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一心搞事业[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炮灰女配一心搞事业(快穿)》作者:从南而生【完结】 文案: 她们美丽,她们聪明,她们身世坎坷,她们颠沛流离,她们不得好死,只因她们是女配。 明月死后绑定系统,穿梭各个世界,成为这些心有不甘的炮灰女配。 暂定世界: 1 .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2 .一剑霜寒十四州 内容标籤:打脸快穿穿书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月┃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拒绝恋爱脑,一心搞事业。 立意:女性亦可有大志向。 第1章 .婢女(一)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她进府才多久,已经晕倒第三回 了,她是打量着主子们脾气好吗?还真以为自己进来当小姐?」 「小荷,你少说几句,明月正病着,听到这话心里会难受。」木槿轻声说道。 「我哪里说错了?进府是来当下人的,她倒好,三天一晕,五天一病,仗着嬷嬷心善,倒是越发忘了自己是谁?她自己病倒不要紧,只是不该连累旁人!」 「小荷,你别说了,她的活我来做,一会她醒了你别刺激她。」 小荷听到这话,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但依旧是满满不高兴。 躺在床上的明月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昏黄的烛火。 木槿第一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关切望了过来,她身旁的小荷却狠狠瞪了明月一眼。 「水……」明月轻声说道,她嗓子里此时干哑得如同几天没喝水。 木槿赶忙倒了一杯水,一小口一小口餵给明月喝。 明月就着她的手喝水之时,也在打量着眼前之人。 木槿容貌清秀,神情温柔,一双眼睛如同蕴藏着春水一般,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木槿的外貌倒是与小说里一致,她最出挑的便是这一双眼睛,硬生生让男配记了许多年,甚至直到临死前,男配眼前浮现的也是这一汪春水。 明月轻声道:「谢谢。」 木槿闻言有些诧异,似是不太习惯她突如其来的礼貌。 「哟,终于好了?我还以为你要躺到过年呢。」小荷阴阳怪气道。 木槿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小荷闻言冷哼一声:「你就惯着她吧,惯得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完她便气唿唿拂袖而去。 木槿轻声解释道:「明月,你别跟她计较,小荷向来都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她没有恶意。」 明月喝完水后似乎找到些许力气,轻声点点头,转而问道:「有吃的吗?」 昏迷一天一夜,如今她这具身体又饿又渴。 木槿赶忙起身,说道:「你昏睡这么久,骤然吃别的东西不太合适,我用炉子给你煮了粥。」 片刻后,明月身前便摆着一碗白粥和一小碟子咸菜。 「咸菜是厨房里的吴婶子给的,你先将就着吃点,如今其他人都歇息了,不好再将人喊起来,你想吃别的,明日我去求求吴婶子。」木槿解释道。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明月可能会发脾气的准备,猜测着可能闹得一晚上安生不了。 但明月却只是点头道谢,紧接着慢条斯理的吃完一碗粥后,看向木槿,问道:「我可以再吃一碗吗?」 木槿愣愣的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明月就着那碟子咸菜,吃完了四碗白粥。 「你……还要吗?是不是没有吃饱?」木槿问道。 明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哦……对。」木槿暗道自己真是煳涂了,但她很快又试探着说道:「若是你不嫌弃,我那里还有点肉脯,是吴婶子给的。」 厨房的吴婶子很喜欢木槿,明月知道这肉脯定然是偷偷给木槿的,其他人多半没有。 「不用了,我吃饱了。」明月婉拒。 木槿听她这么说,倒也不觉得意外,虽然如今明月胃口变大了,但显然还是不食荤。 「谢谢。」 木槿闻言一怔,她似是没想到明月会说出「谢」字,又瞧着眼前这个一直趾高气昂的小姑娘,脸上似乎也没有从前的那份张扬了。 明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木槿赶忙上前按住她。 「天色已晚,你还起来干什么?」木槿轻声说道。 明月摇头,道:「躺了那么久,身子都懒了,起来动一动,也能消消食。」 木槿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帮她穿衣服,似是怕她着凉,还额外给她添了一件衣服,后见她起来后,也只是在院子里走动,勉强放下心来。 明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就回来了,许是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的缘故,等她再躺回床上,倒是久久没有睡意。 明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意外死亡后,见到了自称工号001号的快穿系统。 几乎没有任何挣扎,明月非常主动地接受对方的建议,选择成为一名任务者。 现在是她第一次进行快穿任务。 原身苏明月,在家中本来也是千娇万宠,但如今却入了侯府做婢女。 苏家并不算如何富裕的家庭,但家中父亲开明,母亲慈爱,弟弟乖巧懂事,在意外发生前,一家四口日子过得和顺美满。 苏家从祖上便是大夫,原身的祖父苏老太爷是跟随初代永昌候的军医,曾经救过老侯爷的命。 第2页 因着这一层关系在,侯府上下一直厚待苏家,到了苏父这一辈,苏父也不需要随军了,成为了侯府供奉的大夫,除了偶尔给侯府主子们看看病,日常便没什么事,偏偏他闲不住,总是喜欢自己出门採药。 一次採药途中,苏父不慎跌落山崖,等到被人抬回家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苏父一死,家中立时塌了天,匆忙办完丧事后,苏母的身子便每况愈下,没病的时候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有病的时候躺在床上唉声嘆气。 家中气氛如此压抑,两个孩子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原身和弟弟虽不曾给母亲添乱,但却一日赛过一日的沉默。 在整个苏家沉寂之时,苏母的娘家嫂子王氏主动上门,劝苏母早日为家里打算,不能一直这么坐吃山空,顺势提出送原身进侯府当婢女,也好给家里添个进项。 虽然是当婢女,但侯府富贵,却是外面许多普通人家打破头都进不去的好机会。 苏母的娘家是侯府的家生子,家中人大多都在侯府当差,就连苏母出嫁前,也在侯府当了数年婢女,因而她也未曾觉得哪里不妥当。 但王氏也确实没安什么好心。 王氏早早打听到内幕,知道这一次临时招丫头进府,最终全部都要进侯夫人院子里当差,虽然是肉眼可见好前程,但夫人御下极严,王氏知道自己的女儿娇蛮,不仅吃不了苦,反而还有可能闯祸牵连全家。 王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将这个机会给了外甥女。 除了想在苏母那里捡个人情,王氏想得也十分深远,外甥女年纪虽不大,但已初显美貌,而侯府里几位公子如今还没有房里人,若是原身有大造化,进了哪位嫡公子的院子,王氏一家也能跟着沾光。 若是进不了,在夫人跟前多个人,对自家也是个照应,最坏的情况便是外甥女蠢笨,在夫人跟前闯祸,但那也牵连不到自家。 原身进了侯府,在夫人处侍奉三年后,和木槿一起送到嫡出的二公子处,一同成为二公子的通房。 若是原身一直安分守己,那多半也能在侯府混个安稳,偏偏她在侯府这几年,与舅母接触太多,已经完全坏了心性。 原本同在侯夫人跟前侍奉时,木槿对原身十分照顾,但原身却半点不记得木槿对自己的照顾,只一心要和木槿争个高下。 二公子原本更加宠爱原身,但是原身这样掐尖好强的性子,随着时日增多,越发让二公子不喜,原身逐渐被冷落,与之对应的,木槿却越发受宠。 原身在后宅处境越差,她便越是嫉妒木槿,加上王氏的煽风点火,原身做事便越发偏激起来,只是她几次陷害挑唆,不仅没有伤害到木槿,反而让二公子对木槿的感情越深。 熬了半年后,原身在又一次见到木槿的盛宠后,心中歹意无法克制,在木槿的饭食里下了□□。 不过她尚未得逞就事发,被抓了个现行后,拔出萝蔔带出泥,前面几次陷害也抖落了出来,数罪併罚之下,即便有木槿求情,二公子还是在仗刑后将原身赶了出去。 离开侯府后,原身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更忍受不了二公子不在意自己的现实,不过一日便咬舌自尽。 苏母失去了丈夫,如今又没了女儿,本就不好的身体越发雪上加霜,一个月后便跟着去了。 苏小弟还未成年家人就死亡了,他满心仇恨,想要找二少爷报仇,但没等他靠近就被家丁打个半死,因为治疗不及时,没几天也死了,最后还是木槿派人安葬他。 原身在故事里,只是一个早期作为对照组的女配,而真正的女主,就是同为婢女的木槿。 木槿柔顺善良,在后宅一直不争不抢,靠着天长日久的相处,二少爷逐渐发现了她的美好,也越发在意她。 在原身去世第二年,二少爷终于娶妻了,他要娶的是原本定给他大哥的高门贵女。 侯府大少爷弱冠之年便跟随父亲上战场,等到未婚妻终于及笄可以成婚时,他却因为战场箭伤而失明。 失明之后,他将侯府世子之位让给了弟弟,原本的未婚妻也死活闹着要退亲,但侯府因为在储位之争中站错了队伍,急需这门亲事,便将结亲的人改为二少爷。 这位未婚妻性格娇蛮,嫁进侯府之后,将二少爷的后宅闹得鸡犬不宁,她也算是接替原身成为新的恶毒女配。 但主角是打不倒的,木槿硬生生在这样的高压下熬了下来。 等到二少爷继承爵位,主母娘家失势,这位折磨木槿多年的主母便被关进家庙,没两年就咽气了。 因着二少爷这些年来,一直独宠木槿,故而后宅中只有她在不停的生孩子,等到未来,她的长子中状元,次子立战功,女儿嫁皇子,虽然碍于礼法她没有被扶正,但已经是实际的侯府女主人。 [苏明月:如果重来一次,我不想再拖累家人。] 明月看到这个任务单,立马长舒一口气,询问系统:「001先生,她的要求当真这么简单?」 身体圆圆的系统点点头,每次听到明月喊「先生」,系统心里就会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愉悦感,随之而来的,它的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第一个任务,总是很简单的。」 明月有问道:「除了这个原因,是不是因为你也额外照顾我了呀,001先生?」 第3页 在明月的理解里,快穿便是另类的永生,获得这样巨大的好处,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因而如此简单的任务,实在让她诧异不已。 「虽然我也很想帮你,但我们系统受《系统行为规范守则》管理,不能徇私,不能泄密,不能给宿主超额权限。」系统挺着圆圆的肚子解释道。 明月看着它的模样,很想摸摸他挺起的小肚腩,但系统都没有实体,倒是让她的愿望落了空。 「谢谢你选择我,以后请多多指教,001先生。」明月笑着说道。 系统扭扭捏捏道:「你其实不用一直喊我先生。」 「你不喜欢我喊先生吗?」明月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系统补充道:「只是会有点难为情啦。」 明月嘴角勾起,真心实意道:「达者为先,我觉得你就是先生呀。」 系统圆乎乎的脸上升起两团红晕。 明月又道:「不过喊001先生总感觉不亲近,你有名字吗?」 系统闻言失落的摇摇头:「从来没有宿主给我取名字。」 「没有名字吗?那我可以喊你小圆吗?小圆先生?」 系统闻言一愣,傻乎乎问道:「小圆?是在叫我吗?」 明月用力点头。 系统的工号是001,相比较冷冰冰的数字,它当然更喜欢小圆这样可可爱爱的名字。 名字,这可是名字诶!好多优秀系统都没有名字,它一个业绩最差的系统,居然也能拥有名字! 「你不喜欢吗?若是觉得冒犯,我也可以继续喊你001先生。」 「我喜欢!很喜欢,喊我小圆就好。」系统急切说道。 明月嘴角勾起,说道:「这样喊你,都感觉亲近了许多呢,小圆。」 小圆听着这话,越发觉得数据脑子里一片混沌了。 「小圆,除了满足原身的愿望,我真的不需要额外做什么吗?」明月问道。 小圆刚想摇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但却满脸纠结,似是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明月。 明月温柔的注视着它,说道:「你是我的系统,我是你的宿主,我们是平等的合作伙伴,是最亲密的战友,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小圆作为001号系统,其实已经经歷了许多任宿主,但是从来没有谁觉得他们是平等的,都只是把它当工具罢了。 「宿主,多行善事,可以获取功德值,功德值只能在功德商城使用,不过里面的东西,都是给系统用的。」 小圆说完,目光忐忑的看着明月。 从前的宿主听到这话,全都在嗤笑它异想天开,甚至就算得到了功德值也不愿意给它用,还借着功德值拿捏它,小圆很害怕明月也这样。 但明月此时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真诚了,说道:「这样也很好呀,只要能有作用,就是很好的事情。」 小圆听到这话,心底松了一口气,它越发喜欢眼前这个新宿主了。 第2章 .婢女(二)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明月夜间睡意不重,因而木槿起床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动静,便跟着起床。 「嬷嬷许你休息三天,你今日好好休息,先别急着干活。」木槿劝道。 明月却还是固执的穿好衣服,说道:「我感觉已经痊癒了。」 原身之所以会晕倒,一来是因为她要守孝,所以不吃荤,二则便是原身胃口差,总挑食。 一来二去,她能吃的东西就不多了,吃得少身体便越差,身体越差,胃口也越差,如此倒是恶性循环。 明月虽觉得这副身体有些虚弱,但并不认为已经虚到不能干活。 她如此坚持,木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干活时,总是忍不住目光看向明月,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和明月一起负责打扫走廊的小荷,始终沉着一张脸,看向明月的目光中满是嫌弃,似是生怕明月又拖了自己后腿。 明月对这一切都装作不知,只一心打扫着走廊。 明月虽然被分到了侯夫人的院子里做事,但她们这样的小丫头,没有资格进主屋,她们的主要活动范围里也很难见到侯府的主子。 明月除了每日要打扫走廊,便是和木槿一起,给小厨房的吴婶子打下手,只是今天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院子中负责管理所有丫头的赵嬷嬷,见到明月也不免头痛,但一想到厨房那边的抱怨,还是朝着她道:「你不用去厨房了,以后去范嬷嬷那里。」 范嬷嬷是院子里专门负责打理花木的嬷嬷,脾气古怪,相貌丑陋,小丫头们全都避之唯恐不及。 且从厨房调去打理花木,相当于从油水部门调到清水衙门,其中落差巨大。 明月却像是不知道这样的落差一般,没有半点不高兴,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赵嬷嬷不喜欢明月,但偏偏碍于苏家与侯府的情分,不得不照拂于明月,她本以为今日要费好一番口舌,却不想明月反应如此平淡,心底轻松之余不免也觉得诧异。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明月素来拈轻怕重,是个小姐身子奴才命的倒霉丫头。 而如今明月这般似是认命的模样,赵嬷嬷心下暗道,莫非明月终于想明白了,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若真是如此,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嬷嬷还有什么要叮嘱吗?」明月问道。 第4页 明月双眼真诚,此时就像是一个等待长辈教导的孩子一般。 赵嬷嬷见她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娇气,竟也不觉得她有多么碍眼了,转而想起明月才失去父亲不久,倒是忍不住心下一软。 「到了范嬷嬷处,你好好做事,日后自有你的好处。」赵嬷嬷说道。 明月郑重应下,说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您为难。」 赵嬷嬷点点头,转而朝着小荷走去,两人低声几句后,明月便见小荷脸上绽放出肉眼可见的欢喜来。 别的小丫头好奇,等嬷嬷一走,立马凑过来问道:「小荷,嬷嬷跟你说什么?」 小荷微微扬声,在不吵到主屋的情况下,又确保不远处的明月可以听到:「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以后去厨房做事。」 听到这话,附近几个小丫头全都围了过来。 小丫头们如今还想不到太长远的,只关心嘴巴上一口吃的,当即说道:「你去厨房做事,那可真是肥差呀,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可别忘了我们!」 小荷被几人簇拥着,越发得意起来,当即爽快应了下来。 又有人问道:「你去了厨房,那茶水间里岂不是也要进人?谁去顶你的缺?」 小荷说道:「茶水间里不进人,只是厨房里要走人。」 「不进人?我还以为你去厨房,厨房的人去茶水间呢。」 小荷闻言嗤笑一声,说道:「有些人天生惹人嫌,厨房不要她,茶水间自然也不要她。」 小丫头们循着小荷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明月。 都是同时进府的丫头,她们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到赵嬷嬷对明月的优待,她们平常也没少被明月拖后腿,自然不喜欢她。 如今见她倒霉,小丫头们自然欢喜。 「哪里都不要她,那她要去哪?」有人问道。 小荷说道:「还能去哪,讨厌鬼当然只能跟丑嬷嬷做伴。」 负责花木的范嬷嬷,脸上因有一道细长的伤疤,故而许多不懂事的小丫头私底下都喊她丑嬷嬷。 原本的剧情里,也发生了这一遭,厨房希望换个能做事的丫头,便将原身换了出去。 但原身却吵闹着不愿意,这位范嬷嬷听闻此事之后,主动拒绝了原身,最后原身依旧留在厨房,但闹了这么一通后,众人越发讨厌她。 明月不是原身,因而被厨房嫌弃她也不会难过,甚至此时面对小荷的嘲讽,她也当不知道,专心致志的做着手上的活计,全然不为所动。 小荷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得不上不下的,为了让明月难看,她话语说得越发难听起来。 「她这样的人,说不定丑嬷嬷也要嫌弃她,到时候再被赶出来,真不知道还能去哪呢。」 明月将最后一段走廊清扫干净后,提着扫帚走到小荷面前。 原本说得正起劲的小荷,立时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动手?看嬷嬷怎么罚你!」 明月说道:「在背后取笑别人的外貌,若是赵嬷嬷知道了,会怎样?若是范嬷嬷也知道了,又会怎样?」 小荷想到那两位嬷嬷,顿时吓得一哆嗦,说道:「你要告密?你可真是个小人!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明月虽不在意这些言语,但她也不是个包子,且她心里清楚,这种事若是不反击,只会越演越烈,久而久之,变成了习惯性霸凌。 「敢做不敢当?你能堵住我的嘴,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明月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道:「你觉得只有你想留在厨房?你猜,若是你出了什么差错,厨房会不会换人?」 小荷顿时觉得后背生寒,她看向身边那些簇拥自己的小丫头,顿时觉得每个人都像是在等着自己从厨房里赶出来。 小荷急了:「你想怎么样?」 「跟我道歉。」明月提出自己的要求。 小荷闻言,立马道:「凭什么!」 明月微微一笑,说道:「道歉了,起码能堵住我的嘴。」 「我……」小荷张了张嘴巴,许久之后,方才艰难说道:「明月,我错了,希望你别跟我计较。」 明月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提着扫帚越过她离开。 小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死死的捏着手里的扫帚。 相比较厨房里永远一堆人的热闹,范嬷嬷处显得冷清不少。 范嬷嬷不喜与人打交道,见到明月过来,连个笑容也不曾给,直接说道:「我这里不需要人。」 明月知道她脾气古怪,也不觉得难受,她只当自己正在面对一个难缠的客户,说道:「嬷嬷,我知道您习惯独自打理花木,多一个人,您还怕笨手笨脚干了蠢事。」 范嬷嬷闻言神色稍缓,但还是说道:「你知道就好,回去吧。」 明月目光一顿,便见到范嬷嬷红肿的双手,显然是生了冻疮。 「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刚来,定然是做不来那些精细的活计,但提水递锄头这些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您放弃这些粗活,也能空出时间来,更加精心照顾它们。」 范嬷嬷顺着明月的目光看出,便见到那几株快要枯死的花木。 许久之后,范嬷嬷才说道:「你去提水。」 第3章 .婢女(三)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第5页 明月找到往常打水的地方,提了满满一桶水过来,缓缓灌进花壶中,她没有贸然浇水,而是将壶放在一旁等着范嬷嬷。 范嬷嬷视明月如无物,提起水壶后,便只看得见眼前的花木。 明月跟在她身后,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 范嬷嬷也没有任何讲解教导之意,需要明月帮忙时才会出声说话,话语也全都是命令,不带任何情感。 范嬷嬷因着脾气和外貌的原因,小丫头们都不愿意分到她手下,偏偏她也是个心高的,寻常人也看不上。 如今勉强留下明月,但她心底还是提着一口气,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来。 明月倒也不太在意她的态度,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范嬷嬷侍奉花木用心,只肯让明月打杂,害怕她伤了花木,因而并不愿意让明月做那些精巧费神的活计,如此一来,明月在这里,倒是比在厨房中清闲不少。 虽然活计轻松,但明月也没有松懈偷懒,她依旧十分认真的看范嬷嬷的动作。 最初,范嬷嬷需要什么工具,还需要说出来,过了几日,也不需要她提点,明月就能准确将她需要的工具递过去。 等到月底这天,范嬷嬷却没看到那个早早等候的身影。 她眉头皱起,往常她还不觉得,如今身边少了个人,她总觉得十分不习惯。 等到中午饭点都过了,范嬷嬷才终于忙完,此时她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但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午饭。 往常这个时候,明月已经将她的饭菜领了过来。 范嬷嬷摇了摇头,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朝着厨房走去,没几步便见迎面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小丫头,年纪似乎和明月差不多大。 木槿看见范嬷嬷,立马行礼道歉,说道:「范嬷嬷,明月今日有事家去了,她临走前让我来给您告假,又托我给您送饭,偏生厨房今日事忙,错过了时辰,万望见谅。」 范嬷嬷接过食盒,木着一张脸说道:「无事。」 木槿正欲离去,范嬷嬷又问道:「她每月都是今日回家吗?」 木槿摇头,答道:「她每月是初五休假,今日是因为家中母亲生病,托人请她回去。」 范嬷嬷听到这话,脸上神色依旧没有半分松动。 木槿见她这般,立马补充道:「嬷嬷见谅,并非明月不愿亲自前来告假,实在是事发突然。」 范嬷嬷没再说什么,朝着木槿点点头,提着食盒转身回去。 而此时的明月正满头黑线,看着家中这场闹剧。 「你这个不孝子,怎么不干脆挖了我的心?」苏母指着小儿子骂时中气十足,倒是一点都不像是生了重病。 苏明辉虽然跪在地上,但依旧梗着脖子,说道:「说不念就不念,您骂我也没用。」 「束脩都交了,你还要这样气我,家里的钱就是打水漂的?你对得起我和你爹、对得起你姐姐吗?」苏母气急。 小少年脸都红了,道:「我才不要姐姐卖身供我读书!」 苏母立马道:「你从哪里听得这样的混帐话?你姐姐卖身才几个钱,哪里交得起你的束脩,这都是你爹留下来的钱!」 苏明辉眉头紧皱:「家里既然有钱,为什么还要让姐姐去卖身?」 苏母道:「你当你姐姐是卖身?她那是进侯府享福,侯府富贵,里面随便扒拉一点出来,都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你姐姐日后若是有福气,说不定能有大造化!」 「大造化?给人当小老婆的大造化吗?」苏明辉反问。 苏母眼神有一瞬的心虚,但很快说道:「谁跟你乱嚼舌头根子?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苏明辉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跟我胡说,我听到了你和舅母说话,如果要姐姐卖身给人当小老婆才能供我读书,那这书不读也罢。」 苏母眼睛一瞪,说道:「你懂什么?我是她亲娘,难道我还能害了她不成?她要是真能在侯府当上小老婆,那才真是她的福气呢!」 苏明辉说道:「妾,立女也,一条命全都在主母手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苏母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侯府讲规矩,难道还会随意将人打杀了不成?你看看你花姐姐,日日穿金戴银,这样的日子难道也是苦水不成?」 苏明辉摇头,说道:「娘,穿金戴银就一定是好日子吗?儿子只想要姐姐回来,不想她在侯府受苦,我不读书了,钱拿着去给姐姐赎身好不好?」 「你想给你姐姐赎身,也不问问你姐姐想不想回来?」苏母问道。 苏母有自信,见识过侯府的富贵后,女儿必然捨不得离开。 她并非不爱女儿,只是觉得这对女儿也是最好的选择。 苏明辉看向明月,问道:「姐姐想要留在侯府吗?」 苏母也跟着望了过来。 在母亲满是期待的眼神中,明月缓缓摇头。 苏母立马说道:「一个个都不懂事,你在侯府吃不好还是睡不好?还是谁欺负你了?」 明月继续摇头,道:「没有谁欺负我。」 真要说欺负,似乎更像是她在欺负其他人。 「这样好的机会,偏你不知道珍惜。」苏母埋怨道。 「母亲也和舅母一样,希望我有大前程吗?」明月忽然问道。 苏母闻言嘆息一声,说道:「你是挑着我和你爹的优点长的,我有时候都不敢相信,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来。」 第6页 明月这具身体容貌极其出挑,也正是因为这份出挑,才让苏母对她有了别的期待。 「你这样的好颜色,去了寻常人家,夫婿未必能护得住你,留在侯府,哪怕给人做小,哪怕要忍气吞声,但能图个安稳富贵。」苏母说道。 明月也明白,苏母其实也是好心。 世道便是如此,留在侯府后宅,会面对内宅倾轧,但嫁给寻常百姓,又要操心柴米油盐,以及这份美貌将会带来的各方觊觎。 对于生得貌美的女子来说,似乎处处都是泥潭。 「娘是过来人,是不会害你的。」苏母语重心长的劝道。 明月依旧摇头。 她代替原身重来一次,可不是要继续挣扎在泥潭里。 「弟弟,你喜欢读书,就应该继续读下去,不要为了我放弃。」明月朝着弟弟说道。 「姐姐!」苏明辉急了。 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不会给人当小老婆,你就当我是在侯府做事,他们按照规矩给我工钱。」 「当婢女到底低声下气。」苏明辉怕姐姐受委屈。 明月说道:「我如今又不在主子跟前侍奉,只跟着嬷嬷打理花木,活计轻省,没有低声下气。」 「但是娘和舅母怕是不死心。」苏明辉害怕姐姐被亲人胁迫。 明月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况且,你以为侯府的小老婆谁想当都行呀,你放心,我不会在一直待在侯府。」 安抚好了弟弟,明月又看向苏母。 苏母立马说道:「你要赎身,自己攒银子去,我才不会给你钱。」 也是苏母心软,若是换了个心硬的,只怕还会倒过来索取女儿的月银。 明月知道苏母手里有银子够她赎身,但也知道苏母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因而没有强求。 她的路,终究还要自己走。 第4章 .婢女(四)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这水?」范嬷嬷目光中带着疑惑。 明月解释道:「水是我早上就放在屋里的,已经放了两个时辰,刚刚又添进去一些温水,嬷嬷你觉得能用吗?」 范嬷嬷伸手进去,感受到水温正合适,微微点头。 随着时节不同,浇水的规矩也不一样,冬季的腊梅多在中午浇水,且水温不能太凉,混一些温水方才合适。 范嬷嬷刚想提起水壶,忽然一顿,道:「你去浇水。」 明月提起水壶,就像没有看到对方眼中的审视一般,稳稳噹噹的浇了下去。 分量不多不少,显然平时没少下功夫。 范嬷嬷本来不喜欢明月,觉得是将一个各处都不要的丫头硬塞在自己这里,但朝夕相处二十多天后,明月的勤奋踏实她全都看在眼里。 明月给腊梅浇完水就停下,并没有继续给别的花木浇水。 范嬷嬷见她这般知进退,心下越发满意,却也没有额外的表示,只是之后打理花木时,会多提点几句。 夕阳落下,明月将范嬷嬷的晚饭领过来后,又将一个掌心大小的瓷罐子递了过去。 「嬷嬷,这是我爹制的药,治冻疮极有效。」 明月将东西放下,也不等范嬷嬷反应便离开。 范嬷嬷拿起白色的瓷罐子,甫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子的药香,淡黄色的药膏里没有一丝杂质,涂抹在冻疮上,只感觉因开裂引起的疼痛似乎都得到缓解。 明月吃过晚饭后回到住的地方,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点起灯后,从包裹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医书出来。 她这次回家,带过来的不止有治冻疮的药,还有父亲留下的医书。 原身记忆里的苏父,是个思想格外开明的慈父,他没有半点大男子主义,尊重妻子,关爱儿女,竭尽所能的照顾着这个家。 更为难得的是,苏父从不重男轻女,无论儿子还是女儿,他都一样教导。 苏家以医术传家,在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苏父便开始给他们启蒙,苏明辉不喜医术,苏父也没有强求。 原身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学医,只是因为不想跟着苏母学习女红,所以才在父亲面前表现出一副喜欢医术的模样来。 苏父不知女儿的心不在焉,只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女儿,他期望着能将女儿培养成一名杰出的女大夫。 「小月,你想成为一代名医吗?」小圆的声音忽然在明月脑中响起。 明月闻言笑了笑,说道:「当然想呀。」 明月重活一次,不想浑浑噩噩,她想要做很多事,原身虽然没有说过,但明月能感受到,原身很在意父亲。 恰巧,明月也很喜欢医术,从前没有机会,如今自然下定决心了,她必然是想学有所成。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小圆说道。 明月没有它这么乐观,说道:「成为一代名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中医博大精深,可能学一辈子,我都还只是个学徒呢。」 「可惜我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了你。」小圆说完,心里有些自责。 毕竟别的优秀系统,都能辅佐宿主完成任务,而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就像是个观众。 「你选择了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明月说道。 小圆一愣,继续说道:「可我帮不上忙。」 明月说道:「因为你觉得我可以成功,所以我会更自信,更想去达成这个目标,你是最好的拉拉队长。」 第7页 「你真的这么想吗?」小圆问道。 明月点点头,说道:「系统小朋友,你自信点,拉拉队长也很难做的,毕竟不是谁都擅长鼓舞士气!」 小圆的大圆脸肉眼可见高兴起来,它倒被不少宿主嫌弃过,甚至还有人跟主神投诉想要换个更优秀的系统,从来没有人如此肯定他,发现它隐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优点。 明月上辈子虽然是个孤儿,但却成长得积极阳光,时刻向他人表达肯定这种事,就像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天赋技能。 等木槿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从厨房回来的时候,就见屋子里点着灯,明月坐在床头看书。 两个小丫头共用一间房,房间很挤,除了两张床便只能放下一个小桌子,她们的私人物品全都收在床底下的箱子里。 木槿进府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知道明月带了书本进府。 「你识字?」木槿忍不住问道。 明月点点头,说道:「我爹教的。」 木槿听到这话,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羡慕。 木槿的父亲是庄子上的管事,这次送她进府当丫头,是求了许多亲戚才成功,若非她长得好看,家里还不会下这样的功夫。 至于读书识字,那是家里兄弟们的特权,她一个丫头片子,便是多听了几句都要被骂藉机偷懒。 女孩想要读书识字的上进心,在那个家里显然是不被允许的。 「你爹待你真好。」木槿说完立马捂住嘴,满是歉意的看向明月。 明月也没觉得提起死去的爹是什么忌讳,反而点点头:「我爹爹确实极好。」 木槿没想到明月居然如此豁达。 明月又问道:「你很想识字?」 木槿说道:「我听人说,书中有许多道理,只可惜我是女孩儿,家里觉得没有认字的必要。」 明月闻言满脸不贊同,说道:「女孩为何不能识字?男人要学道理,我们女孩凭什么不能学。」 木槿闻言一愣,说道:「他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话是男人说的,是男人定的规矩,难道就一定要遵守吗?」明月反问。 木槿微微长大嘴巴,她虽然觉得明月话语奇怪,还有可能大逆不道,但却不想反驳。 甚至她内心深处,也在这样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听他们的话?为什么都是爹娘的儿女,哥哥弟弟可以认字,自己却不行? 「男人不教你,我教你。」明月说道。 木槿听到这话,定定的看了明月许久,似是要确定这话的真假。 待她知晓明月说的不是假话之后,忽然蹲下身子,将床底的旧木箱子拉出来,在里面好一通翻找之后,拿出一串被帕子仔细包裹的铜钱。 「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钱,你拿着。」木槿满脸郑重。 「这是给我的束脩?」明月问道。 木槿点头,说道:「我知道这笔钱很少,但我的月钱要交给家里,等日后我拿了赏钱,再给你。」 无论是明月还是原身,都受了木槿许多照顾,明月自然不肯收这笔钱。 但她也知道木槿的性子,想了想,便说道:「我不要钱,我要你帮我做事。」 「什么事?」 「每天帮我盖被子,喊我起床,帮我打好热水,给我留好饭菜。」明月说道。 木槿闻言一愣,这些都是她现在每日帮明月做的事,是她对室友的照顾。 明月笑着解释道:「你每天帮我做这些事,我没有给你报酬,如今我终于能帮到你,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钱呢?」 木槿摇摇头:「这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做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明月不一样,教人认字是大事,她觉得不能一概论之。 明月说道:「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若一定要给钱,那我也要为这些事给你钱。」 木槿见明月坚持,只能无奈笑道:「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从前她对明月很好,但明月始终不冷不热,木槿这才觉得,明月其实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她只是面冷,心却始终是热乎的。 「小月,教女主写字,是男主的工作……」小圆在她脑海里小声提醒道。 明月回道:「教人认字,还要趁机揩油占便宜,我不喜欢。」 原剧情里男主教女主认字,女主一心想认字,偏偏男主心是歪的,动不动就将人往旁的上带,女主字没有学几个,倒是还因为这事得了好几顿训斥,后宅也多了许多风言风语。 明月看到这段剧情的时候格外噁心,只觉得似乎好处都是男主占,坏处全是女主扛,她现在教女主认字了,不管木槿日后是不是走一样的路,至少能为她免去这顿训斥。 小圆也只是提醒一声,见明月不听,便也随着她高兴。 次日一早,明月刚起床,木槿就替她打好了洗漱用的热水。 待明月洗漱完毕,借着昏暗的烛火,木槿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是这么写吗?」木槿满脸忐忑,生怕自己一夜过去就记错了怎么写。 明月抬手在上面加了一笔,说道:「这里应该有三横。」 木槿不禁有些懊恼。 明月说道:「你已经学得很好了,我刚学的时候,三天才会写第一个字呢。」 木槿听了顿时放下心来,又用力看了那个错字几眼,这才拉着明月离开。 第8页 中午给腊梅浇完水后,范嬷嬷剪下一枝开得正盛的腊梅,又不知从哪变出一个花瓶来。 明月只见她拿着一根断枝,在瓶口比划一阵后,剪下一段后,断枝刚好卡在瓶口。 范嬷嬷将那支腊梅和断枝绑在一起后,再次将断枝卡进瓶口,腊梅枝便稳稳竖在瓶中。 范嬷嬷又拿起剪刀对着腊梅一番修剪,而后缓缓朝着瓶中注入清水。 明明只有一根腊梅枝,但经过范嬷嬷的修整后,立时便气质大变,明月只觉得眼前不是一瓶花,而是一位清冷孤傲的诗人。 范嬷嬷做好一切后,便不再管了。 只是明月却觉得她这一天似乎有些不一样,神色没有之前那么淡然,就像在刻意等着什么一般。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范嬷嬷方才朝着明月道:「你将腊梅送到夫人那里。」 从前送花这种事,范嬷嬷都是亲力亲为,明月骤然接到这条任命,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待明月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范嬷嬷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第5章 .婢女(五)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明月抱着花瓶,动作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出了差错,破坏了这枝腊梅的绝世姿态。 她刚靠近主屋,便见几个管事妈妈结伴从屋子里出来,她的舅母王氏也在其中。 这些人脸上大多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就好像不是日常汇报工作,而是闯关成功一般,其中王氏的神态格外慌张,脸色惨白额头冒汗。 王氏甚至慌到连外甥女在眼前,都没有看见。 明月避让到一旁,待人都离开了,这才进屋。 厚重的门帘后,屋子里的热气扑面而来。 「你这小丫头打哪来?」一个穿着藏蓝色衣衫的年轻婢女轻笑着问道。 「回姐姐的话,范嬷嬷打发我来送花。」明月回道。 那婢女闻言道:「这倒是奇了,怎么不是嬷嬷亲自来送?」 明月说道:「我也不清楚,嬷嬷打发我来,我便来了。」 「你倒是实诚,在这等着吧,我会帮你的。」婢女虽这般说着,但却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依旧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也许是听到了外间的声响,屋子里走出一个年轻姑娘。 这姑娘看着十七八岁,容貌秀丽,神情沉静,通身气派不像个婢女,倒像是个当家奶奶。 明月注意到,随着这姑娘的出现,前头那个年轻婢女不自觉挺直了嵴背,脸上表情也变得恭顺起来。 「彩云,是谁来了?」 这姑娘一开口,先前态度散漫的彩云立马解释起来。 那姑娘听完后目带诧异的看了明月一眼,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且进来,夫人兴许有话要问你。」 明月跟在她身后进了里屋。 里屋气温更高,且夹杂着一股子好闻的暖香,让人忍不住精神一震。 侯夫人本在低头看帐本,听见人来,本打算随意看一眼,这一眼倒是让她忍不住一愣。 眼前少女容貌姣好,身形纤细,此时抱着花瓶,瓶中腊梅姿态遗世独立,两者凑在一起,竟美得如同一幅画。 明月虽然一进府就分到了侯夫人手下,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看清这位夫人的容貌。 夫人五官生得极美,但这种美艷却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压制着,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影子,且她通身的气派,也不是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而是让人感觉冷漠又严厉,像是一位教导主任。 侯夫人仔细打量着明月一番,又问了她的名字和年纪,却偏偏没有问为何是她来送花。 明月一一作答,姿态也不卑不亢,全然没有小丫头第一次见到侯夫人的紧张忐忑。 侯夫人点点头,朝着一旁引明月进屋的绿袖道:「花不错,你带她下去吃茶,赏一吊钱。」 绿袖赶忙应了下来。 说是吃茶,倒更像是吃点心。 一碟子精緻可口的点心,加上旁边一个盯着自己吃的绿袖,明月感觉自己像是个被人哄着吃糖的小孩子。 明月吃了一块便放下了,起身打算离开,但绿袖却将这碟子点心包起来,连同那吊钱一起给了明月,又打发彩云送明月出门。 侯夫人身边的婢女,都是个顶个的人精,彩云初见明月时态度轻慢,等到明月离开时,见绿袖态度郑重,彩云便同明月热络得像是自家姐妹了。 明月倒是不在意彩云的态度,只是手里捏着钱和糕点,始终觉得这事很奇怪。 她也没有什么藏私的心思,回了花圃后,立马将东西都递给范嬷嬷。 范嬷嬷不关心那吊钱,反倒问起那包点心。 「听绿袖姐姐说,是枣泥山药糕,我吃了一块,味道很好。」明月解释道。 范嬷嬷闻言点点头,接过那包糕点,却没有拿那吊钱。 「夫人赏你的,你就收着吧。」范嬷嬷说道。 她给得坦然,明月却不能收得坦然,说道:「夫人赏银子,是因为那花漂亮,并不是因为我送过去,所以这钱本就是给您的。」 范嬷嬷微微皱眉,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连钱都不要?」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明月说道。 明月倒不是故意谦虚,而是真心觉得这笔钱跟自己没多少关系,因而坚决不肯要。 第9页 范嬷嬷见明月目光澄澈,便知道她不是故意推辞,心下满意之余,也越发想让明月收下这笔钱。 「你家里弟弟还小,母亲又总是生病,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我拿了糕点,你得了钱,一人一半,很是公平。」 明月闻言一愣,她忽然想明白这一整天范嬷嬷的奇怪之处从何来。 范嬷嬷先前一直在卡时间,算着管事妈妈们回话结束,侯夫人才有空闲时间见她,也算准了侯夫人会喜欢这瓶花,所以才安排今日这一出。 「嬷嬷让我去送花,是故意给我个机会领赏吗?」明月问道。 范嬷嬷没回答。 明月却越发觉得事实如此。 「嬷嬷,谢谢您。」明月说完,还是坚定的将钱放下来,道:「但不是我该拿的,我不能拿。」 范嬷嬷见明月这般,不仅不生气,反倒越发欣赏她,只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道:「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明月说道:「嬷嬷您教训得对,明月记住了。」 话虽这么说,但明月还是没有拿钱。 范嬷嬷看着明月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道:「真是个气死人的笨丫头!」 明月回了自己的屋子后,朝着系统道:「小圆,看来我真的要快点想法子挣钱,我这张脸看起来太像个穷鬼,她们全都变着法子要接济我。」 明月想着,也许是苏母时不时生病让别人接受了某些错误讯息,先前木槿要给她塞钱,如今范嬷嬷也要给她塞钱。 小圆闻言却有些慌张:「怎……怎么挣钱?」 它害怕宿主像自己求助,因为一旦宿主向它寻求暴富秘诀,就会发现它是个笨蛋穷鬼的事实。 小圆看着自己的小钱包里,那可怜兮兮的几个功德币,在商城里买件新衣服都不够。 「有了!」明月伸手打了个响指。 小圆闻言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说?」 「护肤品。」明月解释道:「我一时不能离开,但侯府里都是姑娘,当然是这种生意比较好做。」 原身的记忆里有一款方子,那是苏父给苏母做的一款涂脸的面膏。 因为苏母的皮肤格外敏感,每次季节变迁,或者吃了什么不适宜的食物,脸上很快就会长东西,苏父便自己动手,亲自为妻子调制了一款面膏。 这款面膏极其好用,但苏父一个大男人,也丝毫意识不到其中的利润,因而家里倒是没人意识到它的商业价值。 原身爱美,这种事关容貌的东西,她都记得格外清楚,倒是让明月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明月既然打定了注意,便决定去做,很快她便就请了半天假回家。 苏父虽然已经走了半年多,但家里的药材,依旧被妥善放置着,明月很轻松就找到那些东西。 苏母见女儿归家,虽然开心,但不免也有些担忧,说道:「府里规矩严苛,你这样三天两头请假归家,是要被人讲闲话的。」 苏母也在侯府待过,自然觉得女儿这样的工作态度十分不妥当,容易招人忌讳。 明月倒没觉得什么,毕竟她是请示管事后出来的,又不是偷偷摸摸出来的,便说道:「讲闲话就讲闲话,我又不会掉根头髮。」 苏母闻言很不贊同,说道:「闲话讲多了,哪里还有人愿意跟你好,你在府里岂不是成了聋子瞎子。」 明月说道:「我就算不请假回来,也没多少人愿意同我交好。」 苏母一听这话,立马急了,说道:「侯府里面什么最重要?关系最重要!你不跟其他人打好关系,回头被人卖了还帮她们数钱呢!我看看家里有什么可以让你带过去,平时大方点,人家自然愿意同她好。」 若是不知道苏母这般着急上火的真正原因,她还真像现代那种担心自家小孩在学校交不到朋友的家长。 明月不太在意交际之事,随口问道:「娘,如果我跟她们无法交好,反而处处树敌,会怎么样?」 苏母立马问道:「你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已经把人都得罪光了?」 明月想着原身在院子里的人缘,点了点头。 苏母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才进府多久,有两个月吗?」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才三十五天呢。」 苏母捂着胸口说道:「三十五天,你怎么就把人得罪光了?你是打人了,还是骂人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明月说道:「您也知道,我随您,身体不太好,晕得多了,活干少了,她们就不乐意了。」 苏母闻言忍不住捂住胸口。 明月又问道:「娘,您这么挂心侯府,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爹呢?怎么不留在侯府里,像舅母那样当个管事妈妈也好呀。」 明月倒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心觉得好奇,虽然苏父对苏母很好,但苏母明明对侯府不是一般的嚮往,怎么就捨得离开呢。 苏母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又被插了一刀,留在侯府当小管事,她倒是想,只可惜她做不到! 苏母是侯府家生子出身,她当初到了年纪要嫁人,最优选择便是留在侯府当姨娘,其次便是嫁给侯府其他家生子,日后谋划着名当个小管事。 但偏偏她当姨娘不够漂亮,做管事又不够得人心,还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不好找对象,两条路都走不成,家里便另闢蹊径,为她精挑细选择了苏父。 第10页 虽然苏母嫁得良人,但嫁出府了便意味着丢了侯府的活计,苏母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曾羡慕往日同为婢女,如今或为姨娘或是管事妈妈的姐妹们。 见苏母不说话,明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娘,您别不说话呀。」 第6章 .婢女(六)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苏母沉默着,神色越发悲伤起来。 明月看着她这般,心下越发抱歉,说道:「娘,是我不好,您就当我没问。」 许久之后,苏母摇了摇头,非常老实的承认道:「是我没本事,留不住。」 苏母虽然嫁人后生活和顺,但偶尔也会觉得空虚,就感觉好像自己的人生只有眼前这些事。 明月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的承认了。 苏母继续道:「你爹一走,家里就跟天塌了一样,虽然他这些年也攒了些银子,但坐吃山空,迟早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加上你弟弟要读书,银子越发不经用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留在侯府里,总觉得给人当奴婢,低三下四,但我也实在没法子了。」 听着苏母的话,明月心情十分复杂,其实原身从来没怪过母亲,这世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总是十分艰难的。 苏母继续道:「若我没有出府嫁人,还在那府里,便是当家人走了,我也还能拿月钱,总不至于让你们姐弟俩喝西北风。」 「可偏偏我们家就是这样了,你弟弟读书要钱,你日后嫁人也要嫁妆,我没有别的本事,便只能指望你了。」 「你生得漂亮,若是能有大造化,我们全家都沾光。」 「我知道你不想给人做小,我这几天也寻思着,你不愿便不愿吧,我也强求不得,只是你多在府里留几日,便能多拿一次月银,这样我们一家子也有个进项。」 「你心里若有怨恨,就怨恨你爹吧,做什么不好,非要自己去採药,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苏母说着,眼泪都流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女儿,只想着先用这样的说辞,将人稳住,好安心留在侯府,其他的,只能慢慢劝。 明月闻言眉心一跳,看着苏母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嘴里也不断责怪这苏父。 「娘,爹已经走了半年了。」明月提醒道。 但半年时间,对于苏母来说,却像还在昨天,她始终还是无法从丈夫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苏母闻言说道:「他走了轻松,倒是害得我们泡在苦水里……」 明月想到原本的剧情里,苏母是因为受了女儿死亡的刺激,这才撒手人寰的,但归根结底,却是丈夫的死亡,对苏母打击太大,让她始终沉沦在悲伤中,这才坏了根基。 明月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让她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爹对您不好吗?他不是个好丈夫、好爹爹吗?」明月问道。 苏母立马一抹眼泪,怒视明月,说道:「你这个不孝女,怎么能这么说你爹爹呢?再没有比你爹爹更好的人了……」 明月说道:「既然如此,那您为何又这么怨恨呢?」 「我……我没有怨恨,我只是……」苏母说不下去了,她又哽咽起来。 明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您爱重爹爹,那为何还要这样折磨他?」 「我如何就折磨他了?我明明恨不得替他去死。」苏母哭着说道。 明月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还是说道:「咱家如今这情形,爹爹泉下有知,对他便是一种折磨啊。」 苏母心口一窒。 明月继续说道:「爹爹在时,您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他比您还要着急,您脸上换季长了东西,他几番研究,才给您做出了涂脸的面膏,您现在天天以泪洗脸,哭红了眼睛,熬坏了身子,您觉得他知道了能好受吗?」 苏母眼泪越发汹涌起来,往日夫妻恩爱涌上心头,她越是记得丈夫的好,便越是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但如今女儿的话,却不啻于一记响钟,敲在她的脑子上。 「您这般,我无法安心留在府里,弟弟也无法安心学习,爹爹在九泉之下,又该如何自处?」 苏母用力抹了一把脸,说道:「我只是……只是始终不敢相信你爹就这么去了……」 明月心疼苏母,但却不想一味迁就她,明月主动站出来做这个恶人,试图将一直沉沦悲伤的苏母捞起来。 「我记得您的络子打得极好,您给我做几个吧。」明月想给她找点事做。 苏母不会拒绝女儿这点小要求,说道:「你要几个,拿来做什么?」 明月十分诚实:「我打算拿去卖钱。」 「络子能值几个钱,一个能挣一文钱都是好的。」苏母说道。 「便是只有一文钱,对家里来说也是个进项。」明月说道。 苏母说道:「靠这个挣不了多少,没得还费力气,你在侯府里机灵点,得一次赏都有一串钱呢。」 明月心下一嘆,苏母实在太过天真了,哪怕如今家里这情况,也还看不上这么一点小钱。 「我若一直得不了赏呢?我一个月不过二百文的月银,十个络子挣十文钱,比我一日的工钱都多了,便是您一天只打一个络子,也能多给弟弟挣下一个鸡蛋补身子了。」明月说道。 苏母转而要求道:「我说不过你,你让我打络子,我打便是了,但你也答应我,好好留在府中,别丢了这么一笔进项。」 第11页 明月却没有答应,只说道:「想要有个进项,并非一定要留在府里。」 苏母说道:「不在府里,又能做什么呢?难不成还要出门摆摊,一来咱家没那个手艺,二来外面乱的很,生了事端可如何是好。」 苏母嫁人后虽然离开侯府,但丈夫还是受侯府庇护,可以说她这大半辈子,都是在侯府的笼罩下生活,从来没有经歷过外界疾苦,因而对于外面心中自然升起恐惧来。 明月知道,侯府对于母亲来说是不一样的,骤然脱离侯府,母亲定然是不乐意的。 「娘,我也没说立马就要离开侯府,只是咱们目光终究是要看得长远些。」明月试图换个说法。 苏母却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就是最长远的目光。」 明月说道:「弟弟读书甚有天分,若是有朝一日高中,做了官,那又如何?」 苏母意识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反而美滋滋的说道:「什么如何?自然是你我都要享福了!」 明月闻言不禁失笑,说道:「您是享福了,但弟弟如何呢?嫡亲的姐姐做奴婢,甚至给人当小老婆,他的面子该往哪里摆,同僚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呢。」 苏母闻言心下一跳,但转念一想,儿子考中进士,还不知是多长久的事,便说道:「这都是没影的事,你别七想八想的。」 明月闻言,却神色忽然郑重起来,问道:「您不相信弟弟?觉得他不能考中进士?」 苏母立马反驳:「你可别这样说,我可没这么说!」 明月说道:「您既然觉得弟弟能考中,那为何不为他考虑?」 苏母这时才发现自己进了套,无奈说了实话:「每年那么多人科考,有几个考中的?就说你弟弟读书的那家私塾,一年到头连考中秀才的都没几个……」 「既然您觉得他不能考中,那为什么又要逼他读书呢?」明月反问。 苏母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他考不中进士,但能考中举人,甚至只是个秀才或童生,也足够支撑门户了。」 进士有个小妾姐姐丢人,但秀才或童生有个当妾或者当奴婢的姐姐,却算不得什么大事。 明月问道:「举全家之力,只是让他考中秀才?」 苏母说道:「你这孩子,不知科举艰难,能考中秀才,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这样日后他就算不能更进一步,开个私塾教书,也足够养活自己和孩子了。」 明月摇摇头,说道:「你要求这么低,我倒觉得您是看轻了弟弟。」 苏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说道:「我自然希望他平步青云,可咱也得脚踏实地。」 苏母虽然偏心儿子,但也并非不爱女儿,女儿留在侯府日子安稳,儿子考上秀才,反过来也能帮衬姐姐,姐弟俩互相扶持着,家中日子自然蒸蒸日上。 明月说道:「他今年十一岁,放在寻常人家,可能还会觉得是个孩子,但咱们家如今这个情况,您难道还觉得他是个孩子吗?」 苏母一愣,丈夫走了,家中便只有小儿子这一个男丁,理该支撑门庭了,但她还是说道:「他还小呢。」 明月说道:「我知您柔弱,但弟弟却不弱,您大可不必如此这般待他。」 明月不觉得一个为了不让姐姐卖身,而情愿放弃读书的弟弟会是一个扶不起来的人。 原剧情里,苏明辉到死的时候都不过是个童生,但他从十一岁先生便准许他下场,直到十四岁才考中童生。 苏明辉读书天分高,先生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心中十分欣赏,可惜他却始终差了点运道。 明月不知道这时候跟苏家的事有关系,但这辈子,明月想尽自己所能,给弟弟创造一个好的家庭环境。 有些人承受不住期待,而有些人在期待之下反而能走得更好,明月觉得,苏明辉是后者,他年纪虽小,但心气却高,他是个渴望得到认可的人。 「若我们都不相信他能读书有成,那他如何相信自己会有大成就?您难道就希望他,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吗?」明月问道。 打络子可以给苏母找点活干,防止她因无所事事而沉沦悲伤。 让苏母对苏明辉满怀期待,也能让他感受动力,在一个积极阳光的环境中专注学业。 第7章 .婢女(七)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木槿晚间回到住处后,立马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你怎么了,病了吗?」木槿关切看向明月。 明月笑着摇头,说道:「我只是在试着制药,不是生病。」 木槿闻言立马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是病了便好。」 「你今日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明月忽然说道。 木槿闻言一愣,立马说道:「我今天感觉身子很重,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似乎格外疲惫。」 「明天告假吧。」明月说道。 木槿听到这话,却是一脸为难。 明月从前经常生病,她的活虽然有木槿帮忙干,但依旧有许多人在背后说闲话。 木槿没有明月那样心大,她一想到别的小丫头在背后责怪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因而情愿自己受累辛苦,也不想被人说嘴。 「没事,扛一扛就过去了。」木槿说道。 明月微微皱眉,说道:「你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吗?」 第12页 「啊?」木槿不解。 明月说道:「宁愿病着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但是别人身体好好的,你却愿意帮她们干活。」 明月看得明白,木槿是个很好的人,心地善良,完全担得起女主,但她的善良却有些过头,过度好心反倒显得十分圣母。 不是那种慷他人之慨的圣母,而是那种奉献自我的圣母。 木槿只拿一份月银,但却要做数份活,皆因她不会拒绝别人。 明月敬重这样的人,但如果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虽然能安心交付后背,但却会产生用不完的心疼。 「只是一点小事,哪里算得上什么麻烦,我娘从小就教我,吃亏是福,好报都在后头呢。」木槿笑着说道,丝毫不觉得别人推给自己的活是什么大事。 「她们把自己的活推给你,你不觉得麻烦,那你熬不住的时候,将活留给她们,这应该也不是麻烦,而是有来有回,所以你不必为此有负担。」明月说道。 木槿一愣,但很快就道:「不……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明月轻声问道。 木槿也不知为何,明月明明是神态平静的发问,却让她有一种不知所措的窘迫感。 「是你觉得自己就应该多吃亏吗?」明月问道。 木槿答不上来,但她多年来在家中形成的习惯,便是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哥哥弟弟是家里的宝贝,她不能得罪。 二妹嘴甜,三妹是老来子,她这个大姐,只被父母要求懂事听话,忍让关照兄弟姐妹,不能给家里添麻烦。 明月说道:「你想不明白,可以慢慢想。」 「小月不喜欢她的好心吗?」小圆问道。 明月说道:「我喜欢好心人,但不喜欢滥好心,我希望善良的受众是值得的人。」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因而很清晰的知道,善良是件好事,但滥好心不是。 明月也没指望一两句话就能改变木槿的想法,就像是临时提起来说一嘴一般,她便开始略过这一节,开始教木槿今天要学的字。 木槿很珍惜学习的机会,因而哪怕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学认字。 木槿学习态度很好,明月基本上只用教两三遍,花费不了她太多时间,因而明月每晚上还有许多时间自学医术。 明月这段时间也没有急着学习新东西,而是花了很长时间去梳理原身的记忆。 原身是苏父教导的,一个正经大夫的言传身教,全都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明月对照着记忆,一点一点吸收这些知识,寄存在她意识里的小圆,也非常贴心的生成了一块块黑板,将那些知识全都记录其中,排列在一起,帮助明月更直观的进行学习。 木槿勉强记住了今天学习的三个字后,因着身体不适,便想着早些休息,只是她刚站起身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扶住一旁的墙壁,只怕还站不住。 木槿定了定神,看见一旁的明月正沉浸在书本中,也没好意思出声打扰,自己扶着墙缓了许久,才去洗漱。 等到明月完成今日的学习计划后,小圆忽然出声:「小月,你的室友不对劲。」 明月起身看了一眼,便见木槿脸颊通红。 她附手上去,额头滚烫得能够煮鸡蛋。 木槿感受到明月的接近,轻声说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干活呢。」 听到这话,别说明月了,就算是意识里住着的小圆都忍不住嘆息一声:「女主真的很不喜欢麻烦别人。」 明月没有理会木槿的话,出门打了温水回来,拿干净的帕子敷在木槿的额头上。 「我……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管我。」木槿害怕影响明月休息。 明月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不用管我。」 木槿虽然被明月拿话噎住了,但心下却是暖暖的。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前有什么小病小痛,都是自己扛过来的,父母不仅不会关照,反而会嫌她多事。 木槿关心所有人,但却很少被人这样关照。 明月知道这种高烧,最要紧的便是退烧,她手边没有酒精,便只能不停的拿温水帕子擦拭她的额头脸颊与四肢。 木槿病得迷煳,不知何时睡去,但明月却一直在帮她擦拭身体,等到她半夜退烧,方才去休息,次日又清早起来给她熬药。 也多亏了昨日回家拿了许多药材,其中正好有木槿能够用得上的。 明月将药架在炉子上后,便去扫走廊,顺便替木槿向赵嬷嬷告假。 赵嬷嬷多问了几句,确定明月不是撒谎,但也没有说要给木槿请大夫。 从前苏父在世时,下人们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便是找他,但苏父走了后,侯府一直没有找新的供奉大夫。 侯府主子们得病一般都请太医过来,下人们却没有这样的待遇,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自己忍着。 赵嬷嬷想着木槿素日一直勤勉,因而十分大方的给假期:「让她休息三天。」 明月应了下来。 赵嬷嬷想到木槿的工作,她看了明月一眼后,想到这是个拈轻怕重的美人灯,便硬生生将视线移开,转而朝着小荷说道:「木槿生病,这三天她的活你做。」 小荷听到这话,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推辞,只等嬷嬷不注意之后,瞪了明月一眼。 第13页 明月就像没看到一样,将自己的活干完了便去花圃找范嬷嬷,讲明缘由后,请了半个时辰的假。 范嬷嬷很痛快就许了假:「既然她病了,你先顾着她那头,不用着急我这头。」 明月回去的时候,木槿虽然还躺在床上,但药已经煎好了,她将人唤起来餵药。 「药有点苦,你慢点喝。」明月对待病人十分耐心。 木槿无疑是个很好的病人,吃药不需要人催,一点都不怕苦,一点一点将药喝完。 「谢谢你,这么点小病,还为我请大夫。」木槿只以为这药是大夫开的。 明月摇头,说道:「没请大夫,这是我给你开的药。」 木槿闻言一愣,但很快就说道:「大晚上的,确实不好出门找大夫,要是闹得人仰马翻吵醒了主子们,只怕还要被嬷嬷责罚,幸好你会医术。」 明月却道:「不用急着道谢,我虽然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爹爹学医,但这是我第一次开药,你不害怕吗?」 明月之所以敢开药,是因为木槿病情简单,最要紧的便是退烧,她开的药只是基础药,换了哪个大夫来都是这么开,故而明月才敢如此行事。 但木槿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老实说,吃一个新手大夫开的药,木槿心里自然打憷,但如今药也喝了,明月也照顾她一晚上,木槿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呢,就算药不对,她也不会责怪明月。 「昨晚那情形,你也是逼不得已,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明月摇了摇头,跟她说了实话:「我没有尝试给你请大夫,我自作主张给你开药,你也可以认为我在利用你的善良,让你为我试药。」 第8章 .婢女(八)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木槿闻言,嘴巴微微张开,眼神中透漏出些许委屈来。 但她却并没说任何难听的话,而是低头看了那药碗许久后,才说道:「你的医术很好,我现在真的感觉好多了。」 「我利用你,你都不会生气吗?」明月问道。 木槿嘴唇轻抿,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这不是没事吗?」 「若是有事呢,若是我这个庸医治死了你?那待如何?」明月问道。 木槿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真要有事,那也是我的命不好,我不会怪你。」 「就算我胡乱用药害死你,也是你的命不好,不是因为我是个恶人,对吗?」明月问道。 木槿一时卡壳。 明月接着道:「我在你身上胡乱用药,没有半点后果,便越发大胆,抓到机会给侯府的主子用药。」 「就拿夫……二少爷来举例。」明月想到夫人又送点心又送钱,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便硬生生改口,将倒霉蛋例子改成了男主。 「二少爷明明只是脸上长痘,被我一治,他却脸上生疮,更严重一点,他直接被我药死了,等到那时候,侯府要治我的罪,我就告诉他们,不是我的错,都是二少爷命不好。」 木槿听得这样的假设,顿时一阵心惊肉跳,说道:「你你怎么能这么大胆,敢害主子们?」 「胆子很大吗?这都是你纵容的呀。」明月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麻烦都不会往外推,永远是先人后己,但这样的好心,却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 木槿眼神茫然:「好心肠,也是一种错吗?」 明月道:「同样是婢女,你揽了别人的活干,别人乐得轻松,日后有活,也全都推给你做。」 木槿反问:「她们能得到轻松,难道不好吗?」 明月摇头,说道:「她们得到了一时的轻松,却也学会了偷懒,学会了推卸责任。」 「习惯了偷懒的人,是不会认真做事的,你能一直帮着她们,那她们能轻松一辈子,但若是你也帮不了,比如现在,你生病了。」 「或者日后你们不在一处了,又该谁来帮她们?」 「被嬷嬷发现偷懒,顶多训斥一顿,若是被夫人发现了,将人赶出去,那会如何?」 木槿说道:「何至于如此严重……」 明月却道:「你知我们为何进府吗?」 木槿摇摇头。 明月说道:「因为前头一批人偷奸耍滑,被夫人抓到了,一次赶了五个丫头出去。」 「你可知这五个丫头如今怎么样?」 木槿立时有了好不好的预感。 明月道:「五个丫头,有两个连夜嫁到外地,一个因为闲言碎语不敢出门,一个病倒了,还有一个,当天就一头撞死了。」 木槿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明月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了这么多,她便没有继续下去,洗好药碗便往花圃赶。 「嬷嬷,你给我修一瓶腊梅,我好拿去孝敬母亲。」 明月刚一进花圃,便听见少年声音,立马顿住脚步。 但她的动静却已经引起了注意。 少年回过头来,便见一张满是灵秀的稚嫩脸庞,顿时眼前一亮。 「嬷嬷,这是哪来的漂亮小丫头?」少年问道。 范嬷嬷看了明月一眼,答道:「二少爷,这是明月,刚分到我这里的小丫头,蠢笨得很。」 明月听到这般贬低之话,也没有任何不快,只低下头去。 第14页 岂料二少爷听到这话,却一点都不觉得扫兴,反而说道:「明月,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好名字!嬷嬷说笑了,如此灵秀的长相,怎么会是蠢笨之人呢。」 范嬷嬷赶忙又贬低了明月两句。 二少爷却道:「既然嬷嬷嫌她蠢笨,不如让她去我那里。」 范嬷嬷听得这话,心下一紧,转而说道:「小祖宗诶,老婆子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收了这么一个小徒弟,您这就要了去,让我可怎么办?」 二少爷闻言摸了摸鼻子,说道:「罢了罢了,您既不愿,那就算了,省得回头母亲又要埋怨我。」 范嬷嬷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拒绝了二少爷之后,立马道:「二少爷您想给夫人送腊梅,这倒是巧了,前日我才送了一瓶过去,少爷您正好送了新的过去替换。」 「原来嬷嬷已经给母亲送过梅花了,我现在送,只怕还不够。」二少爷说道。 范嬷嬷听了这话,忍不住问道:「我的祖宗,你这次究竟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二少爷眼神左右乱看,显得十分心虚。 范嬷嬷无奈道:「罢了罢了,老婆子算是欠了你的。」 范嬷嬷将隐藏在花丛之间的一盆梅花抬了出来。 「你把它送去,保准夫人什么气都消了。」 明月看了一眼那盆梅花,与普通梅花不太相同,花朵数量虽然不多,但每朵花都有着非常密集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煞是好看。 二少爷眼睛一亮,说道:「它竟然提前开花了,还是嬷嬷疼我,这些母亲便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 范嬷嬷终于将这小魔星送走后,回过头来,看向明月,问道:「二少爷讨要你,被我拒了,你心下可有怨气?」 第9章 .婢女(九)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明月听到这话,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埋怨,反而屈膝朝着她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范嬷嬷不解。 明月笑着说道:「多谢嬷嬷。」 「谢我?」范嬷嬷问道:「你不仅不怪我,反而还要谢我?」 明月说道:「嬷嬷一片回护之心,明月感激不尽。」 明月是真心感激范嬷嬷,二少爷是侯府的主子,她一个小丫头,想要拒绝对方,话说得软了没用,话说得硬了会惹恼对方,范嬷嬷直接帮她拒绝,帮她省了许多力气。 且明月能看出来,范嬷嬷和二少爷似是十分熟络,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二少爷的意图,二少爷也没有半点不快。 范嬷嬷问道:「这倒是奇了,侯府的丫头都想去少爷那里,若是能去二少爷处,未来前程大着呢,你当真不想去?」 明月点点头,说道:「二少爷处有什么大前程,做姨娘的大前程吗?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 范嬷嬷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来,说道:「你倒是想得明白,一群人斗得跟乌鸡眼一样,日子也没了滋味。」 二少爷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花名在外,他不像大少爷那般不近女色,而是屋子里莺莺燕燕一堆,加起来已经有一二十人。 如今侯夫人盯得紧,他院子里倒还是清清白白的,但已经有了好几个姨娘预备役,几个大丫头之间,更是明争暗斗,就连主院这边也听到不少风声。 原剧情里,原身和木槿这两个来自侯夫人指派的通房丫头,到了二少爷的院子里,都是耗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站稳脚跟,其中的明枪暗箭,更是数不胜数。 「你日后若想配个好人家,便得有个好名声,瓜田李下的,旁人难免说闲话。」范嬷嬷说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嫁人什么的,离我还太遥远了,我只想多学点本事傍身。」 范嬷嬷闻言,倒没有泼凉水,反而挑了挑眉,问道:「你如何有了这样的想法?」 明月说道:「嫁个好人家,寻个好庇护,我母亲嫁了好人家,也被护了很多年,但如今呢?」 苏母婚后生活美满,但一场意外却毁了几乎她的所有幸福,就像往日如一场幻梦一般。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我自己学到真本事,只有自己立得住,旁人才会瞧得起你,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靠得住了。」 明月不知范嬷嬷的过往,但这段话,却切切实实的说进她的心坎里。 范嬷嬷出身园艺世家,年轻时家道中落,便去投靠亲戚,却没想到亲戚心黑,打算将她卖入妓院,她趁乱逃了出来,但偏又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只得卖身做婢女,机缘巧合陪嫁进了侯府。 她这些年来,看着侯夫人从闺阁小姐变成高门贵妇,也看着夫人身边的那些面孔来去变化。 有的丫头开脸做了侯爷的通房,有的嫁人后当了管事嬷嬷,也有的嫁出侯府。 当通房的,没有几个熬出头来,只是成为侯府后院里一抹灰暗的影子。 做管事嬷嬷的,能在夫人面前得脸的,都是身怀长处之人,这样的人,似乎在哪里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而嫁出侯府的,日子过得有好有坏,但只有她一个人重新回到侯府。 范嬷嬷婚后,在外人看来以婢女之身嫁给富商,是她高攀,但个中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丈夫娶她是为了搭上侯府,但内心里依旧嫌弃她的婢女出身,待她并不算亲厚,若是夫妻能维持基本的尊重,范嬷嬷也能忍了这样的生活。 第15页 偏偏丈夫宠妾灭妻,加之婆母刻薄严厉,恨不得将儿媳磋磨死,范嬷嬷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趁乱跑了出来。 侯夫人本来不想管别人的家务事,奈何旁人种的梅都不合她的心意,侯夫人爱梅,只有范嬷嬷能养出让侯夫人满意的梅花。 范嬷嬷也靠扯着侯府当虎皮,方才与丈夫和离。 范嬷嬷细细想来,自己大半辈子坎坷,每每都能逢凶化吉,纵使有旁人帮助,但也只是引子,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立得住。 「你想学真本事,就要用心了,可不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范嬷嬷说道。 明月赶忙应了,也顺势改口,不再喊嬷嬷,转而喊起师父来。 明月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范嬷嬷待自己似乎比往常更加亲厚,若说之前只是提点几句,现在已经变成了手把手教授,恨不得将所有要诀揉碎了塞进明月脑子里。 明月也争气,虽然没什么基础,但她肯下苦功去学,自然进步神速。 明月白天学习园艺,晚上自学医术,日子倒是过得充实而又忙碌。 相比之下,木槿却一日赛过一日沉默,她自病好后返回岗位,迎接的不是同事的关心,而是埋怨。 「小荷,你去将海参泡发,务必清洗干净。」吴婶子吩咐小荷。 小荷大声应了,转头将东西放到木槿跟前。 「木槿,你好像不忙,将海参洗了呗。」 小荷说完这话,甚至没有等木槿回答,便已经转头和旁边的小丫头们聊天,全然不觉得木槿会拒绝自己。 木槿看着小荷和那些人聊得高兴,又看了看眼前的一盆子海参,过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小荷,我不能帮你洗。」 小荷听到这话,先是一愣,但很快眉头皱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木槿想到明月说过的话,定了定神,说道:「我不能帮你洗,如果让吴婶子发现,她会不高兴的。」 小荷理直气壮的道:「那你就偷偷的洗,别让她发现就是了。」 「不行,这是给你的活,你得自己做。」木槿不想小荷像明月说得那样,变成一个不负责任的懒丫头。 小荷却说道:「你生病那几天,活都是我在干,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亏我平时还那么照顾你,真小气!」 木槿听到这话,顿时涨红了脸,她从来不会跟人吵架,自然也听不出小荷话语中的绑架意味,只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平时怎么照顾她了?逼着她帮你干活的这种照顾吗?还是不停拿她东西的这种照顾?」 明月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厨房里所有人全部一愣。 小荷的话语陷阱其实很简单,她的趾高气昂是站在一个不存在的立场上,戳破她这个虚假的立场即可。 总有这样的人,明明自己是小气的那个,却最喜欢说别人小气,通过这样的方式绑架那些脸皮薄的人,以此达到自己的种种目的。 木槿此时见到明月,立时觉得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她刚刚想不明白的事,全都拨云见雾。 小荷本就不喜欢明月,此时见到跳出来帮木槿出头,也更加不高兴,说道:「这是我跟木槿的事,要你在这添什么乱?」 明月说道:「泡海参、洗海参,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跑木槿这里添乱。」 「我就算让她做了又如何?她生病那几天都是我在干活!她也该还回来!」小荷理直气壮。 明月闻言点点头,说道:「原来你帮别人干活,是要别人还回来的,那别人帮你干活,你也一定要还回去的,对吗?」 小荷刚想反驳,但明月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上个月二十五,你刚进厨房,啥也不会,所有的活都是木槿做的。」 「上个月二十六,你请假归家,活还是木槿做。」 「上个月二十七,你自己提前跑了,留下木槿洗本该你洗的碗。」 …… 木槿帮小荷做的事情,明月如今一桩桩一件件的点了出来,小荷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而吴婶子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里,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看着小荷道:「明月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第10章 .婢女(十)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吴婶子厌烦明月,甚至不顾情面也要将明月从厨房里赶出去,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从前的明月跟现在的小荷一样,喜欢偷奸耍滑,将所有活都推给旁人。 吴婶子之所以喜欢木槿,是因为木槿踏实又勤奋,会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对于吴婶子这样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来说,如今小荷做的是和当初明月一样的事情,甚至小荷还不如明月在赵嬷嬷跟前有面子,吴婶子都不需要顾忌赵嬷嬷,自然不会容忍股息。 小荷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她的脸渐渐白了起来,不停的给木槿使眼色。 木槿习惯性的想要张嘴替小荷掩饰,但明月却拉了她一把。 明月低声问道:「吴婶子待你那般好,你却要欺瞒她?」 木槿闻言微怔,目光在吴婶子和小荷之间反覆逡巡,终究是沉默下来。 「我……我不总是这样,只是、只是偶尔……」小荷解释得磕磕绊绊的。 吴婶子又看向一旁的小丫头们,她的目光极有压迫感,吓得她们不停缩脖子。 第16页 这些小丫头虽然日常与小荷亲亲热热的,但面对吴婶子的质问时,却没有谁替小荷遮掩,如同竹筒倒豆子,很快就将所有事情全都倒了出来。 除了偷懒,还牵扯出偷东西的事情。 小荷馋嘴,没少从厨房里偷偷拿东西,她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可实际上哪里能瞒过众人的眼睛,自有看不惯她的人,趁着这个机会全都抖搂了出来。 如此一来,这件事的性质,倒是比当初明月磨洋工更加严重。 小荷脸色惨白,吴婶子神色也很难看。 「你走,厨房庙小,容不下你尊大佛!」吴婶子决断迅速。 小荷立马哭了出来,哀求吴婶子不要赶尽杀绝。 她见吴婶子无动于衷,转而开始拉扯木槿:「木槿,木槿,你快帮我求求情呀,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让吴婶子赶我走……」 木槿神色满是不忍,她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别开了脸,什么都没说。 小荷见她这般,立马出声咒骂:「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平时装得那么善良大度,现在却袖手旁观,你就是故意害我!臭丫头!贱人!」 木槿闻言睁大眼睛,她万没想到小荷的嘴巴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将她送到赵嬷嬷那里,照实了说。」吴婶子显然对小荷十分厌烦。 立马有两个婆子上前,将小荷拉扯出去。 吴婶子又瞪了一眼众人,说道:「厨房里不是能偷鸡摸狗的地方,要是谁还敢做这种事,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都知道吴婶子说一不二,当下也不敢反驳,全都缩着脖子应声。 等吴婶子进了内厨,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木槿拉着明月,问道:「小荷怎么办?她会被赶出去吗?」 木槿想起明月说过的,那些被赶出侯府的丫头,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愧疚。 明月却说道:「不管她如何,这都与你不相干。」 「怎么会与我不相干……」 明月望着她,眼神坚定,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都是她自找的。」 「可如果不是我拒绝帮忙,哪里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木槿很难摆脱那种愧疚感。 明月倒是非常容易理解她的感受,毕竟道德感重的人,总是容易背负更多,也更习惯自责。 「若真要怪,就该怪我。」明月说道。 「你也是帮我说话,怎么能怪你呢……」木槿如何能忍心责怪明月。 明月说道:「怪我不该老是生病,怪我不该拈轻怕重,若不是我被赶出厨房,小荷也不会进厨房,她不进来,就不会被赶出去……」 木槿听着这一番言论,自然知道明月这是在开解自己,说道:「怎么能怪你呢,你又没有害她。」 明月继续说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是她自己选择不负责任,也是她自己选择偷东西,这都是她自找的,你或许给她偷懒的机会,但却从来没有逼她偷东西,对吗?」 木槿渐渐放松下来。 原剧情里,小荷也只是前期一个小炮灰,在日后争夺进二少爷院子里的机会时,做了不少蠢事,也是如今日这般,被牵扯出她手脚不干净的事来,最后被赶出侯府。 她的下场,倒是和今日没有太多区别。 小荷被赶出侯府后,她的床位也没有空多久,很快就进来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 也许是因为有了小荷的前车之鑑,小丫头们全都变得安分起来,也很少有人偷奸耍滑,一时间每个人都在勤勤恳恳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 明月的药膏在试验了数日之后,终于做了成品,只是哪怕和苏父一样的步骤,但制作出来的东西到底不太一样。 「你也说了,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用的材料一样,气味也差不多,那功效应该也差不多,这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可以拿去卖钱了呀。」小圆劝说明月。 这个系统,甚至比明月都更加急切,想要看到她改变目前的处境。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越是差不多,就越是说明差得还多着。」 同样是主打修復的面膏,父亲做出来的说是膏,倒更接近于面霜,质地清晰、易于吸收,还带着一股子轻盈的药香。 而自己几番试验做出来的东西,质感偏硬、极难推开,气味虽然相似,但却带着一股子厚重的浑浊,明月自然很难满意。 「我再多试几次。」明月说道。 小圆看得有些着急,毕竟明月这几番试验下来,半分钱进帐都没有,反倒搭进去不少药材,再这么继续下去,只怕药材耗空了都拿不出成品来。 「小月,你没必要这么死脑筋,药膏没那么好,那咱们就卖便宜点,等做出好的药膏,我们再卖得贵一些。」小圆劝道。 明月继续摇头,说道:「不好就是不好,不能拿这样的东西出来自欺欺人。」 明月感受到小圆有些焦躁的情绪,安抚道:「我刚学做药膏,一时不成都是正常的,日后会好起来的,就算最终不能靠这个挣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日子过得略艰难罢了。」 小圆许是被明月的镇定感染,它不再像个忧心孩子学习不好的家长,而是沉下心来,思考自己能做什么。 明月拿出自己的制药小本子,翻看自己试验时写的笔记,想要从中找到一星半点灵感。 第17页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画面来,不同于以往记忆的隐隐绰绰,这次的画面清晰的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是清清楚楚的。 一个身着浅蓝色布衣的中年男人,正在挑选药材。 男人神情柔和,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对待每一根药材都极为用心。 一步接一步,男人动作娴熟,带着一股子闲庭信步般的从容感。 明月认真地盯着苏父的制药过程,不敢有一分懈怠,渐渐的,她从恍惚到逐渐明悟。 她再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制药笔记本,顿时有了新的想法,拿出炭笔在上面重新设计整个炼药过程。 寄存在她意识中的小圆,见回放记忆有用,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高清的记忆回放,对它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它苦笑着看向自己小钱包余额里可怜兮兮的五个功德币,皱眉进入系统商城,走到一台充电桩前,将所有功德币一股脑投了进去。 它也随之进入休眠充电状态。 明月想要和小圆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发现系统没有任何回应,她的意识里轻飘飘落下一张字条。 「原来系统也要充电。」明月忍不住感慨。 事实上,系统的常规使用时耗电量极低,若无意外,小圆的电量可以再支撑两个世界,但这样的高清记忆回放,不亚于放了一次大招,小圆的电量自然顶不住了。 明月没有多想,很快就着实开始进行二次试验。 至于她先前做出来的那盒残次品,明月留下来自己使用。 小丫头们条件艰苦,没有几人涂抹香膏,但冬日里干燥,皮肤又很容易皴裂。 一开始是木槿,她看明月涂抹药膏满眼羡慕,明月便挖了一半分给她。 女孩子没有几个不爱惜自己的容颜,木槿得了药膏之后,每日早晚涂抹,没有半点懈怠,加上明月告诉她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这样的瑕疵品药膏,即便不用也是扔掉,木槿使用起来的时候便没有太过节省。 用量多又勤,见效自然块。 小丫头们中,自然有眼尖的发现木槿的肤色逐渐变好,脸上的皮肤皴裂和红血丝全都消失不见,这可就炸了锅。 小丫头们围着追问,木槿不得已之下,将明月说了出来。 原本惹人嫌的明月,一时倒是成了香饽饽,所有人都想要蹭这免费的瑕疵品药膏用。 明月虽说不上有多大方,但也不小气,她试验出来的残次品留着也是无用,便分给了小丫头们。 冬季还未结束,大丫头们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她们发现那些小丫头的皮肤,竟然个顶个的细腻,成日里风吹日晒的人,脸上不仅没有皴裂,甚至连红血丝都消失了。 绿袖每年冬季脸上就会泛红脱皮,今年也不例外。 也许是因为家族遗传的缘故,她家族的女性大多都有这个毛病,绿袖的小堂妹碧珠也是如此。 只是今年,绿袖忽然发现碧珠的脸白嫩细腻,没有半点泛红脱皮的迹象,干净得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你说你是用了明月制的药膏?还有吗?」绿袖抓着堂妹问道。 哪怕是一家人,在家中地位也是有高下之分的,绿袖是夫人跟前的得力丫头,而碧珠只是刚进府的小丫头,因而都不用绿袖开口,全家人都在催着碧珠将膏药送给绿袖。 绿袖倒是没有强抢的意图,而是说道:「你帮我问问明月,这种药膏可否分我一盒?」 绿袖实在是太在意自己的脸了,又补充道:「我愿意出钱买,不会白拿她。」 绿袖跟在夫人身边,平日里拿的赏钱多,是个不差钱的主,且她也自持身份,不会对着小丫头巧取豪夺。 等碧珠再找上明月的时候,正巧她新制出一批药膏来。 这批药膏,是明月在那次记忆回放后,又试验了三次后的成品,比之前面数次质量更好,甚至细究起来,已经和苏父制得一样,完全可以拿来卖钱。 明月听完碧珠的话,只觉得想瞌睡立马就有人递枕头一般的巧合。 「正巧,我明日无事,亲自帮你送给绿袖姐姐。」明月打算亲自走一趟。 碧珠将话带到了就不管,见明月要亲自交给她堂姐,反倒乐得轻松。 次日便是初五,正是每个月明月回家的日子,她起了个大早,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将自己收拾齐整后,抱着五盒药膏去了主院。 明月很快就见到了绿袖。 「我母亲每逢换季脸上总要生出点毛病来,父亲心疼母亲,细心钻研之后,研制出来这么一款药膏,又借了母亲的闺名,取为玉容膏,往日承蒙姐姐照顾,我也未曾报答,只这一小盒子膏药,还请姐姐笑纳。」 明月往夫人这里送过几次花,每次绿袖都待她极为客气,因而这话说得倒也不假。 绿袖立马说道:「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妹妹何必说这种报答不报答之类的话,倒是折煞我了。」 明月说道:「这么一小盒药膏,用料倒是便宜,只是工序上有些麻烦,若是能够帮到姐姐,便是它的造化了。」 明月都这么说了,绿袖便也没有提给钱的事,她的视线逐渐落在明月怀里抱着的几盒膏药上,问道:「妹妹,这些都是玉容膏?你要送往何处?」 明月解释道:「自从父亲故去后,家中颇有些艰难,我便想着制出一些玉容膏来,好寄存进脂粉店里售卖。」 第18页 绿袖刚拿了明月的免费药膏,正愁该如何回报,便道:「妹妹何必捨近求远,我这边有不少姐妹,她们都听说了玉容膏的神奇,想要买一盒呢。」 第11章 .婢女(十一)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明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手头的四盒药膏卖了出去。 这一小盒药膏,明月的定价是一钱银子。 明月的月钱也不过二钱银子,玉容膏这个价格足以说得上昂贵,但绿袖听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接了下来,她甚至都没让明月久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银子出来了。 「妹妹,下一批玉容膏做好了,你立马送过来,今天还有两个姐妹没抢到呢。」绿袖笑着说道。 明月没想到这钱挣得这样快,接过之后再三谢了绿袖。 苏父从前是侯府的供奉大夫,住得自然离侯府极近,明月拿着钱出了侯府,穿过一条小巷子,便进了家门。 苏家住着一栋两进的小院子,只有一家三口住着,也没了那些晒得满院子的草药,如今倒显得空荡荡的。 苏母看到明月回来,心下虽然欢喜,但嘴上还是说着:「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能早点起来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这个样子在府里没人会喜欢你……」 这些话明月耳朵都听得出茧子了,她虽不喜欢听,但也没有吵闹或者反驳,而是间或应两声,防止苏母一个人说话冷场。 等到苏母终于念叨完了,明月非常熟练的给她递了一杯茶。 苏母接过之后,说道:「气都要让你气死了,跟在你身后真是操不完的心。」 明月:「是是是,您辛苦了。」 明月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让苏母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但到底是亲生女儿,她一边数落,一边还不忘将暖炉递给明月,又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糕点零食。 「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昨天去买的云片糕,新鲜着呢。」苏母说道。 云片糕是原身的最爱,明月也很喜欢吃。 「你跟你爹一样都是穷讲究,糕点多放两天就不吃了,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臭毛病。」苏母口中虽然嫌弃,但一切都还是安排得好好的。 明月细细观察着苏母的神色,见她提起苏父,神情中没有太多悲色,倒是感慨为主,显然已经逐渐从丧夫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明月的目光又落在一旁的笸箩里,看着那些凌乱摆放的络子,说道:「您天天在家做络子,也要注意休息,别太辛苦了。」 苏母白了她一眼,说道:「不是你嫌我天天在家哭,要给我找点事干吗?现在又开始说这话了?」 明月闻言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是怕您累着了。」 苏母瞪了女儿一眼,带着些许得意说道:「我现在不辛苦一点都不行,店里掌柜的都说了,就指着我多做点,好多客人都喜欢我编出来的新样式!」 明月知道苏母擅长打络子,却没想到居然打得这样好。 「掌柜的真这么说?」明月好奇。 苏母挺直胸膛,说道:「那当然,你年纪小,不知道我当年在侯府里,谁不夸我络子打得好,要不是现在眼睛不行了,我绣工也是一绝呢。」 「娘,您真的太厉害了。」明月很给面子的夸赞。 苏母心下很是受用。 明月又问道:「您络子打得这样好,挣了多少钱呀?」 苏母面对女儿倒也没什么隐瞒,说道:「虽然不至于挣什么大钱,但家里日常开销总是够了。」 苏母本来觉得打络子挣钱这事不靠谱,但等她真挣到了钱,却觉得从前那种不踏实感似乎在渐渐消失。 当初家中明明还有存银,但她还是要让明月进府,除了想让女儿有个好前程,便是怕家中没了进项坐吃山空,她那时既悲痛丈夫过世,又忧心此事,每晚都愁得睡不着觉。 等苏母靠着自己挣到钱后,她渐渐从那种时时刻刻包裹的焦虑中脱离出来,手里有了活,人也更辛苦了,但晚上睡觉反而踏实了。 甚至想着女儿从前说得将来脱离侯府的话,她都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她也靠自己的本事挣到钱了,甚至她还做得很好,从这份活计中获得了认同感。 明月趁着苏母高兴,也说起自己在府里卖药膏的事情。 苏母这一次听得很认真,甚至还时不时发问。 「我从前见你跟着你爹学医,还以为你是闹着玩,没想到你真学到了点东西。」苏母见到了银子,忍不住有此感慨。 「姐姐学到了什么?」苏明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苏明辉记得每月初五是姐姐回来的日子,因而每月这一天中午,他都会从学堂赶回来吃午饭,只为见姐姐一面。 「没什么,你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苏母说道。 苏明辉听了神色一暗。 明月却说道:「娘,咱家如今就三个人了,家里事却独独瞒着明辉,岂不是让他多想,读书也不安宁吗?」 苏母听了这话,倒是没再说反对的话,转而起身进厨房做饭。 苏明辉亲昵的凑到姐姐身边,问道:「姐姐,你和娘说什么呢?」 明月就当是分享趣事一般,说起自己这些天尝试制药,又成功将药膏卖出去的故事。 第19页 苏明辉听得眼神发亮,问道:「姐姐,你是故意将那些残次品送给小丫头们?」 明月一开始是无意,但后来便是有意借她们打gg了,便点点头。 苏明辉说道:「姐姐此举,真是太聪明了,没有什么比见到实效更让人放心了。」 明月转而又说起苏母卖络子的事情,苏明辉虽知道亲妈天天在家打络子,却不知居然真的能挣钱。 「是我不好,读书费银钱,劳累娘和姐姐如此辛苦。」苏明辉有些自责。 明月摇摇头,说道:「虽然辛苦,但我和娘都是乐在其中。」 苏明辉细细端详着姐姐的神色,见她神采飞扬,确实没有半点憔悴之色,又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娘似乎也在慢慢变回从前那副开朗的模样,心头微定。 「人活着,若是一直闲着,反倒不美,如我们这般,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挣到钱,心里反倒踏实许多。」明月说道。 苏明辉闻言点点头,又想起自己家境贫寒的同窗似乎抄书挣钱,暗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给家里增加进项。 明月又问起他在学堂的事。 「姐姐,先生有意让我明年下场,参加童试。」苏明辉说道。 明月闻言也替他高兴,道:「科举的事我和娘都不懂,先生既然让你下场,那便是认可你的学识,莫要辜负他一片期待。」 苏明辉听了用力点头,虽然明月说得轻松,但当奴婢哪有那么轻松,他知道姐姐不想让自己担心,便也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只暗下决心,早日科举有成,好让姐姐可以活得自在。 苏家难得团圆,午膳时姐弟俩又十分默契的捧着苏母,夸赞她的络子打得好,对这个家贡献巨大,如此倒让苏母越发看重打络子这件事。 苏明辉吃完午饭,也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这还是从前苏父的嘱咐,不想他吃完饭立马就午休。 苏明辉一直非常严谨的遵从父亲的话,此时他一边慢走,一边嘴里还在背书。 他虽刻苦,但也知道劳逸结合,等走够了就回房眯了一会,只是下午还要上课,没有躺多久便起身和家人告别,回了学堂。 明月没有学业压力,饱饱的睡了个午觉后方才起身,听到堂屋里传来说话声。 「妹妹,如今侯府小丫头们都在说你家的药膏,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是妹夫专门为你制的,叫玉容膏,只是让你给我匀两盒而已,你这般推三阻四,真让嫂子寒了心。」 明月听出这是舅母王氏的声音。 第12章 .婢女(十二)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明月仔细听了一会。 苏母其实并未拒绝,只是说不一定有存货,她说的倒也不算假话,因为明月就是这般告诉她的。 但舅母王氏却以己度人,觉得苏母这是不愿意给她,当即大声道:「明月有好东西漫天往外乱洒,如今给自家人反倒没有了,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苏母赶忙说道:「嫂子,您小点声,月儿还在午睡呢。」 苏母心疼女儿难得回家,想让明月好好休息。 但她越是这么说,王氏声音却越发大了起来,似乎恨不得赶紧将明月吵醒一般。 明月不紧不慢的穿上衣服,她走进堂屋的时候正在听王氏大谈自己对苏家的恩情。 「若不是我和当家的可怜你们孤儿寡母,进府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让给你女儿,你真是没有心,白对你好了!」 王氏咄咄逼人,苏母想要辩解,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月走了进去,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王氏看了明月一眼,阴阳怪气道:「明月如今倒是越发出息了,见了我这舅母,都不愿意叫一声。」 明月看着她,说道:「舅母牢骚没发完,我怎么敢开口。」 王氏听了这话,心下一塞,但想到正事要紧,便转而说道:「明月你的差事还是我和你舅舅帮你谋的,如今得了好东西,却不知道孝敬长辈,反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给……」 王氏不停的数落着明月,间或夹杂着苏母的几声辩解,但明月却始终神色不变的听着她说。 等王氏感觉嗓子都说干了,端起茶杯要喝水的时候,明月方才开口。 「给小丫头的都是残次品,这样的东西,怎么好给舅母呢。」 王氏立马道:「小丫头们用的是差的,我确实不要那样的,但今天给主院的,可都是上等货色。」 明月心下感嘆王氏消息灵通,但依旧半点不慌,说道:「舅母想要那样的玉容膏,得三天后才有,您要几瓶?我提前给您留着。」 王氏眼睛一亮,她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立马说道:「两瓶……不,五瓶!我就要五瓶!」 明月点点头,说道:「舅母是亲戚,我也不好收您高价,卖给旁人一钱银子一瓶,您要五瓶,我只收您四钱银子,您既然定下了,那就先付了银子。」 王氏听到这话,顿时眼睛瞪大,问道:「你说什么?四钱银子?」 明月听到这话,立马露出一脸恍然的模样,说道:「也对,舅母您素来怜惜我家孤儿寡母,定然不肯占这个便宜,既如此,我也只能收您五钱银子了。」 「你你你!」王氏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明月诧异道:「您还想多给点吗?五钱银子都嫌少,那一两银子,这总行了吧,我不能收更多了。」 第20页 王氏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这丫头猪油蒙了心不成?哪有这样坑自家亲戚的!」 「坑?舅母既这么说,那您想怎么样?」明月一脸疑惑。 王氏说道:「给小丫头都是白给,给我这反倒要收钱了,这是什么道理?」 明月一脸惊讶,说道:「可您不是不想要那些次品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次品了,我要绿袖她们用的那样的!拿点破药膏,你还跟我要钱,真是个白眼狼!」 明月一脸惊讶:「原来舅母今天不是来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的,是来抢东西的?」 王氏被这么一说,脸不红心不跳,说道:「什么抢东西,自家亲戚,互相照应一下算什么,我从前可没少照应你家!」 苏母在一旁拉扯明月一下,低声说道:「都是亲戚,你舅母都这么说了,你就匀她几盒……」 明月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平静道:「娘,都是自家亲戚,你把卖络子挣的钱全给舅母吧。」 苏母立马说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明月说道:「为何不能给?」 苏母立马道:「我辛辛苦苦挣的钱,你说给就给,你什么时候能做我的主了?」 明月说道:「您挣钱辛苦,我挣钱难道不辛苦吗?」 苏母一时语塞,她忽然想起明月制药的辛苦,进行了一个月的尝试,方才成功了这一次,她到底更心疼女儿,再也说不出白送之类的话了。 王氏看着苏母就这么熄了火,立马道:「我真是遇到了一家子白眼狼,亏我还帮你女儿进侯府!」 苏母听了顿生愧疚,看了明月一眼,但见女儿神态坚决,只能心虚的别开脸去。 明月面对王氏,却是不避不让,说道:「表妹在家里可好?」 王氏皱眉盯着她。 明月继续说道:「舅母,您若真觉得这是个特别好的机会,可以让表妹和我换过来,您放心,不用您出面,我回去就求赵嬷嬷。」 王氏听了心下一紧,一来她可不敢将这种事闹到赵嬷嬷跟前,二来万一成了,她女儿就要进侯府伺候人。 她女儿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能干得动小丫头的活,她是万万捨不得的。 明月从来不觉得自家欠了王氏人情,一来这不是什么好机会,二来王氏本就没安好心。 「我也是进府了才知道,原来送小丫头进去,还能拿二两银子,这笔钱,您是不是忘了交给我娘?」明月笑着说道。 苏母立马看向嫂子。 王氏脸上一阵慌乱,说道:「什么银子,胡说什么呢,妹妹你以前又不是没在府里待过,哪有什么二两银子。」 明月看向苏母,说道:「娘您有所不知,这是侯府今年才开始的规矩,每个进府的家生子,都会赏二两银子,我问过赵嬷嬷,因为我顶了表妹的缺,所以也有二两银子,但钱却在舅母手里。」 苏母再度看向王氏。 明月适时道:「舅母,您心肠好,怜惜我们孤儿寡母,一定不会私吞这笔钱,对吗?」 王氏心虚,她也看出来明月不像苏母那么好哄骗,怕明月追着自己要钱,站起身来,火急火燎就要往外跑,口中说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帮人还帮出埋怨来了。」 明月见她要走,高声说道:「舅母,您买玉容膏的钱还没付呢,您还要不要了?」 王氏没回答,只跑得更快了,片刻就没了影子。 苏母嘆息道:「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明月却转头看向苏母,神情郑重,说道:「娘,您日后少跟舅舅一家来往吧。」 苏母说道:「为了这么点小事,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你这孩子说话也没个遮拦,那可是你亲舅舅。」 明月说道:「我们苏家几代单传,所以没有旁的亲戚,按理来说,舅舅确实是最亲近的。」 苏母点头,说道:「就是这个理,自来娘舅亲,话糙理不糙。」 明月笑着说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您总怕得罪舅舅,怕他不愿意照顾您,不给您撑腰,但您扪心自问,这些年得到过舅舅家多少帮助?」 苏母闻言,思虑许久后,说道:「这次你进府……」 「您要想清楚,舅母到底是想帮我家,还是想要二两银子?」 苏母一时语塞,侯府要家生子进府这事,里头其实有许多讲究。 许多人家虽是下人,但日子过得不比外面小富之家差,这种人家,若是不捨得自家女儿进府吃苦,还会从外面买丫头顶替自家女孩儿。 侯府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母剥去人情债的外壳,想到王氏一贯的抠搜,觉得以她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稀奇。 「娘,您仔细想一想,舅母每次是不是都是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什么也没出过?」明月问道。 「我从六岁就听她说过年要给我包个大红封,每年都说扯布料给我做衣裳,每次得了赏赐都听她说要分您,但您真的见到过什么?」 苏母顺着女儿的话,细想起来,她这个大嫂自来说话动听,总是用嘴巴来大方,空口许诺从来不要钱。 苏母要脸面,也不好意思追着要东西。 若仅仅是嘴巴大方就罢了,偏偏王氏还总用这些话来绑架苏母,所以每次到最后,苏母半点好处没拿到,反倒给王氏的儿女买了不少东西,成了一笔笔有去无回的人情债。 第21页 「这些蝇头小利,咱们可以不计较,但却不能再容忍下去了。」明月说道。 苏母讷讷道:「我日后警醒些便是,何必就闹到要远了关系呢。」 「娘,您不在侯府,不知道舅母在府里的名声。」明月压低声音。 苏母立时醒了神,追问起来。 明月说道:「府里人都知道,舅母手脚不太干净,夫人治下极严,偏偏舅母又不知收敛,惹得旁人议论纷纷。」 「她怎么能这样,这要是被夫人抓住了,可如何是好……」苏母闻言,恨不得立刻跑回娘家劝王氏。 明月也没有拦她,只说道:「舅母只是在侯府这般也就算了,若是弟弟日后出息了,她会做什么?弟弟还要不要名声?还做不做人了?」 苏母顿时语塞。 明月接着道:「你去劝她吧,若是劝得动,咱们还是好亲戚,若是劝不动,您也别生气了,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明月起身打算离开,她想趁着时间够,去街上买药材,之后便直接回府。 因着次日一早要扫地,所以明月每次归家都不曾过夜,苏母满心不舍,将早就给女儿准备好的东西递了过去。 待目送明月出门后,苏母赶忙锁了门,火急火燎的往娘家赶。 第13章 .婢女(十三)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苏母的娘家离得不远,走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到的时候,屋外的大门没有关上。 苏母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走了进去,还未靠近屋子,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娘,明月那臭丫头真不给药膏?我可都跟人说好了,我要用的!」 苏母听出这是侄女春花的声音。 「药膏的事你就别想了。」王氏说道,相比较玉容膏,她更怕明月闹着要二两银子。 「娘,你就这样放过这个臭丫头?」春花问道。 苏母听得这话,心下一紧,也不敢再发出声音了,只猫着身子躲在窗台下,听得越发仔细了。 「这臭丫头,真以为进了府就飞上枝头,看我不整死她!」王氏恶狠狠说道。 春花说道:「娘也真是的,能进府为什么不让我进府,二少爷比我也大不了多少,过两年夫人就要安排起来了,要是我能……」 王氏看了一眼女儿那并不出众的容貌,到底忍住了那些打击的话,只说道:「你以为进府是那么轻松?在家里让你扫地都叫不动,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进了府里让你天不亮就起床,你起得来?」 春花也只是这么一说,她自然是吃不了府里的苦。 「我不管,我就不想那小蹄子好过,你不许帮她了!」春花说道。 王氏点点头,又说道:「我说了没用,你问问你爹。」 苏母心下升起一抹期待来,觉得自家哥哥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儿。 但她只听到一男声说道:「你们的事我没功夫管。」 苏母心下一沉,想到自己往日里给自家大哥诸多好处,没想到到头来只换来一句「不管」。 王氏又说道:「你那个妹妹,往日里说得多好听,关键时刻还是向着自己闺女,真是靠不住。」 「等过两年,我给她找个人家嫁了,你到时候要怎么拿捏明月,都容易。」 苏母听得大哥这样说,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窟。 王氏闻言笑了起来,说道:「真要说好颜色,谁也比不过明月,要是她能听话,进了不拘哪个少爷的屋子里,才是真的好呢。」 夫妻俩畅想着明月若是当了通房,他们就能从少爷手里讨要更多差事,家里也能挣得更多,丝毫不考虑明月的处境。 苏母只是希望明月富贵荣华,可从来没想过要拖女儿的后腿。 听着屋子里夫妻俩打算如何算计自己的女儿,苏母气得手都在抖,但她还是强压着心里的不忿,勉强自己听下去,想要抓住更多有用的讯息。 屋子里一家三口又说了会话才散去,苏母怕被发现,便轻手轻脚的离开,她早就忘了自己回娘家的初衷,如今只一心想着要好好提醒女儿。 苏母知道明月要去街上买药材,便直接去进侯府的小门外等着。 当明月抱着一包药材打算回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双眼通红的苏母。 「娘?」明月不解她为何会在这里。 苏母赶忙将女儿拉到一旁,说道:「月儿,娘从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 明月一脸疑惑,问道:「您怎么忽然想通了?」 苏母哽咽一声,说道:「娘听你的,日后远着你舅舅家。」 明月略一思索,问道:「您劝舅母,被她妈了?」 苏母摇了摇头,将自己在娘家偷听到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明月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凑巧,倒是省了她许多力气去劝说。 苏母又道:「你要真有了什么大出息,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拖后腿,过几日我去求求夫人,赎你回家。」 明月却摇了摇头,说道:「娘,倒也不必如此,我现在正跟范嬷嬷学东西呢,回家了反而不知道干什么。」 「可是府里那么辛苦……」苏母想到王氏不捨得女儿,她却逼着明月进府,心下越发愧疚, 明月道:「我年轻,吃点苦头算什么。」 明月又劝了几句,王氏这才打消了念头。 第22页 明月有赎身的打算,但却不是现在,她也不打算用家里的银子赎身,而是想自己挣钱。 眼见侯府后门就要落锁了,明月也不能在外面多待了,临了劝解道:「您回家后,也别一直想着这件事,本就是两家人,有不同的打算也正常,您好好的,我和弟弟才能安心做事。」 苏母用力点头。 明月像一头小鹿,背着包裹蹦蹦跳跳进了黑漆漆的大宅子,身影中似乎还带着说不出的轻快。 木槿从厨房回到住处,刚一进门,就听见明月在哼歌,木槿原本有些沉重的心,也跟着放松起来了。 她走过去帮明月做些洗锅刷碗的杂活,明月没有拒绝,只是一边忙活一边跟她讲解。 木槿听了一会,立马觉察出不对劲:「你是在教我制药膏吗?」 明月头也不回,只轻轻应了一声。 站在她身后的木槿,却整个人呆立当场。 这药膏到底有多厉害,木槿自然清楚,手里只要拿着一张这样的配方,是足以当传家宝的。 明月却随随便便就教给她了。 「你……你不是要拿去卖钱吗?」木槿问道。 「是呀,我定价一钱银子一瓶。」明月回道。 天大的好处当前,但木槿却没有多做挣扎,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不知道这方子的珍贵,我不能学。」 明月却说道:「我知道。」 木槿一愣。 明月说道:「仅仅靠我一个人,做药膏的速度很慢,我相信你,所以想教给你,我们一起做起这门生意。」 木槿还是摇头,说道:「你要想让我帮忙,可以让我做点打杂的事情,最重要的配方还得要你自己拿着,毕竟这是你爹传下来的。」 明月却摇了摇头,说道:「正是因为是我爹爹传下来的,所以我才可以教给旁人,爹爹平生之愿,便是写出一本医书药典,将自己所知所学广传天下。」 木槿听了这话,对这位素昧谋面的苏大夫,顿时肃然起敬。 「你这么照顾我,只是一个配方而已,爹爹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我做得对。」明月说道。 木槿本就是个心地善良之人,除了过分好心,她几乎没有别的毛病,这样的合作伙伴,明月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木槿虽然答应合作,但在收入分成时,她却一压再压,只肯接受利润的一成,不肯要更多。 明月见她坚持,倒也不好强求。 木槿初上手时,自然不比明月利索,甚至还制废了几次,但她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出了错便努力钻研,有明月这个师父带着,不过半个月时间她就能独立制药。 王氏有心教训明月,但明月早有防备,加上有范嬷嬷护着,王氏一时倒是无处下手,便只能按下。 加上年底四处查帐,王氏自己一脑门子官司,她忙起来倒是忘了明月的事。 没有波折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三年过去了。 明月如今十五岁,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随着侯夫人院子里绿袖等大丫头陆续出嫁,所有的小丫头都知道机会来了。 她们从进府就是三等婢女,如今一等婢女放出去了,自然有二等婢女补上去,她们这些三等也能补进二等里。 小丫头们日日都在讨论着这事,二等婢女名额有限,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能不能被选上。 院子里人心浮躁,但明月依旧有条不紊的坐着自己的事。 明月整天跟个没事人一样,范嬷嬷忍不住说道:「她们天天都在说这事,还有人找我打听,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前途。」 明月知道她关心自己,便说道:「提不提二等,对我都没什么关系了。」 「提了二等,月钱能翻一倍,你也不在乎?」范嬷嬷问道。 明月点点头,轻轻放下手中的花枝,朝着范嬷嬷行了一礼。 「明月有事相求,还请嬷嬷助我。」 第14章 .婢女(十四)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范嬷嬷见明月如此郑重,便放下手里的剪刀,转过头来,目光直视着她。 「我想要赎身出府,还望嬷嬷帮我周旋。」明月说道。 赎身这件事,并不是有钱了就够,还得主家同意。 明月这三年,也没少打听侯府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打听出来的结果却并不乐观。 婢女若是年纪大了,想要出府嫁人,侯府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甚至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不仅不会收赎身银子,还会额外赠一副嫁妆。 但若是年纪小的,侯府的态度就比较含煳,毕竟培养一个得用的丫头也要一两年,刚将人调/教好就要跑,侯府自然不乐意。 明月选择的时间点很微妙,若是入府一两年,侯府定然不会放人,而如果继续拖下去,那可能就会进入原本的通房剧情,如今这个点,倒是可以搏一搏。 范嬷嬷虽然很少去夫人跟前走动,但明月能看出来,夫人很看重范嬷嬷,明月觉得若是能得范嬷嬷帮忙,事情便定了八成。 听了明月的打算,范嬷嬷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明月对于范嬷嬷,既是徒弟,也是助手,范嬷嬷好不容易将明月培养出来了,私心里自然不愿意明月离开。 第23页 况且,范嬷嬷有过离府又回府的经歷,侯府于她来说,就是避难所,因而她心底也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侯府更安稳。 「我当日入府是因意外,当时便存了要赎身离开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有凑足银子,如今银钱足够,便打算离开。」明月解释道。 范嬷嬷神色没有半分舒缓,而是语重心长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我打算让你接我的班,能够负责花圃,日后便有了着落。」 花圃虽不如别的地方油水足,但也是独立管理的一个地方,甚至因为夫人爱花的缘故,在侯府中算得上十分体面。 明月自然知道这有多安稳,但她却不想一直拘泥在这里,她也有自己的志向。 「明月谢过嬷嬷好意,只是我不想自己终身都拘泥在这方寸之地。」明月说道。 范嬷嬷见她神色坚决,说道:「那你出府后有什么打算?是寻好亲事了?你年纪小,合该仔细挑一挑。」 明月摇摇头,说道:「我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见她不是嫁人,但又坚决出府,范嬷嬷更加疑惑了。 明月面上露出怀念之色,道:「父亲在世时,从不以女儿之身而轻贱于我,反而悉心教导,传授医术,希望我能学有所成。」 「父亲所盼,亦是我心之所愿,待出府后,我欲拜师苦学,效仿父亲,悬壶济世。」 范嬷嬷万没想到明月是这样的打算,她和明月相处三年,自然知道明月的脾性,知晓既然明月这么说了,心里便是这么打算的,没有半点虚假。 范嬷嬷虽然震惊于明月的志向,但她也知道这其中的艰难:「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明月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 范嬷嬷年纪大,见过的风雨也多,明月是她欣赏看重的后辈,自然不希望吃太多苦头。 「外面世道艰难,男大夫尚且会遇到许多苛责,何况是你一女子之身呢?待在府里,你这次稳稳升上二等婢女,待再熬上两年,便是一等,绿袖如今的风光,便是你的未来。」 绿袖嫁人,新郎是赵嬷嬷的儿子,夫人赏了首饰和五十两银子做嫁妆,还允许她将这么多年的积攒带走,这在一等婢女中都是头筹。 绿袖本就是夫人跟前的大丫头,结婚之后,多半也会继续留在夫人身边,只是从婢女变成了管事娘子,按照她的能力,未来多半是要接赵嬷嬷的班,在侯府下人看来,显然前途大好。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嬷嬷,我既决定要走这条路,便是将一切都已经考虑清楚了,留在府里,即便荣华富贵,也只是心如枯井;离开这里,哪怕穷困潦倒,纵使只能做一方游医,也是我心之所向。」 范嬷嬷见她都这样说了,便知再劝无用,但她心底还是疼惜明月,便道:「你出府的事情,我会帮你跟夫人说,但你日后若是后悔了,我也会帮你周旋。」 明月赶忙道谢,她初与范嬷嬷接触时,只觉得对方面冷,但时间日久,反倒越发觉得对方心热。 范嬷嬷虽答应了,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丫头,教你那么久,却还要走,我真是白费功夫。」 明月闻言不免心生愧疚。 范嬷嬷多年操劳,身体上有不少隐伤,明月这几年费心调理,让她身体好了大半,但到底不能再干重活了,等明月离去,花圃里的重活又落回范嬷嬷头上,只怕会旧伤復发。 「若我出府,嬷嬷这里不免少了人手,您要是不嫌弃,我倒想向您荐一个人。」 木槿心地善良,又踏实肯干,明月觉得她和范嬷嬷一定能合得来。 范嬷嬷对木槿印象不错,虽贊同这提议,但口中却说道:「一来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旁的打算,二来也不知道夫人那边愿不愿意。」 明月觉得木槿八成是愿意的,木槿往常没少羡慕明月,毕竟相较于厨房里人多是非多,花圃里要简单许多。 明月当晚便询问木槿,对方当然一口应下。 木槿早知明月有要出府的打算,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她既为明月开心,心底又忍不住充满担忧,怕明月在外面吃苦。 「我离开之后,每月十五日,会给你送药膏,一切照旧。」明月说道。 玉容膏的生意这三年越做越好,只不过名声依旧留在侯府里,偶尔才有外府的人购买。 但这项生意,一直以来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销售,而是产量。 两个人白天活多,只有晚上能制药,因而产出自然少,这样一来,虽然能够造成飢饿营销的效果,但到底卖出的量不够多。 明月也不是没想过继续拉人入伙,但其他人的品行完全比不过木槿,明月倒是信得过范嬷嬷,只可惜范嬷嬷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明月离开侯府之后,能有更多时间制药,倒能让木槿轻松一二。 范嬷嬷为了帮助明月顺利出府,便想要寻摸一个合适的时机,因而事情暂时耽搁了下来。 明月虽然想离开,但也不心急,在最后的日子里,依旧一心一意干活,不见半点浮躁。 「月丫头,舅母不会骗你的,这真是天大的好机会。」 明月没等到赎身,倒先等到了王氏。 这三年在苏母的有意疏远之下,两家生分不少,因为苏母一直拿忙当藉口,王氏还没察觉苏母的态度转变,只不过几次三番在明月跟前碰壁,王氏心里始终憋了一股气。 第24页 明月闻言立马明白是什么好机会,但面上却故作不知,说道:「什么好机会?还请舅母告知。」 王氏轻声道:「我接了消息,夫人打算选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送到二少爷那里做通房。」 明月闻言挑了挑眉。 原剧情里,王氏也是在这个时候找上原身的。 那时候原身被侯府的富贵迷晕了眼,加上二少爷英俊帅气,原身也心生爱慕,自然就上了套,回家哄着苏母拿钱,交给王氏帮她运作这个机会。 原身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在乎王氏究竟出了几分力,反倒因这事对王氏越发言听计从。 「那可真是个好机会,只怕跟我这样的边缘人无甚关系。」明月故意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王氏见明月上套,立马说道:「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我自然要为你考虑。」 明月问道:「舅母您有办法?」 王氏说道:「办法自然是有,但你也知道,那些能在夫人跟前说上话的人,也不是那般轻易开口的。」 明月立马追问:「那要怎么才能让她们开口呢?」 王氏用手比划了一个数。 「五两银子?这可太同意了。」明月装傻。 王氏瞪了她一眼,说道:「是五百两。」 明月闻言喏喏道:「这……这也太多了,我哪有这么多钱。」 这个数可比原本剧情里翻了一倍,明月越发觉得这事猫腻大,甚至隐隐有一种猜测,所谓的运作,其实就是王氏要钱的幌子。 毕竟事情成了,自然不会追究这笔钱,若是不成,王氏也可以推说都花出去了,这种事情也不好找夫人跟前的人对质。 而王氏之所以提五百两这个数,也不是毫无根据的,明月仔细一算,自己卖药膏挣的钱,加上苏家的存银,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舅母,我没有这么多钱,能不能少一点。」明月说道。 王氏说道:「这种事情钱少了效果就差,一文钱都不能少的。」 「那还是算了吧,我没这么多钱,就当我没福气。」明月说道。 「你身上钱去哪了?你不是卖了那么多药膏吗?」王氏神情急切。 明月一脸苦闷,说道:「您要是昨天跟我说这事多好,我想着冬天药膏卖得好,钱就全拿去买药材了,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王氏听到这话,也悔得只拍大腿:「怎么能没钱呢?你这孩子,身上没钱心不慌吗?」 明月诧异看了她一眼,说道:「舅母,府里有吃有喝,我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身上干嘛要留钱?」 王氏听了心下越发焦急,说道:「你身上没钱,那我去找你娘要,你家里总该有钱吧。」 明月摇头,说道:「舅母,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王氏一脸疑惑:「什么?」 「半年前我娘买了五十亩地,家里如今也没钱了。」明月说道。 王氏一颗心顿时往下沉。 明月说得也不是假话,苏母身上确实有一笔银子,这是苏家多年的积攒。 明月觉得钱与其放在那里落灰,倒不如投出去,但她也不敢让苏母做什么小生意,便选择了这个时代最稳妥的方式:买地。 「你娘这个时候买什么地呀?家里一点钱也不留,我真是要被你们气死了。」王氏气急败坏。 明月见此,再度放弃:「怪我运气不好,这事就算了吧。」 明月要放弃,王氏比她更急,说道:「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外甥女呢,我就再给你想想办法。」 明月说道:「舅母,您真是个好人,我日后要是进了二少爷的院子,一定忘不了您的好处。」 王氏见明月此时态度和软,心下熨帖,说道:「日后你就知道,只有自家亲戚能靠得住,旁人都是靠不住的。」 这番话显然是在暗示范嬷嬷。 明月敷衍道:「是是是,您说得都对。」 王氏又道:「钱我先给你垫着,你什么时候才能拿钱给我?」 明月皱眉,说道:「可我没有五百两呀。」 「那你有多少?你这批药材做成药膏能卖多少钱?」王氏问道。 明月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说道:「要是全部顺利的话,顶多能卖五十两银子。」 王氏追问:「什么时候能卖完?」 明月闻言眼睛都不眨,道:「两个月。」 王氏虽然觉得时间长,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这么点钱,她显然不满足。 王氏眼珠子一转,说道:「这样,你将药膏配方给我,剩下的五十两你尽快给我。」 明月摇头:「药膏方子是传家宝,不能外传,若是这般,那还是算了吧,这样的好机会註定跟我没关系。」 明月前后放弃三次,王氏已经心力交瘁,无奈说道:「一百两银子,你两个月内给我。」 眼见明月打算摇头,王氏怕她再度放弃,只能说道:「两个月不行,那就四个月,你尽快给我,我不着急!」 明月这才勉强点头。 第15章 .婢女(十五)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王氏在别的事情上不警醒,但在银子上却比谁都精明。 「明月,舅母相信,这比银子你四个月一定能给我,但舅母心里还是有些发慌,不如这般,你家的地契先放在舅母这里,等钱还清了舅母再给你。」 第25页 王氏想着日后即便明月还不上钱,她拿了地契也赚了。 明月心下可没有拿出地契的意思,但面上却没有显出来,点点头道:「若您真的花了这么多钱,以地契做抵押也是常理。」 王氏闻言脸上一喜。 但明月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王氏心道不好。 果然,明月摇头,再度进入放弃模式:「舅母,算了,这个机会我註定没福气。」 王氏闻言心下一跳,她越发心累,这已是明月第四次放弃了,忍不住问道:「小姑奶奶,我梯子都搭好了,只等你爬上去,这又是为了什么?」 明月一脸难受,说道:「我差点忘了件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王氏闻言立马追问。 明月神色难过,说道:「范嬷嬷十分看重我,她说明日要去跟夫人说,让我就留在花圃里侍奉,不去夫人跟前了。」 「我要是留在花圃里,夫人也想不起我来,那您就是白费力了,还是算了吧,我就是个没福气的人。」 王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明月不在夫人跟前,就算再多的人说好话,夫人也不会想起明月来。 「你煳涂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王氏数落明月。 明月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带着哭腔道:「范嬷嬷已经认定这事,她明日一早就要去夫人那里说,我真是没有一点好运气。」 王氏本来还想缓一缓,她还打算去苏家试探一番,看看苏家是不是真的没银子了。 可现在情况紧急,如果真的让范嬷嬷将人留在花圃里,那她运作再多都是白搭。 「罢了罢了,我先去想办法,你明天务必要拖住范嬷嬷。」王氏说道。 明月摇头,道:「范嬷嬷心意已决,我们拗不过她的。」 王氏却道:「范嬷嬷在夫人跟前又不看重,我自能找到夫人更看重的人帮你说话。」 「来不及了。」明月还是摇头。 王氏说道:「你放心,我这就去置办东西,定会赶在她前头。」 王氏说完这话,也来不及吩咐别的,就急匆匆出门了。 明月如今看起来乖巧,王氏也愿意赌一把,只要明月当上通房后如现在这般乖巧,王氏今日所有的投入都是值得的。 王氏脑子动得很快,她知道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让明月进主屋,绝不能留在花圃里,因而出府后立马跑了几家店置办礼物,等到夜幕降临,她提着东西急匆匆进了侯府后头的小巷子里。 侯府里,范嬷嬷和明月也没有闲着。 范嬷嬷走在前头,明月抱着腊梅跟在后面,两人一直苦等腊梅花开,范嬷嬷便选定了今晚来办这事。 向屋外丫头告知来意后,两人并没有在外面等候太久。 明月跟在范嬷嬷身后进了屋,便见到一个坐在灯下看帐本的妇人剪影。 明月这三年没少替范嬷嬷送花过来,偶尔能见到夫人,但似乎每一次,夫人都在看帐本,且她也从来没在这里见到过侯爷。 范嬷嬷带着明月见礼后,便站在一旁沉默等候。 等了约莫一刻钟后,夫人方才放下手里的帐本。 「大晚上送花,显是有所求。」夫人漫不经心说道。 明月望着范嬷嬷的背影,只觉得对方似乎一瞬间就紧绷起来。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范嬷嬷说道。 夫人轻笑一声,目光似是无意一般落在后头的明月身上。 「你养的小丫头倒是好颜色,是个有出息的。」夫人嘴角带着几分讥诮。 夫人正打算给小儿子物色通房,她白日里听了一堆身边人的暗示,晚上见范嬷嬷带了个容貌不凡的丫头过来,她自然忍不住往这个上头想。 范嬷嬷立马道:「这孩子粗蠢,担不起夫人夸赞。」 「你带她来,显然这有所求就是落在她身上了。」 夫人嘴角虽然微微勾起,但眼神却是冷的,任凭那个爱孩子的母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眼里的一块肉。 范嬷嬷尚且不太明白夫人为何突然冷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丫头想要赎身出府,恳请夫人成全。」 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遮掩过去,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我记得她才十五岁,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府,寻着人家了?」 范嬷嬷摇头:「不敢欺瞒夫人,明月没有寻到人家,是她想要出府。」 夫人没有立即答应下来,目光转而落在明月身上,道:「可是在府里遇到什么委屈了?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明月摇头,说道:「回夫人的话,我在府中与众人相处融洽,没有人欺负我。」 「难道有人短了你的吃喝?」夫人问道。 明月说道:「府中锦衣玉食,再没有更安稳的地方。」 「既如此,那我侯府为何在你这小丫头眼里,竟然成了龙潭虎穴,这么急着逃离?」 夫人虽然在笑,但明月却觉得嵴背陡然升起一抹寒气。 明月知道,成败就在此刻。 成了,日后便是天高地远,败了,那她待在侯府也不会好过。 「侯府很好,对于我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舒适的地方,但我不好,我心中却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催促着我去实现。」 第26页 夫人眉头微蹙。 明月继续道:「我自幼便立下宏愿,想要成为一名医女,想要着书立说,想要行走四方悬壶济世,奈何家中出了些事故,让我意外入府。」 夫人说道:「医女,咱们大衍朝倒是出个几个,但着书立说、行走四方,这可都是男人的事。」 这样的言语,却半点都不能打击到明月,提起梦想时,她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我知女子学医行医,万般艰难,甚至现在离府,日后穷困时可能还会后悔,但至少这一刻,我只想实现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我想要证明,男子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为了这个念头,纵使粉身碎骨,纵使万劫不復,我亦无悔。」 第16章 .婢女(十六)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明月微微低着头,她从没觉得时光如此刻这般漫长。 久到她都要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时,方才听到夫人一声嘆息。 「这几年我偶尔也曾听绿袖提起你。」夫人说道。 明月抬起头来,看向她,就见她手中正把玩着一个小玩意。 那是个一个白色的小瓷罐,不过婴儿拳头大小,外面还贴着一张红色的字条,用毛笔写着三个娟秀的大字:玉容膏。 「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但无论是大宅子,还是小宅子,都容不下太出格的人。」夫人轻声说道。 明月心底一惊。 范嬷嬷在一旁,也忍不住为明月提起心来,只是她也知道,此时不是插嘴的时候。 「回去吧,安安分分的,日后自有好前程。」夫人说道。 见夫人最终还是拒绝了,范嬷嬷虽然替明月难受,但也知道夫人是不容忤逆的,便上前拉了拉明月的手臂,想要带着离开。 明月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走吧。」范嬷嬷低声说道。 明月微微摇头。 她一个现代人,穿越到这个地方来,进了这个等级森严的宅子里,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行差踏错。 明月一直以来虽然面上都在笑着,但心却觉得像是被什么紧紧的包裹着,让她不敢有半点异动。 她筹谋三年,才谋得了如今这个局面,也深知这是自己最后能抓住的机会,自然不肯就这样结束。 她必须堂堂正正离开这里,而不是背负着逃奴的名声。 明月的目光,落在夫人手中的那本帐本上,以及不远处随意摆开的那几本书。 在宅子里的所见所闻,舅母王氏在府里失势后的各种抱怨,此时全都在她脑海里浮现。 「夫人,太过出格的人,是过分优秀,比男子还要优秀的意思吗?」 明月突然出声,吓了范嬷嬷一跳,伸手拉了拉她,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夫人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落在明月身上。 「你想说什么?」夫人语气中带着一股让人战慄的森然。 范嬷嬷拉住明月,训斥道:「你怎么敢这样跟夫人说话,回去看我怎么罚你!」 明月却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夫人道:「让她说下去。」 ……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范嬷嬷带着明月离开主屋的时候,心还在怦怦跳。 「世人都道,女子应恪守贞静,以相夫教子为人生大事,你怎么敢跟夫人说那些话?」 范嬷嬷说起这话时,犹是后怕不已。 明月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无事,夫人和旁人不一样。」 范嬷嬷是夫人的陪嫁丫头,明月曾听她提起过夫人年少时的事。 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家中对于子弟教养严格,夫人作为家中嫡女,曾经和男孩们一起读书学习。 仅仅学了一年,夫人就被送回后宅,究其原因,并非夫人学得不好,而是她学的太好,比家里的男孩子都厉害。 但即便是疼惜女儿的书香门第,也容不下自家女儿这般厉害。 因着这事,她出阁前的几年时光,都被拘在教养嬷嬷身边,学习管家理事、女红针凿,她不再被允许学习四书五经,她的房里只剩下《女则》《女训》。 在这样的高压培养下,嫁入侯府后不久,夫人便因侍奉婆母至孝而传出贤名,娘家也因此获益,她的庶妹和侄女们个个都嫁得不错。 孝顺婆母,尊重丈夫,善待妾室与庶子女,加上治家严谨,她成了京中的贤妻模板。 本该是人生赢家,但明月却觉得她并不快乐。 明月每次送花给夫人,都见到她手里拿着帐本,她看帐本时神情中带着些许疲惫,眉宇间也像是有一股化不开的愁绪,似乎只有在看见鲜花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一二分松快来。 联想到原本剧情中的暗线,似乎在侯爷这一辈,侯府就已经出现巨大亏空,但一直被夫人竭力维持着。 侯爷虽然品阶高,但并无实权,加上站错了队,侯府在京中已经开始边缘化,但他有两个好儿子。 大公子屡立战功,眼看着就要让侯府重新回到权利中心,偏偏遇上意外。 长子出事后,二公子成为世子,虽然明月不喜二公子,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政治素养很强,能在危机四伏中,蛰伏数年后恢復侯府往日风光。 明月在府里待了三年,听多了侯爷的荒唐事后,丝毫不觉得侯爷有多厉害,反而觉得培养出这样两个厉害儿子的夫人很不一般。 第27页 也因为这样的原因,明月才觉得夫人并非下人口中所说的严厉古板的主母,反而认为她是个纵使成婚,纵使生儿育女,纵使诸事烦身,也依旧在抗拒成为一抹后宅剪影的女人。 明月知道自己这举动就像赌博。 但庆幸的是,她赌对了。 身后的主院,在一阵灯火摇曳中,侯爷被下人们簇拥着进了夫人的房中,主院里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即便是男主人的到来,也没有带来额外的喧嚣。 夫人坐在榻上,手里依旧捏着帐本,但目光却盯着烛火,直到侯爷一声轻咳,她方才回过神来。 「下人们说你今日不太舒服,我来看看你。」侯爷说道。 夫人闻言神情微暖,笑着道:「谢侯爷关心,妾身无大碍。」 见夫人神情柔和,侯爷忽然话锋一转,道:「听闻下月初一长公主要举办赏花宴?」 夫人点点头,说道:「公主的长子到了年纪,想要借这次赏花宴相看一二。」 「既是相看,夫人将五娘也带过去,再请人给她做衣裳打首饰,务必要让她漂漂亮亮的出席此次赏花宴。」侯爷理直气壮的说道,丝毫不知这要求有多无脑。 夫人神色瞬间淡了下去,说道:「长公主连侯府嫡女都看不上,如何能看上一个庶女呢?」 侯爷摇头,说道:「夫人,五娘貌美,又乖巧伶俐,说不定会入了公主的眼呢?」 夫人闻言眉头微皱,说道:「长公主素来不喜庶出,加之此番是为了选媳,各家都卯足了劲带最优秀的嫡女过去,我带五娘过去,这不是膈应……」 夫人一番好意,但侯爷却听不进去,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张氏,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要真是个贤良人,就不该拒绝。」 夫人闻言微微一怔,说道:「侯爷不怕因为此事见罪于长公主吗?」 侯爷不仅不听劝阻,反倒责怪起来:「五娘嘴甜讨喜,定会讨得长公主的欢心,怎么会见罪于她?你不要因着一时嫉妒,而坏了我的大事。」 夫人只觉得浑身被浓重的疲惫包裹,让她透不过气来。 侯爷说完了这些话,便觉得没意思了,起身道:「你既然身子不舒服,那我先回书房了,你好好休息。」 夫人甚至没有起身相送,只依旧看着眼前这一灯火光。 张氏?她又不是没有名字,新婚时也曾浓情蜜意,互称小字,但如今却只有冷冰冰的「侯爷」与「夫人」。 甚至不需要她去打听,就知道所谓的「回书房」,是去了荷香院,去见五娘的生母林姨娘。 就连一进门的关心身体,在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切入话题的幌子罢了。 夫人虽早就对丈夫心灰意冷,但此刻依旧觉得压抑,她的眼中不禁浮起明月的面容来。 少女双眼晶亮,眼中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男子可以着书立说,可以建功立业,可以拨弄风云,为什么女子不行?」 「为什么总是要求女子贞静柔顺,要求女子相夫教子,好似女子的一生,全都在围绕旁人。」 「是女人没有能力不够聪明吗?是女人没有志气,必须困守方寸之地?必须依附一个愚蠢的男人?」 夫人闭上眼睛,想着今夜种种,丈夫生贪花好色,又性情懒散,文不成武不就,偏偏一心攀高,若非丈夫不听劝阻,执意要跳上晋王的破船,侯府如今也不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夫人真的感觉累了,为了填补侯府的亏空,她拿出了自己的嫁妆,为了维持侯府的风光,她的长子小小年纪便要上战场,还绑上了一门不匹配的婚事。 长公主是今上的胞姐,姐弟俩本是正宫嫡出,却被贵妃一系打压多年,因而格外厌恶庶出,她怎么会容许自己的长子娶一个庶女,只怕将人带过去,她都觉得是一种侮辱。 侯府如今的情形,实在得罪不起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一个小丫头都敢豁出去,为什么我却不敢呢?」 望着烛火,侯夫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侯府外的小巷子里,王氏提着大包小包的物品,悄悄摸进了一户人家的门。 「你怎么来了?」胡嬷嬷一见王氏脸色便不太好看。 王氏本来在府中当着管事娘子,但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夫人查出来了,直接撸去了身上的管事权,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的办事婆子。 胡嬷嬷知道王氏已经惹得夫人不喜,自然不想见到她。 「你的事别想了,我提一次被夫人训一次。」胡嬷嬷不高兴的说道。 王氏将东西放下,陪着小心道:「胡姐姐您放心,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我的事,是为了我那外甥女的事。」 胡嬷嬷神色稍缓,分出眼神来打量王氏放在桌上的礼品。 第17章 .婢女(十七)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虽然明月已经确定了要走,但次日还是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将自己的扫洒活计做完后,才去往花圃里。 昨夜范嬷嬷已经将木槿要到花圃做事,今早赵嬷嬷也去厨房交代过此事,吴婶子虽然不捨得木槿离开,但也无法阻拦。 主院里,胡嬷嬷等夫人起床后,立马便被婢女们引着进门帮夫人梳头。 「夫人今日精神头不错,想来一夜安眠。」胡嬷嬷笑着说道。 夫人想通了一些事情后,整个人倒是有一种拨云见雾之感,精气神大有不同。 第28页 胡嬷嬷一边动作轻柔的梳头,一边说些逗趣的话,眼看着气氛渐佳的时候,方才不经意般提起:「前日去花圃,在那见到一个小丫头,名字叫明月的,看着举止模样,倒有几分像绿袖。」 夫人听她提起这话,又想到昨夜,便道:「那丫头确实伶俐。」 胡嬷嬷见夫人知道明月,心底一松,紧接着说道:「范嬷嬷面冷,许多小丫头都怕她,难为那孩子跟着范嬷嬷,还能出落得这般伶俐,若是送到夫人跟前,只怕会更加伶俐呢。」 夫人眼神微顿,但依旧是一副轻松惬意的神情,说道:「你倒是有眼光,那孩子是个有大前程的。」 胡嬷嬷听到「大前程」三个字自然忍不住往二少爷身上想,只以为夫人真有这个安排,暗道自己省了力气,王氏的好处拿得轻松,还能趁机再敲一笔。 夫人梳妆完毕后,挥手让内室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赵嬷嬷在。 「我总觉得现在的髮式太古板了,你再挑个手巧的。」夫人随口吩咐道。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吩咐,赵嬷嬷立时明白胡嬷嬷在夫人跟前没了地位,但她也没有帮同僚说话的意思,只躬着身子应下。 明月在侯府里又待了数日,她的卖身契早就拿到手,但她和木槿交接数日,确保木槿上手之后,方才离开侯府。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明月在木槿和范嬷嬷的一路相送中出了侯府大门,只是她还未进家门,远远便见到了黑着脸的舅母王氏。 「大姑娘如今年纪大了,心野了主意也大了,安排好的前程不要,做起折腾长辈的事情,倒是熟练得很。」王氏一开口又是让人习惯的阴阳怪气。 明月出府的消息传来,王氏被胡嬷嬷好一通埋怨,而后胡嬷嬷发现自己在主院失宠,立马将矛头指向王氏。 胡嬷嬷虽然丢了给夫人梳妆打扮的活计,但她毕竟在主院里经营多年,人脉关系绝不是王氏能比,胡嬷嬷恨王氏害自己丢了差事,这些天将她折腾得够呛。 王氏不堪其扰,又心疼自己在胡嬷嬷身上砸的那些银子,便跑来堵明月。 「十两银子,我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去打点!你这个黑心肠的东西,必须赔钱!」王氏恶狠狠道。 明月听了微微皱眉,说道:「十两银子很多吗?」 王氏听着这话心都在滴血,咬牙切齿道:「赔钱!今天你不赔钱,那我就不出这个门了!」 明月说道:「您请自便。」 王氏见明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眼珠子一转,立马就地一趟,开始哀嚎起来。 王氏素来擅长撒泼打滚,动静闹大后,院子门口很快就聚集了一大批人,王氏有了观众后,嚎得更起劲了。 明月说道:「舅母若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您私下打点的事情,不妨叫得再大声一些,总有人能帮忙将这些事传到夫人耳朵里。」 如今胡嬷嬷失势,旁人只是猜测胡嬷嬷做了什么事被夫人厌恶,但却没有一个明确的原因,若是这种私底贿赂的事情传扬出去了,那王氏和胡嬷嬷的日子绝对会更难过,只怕到时连侯府都待不了。 王氏立马不嚎了。 「明月,你舅母闹什么呢?」 王氏不嚎了,反倒有街坊问了起来。 这里距离侯府很近,左右四邻住的要么是侯府的族人,要么是侯府的下人,彼此都相熟。 明月说道:「舅母跟我要银子呢。」 「你家欠了钱吗?」街坊问道。 王氏疯狂点头。 明月却说道:「我和我娘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欠的银子呢,连欠条都不没有,舅母只说她为我花了钱,至于怎么花的,花在哪了,舅母却说不清楚。」 街坊立马问王氏:「你既然要银子,总得说清楚,让大伙也帮你评评理。」 这样的隐秘事,王氏如何能说出来,当下便支支吾吾起来。 明月趁着大傢伙都在,说道:「其实就算舅母不跟我算帐,我也要跟她算算帐的。」 王氏闻言一愣,满脸不明所以,说道:「胡说什么,我何时欠你家钱了。」 明月说道:「我进府时,府里给的二两银子,您并没有给我。」 王氏脸上一慌。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三年前,您说我娘要守孝,就拿走了她的金钗。」 「四年前舅母生病,我爹不收您的诊金,但您却连那一两银子的药钱都没给。」 「六年前表妹病重,您也没给药钱。」 「七年前,您拿了我弟弟的纸笔砚台。」 …… 林林总总,加起来都有三四十两银子了,王氏的脸皮都快被扯下来了。 索性街坊邻居们都知道王氏是什么德行,对于她做的这些事也不觉得奇怪。 王氏说道:「臭丫头净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做了这些事!」 明月说道:「您拿那些东西的时候,街坊邻居们都看着呢,那次你拿了笔墨纸砚就跑,出门就撞了刘婶子一身墨,你难道忘了吗?」 王氏脸色难看。 刘婶子立马站出来,说道:「我可以作证,这个姓王的拿了东西就跑!」 刘婶子还记得那次自己穿着新衣服,被王氏泼了一身墨,不仅没得到赔偿,反倒被王氏讹诈要赔墨水,最后还是苏母站出来周旋方才了结这事。 第29页 王氏平日在街坊中名声不好,此时众人纷纷站出来当雪花,恨不得她当场雪崩。 「我作证,她拿了你娘的首饰!」 「我记得,她拿了你家的老山参不给钱!」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叫嚣着让明月去报官,逼着王氏当场写欠条。 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的王氏,自然不愿意写欠条,她也不敢再计较自己那十两银子了,抱着脑袋从苏家跑了出去。 「舅母辈分高,又来势汹汹,明月人微言轻,若非有诸位叔叔婶婶相助,明月都不知该如何脱身了。」明月朝着众人施了一礼。 街坊邻居见她这般客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丫头,你别怕她,下次她再来胡搅蛮缠,你就去喊我来,看我治不死她!」刘婶子大声说道。 「对,找我们来治她!」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明月再度道谢,又说道:「叔叔婶婶们如此关爱,我实在受之有愧,我也没什么本事,只侥倖跟随父亲学过几年医术,叔叔婶婶们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们诊治一二。」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谁先有动作。 若是苏父说这话,他们只会觉得白嫖一次问诊机会,但换成明月这样说,他们心底便满是犹豫,一来不信任明月的本事,二来害怕明月藉机卖药。 明月也知道他们心里所想,便说道:「我才疏学浅,暂时只会望诊之术,不过看个好坏罢了,并不敢开方治病。」 众人一听她不开药,心底一松,他们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有些毛病在身,暗道让明月看看也能求个心安。 第18章 .婢女(十八)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很快就有人搬了桌椅过来。 明月这三年一直没有停止自学,侯府里的下人们生病不方便请大夫的时候,也都是她自告奋勇诊脉。 许是因为没有太多经验的缘故,小病小痛明月能诊治清楚,但病情稍微复杂一些,她便觉得眼前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总是似是而非。 「婶子,最近是不是总感觉心口发闷?」明月问道。 刘婶子点头,说道:「你这能诊出来?」 明月点头,又问道:「晚上是不是经常失眠?」 刘婶子再次点头。 明月又问了几句,全都和刘婶子的症状对上了。 旁边人看着这一幕都啧啧称奇,他们本来觉得明月是小孩子过家家,却没想到明月好像有点真本事。 「明月,婶子这是什么病?严重吗?」刘婶子忧心忡忡。 明月脑子里隐隐有了答案,但却无法确定,说道:「婶子,您最好去医馆看一看,有病不能拖,万一小病成大病就不好了。」 「到底是什么病?」刘婶子追问。 明月说道:「我才疏学浅,说了怕不准确,反倒吓到了您,不过您放心,您这病不严重。」 刘婶子没有得到准确的说法,此刻既安心又不安心,她是个急性子,一刻也不能等,直接就出了巷子,朝着最近的一家大医馆跑去。 其他人见明月果真不卖药,看诊也越发积极起来了。 明月一连看了几个人,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 身体没毛病的,自然皆大欢喜,明月只提醒几句日常饮食便罢。 有点小毛病的,明月也没开药,只是细问之后,纠正了他们的些许生活习惯。 至于有大毛病的,明月便再三叮嘱要去医馆瞧瞧。 前一批街坊还没看完,路过的看到热闹跟着也参与进来,苏家的人倒是越发多了。 「明月,明月!」刘婶子提着一包药急吼吼的从巷子口跑了过来,一把拉过明月的手。 「丫头,多亏你提醒,要不然婶子就真的小病拖成大病了。」刘婶子说道。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围住她问了起来,待听完刘婶子在医馆里的诊治过程,顿时啧啧称奇。 刘婶子去的医馆是大医馆,也是老资歷,众人都十分信服。 他们倒不会因此觉得明月有多厉害,但看诊的积极性却高了不少,毕竟明月虽不能查出病根,却能瞧出好坏来,还不收钱,就当是一次免费的体检。 眼见人越来越多,苏母看女儿辛苦,都有些不高兴了,但明月却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就连午饭都是急匆匆吃完的。 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苏家方才送走最后一批街坊。 大门关上后,母女俩相携进了里屋。 「你随便看看就得了,偏你老实,倒让自己累了一整天。」苏母忍不住埋怨道。 明月虽然满身疲惫,但心里却觉得很踏实,说道:「做事就要认真做,要是煳弄,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做。」 苏母听得这话,神情一顿,盖因明月说的这话,都是丈夫往常挂在嘴边的。 「跟你爹真是一个德行,你现在大了,我也管不动你了。」苏母感慨道。 明月轻轻一笑,依偎在苏母身上,说道:「娘,往日里街坊邻居也没少照顾咱家,今日也算是小小回馈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日后我不会让自己这般辛苦的。」 苏母心底的一丝不快,也因为女儿此时的撒娇而消失殆尽,拍了拍她的手,问道:「你真想好了要走这条路?」 明月用力点头,说道:「我喜欢当大夫,这也是爹爹的遗愿。」 第30页 苏母这几年,因着自己有事情做,过得也十分充实,因而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反对女儿的决定。 「你要拜师,其他人如果不收你,你就去找西街的刘老头,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他也不能不管你。」苏母说道。 明月闻言立马嘴角勾起,说道:「娘,就知道您最好了。」 次日,因着在侯府多年养成的生物钟,明月依旧起了个大早。 但穿好衣服后,明月愣了片刻后,才想起来自己不用扫走廊,但她也没有躺回去。 外面天还黑着,家里不像侯府那样捨得用蜡,明月也不方便扫地,便进厨房生火烧水。 她的柴火刚刚点着,苏明辉就走进厨房,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是我吵醒你了吗?怎么早上不多睡一会?」明月轻声问道。 苏明辉摇头,说道:「我每日都在这个时间起来,早上脑子清醒,利于看书,姐姐,我来帮你生火。」 虽然知道弟弟学习任务重,但明月也不希望弟弟脑子里只有读书,适当让他参与家务,反而有不少益处,便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苏明辉一边看着火,一边就着火光背书,倒是两不耽误。 这辈子苏明辉读书时不用担心家里人,心态稳定许多,因而十一岁那年他便考中童生,但后续院试却没有那么顺利,一直没有考中秀才。 将今日早晨要背的书背完后,明月习惯性的夸了他几句后,苏明辉忽然说道:「姐姐,我明年一定会考中秀才,我保证。」 明月闻言动作一顿,看向弟弟,说道:「这种事急不来,尽力就好。」 苏明辉稚嫩的脸庞上全是凝重,说道:「我不会再出错,明年一定要考上,我会保护你和娘。」 明月听他这么说,却半点不觉得开心,许是因为她离开侯府,一家三口没了庇护,才会让苏明辉有了这样的紧迫感。 「你平日读书偷懒了吗?」明月问道。 苏明辉摇头,说道:「不曾。」 也正是因为自己不曾偷懒,但却没有通过院试这件事,才会格外让他难受。 明月又问道:「那你觉得自己的学问还有进步的空间吗?」 苏明辉说道:「一篇讲义,经过先生点拨后,我总会有新的感触,我的学问比起先生来,实在相差甚多。」 明月说道:「你从来不曾偷懒,也知道自己的学问不够,等你学问够了自然能考过,不必执着于明年就过。」 「可我已经参加了两次院试……」苏明辉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 院试三年两次,接连不中对于小少年来说确实是个巨大的打击。 明月问道:「中秀才的人很多吗?每个童生都能考中秀才吗?」 苏明辉摇摇头,说道:「能考中的,百中无一。」 「秀才若真的那么好考,就不会有那么多老童生了,两次不成,便考第三次、第四次,你才多大,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明月说道。 「我想早点帮到你们,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苏明辉不想做个被母亲姐姐庇护的孩子,他心底始终蓄着一股力,他想要出息,想要成为母亲和姐姐的依靠,但现实却不总是让他如意。 明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弟弟的想法,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弟弟身边蹲下,目光直视着他。 「你出息了,我和娘会很开心、很骄傲,但这件事,却不是我和娘活着的全部意义。」 苏明辉说道:「可只有我出息了,才能护住你们,不让你们受人欺负。」 明月闻言摸了摸弟弟的发顶,说道:「我很感激你的想法,但明辉,无论是我,还是娘,我们都能够处理好自己事,没那么容易受人欺负。」 苏明辉却没有办法轻松起来。 明月说道:「你喜欢读书,我学习医术,娘痴迷打络子,并不能因为我们做的事不能像你读书那样能带来巨大的权力,就觉得我和娘在做的事情没有意义。」 「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希望你们活得更好……」苏明辉辩解道。 「那你为何觉得这个家只能靠你呢?」明月反问。 苏明辉说不出话来。 明月不希望弟弟带着巨大的心里压力上考场,说道:「我们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能靠着自己的本事立足,我和娘已经比世上大半的人活得好。」 苏明辉神情有些复杂。 明月笑着说道:「你求学是因为想要做学问,而不是因为想要名利,对吗?」 第19章 .婢女(十九)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一直等到饭菜香味飘出来,苏母方才起床。 许是因为女儿归家,一家团圆,苏母昨夜睡得格外深沉。 「你才回来,不好好睡觉,跑厨房里干什么,不嫌累呀?」苏母一进厨房便埋怨道,顺手从明月手里将活抢了过来。 明月说道:「在府里也没少干活,这不算什么。」 苏母听得心下一酸,她印象里的女儿,还是那个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孩子,却忘了女儿已经在侯府里熬了三年。 明月做了早饭,苏母便死活不让她洗碗。 随着太阳升起,阳光洒满整个院子,明月便出门了,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距离自家两条街的医馆。 这家医馆是这片城区最大的一家,传承了很多年,祖上出了很多个太医,如今家里的老爷还在太医院供职。 第31页 明月到的时候,便见医馆里有不少人在排队了,不管在什么时候,医院这种地方总是很忙碌的。 明月没有站在后面排队,而是进入医馆,观察一番后,直接走到一个看病的老大夫身旁。 老大夫正在给人看诊,旁边有个学徒在帮忙。 只是人实在太多了,这个学徒便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明月站在学徒身边,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学徒一开始还觉得明月来得奇怪,但实在是太忙了,便也顾不得太多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明月的帮助。 一旁看诊的老大夫,倒是很快注意到了明月,他看得出来,明月不是个完全的新手,甚至反应也比学徒快很多,动作也干脆利落,即便再复杂的吩咐,也能准确完成。 如此忙碌了一上午,学徒忙得唉声嘆气,但明月却没有叫一声累。 老大夫年纪大了,坐诊了一上午就感觉老眼昏花了,等到接近午饭的时候,换了人来替他,他才能休息。 「你跟我来。」老大夫休息前将明月唤到一旁。 明月跟着他到了医馆的角落里。 「你也忙了一上午,是想让我给你家人看病吗?」老大夫倒没有往别的地方上想。 明月摇头,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拜师的。」 老大夫闻言眉头皱起。 哪怕明月将头髮扎起来,穿着的也是一身男装,但他也能看出这是个姑娘。 「姑娘,学医不是过家家,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老大夫说道。 明月摇头,说道:「我从小便学习医术,我想当大夫。」 「从小?那你应该有师父呀。」老大夫说道。 明月道:「我跟着父亲学习医术,我家住在青草巷,姓苏。」 老大夫立马知道明月是什么情况了,他也曾经跟苏父接触过,只是没有太多交情,隐约听说过是个不错的人。 「先生,我想拜您为师,请您给我这个机会。」明月目光诚恳。 老大夫不解,问道:「医馆里这么多大夫,你怎么就盯着我了?」 明月解释道:「您接待病人时和风细雨,交代病情时事无巨细,说明您心地善良,您面前排队的病人也最多,说明您医术精湛,我也知以女子之身拜师不易,故而想要选个思想开明之人。」 谁都喜欢听好话,老大夫也不例外,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婉拒了明月的请求:「姑娘,你有这份心很好,但毕竟男女有别,不方便。」 明月说道:「您会因为男女有别,而不给女病人看病吗?」 「这……」老大夫说道:「这不一样。」 明月笑着说道:「既然病人在您眼里也没有男女之别,那学徒也应该没有呀。」 老大夫微微皱眉。 明月继续道:「有些女病人的病,男大夫不方便细看,但如果换成女大夫便没了这样的顾虑,且宫里还有不少医女呢。」 老大夫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觉得明月做事利落,便道:「罢了,我帮你问一问东家。」 老大夫只是在这里坐堂,收女学徒这样的事,还是要过问东家的意思。 明月心中升起一抹希望,但她没等太久,就见到老大夫从屋里走出来,沖她摇摇头。 老大夫有些心软,但东家态度坚决,因为从前收女学徒出过丑事,影响过自家声誉,才会坚决抵制这样的事。 「姑娘,我可以帮你争取到这半天的工钱。」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主动帮忙,怎么好意思要钱,您觉得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老大夫摇摇头,说道:「保宁堂的规矩如此,你去别家问问,说不准还能有可能。」 明月一连五天都在外面奔波。 但白嫖她这个免费劳动力的医馆不少,一说起要收她当学徒,便是连连拒绝,这一片的医馆她都跑遍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收下她。 明月并非眼高于顶之人,她从来没有觉得必须要拜得名师,只是中医博大精深,很多东西仅凭看书是无法掌握的,她需要一个正经大夫进行指导。 苏母看着女儿日日疲惫归家,心下焦急不已,终于在女儿又一次出门时,跟着她一起出门了,将人直接拉到西街。 「月儿你放心,刘老头欠你爹人情,今天他必须收你为徒!」苏母拍着胸脯跟女儿保证。 刘老头是明月刚穿来那次,见到的给苏母看病的老头,当时他来苏家出诊,连诊金都没收。 明月也来刘老头这试过,但同样被对方拒绝,看在两家的交情上,相比较其他医馆,刘老头婉拒得格外温和。 「娘,何必强人所难呢?」明月不愿意让刘老头为难。 苏母却将她扯进去,说道:「我今天就偏要为难他了。」 刘老头一见两人来这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你家丫头跟着她爹学医术,旁人不会说闲话,但跟着我这个没血缘的老头学医术,她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第20章 .婢女(二十)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这一番话也确实震到了苏母。 刘老头继续说道:「我知道她很上进,我也不想拦着她,但外面的闲言碎语,谁也挡不住呀。」 苏母拉了拉女儿的手,低声说道:「月儿,要不然还是算了……」 第32页 明月难得想要做点什么,她自然不想就这样算了,甚至她心里觉得既然日后不好谈婚事,那就不结婚。 「如果我以后不嫁人呢?」明月心里怀着一丝希望。 苏母闻言立马变了脸色,说道:「胡说什么!我不准!」 明月想要劝说母亲。 但还未开口,就被刘老头打断,语重心长道:「嫁人与否,其实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你没必要为了学医这件事,放弃你本来拥有的,给你自己加上无数条条框框。」 明月闻言又是一怔。 刘老头怕她还是不死心,又说道:「就算你不嫁人,我也不会收你为徒,我年纪大了,只想拿个好名声进棺材里。」 明月闻言一阵失落。 苏母劝道:「月儿,你就算不当大夫,也可以继续琢磨那些药膏,在家待着,想折腾多少药材,娘就给你买多少药材。」 可明月想要的却不是当一个制药师,她想要当大夫,想要和男人一样的待遇。 就这样放弃,明月自然不甘心,但她也不想当一个强人所难的人。 「小月,如果没有女大夫,那些医女是跟谁学的呢?」小圆问道。 明月回道:「她们可能是跟随上一代医女学习……」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 她在起了拜师这个念头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一个像父亲那样的大夫,却忘了自己真正应该学习的对象,就是这些医女,这条道路上她真正的前辈们。 「世伯,您知道宫里那些退下来的医女,去了何处吗?」明月问道。 刘老头听到这话,一时豁然,说道:「这倒也是一条路子,不过我很少跟医女打交道,你不如去保宁堂打听一下。」 明月再三谢了刘老头,便拉着母亲出了这家小医馆。 出来后,苏母轻声问道:「月儿,你还是想要当大夫吗?」 明月点头。 苏母却像是才被刘老头点醒,方才意识到女儿想做的事会面临多大的阻力。 「月儿,算了吧,就算你现在拜师成功,后面看诊的时候,谁又会信你呢?」苏母说道。 明月说道:「会有办法的,慢慢来,哪怕用我一辈子去实现,我都可以接受。」 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简单,所以她会花费更多时间去追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母却说道:「我和你弟弟,都是自家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以后你成婚嫁人,婆家人会怎么想?」 明月略一思索,便说道:「我想嫁一个像爹爹那样的男子,宠爱妻子,关爱女儿。」 苏母道:「你爹那样的人,几百个里都未必有一个,哪里就是那么好遇到的。」 「遇不到就慢慢遇,我不着急。」明月说道。 苏母想劝。 明月如今也十五岁了,在古代是要定下婚事的年纪,她提前打消母亲未来会催婚的念头:「娘,好饭不怕晚,您不也是十八九岁才出嫁吗?您可就我一个女儿,难道想让我过得跟后街的二妞一样吗?」 后街的二妞,急匆匆嫁人,却没想到踩雷了,嫁了个家暴男,偏偏因为是高嫁,娘家还不敢为女儿出头。 苏母一想到明月要过那样的日子,顿时一个寒颤,用力摇头,心下暗道与其那样,真还不如在家当个老姑娘。 明月再去保宁堂,听到她的来意,老大夫的反应倒是十分积极,帮她打听出了一个地址来。 地址在元宝街,算是京城比较热闹的地方,只是热闹归热闹,但那条街大多是商铺,不是住宅区,居住环境自然不算多好。 明月到了元宝街后,一跟人打听柳医女,旁人看她的眼光立马就变了。 明月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来都来了,她也不愿意因为这些原因而退缩。 柳医女的铺子在元宝街较偏僻的地方,明月走进去的时候,柳医女正在给人看诊。 病人带着帷帽,明月也看不清楚,便只能细细端详这位柳医女。 明月只见对方面容紧绷,上面带着些许细纹,神情也十分严肃,看起来不太好接近。 戴帷帽的病人见明月进来,吓得身子缩了缩,说话声音也更小了。 柳医女道:「都是女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病人这才勉强恢復了之前的音量。 明月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她便只能听清楚柳医女说话,再听不清楚那病人的话来。 她的后退,倒是给了病人些许安全感,身子也不再那般紧绷着了。 明月听见柳医女问得十分详细具体,但很多问题,病人似乎感觉十分难堪,因而两人的谈话十分不顺利。 过了许久,明月方才听见柳医女似是带着些许不高兴的声音:「既然不想治,那就别治了。」 第21章 .婢女(二十一)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戴着帷帽的女子,听了这话却久久没有动弹。 「要走就赶紧走,别耽误我生意。」柳医女冷声说道。 女子闻言站起身来,但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仔细思索。 柳医女见她不走,只能道:「你再考虑两天吧。」 女子这才朝她福身行礼,放下一钱银子,然后转身离开。 屋里没了旁人,明月才走上前来,她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第33页 柳医女听到这话,直接道:「不收徒。」 明月闻言虽然失望,只能问道:「那您认识别的医女吗?她们收不收弟子?」 这话一出,柳医女却更不高兴了,说道:「无可奉告!」 明月闻言发出一声嘆息。 柳医女似是无意一般,问道:「学医几年了?」 「跟随父亲学了五年,父亲离世后又自学了三年。」明月说道。 柳医女继续问道:「你一个没嫁人的姑娘,不好好学着管家理事,学医作甚?」 明月将对着侯夫人的话,对着柳医女又说了一遍。 柳医女闻言却嗤笑一声,说道:「小小年纪,不知深浅。」 明月被她这么说,也不生气,而是打眼看了下外面的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告辞。」 等看着明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柳医女方才轻声嘟囔道:「就这点耐性,还要拜师,真是不知所谓。」 「小月,你别伤心,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定会有办法的。」小圆安慰道。 见明月几次拜师不成,它比明月都更加担心。 明月闻言却笑了起来,说道:「我不伤心呀。」 小圆不解。 明月说道:「我拜师快要成了呀。」 小圆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自己傻还是明月疯了。 明月解释道:「柳先生若是不想收我为徒,她没必要问我那么多问题,我觉得我拜师的希望还是蛮大的。」 小圆作为一个系统,在它看来否定就是结束,丝毫不理解人类的口是心非。 次日明月早早就出门,她到医馆外的时候,柳医女尚未开门。 路过偶有几个行人,见她在柳家医馆外面等候,脸上的神情中都带着几分鄙夷。 对于这一切,明月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始终坦然处之。 柳医女打开铺子大门,便见外面站着女子即便穿上棉衣仍然显得纤细的背影。 柳医女以为是等候的病人,便道:「外面冷,先进来吧。」 待明月转过身来,柳医女才知是她,微微皱眉,说道:「昨天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收徒。」 明月却顺着她打开的门走了进来,搓了搓手,说道:「外面确实有些冷,多谢柳先生。」 柳医女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她。 明月说道:「您也不必把我当徒弟看待,就当我是个来帮忙的免费劳力。」 柳医女说道:「我不缺劳力。」 明月却没管她这话,而是将怀里捂着的吃食拿出来,放到一旁的小方桌上:「这是我在家里做的炊饼,上面抹了我娘做的独门密酱,您快尝尝,还是热的呢。」 柳医女站着没动。 明月又道:「先生要是不吃,那就只能扔掉了,您难道想要浪费粮食吗?」 柳医女闻着那一阵阵涌入自己鼻尖的酱料香,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只能不情不愿的走到小方桌前,套出三枚铜钱,说道:「我才不白吃你的东西。」 明月闻言笑了笑,本打算给她倒一杯水,但摸了摸茶壶只摸到一片冰凉,立马站起身来,问道:「先生,您家炉子在哪?我来烧水。」 「谁要你烧水了,我才不要喝水。」柳医女依旧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明月点头,说道:「您不喝,我想喝了,我猜炉子在后院。」 柳医女这铺子有个很小的后院,明月在里面很轻易就找到了炭火炉子,很快便升起火来。 柳医女往外移动椅子,再歪一歪头,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明月,嘴中嘟囔道:「手脚倒是很勤快。」 见明月回头,柳医女立马将脖子缩了回去。 听到脚步声,她又赶忙将椅子移了回去。 但这一切对明月却没有太大的作用,早有一个眼观六路的小圆在偷偷告密。 明月提着水桶走过来,问道:「先生,附近的水井在哪里,水缸里没多少水了。」 「谁要你打水了,把桶放下。」柳医女说道。 明月也知她这人口是心非,又怕她年纪大了,自己打水反倒出了好歹,便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出门问。」 柳医女立马道:「不要你打水,我请了人定期过来帮忙打水,算算时间,人一会就来了。」 明月听她这么说,倒也不强求,将水桶放回后院,转而拿木盆打了水,沾湿抹布开始打扫。 但她的手刚刚塞进盆里,柳医女就喊道:「这么冷的天,加点热水呀!」 说着她就从一旁的炉子上将水壶提下来,浇了热水进盆里。 许是因为自己动作太大,柳医女有些抹不开脸,解释道:「我是怕你冻上了手,反而讹上我了。」 明月闻言低头一笑,说道:「谢谢先生关爱。」 「谁关爱你了,我就是怕你讹人!」柳医女说着又坐了回去,继续将那炊饼吃完。 吃完她也没说好话,反倒抱怨道:「干巴巴的,差点噎死个人。」 明月假装没有看到她偷摸着吃掉炊饼碎的动作,点点头,道:「是我的不是,下次会带些更好的东西来。」 街面上人逐渐变多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提着两桶水走了进来,将水缸灌满后,又将角落里放着一大包脏衣服拿了起来。 明月看着柳医女数了十来个铜板给男人,男人便千恩万谢的带着脏衣服离开。 第34页 「别瞎看了,又不是他给我洗,是他婆娘给我洗衣服。」柳医女解释道。 医馆面积不大,明月手脚灵活,不过半注香的功夫,便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 柳医女的医馆虽然开在闹市区,但生意却并不如何兴隆,一上午没有几个客人,柳医女也半点不着急,而是拿着药材调配药膏。 她倒也没有防着明月,但明月一见她这架势,便避到一旁,拿出一本书出来阅读。 「小月,她又没避着你,你干嘛不学?」小圆不太理解。 明月说道:「她没避着我,也没允许我呀。」 「可她也没允许你带早餐、烧水、打扫卫生,你不也还是做了吗?」小圆更加不明白了。 明月说道:「带早餐、烧水、打扫卫生,这都是对她有利的事,而学她做药膏,那是对我有利的事。」 小圆似懂非懂,又问道:「你不能学做药膏,那她给人诊脉你能看吗?」 明月说道:「这个要看病人是否准许。」 小圆嘆息一声,说道:「你们人类可真复杂。」 明月说道:「等见得多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医馆直到接近正午的时候,方才有人上门。 来人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衫,脸上妆容很重,一走进来,瞟了明月一眼,便娇笑着道:「我来的不巧,您这里还有旁的病人呢。」 第22章 .婢女(二十二)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柳医女看了来人一眼,瓮声说道:「她不是病人,别乱说。」 来人闻言又是一阵娇笑,捂着帕子说道:「小姑娘家家的,要脸,怪我怪我。」 明月尚未说什么,柳医女再次强调:「我说了,她不是病人。」 来人又是一阵轻笑,倒没有继续说这事了,只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将手伸了出来,说道:「最近总觉得不舒服,快给我瞧瞧。」 柳医女闻言在桌子旁坐下,手搭上去,细细切脉,间或问几个问题。 明月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看清听清,也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柳医女切脉完毕,给病人开了一副药,又叮嘱几句。 等到女人摇晃着身姿离去后,柳医女方才问明月:「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明月回想起来,那女子浓妆艷抹、髮髻松散,神情又总是带着几分调笑,似乎不是良家女子,她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 柳医女闻言点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她确实并非良家,而是出自花街。」 花街柳巷,倒是不必解释,明月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什么花街?」苏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她来这里,是给明月送饭的,却没想到正好听到这个话尾巴。 柳医女看向明月。 明月无意隐瞒苏母,自然只能据实相告。 苏母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许跟那里的女子来往。」 明月说道:「这是先生的病人。」 苏母看向柳医女,她自然不能要求人家不治病人,便转头看向明月,说道:「以后这样的女子再来,你避着些。」 明月却道:「上门看病,先生都不避,我避什么呢,况且都在这间医馆里,我避开了难道旁人就不会误解我吗?」 「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不学了。」苏母一脸焦急。 柳医女在一旁倒是不言不语,丝毫没有帮忙解围的意思,只是依旧不露声色的打量着明月。 明月说道:「娘,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就算现在回去,也不是名声无暇,还不如继续学下去,学到真本事了,才不枉来这里走一遭,况且,我是给她看病,又不是陪她玩笑,爹爹从前也接诊过花街女子,照样名声无暇。」 苏母一时倒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将食盒放下,说道:「我是管不了你了。」 明月又上前,低声安慰几句,勉强打消了母亲的疑虑。 苏母离开后,明月将食盒里的饭食拿出来,朝着柳医女道:「先生您快来尝尝,我娘做的鱼可是一绝,如今还热乎着呢。」 柳医女安安稳稳坐下,尝了一口,是家常菜的味道。 吃完了饭,明月去后厨清洗碗筷。 柳医女在医馆里转了一番,药材被明月重新整理过,四处台面也全都打扫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用了心。 明月这一日依旧是下午到点就离开。 如此接连三日,全都用心的在医馆里打杂,柳医女方才在她要离开时松了口。 「日后每日辰时到,酉时离,你要给我带早餐,你娘要给我们送午餐,我看诊的时候你学着,出诊的时候要跟着,做药的时候要帮着,医馆三日打扫一次,不许迟到、偷懒。」 「我不是那种占徒弟便宜的人,每月给你伙食费一两银子,给你开二钱银子工钱。」 明月闻言一喜,没急着答应,而是问道:「您这是答应收我为徒了吗?」 柳医女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明月立马喊了一声「师父」。 柳医女又道:「我这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接诊向来来者不拒,什么人都有,你要是怕坏了名声,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若是答应了,没有学成,我是绝不会让你出师。」 明月说道:「医者仁心,本就不应以病人身份而加以偏见,师父放心,我既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第35页 明月回家后,立马便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家人,苏母依旧带着些许忧心,苏明辉却是纯粹替她欢喜。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有个神医姐姐了。」苏明辉笑着说道。 明月说道:「我才入门,离神医还远着呢,只盼着能学个明白。」 苏明辉看着姐姐浑身似乎都在发光的模样,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次日一早,明月辰时抵达医馆,这一次她倒是不用在铺子外等着,而是直接拿钥匙打开后院的锁进门。 进屋之后,明月便烧水、打扫,几乎没有停歇。 多了个徒弟,柳医女确实感觉到许多方便,冬日不再是冷水洗漱,可以用徒弟烧好的热水,她也不需要去外面买早餐,就能吃到干净带着热气的美味膳食。 明月勤勉孝顺,处处用心妥帖,柳医女也不是铁石心肠,正式进入角色后,她教导时十分严厉。 医馆里无人,她便教明月医理、制药,医馆里有人,遇到病情简单的,她会让明月试着诊脉,进行考教。 每日里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明月却觉得格外充实,她白日里学了不算,晚上还要回家下苦功,因而进步神速,柳医女私底下也不免感嘆明月的努力。 这日医馆快要关门的时候,走进来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似是因着明月在,女子有些抹不开脸面。 「这是医馆的学徒。」柳医女解释道。 女子沉默片刻,方才将头上戴着的帷帽摘了下来。 女子脸上布满了红色的小疙瘩,看着十分恐怖。 柳医女有些不高兴,说道:「小病拖成大病。」 明月听着女子的声音,方才认出来,对方是她第一日来医馆时见到的那个病人。 「还请大夫救我。」女子哭着说道。 柳医女皱眉:「你这病不能哭。」 女子闻言立马止住,但心下还是难受,眼泪始终不上不下的,倒显得有些滑稽。 「你当初讳疾忌医,现在治起来更麻烦了,你想好了吗?」柳医女问道。 女子用力点头,她本想熬过去,谁曾想越来越严重,现在即便她想装也装不住了。 「你明日再来吧,如今天色不好,看不清楚。」柳医女说道。 女子闻言有些犹豫,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自然不想什么都没拿到就走。 柳医女吩咐明月去拿药膏:「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 女子交了钱,捧着药膏如获至宝。 待她离去后,柳医女嘆息道:「未出阁的少女,得了这种妇人病总是不敢治。」 明月心下暗道,就算是思想开明的现代,照样还是有许多女人不好意思看妇科病,何况是思想封闭的古代。 柳医女又叮嘱道:「你出门在外,口风要紧,尽量替病人周全。」 明月闻言郑重应下。 第23章 .婢女(二十三)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木槿这日起了个大早,趁着时间还够,便点灯看书。 她看的是一本杂书,明月借给她的,这本书虽为杂书,但却记录了许多十分有用的技艺,说是一本百科全书也不为过。 木槿如今看的,便是书中有关做胭脂的章节。 木槿也曾想过像明月那般自学医术,只是她没有任何基础,拿到医书也觉得如云里雾里,请教了明月之后,她放弃学医,转而自学如何制作胭脂水粉。 侯府里女人多,需要的脂粉也多,她做的胭脂水粉不愁销路。 木槿想起昨日才见到的明月,对方不仅带来了一批药膏,还带来了许多侯府里没有的见闻。 木槿仔细算算,明月离开侯府四年,拜了师父,改良了玉容膏,又新发明了两款面霜,更重要的是,明月如今已经能够独立出诊,算得上学业有成。 木槿今年十九岁,若非在侯府为婢,她可能十五岁就出嫁了。 家里对她的婚事显然有了打算,只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求侯府开恩放人。 木槿家中姊妹三人,她排行居长,底下两个妹妹都已经出嫁,往日在家中妹妹们比她更受宠,但两人的婚事却都不如意。 相比较女儿的未来幸福,爹娘显然更在意她们能不能给家里带来更多利益。 这样的情形下,哪怕妹妹们出嫁后面对丈夫的毒打,家里爹娘兄弟不仅不为她们撑腰,反而一个劲劝女儿忍让,木槿不想自己也落入那样的局面。 但留在侯府,一来无法见识到广阔天地,二来她也不想面对世子爷的骚扰。 这几年侯府不太平,四年前侯爷突然病倒,一直缠绵病榻至今,都是半死不活的。 没多久大少爷从战场上回来后双目失明,世子之位由二少爷接下。 世子娶的夫人性子刁蛮善妒,夫妻关系不睦,偏偏世子不消停,没少拈花惹草,最后可怜了他们院子里的丫头们。 原本打破头要进世子屋里,世子夫人一来,这地方立马变得人人自危,没几个人能得善终。 别说木槿本就没有攀高之心,世子院子里这样的情形,她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偏偏这位世子爷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总是缠着她,就算她说出要自梳的话,都挡不住对方的纠缠。 木槿算着时间,世子往花圃跑的频次不正常,引得宅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花圃这聚焦,世子夫人试探过两次,都让范嬷嬷挡了过去,木槿却没有信心能扛过第三次。 第36页 离开侯府被家里爹娘算计,留在侯府要遭世子觊觎,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与范嬷嬷合计许久,两人想到的只有一条解决办法:出府嫁人。 结婚对象都是现成的,后街的书生顾随安,他是侯府的族亲,有宗族礼法在,世子爷做不出夺妻的事。 只是木槿与他没什么感情,听过明月的感情观后,她不想随意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心底也觉得这样利用对方不公平,因而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上午木槿将活计做完,范嬷嬷递了一个出行的木牌给她,吩咐道:「我在宜兰坊定了一盆梅,你下午去取回来。」 木槿往常没少出府帮嬷嬷取东西,接了令牌也没多想,只是等她一离开侯府,没走几步便见到在路口等候的顾随安。 「木槿姑娘。」顾随安轻声唤道。 木槿见了他,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随安立马说道:「姑娘莫要慌张,我此番前来,没有任何逼婚之意。」 木槿还没有下定决心,闻言顿时放松下来。 顾随安说道:「昨日是我唐突了,我只想着自己钦慕姑娘,姑娘又有难处,提出来正好两全其美,但却忘了顾虑姑娘的心情,不免有趁火打劫的嫌疑。」 木槿听他这般诚恳,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小人,说道:「顾公子言重了,您也是助人心切。」 顾随安摇摇头,说道:「姑娘若信得过在下,依旧嫁与我,我保证婚后对姑娘秋毫不犯,他日姑娘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你我和离,我亦会向那位郎君阐明原委,不会让姑娘有丝毫负担。」 木槿闻言微怔,看向眼前的顾随安,说道:「你……你多了一桩无用的婚事,对你没有任何益处,反倒容易错失良缘。」 顾随安是秀才,寻个富户人家的小姐为妻不难,如今婚事废在她身上了,对他来说是血亏。 顾随安摇头,说道:「姑娘对我母亲有救命之恩,如今有难,便是我豁出性命都是应当,只是区区一桩婚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木槿。 「姑娘,口说无凭,立下字据才算作数。」 木槿打开那张纸,上面字迹清晰有力,内容也十分清晰,将两人的这场约定尽数写上,底下落款处顾随安已经签字按了手印,显然诚意十足。 木槿鼻头一酸,三年前下雪她偶然在巷子里救了摔倒的顾母,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回报,她所有的难题,似乎都在这张纸中化解。 顾随安见木槿接了那张纸,心底不由得感激明月,若非她向顾母出的这个主意,木槿说不定还会死扛着。 虽然未来可能要看着心上人嫁给旁人,但顾随安却希望木槿能一直平安顺遂,希望她的眼睛能一直不染尘埃。 明月家住巷子里,和顾随安母子俩早就相识,当年木槿便是将摔倒的顾母送到她那里救助。 明月先前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男二本该在七年前就和女主相识,但因为她的蝴蝶效应,两人成了没有交集的两条线。 顾随安在顾家族人里算是有些出息的,也当过二少爷的伴读,因而在二少爷面前有些颜面,原剧情里他帮过木槿几次,被木槿的善良吸引,情根深种。 但他将这份情愫埋藏心底,从未说之于口,带给木槿的只有帮助没有负担,年纪到了娶妻生子,哪怕日后高中做官,也没有另外纳妾。 他心底藏着对木槿的意难平,但却依旧善待身边人。 他家里人口简单,只有母子二人,顾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心想着帮助顾母,就算是假结婚,顾母也会善待木槿。 明月之所以帮顾母出这个主意,是觉得即便木槿对顾随安没有爱慕之情,依照顾随安的人品,未来二人也能好聚好散;若是两人产生了感情,必然会是一对佳偶。 「一日一剂,分两次服用。」明月收了钱后,将药材递给面前的病人。 女病人是熟客,接过药的同时,忽然伸手摸了明月一把。 「小大夫,你这手上抹了什么,怎么这般白嫩,有好东西,可不要藏私。」 明月常年干活,但因为一直注重保养的缘故,手被养得很好,闻言她也没有半点犹豫,拿出一小罐药膏来,递了过去:「一钱银子。」 对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结帐。 等到医馆里没有旁人了,明月将收到的钱分一部分递给柳医女,并将帐算给她听。 明月能够独立诊脉后,柳医女给她定了分成,她可以拿一部分诊金,而明月借着医馆售卖自己的药膏,也要给柳医女分成。 这其中帐务,对明月来说十分简单,柳医女却算得头秃,故而她索性不算了,明月说多少便是多少。 因着医馆里女客多,除了寄卖美容药膏,明月也在这里寄卖了苏母打的络子,依旧也是给医馆交分成,虽然卖出去的数量不多,但对于医馆和苏家都是额外的进项。 明月脑子活络,总能想到挣钱的法子,柳医女月底算帐,总能发现医馆多养了人,加了开支,但结余却没有变少,对这个徒弟自然越发满意。 离开医馆前,明月忽然说道:「师父,过两日我要跟您请天假,想要去给范师父送年礼。」 柳医女听到这话,眉头一跳,第一次听说范师父的时候,她心里想着你居然背着我拜了别人为师。 第37页 等到后来,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偷了别人徒弟的人,她倒不好说什么。 「其他日子可以,后天不能请假,有客到访。」柳医女说道。 明月认识柳医女四年,也清楚她的社交圈,问道:「师父,是王师父要来吗?还是吴师父?」 柳医女听到这话心下一哽,除了范师父、柳师父,明月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拜过别的师父,她的那些医女朋友,全都成了明月的好师父。 第24章 .婢女(二十四)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明月这日早早就来了医馆,将各处全都清扫干净。 等柳医女起床后,看到动作格外卖力的明月,也没有半分欢喜,只酸熘熘道:「她也没什么本事,你倒是上心,真真是远香近臭。」 明月听到这话不免失笑,说道:「师父,远来是客,您也不想在客人面前失礼,对吗?」 柳医女听到这话,竟然诡异的觉得有些开心,毕竟虽然大家都是师父,但在明月的话语里似乎来的这个是客,她立马就察觉出亲疏有别来。 上午日头升起不久,便有人上门。 来的是个头髮花白的老太太,身边带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 柳医女见故友到来,哪里还顾得上那些酸气,当即眼眶泛红,老姊妹俩互相拉着手,半晌也不捨得放开。 「你一离开便是两年,连个口信都不让人带回来,真是急死个人。」柳医女埋怨道。 王医女侧头看了身旁小女孩一眼,解释道:「我此番返回祖籍寻亲,途中变故颇多,辛劳许久,方才找到她。」 一番解释,才知她身旁的小姑娘名叫王萱,是她弟弟的孙女。 王医女年少入宫,深宫与外界难以联繫,她的家乡多年前发洪水,家人离散,如今唯一活着的亲人便是王萱,被王医女寻到的时候王萱在一户大户人家做小丫头。 王医女不放心别人,将王萱带在身边照顾,打算日后祖孙俩定居京城。 「萱儿,这是你苏师姐。」王医女让王萱上前见礼。 许是小小年纪便饱受苦难,王萱神情有些瑟缩,面对举止大方的明月,她不免显得有些畏惧。 明月轻轻一笑,将人拉到一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糕点来。 王萱见到糕点,立时眼前一亮,但却不敢伸手拿,只转头怯生生看向王医女。 得到王医女点头后,王萱才敢伸手,拿了最小的一块。 王医女虽然没有说得特别明白,但看着王萱的模样,明月也知道她应当是吃了不少苦,怕孩子觉得难受,明月也不跟她聊别的,只问起这一路上京的见闻。 小孩子遇到新鲜事都爱和人分享,一来二去,两人倒是逐渐熟络起来,王萱从一开始的怯生生,到不断接受明月的投喂,两人好的如同姊妹一般。 一旁的王医女哪怕在和柳医女聊天,眼睛也不时看着那边,忍不住感慨道:「月儿是个好孩子,什么事交给她,再没有不放心的,萱儿一路上都不多说话,我看着真着急。」 柳医女立马觉得与有荣焉,说道:「她要是个扶不起来的,我才不收她。」 王医女说道:「你不收我收。」 柳医女闻言才想到自己其实也是个共享师父。 王医女面对老姐妹,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道:「我原本预计在老家还要待上两月,看看还能不能寻到什么亲人,但侯府催的急,只能先回来了。」 柳医女问道:「此事你有把握吗?」 王医女摇摇头。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柳医女不解,毕竟王医女家乡遥远,下一次再回去,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王医女眼神微凝,说道:「就算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但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坏,若是治好了……」 柳医女一顿,问道:「难道你想?」 王医女说道:「我只是想证明,我的医术不比任何人弱。」 柳医女想到当年那件事,暗道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会如这般愤恨难忘,便没有多劝,但她到底还是为自己的徒弟争取一把。 「月儿这两年进步很大,你进侯府,可以带着她一起。」 女大夫出诊机会本就比男大夫少,这一次的病例情况特殊,柳医女不想明月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王医女点点头,说道:「月儿也是我的徒弟,就算你不提,我也要带着她去,她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日后定能青出于蓝。」 医女虽然存在,但长久以来却饱受偏见,甚至很多医女都得不到一个「大夫」的尊称,反而被唤做「稳婆」「医婆」这种隐含歧视的称谓。 柳医女和她的医女同僚们喜爱明月不假,但喜爱到压箱底的本事都倾囊相授,甚至不介意当个共享师父。 这其中的缘由,虽然她们都没有明说,但明月隐隐能够猜到,明月也做好了要为师父们的期许拼尽全力的准备。 次日一早,明月起了个大早,被王医女带着进了侯府。 离开侯府四年,明月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进入这里。 第25章 .婢女(二十五)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侯府如今虽然远离权力中心,但因着侯夫人善于打理,府上倒是没有显现半分萧条。 一路上依旧是雕樑画栋,只是相比从前,似乎少了许多老面孔。 第38页 明月住得近,也曾听街坊们说起,侯府这几年精简人员,府里的僕从变少,分配到铺子和田庄的人变多,像舅母王氏那种爱搞小动作的,两年前就被赶进庄子里。 府里僕人明显减少,但他们做事却没有半点慌乱,依旧有条有理,个个都显得十分干练。 在二门外接人的是赵嬷嬷,她见到跟在后面的明月,心里惊讶,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将师徒二人迎了进来。 明月故地重游,跟在赵嬷嬷身后进了主院,几乎没有等待太久便见到了侯夫人。 明明侯府处境更差,但侯夫人相比较从前,却少了疲态,整个人反倒显得神采奕奕,甚至相貌还更年轻了。 明月没打算提起自己在侯府的往事,却没想到侯夫人主动提起,神情温和,不像是在谈论往日家里伺候小丫头,反倒像是在提起一位离家的晚辈。 饶是明月对侯府没啥感情,此时也不禁对侯夫人升起一抹好感,她转头看一眼王医女,只见师父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下来。 寒暄完毕,侯夫人亲自带着师徒俩去了后头的一座院子,只是到了门前却没有请她们进去,而是略带歉意的让她们等候。 侯夫人独自进了屋里,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师徒俩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侯夫人走了出来,说道:「侯爷自从生病后,不爱见生人。」 王医女返京,便是因为侯府请她出手医治侯爷,如今竟是连人影都没有看到,一时也不知该做何表情。 侯夫人都打算送客了,一旁的赵嬷嬷适时问道:「夫人,侯爷不愿治,不如去看看大少爷?」 侯夫人闻言道:「多亏你提醒,我竟是煳涂了。」 一行人转道去大少爷的院子里。 明月的四邻全是侯府的家生子或族亲,这俩年也没少听侯府的消息,侯爷重病,太医也查不出原因来,反倒因为病情严重,几次治疗吃了苦头后,他越发不愿意看诊了。 如今一见,似乎与传言没有区别。 但明月心底仍然满是疑虑,她从未听闻侯爷中毒的传闻,倒是清楚大少爷是因为中毒才失明,而王医女,最擅长的便是治毒。 大少爷自失明后也不太爱与人来往,甚至抛弃了原本的院子,跑到偏远院落居住。 师徒俩本以为又会见到一位不愿意配合的病人,却没想到没有任何阻碍,两人就见到了病人。 病人双眼紧闭,嵴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 明月本以为大少爷这样的天之骄子,双目失明、未婚妻琵琶别抱、世子之位易主,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会让他变得意志消沉,却没想到对方的神情如此平淡,全程都十分配合。 王医女细细看了许久,大少爷全程有问必答,说话不徐不疾,言语间条理清晰,甚至还吩咐小厮拿了一本病情记录出来。 那本子上记录详细,记录了他从中毒以来每天的不同变化,甚至连其他医生诊治的脉案全都罗列其中。 饶是王医女见多识广,也被对方震惊到,问道:「大公子,难道您从中毒那天便察觉到自己病情可能会恶化至此?」 顾瑾摇摇头,说道:「顾某只是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 王医女又想到对方年纪虽轻,但却已经战功赫赫,此时接触了才知传言不虚,若是真给对方成长时间,迟早会成为一代战神。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中便带了三分惋惜。 顾瑾看不见,但侯夫人忧心儿子,却瞧得分明,心下一紧,但还是强忍着,等到看诊结束,才将人拉到门外询问。 「王大夫,我……我儿子他……」侯夫人饶是见惯风浪,事关长子,她还是忍不住失了分寸。 王医女神情凝重,说道:「这毒我从未见过,若是能拿到一份毒药,我可有七成把握。」 侯夫人神情焦急,说道:「敌人狡猾,府里派了许多人去边关查找此毒,但却毫无结果,若是找不到毒药,你有几成把握?」 王医女说道:「半成。」 「若是用了你王家祖传金针之术,都只有半成机会?」侯夫人追问。 王医女说道:「用了金针,方才有半成机会。」 侯夫人眼神一暗。 王医女说道:「夫人,大少爷病情严重,约莫只有一年左右寿数。」 侯夫人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在见到王医女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听她说出和别的太医一样的结论,侯夫人顿时心如死灰。 第26章 .婢女(二十六)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屋外的人伤心欲绝,屋里的人却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明月细细打量着这一次的病人,她如今的身份只是药童,不好上前切脉,便只能观测对方的神色动作。 顾瑾是习武之人,对于杀气感知十分灵敏,自眼盲后,他的感知更胜一层,哪怕明月目中没有杀气,顾瑾依旧感知到了对方的注视。 「你是王医女的徒弟吗?」顾瑾轻声问道。 明月闻言有些惊讶。 顾瑾解释道:「府里的僕从没你这么大胆,所以我猜你应该是王医女带来的人。」 明月左右望去,果见赵嬷嬷和小厮婢女们,此时哪怕主家眼盲,也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恭顺模样。 「抱歉,我没想到会冒犯你。」明月十分利落的道歉。 第39页 顾瑾闻言发出一声轻笑,说道:「无事,你既是大夫,打量病人很正常。」 长久以来,身边人对自己全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生怕触及自己的伤心处,哪怕他看不见,都能感知到那些情绪:怜悯、惋惜、幸灾乐祸…… 顾瑾似乎依旧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平淡的情绪了。 明月了解王医女,知道她诊脉的神情,似乎这位病人的病情十分复杂,越是这般,明月心中越是好奇,大夫的本能驱使着她,想要给他切脉。 明月想着机会难得,便问了出来。 「可以。」顾瑾听着这请求,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坦然的伸出手来。 明月想到讳疾忌医的侯爷,暗道这儿子比老子好说话太多了。 明月坐在先前王医女坐的位置上,将手搭在对方的脉上。 顾瑾感受到温热的手指落下,放平心态,尽量帮助对方感知到最准确的脉象。 顾瑾的脉象,先前王医女便看了许久,如今换了明月来,想要查探清楚,她自然要花更多时间。 时间久到外面的私密谈话已经结束,侯夫人和王医女返回内室。 王医女看到明月在切脉,立马轻声说道:「明月,休得无礼。」 说完王医女看向侯夫人,生怕对方动怒。 这些达官贵人,平常连普通大夫都瞧不上,看诊只让御医看,一个学徒在这切脉,他们自然会觉得冒犯。 但意外的,见到一个年轻的学徒趁机给儿子诊脉,侯夫人没有发作,反而仔细看着儿子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明月切脉的时候专心致志,哪怕听到了王医女的呵斥,但也没有立马起身,而是依旧在切脉,直至切脉结束,她才起身致歉。 顾瑾在一旁温声解释道:「母亲,王大夫,是我准许她诊脉的,请你们勿要苛责。」 王医女巴不得这一页尽快翻过去,自然不会继续训斥自己的徒弟。 一旁的侯夫人,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不仅不生气,反而询问明月看出什么了没有。 明月切脉的结果,自然与王医女没有太多出入。 许是因为已经有过无数个大夫诊脉了,侯夫人似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赵嬷嬷送师徒俩离开侯府,侯夫人留在长子身旁,似是闲聊一般的说起明月的事。 「说起来,你可能不认识这丫头,但应该知道她爹,就是住在后街的苏大夫。」 顾瑾点点头,他自然记得苏家本是军医,后来成了侯府供奉的事。 「苏大夫走后,孤儿寡母可怜,便将这丫头送进府里来,在我跟前当丫头,这孩子是个上进的,在府里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看医书自学……」 侯夫人不知不觉,将明月从进府到离府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那些明月以为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哪里能瞒得过侯府那么多双眼睛。 「我本想着,念着苏家上一辈的情分,也要安顿好这丫头,没想到她有志气,如今也拜了医女为师。」侯夫人感慨道。 顾瑾自然明白所谓「安顿」暗指什么,他还是侯府世子的时候,便有许多丫头投怀送抱,闻言倒是对明月心生好感。 他心中也没有男女之情,只感慨这姑娘行事坚定:「听母亲这么说,这丫头如此努力上进,假以时日,定能青出于蓝。」 侯夫人见顾瑾脸上带着些许赞嘆之意,只当他是态度松动了,便说道:「我知道你因为退婚之事,心灰意冷,但你这么大了,不能始终不成家……」 顾瑾微微皱眉,说道:「母亲,这话你不要再说了,我双目失明,文氏想要退亲也是人之常情,我并未因此事不快,且如今她是我的弟妹,说多了反倒徒增尴尬。」 顾瑾其实不贊成侯府与文氏继续婚约,在他的想法里,侯府哪怕处境艰难,但低调几年,说不得就熬过去了,可惜家人不听。 侯夫人说道:「好好好,我不提她,可你也该成家。」 顾瑾说道:「我如今这样子,娶妻生子,反倒是害了他们,家中血脉自有二弟传承,您为何非要执着于我呢?」 侯夫人听得这话,鼻头一酸,她自然知道次子会传承血脉,但她也心疼长子,小小年纪就上战场,明明是侯府世子,但却歷经生死,如今落到这个局面,连寿数都没有多少,等死后,怕是连个祭祀的小辈都没有。 「就算不娶妻,你纳个妾,但凡你看上的,母亲都为你求来,不管生的儿子还是女儿,日后我都将她供起来,只求着我走以后,还有人给你供奉香火。」 顾瑾嘆息一声,说道:「人死灯灭,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事。」 「我知道,你心气高,平常的姑娘你看不上,你今天和明月说话了,你也很配合她,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哪个姑娘这般温柔,不如纳了她……」 「母亲,慎言。」顾瑾神色格外严肃,他从母亲话语之中,也能听出来明月不是个会被后宅束缚住的姑娘,这样的人,他助力还来不及,怎么忍心折断对方的翅膀。 侯夫人却说道:「你放心,我只让她帮你生个孩子,我给她金银,给她帮助,绝不再要求别的。」 顾瑾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半点开心,反倒觉得深深的疲惫,说道:「母亲,我绝无此心,您也不要再提了。」 第40页 「若是我说动了她呢?」侯夫人问道。 顾瑾虽然眼盲,但心不盲,说道:「您说不动她。」 明月不知道侯府里的争执,师徒二人离开侯府后,径直回了医馆。 医馆里此时很热闹,五个医女凑在一起坐着,明月上前叫人都花了好一会。 「你回来了,快说说侯爷是什么情况。」柳医女问道。 其他四个医女此时也竖起耳朵听着。 王医女摇了摇头,说道:「侯府里要看病的人不是他。」 明月年轻经歷的事少,王医女却是在后宫待了很多年的人,她只是略一想,就能明白今天侯府真正要看病的人是谁。 侯府内斗她不愿意参与,但大公子的病,她其实很有兴趣。 「是大公子?」柳医女脑子转的很快。 王医女点点头。 柳医女说道:「大公子刚回来的时候,虽然没能让御医会诊,但侯府却一点一点将太医院的太医看了个遍,京城的名医也都看过他了,全都只说那毒刁钻,治不好。」 王医女将自己今日的诊断结果分享给同僚。 六个医女凑在一起,说了大半日,偏也没能找到新的突破口,倒也不是她们本事不济,而是除了王医女,剩下五人不是妇科便是儿科,对于这一方面确实涉猎不多。 一旁的明月听着师父们会诊,隐约想到了什么,一番犹豫后,她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小时候似乎在家里见过一本书,书里好像记载过类似的毒。」 六人闻言转过头来,全都双目灼灼的看着明月。 明月被她们这么盯着,直接起身告辞,说道:「我这就回去找。」 苏家祖上就是大夫,因而别的不多,但医书典籍不少,这些年家里日子也不难过,因而多半不会卖书。 明月很有信心能在家里找到这本书,但她将藏书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都没有看到那本书,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一回来就风风火火的,你今天不是去侯府了吗?给侯爷看病了吗?」苏母问道。 明月一边回答母亲的问话,一边手上翻找的动作不停。 苏母听明月说起事情经过,说道:「这倒是奇了,不治侯爷治大少爷,侯爷转性了,他居然不肯看病?以前他手上破个口子,半夜都要让人将你爹喊进去给他包扎。」 明月一顿,问道:「多大的口子?」 苏母说起这事就忍不住抱怨:「还能是多大的口子,还没米粒长呢,你爹跟我说,要是他去迟一点,那口子都要痊癒啦,也就是侯爷金贵,这样大半夜折腾人。」 明月隐约有了猜测,但没说出,转而问道:「娘,咱家所有书都在这里吗?」 苏母说道:「当然不都在这里,你弟弟房间里还有那么多书呢。」 明月手一顿,弟弟还没有下学,她不好进房间翻找,但心下却想着弟弟又不学医,房间里多半也没有那本医书。 「除了他的房间呢?」明月问道。 苏母皱眉想了想,说道:「我房间里倒是有本书,你爹走前还在看。」 明月赶忙催促母亲。 苏母很快就将书找了出来,她见明月神色认真,也不禁提起心来,说道:「这里面说了怎么治大少爷的病?要是真有药方,你可不能轻易给了人。」 明月诧异的看了母亲一眼。 苏母小声说道:「你傻呀,白捡的功劳干嘛让给旁人,哪怕是你师父都不成,治好了大少爷,侯府的奖赏一定不会少。」 苏母小算盘打得很精,明月很是无奈,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早,真要找到了方子,也要让师父们先验证。」 苏母瞪她一眼,说道:「你煳涂呀,功劳白白分出去。」 明月无奈说道:「她们教我也没收钱。」 苏母一愣,似是想到柳医女给她伙食费,帮她寄卖络子,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 明月将这本书拿在手里,书本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写,书籍纸张虽新旧不一,但却很平滑,显然阅读之人十分爱惜。 恰在此时,苏家门外传来敲门声。 赵嬷嬷一进屋里,就对着苏母道:「妹子,大喜呀。」 苏母不明所以。 赵嬷嬷立马将夫人的意思说了出来。 「除了一百两金的聘礼,夫人还送了一个铺子,百亩田。」 听着这些聘礼,每多一样,苏母的唿吸便加重一分。 「除此之外,听说你家哥儿中了秀才,如今正愁没有名师指点,倒是巧了,夫人娘家有位族弟,是天元五年的进士,若此事能成,夫人便会帮忙引荐。」 第27章 .婢女(二十七)入v第一更 侯夫人想要做成这件事的决心很重,在短时间内便依旧调集起自己能用的资源,除了金钱和名师,随行而来的,还有一册医书。 这医书分为上下两册,如今给明月的是上册。 饶是如此周全的准备,苏母也不敢立马就答应下来,明月归家这几年她也看明白了,自己女儿主意大,自己要是乱拿主意,倒时候自己不能收场,不仅得罪女儿还得罪侯府。 赵嬷嬷听着对方的推脱之语,并不生气,反而说道:「此时你好好考虑,若是有旁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明日我再来。」 苏母捧着一本医术,捂着怦怦跳的小心脏回屋,看到明月还在看那本旧书,她也没有打扰,而是在一旁不停的打量着自家闺女,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家有什么金宝贝一般。 第41页 明月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还未定下亲事,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先前苏母有意将女儿许给顾随安,被明月拒绝了,她还觉得闺女不识好歹。 如今有了侯府这个金疙瘩,哪怕知道大少爷那情况,但苏母还是忍不住觉得女儿进去后就是穿金戴银享福一辈子。 明月快速浏览着手里的医书,里面的内容很杂,甚至可能都算不上是医书,更像是一本手札。 这是一本跨越了几代人的手札。 纸张有新有旧,是因为每一代苏大夫,都将自己最重要的心得、感悟、见闻放在其中。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这本书的内容显得杂乱无序,加上其中字迹潦草,明月便需要更多时间来仔细辨别其中的内容。 明月做事的时候,总是格外专注,对于母亲的注视,毫无察觉。 苏母这一等就是天黑。 明月感受到光线不足,起身点灯,才被一直默默坐在旁边的母亲吓到。 「您有事要跟我说?」明月问道。 苏母点点头。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苏明辉便回来了。 苏明辉考取秀才之后,私塾已经不能教给他太多东西,偏偏又没能拜得名师,如今便在京郊的书院学习。 今日,正好是书院放假的日子。 苏明辉回来后,脸上带着疑惑,问道:「你们明明都在家,怎么没人在门外等我。」 往常逢苏明辉放假的日子,总有人在门口等他,他如今问出来,倒也不是埋怨,而是担心家里发生什么意外。 苏母闻言一愣,说道:「忘了你要回来了,你等着,我先去做饭。」 明月和弟弟也没有干站着,两人一起去厨房帮忙,虽然苏母还没开口,但两人明显能感觉她不对劲,干活的时候时不时偷笑几声,心思也显然不在厨房里。 往常苏母切菜又快又好,如今动作慢不说,还切的粗细不均,甚至还险些切到手指,最后还是明月将活抢了过来。 「您今天似乎有心事。」苏明辉说道。 苏母点点头,看了明月一眼,说道:「是好事,你姐姐的好事。」 明月说道:「我还没有找到治疗的办法,娘,侯府的赏赐还不一定能拿到呢。」 苏母摇头,笑着说道:「不是这个,是你的婚事。」 苏明辉闻言皱眉。 明月却连切菜的手都没抖一下,说道:「我暂时没有成婚的想法。」 苏母说道:「侯府的大少爷,你也见过的,侯夫人想要你进府……」 话还没说完,苏明辉就已经不满,说道:「娘,姐姐好不容易才从侯府出来,你又让她回去,现在的日子,过得不自在吗?非要回去看人脸色?」 苏母闻言一愣,说道:「我又不是要害她,侯府都说了,只要生个孩子就好,明月要当大夫他们都不拦着,就算日后想改嫁也不会管,你都不问问是什么聘礼吗?」 听得有金子房子名师后,苏明辉话锋没有丝毫改变,说道:「生出了孩子还好,生不出孩子你以为还会有这些优待吗?他们自然不会怪大少爷,那会不会怪姐姐?」 苏母微怔,她只看到了利益,却没想到其中会面临的风险。 「可是那个进士的师父……」旁的都可以捨弃,苏母却不太捨得捨弃这个名师。 她原本对儿子没有太高期望,如今见他小小年纪就考上秀才,自然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 苏明辉知道自己必须打消母亲的念头,说道:「没有师父,我加倍苦读即可,若是真的靠着卖姐姐拜了名师,日后又有几人能瞧得上我,倒是让我无颜做人了。」 苏母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她原本火热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明月本来还以为自己要费尽唇舌劝说母亲,没想到弟弟就直接堵了回去,心下轻松之余,也倍感熨帖。 「明天等人来了,您就拒了他们。」苏明辉说道。 苏母有气无力的点头。 苏明辉怕事情有变,说道:「明日我请假一天,留在家里。」 苏母立马抖了起来,问道:「你还信不过亲娘?」 苏明辉也知道不能将话说得太难听,他难得学会了委婉,说道:「我不是怕您改变心意,我只是怕您一人应付不过来。」 明月问道:「请假一天,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业?」 「我在家里也可以读书,不耽误。」苏明辉笑着说道。 这一夜,一大家子晚上睡得都不算多踏实。 明月心里想着家族手札上的记载,苏明辉想着侯府的算计,苏母想着女儿的婚事没个着落。 第二日一早,三人眼下全都带着些许乌青。 明月吃完早饭,便带着家族手札出门。 苏母忍不住念叨:「你看看你姐姐,十九岁的老姑娘了,自己的婚事也不上心,真是要急死我。」 苏明辉受明月耳濡目染,哪怕外面的闲言碎语再多,他却依旧坚定的支持姐姐,说道:「姐姐每日都开开心心的,您难道不开心吗?」 「我当然希望她开心,可是我也希望她有个着落,女孩子最后不都要成家,她这样真要把自己拖废了。」苏母抱怨道。 苏明辉说道:「成家了面对一大堆琐事,她还会开心吗?您难道很喜欢忙不完的家务活?操不完的心?」 第42页 苏母想到自己这些年,哪怕丈夫疼爱,但也真算不上是享清福,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赵嬷嬷对于这件事十分急切,日头刚升起,她便带着人再度登门。 「大妹子,一晚上时间,你跟明月应该都想清楚了,有什么额外的要求,也可以提,我们尽量帮你们满足。」 听着赵嬷嬷这诚意满满的话,苏母越发觉得痛失好亲,但儿子还在隔壁房间里盯着,她也不敢反悔,只委婉的提出拒绝。 赵嬷嬷却没想到这么优厚的条件,苏家居然真的拒绝了。 「大妹子,你可想清楚了?这么好的条件,你可找不到第二家了,可是聘金嫌少?」 苏母满脸为难,说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有苏明辉在,明月倒是丝毫不担心苏母会临阵反水,她到医馆后,没有半点犹豫,就将那本手札拿了出来。 虽然是家中长辈们的手扎,但明月却丝毫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师父们教导她时倾尽全力,如今轮到她出力了,她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 这本手扎上除了关于那味毒药的记载,其他内容其实也很有意义,但如今却不是研究的时候。 「苗疆。」王医女看到后,忍不住感慨道:「明明是在边关中的毒,谁能想到是来自苗疆的毒。」 「苗疆素来排外,怎么捨得将自家的毒给那些异族?」柳医女不解。 郑医女说道:「现在也追究不了这毒他们是怎么得到的,如今有了大概的方向,该让侯府的人去苗疆找这味毒。」 王医女摇了摇头,说道:「我怕时间会来不及,大少爷不过一年寿数,偏苗疆远隔千里,这一来一往便是两个月,还要留出时间研究这味毒药,这就要求寻毒的人,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 柳医女却道:「无论如何,先将此事告知侯府,不管成与不成,总要让他们试一试。」 王医女点点头,很快就将这篇笔记誊抄下来,送往侯府。 侯府里,原本侯夫人正因为婚事不成而满脸不高兴,得到王医女这边的消息后,她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就升起了同样的担忧。 大少爷却不像侯夫人这般悲观,在确认消息准确度后,便立马让自己的心腹启程去苗疆。 「瑾儿,郑六此去,来得及吗?」侯夫人问道。 顾瑾说道:「多半来不及。」 侯夫人不解。 顾瑾道:「他最了解我的病情,先去苗疆打探一番,若是有了把握,我也会启程去苗疆。」 侯夫人刚想询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难道你要将王医女也带过去?」 顾瑾点头,说道:「若是苗医不愿医治,那自然只能麻烦王医女。」 他启程去苗疆,是为了省去将毒药带回来的那段时间。 「母亲,如今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您让我娶妻纳妾的心思先歇一歇。」顾瑾说道。 有了这个大饼当前,侯夫人自然不会再执着将明月纳进府里,她立马开始打点起来,苗疆路远南行,她必须帮助儿子劝说动王医女。 王医女年纪虽大,但她心里却还是憋着一口气,因而哪怕知道南疆之行不容易,她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京城这边足足等了三个多月,方才收到确切的消息,证实了毒药的确出自苗疆。 侯府是侯夫人当家,她对于长子解毒这事万分看重,三个月足够她准备好最充足的行囊。 古代外出远行本就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加上南疆多瘴气,山林间也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王医女便不愿意王萱同行。 她也知道其他同行都没有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便将侄孙女託付给苏母。 苏母和苏明辉倒是都不捨得明月出门,甚至王医女也不曾要求明月随行,但明月却打定主意要随队。 「错过这次机会,我不知道下次机会会是什么时候,这样的毒药,我人生中可能都不会见到第二次。」明月的态度十分坚决。 苏母只骂她心野了,苏明辉的反对之意倒是没那么浓了。 明月说道:「就算这次不出门,我日后也还是要出门的,始终待在京中,我的医术不会有太大长进。」 明月隐隐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瓶颈期,一来她看诊机会不多,二来这些年似乎她的病人都局限于某一类型。 她不想将自己拘泥在哪一科,她野心很大,想要让自己成长为一个全能大夫。 只是苏母见女儿这般,她也拦不住,心里倒越发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女婿和外孙了。 车队集结速度很快,收到消息的第三天便从京中出发。 虽然时间紧迫,但照顾到王医女年迈,马车行进速度并不快。 为了照顾王医女,侯夫人还拨了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专门负责王医女的起居。 两人都是行动利落之人,将王医女照顾得十分妥帖,倒是省了明月的心力。 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挂的是侯府的招牌,加上随队护卫的,全是顾瑾在军中的旧部,因而倒是没有宵小敢前来冒犯。 「师父,前面就是驿站,您再忍忍。」明月轻声安慰道。 哪怕一路并不辛苦,但王医女毕竟年纪大了,这将近一个月的路途,她虽没有病倒,但却觉得十分难受。 第43页 两位僕妇的状态也不好,整个马车里,似乎只有明月一人状态尚可。 「到了驿站,我跟公子说一声,不如让他们先行,分一部分人手出来让我们在后面慢慢赶路。」明月建议道。 王医女摇头,说道:「大少爷一路上已经对我们十分照顾了,我们不能再提这样的要求。」 顾瑾是个病人,王医女一直同行,若是有了意外,还能及时将人抢救回来,若是分兵,那就没有带她来的意义了。 马车终于驶进医馆,停下来后,明月扶着王医女走下马车。 这家驿站,其实已经属于南疆境内了,这驿馆的驿丞等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面相,都带着明显的南疆特色。 明月扶着王医女往屋里走,负责车马队的张管事正在和驿丞交谈。 这驿丞面上虽然恭敬应对,但是目光却始终往随行的物品上瞟,看着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张管事经验丰富,立马就察觉出不对来,待众人入住后,立马前去面见顾瑾。 「大少爷,那驿丞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几个驿卒看起来也不太对劲。」 顾瑾招了招手,一人上前,顾瑾吩咐几句话后,这人便立马离去,行动间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你去跟王医女说一声,入口的饭菜、茶水请她验毒。」顾瑾吩咐道。 哪怕这是官家开设的驿馆,但只要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整支队伍立马就警觉起来,这是多年行军养成的戒备之心。 王医女在马车上仅仅是不舒服,到了驿馆后,却直接病倒了,倒也不用另请大夫,一问一答间,明月便已经查清楚病情,开了药方出来。 他们随行马车上备了各种药材,倒是不需要额外购买。 待张管事前来后,王医女立马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明月自然不捨得师父如此操劳,便将验毒之事揽了下来。 「王大夫,大少爷想请您出手……」张管事说道,明月年纪太轻,他自然信不过。 「明月年纪虽不大,但她是我们六个医女一起教出来的,这种小事她不会出错。」王医女为徒弟担保。 张管事还是不放心,只能说道:「既如此,便请姑娘随我一起去见大少爷。」 因为不清楚这驿馆的底细,哪怕膳食用的是自带材料,又是自家厨娘做出来的,但还是要先查验一番。 明月进主屋的时候,便见顾瑾坐在桌边,哪怕嘴唇干裂,哪怕面前摆着一壶茶水,他也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 对于明月代替王医女查毒这事,顾瑾没有反对。 明月早在入住的时候,便已经查过茶水,但此时当着僱主的面,她还是端起杯子来,先用银针试探,接着闻气、浅尝。 茶水里有一股子淡淡的药草味,明月在出发前恶补了三个月苗疆知识,倒也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花龙树的叶子熬煮出来的茶水,有提神醒脑、清热解毒之功效。」明月解释道。 顾瑾这才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片刻后,便有人端着饭菜进来了。 张管事仔细询问僕从,想要确保这饭菜是自家厨娘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绝对没有经过外人之手。 「张管事,您放心,咱们除了水和柴,连一粒盐都没有用他们的东西。」小厮笑着说道。 张管事立马看向明月。 明月取了一副干净碗筷,将饭菜各夹了一小部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问题。」 张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月起身告辞,等到要出房门的时候,她忽然又转过身来。 她不像师父经验丰富,这一次又是代替师父做事,因而她打起万分精神来,生怕连累师父。 「姑娘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张管事又提起心来。 明月说道:「我虽检查了饮食,但却没有检查屋里的陈设。」 彼时大户人家外出远行,就算露宿驿站,其实用的也是自家带的被褥,更讲究一点的,就连屋内摆件都要用自家携带的。 顾瑾是行伍中人,虽不至于这般讲究,但架不住侯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恨不得将所有家当全部带上路,生怕儿子有一丝不舒心,顾瑾劝说再三,方才将行李精简过半,但此时屋子里,却还是有许多带着侯府印记的物件。 明月做事谨慎,驿馆里的物件是重点查看对象,侯府的东西她也没有放过。 细细查看许久,她的神情倒是越发凝重起来。 「明月姑娘,你查出什么了?」张管事问道。 明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顾瑾感知灵敏,似是察觉到了明月的为难,将其他人请出去后,方才温声说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驿馆里有两个挂着去味的香囊,里面也不知是何种成分,但带气味的东西尽量不要用。」明月说道。 顾瑾点点头。 明月不喜欢撒谎,因而哪怕这事涉及侯府的隐私,她还是选择告诉顾瑾。 谁也想不到,这屋子里,来自侯府的物件也会出问题,明月倒不怀疑侯夫人,只是侯府里显然不是铁板一块。 若非明月谨慎,只怕这样私密的布置,外人也无从得知,对方这一招灯下黑,虽然简单,但却好用。 那有问题的物品,会加速顾瑾的病情,顾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恶化太严重,不过是因为他习武之人底子好。 第44页 得知可能是来自家人的算计,顾瑾神色也没有太大的波动,谢过明月之后,他又请求明月对此事保密。 护卫队并没有额外探查出什么,驿站的第一晚算是平稳度过。 王医女还病着,倒是不好立马上路出发。 「你师父的病,大概需要多少日?」顾瑾询问明月。 「三日便能痊癒。」明月说道。 顾瑾点点头,下令在驿站里休整五天。 王医女听得这事,倒是十分不安,害怕自己耽误了顾瑾治病。 车队按照五天给驿馆付钱,但第三天早上,顾瑾又询问了一遍病情。 得知王医女痊癒后,立马下令启程。 车马队的洽谈人,就像是原本就计划好今天要离开一般,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已经整装待发。 驿丞倒是着急了,说道:「客人付了五天钱,如今三天就走,那两天的钱……」 张管事说道:「钱不用退。」 明月坐上马车,轻声朝着王医女道:「大少爷说要休整五日,只怕一开始的打算就是三天后提前走,防止算计。」 驿馆这三天虽然风平浪静,但无论是里头的驿丞还是驿卒,似乎都格外奇怪,他们近乎急切的跟护卫队套近乎。 就连明月,都几次感受到他们探视的目光。 启程出发没多久,便将身后的驿站远远甩开。 「大人,他们提前走了,还要动手吗?」驿卒凑过来问道。 驿丞点头,说道:「招唿兄弟们换衣服,带上傢伙抄小路,让小九先走,通知寨子里的兄弟们,动作快一点,别让这肥羊被别人抓了。」 另一人听了这话,有些懊恼,说道:「他们走得急,我来不及在草料里动手。」 驿丞道:「不怪你,这些人行事小心,这几天都防得紧,但这山林里是我们的地盘,就算没给马下药,他们也跑不了。」 「这人出身侯府,若是惹怒了侯府……」有胆小的这般说道。 驿丞冷笑一声,说道:「侯府又如何,咱们这片地,只有土司说了算,就算是真龙,来了也得盘着。」 马车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往前行走,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官道终于到了头。 「南疆明明有银矿,但却年年都要跟朝廷哭穷,要了许多银钱,最后却连路都不修。」 从宽敞整洁的驿道,转到坑洼不平的路上,张管事自然不开心。 顾瑾说道:「有路能走即可,南疆地处偏远,朝廷力有不逮,也是常理,王医女病才好,你吩咐那两个僕妇,仔细伺候。」 张管事立马应了下来。 马车继续向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顾瑾眉头一皱。 「让所有人戒备起来。」顾瑾吩咐道。 「少爷,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张管事一脸紧张。 顾瑾说道:「鸟鸣声密集许多。」 他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却异常灵敏,常年在边关的人,就算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面都垫着刀,任何一点异常,都会格外注意。 如这样不正常程度密集的鸟鸣声,很有可能是山匪之间在打信号。 张管事虽听不出来鸟鸣声哪里密集了,但他却无条件服从顾瑾的指挥。 队伍依旧保持着松散的队形,但所有护卫却已经全都戒备起来,他们的手放在距离武器最近的地方,只要有一分异动,立马就能杀起来。 随着三声布谷鸟的叫声响起,林子里忽然出现了数个蒙着面、穿着苗疆服饰的山匪。 护卫队在三秒内便已经完成防御姿态。 明月掀开马车帘,立马看到林子里的山匪,以及他们手中拿着的弓箭,她立马将脖子缩了回来。 「卧倒。」明月说完,第一时间便拉着师父趴倒在马车里。 一个僕妇反应慢,立马被外面的箭隔着帘子射了个正着。 另一个僕妇被溅了一脸血后,立马趴了下来。 马车不大,三人一起趴着,难免拥挤,也显得甚至十分不体面。 明月趴着还不忘翻找行李,找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水和药粉。 这都是她出发前就配置好的,明月本以为用不上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她将药水和药粉发给两人,并说明用法。 药粉能将人迷晕,药水是加强版的辣椒水,这两样虽然有效,但却都只是辅助工具。 外面传来一阵阵兵戈相接的声音,马车里三人聚在一起,全都瑟瑟发抖。 马车也不时传来一阵晃动,似是有箭矢不断砸在马车上。 三人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等了多久,方才等到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 存活的僕妇想要起身,但明月却拉住她,一直到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王大夫,明月姑娘,有的兄弟受了伤,麻烦你们下来帮忙包扎。」 这种分内事,两人自不会拒绝。 倒是那个活下来的僕妇何嫂子,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一旁被射中的钱嫂子,说道:「救救她。」 明月将手伸了过去,钱嫂子被一箭射中脑门,早已没了气息。 地上躺了许多山匪尸体,明月师徒刚下车,险些被这场景吓到。 有些山匪的蒙面已经揭开,明月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正是驿站的人。 护卫队都是战场军士,他们大多经验丰富,因而即便情况紧急,他们在打斗中,会尽量避开要害,因而哪怕挂彩的人多,但受伤大多不严重。 第45页 只是让明月没想到的是,顾瑾也受了些许轻松,他手上提着的剑上传来浓重的血迹。 她本以为顾瑾被护卫们护在身后,却没想到这人哪怕眼盲,也还是参与战斗。 「王大夫,先看看刘虎的伤,他伤得比较严重。」顾瑾说道。 王医女犹豫三秒后,便走到刘虎身边包扎。 其他人伤得没那么严重,自然不敢越过顾瑾,便催促着明月帮顾瑾治伤。 顾瑾左肩上被划了一刀,如今血肉翻涌,看起来个格外恐怖。 「先看伤势更严重的将士。」顾瑾说道。 护卫队的人听了这话,脸上全都露出感动之色。 明月心下暗道,顾瑾如此照顾,也难怪这些人如此忠诚。 更严重的人包扎好后,王医女还忙着,明月便来处理顾瑾的伤势。 顾瑾这一次不再推辞,而是说道:「麻烦姑娘了。」 明月一开始还闻不惯这般浓重的血腥味,但包扎的人多了,她便习惯了,很快她就处理后顾瑾的伤口。 「一天换一次药,这几天都不要碰水。」明月说道。 顾瑾又催促她给其他人包扎,但片刻后,顾瑾忽然高喊道:「戒备!」 第28章 .婢女(二十八) 第二更 林子安安静静,只是偶尔传来轻微响动。 但所有人却都顾不得自己的伤,立马拿出刀来,护在顾瑾身前。 「公子,先上马车,直接离开。」张管事建议道。 顾瑾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道路前方出现一对人马,两边山林里也出现了山匪。 被人挡住前路,确实来不及将马匹掉头。 和之前的蒙面山匪不同,他们不曾蒙面,人数也更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瑾也不知这些黄雀埋伏了多久。 他们进入苗疆以来,已经足够小心,但架不住这地方太乱了,防得了一波人,却防不住第二波。 「化整为零,带着王医女和苏姑娘离开,不必为了我这个将死之人硬扛。」顾瑾说道。 顾瑾眼盲,又伤了左肩,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不大。 每一个战场老兵,全都不容小觑,顾瑾知道,没了自己的拖累,这些人大多都能单枪匹马逃生,他也很希望这些军士们能活下去。 「公子!」 「将军!」 有几人喊出了往日战场上的称唿。 顾瑾说道:「我身中剧毒,本也活不了多久,但你们身后还有妻子儿女,你们要活下去,就当是替我活下去!」 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听到这话,全都鼻头一酸。 说话间,山匪们已经开始放箭。 顾瑾催促着众人散开。 有个军士拉着明月就跑,她的眼角余光看见有人护着王医女离开,又回头望了一眼顾瑾,只见这人背影依旧那是那般挺拔,但此时却透着一股悲壮。 「我儿女都大了,我陪着公子!」张管事喊道。 还有两个军士,也留了下来。 明月被军士扶上马,两人一匹朝着原路返回。 破空声唿啸而至,身上的军士身子一抖。 「您要不要紧,到前面停下来,我给你包扎。」明月说道。 但是军士没有回答,而是依旧驱使着马往前狂奔。 她还没有见到官道,身后忽然一空,回头一看,那军士已经掉下马了。 明月从来没有骑过马,她力气也不大,花了许久才拉住缰绳,翻身跳下马,急忙往回跑。 伸手抚上那军士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 明月也顾不得其他,拿出白布条打算包扎,她刚刚俯下身去,耳边便传来破空声,她身后的树干上,多了一直不停震动的箭。 若非她附身包扎,被箭射中的就是脑袋。 明月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苗疆打扮的山匪,手拿长弓,已经再次瞄准。 那么远的距离,辣椒水或迷晕药粉都攻击不了对方,明月只能慌忙躲避,却偏偏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林子底下栽去,沿着山坡一路往下滑。 「咕咕咕。」 明月听着鸟叫声醒来,抬头望去,天上已经是一轮圆月。 柔和的月光照在浓密的树林里,只有点点斑驳的亮光。 明月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因为山匪追赶,不小心滑落山坡,她又想起那个护着自己的军士,暗道对方多半是活不下来。 不久之前,他们还是一支三十人的大车队,如今却死的死,散的散。 她挂心王医女,挂心其他人,却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躺在这里,若非被一棵树干拦着,她只怕会一路滑到底。 她摸了摸腰间,摸到一个瓶子,瓶口因为撞击打开了,一些粉末撒了出来。 雄黄粉。 毒虫是苗疆的特产,来这里明月自然要随身带着雄黄粉。 她想着自己躺这么久都没招虫子,多半是因为这些雄黄粉。 明月浑身疼痛,身上也有多处伤口,借着微弱的月光,给自己简单包扎一下后,她挣扎着起身,朝着能看到光亮的地方走。 在林子里走了也不知多久,明月忽然瞧见了粼粼的波光,耳边也听到河流奔腾的声音。 山林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勐兽,看到河流,明月悬着的心便踏实了一半。 第46页 河水清澈冷冽,她洗了把脸后,感觉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顾不得身体的疲惫与飢饿,她拖着两条似是灌了铅的腿继续往前走。 待在河边还是不安全,她希望能沿着河水找到人烟,现在还不是她躺下来的时候。 明月靠着超强的意志力,从天黑走到了天亮,她分不清方向,只顺着河流向下的方向走。 远远的,明月瞧见河边似是有什么东西,她从旁捡了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的靠近,却发现那是个人。 明月将人翻过来,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顾瑾。 她记得自己掉落山坡前,距离打斗的地方不远,但却不明白,为何顾瑾会出现在这遥远的下游。 伸手探去,人尚且还有鼻息。 都是同伴,虽然知道带着对方会是很重的负担,但她却不能抛下他。 明月拿出帕子,沾水将顾瑾脸上的泥沙擦干净。 自离京之后,她身上一直常备一些药。 明月手里还有之前给那个掉马军士用的布条,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明月解开顾瑾的衣服,清洗完伤口后,撒上药粉,然后用布条仔细包扎好。 自决定成为大夫后,明月眼里便没有太重的男女之防,什么腹肌胸肌,在她眼里全都成了一块普通的肉。 河边湿气重,顾瑾一直躺在这里不利于伤病,明月找了几根藤条和树枝,做了一个捡漏的拖车,耗费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将人搬上拖车。 只是拉了没两步路,随着藤条崩断,拖车四分五裂。 明月看了看距离,她此时不过离开河边两米。 万幸的是,顾瑾背上的伤口没有因此裂开。 明月拖不动顾瑾这样厚重的大男人,她思虑一番,拿出药瓶,在顾瑾身旁撒了一圈雄黄粉。 如今是春季,河边又潮湿,蛇虫鼠蚁比较多,明月不能时时盯着顾瑾,只能用雄黄粉遮挡一番。 明月起身,朝着林子里走去,她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再不吃东西只怕都要站不住了。 春季山林里已经有一些吃的。 明月採摘了一些野果和蘑菇。 野果她虽不认识,但看上面有鸟雀啄痕,便觉得能吃。 至于蘑菇,林子里很多,但明月只敢摘那些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蘑菇一个也不敢吃。 回到河边,啃了两枚野果,又拿火摺子生火,烤了两个蘑菇吃后,她才终于找到了些许力气。 明月望着四周全是茫茫大山,也不知如何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她既盼着见到人,又害怕看到的人是山匪。 感慨完毕,还是要继续求生,明月爬起来,有了力气后她打算下河摸鱼。 恰在这时,顾瑾醒了。 他的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只闻见鼻尖传来的刺鼻雄黄气味,手指摸着身下湿润的泥土,他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在什么安全的地方。 明月闻声回头,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凑过来道:「你醒了,别乱动,会牵动伤口。」 顾瑾自然认得她的声音,还记得自己命人带明月离开了,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你为何没有离开?」 第29章 .婢女(二十九)晚安 面对这样的疑问,若是圆滑一点的,只怕会说是专程回来找他之类的话。 但明月却是老老实实的:「逃跑的时候脚滑滚下山,胡乱走到这里的。」 顾瑾听了这话嘆息一声,说道:「是我连累你们了。」 明月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些不寻常来,问道:「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山匪?」 顾瑾点点头,事到如今也不好瞒着,明月:「第一波山匪,可能和驿馆那群人有些关系,但第二波山匪里头,旁的人倒好,只是有一人我与他交手时,感觉招式有些熟悉。」 「你的仇家吗?」明月问道。 顾瑾轻轻点头,说道:「我本以为我瞎了,他们就不会赶尽杀绝,没想到追到了这里,姑娘是因我之故,才落得如此田地,你如今要怪我或者不管我,我都不怨你。」 明月说道:「我来南疆不是因为公子,为何会怪你?」 顾瑾听着对方冷静理智的声音,哪怕看不见,但心中已经勾勒出一个大气开阔的女子身影。 明月又餵他吃了点东西。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只是这荒郊野外的,也不知道往哪里跑。」明月只可惜自己荒野求生能力几乎为零。 顾瑾问道:「苏姑娘,你分得清楚方向吗?」 明月点头,她自然分得清楚南北。 顾瑾说道:「沿着河流往下,应当能看到人烟,只是不知对方是善是恶。」 明月将人扶起来,搀扶着他往河流下游走。 「你腿上的伤要紧吗?可惜我没有武器,看不懂那些粗藤蔓,不然倒可以给你做个拖车。」明月说道。 顾瑾摇摇头,说道:「你帮我包扎之后,我感觉好了很多,走慢些,应当不会有事。」 两人沿着河流往下走了许久,不仅没有看到人烟,却只看到河流越发宽阔,甚至河边都没了能供行人通行的道路,反而逼着他们进了林子里。 林子里的道路坑洼不平,越发难行,但是好处却是,山里药草多,明月便发现了几种可以止血的草药。 她随身携带的药粉数量不多,自是能省则省。 第47页 「苏姑娘,我眼睛不济,麻烦你多四处看看,若是山间有小屋,也可入内补给休息。」顾瑾说道。 明月闻言立马警醒起来。 南疆这边是原生状态,林子里树木生长茂密,即便是白天,林中光线都不是很强。 「小月,西南方向有个小屋。」 明月的眼神,竟没有小圆好,若非它提醒,只怕要错过了。 明月心下一喜,赶忙谢过小圆。 若是能遇到人烟自然好,但若是遇不到,有个安稳的地方落脚,不必风餐露宿,等顾瑾伤势稍微好转一些,他们在这密林里的生存可能性会更高。 明月将人扶着进了木屋里,这事山间猎户搭建的临时补给点,条件虽然十分捡漏,但好歹能够遮风挡雨。 屋子里用石头搭了一个火盆,角落里有一张床可两个瓷罐,还有一些柴火。 「你在床上坐下,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走了这么久,明月已经看到顾瑾身上部分地方已经崩出血来,但顾瑾愣是一句都没吭声。 顾瑾沉默着任由明月解开布条。 那些染了血的布条,必须清洗后才能用,明月将它们解下来,又撒上药粉,让顾瑾躺下来休息。 知她要去河边,顾瑾忽然在鞋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把匕首来。 「林子里危险,你拿着防身,不要离得太远,若是有危险就喊,我听见了立马去救你。」顾瑾叮嘱道。 顾瑾的佩剑已经不知所踪,明月猜测着这匕首应当是他身上最后的武器,便不想拿,说道:「你拿着,你更需要它。」 顾瑾态度却很坚决,竟是到了明月不拿,他就要跟着一起去河边的地步,明月只能无奈将匕首收下。 明月出了小木屋,并没有往回走,而是继续往前走,走了好一会才到河边,她也没敢去水深的地方,而是找了一处低矮的河岸。 将小木屋里的两个陶罐清洗干净后,又往里面灌入清冽的河水,方才开始清洗布条,她身上也没有皂角,只能在水中反覆搓洗,直到白布条上余留一抹浅淡的痕迹后方才停下。 「小月,河里有鱼呢。」小圆提醒道。 明月洗东西的地方水浅,她虽看到了几条鱼,但都没有基围虾大:「小圆,这鱼太小了,有抓它们的功夫,还不如去林子里多摘点果子。」 小圆说道:「青色的石板下面,藏着一条大的,我刚才看见它冒头了。」 明月闻言也不再犹豫,脱下鞋袜,轻手轻脚下水,等接近之后,没有半点犹豫,伸手往石板下面一抓。 一条手掌长的鱼被抓了起来,虽然也不是很大,但好歹有了点肉。 「左边石板下面,有大虾。」小圆说道。 果然,明月在里面抓到一只小拇指大小的虾,虽比不上龙虾,但也算是河虾中的王者了。 小圆似乎观察能力格外强,一人一系统在河边摸了约莫一刻钟,便抓了六条鱼三只虾。 浅水区也被明月霍霍得差不多了,虽然数量不算多,但明月也已经很满足了,她拿着匕首在河岸边就将鱼虾处理了,用河边的野草穿好,提着它们往回走。 屋子里的顾瑾,在明月离去后,虽然闭着眼睛,但却没有睡着,他的手按在床边的树枝上,失去匕首后,这就是他的武器。 他虽看不见,但耳朵却格外灵敏,即便待在小屋子里,也没有一刻放松,待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他便悄然起身,摸索着到了门背后。 明月推开门,一眼便见床上没人,当即奇道:「人去哪了?」 「我在这里。」顾瑾这才从门后走出来。 明月将东西放下后,布条挂在木屋前向阳的树枝上晾晒。 「我在河里抓了鱼,可以熬鱼汤给你补补。」这里条件艰苦,抓到鱼对于明月来说都是一件格外开心的事。 顾瑾被少女欢快的心情感染,嘴角也忍不住勾起来,紧接着他从随身的衣服里翻出一个小荷包来,递给明月。 盐。 「你怎么会随身带盐?」明月本以为自己算是准备充分了,没想到这人身上连盐都有。 「以前当斥候的时候,经常在外面过夜。」顾瑾随口说道。 明月一愣,她知道顾瑾是军营里杀出来的,却没想到他一个侯门子弟,居然还要在军中从事斥候这样辛苦又危险的工作。 「我还以为你在军里是从校尉做起。」明月说道。 顾瑾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军中素来要靠实力府中,没有本事到了那个位置,只怕底下人也不会服你。」 顾瑾没说的是,顾家在军中的人脉早就被他爹耗光了,他进军中不仅没有优待,还时常被人使绊子。 明月想到先前遇袭时,即便顾瑾催促底下人离开,但还是有人不顾生死的回去救他,忍不住感慨道:「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将军。」 可惜这样的人,在原剧情里,还是逃不过早死。 明月将匕首还给顾瑾,顾瑾却没收。 「苏姑娘,南疆林中危机四伏,若是日后遇到危险,你只管舍了我去,保全自身更要紧,不必管我这个将死之人,也不必因为此事而愧疚。」顾瑾说道。 明月摇头,说道:「公子别说这样丧气话,我们一条心,一定有办法离开这里。」 顾瑾闻言心下微暖,只暗自下决心,自己要尽快好起来,不求别的,一定要将明月送到安全的地方。 第48页 明月将火升起来,鱼扔进灌了水的瓷罐中,撒了些许盐进去,便出门寻找吃的。 两个成年人,单纯靠这点小鱼小虾是吃不饱的,必须要有别的东西填充才行。 经歷了抓鱼这事,明月倒是发现小圆观察能力max。 「小圆,你们主神是不是给你安装电子地图了?怎么感觉什么东西都瞒不过你?」明月问道。 小圆说道:「没有电子地图,只是我的视力挺好。」 小圆并非共享明月的视角,而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甚至它能看到的地方更远一些。 只是因为它在明月的意识里,也不是一整天都清醒着,大部分时间它都躺着休息,节省电力。 「那我们四只眼睛,一起看,我找前面,你找另外三面,若是有果子或者蘑菇,你提醒我一声。」明月说道。 小圆的效率很快,几乎是刚答应下来,就找到了一丛蘑菇。 明月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仔细了,却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小圆找到的蘑菇,正是先前明月採摘的那种,已经确定无毒。 靠着小圆的电子眼,明月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在林子里找到了许多蘑菇。 「左边十五米,有一棵果树。」小圆说道。 明月朝左看了一眼,树林层层叠叠,她虽没看见所谓的果树,却十分信任小圆,走了十五米后,见到树梢上挂着一串鲜红的小果子。 「是野樱桃。」明月心里一阵欢喜。 她将其他树枝拨开,见到这棵树上其实挂了不少果子,只是被遮挡住了。 明月当即将蘑菇放下来,自己先吃了个够本后,方才将低矮处的果子全摘了。 她心下计算着,这么多蘑菇和樱桃,足够支撑到明日了。 明月回到小屋前,没有急着推门,而是按照两人约定的暗号,学了几声鸟叫,待屋子里也回了几声鸟叫后,她才放心推门而入。 明月外出这么久,鱼汤早就煮好了,屋子里满是鲜香味,但顾瑾却没有喝,而是守着火等明月回来。 「匕首给我用一下。」顾瑾说道。 明月虽疑惑,但也递了过去。 顾瑾摸索着手上的树枝,匕首在上面划了几刀后,便做了两双粗糙的筷子出来,用完后便将匕首还给明月。 一锅鱼汤,三只烤虾,一些烤蘑菇,许多野樱桃,这便是两人的晚餐。 虽然只有盐没有姜蒜,但许是因为河水清冽,熬煮出来的汤,没有特别重的鱼腥味,反而带着一股子鲜甜。 明月只是喝了一口尝尝味道,便将其他的鱼汤留给顾瑾:「我吃了烤虾,你把鱼汤全喝了,有利于伤口恢復。」 顾瑾没有推辞。 「如今虽然入春,但是晚间温差较大,这火最好还是一直点着,也可防止林中野兽。」顾瑾建议道。 明月知道对方野外经验更加丰富,便全都照吩咐做了。 等天黑了,明月倒是犯了难,小木屋条件艰苦,只有一张床。 两人甚至都不会面对男女同睡一床的尴尬,因为那张床太狭窄,根本就挤不下两个人。 「你早点休息,我睡地上,有了动静也能第一时间知晓。」明月选择照顾伤员。 顾瑾却直接在火堆旁找了个位置躺下,温声说道:「睡吧,我会看着火。」 「你还受着伤。」明月想推辞。 顾瑾说道:「我休养一下午了,反倒是你,忙了许久,躺下好好睡一觉,明天才会有力气,你还要带我离开这里呢。」 明月最终还是睡床,她身体中的疲惫挡不住,几乎是躺下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哪怕对方眼睛看不见,明月也会觉得很有安全感,这一晚上,她都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日早上,明月是在一阵鸟鸣中醒来的,她第一时间想要查看顾瑾的状况,火堆边却没有人。 明月心下一惊,也顾不得整理头髮,赶忙往小屋外面跑。 顾瑾没有走远,他距离小屋也不过几米,此时正站在外面。 「你怎么出来了?」明月轻声询问。 「我在感受风的方向。」顾瑾说道。 明月也不知道察觉风向有什么作用,也不敢打扰他。 顾瑾也没有解释,感受了一会,便摸索着朝木屋那边走,明月赶忙扶住他。 这日依旧是顾瑾在木屋养伤,明月外出觅食。 她心中只庆幸,顾瑾虽然伤势很重,但因为处理及时的缘故,并没有引起併发症,如今正在缓慢痊癒中。 明月有信心,如果山里草药足够,要不了几天,伤口应该就能结痂。 依旧是那条小河,靠着小圆的帮助,明月这一次又抓了几条鱼。 「对岸有人。」小圆提醒道。 「你抓鱼真是一抓一个准呀。」 听到奇怪的话语,明月朝着河对面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多了一个年轻姑娘。 这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一身苗人打扮,身上挂着不少银饰,当着明月的面,她足尖点地,几个起身便到了明月身旁。 虽然这里的河水不算特别宽阔,河水中间也有几块裸露的石头给她借力,但能这么轻松就过河,显然她轻功了得。 明月先前见过护卫队的人使用轻功,原剧情里无论顾瑾还是他弟弟,都是一身好功夫,这是一个功夫比现代更高的世界。 第49页 此时面对这样一个会功夫的苗女,她也不知是吉是凶。 「你为什么不说话?」少女歪着头,眼中全是纯然的好奇。 明月听不懂少女在说什么,两人语言不通。 苗女眼珠子转了转,转换成不甚流利的汉语,说道:「看你这打扮,有点像汉人。」 明月虽不知这苗女对汉人是什么态度,但此时装也来不及了,只能点头承认。 「你一个汉人,都快摸到我们寨子边上了,是不是图谋不轨呀?」苗女眯起眼睛。 明月虽然听她这么说,但却感觉对方没有恶意,说道:「我遇到山匪,一不小心到达这里,并不知道你们寨子在哪。」 明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悬着,生怕眼前这苗女,就是之前袭击他们的山匪。 苗女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这群山匪真是太猖狂了。」 明月听她这么说,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她也不知道这苗女话中真假。 「看你一个小姑娘可怜,也不会功夫,跟我回寨子里,外面野兽可多了。」苗女说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外人,进你们寨子不方便,你给我指点一下进城的方向,我自行离去即可,绝不会向外人透露你们寨子的事情。」 苗女却说道:「进城的路可不好走,凭你是走不出去的,你还是跟我回寨子里。」 明月不敢答应。 苗女有些不高兴,问道:「你不相信我?」 明月赶忙摇头,说道:「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不太方便。」 苗女冷哼一声,说道:「你这就是不相信我!要不是看你漂亮,我才不搭理,好心没好报,我不管你了,等着被狼叼走吧!」 明月赶忙拉住她,说道:「我听说你们苗寨里的规矩,外乡人进去了,就得留在你们寨子里,这是真的吗?」 苗女回过头来,说道:「你不喜欢我们寨子?对我们寨子有意见?」 明月倒是没想到这苗女的脑迴路如此直白。 「我都没有见过你们寨子,怎么会不喜欢呢?况且你这样活泼可爱,你们寨子一定也是个好地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苗女果然肉眼可见开心起来,说道:「那当然,我们寨子可不是那些恶寨子,我们有自己的特产,从来不会打劫,城里的商人都爱跟我们做生意,等你进了寨子,保管就不想走了。」 明月嘴角扯出一抹笑,说道:「我娘和弟弟都在京城,我不能留在你们寨子里。」 听到「京城」二字,苗女眼中闪过一抹羡慕,说道:「原来你是京城来的,我连城里都没去过,京城一定特别热闹吧。」 明月随意的跟她说了些京城的事情,苗女眼中满是嚮往。 苗女勉强打消了让明月留在寨子里的念头,说道:「若换了我,也不能离开阿娘,只不过你一个京城人,跑到我们苗疆来干什么?」 「我是个大夫,来苗疆是为了找一味毒。」明月没有透露太多。 「你要找毒药害人?」苗女瞪大眼睛。 明月摇头:「我有个朋友中了来自苗疆的毒。」 「我还以为你们汉人只有男大夫,没想到还有女大夫。」苗女感慨道。 明月看着她随身带着的编框里放着几株药草,问道:「你采了这么多药草,你也懂医?」 苗女摇头,说道:「我不懂,是老麻叔让我采的,老麻叔是我们寨子里的巫医,医术可厉害了,他喷一口水就能消肿化瘀呢。」 明月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但是她也知道苗疆寨子里奇人异事很多,因而始终心存敬畏。 「他懂解毒吗?你可以帮我问问吗?」明月问道。 苗女倒是好心,也没有收取报酬,就应了下来。 临走前,她还满眼可惜,感慨道:「你这么漂亮,进了我们寨子里,小伙子们一定会为了你打破头。」 明月听了这话,可半点不觉得高兴,好不容易将人哄走了,待小圆确定周围没人后,她才放心的带着抓到的鱼虾回去,将今天的事告诉顾瑾。 顾瑾心下感慨明月的好运气,说道:「这苗女多半没有恶意,她武功高,若是真打算害你,直接将你抓回去就行。」 这倒是与明月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公子最初拍到苗疆的人,他们可确认了毒出自苗疆哪一寨?」明月问道。 顾瑾摇头,说道:「他只是确认毒药确实来自苗疆,却无法认定到底是哪一个寨子。」 明月想到之前遇袭的事,问道:「公子,这毒箭是草原人射出来的,上面沾染的却是苗疆的毒,先前那群山匪里也有你的仇家,会不会这毒就是你的仇家从山匪所在的寨子里弄的?」 顾瑾说道:「倒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这样一来,两人对那苗女寨子里的巫医,都不报太大期望。 次日一早,明月尚且睡得迷迷煳煳的,忽然被顾瑾喊醒。 「外面有人。」顾瑾用口型说道。 明月赶忙将匕首递给他,顾瑾会武,拿着武器作用更大。 顾瑾也没有推辞,屋子里两人迅速是一副戒备状况。 门被人推开。 明月看见一只纤纤素手。 「我就知道你肯定住这里。」苗女的脸出现在门边。 第50页 明月心底一松。 苗女看清楚屋里的情形,微微张大嘴巴:「你还带着情郎!」 第30章 .婢女(三十)晚安 明月想要解释,但张开嘴巴,忽然发现两人这样的情形,确实很难说清楚。 苗女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顾瑾,说道:「女的漂亮,男的俊俏,你们这是从家里私奔出来的吗?」 明月艰难的承认了。 顾瑾很快便遮掩住自己满脸的诧异。 苗女说道:「私奔跑到苗疆来了,你们跑的够远呀。」 明月此时只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不过这样也好,你们既然私奔到了这里,不如干脆就入了一起我们寨子。」苗女大大咧咧说道。 她心里倒没什么礼法束缚,只觉得既是两情相悦,便没有什么不可。 顾瑾说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们有别的打算,且我们也并非私奔至此,来苗疆是为了求药。」 顾瑾觉得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瞒不住了,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病情。 苗女这才注意到,顾瑾的眼睛看不见,不禁感慨道:「你眼睛都瞎了,娘子还对你不离不弃,你一定要珍惜她。」 顾瑾想要解释,明月却按住他,说道:「姑娘,昨日托你打听的那味毒药,你可有了消息?」 「阿兰,你跟他们多话干什么?既喜欢,就将人直接带进去。」 许是见屋子里的人一直拖拖拉拉,一个手拿弓箭的苗族小伙走进屋里,直接这般说道,浑然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那名叫阿兰的苗女,似是真的很喜欢明月,闻言笑着说道:「这味毒药,只有我们寨子能解。」 明月闻言,心下一喜,若是顾瑾能解毒,那凭他的功夫,万水千山都拦不住他们。 但阿兰话锋一转,说道:「老麻叔不给外人看病,你们若是要看病,那就得加入我们寨子里。」 明月和顾瑾都有家人在京城,自然不能留在寨子里。 顾瑾说道:「姑娘,你们寨子缺少什么吗?」 阿兰说道:「自然是什么都不缺。」 顾瑾说道:「你们寨子要和外面通商,是缺钱,还是缺物?」 阿兰还没说什么,那年轻小伙就气唿唿的道:「别想拿钱收买我们,少瞧不起了,寨子里的好东西,才不会卖给你们这些外人!」 顾瑾说道:「拿钱就是瞧不起人吗?缺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缺药,你们缺钱,只是想要做一笔公平的买卖而已,我并没有半点轻视之心。」 小伙子闻言一愣,一时倒是找不到话语来反驳,只能愣愣说道:「寨子里的规矩,不给外人看病!」 明月起身,将阿兰拉到一旁,说道:「老麻叔真的不能给寨子外的人看病吗?」 阿兰说道:「阿虎说得虽然偏激了些,但确实如此,族长说了,不是自家寨子的人,都信不过。」 明月又问:「那如果我们入了寨子,就要一辈子待在寨子里吗?」 阿兰刚想点头,忽然又想起寨子里的苍叔,似乎一直都待在城里卖货,很多年都没回来,寨子里也没有将他除名。 那边顾瑾还在继续劝说小伙子,但明月已经开始思考双重身份的事了。 「只有对寨子有大贡献的人才能离开寨子,那如果我们回京城,将你们寨子里的东西,高价卖出去,钱送回寨子改善大家的生活,那算是有大贡献吗?」明月问道。 财帛动人心,没有人会不想过更好的生活。 明月描绘的场景过于美好,阿兰也无法做决定,只能让明月他们等等,等和寨子里的人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待两个苗人匆匆离去后,顾瑾看了明月一眼,说道:「苗人规矩多,你没必要为了我而涉险。」 明月摇头,说道:「公子,我不仅仅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 顾瑾不太明白。 明月说道:「加入苗寨,可能会受到许多拘束,但我对苗人的巫医很感兴趣,若是能观摩学习,便再好不过。」 顾瑾没想到明月还有这样的想法。 阿兰和阿虎,一去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明月也没有去窥探他们寨子所在的方向,而是依旧艰难野外求生。 他们也没有想要逃跑,因为顾瑾察觉到周围已经有人在盯着,显然是寨子里的人。 好消息是,顾瑾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杀意。 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满心戒备,索性顾瑾伤势好转许多,已经能自由活动,面对这些人时又多了两分底气。 「族长让我来请你们进寨子里说话。」 寨子里的人决定先见见人,让阿兰先带人回寨子里见一见。 这个寨子显然十分防备外人,哪怕顾瑾双目失明,他们也没有放松戒备,而是和明月一起蒙住双眼。 两人被牵引着行了约莫三刻钟,方才重见光明。 明月花了好一会方才适应光线,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几座树屋。 和常规的苗族吊脚楼不同,这个寨子里的人全都住在树屋里。 一双双眼睛落在两人身上,或好奇、或戒备。 「两位客人,欢迎来到我们药王部落。」 鬍子花白的族长笑着说道。 此时中原习惯将这一片称为苗疆,这里生活着大大小小的部族,这些部族之间也并不太平,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统一的信仰。 第51页 如阿兰他们所在的部落,便是以採药为生,即便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都会给他们安排最基础的採药工作,他们对外最大的产出,便是各种各样的药材。 明月和顾瑾,按照中原礼节给这位看起来和蔼的族长回礼。 族长倒是没有挑剔礼数,将两人引到一座低矮的树屋里,又命人奉上好茶。 明月低头看了一眼茶水,水底有十余个米粒大小的黑色颗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明月不知道水里有什么,但此时在族长的目光注视下,她也不得不喝下去。 没有她意想不到的危险,反倒让她觉得茶香浓郁,回味甘醇。 「如何?」族长用生疏的汉话问道。 顾瑾一脸赞嘆:「好茶。」 「这是我们药王部落特有的虫茶。」族长解释道。 说完,他便死死的盯着两人的反应。 但眼前这两人,听到「虫茶」二字,只是稍显惊讶,却没有半分嫌弃。 「是用小虫子泡的茶?」明月有些好奇。 族长摇头,说道:「是用幼虫粪便制成的茶。」 这茶虽好,但往常推给行商,一开始还好好的,一说起是虫屎,便没人敢收,族长却没想到今日这两个汉人,似乎都格外稳得住。 顾瑾当斥候时,野外条件艰苦,饿极了吃树皮都是常事,因而不会对这茶有多少偏见。 至于明月,现代猫屎咖啡的大名如雷贯耳,这虫屎做茶对她来说也算不得多么厉害的冲击了。 明月只当对方是在提□□品,又问道:「这茶可有什么药用价值?」 族长只知这茶好喝,是否有药用价值,他还当真说不清楚。 明月不慌不忙的抛出饵来,说道:「若是能延年益寿,说不准还能送进宫呢。」 能够供奉天子的,自来都是天下奇珍,若虫茶真能送进宫,那虫茶便真成了一个金疙瘩。 族长朝着手下耳语几句,没过多久,明月便见到了部族里唯一的巫医:老麻叔。 这位老麻叔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还是臭臭的。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老麻叔不高兴说道。 明月和顾瑾听他开口,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原因无他,相比较寨子里其他人并不流利的汉话,这位老麻叔说的是十分流利的官话,不带丝毫口音。 族长面对老麻叔也十分客气,将明月的疑问说了出来。 老麻叔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丫头胆子不小,敢把虫屎卖给皇帝老头吃。」 明月微微一笑,说道:「蚕砂、夜明砂,如今都是太医院药房里的药材,没道理虫茶不行,便是天子御用的龙涎香,其出处不体面,如今照样价值千金。」 老麻叔闻言认认真真的看了明月一眼,问道:「你这丫头是大夫?」 明月起身行了一礼,说道:「略知一二。」 老麻叔转头看向族长,说道:「我不管别的,这丫头得留下。」 明月觉得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好像是在一千个坏萝蔔里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常萝蔔一般。 族长赶忙应下,又小声提醒道:「老麻,你还没说虫茶能不能延年益寿呢?」 老麻叔随口说道:「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也能防治一些病痛,但你要说延年益寿嘛……」 族长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 明月却说道:「治病就是在延年益寿。」 明月觉得对比现代那些gg花枝招展的保健品,能够防治些许病痛的虫茶,说一句延年益寿不过分。 族长的眼睛瞬间又如同小灯泡一般。 老麻叔无奈道:「你要真这么说,那所有药材都可以说是延年益寿。」 明月点头:「一个将死之人,因为药物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这不就是在给他续命吗?」 老麻叔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出原因来。 老族长说道:「老麻叔你见多识广,还是你帮我们改良虫茶,您觉得卖到京城去,真的会有人买吗?」 老族长显然对于寨子里唯一的巫医极为看重。 老麻叔指了下明月,说道:「按照这丫头的说法去卖,怕是要赚个盆满钵满。」 老族长此时看着明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座金山。 「我可以帮你们卖,但我希望这事由我夫君去办。」明月说道。 顾瑾微微一惊,但很快就将自己代入夫君的角色。 老族长有些犹豫,毕竟眼前这两个再有本事,也是外人,若是人跑了…… 老麻叔冷笑一声,说道:「女娃娃说话倒是不打草稿,你好歹也要挽个妇人髻再来撒谎。」 明月没想到这个谎言会以这样的方式戳破。 顾瑾说道:「老大夫,我与她一同逃难数日,便是没有夫妻之实,我心中也已经把她当做我的妻子来看待。」 两人在一个屋子里待那么久的事瞒不住,顾瑾也早就准备好要负责,只是他心里还想着,若是自己的毒解不了,这些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明月照样可以清清白白做人。 明月闻言转头看向顾瑾,一时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顾瑾却趁着这个机会说道:「姑娘若是愿意嫁我,是顾瑾之幸,姑娘若是不愿意嫁我,我亦会好好护着姑娘,姑娘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思考太多。」 第52页 顾瑾知道明月对学医这件事到底有多看重,因而他希望明月能够心无旁骛做自己的事。 明月看着对方无条件的支持,心下微暖,这是除了家人和师父以外,她得到过的最纯粹的支持。 老麻叔看看顾瑾,又看看明月,说道:「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今晚就成婚。」 明月:…… 顾瑾:…… 「怎么,你嫌弃他是个瞎子?」老麻叔问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公子品行高洁,我怎么会嫌弃。」 「那你呢?还是说你刚才说一堆都是假话?」老麻叔又问顾瑾。 顾瑾说道:「成婚之事,总要你情我愿,且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拖累她。」 老麻叔忽然上前,拉过顾瑾的手,切脉之后,拿出一套针来。 明月只看见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后,顾瑾便扎了一头针。 「老麻叔,您真的能解他的毒?」明月问道。 老麻叔没回答,老族长扯了扯明月,轻声说道:「小姑娘,老麻治病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他。」 明月赶忙退至一旁,片刻后,顾瑾头上金针大颤。 直到顾瑾额头冒出细密的汗,老麻叔方才将针收了回来。 「果然。」老麻叔说道。 明月赶忙又问了一遍。 老麻叔说道:「小姑娘,你这假夫君来歷不简单呀。」 明月干笑一声。 老麻叔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说道:「倒不是我老人家哄骗你们,要想救他,你们必须加入药王寨,也必须成婚。」 加入药王寨的事,明月可以理解,但立马成亲她就不太懂了。 她追问老麻叔,老麻叔也并不回答,问得多了,只说道:「这小子寿数不长,也是你们运气好,误打误撞来了这里,若是换了旁的地方,就算找到了毒药,也不过是等死。」 说完这话,老麻叔就不再理会众人,直接跑了。 老族长隐约明白了什么,立马变得胸有成竹起来,说道:「我可以计较你们之前的欺瞒,但如果要加入寨子里,对于你们过往的身份,就不能有半点欺瞒。」 明月和顾瑾,两人并没有考虑太久。 对于顾瑾来说,如今侯府风雨飘摇,二弟心无城府,很难担起重任,他必须续命。 他要返回战场,只有军功,才能让侯府多一重保障。 明月倒没有顾瑾这么多顾忌,她出身虽差,但负担很轻,哪怕留在药王寨,哪怕远离亲人,但弟弟已经长大,足够支撑门庭,她比顾瑾更加自由。 「公子,我想留在寨子里,想要跟随老麻叔学习医术。」明月说道。 顾瑾点点头,说道:「我也想留在寨子里治病。」 但治好病症,就意味着要守寨子里的规矩,两人必须成婚。 不管是真成婚还是假成婚,顾瑾都觉得自己有些乘人之危了。 明月心里却想着自己可能拥有一段和木槿类似的婚姻,说道:「那我们做名义上的夫妻即可,日后公子想娶妻的时候,我们再和离。」 「委屈你了。」顾瑾心下依旧觉得满是歉疚,他想,大概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期待这样的婚姻吧。 明月来自现代,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顾瑾性情开阔,也从来不曾因为出身低而看人,此时他面对明月,是拿她当救命恩人看待。 若非必要,两人都不想撒谎,面对老族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侯府大少爷?」 明月身世寻常,顾瑾这样的尊贵身份,倒是着实让老族长惊掉半根舌头。 他只是想找个普通行商,却没想到钓到一条大鱼。 明月从一进寨子,就在观察这里的情况,顾瑾只是听到明月的转述,就已经明白药王寨如今的处境。 他们加入药王寨,并不是进来任人宰割的。 「族长,若非万不得已,您应该也不会将寨子迁到这里,对吗?」顾瑾问道。 老族长说道:「我们将寨子迁到这里,是因为这里位置合适。」 顾瑾轻笑一声,说道:「迁寨之事,顾某本只是猜测,没想到您竟然爽快的承认了。」 老族长心下暗叫糟糕,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在一个瞎子面前漏了底。 老麻叔医术精湛,顾瑾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但面对活了一大把年纪还单纯得像一张纸的老族长,顾瑾轻而易举就掌握了主动权。 「若不是形势逼迫,谁捨得抛却故土呢。」顾瑾说道。 老族长这次学乖了,没有回话。 顾瑾说道:「族长,您要求我们坦白,可您自己倒是遮遮掩掩呀,您是不是没把我们当做寨子里的一份子呀?」 老族长闻言嘆息一声,说道:「既然瞒不过你,我也不瞒了。」 药王寨是苗疆的老牌部落之一,原本部族生活在大山深处,守着一座银矿,加上寨子里对外售卖药材,日子过得十分轻松。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寨子像是受到诅咒一般,寨子里的年轻人接二连三死于非命,寨子的战斗力大减。 大山里存活着无数部族,这些部族之间却并非和平共处,见药王寨实力削减,其他寨子自然要扑上来狠狠吃一块肉。 药王寨为了躲避这种掠夺,银矿让了出去,盛产神药的山头让了出去,寨子里几经迁徙,方才在这里安家。 第53页 这个地方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并不安稳,且这里已经算得上边缘地带,若是再往外迁徙,老族长都不知他们还能不能以苗疆人自居了。 「将你们逼到这个地步,非死敌不可为。」顾瑾冷静判断。 老族长闻言一愣,苦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药王部落的对头,是药神部落,两家在多年前其实是一家,因为一些争端分裂成两家。 别的部落从药王部落身上吃到些许资源便满足,但药神部落不一样,他们的目的是赶尽杀绝,让自己成为唯一正统。 药王部落这些年发展很不顺利,因为新生人口连年下降,它并不像其他苗寨那样排外,而是积极接受外来人。 如寨子里备受尊敬的巫医老麻叔,从前就是汉人。 两方交底之后,也确立了两人加入药王寨的事,至于顾瑾未来的去向,老族长态度暧昧。 等离了众人,明月为这事忧心忡忡,顾瑾倒是十分看得开。 「他没有拒绝,就是答应,只是不好将话说满。」顾瑾安慰明月。 明月问道:「若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呢?」 顾瑾摇头,说道:「他没必要这么做。」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些人虽然有小心思,但心性不坏,还算实诚。」 药王部落要的是人和钱,有了人口,未来才有希望,而有了钱,他们就能武装自己,如此才能对抗药神部落。 明月微微放下心来。 两人如今算得上是准未婚夫妻,但却还不能住在一起,顾瑾的住处安排在阿虎家,明月安排在阿兰家。 相比较老族长那种将忧虑写到脸上的状态,阿兰明显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 「你会医术,我跟你住一起,你能不能教教我呀。」阿兰说道。 明月不解:「老麻叔不教你医术吗?」 阿兰听了这话,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说道:「老麻叔挑剔着呢,他嫌我不聪明,教我认草药就已经气得跳脚了,哪里还肯教我医术。」 明月没有先入为主评判老麻叔的行为,而是看向一旁的药篓,从里面拿出一株药草来,问道:「我考考你,这是什么药?药效是什么?」 阿兰理直气壮道:「这是连根拔起药,药效是啥我不知道,但要是伤了它的根鬚鬚,老麻叔保管气得吹鬍子!」 明月:…… 她又问了药篓里的几味药。 但阿兰给它们取的名字全是这种风格:摘叶子药、摘杆杆药、摘花瓣药。 明月拿起最初的那株草药,解释道:「这是青藤,又叫一支箭、蛇咬子,《本草纲目》曰:清热毒,除风热,治肾囊肿痛,疔肿恶毒,胸腹宿血,蛇毒,记住了吗?」 阿兰:「射箭?蛇咬了谁?」 明月又说了一遍。 「什么纲目曰?曰?月?圆月还是弯月?」阿兰问道。 明月深吸一口气,放弃了长篇大论,说道:「这叫青藤,又叫一支箭、蛇咬子,你今天记住这么多就行了。」 「它有好多名字呀。」阿兰感慨道。 明月说道:「中药材便是这般,往往有好几种名字。」 她想着这么简单的东西应该很好记住,但大概过了五分钟,阿兰忽然问道:「明月,几支箭来着?」 第31章 .婢女(三十一)爱你们 在经歷了复杂中带着几分神圣的入寨仪式后,两人正式加入药王寨,原本寨子里的人对他们还有几分防备,但入寨之后,就是一副自己人的模样,甚至他们还很照顾失明的顾瑾,丝毫没有嫌弃打压之态。 两人的婚礼,被安排在十天后。 隔日,明月分配给老麻叔打下手,顾瑾被寨子里其他人带着出去伐木,修建他们新婚居住的树屋,林子里树多,砍伐掉那些挡路的,也不算影响生态环境,人多力量大,不过两天就将木材集齐。 明月能明显察觉到,其他人对待自己和木槿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们看顾瑾像是在看一个新加入的小伙伴,但对明月,却已经隐隐约约透着一丝敬畏。 询问阿兰之后,明月才知道原因。 这些人,因为老麻叔的关系,俨然拿她当下一代巫医。 药王部落,从名字上看,就知道这个部落供奉的是药王,这位药王存在于各种传说里,传言他尝百草、辨神药,医术更是达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这样的人,留下了两份重要的传承。 一份神药,一本药典。 当年随着药王部落分裂,药王寨拿了神药,药神寨得了药典。 随着药典的离开,药王寨的人就像是脑子里被抽掉了一根弦,他们失去了对药材的敏锐,寨中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一位本族巫医了,直到十年前老麻叔意外加入药王寨,担任巫医之位。 老麻叔虽然是外来人,但在这寨子里威望很重,寨子里如今的支柱产业依旧是卖药,无论是成品药膏还是炮制好的药材,全都离不开老麻叔。 明月刚到老麻叔制药的地方,就见他急得跳脚的模样。 「说了多少次,泥土要扒干净才能开始蒸!」老麻叔满脸凶神恶煞的对着一个大高个说。 大高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憨一笑。 明月粗略一看,这大高个身形都快有两米高了,但面对一米六的老麻叔,挨骂的时候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第54页 「老麻叔,您先喝茶,消消气。」明月随手倒了杯茶。 老麻叔接过茶水,狠狠灌了一口,又看了明月一眼,看她眼明手快的模样,心道还算伶俐。 明月上前,帮助大高个一起将那些药材收拢回来,又细细跟大高个解释为何这么做。 大高个名字叫阿大,听着明月的解释不停点头。 一旁的老麻叔没好气道:「你跟他说那么多没用,他记不住。」 明月看向阿大,阿大依旧笑得憨厚,只是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令人牙疼了:「明月你再说一遍,我这次肯定能记住。」 明月耐下性子,又说了一遍。 阿大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只是对他提问,立马支支吾吾。 老麻叔看着明月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讲解,将人拉到一旁来,指着如今正在炮制的几位药材,问道:「这些你都懂如何炮制吗?」 明月无论是跟着亲爹,还是跟着师父们时,都没少帮忙炮制药材,如今老麻叔指的这几种,恰好都是她熟悉的,当即点头。 老麻叔松了口气,说道:「你盯着,别让他们乱来。」 比坏心捣乱更可怕的,就是寨子里这些族人的好心办坏事,但凡不盯着点,他们总要出错,老麻叔如今终于将活甩了出去,他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 明月笑着应了下来。 给老麻叔帮忙炮制药材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大高个阿大,另外两个都是看起来十分灵巧聪慧的女孩子。 这俩姑娘凑到明月身旁,笑着说道:「我听阿兰说了,你懂医术,可厉害了。」 「你教阿兰医术,能不能也教教我们呀?」 一旁的大高个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似乎是打算抓着这个机会上明月的培训班。 明月想到阿兰的教学进度,便觉牙疼。 昨天一种药材教了一晚上,阿兰学得也认真,夜里做梦都在背,但第二天早上却又是一脸懵的问「几支箭」。 「你们要是想学,可以跟阿兰一起学。」明月笑着说道。 两个姑娘立马发出一阵欢唿。 一旁的大高个也眼巴巴的看着,明月只能顶着他的目光,说道:「阿大也可以来。」 大高个立马咧开嘴。 药王寨的人,谁还不存着个成为当代药王的小心思呢。 明月一整天都在纠正三人的错误,她很快发现三人工作分工不合理,要处理的主要药材有六种,三人却每类药材都沾手,如此一来要记住的东西很多,他们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倒是越发混乱。 明月重新给三人进行分工,每人负责两种,这两种的炮制手法一样,就相当于每个人只用学一种,如此倒是给他们减轻了不少负担。 老麻叔虽然将事情交给明月,但他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躲在树屋的窗户后面看了许久后,方才终于放心下来,自己这次总算是遇到一个靠谱的人。 明月安排好事情后,也不需要一直盯着他们,抽空朝着老麻叔的树屋走去。 老麻叔见她进来,赶忙从窗户后面将脖子收了回来,装出一副在看书的模样。 明月敲门进来,这屋子并不是老麻叔的住处,类似于他的药房,他似乎疏于整理,里面四处乱糟糟。 老麻叔装读书装得很认真,明月也不打扰他,自顾在一旁收拾起来,这一套流程她熟悉得很,在柳医女那已经做了无数次,她已经能够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每次明月一回头,老麻叔立马就缩回书后面,不敢窥探得太明显。 明月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等将整个屋子都收拾好后,方才静悄悄离开。 只是等她一出去,老麻叔立马跳起来,甩开书本,在屋子里左摸一下,右按一下,看着如今这个宽敞整洁的屋子。 「原来有个聪明徒弟是这种感觉呀,真好。」老麻叔低声感慨。 明月一等就是三天,她白日带着三人炮制药材,帮老麻叔整理房间,晚上给其他人上课,日子倒是过得十分充实。 她能等得住,但老麻叔却等不住了,在明月干完活打算回家的时候,直接将人拦住。 「丫头,你留下。」 明月不慌不忙的看着他。 老麻叔摆出一副高人姿态,问道:「机会难得,想不想拜师?」 明月点头。 老麻叔上下打量她一眼,说道:「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如今我麻某人虎落平阳,就不挑了。」 明月说道:「若您心中存着这样的意难平,那拜师之事还是算了吧。」 老麻叔:? 「我只是抱怨两句,其实还是很看好你的。」老麻叔摸着自己的鬍鬚。 明月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到处求人拜师的小姑娘了,如今她的医术不差,跟随老麻叔学习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补充,她不想对方委委屈屈收徒,也不想自己委委屈屈拜师。 「我以为您收徒看的是资质,没想到您收徒看的是性别。」明月说道。 老麻叔很想甩脸子,但如今看来,这姑娘干活麻利是真,但性子倔强也是真,自己这抢着跳出来的样子,倒是落了下风。 老麻叔确实等不住了,只能咬牙说道:「罢了,是我说错了,也有很多厉害的女医。」 明月这才点头。 老麻叔又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你入我门下,就该对我一心一意,不许再改投他门,不许学着朝三暮四,懂吗?」 第55页 明月摇头,说道:「可在您之前,我已经有七个师父。」 老麻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明月眼睛亮晶晶,说道:「不过您放心,我侍奉每位师父时,都一心一意。」 第32章 .婢女(三十二) 第一更 七个。 老麻叔满脑子都是七个。 「不行!」老麻叔喊道。 明月嘆息一声,说道:「那还是算了吧。」 老麻叔煮熟的徒弟要飞了,如何能忍,说道:「也不行。」 明月问道:「您待如何?」 「我……」老麻叔想要让明月背叛那几个师父,但看明月这模样显然不肯,可让他放弃明月去教寨子里那些人,他又觉得脑壳痛。 明月就看着眼前的老头子神色变幻,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说道:「也……也行吧。」 「好的,八师父。」明月笑着喊道。 老麻叔牙又开始疼了。 明月也不管他心里如何下个,定下师徒名分后起身告辞,老麻叔却拿了本书出来,递给她:「三天内看完,我要考的。」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再不看明月,只是背影显得十分萧索。 明月接过这本没有封皮的书,小心翼翼捧着回了住处。 说是书,倒是和苏家那本手扎一样,都是一些看诊时的见闻感受,内容很散,不成体系,必须注意力格外集中才能看明白。 明月有了之前苏家手札的经验,看这本书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多艰难,等到老麻叔考教的时候,她自是对答如流。 老麻叔对于明月的表现虽十分满意,但却还是端着师父架子,说道:「勉强过关。」 对于这样的反应,明月显然也习惯了,毕竟她有好几个师父,都不会夸人。 「师父,这本手札里面许多手法与见解,我觉得都颇有见地。」明月倒不是在故意装乖讨好,而是真心觉得如此。 老麻叔捋鬍鬚的手微微一顿,似是不经意一般,问道:「你真的觉得很好?」 明月点点头,当即就点评起来。 老麻叔喜得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但偏偏说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 明月说道:「写这本手札的人,是个心思细腻、见多识广之人,他应当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且不因前人经验而自缚,眼光开阔,不拘小节。」 明月每多说一句,老麻叔心里就欢喜一分,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柔和。 明月倒不是在故意这么吹捧他,而是真心这么觉得,进入寨子里,看到这本手札,她越发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她未来不打算留在哪一个地方,准备游歷四方,她深知只有看得更多,才能更加精进医术,不会拘泥于方寸之间。 老麻叔无疑是个严格的师父,他在知道了明月的水平之后,了解对方不是一方白纸,而是已经算得上是一个跨入门内的大夫,便调整了下一步的教学计划。 隔日,老麻叔就带着明月去了另一间树屋。 明月一走进去,便倒吸一口凉气。 实在是这里不像别的,倒像是个小型动物园,里头蛇虫鼠蚁应有尽有。 「这蛇是看家蛇,放心,它认人。」老麻叔解释道。 明月强行忍住心底的恐惧,站在原地。 蛇头呈三角,浑身青翠欲滴,似乎是身带剧毒的竹叶青蛇。 明月不往前走,它却缓缓朝着明月爬来,动作悄无声息,接近后在明月身边转了一圈,而后又慢慢游回一旁的柱子上。 「小青记住你了,日后你来这里就方便了。」老麻叔说道。 明月问道:「万一它咬人怎么办?」 明月还记得看到这蛇嘴巴里明晃晃的毒牙。 老麻叔直接扔了一个白色小瓷瓶,说道:「被咬了就吃药,它一般不咬人。」 「你连药都准备好了,它经常咬人?」明月反问。 老麻叔脸上有些尴尬。 明月此时看这个新师父,感觉他比现代那些遛狗不带牵引绳的人更没公德心。 老麻叔被明月盯得有些心虚,赶忙转移话题,让明月打开一旁的陶瓷罐子:「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明月打开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合上盖子:「蝎子。」 「背上几条纹?」老麻叔问道。 明月:…… 明月给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建设后,再度打开罐子,飞快看了一眼后,回答道:「三条。」 「开下一个罐子看看。」老麻叔说道。 明月没有急着打开盖子,毕竟眼前密密麻麻的罐子有十几个,而是问道:「您不知道罐子里是什么?」 老麻叔摸了摸鼻子,说道:「这个……这个……打开了不就知道吗?」 明月立马明白,老麻叔没有这个意识。 她找了一张纸,拿笔在上面写字。 「蝎子的条纹会变化吗?」明月问道。 老麻叔点点头,说道:「我养它一年了,一开始没有条纹。」 「一年整吗?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养?」明月问道。 老麻叔:「……这哪记得清。」 他觉得徒弟在为难自己。 明月又问道:「为什么它会生出条纹来?」 老麻叔立马得意起来,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非常厉害:「当然餵的是我的独门饲料。」 第56页 「饲料具体是什么?是每天都餵吗?每次餵的分量一样多吗?」 明月一连串的问题,将老麻叔人都要问麻了。 「你仅仅养了一只蝎子吗?为什么不多养几只?单只可能是特例,至少应该要餵养三只以上。」明月说道。 老麻叔:「这一只都快将我吃穷了,哪能养那么多……」 明月眉头紧皱。 老麻叔说道:「这些都不重要。」 明月摇头:「这很重要。」 老麻叔说道:「我心里有数。」 明月:「不,你没有。」 老麻叔看着徒弟这模样,一时竟然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了。 明月在纸上写了蝎子,三条纹,加上今天的日期,放置在第一个陶罐上。 「这些蝎子生出条纹后,毒性有没有增加?你有没有在活物上试过?」明月又问道。 老麻叔说道:「这……这还没试过。」 「那你养它干嘛?长条纹为了好看吗?」明月一脸奇怪的看向老麻叔。 老麻叔如今脑子都被绕煳涂了,好久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我一开始为了泡药酒,后来……后来就说不清楚了。」 明月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说道:「你也不关心生出条纹后蝎子产生的变化,为何要费尽心思养出条纹?」 老麻叔支支吾吾的,他很难解释一开始是意外,后面就是一场不规范的试验,只觉得相比徒弟严谨条理的态度,自己似乎显得很蠢。 明月嘆了口气,打开第二个罐子,里面是一条蜈蚣。 她只觉得老麻叔虽然做事时脑子灵活,但条理性真的太差了,养了一堆东西,到现在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拿这些东西当毒物,还是当小白鼠。 既没有记录数据,也没有做对照试验,导致这一屋子的东西实验价值大减。 「师父,我们今天还是先将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明月说道。 老麻叔本想给她上课,却没想到自己反被徒弟上了一课,此时心下正不自在,又见明月一脸郑重,神情好似不会放弃重症在床的老父亲一般。 「放心,我会帮您。」 老麻叔:…… 太阳西斜,两人花了一天时间,才将将收拾好,给每个罐子都贴了标籤。 老麻叔浑身疲惫,甚至都忘了自己带明月来这里的初衷,是打算教徒弟辨别这些蛇虫鼠蚁,顺便炫耀自己的藏品。 如今炫耀不成,反倒被扣上了混乱的帽子。 两人刚走出屋子,忽然听到寨子里想起阵阵鼓声。 老麻叔神色微变,说道:「不好,药神寨的人找了过来。」 明月想要去寨子门处看看,但老麻叔却拉住了她,说道:「你跟我回去拿东西。」 老麻叔匆匆带着明月进了隔壁树屋,很快从里面拿了一堆东西,匆匆赶往寨子门。 寨子门口已经是一副两军对垒的架势。 「点菸。」老麻叔说道。 顾瑾却道:「且慢,风向不对。」 老麻叔关心则乱,听到这话立马停了动作,风向不对,就算点了毒烟也是熏自己。 看着对面药神寨全是精兵强将,老麻叔记得团团转。 明月习惯性的站在顾瑾身旁,顾瑾询问道:「他们有多少人?拿的是什么武器?」 明月将敌我双方的兵力情况一一说了。 顾瑾眉头微皱,两边实力悬殊,今日虽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他觉得未必没有胜算。 「族长爷爷,我们又要跑吗?」寨子里一个十来岁大的男孩询问老族长。 老族长看了对方的阵容连连嘆气,无奈道:「我带着阿虎他们殿后,你们先走,继续往北方走。」 好不容易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只等药神寨的人一来,他们又要继续跑,始终活得像老鼠一般,偏偏每次正面对方了毫无胜算。 寨子里的青壮年听到这话,虽然满脸不忿,但也不敢违逆老族长的意思。 「一群缩头乌龟,见了爷爷来立马就跑,哈哈哈!」 「怂货!」 听着药神寨的叫骂声,药王寨的人全都拳头紧握,但却不敢反驳。 「老族长,其实不必离开。」顾瑾忽然出声。 老族长闻言一愣,只当顾瑾是年轻气盛,也没有往别处想:「小顾,你放心,你和你媳妇一定是第一批迁移的,我们寨子里的好手全都在林子里长大,他们就算殿后也能脱身。」 顾瑾却说道:「一直退,直到退出南疆吗?」 老族长何尝不明白,再往北迁,就已经出了南疆,但他偏偏没有别的办法。 顾瑾朝着一旁的阿虎道:「弓箭给我。」 阿虎尚还犹豫着,但明月也帮着顾瑾催促。 顾瑾接过弓箭后,掂量了一下重量,又拉开弓弦感受一番,转过身去,开工拉弦。 「哈哈哈,你这箭对着天上射,原来是个瞎子……」药神寨的嘲笑顾瑾箭指蓝天的丑态。 但就是他说话的这一瞬,顾瑾忽然动了,迅速调整位置,箭若飞星,朝着那说话之人直直射去。 「啊……」 顾瑾听见一阵惊唿声。 那出声嘲笑之人,此时脑门上插着一支箭,片刻后身子一歪,竟是没了气息。 「宝翁里!」药神寨的人喊道。 第57页 但却永远没人回应这个称唿了。 顾瑾微微侧头,耳朵凝神细听,第二箭飞速射出。 药神寨里又有一人失去气息。 连杀两人之后,他们甚至不敢发出声息,生怕瞎子的下一箭瞄准自己。 「向左一寸。」明月小声说道,她刚刚听阿兰说,就是左边这个人杀了阿兰的父兄。 顾瑾瞬间动作,箭发如飞。 那人极力躲避,但还是中了左肩。 「不能让这瞎子一直射下去,兄弟们,一起上!」药神寨的头领趁着顾瑾起箭的功夫喊道。 顾瑾再度拉弓射箭,命中一人。 接二连三中箭,却没能阻挡药神寨的攻势。 「刀。」顾瑾说道。 阿虎想将随身携带的短刀递过去,但老族长却抢先给了顾瑾长刀和藤盾。 顾瑾右手拿刀,左手拿盾,很快就陷入与进站敌人的混战中。 老族长看着顾瑾凭藉一身孤勇在敌人包围圈里扯出来的口子,瞪了其他人一眼,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连刀都拿不动了吗?」 其他人方才如梦初醒,大喊大叫着沖了进去。 这些年整个部落都在说药神寨的厉害,说他们的武器好,说他们的小伙更壮,但这一次,有顾瑾在前,不畏生死的战斗,药王寨里的小伙们也完全丢掉了畏战之心,脸上全都冒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气势。 眼看着远程被顾瑾射杀,近战又被顾瑾当猪宰,药神寨的人心里逐渐升起一抹怯意。 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消彼长之下,药神寨节节败退,最后居然只剩下几个人落荒而逃。 看着战场上一地狼藉,药王寨的小伙子们大多满脸血污,他们此时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将药神寨的人赶跑。 毕竟这些年他们面对药神寨可从来不曾占据上风,哪一次不是被打得落荒而逃。 所有人全都看向这一次的变数:顾瑾。 顾瑾面对的敌人最多,加上眼盲的影响,此时他身上又多了许多血痕。 「顾瑾!顾瑾!勇士!勇士!」 族人们像唿喊英雄一般唿喊顾瑾。 顾瑾被明月搀扶着,朝着老族长说道:「族长,将他们的武器、盔甲留下,尸体用绳子捆住,挂在寨子门口。」 悬挂尸体,对于药神寨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村长并没有被这难得的大胜沖昏头脑,说道:「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好不容易熬过今日,老族长害怕激起药神寨的凶性,让他们不计成本的攻打药王寨。 顾瑾却说道:「就算我们不这么做,他们也会继续找麻烦,还不如这般,主动激他们。」 他要的就是激起对方的血性,这样一来,会因为头脑不冷静而做出错误抉择。 「悬挂在最显眼处的,必须是最有威望最重要的人物。」顾瑾叮嘱道。 老族长虽不明白顾瑾的思路,但看着周围族人们的模样,知道自己如果不同意,只怕族人会不满。 「挂宝翁里,他是药神寨族长的儿子,是未来族长!」阿兰喊道。 老族长点点头,其他人立马动作起来,很快,最先阵亡也最嚣张的宝翁里,脑门上插着一支箭,被高高的挂在药王寨门口。 「族长,您若信得过我,可以让我来布置。」顾瑾询问老族长的意见。 老族长听顾瑾说他上过战场,原本不信,刚刚见识了顾瑾的强悍后,他却不得不信。 没有人想要当一个抱头鼠窜的怂货,老族长自然答应了顾瑾的请求。 「寨子里有铁丝和铁钉吗?」顾瑾问道。 人少打人多,自然要多准备一些。 「没有……」老族长有些心虚,自家的寨子实在太穷了。 顾瑾没有太多失望,立马想别的办法。 按照他的估计,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上午,药神寨的人定然要再度打过来。 时间紧迫,顾瑾让寨子里男女老少一起帮忙布置陷阱,调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如此忙了大半夜,方才勉强布置好。 次日寨子里的人又起了个大早。 老族长本想让老弱妇孺全都躲到后山的洞里去,但却被顾瑾制止了,他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份力量,即便是较为弱势之人,他觉得在合适的位置上,也能发挥作用。 明月和老麻叔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两人一直在调配药物。 等到日头升起,寨子里的警报敲响。 药神寨的人已经围住了寨子门口。 因为有了前一日的经验,这一日药神寨的人没有谁大咧咧的裸/露在射程中,而是一排藤甲兵在前,高举藤盾,一步一步朝着寨门挺进。 「火攻!」顾瑾喊道。 寨子里的小伙子们立马举起点燃的箭矢。 药神寨的人看到这一幕,却只发出一阵嗤笑,觉得药王寨的人愚蠢不堪。 山里森林资源丰富,用藤条制成的藤盾全都坚韧无比,编织细密可以抵挡弓箭袭击,就算用刀砍都要砍许久。 滕盾制作时被桐油浸泡过,桐油的燃点很低,因此滕盾反而比普通木材更难点燃。 顾瑾却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眼看着这些盾兵进入位置后,一声令下,紧接着躲在一旁高大枝丫间的阿兰砍断绳索,而后立马牵动另一根绳子朝着隔壁的高树盪去。 第58页 顷刻间,漫天粉末朝着药神寨的人身上撒去。 箭出。 「砰」的一声爆炸响起。 别说药神寨的人,就算是药王寨的人,此时也全都吓得一哆嗦。 药王寨的族人看了看顾瑾,又看了看明月。 虽然提前躲避到另一棵树上,但阿兰却还是险些被震得掉落高树,若非她记着明月的话,牢牢抓住绳子,此时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药王显灵……」 「神迹……」 第33章 .婢女(三十三) 第二更 顾瑾虽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到隐约的热浪。 声东击西,是他定下的策略。 但这威力巨大的神迹,却是明月想出来的。 哪怕来不及提前试验,但顾瑾却给了明月百分百的信任。 「若是……」顾瑾嗓子干哑,一想到若是这神迹能够用在边境战场上,那定能将己方的伤亡降到最低。 药神寨的人这一波死伤无数,大多数人已经心生怯意,不敢继续前进。 药神寨族长也心生恐惧,但一看到寨子入口处高高悬挂的尸体,那是他的独子,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如今却死在这里。 他不甘。 「沖!」族长喊道。 除了少数几个亲信试探着朝前走,大多数都想往后退,这少数几个朝前走的,动作也迟缓如同殭尸。 族长一刀捅死一个往后退的族人,满眼通红望着众人,说道:「药神寨没有临阵脱逃的勇士!他们就只有这一招,用过了就是纸老虎!」 如此勉强提起士气。 只是没走几步,一群人忽然变矮,踏空落入陷阱中,很快就发出阵阵惨叫。 药王寨的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攻击,箭矢、石头,能攻击的东西全往他们身上砸。 好不容易坚持着接近寨子门了,一盆水朝着排头兵身上泼去。 他们躲避不及,片刻后只觉得浑身痒痒,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药王寨的人藉机放箭,又解决一批敌人。 「他们还没养好伤,这是最好的时候,他们不敢动手!」族长说道。 但已经不管用了。 这一次就算他杀人都不好使了,再也叫不动任何人。 老麻叔还要杀人诛心,朝着他们喊道:「族长杀族人,你们还要当他们的狗吗?」 药神寨的族人瞬间心态全崩,什么也不管了,直接转身就跑。 药王寨寨门大开,寨子里的勇士们手拿武器沖了出来。 药神寨族长的亲信们再顾不得其他,护着族长匆忙逃离。 等人消失在视线中,药王寨的人立马收起攻势。 药神寨族长的判断其实没有错,药王寨昨天虽然一场大胜,但所有人的状态确实不好,明明对方已经溃败,他们都不敢追击。 「胜利!」 「打赢了!再也不怕这群狗杂碎了!」 药王寨爆发出一阵欢唿声,原本埋伏在别处的老弱妇孺们听到声音立马跑了出来。 周围热闹拥挤,顾瑾却挤出人群,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今日药神寨来的人多,又全是青壮年,若非明月临时想出的「神迹」,他也没有把握可以零伤亡打赢这场战。 明月在顾瑾身旁坐下,沉默着检查他的伤口。 顾瑾问道:「这个『粉尘爆炸』,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明月自是不敢揽别人的功劳,说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在书本里看到的,只可惜不记得是哪本书了,幸好有用,不然我就成了罪人。」 粉尘达到特定密度,点燃就会引起爆炸,这是明月在现代学到的。 若是没有这场爆炸敲响第一钟,后续的陷阱和痒痒水,可能都无法打消敌人的战意。 「英雄!英雄!」 「勇士!勇士!」 族人们冲过来,将明月和顾瑾高高举起来。 顾瑾和明月帮着赶走强敌后,他们与族人之间的些许生疏彻底消弭,最直观的表现便是两人的婚房。 原本族人们是按照普通标准来布置修建,这事之后,他们立马增加预算,几乎每个人都拿出宝贝来帮忙装饰婚房。 虽然这般会让婚房显得格外杂乱无序,但无论是明月还是顾瑾,都没有拒绝。 转眼便是两人成婚的日子,明月却没有半点紧张的心情,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顾瑾赶在婚礼前一日,送给明月两只大雁。 这是阿虎带着顾瑾外出抓回来的。 随同大雁一起的,还有一枚玉佩。 「这是我自幼佩戴的玉佩。」顾瑾解释道。 明月没有注意到对方微红的耳根,说道:「这应当是你的传家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顾瑾耳根的血色逐渐褪去,沉默许久方才说道:「三书六礼,我已然委屈了,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枚信物了。」 明月:「可我们并不是真的成婚……」 顾瑾说道:「即便是假的,我也希望一切都按照真的来,这样方才不算辱没了姑娘。」 顾瑾如此情真意切,明月推辞不得,只能收下。 寨子里刚刚一场大胜,正好借着两人的婚事来庆祝,因而这场婚事办的极为热闹。 没有传统的凤冠霞帔,一切繁琐的流程全部去掉,所有人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第59页 即便是一向沉静的明月,也被周围人的气氛感染,跳了许久的舞。 等到众人都跳不动了,一旁的乐队却忽然吹奏起来。 音乐声并不是先前的欢快明亮,转而变得端严肃穆。 明月看向四周,所有人都收起笑容,神情郑重,似是在朝圣一般。 老族长和巫医一起,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出现在众人眼前。 巫医双手举着托盘,托盘上放置着成□□头大小的黑色块状物。 老族长张开嘴,念出一大段明月听不懂的话。 他的语调奇怪,带着一股子独特的韵味,似是要将人拉入久远而又悠长的回忆中。 「新人受礼!」 明月尚且没有意识到什么,还是一旁的阿兰推了她一把。 夫妻俩走上前去,只见老麻叔收刀,从黑色块状物上刮下两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分别扔进两个杯子中。 「新人受礼,沐浴恩德。」 「药王亲赐,百毒不侵。」 老族长念完后,示意两人将水喝下去。 明月本以为黑色块状物要许久才能溶解,却没想到它遇水便划开,此时杯子里已经是一片浑浊。 明月看了老麻叔一眼,只见对方轻轻点头。 夫妻俩接过杯子,将里面的奇怪饮品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明月只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意从腹部升起,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起来,倒真有一种沐浴恩德之感。 周围人看着两人,此时全都是一脸羡慕。 明月本想询问顾瑾的感受,却没想到对方刚刚张开嘴,便吐出一口血来。 他还来不及说话,便缓缓倒下。 第34章 .婢女(三十四)补更 明月一惊,慌忙将人扶住,其他族人纷纷上前帮忙,脸上俱是惊慌。 唯有老麻叔和老族长,两人一脸淡定。 明月联想到入寨前,老麻叔必须要求两人成婚之事,她转瞬便想明白了,询问道:「师父,您给他吃的是解药,还是药引?」 老麻叔本以为徒弟会一直惊慌失措,却没想到她须臾之间便想明白了。 「将人扶到我那里,我来给他解毒。」老麻叔吩咐道。 众人不敢有半分质疑,一齐将人送到老麻叔的树屋中。 其他人都被他赶出去了,只留下明月一人:「你看清楚了。」 「等等,灯火不够明亮。」明月让人送了更多的火来。 老麻叔无奈道:「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他的穴位在哪里。」 明月摇头:「您闭着眼睛行,我看不清楚可不行。」 更多的灯火点亮,但明月仍然不满意,可也不能继续加了。 老麻叔动作麻利,转瞬便在顾瑾身上插了密密麻麻的金针。 明月在一旁看得仔细,眼睛酸了都不敢揉一下,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 即便是老麻叔这样经验丰富的大夫,也是在施针结束的时候,才开始向明月讲解。 有个聪明徒弟的优势,便在于一点就通,不需要反覆将要点嚼烂了才能餵出去。 「您给我们吃的,是寨子里的神药吗?」明月问道。 老麻叔点头。 「传了上百年的?」明月又问。 老麻叔再度点头。 「那神药是用什么做的,传了上百年的东西您确定没有腐败变质?」明月疑惑。 老麻叔说道:「真要变质了,那顾瑾早死了,哪能还给他做药引。」 明月又道:「神药一代一代传下来,一直没有用完,它最初是有多大呀?」 明月想着寨子里每对新婚夫妻都能分到神药,日积月累,那也是很大一笔开销,难道这神药最开始有水缸那么大? 老麻叔摇了摇头,说道:「神药最初差不多就是这么大。」 「它是活的?」明月立马往活物上面想。 老麻叔也有这么想法,但他并不掌管神药,寻常都是由老族长保管,只有寨子里有新人成婚时,他才有机会接触神药,因而对于神药的研究不算多。 「你警醒些,他半夜若是发烧了,就去喊我,不过依照这小子的体质,怕是一觉睡到天明。」 老麻叔说完,便摇头晃脑着离去,嘴巴里还嘀咕着「铁人小子」之类的话。 明月将屋里多余的灯火熄灭,只留一盏,她坐在顾瑾身旁,拿出一本书。 明月硬生生熬了一晚上,次日老麻叔进屋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徒弟红彤彤的双眼。 「你这丫头也太实诚了,为了这小子居然真熬了一夜?」老麻叔感慨道。 顾瑾刚刚醒来,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你先去休息吧,熬过今天就没什么大事了,等过两天我再给他施针。」老麻叔将明月赶出去。 明月却没有立马就走,而是问道:「师父,还有什么煎药之类的事吗?这种事不能劳您动手,其他人煎药也不放心。」 老麻叔笑着说道:「你对这小子如此上心,怎么成婚反倒不乐意了。」 明月说道:「这是两码事。」 听着这话,顾瑾原本热起来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去。 明月和顾瑾相处这么久,两人共患难同生死,若说没有好感,那是骗人的。 但明月却知道,两个人很难有结果,虽然知道若是假戏真做,顾瑾一定会是个很好的丈夫,但她无意掺和侯府那些事,且已经打定主意未来要游歷天下,这就让她註定不能成为一个安于内宅的贤妻良母。 第60页 既是不合适的两个人,还是趁早断了那些念想才好。 等明月出门煎药,老麻叔笑着说道:「起来吧,别装了。」 顾瑾挣扎着起身,神情还带着些许窘迫。 老麻叔按着他的手把脉:「你小子底子好,恢復得快,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慢慢恢復视力。」 顾瑾轻咳一声,道:「老神医救命之恩,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老麻叔说道:「你既然真想回报,那就安心留在寨子里。」 顾瑾摇头,有些抱歉的说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寨子里的族人,但却不能留下,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老麻叔感慨一声,说道:「也是,我徒弟都不想留你,还有什么能留住你。」 顾瑾有时候也想着,若是留在寨子里,和明月做一对神仙眷侣,似乎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但一想到京中的母亲和弟弟,想到边关一直等着他的将士们,他便无法偏安一隅。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治疗推进,顾瑾从眼前一片漆黑,到能够模煳看到东西,最后完全看清,一共耗费了一个月。 顾瑾视力恢復,这个寨子便越发留不住他。 老族长似是默认了这件事,看着顾瑾离开寨子,一走就是数日。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与部下取得联繫,带来了关于王医女的消息。 与遇袭时明月一脚踏空不同,王医女在军士的护卫下顺利突围,与其他人汇合,他们在南疆境内四处搜寻顾瑾与明月。 「你师父遭了这一劫后,心下惊惧异常,她想要带你早日归京。」顾瑾说道。 明月摇了摇头。 虽然早就知道明月的选择,顾瑾还是有些失落。 明月离家如今将近三个月,虽然思念亲人,但却觉得眼前的事更重要。 顾瑾没有立马离去,花了半个月时间,帮着寨子里修建防御工事,又与老族长彻夜长谈,即便做了这么多,他还是放心不下明月。 寨子里民风淳朴,顾瑾不担心明月受欺负,但他害怕寨子外的人会对明月不利。 「手臂要直,眼神要凶,不能软绵绵的。」顾瑾纠正明月的动作,碍于男女大妨,他也不敢触碰明月。 距离自己离开的日子越近,顾瑾便越发觉得时间紧迫,愣是挤出时间来教明月防身术。 明月也知道不会永远有人护着自己,未来独自行医,可能也会面临各种危险,因而学得十分认真。 即便他们如何想要留住时间,但离别的日子还是到了。 寨子里早就安排好了上京的人选,他们带着几箱子药材、药膏,跟着顾瑾的大队人马一起出发。 明月除了准备送给家人和师父们的书信,又额外给顾瑾准备了一大包东西。 「土陶瓶子里是解毒散,能治的毒都写在瓶身上,白色瓷瓶里是止血药,油纸包里是驱虫药……」 明月细细叮嘱,顾瑾听得也十分认真。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顾瑾将做好的袖箭递给明月:「拿着防身。」 明月看到这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玩意,立马心下一喜,说道:「我可以在箭上抹麻药,一箭出去,敌人立马倒地。」 顾瑾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还可以抹毒药,让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你。」 明月也跟着笑,说道:「万一是误会呢,让他们打麻药也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你高兴就好。」顾瑾神情温柔,又道:「明月,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万望保重。」 明月想到长久以来的相处,忍不住鼻头一酸,说道:「愿公子此去,一路顺风。」 顾瑾心下一热,一想到此去许是永别,到底还是将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去:「明月,若有机会再次相见,不要再喊我公子了,我及冠后,师父给我取字子瑜。」 明月一怔,她见惯了顾瑾淡定自若的模样,倒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紧张。 顾瑾本以为听不到回答的时候,方才听见一声低低的:「好。」 寨子里离开三个人,但日子还在继续。 老族长到底还是下定决心,按照顾瑾临行前的建议,不再固守本寨,带着老麻叔和明月前往别的寨子。 山里的寨子之间,常年处于互相防备与攻击的状态,彼此之间互不信任,从前药王寨与药神寨发生争端的时候,其他寨子要么冷眼旁观,要么落井下石,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老族长才会如此防备外人,甚至经常不许族人离开寨子的区域。 顾瑾给老族长的建议是与其他寨子结成联盟,这样日后药神寨捲土重来,也能有盟军助力。 至于结交的基础,便是大多数寨子都有对家,总有需要帮助的时候。 带着老麻叔和明月一起,是想让寨子里的两个大夫,帮别的寨子的人治病,如此展示药王寨的诚意。 老麻叔不乐意出门,但明月却很开心,寨子里人少病人也少,她看诊的机会也少。 老麻叔跑了几次,见明月能够独当一面后,便不再管这事了,四处看诊的人就只有明月一个。 明月在附近区域看诊次数多了,名声也起来了,不少人慕名跑到药王寨里看诊,药王寨虽不许外人进去,但却不拦着明月看病,给她在寨子门外专门搭建了一个草棚看诊。 第61页 京中的苏家人,提心弔胆许久,方才等到顾瑾回府的消息,苏母本以为能见到女儿,却没想到只收到书信。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决意要留在南疆,苏母恨不得将明月骂个狗血喷头,偏偏山高路远,让她又急又气。 苏明辉担心姐姐,询问顾瑾时十分仔细,顾瑾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娘,您与其在家里骂姐姐,还不如多准备一些姐姐用得着的东西,托人送过去。」苏明辉说道。 顾瑾也在一旁道:「苏伯母,我过两天就会派人去往南疆送信,您若是愿意,可以将东西转交给我。」 苏母闻言立马打起精神来,回房收拾东西。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了,苏明辉目中带着审视,质问顾瑾:「你对我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第35章 .婢女(三十五)晚安 顾瑾出了苏家,没走多远便到自家后门。 恰巧遇到后门处正在赶丫头,两个婆子将一个婢女直接从门里扔出去。 那婢女看起来十七八岁,虽然鬓髮散乱,但依旧能看出好颜色来。 顾瑾从不管后宅之事,此时看见了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倒是那两个赶人的婆子,见到他之后,眼神一闪,显得有些心虚。 那被赶出来的丫头,看到顾瑾后,立马扑了上来,幸好一旁的随从机警,倒是没有被攀扯上。 「大公子,大公子,您救救我,救救我,我怀了个成型的男胎,硬生生被世子夫人打了去,她还要将我赶出去……」婢女形容悽惨。 顾瑾听得眉头微皱,看向一旁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被他气势所摄,吓得直往后躲。 顾瑾立时便知道这其中应当另有阴司,但他一个大伯不好管弟弟的屋里事,便吩咐一旁的随从:「四喜,你带着这三个人去母亲处,后宅的事全凭母亲做主。」 侯夫人是内宅的女主人,且她处事公允,由她来解决争端,再合适不过。 果然,那婢女听了这话,立马松了口气。 顾瑾没再管这事,也不知后续如何,等到第二日他离府,准备启程远赴边疆时,看着来送行的弟弟,到底忍不住叮嘱几句。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二弟倒是一肚子怨气。 「幸亏哥哥没娶这毒妇,弟弟的后院谁没糟她毒手?迟早有一日,我要休了她。」 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弟弟,此时变得如此颓然,顾瑾微微皱眉,忍不住训斥道:「你既知她是这样的性子,便该收敛些,省得牵连旁人。」 世子听了这话,睁大眼睛,问道:「哥你不心疼我,反倒帮那毒妇说话?」 顾瑾嘆息一声,说道:「你既娶了她,便该遵守当初的约定。」 顾瑾当初在战场失明,女方已经退掉亲事,本来事情已经结束,偏偏母亲和弟弟想要藉助女方家的权势,又续起这门婚事。 顾瑾虽不贊同,但等他发现这事时,已然木已成舟。 「你娶妻前也知她的脾性,也保证得好好的,母亲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尚且都忍着她,你为何不能?」顾瑾问道。 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得了世子位,却娶了毒妇,也不知自己是亏是赚。 「你如今不是个孩子了,未来你也要继承侯爵,你该长大了。」顾瑾叮嘱道。 世子听到这话,心下一突,试探着道:「世子之位本是大哥你的,若我还给大哥……」 顾瑾却斩钉截铁的道:「此事不用再提,世子位既到了你头上,你就好好接着,都是爹娘的孩子,谁当世子都一样。」 顾瑾从来不曾将这个世子位看得很重,虽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但也承担着沉重的责任,若是他有的选,他倒想闲云野鹤一生,不用一辈子在腥风血雨里沉浮。 顾瑾离开南疆一个半月后,明月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一大车礼物。 里头有侯府送给她的谢礼,有苏家给她置办的物资,还有闺蜜木槿的礼物,师父们不远千里送来的作业。 一转眼六年过去。 明月如今在南疆名气颇大,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神医,医术高超又乐善好施,连带着药王寨也声名远播。 「青出于蓝,我也没什么好教你了。」老麻叔说道。 老麻叔这几年看着明月如何飞速成长,他一开始是看重明月的天赋,但教了一年后,倒越发佩服她的努力。 即便到如今,南疆人人称颂,明月也没有半点骄色,始终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只盼着多学些。 靠着顾瑾的帮助,药王寨在京城开了一家铺子,铺子里卖的药膏、药粉生意很好,虫茶被宣传成能够延年益寿之后,因着绝佳口感和药用价值,被京中人竞相追捧。 靠着从京城挣到的银钱,药王寨不断发展壮大。 而药神寨经过先前那一仗后元气大伤,人心涣散之下,倒是有不少族人投奔药王寨。 两年前,药王寨终于完成了对药神寨的合併,但却没能将那本药典重新迎回族中。 明月本想着有机会目睹它的风采,却没想到药神寨的族长发疯,存着谁也别想好的心思,在破寨之时,一把火烧了药典,跟着他也自绝于火海。 没能见到这本神作,对于明月和老麻叔来说,都是一件深感遗憾的事。 药神寨的巫医,也没翻阅这本药典几次,倒是真的让这本神作化进歷史尘埃中。 第62页 老麻叔年纪大了,因着这事,他甚至还气得病了一场,病好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大不如从前,整日都是恹恹的。 「没有旧的药典,我们可以写新的药典。」明月说道。 因着这番话,老麻叔解开心结,倒是逐渐好转起来,而后两年多,他都没有外出,窝在寨子里整理自己多年来的收穫。 终于赶在明月启程回京前,他才将自己的心得感悟彙编成册。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手札,而是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显然老麻叔下了一番苦功夫。 明月六年没有回京,此次回京,一来是苏明辉成婚,二来是师父们有事相请。 「我知你心怀大志,不若寻常女子,小小的药王寨自是留不住你。」老麻叔已经意识到明月这一去,可能他们此生都不能再相见了。 明月说道:「回京之后,待弟弟成婚,我可能要去边关一趟。」 老麻叔闻言一怔:「你心里还念着那小子?」 明月摇头,说道:「我去军中,不仅仅是为了他。」 如今边关战事告急,她做为被庇护的一员,也想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老麻叔虽万般不舍,但也只能放徒弟离开,明月多年来对药王寨贡献巨大,寨子也不会拦着她,一行人一路相送,只到送着明月的马车过了驿站,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他们方才迴转。 返京的路途还算顺利,只是因为路上遇到病人,明月总是顺手搭救,这才耽误了时间,紧赶慢赶,抵达京城时,距离苏明辉成婚都只有三天了。 苏明辉终于考中举人,这才开始商量婚事。 苏家不缺钱,苏母也没有什么攀附之心,也怕像侯府那样娶回一个难缠的媳妇,最后为儿子定下了王医女的侄孙女王萱。 王萱在苏母身边养过一阵子,苏母喜欢王萱的乖巧伶俐,也不嫌弃她是个孤女,加上她与苏明辉情投意合,苏母便只盼着小两口能和和美美。 明月回到家中,亲人相见,苏母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她,只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丫头,一走就是六七年,你这是要挖我的心!」 明月也不反抗,任由母亲责打。 但苏母也不会真的捨得打女儿,到底留了力,捶打几下后,便道:「这次回来了就不许再走了。」 一想到如今女儿都二十五岁了,婆家还没个着落,便越发心急起来。 明月却没给苏母半点希望:「待处理完京中的事,我要去边关。」 苏母一怔,许久后方才说道:「你真是要气死我才开心呢。」 明月神情讪讪,一旁的苏明辉赶忙打圆场,道:「母亲知道姐姐的性子,她既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您与其拦着,还不如支持她,这样也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苏母瞪了苏明辉一眼,她也知道女儿性子执拗,到底不敢狠劝。 在家待了一天,次日一早,明月便去了柳医女的医馆。 医馆中早就有许多人等着了,六个女师父齐聚一堂,见到明月后立马询问起她这些年情况。 「上个月还听一位南疆来的夫人说起明月,将明月夸得不行,说你是神医呢。」郑医女笑着打趣道。 明月闻言有些羞赧,说道:「南疆民风淳朴,我不过得几分虚名罢了。」 在京城时明月虽有出诊机会,但到底还是靠着柳医女撑着,到了南疆后,老麻叔几乎是完全放权,明月几乎是独当一面,因而飞速成长。 几人一番考教后,对明月越发满意。 王医女这才说起来意:「你可知保宁堂贺家?」 明月点头,说道:「我早就听闻,贺家出了好几位太医,如今还有族人在太医院供职。」 保宁堂也是当初她想拜师时的首选,只是当时贺家似乎很不喜医女之事,断然拒绝了明月的请求。 王医女说道:「当年我与贺家人之间有过争端,平白被他家冠上污名……」 王医女的声音都在抖,显然即便这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她心中仍旧满是意难平。 柳医女按住她的手,温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了,都过去了……」 郑医女接过话茬,朝着明月解释道:「贺家人不仅诬陷王医女,寻常在外,对于医女也诋毁非常,我们心生不忿,便于贺家定下这场比试。」 虽是上一辈的争端,但比试双方却是小辈。 「小月,你若是不想掺和这些事,我们也不会强求。」郑医女说道。 明月摇头,说道:「师父们对我恩重如山,这样的小事,我怎能推拒?」 几人闻言俱是一喜,但到底是亲生的徒弟,她们转而又担心起来,害怕明月若是输了,日后作为大夫的威望大降。 明月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即便输了,又能如何呢?人生且还长着,我不在意一时成败。」 几人没想到明月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有了这般心态。 比试的日子定在五天后,几人临时抱佛脚,努力给明月找缺补漏,相比较师父们的焦虑,明月的心态要安稳得多。 医术就像数学,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其中没有多少空子可以钻。 她若是比人强,自不用焦虑,若是比人差,焦虑了也是折磨自己,因而这般,明月心态越发轻松起来。 转眼便是苏明辉成亲的日子,苏母与娘家闹僵了,苏姓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因而前来家中帮忙的便只有邻居和朋友们。 第63页 木槿早早就来苏家帮忙,她如今梳着妇人髻,许是因着初为人母的关系,整张脸庞似是沐浴在柔光中一般。 木槿与顾随安,一开始是假成婚,但时日久了,木槿被顾随安打动,加上顾母不停从旁助攻,两人成了真夫妻,一年前生下了两人第一个孩子。 虽是个女儿,但无论顾母还是顾随安,全都将这个孩子捧在手心,顾随安是个女儿奴,顾母在外时更是三句话不离家中大姐儿,逢人便夸木槿旺家。 木槿当初成婚两年,顾随安便考中举人,三年后又高中探花,如今供职于翰林院,木槿也从侯府婢女一跃成为官家夫人,倒是羡煞旁人。 夫婿出息,木槿自己也不拖后腿,她成婚后依旧在对外卖胭脂,卖出名气后开了店铺,如今京城已经有了五家店面。 苏母虽然也喜欢木槿,但看着如今顾家日子过得红火,到底忍不住戳了戳女儿的脑门,埋怨道:「当初我就看中了顾随安,这么好的婚事,偏生你不要,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明月倒是半点不羡慕木槿,说道:「日子都是人过去来了,木槿去了顾家能旺家,说不定我去了顾大人就没那么快高中了。」 「呸呸呸!」苏母骂了两声,完全拿明月没有办法。 木槿不知苏家母女的小争执,见了明月便拉着她的手,道:「上次你托人从南疆给我送来的纯露极好,敷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用完后整张脸都是水嫩嫩的,不少人都跟我打听呢。」 明月知道她做的是脸的生意,这纯露也是故意送过来的,说道:「你若是觉得好,我便让寨子里的人继续准备着,缺了哪里也不能缺了你这里。」 笑谈间,两人就将这桩生意定下来,明月粗略一算,仅仅靠着给木槿供货,又能给寨子里每年带来近千两银子的进项。 苏明辉的婚事虽不奢靡,但办得极为热闹。 原本客人们以为王萱是个孤女,嫁妆定然十分寒酸,但却没想到王医女给她准备了十分丰厚的陪嫁,仅仅是田地便准备了几百亩。 苏母本想着找个合心意的儿媳妇,如今儿媳妇嫁妆丰厚,她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明月这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在席间也没少听旁人议论,但她就像没听到一眼,神色没有半点动容。 「小月,我娘家侄子今年三十,前头婆娘没了,只留下一个闺女,我觉得你们蛮般配的……」徐婶子笑着说道。 只是她刚说完,木槿就道:「徐婶子,您哪个侄子,是那个因为欠赌债被赌坊砍了两根手指头的侄子吗?听说他都要卖女儿了,是真的吗?」 徐婶子被骤然揭穿,立时恼羞成怒,说道:「我侄子虽然煳涂了点,但小月年纪也大了嘛,再挑三拣四,这样的都找不到呢。」 木槿说道:「这样条件差的,还真是难为你帮她找,我们小月就算不嫁人,也能比他过得好,就不牢您操心了。」 徐婶子被一阵抢白,周围人也在帮腔,她到底说不下去了,只能讪讪着换了个地方,嘴巴里还嘀咕着:「一个老姑娘,还真当自己是天仙了。」 木槿见人走了,这才朝着明月道:「小月,你别听她唬人,她那个侄子五毒俱全,真要嫁了那就是深坑。」 明月自然不会嫁这样的人,看着木槿笑道:「几年不见,你的脾气变了不少。」 明月还记得最初认识时,木槿就是个圣母老好人,后来改掉了滥好心的毛病,但性子依旧有些温吞,如今这泼辣的样子,跟书里那个温柔忍让的女主完全是两种人。 木槿说道:「这些年开铺子,什么人都见过,不凶点不行。」 木槿没说的是,除了铺子里客人有难缠的,她还有一帮蚂蟥一般的娘家人。 她在娘家不受重视,因而会珍惜每一丝得到的关爱,到了顾家后,顾随安和顾母的真心,让她感受到什么是正常的爱。 情感上得到满足之后,再回看娘家人,她倒越发看得清楚。 这些年与娘家人的纠缠中,她被冠上了「冷血」「不讲亲情」的名头,但她也彻底的摆脱了这群吸血虫。 木槿许是考虑明月的心情,不怎么跟明月提起丈夫,甚至都不怎么聊女儿,话语的重心也在自己的事业上。 她说起事业来头头是道,任谁都不会想到,她曾经是侯府里地位卑微的侍女。 相比于书中那个珠翠满头、绫罗满身,耗费半生方才熬出头来的伪·侯府女主人,明月自然更喜欢眼前这个笑容明快、举止利落的好友。 次日,王萱特意早早起床,进入厨房便打算做早饭,但却见到婆母与姑姐已经在厨房里了,她立马涨红了脸庞。 「我……我明天一定早起。」王萱说道。 苏母原本有些不高兴,但早就被明月劝过了,此时反而主动说道:「你先去睡吧,等饭好了我来喊你们。」 苏母这般说,王萱倒越发惶恐。 明月上前,伸手帮她把脉,说道:「回去再睡一会,休息不足反倒可能伤了身子,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明月虽然不曾明说,但王萱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婆母也是一脸鼓励的模样,只得缓步回房。 「娘,我猜萱儿现在肯定对您感激涕零,她最记恩,日后肯定会好好孝顺您。」明月笑着说道。 第64页 苏母瞪了女儿一眼,说道:「说得好像我是那种恶毒婆婆一样,我肯定会好好待她的,只不过早晨可以让她休息,但午饭一定要她做。」 明月也知道苏母的为人,知道她不会将所有家务全推给儿媳妇,家中家务一直是互相分担,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惹母亲不高兴的话。 明月给母亲打了预防针,她倒是不担心苏明辉,这个弟弟素来拎得清,定然能很好的调和婆媳关系。 转眼便到了比试的日子。 这次比试有三个评委,全都是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太医。 因着这三人名声在外,王医女等人也了解他们的人品,故而便没有因为这清一色的男大夫阵容而抗议。 比试的地点就设在最热闹的那条街道上,因为早早就宣传了这场比试,到了正赛这一天,周围极为热闹,不止来了不少杏林中人,还有许多百姓前来围观。 大庭广众之下比试,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对于那些心态不稳的人来说,已经是一重考验。 但无论是明月还是对手,显然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影响。 她的对手贺白朮,今年二十五岁,是贺家如今家主的嫡孙,也是贺家未来的继承人。 与明月拜师的艰难不同,贺白朮家学渊源,自幼便跟随祖父身边学习,如今在京中已经有了「小神医」之名。 第一场比试,是比药方。 两人都没有见到病人,只见到写在纸上的考题。 上面对于病人的描述写了几百个字,要求两人开出最合适的药方。 贺白朮几乎看完考题就开始写药方,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相比较之下,明月似乎慢了许多。ding ding 她拿到考题后,扫完便觉得不敢置信,因为这题目实在太简单了。 明月做事素来仔细,她反覆的审视着考题,不想遗漏任何一点细节,直到贺白朮写完了,她才开始动笔。 两人的答卷交上去后,三个评委传阅答题,交头接耳许久后,方才给出评判。 「第一轮胜者,苏明月。」 贺白朮听到这话,立时拳头都握紧了。 他父亲更是当众说道:「贺某自然相信三位老大人出事公正,只是大家此时不明所以,怕是心里会有想法。」 贺父扯着大旗质疑三位评委,三人也不慌,对视一眼后,让张太医来解释因由。 张太医高声念出两人的方子后,便没再继续解释。 贺父犹自说道:「我儿的方子有何问题?」 就差明晃晃的指责三位评委搞黑幕。 张太医看向贺白朮,说道:「你的方子面对普通风寒,自然没有问题,但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否是普通风寒?」 贺白朮又看了一遍题目后,这才发现了自己遗漏的小细节,仅仅是一字之差,便有了巨大的变数。 张太医嘆息一声,说道:「医者,当戒急戒躁,你太在意输赢了。」 贺父医术平平,至今都没有看清楚其中的问题,还想继续质疑。 但贺白朮却说道:「父亲,是我输了。」 贺父一愣。 贺白朮转头看向明月,说道:「这次是我心急了,但下一场我不会输。」 第36章 .婢女(三十六)晚安 明月靠着谨慎赢了这一局,听到对手这般狠话,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以为作为大夫,小心谨慎是最基本的素养。」 贺白朮听后心下一梗,他看着明月一脸郑重的神情,一时竟不知对方是真的如此认为,还是在阴阳怪气。 他心下也承认,自己轻敌了,他本就瞧不起女医,再加上这次比试是一场拖了好几年的比试,本该在三年前进行,但那时王医女却用了拖字诀,一直说自己的徒弟在外游歷未归。 这样的话,落在贺家人耳朵里,自然会觉得对方是心虚了。 后来虽然又应战了,但贺家人无法打探到南疆的消息,明月在京中名声不显,贺家人还是多方打听,才知道明月师从柳医女为主,擅长的是妇科。 贺白朮收起心下的轻视,等待第二场比试开始。 三位评委等了一会,方才请出第二场的考题。 一对双胞胎兄弟。 两人外貌几乎一模一样,此时的状态也差不多。 贺白朮抢先选择了左边的哥哥,因为哥哥的状态比弟弟要好一些。 明月倒不在意这些,只是这一幕落在周围杏林中人眼中,对贺家这位继承人的感官难免又差了几分。 明月诊脉仔细,即便心里有底,但她还是会详细询问,用各种方法互相佐证。 贺白朮本来都已经确定病症了,但他看明月还在诊断,便压下想要开药的手,继续盘问起来。 明月问清楚之后,凝眉细想片刻,选择了一种见效更快的方式。 贺白朮本来都已经诊断清楚了,看见明月给对方针灸后,便立马着急忙慌开药,等药熬好,明月那边已经诊治结束。 明月没有另外开药方,只说道:「回去吃三天黑豆,便可痊癒。」 明月示意自己这边结束之后,三位评委立马轮流过来检查。 贺白朮看着明月这边推进越快,他心中就越发着急,奈何他的病患就算吃了药,也还要一阵子才能见效。 可三位评委在检查了他的药方之后,便直接判定了明月胜。 第65页 贺白朮万没想到这比赛结束得这样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贺父就已经开始替儿子喊冤,觉得这比试不公平,话语间竟是在质疑几人联手搞黑幕。 张太医朝着贺白朮问道:「贺小大夫,你也是这般想吗?」 贺白朮思忖片刻,方才说道:「还请张老明示,好让我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技不如人。」 张太医捋了捋鬍鬚,说道:「看你开出的药方,便知你的诊断结果没问题。」 贺白朮点点头,这个病人是中了毒,他的药方完全是对症下药。 「在你这样的年纪,能够在短时间里就有这样的精准判断,称得上是一句少年英才。」张太医夸道。 贺白朮闻言神情柔和下来。 但张太医话锋一转,说道:「可惜,苏姑娘技高一筹,不仅做出准确判断,还用了见效最快、最省药材的方式。」 张太医虽然出身太医院,但也怀着一颗悲悯之心,他知道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一场病就足够压垮一个家庭,原因无他,便是因为诊金与药材。 明月用针灸之法诊治,后续修养也是让人食用大豆,比起贺白朮那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的昂贵药材,实在便宜太多。 贺白朮快步走了两步,行到明月那个病人身前,切脉诊治。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来。 贺父显然不能接受自家麒麟儿输给一个姑娘的事实,朝着几个评委道:「你们说两个病人都中了毒,谁知是不是一个中毒另一个没毒,病人是这丫头先挑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猫腻。」 三个评委眉头微皱。 围观的杏林中人有三人站了出来,说道:「这两兄弟在一个时辰前,由我们三人一起看过,确实是一模一样的病症。」 这三人虽然不在太医院供职,但却是本地杏林名宿,他们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极高。 贺父还要再闹,但贺白朮却喊道:「爹,是孩儿技不如人,堕了祖宗威名。」 贺白朮朝着明月拱手,说道:「姑娘医术高超,今日这比试,是在下输了。」 三场比试,明月已经赢了两场,后一场便不用再比了。 贺白朮本打算离开,但最后一场的病人却不干了,她直接冲出来。 看着这个病人的模样,所有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病人披头散髮,整张脸呈青紫色,眼中眼白处全是漆黑一片,张开嘴巴哇哇乱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病人的家属此时喊道:「你们将我媳妇请过来,说是有大夫免费给她治疗,竟是哄骗我们的不成?」 贺白朮头一次见到如此形状的病人,忍不住看了明月一眼,心下暗道这第三场比赛若是真比了,估计也是个双输的局面。 张太医此时站出来安抚家属:「你放心,你媳妇的情况我们不会不管,只是还要和太医院其他人一起商议,待会诊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家属却不依,说道:「我等不了了,我媳妇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好,她要是治不好,我就跟你们拼了。」 「我能治她。」明月忽然扬声说道。 王医女想劝徒弟不要蹚浑水,但明月却只是安抚的朝她一笑后,就已经站了出来。 病人家属闻言先是一喜,但很快发现说话之人是明月,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哪怕明月赢了两场比试,但在他眼里还是个毛丫头。 明月也不着急,上前切脉。 病人却对她有些迴避,似乎不想接触。 「没事,别担心,你的病很快就能好。」明月语调缓慢,病人逐渐安静下来。 待切脉之后,明月倒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快速开了药方,让人去身后的药房里买了药材煎服。 王医女怕有人从中作梗,熬药之事愣是不敢借他人之手,亲自盯着熬了出来。 煎药花了不少时间,但许多人为了看这场热闹,全都在这里耐心等着。 待汤药熬好后,病人家属立马拦住。 「你给我媳妇餵的什么药,要是她被你害了怎么办?」 明月知道他对自己不信任,便说道:「这么多人都看着,若是这样的结果,我比你更害怕。」 病人家属一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碗汤药上,看着病人仰头喝了下去。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有人喊道:「眼睛,她的眼睛!」 病人的眼睛里原本一片漆黑,此时已经隐约能看出些许白色来。 原本青紫色的面容,此时也逐渐恢復正常。 又三炷香的时间,病人彻底恢復正常。 「神医,神医啊!」病人家属闹得厉害,但变脸也是最快,当即对着明月叩头就拜。 明月赶忙将人扶了起来,又朝着他们叮嘱道:「回去之后,再吃三日萝蔔即可。」 病人家属这次再无一丝质疑,而是郑重应下。 明月此番在京中,倒是一战成名。 王医女靠着徒弟扬眉吐气,朝着贺家要这迟来的道歉。 明月知道师父们不是好煳弄的,且这么多人盯着,贺家也无从抵赖,因而她丝毫不担心这场比试的后续。 张太医走到明月身旁,问道:「苏大夫,这妇人的病症如此奇怪,你如何想出这样的法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见效?」 明月也不敢居功,说道:「张太医谬赞了,这病症我在南疆时曾经见过,我和南疆的师父一起研究许久,方才想出这法子来治疗,实在不是我一人之功。」 第66页 张太医听了这话先是感慨后生可畏,但紧接着又觉得奇怪:「南疆的师父?」 他对明月了解不多,只知道明月是几位医女一起教出来的,却没想到还有一个所谓的南疆师父。 明月解释道:「六年前虽顾将军一起入南疆求药,在那里拜了位师父,这位师父医术精湛,将自己毕生所得着成一部医书。」 几乎每一个大夫,都想要像前辈一样着书立说、流传千古,老麻叔也不例外。 明月命人将早就印制好的《麻氏医经》拿出来,分发给三位太医。 张太医当场就翻看起来,当即大赞妙极。 今日之后,《麻氏医经》在京城传扬开来,因着有太医院背书,杏林中人争相传阅,一时京城纸贵。 王医女看着这一幕,心中倒是有些羡慕。 「师父们闲暇时,也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整理成册。」明月建议道。 王医女听得心里一热,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杏林中对医女成见颇深,就算整理出来了,只怕她们也会……」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书写出来也不是单单给他们看的,您就当是写给后辈的医女们看,让她们看看前辈们走过的脚步。」 王医女有些犹豫。 但柳医女已经被明月劝服,说道:「明月都赢了比试,贺家那老贼也当众道歉了,我们还有何惧之有?」 王医女闻言,心中立马升起豪情,说道:「明月说得对,那些男大夫不认可,我们有还有医女后辈呢。」 边关战事吃紧,忙完了比赛之后,明月立马便启程离京。 她离开得太快,那些刚听闻名声便上门求医的人,倒是扑了个空。 「人呢?」侯夫人质问赵嬷嬷。 赵嬷嬷摇了摇头,说道:「苏家人说她一大早就出京了,似是要去边关。」 侯夫人闻言心中一片复杂,说道:「本来还想让她看看的。」 侯府世子夫人成婚数载,但一直没能有孕,看遍了诸多大夫都无用,侯夫人便寄希望于刚刚在京中声名鹊起的明月,却不曾想扑了个空。 赵嬷嬷安慰道:「这孩子家在京城,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况且她自己就是个黄毛丫头,不一定了解夫人妊娠之事。」 侯夫人勉强笑了笑,说道:「老二的婚事,终究还是我们错了。」 若非他们母子执意要借势,哪里能结这样一门亲事,这儿媳妇自己不能生,也不准其他人生,里里外外也不知落了多少胎。 「真是造孽……」侯夫人想到那些早早离开的胎儿,心中又是一痛。 赵嬷嬷也不好胡乱议论主子的事,只说道:「您别着急,缘分到的时候,它就来了。」 侯夫人听了却也笑不出来,只说道:「老二院子里这样的情形,老大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抱上乖孙。」 赵嬷嬷立马安慰道:「夫人,大少爷如今战事吃紧,腾不出心思来想这事,等过两年战事平息了,自然会求着您帮她张罗呢。」 侯夫人听到这话,确实有苦说不出,赵嬷嬷并不知道,在顾瑾去往边关前,母子之间有过一次激烈的争执。 顾瑾自幼就主意极大,认准的事情便是撞破南墙都不回头,他如今认准了明月,执意要娶侯府出去的婢女为妻,这让出身高门大户的侯夫人难以接受。 哪怕自己的儿子失去了爵位,但在侯夫人眼中依旧是天之骄子,绝不是一个婢女能配得上的。 侯夫人对明月的态度十分复杂,一方面她感激明月在南疆的救助,另一方面她又瞧不上对方低微的出身。 她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态度面对明月,却不曾想明月已经火速离京,竟是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明月去往边关,这一路上并不太平,万幸顾瑾派了一队军士随行护卫,这才平安抵达边城。 相比较中原地区,边城空气干燥,随处都是荒凉之景,这里物资匮乏,缺医少药,在街道上见到的老百姓们,脸上都满是风霜。 明月没有在城区停留太久,直接和军士们一起,带着几大车药材一起进了军营。 和京中人满眼偏见不同,军营中人对于女医并没有太多偏见。 军营里清苦、负担也重,许多大夫都不愿意来这里,但凡有大夫愿意来,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嫌弃。 顾瑾从校场回来,看到前来復命的胡悬,立马知道是明月抵达军营了。 「明月呢?」 胡悬忙道:「苏大夫心系伤员,进了军营后也不曾休息,直接便去了伤员营。」 顾瑾也顾不得询问胡悬这一路上的事,匆忙赶忙伤员营。 只是走到门口后,他心中反倒升起一抹近乡情怯之感,站在营帐门口,并没有第一时间掀帘进去。 反倒是里头的人出来了,看到门口的将军:「将军您来了怎么不进去?」 听着手下的兵这般问,顾瑾朝他们点点头,但也没有解释。 那手下又道:「将军,您不知道,这新来的女大夫真是神了,二柱子头疼了那么久,她几针下去,您猜怎么着,立马就不疼了!」 顾瑾听着手下人这般夸赞明月,心底也升起一抹自豪。 他随口敷衍了几句,将这愣头青的手下哄走了。 第67页 只是他还是没有进去,站在门口踱步两圈,心里不断斟酌着见了面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还没想明白呢,明月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两人如此四目相对,俱是一怔。 「公子。」明月笑着喊道。 顾瑾眼神一暗,没想到再次见面,对方还是这般称唿自己。 但他还是很快收拾好心情,问道:「你出来做什么,外面风大,仔细被风沙划了脸。」 顾瑾说完这话,心下又一阵懊恼,暗道明月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催着她看诊? 明月摇头,说道:「我去取药。」 「取药也不需你去,营帐里不是有空闲的小子吗?」顾瑾问道。 明月说道:「我要的药又多又杂,容易记混,得自己亲自去取才放心。」 顾瑾跟在她身后,陪着进了隔壁专门存放药材的营帐里。 他在一旁,看着明月相较六年前,瘦了许多,脸庞也晒黑了不少,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在南疆过得如何?」 虽两人这些年也有通信,但终究还是不如面对面聊天这般详实。 明月提起这些年的经歷时,眼神明亮,话语轻快,显然在南疆过得很开心,连带着顾瑾都变得轻快起来。 顾瑾看着明月收拾药材的动作麻利又老道,便知她这些年没少做这些事。 明月拿了药材后,便回了伤员营,将包好的药材递给煎药的小子,细细叮嘱一番后,又走到伤员床边看诊。 「大夫,我这胳膊是不是好不了了?」伤员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但左边胳膊却在战场上受伤严重。 虽然没被人砍掉,但他已经没有知觉了。 明月安抚道:「没事,还有救。」 「真的吗?」 明月笑容柔和,说道:「你相信我,过几天你就又能有知觉了。」 小伤员心头大石后,心情也变好了,问道:「姐姐,你今年多大呀。」 「我今年二十五啦。」明月回道,她并不是一个格外忌讳年纪的人。 「你成婚了吗?」小伤员又问道。 明月摇摇头。 小伤员从来没被女子这般温柔相待,忍不住开口道:「姐姐我今年十六,也还没娶媳妇,你看我成吗?」 明月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还小呢。」 顾瑾脸都黑了,凑近后朝着小伤员说道:「你伤得眼中,赶紧休息,别累到自己。」 小伤员听着自家将军的话,虽然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但却莫名觉得将军似乎心情不好。 明月治完一个又去看另一个,几乎就没有个停歇的时候,等到天黑下来后,顾瑾苦劝一番后,她才终于肯停下。 明月回自己的营帐梳洗一番后,便去了主营,那边给她备了接风宴。 明月本以为会是一大桌子人,却没想到只有顾瑾一人。 「你快来尝尝,这些都是边城特色,虽比不得京中美味,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顾瑾似献宝一般,挨个将桌子上的菜介绍给明月。 明月也很给面子,每一种都尝了些。 顾瑾很想继续叙旧,但明月却满脑子公事。 「营中将士们的军属如今都不在边城吗?」明月问道。 顾瑾道:「大多数将士都是背井离乡来这里,只有少数家属也跟随他们来了这里,你问起她们,是有什么想法吗?」 明月说道:「我想培养一批特殊医女。」 顾瑾微微皱眉,说道:「即便是医女,也要有扎实的功底和数年的努力,这太耗费你的精力了。」 明月要培养的其实不是大夫,而是护士。 只是如今并没有这样的概念,明月便只能称唿为特殊医女。 明月在药王寨中,没能将阿兰培养成大夫,当时将她培养成一名合格的护士。 而她看了军营中的情形,军医要做的事情太多,若是能有护士补充分担,便能空出时间来救治更多病人。 在明月看来,对病人的救治很重要,后续的护理照顾同样也很重要。 「若是做这些事,自然是家属更放心。」顾瑾点点头。 毕竟这里是军营,不能随便混进来歷不明之人。 两人言谈将便将这件事敲定,顾瑾会派人去徵集那些家属的意见,明月会对她们进行培训。 吃完饭后,顾瑾还想多聊一会,但看着明月此时一脸疲态,便只得按捺住心底的那些想法,送明月回她的营帐休息。 明月一进自己的营帐,便见床都铺好了,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人正站在一旁等候。 「您是?」明月不解。 女人笑着说道:「苏大夫,我姓方,您唤我方婆子就行,是将军派我来的,日后您有需要换洗的衣服,只管交给我便是。」 「方婶,劳烦您去回了将军,我可以自己洗衣服。」明月独来独往习惯了,专程请人来洗衣服反倒不安心。 方婶闻言也不难过,反而笑着说道:「苏大夫,将军早就料到您会这么说。」 明月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婶道:「苏大夫您是个有本事的人,救死扶伤,活人无数,只是您的时间宝贵,不该在这些杂事上费心劳累,您放心,将军和我说好了,只管定时定点来您这领衣服,不做别的多余的事。」 第68页 明月见她条理清晰,不似一般的婆子,便多问了几句。 方婆子笑着道:「我就是边城人,儿子打仗没了,孙女还小,媳妇已经改嫁了,祖孙俩靠着将军的接济才活到现在,知道您要来,将军早早就使人告诉我,给了我这样一个堂堂正正挣钱的机会。」 明月这才明白,对方并不是普通的婆子,哪怕有顾瑾的接济,她也没有坐吃山空,而是靠着帮人洗衣服挣钱。 明月也曾在侯府做婢女,因而倒不会因此而轻贱对方,两人便定下了这件事,只明月坚持洗衣钱由她自己付。 顾瑾得知这事后,也没有强求,只是默默将所有军医的月俸都往上提了提。 第37章 .婢女(三十七)晚安 明月丝毫不知顾瑾在背后做的一切,到了边关之后,她便一门心思治疗伤员。 这里人事关系简单,每日都是与死神赛跑,她虽是女子,但其他几个军医也不排斥她,甚至还很感激她引入了护工。 如此上下一心,虽不能保证每个伤员都能救回来,但伤员营里气愤比从前好了,不再是之前那般死气沉沉,而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活下去的嚮往。 如此过去半年,明月逐渐适应了边关的生活,战事也到了最要紧的时候。 往常明月每日还能见到顾瑾一次,但这些日子以来,顾瑾都不曾再到伤员营来。 军营中四处也是一派肃杀之气,操练越来越频繁,号角声也时时响起。 军医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接到命令,越发紧锣密鼓的备药。 军医们几乎是忙得连轴转,每日每夜的配药,此番发给每个战士的药,是明月改良出来的新版本伤药。 顾瑾治军严明,又爱兵如子,他做不出私吞军饷的事情,因而发下来的军饷全部都用在队伍里,如此廉洁,便早就备好库存充足的药物。 即便是这般,也只能保证每个士兵分到一瓶药粉,士兵手上后,第一时间将药粉洒在伤口处,可以大大提高他们的生存率。 随着最后一批药粉制作出来,仓库里的药材也耗费了大半,军医们总算能歇息一会。 「战争可能就要结束了。」老军医忽然感慨道。 明月不解。 老军医知她才来没多久,便笑着说道:「上一次我这老傢伙忙成这样,还是七年前呢,不是大战,都不会这般。」 那一次战争,顾瑾在战场上被人暗算失明,但那一场仗,仍然是大胜,护了边境安宁。 所有人见识到了顾瑾的战神之威,也惋惜于他的眼睛,都知道给顾瑾足够时间,剿灭异族都不是什么难事。 一年后,顾瑾治好伤重回军营,没花太长时间,就将营里和异族勾结的内奸抓了出来,三军当前,将那叛徒凌迟处死。 异族听到顾瑾回来了,也不敢嚣张,只偶尔小规模骚扰边境。 这六年来,顾瑾虽然每次都打了胜仗,但都是小胜,异族就像是苍蝇一样,始终盘旋在边,却抓不住他们。 这一次顾瑾出征,耗费数十天才归来。 他不再和异族小打小闹,而是靠着计谋引诱敌军出击,而是入境追击,将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异族一一剿灭。 此番可谓大胜归来,打的异族不成气候,足可保边境数十年安稳。 明月听见鼓声出门,远远便见烟尘四起,骑兵归来气势如虹。 顾瑾原本穿着的银色铠甲,上面已经满是血污,待他的马匹靠近,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顾瑾甚至来不及洗漱,在伤员营前便停了下来。 后面的士兵们也将伤员送了过来。 沉寂了数十天的伤员营,在这一刻忽然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即便是受伤了满脸血污的伤员,此时都笑容满面。 明月来不及跟顾瑾说话,便已经忙碌起来。 顾瑾进了伤员营,也帮着安抚伤员。 如此忙碌了三天,伤员营里总算是忙得差不多了,明月掀开帘子出门,仰头便望见头顶一轮圆月。 一想到战事结束,边境安宁,她心下也觉得一阵畅快。 顾瑾跟在她身后出来,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跟了上去,给她肩膀上披了一件外套。 「夜里风大,不要着凉了。」顾瑾轻声说道。 明月转头,夜风吹拂着她的头髮,一缕不规则的髮丝打在脸上。 顾瑾身上想要帮她拂开,但手刚刚举起来,却又收了回去。 明月轻轻一笑,问道:「这边战事已歇,你打算回京吗?」 她想了想,又唤道:「子瑜。」 顾瑾闻言一怔,再相见时,明月仍然唤她公子,他本以为自己的一腔心思,终究是镜花水月,不曾想却有这样的峰迴路转。 「陛下多半要降旨,让我还朝。」顾瑾说道。 明月此前不想在战事未停时谈及儿女情长,不想顾瑾因为此事分心,如今战事已停,她觉得有些心思可以说了。 「你回京的话,那我们可能要就此分别了。」明月说道。 她虽然觉得可惜,但也知道一个游方大夫,和一个朝廷将军,长期分离两地,很难有一个结果。 顾瑾听了这话心下一紧,他这些年没有对其他人动过心思,真心爱慕的唯有明月一人,此时看明月的意思,分明也是有意的,战事已停,他不明白为何还是没有结果。 第69页 他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便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明月看着眼前的顾瑾,相较于多年前初见,顾瑾脸上多了几分沉稳,满身都是肃杀之气,让人更加不敢直视。 她也知顾瑾这些年身边都没有旁人,她也感动于这样的情谊,但她更明白,自打自己在这个世界立下志愿起,有些东西便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我心里有你,但我却不能为了你,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你是朝廷的将军,未来或驻扎边关,或留京待任,你需要一个贤内助,而我註定不能做一个贤妻良母。」 顾瑾早就知晓明月的志向,他也支持明月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没想到明月选择的是最难最苦的一条路。 他想说留在京中也不会有人妨碍她治病救人,但也知道作为大夫,游歷四方,见识更广阔的田地,才会获得最好的成长。 他也知自己若是百般哀求,又或藉助苏母之力,能将明月留下。 但他不忍心,不忍心折断明月的翅膀。 明月朝着他笑了笑,说道:「子瑜,对不起。」 顾瑾满脸失落,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感情之事,本就不能强求。」 此后三天,明月没有见到顾瑾,只隐约听士兵说,这几日他一直在忙着整顿军务,预备交接。 等到京中钦差传旨,明月才又一次见到顾瑾。 天子传旨,明月本以为没有自己的事,却不想除了宣召顾瑾回京,也召了她。 接到旨意时,明月第一时间看向顾瑾,顾瑾一脸凝重,眼神中流露出担心来。 顾瑾给身旁的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立马扶着钦差朝着旁边的帐篷去了。 不多时,副将归来,说道:「将军,苏大夫,我从那钦差口中得知,京中慧贵妃病重,陛下发黄榜徵召天下名医。」 顾瑾这几年虽远在边关,但对于京中事情却并不是聋子瞎子。 慧贵妃娇蛮任性却宠冠后宫,家中父兄无才无德,却依旧加官进爵。 也不知皇帝从哪里听来了明月的名声,这才不远千里将她徵召进京,陛下早些年还算是英明天子,但这几年隐有昏聩之相。 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子抬举,但顾瑾却忧心忡忡,无论治好还是治坏,他只觉得都不是一件好事。 治不好,天子可能降罪,治好了,明月可能就留在太医院,不得离开。 后宫是非多,顾瑾不愿意明月搅和进去。 「明月,我现在就找人送你回南疆。」顾瑾很快就下了决定。 「钦差都见到我了,我跑掉了,你们怎么办?」明月问道。 顾瑾只道:「我刚刚灭了异族,这种时候,陛下不会降罪于我。」 明月知道现在不会降罪,但陛下却会记恨,等到日后顾瑾出了错,今日之事便成了他的又一桩罪状。 「无事,只是进京治病,我也想见识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让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明月笑着说道。 顾瑾还想再劝,但明月却只坚持自己想要见识奇病。 顾瑾阻拦不得,只能一边命人快马加鞭回京打听情况,一边派人四处宣扬明月千里驰援边境的事迹。 明月出行一直都是轻车简行,此番返京亦是如此,钦差一直催促她,定了第二天就要出发。 顾瑾见此,也只能快速交接军务,跟着他们一起进京。 钦差得知顾瑾也要提前出发后,半是讨好着说道:「顾将军,苏大夫急着回京给娘娘治病,您倒不如匆忙,不如轻车慢行,也好多欣赏一路风光。」 他催促明月自是往死里催,面对顾瑾时却立时气弱了。 顾瑾笑着道:「大人好意,顾某心领了,只是离京日久,顾某心中惦念圣上,归心似箭。」 请听他都这么说了,便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拦了。 只是原本准备给明月预备的魔鬼行程,倒是慢了起来。 虽然一路上行进速度还是很快,但至少不会时间急迫到让明月觉得不舒服的地步。 一路紧赶慢赶,距离京城十里地时,便遇到前来迎接的大臣。 顾瑾此番大胜归来,朝廷对待他也十分郑重,早早就派了重臣迎接。 只是这样的待遇是属于他的,明月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催促。 见到迎接队伍时,钦差便命人护送明月快速进宫。 顾瑾见了想拦,但明月却说道:「病人最重要。」 言罢,便跟着护卫们加急进城,顾瑾依旧留在城外和重臣寒暄。 除了重臣迎接,还有车马游街,百姓早早就得到了消息,沿路欢迎顾瑾一行还朝,一路上鲜花瓜果不停,足见他们的欣喜。 明月轻车简行,在城中不做停留,直接被带进宫。 进宫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慧贵妃,而是给她安排了一间偏殿,那里早早就预备好了热水,一群宫女伺候她沐浴,直到觉得人洗干净了,又奉上一身月白色宫装。 见宫女们预备给她脸上涂脂抹粉,明月赶忙拦住。 「我不上妆。」明月说道。 宫女有些为难,道:「苏大夫,素颜面见贵人,是为不雅。」 明月不喜欢上妆,但宫里准备的这些化妆品她觉得一股子铅粉的味道。 她命人将自己的包裹拿来,找到自己日常涂抹的口脂,在嘴上薄薄的涂了一层后,又给自己细细画眉,这才停下手来。 第70页 她虽然不爱化妆,但身上却常年备着口脂,这是木槿的店铺出品,是用胭脂虫制成的,绝对安全健康。 宫女们看着她这样单薄的妆容,还是面露难色,说道:「是不是太简单了?」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贵人既病着,大肆打扮反倒不美。」 宫女这才不再给她上妆,又转而拿收拾往她头上摆弄。 明月不习惯自己满头珠翠,只觉得重得能将脖子压垮,赶忙拒绝了,又找回自己的木簪子,动手盘起髮髻。 宫女们面面相觑。 明月预判了她们要说什么,道:「我是来给贵人看病的,又不是进宫来选美的。」 宫女们劝不动她,只能引着她朝着内宫走去。 没有撵轿,凭着两条腿走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抵达一处宫殿。 「凤鸾宫。」 明月看着这宫名,心中就忍不住嘀咕起来。 一旁的宫女笑着说道:「陛下爱重娘娘,亲自取的名,提的字。」 明月还未进去,便已经感受到这位慧贵妃是如何受宠了。 待一进去,里面的奢华精巧,又让她忍不住加深这种印象。 明月没有等待多久,便有穿着青衣的嬷嬷走了出来。 那位嬷嬷看起来五十来岁,面容满是愁苦,眼角眉梢全是憔悴,见到明月之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老身姓沈,是凤鸾宫的掌事姑姑,苏大夫,您唤我沈姑姑即可。」沈姑姑对明月的态度十分客气。 明月本以为坊间传闻刁蛮任性的慧贵妃,身边的下人定然也是极难相处的,却没想到对方态度竟然还不错。 明月没有立马跟着她进去,而是说道:「姑姑既然是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相比对娘娘的病情十分了解。」 沈姑姑是贵妃身边人,对她的病情了解自然很清楚,她又是全身心依靠贵妃,此时也不敢有半分隐瞒。 明月听完之后,心中有了一个隐约了解,待她入内,给慧贵妃诊脉,倒是正好佐证了她的猜测。 慧贵妃一脸病容,有人给她诊脉,哪怕见到是位女大夫,也不曾多看一眼,只是依旧神情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慧贵妃容貌娇美,堪称国色天香,但失去了精气神的美人,就如同一朵开败了的花。 诊脉结束,明月便随同沈姑姑到了侧室,沈姑姑立马问道:「大夫,我们娘娘还有救吗?」 明月神情凝重,回想起慧贵妃的病情,对方的病因是频繁生育、产后失调,但归根结底却是长期郁结,致使如今呈现这般油尽灯枯之相。 明月缓缓摇头。 沈姑姑听了心下大恸,道:「我们娘娘还未到而立之年呀……」 慧贵妃今年不过二十八岁,这本该是一个女子最鲜妍的年纪。 明月缓缓道:「娘娘是心病,心结不解,我亦无力回天。」 明月进宫前,本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甚至还阴谋论了深宫争斗,猜测可能是下毒之类的病情,却没想到是心病。 这种病又被称为情志病,多因心情变化而引起,《内经》认为「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如今这位慧贵妃,便是忧思过度,似是遭遇了人生重大创伤。 明月觉得她病到这个程度,可能遭遇的创伤不止一次。 宠冠后宫的妃嫔,却遭遇了接二连三的重大打击,只是联想起之前顾瑾打探到的消息,她便明白慧贵妃多半是因为失子。 慧贵妃并不是失子一次,而是失子四次。 接连产子本就伤身,偏偏她四个孩子,全都早夭,这样的事情来一次都是重大打击,何况这是四次。 「若是能激起她求生的意志,或许还有两分希望。」明月虽这般说,但她也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这样的病情,她能看明白,太医院的太医肯定也看得明白,他们比自己更了解慧贵妃,但依旧束手无策,只能说慧贵妃自己是真的不想活了。 沈姑姑让人送明月回了刚进宫时待的那个偏殿。 明月已经结束看诊,但却依旧不能离宫,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心下惴惴,但明月倒是坦然,照常吃喝,像个没事人一样整理自己的文稿。 偶有小宫女小太监上门来求她看病,明月也没有拒绝,照常给他们开了方子,只是药材就要他们自己去抓了。 「苏大夫,我早起头疼得紧,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这日又有小太监上门看病。 明月自不会拒绝,只是伸手把脉后,却发现小太监脉象正常。 倒是收回手的时候,小大夫忽然抓住她的手。 「苏大夫,您心肠真好,我们这些苦命人,别人看都不看一眼,难为您还看得起。」 明月摸着手里对方递过来的纸条,心下微惊,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口中说着谦虚的话语。 「治你这病的药膏我这有,不必去别处买了,我进去给你拿。」 明月说着进了内室,里头没有人盯着她,打开纸条快速扫过后,提笔写了回信,找了个空药瓶装了。 她又拿了一瓶冻疮膏出来,一起递给那小太监。 「白瓶子里是你的药,尽快服用,红瓶子里是治冻疮的药膏,记得一天涂抹三次。」明月叮嘱道。 第71页 小太监低头看了自己红肿的左手,心下一暖,赶忙千恩万谢的接过药膏。 明月本还奇怪,顾瑾一个将军,为何在宫里还有人手,但转念一想他出身侯府,说不得这是侯府早早安插的钉子。 明月久不离宫,顾瑾忧心她的安危,不得已才让人传信给她。 明月虽然不如何担心自己的处境,但被人惦记着,心下总是开心的。 久久没有召见,但成日里却有太监宫女前来求医,明月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她没有等太久,很快就有一个面白无须、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前来召见。 看着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面对其他宫人时的姿势,明月便知这人来歷不简单。 明月甚至不知道这位公公姓什么,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方才抵达一处偏僻的宫室。 一路上她向公公打探病情,但对方三缄其口,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模样。 如今到了这宫室里,里头伺候的宫人虽然不多,但几乎每个人动作都十分规整,甚至都不似活人,更像是机器。 明月甚至没有机会看到病人的脸,只看到隔着帘子伸出来的一只手。 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 也是男人的手。 看着那只覆上丝帕的手,明月却久久没有动弹。 一旁的公公忍不住低声催促:「苏大夫,您别站着了。」 明月立马改站为跪坐在塌上,但她还是没有诊脉。 公公不解。 明月提醒道:「望闻问切。」 公公皱眉,说道:「苏大夫,太医院里,太医给娘娘们诊脉,都是悬丝诊脉。」 言下之意,便是觉得明月本事差。 明月倒是坦然,道:「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太医们中确实有本事高超能够悬丝诊脉,但这其实是极少数,毕竟许多太医给皇宫外的人诊脉,从来都不悬丝诊脉。 而那些本领不够悬丝诊脉的太医,他们会在诊脉之前就仔细询问宫人们娘娘的病情,通过从贴身宫人处了解到的内容而达到望闻问切的效果,如此等到悬丝诊脉的时候,便越发胸有成竹。 悬丝诊脉,倒更像是封建社会男女大妨下产生的产物。 如今这公公病情也不肯介绍,诊脉还搭块帕子,明月怕影响到自己的判断,自然不肯就这样诊脉。 「你这大夫,怎么……」 公公话没说完,就被帘子后的人打断。 「罢了,将帘子和帕子收起来吧。」里头的人说道。 公公立马躬身应下。 明月隐约猜到了屋里人是谁,也猜到了对方是什么毛病,其实隔着帘子看诊,没有看到对方的面容,对她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但相比较用不准确的诊断结果给自己苟命,明月更希望可以切切实实的治好对方的病症。 帘子掀开之后,露出里面之人的脸庞。 对方没有自陈身份,明月便大大方方打量着他的神色。 眼前之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相貌英俊,身形匀称,哪怕只是闲闲的坐在那里,整个人也给人一种长期身居高位之感。 明月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明月。 明月大大方方的任由她打量,脸上没有一丝慌张,不紧不慢的将那帕子拂到一旁,开始给他切脉。 越是切脉,便越与明月心中猜测相符。 过了许久,明月方才出声说道:「您的子女大多夭折体弱,这确实与您有莫大的干系。」 一旁的公公声音瞬间变得尖利急促:「放肆!」 第38章 .婢女(完)晚安 明月听到一旁的公公这般呵斥,但她却依然目光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对方是本朝天子。 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但实际上已经四十五岁。 这些年来,他的后宫生了许多孩子,但如今还活着的,只有两个公主。 这两个公主年纪都不大,听闻也是病恹恹的。 明月相信,就和慧贵妃的身体一样,太医院的人定然能看出皇帝身体中的毛病,只是他们不敢将,也不敢治。 明月若是治不了,她也不会讲出来,只是她此时觉得自己还有几成把握,方才斗胆一言。 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听这样的结果,特别是当这个男人是天下之主的时候。 长久身居高位之人,浑身上下自然带了一股压迫力,如今压在明月身上,她也会觉得有些难受。 怯意在心中不过存了一瞬,明月便已经再度直视对方,她是大夫,便不能当自己面对的人是皇帝,应该只当对方是病人。 「你真是放肆!」公公说完,又朝着男人躬身说道:「您放心,老奴这就让人将她带下去。」 男人却抬手止住了,转而目光沉沉的落在明月身上。 过了许久,他方才说道:「慧贵妃的病,你治不好。」 明月点点头,目光坦然,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娘娘的心病不在我身上,我自然治不好她。」 「但你的病,我有五成把握。」 对面的人听他这么说,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是手指在明月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握紧成拳。 公公听到这话,凑到皇帝身边,低声道:「陛下,这小女子自己都是未嫁之身,哪里能治得了这样的病。」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未嫁之身,这倒未必。」 第72页 明月诧异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起身离开。 倒是那公公留了下来,他先前没有透露身份,但事到如今,倒也不能不说了。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杂家今天也跟你说了吧,你既然将话都挑明白了,如果治不好,日后能不能出宫,都是二话。」公公声音依旧尖细。 明月丝毫没有被吓到,而是问道:「是我开方子抓药,还是我自己去太医院里配药?」 王公公见自己威胁不成功,心下一哽,过了许久才说道:「你先开药方。」 明月很快就写了两张药方子出来。 「怎么有两张?」王公公忍不住问道。 「一张给陛下,一张给你的。」明月解释道。 王公公皱眉:「我的?给我干什么?」 明月说道:「你的腿是不是每逢阴雨天就疼痛难忍?」 王公公点头。 明月说道:「那这就对了。」 王公公常年在御前当差,也不是没有看诊的机会,但就跟大多数人一样,不拖成大毛病基本不会就医。 王公公此时见明月一片好心,虽然心里很感动,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望闻问切,你没走完流程呀?」 明月点点头,说道:「那你坐下,我们来走流程。」 王公公眼中满是怀疑,但还是乖乖坐下。 他眼巴巴的看着明月走完所有流程后,拿出那张药方似模似样的看了一会,没有任何修改,就再度递了过来。 「不用改?」王公公问道。 明月点头,说道:「您跟陛下不一样,您这是小毛病,我其实看一眼就知道。」 言下之意,这一番流程就是为了安他的心。 王公公顿时哑然,即便被明月闹得哭笑不得,但也知道明月是一片好心,只能干巴巴道了一句:「多谢。」 王公公拿了药方后,便直接回了皇帝所在的勤政殿復命,两张药方一同呈了上去,又将明月给自己看诊的事情说了出来。 皇帝匆匆扫了两张药方一眼,而后唤了太医院院判上前。 太医院院判今年六十多岁,如今已然头髮花白,上前来恭敬接过两张药方。 王公公看着对方审视的模样,心里也不由有些紧张。 院判看了许久后,方才轻声朝着皇帝道:「苏大夫开的药方确实有……的效果。」 最关键的几个字,他也不敢说得太重,生怕因此戳到了皇帝的痛处。 皇帝神色不定。 院判继续看方子,王公公的方子相对简单,几乎没什么毛病,但为求稳妥,他还是给王公公把脉走流程。 王公公得知明月给自己开的药方是对症下药后,心下一喜,但转而又轻声问道:「张院判,您觉得我的病也是那种看一眼就知道的病吗?」 张院判刚想点头,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明明看出来却从来没有给这老货开药,对方会不会记恨呢。 张院判在极短的时间里,整理好语言:「医术高超的大夫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但为求稳妥,还是应该看诊之后再开药方。」 王公公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对明月的医术有了清晰的认识。 至于张院判担心的记恨,王公公倒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只是相比较太医院,他倒是越发觉得明月不错。 皇帝忽然又出声,像张院判询问九公主的病情。 九公主是皇帝如今活着的最小的孩子,身体和其他所有孩子一样,都不是很好,天气稍有变化,她总要病一场。 相比较另一个活着的公主,她的身体更差,常年药不离身。 因着她如此体弱多病,皇帝都不敢过分亲近,深怕这孩子跟前面的兄弟姊妹一样早夭,只余空欢喜。 听完张院判的回答后,皇帝思忖片刻后,终是下了决心,道:「日后九公主,便交给苏大夫看顾。」 张院判听皇帝这么说,不仅没有埋怨,反倒心底一松。 九公主身体那么差,稍不留神可能就没了,若真有那一天,只怕整个太医院都落不着好,如今能够甩出去,他自然松了口气。 等张院判离开之后,皇帝嘆息一声。 王公公近前来,安慰自己的主子,说道:「陛下,苏大夫虽然年轻,但看起来是个有真本事的,您不必如此忧虑,她定能照看好九公主。」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太医院的人,并非没有医术高超之辈,但他们总是这般瞻前顾后,倒失了医者本心。」 哪怕张院判掩盖得好,但皇帝还是看见了对方那一瞬的放松。 一个大夫,不以救活病人为己任,反而拈轻怕重、畏惧麻烦,皇帝心中自然不喜。 王公公听了这话,想到今日见到的苏大夫,暗道这姑娘年纪不大,即便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天子,但也依旧坚守本心,努力尽自己医者的本分,没有半分惶恐推诿之心。 明月没能回到自己先前待的偏殿,反倒被人带到了另一处宫殿。 她被宫人们引着去拜见这座宫殿的主位:陈昭仪。 这是明月见到的第二位后妃,和慧贵妃的娇美不同,这位陈昭仪容貌艷丽,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媚态。 明月心下感慨皇帝好福气。 陈昭仪眉宇间带着一股子郁气,见了明月后,她的眼神第一时间落在容貌上。 第73页 明月因着这几年在南疆风吹日晒,皮肤不再如之前那般白皙,而是偏向于健康的小麦色。 虽皮肤不再细腻白皙,但她体态优美,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韵味。 这是与宫中众人不一样的美丽。 虽然明知明月是个大夫,是来她的宫中照顾九公主,但陈昭仪还是警铃大作。 如今阖宫都知道慧贵妃要死了,这样一个宠妃离世,满宫的女人都等着瓜分她的宠爱,她们自然见不得再多一个美人。 「你今年多大了?」陈昭仪问道。 明月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虽有些不解,但面上不显。 「民女今年虚岁二十六。」 陈昭仪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二十六了,看着倒是显小,可曾成婚?」 明月想到自己和顾瑾那场婚事,思虑良久,还是回道:「民女未曾婚配。」 陈昭仪当即惊道:「这么大都没成婚?我看你也不像是嫁不去的样子,莫非……」 她就差把「你有隐疾」四个字写在脸上。 明月笑着说道:「这些年民女四处拜师学医,无暇考虑成婚之事。」 陈昭仪听完这话,看着明月的眼神更加奇怪了,转了一副教育的口吻,说道:「女子作甚要学医?相夫教子,才是你该做的事。」 明月闻言也不反驳,只预感到眼前之人或许会没完没了的纠结这事,当即终结话题,道:「娘娘说得都对,民女斗胆问一句。」 「你问吧。」陈昭仪说道,眼神中依旧满是挑剔。 明月继续说道:「陛下遣民女前来照看九公主,不知九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陈昭仪闻言有些恼怒,说道:「小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这般催,倒好像是我要刻意耽误她的病情一般。」 「民女不敢。」明月说道。 皇帝的人如今还没走,陈昭仪到底不敢继续盘问下去,只得亲自引着明月去了偏殿。 明月一进偏殿,就闻到一股子香味。 九公主如今不过三岁,小小的人儿正被乳母服侍着吃药,她虽是公主,但吃药时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乖巧。 一口一口的吞咽下去,丝毫没有闹腾。 等喝完了药,九公主便看向陈昭仪,乖乖巧巧的喊了一声「母妃」。 陈昭仪见到女儿,嘴角扯了扯,随意问了几句话后,便朝着明月道:「陛下既然派你来照顾小九,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饶不了你。」 虽然她这么说,但明月却隐隐察觉道,陈昭仪似乎对九公主这个女儿并没有多么上心。 「娘娘,这屋子里的香,还是停了吧。」明月建议道。 陈昭仪听到这话,立马精神一振,问道:「这香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它害了小九?」 明月看她一副像是抓到了别人把柄的模样,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细细解释道:「薰香点燃之后,如果燃烧不完全,会有一些细小的颗粒在空气中漂浮。」 「大人身体强壮,自然不惧怕这样的细小颗粒,但幼儿却不一样,吸入后很容易引起……」 明月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昭仪皱眉打断:「你就说这薰香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明月摇头,说道:「娘娘,这香本身没有问题,一旦点燃了就会危害公主,若是您嫌室内气息不畅,可以适当开窗透气,或取瓜果给屋中增添香气,不宜点燃香料。」 「香里没毒?」陈昭仪再次询问。 明月见她似乎格外关心这个问题,无奈之下,只能请人去取香料过来。 细细查看之后,明月说道:「这香无毒,只是不能用于幼儿房内。」 她怕陈昭仪不知其中利害,便打算再度解释一遍,但陈昭仪压根不关心,只满脸可惜。 年幼的九公主,全程都坐在一旁,虽看着母亲的眼神中带着渴望,但也没有上前亲近之意。 至于陈昭仪,甚至没有和女儿多说一句话,就已经挎着张脸离开。 明月命人将香料熄灭,又看着屋里点着的炭火,让人将关得严丝合缝的窗户打开一些。 宫人们熄了香炉,却不敢开窗,深怕冻到了九公主,彼此对视一眼后,谁也没有动作。 明月又说了一遍,方有一个小丫头越众而出,按照明月的指示给窗户透了一条缝。 「小梅!」公主的奶嬷嬷沉着脸呵斥那个宫女。 小梅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动:「这是苏大夫的吩咐……」 奶嬷嬷看了明月一眼,冷声说道:「苏大夫,您虽是个大夫,但却不清楚九公主的情况,她见不得一点风,若是因此着了风寒,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明月说道:「嬷嬷,出了事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奶嬷嬷仍旧阴着一张脸,说道:「出了事您担不起。」 明月当即扯着皇帝做大旗,说道:「陛下命我来看顾公主,嬷嬷若是有意见,我这便去向陛下请辞。」 明月是来看病又不是来宫斗的,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和这些人磨蹭。 奶嬷嬷听了这话后神情一窒,过了许久,方才不情不愿的说道:「但凭苏大夫吩咐。」 明月点点头。 她很快便让宫人们将屋里那些不应该摆放的东西收走。 除了之前的香料外,这屋子还有一些东西,都是对大人无害,但小孩却容易受妨碍。 第74页 许多东西搬出去后,屋子里倒是开阔不少。 明月动作这么大,这间屋子的主人,却没有任何言语,全程都是睁着两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明月。 等到规整结束,明月方才缓缓走到九公主身边,半蹲着身子,目光平视对方。 「九公主,我叫苏明月,你可以喊我明月,我是你父皇派来照顾你的人。」明月面对人类幼崽,总是很有耐心。 九公主今年才三岁大,虽然因常年生病而显得十分瘦弱,但皇帝和陈昭仪相貌都好,因而女儿小小年纪便已经显现出美貌来。 九公主看着明月,许久方才小声说道:「明月,吃果。」 说着,小手朝着明月摊开,露出里面的一枚果脯。 明月看着心都化了,虽然这果脯被她抓的太久,模样看起来有些磕碜,但明月还是拿起来吃了下去。 「谢谢九公主送我的果果,真的非常好吃。」明月笑着说道。 九公主嘴角弯起,笑得十分腼腆,小声说道:「父皇和母妃都叫我小九。」 明月立马从善如流的改口:「小九。」 九公主笑得更开心了,将小小的手掌放在明月的手上。 明月与九公主建立关系,确定她不排斥自己后,方才说道:「九儿能不能把手伸出来。」 九公主年纪虽不大,但却能记住一些事,脸上有些抗拒,说道:「伸了手就要吃药,苦。」 她吃药时虽然不哭不闹,但却心里还是不喜欢吃药的。 明月笑着说道:「九儿,吃了药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不然会难受的。」 九公主闻言虽然还是不乐意,但还是伸出手来。 明月看着面前乖巧的九公主,心里倒是越发疼惜她小小年纪便一身病。 旁的小孩手臂都如藕节一般圆润,九公主的手臂却很细,就像是长久营养不良一般。 明月细细给她把脉,看得越久,眉头便皱得越近。 待她收回手后,九公主忽然伸手,摸在明月的眉心:「皱皱,不开心。」 明月见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孩子,当即有些自责,朝着她说道:「九儿,我们要不要一起玩?」 九公主闻言立马用力点头,此时看明月的目光就像是看待一个刚认识的新朋友。 九公主如今身体弱,明月也不敢带着她如何闹腾,先跟她讲故事,再引着她下地走路。 奶嬷嬷想要上前来抱孩子,被明月制止了:「九儿可不可以自己走路呀?」 九公主脸上有些犹豫。 明月又提起刚才跟她讲的故事,说道:「小羊不需要旁人扶着抱着,自己学会了走路呢。」 九公主立马神情坚定起来,说道:「九儿,自己走。」 外面天寒地冻,明月也不敢骤然带她出去,索性偏殿活动范围不小,她哄着小孩在里面走了好几圈,直到她脸上出现疲态方才停止。 这种程度的走动,不至于让她身上发汗,但也达到了活动的目的。 明月给九公主开了新的药方,相比较原本太医院的药方,她只是减轻了极为药材,没有进行特别大的变动。 明月又改了九公主的膳食,原本她的一日三餐虽然丰盛,但却不是最适合她的。 明月制定了严格的食谱后,皇帝派了个厨子专门负责九公主的一日三餐。 这厨子只对九公主负责,便是陈昭仪几次想蹭小厨房,都被不咸不淡的堵了回去。 除此之外,明月每日里下的最大的功夫,便是引着她多走动。 九公主虽然还没有大好,但食量倒是缓缓上升,相较以往,也病得少了许多。 皇帝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这个女儿哪一天就突然没了的准备,但看着女儿一日比一日强健,他心中自然欢喜。 明月和九公主相处久了,对她也越发上心,等到有一次给皇帝诊脉后,她没有急着离去。 「陛下,您若有空,不妨多去看看九公主。」明月建议道。 她以为这只是正常的建议,却不想皇帝闻言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明月解释道:「公主虽年幼,但乖巧懂事,她常年生病,一因体弱,二则便是因着心情不郁。」 「那么小的孩子,还有心情不郁?」皇帝反问。 明月说道:「小孩子并不是有人照顾、不缺吃喝就能长大,他们也需要父母的关心陪伴,您若是能抽空去看看她,陪着她玩耍,她定然十分开心。」 九公主无疑是个很缺爱的孩子,皇帝忙于政务很少关心女儿,母妃心里只有争宠和美容,对女儿也不上心,几天才见女儿一次。 皇帝没有立马应下,只说道:「此事朕会考虑。」 天子多疑,并不十分相信明月说的话,只以为这是陈昭仪通过女儿邀宠。 等明月离开后,立马派人去查询此事。 查询结果却让皇帝大为震撼。 明月曾经向陈昭仪提出一样的请求,只是陈昭仪面上应了,但却抛在脑后,反倒一门心思朝明月索求生子秘方。 皇帝再命人细细查下去,倒是查出更多细节来。 「荒唐!」皇帝自己很少去看望这个女儿,但却他会容忍旁人轻慢他的女儿,即便这个人是孩子生母也不行。 陈昭仪靠着女儿晋位,虽然她心里更想要皇子,但也曾稀罕过女儿一阵子,只是后来发现这个孩子打落地就病歪歪的。 第75页 皇帝一开始还算重视,但后来逐渐冷淡,陈昭仪几次借女儿病情邀宠全都无果,她以为皇帝不在意这个孩子,陈昭仪便逐渐轻慢起来。 「她既不喜欢女儿,宫里多的是妃嫔喜欢。」皇帝冷冰冰的说道。 没多久,陈昭仪便接到了这个晴天霹雳,她的女儿,被皇帝交给胡贤妃抚养。 胡贤妃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今年已经四十岁,多年未孕,她早就绝了养孩子的希望,如今白捡一个女儿,只觉喜从天降。 后宫中孩子本就少,胡贤妃丝毫不嫌弃是个公主,反倒觉得自己枯寂的生活中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与陈昭仪的轻慢不同,胡贤妃对待女儿凡事都恨不得亲力亲为。 胡贤妃满心慈爱,明月又努力从中牵线,这对母女逐渐熟悉起来。 多了一个人陪伴九公主,她的脸上笑容也越发多起来。 皇帝到底还是听取了明月的建议,闲暇时间,便去看望两个女儿。 不久之后,皇帝惊奇的发现,不仅九公主一日比一日强壮起来,就连七公主面色都比往年好了许多。 明月在宫中住了半年,九公主虽然还是较寻常孩童更弱些,但已经三个月没有生病了。 皇帝又命她照顾七公主。 七公主因为母妃照顾仔细的缘故,状态比九公主好很多,明月的工作也轻松许多。 至于皇帝,明月前后给他改了三次药方,最后一次诊断时已然大号,在她看来自己的工作已经结束,便启程告辞。 但皇帝却没有应允。 先前病人没好全,明月也不曾联繫顾瑾,如今病人全都痊癒了,明月便通过小太监联繫顾瑾。 隔日顾瑾便在勤政殿内长跪不起。 皇帝望着顾瑾,说道:「顾卿,朕给你预备的美人,皆有倾国之貌,你当真不动心?」 顾瑾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沉声说道:「陛下明鑑,世间女子万千,微臣心中只有明月一人。」 皇帝年纪越大,便越发察觉到好大夫的重要性,在太医院一群人只知明哲保身的情况下,明月这样直率的大夫便越发显得珍贵。 且巧妙之处在于,明月是个女大夫,皇帝也动过收进后宫的心思。 但顾瑾却已经在明月入宫的第一日,便告知二人成婚之事。 顾瑾的举动风险很高,若是皇帝恼羞成怒,只怕连他一起折腾。 但万幸的是,顾瑾赌对了。 皇帝虽然偶有昏聩之举,但到底爱惜功臣,也不愿意担上一个谋夺臣妻的罪名,因而这半年来,明月一直都是完好无损。 但顾瑾也知道,皇帝并没有放弃这心思,这半年来,他曾经当众提过要给顾瑾赐婚,也经常赏赐美人。 赐婚顾瑾当众推辞,他不敢暴露明月,怕她名声染瑕,只说自己早年在苗疆娶一女子为妻,不敢背弃婚约。 至于美人,皇帝强行塞进来,顾瑾也只能专门置了个院子养着,连看都不多看这些人一眼。 如此油盐不进,君臣二人耗了半年,到如今,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明月被匆忙宣到勤政殿前,还在陪着胡贤妃和九公主打络子。 胡贤妃将女儿圈在怀里,手把带着她打络子,九公主打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络子后,举着送到明月跟前。 「明月,送你。」九公主笑着说道。 明月接过这络子后,便直接将自己腰间玉佩上那个原本的络子替换掉。 「谢谢九儿,真漂亮。」明月夸道。 九公主又指了指旁边早就打好的两个络子,说道:「一个给母妃,一个给父皇。」 胡贤妃看着小孩濡慕的神情,心下微暖。 九公主本就年幼,往常与陈昭仪接触也少,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妃换了个人,但小孩子总是很容易亲近关爱自己的人,因而两人没有花费太久便如同亲母女一般。 待接到皇帝传召的旨意,明月立马整了整衣冠,一旁的宫人示意明月换了九公主的络子,怕她失礼于君前。 但明月却拒绝了。 等她出发前,九公主忽然举着络子跑了过来,朝着明月道:「给父皇的。」 明月蹲下身子,问道:「九儿是想让我帮你转交给陛下吗?」 九公主用力点头,小孩子得了一点好东西,便想立马献宝给亲近的人,这半年来皇帝经常过来陪伴孩子,父女天性使然,九公主自然心生濡慕。 明月接过之后,朝着她郑重保重:「九儿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将它送到陛下手里。」 明月抵达勤政殿后,第一时间呈上这打得歪歪扭扭的络子。 「这真是九儿打的络子?」皇帝见惯了好东西,但看见女儿打得络子,哪怕它歪歪扭扭,还是会觉得十分可爱。 明月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皇帝听得女儿只打了三只,其中一只给了明月时,眼神一顿,立马落在她腰间玉佩下面的络子上。 看着歪歪扭扭的模样,倒确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朕知你有请辞之意,但你若是愿意留下,朕愿意许以妃位,你的母亲亦可拜国夫人,你的弟弟可进吏部当差。」 皇帝一口气便许出许多好处来,不仅许给明月,还许给她的父母兄弟,可谓诚意十足。 明月却依旧不为所动,只道:「陛下抬爱,民女担待不起,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76页 皇帝皱眉:「怎么,还嫌不够?」 明月神色郑重,说道:「家母于国无功,担不得如此厚赏,至于弟弟,他想靠着自己的本事立足世上,若是借裙带关系得封高位,反倒轻贱了他。」 皇帝听了神情微顿,他在后宫见惯了替家人要好处的妃嫔,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你说了父母兄弟,该说自己了。」皇帝说道。 明月继续道:「民女幼时便立志一生醉心医术,欲效仿药王,行走天下、尝百草、着药典、广济四方。」 皇帝闻言,只道:「你是个女子。」 「民女知道。」明月顿了顿,抬头直视皇帝,神情自信又从容:「但我如今,比许多男大夫更强。」 皇帝看着她许久,看着对方整张脸似乎都在发光的模样,任是再坚硬的人都会被她软化。 「若是朕不许,一定要让你留在这里呢?」皇帝问道。 明月嘆息一声,说道:「民女大抵也不会以死明志。」 皇帝听得有些诧异。 明月说道:「比起死亡,民女还是想要活着,只是活得不会那么开心,也不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良久,皇帝才唤道:「顾卿,你出来罢。」 顾瑾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顾卿说你二人是夫妻,你若要行走天下,顾卿如何自处?」皇帝问道。 明月还没开口,顾瑾便道:「陛下,边疆战事已平,臣乞求陛下恩赐,准臣卸甲。」 明月闻言不敢置信的看向顾瑾,顾瑾如今不到三十,便已经位高权重,被百姓冠上「战神」之名,他前途已然不可限量。 便是皇帝,都没有想到顾瑾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仅仅为了一个女人。」皇帝说道。 顾瑾说道:「臣一生所求,一愿边境安宁、国泰民安,二愿常伴妻子,臣请陛下应允。」 皇帝神色莫名,问道:「顾卿,你的忠君之心呢?」 顾瑾只道:「陛下但有差遣,微臣无有不从。」 顾瑾言下之意,便是要放弃寻常时候的高官厚禄,等皇帝需要的时候,只要徵召,便会立马披挂上阵。 皇帝日渐衰老,他虽爱惜顾瑾的将才,但心中其实也会升起防备,毕竟顾瑾如今还年轻,未来的时间很长,若是他投靠了某一个方,反倒会威胁自己的皇权。 虽然因为两人的请辞而恼怒,但当皇帝的目光落在明月腰间的络子上时,到底还是心软了。 「想不到朕一日之间,既失神将,又失神医。」皇帝嘆息一声,终是允了请辞。 只是他到底还是留了心眼,赏赐两个内卫给明月,名为保护,实际上也有监视之意。 皇帝想着,就算不能将人留在身边,时时掌握她和顾瑾的动向,也能方便日后宣召二人。 待离了皇宫,坐上马车后,明月便问道:「你在殿中说得话,可当真?」 明月入宫之后,顾瑾每日都提心弔胆,反而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愿意捨弃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也要换取明月安稳。 朝中诸事繁杂,内里斗争不休,他越是参与,便越发怀念在南疆看不见的那段时光,每日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简单而又从容。 「我已经决定好了。」顾瑾笑着说道。 这一次,他终于敢伸手,将明月额前的碎发捋顺。 明月又问道:「那侯府呢?夫人会如何想?」 顾瑾说道:「侯府爵位由二弟承袭,日后自然由他来承担,至于母亲,我已经与她谈好了。」 顾瑾卸甲离京,自然遭到了侯夫人的强烈反对,只是顾瑾心意已决,侯夫人劝不动他,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顾瑾又道:「母亲想见你,你可愿意见她?」 明月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明月已经预备会遭到侯夫人冷淡,但没想到第二日见面时,侯夫人态度十分客气。 她能看出来侯夫人神情牵强,但又不得不笑着面对明月,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甚至还给了明月一只镯子,倒是早就预备好给儿媳妇的传家之物。 虽然明月出身低微,但侯夫人还是想要给两人再办一场婚礼。 只是二人都不是喜好铺张之人,反倒觉得婚礼麻烦又误事,便以在苗疆已经办过婚礼为由而拒绝。 侯夫人忍了又忍,终是趁顾瑾不注意的时候,表达了希望明月给小儿媳妇看一看的想法。 这点要求,明月自然不会拒绝,但看诊之后,她却发现世子夫人身子没什么问题,至于始终没有孩子,倒也是一件怪事了。 「真没想到,大哥居然是个如此专情之人。」 世子夫人虽然瞧不起明月的出身,但也不得不羡慕对方的运道。 满身军功的将军,能为了她捨弃高官厚禄,如此孤注一掷的爱情,似乎只存在于话本之中。 明月倒是知道世子夫人的处境,也听说过她的刁蛮,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在京中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带着两个内卫一起出京,第一站去的地方是江南。 明月出京两年后,苏明辉考中进士,很快便带着母亲与妻女外放离京。 此后半生,明月与家人都是聚少离多,她大多数时候都在路上,直到年老之后,方才返京定居。 第77页 夫妻二人一生都没有生育儿女,两人如此行走江湖倒也轻松,一人行医救人,一人行侠仗义,在江湖上倒是闯下偌大的名声。 明月年老时,将一生所得整理成册,这份《苏氏医经》内容丰富,涉及草药、急救、解毒、养生、食疗、针灸、推拿、导引、吐纳等各个方面,堪称当代大成之作,甚至日后朝代更迭,依旧作为医学宝典代代传承。 哪怕到了现代,依旧作为教科书进入中医学院。 明月的故事,被后人写成戏文传唱,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女性参与医学。 明月虽然没有儿女,但徒子徒孙无数,因而她死亡时,依旧是子孙满堂的状态。 寿终正寝之后,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又听见女子的哭声。 「我的儿,你爹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呀。」女人哭着说道。 明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熟悉的亲爹祭天剧本,明月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苏家。 第39章 .一剑霜寒(一)晚安 明月在一瞬间就接受了剧情,她正打算起身,忽听外面有人道:「掌门来了。」 明月还没看清楚母亲的神情,就见对方忽然凑到过来。 「一会你记得哭,今天一定要拜入掌门门下。」 明月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理顺了剧情,但她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说道:「娘,何必如此。」 她不想如同原剧情里那般,继续走老路。 但眼前的便宜娘听了这话之后,也没有多问,只是忽然伸手,在明月脖子后面噼了下去。 明月本就浑身无力,压根无法反抗,此时被对方骤然发难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过来,面前的便宜娘说道:「月儿,明日你便可拜入掌门门下,放下,娘一定会让你学到最上乘的功夫,日后好给你爹报仇。」 明月:…… 「娘,我不想拜掌门为师。」明月说道。 宋柔闻言立马沉下脸,说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掌门已经答应收你为徒,你现在反悔,我们在门派里还做不做人了?」 明月:…… 木已成舟,明月只能接受。 似乎女儿拜入掌门门下这件事,将宋柔从丧夫之痛中拉了出来,她对着明月不断念叨着,让她要努力习武,将来一定要为爹爹报仇之类的话。 原身名叫郑明月,她父亲郑鹏是疾风剑派内一名普通弟子,一次外出时发生意外,郑鹏与其他几个师兄弟一起惨死。 尸体运回门派后,妻子宋柔一边因丈夫伤心难过,但另一方面又开始为女儿打算起来。 女儿马上就要拜师了,但丈夫虽然有着宗门第一美男的称唿,可实际在门派内只是个普通弟子,在师门里没有太多根基,女儿又随了宋柔,习武资质一般,多半拜不到多厉害的师父。 宋柔计上心来,趁着掌门前来弔唁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卖惨,掌门无奈之下,只得收原身为徒弟。 掌门虽收原身为徒弟,但掌门诸事缠身,到底没有太多功夫关心一个小女孩,因而原身的功夫都是师兄们教导的。 但是相比较原身这样一个无根基背景的女孩,师兄们全都更在意他们的小师妹,也就是掌门的女儿,故事的女主:齐朝雪。 师兄们全副心思都放在小师妹身上,对女主这个师妹自然不算多上心,偏生原身的性子和亲爹一样老实木讷,吃了亏也只知道吞进肚子里,故而拜师多年实在没学到多少真本事。 原身从来没有干过一件坏事,偏生她功夫差运气差,一不小心遇上那魔头髮病,被对方吸成人干,成为了这个故事里男女主虐恋中的一环,可谓是十足的炮灰命。 明月本想着不拜掌门为师,自然就不会靠近女主,更不会招惹那些倒霉事,如今木已成舟,明月暗道既然躲不过,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隔日便是拜师的日子,明月早早就被母亲从床上挖出来,想要将一身大红色的衣衫往她头上套。 「今天是你拜师的好日子,那边传了消息来,让你穿得喜庆些,掌门看着也高兴。」宋柔说道。 明月却拒绝了,说道:「父亲新丧,我穿成这样,让父亲在九泉之下如何想?」 宋柔一怔,说道:「可那边是这般传话的,你刚拜师,怎好惹他们不喜。」 明月摇头,说道:「他们的喜好,如何能比爹爹更重要,娘,爹是为宗门而死,是宗门的英雄,他们为何要这般传话?」 宋柔闻言脸色一变,立马给女儿换了一身素色衣衫。 原剧情里,原身穿了一身大红色衣衫,不仅没能讨掌门的欢喜,反倒惹来众人在背后的闲言碎语,师兄们也是因为这般,对她第一印象不好。 她也不知这话到底是谁传过来的,也不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只心下暗自警醒着。 明月穿着一身素服抵达天缘阁外时,外间已经有人等着,众人见她衣着虽然有几分诧异,但倒是没有谁会开口当面说闲话。 天缘阁的门从屋里打开,掌门那张朴实无华的脸出现在门背后,他向明月招了招手。 明月在宋柔的催促下走了过去。 掌门领着明月进了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在外头看着,没有谁跟了进来。 屋里一直摆起香案,掌门对着画像、牌位敬香,诉说收徒之事。 第78页 明月抬头看了一眼,那牌位上写的人似乎是上一任掌门,至于画像,是师祖的画像。 画像中的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神情轻松愉悦,腰间挂着一柄佩剑,正是本门的镇派之宝:疾风剑。 明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发现一点怪异之处。 这幅画,像是裁剪过一般。 在师祖的画像上,多了一只袖子,以及半截剑柄。 就好像这本是一副双人画,故意被人减去了另外一半。 那多出来的半截剑柄上画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看起来有些怪异。 明月还想细看,但师父已经在唤她。 她赶忙跪下,将拜帖高举头顶,聆听师父教诲。 一整套繁复的拜师流程走完,掌门带着明月出了天缘阁,门外众人口中道着「恭喜」。 等观礼的人散去,留下的都是掌门的徒弟们,一行人转移到了掌门所在的西风阁。 掌门的徒弟是清一水的男娃,这些徒弟如今对明月的态度倒是十分好,似乎对多出一个师妹这事十分高兴。 「你师母呢?」掌门询问大徒弟陆寻风。 「师母说稍后就到,师父您别着急。」陆寻风温声答道。 掌门耐着性子带着徒弟们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掌门夫人方才抵达。 「明月,这是你师母,还不快给她磕头。」掌门催促道。 明月立马跪下,恭敬的给师母磕头奉茶。 掌门夫人接过茶水后,站了站唇便放下。 「你既拜了师父,便要好好练功,咱们习武之人,不可随意做小儿女之态,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 明月听完这话,隐隐察觉到掌门夫人对自己的不喜,但她却不知道这份不喜到底从何二来,她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不表。 拜师之后,掌门果然忙得没有时间教徒弟,匆匆将她交给自己的大徒弟。 大师兄陆寻风,是教导原身最用心的一个师兄,也是掌门定下的继承人,只可惜天妒英才,陆寻风会死在两个月后。 「师妹,师父事多,由我代替师父向你传授本门内功心法。」陆寻风笑着说道。 明月点点头,道:「明月谨遵师兄教诲。」 陆寻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还没自己的腰高,但却是一脸郑重的模样,心下越发觉得好笑,只是他面上神色也更加柔和。 「你要好好练功,等你练会心法第一层,我就带你下山逛集市。」陆寻风激励明月。 明月点点头,说道:「师兄,我一定好好学习,等日后我变强了,给我爹报仇。」 陆寻风听了一愣,片刻后,伸手抚上明月的发顶,轻声说道:「只要你努力练功,会有这么一天的。」 明月并不是真的小孩子,因而她也不会因为腼腆害羞而耻于询问,导致自己的练功磕磕绊绊。 陆寻风带其他师弟时,将心法教了一遍即可,但遇上明月,却变得很麻烦。 明月几乎是缠着陆寻风询问,但凡有一点不明白之处,她都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陆寻风不得不揉碎了向她解释。 确保自己理解透彻之后,明月方才开始修炼,因着这般,她的进度倒是比原身要快上许多,不过三天她便摸到门槛,等到第十天便已经炼成第一层。 陆寻风也惊讶于明月的进度,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明月的根骨并不出众,远远没有达到掌门收徒的标准,却没想到明月的进度,丝毫不逊于那些根骨绝佳的弟子。 掌门得知明月的进度,也不禁露出喜色来。 等到晚间,夫妻夜话时,掌门忍不住夸了起来,道:「明月这孩子看着木讷,内里倒是聪明,这才几天,就已经炼成心法第一层了。」 掌门夫人听到这话后,眼神一闪,说道:「别人家的闺女有点进步你都这么高兴,自家的闺女你却看不见。」 掌门立马问道:「雪儿今日做了什么?」 夫人说道:「雪儿也不小了,还有两个月就满六岁,你也别那么死心眼,非要等到满六岁才行。」 掌门沉思片刻,说道:「只是我近期事多,怕是不能亲自教她。」 夫人闻言,立马说道:「你要是没有功夫教她,可以让寻风来教,这孩子很不错。」 掌门摇头,道:「寻风在教明月吧,让清风教她。」 夫人脸立马垮了下来,说道:「给别人的闺女找最好的徒弟教,轮到自家闺女,就找个次等的教?」 见妻子不满,掌门瞬时觉得头大。 「要么你教,要么寻风教,你别想敷衍我。」 掌门无奈,只能说道:「那就让寻风教,两个孩子一起教。」 夫人又道:「寻风教一个孩子都吃力,作甚让他教两个,你让清风来教明月便是。」 掌门说道:「明月都习惯了寻风,如今又换个人……」 随着夫人的脸色,掌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他只得改口:「也罢,清风便清风吧。」 夫人这才喜笑颜开。 掌门瞅着夫人神情,笑着说道:「夫人,雪儿都快六岁了,我们也该给她生个弟弟妹妹了……」 夫人盯着丈夫那张平淡无味的脸庞,心下一阵嫌弃,道:「我今天不方便。」 明月第二日练功,第一时间便发现陆寻风身边多了个小姑娘。 第79页 对方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衫,头上扎了两个小丸子,又用红绳在两边各悬了一个铃铛,一张小脸白白嫩嫩,一笑起来便出现两个小酒窝,倒是和掌门夫人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就是明月师姐吗?」齐朝雪笑着问道。 明月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大师兄,等他介绍后,方才朝小姑娘唤了一声「小师妹」。 齐朝雪脸上一派天真,上下打量明月一眼,问道:「师姐为何穿得这般素净?」 陆寻风听得微微皱眉,道:「小师妹!」 齐朝雪皱眉看向一贯疼爱自己的大师兄,满脸不解。 明月倒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说道:「师妹,我父亲刚死,我在为他服丧。」 齐朝雪闻言立马道:「你好可怜,都没有爹。」 小孩子总是天真又残忍。 陆寻风眉头越紧,朝着齐朝雪说道:「小师妹,你去那边树下等一会,我很快过来找你。」 齐朝雪倒是很听陆寻风的话,乖乖的走了过去。 陆寻风蹲下身子,神情中满是歉意,说道:「明月,朝雪年纪小,说话口无遮拦,她没有坏心的。」 明月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师妹没有恶意,我不会怪她。」 陆寻风看明月村如此通情达理,接下来要说的话倒是越发不知该如何说。 但既是师父的吩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明月,从今天起,由清风师兄教导你。」 「师兄你不教我了吗?为什么?」明月不解。 陆寻风也不明白师父为何会有这样的吩咐,看着眼前小姑娘澄澈的大眼睛,他心中越发愧疚。 「这是师父的安排,我们都只能听从。」陆寻风说道。 明月点点头,想了想问道:「我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你吗?」 陆寻风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明月闻言便笑了起来,说道:「大师兄,谢谢这段时间你的照顾。」 陆寻风看着小姑娘不哭也不闹,反而十分乖巧的模样,心中越发怜惜,说道:「先前答应了带你下山逛集市,后天我带你去。」 明月也想在集市上买东西,当即便应了下来。 陆寻风到底心下有愧,还亲自将明月送到二师弟陈清风处,又细细对着师弟叮嘱了明月的进度。 相比较陆寻风的认真负责,陈清风便敷衍得多,他将心法第二层念了一遍后便不管明月了,只管在一旁玩闹。 「二师兄,我有几处不解。」明月说道。 陈清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问道:「哪里不明白。」 「这里,何为气之道,归藏木生?」明月询问。 陈清风说道:「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多想想,别什么都指望旁人。」 明月听着这般话语,心下一哽,但很快就调整过来,说道:「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多念几遍。」陈清风不耐烦道。 明月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师兄,您也不懂吗?」 陈清风一愣,紧接着他就听明月道:「那是我的不对,不该为难师兄。」 第40章 .一剑霜寒(二)晚安 陈清风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经得住这样一激,当即道:「谁说我不懂!」 明月一脸善解人意的模样,说道:「二师兄你放心,就算你不懂,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陈清风闻言气唿唿的,当即拉着明月就解释起来。 明月听完之后,却也没有立时就对他改观,而是有些怀疑的问道:「师兄,您不会胡说吧?」 陈清风头一次带孩子,没想到明月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却这么难缠,当即说道:「我至于骗你一个小孩子吗?」 明月轻轻点头,说道:「可你刚刚就在敷衍小孩子。」 陈清风越发觉得扎心,说道:「你这样不服顽劣,我要告诉师父。」 明月点点头,说道:「我也要告诉师父。」 陈清风赶忙将人拦住,说道:「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动不动把告状挂在嘴边。」 明月说道:「难道跟你一样大了,才能告状?那我岂不是要被你欺负死。」 陈清风只道:「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怎么就成了欺负你?我还教你武功,你可真是恩将仇报。」 明月嘆息一声,说道:「师兄若好好教导,我自然记得你的恩情,只是你自己就是囫囵吞枣,不将我引入歧途便是好了。」 「师兄并非发自本心要教导我,而是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你这般敷衍着完成任务,我如何记你的恩情。」 原剧情里陈清风便是这般,只念了一遍便不管了,也不去想原身一个刚习武的小姑娘能不能听懂这些晦涩的言语,等原身习武进度缓慢,他又在师父跟前胡说,只让所有人都觉得原身资质愚钝、不堪教化,平日里他也没霸凌原身,做贬低原身抬高小师妹的事。 原身会容忍陈清风,明月可不会忍他。 原身的愿望是给父亲报仇,按照明月的想法,拜一个门内徒弟较少的长老为师,潜心习武即可。 掌门徒弟多,心思也不在教徒上,明月觉得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始终有限,因而不美。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她也只能给自己争取跟随一个更好的师兄学习。 陈清风被个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终是气得直接将剑一摔,说道:「你这样刁蛮的孩子,我这就去禀告师父,我教不了你!」 第80页 说完就朝着师父所在的正堂跑去。 明月也不着急,而是在后头喊着:「师兄你等等我呀,我们一起告状。」 陈清风听得这话,脚下一歪,险些摔倒,寻常这么大的孩子几乎一吓就老实了,偏偏明月油盐不进无所畏惧,陈清风他心里却越发认定了明月刁钻,暗道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 明月捡起对方摔在地上的剑,慢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等步入内堂的时候,陈清风正在义正言辞的和师父诉说明月的刁钻。 掌门齐正扬虽听得眉头微皱,但转眼便看见明月小小的身子抱着一柄长剑缓缓走进来。 「明月,你二师兄说你顽劣,不服教导,此事当真?」 明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双手将剑奉给陈清风,说道:「二师兄,这是您的剑,您就是对我有天大的气,也不该摔剑。」 齐正扬听到这话,有些不满的看了二徒弟一眼。 这剑是师父所赐,陈清风往日里还算爱惜,今天要不是被明月气煳涂了,也做不出摔剑的事,当下内心忐忑,生怕师父因此责问自己。 齐正扬倒是没有责问,而是转头看向明月。 明月仰起头,问道:「师父,我若有不解之处,可以问二师兄吗?」 齐正扬点头,道:「自然可以。」 明月说道:「可二师兄更喜欢看话本,不想回答。」 陈清风立马跳了起来,说道:「我不是跟你讲解了吗?」 明月有些委屈的说道:「可你很不情愿呀。」 齐正扬看着二徒弟眼神闪烁的模样,就知道明月说得多半是真的,当即训斥道:「练功分心,这是大忌。」 陈清风赶忙低头认错,道:「师父,徒儿只是一时疏忽,下次再也不敢了。」 齐正扬又朝着明月道:「你师兄既然已经跟你解释了,那这事便算了吧。」 「可师父,我觉得他说得不对。」明月正色道。 陈清风立马指着明月朝着师父道:「您看见了吧,她就是这般不服管教的,我教她也不行,不教也不行,这丫头刁得很。」 齐正扬微微皱眉,说道:「明月,既入门下,便该恭敬师长。」 明月说道:「气之道,归藏木生,当归藏化气,旋而木生,此为正道。」 齐正扬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这话谁教你的?」 明月看向陈清风,她虽然是初入门,但是按照陈清风教导的进行演化时,只感觉到一股气凝胀胸口,这明显不对劲。 齐正扬冷冷看了陈清风一眼,说道:「你就是这么教你师妹的?这句话我当年是这么跟你解释的吗?」 陈清风赶忙跪了下来,说道:「师父,徒儿……徒儿学艺不精,请师父责罚。」 「难怪你说你师妹不服管教,就你这样的半吊子,到现在连本门心法都学不明白,谁能敬你?」齐正扬越想越气,恨不得将手里的茶杯砸在他头上。 陈清风跪得都快趴在地上了。 「你去后山思过三日,将本门心法抄写百遍。」齐正扬说道。 陈清风不情不愿起身朝着后山走去,临走前还瞪了明月一眼。 明月丝毫不惧,陈清风可没少霸凌原身,如此也算是给原身出了一口气。 「明月,师父也没想到,你二师兄入门多年,居然会变得如此散漫懒惰。」齐正扬嘆了口气。 明月知道掌门多年身居高位,定然不想听别人反覆提起他的短处,便道:「师父您一直教导我们勤勉谦谨,只是没想到师兄会如此顽劣。」 如今风水轮流转,倒是轮到明月说二师兄顽劣了。 齐正扬看着明月,此时也觉得有些头疼,看这孩子的性格,明显是个不吃亏的,若是再随便指个徒弟,只怕又要撕扯出来,思来想去,还是老大更靠谱。 「你日后还是继续跟着寻风吧。」齐正扬说道,只是一想到回去如何跟妻子交代,又觉头痛。 明月要的便是这个结果,当即谢过师父。 重新回到大师兄处,又向其他师兄们露出獠牙,他们虽然不喜欢明月,但也不敢像原剧情中那般打压轻视明月了。 倒是齐朝雪,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见明月跟着自己一起习武,心里还有几分欢喜,只觉得多了个玩伴。 陆寻风性子宽厚,师父既叫明月回来,他便继续教,也不会多说闲话。 转眼便到了约定好下山的那一日。 明月早早就在家中等着,不多时,陆寻风便来了。 倒是与原计划不同,陆寻风不是一个人来得,除了带着两个师弟,他身旁多了个小尾巴。 齐朝雪笑着说道:「你们要去山下玩,可不许缺了我。」 她小孩子心性,满脑子都是吃和玩,知道了这事后,陆寻风经不住她的歪缠,加上又有师母的首肯,便只能应了下来。 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下山,脚程自然快不了,出了山门还没走出两里地,齐朝雪便站不住了,陆寻风只得将她背在身上。 他又看了明月一眼,只见她小小的个子,努力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身旁,也不曾叫苦叫累,心下不禁有些心疼,便朝着三师弟张怀风道:「你背着明月师妹。」 张怀风素来最听大师兄的话,闻言便点点头。 明月这具身体年纪小,体力也弱,她如今也确实累了,便任由张怀风背着自己。 第81页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进到山下的镇子里。 这个镇子受疾风剑派庇护,虽算不多多繁华,但还算安定祥和。 今日正是赶集日,附近的村民全都带着自家的特产过来贩卖,因而整个集市里变得热闹非凡。 齐朝雪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一双眼睛左看右看,只觉得都不够用了。 小孩子心性,一会要吃的一会要喝的,陆寻风也都耐着性子满足她,只是每次陆寻风都会多买一份给明月。 明月内里芯子年纪大,倒不至于对这种小孩的玩意感兴趣,而是扯了扯陆寻风的衣角:「师兄,我想去药铺。」 陆寻风立马问道:「为何要去药铺,可是你哪里不舒服?」 明月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去买些药材。」 陆寻风又问道:「你身上有钱吗?」 明月点头:「出门前,娘给我的。」 陆寻风便没有多问,只当买药是家里大人的吩咐,便让三师弟陪着明月去买药。 张怀风带着明月进药铺前,还跟她解释道:「这家药铺的老闆是熟人,他家公道得很。」 一进药铺,那掌柜的见了张怀风果然客气得很,说道:「张少侠,什么风将您吹了来,今日过来,您是要买白药还是买膏药?」 张怀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买药,是我师妹要买药材。」 明月将早早准备好的药材单子拿出来,她常年给人看诊,对于大多数药材的价格都了如指掌,待发现这家铺子药材价格偏贵后,她也不曾生长,只当这个世界药都比较贵。 掌柜的见着药材单后,立马让人药童去取药。 明月好奇,问道:「师兄,你们经常在这里买白药吗?」 张怀风点头,说道:「常年行走江湖,身上总得常备一些白药。」 白药主要治伤,江湖人士都喜欢随身携带一些。 明月又问掌柜的:「我可以看看您的白药吗?」 掌柜刚打算去取,张怀风便道:「不必麻烦掌柜的,我身上就有。」 张怀风没有多想,只当师妹是小孩子心性,对药粉好奇,怕惹了掌柜不高兴,便将自己身上的拿了出来。 明月倒出一点粉末来,捻了捻,又闻了闻。 张怀风看得好笑,问道:「你还能分得出好坏不成?」 明月说道:「这白药还行。」 「小孩子家家的,你还真当自己懂了。」张怀风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虽然这铺子里的白药不错,但在明月心里还是算不上绝佳,她当即又向掌柜求购了一批药材。 掌柜的听着这些药材,忍不住说道:「小姑娘,这可都是治外伤的药,你也要做白药?」 明月的药方和药铺的药方有些许不同,但大多数药材都是重合的。 明月闻言笑着说道:「我也是习武之人,买些药材回去常备着。」 等到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与其他人回合时,陆寻风一惊,问道:「师妹,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药材?」 他本以为只买一两包,现在这个架势却像是把药铺都搬空了一般。 明月心里也只能庆幸,这辈子爹虽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宗门子弟,但亲娘却是富商独女,她虽不懂武功,但身上却有着大把钱财。 当年外公死后,宋柔一个孤女被恶霸逼迫,是郑鹏路过拔刀相助,既救下宋柔,也给自己带来一桩好姻缘。 宋柔变卖家产后,带着银钱随着丈夫进了宗门,进门后日子清闲,也没多少花钱的地方,如今倒是全便宜了明月。 「看到有用的药材,就多买了些。」明月说道。 张怀风在一旁笑着说道:「师兄,师妹还想自己调配白药呢,她可真是异想天开。」 明月适时道:「等我调出了白药,第一个就要送给师兄。」 陆寻风闻言,只觉得童言无忌,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应道:「师兄就等着师妹的白药了。」 齐朝雪年纪不大,但却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抢了焦点的感觉,忽然说道:「师姐师姐,你有没有看师兄给我买的陀螺,可好玩了。」 陆寻风见明月望过来,不禁有些歉疚,朝着明月道:「师妹,这陀螺只有最后一个了,下次出门,我一定给你带一个。」 明月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不会在意这点玩具。 既然出来了,自然不会饿着肚子回去,一行人又去了镇上最大的一间酒楼。 这家酒楼生意不错,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雅间了,五人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张桌子。 陆寻风颇有长兄风范,没有光顾着给自己点吃的,他还非常体贴的给两个师妹点了甜食。 齐朝雪果然很喜欢甜食,一看到后立马就埋头吃了起来。 明月不愿意吃太多甜食伤到牙齿,便将自己那份让给师妹,这一幕落在陆寻风眼里,只当师妹谦让,心下又多了几分怜惜。 「诸位可曾接到英雄帖?」 听到这格外江湖气的一句话,明月立马竖起耳朵来。 隔壁桌子上坐了四个大汉,此时他们正在讨论什么英雄帖的时候。 「自然是接到了,我打算去看看,你们呢?」 「柳掌门下帖,是看得起在下,自然不会辜负他一片心意。」 「是啊,柳掌门素来德高望重,这一次定要给他面子。」 第82页 「只是不知柳掌门光邀天下英雄,所为何事?」 明月听着那几人讨论一番后,也没能说出这英雄帖的目的,倒是一致认为要去凑这个热闹。 张怀风凑到师兄身旁,问道:「师兄,一个半月后的英雄大会,你去吗?」 陆寻风摇了摇头,说道:「去或不去,那是师父决定的事,我如何能知道。」 「师父倚重于你,多半要带你去的,就是不知这次英雄大会是要商讨什么事。」 陆寻风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多半是与那魔教有关。」 「什么魔教?」齐朝雪比明月更快一步问了出来。 陆寻风说道:「你还小,别问这些事。」ding ding 齐朝雪闻言撇撇嘴,抱怨道:「师兄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回去要跟爹爹告状。」 陆寻风听了也不害怕,反而笑骂道:「小告状精。」 齐朝雪立马朝他做了个鬼脸。 明月在一旁看着他们师兄妹形容亲昵,心中却在算着日子。 一个半月后,距离陆寻风死的日子很近。 原剧情里只说陆寻风死在明月入门后,却没说具体原因,如今她猜测着多半是魔教。 这个世界,依旧是武林正道与魔教之间的对抗。 只是最后的结果,却不是邪不压正,而是魔教压了正道。 明月的父亲,便是死在魔教手里。 回去的路上,换陆寻风背着明月。 「师兄,你能不去那个英雄大会吗?」明月趴在他肩头小声问道。 陆寻风说道:「去不去,不是师兄能决定的,师妹,你不想我去吗?」 「恩。」明月轻声应道。 「为什么不让我去呀?」陆寻风还只当小孩子捨不得大人出远门。 「我不想师兄出意外。」明月补充道:「爹爹就是死在那些魔教人手里的。」 陆寻风心下一暖,想到小姑娘刚刚失去父亲不久,此时估计是害怕亲近的人再遭毒手,便温声安慰道:「师妹放心,魔教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师兄,魔教的人怎么杀人?爹爹回来的时候,为什么脸是紫色的?」明月问道。 陆寻风说道:「魔教中人擅长用毒,你爹是中了他们的暗算。」 其实正面对上,魔教的人武功并不比正道强太多,只是他们歪门邪道太多,正道人士这才招架不住。 「师兄,你会穿护甲出门吗?」明月问道。 陆寻风可没有穿护甲的习惯,他只嫌这东西碍手碍脚。 「穿着护甲出门吧,我爹就是因为没有穿护甲……」明月说着就要哭了出来。 陆寻风赶忙答应她自己会穿护甲,只是心里却依旧不当一回事。 将人送到郑家门口后,放下明月买的那一堆药材,几人连一口水都不曾喝,便匆忙赶回内门。 「你真买了不少药材呀。」宋柔只是感慨一句,半点都没有苛责之意。 明月应了一声便埋头整理,很快就将自己要的东西一一调配出来了。 「这个什么劳什子药浴,真的有用?」宋柔凑过来问道。 明月之所以能跟亲妈要到钱,用的就是药浴的理由。 宋柔一心想要女儿学会最擅长的武功,自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抠门,哪怕女儿用的是从书里看到的药浴方子这种粗糙的理由,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出了钱。 明月在上一个世界,偶然听顾瑾说起的药浴方子。 这方子是侯府初代老侯爷传下来的,顾瑾也正是靠着这方子,才早早打好根基,年纪轻轻便习得一身好武艺。 热水很快烧了起来,药材也按照顺序放了下去,不多时原本的清水变得漆黑,屋子里都瀰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药味。 明月缓缓坐了进去。 一开始尚不觉得,越往后,她便越发觉得浑身各处都疼痛不已。 看着女儿额头满是大汗,似是疼痛难忍的模样,宋柔一颗心像是在火里煎熬一般。 「疼吗?乖女儿,疼就叫出来。」宋柔说道。 明月没有叫,而是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软木塞进嘴里,防止咬伤自己。 宋柔看着女儿一声不吭的忍耐着,但眼泪却仍然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往下流,她这才知道女儿为了给父亲报仇这个目标,到底吃了多大苦头。 「好孩子,算了吧,你好好活着就行,娘不逼着你学武了。」宋柔也跟着落下泪了。 明月摇摇头,越是疼痛,她的脑子越发清醒,她尝试着运转本门心法。 第一层运转完,她开始运转第二层。 那些白日里她想不明白的东西,此时在疼痛的作用下,变得格外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心下一空,万事都变得开阔起来,她已然炼成第二层心法。 恰在此时,屋里点燃第三炷香燃尽,宋柔赶忙将女儿从药浴中拉了起来。 「娘,药浴真的很有用。」明月双眼亮晶晶的,想要跟母亲分享自己的进步。 宋柔闻言笑中带泪,说道:「月儿,既然这么疼,要不就算了吧。」 宋柔不懂武功,原先只当习武容易,如今见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头,心下已然悔了。 明月摇摇头,目光坚定:「爹爹生我养我,身为人子,便是拼尽性命,也要给他报仇。」 宋柔见明月心志坚定,只得道:「娘不懂武功,你要什么,娘就给你什么,娘多得是钱。」 第83页 有钱,对于明月来说,这就足够了。 次日,陆寻风得知明月这就炼成第二层,很是吃了一惊。 「往常都说师妹根骨不佳,未曾想师妹的悟性却是一等一。」陆寻风夸道。 但凡老师都会更偏爱学霸,明月进益迅速,陆寻风便难免多关注些。 齐朝雪习惯了做焦点,与人共用一个老师她就已经够难受了,如今师兄又只顾着跟明月说话,她心里难免失落。 等到回家后,齐朝雪脸上难免带出几分不高兴来。 掌门夫人一直都很关注女儿的一举一动,一番追问下,才得知明月已经炼成心法第二层。 「你呢?你炼到哪里了?」 听着亲娘的追问,齐朝雪说道:「师兄说,我若是勤勉修炼,可能一个月后就可以炼成第一层。」 陈莺飞听女儿说出这样不争气的话,当下便问道:「怎么要这么久?是不是陆寻风教的时候不用心?」 齐朝雪眨眨眼睛,说道:「师兄说一个月很正常呀。」 陈莺飞自然知道一个月正常,但她还是忍不住训斥道:「旁人说一个月你便真的要一个月了?你怎么不知道跟好的学?你看看人家明月!」 齐朝雪没见过亲妈变脸的模样,此时立马有些被吓到了。 陈莺飞说完也有些后悔,想要碰碰女儿,但女儿却吓得一躲。 「娘也不想逼你,只是你是掌门的女儿,怎么能比一个普通弟子的女儿还要差呢,说出去别人都会笑话你的。」陈莺飞说道。 齐朝雪低下头不说话。 陈莺飞又道:「你有哪里不明白的,娘说给你听。」 有着陈莺飞每日晚上开小灶,齐朝雪的习武生涯变得格外艰苦,本就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却要拘着性子学什么枯燥的内功心法,白天学了晚上接着学,几乎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齐朝雪不是明月,她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也没有必须努力习武的动力,如此逼迫,只会让她心里越发升起厌倦。 就这般填鸭式的逼迫学习,第八天,齐朝雪终于炼成第一层心法。 八天,比明月的十天还短了两天。 陈莺飞恨不得将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门派里的人也看着掌门的面子,不停夸赞齐朝雪是习武的天才。 明月对于这事,倒是没有丝毫感觉,她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 每七天一次药浴,她能察觉到自己的根骨在逐渐变得强壮。 等到陆寻风要出门赶赴英雄大会时,明月已经将内功心法炼到第三层。 再往上,就不是陆寻风教导的范围,心法练到这个地步,也该学习剑招了。 陆寻风赶在出行前,教了明月第一式剑招。 「师妹,本门顶尖剑法,便是疾风剑法,疾风剑法共分四式,只有完整学完,才能说掌握了疾风剑法。」陆寻风说道。 明月问道:「那师兄学会了吗?」 陆寻风摇头,说道:「我如今才将将掌握第二式,一式难过一式,便是师父,都不曾掌握第四式。」 明月惊讶:「师父都不能吗?那门内谁掌握了?」 陆寻风说道:「本门近二十年来,只有一人掌握了完整的疾风剑法。」 「谁?」 陆寻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那人是本门叛徒,师妹你别多问了,说多了师父会不高兴。」 明月只能一脸懵懂的点点头。 「我现在教你第一式:风起。」 明月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师兄的动作。 第一遍,她只觉得眼前一花。 第二遍,陆寻风刻意放慢动作,明月隐隐抓到了什么。 第三遍,明月勉强记住了招式。 「师妹,你如今还小,便是学不会也别太着急,等我回来,再慢慢教你。」陆寻风不想让明月有太大压力。 明月点头应了,转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我自己做的白药。」明月说道。 「师妹,你还真做了药出来?」陆寻风拿了药,闻了一下,气味还挺正常,但他也查不出好坏。 明月点头,说道:「家里有本书,就照着上面的方子做了试试看,我还给你做了解毒的丸药,也是书里看到的方子。」 陆寻风没想到自己跟明月说过魔教善毒后,师妹就给自己准备了解毒丸,虽然他心里觉得小孩子准备的东西多半没什么用,但还是承了明月的情。 「师兄,你准备护甲了吗?」明月又问道。 陆寻风早忘了这事,但看着眼前小姑娘巴巴的望着自己,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山下的集市里买不到好护甲,等经过南城的时候我再买。」 明月说道:「那你一定要买,也一定要穿。」 陆寻风点头应下。 明月又道:「你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欺骗小孩子的人,下辈子要当小狗的。」 陆寻风忍不住笑了出来,再三保证道:「我都答应你。」 明月不能阻止陆寻风参与这次英雄大会,便只能尽力准备这些防护措施,她只盼着这些能救回陆寻风的小命。 掌门这次下山,带了许多弟子一起,整个疾风剑派都有一种空了大半的感觉。 齐朝雪自打陆寻风离开后,便越发没了顾忌,也不再整日练功,反而在山门中撒开了脚步玩闹。 第84页 明月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练功节奏,无论是修炼心法、剑招,还是药浴,她都不曾停歇,哪怕没有人盯着她的进度,她也依旧每日早早起床练习。 这般高强度的练习,带来的第一改变便是饭量。 原本身子虚弱到一顿饭只吃半碗饭的小姑娘,如今一顿能干三大碗,因着练功消耗大,明月虽然长高了一些,但身形依旧苗条,没有半点发福的迹象。 齐朝雪莱找过明月几次,想喊她一起玩耍,全都被明月拒绝后,她便再也不来找明月了。 直到陈莺飞发现明月每日练剑不曾停歇,她看着别人的女儿进展飞速,立马将自家那个野猴子拘了起来。 「明月都开始练剑诀了,你呢,心法第二层还没练好,还有空玩,你真是要气死我。」陈莺飞满脸恨铁不成钢。 可她越是逼迫,齐朝雪便越是厌烦:「爹爹都不逼我练功,他都说了不着急,您这么着急干嘛?」 「不着急,不着急,再不着急就迟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多好的条件,说起来还是掌门的女儿,你看看你学了个什么?」陈莺飞提起丈夫就来气。 齐朝雪却十分光棍,说道:「我是掌门的女儿,你不也是掌门的女儿吗?你功夫也没多高,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现在不是照样当掌门夫人。」 这一下可就戳到了陈莺飞的痛处,当即手就抬了下来,但到底还是心疼亲女儿,又将手收了回去。 「我有哪里说错了吗?爹爹都不催我,偏偏你每天都着急上火的,你功夫难道比爹爹更高吗?」齐朝雪理直气壮道。 陈莺飞的父亲是上任掌门,她的丈夫是现任掌门,她的日子过得极好,但她当年何尝察觉不到父亲内心隐隐的失望。 这么多年,她心里却始终压不下这口气,她想让女儿当新一代俊杰,不想女儿成为别人的陪衬。 陈莺飞到底还是下了决心,说道:「你练不练功?不练功,晚饭不给你吃。」 齐朝雪万没想到亲妈还能这样逼她。 明月丝毫不知因为自己,害得小师妹母女爆发大冲突,她最近虽然练得勤,但却始终找不到入门之法。 相比较师兄的剑招,明月总觉得自己的剑招只是虚有其表,就像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劣质货。 明月一时想不明白,倒是每日里增长了练下盘的时间,她除了扎马步,还会跑步。 虽然如今剑诀上还没有领悟,但她觉得练好基本功还是很有必要的,基础夯实得牢固,未来才能厚积薄发。 日子一天天过去,忽有一日,门内出了件大事。 陈莺飞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包括不会武功的宋柔,和还没满七岁的明月。 说是大事,倒也是私事。 齐朝雪失踪了。 她终于受不了陈莺飞每天逼着练功,拿了点钱跑了。 陈莺飞虽然希望女儿出息,但到底还是因为疼爱女儿,她如今心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在议事大厅里急得团团转。 「师母,您别着急,我们这就帮您去找师妹。」二师兄陈清风拍着胸脯保证。 陈莺飞如今最倚重的人,便是既是徒弟又是远房侄子的陈清风。 「快,快去找,一定要将人找回来。」陈莺飞催促道。 陈清风得了师母的首肯,立马将屋子里的人分成了几对。 会武的同门下山去找人,老弱妇孺就在山里找人。 「明月,你去后山找人。」 待听到这吩咐,所有人都是一怔,忍不住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陈清风,彼此交换眼神后,内心都是同样的想法: 后山那种地方,让小女孩去找人,真的大丈夫? 第41章 .一剑霜寒(三)晚安 宋柔心疼女儿,听到这话,立马站出来要陪着明月一起去。 陈清风立马说道:「后山画着不少武学典籍,非本门弟子不能擅闯。」 宋柔虽是门中家属,但实在算不得本门弟子,陈清风这样说,倒也不算牵强。 「我一个人去找吗?」明月问道。 陈清风点点头,后山只是看起来恐怖,其实没有太多危险,因而他也只是想吓吓孩子,并没有真的要明月小命的意思。 「我跟你一起去后山。」 到底还是有人看不惯陈清风,站出来如是说道。 陈清风看了这人一眼,立马说道:「赵师兄,你该去山下找人。」 赵师兄冷笑一声,说道:「我偏要去后山又如何?」 陈清风眉头紧皱,说道:「赵师兄轻功了得,能够更快下山。」 陈清风的话说得也在理。 「小师妹是师父的掌珠,临行前再三叮嘱,如今她还不知在何处受苦……」 赵师兄脸上神情倒没有一开始那般坚定了。 明月说道:「我自己可以去后山,我不怕。」 所有人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俱是一愣。 明月朝着众人道:「师父只有师妹这一个女儿,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恳请各位师兄师姐、叔叔婶婶,一定要仔细查找,务必要找到她。」 明月说得郑重,其他人赶忙应了下来。 说完这番话后,明月便提起自己的木剑,朝着后山走去。 后山其实不大,因着石壁上刻着不少功法的缘故,这里还刻意修了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 第85页 只是山间风大,吹在明月的脸上只觉得生疼。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明月在后山里努力的寻找着,但始终还是一无所获。 她害怕自己在山中迷路,因而也不敢去太过复杂的地方,且在关键位置都做了标记。 「你在这里做什么?」 脑子里忽然传来小圆的询问声。 明月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小圆上线了一会,而后就沉浸在上个世界结算后的巨额功德值中。 明月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将所有功德值送给小圆,小圆当时欢唿一声后就说要去逛商城。 一逛便到了现在就回来。 明月迅速告诉小圆前情提要,小圆闻言立马气唿唿的,说道:「这人怎么这样?这不是欺负小孩子吗?万一山里有什么野兽怎么办?」 明月摇头,说道:「后山离前头不远,又常是弟子思过之处,纵是有什么野兽,也早就被他们清理了,应当没什么危险。」 话虽这么说,但小圆还是气唿唿的。 明月随口问道:「你在商城里买了什么?你心心念念的小饼干买了吗?」 小圆说起这个立马就不困了,明月眼前也很快出现一副画面。 小圆圆滚滚的身子,躺在高高堆起的零食山上,旁边的衣橱里还塞满了各式衣物。 「谢谢小月。」小圆满脸幸福。 明月刚想说吃这么多零食坏牙,立马想到系统怕是没有牙齿,便笑着说道:「只要你开心就好呀。」 小圆立马飞过来,和明月贴贴。 贴完之后,它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商城说我购买额度高,还给了我三次抽奖机会呢。」 「抽到了什么?」明月随口问道。 小圆摇头,说道:「我还没抽,想要贴贴小月后再抽。」 明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圆贴完之后,立马拿出三张小卡片来,看着它屏气凝神的模样,明月也不禁紧张起来。 第一张:谢谢惠顾。 小圆不气馁,又刮开第二张。 依旧是谢谢惠顾。 小圆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第三张它都不敢抽了。 明月给它加油鼓气:「没事的,就算还是谢谢惠顾,我会努力给你挣功德值,让你还能继续抽奖。」 小圆有些羞赧,觉得自己似乎手气太差了。 「要不,你来刮奖?」小圆试探着问道。 片刻后,明月的手里便出现了一张卡片。 明月将刮奖区刮开,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便只见一道金光飞过,直接没入小圆的身体里。 「抽到了什么?」明月好奇的问道。 「是这个!」小圆十分兴奋。 紧接着,明月面前就出现解释。 鑑定术:世间万事万物,皆可鑑定(每日限用一次)。 明月眼前一亮,说道:「真是好东西。」 小圆也很惊讶,它都没想过商城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毕竟它逛了这么久,都只看到里面有吃的玩的用的,还是仅限系统使用,都无法送给宿主。 「这难道是非卖品,只能抽奖出?」小圆运用它那不太聪明的小脑瓜。 明月问道:「其他的系统抽到过这样实用的东西吗?」 小圆摇头,叉腰道:「它们可从来没像我这么阔气过。」 明月又问道:「那你这次在商场里花了多少功德值?有什么规律吗?」 小圆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它这次扫货扫得太狠,实在有挥霍无度的嫌疑,面对明月它总有一种面对债主的感觉。 「全花光了吗?」明月轻声问道。 小圆点点头,它从前最鄙视那些挥霍无度的系统,觉得他们不会攒钱,如今自己倒变成了最讨厌的模样。 明月上个世界结算了六千多功德值,看着小圆获得了三张抽奖券,便猜测道:「应该是花两千送一次抽奖,下一次你试试花两千整,看他们送不送抽奖券。」 小圆心虚的应了下来。 明月安慰道:「功德值既给了你,那就是你了,你想怎么花我都不会怪你,小圆超厉害的,这次就抽到了很厉害的东西。」 小圆本就心思单纯,被明月这么一夸,立马就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泼:「我也是有技能的系统了,可以帮到你!」 明月用力点头。 小圆急着想要试验一下这个鑑定术,但明月却拦住了它,毕竟如今这林子里可没什么东西值得鑑定,免得浪费这一天一次的好机会。 「那我帮你找人。」小圆兴沖沖道。 它看得比明月稍远,视野也更清晰一些。 明月在后山转了一圈,着实没感觉这里像是藏了个人,但若是太早回去,她又怕陈清风语出刁难。 明月想到后山石壁,据说上面刻着剑招,自己可以去瞻仰一番。 在小圆的火眼金睛下,很快就帮她找到了后山石壁所在之处。 借着不算特别亮的天光,明月勉强看清了石壁上的那些图画,便忍不住拿起木剑跟着学了起来。 只是和之前一样,依旧是学了形却不得神,她的剑招始终没多少力量。 明月学了一会,便停了下来。 沉思许久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明月方才说道:「我们回去吧。」 小圆问道:「这个石壁不错,我可以鑑定一下吗?」 第86页 明月点头应允,很快便出现鑑定结果。 「石壁,位于疾风剑派后山,上刻《疾风剑诀》,石壁构成:花岗岩、石英……」 其他的明月都可以忽略,但看到下面一行小字:内藏《玉心经》。 明月脚步一顿,但看了半天,却依旧没有看出这部《玉心经》藏在石壁上何处。 眼见天都要完全黑了下来,明月也只能先行离开。 回道宗门,许多人都没有回来,但留在宗门查找的人却已经有了结果。 找遍了宗门各处,都没有齐朝雪的下落,如今所有人都只期盼着她能平安无事。 陈莺飞哭红了眼睛,几番站不稳,她如此状态,其他人也不敢开口说吃饭的事,只能一群人飢肠辘辘的陪着她熬。 明月依偎进宋柔怀里,宋柔乘其他人不注意,便往女儿嘴巴里餵了一口糕点。 屋子里大人们都不会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但是小孩子却未必了,几岁大的孩子,饿极了就开始哭,家长管都管不住。 这时候,其他人便羡慕起宋柔来,因为明月实在是太乖巧了。 陈莺飞听小孩哭声听得烦躁,只呵斥众人,让他们将孩子带回去。 有孩子的人能趁机离开,其他人却要留在这里继续陪她苦熬。 「你们今日可有看到我的雪儿何时离开?」 明明早前已经询问过的话,陈莺飞此时无事可做,便只能再询问。 因着她是掌门夫人的缘故,一群人即便心下不耐烦,却也只能陪着她一起回答这些车轱辘的话。 陈莺飞又问道了明月,明月老老实实回答一遍,但这次她问完却没有找下一个。 「你是雪儿的师姐,为什么不跟她一起练功?」陈莺飞骤然发难。 明月心头一阵无语,说道:「师母,师妹她不想练功。」 「不想练功难道你就纵着她?你这个师姐不该对她严加管教吗?」陈莺飞理直气壮的道。 明月:…… 明月几乎都可以想到,自己真的严加管教后会是什么结果,齐朝雪会厌烦她,陈莺飞也不会感激,反而会觉得明月越俎代庖。 「我才比师妹大三个月。」明月轻声提醒道。 陈莺飞哪里会听,只道:「大一天都是师姐。」 明月还在想着怎么将人煳弄过去,忽然门口有了动静。 赵师兄怀里抱着个孩子匆匆走了进来。 陈清风满脸凝重的跟在身后,朝着陈莺飞解释道:「我们在镇子里发现师妹的时候,她缩在墙角,还没说两句话她便晕了过去,发了高烧。」 陈莺飞当即满心满眼都只有女儿,埋怨道:「你师妹都病成这样了还将她带回来?怎么不知道带她在山下看大夫?」 陈清风解释道:「已经看过大夫,开了药,我们怕师母着急,便将师妹带了回来。」 陈莺飞点点头。 陈清风又补充道:「师母,师妹身上的首饰和钱袋都没了,听人说似是被个小乞丐抢走的。」 「小乞丐在哪?还不快打杀了给你师妹出气!」陈莺飞理直气壮的说道。 陈清风摇摇头:「那小乞丐早跑了。」 陈莺飞忍不住骂道:「真是一群废物。」 陈清风等人将孩子带回来了,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奖赏,反倒挨了一顿骂,心下虽不忿,但碍于对方掌门夫人的身份,也不敢出声反驳。 明月凑近看了一眼,只见齐朝雪脸上滚烫,口中还在呢喃着什么,隐隐约约只听到「小乞丐」「别跑」之类的话。 找到了孩子,这一屋子的人便成了碍眼的,陈莺飞不仅没有感谢,反而说道:「都这么大人了,日后放警醒些,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干什么吃的。」 明月能明显察觉到宋柔的气息变化。 等出了议事大厅,一直到进了自家门内,宋柔方才忍不住抱怨道:「这什么人呀,真当自己是家里的主子,我们都是她的奴僕不成?便是掌门都不会这样使唤我们。」 明月安慰道:「母亲,您今日劳累了,早些休息吧。」 宋柔还想骂两句,但转念一想,明月拜在掌门门下,时常见到这位不讲理的掌门夫人,只怕吃苦的时候更多。 「我的儿,这泼妇平常也欺负你吗?」宋柔问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平日里都是师父和师兄教导我,倒是很少见到师母。」 宋柔立马松了口气,道:「远着些好,远着些好。」 明月点点头。 宋柔又道:「你这个小师妹,虽然是掌门的女儿,但小小年纪就这么折腾,你也还是远着些吧,省得她闯祸日后连累到你。」 明月倒没想到宋柔能说出这番话来,毕竟原剧情里,宋柔可没少让原身去讨好齐朝雪。 这种讨好不仅毫无用处,反倒让她在师门地位越底下,齐朝雪肆无忌惮的闯祸,最后全是原身来背锅顶雷,闹到最后,整个宗门都觉得她懒惰又顽劣。 宋柔之所以有这样的改变,一部分原因是被今天的情形吓到了,还有一部分,便是因为明月。 原身是个沉默内向的孩子,明月虽然话也不多,但她却一直在尽力和宋柔沟通。 无论上个世界的苏母也好,这个世界的宋柔也好,明月都努力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分享给她们。 第87页 如宋柔,自丧夫之后,她的生活里便只有明月。 明月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这样的关注而觉得窒息,反而她会努力调节和宋柔之间的关系,就像当初和苏母一般。 「娘,您常说想去山下开间小铺子,现在还想吗?」明月问道。 宋柔神色有一瞬间恍惚。 她以前不习惯山上的生活,总想让丈夫陪她下山做点小买卖,但丈夫却不愿意,如今丈夫没了,女儿倒是提起这事了。 「有什么好去的,在山上陪着你最重要。」宋柔说道。 女儿还小,宋柔今天又见了齐朝雪的事,倒怕自己一个不错眼,女儿便有了闪失。 明月也不着急,又问道:「娘,您本来想开什么铺子呀?」 宋柔犹豫一番后,还是说道:「我想开一家铺子专卖胭脂水。」 她说完,眼神便暗了下来,丈夫走后,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打扮过了,一来是因为守孝,二来便是因为无人欣赏,她便不愿打扮了。 胭脂水粉,明月不禁想到了上个世界的木槿,这位好朋友将分店开遍全国,甚至还将货物卖进皇宫,得了个「胭脂夫人」的美名。 「娘,您知道胭脂怎么做吗?」明月故意装出一脸好奇的模样。 宋柔提起这事也来了兴致,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没嫁给你爹前,也经常在家做。」 「那您做给我看看呀。」明月说道。 宋柔闻言有些动心,但立马又说道:「我做了也不能打扮,没处使。」 「可以送给宗门里的婶婶和姐姐们呀,她们平常也很照顾我们的。」明月一脸天真的道。 宋柔本就意动,闻言便顺势应了下来。 明月见她脸上多了些许少女神色,也只觉一块巨石悄然落下。 趁着师父师兄们还没回来,明月一有空闲便往后山跑。 宗门内如今无人管束,四处都是一副人心浮动的模样,倒是无人注意她一个小孩子天天在做什么。 只可惜,明月始终找不到门路,如何从这石壁中得到那本隐藏的功法。 她在原剧情里可没有听说过这本功法,但按照武侠的设定,越是藏得深的东西,一般便越厉害。 明月几番查找无果后,倒是发现自己练剑之事,似乎已经懈怠许久了。 她也不敢再继续和石壁纠缠,只下了狠心来学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在后山石壁的缘故,她竟然真的掌握了些许窍门,但要说完全掌握,却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一般。 明月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提升,她能想到的,便只有笨办法。 每日努力挥剑,一招一式全都不知疲倦的练习,直到筋疲力尽方才停下。 明月从一开始的疲惫,待到后头道隐约察觉出些许滋味来,偶然一挥剑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亲眼见到了疾风骤起。 等到掌门一行回来的时候,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去四个月。 他们出发时是意气风发,但回来时却显得有些狼狈。 掌门的佩剑断成两截,神情也十分憔悴。 其余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眼尖的,已经发现队伍里少了人。 明月第一时间在里面搜寻大师兄,待见到一个苍白的面孔后,终于松了口气。 陈莺飞迎了上去,询问掌门:「相公,此番可曾剿灭魔教?」 齐正扬摇了摇头,说道:「魔教狡诈,趁乱败逃。」 若是杀了魔教教主,即便他们此刻悽惨,也能说上一句胜利,但偏偏教众杀了大半,却让最要紧的人物全跑了。 魔教高层实力大半都保全下来,现在虽然将人打跑了,但过了几年,只怕魔教又要捲土重来。 陆寻风直到第二天才有空来谢明月。 「师妹,我们与魔教众人鏖战日久,身上几乎是弹尽粮绝,多亏师妹额外送的白药和解毒丸,我和三师弟方才能够撑过来。」 陆寻风提起这事,心下也是一阵后怕,江湖挣到人士联手围攻魔教,任谁也想不到魔教众人居然如此顽强,抵抗了那么久。 陆寻风在一次对敌中,不信中了对方的毒针,那时候江湖盟缺医少药,眼看着都要等死了,万幸他想起了明月送的解毒丸。 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陆寻风吃了解毒丸,没想到真的将毒遏制住了。 明月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忍不住问道:「师兄,你的伤势还没痊癒吗?」 陆寻风说道:「毒已经清了,但伤还未痊癒,养养就好了。」 他受了明月的恩惠,便迫切的想要为明月做点什么,特别想明月能提出要求。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这点小事,师兄不必挂怀,您传授我武艺,这样的大恩我还没报呢。」 陆寻风没想到明月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进退有度,想着对方最在乎的似乎就是练功,便让明月展示这段时间的成果。 陆寻风猜着明月会有所长进,可能对疾风剑第一招有了些许感悟,却没想到明月直接使了出来。 看着眼前小小个子的女童,将木剑使得虎虎生风,陆寻风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疾风直扑面门。 「你……」陆寻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明月停脚、收剑,说道:「师兄,我也不知我使出来的到底对不对。」 第88页 陆寻风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除了使剑之人个子太小,明月交出来的就是标准答案。 「只怕日后都不是我教你了。」陆寻风说起这话,神情还有些失落。 明月满眼诧异。 陆寻风解释道:「你如此天赋,师父定会亲自教你。」 陆寻风十分了解师父的脾气秉性,明月如今表现出来的资质,全是齐正扬最看重的。 只是他却不知道,如今师父刚一回来,宗门的事情还没有料理清楚,家事便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了。 「爹,我不学,我不想学了。」齐朝雪抱着父亲的脖子撒娇耍赖。 齐正扬刚想答应下来,就见到妻子满是不满的眼神。 「雪儿还小,不如缓两年吧。」齐正扬劝道。 陈莺飞也想停下来,在女儿失踪回来后,她也宽纵了许多日,但得知明月学会疾风剑第一式后,陈莺飞的鸡娃属性再度点亮。 「明月心法练到第三层,剑法练会第一式了,咱们闺女差不多大的年纪,到现在就学会了第一层心法,她已经落后太多了,不能继续纵容下去。」陈莺飞虎着一张脸。 她本以为丈夫会跟自己站在一边,却没想到丈夫的反应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明月这才入门多久,便有如此进益,莫非我也能教出一个疾风剑不成!」齐正扬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能够完整掌握疾风四式,方才能够称做是「疾风剑」,齐正扬钻研疾风剑多年,也不过学会四分之三,如果能够教出一个疾风剑了,他便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原本他对陆寻风寄予厚望,如今横空而出一个明月,这还是白捡的徒弟,齐正扬自然有一种赚大发的感觉。 但陈莺飞却无法体会到丈夫的快乐,若是陆寻风这般长进,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这个人是明月,是她期盼一辈子给女儿当垫脚石的明月。 「夫人,雪儿不想学,你就别逼她了,日后我给她挑过好夫婿便是。」齐正扬笑着说道。 「不行!」陈莺飞态度坚决:「我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 齐正扬闻言却感觉有些尴尬,毕竟一边是不想学天资也平平的女儿,另一边是潜心习武又展现出逆天领悟力的徒弟,他实在无法觉得两者能够对等。 「陆寻风教不会,你亲自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就不信我女儿不行!」陈莺飞斩钉截铁道。 齐朝雪听到这话,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学!我不学!」齐朝雪抱着父亲的脖子越发不肯撒手了。 齐正扬夹在母女中间,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夫人,你这么执着干什么?明月越出息,我和整个宗门都要跟着沾光,你难道不开心吗?」齐正扬问道。 陈莺飞梗着脖子,说道:「我只要我闺女出息。」 齐正扬头痛,他想不明白,妻子武功平平,为何这么想女儿出息。 终究还是对妻子的爱意占了上分,他虽不懂,但还是选择妥协:「我会好好教导雪儿,只是明月那孩子,我也会一起教。」 两个一起教,陈莺飞都能想到那样惨烈的对比,当即就要反驳。 「夫人,明月若是能成为新一代疾风剑,这对整个宗门,都是极重要的事,不能开半点玩笑。」 见丈夫神态如此郑重,陈莺飞即便再不愿意,也只能梗着脖子应了下来。 很快,明月便发现自己在宗门的待遇似乎提高了。 齐正扬就像是没有了俗事缠身一般,每日都会抽空盯一盯明月的习武进度。 齐正扬从前不太关注这个徒弟,等真的关注之后,发现这个徒弟实在是太省心了,几乎不需要任何催促和叮嘱,她都会勤勤恳恳完成每日的练习,甚至只多不少。 若说有哪里和旁人不一样的,便是这个徒弟的问题格外多,问得多,同样质疑的也多。 即便权威如齐正扬,他给出的解释,明月也不会全信,而是会照着自己的理解去提出质疑。 一开始齐正扬还会恼怒生气,但明月似乎却并不怕他,依旧十分坚持己见,齐正扬反倒逐渐没了脾气,气过一阵又继续教导,只一心想要培养出一个疾风剑来。 明月也十分争气,入门七年,她的心法练到第七层,疾风剑诀也只差最后一招。 到了这个地步,齐正扬也不能教她更多。 明月这些年也不是只在学疾风剑,门内其他功法她都有涉猎,她学习时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快。 她就像开了挂一样学着门内功夫,才十三岁大的年纪,功夫就已经超过同门师兄弟,面对掌门和长老们,她都能够游刃有余,俨然已经超过陆寻风,成为新一代的门面人物。 相比较外界对她的颇多赞誉,明月心里难得感受到一丝烦躁。 她知道疾风第四式很难,却没想到难到这个地步。 她在三年前,便已经掌握了前三式,但三年过去了,她对于第四式却还是似懂非懂。 「你才多大,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听完弟子的请求后,掌门这般宽慰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始终待在宗门里,虽然安全,但却对于习武毫无进益。」 齐正扬看着这个徒弟,他对明月寄予厚望,因而格外在意她的安全。 第89页 「你年纪还小,不知江湖险恶,再等两年,我让你师兄陪着一起下山。」齐正扬说道。 明月摇摇头,说道:「正是因为不知,弟子才想去见识,等了解江湖之远,弟子可能才会对疾风剑有更深的体悟。」 齐正扬见她心意已决,又是为了练功之事,到底没有继续阻拦下去,但他还是决定让陆寻风陪着。 明月还是摇头:「师兄自有要紧事去办,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他的正事。」 明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知道若自己只是一个资质寻常的弟子,师父定然不会让陆寻风陪同。 她如今只觉得若真让陆寻风放下旁的事,只管她的歷练,倒显得自己比师兄高出一等似的。 明月与陆寻风感情深厚,自然不愿意和他生出嫌隙,因而万万不肯接受师父的提议。 齐正扬见她态度坚决,也了解她的脾性,到底还只能随她去了,只是还是千般万般叮嘱,让她千万小心。 明月是个行动派,得到允许后第二日便下了山,此番她除了要歷练江湖,还从师父处接了个任务,便是送一件信物。 清晨山间薄雾氤氲,明月背着轻便的行囊,脚步轻快朝着山下走去。 宋柔到底还是遵从本心,四年前下山开了一家胭脂铺子,整日忙于铺子的事后,她倒是逐渐走出丧夫之痛,也不再每天盯着明月。 明月到了山下后,直接进了铺子里。 宋柔早知女儿今日要来,却没想到女儿竟然还要辞行,这么小的年纪便要独自出门歷练。 「你怎么就这么倔,让寻风陪着你一起又如何?」宋柔忍不住埋怨道。 明月尴尬一笑。 宋柔手脚麻利的给女儿下了一碗面。 明月将面条全部吃掉,汤水也喝完,碗底立时变得干干净净。 「还是娘做的面条好吃,宗门里婶子们虽然也会下面,但总感觉不太对。」明月笑着说道。 「你张婶子厨艺那么好,还要被你这么编排。」宋柔虽然在埋怨,但嘴角却还是翘起。 明月煞有其事的说道:「那当然不一样,她的面里没有家的味道。」 「贫嘴。」宋柔嗔道。 等女儿起身要离开了,宋柔方才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礼物:「生辰快乐,礼物等离开镇子再打开。」 「谢谢娘,您对我可真好。」明月笑着说道。 宋柔站在铺子门口,目送女儿的身影走远,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明月等离了镇子,方才翻身上马,不紧不慢的走在官道上。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走出镇子,难免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四处多看看。 没有刻意控制速度,行程也变得有些难以掌握,上路第一天,走到天黑,明月也没有见到最近的城镇。 「看来今晚要在外面露宿了。」明月说道。 「前面有个破庙。」小圆视力绝佳,出声提醒。 「真的吗?」 小圆微微蹙眉,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还有点开心?」 明月轻笑一声,说道:「武侠里破庙可都是事件频发地。」 「你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稳重了。」小圆说道。 明月说道:「谁心里还没有个武侠梦呢。」 即便稳重于明月,幼时也曾经幻想过仗剑天涯,如今靠着快穿系统,她真的来到了一个武侠世界,自然想全都感受一遍。 小圆不太理解人类的这种心情。 谈笑间明月便已经抵达破庙。 这寺庙的大门只有一边,还是破破烂烂的,从外面看过去,里面的房顶似乎也不太全,感觉夜间都不能完全抵御风雨,这倒比她想像的差了许多。 「也对,还有许多百姓连能住人的房子都没有,破庙的条件自然没有电视剧里那么好。」明月小声感嘆道。 即便这般,她也不嫌弃,进去之后先选定了自己晚上要待的地方,很快便收集了一堆干草和柴火。 她用干草给自己收拾个床出来,又升起火来,将随身携带的炊饼用树枝穿过后放在火上烤。 摸炊饼时,她摸到了怀里的东西。 那是宋柔给她的十三岁生辰礼。 明月打开包裹着礼物的帕子,里面装着一只玉镯和一个钱袋。 她看着玉镯,那是宋柔的传家宝,而钱袋也是宋柔随身携带的,显然是得知她要远行后临时放进去的。 「我闻到香味了,食物能不能分我点。」 听到这声音,明月立马将镯子和钱袋收起来,她神情有些戒备的看向来人。 明明她已经足够戒备,甚至还有小圆这个外挂在,但她还是没察觉到这人是如何靠近的。 第42章 .一剑霜寒(四)杀了小的惹来老的…… 来人轻笑一声,说道:「姑娘放心,我只要吃的,旁的都不要。」 明月眉头紧皱,依旧是一脸戒备的看着来人。 这人脸上不知涂抹了什么,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他的真实面容,一身衣物也是破破烂烂,形容如同乞丐一般。 「放心,我给钱的。」他在怀里掏了掏,许久后,掏出四枚铜板来。 见明月不接,他便将铜板放在地上。 「好饿呀。」这人说得可怜巴巴。 明月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但行事如今看来还算讲规矩,明月便直接将刚刚烤热的炊饼递给他,自己又拿出一个炊饼来重新烤。 第90页 这人接了炊饼,很快就狼吞虎咽起来。 等吃完了,他又眼巴巴的看着明月。 明月嘆息一声,将烤了半热的饼递了过去。 只是这个吃完,他还是那副模样。 「饿饿,饼饼。」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四文钱两个饼,给多了我就亏了。」 明月又不认识这个人,荒郊野外,卖了两个饼给他,自觉已是仁至义尽。 这人闻言,立马伸手在怀里掏了起来。 明月立马道:「我也不能卖给你了,我还没吃呢。」 这人顿时一脸失望,但也没有离开,而是 明月拿出第三个饼,在火上慢慢烘烤起来,破庙里慢慢安静下来。 待吃饱之后,明月方才再度开口:「兄台怎么称唿?」 「程速,你呢?」 「郑明月。」 程速看了一眼明月放在一旁的佩剑,问道:「疾风剑派郑明月?」 明月点点头,她看这人轻功了得,便知对方应当也是武林人士,只是她对江湖了解不多,也不知程家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来歷。 「程兄一直都在这破庙中吗?」明月问道。 程速摇了摇头,道:「我来的时候,姑娘就在烤饼了。」 明月听了心下一紧,她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落拓不羁,但轻功却如此了得,她有心询问,但程速毕竟不是她的师长,没有义务为她解惑。 「小月,今天的鑑定还没用,我看看这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圆的鑑定术一天只能用一次,某次突发奇想,明月才发现鑑定也可以对人使用,只是出来的结果却很有限。 明月面前很快便出现鑑定结果:「程速,男,年十七。」 明月见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心下忽然觉得,对方似乎是个赤城之人,也许自己心中所求,还有一线希望。 夜间,两人各在破庙一边,倒是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大早,明月便又开始烤饼,程速循着香味起来,而后眼巴巴的候在一旁。 明月直接将第一个饼递给他。 程速接了之后,立马说道:「这是你给我的,可不是我跟你要的。」 「放心,不收你钱,我有问题想问你。」明月说道。 程速听了这话,立时直起身子,昨夜他就觉得明月的反应太过平常,寻常江湖人士遇到他,难免都要多问几句,如今明月开口,他反倒觉得正常了。 「你的轻功似乎颇为了得,这是你家传的功夫吗?」明月问道。 程速听了,解释道:「这是我家传的功夫,名曰:踏雪无痕。」 明月听着这个名字,心下暗自点头,这功夫取这个名字,难怪对方靠近时自己一无所查。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愿意将这门功夫传授给我呢?」明月问道。 程速听着她这般直白的话,虽还是面不改色,但身子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对方有任何意动,自己就会脚底抹油。 明月却依旧只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程速说道:「这是我家传的功夫,除非你变成我家的人,不然我都不能教给你的。」 听到这解释后,明月有些失望,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程速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只会他等了很久,等到明月吃饱了起身打算离开,也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那我先告辞了。」明月说道。 程松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明月骑着马走远,似乎那句想学功夫的话,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明月骑着马沿着官道行了半日,终于看见了城镇的影子。 蓿城。 这座小城标註在她那张简陋的地图上,一旁给她地图的大师兄还备註了一行小字:徐记饭庄。 明月进城后,一路询问,很快便找到了这家徐记饭庄,将招牌菜全都点了一份。 「姑娘,这么多你也吃不完,不如我们拼个桌?」 明月听到这耳熟的声音,待见到落座之人,倒也不觉得奇怪。 「一起吃不卫生,且我吃得完。」明月拒绝了程速的提议。 程速无奈,掏出银子来,说道:「我出钱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明月依旧拒绝。 程速便只能换去隔壁桌子,扬声另外点了一份。 他一边吃,还一边偷偷看着明月,待见明月一口接一口,虽动作慢条斯理,但桌子上的饭菜却逐渐变少,他就眼睁睁看着一大桌子全都空了下来。 许久,程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来,用一支形制特殊的笔,在上面记录道:疾风剑派郑明月,面冷,心热,性直,胃大如牛。 明月结完帐便出来,在城中转了一圈后,便进了最大的那家客栈。 「客官是外来人,来我们蓿城做什么?」小二引着明月上楼时,随口问道。 「路过。」明月又想着既然来了,便该多领略当地风土人情,问道:「你们蓿城,可有名山古剎?」 小二摇了摇头,十分老实的说道:「要说名山古剎,还是吴城更多,不过咱们这里很快便有一场热闹可看。」 「什么热闹?」明月问道。 「咱们城里有个陆家武馆,明日有人要去踢馆呢。」小二说道。 第91页 明月闻言立马来了兴趣,追问起来。 第二日她便起了个大早,在客栈用了早饭后,便朝着小二所说的陆家武馆走去。 陆家武馆在城中位置略偏,但占地面积却不小,此时武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是今年第五次踢馆了,陆家武馆都赢了,真厉害呀。」 「就是就是,陆家武馆不愧是百年老字号,是我们蓿城的骄傲。」 明月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后,转头一看,本想询问身边的路人。 却没想到原本长相平淡的路人不见了,身旁多了一张俊秀中透着狡黠的面容。 有些面熟。 明月在那一瞬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但很快,她脑海中闪过无数面孔,她在这个世界前半生的记忆实在是乏善可陈,因而很快,她就想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谁。 「程速。」 程速闻言立马嘴角弯起,说道:「郑姑娘,我还怕你认不出我呢,没想到你记性这般好。」 明月闻言有些无奈,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这人虽然一直在她身边出现有些奇怪,但奇异的,她并不如何讨厌对方。 程速凑过来,问道:「郑姑娘,你可知为何有人要接二连三来陆家武馆踢馆吗?」 明月摇头。 程速低声道:「传闻陆家有一门厉害的剑谱,叫《玉心剑诀》,偏陆家死活不承认,这些人上门踢馆,若是赢了,就可以顺势让陆家交出《玉心剑》。」 明月听得一顿,一时竟不知这陆家的《玉心剑诀》和藏在石壁中的《玉心经》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觉得陆家有《玉心剑诀》吗?」明月轻声询问。 程速摇摇头,说道:「若真有这样厉害的剑诀,陆家人自己为何不学,我猜多半是没有的。」 明月说道:「若是他们练不成呢?或者说练这门剑诀的要求非常严苛。」 程速说道:「如你们师门的疾风剑,即便练不成第四剑,但前几剑总是能使出来的,可陆家却从来没有展现过什么厉害的剑法。」 「至于姑娘所说的条件严苛,我倒不知什么条件才算严苛?」 明月觉得陆家这情形,倒有些像那个很出名的林家镖局,也不好说什么「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之类的话,而是道:「欲练神功,自断筋脉之类的,也是有可能的。」 程速听得眼睛瞪大,诧异看向明月,说道:「只是一本剑诀而已,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明月说道:「可能是想做天下第一吧。」 程速摇头,说道:「为了天下第一,要吃这么大的苦头,不可不可。」 明月又问道:「那你呢?明明不缺钱,先前却要将自己弄得如同乞儿一般,这是为何?」 程速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当真没有听过我的名声?」 明月反问:「你在江湖颇有名气?」 程速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心下失落之余,又觉得自己喊出来,似乎太过跌份。 明月心思细腻,很快便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我第一次行走江湖,除了师门的人,江湖上的人都不认识。」 程速感觉好受一点,说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说的便是我们百晓程家。」 「江湖百晓生?」明月问道。 程速点点头。 明月脑子里自动把程速的身份,代入为「江湖记者」:「你难道刚从丐帮卧底出来?」 程速说道:「姑娘聪慧。」 二人闲聊间,陆家武馆那边有了动作。 三个身着青衣的男人,大摇大摆的从街那头走了过来。 「就是他们要踢馆!」 明月听见有路人如此说道。 「你可知这三人是什么来路?」程速主动问道。 明月摇头。 程速立马卖弄起来,说道:「这三人是血刀门的。」 他见明月一脸疑惑,解释道:「血剑门比不得你们疾风剑派,只是个邪门的小门派罢了,弟子、功法全都寻常,但他们门内的嗜血剑却是件出了名的邪物。」 「邪门的小门派?没有人管吗?」明月不明白,若是离疾风剑派这么近的地方,有一个邪门的门派,为何疾风剑派不管。 程速说道:「一来这两年江湖上所有人的注意里都在那魔教身上,就没有多少精力花在这些邪门小派上,二来,这些小门派山门隐蔽,又望风而逃,便越发难以捕捉他们的踪迹了。」 明月这才明了,原来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她看着那三个血剑门的人,隐隐以中间那人为首,并且对方似乎格外宝贝自己的佩剑,时不时还会低头看上一眼。 「那为首之人,拿的就是嗜血剑吗?」 程速点头,说道:「这剑的邪门,你稍后就知道了。」 这次踢馆要比试三场,双方各出三人进行比试,三局两胜,输了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陆家武馆那边率先出阵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陆师傅上,狠狠揍他们!」蓿城的百姓已经开始起闹了。 这位陆师傅笑着向众人拱了拱手。 血剑门那边出来的,是身形最瘦弱的那个小子。 这人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但功夫却十分刁钻。 第92页 「血剑门擅长剑走偏锋,乍一遇到,会感觉难以防范,但其实细细寻来,这人武功底子不深,用的全是巧方。」程速评价道。 果然,这个功夫刁钻的血剑门弟子,支撑了几个回合后,就被陆师傅找到了破绽,一力降十会,凭藉着扎实的基本功,陆家拿下了这一场。 周围的百姓欢唿起来,他们表现得甚至比当事人陆家都更加激动。 第二场出战的是陆家人,比前一场的陆师傅年纪还轻些,看起来三十多岁,明月听见旁边有人喊他陆三爷。 「这位陆三爷,还算个人物。」程速忽然说道。 「前面那位陆师傅不算吗?」明月反问。 程速摇头,说道:「金刀陆三,擅刀法,五年前曾突出重围,护送旧友女儿离开。」 「听你这么说,似是为侠肝义胆之辈。」明月感嘆道。 程速笑了笑,说道:「江湖有侠名的人很多,只是真侠还是假侠,需得留给时间验证。」 这位陆三爷对阵血剑门弟子,一开始还是占据上风,甚至眼看着就要胜利,但一个转身,不曾防备,对方射出一排毒针,正中陆三右臂。 片刻后,陆三便握不住刀了。 咣当一声,那陪伴他闯荡江湖数年的金刀便掉在地上。 「你耍诈!」陆家武馆众人指责道。 就连老百姓们,也看不惯血剑门如此行事。 但血剑门的人却笑得格外猖狂,说道:「兵不厌诈,你们可从来未曾说过不许用毒针。」 陆三那边的情形不太好,如今嘴唇变紫,皮肤惨白,额头满是冷汗,身体一直在哆嗦着,俨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快交出解药来!」 血剑门弟子不仅不给解药,反而叫嚣道:「想要解药,赢了就能跟我们拿解药了!」 「卑鄙!」 陆家武馆众人骂道。 一少年忽然越众而出,朝着馆主道:「爹,让我出战,我要给三哥报仇。」 馆主闻言摇了摇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去照顾你三哥。」 少年还想再说,却被父亲态度强硬的按了回去。 「爹,让我上。」少年急切说道。 「无事,宵小而已。」 片刻后,馆主上前,抱拳道:「陆南川,领教阁下高招。」 血剑门为首的弟子也上前一步,阴柔的脸上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说道:「在下赵九冥,今日就要取你性命。」 这话一出,满场譁然。 所有人都习惯了点到为止的踢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要取人性命。 那少年更是恨不得冲上比武台去,但被家人给按住了。 明月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程速,问了一个自己心中压抑许久的问题:「这般比武打死了人,官府不管吗?」 程速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官府哪里管这些江湖人的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明月想到那些武侠小说里动不动就灭人满门,但几乎从来没有官府出来主持公道,站出来管事的似乎都是江湖各大门派。 「这一场,陆老爷子旧伤未愈,这场悬了。」程速一边感慨着,一边拿出小本本开始记录。 明月只是随意一眼,但却顿住了,问道:「你这笔从哪来的?」 程速手中那笔,倒像是粗糙版的铅笔。 「我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欢,送你一支。」程速倒是大方,直接拿了一支新的给明月。 明月接过这支简易版的铅笔,觉得十分亲切,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谢谢。」 程速又道:「郑姑娘,咱们打个赌如何,我赌这场血剑门会赢,若是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反之亦然。」 明月说道:「我倒觉得陆家会赢。」 她看着陆南川虽然偶尔会显出虚弱来,但整体确实气息绵长、步伐稳健,实在不像一个旧伤未愈之人。 「你从何而知他有旧伤?」明月问道。 程速说道:「我程家耳目遍布江湖,陆南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程家。」 那血剑门弟子也没有留后手,当场便将门派重宝嗜血剑拿了出来。 「赵九冥是血剑门这一代的大师兄,难怪他能拿到嗜血剑。」程速说道。 明月瞪大眼睛,想要看看别派大师兄的本事。 坦白说,赵九冥的基础不差,至少比前面两个好上不少,借着嗜血剑的力量,堪堪与陆南川打了个平手。 但比赛总是要分胜负的,赵九冥忽然抬手一抹,血液落在嗜血剑上,竟然全部浸透进去,嗜血剑剑身也开始泛着微微红光。 看着这一幕,明月忍不住发问:「这么不科学,真的是武侠不是仙侠吗?」 小圆小声回道:「武侠本来也不科学呀。」 明月继续瞪大眼睛,看着赵九冥的表演。 吸了血的嗜血剑似乎更加强悍,一剑接一剑,刺得陆南川无还手之力。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陆南川身上,陆家众人更是焦急不已。 赵九冥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笑着说道:「老匹夫,旧伤未愈,就敢上场,今日我便要杀你祭剑!」 陆家人一片譁然,他们万没想到自家竭力掩藏的事情,居然会被赵九冥得知。 陆南川身形一晃,陆家人想要上去帮忙,却被血剑门的弟子拦着。 第93页 赵九冥眼中闪烁着恶意,提剑朝着陆南川刺去。 众人只见剑花一闪,陆南川的身影忽然变得难以捉摸,等他们再度看清楚的时候,赵九冥已经被打飞出去,身形狼狈不堪。 「陆家《玉心剑诀》果然名不虚传,幸会。」 赵九冥的声音落在众人耳边,但人却已经跑远了。 连同那两个血剑门的弟子,一起朝着远处狂奔。 「解药留下!」陆家人喊道。 但三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为了避免别人追踪,还向身后撒了一把毒粉。 「血剑门怎么如此不讲信用。」明月皱眉。 程速笑着说道:「邪门小派,你当他们是武林正道?血剑门不讲信用,但程某却讲信用,姑娘若是有要求,只管提便是。」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踏雪无痕是你家传的功夫,我不能提这个要求,其他的,我一时倒是想不起来。」 程速都已经做好了要艰难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明月一开口就帮他去掉了这个选项。 「姑娘品性高洁,程某佩服。」 明月朝他点点头后,越过众人,走向如今一团乱麻的陆家。 陆家人围在陆三身旁,焦急奔走,但大夫却迟迟未来。 「陆老先生,在下粗通医理,可否让在下看看?」 陆南川听得少女清脆的问话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姑娘,身着一身浅灰色劲装,背后负着一柄长剑,看起来是非常明显的江湖人打扮。 「姑娘是何人?」陆南川问道。 「疾风剑派,郑明月。」 听着前面四字后,陆南川眼前一亮,说道:「原来是疾风剑派弟子,你愿意给小侄看诊,是我陆家之幸。」 陆家其他人纷纷让开,但眼中却是半信半疑。 明月也不在意他们的质疑,走上前去,查看一番后,从袖中中拿出一个青色瓷瓶来,倒出一枚褐色药丸,塞进陆三嘴中。 「解毒丸暂时止住毒性,要想根治,我还得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毒,先将人扶进屋里。」明月说道。 其他人赶忙轻手轻脚的将人抬起来,带陆三躺下后,明月方才将他身上的毒针取出,请陆家人另外给她寻了个屋子研究解药。 恰在此时,城里的大夫赶到,陆家人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让大夫看一看。 明月知道他们心里的顾忌,说道:「我才疏学浅,还是请这位大夫再看一看才安心。」 大夫看完陆三的情况后,倒是一筹莫展,说道:「这毒性已经被人止住了,但接下来该如何做,我倒没了头绪。」 大夫寻常看得都是病,如今陆家非要他治毒,倒是显得专业不对口。 听大夫这么说完,陆家人便将所有的期盼都放在明月身上。 外间混乱,陆三转移进内宅时,程速也借着明月的光挤了进来,此时凑到明月身边,问道:「郑姑娘,你竟然还会治病?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只知练剑的剑痴呢。」 「看了些医书,算不得多懂。」明月说道。 只是程速看她嘴上谦虚,动作却并不生疏,那熟稔的模样,就像是个经年的老大夫一般,偏偏又面容稚嫩,真实年纪也不过十三。 程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企图从她身上找出些许疑点来,明月也不管他的视线,只平心静气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个时辰后,明月调配出解药。 明明夜已经很深,但陆家人却依旧在陆三的房间里守着,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明月手里的那碗药。 陆南川亲眼看着灌下药后,陆三的脸色渐渐回暖。 「再休息一些时日,应当就能痊癒。」明月说道。 陆南川满眼感激,说道:「未曾想齐掌门的高徒,竟然还会有如此高超的医术,郑姑娘,陆某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明月摇了摇头,道:「无事,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有一日,还要与老先生细谈。」 陆南川立时将明月请进书房。 明月不是说话兜圈子的人,说道:「老先生,今日之事后,只怕江湖上很快就知道你陆家确实藏有《玉心剑诀》一事,您还是早做打算。」 陆南川听了一惊,心中害怕明月也是觊觎剑诀之人,但细细瞧去,只见面前少女目光澄澈、神情磊落,全然不似那等奸人。 「多谢姑娘提醒。」 明月又拒绝了对方挽留的意思,起身告辞。 明月也知道,客栈的住宿条件没有陆家大宅好,但今日剑诀暴露后,陆家就成了是非之地,她如今对自己的功夫没有清晰的认识,便不想轻易涉险,自然还是客栈更安全些。 她一走,程速自然也跟着离开。 只是她却不知道,待她离开后,陆南川立马将小儿子陆星洲唤了过来。 「你从密道出城,到老宅取一个物件。」 陆星洲立马道:「是,我这就出发,争取尽早回来。」 陆南川闻言却闭上眼睛,说道:「不用回来了,拿到东西后往南走,不要跟人说你是陆家人。」 「爹?」陆星洲满眼疑惑。 陆南川狠下心来,说道:「你若还当我是你爹,还当自己是陆家人,就听我的,千万千万不要再回来。」 陆星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没想明白,就被陆南川推搡着进了密道。 第94页 陆南川在他走后,立马将除了陆三以外的所有陆家人召集起来。 赵九冥能知道他旧伤未愈之事,显然陆家宅子里有他的内应,宅子外多半也已经被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不敢让太多陆家子弟从密道离开,防止那内应得知后,反而暴露了密道。 明月不知陆家的情形,第二日起来后,就听得客栈大堂里所有人都在说陆家的事。 「仅仅一个晚上,陆家宅子里便是血流成河,全家老上八十多口人,都已经没了。」 「陆家这是招了什么人,竟然如此歹毒?」 「这还用猜吗?当然是昨天血剑门的那些人,当真是畜生不如!」 「嘘,你敢说血剑门的不是,不怕他们来找你的麻烦吗?」 明月听得陆家一夜灭门,心下既惶恐又怜惜,这个江湖,远比她在书中看到的更加残酷。 她也不敢在蓿城多待,匆匆收拾行囊,启程继续南行。 她甚至都没有去陆家看一眼,出城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惶惶之色。 等她出城南行十里,路过一片树林时,忽然听见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声。 没有半分犹豫,明月便已经腾空而起,险而又险的避开了那一支射向面门的毒箭。 「昨日就是你给陆三解毒的。」赵九冥从林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三个跟他身穿同款衣物的男人。 明月心下一凛,当即便定下策略,提剑直接朝着赵九冥攻去。 赵九冥看向明月的眼神中满是轻视,说道:「小娘们,你要是乖乖就范,大爷我还能饶了你,你要是不识抬举,这野外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明月不理他的垃圾话,将疾风剑法使出,一剑朝着四人身上扫去。 「疾风剑法,你是疾风剑派的人!」 赵九冥认出明月的路数后,倒也没有害怕,反而眼中满是淫/邪,说道:「今日能尝一尝大派子弟的滋味,真不错。」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明月依旧心态很稳,没有因为他的话语乱了丝毫分寸,依旧守着自己的节奏,一剑一剑又一剑。 赵九冥心下也有些奇怪,这么年轻的姑娘,就像是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一样,似乎说什么都不会激怒她。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疾风剑法挟裹着疾风之势,似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军,想要只取赵九冥的性命。 赵九冥此时心下暗恨,若非嗜血剑已经交还给师父,他如何会迟迟拿不下一个小姑娘。 「陆家的玉心剑诀在你手上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帮陆三解毒,也是觊觎陆家的剑诀!」赵九冥说道。 明月依旧不做理会,她的眼里心里似乎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用手中长剑,歼灭眼前之敌。 赵九冥尚且撑得住,他的师弟们却撑不住了。 他们根基本就不牢,学剑也是只求速成,纵有些许剑走偏锋的巧宗,昨日明月观战时也已经见过了,自然不会吃亏。 一来二去,竟是血剑门先倒下一人。 「师兄!」那人右手手臂上血流如注,已经没了一战之力。 「血剑门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废物!」赵九冥骂道。 他心下焦急,但越急越容易出错,一转眼,明月又废了一人。 再一再二再三,渐渐的,竟然变成了他和明月的决斗。 赵九冥感觉有些疲惫,但明月却是越战越勇,此时剑上满是鲜红,但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心中一跳,越发觉得危险。 明月抬手,剑风裹挟着疾风之势。 疾风剑第三式:风行。 风过,人灭。 看着赵九冥双眼睁大,依旧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明月有一瞬间怔愣。 她不想杀人,但此时此地,却不得不杀。 明月又多看了赵九冥的尸体一眼,提着剑,朝着南方继续前行。 坐在树枝上的程速,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拿出笔来,迅速在小本子上关于明月的那一页上写下:此人有大宗师之姿。 明月走了很远,方才找到自己那匹慌乱中弃主逃跑的马匹,冷风唿啸在脸上,她才渐渐找回一丝知觉。 那三个血剑门的弟子,因为早早败退战场,明月并未赶尽杀绝,反倒留了一条性命,死掉的,其实只有赵九冥一人。 「小月,你还好吗?」小圆轻声询问道。 明月点点头,说道:「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顾瑾杀人,真轮到自己,总是要有一点时间适应。」 小圆见她神色如常,但却忍不住担心,它希望明月能发泄出来,而不是这样压抑在心里。 「这种事,本就是你死我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明月也不知是在安慰小圆,还是在安慰自己。 「现在想想,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处理得不够好。」 小圆赶忙道:「很好了,你真的很厉害的,你才习武七年,就能一个打四个还反杀一个。」 明月摇摇头,说道:「我处理得不周到,那三个人就算不杀了他们,也该将他们绑起来,现在他们多半已经回去报信了。」 小圆立马道:「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明月如今一身血污,就算进了下一座城,只怕惹人侧目,她寻了条河边,洗掉了脸上的血渍,又从包裹里拿了干净衣物出来换掉。 第95页 换了身衣服,行囊一轻,但却始终有种紧迫感,好似头上悬着的利剑随时都要落下来,驱使着她继续往南走。 「小丫头,杀了我的弟子还想跑!」 听见这勐然一声厉喝,明月头皮一麻,却没有半分停顿,驱使着马匹疯了一样往南跑。 杀了小的惹来老的,明月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落到自己头上。 第43章 .一剑霜寒(五)晚安 耳边忽然传来破风之声,明月立马压低身子,险而又险避开这一击。 她避开了,但马却避不开。 且此时她也发现,对方要攻击的似乎就是她的马。 银针刺入,马匹受到刺激之后,立时癫狂起来,明月腾空而起,直接朝着一旁的树上跃去。 一道身影忽然在明月的视线中。 这人穿着一身褐色衣衫,中等身形,面容普通,一双眼睛阴冷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你杀我弟子,该死。」 听着对方恶狠狠的话语,明月心下一寒,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问道:「你是何人?」 「也罢,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老夫血剑门掌门,诸葛天。」 报名号似乎是江湖决斗的固定流程,明月也跟着说道:「疾风剑派第四代弟子,郑明月。」 明月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面前老者的实力远远强过自己,先前的赵九冥仔细算来,和她是同辈人,两人实力本就在伯仲之间,明月能杀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心无旁骛,而赵九冥心思驳杂,他的手段也早就在昨日踢馆时暴露。 此时面对这个手提嗜血剑的老者,明月胜算微薄。 即便这般,明月还是握紧手中长剑,哪怕赢不了,也要站着死。 「你很好。」诸葛天说道,不过他心底也有三分可惜,暗嘆天资如此的弟子,偏偏没有拜入自己门下。 话音刚落,诸葛天便起身攻来,他可没有半点要谦让的意思,不顾前辈体面,率先朝着明月动手。 明月心底微感放松的是,诸葛天似乎没有为她催动嗜血剑的意思,只是拿嗜血剑当一柄普通的神兵来用。 即便这般,明月也感觉招架无力,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还好现在遇到了这丫头,再给她几年,疾风剑派岂不是要多一个大宗师。」诸葛天心中庆幸,手下的动作却越发迅勐,招招奔着要取人性命而去。 明月左支右绌,身上多了许多伤口,她将能用的招数全都使出来,面对诸葛天时还是满心无力。 疾风剑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生死关头,迎着诸葛天的杀招,明月试图使出自己尝试千万次都没能成功的,疾风剑第四式:疾风斩。 明明是剑招,用的却是「疾风斩」这样的名字,剑以刺为主,噼斩为辅。 而刀,才是以斩为主。 「疾风斩」这个斩字,明月多年来都无法彻底参悟,如今她使出来的这一招「疾风斩」,甚至连疾风剑前三式的威力都不如。 就连诸葛天,此时也有些诧异于明月这完全不符合水准的一招,他非常轻松就将人打飞出去。 虽然这一招给自己带来了惨痛的代价,但生死关头,明月却隐隐抓住了什么,只是一瞬之后,脑中又是了无踪影。 「受死吧。」诸葛天大喝一声,眼看着就要一剑了结明月的性命。 林中忽然传来破空之声,有一物直直朝着诸葛天射来。 诸葛天赶忙将那朝着自己打来的暗器挑落。 暗器落地,霎时间,白烟四起。 「小贼!尔敢偷袭!」诸葛天大骂道,挥着剑在白烟中疯狂乱砍。 明月只感觉混乱中有一双手抓住自己急速后退,她忍不住起来。 「别怕,是我。」程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片刻后,程速带着明月起身,一路疾驰,远远逃离打斗之地。 即便已经跑出数十里,程速也没有停下,而是调转方向,十分有目的的朝着某个地方而去。 明月全程不言不语,任由他带着自己。 等到程速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进了一处山洞。 这山洞的门被藤蔓遮挡着,十分隐蔽,外界很难发现这里藏着洞穴。 「这地方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偶尔躲避追杀,我找找看,应当还藏着些吃的。」程速说完,便在山洞里翻了起来,果然在一块石头后面,他发现了用陶罐装着的米粮。 「还好还好,没被老鼠吃了。」程速笑着感慨道。 明月哪怕浑身是伤,但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左右看看,这山洞不大,地面干燥,在最深处,地面向下凹进去些许。 「这些粮食够我们顶一阵子了,老匹夫急着找玉心剑诀,不会在这里耽误太久。」程速信心满满。 明月苍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说道:「你看这里。」 程速顺着明月的视线朝着那凹陷下去的地方看了一眼,立时色变。 他捻起一旁地上掉落的几根浅黄色毛髮:「是大虫。」 大虫,就是俗称的老虎。 两人说话间,便听见门口处有了动静,很快便见洞口藤蔓间隙处多了一双眼睛。 望着对方头顶的那个并不明显的「王」字,两人心下俱是一紧。 「怎么办?我轻功还行,但是别的……只怕我不是它的对手。」程速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直接就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武功是个花架子。 第96页 明月本也没有太指望他,伸手从腰间荷包里里缓缓拿出一物来。 「这是什么?」程速低声问道。 明月双目死死的盯着老虎,打开手中药包,在老虎往这边扑过来的一瞬间,药粉纷纷扬扬往老虎脸上扑去。 老虎飞扑的动作骤然降落,紧接着打了数个喷嚏后,兇恶的看了明月一眼,转身出了山洞。 山林之王带来的巨大压迫力,让明月和程速连唿吸都不敢加重,此时见它离开,程速方才松了口气,只是片刻后,他便察觉到身旁一软,多亏眼疾手快,方才扶住了瘫软的明月。 「刚才看你挺镇定的,还以为你不怕呢。」程速打趣道。 明月摇了摇头,从包裹里拿出一瓶白药来,看了程速一眼。 程速立马转过身去。 先前与诸葛天打斗,让她受伤颇重,此时好不容易暂时安顿下来,终于可以上药。 虽然有些位置并不方便,上药时难免牵动伤口,但明月还是强忍着疼痛给自己上药,并没有向程速求助。 等上好药后,明月穿好衣服,方才道:「好了。」 程速转过身来时,耳根都是红红的,脸上有些惊慌,道:「我出去找点干柴。」 「别出去,大虫应当还在外面。」明月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山洞虽是程速先发现的,但显然已经被这老虎占据,若是明月全盛之时,自然不惧它,只可惜她现在一身伤,需要时间休养。 「没有柴,你晚上会冷,我们也不能吃生米。」程速说道。 明月将自己的包裹甩出来:「里面还有些吃的,大虫不会一直守在门口。」 程速点点头。 明月又将自己驱赶老虎的药粉拿了出来:「药不多了,你省着点用。」 程速认出这是之前驱赶老虎的药粉,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何物,为何对大虫有如此奇效?」 「驱虫药。」明月随口答道。 程速虽一脸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但却依旧能听见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低吼。 这老虎倒是聪明得很,几次假装离开,但无论是明月还是程速两人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程速拆开明月那个装了食物的包裹,从里面拿出炊饼时,忽然看到里面还有一物,拿出来一看,是一块肉干。 「要是有柴就好了,这肉干可以撕了给你煮粥。」程速感慨道。 在所有人的想法里,似乎病了的人就应该吃粥方才养生。 明月见他打算撕开那肉干分食,立马制止道:「别吃!」 程速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了下来。 「包袱。」 程速将包袱递过去,明月在立马翻找一番,拿出一个翠绿小瓷瓶。 程速凑近后,念出小瓷瓶上贴着的字条:「绿豆粉」。 「这是什么?吃的?这么点也不够塞牙缝呀。」程速问道。 明月摇摇头,说道:「毒药,绿豆大小的粉末,便可毒死一个成人。」 程速听到这话,恨不得往后倒退三步,看向明月的眼神都变了:「你哪来这样的毒药?」 明月说道:「这个不好跟你解释。」 程速忽然觉得明月对自己似乎比以前好一些了,毕竟之前她不想回答的问题都是直接不答,如今还能跟自己表达不方便。 「你要毒死大虫?」程速很快就想明白了明月的打算。 明月脸上有些纠结,来自现代的她,即便已经在古代过了一世,但心里却还记得老虎是国家保护动物。 哪怕明知如今老虎是想杀自己,但她心中还是满是不忍,过了许久,方才下了决心,将那瓶绿豆粉收了起来,转而换了一包药粉。 「这又是什么?」程速如今对明月的药粉都有了心理阴影了。 「蒙汗药。」明月没有说的是,这是她亲手调配的蒙汗药,相较于外面药铺里的蒙汗药来说,效果更强劲。 程速接过药粉后,便在明月的指示下开始处理那包肉干。 一边处理,他还一边念叨着:「真可惜了这么香的肉干,就要便宜这大虫了。」 这肉干还是宋柔准备的,因为耐储存的缘故,明月一直不捨得吃,如今倒是全便宜了外面的勐兽。 将肉干处理好后,程速便扔了出去。 他手里捏着驱赶药粉,藏在洞门的藤蔓后往外看。 虽是肉干而非生肉,但那老虎似乎也不嫌弃,凑上去闻了两口后,便开始吃了起来。 看着老虎吃得喷香,程速也不禁觉得飢肠辘辘。 等到肉干全部吃完,老虎走了两步,忽然倒了下去。 程速松了口气,说道:「郑姑娘,大虫晕了。」 明月挣扎着起身,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她不愿意杀虎,自然便不能再留在老虎的领地,只有尽快离开这山洞,找到新的落脚点才好。 「我背你。」程速弯腰。 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明月自然不会拒绝。 程速轻功了得,没过多久,便已经离开了老虎所在的那片林子,只是下一个适合躲藏养伤的地方,却并没有那么好找。 程速背着明月走了许久,一直到天黑,方才在山间找到一间简陋的屋子。 看着这似是猎人打猎时临时停靠的屋子,明月忍不住想到了顾瑾。 第97页 明月忍不住自嘲,似乎自己每次落难时,总能遇到一座猎人小屋。 程速帮忙生了火,而后便拿着水囊出门。 找到小屋前,他曾远远看到一条河,凭着他的脚程,来去倒是迅速。 明月紧紧挨着那堆火坐着,她但凡动一下,就会牵扯伤口,引来疼痛,因而不敢随意动作。 她有观察环境的习惯,视线在屋子里仔细打量,忽然她的目光顿住了。 小屋木墙上,画了一个小人。 那是一个拿着剑的小人。 小人摆出一个剑招,那剑招明月有几分熟悉,仔细思量过,才明白这很像疾风剑第一式。 但也仅仅是像。 画这幅图的人,似乎对第一式做出了些许改动。 明月一时心下狂跳,她不知道这木屋的主人,是否和她疾风剑派有关系。 她继续在这屋子里搜寻起来,甚至顾不得牵动身上的伤口。 只可惜,找遍了整个屋子,都只看到了这一幅图,没有更多与疾风剑派相关的东西。 但她却发现一些异常之处。 小屋缺了一面墙。 小屋依山体而建,缺少的那面墙就是山壁,小屋主人在贴着山壁处堆着满满荡荡的干柴。 明月望着那堆干柴,透过缝隙处只能看到里面漆黑一片,她感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想不明白。 屋外忽然传来响动声时,打算了明月的思绪,她立马将手按在剑上,见到进屋的人是程速,这才松了口气。 程速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背上还背着个人。 「我在河边发现了这小子,他身上许多伤口,喊他他也不醒。」程速解释道。 迎着火光,明月看清了这人的脸。 「陆家人,他怎么会在这里?」明月惊讶。 她虽叫不出陆星洲的名字,但却记得在陆家见过他。 少年此时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发紫,满头冷汗,浑身颤抖,气息微弱,看起来糟糕极了。 程速将人送到明月身旁。 明月检查一下伤口后,又给少年把脉,许久后方才说道:「和之前陆三中的是一样的毒。」 「没有解药可怎么办……」 程速话还没说完,就见明月已经拿出一包药粉来。 「嗯?」程速不解。 「昨日给陆三配解药时,我多留了一份。」明月解释道。 她配解药的时候,本就预备给自己留一份,防止他日被血剑门的人暗算,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餵过解药之后,陆星洲嘴唇上的紫色逐渐褪去。 明月又请程速帮陆星洲包扎。ding ding 程速虽然是江湖中人,但他的轻功,倒是让他每次遇到打不过的情况都能轻松跑掉,因而他很少受伤。 很少受伤,便意味着他很少上药。 明月看着他粗糙的上药手法,眉头直皱,末了只得道:「还是我来吧,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毒药没有毒死他,你就要害死他了。」 程速闻言尴尬一笑,退到明月身旁,看着她是如何包扎的。 料理完伤势后,明月依旧忧心忡忡。 「你离开城中时,陆家是什么情形,你去看了吗?」明月问道。 程速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忍,说道:「我去的时候,陆家已经是血流成河,血剑门的人正在比对尸体,他们很警觉,我没敢靠太近,更多的便不知道了。」 明月眉头更加凝重,又问道:「你知道我们现在何地吗?」 程速行走江湖日久,对于各地有一些了解,说道:「仔细算来,我们应该到了流州地界。」 「蓿城,到流州……」明月微微皱眉。 程速解释道:「若是如我这样的轻功,半点不停歇的话,三个时辰可到。」 但大多数人,都没有他这样的轻功。 程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这小子倒像是提前从陆家跑出来的,后头遭遇了追杀。」 明月点头,两人的想法差不多。 只是这样一来,倒越发不妙。 「那追杀的人……」程速不敢想下去,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也变得不安全了。 「小屋目标太大,我们得赶紧离开。」明月下了决定。 只是程速带不起两个病号。 「你背着他,偶尔扶一扶我就行,得赶紧离开这里。」明月说道。 程速点点头。 只是还没等两人起身,便听见一声轻笑。 「谁!」程速神情戒备。 「现在要跑,迟了。」 小屋的门忽然打开,一阵冷风朝着屋内勐烈灌来。 「一会看着情形不对,你先跑,不用管我们。」明月说道。 这人不是诸葛天,但实力似乎并不弱于诸葛天。 但他明显是冲着陆星洲来的,程速轻功了得,没了明月和陆星洲的拖累,他要离开并不难。 程速嘆息一声,说道:「若我就这般离开,只怕一辈子都得记着这事,我只后悔,往日为何不曾用心习武。」 片刻后,一个穿着青色衣衫,面容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小屋门口。 「不用后悔了,今天一个都跑不了。」男人笑着说道。 明月一边努力运功,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 「前辈夜访此地,也该报上名讳来,否则我等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无名鼠辈。」明月扬声说道。 第98页 男人嗤笑一声,说道:「莫烟柳。」 「血手人屠莫烟柳。」程速一声惊唿,看向莫烟柳的眼神中也满是戒备。 听着这外号,明月就感觉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莫烟柳大笑一声,说道:「不错不错,不才正是在下。」 「传闻中血手人屠杀人无数,据我程家的统计,至少有上百人死于他之手,此人生性冷酷无情,杀人理由十分随意,惹了他要杀,没惹他也要杀,有时路人多看了他一眼,他都要痛下杀手。」程速解释道。 明月皱眉,说道:「这般暴虐,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莫烟柳听到她这般说,面上也没有半分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姑娘说得不错,在下得的就是杀人病,一天不杀个把人,这心里就痒得跟什么一样。」 「畜生。」明月骂道。 莫烟柳笑得越发开心了,说道:「姑娘骂得动听,那我便先杀姑娘。」 说完,他便骤然起身,手掌朝着明月面门抓去。 明月此时也顾不得身上伤口,就地一滚,提起剑来格挡。 她一动便牵动伤口,此时浑身剧痛,但还是强忍着招架莫烟柳的攻击。 「疾风剑,你是疾风剑派的弟子。」莫烟柳很快便识别明月的身份。 「不错。」明月右手按在剑格上,哪怕因为浑身剧痛而摇摇欲坠,但她依旧还是选择直面敌人。 「疾风剑派也掺和进陆家之事,难道你们也想分一杯羹?」莫烟柳皱眉问道。 明月还未回答,莫烟柳就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疾风剑派若是派人出来,定然是长老,不会派你这么一个小丫头出来。」 明月立时抓住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这人似乎对于疾风剑派颇为忌惮。 「你欺负我,我家长老马上就来,看他怎么收拾你!」明月娇声说道,将一个娇生惯养的门派大小姐演得活灵活现。 就连一旁的程速,都忍不住看向明月,诧异于她的忽然改变。 莫烟柳有一瞬间的犹豫。 但很快他就冷笑起来,说道:「臭丫头,还想骗我,疾风剑派要是有人,早就出来了。」 说完,他再度朝着明月抓出。 明月想要躲避,却没想到莫烟柳忽然一转攻势,明月立时便避无可避。 「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明月这般想着,心中满是对于原身的愧疚,自己没能完成原身为父復仇的心愿。 「咻咻。」 明月耳边听得破空之声。 原本要直取她面门的莫烟柳身形一顿,他背后似是受到什么重击一般。 一根木柴落在地下。 片刻后。 「轰」的一声。 那面木柴堆成的墙壁四散开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见到他苍白的下巴,疤痕交错的手背,以及手上握着的那一根木剑。 「谁说疾风剑派无人?」 说完,斗篷人提起木剑便朝着莫烟柳攻去。 本就因为打斗而岌岌可危的木屋,这一下子彻底四分五裂。 灰尘四起。 明月只见斗篷人周身剑影交错,打得莫烟柳节节败退。 她瞪大着眼睛,不敢有一丝遗漏,只是越看,越觉得对方的剑招眼熟。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而后,第四式。 疾风斩的剑光,如同降落的月亮一般清冷优雅,落在莫烟柳的脖子上。 片刻后,人首分离。 「前辈。」明月忍不住出声喊道。 她此时差不多已经确定了斗篷人的身份。 斗篷人杀人之后便打算离开,听到明月的声音后,脚步一顿。 而后微微点头。 明月还想再多说两句,但男人已经平地而起,片刻后踏着山林离开,身影了无踪迹。 程速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莫烟柳身旁,虽然已经看到人首分离的情形,但他还是忍不住探了探唿吸。 「真死了,死得不能再死。」程速一脸后怕。 明月本就重伤,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瘫软,坐在地上。 程速慌忙赶到明月身旁,重新将火升起来,将人扶到火堆旁。 「四招,他只用了四招就杀了莫烟柳。」 「莫烟柳虽然不是准宗师级高手,但也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但面对这人,却不过是四招的事。」 程速念念叨叨,劫后余生后,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出来,记录这个神秘高手。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是一招。」 「啊?」程速不解。 明月解释道:「他只需一招就可以杀了莫烟柳。」 「何以见得?」程速武功虽然不行,但自觉眼光还行,可此次他却真没看出来只需要一招。 「四招,他是给我看的。」明月说道。 程速皱眉,问道:「为何?」 「他要让我看着,疾风剑其实也有千万种变化,而非墨守成规。」 明月原本不明白的那些东西,随着这一次斗篷人的展示,心中全部明了。 「这人真的出自疾风剑派?你宗门何时还藏了这么一个准宗师级别的高手?」程速问道。 这人看着露出来的半张脸,似乎三四十岁的模样,给他足够的时间,说不得就能成为宗师。 第99页 如今江湖上人所众知的宗师只有两人,一个是天山李纵云,另一个便是魔教上一任教主仓衍。 七年前,仓衍与李纵云在雪山决斗后,仓衍不知所踪,李纵云回天山闭关养伤。 江湖山关于仓衍是死是活众所纷纭,谁也不敢断言仓衍已死,因而世人提起大宗师时,还是会将仓衍罗列其中。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这人是疾风剑派的忌讳,我也不能对外多说。」 程速不能刨根问底,心下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强求,说道:「虽然莫烟柳已死,但这个地方也不能久待。」 「明日我们就离去,若是可以的话,还是进城补给更好。」明月说道,她身上的药快用完了。 一夜无话。 陆星洲直到第二日听到鸟叫声方才睁开眼睛,昨晚的所有打斗他全不知晓。 醒来第一件事,他便是检查自己的胸口,确保东西还在后,他当即就松了口气。 「若我是你,刚醒来定然不会这么做。」程速出声说道。 陆星洲一惊,循声望去,见到程速立马说道:「你是……你是昨天神医身边的……」 他有些尴尬,因为实在记不得程速的名字了。 程速也不计较,只说道:「你运气好,一夜好睡,不过也错过许多。」 陆星洲此时刚经歷追杀,又知道自己怀里的东西十分要紧,磕磕绊绊的朝着程速解释道:「我是在检查伤势,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程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我若是觊觎你家剑谱,早早就夺了,何必等到现在。」 陆星洲闻言又急又燥,别扭许久后,方才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程速点点头。 陆星洲又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程速随意一指。 陆星洲转头望去,便见到一张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的面孔。 莫烟柳追到了他,却没有立马杀了他,而是虐杀,不停的折磨他。 若非他激灵,找了个机会跳河,顺流而下,只怕现在早已经曝尸荒野。 陆星洲惊吓过后,才发现莫烟柳躺在血泊中,不曾动弹,头颅和身体已经不连在一起。 「你你你你你杀了他?」陆星洲问道。 程速摇头。 「我一个跑腿的,哪有这样的本事。」 陆星洲又朝一边看去,看到倒在一旁的明月。 他对明月这个救过陆三的人颇有好感,问道:「难道是郑神医?」 「她伤的比你还重呢。」程速说道。 陆星洲迷茫了。 程速解释道:「这屋子的主人看不惯莫烟柳,替我们杀了他。」 「那他人呢?」 「走了。」 陆星洲脸上还满是失落,可惜自己没有机会当面致谢。 明月听着两人的说话声醒来。 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又掩埋了莫烟柳的尸体,清除掉一些明显的痕迹。 离开之前,明月让程速扶着她进了干柴后面的那个山洞。 山洞墙壁上满是交错的剑痕,还有不少手指抓在上面的痕迹。 「前辈似乎饱受痛苦。」明月说道。 山洞里的没有规律的痕迹,就像是人在发狂时的发泄。 看着这些痕迹,明月总感觉这位斗篷前辈,似乎一直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程速背着明月,陆星洲步履蹒跚的跟在后面,待视线所及看到官道后,他将明月放了下来,藏在路边一个隐蔽之处后,便只身沿着官道上前。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辆马车回来。 两个病号坐上马车后,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马车进了流州城,在城门处虽然看见了几个江湖人士在晃荡,但他们毕竟不是官府中人,也不能检查马车车厢。 马车在城中没有停留,直接驶进一处人家的后院。 「这是我家在流州的别院,你们只管安心在这里养伤,一时半会,应该查不到我这里。」程速说道。 虽然这宅子是程家的产业,但却挂在别人名下,门口的牌匾挂的也是「张府」,程速自信那些人没那么快找过来。 明月还是想求一个稳妥,便问道:「这里可有密室?」 程速点点头。 虽然密室里不透气,也不利于养伤,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明月万事只求稳妥。 程速又打算派人去买药,明月止住了他。 「若是快马加鞭,去距离此地最近的城镇要多久?」 「一日即可来回。」程速答道。 「城中人多眼杂,麻烦程兄命人照着药单,去最近的城镇抓药。」明月说道。 陆星洲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求稳……」 明月摇头,说道:「我倒还算安全,只是你,如今多半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身怀重宝逃生,除了血剑门,多的是人想要夺宝。」 陆星洲脸色一白,復又想到自己的家人。 他已经从那些追杀自己的人口中得知,陆家满门,如今只有他一人还活着。 程速也在一旁说道:「小心无大错,外面的药铺里只怕都有人盯着,我这宅子里还有一些药,缺少的药便依郑姑娘所说,去别处买。」 如此小心翼翼在宅中密室里养了半个月,两人方才养好伤。 第100页 伤好之后,明月便要继续此行,她还有师门任务未完成。 陆星洲也打算离开。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明月十分同情这个被灭了满门的少年。 陆星洲脸上再没有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都变得沉静许多。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似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陆星洲眼神闪了闪,说道:「我想找个僻静所在,潜心练剑。」 明月点点头,道:「也对,你怀着绝世剑诀,就算拜入名门大派,也保不齐他们会心生觊觎,如此倒也清静。」 明月想到了岳不群,在暴露之前,他也是人人称道的君子剑,但谁又能想到皮下却是另一幅面孔。 陆星洲听着这话,忍不住多看了明月一眼,见她嘴里说着旁人觊觎,眼神依旧干净清澈,就好像她不知道玉心剑诀是何等宝物一般。 明月虽然这具身体的年纪比陆星洲小,但面对他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一副长者线形态。 除了殷殷叮嘱之外,明月还给了他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是她调配好的药,有毒药有白药,还有解毒丸。 明月觉得他能用上的药,都给了他一份。 「日后你独自行走江湖,切记小心谨慎。」明月说道。 陆星洲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谢谢你,明月。」 程速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你们都离开了,又独剩我一个了,无趣,无趣。」 两人乔装一番后,前后脚离开流州。 明月往南,陆星洲往西。 几乎在同一时间,流州也有人动了,朝着南边追了过去。 第44章 .一剑霜寒(六)晚安 明月在当天晚上,就遇到了这个追着自己而来的人。 她明明已经乔装打扮,该做男装,却还是没有想到,会遇上前来追杀的诸葛天。 诸葛天也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没有想到呀,小丫头,我们又遇上了。」诸葛天冷笑着说道。 他只是选了一个可疑之人追踪,却正好追到了熟人头上。 明月紧紧握着手中长剑,已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小丫头,这次,应当没有人来救你了。」诸葛天说道。 她行了一路,没能进入客栈休息,如今露宿之处,是荒郊野外的一处开阔之所。 这地方等真打起来的时候,倒是方便了两人都能放开手脚。 诸葛天没有再任何废话,提剑朝着明月攻来。 明月抬剑格挡。 时隔多日,两人之间的差距依旧存在。 诸葛天似是为了速战速决,也不再讲究什么高手颜面,直接以鲜血供养嗜血剑。 明月看着眼前剑光暴涨,嗜血剑剑身散发着摄人的红光,其威力,比当日踢馆时赵九冥拿着要厉害更多。 她心中不敢有半点懈怠,沉下心来,仔细思考着对策。 疾风剑第一式。 第二式。 第三式。 全都抵挡不了已经杀疯了的嗜血剑。 「哐当」一声。 明月见到自己的剑断了。 几场大战,这把剑早就饱受摧残,它面对的,又是嗜血剑这样的名剑。 诸葛天见到如此情形,越发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只等着下一剑,就只取明月性命。 如此紧要关头,明月自然明白,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疾风剑。 她脑中回想着斗篷人的身影。 这么多年来她无数对于疾风斩的领悟浮上心头。 千次万次的尝试。 一直练不成的剑招。 在如今这样的生死关头,一切好似水到渠成一般,悄然浮现心头。 「我不能死在这里。」明月意志坚定。 「我要给她报仇。」明月记得原身的执念。 疾风略过。 群鸦四起。 似是带着要将一切裹挟离去之势。 「剑断了,又如何?」 「只要我还握着剑柄,我还要继续战下去。」 明月心中这般告诉自己。 断剑亦有破竹之势。 剑影如月。 重重朝着诸葛天身上落下。 疾风斩。 诸葛天只看到一道优雅残酷的剑光,这是他眼睛最后看到的画面。 明月看着眼前睁大眼睛,看着仍然对于自己的死满是不敢置信的敌人。 断剑落下,明月浑身脱力,软倒在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 自己杀了诸葛天。 一个实力并不弱于莫烟柳的对手。 「真的……真的只需要一招。」明月说完,低声笑了起来。 她行走江湖,为的便是增加阅歷,好助自己领悟第四剑。 如今,她真的做到了。 明月在地上坐了许久,方才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她挣扎着起身,将火堆升起。 紧接着,她走到诸葛天身旁,再度确认对方的情形。 「下次要第一时间确认对方的唿吸。」明月在心里这般告诫自己,她觉得自己还不够小心谨慎。 明月又拿起断剑,将诸葛天的首级割了下来。 明月听程速提起过,武盟在各处都有分舵,将这些江湖恶人的首级送过去,都能得到一些赏金。 先前莫烟柳若不是情形不对,程速也会拿他的首级去换钱。 第101页 诸葛天创办的血剑门,这些年没少危害武林,诸葛天在武盟也是榜上有名。 明月虽然身上有宋柔给的银子,但一直啃老也是个事。 也许是因为上一个世界是个大夫,也许是因为见惯了顾瑾杀人,明月第一次杀赵九冥时,都只是稍感不适,如今取下诸葛天的首级,她已然是面不改色。 小圆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断催问道:「拿到人头了吗?拿到了吗?」 明月为了照顾脆弱的系统,又找了一把干草来,盖住诸葛天的脖子处,免了系统遭受直面无头尸体的刺激。 「好了好了。」明月说道。 小圆睁开眼睛,又拿起一包薯片撕扯开来:「我得压压惊。」 说完,它就张开嘴巴,将一整包薯片直接倒进嘴里。 干完了整整三包薯片后,小圆打了个饱嗝,催促道:「摸尸了,摸尸了。」 它满眼期待,哪里还有半点之前见不得血腥的可怜模样。 先前莫烟柳身上什么都没有摸出来,已经让小圆十分失望,对于这次的诸葛天,它自然满是期待。 「怎么说也是掌门,身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小圆说道。 诸葛天身上没有太多东西,怀里一本书,荷包里三两碎银。 「就这,就这?穷死算了。」小圆不满。 明月解释道:「江湖人身上一般不会带太多钱。」 「为何?」小圆不解。 「名门正派,可以去同样是名门正派的宗门投诉,自然花不了太多钱。」 「至于这种歪门邪道嘛,他们多的是来钱的路子,没了继续挣便是。」 听着明月的解释,小圆这才明白,又问道:「那这老匹夫身上的钱,难道也是不义之财?」 明月点点头,她心里也升起嫌弃来。 「快快快,我来鑑定这本书,马上就要到明天了。」小圆急切催促道。 能被诸葛天放在怀中贴身携带的,哪怕封面是哪个无字,也不会是普通的书。 「玉心经。」小圆一声惊唿后,接着给明月展示鑑定结果。 「三本玉心经之一,这本是入门篇。」 明月问道:「鑑定上显示的是玉心经,而不是玉心经残本吗?」 小圆说道:「是玉心经。」 鑑定这么久,一人一统也大概明白了这鑑定术的工作逻辑。 它会给出名称,和进一步的解释。 但只有往下一级的解释,并不会更深入。 比如一粒稻子,鑑定术会鑑定为「稻子」,进一步解释里面有一粒米,但不会解释米的构成,只有当鑑定对象是「一粒米」的时候,它才会解释米的构成。 明月猜测着,这可能是因为小圆得到的是初级鑑定术。 她猜测着鑑定术可能存在两种提升方向,一种,以后会在商场抽出更高级的鑑定术,二则,鑑定术会因为使用次数而逐渐提升。 「都是玉心经,那可能三本玉心经,在鑑定术这里的名字都一样。」明月说道。 「那宗门石壁后面也是三本之一。」小圆说道。 明月点点头,如今三本只有一本毫无方向,倒是给人一种很容易就能全部得到的感觉。 小圆又说道:「我的鑑定术刷新了。」 每个自然日,鑑定术只能使用一次,两人聊天的功夫,已经迈进了下一天。 「快看看剑。」小圆催促道。 明月忍着不适,拿起嗜血剑。 因着嗜血剑古怪邪门的用法,她本能觉得这不是一把好剑,也不想太过接近。 「玉心剑!」小圆再度发出惊唿。 「居然是个套装?」明月倒是惊了。 如今已知的,有玉心剑、玉心剑诀、玉心经,这三个看名字很像是一套。 「此剑为铸剑师冷涛所铸,剑身由千年玄铁制成……」 明月听着这名字感觉有些熟悉:「冷涛、冷涛……」 一人一统接受过的讯息都差不多,但却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名字,不过明月去过的地方有限,因而很轻松就能确定,一定是在疾风剑派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待日后返回宗门,再询问大师兄便可。 「小月,这剑柄被布包裹着。」小圆提醒道。 明月撕开包裹剑柄的布条,立马便见到一个小小的骷髅头。 一瞬间,她什么都想起来。 「你还记得我入门拜师时,见到的那副祖师爷的画像吗?」明月问道。 小圆点头。 「那副画被人裁掉了一半,只有一个剑柄还留着,上面就有一个骷髅头。」明月说道。 冷涛,她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上一次听到时,他的名字还和疾风剑联繫在一起。 疾风剑派的镇牌之宝,疾风剑,便是这位名叫冷涛的铸剑师所铸。 这位铸剑师没有太大的名气,陆寻风提起来时,说话的重点也是在强调疾风剑由千年玄铁打造,因而明月才会记忆模煳。 明月感觉面前有一条线索,似乎在指示着她,玉心剑和疾风剑有联繫。 玉心经,多半也和她的宗门有联繫。 明月心里只觉得可惜,也许是因为她不再是个新手任务者的原因,这个世界的剧情信息很少,也几乎全都围绕着原身,因而她并不知道太多与原身无关的信息。 第102页 原身在故事里的存在感稀薄,是个十足的炮灰,接收到的信息也十分有限,明月不知道在完整的剧情里,有没有玉心系列相关物品,但目前来看,这显然都是非常厉害的东西。 「这玉心剑,你要用吗?」小圆问道。 明月有些犹豫。 她看着这把玉心剑,不明白明明取了「玉心」这样明显正派的名字,最后却成了邪派人士手里的神兵利器。 吸血之后变得更强,明月不太稀罕这功能,但她确实缺一把好剑,可也怕自己用了之后,会迷失本性,变成像诸葛天这样的恶人。 小圆似是察觉出她的犹豫,轻声说道:「小月,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剑说到底,只是你手中工具罢了,是好是坏,看得是它的主人能否明确本心。」 明月望着眼前这把剑,她看见剑身上铭刻着复杂的花纹,迎着火光泛着冷冷的幽光。 「你说得对,我若是连工具都掌握不了,谈何报仇?」明月说道。 许久,明月拿出帕子,将剑身擦拭干净,收剑入鞘,又另外找了干净的布条,细细将玉心剑的剑柄包裹好。 至于她先前用的那把断剑,被她挖了个坑,仔细埋好。 等天亮之后,明月便继续启程南行。 一日之内,便已经抵达下一座大城,她实在无法忍受一直提着人头,甚至来不及寻找下榻的客栈,便已经前往武盟领取赏金。 武盟有专门的人核对人头,明月等待时便在武盟分舵里四处乱看。 她看见了一个悬挂着的「恶人榜」,榜单上排名榜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魔教教主仓衍。 仓衍如今生死未知,天山那位宗师也没有前来领取赏金的意思,因而武盟的人,便只能把他当做未死来处理,悬赏金额便高达十万两。 「姑娘,已经核实,此人确实是犯下数装大案的血剑门掌门诸葛天,这是您的赏金,请您收好。」 许是因为来往的,都是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的江湖人士,武盟这边的人倒是个顶个的好脾气。 明月接过那张银票。 诸葛天相比较仓衍来说,终究只是一个小角色,他的赏金不过三百两。 但三百两银子,也足够明月花很久了。 见明月要离开,武盟的人又拦住她,说道:「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您杀了此等恶贼,扬名武林,是迟早的事。」 明月摇了摇头,她觉得不想这么高调。 武盟的人虽然失望,但到底还是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明月在城中休整一夜后,次日稍作补给,便继续南行。 也许是因为诸葛天已死,一连数日,她身后再没有人追杀,顺利抵达了她这次出门的目的地。 临州。 临州因为地处江南,故而城中多是繁华热闹之景。 明月牵着马,甚至没有来得及寻找下榻之处,便已经在寻人打听赵家镖局。 赵家镖局位于城北,明月一路走来,能看到这里比内城要清冷不少,只是即便如此,路过的行人脸上还是全都是一副淡然恬静的模样。 显然即便在稍显贫寒的北城区,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很好。 看到这幅景象,明月心底隐隐对临城有了好感。 赵家镖局在北城最宽阔的那条街道尽头,明月到的时候,明明是大白天,却大门紧闭,丝毫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她在大门处扣门许久,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明月发觉大门未锁,刚想推开,忽然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立马往后退了几步,寻个僻静地方观望起来。 没多久,有人扣门,依旧无人应答,推门进去后,片刻就惊叫着跑了出来。 「死了,全死了!」这人大喊着。 明月依旧耐心的等着,片刻后,大批武林人士拿着武器赶到。 明月心底松了口气,还好她没少看武侠剧,这种一进去发现满门被灭,下一个镜头就是被人发现待在兇杀案现场,立马转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剧情,她可一点都不陌生。 她也不知道,赵家满门被灭,是不是为了栽赃陷害自己,但她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些破事了。 明月等武林人士进门之后,方才从僻静之处走出来,进了赵家镖局大门。 所有武林人士看到她俱是一愣。 明月抱拳看向众人,明知故问道:「请问这里可是赵家镖局?」 为首的武林人士,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大叔,问道:「姑娘是何人?因何至此?」 「你又是何人?不是赵家人吗?」明月反问。 「我乃武林盟主柳轻名。」 明月闻言,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原来是柳掌门,久仰久仰,我乃疾风剑派第四代弟子郑明月,奉家师齐掌门之命,前来赵家镖局送东西。」 柳轻名听闻她出自疾风剑派后,眉头微蹙,问道:「郑姑娘,可否将那信物交给我看看?」 齐正扬让明月送的信物,明月早就看过,完全不像是什么有问题的东西,她便大大方方的递给柳轻名查看。 对方仔细检查一番后,也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这真的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信物。 「敢问姑娘,齐掌门让你来送信物时,可有别的叮嘱?」柳轻名又问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师父并没有旁的交代。」 第103页 柳轻名看了一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眼。 对方立马意会,笑着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 「十三岁。」 对方闻言,立马起身,拔出剑来,直直的朝着明月攻来。 明月没想到当着众人的面,这人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其他人甚至也没有一点要阻拦的意思,无奈之下,她只能弯腰背身,并未取剑。 她留了心眼,怕嗜血剑一旦□□,就会被人认出,反倒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而只是赤手空拳着躲避。 「为什么不拔剑?」男人问完,手下攻势不减,依旧是一副步步紧逼的模样。 明月没有回答,而是依旧以躲避为主,努力寻找对方的空档。 男人打一个并不还手的对手,反而上头来,神色间也带了几分轻视。 明月等的就是他露出这样的破绽,寻找时机,一脚踹了出去,将人重重踹飞后,方才说道:「对付你这样的对手,我还用不着拔剑。」 「你!狂妄!」男人捂着胸口骂道。 明月不再理他,看向一旁的柳轻名,问道:「柳掌门,我敬您是武林前辈,您这是何意?」 柳轻名还未回答,地上那男人就喊道:「你才十三岁,疾风剑派如何会让这么小的弟子,在没有师长陪伴的情况下执行任务?」 明月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都这样了,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什么意思?」男人迟疑。 明月轻笑一声,说道:「因为我这样小小年纪的弟子,就已经比你这样痴长大把年纪的人,更厉害,你都敢行走江湖,我如何不敢?」 明月平常是个脾气极好之人,但她如今已经察觉到这位柳掌门对自己微妙的态度,因而她也没有之前的谦恭,而是向对方展现自己的锋芒。 柳轻名闻言一笑,说道:「郑姑娘切勿动怒,徐门主此番也只是正常试探,你勿要放在心上。」 明月冷笑一声,说道:「要试探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提出比试,他这般不问缘由便攻来,若我是个脾气差的,当场杀了他也没人能说我的不是。」 柳轻名倒没想到明月脾气这么暴躁,说道:「郑姑娘稍安勿躁,我看了你的武功路数,确实是出自疾风剑派。」 明月拿出自己的腰牌,说道:「我是疾风剑派弟子,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柳轻名脸上笑容更深,话锋一转,说道:「你说你是刚刚抵达临州?」 「不错。」明月隐约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很快,柳轻名说道:「那倒是巧了,赵家镖局上下六十多口人,看其伤口,正是死在疾风剑诀之下。」 明月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她已经努力的避免可能的危险,却还是掉进沟里了。 柳轻名继续道:「疾风剑诀,是你们疾风剑派独门功夫,外人自是不会习得,郑姑娘年纪虽小,但一身功夫却了得,又恰巧是今日才来了临州,郑姑娘,倒是不得不让人起疑呀。」 明月对他的说法不太信任,但很快就有人将赵家总镖头的尸体抬了上来。 明月上前看了一眼后,心下一沉。 尸体温热,血迹新鲜。 至于伤口处,只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这是疾风斩杀人后的伤口。 「郑姑娘,如今你身上嫌疑未清,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柳轻名笑着说道。 明月看着对方这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隐隐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对方早就预料到了,今天这个局,无论她来还是不来,又或者她展现出来的功夫是三脚猫还是一流高手,其实都没有区别。 这可能是一个针对疾风剑派的局。 明月不知道,齐正扬为何要给赵家镖局送信物,送的信物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含义,而即便她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还能恰好赶上赵家惨案。 显然这群赵家人,就是脑袋挂在脖子上待命的羔羊,只等她这个送信人进入临州,他们就要人头落地。 「不能跟他们走。」明月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柳轻名明显对自己满是恶意,若是真的跟他走了,那就是再没有脱身的机会。 明月看了一眼屋子里数个武林中人,急速后退。 但大门在此时关闭,她的身后也已经有人在断后。 「武盟传出消息,诸葛天的人被个小姑娘斩落人头,嗜血剑也下落不明,郑明月,你身上背着的,就是嗜血剑对不对?」 「难怪她要在赵家大开杀戒,原来是因为得了嗜血剑,嗜血剑惑人心智,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把持不住。」 「不过说起来,这么大一个小姑娘,怎么杀了诸葛天?」 「怎么杀,小姑娘模样标志,你说她怎么杀的?」 明月对于这些满是恶意的揣测,就好似没有听到一半,神情也没有半分变化,只是既然早就已经暴露了,她索性也不再藏了,缓缓拔出背上长剑。 「嗜血剑。」柳轻名轻声呢喃,目光有一瞬间痴迷,但很快就转为清明。 「看来今日,诸位是打定主意要将这口黑锅扣在我头上。」明月冷冷说道。 「对!」有人刚这样喊出来,立马被身边人拉了一下。 「今日不是我们想给你扣黑锅,而是你郑明月,仗着嗜血剑之势,残忍杀害赵家上下六十口人,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 第104页 「对,替天行道!」 明月看着这些脸孔,冷笑一声:「好一个替天行道,不问缘由,不察证据,只凭着一点子疑虑,便直接定了我的罪。」 「别那么多废话,拿下这个疾风剑派妖女!」 有人喊了这么一声后,众人立马一拥而上。 率先动手的这群人,多是江湖一流、二流高手,几个准宗师级别的,自持身份,在一旁的椅子上安稳的坐着,冷眼旁观这场争斗。 明月知道自己精力有限,因而也不打算一直跟他们缠斗下去,对敌时有意识将人往大门边引,借着攻击毁了大门。 而后直接疾风斩使出,这个杀招一出,所有人齐齐后退。 柳轻名看着这一幕,忽然眼皮一跳,再也顾不得体面,飞身上前,伸手成爪,朝着明月面门抓去。 明月以嗜血剑格挡,险而又险的避开这一击。 「小月,看来只能催动嗜血剑了。」小圆喊出来的还是这剑的旧时称唿。 明月说道:「它已经要动了。」 剑身已经沾染了不少人的血,血液如今慢慢没入剑身。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剑的影响,明月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暴虐来,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她只觉得碍眼,只想全部都宰了。 「小月,你要记得自己是谁。」小圆见她目中沾染上一抹血色,急切喊道。 明月有了一瞬间清明。 但她也看见自己正将玉心剑从一人胸口拔出。 玉心剑这次吸了个饱,周身血光大做。 明月心头的暴虐越发肆意。 杀、杀、杀。 她心里似乎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明月听见心底有声音这样念叨着。 她晃了晃脑袋,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试图收剑回鞘。 但柳轻名抓住了她这一瞬的犹豫,再度欺身上前,明月无奈,只能再度用剑格挡。 「走开,都走开!」明月挣扎着,想要让这些人散开,她不想再杀更多人。 但这些人,却只当明月已经怕了、要认输了,反倒继续一拥而上。 剑似讥讽。 光若冷月。 疾风斩一处,四周霎时间空了一片。 「小月,快走,不能再杀了。」小圆喊道。 明月脚步向前。 众人赶忙后退。 「杀,杀了他们,他们都是要害你的人。」 明月似是听见了远古的召唤。 少女一身血衣,手拿长剑,活似修罗降世的模样,就连柳轻名看了都忍不住后退两步。 明月脚步顿住,心底一阵绞痛,好像只有继续杀下去,方才会好受一些。 所有人只觉得如同百年一般漫长。 满身是血的少女,终于还是出了大门,飞身离开。 「这妖女……」有人喊道。 但却没有人敢说要追上去。 「柳掌门,疾风剑派养出这样的妖女,这可如何是好?」 柳轻名满脸凝重,吩咐道:「传信武盟,挂悬赏。」 当日,武盟悬赏榜单更新,排名第十五的,赫然是年不过十三的疾风剑派弟子郑明月。 仅仅是在数日之间,整个江湖都知晓郑明月的名字,传言越传越厉害,说她先灭血剑门,后杀赵家满门,而后又当着柳轻名的面屠戮了几百个江湖人士。 而江湖人人闻之色变的杀人狂魔,此时正躲在一处山洞中疗伤。 她离开临州前,只做了一件事,便是去程家商铺传信,请求程速保护宋柔。 明月知道自己虽是自保,但到底杀了许多武林中人,按照柳轻名那性子,只怕会引着人迁怒宋柔。 宋柔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明月不希望她卷进江湖的漩涡中。 明月甚至不敢奢求宗门会庇护宋柔,只盼着程速能搭一把手。 明月在山洞里躲了数天后,待身上伤势好全后,她也没有离开,而是有买了不少生活物资,俨然一副要将这里当家的架势。 「小月,不回宗门了吗?」小圆奇怪她的选择。 明月摇头:「我不敢赌。」 大师兄和师父对她不错,但掌门夫人可不喜欢她,且江湖传言如此,她也不敢保证,师父会不会大义灭亲。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躲在暗处,不要去挑战人性。 明月也不是没想过藏匿市井之中,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市井里讨生活的普通人。 藏在深山老林里,即便被发现被杀死,最后至多不过拖累林中花花草草。 「就一直在这里缩着吗?」小圆问道。 「练功。」明月目光落在手里这本玉心经上。 这是三本玉心经的第一本,她隐隐有一种预感,玉心剑之所以会如此失控,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学过玉心经。 毕竟当初诸葛天拿着玉心经时,虽然依旧残暴,但却没有像她这般失控。 山中无岁月。 一晃眼就是三年时间。 这三年里,明月数次转移地盘,江湖上却始终都有关于她的传说,哪里有了杀人惨案,旁人总爱往她头上猜。 除了程速,她几乎不与外界任何人联繫。 三年时间,足够她将这本玉心经完整掌握。 她不知道剩下那本玉心经在哪里,但她练功的进度,已经在催促着她去练下一本玉心经。 第105页 她还想继续苟着,但如今却不得不逼着她回宗门一趟。 这三年里,她得到的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宋柔被程速妥善安置着,暂时无人找她的麻烦。 明月乔装改扮一番后,便启程回宗门,行了约莫三天,她与程速会合。 「你似乎比三年前,更强了。」程速见到她第一眼,便这般说道。 明月说道:「侥倖得了一些长进。」 程速接着说道:「你为何现在要回宗门?」 这三年里,疾风剑派也一直在找明月和宋柔,明月甚至已经被宗门除名,列为叛宗者。 「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明月说道。 程速闻言无奈,说道:「下个月召开武林大会,那时候你宗门空虚,倒也是个好机会。」 明月点点头。 若是可以,她也只想悄无声息返回宗门,不愿意和往日同门自相残杀。 「这次武林大会为了什么事?」明月问道。 「魔教教主仓衍,他们发现了他的踪迹。」 相比较明月这么一个「小魔头」,自然是仓衍这个大魔头更招人眼。 「魔教大宗师重新现世,一唿百应之下,从这者众多。」程速解释这次大会的原因。 明月想起十年前那次围剿魔教,面对没有大宗师魔教,武林中人都只是惨胜,这一次,若是己方没有大宗师出战,即便去了只怕也是送菜。 每一个大宗师,都已经迈入天人之境,凭一人,已经可以杀一城。 「我不能送你,我也要去参加这次武林大会。」程速说道。 明月从程速处得了个地址,与程速分别后,她便匆匆北行,途经一座小城时,方才停了下来。 宋柔没有继续开铺子,而是待在一座宅子里,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明月站在屋顶上,看见院中母亲一副愁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等到晚间,夜深人静之时,明月方才翻窗而入。 她走到宋柔的床前,看着对方即便睡着了,也是一副眉头微蹙的模样。 「是你对不对?」 明月没有想到,宋柔睡得居然这么浅。 「月儿?」宋柔问道。 她起身打算点灯。 「别点灯。」三年逃亡,让明月变成一个特别小心的人。 宋柔虽然察觉到声音有些许变化,但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明月坐到床边,说道:「娘,过一阵就好了,您再等等。」 宋柔紧紧抱住女儿,说道:「娘知道,娘不着急,你一定要好好的,只要你平安,娘做什么都行。」 明月有心安慰她,但却听到了隔壁传来轻微的动静。 「娘,我先走了。」 说完,她也不顾宋柔的挽留,翻过窗户,跃上屋顶。 等她走后,伺候宋柔的婆子举着灯走了进来,说道:「夫人,我听见您这有动静。」 宋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没事,是我做了噩梦。」 明月见过母亲之后,便快马加鞭朝着宗门赶,等她过了流州不久,忽然见到路上一对结伴而行的青年男女。 这些人身上穿着衣物,全都出自疾风剑派。 明月慌忙找个地方躲避起来。 「齐师姐,前面就是流州城了。」 齐朝雪点点头,转而可怜巴巴的看向陆寻风,说道:「大师兄,我们在流州城里玩两天呗。」 陆寻风拿她没有办法,说道:「师妹,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话虽这么说,但他哪里能经得住对方的歪缠,没有三分钟便已经拜下阵来。 旁边人还忍不住打趣道:「大师兄就只听朝雪的话。」 陆寻风被众人打趣得耳根通红,但也没有辩解。 明月察觉到大师兄和师妹之间,似乎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目送着同门朝着流州城而去,本想继续自己的行程,忽然听见破空之声。 疾风剑派的那一列队伍,骤然面临敌袭,已然乱作一团。 第45章 .一剑霜寒(七)晚安 明月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并没有急着上前出手。 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因着那些攻击之人,虽然节奏迅勐,但似乎并没有杀人的意思,至多不过将人打伤,便已经换另一个去攻击。 明月恍惚间忽然明白哪里不对,这些人,并没有半点要杀人的意思。 他们将人打伤之后,齐齐奔向齐朝雪。 武功不济的齐朝雪自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偏偏他们却不敢伤她。 明月在一旁看着,等这些人攻击得差不多了,忽然有人穿着一身黑衣飞身而来,直接抱住齐朝雪。 「你是什么人?」齐朝雪质问道。 来人轻笑一声,说道:「小雪儿,我来救你了。」 齐朝雪听到这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忍不住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明月就眼睁睁的看着这黑衣人抱住齐朝雪离开。 等她离开后,那些袭击者也如潮水一般离开。 其他的同门七歪八歪的躺在地上,只有陆寻风一人状态稍好,他想要去追齐朝雪,但偏偏又放不下同门,纠结片刻后,他只能留下来照应同门。 明月朝着齐朝雪离开的方向追去。 没过多久,她便追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第106页 「你受伤了,我身上有药,快……快上去。」齐朝雪看到黑衣人受伤,脸上满是慌乱。 黑衣人扯下面巾,越带委屈的看着她,说道:「我不上药。」 齐朝雪看着他的伤口,神情焦急,埋怨道:「你都伤成这样,为何不上药,你要急死我不成?」 黑衣人说道:「你都要跟别人成亲了,还管我的死活作甚?」 齐朝雪听了脸上一阵慌乱,片刻后,便道:「这是我爹定下的婚事,我哪能拒绝……」 「跟我走。」黑衣人说道。 齐朝雪满脸纠结。 黑衣人继续道:「我会对你好,会照顾你一辈子。」 齐朝雪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不行,不行……」 「到底为何不行?」黑衣人质问。 齐朝雪想要解释,偏偏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可。 黑衣人问道:「你嫌弃我?觉得我是魔教中人?」 「没有……我没有嫌弃,我只是不捨得爹爹娘。」齐朝雪说道。 黑衣人冷笑一声,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捨得你那个好未婚夫,也对,他是疾风剑派的大师兄,是未来的掌门,你和他成亲,未来就是板上钉钉的掌门夫人。」 「没有,我没有这样想。」齐朝雪赶忙解释道。 「没有这么想?那你就证明给我看。」黑衣人说道。 齐朝雪满脸为难。 黑衣人继续说道:「既如此,我这样的魔教人,还是不要污了大小姐的眼,我离开便是。」 说完,他便挣扎着起身,捂着伤处打算离开。 齐朝雪赶忙从背后将人抱住,说道:「我……我会解除婚约,你给我些许时间。」 明月听了半天,听了一肚子痴男怨女,并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反而觉得牙有点痛。 她见着两人从一开始的些许别扭,慢慢变成互诉衷肠,她只感觉在这段关系中,黑衣人步步紧逼,齐朝雪一步步后退,最后完全由黑衣人掌控局面。 「我听闻你们宗门后山,有一座剑招石壁。」 明月听黑衣人这般说,立时警醒起来,甚至有了一种终于到重点的感觉。 齐朝雪就算再煳涂,也知道这是门内之事,不能告诉外人,故而她对着黑衣人时,话语间便有搪塞之意。 只是有心算无心,几下之后,齐朝雪到底敌不过这人的步步陷阱,言语间倒是透露出不少信息来。 明月知道这人是魔教人,且听两人话语之意,这人似乎是魔教教主之子。 确切的说,是前教主之子,也是明月杀父仇人之子。 仓衍失踪后,魔教左护法成为新的魔教教主。 仓衍回来后,这位教主自然要让位。 「魔教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费心打听石壁?」明月不明白。 若说魔教想要疾风剑诀,倒不必非要去石壁上找,他只管从齐朝雪这下山,多半就能得到完整的疾风剑诀。 偏偏他话语间只提石壁。 明月有小圆这个外挂,方才知道那石壁里藏了玉心经,那魔教的人呢,难道也在找玉心经? 明月思绪发散,若是魔教的人在找玉心经,那很有可能,第三本玉心经,就在魔教。 紧接着,她便听那黑衣人话锋一转,又开始打听起她来。 「说起来,你们宗门这个弃徒郑明月,行事倒很像我们魔教中人。」黑衣人笑着说道。 齐朝雪微微皱眉,道:「爹爹这些年为她呕心沥血,到头来她却叛宗,只让我觉得齿冷。」 黑衣人又道:「都是同门,这些年她和你爹难道没有联络吗?」 「联络?若她真敢回宗门,爹爹第一个便会清理门户。」齐朝雪说道。 黑衣人又暗示几次,齐朝雪倒不耐烦了,问道:「你为何一心要打听这宗门叛徒?你和她认识?」 黑衣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见齐朝雪此时横眉冷对,隐有指责的姿态,立马转了话题。 明月如今倒越发确认,魔教的人真的在找玉心经。 他们不仅要拿到石壁里那本,还要拿到原本诸葛天身上、现在被她得到的那本。 明月没有继续看下去了,起身继续朝着疾风剑派赶去,她必须赶在魔教之前,得到那本玉心经。 疾风山下镇子,和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多不同,她匆匆从镇子里经过,便上了山。 她在疾风山长大,自然十分清楚如何避开守卫潜入后山。 因而她几乎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便已经到了后山石壁处。 宗门里如今没多少弟子,后山又是个很少有人来的地方,她本以为这里没人。 却没想到早早站了一人。 那人身着黑色斗篷,长身玉立,站在石壁前,好似一尊雕塑。 明月认识这个背影。 就是这个人,让她彻底领悟疾风剑。 「前辈?」明月轻声喊道。 过了许久,这人方才转过身来。 「是你呀。」这人轻声说道,而后摘下斗篷。 斗篷下一张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脸孔,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五官虽然俊秀端正,但却带着一股子久病之人的神态。 「三年前若非前辈出身,晚辈差点丧命于莫烟柳,晚辈还没有当面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明月恭敬说道。 第107页 对面之人听闻这话,却只是轻笑一声,说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明月又道:「晚辈欠前辈大恩,不知该如何回报,前辈若有驱使,晚辈甘为牛马。」 对方只是摆了摆手,说道:「长辈照拂晚辈,要报答做甚。」 明月见他如此,也不好一直纠缠,但心下却记下恩情,只等可以回报之日。 「前辈,您在这石壁处,是要寻什么吗?」明月询问道。 对方摇了摇头,说道:「只是重游故地罢了。」 他的目光中有怀念、不舍、悲伤,但唯独没有志在必得。 显然,这块石壁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块承担着往日回忆的物件。 明月在一旁静静的陪着这位前辈。 对方也不知站立了多久,方才说道:「三年前,赵家镖局那一战,我看见了。」 明月闻言一顿,问道:「您当时也在场?」 前辈轻轻点头。 明月又问道:「那您可知赵家镖局被何人灭门?」 前辈摇头,说道:「我到那里的时候,赵家已经死绝。」 明月想了想,问道:「前辈,不知您到赵家镖局,所为何事?」 「只是去看望一个人。」 明月闻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前辈却忽然反问道:「那些人死于疾风剑法,你不怀疑是我杀了他们吗?」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前辈说不是,那便不是,况且,我也会疾风剑法,前辈您也可以怀疑我。」 前辈听了轻笑一声,说道:「你的命,倒是跟我有些相像。」 明月听到这话,立马问道:「前辈,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前辈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片刻后,方才说道:「罢了,我也是将死之人,这些事也没必要瞒着。」 「将死之人?」明月也顾不得他要说的那个故事,赶忙问道:「前辈,可否让晚辈替您把脉?晚辈粗通歧黄之术,说不定可以帮您想想办法。」 前辈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这是我的命。」 明月见他坚持,倒也不好继续强求。 这位前辈站在石壁前,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 他叫凤玉扬,是如今掌门齐正扬的小师弟。 他自从拜入师门,便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天分,十八岁那年便学会了疾风剑法,眼前着前途大好,宗门里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个长老死了。 他的伤口显示,他死于疾风斩。 而凤玉扬,是同辈弟子中,唯一一个学会疾风斩的弟子。 天资聪颖,到了这种时候,却变成了指路明灯。 风玉扬自然不肯认下这罪名,奈何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他做的,就连他最为信任的师父,也认定了他是罪人。 凤玉扬的辩解无人肯听,掌门也下了决心要废掉他的手筋脚筋。 凤玉扬不愿意束手就擒,便叛逃出宗,逃跑时被围剿,慌乱之中,他使出疾风斩,杀了不少同门。 其中就包括他最信任的师兄:赵成扬。 凤玉扬入宗门,便是赵成扬照顾他,也是赵成扬教他习武,可以说是如父如兄。 亲手杀了至亲手足,凤玉扬这么多年来,始终忘不了师兄临死前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他也日夜被这件事折磨着,不得安宁,以至于练功走火入魔,到了如今,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师叔您去赵家,是为了照拂这位赵师伯的亲人吗?」明月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凤玉扬轻轻点头,说道:「赵师兄有一同胞幼弟,这么多年来,我每年都会去看望他,他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是赵师兄的朋友。」 明月听完后也唏嘘不已,她很快想起凤玉扬被诬陷的过程,问道:「师叔,那位长老死于疾风斩,您是同辈之中唯一一个学会疾风斩的人,那上一辈呢,或者再往上呢?」 凤玉扬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话,他思忖片刻后,神情微变,说道:「当时整个宗门学会疾风斩的人,还有一个。」 「是谁?」明月追问。 「是我师父。」凤玉扬十分难受。 他口中的师父,也是明月的师祖,齐朝雪的外公。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作古多年,我当初的事情还能跟他扯上些许关系,但如今赵家的事,却无法解释。」凤玉扬说道。 明月又问道:「那会不会,有人学会了疾风斩,但却秘而不宣。」 凤玉扬摇了摇头,说道:「学会了疾风斩,只要没有差错,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若真是疾风剑派弟子,他们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明月见这个可能也被推翻了,并不气馁,思忖一番后,问道:「有没有哪种功法,可以模仿疾风斩?」 凤玉扬这次倒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皱眉思索起这种可能,过了许久,他方才说道:「我无法排除这种可能,但也找不到对方这么做的意义。」 明月给他加油打气,说道:「我们一起找出兇手,总有一天,真相会付出水面,前辈的冤屈也会被洗刷。」 凤玉扬却没有眼前少女这般积极乐观,反而有几分不解:「你被人冤枉,为何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 行动上明月确实处处受限,但心态上她似乎没有半分波动。 明月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前辈,因为我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坚信我自己没有错。」 第108页 她若真有错,那也只有在赵家时,因为反击而杀了几个江湖人士。 只是这些江湖人士,若是给了他们机会杀明月,他们定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而明月心里的愧疚感并不深。 凤玉扬看着眼前少女神情中没有半分阴霾的模样,心下羡慕之余,又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渴望的真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由眼前这个少女揭开。 凤玉扬嘆息一声,目光又落在她身上背负的玉心剑上,告诫道:「此剑邪性,你务必好自为之。」 「师叔您放心,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凤玉扬微微点头,便不再这地方多留,起身朝着山下行去,身影如同幻影一般,没过多久便已经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明月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石壁。 她在宗门的几年里,没少研究这石壁,但依旧找不出玉心经藏身之处。 时隔多年,她再度面对这石壁,倒是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她一寸一寸的研究着石壁,看着石壁上刻画的剑招。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道剑痕上。 那道剑痕,与别的剑痕不太一样,其他剑痕是用疾风剑前三式划出来的,这一道,是用疾风斩划出来的。 明月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对着那道剑痕,使出疾风斩。 剑痕加深,从里面落出一物来。 小圆已经迫不及待的用上了鑑定术。 「是第二本玉心经,小月,我们运气真好!」小圆兴奋的说道。 先前一人一统还担心这石壁里藏着的是第三本玉心经,那样一来修炼就会变得很麻烦,万幸,如今得了最好的结果。 明月看了那剑痕一眼,其实心里也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能将功法藏身于天然石壁中,其间也没有任何破绽,这简直是在违反自然规律。 只是明月转念一想,这个世界的武功体系似乎就是违反物理规律的,倒也没必要过分纠结这事。 得了玉心经后,她没有在山上多待,而是匆匆下山。 路过镇子时,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背影。 虽然对方极力伪装,但命运还是认出了那个背影。 前魔教教主之子,也是齐朝雪的小情郎。 明月知晓对方来这里的目的,玉心经她已经拿到了,但也不希望这样莫名其妙的人跑到宗门的地盘上乱逛,当下便修书一封,托人送往疾风剑派。 蔺星剑只是在山脚踩点多花了些许时间,等到他上山的时候,才发现山中守卫似是已经加强过,变得格外严密,即便是他,也花了好一番功夫方才绕进后山。 他更不知道的是,因为书信提醒,后山中此时也是严阵以待,早就有人躲藏在暗处,只等抓人。 明月丝毫不管自己随手的举动会给蔺星剑带来多大的麻烦,如今她正不紧不慢的赶往青幕山。 青幕山,青幕圣教,便是江湖人俗称的魔教。 她行进速度不快,甚至放弃骑马,改为乘坐马车,为的便是在路上也能修炼玉心经。 许是因为有了第一本打基础,明月修炼第二本玉心经的速度很快,等抵达青幕山脚下时,她已经练成一半,可谓是一日千里。 远远的,明月便看见山脚下大片营帐,显然江湖人士已经聚集此地。 明月不敢靠得太近,毕竟她的画像早就在江湖流传,虽然已经过去三年,虽然可以乔装打扮,但稍微熟悉她的同门便能辨认出她来,因而她不敢随意冒险。 她能做的,便是在某个比较显眼的地方,做了一个标记,这是他和程速之间的暗号。 当天夜里,她便见到了程速。 「明月,你怎么会到此处?」程速担忧她的处境,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冒险。 明月说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程速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明月继续道:「你们程家是江湖百晓生,我想知道这三十年来江湖上发生的所有大事。」 明月本想从凤玉扬出事那天算起,但后来想想,还是多往前看一看,说不得能找出什么规律来。 「这可是个大工程。」 即便知道事情繁琐,但程速还是没有推脱,只说道:「你等十天,我要让人去整理。」 三十年的过往,即便是百晓程家,也要一些时间。 明月也不着急,说道:「谢谢你。」 程速无奈一笑,说道:「朋友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两人共同经歷过生死,程速也从未见过如明月这般的女子,他心里要说没有别的心思,那也是假话,但他也明白,对方似乎志不在儿女情长。 「有什么事,你跟我招唿一声便是,你这个地方虽然隐蔽,但也可能会有江湖人士来这里探查,切记多加小心。」程速叮嘱道。 明月闻言点点头,又给了他一些药物。 她也知道自己欠程速很多,但她如今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些药。 「正好都是我现在用得上的,多谢。」程速笑着说道。 程速临行前,还给了明月一块牌子,那牌子上明显是统一制式的,上面写了「百晓程芸」四字。 「这是程家的腰牌。」程速解释道。 若是遇到为难的普通江湖人士,靠着这牌子,勉强也能应付一下,但若是对方认出明月来,那就没办法了。 第109页 程速也怕有人盯着自己,因而不敢离开太久,叮嘱一番后,他立马返回扎营区。 只是等他刚刚坐下,柳轻名就派人将他请了去。 明月一直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着战场。 魔教的人占据地理优势,只和江湖人士发生小规模摩擦,倒是一直没有大战。 明月也不着急,一直耐心的等着。 她等了五天,终于等到了机会。 武林人士几乎是全员上阵,魔教那边也是严阵以待,看起来是一场大战。 兵器交战之声传了很远,明月抓了个机会,捡了一具魔教教众的尸体,扒了衣衫下来自己穿上后,又给脸上抹了一把灰,便跳着加入战场。 她也不敢表现得太厉害,更不敢暴露自己的武功招数,因而用的都是最基本的招式。 因着她内力强大,即便是最基本的招式,也已经足够应付这场战斗。 「杀啊!」 明月听着声音,看向这个举着剑朝自己攻来的人。 非常眼熟的宗门弟子服。 以及哪怕多面没有见面,但依旧十分眼熟的面容。 陈清风。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跟这个讨厌鬼对上。 两人打了一会,明月便发现这位师兄,似乎多年来都没什么长进,明月陪着他玩了一会,在她刻意控制下,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两人打得旗鼓相当。 等到魔教那边指令响起,魔教教众便开始后撤。 明月没有多想,直接一脚将陈清风踹进一旁的沟里。 陈清风躺在沟里半天都爬不起来,他将嘴巴里的泥吐了出来,他捂着肚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刚刚还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人,为何突然就爆发了。 第46章 .一剑霜寒(八)晚安 明月低着头,混在魔教教众当中撤退。 这群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训练有素的人,撤退之时尚且显得有些混乱。 「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明月听见有人这般问,心底一突,她抬起头来,赫然发现,这人并非是在询问自己,而是在问她身边的人。 她身旁那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姑娘,听到这问话后,神情倨傲,说道:「我是少主院里的人,你没见过有什么奇怪!」 明月想到从程速处得到的关于魔教的消息,似乎魔教内能被称为少主的只有一人。 仓衍没有子女,倒是那位左护法有个儿子,这人便是蔺星剑。 问话的教众听到这话,倒是没再怀疑她的身份,只是眼神中难免带着几分轻蔑,嘲笑道:「仓教主正位,也不知道你如今服侍的是哪里来的少主!」 「你!」少女虽然气唿唿的,但也知道形势比人强,因而也没有争辩下去。 明月稍稍落后两步,沿途不断观察着进山路线,经过非常复杂的道路后,方才见到魔教大门。 一行人进了魔教,立马有人来给他们检查。 明月很快便注意到,那些受伤颇重的人,被带往另外一处地方。 她本以为这是正常的待下去照顾伤员,并没有多想,但却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来的表情,却很奇怪。 那是一种混合着同情与庆幸的表情,又带着几分物伤其类的难过。 「还好,我伤得不重。」 明月听见她身边有人这般说着,她看着周围人没有人是一副迷茫模样,因而她即便满心疑惑,也不敢问出来,而是掩饰自己,装成他们中的一员。 「你是哪个堂的?」明月身旁的人问道。 明月故意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赤金堂的。」 魔教五堂,衣服款式一样,但颜色却不太一样,她如今冒充的赤金堂是魔教五堂里最大的一个,里面人口众多,明月觉得混过去的概率更大。 这人听到明月这话,倒也不生气,反而嘀嘀咕咕的,说道:「赤金堂也真是奇了怪了,男的女的都跟吃了枪/药一样。」 明月没搭理他,跟在几个穿着同款赤金堂服装的教众身后,摸进了赤金堂所在之地。 她跟着进去了之后,也知道这些人多半要先去跟堂主復命,她也不怕自己暴露,反而坠在队尾跟着进了议事厅。 「张琪,你说一下今日赤金堂的情况。」 明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说话之人,只见对方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和蔼,不像是个魔教的堂主,倒像是个慈眉善目的富家翁。 明月看着自己前方有一人,站了出来,一脸恭敬回道:「回禀堂主,今日赤金堂出战八十人,死亡十人,重伤十八人,轻伤五人。」 赤金堂堂主听了这话后,说道:「我赤金堂今日折损二十八人,如此明日也可少出一些人。」 明月听得这话,心头一动,明明死了十个人,但这人却直接说折损二十八人,显然他将重伤的那十八个人直接当做没了。 明月不知道他口中的折损,到底是只失去战斗力,还是说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死亡。 回禀完情况后,小队长张琪便率队告辞。 明月依旧坠在队伍尾巴上,等到队伍转弯的时候,她悄悄离开,在魔教中逛了起来。 她是第一次深入魔教,因而也不敢行事张扬,一切都以小心谨慎为主。 她没有急着去找玉心经,而是先打算找一个偏僻之处落脚。 第110页 明月很清楚,自己虽然能成功混进赤金堂的队伍里,却不代表自己可以在赤金堂的宿舍里继续混下去。 大队伍里,所有人不一定全都互相认识,但小宿舍里,床位固定的情况下,她根本就无法遮掩过去。 明月也不敢深入魔教内围,她在外围转了一圈后,摸到了魔教的藏书阁。 藏书阁如今只有一楼里还放着书籍,而二楼的阁楼,似乎已经被闲置许久了。 明月三年逃亡,早就没了半点少女的精緻,任是如何糟糕的环境,她都能泰然处之,如今这阁楼只是灰尘多了些,比她待过的那些深山老林条件其实要好不少。 转眼便是天黑,她本想趁着天黑行动一番,却没想到夜晚的魔教,守卫更加森严,巡逻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她很难钻到空子。 明月索性留在阁楼里养精蓄锐。 只是她不出藏书阁,却有人摸了过来。 「主子。」 明月在听到脚步声进入一楼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坐了起来。 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甚至还屏住唿吸,生怕一楼的人发现躲在二楼的自己。 「教主这段时间,每日都是固定去几个地方,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男声低哑暗沉,但却无人回应。 「他每天在书房待两个时辰,前厅待两个时辰,血池待两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都待在自己的书房中。」 明月还是没有听到有人回答,这一切就像是说话之人的独角戏。 「是,谨遵主子命令。」 明月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有人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她在黑暗里静静待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她所在的地方靠窗。 她从阁楼窗户往下看,见到了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离开。 「这样悄无声息,也不知他轻功究竟厉害到了何种境地。」明月感嘆道。 男人行动间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在明月看来,似乎只有轻功这一个解释。 一连三天,这两人都没有再来藏书阁。ding ding 明月发现夜晚活动极其困难后,便将活动时间改为白天。 白天里魔教中大多数人要迎敌,故而教众守卫空虚,反倒更容易查探地形。 她这三天,已经将魔教外圈查看清楚,她也知道玉心经这样重要的东西,大概率还是放在内圈。 明月依旧是白天行动,非常轻松就绕过了内圈的守卫,随意钻入园子中的一处假山里。 她从假山的缝隙中往外侦查,观察来往之人行进方向,看着那些侍女们端着盘子去的方向,多半就是人多聚集的地方。 明月抓住了一个路过的侍女,将人打伤后,换了对方的衣服,很轻易的就坠在了其他侍女身后。 「动作快些,若是慢了被责罚,仔细你们的皮。」 为首的侍女提醒后方跟着的侍女。 明月学着其他侍女的模样,低着头加快脚步,不敢随意乱看。 很快,这列侍女便进了一处院落。 这院子里种植了大面积的花木,但依旧掩盖不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侍女们哪怕脸色惨白,但手里的托盘都不敢晃动一下。 进入内室之后,空气里的血腥味便越发重了。 明月学着其他人,放下手里的点心后,便在一旁站着,她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大池子。 那池子里的水是浓到近乎变黑的红,血腥味直扑面门,令人几欲作呕。 池水泛起一圈涟漪,明月这才发现原来池子里有人。 对方缓步从池子当中走了上来,一群侍女赶忙走上前去,替他擦拭,帮他穿衣。 这人刚刚穿好衣服,门外便有人说左护法求见。 明月听到这名字,心下一动,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杀父仇人。 「教主。」左护法面对教主的态度十分尊敬。 仓衍一回归,便立马重返教主之位,其实武林中人都在猜测左护法蔺晖和仓衍之间,应当早生嫌隙。 明月看着两人这一副类似君臣相得的模样,一时也拿不准两人到底是真的如此和睦,还是只在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教主,此次武林人士围攻圣教,我圣教弟子已经折损过半,请教主出山,匡扶圣教。」蔺晖义正言辞道。 仓衍闻言神色有些奇怪,说道:「看来,左护法有些等着急了。」 蔺晖说道:「不敢欺瞒教主,右护法与五位堂主已在外间等候。」 仓衍定定的看了蔺晖一眼,便道:「罢了,让他们进来。」 屋子里又多了一些人,倒是显得有些拥挤。 只是明月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那些糕点,那分量可不像是给一个人吃的,倒像是早就预备好了要接待这么多人一般。 立马有人来清场,将碍事的侍女们待了出去。 明月跟着来人出去后,又悄悄甩开对方,进了血池隔壁的屋子里,翻窗而出,绕到血池所在的屋子外面,透过窗户缝隙查看里面的情形。 「教主,我教被围攻数日,一直这般被动也不是个法子。」清水堂堂主率先说道。 明月能分得清几个堂主,全靠五堂服饰颜色不同,从她所在的视角,她能看清楚衣服颜色,也能听清楚说话的声音,但因为部分视线遮挡,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脸。 第111页 「如此危难之时,教主何故一直龟缩教中,隐忍不发?」赤金堂堂主问道。 「你是在质疑本座吗?」仓衍盯着赤金堂堂主问道。 赤金堂堂主立马吓得缩了缩脖子,说道:「属下不敢,只是教主这般,实在令兄弟们齿寒。」 「你们赤金堂平日里浑水摸鱼,也敢质疑教主!」新木堂堂主呵斥道。 仓衍摆了摆手,新木堂堂主立马闭嘴,恭敬的站到一旁。 「你们呢,也都对本座有意见吗?」仓衍目光环视众人。 屋内几人沉默片刻后,方才齐声说道:「圣教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请教主出山!」 「本座若是不出呢?」仓衍沉声问道。 「教主若是不愿出手,便该将教主之位退位让贤。」 第47章 .一剑霜寒(九)晚安。 明月唿吸都变轻了几分。 她以为面对江湖人士组成的联盟,魔教这边至少应该是铁板一块,但却没想到能亲眼看到这场逼宫大戏。 明月勉强看清楚了,如今五堂里,赤金堂和清水堂隐隐表露出反抗教主的意思,倒是新木堂似乎对仓衍格外忠诚。 至于两个护法,右护法似乎有心教主之位,但左护法这位前任教主就有些意思了。 他表面上看起来支持右护法,但姿态又显得有些奇怪。 明月一时想不清楚,便耐心的看了下去。 这群魔教高层扯了会皮之后,渐渐有一种图穷匕见之感。 仓衍受伤,尚未痊癒,魔教高层人心不稳,已经起了篡位的念头。 话说的差不多了,他们便干脆动起手来。 两个堂主加一位护法,三人联手面对仓衍,竟然打了个不相上下。 这个实力,倒与传说中的宗师级不太相符合。 宗师级,在这个世界里的层次,和普通的准宗师之间都天差地别,直观来说就像是大人和婴儿的区别。 一个正常状态的宗师,十个宗师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仓衍如今这状态,也难怪压服不住手下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真以为你们现在袖手旁观,日后仓衍就能饶了你们吗?」右护法大喊一声。 如今还有两个堂主没有表态,他们态度中立,此时被右护法这么一说,也知道是到了不得不表态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后,最终还是一起站在了右护法身边。 「左护法,你我一起,合力拿下此贼。」右护法大喊道,企图动员一直不怎么出力的左护法。 左护法闻言点点头:「好。」 说完,左护法的剑便直直刺入右护法的身体里,沉声说道:「背叛教主者,死。」 右护法直到临死前,眼中还满是不敢置信。 几个堂主看到这情形,也全都是大惊失色。 唯独仓衍,大笑一声,吩咐道:「今日我圣教大敌当前,先诛内鬼!」 片刻后,四个堂主的尸体倒在地上。 明月躲在窗户后面,没想到战场结束得这么快。 满地的死人,立马被投入血池当中,仓衍看了左护法一眼,对方立马躬着身子带着唯一存活的新木堂堂主退了下去。 明月此时才明白,左护法这个众人眼里本该最恨仓衍的人,其实才是对仓衍最忠诚的人。 她又想到程速先前透露出来的,江湖联盟那边,似乎打算策反左护法,企图借着内斗来瓦解魔教内部。 若左护法和仓衍的关系与外界想像的完全相反,那他们必然给江湖联盟那边下了一个巨大的套。 明月虽然如今还是武盟的通缉犯,但她却做不到亲眼看着大量江湖人士白白送死,她打算离开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传给程速。 只是她刚刚移动一步,她身前的窗户无风自动,朝着里面打开。 「你想去哪里呀,小老鼠?」 仓衍的声音在明月耳边响起,她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似是被什么怪物盯上了一般。 明月起身想逃,但片刻后就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掼进屋子里。 她在柔软的地毯上落下,打了个滚迅速起身,同时手已经按在玉心剑上。 「武盟的老鼠,居然连本座的居所都敢摸过来。」 仓衍的语气里虽没有太多愤怒,但明月绝不会认为对方是个好打发的人。 明月不再犹豫,拔剑,朝着仓衍攻去。 仓衍只是看似随意的躲避,并没有出手攻击。 但恰恰是这样的随意,明月发现自己的每一处杀招,都被对方轻松化解。 「疾风斩?嗜血剑?有点意思。」 在明月底牌尽出后,仓衍方才如此说道,他就像是逗弄老鼠的猫,满脸都是胸有成竹。 明月想攻、攻不下来,想退、退不出去,一时倒是进退维谷。 「你今年多大?」仓衍笑着问道。 「十六。」明月沉声说道。 「郑明月,倒是真如江湖传言那般惊才绝艷呢。」仓衍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 明月不知为何,她能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是特别想杀死自己。 她不再杀招尽出,而是将剑收起来,看着这位魔教的主人,问道:「教主想如何?」 仓衍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说道:「小姑娘,你不错,你很不错。」 明月依旧是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第112页 「若是你愿意弃暗投明,本座便可不计前嫌。」仓衍说道。 明月问道:「我若不肯呢?」 仓衍轻笑一声,说道:「你觉得呢?」 明月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说道:「若是我肯,你会给与我什么奖赏?」 仓衍点点头,说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吃了这个,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教生女。」 明月从他手里接过一枚红色的丸药,手指无意识摩挲一番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直接将药吞了下去。 「属下郑明月,见过教主!」 仓衍见她如此识相,当即抚掌大赞,道:「这本功法便赏给你了,我可不喜欢疾风剑派的武功,你该知道要怎么做。」 明月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功法,只见那功法封面上写着四个字:归化大法。 明月老老实实说了一堆奉承话后,教主就让她去找左护法。 明月出了屋子,小圆便打算鑑定那功法,明月却止住了它:「先鑑定我手上的药丸残粉。」 明月刚才不停摩挲时,颳了一些粉末下来,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必须要让小圆鑑定一番。 小圆很快就给出了鑑定结果。 明月松了一口气,她很害怕这是那种包裹着蛊毒的药丸,索性只是正常的毒药,无论内里还是外面,都是一样的毒。 如今小圆也分析出了构成,明月医术功底扎实,她都不需要额外去找什么神医,自己就能调配出解药来。 「我们要离开这里吗?」小圆问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去会会这位左护法。」 她心中想的是,若是能杀了这位左护法,那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她后面即便死在仓衍手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明月怀着这样的心态,便去见了那位左护法。 对方如今正赶着代理教主的活,仓衍没怎么管山脚下杀声震天的战斗,将指挥权交给了左护法。 议事厅里,明月一进来,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但很快就有仓衍的人,跟他们解释明月的新身份。 议事厅里的人心里满是戒备,但表面上全都是一副欢迎新同事的模样。 这么多人在场,倒是不方便明月执行復仇任务,而她初来乍到,左护法也拿不住仓衍的态度,因而只给她安排了待遇,暂时还没有安排任何任务。 甚至她都没有在议事厅多待,就已经有人「护送」她去了住处。 说来也巧,左护法给她安排的住处,就是原本右护法的地盘,随着右护法的死亡,他地盘上的人也迅速收拾起来,一些明显属于前人的东西被收走,又换上了更符合女主人身份的装饰物。 光是伺候右护法的僕从,就有八个人。 这八个人,此时全都战战兢兢的看着明月这个新主人。 明月倒是无意为难这些人,随便说了几句话后,就将他们打发出去。 等到屋子里没有旁人的时候,明月方才松了口气。 仓衍这个大宗师,带给她巨大的压力,她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若是当时自己真的拒绝了仓衍的提议,只怕面对自己的就只有死亡。 「小月,你也算是走向人生巅峰了呀。」小圆夸道。 明月苦笑一声,她如今身上还有毒呢。 一想到中毒,她立马又将僕从唤了过来,命他们去取药材,这些人面对新主人时不敢有半分不敬,接了命令后不敢有半分耽搁。 她列出来的药材单子很长,制作解药的那几种完美隐藏其中,她又额外添加了许多用来药浴和做白药的药材做掩盖。 虽然如今两边会战,明月猜测过也许教中药材不足,因而自己要的东西多半不能完整拿到。 但接过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拿到手的药材十分齐整,不缺不减,比歪头大药房里都要齐全。 「魔教早就在准备这场仗。」明月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觉得药材齐备是给她的优待。 她一个新加入魔教,尚未立威之人,哪里来这么大的面子,因而最大的可能,便是魔教准备了充足的药材。 甚至于这场仗,不仅在魔教预料之中,更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明明战场伤亡很高,但无论是仓衍还是左护法,这两个人都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大战在即,还杀了己方几个高层,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藏着什么大招。 明月只觉得魔教这潭水,似乎比她想像的更深,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夜里,她虽躺在床上,但睡得并不深。 因而,当窗外传来几声旋律特殊的叫声时,明月立马睁开眼睛,起身打开窗户。 程速翻身进窗。 「没想到,短短几天,你都混成圣女了。」程速嘻嘻哈哈的说道。 明月问道:「这事你如何得知?」 「魔教放出来的消息。」程速说道。 明月听后,神情凝重,转瞬便想到了什么,当即也不敢多说,立马催促道:「你快离开这里!」 程速听到这话,不问缘由,当即便翻出窗户。 只是到底迟了。 此时外面站着一人。 「圣女,既然有客来访,为何不请他多留一会呢?」 左护法阴恻恻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第113页 第48章 .一剑霜寒(十)晚安 左护法并非一个人来的。 此时外面有不少魔教中人,此时全都盯着两人。 「事到如今,我尽力护你出去。」明月的手已经按在了玉心剑上。 「不着急。」程速和她相比,十分乐观。 明月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程速轻笑一声,朝着左护法道:「这位大人,我来见我的未婚妻,你们何至于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明月倒没想到对方突然说出这句话。 就连左护法也愣了三秒,但很快,他就看向明月,问道:「他说得可是实话?」 明月沉默着点头。 左护法轻笑一声,说道:「勉强能解释你们为何夤夜相见。」 只是还没等明月松口气,左护法接着说道:「你既入我教,便该知我教的规矩,圣女,不许婚嫁。」 程速立马道:「左护法大人明鑑,我这次来,就是来解除婚事的,只是还没问明白圣女大人的心意。」 左护法看向明月。 程速也看向明月,似是在等待她的答覆。 明月自然能看明白他的暗示,最终还是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速说道:「既然圣女大人已经有了更好的前程,程某卑贱之人,自不敢拖您的后腿,从此你我山高水长,再无相干。」 说罢,程速朝着地上扔了小圆球,霎时间,白烟四起。 等到烟雾散去的时候,周遭哪里还有程速的身影。 左护法恶狠狠的看了明月一眼,说道:「叛教者死,圣女你应该知道背叛圣教的下场,此事我亦会如实禀告教主。」 明月点头,道:「我心中十分清楚。」 左护法眼中满是对明月的不信任,但偏偏如今明月刚加入圣教,并没有接触到任何高层机密,因而即便是想给她冠上私通外敌的名头,都缺了些说服力。 眼见左护法要走,明月忽然出声问道:「左护法,澜城的姑娘美吗?」 左护法闻言眉头微皱,说道:「什么澜城的姑娘,我可没去过澜城。」 明月听到这话后,心下一突。 左护法满脸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后,便带着众人嚣张离去。 「明月,怎么了?」小圆轻声问道,它察觉到明月的状态不对。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杀我父亲的人,可能不是左护法蔺晖。」 十年前,她父亲郑鹏死在澜城,都说他是被蔺晖所杀。 可如今蔺晖却说他没有去过澜城,这与明月接到的信息不符。 「你为何会怀疑杀人的不是蔺晖?」小圆十分疑惑这事。 明月深吸一口气,说道:「虽然和仓衍接触不多,但能看得出来,他即便不冲到前头,对魔教的掌控力也很强,就好像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离魔教很远一般。」 「因为仓衍归位,蔺晖丢了教主之位,他本该恨蔺晖的,但是他没有,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忠诚,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因着这事太过不寻常,明月才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会不会是蔺晖在撒谎?」小圆问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在澜城被杀死的只是几个普通的宗门弟子,蔺晖也不一定会知道我父亲就在其中,我的问话,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没必要撒谎。」 魔教中人杀人如麻,在澜城杀的只是普通宗门弟子,这件事对于魔教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蔺晖完全没有必要撒谎。 「那杀人的会是谁?左护法杀人,这是宗门探子回报的,难道还有假吗?」小圆的单细胞脑袋越发迷煳了。 明月也觉得宗门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人,当时父亲刚死时,齐正扬对待她母亲的态度,却是一个想要弥补弟子遗孀的姿态。 「先在魔教这边继续查着,若是没有结果,只能再回宗门调查。」明月说道。 死了右护法,三个堂主,本是高层空虚的情形,但魔教却很快就提了人上来顶替这四个人的位置。 三个堂主,都是过去追随左护法的人。 提到右护法的,更是左护法的亲儿子蔺星剑。 仓衍这一系列任命,倒是让原本在教中地位有些尴尬的蔺家父子,重新变为教内红人。 明月也见了蔺星剑一次。 相比较蔺晖近乎敌视的态度,蔺星剑的态度要好很多,他没有半点敌视,他只是完完全全无视了明月,就好像明月是个多看一眼便要死掉的废人一般。 明月倒不在意他的态度,她也隐隐感觉到,魔教的高层排挤她,联起手来将她排出管理层。 对于这样的事情,仓衍放任自流,只是额外给她拨了一间练功室。 显然明月一天到晚四处晃荡,不曾修习功法之事,让仓衍心生不快。 明月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仓衍催促她练功的那份急切之心。 她也看过了那本归化大法,小圆也鑑定过,这本功法不是旁的,正是第三本玉心经。 至此,明月手里拿到了完整的玉心经,她也没想到,这本玉心经居然会是仓衍直接递到她手里的。 明月不会傻到觉得仓衍是为了她好,她可以修炼归化大法这事并不隐秘,魔教里许多人都知道,魔教高层看她的眼神中都带着嫉妒。 第114页 「圣女有这闲逛的功夫,还不如多练练功夫,得了教主亲传神功,却好不珍惜,真不知道教主看重你什么。」 这不,明月又碰上了酸味颇重的新任赤金堂堂主。 「可能就是看重我游手好闲吧。」明月面无表情的说道。 赤金堂堂主听完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过了许久,方才说道:「荒唐,你敢诋毁教主!」 明月不解的看着他,问道:「难道不是你在诋毁他吗?」 赤金堂堂主还想继续辩下去,但却本身边人扯了一下衣袖,末了,他只能恨恨说道:「你再这般,教主自会收拾你!」 说完便愤恨离去。 明月也不管旁人的眼光,也不管仓衍暗地里的催促,她依旧每日都在魔教里闲逛。 直到仓衍实在忍不下去了,直接将人抓了,扔进一间密室里。 「功法未成,不许出来。」仓衍说道。 明月进入密室后,倒也依旧淡然。 「小月,你最近不练功,有些奇怪。」小圆忍不住出声道。 它不明白,明月好不容易凑齐了三本玉心经,为何一点都不急着练,这可不像从前的明月。 明月说道:「我总算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仓衍这样的魔头,不可能是个善良的傻白甜,之所以将这本归化大法给她,不过是觉得她是个天资极高的小白鼠。 要么仓衍想要做实验,要么他想要吞噬同样练了归化大法的人。 原剧情里,原身是被男主吸成人干的。 明月也观察了男主很久,虽然他也会杀人不眨眼,但暂时还没有将人吸成人干的表现。 定然是他身上有了什么变化,才会引得他做出的主动。 作为原本剧情里的男主,他当然也是习武天才,那么他也可能是试验品预备役。 只是男主的运道总是极好的,说不得他就能反杀。 明月在密室中努力修炼时,蔺家父子此时也有些急躁。 「爹,教主如何说?」蔺星剑询问父亲。 蔺晖眉头微皱,说道:「教主说让你再等等。」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那臭丫头学会归化大法吗?」蔺星剑反问。 蔺晖不说话。 蔺星剑继续道:「爹,这些年您为了教主,在外面吃尽苦头,他到头来还出尔反尔,您又何必还认他为主!」 「住嘴!」蔺晖呵斥道。 蔺星剑虽然闭上嘴巴,但眼睛里满是不甘。 过了许久,蔺晖方才说道:「教主没有子女,未来他定会传位给你,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蔺星剑却摇了摇头,说道:「功法的事他能出尔反尔,教主之位,他自然也可以。」 蔺晖听到这话,面色也有些难看。 蔺星剑继续道:「那外来的丫头也不知道给教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入教便是圣女,也无法料理杂事,只用一心练功,莫非是教主的亲女儿不成?」 蔺晖闻言,竟然真的忍不住回忆起两人的面容,因着先入为主的缘故,他此时竟然忍不住觉得明月和仓衍确实有几分相像。 「爹,难道那臭丫头真是教主的女儿?」蔺星剑急了。 蔺晖皱眉,说道:「十七年前,教主还真的去过疾风剑派一次……」 蔺星剑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觊觎多年的一块肉,如今突然被送到别人手里,他心下别提多难受了。 「爹,您知道教主的伤势,到底如何吗?」蔺星剑低声问道。 蔺晖神色凝重,低声道:「教主即便对我,也十分防备,谁都不清楚他的实际情况。」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武林人士。」蔺星剑说道。 明月不知道蔺家父子的算计,此时她正全心全意修炼玉心经。 虽然没有玉心剑法,但她也看出来了,这玉心经的威力,要远远大于疾风剑派的武功心法,若是真能完全炼成,说不得她就能买入大宗师境界。 如今她已经是准宗师,距离大宗师就只差这么一个台阶了。 密室外的仓衍,看着明月终于耐下性子来修炼,到底松了口气。 只是想到近期来发作越发频繁的内伤,他还是觉得不够,思考一番后,他将蔺星剑唤了过来。 看到自己得到的只有半本归化大法,蔺星剑眼神一暗。 「教主,属下斗胆问一句,为何是半本?」 仓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意见?」 「属下不敢,只是心下疑惑不得开解而已。」蔺星剑答道。 仓衍看着眼前这半个贡品,不耐烦的说道:「明月天资聪颖,修炼起来自是一日千里,你远远不及。」 蔺星剑听到这话,一瞬间拳头硬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和明月,在仓衍眼里,不过是餐前凉菜和主食的区别,本质是并无不同。 第49章 .一剑霜寒(十一)双更合一…… 明月被逼在密室中练功,外界的纷纷扰扰她一无所查。 江湖人士眼看着杀了大半魔教教众,以为自己要高歌勐进直捣黄龙,都想着要趁仓衍伤势尚未恢復时一举剿灭魔教。 却没想到,传言中伤势很重的仓衍,会在战局一面倒的时候跳出去,力挽狂澜。 就好像眼看着要拆家了,忽然蹦出来一只哥斯拉,直接把所有人全杀了。 第115页 别说江湖人士傻眼了,便是魔教中人,心里都不是特别理解。 江湖人士不明白,仓衍既然有这样的战斗力,为何不早点跳出来。 魔教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教主要在自家人死了五分之四后才出来,明明有宗师级的实力,但却一直藏到这种时候才冒头, 这一场战斗打完,江湖损失惨重,没有十年无法恢復过来,但魔教也是如此,因而哪怕仓衍这样的核武器还存活着,两边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惨战之后默契的结束了这场围剿。 只余下来的,便是明月即便隔着密室也能闻到的血腥味,让她心惊胆战的血腥味。 「仓衍练的究竟是什么魔功?」明月满心不解。 小圆没有更多的剧情资料,它一个系统,对于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竟然也觉得汗毛倒立。 明月哪怕心里十分好奇,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继续待在密室中练功,哪怕知晓外间可能血流成河,她也不能出去,毕竟一旦出去,可能就会被仓衍察觉,这么个魔头,绝不会容许明月不按照她的意志做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在密室中修炼,但明月每日里也靠着送过来的一日三餐计算着时日,就这般过了一千多天,墙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正字,明月终于深吸一口气,停住了修炼。 三年的日夜修炼,三本玉心经已经全部练成,甚至还能余下时间给她理清思路 三年,也是仓衍能够给她的最多的时间。 这三年里,仓衍每年都会试探她一次,每一次试探,都要明月耗费力气才能遮挡过去。 密室的门被人悄无声息打开。 仓衍笑着出现在门口。 「不错,果真是江湖上这一代最杰出的女弟子。」仓衍笑着说道。 明月站起身来,恭敬道:「教主垂帘,赐下圣功,侥倖不辱使命。」 仓衍摆了摆手,立马有婢女从他身后走出来,引着她去教内一处宅院。 那宅院就在血池隔壁,是从前仓衍的住处,如今已经被装扮一新,多了许多女子饰物。 明月刚刚坐下,又有婢女们鱼贯进入,成两列排开。 仓衍笑着问道:「圣女,对这些东西还满意吗?」 明月往婢女手持托盘上看去,只见她们捧着鲜红嫁衣、凤冠等物,只是粗粗一眼,明月都能看出那些衣服首饰是如何华丽精美。 「教主,我入教之时,左护法曾说过,我教圣女不婚不嫁,难道如今已然改了规矩吗?」明月笑着问道。 仓衍答道:「不错,教内新改了规矩,三日之后,便是你我大婚之日。」 明月:…… 小圆已经在破口大骂:「都够当你爷爷的年纪,还想老牛吃嫩草,我呸!」 「怎么,你不愿意?」仓衍的眼睛眯了起来。 明月微微一笑,说道:「事发突然,还请教主允我思虑一番。」 仓衍也不着急,拍了拍手,立马有人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出来。 「月儿!」宋柔看向女儿的眼中满是担忧。 「娘?」明月有些诧异的看向宋柔。 她没想到,被程家保护着的母亲,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早在一年前,我便请岳母上山做客,能见到母女团聚,我心甚慰。」仓衍笑着起身,将婢女们也带了下去。 屋内只有母女二人后,宋柔的眼泪簌簌而下。 「都怪我,我就不该逼着你习武,若你是个普通人,哪里会遇到这样的事。」宋柔说起这事,便满心懊悔。 「没事,娘,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嫁人而已。」明月安慰道。 宋柔忽然脸一白,神情也满是痛苦。 「娘,您怎么了?」明月急忙问道。 宋柔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明月赶忙握住她的手腕,诊脉之后得到的结果,却让她脸一白:「您……您中毒了?」 宋柔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来,说道:「没事,娘没事,你别担心,月儿,你别管我,你若是能跑,就赶紧离开这里,魔教杀人如麻,教主定然不安好心,你千万不能嫁给他!」 明月闻言,眼泪再度簌簌而下。 「娘能在临死前,见月儿一面,真的知足了……」 明月听着这话,脸上也露出动容的神色。 「小圆,今天的鑑定术可以用了。」 「吃下去的毒,我没法鑑定……」小圆弱弱说道。 「我知道,不是鑑定毒。」抱着母亲哭泣的明月说道。 小圆犹犹豫豫接了对方的鑑定后,待结果出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娘,我嫁。」明月轻声说道。 「不能……不能呀……」宋柔反覆摇头。 明月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教主是一方豪杰,如何也不算委屈了我。」 宋柔哭得越发厉害,只是到底没有再说阻拦的话。 婚期定在三天后。 仓衍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爱和江湖人士打交道,这一次成婚,倒是将婚帖发遍整个江湖。 成婚前一日,蔺星剑忽然来见明月。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师姐,你真的要嫁给仓衍那个魔头?」伪装成普通教众的齐朝雪问道。 「你是来救我的吗?」明月反问。 齐朝雪脸上有些犹豫,似是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第116页 明月对于她这幅模样,倒也不太在乎,似随意一般问道:「先前听说你与大师兄定下婚约,如今向来已经成亲了吧。」 齐朝雪听见「大师兄」这三个字,脸上露出一抹悲色来,诺诺道:「大师兄他……他战死在三年前。」 三年前,那便是上一次围剿魔教,也是明月进入魔教的时候。 明月也没想到,哪怕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两次,大师兄到底没有好好活下去。 明月的视线忽然落在一旁的蔺星剑身上,她注意到齐朝雪提起陆寻风时,蔺星剑的神色变化。 那不是情敌死去的庆幸感,而是混杂着得意与嘲弄的表情。 「师姐,我这次来,是爹爹有话要带给你。」齐朝雪鼓起勇气,到底说出了掌门的嘱託。 「师父有何嘱託?」明月问道,她虽然和齐朝雪关系并不亲近,但在这里看见对方,心下还是有一种他乡遇故知之感。 「爹爹他……他说……」齐朝雪再度变成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明月隐约明白了什么,说道:「师妹但说无妨。」 齐朝雪深吸一口气,说道:「爹爹希望你能在新婚当夜,刺杀仓衍,如此才不堕我疾风剑派威名。」 明月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后,面上神情也忍不住一哂,问道:「若是杀人未成,我该如何离开?」 齐朝雪闻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蔺星剑道:「郑姑娘放心,届时我自会在外面接应你。」 齐朝雪立马一脸感激的看向他。 明月却没有齐朝雪那么甜,听完这话,第一时间便朝着蔺星剑出手。 蔺星剑匆忙之间,不得躲避,竟然被明月捏住了脖子。 「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蔺郎虽然身处魔教,但他从未干过任何坏事,他是好人!」齐朝雪急着给情郎解释的时候,嘴巴倒是一点都不磕绊。 明月歪了歪头,看着蔺星剑,说道:「你连我都打不过,也敢说接应我?」 蔺星剑闻言涨红了一张脸。 明月松开手,说道:「真想我来帮你们杀人,还是拿出更有诚意的条件。」 蔺星剑闻言眼神一暗。 一旁的齐朝雪却还没反应过来,说道:「师姐,什么条件?你在说什么?」 明月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出身名门正派,凭什么会觉得一个魔教前教主之子,会无缘无故的帮你?」 齐朝雪听了,转头看了蔺星剑一眼。 「雪儿,你别听她胡说。」蔺星剑说道。 明月接着道:「大师兄的死,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吗?」 齐朝雪闻言,眼神中顿时满是不敢置信:「你告诉我,大师兄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是骗我的?」 「雪儿,你不要听这个女人挑拨离间,你师兄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蔺星剑解释道。 齐朝雪看看他,又看向明月。 明月继续说道:「你既然说没关系,那你敢发誓吗?若陆寻风的死跟你有关系,不仅你要遭受天打雷噼,你的亲人、爱人全都要不得好死。」 齐朝雪盯着蔺星剑。 蔺星剑不说话。 「你发誓呀,你快发誓呀。」齐朝雪催促道,她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慌张起来。 蔺星剑说道:「我说了没关系就没关系,你不要听她挑拨离间。」 蔺星剑想要将人拥入怀里,但齐朝雪却往后退了两步,而后急匆匆跑了出去。 明月笑着问道:「你不去追吗?」 蔺星剑瞪了她一眼,而后匆忙追了上去。 明月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一猜,居然真就猜中了,不过她对于挑拨男女主关系这事,也没有半点负罪感,反而等人都走了后,方才说道:「出来吧。」 左护法蔺晖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今日你们接二连三的来这里,想来仓衍应该不在山上。」明月说道。 她就住在仓衍隔壁,这里的动静根本瞒不住仓衍,而他们这些人敢出现,便只有这一种可能。 「圣女大人倒是如传言中一般聪明。」蔺晖低声笑了起来。 「蔺星剑练了归化大法。」明月忽然说道。 蔺晖闻言,说道:「归化大法,这可是只有你和他有资格修炼的神功,便是我,教主都不曾传呢。」 明月定定的望着他,说道:「可你对这事,似乎没有太多嫉恨。」 蔺晖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明月问道:「你想要什么?」 蔺晖压低声音,说道:「我想要仓衍死。」 明月闻言,说道:「你似乎不太在意蔺星剑修炼归化大法之事?」 蔺晖笑而不语。 明月继续道:「你明知道归化大法的危害,却还是任由你儿子去学。」 归化大法,是玉心经的第三部 分,也是威力最强的一部分。 若是没有前两部玉心经打基础,直接修炼第三部 玉心经,也并不是不行,但就会变成如今的仓衍。 虽然他武力值奇高,但却一直要受到功法反噬,必须要不断的通过吸取掠夺的方式保持自身稳定。 无论是血池里的鲜血,还是明月这个未婚妻,对于仓衍来说,都只是一个移动血库。 至于明明可以直接将人吸干,却偏偏要半个婚礼,明月只能将这归结于仓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第117页 她在三年前,就在程速那里得到过魔教中人的有关信息,仓衍的人生轨迹,表明这个人仪式感很重,他是个希望被所有人关注的人。 如多年前他和另一个大宗师的决斗,就搞了个雪山之癫的噱头来。 「圣女大人,难道真的想嫁给他?」蔺晖轻声问道。 明月想要掌握着主动权,闻言立马道:「这样未尝不可,况且,此事难道不是左护法一力促成的吗?」 三年前程速贸然上山,夜里便是左护法带头抓人,那时她只以为蔺晖对仓衍格外忠心。 但三年时间,一些蛛丝马迹逐渐被她抓住,可她还是无法彻底明白蔺晖的意图。 仓衍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他的许多行为都是有迹可循,偏偏眼前这个她名义上的杀父仇人,总让明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蔺晖也不着急,说道:「圣女大人既然一心找死,那蔺某也只能道一句可惜了。」 明月见这老狐狸滑不熘秋的样子,心底暗骂两声后,说道:「听闻左护法有一门绝技,可以模仿他人的功夫,不知我可有幸见上一见。」 蔺晖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沉。 明月这话本是试探,却没想到居然真的说中了。 「若是我能学会这门功夫,倒是可以瞒过教主,如此一来,左护法的计划,我也能帮着出些力。」明月说道。 「你明日就要成亲,今日才想着伪装,是否太迟了?」左护法问道。 明月本来要的就不是他的功法:「果然,疾风剑派那个长老,是被你杀的。」 左护法闻言一愣,似是过了许久,才从脑海里翻出那个被自己随手杀了的长老。 明月继续道:「赵家镖局满门,也是被你杀的。」 左护法不说话。 明月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左护法只觉得眼前这女人实在是分不清轻重。 明月没有半点犹豫,玉心剑拔出,朝着左护法攻去。 「你要干什么?」蔺晖不明白明月为何团发疯。 明月说道:「我在心里答应过一位前辈,要帮他找出真相。」 疾风剑派两代天才,被人污衊杀人,没想到全都是因为眼前的蔺晖。 「你疯了?明日你一人就能从仓衍手下逃脱不成?」蔺晖质问道。 明月冷笑一声,说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与虎谋皮。」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显得很愚蠢,但她就是本能的厌恶蔺晖这样的人。 蔺晖大骂:「女人果然都是不理智的!」 明月闻言,手下动作却越发凌厉起来。 她通过修炼玉心经,获得了庞大浑厚的内力,加上她的疾风剑诀,二者一起,倒是越发显得招招致命。 蔺晖是个半步宗师级的强者,但他越打却越心惊。 因为如今的明月,似乎不再是三年前的准宗师,她内里深厚的模样,只让他觉得似是在面对一位宗师。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蔺晖忍不住问道。 不到二十岁的宗师,简直是前所未有。 明月依旧只用手里的剑作答。 蔺晖虽然可以借着自身功法,模拟出疾风剑诀来,但遇上真正的疾风剑诀时,威力总是要差上一些。 最终,明月的剑,架在了蔺晖的脖子上。 「得了玉心剑,又练了完整玉心经的宗师,死在你手里,不冤。」蔺晖忍不住感慨道。 「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为何你要杀我宗门的长老,又为何要杀赵家满门?」明月问道。 蔺晖闻言闭上眼睛,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他年纪和仓衍差不多,两人都是孤儿,一起加入魔教。 最优秀的仓衍,成了老教主的弟子,而他,变成了仓衍的侍从。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和仓衍有差距,就像那场从孤儿中的脱颖而出的选拔,仓衍不费吹灰之力便赢得老教主的青睐。 而他,付出了无数的汗水与努力,费进心机,才成为仓衍的侍从,即便是这样一个奴僕的位置,也有许多魔教孤儿要与他争抢。 他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没想到差距越拉越大,仓衍练功一日千里,而他,必须夜以继日的努力,才能勉强保住侍从之位。 他待在仓衍身边,看着同为孤儿的仓衍活得多么轻松,他想要的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明明自己比仓衍聪明百倍,但却活得那么辛苦。 这一切,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仓衍天赋好。 蔺晖恨这些天赋好的弟子,恨他们的天赋像星星一样闪耀,恨他们愚蠢,恨他们永远高高在上的姿态。 因而,仓衍命他潜伏名门正派中,伺机制造乱子,蔺晖便一不做二不休,趁机除掉所有自己看不惯的人。 天赋绝佳,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就是他最厌恶的人。 明月见他始终沉默,问道:「不愿意说?」 蔺晖不答话。 明月倒也不强求,说道:「那我问你另外一件事,你似乎非常了解玉心经,仓衍都不知道这是玉心剑,但你却知道。」 蔺晖说道:「你要杀赶紧杀,我没兴趣跟你多啰嗦。」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没办法了。」明月说道。 她的剑尖刚刚向前,耳边便听得一道破空之声。 第118页 一块小石头打在剑上,让剑歪了几分。 「你不想知道,本座还想知道呢。」 仓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明月和蔺晖全都面色大变。 「本座竟不知,忠心耿耿的左护法,居然也藏了别样心思。」仓衍缓步走进屋子里。 「你没有离开?你不是去见李纵云了?」蔺晖问道。 仓衍冷哼一声,说道:「李纵云想见我,我就必须要去见他吗?」 蔺晖皱眉,说道:「你从前,从来不会不赴李纵云的约。」 李纵云,天山门主,也是当世另一位还活着的大宗师。 仓衍说道:「本座大婚在即,即便是见,也该是他来贺我新婚之喜。」 明月听着他这般说话,心下越发疑惑,多年前仓衍与李纵云决斗,任谁听到这话,都不会觉得两人关系很好,但现在听仓衍的口风,倒似乎他和李纵云关系不差。 两个当世大宗师关系亲近,真是个坏消息。 「你还没有回答问题,为何要杀那些人。」仓衍说道。 「你很关心那些人?」蔺晖奇怪反问。 仓衍闻言,说道:「我虽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却也不希望事情脱离我的掌控。」 蔺晖闭口不言。 仓衍继续道:「玉心剑,玉心经,是怎么回事?」 蔺晖说道:「教主要杀便说,多的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仓衍直接逼迫他张开嘴,将一枚红色药丸塞到他嘴里:「你不说,我便要你生不如死。」 但蔺晖却像是在看傻子一样,淡定的从怀里掏出解药来吃了下去。 「教主的毒药,连小姑娘都唬不住。」 仓衍闻言立马看向明月。 明月忽然感觉仓衍挺像一头哈士奇,还是那种哥斯拉级别战斗力的哈士奇。 仓衍忽然抓住明月的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把脉。 「这三年来,她中了毒却从来没有发作过,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蔺晖嗤笑着问道。 仓衍没好气的说道:「我每次都让人将解药洒在她的饭食里,她当然不会发作!」 明月:…… 明月偶尔能闻到饭菜里的淡淡药味,但她每次都没吃,因而倒是错过了仓衍的用心良苦。 「蠢货,她刚吃毒药没两天就制出了解药。」蔺晖掌控整个魔教,对于明月做的事情自然十分了解。 仓衍看着明月的眼中,满是气愤,说道:「我怕你毒发耽误修炼,所以次次都提前给你准备解药,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我!」 明月满脸一言难尽。 蔺晖又适时在一旁说道:「我没去过澜城,但教主经常去澜城,你是个聪明姑娘,你应该懂的。」 蔺晖说完,嘴角一抹血流了出来,缓缓的朝着一旁倒去。 第50章 .一剑霜寒(十二)晚安 「不能死!」 明月心里一急,但手下动作却有些奇怪,她直接出剑,直接插在蔺晖心口。 就连倒在地上,尚且还有一息没有吐完的蔺晖,此时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仓衍:「……杀人灭口?」 明月顾不上他的问话,只急切着询问小圆:「任务完成了吗?」 小圆摇了摇头:「没完成,也没失败。」 明月蹲下身子,魔者蔺晖的脉搏,确认他已经没了气息。 「果然,杀我爹的人不是他。」明月虽然早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却没想到事实真的如此。 一想到如今要面对另一种更加艰难的情况,她还是转过头来,看向仓衍。 「教主是大丈夫,做过的事不会抵赖,对吗?」明月问道。 仓衍目光落在蔺晖身上:「你想干什么?我虽知道你可能是江湖盟的卧底,但我也是真心想娶你。」 「教主是真心想娶我,还是真心看上了我这一身功力?」明月反问。 仓衍说道:「你既嫁给了我,你身上种种不都是属于我了吗?」 看着他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明月心中一哂,说道:「那按照教主的逻辑,我嫁了教主,教主的一切不也该属于我吗?」 「荒唐!」 明月道:「我早就知教主是这般,只许州官放火的人,您这么想,我也不奇怪。」 仓衍盯着她,目光中满是审视:「我劝你收了那些不必要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完成明天的婚礼。」 明月心底暗道,众人果然是仪式感很强的人。 「十三年前,教主在澜城杀了三个仓衍剑派的弟子,对吗?」明月问道。 仓衍神祠片刻后,说道:「我杀了那么多疾风剑派之人,哪里记得清楚。」 「教主去过澜城,对吗?」明月问道。 仓衍点点头,问道:「难不成你进圣教,就是为了调查这三个人的死?」 仓衍问出来后,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若是重要的人,他一半都记得清楚,他再澜城随手杀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 「既如此,那便可以了。」明月说道。 话音刚落,她的剑便抬了起来。 仓衍早就防着她,见她如此,立马朝后退了两步。 「你不是我的对手。」仓衍劝道。 「即便不是对手,我也想要一试。」明月说道。 她如今的选择不多,要么明天被仓衍吸干,要么现在就殊死一搏。 第119页 反正她都跑不掉了,生与死也没那么重要了。 仓衍作为一个早就进阶大宗师多年的人,经验老道,身形鬼魅,明月完全无法近身。 「若是再给你十年,说不得你还真有点机会。」仓衍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一手捏住明月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已经捏住明月的脖子。 「既然你这般等不及,那明日,本座便只能跟一句尸体成婚。」仓衍冷笑着说道。 「一个她不够,再加我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 「凤前辈!」明月满脸惊喜。 凤玉扬一身白衣从天而降。 明月又看见了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程速手拿摺扇,跟在一旁,眉眼含笑看着明月。 「败家之犬,何足道哉。」仓衍嗤笑道。 第51章 .一剑霜寒(十三)双更合一…… 凤玉扬的到来,明月虽觉压力微松,但心底那口气始终还悬着在。 仓衍的强势,她已经见识到了。 如今的仓衍,比三年前功力更加精进,甚至给她一种远远超过宗师之感。 宗师之上,是什么? 这个问题,明月多年前也曾经问过师父齐正扬,但当时齐正扬也不知道。 毕竟这么多年,江湖上的最高战力,就是宗师,没有人触摸过宗师之上。 仓衍这三年来,杀人无数,靠着吸取他人功力、吞噬精血,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他明明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但面容却在回春,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人。 如今即便面临着明月和凤玉扬两人联手,仓衍也是丝毫不慌,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子兴奋。 「既然你们一心找死,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两代疾风剑,今日皆折于此。」仓衍笑着说道。 明月和凤玉扬对视一眼。 凤玉扬给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程速也在使眼色。 明月知道两人的意思,必要的时候,凤玉扬会拖住仓衍,让明月离开。 明月握紧手中剑,朝向仓衍。 「让我看看两代疾风剑一起,到底能有什么威力。」仓衍笑着说道。 明月伸出手来,直接抹在剑身,吸取了她的鲜血后,剑身微微泛着红光。 看着这一幕,仓衍也只是微微挑眉,半点都不意外。 明月心底却是咯/噔一下,仓衍实在是太自信了,神剑、功法,他半点都不在乎明月有多少筹码,就好像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手中的一盘棋。 「动手!」明月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 凤玉扬长剑出鞘。 剑光闪耀间,明月看清了他手里的剑。 「既有玉心剑,如何能缺疾风剑!」 凤玉扬笑得十分豪迈,他手中拿着的剑,被平平无奇的剑鞘包裹着的,便是疾风剑派镇派之宝:疾风剑。 「好,一起来!」 仓衍大笑。 凤玉扬率先攻了上去,一出手便是杀招。 剑光亮彻半边天空,也亮进了明月心底。 明月提剑跟上,和凤玉扬互为犄角之势,一起压向仓衍。 仓衍手中甚至没有拿武器,他徒手与两人搏斗,也没有半点落入下风的意思。 一招,两招,三招…… 无论是明月,还是凤玉扬,两人都越打心里越清楚,他们俩联起手来,都不是仓衍的对手。 「丫头,你且看清楚了。」凤玉扬忽然说道。 明月闻言便忍不住看向他,同时心也提了起来。 凤玉扬攻势一转,使出了一套她从未见过的剑招。 不是疾风剑派的任何一套剑招。 也不是江湖上流传的任何一派剑诀。 但明月明明没有见过这剑招,心底却升起一抹异样来。 就好像这剑诀,她应该学会一样,好似她得了神剑,却没有得到与之匹配的剑鞘一般。 「你的剑,全在你心中,当你抛弃了外物,你才能真正变得强大。」凤玉扬意有所指。 明月一头雾水,但却在一瞬间,她看见凤玉扬的攻势加快。 与此同时,程速也动了起来。 凤玉扬先前就已经十分拼命,如今变得越发迅勐,迅勐到他的剑风密不透气,明月也无法与他形成配合。 这种迅勐,是以性命为代价的。 「前辈!」明月忍不住喊道。 凤玉扬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明月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虽然两人这才第三次见面,但凤玉扬总是给她一种满身愁苦之感。 「走。」凤玉扬说完,便将疾风剑扔出去。 明月刚刚接住剑,便被程速抱住急速往后退,眼睁睁看着程速将一个小圆球扔到战斗中心去。 「砰」的一声巨响。 战斗被火光包裹着。 明月被程速带着急速往山下赶,山上那座小院彻底脱离了她的视线。 下山之后,早早就有备好的马匹,两人一路疾驰。 三天三夜后,终于抵达雪山。 「这是我和凤前辈安排好的,前辈命不久矣,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程速解释道。 明月听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程速做得没有错,也知道凤玉扬没有错,但还是感觉像是有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120页 「我自己待会。」明月轻声说道。 程速退出小屋,找了棵树跃了上去。 明月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桌子上防着两把剑。 一把玉心,一把疾风。 她多年前拜师时看到的那幅祖师画像上,祖师爷手里拿着的是疾风剑,被裁掉一半的是玉心剑。 她努力想要将思绪理清,但脑海里却始终是凤玉扬那最后一面,对方慷慨赴死,她却没有那么容易跨过这道坎。 小圆手里拿着手绢,抹了把眼泪:「小月,想哭就哭吧。」 明月摇了摇头。 她何尝不想哭一场,但却哭不出来。 凤玉扬慷慨赴死,不仅是想让她活下去,更是想让她成为终结这一切的人。 「我还是……太弱了呀。」明月轻声说道。 「这不怪你,你才习武多少年,仓衍那老匹夫都习武多少年了,即便比不过他,也是很正常的,我们就熬,一直熬下去,他总有老的那一天。」小圆说道。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宗师之上是什么,看到仓衍,我隐约明白了。」 「是什么?」小圆赶忙追问道。 「是不死。」明月解释道:「仓衍越活越年轻,他那个状态,只要能有源源不断的补给,我熬不过他,我死的时候,他一定还会活蹦乱跳。」 小圆嘆了口气,说道:「你是新手,才做了一次任务,按理说,第二个世界不会这么难的,为什么?」 明月说道:「现在即便不为了任务,也要杀了仓衍。」 仓衍的功法,跳过第一、二本玉心经,直接修炼第三本玉心经,居然真的让他炼成了。 他靠着第三本玉心经,走出了自己的路,夺人内力、吞噬精血,如今倒越发像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只要他还想活着一天,他就必须要继续杀人,这样的祸害,不能留。 明月的思绪,被屋外忽然响起的笛声打断。 笛声清扬悠远,带着安抚人心的功效。 明月推开门,看了一眼在树上吹笛的程速。 程速将笛子放下,紧接着飞身下来,两人一起进了屋子里。 「刚才是我失态,我现在冷静下来了。」明月说道。 程速点点头,紧接着打开木屋里的那只箱子。 「三年前,你找我要的东西。」程速解释道。 三年前,明月想要江湖上多年来发生的大事件记录。 程速早早就准备好了,就放在这间安全屋里。 「仓衍自从雪山与李纵云一战后,他没有离开魔教,而是易容成左护法蔺晖的模样,至于蔺晖,他则潜伏在江湖之中,四处作乱。」明月将这条消息告诉程速。 程速听后,面露惊讶之色。 明月接着说道:「仓衍此人,虽然武功高强,但他并不是一个特别爱动脑子的人。」 程速立马跟上了她的思路:「你的意思是,这应该是蔺晖的主意?」 「蔺晖是个非常喜欢耍聪明的人,这很像是他的建议,但是蔺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是明月想不明白的一点。 程速说道:「蔺晖此人,在仓衍雪山决斗之前,我程家关于他的情报很少,就好像他始终都隐藏在仓衍身后,只有一抹黯淡的影子。」 「而雪山之战后,他成为新教主,他的一系列行为,都显示出是个十分残暴嗜血之人,但你说了,所谓的新教主,其实也是仓衍,那蔺晖,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明月闻言点点头,说道:「蔺晖虽然死了,但我还是觉得他很重要,他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 蔺晖先前自绝于她和仓衍面前,蔺晖那样的人,她总觉得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她之所以捅出那一剑,不止是为了杀父仇人这个任务,更是为了防止蔺晖假死。 明月知道蔺晖就算活着,多半也很难对自己开口,因而索性确保他死了。 「可以试试从蔺星剑身上找突破口?」程速提议道。 明月眉头微皱,说道:「蔺晖知道归化大法的危害,他还是积极谋划,让蔺星剑炼这门功,这不像是一个正常父亲的态度,他身子对蔺星剑有隐隐的敌意。」 蔺星剑若是能练得和仓衍一样,倒是一件好事,但已经有一个现成的仓衍,仓衍还在等着吃蔺星剑。 在这种情况下,蔺晖这个知道归化大法危害的父亲,不可能不阻止蔺星剑。 「蔺晖到底想做什么?他这些年潜藏在江湖中,又到底做了什么?蔺星剑跑到疾风剑派去取玉心经,究竟是不是蔺晖指使的?」 明月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她始终找不到那根线头。 「我们先梳理出来,蔺晖这些年到底在江湖卧底时,都做了些什么。」程速轻声说道。 明月点点头。 两人将箱子里的情报分了分,将所有认为可能存在蔺晖捣乱的事件全都整理出来。 这一箱子情报,两人足足整理了一天。 按照顺序来整理,像凤玉扬和明月先前被人构陷杀人的事,都不是个例,而是发生了十多起。 「乌和三年七月十五,月山派前往疾风剑派做客,两家各派弟子五人,皆不低凤玉扬一人之力。」 「乌和三年七月十六,疾风剑派孟长老身死,伤口疑为疾风斩所杀。」 「乌和三年七月十七,凤玉扬定罪,众目睽睽之下,叛逃宗门。」 第121页 明月看着这三条相连的情报,问道:「月山派,你了解多少?」 「月山派掌门魏长林,和柳轻名走得很近,月山派上下,也一直唯柳轻名马首是瞻。」程速解释道。 明月又拿起其他的情报。 别的杰出弟子被构陷杀人的事件发生之前,宗门里总发生过比武之事,或是内部大比,或是别的门派上门比试。 这些上门比试的门派,月山派有四次,另外两个门派各占三次。 「这些门派,都和柳轻名走得近吗?」明月问道。 程速摇了摇头,说道:「有两个走得近,另外一个门派的掌门经常跟柳轻名叫板。」 「他都是为了什么事叫板呢?」明月问道。 程速的记忆里很好,此时循着明月的思路回想起来后,瞬间色变。 「他叫板的,都是一些小事,在大事上,他从来不会拖柳轻名的后腿。」 明月望着这些情报,深吸一口气。 「你怀疑柳轻名?」程速问道。 柳轻名是武林盟主,在武林中名声很好,若是连盟主都出了问题,那这个武林还真是一个筛子。 「别的门派上门挑战,一是为了试探是否真的是武林俊杰,二便是为了做个见证,当着别的门派的面,即便本门派想要遮掩都不行。」明月说道。 自家最有前途的弟子出了事,大多数宗门可能会选择大义灭亲,少部分宗门可能还会为了稀缺性将事情遮掩下来。 就算不曾遮掩,也肯定会细细探查,但若是有了别的宗门盯着,为了显示自家的光明正大,那多半不会查太久。 这般匆忙定罪,倒是利于暗处那只手掩盖证据。 「蔺晖为什么要杀这些天之骄子?」明月说道。 「蔺晖和仓衍是一起进入魔教,两人都是孤儿,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影子僕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嫉恨天之骄子?心态扭曲之下,做下这么多错事?」程速问道。 明月缓缓摇头,说道:「这可能是一个理由,但绝不是全部的理由,因为若假设柳轻名和蔺晖一路,那他为什么要掩护蔺晖?」 「无利不起早,这件事显然也有利于柳轻名,所以他才会这样做,否则他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程速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柳轻名。」 「这些被构陷的天之骄子,都去了何处?」明月忽然问道。 程速听了之后,神色一变。 「全部叛逃出宗。」 这些人,没有一个死了,全都叛逃了。 原本有着光明的前途,离开宗门之后,便会活得跟老鼠一样。 「叛逃之后,又去了哪里呢?像我这样,进入魔教的人,多吗?」明月问道。 「我让人去查。」程速说道。 现在两人还有数不清的结要去解,明月只能庆幸,她还有程速,程速背靠着程家,能查到许多旁人也查不到的东西。 「谢谢你。」明月说道。 程速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 明月说道:「你们程家是江湖百晓生,谁要扬名,都要靠着你们程家,仓衍爱名,他会杀我,但不一定会杀你。」 程速说道:「我父亲,是程家上一代百晓生,我本来应该在三十岁接替他的位置,但却提前接了。」 「为何?」明月不解。 程速说道:「十三年前,仓衍和李纵云在雪山之巅决战,雪山本就是孤绝之地,加之两位宗师的决斗,一般人看了也容易折寿,因而其实旁观的人并不算多。」 「当时去往雪山的,最重要的观众,就是我爹。」 明月隐隐猜到了什么,问道:「他没有回来了,对吗?」 程速点点头,说道:「雪山之行,我爹一去不回,这些年程家一直在四处查找他的下落,这雪山上,几乎每个地方,都有我程家人的脚印。」 「你怀疑他的下落不明,跟仓衍有关?」 程速订正道:「不止仓衍,程家也怀疑李纵云。」 李纵云,仓衍之外的当世宗师。 但这位宗师闹出来的动静不多,雪山决战之前,他在天山待着练功,雪山决战之后,他回天山养伤,多年来很少外出。 「李纵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月问道。 程速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很神秘,知道他的名声,但却都很少有人能说出他的长相,就连见过他的人,都很少。」 明月忽然觉得自己太大意了,她将所有的思绪都落在仓衍和蔺晖身上,却忽略了李纵云。 「这般神秘,会是为了什么呢?」明月轻声说道。 「李纵云虽然名头很响,但他一直深居简出,天山也并没有因他而扩张,天山弟子也很少外出,整个门派在江湖里都像是隐形人。」程速说道。 「天山离这里远吗?」明月问道。 程速瞬间就明白她的心思,说道:「不要去天山,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为何?」 「程家派了很多探子进天山,他们至多发出一次讯息,而后便失去联繫。」程速说道。 「那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明月皱眉沉思。 「如今我们最要紧的是如何面对仓衍,他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程速说道。 第122页 明月点点头,又问道:「先前凤前辈使出来的剑诀,是玉心剑诀对吗?」 程速点头。 「陆星洲呢?他出事了?」明月问道。 玉心剑诀在陆星洲手里,却被凤玉扬得了,这事情太奇怪了。 明月知道凤玉扬和程速的人品,觉得这两人不会做出杀害陆星洲的事情,因而她知道,理由只有一个。 「小陆,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52章 .一剑霜寒(十四)晚安 明月闻言,瞳孔勐缩。 「为何?」她只觉得自从离开宗门后,似乎总在面临生离死别。 程速脸上闪过一抹悲伤,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明月只觉心下一紧。 「小陆本来寻了个地方躲着,但一次外出补给时,不慎被人看见了,玉心剑诀名头太响,消息不知被谁传得沸沸扬扬的,等我赶到的时候,小陆已经没气了,只看到他留下来的暗示,循着暗示,找到了被他藏好的玉心剑诀。」程速说道。 程速得到玉心剑诀后,并没有修炼,他一直派人去魔教寻找明月。 他的人没有找到明月的踪影,反倒发现了并未太过遮掩踪迹的凤玉扬。 「凤前辈起初并不愿意学玉心剑诀,是我再三恳求他,为了武林同道,他才学的。」程速解释道。 明月深吸一口气,接过程速递过来的玉心剑诀,这卷记在羊皮纸上的剑诀,别江湖中人觊觎的剑诀,就这般随随便便的落到明月手里。 「凤前辈的意思,你明白吗,明月?」程速问道。 明月用力点头。 「我会让程家的人弄几个障眼法,大概能拖住仓衍一个月,记住,你只有一个月时间,按照仓衍的速度,一个月以后,他无论如何也能找到这里。」 程速叮嘱完这句话后,便起身离开,雪山上他留了足够的物资,明月只管努力练功便是。 小木屋里少了个人后,骤然就冷清了下来。 明月左手疾风剑,右手玉心剑,她如今拥有的最强战技,便是与之配套的疾风剑诀和玉心剑诀。 加之她本就是疾风剑派出身,又修炼过完整的玉心经,她现在就像拥有了满级装备,但偏偏却不知道怎么战胜对手。 仓衍的可怕,在于他深不见底的功力,靠着旁人的骨血堆砌,仓衍如今血条巨厚,加上多年的战斗经验,以及魔教本就拥有的眼花缭乱的战斗功法,这才让他成为现在这么一个大怪物。 血条巨厚,技能巨多,让仓衍几乎利于不败之地。 明月要做的,除了加强自身,便是要找到仓衍的弱点,因为她要的不是从仓衍手上活下来,而是杀了他,以绝后患。 天山李纵云,这人是当世唯一一个伤到仓衍的人,虽然是两败俱伤,但那一战结束,李纵云闭门养伤,仓衍却是隐姓埋名去养伤,显然仓衍的伤势更严重。 「为何当初两人的决斗地点要选在雪山?雪山之巅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明月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心中暗自下了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到雪山上去看看。 只是如今比观察战场更重要的事,便是她要加强自身。 「两套剑诀,两把剑,我可能要找个搭档。」明月轻声说道。 小圆回道:「我要是有实体就好了,就能做你的搭档。」 明月闻言轻笑一声,说道:「你就像是另一个我呀。」 小圆听了这话,挺起圆滚滚的肚子,说道:「我了解小月,我也一心为了小月。」 明月听着这话,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程速,只可惜,程速几乎只练轻功,他真想逃跑,可能仓衍都拦不住他。 但论实战,程速就差得远了。 「要是凤玉扬还活着就好了。」小圆感慨道。 明月却摇了摇头,说道:「凤前辈活着的时候,我们联手也不是仓衍的对手。」 她想到凤玉扬死前说得那番话。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剑上,两把剑,她都握得紧紧的。 「我的剑,在我心中?」明月轻声低喃着这句话。 小圆吐槽道:「玄而又玄的,是不是人剑合一?」 明月拿起玉心剑。 她得到玉心剑已经有六年了,但却依旧时常有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玉心剑,在明月看来,其实叫嗜血剑更贴切,毕竟打了血包就变强,若是没有打血包,它只不过是一把锋利一些的剑罢了。 「玉心剑有这样奇怪的用法,疾风剑呢?难道使用疾风剑诀有加成?」小圆努力帮明月发散思路。 明月放下玉心剑,拿起疾风剑,当场练了一套疾风剑诀。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神色有些莫名。 「小月?」小圆忍不住问道。 「这确实是最适合疾风剑诀的剑。」明月说道。 她拿着疾风剑的时候,使出疾风剑诀,会有一种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感觉,觉得本该如此。 「你快练练玉心剑诀。」小圆催促道。 明月拿起玉心剑,照着那羊皮纸上的记载,练起玉心剑诀。 配合着她练了许久的玉心经,她感受到这套玉心剑诀的强大威力。 「我有两把剑,难道用一套剑诀就换一把剑吗?」明月想到自己不停切换用剑,就觉得那画面有点奇怪。 「双手剑?」小圆问道。 第123页 「我试试。」 明月左手疾风剑,右手玉心剑,这样一心二用,整个人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说不定就是这个方向,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来。」小圆安慰道。 明月点点头。 她其实很感谢小圆的存在,在外逃跑三年,密室练功三年,若非小圆陪着她,她一个人虽然也能熬过来,但想想就会觉得日子一片黑暗。 雪山上的日子依旧是清冷孤寂,还好小圆陪着她,每天陪着她復盘,帮她找出修炼中的问题。 一个月后,程速再度返回雪山的时候,明月的双手剑已经练得很好。 左手疾风剑诀,右手玉心剑诀,两只手一切,织出一张细密的剑网。 程速看着这这一招,整个人瞠目结舌。 「你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再练一段时间,仓衍或许都不是你的对手。」 明月却没有程速这样乐观。 看完明月练剑后,两人一起进了木屋。 「这一次,我们派了很多人去查蔺晖。」程速开门见山。 「有进展了?」明月赶忙问道。 程速点点头:「蔺晖七岁那年,家里发大水,逃难的时候被魔教抓了去,十七岁那年,他在魔教熬出头后,回过家乡一次。」 「他回家后发生了什么?」明月感觉这似乎像是蔺晖人生的转折点。 「他回家找到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未婚妻家中早就败落,但蔺晖还是迎娶了她。」 明月听了忍不住感慨道:「那他还是个守信之人。」 「坏就坏在这里了。」程速提起这事,也忍不住唏嘘。 第53章 一剑霜寒(完)全文完 「他的妻子,有问题?」明月问道。 程速点了点头。 「生得美貌,又逢家境败落,无枝可依……」 听着程速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明月顿时明白了。 「蔺星剑是早产出生的。」程速说道。 早产,这其中暗示意味太浓了。 「蔺星剑不是蔺晖的儿子?」明月问道。 程速点点头。 这倒是解释了,为何蔺晖不在意亲生儿子,任由他成为仓衍的工具人。 「蔺晖恨仓衍,也恨蔺星剑,他也恨你。」程速说道。 迎着明月不解的眼神,程速解释道:「程家仔细调查过了,这些年蔺晖潜伏在武林门派里,他的身份很多,但他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暗中陷害天之骄子。」 「这件事,可以说是仓衍的指使,也可以说是蔺晖在自由发挥。」 「为何这么说?」明月问道。 「仓衍想要优秀的容器,他不耐烦自己去培养,便想要挖各大门派的墙角,蔺晖负责的就是将这些人引入魔教。」 明月瞬间就明白了,蔺晖的执行过程,并不会引起仓衍的疑惑,但结果却不会多么有利于仓衍。 「这次还调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事。」程速说道。 明月微微疑惑。 程速说道:「李纵云,他和仓衍几乎是前后脚成名,两人却从来没有被人看见出现在一起,天山这个门派,也是在李纵云成名之后,才被武林中人记住。」 明月听得这话,只觉心惊胆战,说道:「可他们曾经在雪山决斗……」 程速说道:「雪山之巅,并不是个普通武者能去的地方。」 雪山本就环境恶劣,雪山之巅,许多武者连站都站不住。 「当初决斗时,不是没有人尝试着登顶,但是他们往往到了半途就放弃。」 「我父亲,是唯一一个上了雪山之巅的观众,但他却再也没有下来,我程家曾经派人去询问过李纵云,对方的回答却是未曾看见过我父亲。」 「众人只在山下,见到山顶似是有打斗的动静,却并没有看到两位绝世高手的身影,后来,也只有李纵云一人提剑下山。」 程速脸上带着些许悲伤,连日来深入细緻的调查,让他越发接近父亲死亡的真相:「若这场雪山决斗,是仓衍一个人玩出来的把戏,那我们也无法从李纵云身上,寻到破局的关键。」 仓衍和李纵云是一个人,那这场备受瞩目的决斗,自然是不能有目击者,程父这个重要观众,定然是不能活着离开雪山。 明月脸色也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程速的推断其实很合理,仓衍可以伪装成蔺晖那么多年,他自然也可以伪装成天山门主李纵云。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他这般做的目的是什么。」 程速想了很多天,都想不明白这件事。 「他的目的很简单,他修炼的功法出了问题。」明月说道。 程速脸上带着些许惊讶,但又转为释然。 「仓衍修炼的功法问题很大,但因为他天赋齐佳,竟然真的让他炼成了,只是他跨入宗师境界的那一刻,他便发现了功法中存在的漏洞。」 「这漏洞,会重伤他,一旦江湖正道知道这件事,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围攻他的好机会,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让自己修养生息的机会,所以,他便创造出了天上李纵云这个身份,才会有了这场决斗。」 这样的伪装,对于仓衍也是驾轻就熟,毕竟蔺晖这个下属就会擅长模拟他人功法的武功,仓衍这个教主没道理不会,因而他扮演李纵云十分容易。 蔺晖和仓衍,这两种不同的身份,武林正道的态度自然不一样,面对蔺晖,他们也会围攻,但绝对不会像面对受伤的仓衍这般不计代价。 第124页 仓衍得到了时间,他慢慢摸索出来这么一套歹毒的方法修復漏洞。 「若这猜测为真,那仓衍倒不像蔺晖说的那么笨。」程速感慨道。 明月说道:「仓衍本来就是个极为聪明之人,他会出纰漏,也只是因为他太过自傲,活得太过目下无尘。」 「还是娘子更懂我呀。」 仓衍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耳边响起,两人俱是一惊。 明月出了小木屋,便瞧见一旁的树上,一人穿着一身黑衣,仍然显得十分年轻的面容上噙着一抹笑。 「准备好了吗?」仓衍问道。 明月自然没有准备好。 仓衍来得比他们想像得更快。 「一会我带你离开。」程速低声说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仓衍便直接甩出一把小刀来,直直的朝着程速射去。 哪怕程速将身法运转到了极致,但还是被打了个正着,右腿中刀,他踉跄一下后便跌倒在地。 「碍事的程家小子,跟你爹一样不识好歹。」仓衍冷笑着说道。 程速挣扎着起身,但却被明月按住,她递给他一瓶伤药,而后提起两把剑。 「总归要有一战,我躲不过去。」 明月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决。 程速眼中满是担忧。 明月没有再看他,而是飞身往上,朝着雪山山顶急速奔去。 「赶着去山顶送死,本座自是奉陪到底。」仓衍说完,立马追了上去。 程速看着这一幕,心里越发难受,明月将仓衍引到山顶,是给他留了足够的时间逃跑。 雪山山顶风雪漫天,刺骨寒冷似是要将人完全冻僵。 明月将心法运转起来,以内力抵抗外界的寒冷。 几乎在她脚踏上雪山山巅的一瞬,仓衍便同步落地。 「你是个聪明人,你要是乖乖的,山下那小子我可以考虑放过他。」仓衍说道。 「你怕了。」明月盯视着他。 「笑话,本座会怕?」 「你若不怕,为何要跟我谈条件,你心里也觉得,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我,对吗?」明月反问。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仓衍说完,立马朝着明月的面门抓来。 明月拔出双剑,寒光出鞘,紧接着刀光闪烁,这一次她不再躲避,而是正面应敌。 「一个月的功夫,你倒是进步不小。」 密不透风的剑网,便是仓衍也觉得有些棘手。 明月不答,而是继续编织着剑网,怀着要将仓衍斩杀的心态,不计代价的进行攻击。 「不错的双剑技巧,只是到此为止了。」 仓衍说着,他的身形变得鬼魅起来,明月的剑网一时失去了目标。 仓衍的身形再度出现时,手掌距离她的面门不过半寸。 明月匆忙间抬剑去挡。 「我说了,只是不错而已,现在,你已经乱了。」仓衍笑着说道。 明月心下一惊,确实,被仓衍这么一扰后,她本来就不算特别熟练的双剑,此时节奏开始变乱。 剑乱了,她的优势便没了,被仓衍打得节节败退。 「死吧。」 仓衍手掌成爪,朝着明月的面门再度袭来。 「招式一成不变吗?」 「你的剑在你心中。」 「你太过依赖外物了。」 明月耳边似乎响起凤玉扬的声音。 她几乎是循着本能的,双剑交叉,朝着仓衍的手掌压去。 仓衍急速迴转身形,但已经被凌厉的剑气所震慑。 他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 但却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思考。 明月像是觉醒了一般,不再依赖那些已经成套的招式,而是循着自己的直觉去战斗。 她的剑网不再细密。 她也会露出破招。 她的剑招似是信手拈来。 不再墨守成规,不再一丝不苟,但她却觉得格外酣畅淋漓,她似乎从未像此刻这般了解手里的两把剑。 在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剑,顺着本能去噼、去砍、去刺。 最终一剑砍下对手的头颅。 仓衍人头落地的时候,眼中还满是不敢置信。 两人从天亮打到天黑,终于还是决出了胜负。 明月身形一个踉跄,靠着剑拄大地的支撑,她没有倒下去。 身上衣衫破破烂烂,也有了多处伤口。 但她还是战胜了面前这个强大的,她以为无法战胜的对手。 「小月……任务完成了。」小圆哭着说道。 明月跟着笑了起来。 等到程速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这一战,明月虽然赢了,但她却伤到了根本,养伤三年,方才痊癒。 程家将调查柳轻名的结果公布江湖后,这个被蔺晖蛊惑利用的盟主,失去了盟主之位,他的追随者日子也变得十分艰难。 失去了教主的魔教,群龙无首之下,本就被教主啃噬大半的教众,面对新的武林盟主带领的正义之师,几乎没有过多挣扎,魔教便成了一段歷史。 蔺星剑在明月出逃魔教时,就被仓衍抓住,当做储备粮吸成人干,但他对齐朝雪倒是一片真心,在临死前倒是拼尽力气将齐朝雪送出魔教。 齐朝雪得知蔺星剑的死讯后,她回了疾风剑派,一辈子都待在后山石壁,研究疾风剑诀,成为宗门长老,不再过问俗事。 第125页 因为明月是当世仅存的总是,赵家灭门惨案也被挖出更多细节,洗刷明月身上的冤情,倒是有不少人推举明月成为新的武林盟主。 但明月拒绝了,她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当初在魔教,她靠着鑑定术认出那是假宋柔,因而她才能没有任何负担跟着程速逃离魔教。 如今一身事了,明月只想花更多时间陪伴宋柔,接回一直被程家仔细安置的真正宋柔后,明月陪着母亲去江南,开了一家新的胭脂铺子。 谁也不知道,一家普通铺子里的漂亮伙计,居然是江湖威名赫赫的宗师。 距离胭脂铺子不远的程家茶楼里,总有一个轻功了得的掌柜,时不时跑来和漂亮伙计说几句玩笑话。 即便明月努力想要挽留,但宋柔依旧在七十岁的某一天闭上了眼睛。 母亲死后,明月便背着两把剑,牵着一匹马,随意在江湖行走。 遇到不平之事,她自然仗义出手。 遇到病痛缠身之人,她也会停下救治。 一人行,逐渐变成了两人行。 程速将家族事务交给其他族人,卸下族长之位后,用一辈子的时间追随心上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