秋骨寒说得很是轻松,“朕原本就是早亡之人,是皇后让朕活到现在,还帮朕得到了所有的一切,朕已经非常知足了。如果朕与皇后没有孩子,虽然遗憾,但至少还有皇后陪在朕的身边,朕不敢太贪心。” 凤惊华:“……” 她以为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如若朕背叛了皇后,就请皇后杀了朕,再与朕一起死去,如此便能永不分离”更令她动容的话了,但这一次,她又动容了一回。 “皇后莫要想太多。”秋骨寒道,“朕当然想要与皇后的孩子,但在朕的心里,皇后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所以皇后不必担心朕会因为万一没有孩子的事情而有所不满。” “就算这样,”凤惊华低低道,“也没那么容易做到吧……” “只要我们想做,就一定能做到,不是吗?”秋骨寒道,“所以,皇后就不要再想了。” 凤惊华又看了他一会儿后,终于露出温婉的笑容:“皇上说的是,为尚未确定的事忧心,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好了,那就不要再说了,咱们做吧……” …… 在静亲王府里,夏梨梨向秋雾轻撒娇:“我要跟皇后一样的养颜品,我就要嘛!你明天就去给我弄全套啦,记得哦,我要全套,皇后有的我全部都要有,要不然我会很不开心的!” 秋雾轻头疼:“梨梨,你的胭脂水粉,还有各种美容膏美容丸,足足有一屋子这么多,还不够用么?皇后的东西乃是御用,普通人用不起……” “可我不是普通人啊!”夏梨梨抱着他的腰,像只猫一样蹭来蹭去,把所有的撒娇功力全用上了,“我是静亲王妃,是你的爱妻耶!你看你的爱妻的眼睛,充满了期盼和乞求,你忍心让你美丽无双的娇妻难过么?伤心么?流眼泪么?” 秋雾轻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长长的睫毛,晶亮的眼珠,这会儿眼里水汪汪的,要将他溺毙了,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说过的,只要不是做坏事,你什么都答应我。”夏梨梨太了解他的心理了,“你看,我现在对下人变好了,也不拿你的名头在外面闹了,平时也按时吃喝睡觉了,乖得很呢,可我就只有美容打扮这一个爱好了,你舍得这点都不答应我么?” 秋雾轻实在看不得她难过,想了想道:“可我要怎么弄到这些东西呢?我是男人,不了解这些……” 真是笨死了!夏梨梨暗暗跺了跺脚,道:“你去了解一下皇后的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嘛,让人家也给你弄一份不就行了?” “可我很忙,过几天就要出城演习了,没空去查这个事情……” “你、你就不会动动脑子么?实在不行,你就去找皇上,让皇上也弄全套给你啊!” “哦,是哦,梨梨你真聪明,我明日要进宫与皇上谈事,顺便跟皇上要全套养颜品给你……” “我警告你,呃,提醒你哦,不许让皇上和皇后知道是我想要的!你一定要说是你爱我,疼我,知道我喜欢打扮,才想到要问一问,绝对不可以让皇上和皇后看出来是我的主意,要不然……” “我知道了。梨梨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皇上和皇后知道是你让我去要的……” “我才没有让你去要,你不要再这么想了!好了,你如果拿到了,我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等你拿到东西,我就告诉你!” …… 天大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秋雾轻想不出来。 第二天,他去宫里跟皇上谈事,“顺便”提到了“听说”皇后所用的养颜品效果很好的事情,秋骨寒一听就知道是夏梨梨的心思了,也不点破,笑道:“朕让人准备一套皇后所用的养颜品,你拿回去后给你的王妃试试,如若好用,朕以后就让御医多为静王妃留一份。” 秋雾轻大喜:“多谢圣上。”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一大箱子的养颜品出宫,往王府行去。 他将大箱子交给夏梨梨时,夏梨梨也实践诺言,将自己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的事情告诉了秋雾轻。 1210 好消息,坏消息 过年的时候,因为气氛太好,她拉着丈夫第一次倒在了床上,两人才算是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在这种事情上,她没有经验,她的丈夫也没有经验,她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怀孕,而怀孕以后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怀了孕,就傻乎乎的过了两三个月。 直到半个月前,她因为身体不适去找大夫看诊,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一时间又惊又喜又紧张,又有点手足无措,没有马上告诉丈夫,而是想找个极好的时机再告诉丈夫,吓丈夫一跳。 今天的气氛也不知算好不好,但她忍不住了,就大声说了出来。 秋雾轻先是惊呆了,好一会儿后才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有、有孩子了?你真的怀了孩子?” 夏梨梨捏他的脸:“你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啊?你不是应该开心的大叫起来吗?” 秋雾轻又呆了一下下后,才挠了挠头,拉起她的手:“我、我很开心,开心到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夏梨梨:“……” 秋雾轻居然红了眼睛:“我有点想哭,因为太开心了,太意外了……” 夏梨梨:“……” “嗯,我明白。”夏梨梨的心,突然就变得非常柔软,“我也是又开心又意外,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抱住丈夫:“以后,我们要当天底下最好的父母……” 虽然她和秋雾轻的年纪都不小了,经历的也不算少,但在感情和婚姻中,他们其实还像孩子一样,不曾想过为人父母。 而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了婚姻的责任、父母的责任。 她还不知道如何承担起这份责任,但她真的知道她以后必须要有所变化,有所成长——真正的成长。 秋雾轻回抱她:“嗯,我会努力当个好父亲……” 虽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但从现在开始,他会努力去学。 两个人都这么想着,居然都落下泪来。 好几个下人都在现场,一时间也是又惊又喜,不乏有偷偷抹眼泪者。 唯有一人例外。 这人就是夏梨梨的贴身侍女之一丽儿。 丽儿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底深处闪过怒气。 她是小姐的贴身侍女,侍候小姐这么多年,小姐的一切她都知道,包括小姐婚后一直与静亲王分床睡的事情。 她以为小姐会一直与静亲王保持形式上的夫妻关系,不会生米煮成熟饭,哪里料到小姐这么快就违背了誓言,暗中跟静亲王来真的,还这么快就怀了身孕,如此,她还能有希望吗? 她转头,看向窗外的春光。 阳春三月,几乎可以说是一年中最美妙的时节,不管是气温、景色都处于最令人感到舒适和喜欢的状态,她原本还指望着她的梦想能在这个春季里实现呢。 一切都是小姐的错! 在她的怨恨中,夏梨梨与秋雾轻已经倾诉完毕,两人坐下来,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派人去通知亲友,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要去请最好的妇科御医来看诊,还要在府里安排专业的大夫和有经验的产婆…… 要去买各种有益于孕妇的食材与药品…… 要准备婴儿房间和物品…… 两个人找了几个生过孩子的亲信讨论,忙得不亦乐乎。 讨论了整整一天后,第二天,王府上下都忙开了,去报信的,去请御医和大夫的,去采购物资的……没有半个闲人。 丽儿也出门了,为王妃订购孕妇装。 王妃受宠,所用皆是最好的,她去的是京城最有名的衣坊。 她的心情很不好,做事心不在焉,没过多久就出了衣坊,往西市一条人多热闹但来往都是平民的小巷里走。 走到小巷深处,她在一家面馆前面停下,前后看了看,走进面馆。 这时候食客不多,桌子大多空着,食客坐得很是零星。 她走到最里边的、收费比较贵的雅座,招来伙计:“要一钱银子一碗的云吞面。” 一钱银子一碗面?可以说是很贵了,进这家店的客人,基本上没有人会点这么贵的面,但她久不久都会来这里吃上一碗,当然,这是她的秘密,没人知道,没人关心。 “好咧,客官您稍等。”伙计叫了一声,往厨房跑去。 丽儿东张西望,眼里似有期望,但是,她并没有发现她想看到的人。 没过多久,伙计端着一碗云吞面上来,丽儿将一小粒银子按在桌面上:“不用找了。” 银子的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纸团,伙计背着门口,遮住所有人的视线,拿起银子和纸团,点头哈腰:“多谢客官,欢迎客官下次再来。” 说罢他跑进厨房,将纸团交给厨房大厨。 大厨将纸团收起来,不动声色的继续干活。 直到下午的时候面馆打烊,大厨才离开面馆,离开小巷,回到普通的民宅家里。 到了家里以后,他将纸团塞入一个牛皮信封里,再丢到隔壁的院子里,隔壁的院子里有人捡起了那个牛皮信封,出门,不知往哪里去了。 这天深夜,这封信经过数次辗转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收信人拆开信封,拿出纸团,打开,看完之后,他的手微微哆嗦,冷酷的面容微微扭曲,透出痛苦之色。 “三个月的身孕?你竟然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他看着字条上清晰的笔迹,声音沙哑而苦涩,还透着怨恨,“贪慕虚荣,出尔反尔,不知羞耻,你——你竟然已经沦落成了这样的女人!” “像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得到幸福!不配拥有一切!” “你在如此伤害我和摧毁我之后,怎么还能过得这么轻松,这么自在?”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赎罪的心理吗?难过你不该过得很伤心,很难过,很痛苦吗……” “夏梨梨,你怎能将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竟然还要为这个男人生孩子,还想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实在是太过分,太残忍了……” “夏梨梨,你怎能如此对我,怎能如此……” …… 黑暗的夜里,他充满痛苦而恨意的声音,不断回荡,宛如鬼魅的诅咒。 1211 第一次的思念 春天还没结束,秋雾轻又要出远门了。 这次的演习安排在几百里外的群山里,从现场部署到收拾善后可能要十几天时间,夏梨梨第一次感受到了夫妻分别的寂寞和不舍。 怎么会这样呢,丈夫都还没有出门呢,她居然就已经感到寂寞了? 夏梨梨慢吞吞的给丈夫系上腰带,整理袖口,想把分别的时刻拖得更后一些。 “梨梨,我来不及吃早饭了,我要马上出门了……”秋雾轻不断看着外头,有点着急。 他这么急做什么?他难道就舍不得离开她么? 夏梨梨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你老是往外面看什么?难道外面黑乎乎的会比我还好看么?” 天都还没亮呢,他到底为了什么这么急着跟有孕的娇妻告别? “不是不是。”秋雾轻赶紧解释,“我是统帅,我若是不按时赶到,几万大军就得等我一人,我不能让这么多人为了我而等上那么长时间……” “行了行了,”夏梨梨撅着能挂一壶油的小嘴,将一个包裹塞进他怀里,“这是今日的早点和午饭,你带着在路上吃,一定要按时吃,不可以少了一餐。” 她现在可是一日五餐,餐餐都少不了的,虽然吃得多了点,但她真心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好多了,她认为她的丈夫也应该多吃点,特别是要多吃点肉。 她的丈夫是素食主义者,要他吃点肉就像要他犯罪一般,直到最近半年,在她的强烈诱导和逼迫下,他才不得不尝试吃一点肉食。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全部吃完的。”秋雾轻抱着那只大包裹,认真的对她道,“梨梨,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多吃点,多休息,多听大夫的话,不要生病,不要生气,不要累倒,这样对孩子不好。” 夏梨梨瞪他:“你关心孩子,难道就不关心我?” “都关心。”秋雾轻直到现在都没有学会甜言蜜语,“你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我关心孩子就是关心你……”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夏梨梨看到门外好几名侍卫不断往屋里探头探脑的,一副焦急得不得了的模样,也知道他要赶时间,便不再多留,“注意安全,孩子还等着你回来呢。” “嗯,我不会有事的。”秋雾轻抱着包裹往外面走,边走边回头,“梨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的。” 真是笨蛋,难道就不知道要亲她一下吗? 夏梨梨在心里抱怨着,朝他挥了挥手:“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 下人们看在眼里,都暗暗点头,心里极为欣慰。 王妃终于懂事了,终于有责任感和有担当了,终于有当家主母和为人母亲的样了,他们看着王妃一点点的成长,真是感动啊。 话说,是王爷的真心和呵护改变了王妃吧? 唔,一定是的,他们家王爷除了还不够解风情这一点,真是样样没得挑的。 夏梨梨目送秋雾轻离开,一直送到秋雾轻的身影消失,她才坐下来,抱着一只大大的布娃娃,发呆。 好不习惯。 好不习惯他不在她的身边,好不习惯他要离开她这么久。 她嫁给他的时候,她早就认定她这一生不会再喜欢上任何男人,更认定她这一生不会再拥有幸福,然而,她却还是喜欢上了他,还是感受到了恍如前世的幸福感。 就像现在,他才刚刚出门,她就已经在品味和怀念他对她的种种好了。 比如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女子,再美再娇、穿得再少的女人在他面前跳舞和抛媚眼,他也是一本正经,坦坦荡荡,像个木头人,绝对不会多看对方一眼,绝对不会有任何身体接触。 不管她怎么闹怎么凶他,他都不生气,都不放在心上,不管她要什么,只要他有的,他统统都会给她。 她半夜要他找点心给她吃,他立刻去找,她要他采大树顶上的花给她,他立刻想办法爬到树顶,她要他讲故事给她听,他就捧着书,声情并茂的念给她听…… 都说男人死爱面子,但在人前,他完全不介意一切听她的,给她端茶送水,给她捶肩捏手,给她提东西,站在她的身后……就算有人公开取笑他,他也只是笑笑说“梨梨开心就好”。 这样的男人,她没办法不心动,没办法不喜欢,没办法慢慢改变。 “夫人,该吃早点了。”嬷嬷端着数碟早点上来,摆好,提醒她。 她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布娃娃往旁边一放,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拿起筷子:“轻轻,咱们吃饭了,就算爹爹不在,你也要多吃点……” “轻轻”是她和丈夫给尚未出生的孩子起的小名,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轻轻。 轻轻,轻轻的来,轻轻的哭,轻轻的笑,轻轻的飞,轻轻的被抱着,轻轻的被爱着,多么好听的名字,她如此迫不及待的等待轻轻的降世。 秋雾轻不在,她的胃口没有那么好了,但为了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她还是坚持把一碗粥、一碗豆浆、两碟小菜和两碟点心给吃下去了。 因为秋雾轻说希望她吃得胖一些,加上她又怀了身孕,食量足足是以前的三四倍,下人们都习惯了她的食量,但这会儿还是有点吃惊,王妃……还真能吃啊。 夏梨梨吃完以后,站起来,抱着肚子:“我要去补眠了,没事莫要叫我。” 第一次怀孕,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她现在的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丈夫不在,床变得太大太空荡太冷清,她不太睡得着,却又贪恋丈夫的气息,一连几天,她几乎都赖在床上,除了按时进食,她都意兴阑珊,做什么都没劲儿。 雾轻现在怎么样了?也在想着她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好想他,轻轻也很想他。 “轻轻,你也想你的爹爹是不是?”又一个清晨,她睁开眼睛,抚摸还不明显的肚子,轻声道,“我也很想他,再过几天,他应该就回来了吧……” 她懒懒的坐起来,想吃点东西,却发现桌面上有一个信封。 怎么会有这么一封信呢?明明昨夜入睡时,桌面上并没有这封信。 她奇怪着,拿过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然后,她的脸色变了,惊恐的看向桌面,桌面上有一个小小的袋子,就放在这封信的下方。 1212 断指,秘信 她哆嗦着伸出手,慢慢的碰触那个小小的袋子,就像一个很饿的人不得不去被埋在金色碳火中的栗子。 她的手指碰到了小袋子,却迟迟不敢拿过来,就像袋子里装的是一条很小很小的毒蛇。 她的脸色发白,双唇发白,她想尖叫,想叫人,然而却又不敢叫。 她不敢看小袋子里的东西,却又不敢不看。 哆嗦了半晌后,她咬了咬牙,拿起小袋子,将绑束小袋子的小绳子一扯,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块小小的东西滚出来,定在桌面上…… 她吓得“啊”的叫了一声,随即死死的捂住嘴巴,盯着那个东西,眼神无比的恐惧。 她不敢看,但又不能不看,看了又害怕得不行。 那是半截手指。 男人的手指。 手指上还套着一枚碧玉戒指。 她认得那枚戒指。那枚戒指是她送给雾轻的,就套在雾轻左手的无名指上,与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一对儿。 那半截手指,恐怕真是雾轻的…… 她手中的信纸掉在地上,她双手紧紧的捂住嘴,自己尖叫和哭出声来,哪怕她的身体已经颤抖如风中落叶。 因为信上说,如果她让人知道雾轻被绑架的事情,她就会收到雾轻的人头…… 她想都不敢去想那样的事情…… 她恐惧得几乎要晕过去…… 但她现在的身体很健康,无法因为这样的刺激而晕过去,而且她也不敢晕过去。 万一她晕过去,迟迟醒不过来,侍女们进来侍候她,一定会发现这封信,然后消息会传出去,如此,信上的警告就有可能变成事实…… 雾轻的人头……她眼前发黑,极度晕眩,只是想想就令她痛苦和恐惧得想死。 只是,她终究不能逃避。 “夫人,你醒了么?该吃早饭了。”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夏梨梨的神智总算恢复了一点点,她忍着泪,把手拿开,捂着脖子道:“我还要再睡……一会儿,晚点再来叫我……” 她的声音还带点颤抖,但侍女哪里能听得出来? 外面安静了,夏梨梨不断的做深呼吸,而后弯下腰,把地上的信纸捡起来,忍着恐惧与惊痛,又细细的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信上写得很简单: 秋雾轻在我手上,想救秋雾轻,务必于四月五日之前独自抵达**山**村,信下有袋,袋中之物可证明我所言不假。切记,如若消息透露出去,你将收到秋雾轻的人头,如若有人跟踪你出门,你将收到秋雾轻的尸体。 没有日期。没有落款。 然而,字迹很是熟悉,她反复看过几遍之后,便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了。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她的唇边,泛起苦涩而自嘲的淡笑,这是报应吗? 是对她过去任性无知,为所欲为的报应吗? 只是,这个报应来得也太突然,太残酷了些。 她的目光,慢慢的移到桌面上的那截断指和戒指上,而后伸手,将断指和戒指握在手里,捧在心口上,慢慢的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雾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相信,这信封不是假的,雾轻真的出事了。 都是她害了他的。 她该怎么办? 她撑着沉重的身体,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短短的时间里,她的面容已经如此憔悴。 可是,这张脸还是美丽的。 她抬手,轻轻碰触自己的脸庞,描绘着应该是无可挑剔的眉、眼、鼻、唇、肤。 真的很美,从小到大,她每一次照镜子,都得意洋洋,爱不释手,觉得上天赏给自己这么美丽的一张脸是何等的风光和骄傲。 就因为这份风光和骄傲,令她获得无数宠爱和追逐,也令她早早就迷失了自己,酿下了无数苦果。 而现在,她就被最大的一颗苦果给砸中了。 假如,假如她生得不是那么的美,她会成长为怎么样的人?又会经历怎么样的事?又会有怎么样的人生?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张脸,已经不再令她得意和骄傲,她更知道,女人并不是生得越美就越幸福。 至少,她现在的幸福,绝对不是靠这份美貌得来的,而她现在的灾祸,却是这份美貌造成的。 雾轻……她痛苦的掩面,问自己,她要怎么救出雾轻? 这一天的静亲王府,王妃直到日上三竿才走出房间,她出来的时候已经自行梳洗更衣过了,气色看起来很平静,不怎么说话,只是慢慢的吃了很多东西,然后在后花园来来回回的散步。 她看起来有些忧郁,有些心事,但下人们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自打王爷出远门以后,王妃都有些闷闷不乐,明显是过于想念王爷,正常得很,只要王妃按时吃喝入睡,他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又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后,夏梨梨又恢复了精神,对身边的人道:“我要去静慈庵小住几天,为王爷和肚子里的孩子闭关念佛,祈祷招福,你们马上准备,我今日就出发。” 静慈庵是寺庙,也是贵族女眷们少有的度假休养之地,天洲的许多贵族女子都有去静慈庵小住一阵子的习惯,特别是身患疾病、时运不济或家里有红白喜事的,都想去那里沾沾佛光。 王府的下人们也不疑有它,迅速准备马车,护送王妃去静慈庵。 一路上很顺利,到了静慈庵后也很顺利。 四月初的静慈庵,远离红尘,静卧在矮山之中、小湖之边,处处碧草绿林,野花丛生,清风习习,清静,清爽,清香,实在是静养和避世的好去处。 以夏梨梨的身份,庵里自然不敢怠慢,迅速将最僻静、最隐秘的一间小院子腾了出来,供她住宿。 夏梨梨对小院子很满意:“我这几天要闭关念佛祈祷,除了丽儿留在我身边侍候之外,所有人不得踏入院子里一步,直到我出关为止,明白了么?” 因为进庵的贵族女眷往往携带不少随从,这些随从不可能全部住在庵里,所以庵堂附近设有可供男子、侍卫和多余人员所居住的小屋,这些小屋也可以说是庵堂的外围防线,可以保护庵堂的女眷们不受外界的打扰,同时也时刻待命,侍候和保护主子。 下人们也明白这一点,当下纷纷道:“小的明白。” 夏梨梨点头:“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必过来。” 下人们都离开了,只留下丽儿。 1213 荒山,古村,尼姑 天色暗了。 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的走在山路上。 几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注意到了她,一直盯着她。 待她走近,这几双眼睛才发现,这么晚了还独自行走在崎岖山道上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尼姑。 她身穿缁衣芒鞋,头戴僧帽,身形有些臃肿,她明显是走得很累了,不仅走得很慢,有些摇晃,还不时擦汗,扶着身边的石头或者树干前进。 这个尼姑来这里干什么? 又走了一阵以后,尼姑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不断喘气。 几个人突然从旁边的树影深处跳出来,将手中的马尖指向她,冷冷的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这座山叫苦桃山,山里长了很多野桃树,这些野桃子很苦,所以叫苦桃山。 桃山桃山,按理说山上长了这么多桃树,一到春夏时节应该会很美,但事实上因为这里土壤不肥,水源不多,以及山石和山洞太多的缘故,这些桃树缺乏营养,就算是在三月份,桃花也开得稀稀落落,真算不上好看。 加上这座山十分偏僻,因此并不出名,来者稀少,甚至还有传言说此山风水极恶,毒虫极多,连这里的山桃和水源都是有毒的,哪怕方圆百里的村民都不愿意来此山打柴寻药。 而山中唯一的一个小村庄——苦桃村,也因为物资缺乏、风水不好的缘故而纷纷搬迁,村里几乎没剩下几个人了。 可以说,这个尼姑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尼姑猛然看到有类似强盗出现,吓得惊喘几声,下意识的抱住身体,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去苦桃村找人……” 类似强盗盯着她:“找谁?” 尼姑想了想,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他们。 其中一名类似强盗拿过信,就着朦胧的余晖,细细的看了一遍,而后盯着尼姑:“你是收信人?” 尼姑犹豫了一下,道:“是。” 类似强盗的脸上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把信还给她:“我跟我们来。” 尼姑疲惫不堪的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得很慢,类似强盗也有耐心,走几步,等几步。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后,类似强盗才停下来:“苦桃村到了,你自己走。” 尼姑喘着粗气,上前数步,拐个弯,而后停下来。 前方是个山坳,山坳里火光点点,隐隐可见一个小小的村庄。 偏僻的深山里,黑暗的深夜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安静的、只有几点灯光的小村庄,其实是很诡异和可怕的事情,尼姑看着就哆嗦了好几下。 “顺这条路一直走,走到灯光最明亮的地方,就是了。”类似强盗说着,转身离开,马上就不见了。 山风呼呼,像鬼在叫。 尼姑抱着身体,慢慢的沿着山路朝下走,不断给自己鼓气:要勇敢!要坚强!要撑住!不要被恐惧所击倒…… 终于,她走进了小村庄。 就着零星的火光与烛光,她勉强能辩论道路,然而,这小村庄实在是太破败太古老,被影影绰绰的光线衬得若隐若现,若有似无,简直跟鬼村似的。 特别是到处都看不到人影,却又觉得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种感觉……真的很可怕。 她紧紧抱着一团,盯着最亮的那团灯光前行。 终于,她站在了一栋围墙很高也很厚的宅子之外,踌躇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的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但门是虚掩了。 “有人么?我是如约到访的,有人可以开门么?”她又轻轻的敲了敲,轻轻的问。 还是没有人应。 “我、我进去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 砰! 门板猛然在她背后重重的合上,就像有人在用力关门似的,而她却没有感到身边有人。 她又打了几个哆嗦,穿过院子,往正屋走去。 正屋的门也是虚掩的,她推开门,踏进去,门又在她的身后重重的关上了。 她觉得自己进了鬼门关,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 可能会死的觉悟和体验,却令她镇定了下来。 恐惧了太久,又恐惧到了极限以后,她终于适应了恐惧,便也克服了恐惧。 死就死吧,这事,总得有个了断。 她环视这间仍然简陋破败,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的老屋,平静的道:“我来了。” 没有声音。 只是幽幽的烛光中,角落里忽然生出一道暗影。 暗影走到光芒中,变得清晰了。 一个全身包裹里黑暗中的人,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你是何人?为何来到此处?”对方的声音也是冰冷的,简直不像人的声音,“你若是不能给出足够的理由,立刻人头落地。” 尼姑沉默了一会儿后,掏出那封信,展开:“夏梨梨让我来的。” 对方的眼里迸出怒火和杀气,尼姑立刻解释:“我本是静慈庵的女尼,与夏梨梨有几分交情。夏梨梨今日凌晨说要秘密出门,有一件紧急的要办,但因为路途遥远,她又身体不适,便让我送她一程,我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所为何事,只管陪她出门。然而走了一天后,她原本要与我分手了,却突然晕倒,实在无法行走,又怕耽搁了事情,便让我无论如何也代她跑这一趟。” 对方沉默了一会,问:“夏梨梨在何处晕倒?” 尼姑道:“五十多里外的陈家村,我已送她到农户家里歇息,她应该不会有事。”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可有人跟踪你?你们出门的时候,可有第三人知晓?” 按理说,夏梨梨没有独自前来算是违约了,但以她的身体状况而言确实很难独行到这里,甚至还在途中晕倒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尼姑摇头:“我们仔细看过了,没有人跟踪,夏梨梨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外只说要闭关整整两天,让任何人都莫要打扰。我也在佛前起誓,对今日的事情保密,若有违背,必将堕入地狱。” 对佛门子弟而言,“堕入地狱”是最可怕的誓言了,只要稍微有一点佛心,就绝对不会违誓。 对方冷哼:“夏梨梨晕倒之前是如何交待你的?” 他的人一直在苦桃山附近盯着,如果有人进山,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只不过他的人不认得夏梨梨,就知道有一个年轻女人要进山见他,而这个尼姑也算是年轻女人,所以他的人应该是误把这个尼姑当成他要见的女人了,就这样放她进山。 1214 要丈夫,还是要孩子 尼姑道:“夏梨梨让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想要什么?” “呵呵,我想要什么?这还用问吗。⊥頂點小說,”对方阴森森的笑,“当然是复仇。” 尼姑道:“你的回答都在夏梨梨的预料之中。夏梨梨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想如何复仇?” 对方又是阴森森的笑:“你不是夏梨梨,跟你说了也没用,你还是去死,剩下的事情由我直接跟夏梨梨说吧。” 他的眼神是冷酷的,谁都不必怀疑他要杀她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但尼姑未见惧色,只是平静的道:“夏梨梨让我代替她前来赴约的时候说过了,她并不想连累我,她只是不得不请我帮她出面,我活她就活,我死她便死,如果你杀我,她会让你得到她的尸体。” 对方冷笑:“夏梨梨什么时候这么懂得为别人着想了?居然不惜用自己的命去保别人的命,你所说的夏梨梨,真的是那个静亲王妃夏梨梨吗?” “夏梨梨只有一个。”尼姑道,“但夏梨梨确实改变了,她让我告诉你,以前确实是她对不起你,你想如何报复她都行,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是她的错,还请你莫要为难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对方忽然就凄厉的大笑起来,而后猛然收住,目光赤红的道,“她跟秋雾轻才认识了多久?秋雾轻为她做过什么?秋雾轻为她吃过苦吗,受过罪吗,流过泪和流过血吗?她能对秋雾轻有多少感情?她不过就是贪恋秋雾轻的权势与地位,不惜背信弃义,伤害他人,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好好的活着!” “你说的对,夏梨梨也觉得很对不起你。”尼姑道,“只是错已铸成,她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她让我告诉你,你放了她的丈夫,她任你如何惩罚和折磨。” “呵呵,放了她的丈夫?”对方笑得更是森冷,眼里迸出仇恨来,“为了救她的丈夫,她居然不惜牺牲自己,这样的夏梨梨还真是无私和伟大,伟大到我好想笑。” 尼姑沉默。 对方兀自冷笑了一阵,问:“夏梨梨就这么爱她的丈夫?” 尼姑点头:“是。” 对方呵呵两声:“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丈夫和孩子之间选一个!” 尼姑猛然抬眼,震惊的道:“什、什么意思?” 对方阴恻恻的:“她爱她的丈夫,也爱她的孩子,但熊掌与鱼翅不可兼得,她只能选择其中一样。要丈夫,就把孩子打掉,要孩子,我就杀了秋雾轻。”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又黑又胖的尼姑说这些事情。 也许是因为他压抑得太久,久到一旦找到发泄的口子,就再也控制不住。 尼姑眼里的震惊之色慢慢转变为悲伤和怜悯:“夏梨梨让我问你的第三个问题是,你还爱着她吗?” 对方身体猛然就是剧烈的一震,眼神疯狂的变幻着,而后愤怒的咆哮:“我不爱她!我不爱这种无情无义、背信弃义、自私无耻的女人!我恨她,恨得要命!” “也是呢,毕竟她曾经那样利用过你,伤害过你。”尼姑凄然的笑笑,“夏梨梨说了,她愿意拿她的身体和她的生命换回她的丈夫。你放了她的丈夫,她就属于你,随便你如何待她,只是请你让她生下那个孩子,而后将孩子交给孩子的父亲,如此,她便与她的丈夫和孩子断了联系,此生陪在你的身边。你觉得如何?” 银光一闪。 她只觉得脸上一疼,对方已经挥剑在她的脸上划了一刀,鲜血流下。 她却似乎不觉得疼痛,连眉都没有皱一下,也没有去碰触脸上的伤口与鲜血。 “我说了我要她在丈夫和孩子之间挑一个,价码由我开不是由她开!”对方显然非常愤怒,“死到临头了还想保住她的男人和孩子,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不许她样样都想要!我不许!” “她选了其中一个以后呢?”尼姑问,“你又要如何对她?杀了她?囚禁她?还是对她用刑?还是将她卖入青楼?” 对方一愣,没有马上回答。 他无数次的想对夏梨梨复仇,设想过种种可能,在知道夏梨梨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后他简直要疯掉了,他想到的就是杀了她的男人和孩子,再后来想到的是这么做可能会令她生无可恋,如此,不如让她在两者之间选一个,而后一生后悔和痛苦,又一生挂念却不得团聚。 这样,方能勉强消掉他一部分的心头之恨。 但让她做出选择后他又要如何对她这个问题,却还没有认真想过。 杀了她?她若是死了,剩他一人痛苦和怨恨,岂不是便宜了她? 囚禁她?好像这样可行,然而,她会不会在这样的绝境中慢慢枯萎和死掉? 对她用刑?就她那单薄娇贵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了苦刑? 卖进青楼?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别的男人,而且她又岂能忍受这种痛苦? 不管哪种方法,都只是让她死亡罢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让她死,他想让她继续保持着举世无双的美貌,痛苦而悔恨的活在他的身边,让他日日欣赏她痛苦而美丽的容颜——这才是他想要的。 因为这种种思量,他好久才道:“我要她痛苦而悔恨的活着,并只能与我一起生活,她的痛苦与悔恨将是我最大的快乐。” 尼姑的眼里,又浮起怜悯和悲哀之色,缓缓的道:“爱有多深,便恨有多深,你如此恨她,不惜做这一切,却还是不愿意杀了她,宁愿去伤害她最亲的人也不愿意伤害她,足以说明你仍然爱着她。” 对方又是浑身一颤,而后狂怒的挥了挥剑,将剑尖抵在她的咽喉上:“我不爱她!我一点都不爱她!我恨透了她,恨绝了她……” 他的眼睛那么的红,他的声音那么的哑,虽然吼得很大声,但连他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尼姑平静的看着他:“夏梨梨说了,她不会放弃她的丈夫,也不会放弃她的孩子,如果你非要伤害其中一人或者两人,她会选择与她的丈夫或孩子一起死。” 对方的眼里,简直要发出血光来:“她、她竟然爱秋雾轻爱到这份上?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她只是爱秋雾轻的权势与地位罢了!她不可能真心爱别的男人!” 1215 最后一个问题 “夏梨梨说今非昔比。”尼姑道,“现在的她,只想与真心爱她的男子安静的过完这一生,不论富贵贫贱,不论病残美丑。如果你比她的丈夫更爱她,那么她会放下所有的一切跟你走,此生此世只属于你,并且会竭尽全力对你好。” 对方完全没有想到夏梨梨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场就呆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 “你觉得如何?”尼姑平静的看着他,“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夏梨梨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为她过去伤害了你而感到后悔,她愿意用她剩下的一生弥补这样的伤害,让你得到幸福,只要你还真心爱着她。” 对方还是说不出话来。 “姬临风,”尼姑终于叫出他的名字,“如果你真的恨夏梨梨,那么就杀了她,一了百了,不要再折磨自己。如果你还爱着夏梨梨,那么就为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做最后的争取,这是你和夏梨梨能够在一起的最后的机会了。” 姬临风终于说话了:“我不信她!” “如你要求,”尼姑平静的道,“夏梨梨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丈夫被绑架了,也以去静慈庵闭关祈祷的名义离开王府,并悄悄出行,前来苦桃村见你。如今她就是你手中的面团,任你揉捏搓压和煎炸蒸煮。可以说,夏梨梨此次来见你已经抱了死亡或与丈夫永别的觉悟,你觉得这还不够证明吗?” 夏梨梨的身边有姬临风的人,夏梨梨有没有透露消息和暗中玩手段,姬临风一定知道。 夏梨梨这次来苦桃山,有没有带人和被跟踪,姬临风也一定知道。 可以说,夏梨梨此行没有任何保障,一切皆由姬临风掌控和决定,这样若还不能证明夏梨梨的诚意,那夏梨梨只能以死证明了。 姬临风沉默。 他知道夏梨梨确实是独自出门的,虽然这个尼姑出现得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怀疑尼姑所说的理由。 尼姑又平静了等了一阵后,道:“姬临风,如果你想要夏梨梨死,或者非逼夏梨梨害死丈夫或孩子,那么夏梨梨一定会马上去死。你决定吧,想要夏梨梨死,还是要夏梨梨放弃一切,伴你一生?” 姬临风这会儿安静了一些:“她若是心不在我这里,我就算留在她身边,又有何用?” “夏梨梨也有心的。”尼姑低声道,“你绑架了她的丈夫,还如此威胁她,她初时也许会有些恨你,但她心里也明白,你会变成这样,又做了这一切,只因为你太爱她,而且还爱着她,她无法去恨一个爱她爱到走火入魔、又曾经被她伤得体无完肤的出色的男人。” 一时间,已经自己已经冷血冷心的姬临风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只是区区一个陌生丑陋的尼姑罢了,竟然如此明白的看透了他,字字砸到他的心底深处。 “姬临风,你为夏梨梨受了太多的痛苦,你一定不会再想纠缠下去了。”尼姑的声音又柔和又安详,“夏梨梨也彻底改变了,再也不想被过去所牵绊,她想彻底了断这事,现在,你就做最后的决定吧。” 姬临风沉默。 长久的沉默,如果这深夜的寂静。 尼姑安静的看着他,没有催促。 良久以后,姬临风道:“我与你说了,又有何用。” 尼姑道:“夏梨梨将她所有的心思都告诉了我,我可以代替她做任何事情,你可以告诉你最后的决定。” 姬临风看了看她,半晌才缓缓的道:“我恨她,却也同样爱着她,我可以不杀秋雾轻,但她必须打掉这个孩子,然后与我远走高飞,断绝与天洲的一切,如此我才相信她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否则我情愿与她共赴黄泉。” 都说出来了,他憋了整整两年又四个月的爱恨情仇,全部吐出来了。 不论选择了爱还是选择了恨,不论选择了生还是选择了死,他现在都可以平静面对,彻底了结。 尼姑看着他:“孩子如此无辜,你为何非要杀生?” 姬临风道:“容忍她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已经是我的极限,我无法再容忍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我愿意放下仇恨,放过秋雾轻就是我的诚意,而她,也必须向我证明她愿意跟我走的诚意。” 尼姑的眼里又闪过悲伤之色:“既然你真心爱着夏梨梨,为何还要如此伤害她?你知道,如果她打掉自己的骨肉,她这一生将会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你既然爱她,为何不能成全她的母爱?” “她若是对我有半点真心,为何不能为我做一些牺牲?” “她愿意抛夫弃子,背井离乡,断绝与所有亲友的联系,此生只与你相随,这样的牺牲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她的孩子若是活着,她一定会终生挂念,不能全心待我,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尼姑定定的看着他,眼里透着悲哀。 姬临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这样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他觉得他就应该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尼姑杀了,然后去找夏梨梨,当面说个清楚,但是,他不会再主动去见夏梨梨,他要夏梨梨主动来见他,来求他,来向他忏悔。 “你再这么看我,我便杀了你。”终于,他这么说。 尼姑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姬临风,夏梨梨还有最后的两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她便会给你最后的决定。” 姬临风觉得跟她谈判简直是胡扯,但还是问:“什么问题?” 尼姑道:“问题之一,你到底爱她什么?” 姬临风愣住了,半晌才道:“爱她的美丽,爱她的娇贵,爱她的真性情。” 说到这些,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夏梨梨倾世无双的容颜与身姿,如诗如梦,只应天上有,这人世间的文字也好,花水云月也罢,都不配形容她的美丽。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总能看到她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美化了这个世界,也净化和照亮了这个世界,然后他一伸手,她就消失无影,徒留痛苦、悲伤与怨恨给他。 尼姑又问:“最后的一个问题,如果她不再美丽,不再娇贵,性情也变了,你还会爱着她么?” 姬临风又是一愣,这是什么鬼问题? 1216 最远的距离 但他还是道:“当然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着她!” 说完后,他又补充了四个字:“毫无疑问!” “呵呵……”尼姑凝视着他半晌后,忽然低低的笑了,笑声里透着嘲讽与悲伤。 这样的笑声令姬临风全身上下不舒服,他觉得他受到了严重的轻视与冒犯,还隐隐觉得难堪。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的眼神蓦然凌厉起来,透着怒火和杀意,“我会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必死无疑,否则就凭你也配与我交谈这么久?” 这里是他的秘地,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这个不知死活的尼姑跑到这里,根本就是在送死。 既然她非死不可,那他就多跟她说几句,甚至跟她说些心里话也无妨,反正死人不会泄秘。 “临风,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吗?”尼姑看着他,眼里的嘲讽之色更浓,“夏梨梨就站在你的面前,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却认不出夏梨梨,还说你爱夏梨梨,还说不管夏梨梨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爱着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姬临风如遭当头重棒,身体摇晃了一下,后退两步,而后撑住,震惊的看着她:“你、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女人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为什么他听不明白?他也拒绝听明白。 “临风,你为什么认不出我是夏梨梨呢?”夏梨梨把僧帽摘下来,光溜溜的一颗脑袋,绝对不是戴是假头皮,“我只是把头发剃掉了,还吃胖了一些,还晒黑了一些,没有化妆,没有修眉,没有穿漂亮的衣裳,还因为染了风寒而导致咽喉有点沙哑,你怎么就认不出我了呢?” 这几天,她一直在担心雾轻,夜不能寐,导致身体有些虚弱,染了轻微的风寒,咽喉有些沙哑,从而改变了她原本的声音。 姬临风的眼睛蓦然睁大,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打击。 他瞪着夏梨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久才哑着声音道:“你、你骗我……你、你怎么可能是梨梨!你怎么可能是梨梨?梨梨才不会这个样子……” 然而,他知道他只是在虚张声势,想欺骗自己罢了。 仔细打量,即使没有了如云青丝和如雪肌肤,这眉眼、这鼻子、这唇,分明就是梨梨的模子。 梨梨一直站在他的面前,烛光将她的面容映得这般清晰,他为何久久没能认出她来? 他不是对她念念不忘吗? 他不是夜夜都能梦到她吗? 他却为何没能认出就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掩饰的她? 这个认知,简直要击溃了他。 “临风,人会变的。”夏梨梨在笑,眼里却泛着泪,“再美的女人也会变老,再美的容貌也会消逝,而我的美貌,正在一点点的逝去,而你所爱的,不过是那个美得正当年的夏梨梨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姬临风突然就惊慌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不管梨梨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梨梨就算老了也会很美,至少在我的心里很美,没有任何女人能与她相比!我刚才只是太激动太紧张,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才没有认出来!还有你故意扮丑来骗我,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不能责怪我……” 他闭了嘴,他说不下去了。 他辩解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连他都觉得自己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是可笑可悲的。 夏梨梨的眼神,透着他终于看懂了的怜悯:“临风,你真正爱的,只是我那张美丽的皮相罢了。容貌也是我的一部分,在两年以前,我曾经无比的以我的皮相自傲,认为全世界都应该拜倒在我的皮相之下,认为我凭着这样的皮相就应该得到一切,我还比任何人都喜欢我的皮相,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任何男人为我的皮相神魂颠倒,走火入魔,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赞美和荣耀,真的!” “可是,临风,”她悲伤的道,“我直到现在才明白,美貌只是我的一部分罢了,而且美貌太容易变质,太容易消逝,你若是不能爱全部的我,你对我的爱将会随着我的美貌减退而逐渐消逝。” “就像现在,”她的声音变得清晰有力起来,就像一颗巨大的炸弹,轰炸在姬临风正在变得脆弱而动摇的心志上,“你并不爱就站在你面前的真实的我。你对身材变得臃肿、肌肤不再那么白净细致、装扮也不再有品味的我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可以毫不眨眼的杀掉我,所以,临风,你告诉我,你还想从这样的我身上得到什么?” 姬临风有种被彻底打败,连手都挥不出去的感觉。 “我、我……”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接招,“我说过了,你是故意扮丑欺骗我!你太阴险,太恶毒,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你若是给我一个逐渐适应的机会,我一定能认出你,你这么做……不公平。” “呵呵,”夏梨梨又低笑起来,“你在我的身边有眼线,应该知道我确实是在慢慢的变胖,而这几天,我不过是多晒了太阳,外加把头发剃光罢了,并没有刻意扮丑。当然,我确实也想考验你,考验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她直视姬临风,目光如此清澈坦然:“出发之前,我都想清楚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为此承担后果,如果你是真的爱我这个人,而不是只爱我的皮相的话,我就抛下一切跟你走。” 面对这样的目光,姬临风突然就觉得愧疚了,甚至下意识的躲闪她的目光。 “临风,”夏梨梨等不到他说话,又道,“我快二十四岁了,不管我生下孩子还是打掉孩子,我的身材都会走形,我若是抛夫弃子与你远走高飞,我的性情也会大变,也许会郁郁寡欢,也许会强颜作笑,你告诉我,你能爱这样的我吗?” “当然,这个年纪的我虽然比不得十七八岁时的美貌,也还是美的,可是,再过几年,我就真的不再那么美了,那时,你还能保持对我的爱吗?” “就算那时你还能保持,可是再过几年呢?” “待我真的美貌逝去,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那样的结果,就是你现在所做这一切所追求的吗?” 姬临风说不出话来。 他最爱的人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没认出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远的距离?更深的绝望吗? 1217 爱与死的赌局 夏梨梨不再说话了,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竟已无话可说。 姬临风看着这样的夏梨梨,生起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若是细看,梨梨还是梨梨,容颜其实不曾改变,然而她真的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梨梨,而他,也不再是过去的他。 他真的爱夏梨梨吗?他真的想得到夏梨梨吗?他真的想和夏梨梨白头偕老吗? 在这一刻,姬临风动摇了,第一次怀疑起他从未怀疑过的事情来。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两人却完全感受不到。 “临风,你还恨着我吗?”不知过了多久,夏梨梨又说话了,“还恨的话就杀了我吧,毕竟是我欠你的。” 姬临风看着她,慢慢的抬手,举剑,盯着她的咽喉。 只要他对准她的咽喉挥剑一划,她细致优美的颈项就会盛开一道灿烂的血花,然后她会倒下,再也没有呼吸。 他这么想着,挥剑划下去。 面对死亡,夏梨梨很平静,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与举动,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惊慌和恐惧。 剑光掠过,倏尔消失。 夏梨梨的身上没有出现多余的伤口,也没有出现一丝血花。 姬临风终究没有下手。 他收起剑,看着从容赴死的夏梨梨。 夏梨梨真的变了,再也不是过去的夏梨梨,过去的夏梨梨是倍受呵护的娇花,哪怕受了一点风雨或惊动都会反应极大,而现在的夏梨梨,已经有了近乎大悟大彻的从容和通透。 与这样的夏梨梨相比,他却是堕落了,沦落了,衰退了,庸俗了,难看了。 “你一定看不起我。”他缓缓的道,“但是,男人几乎皆是如此,越是有钱有势的男人越是如此。梨梨,你愿意为其单身赴死的男人也会如此。” 他无法回避和否认他其实不过是个以貌取人的庸俗之辈的丑陋现实,但秋雾轻难道就比他好? 秋雾轻从小在佛门长大,看起来无欲无求,但他会这么突然的对夏梨梨好,甚至不惜抢婚,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 夏梨梨可以看不起他,但不应该看得起秋雾轻,更不必这般可笑的为秋雾轻赴死。 “你说的是,几乎所有的男人皆是如此,越是有钱有势的男人越是如此。”夏梨梨缓缓的道,“在我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以前为什么是那个样子?我以前又为什么对流雪这般走火入魔?又为什么对你这样的男人如此残忍?” “当我终于踏进苦桃山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很清楚,那些倾慕我的男人大概都是只爱我的美貌而不爱我的人。”她给过去的自己下了这样的定论,“过去的我,脾气性情一点都不好,绝对无法讨人喜欢,那么多人可以忍受那样的我,全是美貌的缘故。” “美人易老,美貌易逝,爱上只爱自己美貌的男人,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那些追求我的男人中,有多少人为了我的美貌而冷落妻妾儿女,又做出多少丧失理智之事,我只要想到我若是跟了这样的男人,待我年老色弛之际,也会落得被他们嫌弃和抛弃的下场,心里就不胜恐惶,所以我从来不会对这些男人有好脸色,更不会对他们动心,包括对你。” “我当年会那么迷恋和追逐流雪,虽然是因为当初是真的爱他,但同时也是因为他从来不曾被我的美貌和出身所迷惑的缘故。当时的我心里明白,假如他爱我和选择我,一定是因为他真的在乎我,而不是被我的美貌所迷惑。” “不得不放弃他以后,我绝望了,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哪个男人真正的爱我这个人,直到我嫁给了雾轻。”她的眼神温柔了,“他也觉得我美,也爱我的美貌,但他从来不要求我保持这样的美貌,也不想占有我的美貌,他只是纯粹的珍惜我和保护我这个人。” “他希望我多吃一些,健康一些,我这么做了,所以我胖了,身材不再那么美妙,但他对我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如果我不让他碰我,我相信他真的会一辈子都不碰我。” “临风,”她认真的道,“我相信,即使我变老了,变丑了,性情也变了,他也会一如既往的对我。这就是我爱上他,甚至愿意为他赴死的原因。” 姬临风心头大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想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又是相对无言。 好久之后,姬临风的眼里才流露出悲怆的神色,缓缓的道:“我不信。我不信他是圣人。” “他不是圣人。”夏梨梨平静的道,“圣人带不了兵,当不了将军,也无法立足于皇室,他只是一个爱自己的妻子、尊重自己的妻子、忠于自己的妻子的好男人罢了。” “好一个忠于妻子的好男人。”姬临风嘲讽的笑起来,“你才认识他多久,又跟了他多久?你如何知道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他会不变心?” 夏梨梨沉默了片刻后,道:“临风,我们打个赌如何?” 姬临风道:“什么赌?” 夏梨梨道:“我是雾轻出远门以后才晒黑的,也是昨天晚上才剃的头发和今天凌晨才做的这身打扮,可以说,你和雾轻都是第一次看到我光头和晒黑的模样,如果他能第一眼认出我,你就让他平安的离开,并许我生下和归还腹中的孩子。如果他没能第一眼认出我,我就输了,任你对我们一家三口要杀要剐,如何?” 在这个赌局里,秋雾轻有两年多来一直与夏梨梨生活、比姬临风更了解现在的夏梨梨的优势,但姬临风这边则有只给秋雾轻“看一眼”的优势、以及秋雾轻输了就要赔上三条命的优势,因此,这场赌局是很公平的。 姬临风再度吃惊,没想到夏梨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样一个决定,足以说明夏梨梨对秋雾轻非常、非常的信赖。 她竟然信赖秋雾轻到了可以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交给他的程度? 一时间,姬临风的心脏又揪痛起来,心情更是百味陈杂,说不清是妒忌,是怨恨,是悲伤,是绝望,还是自责。 1218 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夏梨梨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催促他的意思。 姬临风不相信秋雾轻是什么可笑的好男人,但他却不想被夏梨梨牵着鼻子走,不太想答应,可他看着夏梨梨的眼神,就觉得他若是不答应,他将在夏梨梨的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夏梨梨已经走在了他的前头,站在了他的上方,他几乎只能仰望着她了。 他不能再输了。 所以他道:“好,如果我赢了,你就打掉孩子,放弃秋雾轻与我远走高飞,永世不离开我,如果我输了,我会放了你们,永世不再打扰你们。” 夏梨梨微笑:“一言为定。” 姬临风冷笑着,拍了拍手。 只听得一阵“咯锵”的声音,墙壁上慢慢裂开一扇门,门后是黑暗。 黑暗中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而后出现了几个黑衣人,他们的手里拖着一个人。 当他们从黑暗走到烛光下,夏梨梨惊喘一声,紧紧的捂住嘴巴,眼里落下泪来。 他们手里拖着的人,是秋雾轻。 秋雾轻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有伤痕,衣服上有血,显然吃了不少苦,人还昏迷着。 “弄醒他。”姬临风下令。 一名黑衣人端来一盆水,泼在秋雾轻的头上,再端来一盆水,继续泼。 天气虽然已经变热,但山里的深夜仍然是凉的,这两盆水泼下来,秋雾轻就打了两个寒颤,慢慢的睁开眼睛。 他恍恍惚惚的打量眼前,目光涣散,看起来晕乎乎的,但很快,他就勉强了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夏梨梨的脸上,惊讶又着急的叫起来:“梨梨,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脸上怎么有伤?他们是不是伤害了你?” 这个刹那,夏梨梨的眼里又落下泪来。 而姬临风的脸,却白了。 夏梨梨扑上去,跪坐在地上,抱着秋雾轻,哭着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我的错……” 秋雾轻被五花大绑,无法回抱她,只是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大意,遭了埋伏,还连累了你。你不要哭,我不想你哭。” 他抬头看向姬临风,道:“姬临风,你是男人,不要伤害女人和孩子,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姬临风呵呵两声,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冷笑:“你都是泥菩萨过河了,还想保护女人和孩子?” “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努力保护我的妻子和孩子。”秋雾轻说得认真又郑重,“姬临风,是我主动抢的婚,凭我的权势,梨梨家里根本不可能拒绝,所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随便你对我要刹要剐。但是,梨梨只是个弱女子,她连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请你莫要迁怒于她。” 他说的都在理,但因为太在理了,反而令姬临风恼怒。 姬临风又踢了他两脚,冷冷道:“你说要救你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救?你是堂堂的亲王,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好办法。”秋雾轻说得很坦然,“我只能求你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一样,放过弱小的女人和孩子。” 如此坦然的低姿势,又激怒了姬临风。 姬临风终于扯下脸上的面罩,蹲下来,盯着他:“求我?你已经是阶下囚,如何求我?” 秋雾轻想了想,道:“以我的身份,禁军一定很想知道我被绑架,也一定会全力追查我的下落。也许朝廷短期内找不到我,但我相信朝廷迟早会知道我是被你绑架的,我想你一定不愿意放过我,那么,我愿意拿我的性命和你的安全换梨梨和孩子的安全,如何?” 这个有钱有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竟然愿意为他的妻子和孩子做到这种程度? 姬临风感觉自己被秋雾轻重重的踩在了脚下,恼怒之色更盛:“怎么换?你说你想怎么换?” 秋雾轻又想了想:“你若是杀了我,朝廷一定不会放过你,我看这样,不如你放了我,让我当众自杀,如此你便能摆脱嫌疑。当然,你一定会怀疑我会逃走或食言,那你可以派人暗中跟踪我,如果我公开露面以后不自杀,你杀了夏梨梨便是。” 说到这里,他居然笑了笑:“或者你可以给我服下不会马上发作的毒药,待我公开露面以后,我再当众找个理由表明自己乃是自尽的,如此便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姬临风盯着他,这个人是疯子还是傻子,竟然会这么天真? “秋雾轻,”他问,“你想得很好,但你就不怕你当众自尽并让我摆脱嫌疑后,我不肯放走你的妻子和孩子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秋雾轻叹气,“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她们是吗?再说了,如果你食言,在我自尽之后伤害梨梨和我的孩子,那朝廷一定会起疑,你同样跑不掉。” 说到,他又微微一笑:“皇上和皇后那么聪明,与我的交情又极好,我不认为你能瞒得过他们。” 姬临风呵呵两声:“你想过吗,你死了以后我放过你的妻子和孩子,你的妻子难道不会出卖我?我怎么能够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秋雾轻看向梨梨:“梨梨,你答应我,如果我当众自尽,你和孩子获得自由以后就保守这个秘密,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别再激怒姬临风,免得为自己招来灾祸,好么?” 这个笨蛋! 夏梨梨在心里叹息着,忍不住揪他的耳朵:“你傻么?你若是死了,我便是寡妇,孩子便没有父亲,你怎么忍心让我们孤儿寡母的独自活下去?再说了,姬临风还没答应你的条件,你干嘛想这么多?” “可是……” 秋雾轻还想说什么,夏梨梨已经看向姬临风,平静的道:“临风,我赢了,请你兑现诺言。” 姬临风好不甘心。 因为这份不甘,他微微咬了咬牙:“什么赌?我有和你打赌么?” “呵呵,”夏梨梨低低的笑了,“我没想到你会食言,但你真的食言了,我也并不吃惊,更不会责怪你。既是如此,那你就把我们杀了吧。” 说罢她抱住秋雾轻的脖子,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雾轻,要么我们一起活着,要么我们一起死亡,今生今世不分离,好不好?” 秋雾轻本来还想劝她不要冲动,但看着她这般温柔而坚定的眼神,他突然就没有了什么想法,柔声道:“好,虽然这样会委屈你,对不起你,但能与你和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也是乐事一桩。” 他身为佛家的俗字子弟,从小就看开了生死,他从来不曾畏惧过死亡,而他所爱的女子如此坚定的与他共生死,他便不想丢下她。 1219 爱到尽头 两个紧紧的靠在一起,脸上都带着温柔而从容的微笑,完全没有即将死去的恐惧与悲伤。 他们看起来太幸福,深深刺激了姬临风。 “你们想得美!”姬临风冲上去,想揪住夏梨梨的头发却抓了个空,便顺势抓住夏梨梨的后领,将匕首抵在夏梨梨的脸上,怒视着秋雾轻,咆哮,“你到底爱夏梨梨什么?你以为你很高洁很伟大吗?你不过也是喜欢她的美貌罢了,装什么情圣!” 秋雾轻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和惊异,只有悲悯和同情:“我当然喜欢梨梨的容貌,初见时我是被惊艳了,念念不忘,但是,最令我不能忘记和释怀的,是梨梨的痛苦。她看似拥有一切,有无数的人爱慕她,然而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能看到和感受到她的痛苦?” 从初见那刻,他便知道,她只是一个被宠坏和被痛苦深深折磨的女子,她一直在自暴自弃,自残自毁,她也一直在渴求着被拯救。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救得了她,但他愿意努力。 姬临风愣。 “那时,梨梨身边的男子中,你是最殷勤的,”秋雾轻缓缓的道,“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发现她的痛苦,你只会迎合她和讨好她,却从来不懂得理解她和体谅她,她若是嫁给你,一定会很快的心死身枯,所以,我不能让梨梨嫁给你。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 姬临风咬牙,脸色涨成赤红,不知是愤怒还是难堪。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他厉声的问。 “你一定没有注意到,”秋雾轻缓缓的道,“你现在看着夏梨梨的目光,没有半点爱意。爱之深,恨之切,我知道你所做这一切是因为你仍然放不下这段感情,你一直被这份感情折磨着,你是个可怜而痛苦的人,我并不恨你,只是,当现在的梨梨不再如你心目中那么美丽时,你的感情动摇了。” “姬临风,”他平静的道,“在见到不再那么美丽的梨梨时,你已经不爱她了,你何苦为一个你不爱的女子毁灭自己?” 姬临风的身体晃了两晃,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涌上咽喉,几乎要吐出血来。 是的,没有爱就没有恨,他恨,只是因为他太爱,但是,他渴望这一天渴望了这么久,他甚至为了这一天而将自己生生训成魔鬼,怎么可能在终于见到梨梨的瞬间,就不爱她了? 如果他真的不爱她了,那他的恨……还有什么意义? 他在这整整两年又四个月里的魔鬼训练里所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 疯狂之中,他手中使力,匕首在夏梨梨的脸上刺出伤口。 “我不信你有那么高洁!”他凄厉的叫着,“我不信夏梨梨的脸不再美丽时,你还爱着她!我现在就划花夏梨梨的脸,让她变成世界上最丑的女人,我不信这样你还爱着她!” 说着,他又在夏梨梨的脸上划了一刀。 秋雾轻的目光移到夏梨梨的脸上,轻声道:“我无法阻止他的行动,可是梨梨,不管你的脸变成什么样子,于我都没有什么不同。” 夏梨梨没有喊疼,没有回避刀锋,只是流着眼泪,看着他:“嗯,我知道,所以,我不害怕。” 她曾经觉得她的美貌是最无敌的武器,可以让她得到一切,但现在,她知道她已经得到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想要的东西,所以,美貌不再重要了。 甚至,没有了这份美貌,也许更好。 “不过,”她笑着补上一句,“如果有人笑话我,你一定要替我教训对方,不可以让我被人欺负。” 秋雾轻的唇边浮出浅浅的微笑:“我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但是,我可以把自己的脸划得更花,世人要笑,就笑我吧。” 夏梨梨哭着,又笑着:“你这个笨蛋,真是笨死了……” 秋雾轻不再说话,只是温柔又疼惜的看着她,宛如初见。 “你们、你们该死!你们统统该死……”姬临风像疯了一样,凄厉的吼着,手腕翻动,在夏梨梨的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可是,夏梨梨和秋雾轻始终再没有看他一眼。 当夏梨梨的脸上全是鲜血,几乎没有刀锋可以落下的地方时,姬临风将匕首抵在秋雾轻的颈上,赤红着眼尖笑:“秋雾轻,你看夏梨梨的脸,是不是很丑陋?是不是很恶心?我保证,只要你放弃她,我现在就放你走,你以后还是亲王,还是大将军,还可以娶更年轻更美丽的女人,还可以生很多聪明伶俐的儿子,如何?” 秋雾轻低头,一边轻轻吻着夏梨梨脸上的血迹,一边道:“你杀了梨梨吧,我不愿让她看到我死的模样,我希望她先死去,然后我再陪她一起死。”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爱着死者的人还活着。 夏梨梨的眼泪落得更多了:“你不要让我和孩子等太久……” 秋雾轻温柔的道:“不会的,我会马上跟上你们……” 他们都看着对方,就像这世上没有别的人。 姬临风彻底疯了,他抬高手臂,狠狠将匕首刺下去:“你们去死吧!” 银光闪过,血花溅起,两个人倒了下去。 姬临风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喘着气,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黑衣手下一直旁观,直到这时,才低声道:“主子,这样……真的好吗?” 他们直到今夜才知道令主子疯狂的缘由竟是这样,更没有想到主子终于等到了结恩怨的这一刻时,结果竟是这样。 姬临风看着靠躺在一直却还是面对着面的两个人,凄凉的笑,喃喃的低语,眼里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无所有的虚无:“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就这样结束一切。 没有不甘。 没有不舍。 手下沉默了一会,低低道:“主子,时间很晚了,您……先去歇息吧?这里由我们来……” “你们走吧。。”姬临风摇头,“永远的离开这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带走什么就带走什么,马上走,全部都走。” 手下震惊:“主子……你太累了,还是先歇歇吧。” “我要你们走。”姬临风的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火花,“魔狱营解散了,你们自由了,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他的命令,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 几名手下又沉默了片刻后,跪下来:“属下遵命。” 而后他们消失。 而后,一条条鬼魅般的人影出现在古老阴森的村庄里,接着往山道行去,再接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1220 劫后余福 “啾啾,喳喳喳——” 天明了,欢快热闹的鸟鸣声,叫醒了两个靠在一起沉睡的人影。 夏梨梨恍惚着睁开眼睛,被柔和明媚的光线弄得愣住了,她还活着? 她记得姬临风挥着匕首刺向雾轻,然后雾轻和她就失去了意识,而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她移开目光,看到了雾轻,雾轻躺靠在大石头上,肩膀上缠着绷带,虽然他脸色苍白,双止紧闭,但他显然还活着。 一时间她悲喜交加,轻轻抱住丈夫,冲他耳边道:“雾轻,你醒醒,你醒醒啊!” 秋雾轻没醒。 她轻轻捏住他的鼻子,一会儿后秋雾轻才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梨梨,你没事么?” 夏梨梨笑了:“我没……唔,唔唔唔……” 好疼!好僵硬!好难受! 她的脸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的包住了,稍微动一下嘴,脸就难受。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触到的不是自己的肌肤,而是类似布料的东西。 怎么回事?她用吃惊的目光看向秋雾轻,用眼神询问:“我的脸怎么了?” 秋雾轻道:“你的脸包扎了绷带,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 夏梨梨又摸摸自己的头,要包扎脸部,绷带肯定要绕过后脑,这会儿她的脑袋上也全是绷带。 她再看看丈夫肩上的绷带,又看看四周的环境,这里是山野的路边,不远处的地方就有一个小村庄,她曾经路过这里,知道这里是通往苦桃山的必经之路。 四周没有别人,这里也是安全的。 她收回目光,轻叹。 姬临风,终究放过了她和雾轻,她脸上的绷带和雾轻肩上的绷带,一定是姬临风救的。 秋雾轻略加思索,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轻声道:“姬临风获得了解脱,他以后不会再为过去的事情痛苦了。” 只有真正放下了,才会放弃怨恨,放弃报仇,姬临风终究没有一条绝路走到底。 夏梨梨点了点头,用温柔的眼神看他,表示她现在很感动,很幸福。 秋雾轻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夏梨梨点点头,与他一起站起来,同时下意识的抚向腹部,肚子还微微鼓着,除了有些饿,有点虚弱,身上没有不适,孩子应该还好着。 秋雾轻扶着她往前方的村庄走去。 就他们现在的状况不可能走得很远,到村里暂时歇息,吃点东西,再请村民送他们回城才是上策。 两人才走了没多久,前面就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听起来还是大批人马,两个人抬头望向前方。 训练有素的战马和骑者,秋雾轻一眼就看出来了。 很快,人马靠近,两人都看清了马上的人,虽然骑者穿着便衣,但秋雾轻还是一眼就认出对方是朝廷的人,当下微微的笑了,看向夏梨梨:“梨梨,宫里派人来接我们了。” 他在山里参与演习的时候,难免会与手下分散或手下不可能时时盯着他,就这样,他独自在一处角落里潜伏时被姬临风给袭击了,再醒来时已经在苦桃村的秘室里。 演习的场景是混乱的,他的突然失踪可能不会马上被手下发现,但迟早会被军中发现,而后军中必定会想办法寻找他的下落。 现在离他被绑架过了几天?朝廷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在他的思绪中,马上的人已经看到了他,冲到他的跟前后拉住缰绳,跳下马来,抱拳:“王爷,卑职奉皇上之命前来寻你,不知你身体可还安好?” 秋雾轻颌首回礼:“受了些伤,不过不碍事,多谢尹大人前来相救。” 这人竟然是尹长老,也就是说,前来寻他的人是军机处的人。 军机处是皇上最重要的一支奇兵,皇上会派尹长老前来寻他,可见皇上对他之重要。 尹长老却有些歉意:“王爷已经失踪四天,卑职却没能及时找到王爷,直到今日早上才收到王妃的求救信,害王爷平白受了这么多苦,卑职实在是愧疚。” “梨梨写了求救信给你?”秋雾轻惊讶的看向夏梨梨。 夏梨梨慢慢的张嘴,慢慢的说道:“我怕你出事,闭关的时候写了一封秘信给静慈庵的主持,告诉她,如果我今天五更时没去找她,就请她务必把这封信送进宫里,交给皇上,并给了她一件证物作为通行证。” 她知道姬临风一定会监视她,不敢公开这个消息,但她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便写了一封秘密的求救信交给庵里的主持备用,若是她今天早上还没回去,八成是凶多吉少,如此,消息便不必再隐瞒,该请宫里来救她和雾轻了。 说完缘由后,她捂着脸,好疼,但愿不要真的毁容才好。 “脸很疼吧?嗯,你暂且不要说话,有什么就用写的吧。”秋雾轻很体贴的道。 尹长老看向包着一头白色绷带、作尼姑打扮的夏梨梨,暗暗吃惊:“王妃……头部受了重伤?” 夏梨梨的眼神很委屈,没说话。 秋雾轻道:“嗯,梨梨的脸上受了伤,尹大人,就有劳你送我们回京了。” 尹长老不敢怠慢,立刻请他们上马,以平稳的速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找到了一辆马车送他们进城。 两人回到王府时,擅长内伤、外伤、妇科、生产的御医已经在等着了,夏梨梨一坐下来,御医就给她检查脸上的伤和腹中的孩子是否平安。 还好,腹中的孩子没有大碍,她脸上的伤口虽然多,但伤口都很浅,又得到了及时的处理,用的药还是非常好的金创药和消炎药,只要精心治疗,一年左右便能恢复光滑细致。 夏梨梨听到御医说得这么肯定,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可以承受毁容的后果,但是,只要是女人,哪个不希望自己美丽呢? 而秋雾轻除了肩上中了一刀以外,身上的伤都不严重,调养几个月便能痊愈。 想来姬临风最后给了秋雾轻肩头一刀后就将他们打晕,然后给他们包扎伤口,再将他们丢在会被村民发现的路边,就此放过了他们。 “姬临风……”她在心里喃喃着,看向远方,在心里默默道,谢谢你肯原谅我,但愿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同时,在这一天里,尹长老带领军机处的探子和高手进入苦桃村,将苦桃村翻了个底朝天。 苦桃村已经人去楼空,军机处在村里发现了大量的秘室、训练场地和大量的兵器、储存食材和药品等,他们确定这里是一处可供上百人进行魔鬼训练的训练秘地,姬临风消失两年多来,很可能一直在这里进行类似死士的训练。 1221 我家孩子叫轻轻 接下来数天,军机处不断追查姬临风,但姬临风就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踪影,没有任何消息。 军机处甚至暗中对姬临风的家人进行了逼供,然而,姬临风的家人已经两年多不曾与姬临风联系,他们只知道姬临风在夏梨梨出嫁后留下一封信,说是要远离这个伤心之地、让家人不要寻找和挂念后就消失了,连他们都不知道姬临风现在是死是活。 军机处相信了姬家人的解释,加上静亲王夫妇求情,他们经过皇上批准后隐瞒了姬临风绑架王爷夫妇的罪责,并放弃了追查姬临风。 同时,军机处也查清楚了姬临风安插在静亲王妃身边的眼线,那就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丽儿。 丽儿侍候夏梨梨已有七八年时间,因为主子的关系经常接触姬临风,早就被姬临风的风流倜傥所倾倒,非姬临风不嫁,但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嫁给姬临风,唯有主子嫁给姬临风,她才能以陪嫁丫环的身份侍候姬临风,从而实现这一生最大的梦想。 为此,她一直在全力支持姬临风追求主子,也在全力阻扰主子亲近别的男人,可惜她身份低微、能力有限,无力操纵这门婚事。 因为这样的心思,她对主子嫁给静亲王之事很是不满,对主子移情别恋、利用和抛弃姬临风之事也很是怨恨,便甘当姬临风的眼线,暗中与姬临风保持联系,将主子的情报透露给姬临风。 姬临风正是从她这里知道夏梨梨跟秋雾轻生米煮成熟饭并怀了孩子,妒忌恨到了极限,从而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 断指、威胁信等都是丽儿从姬临风手下那里拿到以后悄悄放在王妃的房间里,并暗中监视王妃的一举一动,但她除了通过中间人给姬临风传递消息和听取命令之外,并不知道姬临风在哪里、在做什么,说穿了,她也就是一枚棋子罢了。 在事情败露以后,夏梨梨没有为难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恢复自由。 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离开了王府。 夏梨梨相信她一定找姬临风去了,她但愿她能找到丽儿。 没有人知道丽儿最终能不能找到姬临风,但姬临风是真的再也不曾出现,并慢慢被天洲所遗忘。 只是,在丽儿离开王府的时候,离天洲很远的某江南偏僻小镇的无名古庙里,一名年轻俊秀的年轻男子正在接受剃渡仪式。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气质不俗,甚至还带着几分贵气,完全不像是会出家的人,然而他的眼神极其安详空明,透着看淡了世事的无欲无求。 他的法号为“知空”。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曾经叫什么,又经历过什么,古庙里的出家人不多,香客也不多,没有人关心他的过去,而他这一生,也不曾提起过去的事,更不曾离开过这个小镇。 就这样,姬临风永远的退出了夏梨梨的生活。 而姬氏一族失去了姬临风及其暗中训练的一支死士队伍后,便失去了最后的一张底牌,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又过了十数年后,姬氏一族终于沦落为无名之辈,再也无人记得它曾经的辉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绑架事件发生半年后,于秋意渐浓的时节里,夏梨梨顺利的生下一个儿子。 这个孩子起名秋轻轻,生得非常漂亮,也很乖巧,很少哭闹,偶尔哭一下下也是哭得声音轻轻的,似乎怕打扰了别人的样子,明显是继承了父亲的好脾气。 他是静亲王的长子,自然很受父母疼爱,静亲王夫妇看着这么招人疼爱的孩子,很是迫不及待的想继续生,甚至还想好了第二个孩子的名字——秋悄悄。 孩子刚满月,夏梨梨就抱着漂亮得近乎透明的小娃娃进宫去见凤惊华,向她炫耀自己的孩子有多可爱。 夏梨梨的脾气是变了,但骨子里还是把凤惊华当成一辈子的对手,只要有机会就想刺激凤惊华,谁叫她过去总是在凤惊华的面前丢尽了脸和一败涂地呢? 那是她的心理阴影,不看到凤惊华丢脸和难受,她就觉得不够爽。 “皇后娘娘,你看我家的轻轻,是不是很漂亮很可爱?”她轻轻戳了戳轻轻的脸蛋,得意的问。 凤惊华盯着襁褓里的婴儿,呵呵两声,故意漫不经心的道:“漂亮是漂亮,不过没有阴九杀和锦国女王的儿子漂亮。” 小婴儿用两颗亮晶晶又纯洁无暇的眼睛看着她,甚至还对她咧嘴笑了笑,无比的友好,这令她有点负罪感。 不好意思了,谁叫你娘来刺激我呢,我也只好刺激她一下了,当然,你是很可爱的,本宫很喜欢你哟。 “呵呵,这种事得两个孩子碰头以后才知道吧?”夏梨梨对她说自己的孩子不如别人家的孩子感到不爽,假笑了两声后,道,“我啊,现在就想知道我家的孩子、阴家的孩子和娘娘的孩子相比会如何!” 说到这里,她故意做出夸张的吃惊的样子,掩了掩嘴:“啊,我忘了娘娘还没有生过孩子呢,娘娘,你成亲快三年了吧,你的肚子里应该也有身孕了吧?” 她边说边扫瞄着凤惊华的肚子。 凤惊华很想将夏梨梨拎起来然后丢出去,丢得远远的。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皇上怕本宫有了孩子之后他会失宠,让本宫等等再生。” 夏梨梨咯咯的笑:“皇上年轻,当然能等,但娘娘都快三十了,还能等吗?” 说着,她又仔细打量凤惊华,越打量越不爽。 又过去了这么久,凤惊华的脸上非但没有增加皱纹,反而头上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了,满头青丝如云似瀑,加上过得舒心,气色太好,这女人竟然没让岁月在脸上和身上留下痕迹。 反观自己,因为吃得多又生了孩子的缘故,身材变得圆润了,脸上还因为伤痕未消而蒙着面纱,感觉见不得人似的,真是郁闷。 凤惊华轻笑:“本宫又不像王妃那般从小就娇生惯养,身体轻轻一碰就坏掉,而且本宫是皇后,吃穿用住无不是最好的,这凤体啊,保养得很好呢,肯定不会比王妃差。只要王妃还能生,本宫就一定能生,不信的话,咱们要不要比比看?” 夏梨梨俏脸一绷:“比什么?比谁的孩子漂亮吗?” 1123 求子不得 凤惊华笑:“比谁走得远,比谁跑得快,比谁打架更厉害,要不然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体更强?” 夏梨梨哼了哼,抬起下巴:“本王妃刚刚生下孩子,身体自然比较虚弱,当然比不得这么多年都没生过的皇后娘娘。” 凤惊华又想踢她出去了:“王妃身体本就虚弱,加上生孩子不易,还请王妃保重身体,没事莫要随便出门,免得这一身娇贵的身体坏了,下次生产吃苦。” 夏梨梨呵呵两声:“娘娘还是先想想怎么生第一个孩子吧。” 凤惊华也呵呵两声:“本宫是皇后,有无数的人侍候,这种事情就不劳王妃操心了。” 夏梨梨道:“我是皇上的表妹,当然要替皇上和皇后娘娘操心,你也不想想,燕妃很快就要生了,万一生个儿子,皇后以后的地位,唉,我还是不说了,免得娘娘伤心。” 死女人! 凤惊华咬牙,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呢。 “王妃生了孩子以后身体这般虚弱,怎么还大老远的进宫跟本宫闲聊呢?”她笑眯眯,“本宫听说王妃生产以后,没有一个朋友前去看望,王妃也没有带孩子去看望任何朋友,难道王妃跟朋友们闹别扭了么?” 说到这里,她惊讶,恍悟:“啊,本宫忘了,王妃生得太美,打小就没有朋友的,除了来找本宫,也没有人可以说话了,难怪啊。” 这话戳到了夏梨梨的痛处。 夏梨梨确实没朋友,到现在也没有,要不然她也不会老是盯着凤惊华。 她跳了跳脚,准备憋不住要骂人了,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进来:“燕妃身体不适,说不定会早产……” 凤惊华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夏梨梨:“本宫现在就过去看看,你们赶紧去请太医。” 她并不关心燕嫣的孩子,但尚国与费国的局势在绞持了那么久以后,已经面临一触即发的战况,燕嫣及燕嫣的孩子在这时候可不能出事。 夏梨梨本想跟上去,但又觉得燕妃那边又不是什么好事,她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不太吉利,便竖抱着孩子,带他参观皇宫。 “轻轻你好,这里是皇宫喔,皇宫是不是很好玩?” “你有什么喜欢的吗?若有喜欢的,我们回去后叫爹爹也给我们弄同样的东西,反正啊,咱们绝对不可以输给皇后喔。” “还有,你不可以喜欢皇后,你这辈子只能喜欢娘亲一个女人……” …… 轻轻含着手指,似懂非懂的笑。 此时的燕鸣宫,燕嫣的状况不太好,太医已经迅速赶到,略加把脉后立刻开药,让人赶紧煮了喂娘娘:“娘娘可能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导致胎儿早产……” 凤惊华微微眯眼,盯着一脸苍白和大汗淋漓的燕嫣。 吃错了东西?这个后宫就一妃一后,两人互不干涉,绝对不存在争风吃醋、你死我活的戏码,且燕鸣宫的饮食都经过严格检测和监控,燕嫣的身边还有经验丰富的女医、产婆侍候着,为什么还会吃错东西? 她让人查过了,燕嫣今天吃的东西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她怀疑燕嫣是故意的。 燕嫣一直很有野心,就算表现得很安分,也不代表其放弃了野心。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皇上当然更不会,燕嫣一定知道皇上和皇后让自己生下孩子别有企图,不想因此留下一个大把柄,也不想就此彻底断了前程,所以就寻找机会吃下不该吃的东西,想把这个孩子弄掉? 孩子没了,燕嫣靠着大将军父亲的地位,皇上暂时不能把她怎么样,她也许还想着翻身。 可是,她真能这么狠,对自己的骨肉下得了手? 凤惊华让太医全力保住孩子,自己走到外面透气,不经意就看到燕嫣的情郎徐琮站在花丛中,不断往燕嫣的卧室张望,显得极为焦虑。 她在心里叹气,徐琮对燕嫣倒是痴情,但燕嫣一方面与他暗中来往,一方面又嫌弃他,甚至还想弄死他的孩子,他若是知道,岂不是心寒? 不过再心寒,徐琮也不会放手的吧? 真想立刻送这对男女出宫。 她在外头呆了一个多时辰后,卧室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一名嬷嬷跑出来向她禀告:“回皇后娘娘,燕妃生了一个儿子,孩子有些虚弱,但没有性命之忧。” 凤惊华淡笑:“燕妃的身体可还好?” 嬷嬷道:“燕妃大出血,太医正在全力止血。” 凤惊华点头:“你们全力侍候燕妃,务必保她平安。” 而后她看了看天色,离开燕鸣宫。 燕妃不过十八九岁,身体健康,日子又过得舒适,应该能熬过这一难。 她回到凤华宫时,天色也暗了,她才坐下没多久,燕鸣宫那边又来了消息:“燕妃已经止住出血,现昏迷中,太医说燕妃应该能撑住。” 凤惊华又点点头,没说什么。 晚点时候,秋骨寒过来,凤惊华跟他说了燕嫣的事情,秋骨寒道:“用过晚膳后朕就过去看望燕妃。” 虽然他不关心这事,但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要做足的。 凤惊华叹气,幽幽的道:“我也想要一个孩子。” 秋骨寒握住她的手,又想劝她,她却马上又道:“我总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我过两天回趟宫,暗中找大夫看看。” 秋骨寒低声道:“既然你这么在意这件事情,我也暗中找大夫看看,说不定是我有问题。” 从古至今,若是嫔妃不孕,都是从嫔妃身上找原因,绝没有从皇帝身上找原因或给皇帝检查身体之理,凤惊华看了看他,知道他有意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也不说什么了。 晚膳后,秋骨寒果然去看燕妃和燕妃的孩子了,甚至还在燕鸣宫过了一夜。 凤惊华则是第二天才见到了燕妃的孩子,小婴儿皱巴巴的,还看不出五官和容貌,但也足以令凤惊华羡慕上许久了,而燕妃也撑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算是安全了。 又过了一天后,凤惊华乔装打扮,便衣出宫,暗中找了天洲有名的妇科大夫看诊。 看了一个。又看了一个。还看了一个。足足看了四个。 然后天暗了,她没有回宫,秋骨寒坐在桌边,看着满桌的佳肴,等不到她回来。 然后天又黑了,她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让人传信回来,她是独自出去的,半途还甩掉了暗卫,秋骨寒很是担心,决定带人出去找她。 1224 无子之痛 他知道她今天去做了什么,心里隐隐知道结果可能不太好。 他先换了便装,再命近卫军去换便装,而后自己走出凤华宫,慢慢往侧宫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路线,下意识的沿着这些路线走,一路上穿过花圃、水池、亭台、假山,大多是幽静人少的地方,然后,他眼角一扫,隐隐看到假山后面坐着一个人。 他心里就是一动,往假山后面走去,就看到凤惊华坐在那里。 其实那个角落很幽暗,宫灯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凤惊华坐在那里就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秋骨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坐在这里,不怕蚊子咬么?” 凤惊华转头,黑着脸看他,这么煞风景的话……他也说得出来哦? 还有,说这种话也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吓人呢? 但也因为这么一句,她心头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她盯着秋骨寒一会儿后,幽幽的道:“大夫说,我很难怀孕……” 秋骨寒的身体似乎微微的僵了一僵,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又平静又温柔的响起来:“这么说只要我们努力,还是可以怀孕的,皇后,咱们别在这里坐着了,天都黑了,我们该去制造孩子了……” 凤惊华坐着不动:“第一个大夫很有名,他问我以前是不是受过很多内伤和服用过很多不同的药物,我说是,他说这些内伤虽然都治愈了,但也留下一些后遗症,导致我不易受孕,如果慢慢调理,服用他开的药,也许以后还有机会生孩子。” “所以我们不必着急……” 凤惊华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道:“我问他能怀孕的机率有多大,他说不出来,只让我坚持服药。我不甘心,又去找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大夫,结果,三个有两个说不太可能受孕,还有一个说也许还有希望。” 又是跟哥哥一样。 哥哥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无法孕育,难道她也要步上这样的后尘? 想到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秋骨寒握紧她的手:“我们还年轻,大夫也没有说一定不行,我们何必怀疑自己?再说了,我曾经也病了好几年,数次差点就死了,问题也许出在我身上,你……”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手背湿了。 那是凤惊华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竟然哭了? “我知道,我们的时间还长着,我应该有信心……”凤惊华哽咽的道,“可我还是害怕,还是担心,我无法控制自己……” 所以她在外面闲逛了很长时间,甚至不敢见任何人。 但她最后还是踏进了宫里,因为这里她的家,她的归宿,而后一个人坐在这里悲伤。 “怕什么呢?”秋骨寒拥住她,低声道,“过去,你经历了那么多,无数次在生死边缘上徘徊,你都不曾怕过,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你却为何害怕了?” 凤惊华哭得低声:“我想要孩子,我怕我被世人笑话,也怕你被世人笑话……” 一国之后生不出孩子,那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和多大的恶果? 她想都不敢想。而从心理上来说,她是女人,她与丈夫的感情极好,她非常想要孩子,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有一个孩子都是必要的。 “有什么好怕的呢?”秋骨寒说得淡然,“至少还有我,不是吗?我们能在一起,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我已经见过了静亲王的儿子,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好孩子,如果十年八年以后我们还没有孩子,我就将他培养成皇位继承人,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没有子嗣会影响江山社稷的稳定。” 凤惊华讶然,他已经想了这么多吗? “这可是皇位,你真的……舍得么?” “有什么舍不得的?”秋骨寒轻笑,“当皇帝的感觉还不错,不过,当个二三十年的应该也腻了,可以考虑换换身份了。不过,朕还是相信我们会有孩子的。” 凤惊华:“……” “你要相信朕。”秋骨寒抚着她的秀发,“朕是天子,天之子说有,就一定会有的。” 凤惊华:“……” 她还是难过,还是担心,但他这么有自信,又看得这么开,让她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秋骨寒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身体正在慢慢放松,也不再说话,只是拥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良久以后,秋骨寒道:“我们回去吧?” 凤惊华柔顺的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至少还有他,至少他们还在一起,至少她还是幸福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秋骨寒经常微服与凤惊华出宫,游山玩水,探访民情,凤惊华的心情总算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然而,朝野却开始传出一条消息:皇后患有不孕之症,以至入宫数年皆没有怀上孩子! 还有坊间拿她与同期成亲的锦国女王、静王妃和晚一年入宫的燕妃比较,说这三人或早或晚都有了孩子,皇后受尽宠爱却肚皮毫无动静,除了不孕,不可能有别的缘由。 甚至还有谣传说皇后过去杀孽太重,如今才遭来这样的报应。 等等。 凤惊华确定自己秘密去看民间大夫的事情绝对没有透露出去,这条消息,恐怕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为的是将她逼下后位。 从古到今,对于一个皇后来说,除了谋反和弑君,再也没有比“无子”更严重的过错了。 单就这一条,就足以成为废后的最充足、最合理的理由,当然,废或不废最终还是得由皇上决定,在皇上如此宠信皇后的时期,没有人会直接向皇后挑战,但数年之后呢? 不知有多少人在等待皇后失宠或多年无子的、可以将皇后拉下后座的机会。 凤惊华心里很清楚,也很生气,她决定要将造谣的人挖出来,好好的教训对方一顿。 现在的她,心境已经不同以前,不喜纷争,更不喜杀戮,但这绝对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造谣的人将矛头对准她,可有经过掂量? 然而,就在她准备带领军机处出手的时候,北疆突然来了两封八百里急报。 急报之一是燕如一亲笔所写,上面的文字彻底激怒了秋骨寒:燕妃诞下皇长子,于皇室有大功,且燕妃才德兼备,定能教子成龙,臣因此恳请皇上册封皇长子为太子,让燕家得以继续为国效力。 1125 朕要御驾亲征 这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燕如一的意思很明显:皇上不封燕妃的儿子为太子,燕家就无法继续为国效力,而他这个燕家家主当然也就无法继续带兵! 与这封信相对应的,是另一封急报的内容:费国国王巴信亲率大军,正在怒河北岸建营备战,两国大战势在必行,北疆压力巨大,胜负难料,望朝廷加强对北疆守军的后勤支援! 这两封急报的意思融合起来就是:皇上不封燕妃的儿子为太子,我燕如一说不定会打败,或者不能继续在军中效力了! 燕如一这个混帐,又借着边疆告急之际威胁他这个皇上,以实现自己的野心,孰可忍孰不可忍! 秋骨寒焉能不怒! 燕如一身为一国最高将领,手握二十余万大军,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与荣耀,却屡次将个人的得失与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绝对是不配为将! 秋骨寒将手中的急报重重的甩在地上后,在御书房里来回疾步,眉间眼里全是怒火。 他一定要罢免燕如一! 他要下一道圣旨,燕家世代不得为官为将! 他要将燕嫣及其儿子逐出皇室,让她们永世不得进京! 只是,巴信大军已经集结在怒河北岸,随时会打过来,他又怎能在此时撤掉统帅? 他看中和培养的将才确实已经成熟了,但还没有被调到足够高的位置上,一时间也无法取代燕如一。 这么多年来,巴信一直在处理国内危机,已经多年没有对外作战,与他又有极深的过节,估计现在已经憋到恨不得一口气踏平尚国的领土,他在此时更换一个威望和经验不如燕如一的统帅,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燕如一,真是算准了! 燕如一,也真是太狠了! 秋骨寒咬牙,他该怎么办? 真的封燕嫣的儿子为太子?呵呵,他就算不当这个皇帝,或者当一个遗臭万年的暴君,也绝对不会如此受制于人。 他也不屑玩虚与委蛇、先封燕嫣之子为太子、待危机解除再废掉太子的把戏,因为一旦太子受封,燕如一和燕嫣一定会采取更多的、更狠的手段巩固太子的地位,说不定还会对皇后出手。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场战争一旦打起来,短期内不会结束,燕如一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或故意拖延战争,一次次的要挟他,他绝对不能再纵容燕如一。 另外,那样的做法太委屈皇后,甚至会伤害皇后,他不能干。 可是,非要打压燕如一的话,他到底要如何应对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他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于是他离开御书房,往凤华宫行去,将这个令他恨极的消息告诉皇后。 习惯了人妇生活和皇后生活的凤惊华,心境已经平和了许多,这两年已经很少动怒和动杀意了,但这会儿听到燕如一竟然挟国难以令天子,还是怒了:“危机当头,不思保家卫国,只想谋取私欲,这样的无耻之徒,足以当斩!” 她的父亲也是将军,她的好友也是将军,他们就算对天子、对朝廷有不满,或者遭到皇室和朝廷的谋害,也绝对不会在对敌作战中伺机谋私或报复,因为他们是臣子,更是尚国人,保护尚国的领土与百姓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尚国人最基本的责任。 燕如一此举,实在让她这样的将门之女无法接受和容忍。 秋骨寒道:“朕细细想过了,眼下若想撤掉燕如一,只有一个办法。” 凤惊华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办法?” 秋骨寒看着她:“御驾亲征。” 凤惊华一惊,脸色微微的变了,变得有点僵硬,有点发白。 连她都还没有很快意识到,她的潜意识里不愿与她的丈夫长期分离,也不愿她的丈夫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太了解巴信和费国的军队,费国亡尚国之心从未灭过,巴信等待这场战争一定等待了太久,这次一定会全力以赴,她的丈夫虽然也有领军之才,但战争经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巴信相较,她对尚国军队再怎么有信心,也不认为她的丈夫此去一定能平安无事。 “你的脸好冷。”秋骨寒抬手,捂住她的双颊,低声道,“你是舍不得我,还是担心我?” 凤惊华的声音有点颤抖:“都有……” “前一个原因朕很高兴。”秋骨寒用掌心揉着她冰冷的脸,“至于后一个原因,你一定要相信朕,朕一定会平安归来。” “可是……”凤惊华的眼里隐隐有泪,“还是会很危险……” “但这事,一定要彻底了结。”秋骨寒看着她的眼睛,“燕如一的野心太大,我们不能再纵容他,也不能再给他时间和机会要挟朕,而全军上下,只有朕才能压制得了他和控制得了大军。” 他身为天子,可以把兵权下放给任何将军,也可以随时把兵权收回来,他要收回燕如一的兵权并不难,难的是找不到人代替燕如一。 只有他亲临前线,才能稳定军心,才能真正收回实权。 凤惊华的泪水落下来:“你没有必要非去不可,我父亲这两年的身体不错,我可以请我父亲出山,这样还不够的话,就让我哥哥跟我父亲一起去……” 她相信她父亲在北疆军队里仍然有威望和影响力,不会输给燕如一。 “你父亲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安宁的日子,何苦将他卷进这样的战争与危险中?你我心里也清楚,你父亲的身体虽然硬朗,但也经不起长途跋涉、严寒天气和大规模战争的折磨,真让他去了,你心里一定会终生内疚,所以,还是朕去吧。” “那、那我与你一起去……” “不行,朕需要你坐镇后宫和帮朕看着这些臣子,如此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我……” “你一定要相信朕!朕一直都想与巴信做个了断,朕是你的男人,朕绝对不会让你丢脸,让你失望,让你伤心,更不会让你守寡。” “……” “凤惊华,告诉我,你相信我,我需要你相信我。” 凤惊华过了好久才慢慢的道:“我相信你,你去吧。” 1126 一北一南 大半个月以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 ——皇上要御驾亲征,赶赴北疆应战费桀帝率领的费国大军! ——更令所有人吃惊的是,皇上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秘密出发,现在出发的是为数一万的援军和后勤队伍! 半个月前,皇上以龙体不适、去行宫静养为由,暂时取消了早朝,将普通国事交给重新组建的内阁处理,要事则由宦官接了奏折后再转交给他批阅,而后皇上就没再出现过,因为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整个朝野就没有怀疑的。 结果,皇上竟然那么早就秘密前往北疆了,朝野既吃惊,又佩服皇上的效率和手段。 这阵子以来,不断有官员上奏,请求皇上册封燕妃之子为太子,同时费桀帝准备攻打尚国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朝野心里都明白这么多人请求册封太子的内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皇上在册封太子的事情上总是“容朕好好想想”,始终不明确表态,朝野普通猜测皇上最终会为了大局而妥协,结果,皇上根本没有册封太子的意思,他含糊其词不过是在实行缓兵之计,用以安抚燕如一一党,实则早就有了御驾亲征之意。 天洲离北疆当然很远,但皇上若是乘骑千里马且日夜兼程的话,大半个月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算有人从天洲往怒河飞鸽传书给燕如一,燕如一说到消息时也来不及做什么动作了。 皇上不愧是皇上,把一切都算准了,只是,皇上此行是不是太冒险了? 年轻的皇上能打赢勇猛好斗、身经百战的费桀帝吗? 这场战争将会持续多长时间? 皇上能平安或完整的回来吗? 没有人能确定。 在朝野一派哗然的时候,后宫却很平静,凤惊华坐在书房里,慢慢翻看奏折,她的手边是一方色如凝脂、晶莹通透、做工异常精细的玉玺。 皇上秘密前往北疆之前暗中召见了几位内阁心腹,告知了自己御驾亲征的事情,同时留了一道圣旨,指定普通国事由内阁作主决定,重要国事由内阁商议出结果后交由皇后批准,也就是说,皇后虽然不参与讨论国事,却可以否定或批准内阁的决议。 后宫不得干政,如果皇后参议国事,臣子们就可以借题发挥了,但皇后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只是受命掌管玉玺并决定要不要在奏折上盖印罢了,这算是干涉国事吗? 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所以这事就有了争议,一旦有了争议,就没有任何人拥有足够的理由对皇后发难了,加上皇后娘家强大,内阁大多是忠于皇上的心腹,朝野知道这半个月来其实一直是皇后代替皇上批阅重要的奏折时,也拿皇后没有办法。 在这样的状况下,皇上在前线指挥作战,皇后坐镇皇宫和朝堂的现实就被朝野接受了,而燕如一借战争之机逼迫皇上册封太子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开来。 燕嫣则被软禁在燕鸣宫,翻不了天,做不了妖,她也不敢做妖。 事实上,就算皇上真的册封她的儿子为太子,她也只会感到惶恐,而不会感到得意,因为她的儿子根本就没有皇室血统,一旦事情败露,她和儿子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她知道皇上宁可御驾亲征也不肯接受父亲的条件时,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同凤惊华所料,她在生下孩子之前还抱着只要打掉孩子、她就还有机会争宠的心思,故而找机会服下小产食物,但在几乎牺牲性命才生下这个孩子后,天生的母爱令她开始在乎这个孩子。 她想要保护这个孩子,所以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卷进权力的争夺之中。 因此她被软禁以后也不敢有怨言,只能祈祷着父亲莫要适得其反。 又过了半个月后,北疆传来消息,皇上安全抵达怒河,担任北疆守军统帅,燕如一降为副统帅,巴信则对尚国发起了强大的渡河作战,双方隔河进行了激烈的战争,杀得难分难解,互有得失。 这场战争,双方都是帝王亲征,都出动了最精锐的军队,都全力以赴,短期内很难分出胜负,凤惊华再担心,也只能默默的等待。 就这样,在北疆的战争和京城的安宁中,秋天过去了,冬天到来了。 江南的冬天是冷的,但也没那么冷,至少不会出现天寒地冻、滴水成冷的极意天气,凤惊华站在屋檐下,看着阴风怒号,眼里有淡淡的忧郁。 一旦到了天寒地冻的时节,怒河结冰,风冻入骨,那对尚国军队来说更为不利,她命令皇室和朝野务必节俭,省出钱财与物资支援北疆的战争,前往北方的官道上几乎天天都有朝廷粮草押往北疆,但她还是忧虑。 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受伤? 战事可还顺利? 脸上一冰,她抬手摸了摸,湿凉凉的,再仔细一看,入冬的第一场雪已经飘下来了。 皇上此去北疆,竟然已经两个月余,就目前看来,皇上在这个冬天里都不可能回来了。 “娘娘,外头太冷了,请娘娘进屋。”胡儿劝道。 凤惊华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屋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点着薰过香的碳火,温暖如春,这令她想到北疆的天气如此恶劣,她在享受,皇上却在受苦,心里更是难受。 她希望能为皇上做些事情,于是拿起一边做了一半的狐裘,准备继续缝制。 她仍然做不好女工,但她还是想做一件狐裘给他。 才刚刚拿起针线,就有侍女进来禀报:“娘娘,祝慈姑娘求见。” “小慈?”她惊喜的放下针线,站起来,“她回来了?快请她进来!” 从哥哥去南疆赴任至今,已经过了将近三年,在这期间,哥哥没有回过天洲,父亲和母亲想哥哥想得紧了只能去南疆看儿子,至于祝慈就只回来过一次,她上次见祝慈还是去年。 “咦,小华你怎么变得更好看了?”祝慈没有任何改变,一如既往的开朗乐观和简单明了,完全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的恭敬和拘谨,一见面就笑,全当凤惊华是过去的那个好友,有什么就说什么。 凤惊华笑起来:“是吗,哪里变得好看了?” 祝慈一脸惊奇的上下打量她:“嗯,头发变黑了,皮肤变白了,气色更好了,感觉你又变年轻了耶,真是神奇啊。” 1127 床前恶魔笑 “听你这么说,我真开心。”凤惊华笑着,拉起她的手入室,“一阵子不见,你倒是变黑了些,不过精神还是很好,我就放心了。” 她将祝慈当成好友,私底下并不把自己当皇后。 祝慈很久没进宫了,好奇的打量四周:“嗯,南疆挺好玩的,水果很多,就是天气炎热,容易晒黑,星星现在也黑了一些,不过还是很好看的。” 凤惊华微微一笑:“你怎么有空回天洲?” 祝慈一坐下来就不客气的拿起最极品的茶水就喝,一脸享受:“祝家人各奔东西好几年了,今年族里最老的长老身体不行了,希望死之前能全族团聚,让他见见亲友小辈,我收到消息后就赶回来,打算过完年再回南疆。” 凤惊华挟点心放进她面前的小碟里:“看来你是打算在南疆长住了?” 祝慈没什么心眼的点头:“嗯,星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凤惊华很想问她“你们打算就这样一直当好朋友”,但又觉得这两个人实在太纯洁,她这么一问说不定就染污这份纯洁了,便转个话题:“你如果不忙的话就住在宫里陪我吧,或者住在凤家也行,我爹娘有你陪着一定开心。” 祝慈很高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宫里和凤家两头住。” 她潜意识里已经把凤家当成自己的家,当然,凤家也默认了她和凤若星的关系。 凤惊华又吩咐侍女去准备几盘小吃后,低声道:“皇上去北疆已经两个多月了,我有些挂念他,不知你方便不方便为皇上算一卦?” 祝慈道:“方便,不过我今天要做准备,晚上后半夜我再算,你明天早上就能看到结果。” 说到这里,她微微偏头:“你信占卜吗?” 凤惊华垂眸:“得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她始终不太信占卜,但是,她终究不是铁打的,也有需要心理安慰的时候。 而且,祝家的那几个大巫师算的还真是准的多,她怎么样也得有两分敬意。 祝慈抿唇一笑:“嗯嗯,我明白,我也经常帮星星算的。” 不一定都很准,但基本上没错过,当然她一般算的也是小运。 凤惊华得了她的承诺,心里暂时放宽了一些,与她说笑起来。 四更和五更交替之时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而巫师可以说是穿梭阴阳两界之人,在阴气最重的时候占卜,最合适测生死、预吉凶,祝慈为了保证在四五更交替之时能达到最佳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况,早早的就睡了,凤惊华也随她早早入眠。 凤惊华这段时间都不怎么睡得好,今天晚上不知是不是祝慈的到来令她心情变好,她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很冷,似乎气温在瞬间大幅下降,导致被单都不够保暖了。 因为太冷,她下意识的轻吟几声,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想看看是不是起大风、下大雨和下大雪了。 眼前很暗,但不是很黑,隐约可见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靠近。 这个身影散发着非常危险而可怕的气息,令她感到不安,她不确定这是真实还是幻觉,便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想看清对方是什么东西。 那道身影慢慢的近了,而后停在床前,感觉像是浮在地面上一样。 凤惊华突然就觉得恐惧起来,双手抓紧了被单,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对方。 是鬼?是魔?是野兽?是她的幻觉? 突然,床前亮了,似乎有灯光射到那道身影上,那道身影猛然就清晰无比了。 对方狞笑着,目光透着野兽般的凶光,牙齿也亮着森森的白光,看起来十分的骇人,却是巴信! 巴信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正在惊骇,巴信却猛然拎高手里的东西,桀笑:“凤惊华,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手中的东西血淋淋的,像颗人头。 凤惊华定睛一看,竟是秋骨寒的人头! 瞬间惊得大叫一声,猛然坐起来。 而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视线还算清明,并不是刚才的幽暗,也不见任何人。 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发生了什么事? 好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刚才竟是在做梦,只是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令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怎么会这么真实的梦呢? 恐惧感如此强烈,让她半天都没能平静下来,这么冷的凌晨,她居然大汗淋漓。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什么预警或预示? 她一向也不太相信梦的,然而,因为太过担心皇上,她不敢不把梦境当一回事。 也许,她潜意识里太清楚巴信是如何可怕的对手,也知道皇上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梦境里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机会发生。 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不断做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 终于,当室内由朦胧变成清晰时,她终于平静下来,身上的汗也干了。 她疲惫的掀被下床,哪料双脚才触地就一个不稳,导致身体栽倒在地上。 她扶着床沿站起来,苦笑,可见那个噩梦有多吓人,竟然令她消耗了这么多力气,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好一会儿后,她才稳站,披了斗篷出去:“祝小姐醒了么?”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祝慈的占卜结果。 胡儿道:“祝小姐正在用早膳,娘娘您是不是先洗漱再去见祝小姐?” 凤惊华摇头:“先去见她再说。” 胡儿不再多话,扶着她出去。 绕了几个弯,走到暖厅里,就见祝慈坐在小桌边,津津有味的吃着江南的早点。 南疆虽然有很多水果和野味,但她毕竟是江南人,在南疆生活久了,想念江南的美食想得不得了,一回来就拼命吃,也亏得她不管怎么吃都不会发胖。 凤惊华不想打扰她享用早点,在外头站了一会,看到她的吃速慢了许多,才走进去:“小慈,我来跟你要占卜的结果了。” 祝慈看到她进来,赶紧把沾了点心屑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后才拿毛巾擦嘴擦手:“小华,坐,快坐。” 凤惊华太焦虑,脚步竟然有点虚浮,一坐下来就喘气。 祝慈看了看她,好一会儿才道:“结果是,大凶。” 1128 祝家聚会 她觉得对小华这样的女子,她完全可以实话直说,没必要含蓄迂回。 凤惊华只觉得有些晕眩,眼前暗暗的且扭曲着,那个真实得令她差点魂飞的噩梦似乎又在眼前浮现。 那个梦真是凶兆吗? “小华,你不要怕,”祝慈却又很认真的道,“我看不出最后的结果,只看出了凶兆,既然只是预兆而不是结果,那就说明有变数。皇上乃是天子,又有吉人天相,你莫要失了冷静。” 凤惊华扶额,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勉强的笑笑:“嗯,我明白了。” 祝慈的目光有点担忧。 凤惊华笑笑,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皇上,你慢慢吃,我还没洗脸,先去洗脸了。” 她才站起来,祝慈就道:“小华,你还记得你成亲时我送给你的那套红色衫衣么?” 凤惊华愣了一下,笑道:“当然记得,我一直珍藏着呢。” 但没穿过,主要是颜色太鲜艳,她不习惯穿那么艳的颜色。 祝慈认真的道:“天气冷了,你能穿的话就多穿吧,那样我会很高兴的。”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纯粹是因为她联合了几名专业巫师给那套底衣实施了最强的祝福之术,她希望那套底衣能给小华带来好运。 嗯,这套底衣附带的好运属性当然不会持续一辈子,一般就是穿的时间多就消耗好运多,穿的少就消耗少,她觉得小华已经是皇后了,穿那套底衣的时间应该不会太多,衣服的好运应该还有效。 凤惊华看她说得这么认真,以为她知道自己没穿过那套衣服,有些受到打击了,心里有些惭愧:“嗯,我一定会经常穿的。” 而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儿后感觉精神还是不好,便去沐浴。 在滴入了草药精油并飘浮着大量干花瓣的温泉水池里泡了半天后,凤惊华终于恢复了一些元气与精神,起身换了衣裳,坐在暖厅里慢慢的用膳。 祝慈因为要去祝家打招呼,就先回去了,凤华宫又显得有些冷清。 凤惊华吃的不少,只是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外面又下雪了,雪不大,她看着这样的雪花,想到北疆大概已经是白雪茫茫,又想起昨夜的噩梦,又如坐针毡,眉头紧锁。 她要这样等待吗? 她应该是要等待的,可是,只是一味的等待令她烦躁和难受,这真不是她的作风。 不行!她还是要做点什么才行!她从来都是行动派,没理由在感受到危机后还什么都不做! 那她该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她看着窗外的小雪良久以后,双手往桌面上一摁,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只能那样了! 在她乔装打扮出宫的时候,祝慈正拎了从她这里得到的大量珍贵礼物,踏进祝家大宅。 重建后的祝家大宅很大,看起来很新,却很冷清。 除了一些族里的老人和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追求的族员仍然住在大宅之外,大部分族员都已经流落在外,导致大宅空得像无人居住似的,甚至有人都已经在考虑将部分空屋出租出去了。 至于流落在外的族员,彼此间不管有没有来往,都会因为同混一个圈子而有所接触或互通消息,因此族中的长老发出“希望死前能全族团聚”的消息后,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除了这个原因,巫师聚在一起也可以互相交流信息与巫术,大家也需要这样的一次聚会。 祝慈的归来受到了族人的重视,她一进门,就有不少人迎上去问寒问暖,就像她是这个家的重要成员一般,与以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她一向低调,也不怎么与祝家往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祝家人知道了她一直在跟凤家混且混得相当不错,甚至还与皇后、南疆大将军称姐道弟,对这样的她不客气和巴结点,难道还冷落她不成? 所以,祝慈现在成了祝家人中最有出息和前途的一个,待遇堪比过去的祝幽、祝巫等人。 祝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很单纯的对族人热情待她感到开心,毫不吝啬的将各种珍贵的礼物送上,与众人寒暄起来。 她完全不知道,在幽暗的角落里,祝巫盯着众人围捧的她,眼里充满了恼恨。 曾经,祝巫是祝家之主,是一国国师,现在,他却已经沦为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普通巫师,这样的落差令他抓狂,他认定祝慈是造成这一切的首要原因。 冤家路窄,他要怎么收拾祝慈? 他身负“叛国”之名,若是现身必定会遭来唾骂和打击,所以他始终不敢公开露面,这次回大宅,他也是打算跟几位长老套套近乎、拉拢一点感情和支持后就离开,没想到却碰见了祝慈,就不打算这么快走了,非得狠狠的让祝慈付出代价不可。 他继续蹲在暗处,想着种种阴谋诡计,那边,祝慈在前庭和客厅里跟众人聊了半天后终于有了点空闲,往后院行去,准备跟姐妹和女眷们打招呼。 几年过去,祝雪嫁给了外地的一个大富商,过着极其富足和舒适的生活,她的夫家离京城不远,这次也回来玩儿。 祝福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婆,对娘家也挺大方,这次当然会给长老们面子。 至于祝幽,她身为废帝的贵妃,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权力和地位,但也享受着皇室遗孀的待遇,衣食无忧,安闲度日,有的是时间出席这样的聚会。 她们算是祝慈最亲的家人了,虽然祝慈与她们的感情谈不上好,但也没有什么仇怨,现在大家各奔东西后,难得见一次面,反倒是想亲近一番了。 “娘娘,求求你救我一命吧,现在只有娘娘能救我了……”一道凄惨的哭声从祝幽的房间传出来。 配合着阴湿灰暗的天气,这哭声更是显得倍加凄凉。 谁在哭呢? 像这样难得一次的家族聚会和为了满足老人临终遗愿的聚会上哭得这么凄惨,不太好吧? 祝慈疑惑着,走进祝幽的房间。 一个消瘦、憔悴、面色蜡黄,显然病得不轻的女子跪在祝幽的跟前,抱着祝幽的腿,哭得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祝慈并不认得所有的祝家人,但她可以肯定,这个女子绝对不是祝家人,因为她的身上没有半点祝家人的特质,那她是谁呢? 祝家可是很少有外人拜访的,特别是祝家没落以后,更没有外人来祝家大宅谈事,这女人的出现就显得奇怪了。 1129 解除诅咒的办法 因为这女人看起来太悲惨,哭起来也太悲惨,感觉事关人命的样子,祝慈就没敢吱声,进了门后就走到一边看着。 祝幽被哭泣的女人缠得简直要崩溃了,也没注意到祝慈进来,只顾一脸黑线的看着脚下的女人:“青荷,你既然知道你病了就去看大夫,以你的身份请太医都行,来求我做什么呢?我又不是大夫……” 青荷哭:“我去求静亲王,静亲王亲自出面,请了十几名太医给我看病,都没有人看出我得的是什么病,只说我的五脏六腑正在迅速衰竭,功能退化,没有办法可以阻止……” 以她的身份还叫不动最好的太医,也很难进宫和见到皇上、皇后,她也不敢去求皇后,便找到对皇室子嗣一向关照有加的静亲王,这才得以请太医就诊。 只是这么多太医,就没有一个能帮得了她。 祝幽不耐烦的道:“那就去找民间的大夫呗。” “我几乎都找过了,也没有人能看出我得了什么病,我什么药都吃过了,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就是没用。我现在吃不下,睡不好,身体越来越虚弱……” “我也觉得你很可怜,可是我又不是大夫,救不了你,你不要再缠着我了好不好?” “我一定是受了诅咒,只有你能化解了!”青荷说着又拼命磕头,“我去好多家寺庙里上香,还找高僧和一些巫师看过了,有人说我可能是受到了诅咒……” 祝幽沉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娘娘,”青荷仰头,“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透露庆儿乃是我亲生的秘密,违背了与你的血誓,但我不是故意的,也罪不至死啊!打从庆儿生下来,一直是我在养育和照顾庆儿,您就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我解开这个诅咒吧……” 祝慈一听就明白了,这个青荷是跟祝幽订下什么了血誓,结果她违背了誓约,遭到了可怕的反噬。 若是这样,这种血誓基本上就没有化解的可能。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但那种办法同样是以牺牲人命为代价,所以,维持现状算是最好的办法。 “当年我们立的是最狠的血誓,”祝幽摇头,脸上满是叹息,“如若违背誓言,无法补救。” 青荷愣了一下,而后发出尖锐到可以冲上云霄的叫声:“不会的,你是最厉害的巫师,你一定有办法化解诅咒,一定有的!娘娘,您就救我一命吧,只要您肯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把庆儿送给您,我与庆儿就此断了联系,我也心甘情愿!娘娘,您就救我一命吧!” 祝幽看着她,无动于衷:“青荷,当日我们立下血誓的时候,我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也口口声声说保证会遵守协议,结果才过了三年你就违背协议,这是你自作自受,没有人救得了你。” 祝家人天生就感情淡薄,让她对一个外人产生什么怜悯之心、同情之心和帮忙之心什么的,不太可能,而且她很清楚青荷是什么女人,她一点都不想跟这种女人纠缠不清。 “我只是一时说漏了嘴,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青荷哭得声音都哑了,“娘娘,我可以再召告天下,就说我其实不是庆儿的亲生母亲,您才是庆儿的亲生母亲,我当时只是一时糊涂,贪恋皇上生母的富贵身份才撒下弥天大谎,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娘娘您就救我一次吧!” 祝幽嘲讽的笑起来:“我知道你是故意说的,你也知道你是故意的,何必还睁眼说瞎话呢?总之我救不了你,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准备后事,并全力享受最后的富贵吧,莫再在我这里浪费剩下不多的时间。” 她这话说得已经很绝了,明白无误的告诉青荷她就是受了诅咒,而且没有多少日子了。 之前的太医和大夫,就没有任何一个敢把话说得这么死,青荷这会儿听到,绝望了,要崩溃了,她摇头祝幽的大腿,哭得鼻涕都糊了一脸:“娘娘,庆儿还不到四岁,我死了他怎么办啊?他对我这般依赖,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的!娘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庆儿,您就救了我这一回吧!” 她真是错估了祝幽。 秋庆儿不是祝幽生的,也不是祝幽亲自养育的,秋庆儿跟祝幽也不亲,祝幽能对秋庆儿有多少感情? 特别是上次青荷公开宣布秋庆儿乃是其所生并得到了“代皇帝”秋夜弦的承认以后,祝幽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什么“生不出来”“抢人孩子”“丑女人不配有孩子”等等难听的话都往她身上泼,她也是非常清高孤傲的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议论,焉能不恨? 但她改变不了局面,也知道青荷一定会遭到反噬,所以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 现在青荷拿孩子来打感情牌,激起的只有祝幽的怒火罢了。 “青荷,”祝幽淡淡的道,“其实这血誓也不是不可以和平解除,如果你当时能好好跟我商量,征得我的同意,那我们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能解决此事,偏偏你太贪心,想占尽所有的好处,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擅自跟代皇上泄露天机和邀功领赏,导致如此恶果,说到底都是你自找的,谁都怨不得。” 需要她庇护的时候就跟她谈协议,需要踢开她的时候就牺牲她的利益与名声,当她这个顶级女巫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废物吗? 她不会让青荷如愿的。 “娘娘——”青荷又要嚎叫了。 “你想活命,确实还有一个办法。”祝幽不想再听她吵闹,有点恶毒的道,“就看你做不做得到了。” 青荷的嚎叫声嘎然而止,充满期待的道:“什么办法?我一定做得到!” 祝幽笑得很是冷酷:“誓约因为你的儿子而立,只要你儿子没了,誓约就不存在了,你受到的诅咒自然也就消失。不过,因为是你主动违约的,必须由你消除这个根源才行,你能对你的亲生儿子下得了死手吗?” 她本来不想说的,但青荷都到这份上了还欺骗她,令她厌恶透了,干脆就成全了青荷。 青荷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而后瘫在地上,绝望的、一脸死灰的看着她:“不……” 祝幽心生复仇的快感:“这是唯一的办法,因为太过残忍,所以我一直不肯说,是你求我说的。” 1130 即将死亡的感觉 青荷身体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半晌才说出几个字:“你、你骗我……” “那你可以不信。”祝幽淡淡的道,“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信不信。还有,用这个法子解除血誓需要我念咒语,写符咒,然后你把符咒烧了,把灰烬混进水里喂给你的儿子喝,接着杀掉你的儿子并从他身上取一点血喝了,这样你就能得救了。” 青荷简直跟死了一样了。 “我过两天就离开天洲,”祝幽一点都不可怜她,“你要决定的话就快点决定,要不然我走了,就没有人能化解这个诅咒了。” 她并没有在骗青荷。 随着祝家人和祝家子弟纷纷出走和自立门户,京城的巫师供大于求,加上巫师的名声不好,大多数巫师都拉不到足够的生意,而她呢,虽然还保有皇室遗孀的身份,每年有固定的俸禄,却因为祝巫叛国、废帝失败等原因遭来世人的厌恶和嘲笑,在这京城也是抬不起头。 她觉得自己的一身顶级巫术不能就这样浪费了,所以决定去盛行巫术的西南发展。 青荷红肿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我、我怎能去害自己的孩子,娘娘,你一定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祝幽道,“你不信的话就继续去寻医问巫。” 青荷:“……” 祝幽实在被她缠得很烦了,抬起头来,看到了祝慈。 她愣了一下后,笑道:“大姐你回来了,好久不见,来来,快坐下,咱们聊聊。” 她要去西南发展带来,祝慈则与南疆大元帅要好,她当然要努力与祝慈套近乎。 至于青荷的事情,对祝家人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不会有人觉得惊讶,也不会有人去谈论。 祝慈瞅了瞅青荷,并没有什么反应:“嗯,我刚回来,过来看看你。” 祝幽冷脸对青荷道:“我要跟我大姐叙旧,请你快些离开,莫要打扰。” 青荷皱起脸,显然又准备哀求,祝幽就冷冷道:“这几天是我们家的大日子,你敢再哭一个字,我就把你丢出去。” 青荷为皇室生了一个男孩又如何?出身低微,无依无靠,没有人缘,儿子又年幼,而且皇室也不缺她那一个儿子,她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或中人物。 青荷想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祝幽又冷冷的道:“扶荷妃起来,送荷妃回去。” 因为擅自违背誓言而中了诅咒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青荷偷偷跑来见她的,独自一人。 两名侍女立刻上前,扶起青荷就走。 青荷哭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无力的被两人架出去。 被架到门口时,她猛然回头,颤着声道:“娘娘,我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请娘娘为我施咒。”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她……说真的? 她真的要为了保命而不异牺牲自己的儿子? 祝幽盯着她:“你可想清楚了?” 青荷咬牙:“是。” 这不是她的错和她的罪,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选择! 这么快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祝幽都要佩服她的自私果决了,沉默了一下后,道:“我需要时间准备,你先去客房休息一晚,我今天晚上施完术后再把符咒给你。” 青荷连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道:“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她总算离开了,祝慈摇摇头,问祝幽:“你真的要帮她?” 祝幽并没有骗青荷,想解开血誓的反噬确实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祝幽道:“我不是帮她,我是帮我自己,这事不解决,她一定会日日纠缠我,我受够了。” 祝慈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又约了其他姐妹,小酌大聊起来,在如今全族没落的境况下,曾经的过节矛盾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众人没有了心结,自然是聊得极为开心。 傍晚,祝家大宅摆了十几桌盛宴,所有回来的祝家人都聚在大堂里把酒言欢,气氛比鼎盛时期的年节还热闹。 因为所有人都聚在大堂,大宅的其它地方就显得冷清了,安静了。 这时,已经睡了两个时辰的青荷幽幽的转醒,眼前的清冷与幽暗令她一阵惊惧,简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苦日子。 当然她很快就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呆在祝家大宅,在等着祝幽给她施展解咒之术。 杀掉庆儿?还要喝掉庆儿的血? 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双脚落地,扶着一切可以扶着的东西,慢慢往外面走。 她很冷,很饿,很累,很难受。 外面阴风怒号,放眼望去一片暗幽幽的,没见什么人,只有挂在屋檐下的、相隔极远的几盏零星风灯在证明这里不是鬼宅。 前庭的方向隐隐传来笑闹声,还有酒菜的香味被冬风捎来,勾得她的肚子咕咕直叫。 好饿,祝家人也不知道端点饭菜给她这个客人吃吗? 不过,就算端来了又怎么样呢?她现在是吃十分吐八分,而且也感受不到食物的味道。 这就是即将死亡的感觉啊…… 就睡了这么小半天,她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和力气又流失了不少,她甚至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庆儿……娘亲对不起你,可你是娘亲冒着死亡危险生下来的,娘亲又为你做了这么多,就换你牺牲一次,救救娘亲好不好? 她流着眼泪,恍惚的想着,下意识的往有人声的前庭慢慢行去。 这个祝家大宅太过阴森,感觉从未照过阳光、也没有人生活过似的,令她很不舒服,她就想靠近光明,靠近温暖,靠近活人。 她没什么力气,扶着墙壁,走得很慢,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 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她就走不动了,扶着墙壁歇息,有两个侍女端着酒菜从前面的风灯下走过。 “对了,客房里还住着一个女人呢,要不要送点饭菜过去?” “幽大师没叫咱们送去,咱们干嘛送?忙都忙不过来呢,莫要理她。” “我听说那个女人病得不轻,如果不吃晚饭的话,会不会死在这里?” “放心吧,我听幽大师的人说那个女人是个贪生怕死的货,为了保命连儿子都能杀,她才不会让自己饿死在这里呢,真饿了就算是偷是抢也会弄到吃的,你就别操这个心了。还有啊,我听说她不是病了,而是不正常,这种人还是离得远点比较好……” “原来是个疯子啊,幽大师被这种人缠上真倒霉……” “是很倒霉,不过听说幽大师看过她的面相后说她命薄福浅,不管怎么努力都活不久的……” …… 1131 下对毒,喝错水 两人走远了,浑然不知听到这一切的青荷愤怒得全身颤抖。 祝幽竟然说她是疯子?还说她命薄福浅活不久? 她出身是低微,但那又如何?曾经风光无限的名门贵妃姬莲过得还不如她呢,区区一个丑里巴叽、生不出孩子的女巫婆也敢看不起她? 说她活不长是吗?那就走着瞧,看谁死得快! 她的唇边泛起阴狠的笑意,转身,慢慢往祝幽的房间走去。 冷,黑暗,无人,真是做见不得的事的好机会啊,她在心里狠笑着,不多时已经走到了祝幽的房间外面。 她左右看看,没见有人看着。 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关得挺严,但没有上锁,她用力推了几下,门就开了,她闪身进去。 因为天冷,门窗都关着,她从外面看不到屋里是否点灯,进了屋才看到屋里没有点灯,但角落里有一只小火炉在燃烧着微弱的碳火,炉上架着一只水壶,用以保持水温。 天气再冷也要喝水,但总不能每次喝水都要烧开或加热是不是?所以,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会用各种方式保持水温。 青荷呵呵两声,走到炉边,揭开水壶的盖子,壶里温着大半壶水。 将壶盖放在一边,她从怀里掏出好几包药,就着微弱的碳火看了看后挑出其中一包,将里面的东西倒进水壶里。 她患了“怪病”以后,因为吃不好睡不好和精神不好,又经常头疼脑热的,实在过得很痛苦,可又无药可治,为此,她暗中购买了不少阿芙蓉,通过吸食这种东西来缓解病症。 她现在倒进水壶里的阿芙蓉,可是纯度最高的好货,而且数量不少,像祝幽这种没有吸食过阿芙蓉的人吞了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呵呵,不会很快发作的——至少今晚还不会,待发作时她已经在王府里了,祝幽怎么样也不可能查到她头上,而且王府是别人能随便进的吗? 至于后果,呵呵,就看祝幽的造化喽,也许痛苦上一天半载的就没事了,也许会因为吸食过量而一命呜呼,也许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祝幽不是说她命薄福浅活不长吗,她这就看看祝幽又能活多久! 将水壶盖好,放回炉架上后,她心情愉快的退出房间,将房门关好,脚步轻快的离开。 她本来是很累很没有力气的,但因为心情变好的缘故,她居然觉得有些力气了,走得也快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没多久,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黑暗中游走而近,左右看看后也推开祝幽的房门,钻进去,再也没出来。 祝幽的房间里,这人点上一枝蜡烛,而后坐在小火炉旁边的摇椅里,拿了一张毯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祝家大宅很大,住的人却很少,平时也没有什么访客,所以很多房间都没有人住,也没有上锁的必要,而祝幽所住的这间房间就是临时收拾出来的,连锁都没有,自然也没上锁。 烛光下,他的脸苍老又苍白,身体消瘦且微偻,裹在一袭阴暗不祥的黑袍里,普通人见了定会觉得不舒服,但在祝家,他这样的打扮和气质却是最正常的。 如果祝家有人看到他,一定会吃惊的叫出来“大巫师”,这个“巫”字既代表着他是巫师,也代表他的名字——祝巫。 没错,他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现在却如丧家之犬的祝巫。 他之前与姬恒合作,指望着能翻身,结果又赌错了,而他也没有什么筹码和优势了,就到处找祝家小辈混吃混喝,混到现在也腻了,准备渡海去扶桑国试试看。 但他没有足够的盘缠啊,所以这次悄悄跑回祝家,想跟祝家的长老们“借”点钱,长老们倒是有心帮他,但这些老头手里能有多少钱? 他拿着比他预期中少得多的钱准备离开时就看到了祝慈,新仇旧恨涌上来,便潜伏在暗处,等待机会。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天黑及所有人都聚在大堂后,他立刻悄悄的潜进祝慈的房间,往同样架在小火炉上的水壶里倒了毒药,而后往祝幽的房间潜来。 祝幽曾经是贵妃,现在也还具有皇亲的身份,积蓄肯定少不了,他要向祝幽“借”一笔钱。 相对于祝家的其他人,祝幽既是他从小最重视、给予培养和关注最多的女儿,也是与他共事最多的伙伴与同行,他自认他与祝幽交情深厚,祝幽不论情理都应该资助他。 所以他就先在祝幽的房间里等了。 反正天都黑了,天气又这么冷,他今晚也只能在大宅里过了,反正大宅里空屋多的是,他不愁没地方睡。 只是祝幽怎么这么晚没回来? 他晚上没吃东西,还指望着等祝幽回来后给他弄点好吃的哪。 他在饥饿中睁开眼睛,目光一转,就看到旁边小火炉上的水壶,便抓过来,用手试了试,壶壁是温热的,可以直接喝,便揭了壶盖,将伸出来的壶嘴放进嘴里,就这样喝起来。 喝了大半壶后,他将水壶放回火炉上,继续打盹,边打盹还边幻想着祝慈喝下他放了毒药的水壶里的水后的下场,不断在幽暗中“嘿嘿”的笑。 真是像鬼一样。 这边祝幽迟迟没回来,那边,祝慈被祝家上下包围着,也迟迟脱不开身。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另外有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黑暗中潜行,慢慢的靠近祝慈的房间,而后推门而入,躲在祝慈的房间里。 这个时候的祝家大宅,除了青荷,所有人都是祝家人,外人绝无进来的必要与可能,所以这人也是是货真价实的祝家人,只是,他的身份同样不便曝光。 所以他才要这样偷偷摸摸,想请祝慈帮个忙。 与祝巫不同的是,他没有点烛,就坐在小火炉旁边,耐心的等待祝慈回来。 左等右等,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有点饿了,就拿起桌上的点心,配着火炉上水壶里的水,慢慢的吃起来。 待壶水和点心吃完,他总算没那么饿了,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将睡眠很浅的他惊醒。 他听出那是女人的脚步声,也不着急。 门推开了,祝慈带着有点浓的酒气走进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蜡烛点燃。 “祝慈——”火炉边的人低声叫起来,声音又苍老又沙哑,听起来怪吓人了。 祝慈吓了一跳,转头:“谁?谁躲在这里?” 1132 三败俱伤 “别慌,我是祝冥,我有事请你帮忙。”祝冥跟祝慈都是祝家的边缘人,他多多少少了解祝慈的性情,这会儿是有话直说,也不遮掩。 “祝……冥?”祝慈吃惊的看着他,真的认不出他来,“你真的是祝冥?” 她跟祝冥并不熟,又多年不见,实在没什么印象。 “当然,要不然我能进门么?”祝冥站起来,“我不便留在这里,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准备去西域混,囊中羞涩,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族中长老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想见全族人的这个老长老对族人普遍不错,他收到消息后也想跟这个老长老借点钱,便也悄悄的回来,暗中见了老长老一遍。 老长老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看到他很是高兴,也愿意帮他一把,但老长老真没什么钱,只说可以帮他回归族谱和搬进大宅,他一听就没了兴致,陪老长老说了几句后就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也是尽量避着所有人,然后他就看到了祝慈,当下心里一动:祝慈现在是祝家混得最好的人物了,而且前途无限,他为何不找祝慈帮忙? 他跟祝慈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他还在祝家的时候从未嘲笑和为难过祝慈,祝慈性情温和敦厚,与世无争,他觉得祝慈对他这个落魄的长辈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祝慈仔细打量他,虽然她对祝冥没什么印象,但祝冥明显就是祝家人,而且明显过得很不好,心里当下多多少少生起一点恻隐之心,也不多问,直接道:“你想要多少钱?” 她没什么钱,但确实不缺钱,而且她隐隐记得这个不受祝家待见的叔叔对小时候的她还挺和颜悦色的,也许祝家就真的只能她愿意帮他了,那就帮吧。 祝冥道:“一万两银子。”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万两绝对是天大的数目,足够一家四五口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但对大家大户来说不算多,对现在的祝慈来说也不是什么惊人的数目。 祝慈想了想,道:“我手里没有现银或足够的银票,皇后送我的礼物倒是值些钱,要不然你随便挑几样拿去变卖如何?” 祝冥眼睛一亮:“这样好,快拿出来我看看。” 宫里的东西当然值钱,若是拿到西域去卖更加值钱,尚国的银票在西域也不知好不好兑换现银,但这些东西是很好换钱的。 祝慈立刻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开,几乎全是首饰。 金步摇,翡翠手镯,青玉玉佩,宝石耳环……祝冥的眼里露出贪婪之色,伸手就把这些首饰捞在手臂里,急声道:“就这些吧!就把这些送我吧!我日后一定会还你!” 当然不会再还回去的,他甚至不会再回江南了。 祝慈跟凤惊华呆得久了,见多了各种宝物,真没觉得这些首饰是什么稀罕之物,当下道:“叔叔尽管拿去吧,什么时候还都成。” 祝冥大喜:“慈儿,你真是个好孩子,你这次真是救了叔叔了,叔叔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说罢他也不多留,将那些首饰全部揣进怀里,匆匆离开。 祝慈就看着他席卷首饰离开,暗暗叹息,祝家人普遍都沦落到需要别人救济的程度了,此次聚会结束后,祝家人还有团聚的一天吗? 大概没有了吧? 她坐下来,发了一会儿呆后拿起水壶,想给自己倒杯水,但水壶里已经空了,便拎着水壶出去打水。 另外一边,祝幽终于回到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吓了一跳,刚想喊人就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便上下打量对方:“你、你是何人?” 祝巫大怒:“又是一个不孝之女,竟然连父亲都不认得了吗?” “父亲?”祝幽大惊,“您、您怎么变得这么多?” 一年不见,父亲看起来又老了十岁不止,而且气色极差,她不必做什么占卜,只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父亲阴气缠身,去日无多的样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父亲身体不好加天气冷暗造成的错觉。 “你们一个个都不孝顺我,我能过得好吗?”祝巫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落魄,心里很是恼怒,站起来拍着桌子道,“老子也不想跟你废话了,老子现在缺钱,你赶紧给老子一笔钱,就当还了老子生你养你提点你的恩情。” 祝幽对这个父亲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两人既是同行,又是同伙,还是同个等级的巫师,她看到父亲沦落到这般凄惨的光景,也难免生起同病相怜之感,当下道:“父亲需要多少钱?” 祝冥道:“十万两。” 祝幽倒抽一口冷气:“我、我没那么多……” “你堂堂一个贵妃,竟然连十万都没有么?”祝巫怒,“你到底还是不是人,竟然敢如此不孝?” 祝幽低声道:“父亲,我的家财当然不止十万,但那些都是房产和物件,现银和银票什么的是没有的。” 祝巫恼了:“那你现在能拿出多少?” 祝幽想了想道:“四五万吧,但我的钱财都放在府里,要明日才能拿给你。” “五万,最少五万!”祝巫冷冷道,“你明天就给我准备,不够的话就变卖首饰古玩,凑不够的话我要你好看。” 祝幽苦笑:“是,女儿一定帮你办好。” 祝巫这才甩了甩袖,生气的走了。 祝幽站了一会儿后,对侍女道:“巫月,你立刻回去,把所有的银票都准备妥当,能卖的首饰古玩字画也收拾好,明天拿去当铺卖了换银票。” 她既然也要离开京城了,自己当然也要准备盘缠,父亲开价的五万两就当偿还父亲的养育之恩吧,此后,大家各走各的,这一生就不会再见了。 另一名侍女巫明问:“主子,您真的要看着青荷杀掉小少爷吗?” 再怎么说她们也照顾了庆少爷一段时间,感情总是有的。 祝幽沉默了一下:“不,明天我会给她施咒,让她忘了诅咒和解咒的事情。” 这样,一切就能了结了。 确实,一切就这样了结了。 次日上午,祝巫去祝幽的宅子里拿了银票后就出城,在路上因为误食的阿芙蓉毒性发作,陷入昏迷之中,无人施救,就这样死了,发现他的路人将他随便埋在以后,带着他的银票走了。 与此同时的京城某处僻静的宅子里,准备离开的祝冥也因为误服祝巫所下的毒药而毒性发作,在昏迷之中死去。 没有祝家人知道他们死了,只当他们都离开了江南,再也不会回来。 至于青荷,她从祝家宅子回来后就像失忆了一样,忘记了自己身染怪症,每日只是昏昏度日,如此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她再也没有醒来。 1133 皇后不见人 青荷的死没有引发半点波澜,她也迅速被皇室遗忘,不留半点痕迹。 此时的京城都在忙着准备过年,朝野也忙得不亦乐乎。 皇上不在且嫔妃稀少的后宫却十分冷清,甚至连红色的宫灯都没挂上,想想也是,皇上正在北疆打仗,处境危急,如果皇宫张灯结彩,普天同庆,这像什么样? 也许是因为天气愈发寒冷和挂念皇上的缘故,皇后已经十多天没有踏出凤华宫一步,送给她加盖玉玺的奏折都是由专人、专箱送到凤华宫门口后再由燕吉抱进去交给皇后,皇后盖完玉玺后再交由燕吉抱出来交给专人转交给内阁,她自己是完全不接触外人的。 当年关一天天临近,后宫还是低调的进行新年准备,比如到处都打扫整理干净、给宫人发放礼物红包、准备过年物资什么的,这是一定要做的,但皇后还是没有出现,所有的一切都由胡儿指挥安排。 没什么的人的后宫的过年安排还是小事,比较麻烦的是皇室这边的人情往来,过年期间,自然有许多皇室女眷前来拜会皇后,皇后却是一概不见,不知惹来多少不满和怨怒。 皇室中人普遍对皇后不满意,但忌惮皇上的权威和皇后的势力,早就不敢再明里背里的非议皇后,但眼下皇上不在家,皇室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开始人前人后的抱怨起皇后的傲慢来。 当然,她们也只能是嘴巴上说说了,还真敢对皇后做什么不成? 只有一个人,完全不把凤华宫的规矩放在眼里,非要见皇后不可。 这个人就是夏梨梨。 虽然凤惊华是皇后,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差凤惊华多少,凤惊华是皇上的妻子又如何,她还是皇上的表妹和弟妹呢,论血缘,她和皇上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血缘的,论亲疏,她还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再说了,她的丈夫原本还更有资格当皇帝的,所以,她凭什么要觉得自己低凤惊华一等? 因此,她想见皇后就上门,才不管皇后乐不乐意。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她久不久都要进宫见皇后一趟是因为她没有朋友的缘故,她只承认其他贵族女眷的综合条件差她太多,不配与她深交。 “你说皇后不见我?”此刻她吃了闭门羹后,斜睨燕吉,“本王妃只听到你说,没听到皇后说,我才不信你的话。” 燕吉头都要大了:“静王妃真是折杀奴才了,奴才就算有十条命也不敢骗王妃啊。” “呵呵,你是不敢骗,但难保你耳朵不好听说错了。”夏梨梨哼了哼,“所以啊,要么让本王妃进去,要么让皇后娘娘亲自出来跟本王妃说,要不然本王妃就是不信,更不会离开。” “皇后娘娘昨天晚上忙了一夜,眼下好不容易睡着了,”燕吉继续挡在她的面前,“王妃下次再来可好?” “现在都是下午了,皇后还睡?”夏梨梨压根不信,“就算皇后因为自卑而不愿见本王妃,也该亲自跟本王妃说是不是?” “皇后娘娘真的睡着了……” “我家轻轻哭着喊着要见皇后,见不到他会哭的,你想让轻轻哭吗?”夏梨梨说着,双手竖着挟起三个月的娃娃,往燕吉的面前一摆,“你看着我家轻轻的眼神,你能忍心欺骗他吗?” 燕吉想说什么,眼睛却对上了秋轻轻那双又大又黑又清澈又纯洁的眼睛,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真是可爱乖巧的小娃娃啊,感觉连一粒尘埃都不好意思落在他的身上,生气把他给染污了。 更可怕的是,这小娃娃居然在对他笑,笑得无比的纯真和友好,他简直要柔化了。 “轻轻,你是不是很想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如果不肯见你,你是不是会受到伤害?”夏梨梨凑过头来,板着脸问秋轻轻。 秋轻轻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不喜欢别人板着脸对他,所以他收敛了笑容,嘴角微垮,一脸委屈又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燕吉捂着胸口,妈呀,他不行了,这种犯下滔天大罪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你再不让本王妃进去,轻轻就哭了。”夏梨梨威胁燕吉。 三个月大的秋轻轻,五官终于不再是皱巴巴的一团,已经变得分明起来,当然也加倍可爱,她迫不及待的要向凤惊华炫耀,不让她炫耀,她的母爱受不了。 当然,她也有向其他女眷炫耀过,但是,被那些不上档次或严重偏袒自个孩子的女人恭维、敷衍和妒忌有什么好骄傲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非得是打败凤惊华这样的女人才让她满足。 燕吉看着轻轻那张垮下来的小脸蛋,很想用尽一切办法哄这小婴儿开心,但是,皇后娘娘的命令不可以违背的啊,真的不可以啊。 所以,他只能选择对不起这小娃娃了。 “娘娘真的睡着了,奴才真不敢打扰娘娘……” “哇——”秋轻轻猛然看到娘亲一个怒目圆睁的表情,有点被吓到了,小嘴一咧就哭起来。 他的哭声很轻,就像害怕会吵到别人或会哭伤嗓子一样,有种正在隐忍的可怜感,燕吉一听就慌了。 夏梨梨趁这个机会将儿子往他怀里一塞,唬着脸道:“你弄哭他的,你要负责哄他。” 然后她就趁机跑进大门里。 其他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赖皮,没能及时拦住她,她已经冲过了前庭,然后冲向书房。 按她对凤惊华的了解,这女人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都会躲在书房里看书什么的。 书房前也有侍女和太监守着,但夏梨梨从斜刺里冲过来,他们事先并没有看到,在他们一愣的功夫里,夏梨梨已经推开门冲进去。 书房分内外间,有门相隔,此时门没有关上,只垂下了帘子。 透过帘子,隐隐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坐在案桌后。 “凤惊华——”夏梨梨才不管身后那些人怎么叫呢,又直接冲进内间,“你竟敢不见我……” 她愣住了。 坐在案桌后面的女子也愣住了。 四目相对,夏梨梨抬手一指:“胡儿,你竟然敢坐皇后的位置?反了不成?还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玉玺吧?” 胡儿左手按着一份卷宗,右手握着玉玺,正准备盖章呢,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她给惊到了,玉玺停在空中,没能落下去。 1134 又闻坏消息 “哈,你怎么不说话?真是在做坏事不成?”夏梨梨又上前数步,紧紧盯着胡儿,“你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我就告诉我夫君,让他抓你下天牢。” 此时,追来的人也进入了内室,一个个停下来,面面相觑。 胡儿身体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玉玺放下来,然后站起来,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请王妃莫要误会,我乃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代皇后娘娘盖章。” “皇后的懿旨?”夏梨梨一脸猜疑的盯着她,“懿旨在哪里?你区区一个宫女,皇后也敢把玉玺交给你?我不相信!” 玉玺有多重要?那是皇帝的身份证明,代表着最高的皇权,并是一国的象征,哪个皇帝不把玉玺看得跟性命一样重要?皇上把玉玺交给皇后就算了,皇后还敢把玉玺交给一个宫女,当玉玺是几两银子就能制造和私藏的普通印章吗? 胡儿沉默了一会儿后,无奈的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卷东西,双手奉上:“这是皇后娘娘留下来的懿旨,请王妃过目。” 夏梨梨接过一看,大惊:“皇后也偷偷跑去北疆打仗啦?” 这是货真价实的懿旨,她不会看错。 懿旨上说皇后要去北疆看望皇上,玉玺交给她的侍女胡儿保管,由胡儿代她在内阁的奏折和决议上盖章或不盖章,如果有人对胡儿发难,影响国事决策和局势稳定,就由静亲王亲自处理。 “荒唐!”夏梨梨拍桌子,“就凭你一个宫女,也能判断和决定国事?” “奴婢当然不能。”胡儿低声道,“皇后娘娘跟我仔细交待过了,什么样的奏折可以盖印,什么的奏折不能盖印,如果遇到把握不定的该怎么办,还有,皇后娘娘也跟部分内阁大臣和静亲王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注意局势和控制局势,奴婢只是负责按规则盖章或不盖章罢了,绝对不会干涉国事。” “你说雾轻也知道了?”夏梨梨头顶要冒烟了,“他竟然不告诉我,害我白跑一趟!” 但想想,雾轻有什么理由和必要告诉她呢?凤惊华去哪里、做什么本来就跟她没关系。 而且雾轻的原则性那么强,凤惊华既然是偷偷离开的,雾轻更不会声张了。 想想就郁闷。 胡儿不吭声,免得越说越让这位王妃纠缠不休。 夏梨梨抱怨了数句以后,又盯着胡儿:“你不会因为皇上和皇后不在,生了什么歪心思吧?” 就凭着手中的玉玺,胡儿可以挖取很多利益,她能抵抗得住这种诱惑么? 胡儿很想流汗:“凤华宫四周这么多侍卫,如果奴婢或整个凤华宫的人敢有什么不当的举动,必定当场遭到格杀,奴婢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顿了顿后,低声道:“王妃,时值北疆生战,皇后娘娘之所以要秘密前往北疆,就是生怕有人借机在路上埋伏或生事,所以才想暂时隐瞒这个消息。如今,整个皇宫除了凤华宫的人,没有人知晓,还请王妃务必保密。” 在这京城里,不知有多少费国的奸细,也不知有多少人对皇权、皇后居心叵测,如果让这些人知道皇后要去北疆,若是在途中埋伏、袭击什么的,那就不太妙了。 而且皇后公开北行,必定很是招摇,影响效率,皇后可是恨不得马上奔到皇上身边的,哪里肯在路上浪费时间? 所以皇后也跟皇上一样,安排好她不在的事情后就带了几名侍卫高手离开。 估计再过几天,皇后就能抵达北疆了,其实现在就算消息透露出去也不会有大碍,但她是皇后的心腹,只会严格执行皇后的命令。 夏梨梨偏头想了一想,勉强的道:“好吧,我先保密吧,凤惊华欠我一个人情,待她回来后再要她还人情。” 胡儿赶紧道:“奴婢谢过王妃。” 夏梨梨哼了哼,走出去:“虽然凤惊华不在,但我要带轻轻参观凤华宫,你们不许有意见。” 众人:“……” 她们敢有什么意见呢? 只要静王妃不要再闯进书房、卧室等禁地或大声嚷嚷,她们绝对不敢有意见。 夏梨梨走出书房,从燕吉怀里接过儿子,在凤华宫里自由自在的闲逛起来,虽然不能让凤惊华看到三个月大的轻轻多么可爱且羡慕妒忌恨,但等凤惊华回来的时候她的儿子一定更加可爱,对凤惊华的刺激一定更大,所以,这样的等待还是值得的。 但是,凤惊华真能那么快回来么? 没有人知道。 凤惊华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 日夜兼程,风雪无阻的狂奔了二十余日后,她终于赶到了沙洲城,然而才刚进城,她就听到了一个很不妙的消息:皇上失踪了! 她惊得几乎从马上跌下来,好不容易才坐稳马背,从马上翻下来,揪住正在路边的小铺子里议论的路人:“皇上真的失踪了?在何处失踪的?什么时候失踪的?” 那人吓了一跳,努力要拨开她的手,不耐烦的道:“我有个兄弟在军中干活,他前几日受了重伤,不能再战,被送回家里,我听他无意中说到的,哪里知道是真是假和个中详情。” 另一个人赶紧道:“这种事是军机,哪里能随便议论的?你们两个啊,一个别再谈了,一个别再问了,小心惹祸上身。” 皇上亲临前线指挥,自然对振奋军心、提升战力大有好处,但皇上若是出事或失败,对军心、战力的打击和损害也是极大的,所以,这种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绝对不允许军中军外议论。 北疆人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战争了,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刚才那个哥们会议论这事,纯粹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 凤惊华盯着他们片刻,确定他们没有撒谎后丢下人,转身就走。 她要赶去怒河南岸。 然而天寒地冻,她一路上马不停蹄,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赶路,这会儿已经是疲惫之至,加上受到了刚才那个消息的刺激,心绪不宁,精神不稳,才刚刚跑了一阵就从马上栽了下来,昏迷过去。 1135 强闯禁区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你们打听到皇上的消息了?”她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皇上现在何处?情形如何?” 阴风道:“城里没有消息,沙洲城通往怒河的山道已经被封锁,没有军中的令牌不能过去,我们暂时打听不到皇上的消息。我们也问过几名出入沙鸣山的军人,他们的身份较低,并不知道皇上的下落。” 沙洲城与怒河之间隔着沙鸣山,沙鸣山并不雄奇险峻,但连绵数百里,布局复杂,山中只有一条并不宽阔的山道,此外无路可以从山的一端通行到另一端,一旦山路被封锁,除非强行破关,否则无法可行。 怒河和沙鸣山是尚国抵挡费**队的两道屏障,一旦这两道屏障被攻破,接下来就是沙洲城,而沙洲城的城防并不算特别稳固,如果沙洲城再被攻破,北疆数千里领土就没有了有利的天然屏障,费国大军便能挥军南下,直指江南。 凤惊华一听,立刻挣扎着起身:“我们马上去军营!” 沙鸣山竟然被封锁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怒河很可能已经被攻破了,费**队踏上了南岸,所以尚**队封锁了沙鸣山,用以阻止费**队过山。 凤惊华也曾经在北疆实施和参与过多项战斗,对其中的内情相当清楚。 另外,怒河南边的战线很长也很广,军中各营、各路都有自己负责防守的区域,皇上的行踪不可能全营都知道,而此刻还能进出沙鸣山的士兵可能都是负责后勤,不了解最前方的战事也极有可能。 她想知道皇上的下落,唯有到最前线去。 一名女侍卫上前扶她:“娘娘,大夫说了,您最好歇息几天,免得病倒。” 如今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特别是北疆已经寒风冻骨,这一路奔来,雨雪交加,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够受的,何况血肉之躯? “不,没有时间了。”凤惊华摇头,硬是站起来,披了大氅就出门。 然而才推开门,一阵狂风就夹带着无数雪花冲进来,冲力大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迅速把门关上,直打哆嗦。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大的雪,这么大的风,实在是不宜出门,更无法远行。 “娘娘,”阴风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等到这场大雪结束才行,而且,不休息的话恐怕也跑不远。” 凤惊华打量屋里的几个人,虽然每个人还是站得直直的,表情刚毅,便他们的脸上都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有的人眼睛还泛着血丝,更别提每个人都瘦了两三圈。 在战争中,除非实在是没有办法,否则有机会的时候就必须休息,否则无法承受更大的挑战,凤惊华明白这个道理,当下叹气:“你们别再出门了,赶紧吃好睡好,待大雪停了我们再出发。” 屏风后面,几人都“是”了一声退下了。 凤惊华又逼着自己吃了一些东西,喝了参汤,这才又睡去。 深夜的时候,大雪终于停了,但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是不能在深夜出去的,一群人继续抓紧时间入睡。 凌晨五更,天色还是黑的,凤惊华已经起身,又狠狠的泡了热水浴,总算恢复了七八精神。 烛光下,她开始穿戴装备。 包裹里有一套红色的底衣裤,那是祝慈送给她的新婚礼物,相比其他人所送,这套衣物显然太过普普通了,但凤惊华知道这一定是祝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包含心意,当下便把这套底衣给穿上了。 然后再穿上龙鳞甲以及其它装备。 当天色终于泛白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整备完毕,站在屋檐下等着凤惊华的命令。 凤惊华推门而出,平静的道:“去怒河。” 一群人完全没有拖沓,分别牵了马踏出宅子,而后齐齐翻身上马,往沙鸣山的方向行去。 在沙鸣山山道中后部的一个地方比较狭窄,一边是山谷,一边是悬崖,军中就在这里设立关卡,严禁闲杂人等通行,凤惊华抵达这里的时候,被拦住了。 凤惊华亮出皇后令牌,说要通行。 一群将士又惊又疑:“我等没有收到皇后驾到的消息,这事……得等咱们请示上头才能决定。” 凤惊华冷笑:“本宫是皇后,你们也敢阻拦?” 将士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没说话,他们不敢随便怀疑,却也不敢轻易放行。 凤惊华冷冷道:“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随行。” 一名低级将领对其他人道:“令牌应该不会作假,还是放行吧……” 另外中级将领斥喝:“糊涂!堂堂的皇后,怎么可能就带了几个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前往战场?如若放错了人,害了咱们的人那可怎么办?还有,就算她真是皇后,一个女人跑到战场除了碍手碍脚,还能有什么用处?没有元帅的手令,谁都不能放过!” 凤惊华在军中确实有名,但她再有名,也没有在军中任过职,更不是人人都认得她,相较之下,她在禁军中的知名度更大,而在北疆军中,她更多只是无数传说中的一个传说罢了,真不是人人都认同她的。 凤惊华对这名将领如此不敬的话并没有显示出怒气,反而低声下气的道:“还请这位将军把我的皇后令牌交给元帅,请元帅务必放行。” 她的低声下气令这名将领很是受用。 这名将领傲慢的道:“那你就呆在这里,好好的等吧。” 凤惊华将皇后令牌递过去。 将领伸手去接。 说时迟那时快,凤惊华抽出匕首,一个箭步闪到他的身后,将匕首抵在他的咽喉上,冷冷的道:“敢动一下,本宫就杀了你。”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加上众将士并没有防备,一时间就让她得手了。 那名将领大惊,立刻就想拔剑,然而阴风眼疾手快,凤惊华一动,他就卸掉了这名将领腰间的佩刀,与其他几名侍卫一起,抽出兵器,团团围在凤惊华的四周,配合凤惊华的行动。 这些动作,不过就是短短几秒罢了,待将士们反应过来,凤惊华这边已经彻底制住了那名将领。 那名将领是这个关卡的最高指挥者,他被制住,其他人就不好轻举妄动了。 只是,这女人不是皇后吗,为何会对自己人做这样的事情? 1136 皇上告急 “立刻准备马车,你亲自送我们去军营,敢玩花样,本宫随时杀了你。”凤惊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那名将领却并没有惧意:“你竟敢对老子动手,你果然是假冒的皇后吧?” 凤惊华手上微微使力,将领的脖子上就渗出了鲜血:“你不仅怀疑本宫,还违抗本宫的命令,依本宫看,你要么就是费国的奸细,要么就是心怀不轨,仅凭这一点,本宫就可以杀掉你。” 将领怒:“这是本将的地盘,你竟敢……” “这是皇上的地盘!”凤惊华冰冷的打断他的话,“也就是本宫的地盘,就凭这一句话,你犯的就是死罪。” 说罢她的匕首一移,竟然将他的一只耳朵给割掉了,而后匕首尖又抵在他的咽喉上。 “死女人!”将领大怒,“你们还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个女拿下!” 他就是觉得这里全是他的人,区区几个狂徒绝对不敢将他怎么样。 “本宫是皇后,你们要造反吗?”凤惊华目光严厉的扫视众人,“你们是听皇上和皇后的,还是只这个人的?” 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她隐隐感觉到这名将领是燕如一的人,很可能会刻意刁难她,而她就只带了几个人,没办法在这里与对方抗衡,更没有时间耗费在这里,她必须以最快的赶赴军营,所以,她当机立断的先将对方制住。 众人想迈出去的脚步都顿住了。 这个女子有皇后令牌,她的侍卫也有大内令牌,再加上那样的身手和气势,真不像是假冒的,只是,皇后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还是让他们觉得难以置信。 凤惊华看向另一名似乎与她匕首下的将领并非同一阵营的将领:“你,立刻备马车,别逼本宫杀人,到了军营,本宫的身份立见真伪。” 北疆中有不少将领都是认识她的,只是这里没有这样的将领,她有把握到了军营便没有身份上的麻烦。 她看得很准,另一名将领与她制住的将领确实分属不同的阵营,只是因为地位稍低,没有发言权,这回正好可以借“保护上司,被迫服从”为理由放人过去。 当下,那名将领立刻命人打开关卡,准备双骑马车,请凤惊华等人上马车。 为了便于运送物资,这条山道并不陡峭难行,只是有些地方稍微窄点,但也足够一辆双驾马车行驶。 凤惊华已经把匕首下那名将领的嘴给堵上了,那名将领再愤怒,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之所以需要一辆马车,因为天气实在太冷,长时间在风雪中对身体不利,而且不便于控制那名将领,另外她知道,战事紧急,她的战争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她必须抓紧任何机会歇息和自保,一辆可以遮风挡雪的马车很有必要。 她没让任何军中的人随行,只由自己的人驾车。 马车在山道上狂奔。 天色变暗之前,她终于看到了军营,也看到了出山的关卡。 因为这个关卡离军营不远,形形色色的将士出没频繁,终于有不少人认出了她,一时间惊讶不已,纷纷前来拜见和迎接,自然,她挟持那名将领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凤惊华也不含糊,一边往军营快步而去,一边问身边认识的将领:“皇上现在何处?” 身边的几名将领沉默了。 凤惊华心里一沉,知道情况估计不太妙,也就没有急着在外面追问,而是进了主将营房后才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当年曾经与她去费国拯救父亲的勇士,现在的中路将军李大过也不含糊,低声而清晰的道:“两个月前,怒河全线冰封,费**队强行渡河,两方在冰上和岸边展开了厮杀……” 费国的攻势看似突然和凶猛,但费国这边却为这场战争准备了很长时间,当怒河结冰达到足够的厚度时,他们立刻疯狂的发动攻势,各种各样的滑冰、渡河工具全砸了上来,可谓是准备千日、行动一时。 尚国这边当然也不示弱,或采取各种方式融化冰层,或设立路障和陷阱,全力狙击费**队。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狂风几乎没停过,大雪也是时常飞扬,极大影响了双方的行动,双方无法在户外行动太久,这场战争经常被迫中止,双方退回阵地,待雨雪停了或天明了再继续。 如此僵持了一个多月后,越来越多的费**人杀入南岸,分开潜伏,隐藏在南岸的山中林中,一边给尚方军队添堵,一边等待着大部队杀过来。 这样的情形对尚**队是不利的,在这样的状况下,皇上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策:由他亲自挂帅向巴信叫板,并只身引巴信进入我方的陷阱之中! 这是一个非常疯狂、非常冒险的行动! 一旦稍有差池或运气不好,皇上很可能会送命,自然有无数的将领反对这个决策,但皇上却是下定了决心,认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扭转战局,而后命令众将领执行命令。 接下来,尚国在数百里外的一片险峻冰峰群里设下陷阱,并做好了各名将领的分工。 而后,皇上冲到第一线,直接挑战巴信,要求与其生死一战。 两人原本就有极深的过节,又是两个敌对国家的帝王,绝对不存在回避对方挑战的道理,何况巴信还是以勇猛好战出名? 当下巴信也骑马冲出来,与秋骨寒在冰面上进行了一对一的生死决战。 那自然是一场惊心动魄又惊天动地又险象环生的决战,两人足足杀了三个时辰,杀到战马横尸倒下,杀到两人皆是遍身染血,杀到偌大的冰面都变成了红色,杀到战线被拉到了一百多里外。 双方将领眼看主君性命有危,纷纷冲上前去护主,两方大军杀成一团。 在这样的混乱中,尚国一方落了下风,秋骨寒被数十名手下护着离开,巴信立刻率领重兵去追。 那时天色已暗,视线不清,就算点着火把,火把在风雪中也持续不了多久,双方跑着追着,就消失在迷茫夜色中,失去了踪影。 秋骨寒当然是故意把巴信引入他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巴信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杀死秋骨寒的好机会,巴信就算知道前方有陷阱,也绝对不会放过。 秋骨寒就算成功的将巴信引入陷阱,也不代表他一定会成功,因为,他确实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胜利,他所掌握的资源与实力并不比巴信强。 结果是他利用陷阱打败了巴信,还是巴信将计就计杀掉他,到目前为止,无人知晓。 1137 决战前夜 这场战斗原本早该有个结果,然而,意外出现了,一名重要将领没有按照秋骨寒的计划及时去支援他,导致秋骨寒真的被巴信包围在那片冰山之中,无法离开,就此失去了与尚**队的联系。 而晚到一步的尚国主力则被巴信大军狙击在冰山外围,双方不断在冰山外围来回绞杀,迟迟不能深入冰山群里寻找皇上。 那片冰山的范围其实并不算特别广阔,但环境复杂,山头极高,从峰底望不到峰顶,峰顶一年四季都覆盖着无法融化的冰层,因为太过寒冷,山中更是寸草不生,被称为北疆最高、最冷、最危险的山巅,谁也不知道在这片连鸟都飞不过去的冰山群里究竟隐藏着多少陷阱与风险。 据说一到冬季,这片冰山几乎天天下雪,最厚的地方甚至比人还高,即使是最高明的猎人也是寸步难行。 皇上已经被困了将近一个月,就算还活着,恐怕也濒临极限了。 凤惊华脸色如铁,双唇紧抿,双拳握得很紧,不让自己失控。 直到听完所有的经过后,她才缓缓的道:“按计划应该即刻救援的将军是谁?他为何没有及时去救援?” 李大过道:“此人名为蒋年,他说他在途中遭遇雪崩,队伍被迫绕远路,而后又遭遇大雪,行程受阻,没能及时赶到。” 凤惊华冷冷道:“此人现在何处?” 李大过道:“此人已经被撤职,现被软禁在军营监牢里。” “呵,”凤惊华冷笑两声,环视众人,“关于这件事,你们没有更多的解释吗?” 几名将领都沉默,脸上的表情却是颇为微妙。 “燕如一呢?”凤惊华也不急着追问,又问。 李大过道:“他一直在守着怒河南岸口。” 虽然已经有费国大军冲杀到了南岸,但并非全部,还有一部分仍在努力想渡河或往怒河北岸汇聚,尚**队仍然需要镇守怒河南岸,并给予四散追敌的己方后方支援。 凤惊华又沉默了一会儿后,问:“皇上抵达北疆后,燕如一的表现如何?” 李大过道:“皇上抵达这里以后,便将北疆大元帅的职权握在手中,燕如一降为副元帅,这三个月来并没有显出不满,也没有违矩之处,只是在战事上不怎么主动,都需要皇上下达命令才去执行。” 凤惊华问:“皇上被围困在冰山群中以后,燕如一如何应对?” 李大过道:“自然是派人去解救皇上,只是,我军无人可以突破巴信精兵。” 凤惊华又沉思片刻后,问:“派人解救皇上的人,是不是都是燕如一的人?” 在场的几名将军又是沉默。 “李大过,有话明说,本宫绝不追究。”凤惊华盯着李大过,直截了当的道。 她自认还算了解北疆的兵力与战力,她不认为皇上和燕如一的联手会落到这样的下风,同时,她不信任燕如一,她甚至怀疑燕如一会不会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李大过这才道:“娘娘的分析,应该都是对的。” 凤惊华又“呵”了一声,咬着牙道:“立刻列出一份燕如一的心腹名单,以及他们现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假如皇上真的死在冰山群里,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巴信吗?不,是燕如一。 因为,皇上只有一个“儿子”,如果皇上死了,这个儿子一定会继承皇位,名正言顺,毫无疑问。 而皇上宁可御驾亲征、冒着性命之忧也不愿册封这个“儿子”为太子,足以证明这位“皇长子”并不得皇上的心意,受封太子的可能性可能非常低了。 在这种情况下,燕如一还想达成野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皇上驾崩。 燕如一也许不敢谋反和弑君,但若有机会送皇上去死,难说他不会抓住。 李大过应了一声,迅速带着几个人下去忙碌,凤惊华却不再多说什么,跟人要了方圆几百里的地图,一一研究起来。 尤其是冰山里外的地图,她看得异常细心,问了将士许多问题。 待她忙得暂告一段落后,已经是深夜了,外头又是风雪交加。 “吼吼——”的风声宛如成千上万的猛兽咆哮着奔过,震得坚固的门板都“啪啪”作响,营房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如果是第一次抵达北疆的南方人听到这样的风声,只怕会心惊肉跳,门不敢出。 如此风雪,好处在于没有人可以在其中行动,就算巴信的人再如此威猛强壮,也无法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中去追人,寻人,杀人。 坏处在于,被围困在冰山群中的皇上就算没有被巴信的人发现和追杀,也会面临被极度恶劣的天气活活困死的危机。 事实上,从理智上来说,没有人会看好皇上能撑到现在或获救为止,但在心理上,将士们必须相信皇上还活着,只有凤惊华始终坚信皇上还活着——没有什么理由和依据,只是坚定的相信着。 “娘娘,请您务必立刻歇息。”李大过再次劝她。 凤惊华确实很累了:“你盯着天气,一旦雪停,立刻派人去怒河南岸请燕如一回营,我要他随我去营救皇上。” 李大过心里就是一惊,不由盯着她,想说什么又没有马上说出口。 他认为皇后应该对燕如一多多少少有些提防,怎么皇后却要带着燕如一去救皇上? 皇后如此精明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他的疑惑中,凤惊华随后却又道:“还有,你挑一些机灵的亲信,暗中盯着燕如一的心腹,若他们做出任何有碍战事的行为,立刻暗中加以阻止或破坏。如果暗中动不了手的,你尽管看着办,本宫会为你做主。” 燕如一是行事非常谨慎小心的人物,才会这么多年来不曾犯下大错,她没有证据,也不会妄加动手,但提防是一定要提防的。 李大过暗想,皇后难道是想把燕如一带在身边,亲自盯着? 这样也好,毕竟除了皇上和皇后,真没有人比燕如一的地位与权力更高了,其他人如他,就算质疑燕强一,却也不可能公开去挑战燕强一的权威和地位。 特别是在战事吃紧的时候,将领之间闹矛盾,绝对是大忌。 现在有皇后挑头和撑腰,他们反倒是好办了。 当下,李大过一个“末将听命”就退下去了,凤惊华也离开营房,往客房而去。 她心里很急,很焦虑,但她不能因此失去冷静和理智,接下来就是另外一场生死恶战,她必须养足精神,全力以赴。 1138 再见巴信 这场大雪一直下到次日下午才停,而在几十里外渡口边镇守南岸的燕如一也已经回到大本营,见过了凤惊华,并向凤惊华报告了战事。 燕如一看起来还是很恭敬,很谨慎,言行举止都无愧于一名老将的勤恳忠勉。 凤惊华公事公办的肯定了他的努力与成绩,希望他再接再厉,保家卫国,而后道:“雪已经停了,你即刻随本宫前去无人冰山区营救皇上。” 燕如一很恭敬:“是。” 而后他顿了一顿,道:“娘娘准备带多少人去?” 凤惊华道:“一万。” 燕如一道:“如今兵力分散,费**队四处跟咱们打游击,娘娘若是带这么多人去冰山区,只怕渡口和本营的防守兵力不足。” 凤惊华淡淡道:“皇上是这场战争的关键,只要皇上还活着,我们就不会输,这个道理你也懂,所以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都必须救出皇上。” 皇上是北疆大军的最高统帅和精神支柱,皇上不死,军心就绝对不会动摇,斗志就绝对不会衰弱,费**队就休想再进一步,巴信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死死的围住冰山区。 燕如一没有再多说什么:“卑职听命。” 按理说,后妃不该出宫和打仗,更不可能领兵打仗,但是,凤惊华是个例外。 她的才能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军中认同,她在军中的影响力未必输给任何一名将军,此时此刻,她就这样出现在军队中,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指挥战事,居然无人质疑和反对。 很快,凤惊华一骑当先,踏着雪地,以快不起来的速度往冰山区奔去。 冰山区距离大本营约莫三四百里,正常情况下骑马需要一个白天,但在这样的路况和身体重量下,至少需要整整一天,可以想象,她今天是不可能抵达了。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上路。 她心里清楚,皇上多在冰山区里熬一刻,离死亡就近一刻。 她也许可以等,但皇上等不了。 燕如一很老实的跟着凤惊华前进,没有玩任何手段,几乎令那些质疑他的将领们觉得自己误会了他。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他平时确实兢兢业业,恪守本职,不会让任何人挑到他的毛病与错处,但是,一旦他有比较安全的机会,就会动手脚。 比如皇上依计潜入无人冰山区的时候,那名被安排在暗中支援皇上的将领,其实是他的心腹,只是他很少与这名心腹公开来往,无人知晓这个秘密罢了,皇上若是知道这名将领是他的心腹,一定不会让其负责这么关键的一环。 所以,他只是悄悄跟这名将领打了个招呼,这名将领就在支援的过程中遭遇“意外”,错失时机,导致皇上弄巧成拙,陷入被动和险境之中。 而他呢,继续努力镇守南岸渡口,阻止更多的费**人杀入尚国的土地。 大好的尚国江山,是要留给他的宝贝孙子的,当然不能被费国人压了去。 至于皇上,他一直在等待和祈祷着皇上早点战死,只有皇上死了,他的外孙才能毫无疑问的继承皇位,而他年幼的外孙继承皇位以后,当然不可能处理政事,所以,只能由他来摄政了。 摄政王,多么耀眼的身份,不是帝王胜似帝王,他若是能当一回摄政王,此生便死而无憾了。 他的梦想,很有机率实现吧? 皇上就带了十几名亲信进入冰山区,还真的能熬到被拯救的时候? 他不看好。 一群人各怀着心思,就这样驰骋到了天黑,而后在沿路扎好的营帐里歇息。 南岸的战线和战区已经被拉得很长很广,加上户外极度严寒,血肉之躯难以抵挡,尚**队便在频繁的途经之地扎了不少帐篷,供将士临时取暖和补给。 凤惊华一行歇到次日天色泛白后又匆匆出行,终于在下午的时候看到了冰山区那一座座覆盖着大雪的峰尖,也隐隐看到了远处的兵马。 此时,在这一带出没的尚国将士已经收到了皇后驾到的消息,纷纷朝她这边聚来,很快就汇成一支大军。 同时,围在冰山区外围的巴信大军也收到了消息,也慢慢集中,准备迎敌,他们并没有离开死守的区域,对于他们来说,困死和杀掉尚国的皇帝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会离开冰山区的出口。 凤惊华慢慢的近了,费**队黑压压的群影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而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傲视群雄,势如山崩的武装,不是巴信还能是谁? 凤惊华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他的身上,根本无法把目光移开。 比起更远一点的冰山区,巴信更是一座很难逾越的高山,遇到这座山,若是不能逾越,便只能被这座山给堵死。 她很明白,所有人也明白,她能不能打败巴信,是她能不能救出皇上的关键。 双方越离越近。 终于,凤惊华立在了巴信前方数十米的地方。 双方都看清了对方。 五六年不见,巴信脸上的风霜之色多了一些,看起来也更沉稳内敛了一些,而傲气与霸气,更胜从前,凤惊华知道,经历过内战的巴信已经变得更加强大和危险。 “巴信,你即刻撤军,我方也放弃战斗,如何?”天色快要暗了,凤惊华不想再浪费时间,也不打招呼,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巴信一直盯着她,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么天真的想法,笑道:“要我撤军也可以,只要你跟我走,当我的女人,给我生孩子就行。” 尚国将士一片哗然,觉得这是公然的污辱与挑衅。 但凤惊华却知道他是认真的,并不生气:“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再这样杀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既是如此,为何不和平相处,互通贸易,双方得利?” 她并不认为能轻易说得动巴信,但是,她总要试试是不是? “你说的是不错。”巴信大笑,“但是,双方互通贸易,互惠互利,又怎么比得直接将尚国的一切都拿到手来得有利?” 尚国的中原、江南可以说是天底下最繁华富庶的地方,费国的领土比尚国还广,但是,他们没有这么繁华富庶的地方,也建不出这样的地方,他们觊觎尚国的腹地已经觊觎了太久,久到若是不发动对尚国的战争就招来全国上下的不满。 1139 赌上一切的决斗 凤惊华沉默了片刻后,毅然道:“既是如此,我与你单独打一战,我输了任你要杀要剐要俘,你输了便放我的丈夫离开,在明天天明之前不得再追赶,如何?” 巴信笑起来:“秋骨寒已经被堵在冰山群里一个月,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凤惊华冷冷道:“尸体出现之前,他当然还活着。” 巴信又笑:“就算我现在肯放他离开,他也未必走得了。” 凤惊华明白她的意思,这冰山群里异常严寒,就算秋骨寒还活着,恐怕也是命悬一线,说不定已经处于冻僵和昏迷之中,就算出口已经放开,他也未必知晓和走得了。 “我会找到他。”凤惊华道,“我一定会找到他。” “很好。”巴信也很干脆,“希望我带你走的时候你不要玩自尽的手段。” 他相信自己不会输,不管凤惊华如何拼命,他都不会输,他也不怕凤惊华在战斗中玩什么手段。 他并非自大,而是太了解自己的实力。 “愿赌服输。”凤惊华淡淡道,“我若是输了,就没有人能救得了我的丈夫,如此我方必败无疑,如此,我也只能任人宰割,挣扎无用。” 巴信大笑:“凤惊华,你能想明白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忘了告诉你,再次看到你我很高兴,我对你的心意仍然没有改变,你愿意跟我比一场我也很高兴。” 凤惊华淡淡道:“你莫要得意太早,我不一定会输,小看我对你没好处。” 巴信收敛了笑,面色变得郑重起来:“你说的是,我绝对不能小看你,所以,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你也要小心了。” 凤惊华道:“我早就准备好了。” “很好。”巴信赞赏的抚了抚掌,转头,“所有人后退一百步,不得干扰我与尚国皇后的决战。” 他的人绝对不会怀疑他一定能赢,所以都齐齐的后退数十米,留出一大片空阔的场地来。 凤惊华也对身后的众人道:“你们也后退一百步,不得干涉本宫的战斗。” 与费**队相比,尚国的众人倒是显示出几分担忧和犹豫。 凤惊华明白他们的心思,平静的延:“我一定不会输的。” 众人便不再说什么了,也后退留出足够的场地。 如此,偌大的空圈里,只剩下两个人。 地面上覆着一尺多深的积雪,虽然天色已经微暗,但无处不在的积雪却反射出白色,倒是令视线还清晰着,其实,就算真的天暗了也无所谓,这么多人可以点燃火把,同样可以让双方大干一场。 凤惊华策马后退数步,抬手一举,后面的将领朝她抛出一把银枪,她稳稳的握在手里。 对面,巴信也挥起他那把连手柄都是精钢所制的长柄大刀,在空中舞出一片能撕裂空气的刀影。 他这把刀,据说重达六七十斤,莫说刀刃,就是刀柄砸到对手的身上,都够对手呛的。 相较之下,凤惊华的银枪就轻便得很,虽然使用起来也许比较灵巧,但威力和杀伤力就比不得巴信的大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身为女子,力量实在无法与巴信相比,而且她的马是长途驶来,也比不得巴信原地驻守,负重不能太大,只能选择比较重量较轻的兵器。 双方一边挥动手中的兵器,一边慢慢的策马与对方绕圈,这是决斗前的热身。 约莫半刻后,凤惊华猛然加速,枪尖先在寒风中抖出一朵银花,而后指向巴信,率先开始攻击。 决战开始了。 巴信也不含糊,刀锋前指,也迎向凤惊华。 即将擦身而过时,凤惊华的枪尖准准的刺向巴信的咽喉,巴信横刀一挡,竟然也稳稳的挡住了这一枪,枪尖狠狠的刺在刀面上。 双方将士皆是一阵惊呼,都暗暗道对方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样的策马冲刺,速度是非常快的,迎风也好,背风也好,都会对对方的速度、力道产生影响,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能刺得这么准,一个人能挡得这么准,这是何等的眼力与反应? 双方擦身而过后,又迅速掉头朝对方冲去,一个横刀直劈,宛如流星划空,一个银枪斜刺,宛如蛟龙出海,而后一个大幅度的往左倾,一个大幅度的往后倾,都险险劈开了对方犀利的一击,但身体在做出如此大幅度的摆动后,却还是稳稳的夹在马背上,没有半分摇晃,这样的马术也令双方将士佩服不已。 而后又是一连串的你来我往。 厚厚的积雪被八只疾风烈火般的马蹄子踏得不断飞溅起来,并被寒风卷着到处飞,对战的对方就在从地面上溅起的雪花中或缠或分,配合着那激烈高速的节奏和狂霸狠厉的动作,场面居然相当的好看,只是,这好看的画面中处处都蕴含着杀机,稍有差池,便是死亡。 费**队以为这场决斗一定会很快分出高下,但一刻多钟过去了,场面并没有明显变化,他们暗暗惊讶,难道那个女人还真的能跟他们的主子杀个平分秋色? 这种可能性很低吧? 不说双方在力量、体格上存在天生的差距,也不说双方在经验、对环境的适应上也存在差距,只说在这样的天气里,就算什么都不做,体力也会迅速消耗,更何况双方还要如此激烈的拼抢厮杀? 那个女人到底能支撑多久? 答案,没有多久了。 因为之前全力以赴,导致体力迅速消耗,一刻多钟后,凤惊华就有些体力不支,速度变慢,力道减轻,但她靠着极快的反应和灵活的身手,还是能及时避开巴信的刀锋,只是,她被迫从快攻转变为防守。 面对巴信这样的猛将,防守便意味着示弱和退让。 凤惊华已经无法加快速度了,但巴信却通过减轻力道,省出力气来提高速度和加快节奏,导致凤惊华的节奏被破坏,险象环生,双方将士看在眼里,心里都清楚,胜败很快就要分出来了。 凤惊华确实是强者,不会比现场的将领们差多少,但是,这种程度不足以与巴信一较高下。 这个天底下,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能在战争中一对一的打败正在壮年的巴信,就算是当年的阴九杀上场,估计也就是半斤八两,谁都没有把握杀了对方。 看着开始捉襟见肘,没有招架之力的尚国皇后,费国将士想,这个女人勇是够勇,但她到底凭什么认为她拥有打败主子的能力和机会? 愚蠢啊,真是愚蠢! 1140 唯一的弱点 在他们的摇头中,凤惊华跑不动了,几乎就是原地打转,竭力躲避巴信的兵器。 众人看出来了,巴信眼下并没有尽力,只是在消耗凤惊华的体力,似乎是想生擒凤惊华。 但凤惊华虽然在避,却也是竭尽全力的寻找反击的机会,只是徒劳无功罢了,渐渐的,她看出了巴信的意图,眼里不禁凝聚起怒气和唳气。 污辱! 欺负她比较弱而故意放水,并想生擒她,这绝对是对她的一种污辱! 她是战士,不怕死在战场中,只恨被敌人轻视! 于是,她策马跑开,拉大距离,为自己赢得喘口气后,再度操起那把银枪,以全速朝巴信冲去,那种决绝和拼命,隐隐有最后一击的迹象。 众人皆惊,她不会想死吧? 但是,如果她能死在巴信的刀下,绝对比被生擒来得有尊严,这对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巴信没有动,稳立马上,双手握刀,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待进入对方兵器的攻击范围之内后,双方皆向对方击去,凤惊华的枪尖仍然直取巴信的咽喉,巴信则横刀划过,准备去劈凤惊华的枪杆,从而将她的银枪击落。 没有了兵器又疲惫不堪的战士,只有被俘虏的份。 巴信都算了,他毫不怀疑自己能成功。 然而,两把兵器即将相击的那个瞬间,凤惊华猛然松手,手中的银枪飞落出去,而她同时挺起身躯,竟然迎向巴信的刀锋。 她竟然要求死? 众人皆惊。 巴信也惊,迅速收刀。 然而来不及了,这刀的重量太大,以这么快的速度划出去,又是顺风,根本不可能及时收回。 血花飞溅。 凤惊华的腰部被划出一片鲜血,显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而后她从马上栽下来,倒在雪堆里。 雪堆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 “凤惊华?”巴信大惊,立刻从马背上跃下来,将手中的长柄大刀一丢,蹲跪在凤惊华的身边,去拍她的脸,“你还活着吧?” 凤惊华紧闭双眸,脸色苍白,肌肤冰冷。 巴信转头,大喝:“立刻叫军医来,务必救活她。” 费国将士面面相觑,这个女人受了那凌厉的一刀,喷了这么多血,还能活不成? 然而,就在这时,就有人惊呼出声:“将军小心——” 晚了。 一动不动的凤惊华猛然抬起右手,那只右手就像瞬间猛然暴长般伸出一大截,重重的击在毫无防备的巴信腹部。 巴信这一战下来,虽然还不至于精疲力竭,却也是颇为疲惫,腹部猛然受了这一击,身体后仰,也倒在雪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凤惊华猛然跳起来,朝他扑上去,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上的匕首扎在他的右臂上,接着又扎在他的右臂上,而后抵在他的咽喉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费国将士也反应迅速的冲上来时,凤惊华已经一手卡着巴信的脖子,一手握着匕首抵在他的颈侧,将他拖起来,盯着他们道:“不想他死的话,就滚远点!” 同时,尚国的将士也已经冲上来,团团护在凤惊华的身后,与费**队对峙。 费**队没有再上前,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他们的主子失去了还击的能力。 主子是猛将,不可能因为受了点伤或疲惫什么的就认输,但凤惊华太狠,先是用假死令主子放下兵器,失去戒心和防备,而后出其不意的偷袭,刺伤主子的双臂,令主子无法拾起兵器和出手,接着将主子挟制住。 任主子再怎么勇猛无畏,被刺出一个血窟窿的手臂也不可能拿得动那么重的兵器,也无法出拳,这个女人都算好了。 她是假死吧? 众人盯着她的腰部,那里全是血糊糊的,看不到别的,正常的中一刀,不可能糊得这么一片,恐惧是她在腰间缠上了血包。 这么严寒的天气,所有人都穿得很厚,即使是最强壮抗寒的战士也绝对不可能穿得单薄,因此每个人看起来都是臃肿的,这个女人就算腰粗臂圆也不奇怪。 被制住的巴信却没有半点惊慌,也不愤怒,只是冷静的盯着凤惊华:“你利用诈死设计我?” 凤惊华一击得手,也是很冷静:“是。” 巴信道:“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凤惊华道:“这是唯一可以制住你的机会,哪里机率再低,我也要去赌。” 巴信道:“刚才是什么东西击中我?” 凤惊华也不瞒他:“机关臂。” 巴信脸一黑:“又是黑家干的?” 凤惊华道:“是。” 黑家以毁灭所有的攻击性兵器、设计图和永久放弃攻击性兵器的研究为条件,换取了一族的平安,黑无涯也放弃了研究兵器,现在就以研究喜欢的各种机关为主,她秘密前来北疆之前找到黑无涯,请他为自己设计一件轻便的、不会轻易要命的机关。 她成为皇后时,和黑无涯达成了一个条件:他不会再研制攻击性、杀伤性兵器,她也不得逼他研制任何机关,如果她有所求而他愿意达成,那她每要求一次,就欠他一次,他可以要求她实现他的任何要求。 从那以后,她一共欠了他两次。 第一次是她带着那架修补过后的大型滑翔器去翠兰山寻找皇上时,黑无涯要求她给他提供一个可以让他尽情研制机关的场所,包括提供各种材料、工具和助用,她满足了他。 第二次就是这一次,他为她研制了一只可以套在她的手臂上,通过按下按键而击出的机关铁臂,至于他的要求,他暂时没想到,让她先欠着。 巴信道:“就凭着这点小机关,你就认为你能诱我进入圈套?” 凤惊华沉默了一会,道:“我认为除了我的死,没有什么能动摇你和让你露出破绽。” 巴信也是真正的战士,意志极其顽强,除非死亡,否则绝对不会动摇和退却,她想来想去,觉得唯有利用他对她可能还存在一点的感情来打击他。 如何利用这可能还存在的感情? 她想到的就是她的死亡,而且是死在他的手里。 如果巴信杀死了她,心里应该有所动摇或失神吧? 至少那个时候,他不太可能还保有戒心和握紧兵器吧? 当他精神上和身体上出现破绽的时候,就是她唯一有可能击败他的时候。 1240 寒夜的探险 于是她设计了这么一个与他决一死战、最后死在他刀下的圈套,她的身上穿着龙鳞甲,也许可以挡他一刀,如果他的兵器不是落在她套着龙鳞甲的地方,她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同时相信,只要有必要,巴信就算还对她怀有那么一点男人对女人的感情也一定能下死手,为了避免这种结局,她从一开始就给了巴信得到她的可能,所以巴信在她显露败相、有机会生擒她的时候没有赶尽杀绝,给了她可乘之机。 而现在,用性命赌赢这场决斗的她,绝对不能再给巴信还手的机会。 巴信苦笑:“你为何不干脆杀掉我算了?” 凤惊华道:“我是来救我的丈夫的,不是来杀你的,而且你若真死了,你手下那些人一定会失控。” 想成事就要专注,又要救皇上又要打败费国大军,她自认还没有这样的能耐。 她若是在适才杀了巴信,一定会刺激和激怒费**队,费**队将不再有任何顾忌的大开杀戒,尚方军队必定只能全力迎战,而她更是成为费**队必杀的目标,如此,她不可能找到时间和机会去救皇上,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巴信又苦笑:“你确定我的人一定会受你威胁?” 凤惊华道:“我不能确定,我只能认为他们会接受这个交易。” 拿尚国皇帝交换本国国王的交易。 巴信又道:“也许我宁可死也不成全你。” 凤惊华道:“你不会,我也不会让你死。” 双方算是势均力敌,即使尚**队落了下风,也还远远没到胜负已定的时候,如果巴信死了,没有统帅的费**队必定生乱,也许会给尚**队翻盘的机会。 另外,觊觎费国皇位的人物一定不少,巴信一死,费国很可能会立刻展开新一轮的內战,自然无暇顾及攻打尚国,在这种情况下,巴信怎么可能会主动选择死? 而且巴信也好,费**队也罢,并未陷入无法摆脱的困境或绝境之中,只因为受制于人就自裁,这绝对不是一代霸主的作风。 巴信笑了:“我确实不会选择去死,但是,你若是不杀掉我,就错过击败费国的机会。” “我知道。”凤惊华淡淡道,“但我现在只想救我丈夫。” 是啊,只要她放弃营救皇上,加上牺牲自己的性命,就可以立刻杀掉巴信,引发费**队和国内的动荡,为我军打赢这场战争带来极好的机会,她若是足够伟大无私,就该牺牲自己的一切去快速赢取这场战争,可是她真的没有那么伟大。 巴信盯着她片刻后,长长的叹息:“当你的父亲很幸运,当你的丈夫也很幸运,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说罢他看向身后,下令:“立刻撤退三百里,天明之前不得发动任何攻击。” 天色已经暗了,许多将士已经燃起火把,但点再多的火把,也没有人能在这么寒冷的冬夜里长时间活动,如果军队撤退三百里,今天晚上绝对不可能再返回来,就算明天天明之后赶过来,那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费国的将领们犹豫了一下后,虽然很是不甘,却还是执行了主帅的命令,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都用杀死人的目光盯着凤惊华。 那些眼神分明在说,你若敢食言或国王出事,我们一定将你剁成碎片。 凤惊华目送费**队走远之后,下令:“抬他进帐篷,即刻进行治疗。” 费**队当然不可能在露天中把守冰山群的出口,他们沿着冰山群的四周搭建了许多帐篷用以栖身,现在他们一撤,这些帐篷就空了出来,正好给尚**队借用。 数名亲兵上前,将巴信抬入最近的一顶帐篷之中,军医已经准备就绪,当场给巴信治疗。 巴信是闻名天下的猛将,即将他双臂受了外伤,可能还因为腹部的那一记重击而受了内伤,也没有任何人敢小看他和不提防着他。 他一进帐篷,帐篷里外就站满了凤惊华的亲兵,帐篷内的死死的盯着巴信,帐篷外的谨慎的盯着四周,生气巴信动什么手脚,也防止有内奸或费国人前来营救。 凤惊华叮嘱她的亲兵队长几句后,再没管巴信的事情,往旁边的帐篷走去。 帐篷里,李大过带着一批亲信正在整装。 凤惊华道:“半个时辰后出发。” 出发进冰山群里去寻找皇上。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在这样的夜晚进入那么危险的区域寻人,绝对是拿命在鬼门关上玩儿,但是凤惊华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甚至觉得她的丈夫可能只剩下一口气了,她早一秒或晚一秒出发说不定就在决定着皇上的命运。 她这次带进冰山群里的人,无一不是精锐和亲信,就像当年她带人深入费国去营救父亲一般。 半个时辰后,已经做好准备的一百多名精锐背着必需的物资,手中举着火把,踏进了冰山群的入口。 地面上的积雪,最浅的地方也没过膝盖,没有人知道在厚厚的积雪下面隐藏着什么危机,也许是洞窟,也许是悬崖,也许是更深的积雪,也没有人知道那些几乎望不到顶的冰峰又蕴含着什么杀机,也许突如其来的一个雪崩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许一场短暂的暴风雪就能令他们永远的迷失在这里。 手中的火把其实挺大的一把,但在这样的寒风之中,火光飘摇得厉害,忽明忽暗,能照到的范围极其有限,一群人走得十分缓慢而小心。 走了一程以后,一百多人分成十个小组,每组十几个人,共同抓着一条很粗的绳索,分头散开。 他们边走,边一个接一个的呼唤:“皇上,我们与皇后来接您了——” 他们的声音拉得很长,但并不是特别高和响亮,而且隔一下喊一声,生气引发雪崩。 黑暗,严寒,冻风呼啸,十来米之外一片黑暗,他们在黑暗中蹒跚前行,渺小如蝼蚁。 除了凤惊华,没有人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皇上,更没有人能确定皇上还活着。 冰山外围,无数的将士盯着这片冰山,在心里问,他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只要一场暴风雪或大一点的雨,就能让他们迷失和被埋在雪地里。 但还好,这夜没有暴风雪,也没有下雨。 1241 燕如一的诡计 凤惊华连夜在冰山群里搜寻秋骨寒的时候,燕如一的内心也在进行着异常激烈的天人交战。 他不认为皇上被困了这么久还能活下来,也不认为皇后能找到皇上,但是,万一皇上活下来了呢?又万一皇后真找到活着的皇后呢? 一旦出现“万一”,他毕生的追求与梦想就要破灭了! 只要皇上活着,他的外孙就绝对没有可能坐上皇位,如此,他这一生这么拼命有什么意思? 就算让他当尚国的第一将军、第一权臣,也无法满足他的野心,在他看来,他付出的太多,忍受的太多,除了摄政不能弥补他这么多年来的牺牲。 而现在就是他实现梦想的最后机会了,他都这个年纪了,已经不太可能继续在前线冲锋作战,而皇上在军中培植的将领已经冒头并形成了一股无法打压的势力,加上他又得罪了皇上和皇后,很可能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就要归隐。 因此,他害怕皇上还活着! 怕得要命,甚至胜过害怕输掉这场战争。 要怎么样才能保证皇上会死在这个地方和这个时候呢? 弑君?他打了一个寒颤,摇头。 他不是奸臣,不是逆贼,他是尚国的英雄,是要流芳的大将军,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他只能通过所有有野心的臣子都会采取的正常渠道去实现他的目的。 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杀掉巴信! 巴信一死,费国大军一定会疯狂复仇,皇后和尚**队就没有余力去寻找和营救皇上,待战争结束时一定已经过了很久,皇上绝对不可能熬到那个时候——这是让皇上死的最好办法,而且真不是他杀的! 另外,巴信一死,费**队就会失去统帅,战力和军心肯定会受到影响,费国内部估计也会生乱,如此,尚国的赢面就大了——如此,他的孙儿就不用面对和担心外敌入侵、江山动摇的困境。 于公于私,杀掉巴信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他打定主意以后,走出帐篷,走向巴信所住的帐篷。 “皇后有令,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踏进这间帐篷一步,还请元帅止步。”看守这顶帐篷的侍卫都是凤惊华的亲兵,只服从凤惊华的命令。 燕如一很想摆出元帅的权威压制他们,但是,皇后带来这里的将士绝大部分都是她和皇上的人,他在这里发横讨不了好,于是他道:“本元帅只是想看看巴信的伤势如何罢了。” 守兵不为所动,还是同样的答复:“皇后有令,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踏进这间帐篷一步。” 燕如一脸色不太好看了:“本元帅乃是北疆大元帅,要看一眼敌军主帅的伤势难道都没有资格?” 守兵还是那副冰山脸:“请元帅去请示皇后。” “你们——”燕如一怒了,“你们竟敢不把本帅放在眼里,反了不成?” 守兵的口气还是一样:“我们只是遵从皇后的命令行事,还请元帅切勿为难我等。” “皇后的命令?”燕如一继续怒,“难道皇后比本元帅更重要?” 他问的这个问题相当敏感,然而,这些守兵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道:“是。” 燕如一瞪着牛眼,恶狠狠的剜着他们,他们没有半点惧色。 终于,燕如一甩手离开。 坐在帐篷里,听着外头的风声,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在心里问,皇上能活下来的机率太低了,他有必要这么担心吗?他不如就这样静待着皇后一无所获或把皇上的尸体给带回来? 想着,他倒下就睡。 然而,没睡多久他就坐起来,走到门边,跟守在外头的亲兵低声说了几句。 亲兵点点头,离开。 片刻后,几条人影钻进他的帐篷,与他密谈了一阵以后出去。 后半夜,除了在帐外轮值的将士,所有人都陷在沉睡之中,虽然帐篷之间都零星挂着风灯或在背风处点着火把,但这些光线能照到的范围实在是很窄,绝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就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数条人影潜近巴信疗伤的帐篷,慢慢像那些守兵靠近。 “有人——”黑暗中突然有人大叫,并朝他们跑去,边跑边喊,“有刺客,大家快追——” 除了在帐外值守的将士,数个帐篷里立刻有人冲出来,朝黑影逃窜的方向追去。 但是,看守巴信的那些将士没有任何人动一步。 燕如一听到这样的报告,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些“刺客”是他的手下所冒充,目的就是引走巴信的守兵,让同伙可以潜入帐篷里杀掉巴信,哪料到这些守兵竟然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都无动于衷,坚守岗位,实在令他意外。 这样下去,他根本没办法动巴信! 而明天天明之后,巴信的人就会到来,他能杀掉巴信的机会就只有今天晚上了,怎么办? 他焦虑的在帐篷里转了半天后,停下来,老手往桌面上一拍:“豁出去了!” 当下他又招来心腹,如此交待,心腹也渴望着与他鸡犬升天,点头,出去。 寒风的呼啸声,不知掩盖了多少慢慢朝巴信所在帐篷潜近的声音。 无边的黑暗,也不知掩护了多少慢慢朝巴信所在帐篷潜近的身影。 这一次,这些刺客是来真的。 他们潜到离帐篷最近的黑暗中后,先静静的潜伏了一阵子,而后齐齐窜出去,全力往那些守兵扑去,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强攻入内,再以最快的速度杀掉巴信。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们的人数比巴信的守兵还多,并且有了赴死的觉悟。 他们采取的是“一对一”的策略,剩下的人手直扑入室。 他们的动作非常快,即使有大量将士从四周的帐篷里迅速跑出来狙击他们,也有一部分同伙于瞬间就冲进帐篷里,挥刀就朝巴信挥去,然而—— 室内一片黑暗,什么都不见,而且没有任何人阻止和抗击他们,他们所触所及,皆是一片空荡。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间空帐篷。 为什么是空的? 这间帐篷明明住着巴信,为什么无灯无人? 短暂的疑惑过后,他们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诱他们上当的圈套!他们要完蛋了! 然而来不及了,他们刚刚转身,就有一朵火花从外头飞进来,门口同时关上。 他们又在心里大叫“不好”的同时,地面上已经燃起一片火来,原来,地面上竟然铺着火油。 地面是火油,四壁是保暖易燃的毛毡面料,一旦触火,便起火灾,将他们熊熊包围。 1242 后宫起火 他们惊叫着,疯狂的想冲出去,然而,就算帐篷被烧出窟窿,可以让他们冲出去时,他们已经变成火人,加上外头早有人守着,出来一个杀一个,他们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的惨叫声响彻了夜空。 燕如一看着这一幕,黯然,他又败了,皇后一定早就有了防备和准备,而且是针对他的。 他现在该怎么办?等着皇上和皇后回来收拾他,还是领兵直接干掉皇上和皇后的人? 前者他唯有等死,后者则太冒险,也要背上恶名和骂名,不管怎么选,他看到的都是黑暗。 他的心腹明白他的困境,脸上露出狠色:“元帅,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咱们也没有退路了,不如反了吧?” 所谓的反,自然就是燕如一两项选择中的后者。 燕如一沉默,陷入最痛苦、最艰难的抉择之中。 其实,就目前的状况,如果他还想实现他最大也是唯一的梦想,就是选择后者,拼了,搏了,豁出一切了。 “元帅,咱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是快些做决定吧。”他的心腹催促他。 燕如一有些动摇了,如果放手一搏,也许他还有一丝成就梦想的希望,不搏的话,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但是,最后,他还是摇头:“这样太冒险了,能成事的可能性太低,你想想,咱们若是起兵,费国这边一定会趁机杀过来,咱们就算成功了也一定会被费国灭掉,如此还不是白忙乎一场?” 他确实很有野心,但是,他从来就不是擅于攻击和冒险的类型,在战场上,他也是以防和守为主,没有较大的把握,他从来不敢冒进和冒险。 这种性格导致他年过五十才成名和出头,也导致他在这场战争中被巴信压制,更令他在最后的机会中害怕了,退缩了。 心腹道:“但我们不搏的话,皇上和皇后一旦回来,我们一定会被清洗,那就真的一丝希望都没有了!至少我们现在拼的话,还有一丝机会!至于费国这边,巴信一定还在这里,咱们可以拿巴信来当人质,逼迫费国人撤退!”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然而,燕如一只要想到他造反以后所面对的种种压力和危机,还是怕了。 他只想冒那么一两次风险不是特别大的险,然后就获得他想要的东西,然后就高枕无忧,享受最高的权力与荣华,他不想在这把年纪了还要无何止的面对一道道阻碍和压力,还要过得这么辛苦。 “你们不要急。”他在劝他的心腹,也是在安慰自己,“咱们可以等皇后的搜寻有结果以后再说。说不定皇上和皇后都会死在冰山里,就算他们不死,等他们回来以后,咱们再想办法干掉皇上和皇后就行。你们想想,皇上就算还能活着回来,身体一定已经不行了,战事现在又这么乱,咱们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送皇上上天,咱们何必现在就要冒这么大的险?” 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在这么重要和紧急的关头不敢主动和冒险,而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出事上面,这实在不是做大事的人应有的念头。 他的心腹们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始终就不是喜欢和敢于进攻、冒险的人物,他们不太可能说服得了他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纷纷告辞离开。 他们虽然是大元帅的人,但在大元帅那种谨慎小心的行事风格下,他们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说起来都是大元帅直接与皇上接触并得罪皇上,皇上若是活着回来也是拿大元帅开刀,应该不会连累到他们,他们何必说那么多。 他们悄然离开燕如一的帐篷后,各自回了帐篷。 黑暗占领的范围实在太大,足够他们利用黑暗悄悄的集中开会和悄悄的返回帐篷,也足够早就在暗中盯住他们的人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悄悄潜进他们的帐篷里,潜伏,等候他们回来,而后无声的将他们杀死。 他们为了避免让人察觉他们与元帅的秘密碰头,事先用职权调开了一些值夜的守兵,导致那些“杀手”成功的潜进他们的帐篷潜伏,最终害了自己赔上性命。 当他们的尸体被发现以后会引发什么结果? 暗中安排这一手的凤惊华早就告诉“杀手”负责人,到时就把一切责任推到费国的奸细和刺客,如此还能激起尚国将士的斗志,不必担心会引发尚**队的内乱,至于燕如一,他先是诡计失败,而后一口气失去了这么多重要的心腹,再难玩出什么花样。 燕如一的心腹得死得无声无息,在天明之前,他们的尸体很难被发现,驻扎地里也暂时平静下来。 此时的天洲的皇宫中后部,燕嫣在黑暗中握着一名男子的手,低声道:“你去吧,我们母子,就靠你了……” 男子刚刚经历了一场**蚀骨的亲热,这会儿心里也是充满了对燕嫣的爱意,低声道:“嗯,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也一定会做到的。” 最后,他吻了吻燕嫣,毅然放开她,而后走到窗边,推窗外面,迅速消失。 燕嫣随后把窗子关上,在黑暗中抱紧身体,剧烈的喘息。 成败在此一举! 父亲秘密来信,说皇上已经凶多吉少,只要皇后也死了,她的儿子一定会登基,她一定会成为太后,而父亲一定能摄政,如此,燕家将掌控最高的权力,那是何等的诱惑? 而且除了皇上,只有皇后知道她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皇后及其亲信死了,她的秘密就能保住了,她这辈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哪怕只是考虑到第二条,她也应该杀掉皇后。 眼下皇上不在京城,皇后又成天呆在凤华宫里不出门,正是她下手的好机会。 就算到时查出皇后之死与她有关,她膝下有皇上唯一的血脉,对皇室有大功,又有父亲做后盾,皇室也许会惩罚她,但一定不会杀她,所以,这个险很值得冒。 而负责执行这个危险计划的,当然只能是她孩子的真正父亲徐琮,徐琮原本也是从军多年的将领,不缺才能和经验,她想他应该不会让她失望。 当然,她收到的父亲的秘信是父亲好久之前就写来的,她并不知道北疆眼下的变化。 徐琮消失没多久,她就听到外头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而后有侍女敲着房门,惊慌的道:“娘娘,乾华宫起火了,好大的火……” 1243 强攻凤华宫 她迅速披上厚实的斗篷,打开房门:“你们赶紧随本宫去看看!” 说罢她就快步往外面走,看起来绝对是非常紧张的。 乾华宫是皇上的寝宫,突然发起火灾,那当然是很严重的事情,不过,那把火其实是她让徐琮去放的。 乾华宫的守备原本是比较严密的,但皇上去北疆的时候带了一批近卫军过去,加上宫里无人居住,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守卫,加上现在天气寒冷,又是后半夜,就给了徐琮放火的机会。 徐琮已经暗中观察了乾华宫数天,今天晚上,他一身乾华宫守卫的打扮,先用计引开两名守卫,杀掉他们,再冒充同伴叫人,引发混乱后终于靠近和进入原本大门紧闭的乾华宫,暗中放火。 燕鸣宫离乾华宫比较远,她赶到乾华宫时大火已经很旺盛了,无数的侍卫与宫人赶着救火,现场有些混乱,她左看右看:“皇后呢?” 有人答道:“皇后娘娘病了,不能过来。” “病了?”燕嫣疑惑,“本宫怎么没有听说?” “奴才刚才去禀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侍女说皇后这几天凤体不适,不便出门,让奴才们全力救火就好。” “是这样啊,”燕嫣喃喃数声后,不说话了,只管盯着眼前的火灾。 乾华宫离凤华宫很近,按理说乾华宫起火,皇后应该最快抵达,结果皇后却不出现,难道真是皇后病了,或者出什么事了? 仔细算起来,皇后已经一个多月不曾离开凤华宫了,就连过年的时候她都没能见到皇后一面,其他任何人也没能见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皇后到底为什么不肯见人和走出凤华宫呢? 按照她的计划,皇后被乾华宫的大火引来以后,她的人将趁乱杀掉皇后,如果她的人失败,她也会暗中想办法,总之一定要在今晚解决所有的阻碍。 结果,乾华宫的大火顺利烧起来了,皇后却连面都不露,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这个时候,凤惊华才抵达北疆没几天,燕如一当然来不及写信告知燕嫣此事,燕嫣当然就不知道凤惊华其实早就不在凤华宫里。 燕嫣左思右想了许久以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凤惊华不会怀了身孕,暗中养胎,所以才呆在凤华宫不出来吧? 虽然后宫现在没别的妃子,但难保不会有人妒忌恨害皇后,加上皇上不在,凤惊华出于谨慎的考虑,暗中压下这个消息、安心养胎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凤惊华非死不可! 燕嫣猛然就焦虑起来,自己的孩子没有皇室血统,如果凤惊华生下龙种,还能再忍她们母子吗? 而且以凤惊华的地位和受宠的程度,只要她生下儿子,一定会马上受封太子,这事,不能忍! 想到这里,她转身就朝凤华宫走去:“本宫去看看皇后。” 凤华宫很安静,因为不少守卫都跑去乾华宫救火了,凤华宫此时更显得冷清。 她刚到凤华宫门口,就有守卫拦住她:“夜深,娘娘还请明日再来。” 燕嫣已经很了解这些人了,他们对皇后的命令是绝对执行到底的,她说再多也没有用。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后,猛然道:“刚才有人向本宫通报,说刺客乃是凤华宫的人,放火以后就潜进了凤华宫,本宫要进凤华宫搜查。” 这话其实也不算假,刚才她在乾华宫前监视灭火的时候已经对徐琮下达命令,让徐琮想办法潜进凤华宫,将“火”燃到凤华宫里。 守卫不卑不亢的:“我等未曾见到有人潜入凤华宫。” 燕嫣咬牙:“听说刺客是从凤华宫的侧面翻墙而入,你们如此阻止本宫寻找刺客,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你们可能担待?” 守卫顿了顿:“我等自会禀报皇后娘娘。” 燕嫣道:“那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禀告皇后娘娘!” 一名守卫转身,推开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燕嫣挥了挥手,她身后的一大群侍卫、太监、宫女立刻随之冲进凤华宫的大门,往主殿冲去。 “擅闯皇后宫殿乃是死罪,你们还不赶紧退出来,否则格杀勿论!”其他守卫严厉的警告着,追上去。 但就在这时,主殿里传出女人的惨叫声:“啊——” 燕嫣知道,那是徐琮对凤华宫的宫人动手了。 今晚的行动,徐琮已经抱着豁出性命的觉悟,力求亲自将皇后杀了,为他的儿子登基扫平道路。 燕嫣仍然站在大门外,平静的看着凤华宫里的乱象。 她承受不起这次行动失败的下场,所以凤惊华今晚必须死! 如果徐琮行刺失败,她身边那些冲进去的亲信也会拼死杀掉皇后,这些亲信大部分都是她从燕家带来的高手或在宫里收买的眼线,因为种种原因必须效忠于她,哪怕付出性命也绝不退缩。 她会站在这里,等着皇后被杀的消息。 凤华宫里也起了火,还起了厮杀,不断的有侍卫往凤华宫赶,但她相信,她的人一定能杀掉皇后。 “呜哇哇——”突然,一阵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传进她的耳里。 婴儿的哭声会像人的声音一样有所不同吗? 燕嫣不知道,但这一刻,她突然就惊慌起来,这不是她的孩子的哭声吗? 她的孩子正在燕鸣宫里睡觉觉呢,这里怎么会有他的哭声? “燕妃娘娘,你的儿子哭了哦。”同时,一个娇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猛然转头,就看到胡儿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微笑的看着她。 她倒抽一口气:“宝宝?” 说罢她就想去抱回宝宝,然而胡儿却拿一只手扣在婴儿的咽喉上,微笑:“娘娘,你要么让你的人立刻收手和投降,要么你就准备给你的儿子安排丧事吧。” “你、你说什么?”燕鸣双脚煞住,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反了不成,竟然敢伤害皇长子?是不是皇后指、指使你你这么干的?” 胡儿笑得娇媚,目光却很冰冷:“我怀里抱的只是一个孽种罢了,我杀了这个孽种,皇上只会奖赏我。燕妃娘娘,你赶紧选吧,要儿子的命,还是要砸了凤华宫。” 说罢,她扣着婴儿的咽喉微微一紧,婴儿就声嘶力竭的哭起来,四肢不断挣扎,显得极为痛苦。 燕嫣的心脏猛然就抽痛起来,脸色全变了:“你、你敢!他只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1244 决胜的底牌 “我有什么不敢的?”胡儿淡淡道:“又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皇上和皇后的孩子,我管他死活。” “他只是一个婴儿!”燕嫣的声音微微嘶哑,“你竟然要对一个婴儿下毒手,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不怕啊。”胡儿淡笑,“在我遭到报应之前,你一定会先因为你今夜的行为而付出代价,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你、你你你这个、这个……”燕嫣半晌后才能说出半句完整的话来,“你敢!” 她不信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能对一个几个月大的可爱婴儿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她一定要稳住,克制住,千万别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被胡儿给吓唬住了而全功尽弃。 “看来你是冥顽不化了。”胡儿冷冷的说着,迅速的将婴儿的襁褓扯开,剥得婴儿只剩下单薄的肚兜,“这么冷的天气,你觉得你的儿子能撑多久?是你的人先被杀光,还是你的儿子先冻死?” 虽然皇后不在宫里,但凤华宫里现有大量的折奏与卷宗,还有玉玺等物,如果真被燕嫣的人破坏掉,那损失就太大了。 而且皇上与皇后去北疆时带走了大量的近卫军和军机处的高手,她无法判断燕嫣在宫里有多少人,她必须死死的制住燕嫣。 “哇——”婴儿哭得歇斯底里,四只雪白的手脚不断哆嗦。 刚刚过完新年,天气还冷得不行,就算是成年人包裹得严严的也很难在这样的室外久呆,何况一个婴儿? 燕嫣的身体摇晃着冲上去:“还我儿子……” 胡儿迅速退到湖儿,伸出双手,将手中的婴儿放在湖水上面:“你小心哦,别吓到我哦,要不然我手一抖,你的儿子掉进水里,那就非死不可了。” 燕嫣顿住了,不敢再向前一步。 她身后的那些侍卫从三面包围住胡儿,虎视眈眈的,却不敢上前。 胡儿死了不要紧,但她手里的孩子掉入湖中,那就真的非死不可了,再快的速度就没法救。 乾华宫和凤华宫的火还在燃烧,虽然有大量的侍卫和宫人涌来,但救火和抓捕凤华宫的刺客乃是重中之重,而胡儿这边,燕嫣是妃,胡儿是婢,不明就里的人见了只会听令于燕妃,不太可能听令于胡儿,胡儿想控制局势并不容易。 短短时间,婴儿的哭声已经转弱,四肢已经不动了,显然是冻僵了。 “燕妃娘娘,”胡儿不紧不慢的道,“你的宝贝儿子快撑不住了哦。” 听着儿子那断断续续、哆哆嗦嗦的虚弱的哭声,燕嫣心都要碎了,她很想再撑一下,撑到凤惊华被杀掉为止,然而她到现在也没有听到皇后被杀的惊呼与消息,她要赌吗? 她能等,但才几个月大的儿子能等吗? 这样的冬夜,可是冷得要命啊…… 婴儿的哭声弱到听不到了,燕嫣简直要疯了,终于说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赶紧给孩子包上衣服!” 胡儿将扯散的襁褓慢悠悠的裹上:“马上将你的人全部叫出凤华宫,让他们承认他们试图谋害皇后!” 她的双手还是停留在湖水之上,燕嫣很担心她一个手不稳就让孩子掉下去,当下边走边回头:“如果我的孩子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胡儿却只是淡笑,一点都不慌张。 因为她手里握着可以克死燕嫣的底牌。 她手中有玉玺,有皇后让她代皇后处理后宫之事的懿旨,但皇后不在宫里的事情仍然是个秘密,那道懿旨就不便拿出来,而且她没有皇后的令牌,身份也远在燕嫣之下,想直接对燕嫣动手,以她现在的处境还是有些难了。 好在皇后走之前就想过燕嫣也许会铤而走险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让她在形势失控的时候用一招对付燕嫣,那就是拿燕嫣的儿子要挟燕嫣,燕嫣对儿子肯定会有母爱之表,另外这个孩子死了,燕嫣也就失去了一切,所以,这招一定会有用。 燕嫣入宫这么久了,她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皇上和皇后安排的人? 通过这些人,胡儿很顺利和及时的拿到了这个婴儿,而燕嫣也真的被制住了。 做了这一切的胡儿,并不紧张,也不害怕,她也是经历过腥风血雨和内宫厮杀的,怎么会轻易害怕和退缩? 很快,一群人从凤华宫里出来,跪在凤华宫面前的空地上,对着燕嫣磕头忏悔,说他们急着想抓到刺客,违背了皇后的命令,该死云云。 胡儿冷眼扫着那些人,淡淡的道:“擅闯凤华宫,擅自动手伤人,乃是死罪,还请燕妃娘娘立刻赐死这些人。” 燕嫣咬了咬牙,下令:“杀了这些狗奴才。” 一群侍卫上去,手起刀落,几十条性命就没有了。 燕嫣看向胡儿:“快把孩子还给我!” 这个孩子的血统问题还没有传出去,现在围在这里的也是她的人,只要她拿回孩子,她还来得及杀掉胡儿和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胡儿却是微笑:“娘娘稍安勿躁,还有一个人没来哪。” 燕嫣心里升起不太好的预感:“什、什么人?” 胡儿淡笑:“静亲王。” 燕嫣如遭雷击,脸色又白了:“你……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胡儿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没有人去报告静亲王么?” 燕嫣说不出话来。 她其实也想过静亲王会闻讯赶进宫里,但在她原本的计划里,静亲王赶来的时候皇后应该已经被杀了,一切都无法挽回,她是生育了皇子的生母,肯定不会受到大惩的……结果,胡儿坏了她的计划。 她的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在心里飞快的思考着: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她想了很多,却都没有想到什么两全的办法,而已经有人来报:“静亲王来了……” 燕嫣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死灰,没办法了。 她彻底败了。 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处理,那又是宫里的一个秘密,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几天之后,宫里传出消息:费国刺客意图行刺皇后,却在无意间杀害了皇子,燕妃悲伤过度,决定出家。 此后,宫里再没有燕妃这个人,只有一个女子在某个黑暗冰冷的凌晨里抱着孩子,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默默的离开皇宫,离开天洲,离开江南。 也在此后,偌大的后宫再也没有别的妃子出现和存在。 1245 凰者归来 再回到北疆这边,漫长的寒夜终于过去,天色白了。 六名将领的尸体也终于被发现,瞬间轰动全军。 这些将领全是被人一招或几招刺到要害身亡,看他们的姿势、表情和伤口的位置,显然是在没有防备、也来不及反抗的情况下被偷袭,行刺者是有备而来的高手,很可能还是职业杀手。 竟然有这么多杀手在上万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了这么多名重要将领? 军中气氛更加紧张了,纷纷将目光投入燕如一,燕如下面对这样的惨案,心里明白这一定是皇上、皇后的人知晓了他的企图,终于狠下心来下杀手,彻底断了这个隐患。 没有了这些将领支持,燕如一也做不出什么花样了,当下苦笑,也不再试图还击,只是说这是费国奸细所为,让军中加强戒备,齐心协力,共同对外。 也只能这样了。 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皇上的最终下落。 如果皇上死了,他靠着他的宝贝外孙还是可以实现梦想,如果皇上没死,他大概只能归隐了。 这时候的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皇上除掉什么的,毕竟他还有身为妃子的女儿和身为皇子的外孙作依靠,皇上难道还能对岳父下那样的死手? 六名将领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就有在附近值岗的士兵匆匆跑过来:“费国的军队来了——” 这么快? 众人都是心里一惊,纷纷跑到前头去看,结果就见远处升起一大片雪尘,场面蔚为壮观,那是大批人骑马在雪地中疾弛时才会引发的马蹄扬雪现象。 此时才离天亮不久,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众将士心里还在惊疑呢,皇后从天洲带来并留下来看守巴信的侍卫长就翻身上马,朝费国的大军奔去。 众人看到那名侍卫长一路奔到费国大军面前后停下来,与领头的费国将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名将领就转身,率领大军离开,很快就奔远了。 待侍卫长回来,众人连忙问他刚才跟费国大军说了什么,费国大军又为何离开。 侍卫长道:“我告诉他们,他们的主帅已经于昨夜被送到怒河下游离渡口两百里的地方,人没死,伤口也处理好了,只是长时间暴露在寒冷的天气中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他们如果想确保他们主帅的安全,最好立刻去找他们的主帅,莫要在这里与我们起争执。” 燕如一真是大惊:“巴信真的在昨夜就被送到了怒河上面?” 军中这么多人,他的眼线又这么多,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巴信已经连夜被转移开来? 也没有任何人请示和通知他这个副统帅? 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侍卫长道:“是,我等奉皇后的命令连夜行动。” 燕如一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刚刚抵达军营才多久啊,竟然已经防他、瞒他和打压他至此? 他在震惊的时候,侍卫长转身,对众将士道:“昨天晚上,费国派出大量刺客潜进我军阵中,试图救走巴信,结果没有找到巴信的影子,便迁怒于被杀的六名将军……” 谎言!这是天大的谎言! 燕如一在心里咆哮着,却是哑巴吃黄连,无法解释。 他在北疆为将好几年,当然在军中有不少势力,只是战线太长太广,他可以绝对调动的队伍都被拆分开了,眼下前来营救皇上的这支队伍更多的属于皇上和皇后的阵营,他很难指挥,加上他最重要的将领在一夜之间被杀光,他在这里几乎全架空了。 架空?他心里又是一个哆嗦,他竟然被架空或正在被架空吗? 但他毕竟是老姜了,在片刻的惊慌之后又冷静下来,现在言胜败还太早了,因为皇上还没找到呢。 皇上若是死了或再也找不到,他还是可以继续统领北疆大军,皇后再有本事和影响力,也不可能真的统帅这支大军,更不可能长驻北疆,而且皇后没有儿子,他慌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慢慢冷静下来,配合着皇后的侍卫长安抚军心。 同时,他也不忘派人去盯着那支去寻找巴信的费国精兵,如果这支精兵找到巴信,估计还会再杀回来以图复仇,如此,在皇上和皇后皆不在的情况下,他便是指挥者,还能把权力给夺回来了。 就算他夺不回权力也没关系,他只要动点合理的手脚,让效忠于皇上和皇后的人战在第一线,死在费国精锐的刀下,同样可以迅速削弱皇上和皇后的势力,为他翻牌赢得机会。 在他的盘算中,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冰山群里没有任何动静,倒是怒河那边来了传信兵:“费**队已经找到了巴信,并往这边杀来了。” 燕如一大喜,几乎就露出了喜色了:“传本帅命令,立刻集军整备,准备作战!” 一旦双方打起来,不管己方是输是赢,必定都会元气大伤,如此他就可以趁机夺回权力,同时也令全军再无余力支援皇后的救援行动,对他都是大有裨益啊。 皇上和皇后不在,自然就数他的地位和权力最大,加上强敌来袭,谁敢在这节骨眼上跟他闹内斗? 因此,不管是他的人,还是皇上的人,都迅速行动起来,准备开战。 “报副元帅,费国大军离我军四十里——” “报副元帅,费国大军离我军三十里——” “报副元帅,费国大军离我军二十里——” 燕如一精神抖擞,提茅出帐:“所有人随我去十里之外迎敌。” 十里之外地势比较开阔,可以逃走的方向也比较多,另外,这支队伍当然是离冰山群越远越好。 前头,上万名将士已经整装完毕,齐齐骑在马上,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他走到队伍前面,跃上马背,挥了挥手,下令:“出发——” 突然之间,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皇上有令,全军以营为单位,散开撤离,尽量避开与费国大军的正面交战。” 这个声音? 燕如一脸色大变,猛然回头,就见凤惊华慢慢的骑马而来。 “皇、皇后?”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你、你什么在这里?皇、皇上呢?” 1246 天子神迹 凤惊华翻身下马,淡淡道:“皇上正在疗伤,让我传个话。” 燕如一在瞬间的震惊过后,勉强稳下心神:“费国大军来袭,这里又是尚国的地盘,本副帅怎可不战而败?皇后娘娘,您亲临战场虽是好事,但您可不能代替主帅指挥军队。” “不是逃,是退。”凤惊华冷冷的道,“本宫已经说本宫乃是在传皇上的旨意,燕副帅已经老到听不清楚了么?” 众将士暗暗抽气,皇后是要当场与副统帅翻脸了么? 现在真不是闹内哄的时候哪! “皇上何处?圣旨在何处?”燕如一心里有些慌乱,因为慌乱而更加显得强硬,“皇后的口头之言岂能代替圣旨?战事紧急,本副帅没有闲功夫与皇后多言,还请皇后切勿误了战事。” 说罢他看向众将士,再度挥了挥手:“走——” 他不想知道凤惊华是如何离开冰山群的,也不想知道皇上下落如何,他现在只想赶紧和费国大军开战,而后想办法诱导费国人杀掉凤惊华或万一还活着的皇上。 “朕在这里,谁敢不听命令?”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威严的声音,在人群身后响起来。 这个声音并不高,若是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但在副统帅与皇后强硬对峙的时候,现场十分安静,这个声音就被训练有素、身手过人的将士们给听到了。 朕?难道是皇上来了? 众将士转头,就看到数名大内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全身被包裹得像小山一样厚实,只露出一张脸。 那张脸苍白,消瘦,极度的虚弱,看得出来身体状况很不好,但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他们失踪已久的皇上。 “末将参见皇上——”立刻有将士翻下马来,跪在地上。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和下跪。 燕如一再度震惊的盯着担架上的人,心里抱着一丝“皇上不可能还活着,这是假货”之类的希望,然而,仔细看了几眼后,他心里升起绝望,真的是皇上啊。 被困在呵气成霜的冰山群里一个多月,皇上居然还能活下来?而且还被这么快的就找到了? 听起来就像是神迹降临一般…… 神迹降临?他一辈子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出生入死,就没有享受过“奇迹”“幸运”的滋味,难道皇上真的是天之子,有天庇佑,这样都死不了? 皇上这样都死不了,他还有什么前程与未来? 此时,这个白天于他都是黑夜。 “你们起来。”虚弱到了极点的秋骨寒艰难的说着,“朕已经把朕的意思告诉了皇后,接下来全军听从皇后的指挥,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说了这么挺长的一句后,他就剧烈的喘息,而这种喘息又令他的身体负担加重,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这次能熬到被发现为止,多亏了他在前期考察冰山群里的时候,虽然他在所制订的诱敌计划里只会在冰山群里转一圈,不会停留太久,但他看着看着就从这样的环境里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危险,总觉得这个地方会给他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和意外,于是他多留了一个心眼,找到一个隐蔽的冰窟,并暗中往冰窟里存放了一些木柴、被毡、食材、药品等应急物资。 他当时的想法是这个地方太危险,以防万一总是好的,正是这种对于危险的敏感与警惕,以及做好最坏的打算、未雨绸缪的习惯,救了他这一次。 当他发现救援的将领没有及时出现而追兵已经堵住他所有的退路时,他带着十几名手下躲进那个几乎被积雪覆盖出入口的冰窟里,纷扬大雪迅速掩盖了他们的足迹和马迹,也阻止了费国大军的进一步搜索,让他们得以在冰窟里躲藏起来。 冰窟里虽然事先存有物资,但气温实在太低,不足以让他们撑太久,他们忍痛杀掉和吃掉了所有的战马,木柴用完以后,他们连生肉都啃得干干净净。 靠着这几匹战马,他们倒是能勉强裹腹,但极度的寒冷却令他们无法抵抗。 在绝境之中,是这些亲兵将最暖的袍子留给他,并用身体将他包围起来,用体温温暖他,他就这样一天天的撑下来,而那些亲兵却一个个的活活冻死,最后只剩下两人。 直到今日上午,眼看他就要不行了,一名亲兵才冒死出去求援,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名亲兵倒下的时候听到了救援小队的呼叫声,用尽力气扯掉帽子、腰带、旗帜等物,让寒风将这些东西吹走,最终引来救援小队的注意,从而获救。 他虽然获救了,但身体非常虚弱,身上多处严重的冻伤,连说话都非常痛苦,需要当场急救,所以没能马上露面,只能暂时让皇后传达他的命令和处理战事。 皇后原本让他好好休息,但他担心皇后受挫,觉得有必要露个脸,便强行让亲兵带他到前头来,及时阻止了燕如一的举动。 燕如一听到皇上还能说话,便知道他等不到皇上驾崩了,绝望之余还是问:“皇上,大敌来临,我们为何要不战而退?” 凤惊华道:“两军主力若是正面开战,必定两败俱伤,而费国还在往怒河北岸调集兵力,战局对我方更显不利,皇上要求我方保存主力,与敌军打游击战,重点是阻止费**队继续渡河,撑到怒河冰面融化即可。” 众将士一听,恍然大悟:离开春不过一个月余了,开春时冰层会慢慢融化,不足以支撑费国大军渡过冰面和运送大量物资,到时费国大军将面临被怒河划分在两岸的困境,如果他们选择不退兵,那么已经踏上南岸的费**队将被彻底断后,很可能有来无回。 到了那时,费国大军从全局出发,必定只能选择全部撤回怒河北岸,这比现在就要杀得两败俱伤要对尚国有利得多。 想想,费国最繁华富庶的都城离怒河很近,这虽然有利于费**队迅速往怒河集结大军和物资,却不方便从比较贫乏的远地调集兵力和物资,而尚国正好相反,尚国的都城和最繁华富庶的地方离怒河很远,短期内调动兵力和物资虽然不那么方便,但长期来说,却是后勤和物资更有保障,一旦费**队被怒河隔开,尚国的胜机就大了。 1247 春天就要来了 燕如一原本还想阻碍分散撤兵的计划,但听到凤惊华搬出这样的依据,也再无话可说了。 散就散吧,他可以暗中跟自己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故意露出线索和挑衅费**队,务必引发两军大战……正想着呢,就听到凤惊华道:“敌军已经逼近,所有人立刻烧掉帐篷,即刻撤退,至于燕副元帅,就跟本宫和皇上一起离开。” 咦,皇后竟然让他与他们一起离开?难道就不担心他动手脚? 但他随即又叹息了,皇上和皇后的身边守备重重,而且全是高手、亲信和心腹,怎么可能会给他动手脚的机会? 皇上和皇后将他带在身边,根本就是将他牵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以防他暗中玩花样,他若是真的被抓到了把柄,正好给了皇上和皇后处置他的理由和机会,他想保住目前的地位,就绝对不能冒险。 想到种种,他全蔫了。 “燕副元帅,走吧。”他正在叹息着,就又听到凤惊华叫他。 他抬头,就看到众人已经抬着皇上的担架迅速离开,而皇后正在盯着他,一副绝对不会让他离开她视线的模样,他想跟他的人打声招呼什么的,看来没有可能了。 他无奈跟上:“是。” 他边走边回头,看到余下的将士迅速点火燃烧费**队留下来的帐篷,而后分头散开。 他倒是想在路上留下一点线索,让费**队可以找到皇上离开的方向或路线,然而,他才上路就被皇上和皇后的人给包围住了,那些人甚至还在有意识的掩饰马蹄,他还能怎么着? 他可能真的要完了…… 他们离开不久,费**队终于杀到,面对快要燃尽的帐篷和空荡荡的现场,他们很犹豫。 火还在燃烧着,说明尚国人离开还没有太久,地面上隐隐也有凌乱分散的脚印和马蹄印,可以看出他们的去向,只是这些脚印通向四面八方,他们该往哪个方向追? 为了留下一部分人保护受伤的主帅,他们本就已经兵分两路了,如果此时再分兵追敌,兵力和战力将会分散,很难对尚国人造成实质性的打击,但他们若是不分兵,继续集中力量追击一个方向,除非他们运气好到选择的方向正是尚国眼下最高指挥者逃走的方向,否则他们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怎么办? 他们真的为难了,也知道尚国人的目的了。 还有,尚国皇帝到底被救出来没有? “将军,咱们要不要进冰山追杀尚国的皇后?”他们觉得也就这一天多的时间,尚国的皇后不可能找到尚国的皇帝,此时应该还在冰山群里。 费国眼下的最高将领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很可能又要下雪了,咱们此时进山,可能只是自讨苦吃。” 搜索冰山群哪是轻松和容易的事情? 一个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或者是一个雪崩,就足以将所有进山的人困死在山里,要不然一个多月来他们怎么会选择围山而不是搜山?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最高将领又观察了四周一阵后,下令:“留两千人在此处守着,堵死尚国皇帝和尚国皇后的退路,同时注意搜索敌人,收集情敌,其他人先退回去。” 既然尚**队化整为零,要跟他们玩游击战,他们也只能玩同样的战术。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尚国的地盘,比起对环境的熟悉,尚国方面更胜一筹。 还有,这种时节天黑得快,他们若是盲目追击,一旦天黑并遇到埋伏,那就麻烦了,与其冒险,不如回去保护主帅,看主帅怎么说。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双方主力都没有正面交战。 几天以后,费**队这边终于收到消息,尚国皇帝已经被皇后成功营救出来,目前被尚**队秘密隐藏起来疗伤,不知行踪。 巴信受伤不轻,暂时不能骑马打仗,但这不影响他运筹帷幄。 他收到这些情报后,仔细琢磨,便明白了尚国的计划:分兵散开打游击,回避己方主力,一方面争取时间等到怒河冰面融化,一方面为秋骨寒的治疗创造比较安稳的条件。 对此,他下令:“全力寻找尚国皇帝的行踪,务必及时将其除掉!” 凤惊华竟然真的找到了秋骨寒,而且找到的这么快,实在令他佩服,但秋骨寒在冰山里被困了那么久,不可能毫发无伤,恐怕秋骨寒连出面指挥战事的能力都没有了,才逼得尚国方面处处回避。 如果他能找到秋骨寒的行踪,全力追击,秋骨寒应该是难以抵抗。 如此,在接下来的多天时间里,费**队也派出无数支侦探小队,在数百里方圆里追寻秋骨寒的行踪。 一方隐,一方追,谁能成功谁便能主导战局。 这场争抢时间的拉据战持续了很久。 而昏迷了多天的秋骨寒,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仍然虚弱,但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能看得清楚,也能说得清楚了。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皇后,就是问:“皇后在哪里?” “我在哪里。”一直守在病榻边的凤惊华握住他的手,低低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秋骨寒定定的看着她一会儿后,抬手,轻抚她的脸:“又辛苦你了。” 凤惊华微微的笑:“没有你辛苦。” “最后一次了,”秋骨寒轻声道,“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凤惊华低声道:“嗯,我们再也不分开。” 如果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那就让她陪着他,不管去多远的地方,不管做多危险的事情,就这样,一直一直的共进退,共生死。 四目凝噎,久久无语。 终于,秋骨寒撑着身体坐起来:“陪我出去走走吧。” 凤惊华点了点头,扶着他下榻,再扶着他慢慢往外面走去。 不知下了多久的风雪已经停了,阳光微微露出来,光芒虽然谈不上温暖,却能令人心变暖。 两人慢慢的走在雪地里,一群将士正在努力铲雪。 忽然,秋骨寒停下来,盯着地面,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怎么了?”凤惊华问。 “看,长草了。”秋骨寒说。 凤惊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在脚边发现了几粒刚刚钻出地面一丁点儿的草芽。 于是她也笑了:“嗯,春天就要来了。” 当春天到来,冰雪便会融化,战争便会结束,而她和她的丈夫,便可以回家了。 1248 终篇1 四月艳阳天。 刚下马车的阴小九摇着一把描绘江南烟雨图的折扇,慢吞吞的走在天洲的街道上,不紧不慢的打量四周。 “喔,天洲真的长这样啊,跟姑妈说的一样,看起来还行。”他用一双漂亮清澈、睫毛长长的琥珀色单眼皮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不时点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来天洲,而且是一个人自己来,他对自己的聪明和独立感到很是满意。 说起来他打从出生起就是尚国的随意侯了,身上始终佩戴着随意侯的玉牌呢,却还是第一次踏上尚国的土地,哦,错了,听说他还是个奶娃的时候,曾经被爹娘带到南疆给尚国的皇后见过,他当然对这么小的时期的经历没有记忆,严格说来不算数。 跟在他左边的小灰赶紧道:“少爷,江南真的很美很美的,而天洲更是江南最美最繁华的地方,你一定会非常喜欢这里的,我看您以后就住在天洲吧。” 虽然他家王爷已经当锦国皇室的女婿很多年,他也在锦国住了很多年,但他心里还是认同尚国才是他的故国,他此生都是尚国人,所以他心里很是希望少爷在天洲定居,最好住一辈子。 “灰灰,”阴小九用漂亮的丹凤眼的眼角瞟他,“你这种推销手段很滥哦,小心适得其反。” 没错,他从小在锦城长大,虽然很喜欢大海、海鲜、鲜花和水果啦,但锦城太小,锦国也太小,日子实在太平静,而且女人多了点,他是有点呆腻了,早就想上陆地瞅瞅啦,但是,这些人老是想诱骗他去当尚国的女婿,他可不喜欢这种被人影响人生的感觉哦。 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是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灰立刻束手,乖乖的道:“我说错话了,少爷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阴小九哼哼两声:“我都听到啦,不过我是一点都不会受到影响的,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好骗。” 小灰立刻垮起脸,在心里道,谁能骗得了您啊? 阴小九这样的小孩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非常惹眼的,这不,他才一露面就引来无数行人注目,人人眼里都是惊艳的眼神,所到之处都是焦点。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总会有一些反应,或不安,或得意,或厌恶,或窃喜,或寡闻扭捏什么的,但他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只管自顾自的边走边看,悠然得就像在游山玩水一般。 走了一段路,他站一个豆花铺子前,盯着那一碗碗豆花。 锦城当然也有豆花的,但姑妈总是说江南的豆花磨得特别细特别香特别浓,害他听多了以后就觉得原本很喜欢的豆花没那么好喝了,老是想着江南的豆花是怎么滋味。 这回,终于可以尝到了。 大概是因为想得太久,期望太高的缘故,他没有马上就品尝,而是站在豆花缸前,细细的观察着。 他一出现,豆花铺子的小老板就看到他了,心里一直在赞叹着: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啊,长得比他家祖传的手磨豆花还细嫩滑腻,真是不得了啊! 他正想着呢,就看到小公子站在他的铺子前,盯着他的豆花缸不放,半天不说话。 小公子这是什么了呢? 没见过豆花吗?还是没带钱?还是不会说话? 他想不明白,但他觉得这小公子若是不尝尝他家的豆花,他家的豆花一定会觉得很委屈,于是他舀起一碗豆花,双手捧着递到小公子面前:“小公子,这碗豆花请你吃。” 阴小九抬眼,定定的瞅了瞅小老板,确定他没有心怀不轨后,问:“这装豆花的缸子你们有洗干净么?” 小老板愣了愣:“当,当然。” 阴小九继续问:“你们没有用这缸子洗脚吧?没有用发霉的抹布或刷子洗缸吧?你们用的豆子没有被老鼠爬过吧?这只碗你们有洗干净么?你的手有洗干净么,你要知道钱这种东西是最脏的,如摸过钱的手如果不洗……” 在小老板发呆的目光中,小灰赶紧挡在少爷面前,拿出几枚铜板递过去,小声道:“我家少爷有洁癖,望谅望谅,我买三大碗豆花。” 他想念江南的豆花想疯了,少爷不吃他吃。 小老板:“……” 原来如此!换了别人他可是要生气的,不过面对这样的小公子,总觉得可以理解和接受哇。 他先把手中这碗喝了,然后对小公子道:“小公子,我家的豆花铺子已经摆了几十年,从豆子到缸到碗绝对都洗得很干净,您尽管放心,不信我现在就喝给你看。” 阴小姐从小灰的身后探出头来,盯着他把豆花喝下去后,想了想:“那你用开水洗个新碗再装一碗豆花给我。” 小灰和另一个侍从马奴:“……” 小灰简直要泪流满面了,少爷,您就是洁癖太重太挑剔,才会这么瘦的啊。 没错,阴小九生得几乎太完美了,就是有点瘦弱,简直跟当年的王爷一模一样啊,风一吹就会飘远的样子,要不是穿得很好很洁净和皮肤太白太细,恐怕就要有人以为他营养不良了。 小老板也是无语,但看在小公子生得那么好看又那么眼巴巴的想吃他家的豆花的分上,他就为这个小公子破例一回吧。 于是他当着小公子的面细细洗了三遍手,又用开心烫过和冲洗过一只干净的碗,然后把豆花舀进这只碗里,用双手捧住碗底,递过去。 总觉得不洗得这么干净的话,会污染小公子这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啊。 阴小九这才伸出双手,把碗接过来,端到唇边,微微启唇,慢慢的、优雅的喝了一口。 小老板看着他喝,简直要哭了:只是一碗最普通的豆花罢了,小公子不要吃得这么高贵啊,这豆花会不好意思的…… “哇,”阴小九喝了一口以后,眼睛立刻大了,亮了,嘴里还发出轻轻的一声惊叹,“好喝。” 小老板感动得简直要哭了,他长这么大,不知听过多少人夸他家的豆花好喝,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夸赞这么动听,这么感动,这么鼓舞人。 虽然这豆花真的如传说中的好喝得不得了,但阴小九还是喝得很优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漏一滴豆花出来,小老板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有人喝个豆花也能喝得这么好看的。 “啊,小九喝得好满足啊。”阴小九终于把一碗豆花喝完了,脸上漾出花一样的笑容,把碗放下来,“小灰,赏老板一锭金子。” 然后他就开心的转向,步履轻快的走了。 一锭金金金金金子?小老板震惊,他没听错吧?这是说说而已吧? 小灰将一锭金子放在他的面前,笑笑着走了。 他家少爷钱多人俊自然任性,若是吃得开心,从来都是出手吓人啊,当然,能让他家少爷吃得开心的东西从来都不多。 1249 终篇2 四月的天洲很明媚很诗画,但在这一天,从南城门到城中心再到东南城区的这一条长长的弧线上,不论是高楼画阁,碧天蓝水,红桃绿柳,还是踏青的才子佳人,都不如那个一身月牙袍、纤尘不染、漂亮瘦弱的公子来得吸引人。 他一路走走停停,目光不时落在各种各样的玩意和吃摊上,有时还会驻足看好久,但是,不管是他的侍从要买给他还是贩要送给他,他总是摇摇头,一副想要却死死忍着的模样。 别人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但他的侍从清楚得很呢,他这是嫌不够干净呢。 若是让他在吃的东西上面发现一粒灰尘、一根头发、一手印、一丝杂色什么的,他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肯吃的,这让他的侍从很是无奈。 从锦城到天洲一路走走玩玩的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他家少爷又瘦了好几斤,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好在已经走到这里了,总会有超级干净的美食可以吃了,他家少爷应该不会再瘦了。 然而,这份瘦弱却令阴九更惹人怜爱,一路上的大姐姐怪阿姨们看着他的目光超级心疼的,一般来,阴九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呢,不过如果对方长得不那么洁净或看得太久的话,他就会打开那把折扇遮住自己的脸,呀,他不喜欢被长得脏脏的人看嘛,还有被好看的人直勾勾的看太久他也会有不好意思的。 虽然一路上招来的注目很多,心疼他瘦弱的人也很多,但是,没有人会一直跟着他看,所以没有人意识到他一个孩子竟然从上午走到傍晚,从南城门出发、绕过城中心、再走到东南城区,一路上虽有停顿,也会在酒楼的窗边坐一会,但没有坐过车,也没有专程休息过,却是脸不红、气不喘、汗不出的走到了阴府前面。 若是让人看到他的这份脚力,一定会吃惊,但他的两个侍从显然已经对此很习惯了。 “这里就是爹爹和姑妈时候住的祖宅啊?”他站在“阴府”的牌匾下,仰头看着显然很有年头的牌匾和苍劲有力的≧≧≧≧,m.☆.co△m“阴府”两个字,有些出神。 从,姑妈就总是跟他阴家的事情、她与爹爹时候的事情和爹爹在战场上如何英勇的事情,他连阴府后宅西北角那个亭子的北柱后面刻有三只猫的事情都知道。 天洲离锦城很远,但他从听多了天洲和爹爹的故事,心里终于生出了向往之前,在终于“有空”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跟爹爹了他要去天洲看看的事。 那时爹爹放低手中的书册,看着他:“现在没有人有空送你去。” 他仰着脸:“九自己去就好。” 打他出生起就被无数人围着盯着看着,像被重看护的国宝一样,他真的有受不了嘛,他想要过得自由一嘛。 爹爹:“你年纪太,爹爹不放心。” 他抱着爹爹的手臂撒娇:“爹爹,龙生龙凤生凤,你要相信你的儿子不会出门走错路,不会被坏人拐走和卖了。” 爹爹:“爹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做不到一个人出远门。” 他继续撒娇:“九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你在九这么大的时候生病,但九又没有生病。” 爹爹:“你这般挑食,迟早会生病。” “爹爹——”他使出杀手锏,“九都八岁了,如果都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会被秋家的男人和公主看不起哦。” 爹爹终于沉默了。 他知道爹爹动摇了,再接再厉:“爹爹你放心,九一定会给你争气,让秋家的男人见识咱们阴家孩的厉害。” 终于,他爹爹放下书中的手册:“马上收拾东西,明天五更出发。” “爹爹最好了。”他欢呼,“那母亲和姑妈那边,就交给爹爹了哦。” 母亲肯定舍不得他出远门,姑妈肯定不放心他独自出远门,所以,他想自由想闯天下,就一定要瞒着她们才行。 “嗯,这边就交给爹爹了。”爹爹摸摸他的头,“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他当天晚上就收拾了一个包袱,次日凌晨带上灰灰和马奴就跑了,也不知道母亲和姑妈知道后会不会哭,不过不要紧的,她们的身边不是还有爹爹和别的孩嘛,不会寂寞的。 现在,他真的站在想象过无数次的阴府牌匾下,感觉真的好神奇。 “少爷,咱们进去吧。”灰看到太阳偏西了,劝他。 阴九了头,上前几步,敲门。 嗯,这宅子的门墙和地面收拾得很干净,感觉还不错。 门开了:“来者何人?” 而后对方愣住了,低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得像从天下掉下来的孩。 孩很从容的道:“我乃随意侯阴九,现在回府看看。” “侯、侯爷?”开门的侍卫惊讶不已,“您、您真的是随意侯?” 宫里一直派人看守和管理阴府,他们当然知道随意侯是什么人,也知道随意侯现在还只是个孩,眼前的这个孩也完全符合传中的狩王的儿子这一形象,但是,这出现得也太突然了吧? 他可以相信么? “公子,”他想了想,还是心翼翼的道,“这里是阴府重地,咱们又是第一次见您,还希望您能让咱们看看您的凭证。” “好吧,我理解你的疑惑,也欣赏你的原则性。”阴九着,摇了摇折扇,灰立刻拿出随意侯的玉牌,往侍卫的眼前一晃。 这里可是他爹和他姑妈重要的祖宅耶,而且长年没有主人居住,如果这里的侍卫和下人随随便便让人进门,他会觉得住在这里不太安全。 侍卫把门拉大一,接过玉牌,认真的看了半晌后,把玉牌还回去,把门打开,跪下来:“的见过侯爷……” 他只觉得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风从身边吹过,然后眼前就空了,什么人都没有了。 人呢?总不可能是出现幻觉了吧? “起来吧,好好看门,以后给你加工钱。”身来传来孩的声音。 他转身,就看到侯爷已经走到几丈开外了。 好快的脚程! 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告诉侯爷啊! 他赶紧站起来,把大门关上,然后追上去:“侯爷留步,的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但他还没有完呢,前在就冲过来一道疾风般的身影,正好面朝瘦弱的侯爷。 1250 终篇3 妈呀!侍卫吓得用双手压住双颊,虽然冲过来的也是一个小孩,但那个小孩可是健康活泼得紧,跑得也贼快,瘦弱娇贵的小侯爷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冲击? 就比如他现在想提醒小侯爷注意都来不及了,因为另一个小孩跑得实在太快了! 眼看那道人影就撞到小侯爷了,突然,小侯爷似乎只是轻快的侧了侧身,那道人影就像一只小牛犊般从小侯爷的身边冲了过去。 好险好险!侍卫狠狠的吐气,擦汗。 他刚想上去说几句,就听得“咦”了一声,那只小牛犊般的身影猛然急刹车般停下来,转身,跑到阴小九的面前,背着手,盯着他:“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这里?我都没有见过你呢。” 阴小九先打量眼前比他小得多的小女孩,没急着回话。 他才不会随便让别人知道他的底细呢,先看看对方的底细再说。 小女孩四五岁左右吧,脸庞红仆仆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两边头上各扎着一团发包,脑后还垂着好几根小辫子,一袭火红鲜艳的合身纱裙,看起来很精神很有活力,就跟春天的绿芽似的,难怪跑得这么快。 “喂,你怎么不说话?”小女孩眨了眨眼,两根食指往颊上一点,眯眯的笑得眼睛牙齿肌肤都在闪闪发光,“觉得我很好看是吗?” 阴小九皱了皱鼻子,是长得还行啦,但怎么样也不可能比他还好看吧? 不过他不会跟女人争这个的,好男人嘛,对女人要宽容大度。 “小侯爷,这位是凰公主,今日随皇后前来视察阴府。”侍卫赶紧上去解释,“凰公主,这位就是随意侯,刚刚才回到阴府。” “哦,你就是阴小九啊。”秋子凰恍悟,“你怎么不早点说呢,这样我可以去接你嘛。” 阴小九继续皱鼻子,她这么小,还去接他呢,怎么接呀? “你长得不比静亲王府的那两只差嘛,”秋子凰好像跟他很熟似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可你怎么这么弱呢?听说你爹是战神,好像比我外公还厉害那么一点点,你这么弱不禁风的,当不成战神哦。” 阴小九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点什么:“小妹妹,人不可貌相哦。”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不过这个小公主的手暖暖的肉肉的,捏起来感觉好像还挺好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一点也不弱吗?”秋子凰微微偏头,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可我看不出来耶。” 阴小九“呵呵”两声,张开折扇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等你看出的时候,就是你开始长大的时候了。” “嘁,你就大我那么一点点,就装老人啦。”秋子凰一脸的不以为然,“看来你有一颗老人的心。” 阴小九:“……” 他才八岁耶,竟然被人这么说。 侍卫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的道:“凰公主,天快暗了,是不是赶紧让小侯爷去见皇后娘娘?” 数天前,宫里突然来了一道命令,说是小侯爷很可能会近期抵京,让全府上下做好准备,务必将整个王府收拾得洁净齐整,补足物资,不得怠慢。 于是全府上下都忙起来了,皇后娘娘似乎还不放心,今日还亲自过来察看。 “哦,是哦。”秋子凰抬手敲了敲脑袋,“小九这么瘦,不可以饿肚子,还是早点吃饭吧。” 阴小九又“呵呵”两声:“多谢小……凰公主关心。” 当公主的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吃的嘛,居然关心这个?难怪小丫头长得这么结实。 “听说你是一个人来的,那么孤单,我关心你是应该的嘛。”秋子凰说着,就跟小朋友一样拉起阴小九的手,“走走,我带你去见我娘,我娘带了几个御厨过来,说要让他们时刻准备着给你做最好吃最地道的江南菜。” 阴小九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眉头微锁。 当然,从小开始,有很多人牵过他的手,但这两年很少有人这么干了,因为他不是小小孩子了嘛,而且也没有小女孩牵过他的手,感觉太奇怪了。 不过,她这么热情,他拒绝的话感觉不太礼貌,算了算了,他就顺了她的意吧。 才走了几步,前面就有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娃娃过来,看到秋子凰就道:“凰公主你在这儿呢,我来找娘娘……” “吖,我最最可爱的小凤儿!”秋子凰一看到她怀里的娃娃立刻笑上眉梢,丢下阴小九的手就跑过去,踮起脚来,伸出双手,一副求抱抱的模样,“快让我抱抱妹妹!一天不见我可爱的小妹妹,我好想念哦!” 阴小九看着空荡的手心,叹气,摇了摇头,这个公主怎么这么好动呢。 下次不给她握自己的手了!也不给她捏自己的脸了!坚决不给! 他抬头看向那个小娃娃,那个小娃娃就是凤皇后的次女秋子凤么? 不知道跟秋子凰的性子相比如何? 结果,他一望过去,就看到一岁大半的秋子凤板着一张冷冷的、拽拽的小脸,拿手中的毛毛玩偶打秋子凰的头,奶声奶气的道:“不给你抱!打你!” 阴小九的额气立刻就冒出几条黑线,这性子…… 这么小的小孩,还是个女孩儿,眼神怎么就这么冷呢?脸色怎么就这么臭呢?脾气怎么就这么拽呢? 但是,一个粉粉嫩嫩、唇红齿白、双颊肉嘟嘟、长得超级可爱的小娃娃摆出又臭又凶的表情,所造成的巨大反差,却令这个小娃娃更特别,更可爱,更令人印象深刻。 “哎呀,你又淘气了。”秋子凰却一点都不介意妹妹对她这么凶,反而一脸宠溺的伸手去捏妹妹肉嘟嘟的脸颊,用非常宠溺的口气道,“其实你很想念姐姐的吧?其实你很喜欢被姐姐抱吧?要坦率一点嘛,虽然小凤不坦率也很可爱啦……” “不让笨蛋抱!”秋子凤见甩不开姐姐的魔爪,便换种策略,转身,缩脚,努力往上面爬,“不让笨蛋抱!会变笨。” 抱着她的胡儿无奈的笑笑,对秋子凰道:“凰公主,小孩子抱小孩子抱不稳的,等你大一点再抱好不好?” 有几次,秋子凰偷偷去抱妹妹,因为力气不够而导致两人一起摔倒或妹妹掉到地上,秋子凤倒是从来不哭,就是黑着脸打回去。 秋子凰眼巴巴的伸长手:“可我等不了啊。” 胡儿:“……” 真是为难啊,大公主很喜欢对小公主搂搂抱抱亲亲的,但小公主天生高冷,就连生下来的时候都没哭过一声,除了皇上、皇后、她和奶娘,基本上谁靠近她她就瞪谁,瞪得很凶很冷,连姐姐的面子都不给,当然,小公主生得太可爱,越凶越显得可爱,简直要把大公主给迷死了。 1251 终篇4 “胡儿姑姑,让凰儿抱抱妹妹好不好?”秋子凰扭着身体撒娇,两颗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无比的可怜。 胡儿心软了,蹲下来:“小公主还是让我来抱吧,凰公主看看就好。” 她若是让大公主抱,小公主会生气的,虽然不会打她,但气鼓鼓、板着脸不说话的模样还是会令她觉得内疚。 她这生都不会成亲生子了,便把两位公主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着,如今她可以天天看着两位公主,已经觉得万事圆满。 秋子凤看到自己最终还是落入姐姐的魔爪里,也知道自己身小力薄挣不脱,便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了,只是抱紧了胡儿,板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斜眼冷睨着眼前这个笨蛋姐姐,一副“本公主不与你一般见识”的模样。 阴小九看得在心里“啧啧”两声,这小不点还真有范儿啊。 “小凤好可爱啊,姐姐喜欢死你了!”秋子凰抱住妹妹,重重的在她脸上“叭叭”的亲了两口,然后看向阴小九,炫耀一般的道,“怎么样,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可爱的小孩吧?” 阴小九看着秋子凰,好一会儿才道:“我妹妹才四个月,现在不好说。” 要不是他娘亲又生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全国期盼的女儿,导致所有人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他能离开锦国吗? 他爹和他娘生的女儿当然会超级漂亮可爱,只是现在尚未成形,呃,尚未看出具体长相,不好跟眼前这个小不点比。 秋子凰一边嫌恶的拿小手擦被姐姐亲过的脸,一边盯着阴小九,盯了半晌后她“哼哼”两声,抬起下巴,把头扭到一边去。 阴小九想,她不会是在妒忌自己长得太好看吧? “没眼光。”秋子凰见他这么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又抱住妹妹,“小凤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了,姐姐最喜欢你了。” 秋子凤抬手,报复性的揪住她的头发,用力扯。 就她这点力气,也揪不出什么,秋子凰让她揪,还夸赞:“小凤力气好大喔,姐姐真为你感到骄傲……” 胡儿一边试图让小公主放手,一边道:“凰公主,咱们去找娘娘吧……咦?” 她站起来:“轻少爷,悄少爷,你们也来了?” 阴小九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就见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拉着一个躲在他身后的小孩从大门的方向走过来,一时间微微怔了一下。 因为,那个男孩生得实在太漂亮了,长相有种女孩儿的精致与秀美,若是男扮女装绝对能够以假乱真,当然,这男孩的举止仪态绝对是标准的贵公子范本,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女气。 阴小九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所有人都说他长得像爹爹,所以他长得一定不会输给这个男孩。 虽然爹爹说相貌不过一副臭皮囊,不必在意,但他觉得吧,要从外表到内心都要强过别人那才是真正的强者,外表该在意的还是要在意的。 “凰公主好,凤公主好。”秋轻轻走近后先冲两位公主行了一个见面礼,而后转头,低头,“悄悄,给两位公主问好。” 他的身后探出一颗同样非常漂亮但很羞怯的小脑袋,小脑袋看向眼前的人,怯生生的道:“凰公主好,凤公主好。” 阴小九在心里“哗”了一声,暗道,这两个小孩好有礼貌吖,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秋子凰一看到这两个孩子,却跳起来,指着秋轻轻道:“秋轻轻,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娘呢?你那个讨厌的娘也不会在这里吧?” 虽然秋轻轻没有得罪她,但秋轻轻身为一个男孩,长得比女孩儿还漂亮就算了,但还养成了比女孩儿还娇弱乖巧的脾气,她就是看不顺眼! 男人就该像她父皇一样有气势有魄力才对,比女孩儿还乖巧算什么? 更别提他还有一个超级弱智、超级浅薄的娘了! 秋轻轻有点委屈:“我父王说随意侯可能要回阴家了,还听说皇后娘娘今天会过来检查阴府修葺得怎么样了,就让我有空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静亲王府离阴府只有两条街,还挺近的,他父皇很关心这件事儿,近期时不时就过来看看。 “嘁,就你那样能帮上什么忙?”秋子凰背着手走到他面前,嗤之以鼻,“你是吃饱了没事干,来我跟前找骂的么?” 秋轻轻他娘老找她母后的麻烦,那她就找秋轻轻的麻烦,见一次欺负一次,为她母后报仇。 秋轻轻争辩:“我父王说随意侯只比我大一岁,与我应该有很多共同的习惯和喜好,让我来看看随意侯住的用的怎么样,合不合随意侯的心意。” 哦,原来是静亲王的儿子,阴小九在心里嘀咕,听说静亲王妃是很有名的大美人,但他相信这个王妃肯定比不上他爹和他娘好看。 “这样啊,”秋子凰抬手朝阴小九一指,“喏,这个就是随意侯,你们在弱不禁风这一点上倒是长得很像。” 其实秋轻轻并不怎么瘦弱,只是他太斯文太乖巧,给人一种有点像女孩儿的感觉,自然也就让人觉得有点“弱”。 秋轻轻早就注意到了形貌异样出众和自有一种瘦弱飘逸、纤尘不染之风姿的阴小九,这会儿知道他就是随意侯,赶紧行礼:“我是静亲王之子秋轻轻,见过随意侯。” 阴小九也礼貌的道:“我是锦国梵天女王的长子阴小九,你以后叫我小九就好。” 秋轻轻又低头跟弟弟道:“悄悄,跟随意侯打招呼。” 秋轻轻抓着哥哥的手,贴在哥哥的身后,又好奇又怯生生的道:“随意侯好。” 阴小九一看这小不点就很有好感啊,当下呵呵一笑:“你好你好,你以后叫我小九哥哥就好,小九哥哥会关照你的。” 秋轻轻羞怯的一笑,又往哥哥的身后躲,只露出半张脸来:“轻轻谢谢小九哥哥。” 阴小九挠了挠头,静亲王那样的显赫人物,养出来的儿子怎么这么乖巧害羞呢?莫说一点权贵子弟的嚣张傲慢或清高、优越感什么的都没有,就连平民百姓养的孩子都很少有这么乖巧的吧? 乖巧的孩子当然讨人喜欢,但对于静亲王那样的门第来说,这样真的好嘛? 假如这两个孩子将来要继承爵位或入朝、入军什么的,这性格能吃得开吗? 1252 终篇5 “关照?”秋之凰斜睨阴小九,“你怎么关照啊,你自己都弱不禁风的,还能关照别人?” 阴小九一张折扇,遮住脸庞,眨着露出的眼睛:“都说了人不可貌相嘛。” “是么?我试试看能不能扇扇风就把你吹走啊。”秋之凰说着,突然抢过阴小九手里的折扇,想朝他扇风。 哪料这扇子刚拿到手,她就叫了一声“啊”,折扇掉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记声响。 “这扇子怎么这么重?”她吃惊的眨了眨眼,“是我弄错了吧?” 她说着就去捡地上的扇子,这回她捡是捡起来了,却不得不用另一只手一起举:“真的好重啊啊啊——怎么有这么重的扇子呢?” 她看向阴小九:“这扇子是用什么做的?到底有多重啊?” 阴小九眯眯一笑,从她手里拿过扇子,悠然的扇着:“不多不多,十斤而已。” 众人:“……” 真不愧是阴九杀之子,看着瘦弱,实则深藏不露。 秋子凰呆了呆后,拍了拍阴小九的肩头:“好吧,我承认你蛮有力气的。” 阴九杀又拿扇子遮脸,眯眼笑:“我可不是只有力气比较大而已哦。” 秋子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秋子凤突然就小手朝阴小九一指,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小凤以后一定比你有力气!你败你!” “啧啧,”阴小九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小妹妹,动不动就打人不好哦。” 秋子凤下巴一抬,哼哼两声:“小凤要当将军,打倒费国!” 众人:“……” 一时间,众人都佩服了,还不到两岁的小丫头,呃,小公主竟然就知道要当将军和要打费国,实在是太厉害了。 “吖——”秋子凰又抱住妹妹,狠狠的亲了两口,连连夸赞,“真不愧是我的宝贝妹妹,瞧,多有志气啊,姐姐真为你感到骄傲!” “小凤先打你!”秋子凤一边擦脸一边打她。 “好好好,姐姐陪你练,你随便打,随便打啊,姐姐绝对不还手……” 两人正在闹呢,突然就听到两道响亮的娃娃音响起来:“老大——小七呼叫老大——” “老大,小五呼叫老大——” 阴小九一听,脸色就变了,撒腿就跑,但才跑了几步,拐角处就走出一个风华夺目的女子来,正好与迎面对上,阴小九一时就呆了,脚步自然而然的就停下来,走不动了,只是盯着那个女子看。 虽然他的娘亲眼睛是瞎的,但他一直觉得他的娘亲是天底下最美丽、最有风范的女子,而现在,连他都被这个女子的风华与风姿给震住了。 在他呆怔的时候,那女子已然走到他的面前,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开心的笑了,朝他伸出手来:“小九来了,凤姨想见你很久了。” 然后他就被抱住了。 云一般的衣裳,青草般的香气,温暖的气息,阴小九突然就有那么一点心跳和幸福的感觉了。 原来这位就是爹爹和娘亲所说的尚国凤皇后呀,果然名不虚传,真真当得起风华绝代、母仪天下这八个字。 嗯,就让她抱自己久一点吧,他在心里想。 但他很快就被人给拔走了。 拔走他的,是两个虎头虎脑,看起来超级好动、精力过剩的五六岁的小鬼。 他们一左一右的抱住他的腰,跳嚷嚷:“老大好狡猾,竟然丢下咱们偷偷跑到江南来玩,太没义气了!” 另一个附和:“没错,老大太坏了,竟然不带咱们一起出来玩,简直不是好汉!” “不过虎父无犬子,老大的坏心眼瞒不过我们,所以我们也偷偷的跑出来找老大玩了。” “就是就是,咱们才不会让老大一个人占完所有的好处呢,老大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 阴小九木然,为什么他都跑这么远了,而且才刚刚抵达天洲,这两个牛皮糖也追来了? 他还没消化这么头疼的事情呢,凤惊华就笑了,摸摸两个小鬼的脑袋:“小七和小五也来了,我是凤姨,凤姨见到你们也很高兴。” 阴小七、阴七五是阴九杀和玉梵香的双胞胎儿子,小阴小九两岁,听说他们长得不太像父母,性子也完全不像父母,现在看来,两个人浓眉大眼,结实跳脱,肌肤被晒得有些铜色,加上响亮的声音和大大咧咧的举动,完全就是两个淘气好动的小家伙,出生以后没少让身边的人头疼。 这两个孩子也随父亲的姓,秋骨寒一视同仁,也分别封他们为如意侯、得意侯,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到江南,凤惊华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却是一看一听就知道是他们来了。 她事先收到阴九杀的信,知道小九已经出发前来天洲,却不知道小七和小五也跟来了,这会儿也是有些佩服这两个小鬼竟然能跑到这里来。 “你就是凤姨?”两个小鬼仍然抱着阴小九,但注意力马上就转到了凤惊华这边,四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上上下下的打量。 “长得很好看嘛,不比娘亲差。” “咦,你身上戴的这个东西是什么?看起来很好玩耶……” “听说你是皇后,你带我们去你们的皇宫玩好不好……” “江南的皇宫?有意思,我们赶紧去……” “我说你们两个,”阴小九两手一伸,将他们的脑袋转过来,“你们到底是怎么跟来的?”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个小鬼老是缠着他,他问过他们“你们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他们说“跟女人玩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跟老大比较好玩”,于是他几乎天天都要跟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能轻易的甩掉他们。 好奇心那么强,又那么好动的小鬼,要让他们转移注意力或骗走他们,还不容易么? 阴小七和阴小五长得实在太像,性格也太像,刚认识他们的人很难分出他们。 “小五到处找不到你,就哭,然后人家就告诉我了……” “小七和小五要去找你,爹娘和姑妈不让,我们就哭了……” “哦,你们一哭,别人就听你们的了?没这么便宜的好事吧。” “哭一次不行就哭两次,哭两次不行就哭三次,哭三次不行就哭四次……” “小五和小七哭了好久好久,爹娘就投降了,让人送我们来了。” …… 阴小九:“……” 这样都行啊?那他以后是不是也向这两个臭小鬼学习呢?但是,学习哭?呸呸呸,太堕落了。 1253 终篇6(完结) “咦,男孩子这么爱哭?太不像样了。”秋小凰跑过来,扑进母亲的怀里,朝阴小七和阴小五刮脸,“我的妹妹从来都不哭呢。” “我们才不跟女孩儿玩。”阴小七和阴小五不以为意。 “就是就是,女孩子一点都不好玩,我们才不会跟你玩。” 秋小凰做鬼脸:“我才不想跟你们玩呢。” “老大,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不要跟这个丫头片子说话了。” “咦,那里有香味的,一定有好吃的,小七,咱们去找东西吃吧。” “老大你也一起去!” 两个人要拉着阴小九走,明明他们看起来比较强壮结实,但阴小九却是纹丝不动:“你们两个,在皇后娘娘的面前怎么这么不礼貌?快站好,给娘娘行礼请安,要不然我揍你们哦。” 两个小鬼抬头,观察了老大片刻,觉得老大是认真的后,立刻放开他,站直,乖乖的冲凤惊华行礼:“如意侯阴小七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得意侯阴小五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阴小七、阴小五的名字很平凡,平凡得不像是顶级权贵子弟应该起的名字,他们本来也该起个很高贵很特别很有内涵的名字的,但为了名字的名字,所有人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不够好,起名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拖了几个月,最后,他们的姑妈说了“就叫小七和小五吧,民间说名字起得越普通,对命运的影响越好,咱们也别纠结了”,他们的爹爹很听姑妈的话,他们的娘亲很听爹爹的话,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而在他们之后,他们的娘亲终于在不久前生了一个女儿,他们两人受到的关注总算减少了一些,变得更加奔放好动了,心更野了,锦城都困不住他们了,他们天天商量着要去江南玩,有好几次都试图离家出走,终于这一回,在老大的带头下,他们成功远玩。 “小七好,小五好,”凤惊华笑吟吟的,“你们在私底下就叫我凤姨吧,不用这么客气。” “喔,好啊好啊,小五最讨厌规矩和客气了。” “嗯嗯,小七和小五一样喜欢自由自在……” 两个小鬼说着,因为对凤惊华大有好感,开始一左一右的搂住她的手臂,准备要闹了。 阴小九抚额,真是两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他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两个小鬼,准备将他们拔走,这时,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哟,这三位俊俏出众的小公子就是锦国玉殿下和阴殿下的儿子吧?不愧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三位实在是太出众了,令本王妃佩服得紧。” 阴小九转头,就看到一个美得不得了的妇人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像开一朵花似的,真是美不胜收。 不过,除了美也就没有别的。 她的手里分别牵着秋悄悄与秋轻轻,阴小九一看就知道她是静亲王妃夏梨梨了,当下客气的行见面礼:“随意侯阴小九见过静王妃。” “瞧瞧,随意侯多可爱多有礼貌啊,”夏梨梨夸赞着,看向凤惊华,“皇后娘娘,你打算什么时候也生个儿子啊?你看嘛,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玉殿下和阴殿下也有三个儿子了,就你没有儿子,这多可怜啊。” 五年以前,凤惊华去北疆与皇上共同作战回来后就有了身孕,生下长公主秋子凰,她觉得她能胜过凤惊华的优势就是她生的是儿子,凤惊华生的是女儿,于是经常拿这点来刺激凤惊华。 三年前她又生了一个儿子,于是更为得意,虽然一年后凤惊华又生了一个次公主秋子凤,但她两个儿子对凤惊华的两个女儿,她还是觉得她胜了,继续拿这点来刺激凤惊华,虽然凤惊华总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这不,她又拿阴九杀的三个儿子来刺激凤惊华了。 凤惊华从来就没把她的这点伎俩放在眼里,眯眯一笑:“轻轻和悄悄确实是好孩子,你有空应该带他们去见见你的朋友,让他们跟你的朋友的儿子们玩嘛。” 说到这里,她突然恍悟的道:“我忘了你没有朋友,我看你一辈子都没有朋友了。” 看吧,她又踩到夏梨梨的尾巴了,夏梨梨要跳脚了。 夏梨梨黑了黑脸,嚷嚷:“呀,皇后娘娘,锦国女王都有继承人,您什么时候才生一个继承人啊?您不知道啊,满朝文武都很关心这个问题呢,万一你以后都生不出儿子……” 这个女人……阴小九一脸黑线,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貌美无脑啊,不过呢,一个女人生得这么美的话最好不要脑子太好,要不然就太不合理了。 还有,秋轻轻和秋悄悄长得真像母亲,难怪生得那么漂亮,但他们一定是父亲教出来的,父亲有才有好脾气、母亲有美貌没城府,也算是合理搭配了。 他想着,仔细观察凤惊华的表情,心里好奇这位传奇皇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凤惊华却是不以为意,刚想说什么,早被胡儿抱过来的秋子凤就酷酷的、奶声奶气的叫起来:“凤儿要当继承人!凤儿要当女王!母后不用生儿子!” 众人皆惊,这位不足两足的小公主实在是……太威武太霸气了,但是,她真的知道皇位、继承人、女王是什么意思吗? 还有,她竟然能记住这些词和有这样的想法,这个……太吓人了吧? 夏梨梨也呆住了,半晌后她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清朗动听又蕴含着威严与魄力的声音:“真不愧是朕的女儿!朕答应你,只要你有治国之才和爱民之心,朕一定实现你的愿望!” 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秋子凤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伸出双手:“父皇抱抱——” 秋骨寒伸手抱过幼女,看向凤惊华,目光如此的温柔深邃。 凤惊华也在看着他,目光竟然已经柔情似水,再无他人。 四目相触,无比的纠缠悱恻,简直就跟新娘夜似的,连阴小九都觉得脸红了,不由捧了脸,在心里道:呀呀呀,这两个人真是的,他们可是皇帝和皇后耶,怎么在人前这样呢,儿童不宜,儿童不宜呀…… 不过呢,阴小九的目光看向曾经长年无人居住、如今却焕发着无限生命的老宅子,在心里道,有这样的皇上和皇后,还有这样的公主,也许他以后真的可以安心留在这里,创造与他父亲一样的传奇呢! 给读者的话: 本文就此完结,感谢每一位追文的童鞋^^ 1253 终篇6 完结 “咦,男孩子这么爱哭?太不像样了。”秋小凰跑过来,扑进母亲的怀里,朝阴小七和阴小五刮脸,“我的妹妹从来都不哭呢。” “我们才不跟女孩儿玩。”阴小七和阴小五不以为意。 “就是就是,女孩子一点都不好玩,我们才不会跟你玩。” 秋小凰做鬼脸:“我才不想跟你们玩呢。” “老大,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不要跟这个丫头片子说话了。” “咦,那里有香味的,一定有好吃的,小七,咱们去找东西吃吧。” “老大你也一起去!” 两个人要拉着阴小九走,明明他们看起来比较强壮结实,但阴小九却是纹丝不动:“你们两个,在皇后娘娘的面前怎么这么不礼貌?快站好,给娘娘行礼请安,要不然我揍你们哦。” 两个小鬼抬头,观察了老大片刻,觉得老大是认真的后,立刻放开他,站直,乖乖的冲凤惊华行礼:“如意侯阴小七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得意侯阴小五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阴小七、阴小五的名字很平凡,平凡得不像是顶级权贵子弟应该起的名字,他们本来也该起个很高贵很特别很有内涵的名字的,但为了名字的名字,所有人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不够好,起名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拖了几个月,最后,他们的姑妈说了“就叫小七和小五吧,民间说名字起得越普通,对命运的影响越好,咱们也别纠结了”,他们的爹爹很听姑妈的话,他们的娘亲很听爹爹的话,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而在他们之后,他们的娘亲终于在不久前生了一个女儿,他们两人受到的关注总算减少了一些,变得更加奔放好动了,心更野了,锦城都困不住他们了,他们天天商量着要去江南玩,有好几次都试图离家出走,终于这一回,在老大的带头下,他们成功远玩。 “小七好,小五好,”凤惊华笑吟吟的,“你们在私底下就叫我凤姨吧,不用这么客气。” “喔,好啊好啊,小五最讨厌规矩和客气了。” “嗯嗯,小七和小五一样喜欢自由自在……” 两个小鬼说着,因为对凤惊华大有好感,开始一左一右的搂住她的手臂,准备要闹了。 阴小九抚额,真是两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他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两个小鬼,准备将他们拔走,这时,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哟,这三位俊俏出众的小公子就是锦国玉殿下和阴殿下的儿子吧?不愧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三位实在是太出众了,令本王妃佩服得紧。” 阴小九转头,就看到一个美得不得了的妇人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像开一朵花似的,真是美不胜收。 不过,除了美也就没有别的。 她的手里分别牵着秋悄悄与秋轻轻,阴小九一看就知道她是静亲王妃夏梨梨了,当下客气的行见面礼:“随意侯阴小九见过静王妃。” “瞧瞧,随意侯多可爱多有礼貌啊,”夏梨梨夸赞着,看向凤惊华,“皇后娘娘,你打算什么时候也生个儿子啊?你看嘛,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玉殿下和阴殿下也有三个儿子了,就你没有儿子,这多可怜啊。” 五年以前,凤惊华去北疆与皇上共同作战回来后就有了身孕,生下长公主秋子凰,她觉得她能胜过凤惊华的优势就是她生的是儿子,凤惊华生的是女儿,于是经常拿这点来刺激凤惊华。 三年前她又生了一个儿子,于是更为得意,虽然一年后凤惊华又生了一个次公主秋子凤,但她两个儿子对凤惊华的两个女儿,她还是觉得她胜了,继续拿这点来刺激凤惊华,虽然凤惊华总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这不,她又拿阴九杀的三个儿子来刺激凤惊华了。 凤惊华从来就没把她的这点伎俩放在眼里,眯眯一笑:“轻轻和悄悄确实是好孩子,你有空应该带他们去见见你的朋友,让他们跟你的朋友的儿子们玩嘛。” 说到这里,她突然恍悟的道:“我忘了你没有朋友,我看你一辈子都没有朋友了。” 看吧,她又踩到夏梨梨的尾巴了,夏梨梨要跳脚了。 夏梨梨黑了黑脸,嚷嚷:“呀,皇后娘娘,锦国女王都有继承人,您什么时候才生一个继承人啊?您不知道啊,满朝文武都很关心这个问题呢,万一你以后都生不出儿子……” 这个女人……阴小九一脸黑线,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貌美无脑啊,不过呢,一个女人生得这么美的话最好不要脑子太好,要不然就太不合理了。 还有,秋轻轻和秋悄悄长得真像母亲,难怪生得那么漂亮,但他们一定是父亲教出来的,父亲有才有好脾气、母亲有美貌没城府,也算是合理搭配了。 他想着,仔细观察凤惊华的表情,心里好奇这位传奇皇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凤惊华却是不以为意,刚想说什么,早被胡儿抱过来的秋子凤就酷酷的、奶声奶气的叫起来:“凤儿要当继承人!凤儿要当女王!母后不用生儿子!” 众人皆惊,这位不足两足的小公主实在是……太威武太霸气了,但是,她真的知道皇位、继承人、女王是什么意思吗? 还有,她竟然能记住这些词和有这样的想法,这个……太吓人了吧? 夏梨梨也呆住了,半晌后她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清朗动听又蕴含着威严与魄力的声音:“真不愧是朕的女儿!朕答应你,只要你有治国之才和爱民之心,朕一定实现你的愿望!” 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秋子凤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伸出双手:“父皇抱抱——” 秋骨寒伸手抱过幼女,看向凤惊华,目光如此的温柔深邃。 凤惊华也在看着他,目光竟然已经柔情似水,再无他人。 四目相触,无比的纠缠悱恻,简直就跟新娘夜似的,连阴小九都觉得脸红了,不由捧了脸,在心里道:呀呀呀,这两个人真是的,他们可是皇帝和皇后耶,怎么在人前这样呢,儿童不宜,儿童不宜呀…… 不过呢,阴小九的目光看向曾经长年无人居住、如今却焕发着无限生命的老宅子,在心里道,有这样的皇上和皇后,还有这样的公主,也许他以后真的可以安心留在这里,创造与他父亲一样的传奇呢! 给读者的话: 本文就此完结,感谢每一位追文的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