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反骨仔》 第一章 崇祯三年,我叫李定国 荒芜……千里的荒芜。 李定国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赤地千里这个词儿,是写实的描绘,而不是夸张的言谈。 他站在干枯的大地上,远眺着这片不知道多少时间没下过雨的土地。 草木枯死、河流湖泊干涸,庄稼颗粒无收,目光所及,看不见半点绿,天与地,都像是被一片枯黑的死气笼罩。 更远处的路边上,还有不少已经腐烂发臭,被苍蝇嗡嗡围着,像是裹了一层黑色裹尸布的尸体,无人收敛。 那气味,不仅恶心难忍,更让这片天地,都透露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原本以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午夜的噩梦罢了,可腹中那强烈到让“他”无法安宁片刻的饥饿感,一直折磨“他”整整一夜。 最终,李定国接受了自己来到崇祯三年的事实…… 崇祯三年,在李定国眼里,跟世界末日一样。 这副身体里的记忆更是凄惨,自从生下来,就一直都在饥饿、冻馁中的毒打中苦熬至今,除了娘亲的怀抱是暖和的,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冷的。 无可奈何的是,娘亲上个月已经饿死,至于亲爹……上上个月已经先走一步。 除此之外,他记忆里所有的亲戚,似乎都已经饿死,同村的人,只要没死的,都离开了村子往外地去逃难。 朱元璋开局还能一个碗,自己是一个碗都没有。 李定国舔了一下干瘪开裂起皮的嘴唇,想找口水,都没地方,记忆里那个村子里,似乎还有一口水井…… 折回去? 这不可能。 村里已经什么吃的都没了,就连老鼠都找不到,回去就是个死! 前身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走出村子,似乎是听说有个叫张献忠的人汇聚了米脂十八寨的百姓造反了,只要顺着眼前这条路走,就能到米脂去求活。 张献忠? 李鸿基? 米脂十八寨造反? 李定国已经饿得没多余的心思去想任何事情,反正朱由检肯定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挨饿,操那份心干嘛? 再说了,自己也是马上要成为乱民的人了。 头顶,炙热的太阳像是要把人间变成炼狱,将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焚炼死。 李定国只能躲在一块凸出巨石的阴影下躲避炙热的太阳,像是临死的野狗一样狼狈喘息,等太阳弱一点,再继续往米脂寨去讨活口。 迷迷糊糊之间,李定国感觉有人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李定国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肩膀上已经挂着很多衣服的人。 那人完全没注意到他正在下手的这个人还没死。 李定国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啊——” 那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鬼叫,连滚带爬地跑开三四步,发现这个满脸都是泥垢,嘴唇皲裂的人,并不是鬼。 李定国吃力地笑了:“你怕鬼,还扒死人身上的衣裳哩?” 来人走近了些许,看了一眼头顶晒人的日头,确定鬼不可能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出来作祟,这才又走近了些。 出乎李定国的预料,这人身上居然有水,还有干粮,当然……还有刀。 更出乎李定国预料的是,这人给他水喝,给他面饼吃,并没有为了他身上的破衣服刀了他。 冷下来的面饼子,坚硬得可以当作武器用,这个人居然好心地找来了干草柴火,帮着李定国烤。 李定国喝了几口水,恢复了些许力气,烤糊了的面饼到了嘴里,却成为了他毕生回味的美味。 “你是去米脂寨子的?”这个人终于说话:“我叫李过,你叫什么?” 李定国道:“我叫李定国……” “我们还是本家啊!”李过微微惊喜,但随即看出来了眼前这人的拘束和防备,便想到了拉近两人关系的办法,随口笑着说:“你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能定国的。” 李定国也忍不住笑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是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名将李定国,至于身边这个叫做李过的人? 神雕侠杨过他倒是听过。 李过? 虽然也是过儿,但真没听过。 “我和我叔父也准备去米脂,你就加入我们这一伙吧。”李过见李定国骨架粗大,他叔叔说过,这种人打起架来,一个顶三个,是值得拉拢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对这人这么热情。 李过微笑道:“我们已经有十多号人了,我叔说,让我们分开来去把死人身上的衣服拔回去,拾取一些能用的东西。” 李定国就清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人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准备拉自己入伙。 “快过冬了,等过冬后,我们能有百十来人,我们再去投靠米脂寨,这样的话,我们手里有人,大小也能是个头目。” 说完这些话,李过抬起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快到冬天了,太阳还这么毒。 同样,他心中也清楚,眼前这人能作出明智的选择,他很虚弱,若是拒绝了自己,那自己也不过就是稍微麻烦点罢了。 当然,如果下刀的速度又快又准,力道也拿捏的合适,也不会把衣服弄得满是鲜血。 毕竟,这人身上的衣服,可是比那些已经腐烂发臭了的尸体上的好太多了。 “你叔?”李定国好奇地看了一眼过儿,开始尝试装傻,自己现在除了造反,别无选择;可既然要造反,那肯定要找个名人不是? “我叔叫李鸿基!”李过脸上流露出自豪:“你别看我们现在只有十来个人,但跟着我叔,可不会被饿死,人也会越来越多。”他最后眯着眼睛强调了一下:“我们还有很多粮。” 李……李鸿基? 李过? 他么的,这么容易就遇到名人了? 那么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李定国? 哦? 垂死病中惊起坐,名人竟是我自己? “这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李定国很迫切地想要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李鸿基,这不就是明末造反最坚挺的组织? 李过心情大好,其实很早以前,他也是个纯良的人,并不喜欢动手杀人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饿得眼睛都红了后,就顾不得许多了,甚至有时候觉得,杀人必杀一只鸡都简单得多。 李鸿基的据点在一处破庙内,破庙里的一个角落里,已经堆满了脏兮兮臭烘烘的衣服。 李定国很佩服,这必定是过儿从那些死人身上扒下来,那个臭味,他太清楚不过了。 另外一边,则堆满了一些碗碟,还有几大口铁锅,以及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不过看起来很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粗糙。 让人意外的是,李鸿基还有一匹马,一口磨得雪亮的长刀,叫人远远地看去,心中就会生出畏惧。 尚未进入破庙,李定国已经看到了坐在破庙中不知在想什么的那道魁梧身影。 李鸿基! 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李过看着李定国脏兮兮的脸,乱糟糟的头发,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先洗一下脸,扎一下头发。 李定国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是去造反,又不是去相亲,你让我洗脸?那要不要擦粉? “我叔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别看他现在是落魄了,先前可是干过大事的人。”过儿坚持,且有理有据。 “你说的有道理。”李定国心中想到了一句话:优雅,永不过时。 嗯——直白点,就叫做穷讲究。 这破庙边上就有一口快要干枯的老井,取水倒也方便。 只是,当李定国洗完脸之后,李过只是打量了他片刻,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这他娘的,也太俊了吧?只是,怎么越看越嫩? 李过迟疑了起来,问道:“你你……你几岁了?” “十岁。”李定国看着水井里的倒影,这张脸居然帅得一塌糊涂;哪怕是长时间没饭吃,饿得皮包骨头的情况下,依旧很帅,甚至可以用黛玉姐姐那柔风拂柳的病态美来形容。 嗯……忧郁系练习生? 简而言之——太鸡儿帅了。 他看着自己这张帅脸,甚至觉得凭借这张脸,卖屁股生意一定火爆,都来不及洗,就要下一位的那种。 低俗了……或许,离开这鬼地方,去江南富庶之地,勾引富家小姐,从此过上包吃包住的富裕生活? 李定国思绪乱飞,感觉这还不如上一个……应该去勾引风流多金的俏寡妇才对,实在不行,老寡妇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前提是得加钱! 又对着倒影看了看,李定国再次忍不住惊叹一次又一次,太帅了,这张脸是真他娘的帅啊! 这也难怪,自己这前身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去投靠了张献忠之后,张献忠看李定国长得很帅,很不一般,就收作养子。 看脸吃饭这种事情,古今都一样。 只是,李鸿基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会儿不应该是跟着另外一个起义军首领王左挂? 咦,想起来了,王左挂被朝廷招降,李鸿基不愿意跟随,随后辗转了一段时间,这才去投靠了另外一个义军首领不沾泥来着。 原本的历史轨迹在李定国心中缓缓走过,他大致明白过来,现在这般光景,应该是李鸿基刚脱离王左桂不久,正在人生的迷茫期,不知道去投靠谁,忽然就听到了张献忠在米脂带领十八寨农民起义,所以准备去投靠。 只是,这家伙不想做小弟,想做大哥,就算是不能做大哥,也要做大哥的二弟,所以想等着挨过冬天,手底下有个百十来号大汉,再去米脂。 也难怪过儿坚持让自己洗脸束发,这会儿的李鸿基,确实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人了,收小弟也得要点排面,不算穷讲究。 想到这些,李定国心中忽而窃笑,等到过冬后,李鸿基就会发现张献忠跑别处去杀人放火,然后再迷茫一下人生,李鸿基方才选定了去投靠不沾泥啊! 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李鸿基跟了不沾泥后,发现这家伙也不行,也要投降明军。 于是,李鸿基又跑路了。 毕竟,像他这样坚定的造反分子,确实不多。 最后,李鸿基跑去投靠自己的舅舅高迎祥。 这就让李定国想不明白了,换成自己是李鸿基的话,早就去投靠高迎祥,爹亲娘亲舅舅亲,跟着舅舅扯大旗造反,想想都刺激。 “十岁?”脑袋发懵的李过回过神来后,就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不是单纯的因为这张脸比自己那偷人的死鬼婶婶还好看还嫩,而是因为眼前这家伙,居然只是比自己低了半个头。 自己可是比许多人都高一头的,换言之,眼前这十岁的李定国,已经和正常成年人的身高一样了。 这分明是个小孩儿啊! 而自己,却已经成年。 李定国再度对着水中倒影看自己这副身体,真是的越看越满意。这幅身体,虽然很瘦,但骨架很大,给人一种“这他么八岁”的既视感。 至于为什么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能长这么高,李定国自己也不清楚。 他脑子里的记忆中,前身只要是能吃的,就都往嘴里塞,从不挑食。 或许有种东西,就叫做天赋;若非是如此的话,李定国日后又怎么可能成为纵横疆场的猛将? 李过感觉很不满意,首先是这家伙长得太好看了,估计看哪个女人一眼,哪个女人两腿都会发软走不动路,要是自己等人干的是采花的活儿……可就算是采花,那第一个也轮不到自己啊! 再者,自己等人干的是造反的活儿,十岁的小孩造什么反?看到人头滚滚,流血砰砰,不吓死都算胆子大了。 李过很郁闷地说:“你走吧,我们不和小孩玩。” 李定国很意外,难道自己的颜值能征服张献忠,却征服不了过儿?非要会骑大雕的姑姑,才能征服过儿吗? “谢谢你给我的饼子和水。” 李定国说完这话,就转身向着远处走去,决定用颜值去征服张献忠!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爹亲娘亲干爹亲,跟着干爹造反扯大旗,一口一个干爹,一刀一个人头,想想都刺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粗厚的嗓音叫住了李定国。 “小子,想顿顿饱吗?” 李定国讶然万分,这么快就有人要包养自己了? 可惜……是个大汉,很糙的那种。 第二章 被动认爹的超级buff 可是,顿顿饱这样的事情,谁能拒绝呢? 李定国转过身去,看着站在倒了一半土墙后边,面上满是审视之色望着自己的李鸿基,脸上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故所愿尔!” 看着李鸿基脸上的审视之色变成一抹愉快的笑容后,李定国心里越发确定,自己这副身体自带主角buff。 若非是如此的话,原本的历史上,张献忠又怎么会看到自己,就收做养子了,难民那么多,为何偏偏就看上了自己呢? 这不是主角光环,这是什么? “都过来。”李鸿基转过身,在破庙里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哎,来了!”李定国立刻快步走进破庙,站在了李鸿基身前。 只是,他也注意到李过脸上满是不解之色,似乎很不能理解李鸿基为什么就看上了自己。 李定国也没法和李过解释自己这副身体自带主角光环这种很玄乎的东西。 李鸿基看着眼前只是比自己侄子李过低了半个脑袋的十岁李定国,眼底深处再度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人的年龄可以撒谎,但是写在人脸上的稚嫩,是怎么都无法撒谎的。 就在前几个呼吸间,他脑海中电光石火一样浮现了一个念头:自己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干一番大事,那就应该效仿洪武皇帝,认几个能干的义子,将来好辅助自己成就大事! 眼前这少年,不过十岁,就有如此身高,养在自己身边,培养一下感情,将来肯定可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李过很惊讶,自己的叔父竟然能看上这小子?只是,他也太小了啊! “你叫李定国?”李鸿基方才人在破庙中,听到了李过和李定国的谈话,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李定国点点头,心中觉得跟着未来的大顺皇帝混,似乎也算是一个最优选择。 嗯,只要李鸿基不逼着自己和他一起吃人就行。 “我膝下无子,你既然也姓李,我有意收你做我的养子,你意下如何?” 李鸿基已经决意效仿洪武皇帝,大家都是义军出身,他认为有些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李定国大感吃惊,难道自己这副身体除了主角的buff外,还有让人看到自己就想做自己爹的buff? 真操蛋,这算什么buff? 被动做儿子buff? 李过直接震惊得“啊”了一声,这他娘开什么玩笑啊!收做养子? 就算是这小子看起来天赋异禀,可自己等人是要造反啊,这是要和大明朝廷官军玩命儿啊! 叔父这是打算养大为己所用? 可这小子能在战乱中活下来吗? “叔父三思,这未免太……”李过忙拱手。 李鸿基却只是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李过不要插嘴,李过再有什么话,也只能憋回去。 李鸿基满脸意味深长之色地看向了李定国:“怎么?不愿意?” 眼前这人若是长大,定然不凡,而今十岁,再过七八年,就能为自己而战,并非不能等。 可若是拒绝了自己…… “不,怎么会呢,我这是受宠若惊了,父亲在上,儿定国给你磕头了!” 李定国立刻就给李鸿基行大礼,他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氛,若自己现在说出拒绝的话,只怕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李鸿基的晚饭。 他很清楚眼前这家伙是真会吃人,按照历史发展的顺序来说,明朝的福王,就是被他混着鹿肉剁碎后,取名为福禄宴,与手下将领同吃。 “哈哈哈……”李鸿基大笑着站起身来,将李定国扶了起来:“定国我儿……来!” 他向着边上满脸惊愕之色的李过招手:“自今日起,你二人就是兄弟,日后要多多关照才是。” “是,父亲。”李定国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却只能点头。 李过也有些抗拒,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多了一个弟弟? 只不过,他也看出自己叔父心里的算盘是什么,自然不会再对李定国有什么不满的表现,顺势笑道:“定国弟弟,可不要怪兄长方才唐突之举啊!” “过哥说笑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李定国立刻堆起来了笑脸,可至于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便无人能知了。 “过儿,你带着定国去后边院子里拿米,其他的人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李鸿基含笑着吩咐,可是李定国却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种让自己不寒而栗的东西。 “是,叔父。”李过看了一眼李定国,脸上笑吟吟地说:“跟我来,哥哥带你去看个大宝贝!” 李定国立刻跟了上去,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这地方不能待,得找机会溜走……也不对,自己就算是溜走了,又能跑什么地方去? 李鸿基既然真的收自己做了义子,那自己短时间之内,肯定没什么危险。 自己现在这样子,流民一个,又没什么自保之力,去哪儿都是死路一条。 嗯?难道去给张献忠做儿子? 真没出息,到哪里都是给人做儿子。 可自己这个年纪,除了给人做儿子,也没可能让别人做自己的儿子吧? 李定国心中也有些郁闷,难道自己真的注定只能成长为一个强盗王? 亦或者是自己身上被人认作儿子的buff,实在是太强烈了? 嗯,也不知道崇祯看到自己,会不会也被自己身上这个buff所折服呢? 李定国都快要被自己最后这个大胆的想法逗笑了。 既然事已至此,那若是自己辅佐李鸿基走上正途,推翻大明统治,那自己不就是太子? 就李定国自己所知道的,李鸿基好像是那方面有问题。 按照历史记载,李鸿基前前后后三个老婆,第一任老婆偷人,第二任老婆也偷人,第三任老婆做了皇后之后,没听说偷没偷人,反正一直没有子嗣。 作大顺朝的太子,这……也可能李鸿基做了皇帝,自己未必真的能做的了太子,君不见刘封之事乎? 看来,这乱世里,还得靠自己,自己得找准机会,发展自己的力量才是。 破庙后院的地面上,都长满了枯草,有一种腐败的灰尘味道,倒了半扇门的屋子里,李定国看到了堆放整齐的粮食。 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二三十袋粮! “别看了,过来搭把手,吃完饭后,我们今天晚上还要干一票大的!” 李过打开麻布袋子,已经开始催促起来了李定国,心中也盘算着这个养子,在自己叔父心中能有多少地位。 李定国应了一声走近后一看,好家伙,竟然是大米! “嘿,我怎么说的,跟着叔父,吃香的喝辣的!”李过还不忘记卖弄一下,建立着李定国对于自己叔侄两人的归属感。 他虽然不喜叔父贸然认了养子的举动,但也不敢不尊重李鸿基的决定,当然,他心中却也肯定,这只不过是叔父的一颗棋子罢了,不可能取代自己在叔父心中的地位。 “你说的不错,跟着父亲,吃香的喝辣的!”李定国用力点头。 只不过,这米怎么来的,他无需多想也清楚。 “嗯……”李过嘿嘿一笑:“这就对了,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过哥说得极是!”李定国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到处杀人放火,这能有好日子过吗? 嗯,好想这么干了,还真是过上了好日子。 难怪人们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 对于一个反贼……哦不,义军而言,这真是实践出真知! 洗米煮饭的过程很简单,破庙边上的水井取来就用。 破庙的台阶下,李鸿基已经升好了火,只不过李定国总觉得李鸿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是,李鸿基不说,李定国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去问,父亲为何忧虑啊! 一共三口大锅,全部下米煮,表明吃饭的人不少。 很快,李定国就闻到了米饭特有的香味,肚里的馋虫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一直坐在台阶上,满脸沉思之色的李鸿基听到李定国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后,扭头看着李定国笑了笑,取来了几只碗,给李定国盛了一碗饭,颇有慈父之爱。 李定国也不客气,直接大口地造了起来,什么父亲先吃这类的话,对于李鸿基这等糙汉子,就太显矫情了。 人饿急了,真是吃什么都香。 看着狼吞虎咽的李定国,李鸿基没说什么,给自己和侄子各自盛了一碗饭,也开始大口地造了起来。 这条件,也就不讲究有没有菜了,李定国一口气就吃了三碗,当他还要继续盛饭的时候,李鸿基按住了他的手。 “爹,我还饿!”李定国尴尬一笑,说好的顿顿饱,总不能第一顿就没饱吧? 李鸿基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李定国,微微一笑地说道:“要是我们这个时候,遇到危险,你吃太多又跑得快,会把肚子颠破的,吃个七分饱就够了,我和过儿都一样。” 李定国一愣,满目惊讶地看着李鸿基,这没有个多年跑路的经历,也总结不出这个经验吧? “爹的教诲,定国谨记于心。”李定国立刻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碗,这些米怎么来的,他可是心知肚明;既然他们可以抢别人的米,那也就是说,别人也可以抢他们米。 这是崇祯三年,这片天空下的大地,原有的秩序和规则,早就已经荡然无存,拦路杀人已经是常态举动。 李鸿基对李定国的反应还算是满意:“跟着你大哥去后院做事。” “是,父亲。” 李定国清楚,如果自己方才若是真的如同十岁孩子一样,甚至委屈巴巴掉眼泪的话,估摸着一代名将之花,尚未绽放,就可能凋谢于破庙之野。 边上的李过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发现这十岁的小崽子,确实比同龄人心智成熟不少,嘿嘿笑了起来:“阿弟,走吧。” 李定国应了一声,跟着李过继续往后院去,他方才走进后院,就听到有很杂乱的脚步声混杂着马蹄的声音传来,似乎还有马车嘎吱嘎吱的车轮声,人数还不少。 他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跑路的准备,难道真这么不幸运,被干爹言中,有人要来抢米?自己要跑路了? 李过把李定国警惕地动作尽收眼底,嘴角闪过一抹玩味儿的笑容:“是其他的人回来了。” 李定国一听,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这口袋里边的,不是所有的都是大米,还有面粉。”李过给李定国介绍起来:“我们现在要做面饼,制成干粮。” 李过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管今天晚上的事情顺不顺利,我们明天要做的事情,都不能停下来。” 李定国知道李过说的明天要做的事情,只怕就是去扒死人身上的衣服,这玩意……为过冬做储备? 过儿,咱们是什么啊? 咱们是反贼啊,我们去抢不成吗? 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给我们反贼丢脸了呢? 非要去那些都已经烂了的死人身上扒衣服? 只是,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 李定国已经多次听到李过这么说,那到底是什么大事? 李过听不见李定国心中的吐槽,他单手轻松地提起一袋面粉,准备直接扛到水井边上去,而他那眼神,似乎是想看李定国吃饱后,是否有能扛起一袋面粉的力气。 李定国瞬间懂了,这哪里是跟着过儿做事儿,这分明就是李鸿基叔侄两人在看自己究竟是空有一副大骨架,还是真的天赋异禀,力量惊人! 好在…… “起!” 李定国双臂抓起一袋面粉,巨沉! 但,稳稳地落在他稚嫩的肩头上。 考验过了。 过儿笑得很灿烂,这副身体虽然只有十岁,但确实是天赋异禀,力量惊人,叔父没看走眼,反而是自己一开始看走了眼。 “过哥,那今天晚上我们要做什么?”李定国强撑着肩膀上死沉的分量,面上却很平和地笑着问道;干反贼和做小白脸一样,玩的都是体力活,这副身体都可以胜任。 李过嘿嘿笑了笑,眼神变得阴毒起来:“往东边走二十里,是邢家庄,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去劫了邢家庄,把那边的粮食带到这边来。” 换言之,李定国没猜错,这边所有的粮食,都是这么来的。 李过一双眼睛看着李定国,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惧色,但却发现这小子脸上全然都是激动地向往之色。 很好,很妙,这就是天生干这一行的。 李过心中隐约已经认可了李定国,眼里发着狠:“定国,挨过这个冬天,咱们的队伍怎么都能壮大到百十来人,放在米脂十八寨里,也能算一号人物了。” 李定国眼睛微微一亮,并不在意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对自己的考验,他认为自己既然都已经干了反贼,做了大明的反骨仔。 那若是还在破庙中苦挨冰天雪地,饿己体肤、空乏己身,就真的对不起反贼的称号了。 就连梁山贼寇,都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自己和他们也是同一个职业,凭什么自己就要挨冻受饿,穿死人身上扒下来恶臭衣服御寒? “过哥,我有一个办法,只需要短短数日,就可以让我们轻松聚啸百人,甚至数百上千人,也不在话下!” 第三章 李鸿基的第一次武装行动 “什么办法?”李过睁大眼睛看着李定国,心中暗自惊讶,难道眼前这小子除了外表看起来异于常人之外,还有一肚子的坏水……哦不,是智谋不成? 换言之,叔父第一眼看到这小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他如此不凡了吗? “我们手中不是有人?就让这些人对外散布消息,说我们这里有粮,只要到了这里,就能吃粮,不出三两日,那自然是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李定国心说,自己不就是听到张献忠散布这样的消息,才准备去投靠的吗? 至于李鸿基为什么不用这个办法? 李定国觉得李鸿基肯定想过,但不用这个办法,定然是有着他自己的顾虑,而自己有把握,能打消李鸿基的顾虑。 “你说这个办法……”李过稍显迟疑:“若来的都是些老弱妇幼呢?” 李定国哑然失笑,这家伙还挺纯良啊,想着老弱妇孺到了,还打算给别人一口吃的不成? 可见,刚造反的时候,大家都是活不下去了,只为了一口吃的,还没有坏得那么彻底。 “过哥,换个思路,甭管是不是老弱妇幼,只要我们人多了,到时候想要冲击邢家庄这样的狗大户,还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的吗?” 李定国开拓着李过的眼界和心胸:“人饿急了,只要给一口吃的,那他的命就是你的! 人数多起来,我们只要往那邢家庄外边一站,都不用我们说什么,邢家庄的地主老财就得自己乖乖的把粮食给我们送出来。” 听着李定国的描述,李过一双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许多:“人多势众,多个人拾柴,火焰都高!定国你说的不错,稍后我就把这个办法告诉叔父。” “大哥只管说是自己的主意就行。”李定国笑道。 李过奇道:“这是为何?”心中却颇感惊讶,难道是这便宜弟弟,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不成? “如果不是过哥你带着我到了这里,我又怎么能成为父亲的养子?这份恩情我还记在心中无以为报,眼下区区小计,让与大哥又何妨?”李定国说的真诚,满脸都是诚恳之色。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李过脸上流露出几分憨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奸诈了?这弟弟还真是把自己当作哥哥了啊!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过哥帮我的机会,也多了去。”李定国又不是傻子,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出来李过在李鸿基收自己做养子的时候,看起来是有点不爽的。 小恩小惠,最能动人心。 李定国也需要在这种时候,表现自己的价值。 价值这种东西,并非是从一开始就要冲锋陷阵。 有种更加珍贵的价值,叫做智谋。 “那……好吧!”李过放下扛在肩头上的面粉:“走,我们先过去。” “那干粮呢?”李定国早就想放下来了,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但他又不能在李过面前露出怯色,毕竟众人干的活儿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的活儿,该有的凶狠强势,万不能少。 “晚点做也没事儿。”李过明显要比此前热情了许多,体能这一关,他对李定国是一万个满意;正常十岁的孩子,这一口袋面粉下去,压都能压死了。 破庙台阶下,一群破衣烂衫的人正围在一起吃饭,谁也没说话,只有干饭的声音,稀稀疏疏地响起。 李鸿基就坐在所有人的中间,依旧是一脸沉思之色的凝视着那一堆已经燃尽了的柴火。 李定国一眼看去,感觉这坐姿有点鹤立鸡群。 而整个场面,更是有些滑稽,知道的,自然清楚这是准备干大事儿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丐帮聚餐。 二十二人! 先前听李过说,不过十几个人,这般模样,似乎是又发展了几个成员。 不仅如此,李定国还看到了破庙倒了一半的围墙外边,有四辆马车,拉车的都是骡子,那水井边上,还有三匹马,其中一匹马,正在悠然自得地饮水,浑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墙根脚的位置,摆放着一排的各色武器,其中有造型很夸张的铡刀,磨得刀锋雪亮的长刀,甚至还有一根狼牙棒! 除此之外,还有几根白蜡杆子。 李定国虽然没有去过那个邢家庄,但是觉得自己这便宜爹带着这些人,拥有这样的武装,打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李过朝着李鸿基使了一个眼色,李鸿基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李定国蹲在一边上,思考着自己是否可以凭借大明的工业基础,造出喷蓝火的加特林这种天马行空的问题,然后扫荡这个操蛋的世界。 “那样不行,我要收拢的人,是遇到危险之后,还能跟在我身边的,你说的办法我也想过,可这样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无什么意义。” 李鸿基否决了侄子的建议。 李过却坚持:“叔父,人多了,我们不就可以从这些人里边挑选出合适的精壮,发展成为我们能够依靠的心腹?” 李定国悄悄听着,感觉能在大明末年造反出头的人,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水平的。 李鸿基发现过儿的眼角向着台阶上坐着的李定国扫了去,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主意是这小子想出来的。 “定国,你怎么看?” 原本想安静吃瓜的李定国,却忽然被李鸿基点名回答问题。 “爹,我觉得过哥说得对。”李定国立刻站起身来道:“人都是贪婪的,我们手底下的人多了,就可以授予他们做小头目,只要这些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那就一定会上瘾。” 李定国这番话,瞬间让李鸿基瞳孔微缩,这他娘是一个十岁小比崽子能说出来的话? 不对,是大逼崽子。 而且,李鸿基脑子里,也瞬间回想起来不少如此的往事,自己以前可没少被那些手握微末权力的人刁难…… 确实啊,一个人手中如果有了点微末权力,都会利用到极致。 “而这些人的权力,都来自于父亲,到时候他们想要稳固自己的权力,或者是往上爬,掌握更大的权力,那岂不是只能对于父亲更加忠心?” 李定国总结了一下:“这就形成了一个互相依存的关系,自然就可以为父亲培养出一大批可以信任的心腹。” “叔父,定国说的太对了!”李过的眼睛都红了,显然他以前也没少被那些手握微末权力的人欺负,若非是如此,也不至于走上造反这条路。 李鸿基压下心中的激动,感觉自己似乎真是捡到了一个宝,野蛮的体格,智谋的脑袋! 可就在这一瞬,李鸿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定国,外边的二十二人,要不按照你说的,给他们分出小队,组建队长?” 李定国一听李鸿基这话,心里就有点骂娘,老子才十岁,你就怕我有了谋权之心? 果真,养子只是工具人,明末这乱世想活得好,还得靠自己! “父亲,这我就拿不准了,还是你做主吧。”李定国满脸为难之色。 李过已经忍不住道:“叔父,可以试试啊,定国想的是个好办法。” “嗯。”李鸿基微微一笑,大步走到了还在干饭的二十二个人群里。 “方才我已经说过我们等会要去做什么。”李鸿基声音沉郁,听着就给人一种坚实有力的感觉。 二十二个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点头应命,但是不少人脸上都流露出惧色来。 本身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决定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可真的马上就要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李鸿基把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似若未曾察觉般,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任何事情都需要有章法,我们要干的是大事,所以我打算分队,五个人一队,选一个人做伍长!” 众人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要封官啊! 李定国瞬即发现这些眼神畏惧,蹑手蹑脚的家伙,一听到说要封官,一个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李鸿基把众人这副表情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但是,我想了想,把伍长授给谁,都怕会有人不服气,所以就看今天晚上,谁能在攻打邢家庄这事儿上立下功劳,谁就可以成为第一个伍长!” 李定国心中直呼好家伙,便宜爹是真的会玩啊! 那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清楚无比的发现,这些人身上颓靡的气息瞬间一扫而光,个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悍勇的气息。 这大饼子画的,实在是太优秀了。 “大哥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干他娘的邢家庄!” “那个邢老爷有好几房小妾,嫩得能喷水!” “大哥先玩!” …… 一时间,这群老实巴交的民夫,瞬间就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李鸿基振奋道。 第四章 职业生涯第一战 “不派人留守吗?”李定国看着众人倾巢而出的样子,下意识地担忧起来后院那些粮食。 “不怕。”李鸿基面上流露出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容:“天亮之前,我们就能回到这里。” 李定国懂了,便宜干爹这不是不怕,而是不放心留下的人。 于是,整个造反……不,义军队伍,一共二十五人,全副武装,向着邢家庄进发,打地主土豪劣绅的大义之战,自此开始! 四辆骡车拉下众人和武器。 李定国也挑了一根白蜡杆子,此刻的他,不懂任何武功套路,而且很明显,原本历史上的李定国,也应该是成为了张献忠的养子之后,跟着义军,多次历经生死,才学会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战争搏杀之术。 但就算是什么都不懂,李定国心里也一点都不慌,等会若是真要动手,那全靠李鸿基和另外三个骑着马的人冲在前头。 换言之,他们复杂乱杀,自己复杂嘎嘎。 李定国有意打听了一下这些人的名字,那些他熟悉的李鸿基麾下的猛将们,这里一个都没有。 这些人大抵都只是一个炮灰的命运;他们的名字,不会有任何人记住,这似乎也是明末农民军的常态。 倒是,他听到了这些人中,有人提及那位邢老爷是怎么剥削自己这些苦命的百姓,如何用各种卑鄙手段,联和官府的人,强占自己家中田地,把自己那老实巴交的老爹,活活逼死这类的话。 糟蹋大媳妇小姑娘,也都是常态,谁敢告官,还没到官府,腿就能被邢老爷的狗腿子打断。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几个人都咬牙切齿,眼含热泪,似乎能活撕了那个邢老爷。 而其他的人,似乎也有遭受地主压迫的类似经历,一个个说起来,都咬牙切齿,拳头捏紧。 李定国默默听着,也不免心中义愤冲天。 天色渐黑,李定国原本以为李鸿基会在邢家庄外围停下队伍,分配一下人手和进攻的方向。 比如说,先让人进去放个火,然后趁火打劫这类的。 谁知道,李鸿基直接让人打着火把,明目张胆地往村里走了进去。 这让李定国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白蜡杆子,眼睛向着四面看去,确定要是出问题,自己从什么地方可以第一时间从容不迫地潇洒离去,以保证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你们是谁?”刚到庄子口,就有巡逻的民夫远远地喊话;这里还用几根木头杆子,设置了简易的路障。 看样子,邢家庄还有防备? 李定国心都蹦到了嗓子眼,眼下这算得上是自己从业以来的第一个业务? 马车上的一个人低声对李鸿基道:“大哥,这些人都是邢老爷的狗腿子!” 李鸿基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从容地高声应答了起来:“你们村不是派人去找金大人说,这边发生了民变?我们就是金大人派过来,协助你们守庄的人。” 李定国一听,立刻明白自己这便宜爹是有备而来,提前知道了这边的情况,难怪如此从容不迫,原来是心中早就有了策略。 火光下,李定国看到举着火把的狗腿子低声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个仰着头大声喊道:“有文书吗?” 李鸿基立刻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块破布,随手摇晃着,大声道:“有!兄弟们都走了一整天,你们得给我们准备吃的。” 距离太远,火光也暗,那些人没有看清,却认定的真是那个金大人派来的人。 “哈哈……这位兄弟见外了,吃的喝的那是肯定的,快进来吧!” 那个为首的狗腿子大笑着让人搬开横在进村口道路上的木头杆子。 李定国顿时满头的问号,这就上当了?这些人也太好骗了吧? “走!”李鸿基语气急促,低声催促了一句,人在马背上缓缓地驱马前行,手也按在了刀柄上。 这一刻,李定国看到马车上其他的人,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模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尤其是那几个口述如何遭受邢老爷欺压过的人,握紧武器的同时,身子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眼看着木头杆子被移开,李鸿基猛然大喝一声:“冲进去,谁敢反抗,就地格杀!” “杀!” 李过举起白蜡杆子,紧随李鸿基身后。 战马嘶鸣着,驮着李鸿基猛冲而去,那脸上还在带着笑容的,往外走来的狗腿子,瞬间就被李鸿基一刀砍飞了脑袋。 淋漓的鲜血宛若闸阀坏了水龙头一样,从无头的胸腔上爆涌而出。 坐在马车上的李定国看着如此充满了视觉爆炸力的一幕,顿时一种说不出来的强烈恶心冲上脑门。 可忽然加速往前猛冲的马车,颠簸的他慌忙坐稳了身体,免得被甩下马车。 “杀啊——” 李鸿基已经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手刃数人,其余的狗腿子顿时失了胆气,惊恐地往庄子里边跑边喊边敲锣。 “乱民冲庄了!” “乱民冲庄了!” “……” 义军们也立刻大声吼叫起来,嘴里喊的话很杂乱,李定国只感觉自己双耳嗡嗡嗡的,完全听不懂这些人在鬼叫什么,似乎只是因为兴奋混杂着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喊叫出声。 只是,众人如此大的动静,整个庄子里,却寂静地像是没有人一样,除了最开始那几个狗腿子外,再也没见到其他的人。 李定国强忍住直冲脑门的血腥气味,攥紧了手中的白蜡杆子,驾车的人疯狂地抽打着毛驴的屁股,跟在李鸿基身后往前猛冲,直奔邢家庄邢老爷的宅邸去。 “老爷!乱民冲进庄子里了!”邢老爷宅邸内,一个满头大汗,吓得两腿直哆嗦的狗腿子冲进屋内,大声禀报着。 邢老爷年岁约莫四十余,听到这人的话后,虽然也很怕,但是却强撑着,大喊道:“来福,去敲锣,告诉庄子上的人,站出来和这些乱民拼了,事后每人给五升……三……不,给两升麦子!”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应了一声,正要爬到屋顶上去敲锣,那紧闭着的房门,立刻就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 “轰——” “轰——” 细沙碎土瓦块,不停地往下掉。 高大的朱门在剧烈颤抖着。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的十多号人,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一个个甚至都忘记第一时间上前去堵门。 等邢老爷回过神来,大喊着堵门的时候,那一道朱门已经被人撞倒在地上。 “轰隆——” 巨响声伴随着尘灰落地。 院落中的人,顿时吓得惊叫着四散逃窜开去,毫无半点反抗的勇气。 就是邢老爷,也吓得面色苍白,转身就往后院跑。 为首一人手提长刀纵马冲入院落中来,一双刀锋般雪亮的眼睛一扫,立刻就看到了身穿锦衣,慌不择路的邢老爷。 “哒哒哒——”马蹄声飞速上前,手起刀落,就把那邢老爷了结。 在他身后,更多的悍匪……不,义军冲杀了进来,三两下就把院子里的人砍翻在地上。 霎那间,整个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浓郁地血腥气味,也随即冲天而起。 李定国跟在众人身后冲进院落,就看到李鸿基已经翻身下马,提着一个圆滚滚,肥嘟嘟的脑袋,丢在了他面前:“儿子,把这颗吃人的脑袋,挂在外边的屋檐下去,震慑庄人,叫他们不敢反抗。” “爹,我觉得我们这会儿应该先去粮仓看看,那才更重要!” 李定国脸色发白,死人他见过许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随便走几步,都能看到死人,有的已经烂了,浑身都是黑乌乌的苍蝇,人一走进,像是黑色地毯一样的苍蝇就呜呜嚷嚷的大片飞起,恶心又恐怖。 李鸿基闻言,大笑着将血糊糊的手拍在了李定国的肩膀上,浓郁地血腥气味,直窜李定国的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心里翻江倒海,胃在剧烈收缩,要吐了…… “怎么?你怕死人?”李鸿基癫狂大笑着,把血糊糊的手,往李定国直流冷汗的苍白俊脸擦了一把,留下三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一瞬间,李定国感觉自己的小弟弟和菊花,都在剧烈颤抖收缩,像是大小便要憋不住一样。 见李定国这副样子,李鸿基更是癫狂大笑起来:“儿子,这些地主老财平日里高高在上,完全就把我们这些贱民当畜生看。” 他疯狂的脸,倒映在李定国眼里,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去,把这狗大户的狗头挂在屋檐下,这邢家庄里剩下的人怎么处置,爹听你的!” 第五章 要做那开天辟地之人 李鸿基最后这番话,瞬间让快要尿了的李定国打了一个激灵! 说来真是奇怪了,原本所有的恐惧和恶心,都忽然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就像是……李定国整个人从内到外,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地蜕变一样。 人生的成长,很多时候就在一瞬间完成。 前一秒还在癫狂大笑的李鸿基,脸上那疯狂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脸上染了血污的李定国一声不响地抓起地上那血糊糊的恐怖人头,提着血糊糊的头发,站在驴车上,就把这一颗人头给挂在了屋檐下。 为了让人看得清楚,李定国甚至还拿起一根火把,插在了这可怕人头侧边。 保证所有往这边来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邢老爷这颗脸上写满了恐惧的脑袋。 以此,形成某种强大的威慑。 “好小子,老子果真没看走眼,你有资格做我的儿!”李鸿基兴奋地嚷着,对李定国非常满意。 他最后那番话,虽然是有引诱李定国的意思,但他并不太认为,只有十岁的李定国,真的敢这么做。 毕竟,从李定国的反应来看,他这应该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血腥恐怖暴力的场面。 可是……李定国却做到了。 “叔父,人都抓过来了,粮食也在后边的库房里头堆得满满的!”李过兴奋地声音传来,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娇俏小娘子。 那个小娘子雪白滑嫩的脸上,已经印上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印,这会儿看着满院子横陈的尸体,早就已经吓得体若筛糠,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李鸿基看了一眼那小娘子被撕破的衣裳,狞笑一声:“快活去吧!” “好嘞!”李过大笑着,扛着肩头上的小娘子,就冲进了一间房屋,随后那房屋里传出李过疯狂地狞笑声,还有小娘子稚嫩绝望地惨呼。 李定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上不带什么表情,看着众人打家劫舍,奸淫掳掠。 这是义军,但这也不太像是义军,可是总不能阻止人报仇吧? 李定国认为自己一直都没有圣母情结,只是眼下这一幕又一幕的血腥场面,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点,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消化。 “嘣——” 李鸿基提了一桶水,放在了李定国面前。 “儿子,你说,打算怎么处置这邢家庄上的人?” 李定国清洗掉了脸上手上的血污,有些麻木不仁的脑子,渐渐恢复灵光。 “我们进庄子的时候,这里边的庄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固然有他人自扫门前雪的冷漠,但先前我就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个邢老爷为富不仁,与狗官勾结,欺压百姓,横行霸道。” 李定国看了一眼已经提着裤子,从房屋里走出来的过儿,略感意外,这三秒男啊! 随后接着说道:“换句话来说,庄民也一样是被这个邢老爷欺压的对象,所以我们可以用邢老爷的家财钱粮,招募这些百姓为我们所用。” “话是好说,可怎么才能让他们对为父死心塌地呢?”李鸿基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此前就已经知道了李定国很不凡,所以他才会说出,把邢老爷的狗头挂在屋檐下后,庄民怎么处置,听李定国安排这样的话。 当然,就是李定国因为害怕,没有去做这件事情,他也会着重采纳李定国的建议;他已经越发感觉李定国非常人也。 “分给他们粮食,然后许诺将邢老爷的土地分给他们,但要求他们站出来和我们一起反抗官军,听父亲的话。” 李定国颇不在意地说道,怎么调动这些庄民的积极性,有很多种,而最为有效的一种,就是土地和粮食! “能行?”李鸿基两眼冒光。 还在系裤腰带的李过凑上前来,激动道:“叔父,我看能行!要是有人分地给我,我也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造反!” “完事了就带人去搬粮食钱财。”李鸿基摆摆手,眼睛都没有看李过一下。 李过“哦”了一声,兴致怏怏地准备去叫人。 可李定国却道:“爹,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邢家庄,为何不以邢家庄作为新据点,至少在我看来,邢家庄远比破庙那地方更便于防守,而且马上就要过冬了,我们占据邢家庄,远比在破庙中舒服得多。” 刚走了几步的李过立刻折了回来,兴奋地点头:“叔父,我觉得定国说的有道理。” “以邢家庄为据点?”李鸿基有些迟疑:“定国,可我们刚在这里杀了人……” “爹说错了吧,我们明明是替天行道,杀了为祸一方,吸食民脂民膏,敲骨吸髓的邢扒皮,拯救了邢家庄苦难的百姓,什么叫做我们杀了人,分明就是将邢扒皮自己撞到了爹的刀上。” 李定国两手一摊,说得极为认真。 李鸿基嘴巴动了动,没说话,可怎么感觉眼前这小子,比自己还适合干造反这活儿? 李过兴奋得浑身发抖:“定国,你说的太对了,我也是邢扒皮他女儿撞到了我的枪上,撞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李定国和李鸿基两人都忍不住翻白眼,前边的话还有人信,后边这话,谁信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李鸿基越发高看李定国,心中坚信这小家伙绝非常人。 甚好,自己提前一步,收他做养子,有了这层关系在,再加上李定国的年龄尚小,他很放心。 “爹,马上分出人手,上屋顶敲锣,就按照我说的,说我等乃是正义之士,看不惯邢扒皮为祸一方,欺压乡邻,敲骨吸髓!” “邢扒皮已经伏诛,以前所有受过邢扒皮欺压的人,都可以来邢家庄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除此之外,还能分到粮食和钱财!” “定国,真有人敢来吗?”李过感觉这些庄民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过哥,若你是庄民,一直欺压你的地主老财忽然有一天就被人砍了,然后你忽然就听这些人宣布,说自己是正义之士,你可以去领回你以前被地主老财强占的东西,还分给你粮食和钱,你去不去拿?” “这个……”李过摇头:“我得观察一下……” “那如果这些人只呆在地主老财家里,对其他的人秋毫无犯,你信不信呢?”李定国又问。 李过有些意动:“我信了。” 李定国转头看向李鸿基:“所以,爹要约束好手底下的人,怎么祸祸邢地主家的人都可以,但对于其他的庄民,却要约束好了。” “约束这些人做什么?”李鸿基有些不解:“定国,我们不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尝到甜头,然后对爹死心塌地,才带着他们攻打邢家庄的吗?” 李定国大有深意地说道:“我们究竟是要做朝廷口中的流寇,青史上的反贼,还是要做自古往来推翻旧秩序,建立新王朝的义军,全在父亲一念之间。” 第六章 农民军的局限性 李鸿基听闻此言,身躯猛然一颤,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定国。 “定国,你你你……”难得李鸿基说话,都有结巴的时候;实在是因为李定国这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爹,我相信你可以成大事,但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邢家庄只是我们大业之上的第一步。” 李定国的目光直视着李鸿基:“别人或许觉得带着一伙儿乱民,打家劫舍,抢夺财物女人,往死里寻欢作乐,到时候就算是被官军剿灭也值了,可我不这么认为。” 他一字一顿道:“一时快乐,怎抵得上百世名、千世名、万世名快哉?” “好!”李鸿基激动地拍了一下李定国的肩膀:“定国,爹都听你的!过儿,你把所有的人都聚起来,然后去屋顶敲锣!” “是!”李过也被李定国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世间之人,谁不愿求万世之名? 李定国很清楚,古代的农民军起义,大多都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农民军逃脱不了的局限性。 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活不下去而谋反,当人聚会在一起多了之后,就不知道该干嘛,要么内讧,要么继续没有规律的劫掠抢杀,从而在朝廷军队的镇压下覆灭。 换言之,没有一个统一的纲领,或者是战略性的目标,更没有成建制的军规约束,自然军队的军纪就会很差,顺风很好打,一旦逆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就好比自己这个便宜老爹一样,一开始掌握乱民,组建军队之后,就开始乱杀无辜,什么用人血混着马料喂马,所到之处,纵容乱兵奸淫妇人,若是不从,则杀之,若是从了,观之后亦杀之。 而李鸿基改变心性,大抵是遇到了牛金星后,在其建议之下,方才有所改变,收敛了杀人之心。 李定国有把握,给自己这边的农民军建立纲领,突破局限性,因为,有一个万世名、不朽基业的诱惑,谁都无法抵御。 “铛铛铛——”李过爬上屋顶,开始敲铜锣。 铜锣的声音回荡在夜幕里,几乎所有竖着耳朵,提心吊胆的庄民,都听到了。 “所有的人听着,我等乃是仁义之士,专杀邢地主这样为祸一方,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的恶霸,不伤无辜之人!” “邢地主已经伏诛,你们以前被邢地主强占了的东西,现在都可以来这里取回……” 院子里,刚刚聚在一起的二十二人,听到屋顶上李过的喊声后,所有的人都有些发蒙。 咋回事儿啊! 自己等人不是造反吗? 怎么一下又成为了义士? 李鸿基手提长刀,李定国手提椅子,放在李鸿基身后,李鸿基顺势坐下,抬头看了一眼心生疑惑的众人。 “我等都是受苦受难,被地主欺压的穷兄弟,今日聚会在一起,乃是为了讨伐不义,诛暴安良,邢地主家里的人,怎么祸祸都行,但是外边的人,和以前的我们一样,都是受苦受难的普罗大众。” 李鸿基声如洪钟,充满了强大的威慑感:“所以,我们应该和这些苦难的人联合起来,只有这样,我们的力量才能壮大,我们才能和狗朝廷对抗,我们才能长久,而不只是眼下快活,不顾以后。” “大哥,你说的对,我在这庄里还有亲戚,我还担心等会兄弟们要是祸害我家亲戚,我该怎么办呢,大哥你这么说,我一百个赞同啊!” 李鸿基的声音刚刚落下,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表示支持。 “大哥说的对,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现在大家聚在一起,那就是替天行道,以前我们受苦受难,被地主欺压,没人给我们做主,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聚在一起,可以给天下苦难的百姓做主!” 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李定国心里很惊讶,这小子觉悟很高啊,可以收作自己的狗腿子。 “对,大哥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都听大哥的,跟着大哥混,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女人玩!” “……” 很快,原本为民做主,为天下大义声张的崇高话题,立刻又变成了女人、钱财、吃香的喝辣的这种口号…… 李定国对此倒也不在意,要改变这些人的思想,需要一个长久的过程,不可能自己一开始说我们要为人民服务,这些本来就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真的就立刻站出来为人民服务了。 思想觉悟,需要循序渐进。 “那个谁,你说你家亲戚在这里,你就先去你亲戚家里,带他们过来,拿走他们曾经被邢地主强占的东西。” 李定国立刻伸手指着一个人说道。 “好,我这就去!”那人兴奋地应了一声,就要往门外走去。 李定国又强调道:“切记,和他们说清楚,我们是义军,替天行道的义军,为民做主,不是贼寇,我们不乱杀人,我们只杀那些欺凌百姓的地主狗官!” “晓得了。”那人摆摆手,似乎不太放在心上的样子。 李鸿基见状,眉头一皱,沉声道:“记在心里。” 那人吓了一跳,立刻抱拳严肃道:“大哥放心,我会和他们这么说的。” “嗯,去吧!”李鸿基这才满意地挥了一下手,脑子里想着李定国先前说的那番惊天动地之言,顺势看向剩下的人道:“从今以后,我儿子说什么,就相当于我说什么,记住了。” “是,大哥!” 众人纷纷看向李定国,心中越发感觉奇怪,这小子有什么不一样的,能让大哥如此看重? 一路上过来,大家也都弄清楚了李定国和李鸿基的关系,这养子是养子,又不是亲生儿子,区别还是很大的。 屋顶上,喊得嗓子冒烟的李过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就去找水喝。 “现在,你们去把邢地主家中还活着的人都带过来,这些尸体都搬到门外,打水把血冲刷掉。” 李定国说完这话,看着众人陆续行动起来,俨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是狗头军师的样子。 “爹,一直让他们叫你大哥,就太显得江湖气息了。”李定国看向边上的李鸿基,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 “哦?”李鸿基已经很认可李定国,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动了心思:“要学秦时候的陈胜吴广吗?”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是假的,可是架不住老百姓就信这个啊;造反的标准流程,那都得走一波。 “那个太老套了,听过戏文的人都知道一些,我们换个新潮的。”李定国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新潮的?”李鸿基顿时被勾起兴趣:“定国,你说的是……” 第七章 老表开门 “爹附耳过来……”李定国如此说,李鸿基毫不迟疑地把耳朵贴了过去。 也不知李定国说了什么,李鸿基眼中先是浮现一抹惊讶之色,随后却又露出一阵难以掩饰的狂喜。 “好好好……”李鸿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足可见其内心有多么开心满意李定国的这个新潮的玩法了。 李定国随后一声不响地钻进了邢地主家的仓库内。 其余的人看在眼中,有些心动之色在脸上浮现出来,但是转念一想,此番都是带头大哥李鸿基带着他们冲入邢家庄。 作恶多端的邢老爷,也是李鸿基一刀斩杀,大哥真想先占有什么好东西,那也是理所当然,自然也就没人去计较李定国进入仓库的举动了。 只是,他们又哪里知道,李定国此举,正是去搞“新潮的玩法”去了。 这时候,整个邢家庄,所有的庄民都竖着耳朵,听着从邢地主家那边传来的喊声。 “只杀地主老财,贪官污吏,这些贼人怪好的嘞!” 某一家庄民全家聚在一起,不敢点灯生火照明,只是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爹,我饿,他们说给我们粮食,还把邢地主强占的东西都给还给我们,我们家的鸡和狗,还有爷爷拼死守护的三亩地……” 一个饿的大眼内凹深陷,面色枯黄的小女儿,不过四五岁,紧紧地抱着当爹的手臂,有气无力地说着。 当家的汉子听到这话,心里头也是一颤,自己的老爹就是因为那三亩地,被邢地主联合税吏给黑了,还给自己那老实巴交的老爹安排上了一个乱民的罪名,打了二十大板,回到家又气又怒又怕,不到十天就咽了气。 自己只是在出殡的当天,骂了一句天理何在,邢地主就找人冲进自己家里,把自己按在地上,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的女人给轮流糟蹋了。 自己的女人气不过,跳了井,也亏得是自己发现得早给救活了。 只是,从那以后,自己的女人变得沉默寡语,和以前那个人,完全判若两人。 这些仇,都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可邢地主有权有势有人,自己一个贱民,拿什么和邢地主斗啊! 一条贱命倒是能豁出去,可自己死了后,自己这个才有五岁的女儿怎么办? “当家的,我去看看吧,总不能看小囡饿死吧,再说我本就是残花败柳之身,真要是叫人欺负了,这也不算欺负,只要能给小囡换一口吃的就好。” 黑暗里,女人的声音响起。 “不,你比地主婆子都干净,最脏的人是邢地主,他们一家比粪坑都脏,我去!”当家的男人血气上头:“这日子,已经不是人过得了,朝廷这样的税,那样的税,听说辽饷又要加,还有其他的什么税,家里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抵税?” 男人低吼着:“上次有税吏说,我们再拿不出税,就要把小囡囡卖城里去……”后边的话,男人没说出口。 但是他忽然站起身来,把怀里已经吓哭了的女儿递给了自己的女人:“囡囡是我的命,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张献忠带着人在米脂反了,娃他娘,我们活不下去了,跟着这些贼人反了吧!” “啊——”女人惊恐地声音回荡在黑夜中,不敢再吭声,只是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女儿,死死地抱着,生怕一不留神,女儿就会永远消失在黑暗中…… 类似的一幕,几乎在所有的庄民家中上演着。 但是,也有另类的一幕,一个肩头上扛着大刀的反贼……哦不,义军,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某个庄民的门前,伸手敲着那破败的房门,声音热切地呼喊着: “老表开门,我是鹿三!” 房屋内,先是过了一会儿诡异的宁静,方才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三儿?是你?” 房门打开,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走了出来,看到门外肩头上扛着大刀的老表,忽然吓了一跳。 “老表别怕,我们是义军,只杀贪官污吏狗财主,姑妈和姑爹前几年不都让邢地主这老狗日的逼得上吊,咱们兄弟都去做义军,杀他娘的狗财主!” “邢财主真死了?”老实巴交的汉子哆嗦着问了一句。 “死了,头都让咱们带头大哥的儿子挂在了屋檐下……” 鹿三的话都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老表忽然转身回到了屋子内,呼喊着让女人关好门,别乱出去这类的话。 他正觉奇怪,就看到自己老实巴交的老表手里提着一口铡草的铡刀,兴冲冲地冲了出来,嚷着:“老表,走去把狗日的邢地主家的钱粮给分了!” “走!”鹿三对于老表的上道表现得非常满意:“别着急,顺带着叫上其他的乡邻,以前一起受苦被邢地主那狗日的压榨欺负,现在不一样了,咱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要联合起来,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对,替天行道,这样才能让更多像我们这样受苦受难的普罗大众过上好日子!” “老表,你说的对,我去叫其他的人,跟着带头大哥干他娘的!” “对!跟着带头大哥干他娘!” 很快,那些还在迟疑不敢动作的人家,纷纷都被敲开了门。 家里有铡草刀的,就拆下来扛着铡草刀,没有铡草刀的,就提着斧头,甚至菜刀,往邢地主家中赶了过去。 李定国这会儿沏了一壶上好的香茶,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喝着,手里还拿着一个地主老财吃的肉饼,愉快地吃着。 边上的桌子上,还堆了满满几大盘子的肉饼。 而院落中,尸体已经被抬走,打水冲刷过后的地面,露出来了石板原来的模样。 为了驱散院子里残留的腥味,李定国还在邢地主的仓库里,找来了一盘熏香,此刻已经点燃,袅袅清香升腾而起,院落里的味道也变得好闻了不少。 这惬意的生活,甭提有多么快活了。 知道的,自然清楚这是带头大哥的干儿子,不知道的,还他么以为他就是地主老财本人呢! 此刻,邢地主家剩下的活口,男的跪在一边,个个鼻青脸肿,身上挂彩,早就没有了往日面对庄民们那嚣张跋扈的气焰;女的跪另一边,个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瑟瑟发抖,低着头,也不敢抬头去看周围的一切。 “叔父,人来了!”站在屋顶上望哨的李过兴奋地嚷着:“这庄子上,少说大半的人,都过来了,这些人要是能跟着咱们,咱们现在可就能有上百号精壮了啊!” 李鸿基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吃得满嘴流油的李定国,心中实在是没想到,这小子让过儿一番喊话,竟然真的把人叫来了。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一夜之间,手底下就能多出上百个听命于自己的人了? 李鸿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振臂喝道:“出去两个兄弟,打着火把迎接!” “是!”立刻就有两个人举着火把往大门走了出去。 “爹,这样做就掉份儿了。”李定国叫住了那两个举着火把,满面兴奋的人。 那两人立刻看向了李鸿基。 李鸿基挥手示意两人停下,不着急,李定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是越来越高了,这便宜儿子有话要说,他一定听。 “定国,那你的意思是……” 第八章 李鸿基: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 “爹,我问你,现在是你求他们,还是他们求你?”李定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所在。 李鸿基一听,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他们来求我啊!” 李定国看了一眼微微泛亮的天色:“既然是他们来求爹,那爹就应该沉住气,最后出场才是。” “定国,可外边的人已经到了啊?”屋顶上的李过有些着急起来。 “这有什么,人到了,就让人把邢地主家粮库里的粮食扛出去,支起大锅熬煮米饭给庄人吃,吃完之后,自然有人会求见爹。” “到那个时候,爹再出去陈述朝廷弊政,表明我等乃是替天行道,而非乱民暴民,告诉他们,今天吃饱了,明天却还会饿,想要一直都能吃饱,那就要跟着爹。” 李定国语气稍缓,看了看满脸沉思之色的李鸿基:“如此一来,不就水到渠成,达成爹心中所想之事?” “叔,这咋听着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呢?”李过从屋子上顺着梯子下来。 “不,并不多此一举,按照定国说的去做!”李鸿基大手一挥:“过儿,你去外边稳住那些庄民,分出人手去搬运粮食,就在外边造饭。” “是!” 李过此刻对李鸿基的安排,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觉得这个便宜弟弟的想法,有时候总是奇奇怪怪,让自己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李定国放下了手边的面饼,不敢吃太饱,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被多次欺负过的邢地主女儿,勾了勾手。 邢地主女儿打了一个哆嗦,两腿一抖,但还是认命似的狗爬到了李定国跟前。 李鸿基一看,睁大了眼睛:“定国,你好歹也去那边的房间里吧?咋这么不讲究呢?” 其他的人一听,一个个也都发出哄笑声来。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邢地主家人,则个个瑟瑟发抖,头垂得更低,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什么。 李定国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摆摆手,没有理会满脸内含笑容的李鸿基。 而那邢地主女儿,此刻已经动手含着眼泪,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了,其他几个在院落里的看守,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刺激的笑容,睁大了眼睛,准备观看现场直播。 可是,邢地主女儿看到眉目俊朗的李定国后,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委屈的模样,立刻消失不见,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无所谓的表情在脸上浮现出来。 李定国看着这颇有几分姿色的地主女儿,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暗道这也是一个浪荡贱人,见自己长得帅,就接受了? 啊呸,下贱! 你这样的货色,张开腿老子还得踢两脚。 李定国眉头一皱地问道:“邢家庄边上,有什么位置可以观察到远近是否有人来这里的?” 这邢地主女儿一听,解衣服的手一哆嗦,立刻道:“进村那地方,又一个山包,站在上头,几里地外都看得清楚。” “你,带上肉饼和水,去她说的这个山包上去盯着,一旦发现有人靠近,立刻回报。”李定国立刻手指了一个人。 那人迟疑了一下,但想到李鸿基先前说的话,便不再迟疑,立刻抓了两个肉饼,快步往外边走去。 “定国,你怕有人会来对我们不利?”李鸿基微微一惊。 “爹,你先前不是说到了那个什么金大人?”李定国道:“若是此人真有援兵到了,我们却毫无准备,那可就危险了。” “哈哈,放心吧,我就是杀了邢家庄外出去求援告官的人,才得知邢地主还没让人吃掉。”李鸿基脸上闪过一抹狰狞。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定国听着门外嘈杂的声音,又看向其他那些人问道:“你们中间,可有人识字?” 众人闻言,都尴尬地摇摇头。 “大哥,这是我老表孙米!”这会儿,鹿三带着手提铡刀的老表来拜见李鸿基。 李鸿基点头看了一眼孙米。 孙米立刻就跪下:“给大哥磕头,以后跟着大哥上刀山下火海……” 一边上看着这一幕的李定国差点笑出声,这全是戏文里的说辞,没有半点感情,满满的演技啊! “好,既然都是兄弟,那就起来吧!”李鸿基却颇为认真地扶起孙米。 李定国一看,立刻问道:“孙米,你们庄子里可有识字的人?” “有个老秀才。”孙米立刻道。 “为人如何?”李定国眼睛一亮。 孙米迟疑了一下,边上的鹿三立刻低声提醒道:“这就是大哥的儿子。” 孙米立刻道:“为人正直,前些年还愿为我们这些苦难的百姓和税吏据理力争,但自从他儿子被邢地主陷害后,判了充军,去辽东当兵后,他得了一场大病,就很少出门了。” 李定国目中闪过一抹惊讶,立刻道:“去把人请过来,就说我们替天行道,准备把邢地主这些年霸占庄民的田地、钱财都一一归还回去,请他老人家来为我们立刻字据,做个见证!” 说完这话,李定有又强调了一下:“切记,一定要礼遇,不可粗鲁,不得强迫。” “是!” 孙米听着李定国这番话,就感觉出来这大哥的儿子是个好人,大哥的儿子都是好人,大哥也一定是好人。 看着几人离去后,正好从门外折返回来,把这一切听在耳中的李过顿时不解地问道:“定国,不过一个老秀才酸腐罢了,还值得这么做?” “大哥,你会写字吗?”李定国内涵一笑地问道。 李过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扁担倒了是个一字,粗略认得几个字……可叔父认字啊!” “爹认字,那总不能日后我们队伍壮大了,所有的文书,都要让叔父一个人写吧?再说了,若是爹有什么命令传达下去,下边的人大字不认得一个,这命令不跟白瞎一样?” 李鸿基在一边上盯着,虽然没说话,但目中却露出异彩,这小子……当真只有十岁?怎么像是一条老狐狸一样? 李定国嘿嘿一笑:“就好比现在,我们要干点和文书有关的东西,难道直接就让爹下场去干这活儿?那多丢份儿啊?” “阿弟,你不会是想要让这个老秀才教我们认字吧?”李过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一样,直接炸毛了:“这开什么玩笑啊?” 李鸿基被李定国这话逗笑了,但是想到自己早年被艾举人和文举人欺凌的经历,他立刻道:“定国,读书人可没几个好东西,满腹坏水儿,鬼心思多,你这么做……” “爹放心,我只是打算挑选一些机灵的人,教他们认字,会写会读,能够应对今天这样的事情就行。”李定国脸上那笑容很灿烂,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便宜爹曾经在两个读书人手里吃了大亏。 “嗯,这个你自己放手去做便是。”李鸿基觉得李定国的表现本就非常惊人,自己方才所言,似乎真是有些多余了。 李定国看了看那几个脸上已经流露出惧色的手下,顿时意识到让这群人读书,真的和杀了他们没什么区别…… 强按牛头不喝水,那自己去哪里找这样一些人呢? 细品一下便宜爹的那番话,读书人没几个好东西,满腹坏水,鬼心思多,可这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来说。 李定国认为,换一个说法,那就是读书人城府深,足智多谋。 而农民军的局限在哪里? 就在于看这个世界的眼界和出发点不一样,队伍要强大,不单纯只是依靠人多就行。 几万的农民军被几千的官军追着砍得鸡飞狗跳的场面,明末可不止一次出现过。 所以,提升队伍的质量,也要放在第一。 提升质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合适读书的人能得到读书的机会,这样军队的后勤补给,群众基础,就能有极大的保障。 可问题是,农民军里,压根就找不出几个适合读书的人啊!大多都目不识丁,只知道喊打喊杀。 李定国顿时颇感头疼,这种局限性,是真的不好改变啊! “大王,小人识字!”正在这会儿,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 第九章 钱秀才 “嗯?” 众人循声看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邢地主家中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人。 “小人是邢地主家的账房先生。”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这人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解释起来。 “以前邢地主强占百姓钱财田地的时候,你没少跟着作孽吧?” 李定国冷笑着质问,边上其他那些义军中,顿时有人流露出愤慨之色,眼神不善地盯着这账房先生。 恶霸可恶,但是跟着恶霸身边的狗腿子更可恶。 账房先生顿时急得满头大汗,连忙磕头狡辩:“都是邢地主以前逼着我这么干的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如果不跟着他做事儿,他就要把我的腿打断,还要把我儿子送到辽东当兵……” 说到这里,账房先生猛然想到了什么:“我和钱秀才都是一样的人,大王明鉴!” “钱秀才?”李定国饶有兴致地看着账房先生表演。 “就是先前大王让孙米去找的那个老秀才。”账房先生立刻解释起来。 “一派胡言!老夫什么时候和你这个丧尽天良,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的斯文败类一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怒喝声陡然从门外传来。 所有的人都吃惊地往门外看去。 李定国更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定睛一看,孙米和鹿三跟着一个昂首挺胸,穿着缝补发白长衫,蓄了长长黑胡须的秀才,大步走了进来。 这老秀才……也没多老啊,看起来四十上下罢了,不过,老秀才对于满屋的杀人……不对,义军,却不见丝毫惧色,反而是一副中气十足,浩然正气充盈的样子。 “钱兄,看在我们师出同门的份儿上,求求你为我说一两句好话吧!” 那老秀才却全然看都不曾看这账房先生一眼,转而看向李定国等人,昂首挺胸,中气十足的拱手一礼:“不知哪一位是众义士之首。” 李鸿基颇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老秀才,李定国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拱手一礼:“老先生,这位是我父亲李鸿基。” “李义士。”老秀才受了冷落,倒也不在意,但是对李定国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其眉目异常俊朗,目中露出惊讶之色。 见李鸿基还是不理老秀才的样子,李定国忙道:“老先生,庄民多受邢地主欺压,强占田地钱财,特此请你过来,将被邢地主强占的东西归还百姓的时候,书写帖子,立个文契。” “邢地主倒行逆施,今日尸首分离,乃是天报,书写文契,老夫理当出力。” 钱秀才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李定国扫了一眼依旧对钱秀才视而不见的李鸿基,当下拱手一礼:“老先生,请!”领着老秀才就往外边走。 “请!”老秀才也拱手还礼。 “叔父,定国他……”李过有些看不下去了,凭什么要对这些读书人这么好? 想出各种名目来收税,今天这种税,明天那种税,压榨自己的人,不就是这些狼心狗肺的读书人吗? 不杀便是恩赐,可李定国这副样子,却像是很敬重这些腐儒一样。 “怎么?你难道真觉得,以后随便写个什么东西,都要我亲自下场才是?”李鸿基颇不在意地轻哼了一声:“定国喜欢和这些读书人打交道,那就让他去做,细细想来,定国有些话有道理,我们手底下的人都是些大老粗,没有个识文断字的人可不成。” “是,叔父。”李过脸上就有些愤愤的神情。 李鸿基笑道:“将来,你阿弟处理好那些文人,你负责带兵,一文一武,那就是文武双全了,有什么不好?” 李过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喜上眉梢:“叔叔这么说,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以后只要抓到读书人,我都送给定国去!” 桌子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也是邢地主家的现成货。 第一家上来诉苦的人,就是孙米。 孙米一边哭,一边诉说着自己家被邢地主强夺的土地三亩,两只下蛋的老母鸡,还有一条小黑狗。 钱秀才坐得笔直,提起笔来,一字不落的写下。 很快,就有人把孙米说的东西找了出来,小黑狗已经养成了大黑狗,看到曾经的主人,依旧认得,亲昵地摇着尾巴凑上前,在孙米身边呜呜呜的叫着。 李定国提了一把椅子,在边上看着,同时也在人群里搜索着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邢家庄的庄民们确认来的真是义军,还给米粮后,立刻就会把家里的人带了过来。 可是,李定国看了一圈下来,完全没一个中意的。 精壮他倒是数了一下,竟有两百多! 这次,便宜爹李鸿基可以说是吃了一个大饱。 此刻天光亮起,大锅内熬煮的米肉已经带着浓郁诱人的香气。 李定国看着额头上已经冒出虚汗的钱秀才,立刻让人去盛来了一碗米肉粥,挥手道:“大家先喝粥,吃完后,再继续。” 同时,他也没忘记守在外边山包上那个义军,吩咐让人给他送了一只猪腿过去,但是严肃地吩咐了一遍:“眼下并非是享受的时候,告诉那兄弟,他的责任很重,我们的安危都在他身上,万不可饮酒,以免误事。” “少爷放心,您的话,我一个字不差的转告。” 看着那人离去之后,李定国也微微一笑,端起一碗米肉粥来,大口大口地干了起来。 “那人真是你父亲?”钱秀才的声音入耳,李定国转头看去,正迎上钱秀才一双眯起来的眼睛,这种眼神,正在考量着自己。 “我是他认的养子。” 钱秀才露出恍然:“难怪,这么说,你出自于书香门第?” 李定国咧嘴一笑:“贱民一个。” 钱秀才很意外:“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能有如此气度,也是不寻常,你叫什么名字?” “李定国。” 钱秀才听到这三个字,目中流露出讶然,喃喃自语了一句“定国。” “老先生,我还以为难以将你请来。”李定国玩笑道。 钱秀才道:“你们杀人如庄的时候动静很大,我早就醒了,正躺在床上,等着引颈就戮呢。” “结果,听到你们喊话,我以为你们是要把庄人诓骗引诱出门,好聚而杀之,结果发现老夫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先生临危不惧,气度更是非凡。”李定国竖起大拇指。 “唉——”钱秀才叹了一口气:“李公子,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 “实不相瞒,正想听先生高论。” 钱秀才愣了一下,随后大笑一声,仰头把米肉粥干完,这才摸了一下嘴:“老夫只不过是一个落第秀才罢了,能有什么高论?” “我想请先生做我的教师,教我识文断字,做人道理。”李定国放下碗来,认真的看着钱秀才:“不仅只是我,还有如我这般在这乱世中浮萍飘零一样的人。” 钱秀才当场失了颜色:“李……李公子此言当真?” 李定国转头对着身边的义军道:“取茶来,我要为恩师奉茶!” “定国,你疯了吧?”正端着加了肉大海碗的李过嚷了一声,抬脚就朝着钱秀才踢了过去:“你这老杂毛,见我弟年幼好骗是吧,我他么踹死你!” 第十章 过儿的影帝梦 看到李过的动作,李定国立刻一把揪住钱秀才的后脖颈子,单臂一晃,就把人提了起来。 那一架椅子,瞬间就被李过一脚踢了个粉碎。 看到这一幕后,钱秀才眼角剧烈跳动几下,感觉这李过是真的打算把自己一脚踢死啊! 李定国忙把钱秀才护在身后:“过哥,你假酒喝多了啊?” 可是,他却隐约感觉李过方才的动作,似乎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一下也想不出来,这就是一种直觉。 李过正要说什么,可忽然注意到下边有不少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当下愤愤地哼了一声,指着钱秀才道:“老匹夫,莫要以为我弟年幼无知好骗。” 丢下这话,转身就进了门……可是,李定国分明看到李过对他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跟我过来? 这么一瞬间,他明白过来了,过儿这是故意演戏,唱红脸钱秀才看啊! 只是……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让钱秀才在最短时间之内,建立起来对于自己的好感吗? 过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秀了?亦或者是说,过儿一直都很优秀,只是自己才发现而已? “各自吃喝,方才我与我兄长闹着玩。”李定国转头大笑着说了一句,众人闻言,也不敢细究什么,各自吃各自的,似乎真的觉得这就是一点小冲突。 “老先生受惊了。”李定国转身看向身后的钱秀才,却发现钱秀才只是脸色有些异样,并没有被吓到面无人色的地步,足可见其胆量非常。 “不碍事,我既然过来,就早已经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钱秀才眼中再度流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李定国:“李公子,你方才所言……” “句句属实。”李定国道:“老先生也看到了,我们这些人蛮横粗俗,不知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乃是知识。” 这话听起来充满了风凉味,可李定国却清楚知识有多么重要,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对明史有所了解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未来的历史走向? 亦或者,如果不是自己有着不凡的见识,又怎么可能一下就为李鸿基招来数百精壮效命?怎么为李鸿基看中? 见识是什么?见识就是知识。 换言之,知识这东西,在李定国看来,任何时候,都非常重要,甚至可以上升到与生命相关的地步。 至于他拜钱秀才为师,其目的自然是想要通过钱秀才,为自己培养一批可堪一用的新式人才。 知识这种东西,无论是天文地理,亦或者是化学物理,在李定国的脑袋里,早就已经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之久。 只是,你一个十岁的小子,忽然弄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这合理吗? 但是,这如果是一个半辈子没考中的老秀才研究出来的,虽然看着也不太合理,但似乎却也说得过去啊! 毕竟,有落第秀才黄巢珠玉在前,后边的某个落第秀才忽然受命于天,物理化学称尊,好像也说得过去吧? “这个……”钱秀才满脸迟疑之色,倒不是李过方才那一脚的威力吓到了他,而是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他的身份……却说出这样一番极有见地的话! 李定国见此一幕,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重新给钱秀才更换了一把更为坚实的椅子,重新上了一碗肉更多的粥。 钱秀才看在眼中,虽然没说话,但眼底深处却已经有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眼看着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钱秀才放下碗,看了看李定国:“李公子天姿不凡,我只怕自己庸碌,耽误了你……” “不会的。”李定国坚持笑着,“我听人说,先生此前能凭借一己之力,为庄民据理力争,对抗恶霸邢地主,此等壮举,我心中极为佩服!” “也罢,李公子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老朽若是还推辞什么,那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先把庄民的事情做完如何?” “这个自然!”李定国含笑着点头。 庄民一个接一个走上前来,开始诉说着自己曾经被邢地主霸占的东西,或是钱财粮食、或是土地、亦或者是器具,亦或者是牲畜,乃至于茅厕里的粪…… 李定国感觉自己像是被邢地主打开了眼界,茅厕里的粪,邢地主都不放过,干脆叫邢扒皮得了。 眼下虽然紧张有序,但粗略估计,至少也要大半日的时间,才能弄完这些;李定国便起身往门内走去。 倒塌的大门,已经被扶起,斜靠在土墙边上,向人们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遭受了多少蹂躏。 “定国,咋样,那老头是不是立刻对你转变了太多?” 李定国方才走进院子内,早就已经等候多时过儿就已经满脸邀功地凑上前来。 “过哥,你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馊主意的啊?”李定国有些哭笑不得。 “叔父说了,从今以后的文人都归你管,武人归我管,你我一文一武,那就是文武双全!”过儿兴奋地炫耀着,伸手一指远处的账房先生: “这老小子我已经帮你审问过了,虽然以前是跟着邢地主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他也说的不错,确实是被邢地主给强迫的。” 李定国摇头:“过哥,这种人的话怎么可以轻易相信?” “我找别的人问的,这家伙也不算特别坏,听说钱秀才的儿子被弄到东北做边军的时候,他还特意给钱秀才的儿子找了个安全的地方。” “真的?”李定国略感迟疑起来,钱秀才这人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气,有些事情做起来还真是不一定方便。 可要是账房先生这老小子真不是那种完全丧了良心的人,真的被逼无奈,做了邢地主的狗腿子,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为己所用吧? “定国,你看哥哥做事儿,什么时候那么不靠谱儿啊!”李过把胸口都拍得哐哐作响。 李定国凑上前去,看了看满脸堆满了谄媚笑容的账房先生:“你真把钱秀才的儿子安排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天可怜见,我真这么做了啊,虽然钱兄是看不起我干的这些事儿,可我总觉得我与他师出同门,暗中动了一下手脚,让他直接去锦州那边,弄成了山海关,而且我还私底下给他使了点银子,只要那小子脑袋不是驴木的,说不定能直接进京营。” 锦州是对付后金第一战场,死人如山那么多;山海关和锦州之间,隔着宁远,贯穿整个辽西走廊,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若钱秀才的儿子真的在山海关,危险系数还真不怎么高。 毕竟,今年才是崇祯三年。 “有这么好的事儿?”李定国越发有点不相信,这家伙会这么好心? “大王……” “别他娘叫我大王,我是义军,不是山匪!”李定国打断了账房先生的阿谀奉承。 账房先立刻点头:“李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个邢地主在地方上干的事情,其实上边的人都知道,可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都没人动他?你说是为什么?” 李定国黑着脸:“你问我?” 账房先生一哆嗦,忙解释道:“是他乐意出钱往上边打点,这往上边打点呢,就需要写书信往来,我也就悄悄地在邢地主的书信里,提及了一下钱兄的儿子,希望上边能有人照看一二。” 说到这里,账房先生苦笑一声:“我也知道自己跟着邢地主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也想给自己积点德。 当然,我也不敢瞒着两位,我也就是动动笔杆子,钱还是邢地主出的,我就是捡了一个便宜,借花献佛而已。” “你只要有办法让钱先生相信你,从今以后,在我们义军中,你可以享受和钱先生一样的待遇和地位。”李定国神色微微一动地说道。 “此言当真?”账房先生顿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满眼激动地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道:“过儿,给他松绑。” “好!”李过嘿嘿一笑,抓起一口刀,三两下就把账房先生手腕上的绳索割断。 账房先生躬身一礼,一揖到地:“李公子,今日这份恩情,我金自来永远记在心中!” 李定国方才要说话,房门外忽然就冲进来了一个慌里慌张的人,他只是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微微一变,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安排去村外山包上盯着村外动静的义军。 那人也看到了李定国和李过,他顿时脸色哭丧着,走上前来,慌张地说道:“少爷,大事不妙,村外……官军来了!” 第十一章 临危不惧,指挥乡民御敌 刹那间,在场的多人纷纷失色,空气宛若凝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定国很是沉稳,扫了一眼众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过儿面含怒色,眼中隐约有杀气升腾,完全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账房先生却很奇怪,听到官军到了,却没什么欢喜之色,反而脸上流露出更深的恐惧之色。 “怎么回事儿?”李定国心中颇感奇怪,但这个时候,却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过哥,父亲呢?”李定国左右一看,却不见李鸿基的人影,先前所有的义军都在用力敲打邢地主家中女眷的时候,李鸿基却不为所动,安坐如山。 没道理这个时候,去敲打敲打邢地主家中的女眷了吧? “带着人回去破庙拉粮了!”李过脸上流露出狞色:“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叫上所有的人,跟着我出去和官军拼了!” “过哥且慢!”李定国忙叫住李过:“官军有多少人,我们尚且没弄清楚,而且庄民是否和我们一条心,也尚未可知,贸然出战,那不是前有狼后有虎?” “怕啥,那些官军祸祸百姓,可比我们都厉害!”李过笑道:“定国,你就在这里坐等,看我怎么击破官兵!” 话音落下,李过就又要往外边去。 李定国又是一把拖住李过,转头对着那报信的义军问道:“官军有多少人?” “有……”义军愣了一下,顿时满脸通红:“没数……” “那距离我们有多远?”李定国倒也不责怪,毕竟这些人原本的身份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不可能一下就拥有了堪比职业军人的素养。 “一两里地!”义军立刻肯定地说道。 “你现在立刻去看一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看完后来回报!”李定国颇为沉稳。 其他义军原本是有些慌张,准备跟着李过冲杀出去的,可是看着李定国这般大气沉稳的模样,竟然也不怎么慌张了。 “定国,你这是……”李过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可看李过如此气定神宁的模样,心中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李定国嘿嘿一笑,转头看向账房先生:“你方才听闻官军要到了,为何不喜反怕?” 账房先生苦笑道:“李公子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匪过如梭、兵过如篦?你等来了,还是除暴安良的义士,可要是官军到了,整个邢家庄,那可真是玩了!” “有这么夸张?”李定国眼含怀疑之色。 “公子,你若是不相信我所言,只管站出去呼喊一声,外边得了你恩惠的乡民们,定然愿意跟随你打跑官军!” 账房先生言之凿凿。 “好!”李定国点头,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过。 李过点头道:“他说的应该不错,官军中的士兵多不发军饷,有的拖欠数月,有的甚至拖欠数年之久。 我以前和叔父干过边军,军饷拖欠许久不发也就罢了,还要让我们饿着肚子去打仗,最后众军哗变,杀死长官,我和叔父也才沦落漂泊至此的。” “少爷!数清楚了,有五十来人!”先前去的义军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涨红,满头汗水。 “好,知道了。”李定国点了一下头,大步走出房门,看着围在钱秀才桌子边上的百姓们,本来决意提高声音,告知众人而今的情况如何,可看着众人对钱秀才那般尊敬的模样,当下心头一动,走上前去,在钱秀才耳边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钱秀才一听,顿时身躯一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所有人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他身上。 “诸位乡友!”钱秀才声音振奋,充满了浩然正气,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 “邢地主派人去告官,眼下庄子外已经来了五十多号官兵,李公子打死邢地主之后,声张正义,为你们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钱财土地,今日少量官兵到了,束手待毙是死,跟随李公子的义军反抗,尚且有一条生路,老夫带头,愿加入义军,跟随李公子替天行道,打退官军!” 人群中正在和庄上小媳妇儿开荤话的鹿三顿时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嚷道:“老少爷们儿,都是带把儿的,给句痛快话,干不干他娘的官军!” 那原本就被鹿三诨话都弄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媳妇儿,看到鹿三如此男人气概的一番喊话,一双眼里更是泛着桃花,看得鹿三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冲出去剁下几个官军的脑袋回来,以此彰显自己的英雄气概才好。 “干他娘!”鹿三老表孙米顿时扯着嗓子狼叫了起来,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此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叛逆的戾气。 “天下苦明久矣,反了他娘的!”账房先生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挥舞着拳头,满脸愤慨地怒吼了一句。 “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干他娘的!反正老子也没钱交税了,到时候还是要被抓,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反了他娘的!” “……” 人群激愤,宛若星星火光落进了枯草丛里,瞬间就形成了燎原之势。 李定国看着所有人愤怒的模样,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大家静一静,听定国公子怎么说!”钱秀才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随后看向了李定国。 李定国毫无怯场之色,上前一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声道:“我等都是受压迫受欺凌的人,今日在此聚会,乃是顺天应人,所有精壮上前,老弱妇孺后退。” 话音落下,人群一阵骚动,可只是片刻工夫,个个彪形大汉立在前头,足有两百多,一眼看去,都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好!”李定国大喝一声:“过哥,你带着一半的人,从正面列好队伍,带上可以动用的所有武器,临战不前,只要大声呼喊,等官兵往前冲的时候,你们也往前冲。” 李过吃了一惊,这他娘像是什么?点将出征啊! “好!”李过大应了一声,感觉自己被李定国整得浑身上下都有一股热血澎湃而起。 “鹿三!” “少爷!”鹿三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 “你领着另外一半人,躲在庄外的山包上,切记藏好了,等到官兵和李过面对面往前冲的时候,你就带着人大声呼喊着从山包上往下冲,一定要记住,要大声呼喊,官兵被围起来了,官兵败了,官兵死定了这类的话!” 所有的人听着李定国这话,都露出敬佩之色,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他安排。 鹿三再度大声应道:“少爷放心!鹿三知道了!” “好!”李定国看向众人:“官兵逃走的时候,不要去追,免得被官兵看出破绽来,去吧!” “是!” 众人齐声回应着李定国,感觉李定国身上,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威严肃穆。 看着熙然的人群,李定国却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一副气定神宁、宛若已经打退了官军的样子。 他转头看了看满脸震惊之色看着自己的钱秀才和账房先生,不由得咧嘴一笑: “怎么?两位已经摒弃前嫌,准备罢手言和,共举义旗?” 第十二章 天上掉下个大美人 账房先生脸上立刻流露出谄媚之色,讨好地看着钱秀才,拱手一礼:“钱兄,事已至此,你我二人不如冰释前嫌,罢手言和,跟着李公子,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谁要和你冰释前嫌?”钱秀才甩了一下衣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傲娇的不行。 李定国对此,却只是嘿嘿一笑,完全不在意。 话分两头说,李过按照李定国的吩咐,带着一半的人,在庄子口列阵以待。 远远看去,一彪人马出现在了道路上,细看之下,确实是明军官兵,只是这一伙儿官兵队形散乱,各自三三两两地走着,有的人还有说有笑的。 山包上,鹿三和老表孙米领着人猫腰藏好,顺带着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李定国吩咐他喊的口号。 不多时候,这伙儿官兵发现了在庄口列阵严明的庄民,一个个顿时都变了脸色。 为首一个带头的官军走上前几步,大声喊道:“邢老爷可在?” 李过这边大声应道:“邢老爷让你们滚蛋!”能不打,自然最好。 那带头的官军一听,顿时大怒,破口大骂道:“踏马的刁民,说好的送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米脂张献忠这王八蛋都已经造反了,兄弟们还冒着危险把人送过来!” 那人拔出腰间的长刀来,怒喝道:“把姓邢的叫出来,不然老子一个不爽,血洗了这里,可不要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李过听着这话,隐约感觉有点奇怪,就像是邢地主和眼前这人有了什么交易似得。 想到那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李过顿时心头敞亮起来:“人呢?” “哈哈……你以为老子骗你不成?别的不说,就算是这边全乱了,老子也有办法把人带过来!” 那小军官挥了一下手,身后立刻就有一个坐在小毛驴上的女人被推上前来。 这个女人头上盖着一块暗绛色的绸布,遮住了头脸、上半个身子,只是单独看这女人的身形,也知道是一个顶级货色。 尤其是这女人一双长腿,哪怕坐在小毛驴背上,那一双长腿都几乎要拖到地上了。 李过脑子里顿时就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这条长腿缠在自己腰上…… “我家老爷说了,让你先把人送过来,我们要看你们是不是糊弄我们,毕竟现在这地方乱起来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李过这会儿一想到女人那双长腿,脑子运转的速度简直快如闪电……不,是比闪电都快! 小军官闻言怒道:“我看你们怕是想白嫖!” “胡说!”李过据理力争,大声喝道:“我们只是想看看货,怎么就变成白嫖了?” 那小军官抬起手中的刀来,挑起暗绛色的绸布,看了一眼绸布下的珠玉面孔,咬咬牙,回头嚷道: “这人我们可是花费了大精力,趁乱才弄到手的,如果你们不要,我们自然有地方换大价钱!” “操你娘,那就是没得谈了?”李过大骂起来。 “你敢操我娘?”小军官顿时怒了,振臂一挥:“兄弟们,今天别将就什么,干完了以后,这邢家庄是被叛军乱民糟蹋的,可不是我们干的!” 在他身后的几十号兵丁闻言,一个个顿时眼睛猩红。 “冲过去!宰了这些刁民!”小军官怒吼了一声,在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拔出腰刀,怒吼着往前冲。 这些人一言不合就准备杀人,李过甚至觉得他们比自己都像是贼。 “冲——” 李过大喝一声,丝毫不惧,领着身后那些扛着锄头、铡刀、斧头,甚至于木杆子的庄民,怒吼着往前冲。 而这个时候,躲在一边上山包上的鹿三猛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兄弟们,给我边喊边冲!” “明军被包围了!” “明军败了!” “明军败了……” 一时间,各种呼喊的声音响成一片。 那小军官猛然看到山包上冲下来了大片的人,顿时吓得亡魂大冒,还不等他呼喊什么,就听到这些人大喊明军被包围,明军败了这类的话。 莫说其他的军卒听到这呼喊声,看到那山包山冲下来的伏兵害怕,就是这小军官本人,此刻都心惊胆战,两腿发抖,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忽然带头往后跑,那些兵卒们丢下手中的武器,就开始溃逃。 这小军官见此一幕,一把就将那小毛驴上被暗绛色绸布遮盖了上半身的女人扯了下来,自己跳上了小毛驴,用刀背拍打着小毛驴的屁股,往来路窜逃而去。 “哎哟……” 女人被扯下马背,风骚地叫了一声,拧扭着凹凸有致的火爆身体,想要坐立起来,但却没成。 李过冲到近前,就嗅到了一股浓郁无比的脂粉香气,顿时心底就有一股难以遏制的躁动骚动起来。 这女人的双手,竟然被捆绑了起来,难怪倒在地上坐立不起来。 李过伸手一把扯下那暗绛色的绸布,顿时露出来了一张散发着珠光宝气的绝美面孔。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婶婶就是个妖精,可和眼前这个女人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妖怪遇见了妖王。 女人白净如玉的脸上,看到李过那要把自己吃掉的眼神之后,顿时浮现一抹惧色,随后扫了一眼其他呆呆痴痴看着自己面孔的男子,眼底深处立刻闪过一抹恐惧。 “别杀我……” 女人惊叫着。 李过热情地走上前去:“不杀你,小娘子,我给你松绑。” 女人脸上立刻流露出妩媚的表情:“官人原来是一位义士,是小女子吓坏了……” 这声音听得在场所有的雄性动物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李过不一样,他非常人也,他打了两个…… 李过把手中的长刀丢给身边的义军,压了压脸上的贪欲,凑上前去,贪婪地吸了一口女人身上那让自己陶醉的体香,这才开始动手把绑在女人手腕上的绳索解开。 这绳索,竟然都是丝的,生怕弄伤了美人的玉手。 美人的手……又软又嫩,像是没有骨头。 “你们……你们家的老爷,是邢家庄的邢老爷吗?”美人惊魂甫定,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过看了一眼已经把明军丢下武器给捡回来的鹿三等人,猛然狞笑一声,扛起美人在肩头上,不顾美人惊呼的声音,大笑着,就往庄子里边走了进去。 当李定国看到扛着绝世美女走进院门的李过后,他也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这也太好看了吧? “定国!咋行?长得标致不?”李过放下了美人,伸手就去捏美人如玉捏成的下巴。 美人哆嗦着,大颗大颗晶亮的眼泪往下掉。 那双勾人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想要抗拒而不敢抗拒的模样。 可当她看到了满目惊讶之色的李定国后,一张珠圆玉润的美丽面孔上,浮现一抹惊讶,似乎从未想过,世间能有如此俊俏的男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地。 “哪里来的?”李定国当然看出这样的美人,绝对不是邢家庄这样的穷乡僻野可以有的。 “说来话长,慢慢说……”李过一双眼睛里的神色,就像是要把这美人含在嘴里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李定国好奇地问道,造反真是个不错的活儿,这样的女人,放在没有造反之前,看一眼都是罪过。 “邢……邢夫人!”美人哆嗦着说道,虽然很怕李过,可李定国的颜值,让她有种莫名的怪异心安感觉。 邢夫人? 李定国却感觉头皮都炸了:“你说你叫什么?” 美人哆嗦着,细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当真有几分梨花一枝春带雨的诱人:“邢夫人,我真的就叫邢夫人。” 李过还想有什么继续深入了解的动作,可是看到李定国这样子后,感觉哪里不对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李定国问道:“定国?怎么了?” 李定国看了看李过,当然不能说,邢夫人是你叔叔,我便宜爹的第二任妻子,她继承便宜爹第一任妻子的本色,成功给便宜爹戴了第二个绿帽子。 只是,这个邢夫人……难道真就是历史上那个邢夫人? 李定国看了一眼邢夫人博大的胸怀和那双修长均称的大腿,看样子,自己还要深入了解一下,才能发现夫人的秘密。 第十三章 彻底疯狂吧! “夫人是你的名字?”李定国看了一眼过儿,示意他别着急。 美人紧绷着准备承受摧残的身体没有遭受过儿无情摧残后,呼吸都放松了几分,她瞬间就意识到,眼前这个俊俏地不像话的小郎君,似乎很有话语权。 当下,美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就楚楚可怜地看着李定国,檀口轻颤着,发出如同翠玉轻轻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听得人心肝都在发颤。 “我原是教坊司的花魁,我的名字就叫邢夫人,邢老爷和我见过几次,说他姓邢,我又叫邢夫人,我和他有缘,会为小女子赎身。” 说到这里,邢夫人脸上流露出几分哀婉:“谁知道他说的赎身,竟然是直接找人把奴奴给强绑了过来啊!” 李定国有点确信无疑了,这娘们就是自己便宜爹李鸿基的第二任老婆,继自己便宜老爹第一位妻子韩金儿之后的第二任绿帽颁发继承者。 “花魁啊!”李过这边,两眼的光冒得更厉害了,他已经不再假装什么正人君子,夸张地吞咽下口水:“难怪这么勾魂,定国,你看着点外边的事儿,我去忙一会儿,很快就出来!” 李定国正想说,你那三秒钟的功夫,就别去丢人了,花魁可是职业选手,可能一秒钟,你就不行了。 哪曾想,李过的声音方才落下,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极其嘈杂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李过忙压下二弟冲锋陷阵的念头,向着外边喊话。 “大哥把官军活捉了!”鹿三兴奋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先前那些被我们打跑的明军,遇到了大哥运粮往回走,腾出手来,就活捉了十一个官军!” “走,先去看看!”李过兴奋地叫上了李定国,随即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义军,示意这些人看守好了邢夫人。 李定国看了一眼邢夫人,凑巧的是邢夫人这会儿也是一双楚楚可怜,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望的眼睛,也正好在往这边看。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李定国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只是,他并不知道,邢夫人被他看那么一眼,也瞬间感觉两腿有些发软…… 李鸿基骑在马背上,魁梧的身躯,腰间悬挂的长刀,马前哆嗦着往前走的十来个明军士兵,让他整个人都越发威猛,充满了一种威严的感觉。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大声呼喊了一句“大头领。” 霎那间,所有的庄民都兴奋地呼喊了起来! “大头领!” “大头领!” “……” 李鸿基骑着马走到了邢地主家的大门边上,这才翻身下马,走上台阶,人在高处,这才转过身去,缓缓地抬起手来。 人群中热烈的欢呼声瞬即停下。 看到这一幕,李定国感觉自己这个便宜爹李鸿基,还真是挺有大哥范儿啊! “大家都是受苦受难的人,我李鸿基带着兄弟们进入邢家庄,与民秋毫无犯,只因为我李鸿基以前也是被官府压迫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李鸿基铿锵有力,威武雄壮的声音。 “今日,我们既然决定揭竿起义,反抗朝廷暴政,那自然都是相亲相爱的兄弟姊妹,若有谁受欺负了,谁家曾经被邢地主侵占的东西不曾归还的,都可以直接和我李鸿基说!” 声音落下,偌大的场面,所有的人都仰头看着李鸿基,一时间无人说话。 人群里,孙米猛然大声道:“大头领,我们被邢地主侵占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我想跟着大头领干了!” “对,算我一个,跟着大头领干了!” “狗日的朝廷,这样的税,那样的税,大旱连年,也没有见朝廷管过我们这些小民的死活,只知道收税要钱,操他娘的朝廷,反了!跟着大哥干!” “……” 人群里,各式各样的叫骂声响成一片,响应李鸿基造反的声音,到处都是。 李定国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摇头,自己这便宜老爹的口才现在还有些生疏啊! 可是,这架不住这老百姓们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但凡真有条活路,也不可能有人带个头,直接就真的造反了。 哪怕这是灭九族的死罪,可到了这会儿,也没人在乎了。 李鸿基再度缓缓地抬起手来,所有疯狂的喊声都消失,寂静无声的人群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再度落到了李鸿基身上。 李鸿基大声道:“这十一个官兵,大家说怎么办?” “宰了!”人群里,孙米眼睛通红,挤到了最前头,狠狠地踢了一脚某一个官兵,疼得那人“嗷”的惨叫了一声,捂着后腰,瘫坐在地上,满眼惶恐地嚷道:“别杀我,我们都是穷苦人,朝廷已经拖欠了我们两年多的军饷,我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你们以前帮着邢地主作恶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爹就是你们逼死的!”孙米血红着眼睛,想到自己那屈死的老爹,滚滚热泪再也止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下淌。 “对,宰了他们!这群狗腿子,平日里嚣张跋扈,如果没有他们给邢扒皮撑腰,邢扒皮又怎么敢那样对我们?” “给邢扒皮撑腰的是县官大老爷啊!我们都是无辜的啊!”一个明兵哭诉着。 “大头领,宰了他们!” “……” 一时间,人群激愤,到处都是“宰了他们”这样的呼喊声。 十一个官军吓得面无血色,一个个左看看右看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也有人迎着人群大声喊诉着自己也是被迫这类的话。 可是,早就已经被愤怒和仇恨占据头脑的人群里,谁也听不进去。 李鸿基很满意地享受着这一切,并没有叫停嘶声力竭呼喊着的人群,他就是要看着这些人互相把自己和周边的人,都推入到一种情绪的疯狂亢奋中去。 “小公子……”李定国忽然听到钱秀才叫自己。 李定国耳膜都被这么多的人叫得有些刺疼,和钱秀才顺势往后退进了房门内。 “这些官兵杀之无用,何不留作自己用呢?”钱秀才凑到了李定国耳朵边上说话,外边那疯狂的喊声响彻云霄,压过了太多的声音。 他一只手捂着耳朵,然后继续对李定国说:“欲成大事,则少生杀戮,我了解这些官兵的,他们说的都不假,朝廷已经数年没有发下军饷,和我们这些穷苦人家都一样……” 李定国扭头往外边看了一眼便宜老爹李鸿基那魁梧的背影,摇头道:“先生,我爹要彻底收拢人心,这十一个官军谁也保不住,他们死定了!” 哪曾想,这会儿一人不请自来,插进了两人的谈话:“我有办法,让这十一个官兵活下来!” 第十四章 受苦的人,联合起来 两人转头一看,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账房先生金自来。 李定国很吃惊:“这么吵,你怎么听到我二人谈话内容的?” “我太了解孙兄了,当然知道他和你说的是什么。”金自来大张着嘴,走近了一些:“我有办法劝说大头领饶恕那十一个人。” “这十一个人,相当于是邢家庄庄民的投名状,你怎么劝说?”李定国认为这是一个倒霉蛋有必死的理由。 “只要钱兄和我冰释前嫌,我就有办法。”金自来说话之间,往门外看了一眼,又急忙看向钱秀才:“钱兄,你儿子被弄到边军,真不是我干的,是邢地主干的啊!” “哼,老夫当然相信不是你干的!”钱秀才哼了一声。 金自来脸上刚露出喜色,钱秀才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没那个能耐,不过你要是真的可以救下这十一个人的性命,你我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好!”金自来喜道:“一言为定!”他急忙迈大步,越过门槛,走到了李鸿基身边。 声音太吵闹,李定国和钱秀才都听不到金自来和李鸿基说了什么,李鸿基忽然很吃惊地转头看了一眼金自来,也说了什么,随后缓缓地抬起手来。 充满了戾气的人群立刻就停了下来。 李鸿基的目光发散出去,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环视了一圈所有的人,忽然大声反问所有人:“是谁压迫我们?” 不等机智的孙米回答,李鸿基便以一种更高的声音吼道:“是地主!” 众人顿时身躯一震! 李鸿基又吼着问道:“是谁,巧立各种税收名目?是官府,是朝廷!” 他有力地一挥手,指着下边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体若筛糠一样的十一个官兵:“而他们,已经几年没有发军饷,家中和你我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亲人都在挨饿受冻,就算是能混到什么东西,也都让带头的人强行收走,反而是他们背负了骂名,被骂作狗腿子。” 所有的人都呆住,包括那十一个官兵,此刻都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鸿基,心中隐约生出我也想跟大哥造反的冲动。 李鸿基乘势喝道:“既然这些官军兄弟,也是被压迫,被欺负的人,那为什么我们不能联合起来,一起向着那不公的官府、恶毒的地主发难?” 孙米一时间有些茫然,人群里边如他这样的人,却只在少数。 因为很快就有人满脸疯狂地振臂呼喊:“大头领说的对,我们都是受苦受难的人,我们应该联合起来,一起向着不公的官府、恶毒的地主发难!” 霎那间,人群里到处都是应和的声音。 原本还有些茫然的孙米,忽然也觉得大头领李鸿基说的话很对。 是啊,这些兄弟也是受压迫被欺凌的兄弟啊,他们都几年没有领到军饷了。 要是有了这些官兵加入自己这支队伍,那打地主、杀恶官的时候,不是更厉害吗? 李定国和钱秀才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不可思议,这金自来究竟和李鸿基说了什么? 李鸿基大手一挥,十一个原本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大头兵,又被拉了回来。 不仅如此,庄民们还给他们每一个人盛了满满一碗的吃食,这里边甚至还能看到肉块…… 前一刻嚷嚷着要杀了他们的人,此刻全部都变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生死之间,有大悲喜交加。 这十一个官兵,真的是一边哭一边吃,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感激,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情绪宣泄。 “钱兄,可不要忘记你先前说的!”李鸿基还在和李过说着些什么,金自来就已经兴奋地跑了回来,满眼激动地看着钱秀才。 钱秀才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但甩了一下衣袖:“哼,老夫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说话也算数,你我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只是,你究竟和大头领说了什么?” 李定国也极为好奇,在他看来,这十一个官兵有必杀的理由,那就是成为邢家庄庄民的投名状。 一人群体性的杀死这些人之后,邢家庄庄民的想法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跟着李鸿基一条路走到底,便再无别的可能。 “嘿,这个……那可就是我的秘密了!”金自来傲然一笑,随后看向李定国,满眼讨好之色:“少爷,日后金某可就跟着您混饭吃了,还请少爷多多关照才是。” 李定国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这金自来还真是有点意思,不过他不说,那自己也不会强行问。 正当他要给金自来画饼的时候,李鸿基领着李过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哈哈哈……定国!你大哥都已经和我说了,你先前如何布置人手打退那些官兵的,你给为父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李鸿基一张大嘴笑得合不拢,伸手就热情地拍在了李定国的肩膀上。 “爹说笑了,这不都是我该做的!”李定国点头笑道,心中却很鄙弃李鸿基带人去破庙运米粮回来,却没和自己说这事儿。 常言说得好,隔层肚皮隔层山,自己和李鸿基没有血缘关系,利益关系更重一些。 李鸿基哈哈大笑道:“定国,那十一个官军,就归你管了,你怎么用这些人,爹都不过问。” “归我管?”李定国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似乎没想到李鸿基会用这种办法揭过他先前没和自己说,就带人去破庙的事儿。 门外场院里,那十一个官兵正在端着大海碗埋头干饭;哭过之后,这些人都有点化悲痛为食欲的感觉。 “嗯,不错,归你管!管得好了,爹再给你加人!”李鸿基又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越发感觉自己捡了个宝贝,“那个花魁在哪里?让老子瞧瞧!” 李鸿基没理会边上的李定国,大步往里边走了进去。 李定国回头看去,似乎想阻止这段虐恋,可转念一想,怎么阻止? 看一眼就让人哆嗦的花魁,谁见了不迷糊? “过哥,你不是喜欢那花魁?”李定国看向边上一脸遗憾的李过。 李过忙摇头,摆手道:“以后会有的,再说了,哪有和叔父争女人的道理,而且还只是个娼妓呢!” 李定国暗笑,哟,现在是个娼妓了?刚刚是谁腿软迫不及待的?真是以前是小甜甜,现在就是牛夫人。 “嗯,过哥说的对,我们现在可以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比这个好的,将来也有的是!” 李定国随口安慰着,脑子里幻想着自己手提一把加特林,过儿手提一把火箭筒,大杀四方的样子。 “哈哈哈,定国你说的不错,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外边的人都要加入我们,我现在去点人造册!” 看着过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李定国发现原来是便宜老爹直接给邢夫人拦腰抱起,往一间厢房里走了进去。 得了! 这种事情,自己真没法劝,反正自己从今天起,多了一个便宜娘,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想到先前邢夫人对自己那勾人的眼神,一股刺激的感觉涌上心头,李定国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少爷,我去给你将那十一个官兵叫过来。”金自来非常上道,坐着训话的椅子,都给李定国准备好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准备好了茶水,外加一些点心。 看到这一切之后,李定国越发觉得,自己留下金自来是个明智的选择,而自己最先看上的钱秀才,已经主动跟着过儿去写名册去了。 “嗯,把人都叫过来吧。”李定国转身坐下,李鸿基把这些人给自己,那也就意味着,在这乱世里,自己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是,该怎么让这些老油条们,真正地效忠自己,而不是被迫的假装顺从呢? 想到这里,李定国眼睛一眯,或许……可以试试这个办法! 第十五章 李定国的手段 很快,十一个吃饱喝足的官军就到了李定国跟前,排成一排,一个个都面带茫然之色地看着李定国。 他们在看李定国,李定国也在看他们。 金自来立刻提高了声音:“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先前是要杀你们给民众泄愤的,是我们李定国、李公子站出来为你们求情,你们才免于一死的,该怎么报答这救命之恩,无须我多说什么了吧?” 十一个官军闻言,纷纷跪在李定国跟前,就像是事先演练好了那样,齐声道:“愿为李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定国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笑:“你们在跟着那个抢邢夫人的小官儿抢人之前,是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 十一人闻言,顿时惊愕地抬头,看着李定国。 金自来脸上浮现一抹尴尬,忙圆场说道:“那都是逼不得已,现在不一样,能跟着李公子干一番大事,为民做主,又怎么还会计较以前的事情呢?” 众人闻言,个个都点头,忙说确实如此,声音隐约有些杂乱,显然他们自己都不太信这话。 “都起来说话吧。”李定国缓缓地抬起手来:“你们家中的情况如何?” 十一个官军方才站起身来,却闻得此言,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错愕之色来。 金自来见众人呆呆地模样,不由得跺脚哼道:“李公子说话,为何不答?” 一个稍微机灵一点的官兵立刻回答道:“我家中还有个老娘和妹妹……”说到这里,他声音苦涩了起来,身上的气息,也颓靡了几分,“这些天一直都在挨饿,是杨知给了我十斤面,我这才跟着他去碎金镇劫人的。” 碎金镇在米脂北边,沿着无定河北上就能抵达,只是这无定河早就断流,若非如此,又何至于有如此多的灾民。 说完这话,他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杨知就是带着我们来送人的,听说他是陕西三边总督杨鹤的族人,所以才敢这样无法无天的抢人。” “杨鹤?”李定国闻言,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知道这家伙大致明年就要完蛋,也就不放在心上。 而明年,会有一位狠人按着全陕西境内的农民军往死里揍,他的名字叫做洪承畴。 在几年前,洪承畴就已经来到了陕西,但还不是陕西的一把手,只是杨鹤的副手。 杨鹤剿匪,喜欢抚慰,简单而言,你投降我就不打你,甚至还能给你点钱粮,你只要安分守己不闹事儿就是好宝宝。 对于明朝这段历史的记忆力,李定国很清楚自己便宜老爹李鸿基原来的老板王左挂,就是被洪承畴暴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在王左挂都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洪承畴的顶头上司杨鹤表示王左挂可以投降免死。 洪承畴整个人都快要变成傻逼了,打了那么久,自己的顶头上司杨鹤说投降就完事儿了? 王左挂投降,洪承畴很不建议这么做,他觉得应该将反贼斩尽杀绝,就没人敢继续反叛朝廷了。 可杨鹤不同意,洪承畴只能没脾气,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 李鸿基不愿投降,他自己就和过儿跑路了,然后遇到了自己…… 只是,李定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又会这么快的就接触到了杨鹤、洪承畴这顶级人物。 按照历史原本发展顺序,米脂十八寨造反之后,先打后招降,砍人的事情,洪承畴来做,唱红脸、招降得个好名声的事情,杨鹤来做。 于是,等到所有投降的农民军多次出尔反尔,投降后连吃带拿,甚至混到了朝廷的装备之后,又多次反了,导致越来越难打后,崇祯终于忍无可忍,杨鹤下狱,就在明年。 主张杀贼的洪承畴,成为了陕西三边总督,主持一切平乱事宜。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反贼……哦不,义军们最苦的日子。 “行了,你家中既然如此困难,为了十斤面,就要玩命,我给你一百斤粮食,几匹布,别弄虚作假,送回家中,安顿好家人后,你若愿意追随我,日后就按照这个发饷,保管将你娘和你妹妹,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金自来大吃了一惊,想要出言劝阻,却被李定国一个眼神扫去制止了:“怎么?愣在这里做什么,吩咐人去拿米粮和布匹,邢地主的库房富得流油,再给他几斤盐巴。” “是!”金自来不敢说半个不字,立刻领命照做。 那官军却比金自来更吃惊,呆若木鸡地望着李定国,嘴巴张得老大,简直能直接塞进去一个鹅蛋。 其他的官军,也一样眼神震惊地看着李定国,觉得这就跟做梦一样…… 李定国悠闲地喝了一口茶,看向第二个人:“说说你的情况?” 那人哆嗦了一下,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忙道:“李公子,小人家就在碎金镇外,家里只有一个老爹……” 说完这些后,这人有些惶恐地看了看李定国,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 “一百斤粮食,两斤盐巴,再给你两匹布,还是一样,你回去以后,安顿好了你爹,要是还愿意跟着我,就回来,不愿意那该干嘛就干嘛去,日后若是江湖再见,也可一笑泯恩仇!” 那人闻言,紧绷着的心弦骤然一松,激动无比地给李定国磕头的瞬间,直接哭嚎出了声,哽咽着喊道:“谢谢李公子,谢谢李公子!” 李定国挥了下手:“起来吧,一开始就说过了,大家都是受欺负受压迫的人,如果我们这些受欺负受压迫的人,还不能团结起来,站在一起,那不仅仅我们要受压迫受欺负受奴役,就是我们的子子孙孙,也依旧是奴隶。” 此一刻,不仅他面前十一个官兵眼睛红了,就是其他听到这话的那些庄民、义军,一个个都流露感受同身受的神色。 陕西苦明久矣! 陕西连年大旱,无定河都干了,因为旱灾,饿死了多少人,只有这些最底层的百姓们知道。 至于赈灾的钱粮,别说老百姓不知道去哪里,就是杨鹤这个一把手,他都不清楚…… 想活命,只有做义军! “下一个!” 李定国又是一挥手。 “小人的家眷早就在去年病死,家中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人看得出来李公子是真把我们这些穷苦人放在心上,若李公子不嫌弃,从今以后,我张猛子愿意跟定李公子,死也不皱个眉头!” 李定国打量着眼前这相对于其他明兵而言,颇为魁梧的张猛子。 “真是很遗憾,用这种方式认识你。”李定国看着昂首挺胸站在自己面前的张猛子,脸上流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伤感:“我的家人也全部都已经没了,但有你这句话,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都是糙汉子,什么时候听过这样贴心体贴的话? 张猛子顿时就鼻头一酸,直挺挺地给李定国跪了下来:“公子不弃,我张猛子愿为公子赴死!” 第十六章 有便宜爹就有便宜娘 李定国还真是没想到,自己刚刚把样子做出去,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收获。 说到底,还是这些人活得太苦了。 他急忙站起身来,把张猛子搀扶了起来:“都是兄弟,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起来吧!” “是!”张猛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就立在李定国椅子边上,竟然真是一副誓死追随的样子。 李定国也不多言,本来要的也就是这种效果,他转身在椅子边上坐下,声音平静道:“下一个!” 十一个人,如同张猛子这样的光杆司令还真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十人,每一个都得到了丰厚的粮食,几匹布,再加上几斤盐巴。 邢地主的财富,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累积起来的,而是邢地主家不知道多少代人累积起来的。 这一下,全做了李定国的嫁衣。 “公子,真的放他们走啊?”金自来有些傻眼了,他倒不是心疼那些粮食,现在大家最不缺的,就是粮食。 “你以为我说的救苦救难,是说着玩的吗?”李定国笑了起来:“他们中间,或许有的人会一去不返,或许有的人会回来,但他们都是苦难的人,如果因为惧怕,而不敢回来和我一起干这天翻地覆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跟在李定国身后的张猛子眼角转了转,没说话,但对于李定国身上表现出来的宽宏气度,很是钦佩。 “哎呀,这些人可都是训练有素的官军!”金自来心痛不已。 张猛子忍不住道:“公子无需担忧,训练军卒这样的事情,我也懂!” “你懂?你懂有毛用啊!”金自来呜呼一声:“大头领就只给了公子你们这十一人,现在就你一个人留了下来,我都担心其他的人会把官兵领过来呢!” 张猛子脸色一变:“我与他们都是相处多年的兄弟,他们虽然不是圣人,可今日得了公子的恩惠,万万做不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 “行了,别想那么多。” 李定国毫不在意,这边的人造反了,杨鹤派兵镇压,那都是迟早的事情,这也是他敢放走这些官军赌一把的原因所在,而只要这些人真的重新返回到自己身边,那绝对是可以交付性命的。 如果不能交付性命,自己身边的人再多,又有个毛用?真遇到危险,不把自己推出去挡子弹,就是好的了。 李定国笑道:“我们要的是天下的人都能有饱饭吃,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的一己私欲,把所有的人聚在一起,祸乱天下!” 他看着愁眉苦脸的金自来笑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道残缺匹夫补,只为苍生不为主。难怪钱先生看不上你,你的想法真是……格局小了。” 金自来苦笑一声,看了一眼还在帮着李过登记造册的钱秀才,暗自摇摇头:“也罢,公子身边至少还有这傻大个儿跟随,也不算啥都没有。” 李定国走进院子里,重新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那些邢地主的家人,便问道:“这些人打算怎么处置?”他示意张猛子也坐下,可张猛子摇头,就跟门神一样站在李定国身边,当真一副下属的样子。 见此一幕,李定国自然也不再坚持。 “我先前听说,是要捆在木桩上,让庄民点火,活活烧死他们!”金自来声音压低了几分,心中暗自感觉张猛子的出现,似乎有些威胁自己在李定国心中的地位。 李定国扫了一眼那几个不知道被灌输了多少次的地主女眷,倒是明白过来,让庄民纳投名状,铁了心跟着便宜爹造反的手法,本身就有许多种,杀死邢地主家的人,则是最合适最简单也最直接的一种。 这时候,紧闭着的厢房门,被人推开,让人看一眼就会情不自禁哆嗦的邢夫人挽着披散的浓黑长发走了出来,发丝间都有汗水可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邢夫人看到李定国正坐在院子里后,忽然脸上一红,愣住了片刻,方才道:“定国,到娘这里来!” 李定国听到这对自己的呼喊声,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李鸿基提着一把椅子,衣裳不整地走了出来,随手把椅子放在墙边上,整个人死狗一样地坐了上去,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软的气息。 面色红润的邢夫人站在一边上,又招了一下手,喊道:“定国,来娘这里。” 她的羞涩已经散去,毕竟是职业选手,就算是被这么多的人看着,也一样可以如常。 先前有些异样,只是李定国这张脸太过于出彩,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花魁,都有一种被帅到了的感觉。 当然,想到先前自己曾经对李定国生出的念头……除了内心暗暗的刺激感涌动之外,还有一种另类的异样感觉在邢夫人心头生出。 “小子,愣在这里做什么?你娘要给你见面礼呢!”李鸿基软软地说了一句。 李定国这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邢夫人身上那股诱人的味道,越发诱人,不要钱似的钻进李定国的鼻子里。 好在,李定国定力非常人所能及,毕竟也曾经是阅片无数的狠人,眼下这点诱惑,算个啥啊?不过就是让自己有些腿软罢了。 “叫娘!”李鸿基坐起来了些许,脸上全是软绵绵的满足笑容,看起来充满了猥琐的感觉,和先前压着那十一个明军俘虏走进来时候,那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完全判若两人。 李定国喉头滑动了一下,干涩地叫了一声:“娘!” “哎!”邢夫人幸福地回了一声,也不知是真幸福,还是完全的演技,反正这种职业选手,李定国是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情感的。 邢夫人从身上摸出来了一个翡翠玉镯子,拉着手臂完全僵直的李定国,塞进了他手里,一双会说话的动情眼眸看着李定国的眼睛: “定国,这是娘的娘,当年留给娘的镯子,也是娘对娘唯一的念想了,今天就给你了,若是将来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送出去。” 李定国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呢,这娘们……不,这个干娘,好像太过于真诚了,这要是演的……那也是演的太好了。 “娘,这太珍贵了,我怎么能收下?”李定国很自然地推辞。 “哎,娘别无长物,你要是推辞,那你叫娘怎么办啊?” 邢夫人直接上手,整理了一下李定国的衣服,然后转身看着李鸿基,娇嗔着说:“夫君,定国的衣服都是破的,我去给他选布重新做一身好衣裳吧!” 从内到外都还在软的李鸿基点了一下头:“还有过儿……” “知道了。”邢夫人扭着柳腰离去。 李定国看出来,她不是有意要扭的,而是那腰真的太细,上下比例又特别凸出,所以看起来就扭得很厉害。 “定国,看着点,爹去睡会儿,有事直接叫我!”李鸿基困得厉害,或者换个说法,他软的厉害…… 李定国应了一声,心中开始吐槽,过儿是个三秒男,自己这个便宜爹……看着很猛啊,可怎么…… 难怪会被连续戴绿帽子…… 李定国看了一眼手中的翡翠镯子,心中却忽然流淌过一抹暖意,甭管便宜娘是做作,还是真的,至少,她对自己,肯定不是便宜爹那样,只是很纯粹的利益。 等到他走到椅子边上,刚坐下来,就听到金自来正在和张猛子说什么:“这等货色,别说吃一口,就是闻一闻,那也能延年益寿……” 李定国干笑一声:“什么延年益寿?” 金自来老脸一红,立刻就要插话,张猛子张口就来:“公子,他说邢夫人。” “猛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刚还说你看了一眼夫人,就差点尿裤子里了!”金自来气得咬牙。 张猛子轻咳一声:“我只是说了实话,你不是已经尿了?” 金自来一张老脸瞬间青白交加,没想到这家伙这样就把自己给卖了? 李定国有些不能直视两人,一拍额头:“得了,别扯淡了,来说点正事,谈谈我们往后,该怎么办?” 金自来哼了一声,高傲地扫了一眼张猛子,感觉这家伙真是一下就变成了李定国的狗,什么话都往外说,没可能拉拢成“自己人”。 “公子,若说到这往后,我可有好几个法子。”金自来调整了一下情绪,笑着开口道。 张猛子直接打断了金自来:“我觉得你那几个法子加在一起,也没有我这个法子好。” 李定国颇感惊讶地望着张猛子:“什么法子?” 第十七章 张猛子的建议 不等张猛子说话,金自来就立刻抢先道:“公子,他一个大老粗,能有什么见地?还是听我的吧?” 李定国看了一眼张猛子,张猛子端正的国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显然是不把金自来这话放在心中当作一回事儿。 “都说。”李定国很平稳的一句话,把金自来后边准备贬低张猛子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金自来也机灵地意识到,自己如果再继续说张猛子的坏话,肯定会惹的李定国不快。 “属下觉得,我们应该占据其他还没有被义军占据的庄子,这样我们就可以获得更多的粮食和人,我们的力量也就可以愈发壮大!” 金自来已经幻想着李定国手底下能够指挥百十来人的一幕,而自己则完全可以出任军师这个职务。 李定国没说什么,这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计划:“猛子,你的想法呢?” “公子,我觉得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去把碎金镇打下来!” 张猛子人如其名,猛得一塌糊涂,自己这些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三百个人,就敢去打碎金镇? 李定国都有些呆了,这要是给猛子一万人,那他不是敢直接带兵去宰了崇祯皇帝? 金自来瞪大了眼睛:“蠢货,我们现在去攻打碎金镇,那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张猛子摇头:“米脂城张献忠反了以后,碎金镇的兵马都被调走去平乱了。 眼下整个碎金镇,不过只是上百个捕快罢了,四方城门上下,每个地方不超过五十人看守,我们出其不意,打下碎金镇,本就易如反掌。” “啊!当真如此?”金自来已经兴奋得一张老脸都是血红的。 “我就是碎金镇南门的守城卒,而且要不是因为碎金镇的兵马被调走平乱,也正是为此,杨知才敢带着我们直接去教坊司里边抢花魁。” 张猛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李定国,接着说道:“只要公子能打下碎金镇,声势巨大之下,三边总督杨鹤一定会派人来招降。” 说完这话,在李定国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里,张猛子咧开大嘴笑道:“碎金镇明面上是调兵去镇压米脂反叛的,实则却只是做做样子,杨总督还是想招降张献忠的。” “傻大个儿,你这些消息可靠吗?”金自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可靠。”张猛子点头道:“我们军中都说,杨总督是叛军的亲爹,叛军投降后,给粮又给钱,我们这些跟着他跑去平乱的兵丁,却要饿肚子。” 金自来立刻想到了什么,又道:“可是,你是不是说,你是跟着杨知从碎金镇过来的?杨知在邢家庄吃了大亏,怎么可能不回去告诉县令呢?” 听着金自来这么一说,李定国也隐约感觉有些危机感。 张猛子颇不在意地说道:“杨知不过是一个人二世祖罢了,仗着家中是碎金镇的富户,所以才敢这样为所欲为、横行乡里,再者他带着我们绑架花魁这样的事情,本就见不得光,他侥幸逃回去以后,又怎么敢抬着嘴乱说乱讲?” “公子,话是如此说,但直接攻打碎金镇,还是太过于冒险了……”金自来迟疑着,认为继续攻打下一个没有被乱民祸祸过的庄子,才是最优选择。 李定国道:“老金,我觉得猛子说的有道理,杨知这种人,越是在我们这里吃了大亏,回去后就越是不敢声张,他也更加想不到,我们敢去攻打县城!” 金自来看着两人眼中流露出来的疯狂,感觉公子可能是疯了。 “老金,你马上去把过哥叫过来。”李定国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金自来。 金自来还有些迟疑,不敢相信能有这样的事情。 “公子,这……”金自来很想说,张猛子一面之词,恐怕不足为信,若是出问题的话,那自己这些人可能就会全部折损在碎金镇城下! 可李定国身为一个穿越者,带着来自于后世的认知,能判断出来张猛子这番话八九不离十。 杨鹤这人爱招降,而且面对那些投降又反叛的人,也依旧充满了一颗宽容之心,认为自己可以感化这些人。 “速去!”李定国声音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威严。 金自来立刻转身去找门外的李过。 片刻时间之后,李过听着张猛子说完了碎金镇的情况。 “定国,你觉得可行吗?”李过很激动,打下一座城和打下一个庄子的战果,那可是云泥之别。 “可行。”李定国声音沉稳:“你去叫父亲,我们整顿好人手,便立刻伪装成前往碎金镇避难的邢家庄人。” 说完这话,李定国脸上带着笑容,看了一眼金自来:“你以前是邢地主的账房先生,和碎金镇城门的小队长应该熟悉吧?” “熟悉!”金自来立刻点头,但还是看了一眼张猛子,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之色。 “猛子现在已经是自己人,对他说的任何话,都不要多疑。”李定国开口强调道。 “是!”金自来点了点头,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张猛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心中却大受感动,认为自己选对了人。 不一会儿,李过走进李鸿基睡觉的厢房内,须臾时间后,精神抖擞的李鸿基就走了出来,他亲自走到张猛子身前,开口问道:“所言非虚?” 张猛子不免被李鸿基身上强大的气势压着,表情有些不自然,但点头说:“句句属实。” “好极了,我们现在有多少人?”李鸿基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偌大的一座碎金镇,此刻对他而言,那就是空城一座。 “两百二十人!”李过兴奋道。 李鸿基道:“马上让所有的人吃饱,然后按照定国说的,伪装成为前往碎金镇避祸的邢家庄庄民!” “是!”李过同样兴奋,一座城池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足可以让所有人冒险拼命。 “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人群里,忽然传出惊叫声,几个妇人手里拉着一张白布。 “这上头出现字了!” 一个妇人惊叫着,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人群一阵骚乱,所有的人都在往前挤,想要看究竟是什么,毕竟这几个妇人的叫声,实在是太大了。 李鸿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定国,你小子弄的新潮的玩意儿,终于到了吗? 李定国摸了一下鼻子:“爹,过去瞧瞧吗?” “去!”李鸿基挥手,领着众人往前走去。 金自来走在前头开道,口中大声呼喊:“都给大头领让路!都给大头领让路!” 这声音在人群里传开,人们不由自主的地让开一条道路来。 最前头那几个正在浆洗的妇人立刻把手中一块湿漉漉的白布拉开,高高地举了起来:“大头领,您看这上头有字!” 李鸿基走上前去,看着那被高举起来的滴水白布,上边的字迹清晰可见,分别是“替天行道、闯荡四方、福泽天下、威加四海!” 四下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金自来看了一眼,顺势就满怀惊讶的念了出来,随后转过身去,看着所有的人,神情狂热地大声嚷道: “这是上天昭示神迹,上天认可了大头领替天行道的身份!乡民们,我们应该追随大头领,才能有福泽、有好日子过啊!” 第十八章 顺天应人,自号闯将 不等这些呆住眼的庄民们说什么,李过顺势振臂高呼一声:“替天行道、闯荡四方、福泽天下、威加四海!” 庄民也被这一幕所震慑,纷纷跟着呼喊了起来。 惧神畏鬼之心,世人皆有,哪怕是在李定国以前生活的那个高科技世界,也同样如此;更不用说,现在这个时代了。 金自来高声道:“这既然是上天昭然,那大头领可不自称为闯将?如此一来,也好顺应天命,招揽更多人才,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穷兄弟们谋福啊!” “闯将?”李定国看着金自来那张疯狂的脸,好家伙,你是真会拍马屁啊! 让闯将这名号,提前数年就来到人间了。 可是……他娘的可都是自己的词啊! “请叔父登台,顺应天命,为闯将,带领我们解救天下受苦受难的人!” 李过直接跪下,激动无比地仰头大喊。 李定国见状,也只好跟着优秀的过儿一并跪下,仰头大喊:“请父亲登台,顺应天命,为闯将,带领我们解救天下受苦受难的人!” 他心里发誓,自己和李过真的没有彩排过,包括金自来,也同样没有彩排过。 这完全就是临场发挥,玩得就是个机智。 可是……自己的台词一再被抢。 有他两人带头,整个邢家庄的庄民们纷纷跪下,齐声山呼:“请大头领登台,顺应天命,为闯将,带领我们解救天下受苦受难的人!” 李鸿基转过身去,整个邢家庄寂静无声,他周身四处,都跪满了黑压压的人。 李鸿基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脚跟边上的养子李定国,随后看了一眼侄子李过,眼光同样在很优秀的金自来身上停留了片刻。 “既然是上天昭然,诸位又推举我为闯将,我要是不答应,那岂非违背天意人心?” 李鸿基提高了声音:“马上修筑土台,杀猪宰羊,祭祀上天,我李鸿基今日顺天应人,自号闯将!” 金自来立刻扯着嗓子,又高声嚷嚷了起来:“顺天应人,恭迎闯将!” 其余众人,也纷纷跟着大声呼喊了起来:“顺天应人,恭迎闯将!” 狂热的人群立刻就去修筑土台,杀猪宰羊。 李定国心中则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金自来说的,可他妈的都是自己的台词啊! 那一块写有“替天行道、闯荡四方、福泽天下、威加四海!”的白布,已经被狂热的民众高高挂起。 李鸿基此刻已经完全成为了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 这是造反的专业流程,聪明人能看出是假的,可架不住人们都喜欢这个。 天命这种东西,有人信,就有人说有。 只是,李定国却注意到,自己的便宜娘,怎么一直没露头? 先前说去仓库里给自己挑选好布做衣服,眼下这么大的动静,人怎么还没出来? 仓库? 李定国立刻往邢地主家的仓库走了进去,外边看守的人并没有阻拦他。 走进去后,李定国却发现这里边空无一人! 院子里的大木桌上,倒是有挑选好了锦缎。 可……人呢? 坏了! 难道是便宜娘跑路了! 立刻叫人去追? 可李定国刚准备转身,又停止了脚步。 前一刻,众人还在外边说自己的便宜爹是顺天应人,结果一转头,刚拿下的老婆跑路了。 你见过有几个天命之人的老婆这么跑路的?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等等……好像跑了也不是坏事。 李定国转身在仓库里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慢思索着这件事情,要真是跑了,那便宜爹不就不用继续被戴绿帽了? 倒是……他伸手入怀,摸出来了便宜娘给自己的那个翡翠镯子。 虽然李定国不是很识货,但也看得出来这东西绝对值钱。 毕竟是花魁,身上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去? “公子,闯将叫你过去。”这会儿张猛子走了进来:“闯将说,他登台顺天应人,做闯将,你就是小闯将,也要让你和他一起登台。” 李定国咧嘴一笑,这便宜爹还真不错,带上自己一起装逼。 “嗯,知道了。”李定国站起身来,就要和张猛子走出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张猛子忽然向着仓库内扫了几眼,疑惑道:“公子,夫人呢?” “夫人?”李定国正要道:“兴许是出去了……” “不对劲,公子,我听金自来说,这里边有人看守的,您进来的时候,有看到过看守的人吗?” 说话之间,张猛子瞬间警觉了起来,抓起一边上的一根扁担,就在偌大的库房里找了起来。 李定国也下意识地抓起一根扁担,跟在张猛子身后找了起来。 仓库的一角,一个不大不小的洞,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坏了,出事儿了!”张猛子惊呼一声,半蹲下身,想钻出去,可是这洞太小,他的肩膀太宽,完全钻不出去。 “我来!”李定国也意识到不对劲。 张猛子往后退开,李定国抓起扁担,勘勘勉强能钻出这个洞。 他甚至都感觉,若是自己的身体再长一年,恐怕就无法钻出这个小洞了。 “公子,外边怎么样?”张猛子担忧的声音从洞里传出。 “没看到人。”李定国回头道:“你出去叫几个人,绕到后边来。” “是!”张猛子应了一声,随后就是奔跑的脚步声远去的声音传来。 李定国看了看,这外边是邢地主家堆放草料的后院,但是很明显,这地方应该是故意留出来的。 可……邢地主留这样一个小洞干嘛? 嘶……难道是私会情人? 滚草堆? 如果是在一个星光漫天的夜晚,和情人滚滚草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李定国顺着前方有人走过的痕迹找了过去,穿过大片的草料后,居然就是一片枣林。 只是,枣树都已经干死了,到处都是枯枝败叶。 李定国手提扁担,小跑了起来,穿过干死的枣林后,是一个山坡。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便宜娘扭着大腚跑在山坡上头,不断地抓起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朝着陡峭的山坡下砸去。 山坡下,两个义军正在骂骂咧咧的,大抵无外乎是生殖器这类不堪入耳的字眼。 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已经挂了彩,正在冒血,显然便宜娘精准砸中了这人的脑袋。 李定国大步冲下山坡,还不等他说什么,其中那个脑袋上挂了彩的人,就已经兴奋地嚷道:“公子来的好,这骚娘们想逃跑,快把他抓回去献给大头领!” “定国,别听他们的,他们两个贼子要对娘用强,占娘的身子!娘挣扎不过,忽然看到仓库后有一个小洞,这才从里边逃跑,那曾想,这两个贼子顺势追了出来,定国快给娘打死他们!” 邢夫人娇喝的声音同时响起,手中的石块却落得更快,似乎想立刻砸死山坡下的两人一样。 李定国闻言,脚步顿时一顿,看了看陡坡上的便宜娘,还有陡坡下的两个义军。 自己该听谁的? 第十九章 爹很器重你 “定国!听娘的!”邢夫人终究是阅人无数,一瞬间就看出李定国这会儿在迟疑。 其他两个义军闻言,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不妙,立刻退后了一些,保证自己不会被邢夫人丢下来的石块砸到后,也立刻看向了李定国。 “公子,这贱婢心肠坏,千万别听她的,我们对大头领那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大头领的事情来!” “是啊,公子,如果不是大头领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们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看着两人诚恳辩解的面色,李定国扬了一下手中的扁担:“你们说的对,天下义军是一家,我怎么可能相信她说的,我们一起冲上去,把她抓回去先给我爹,让我爹好好地收拾她!” 两个义军一听,顿时面露喜色,转而眼神凶恶地盯着陡坡上的邢夫人。 邢夫人面色一阵苍白,猛然抓起石块,戒备的看着陡坡下,做好了砸死对方的准备。 “你们走左右两边,我走中间,这样就可以避开她手中的石头!”李定国煞有其事地吩咐着,心中却也觉得这两家伙真是个彩笔一加一,这都抓不到? “是!公子!” 两人立刻往左右两边分开了一些。 可是,李定国手中的扁担,忽然毫无征兆地朝着这两人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过去。 “铛铛!” 两声。 好听就是好头! 两个义军顿时毙命。 陡坡上的邢夫人见状,顿时花容失色,眼神发抖地看向了李定国。 李定国杵着扁担,仰头看了一眼陡坡上还举着石头的邢夫人,咧嘴一笑:“娘,你跑不了,外边的人已经围过来了,快下来吧!” 邢夫人迟疑了片刻,随后咬了一下诱人的红唇,顺着陡坡滑了下来。 而远处,已经传来了张猛子暴怒的喊声,隐约能听到是“公子,你在何处?” 李定国指了指两具尸体:“如果他们真强暴你的话,他们脸上却没挂彩,你觉得合适吗?” 已经有些吓坏的邢夫人闻言,立刻蹲下身去,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的感觉,疯狂的在这两人脸上狠狠地挠了几下,立刻就见了血痕。 李定国又道:“娘,你的头发,你的衣服,是不是太争气了?” 邢夫人闻言,娇俏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外,随即飞快地扯散了发髻,然后双手抱着脑袋疯狂地揉搓了几下,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扯开来一些,露出些许大好的春光。 一抬头,邢夫人看到李定国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到了这会儿她那里还看不出来,这个便宜儿子是真心想帮助自己,当下冲着李定国抛了一个媚眼:“儿子,想吃娘的奶?” 李定国打了一个哆嗦:“留给我那便宜爹吃吧!” “公子!公子!” 张猛子近乎咆哮的声音在远处回荡开来,像是要发狂了。 李定国看了一眼邢夫人身上的衣服,尚且很干净,立刻道:“你最好在地上滚一圈,你身上太干净了!” 邢夫人闻言,立刻风骚地在泥灰地上,像是蛇一样风骚的扭动身体。 李定国看在眼中,顿时打了一个哆嗦,高声回应着远处张猛子还在怒吼的声音:“李定国在此!” 远处,一阵杂乱的声音传来,不到须臾时间,张猛子就领着五个人冲了过来。 一看地上的两具尸体,还有浑身上下衣服都是泥巴,头发散乱,衣服也被撕破的邢夫人,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公子,夫人!” 张猛子忙往前一步。 李定国道:“贼人欲要对我娘不利,已经被我用扁担格杀,此事莫要宣传出去,现在我们立刻去见我爹!” “是!”张猛子虎躯一震,但见身后的五个人还没说话,顿时回头,凶恶地瞪了一眼:“耳朵里塞驴毛了?” 那五人也立刻回过神来,齐声道:“是!” 李定国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进入到了楚楚可怜状态中的邢夫人,伸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了下来,丢给了邢夫人。 虽然不是真的娘,但也叫了一声娘,总不能让她真的曝光不是? 听完了邢夫人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如何在仓库内被两个心怀不轨的恶徒堵住,又如何发现了那仓库后有个小洞钻出去逃命,却又差点在山坡下险些被奸污,最后李定国如何在关键时候,手起扁担落,砸死了那两个混账东西的李鸿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那两个混账玩意儿,竟然敢对我李鸿基的女人起歪心思?” 李鸿基怒不可遏,双拳捏得嘎吱作响,那种眼神,简直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邢夫人吓得不敢直接和李鸿基对视,只是委屈地捂着脸,嘤嘤地哭。 “定国,你去的时候……”李鸿基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李定国。 李定国道:“两个贼人正好在按着娘,我悄无声息的冲上前,一扁担一个,就将那两个畜生砸死了!” “好!好!好!” 情绪肆虐的李鸿基激动之下,一连说了三个咬牙切齿的“好”字,每说一个“好”,沉重的手臂就在李定国肩膀上重重的拍一下。 “从今天起,爹打算把自己的刀法传给你!”李鸿基无比器重地看着李定国。 未来的闯王刀法? 李定国觉得还真不咋地……你这刀法要是真的如同古代的关云长、李存孝那等猛人,又怎么会在九宫山被一群民兵干掉? 可心中无限吐槽,李定国也只有做出激动的模样,虽然闯王刀法是比不上那些一流猛将,但好歹前期还算是无敌。 “多谢爹,儿定不会辜负爹的厚望!” “叔父!马上登台了!”李过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拱手说道。 “好!走,定国,你跟着为父一起登台!”李鸿基伸手挽着李定国的手腕,右边则挽着自己的侄子李过。 这般寓意,表示得很清楚,李定国和李过,是他李鸿基的左膀右臂。 所谓的土台,其实就是庄民用土坯简单堆积而成,高度也有限,但从这些庄民们对李鸿基那种崇拜的眼神来看,自己便宜娘的事情,应该是没有泄露出去。 那一张自己亲手整活的白布,这会儿已经被竹竿高高挂起,要是水被风吹干了,自己也就该消失了,但是听说,这张白布准备染色,做成大旗。 李鸿基威严的高喝道:“替天行道、闯荡四方、福泽天下、威加四海!今日我李鸿基在此,受上天警示,自号闯将,将以天下为己任,拯救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有饭吃、有衣服穿!” “顺天应人,追随闯将,闯荡八方!”金自来这狗腿子非常上道,李定国感觉自己的台词又让这家伙抢了。 过儿也惊讶地看了一眼跪在土坯台子下的金自来,似乎想说,这他娘是我的词儿啊! 可那些其他跪着的庄民可不管这么多,纷纷跟着呼喊了起来“顺天应人,追随闯将,闯荡八方!” 这山呼的声音震耳欲聋,可李定国却只是想到了一句话:村口的狗叫了,其他的狗也跟着叫,但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叫。 然后,李定国自己也跟着振臂呼喊了起来,“顺天应人,追随闯将,闯荡八方!” 这个时候,他看着狂热的人群,猜测自己的脸上也一定都是狂热的模样。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想明白了某一部电影中的一句台词“那个人的样子好怪,他好像一条狗”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章 我该相信谁 闯将登台祭天,仪式很简单,一杯血酒洒在大地上,然后就开始吃席。 吃席,才是个永恒的话题。 李定国也感觉这些庄民似乎更加关注吃席的问题,至于闯将李鸿基对上天说的那番话,他们并不关心。 造反这活儿,一旦干了,人就容易变态,会担心自己明天,或者今天晚上就会死于非命,然后就会不顾一切的纵情享乐,肆意吃喝。 李定国只是抱着一个猪肘子,坐在门槛上,一边啃,一边思索着未来的应对之策。 眼下这样子能活,但是眼下这样子,不可能长久。 三边总督杨鹤这样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老实人,但是他明年就要完蛋,换成了铁腕人物洪承畴上台。 那时候,陕西一带农民军的末日就来了。 “定国……”邢夫人忽然走到了李定国身边,她手里端着一个海碗,如果不是长得漂亮动人,那真的和庄民中的村姑没什么区别了。 不等李定国说话,邢夫人就低声道:“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娘说笑了,这不是我应该做的?”李定国啃了一口猪肘子,肉香味让他有些沉迷。 邢夫人看着左右的人距离她和李定国都比较远,就低声道:“你爹不信你,他已经把张猛子和金自来单独叫去问话了,你得小心,你毕竟不是他的骨血……” 邢夫人话说到一半,用更低更急促的声音道:“你救了我,我不会骗你,你要小心……” 这会儿,有人走了过来,邢夫人的语调立刻变了:“我已经让庄里手艺好的人,为你裁剪衣服,她们选好了布,稍后就会过来给你量。” “谢谢娘!”李定国大口干肉。 邢夫人说完这番话后,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失落之色,准备转身离去,可却在这个时候,听到李定国的声音:“我知道,可我又能怎么办?” 邢夫人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低声道:“你若是想离开,我有办法!” 李定国颇感惊讶地抬头,可邢夫人却只留给他一个动人的大腚儿。 目光中,动人的大腚儿远去,李定国心中难免火热激动,而这个时候,金自来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个猪蹄,啃得满嘴流油。 “公子,我有话想和你说……”金自来和李定国一样坐在门槛边上,低声道:“你爹不信你,把我和张猛子都单独找去问话了,张猛子这小子以后可能不能完全信任了。” 李定国把嘴里的肉咽下,抿了一下嘴唇上的油,没什么表情变化,也没什么异样之色,让金自来摸不清楚李定国心中在想什么。 “邢夫人钻出去的那个小洞,以前就是邢地主留下来的,村里的女人,谁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去那个小洞,只要让邢地主糟蹋,就能换到粮食。” 金自来说话之间,止不住摇头:“真的是造孽啊!” 见李定国还是不说话,金自来立刻又道:“公子你放心,我是可以信任的,要不是你一句话,我等会就要被送去烧了……” 说到这里,金自来解释了一下:“闯将下令,我们出发之前,把刑地主的家人,全部都绊在木桩上烧死!” “那得放在下风口。”李定国终于说话了:“如果在上风口,那味儿很难闻,而且也不好处理。” 金自来听着李定国这话,差点郁闷地喷出一口老血:“公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这话的重点是什么?” “父亲对我有活命之恩,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李定国肃穆道:“更何况,他还给我管着十一个人,你和钱先生,都算是我的属下,如果父亲现在有什么疑虑,那我自然可以用我以后的行动来消除他心中对我的任何疑虑。” 金自来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样,然后还被噎住。 “公子,你万不可以这样想啊!而今天下大乱,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够了。”李定国打断了金自来:“我就当你什么话都没说过,给我盛一碗羊肉过来。” “是!”金自来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住脚步,转头问李定国:“要辣椒粉吗?” “多放点。” 李定国打了一个响指,把手中剩下的骨头随意地往边上一丢。 碎金镇马上会变成他的下一个据点,邢家庄的卫生也就无所谓了,这就叫做漂泊无定所。 “公子!”张猛子回来了,他手里抱着半条煮熟了的羊腿大吃特吃,脸上、额头上、鼻子上,全都是油水,从内到外看起来都是糙汉子一个。 只是,张猛子没有说李鸿基找他去单独谈话的事情。 “嗯。”李定国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地问道:“明日前往碎金镇去,我们需要注意些什么?” “进入城门后,需要分出两拨人手,一拨先控制住城门,另外一拨,直奔府衙,抓住碎金镇的县令,随后就可以挟持县令,控制住整个碎金镇。” 说到这里,张猛子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公子,我们攻下碎金镇之后,必定声威大震,到了那个时候,三边总督杨鹤招降书若是到了,你有何打算?” 李定国看到金自来走到了远处,拿着一个比自己头都大的碗,正在用汤勺舀起一块一块的羊肉,外加一些汤汁,然后撒进辣椒粉。 “我能做主?”李定国反问了一句。 “公子,若是你有想法,未必不能做主。”张猛子道:“你只要请求做个地方上的小官,无论如何,杨鹤都会同意的,而且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你以前干了什么。” 李定国脑子里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未来的世界远超现在这些人想的,哪怕是他这会儿能躲到云南去,未来照样战火遍地。 而且,他还记得很清楚,这副身体最后抗清基地,其实就是在云南…… 活路,自然有,如果学这副身体历史上原本的大哥孙可望,在合适的时候,直接投降清朝,那当然可以活下去。 只是……那是自己想要的吗? 很明显,不是。 至少目前不是,目前整个天下一切的局势,都还是有希望能改变的。 “猛子,到时候再说吧。”李定国看着走近了的金自来,鼻子里已经嗅到了羊肉的浓郁香气,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现在他只做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吃,第二件事情,还他娘的是吃。 第二十一章 碎金镇 三更做饭,五更出发。 整个邢家庄留下了五十人看守。 邢地主不知道被灌输了多少次的家眷们,被拖到了下风口的路边上,捆在了事先准备好的木桩上,木桩下边则堆放了许多的枣树柴火。 枣林干死之后,这些庄人完全就没想过往后下雨,枣树还有活过来的可能,砍伐许多了下来,堆在这里,准备烧死邢地主的家人。 邢地主的女儿虽然披头散发,脸色憔悴,可是她依旧颇有姿色,苦苦哀求着身边任何一个她眼睛可以看到的人。 只是,这些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庄民们,此刻的模样就像是绵羊变成了择人而噬的豺狼。 男人们铁青着一张张狰狞的脸,女人们则极尽羞辱和咒骂的污言秽语,全部疾风骤雨似得朝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主千金小姐倾斜而去。 “呼呼呼……” 终于,伴随着金自来点了第一把火,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主小姐也开始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小姐,你可不要怪我,你爹多行不义,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啊!”金自来一脸微笑,因为他也灌输了好几次大小姐。 火势尚未完全烧起来,浓烟却已经熏得众人难以忍受,眼泪流下的同时,剧烈的咳嗽声也响成一片。 “金自来,我爹活着的时候,对你也不差,你咋这么狠心呢?”地主大小姐终于开始发出怨恨地嘶吼了,再怎么求人也无用之后,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主小姐终于放弃了。 李定国看到金自来脸上忽然流露出来极为狰狞的恐怖表情,他狞笑着嘶吼道:“对我不错?哈哈哈!小姐,你爹当初在我新婚洞房的时候,趁着我酒醉,强了我娘子,事后也只是给了我一亩地,就封了我的口?” “小姐,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 金自来抱起一摞柴火,朝着地主小姐面前丢了过去,让柴火烧得更加旺盛! 地主小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炙热和浓烟,让她感受到强烈窒息的同时,还有无法遏制的咳嗽传来。 这会儿,地主大小姐就算是想要骂人,也没办法骂出口了。 而且很快,就已经没了动静,浑身上下都被逐渐升腾起来的大火给吞噬。 隐约之间,李定国似乎是看到这地主小姐剧烈的挣扎了几下,似乎又没有…… 风呼呼的吹,像是能把人间的罪恶带走,却又像是什么都带不走。 复仇的快意,回荡在每一个人心中,他们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同样,他们对于李鸿基的敬重更加浓厚了。 若是没有李鸿基,他们所有的人,都只能给邢地主做牛做马。 他们的女人,为了一口吃,就要像是妓女一样,毫无尊严的从那个狗洞钻进去,任由邢地主羞辱玩弄…… 誓死追随闯将这句话,虽然没有人说出来,但是这个信念,却已经在他们心中形成! 清晨凉爽的风吹在脸上,李定国的心情好了些许,金自来也健谈了不少,心情非常愉快的给李定国介绍着碎金镇的情况。 只不过,李定国一想到这次是去夺城杀人,甭管清风多么凉爽,快乐也会减半。 不仅他如此,整个队伍的人都如此,原本都是纯良的庄稼汉,若是有一口吃的,能获得下去,谁会造反? 车拉马驮,一行浩大的队伍里边,除了准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丁壮,还有妇人小孩和老人。 这般模样看起来,才真的像是一个前往县城避难的样子,可以最大程度上降低守城卒子的戒备心理。 从天黑走到天亮,温热的阳光逐渐给人一种灼烧的痛感,泛着枯黄色的大地上,随处可见倒地而亡的尸体。 有的已经腐烂发臭,被密密麻麻的苍蝇附着上去,恶心的蛆虫爬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苍蝇,像是黑色的裹尸布,罩住这些死状恐怖的尸体。 李定国都有些相信,真是上天要灭亡世人,不然为何都快到冬季了,怎么还有这么恶毒可怕的太阳? 邢家庄似乎还算好的,至少没有彻底变成人间地狱,坐在马车上的老人用手捂着小孩的眼睛,似乎像是这样做,就能守住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片净土。 一行人挑了一个相对不错的地方,在路上吃了个早饭,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竟然又来了三十多个难民。 李定国侧着耳朵,听着金自来一顿忽悠,就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这附近的村民,村里人不是饿死,就是去逃难。 而且,他们都是听说了米脂城张献忠造反的消息,说是到了米脂城,就能有一口吃的,就能有活路云云。 结果,这些人的话都还没说完,又来了几十号人蹭饭,并且纷纷表示愿意跟随闯将干了。 到了最后,李定国大为震惊,他们只是坐在这里吃了个饭,就多了一百多追随者…… 李定国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等人再多等一会儿的话,新追随的人数可以轻松破两百,甚至……三百! 而这些人,对于闯将准备去攻陷碎金镇的时候这样造反的事情,不仅没有人害怕,反而所有的人都表现得极为狂热,甚至有人咬着牙,说早该这样了。 李定国看了一眼马背上的便宜爹李鸿基,发现李鸿基眼中满是阴冷的笑。 碎金镇……会变成人间炼狱。 可这样操蛋的世道,早就已经是人间炼狱了。 碎金镇的城墙矮小,看起来又破又旧,守城卒子带着发黑的斗笠,遮着泛白的太阳光。 这些人在看到忽然出现的大队人马之后,确实吓了一跳,米脂城张献忠谋反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这片大地。 就在他们呼喊着,准备关闭城门的时候,金自来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堪称中流砥柱的作用。 “小乙哥,是我啊!”金自来凑上前去,热情地和那城门卒子中的一个人打着招呼。 李定国的马就跟着金自来,他不动声色地按着手中的扁担。 那人听到金自来的声音,转头辨认了片刻后,这才一惊道:“老金?娘个腿,你们邢家庄的人没死光吧?” “哪能啊!这不是,现在准备全部躲进城中来,我们庄民多,还希望小乙哥行个方便不是?”金自来说话之间,手中不着痕迹得摸出来了什么东西,塞进了这小乙哥手中。 那小乙哥一捏,顿时眼睛一亮,脸上也流露出浓郁的笑容来。 “好说,好说……”小乙哥转过头去,挥了一下手,大声道:“放行!” 其他的城门卒子也不敢不放行,纷纷把阻挡道路的拒马挪开。 金自来则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乙哥聊了起来。 李定国只是稍微一定,就发现全是限制级的对话,顿时只恨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把耳屎掏干净。 这两位国服老司机的对话,听得他是两眼发光,原本以为自己阅片无数,什么样的花招都见过,哪曾想,听着金自来和小乙哥一番对话。 李定国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单纯了,甚至可以说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 “老金,你这人怎么看起来比平常时候多?”这小乙哥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之色,转头看向身边的金自来,浑身上下,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警惕的神色。 第二十二章 气数尽了吗 李定国心中微微一惊,已经下意识做好了瞬间格杀这小乙哥的准备。 这副身体很强大,在打死那两个义军的时候,他就已经体会过了。 金自来却咧嘴大笑道:“大都是来避难的,自然是拖家带口,都觉着到了碎金镇,那就都安全了。” 小乙哥听着金自来这么一说,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拧开随身携带水壶,灌了一口水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老金,你我认识多年,我给你透露一个底儿,咱们碎金镇现在也不太平……” “小乙哥,你可别吓唬我啊!这到了碎金镇,还有什么不太平的?” “张献忠那王八蛋,好好的顺民不做,非要在米脂造反,结果搞得整个碎金镇内的一些人,也心怀不轨,尤其是现在几千大军都被征调过去,准备往米脂平乱,咱们这边可没多少人手看护城池。” 小乙哥随手把水壶挂在了腰带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一班兄弟,叹息了一口气:“当初调兵之前,说好的兵马调走了,就把拖欠了好久的粮饷给补上,结果人都走了,毛都没见到一个。” 小乙哥苦笑着看了一眼金自来:“老金,你他娘见过这种的吗?让人自备军粮,跟着去打仗的?” 金自来干笑:“这我哪敢乱说?” 李定国听完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过,李过准备动手的动作,也迟疑了起来。 李鸿基同样把这些话听在耳中,似乎有了另外一种不一样的可能。 这些城门卒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拉动的人! 小乙哥道:“老金,你我相识一场,我多给你说句话,别以为到了城中就安全了,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唉,这日子,简直造孽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金自来感叹了一声,见众人迟迟不动手,也不好继续待在这里拉着小乙哥说话,免得被小乙哥看出什么异常来。 “走着,小乙哥,咱们回见,晚上请你喝酒!”金自来扯了一下手中的缰绳。 那小乙哥苦笑着摆摆手,转过身去,准备走开。 李鸿基眼角闪过一抹迟疑的神色,却看到李定国向着他使眼色,准备动手的念头瞬间打消,几人顿时骑着马往前走。 其他的人见闯将没有带头动手,一个个都顿时不吭声,一声不响地跟在李鸿基身后。 从这点,也能看出这些人内心对于李鸿基,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顺从感。 毕竟,出发之前,李鸿基就说过,听自己的命令,自己说动手,就动手,自己不吭声,谁也不能贸然仓促动手,免得让整个占领碎金镇的计划都落空。 “闯将,刚刚为什么不动手啊?”鹿三骑着马凑上前来,低声询问着,这个疑惑,不仅是他,就是身后其他的人,都一样充满了不解。 李鸿基回头看了一眼城楼洞子里那些有气无力的城门卒子,同样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们都听到了,这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受苦受难受压迫受剥削的人,我们动手杀了他们,毫无用处,反而还会背上嗜杀的恶名。” “而我们眼下的目的,直接去府衙,将碎金镇的县令活捉,然后控制县令,进一步控制整个碎金镇!” 鹿三一听,顿时大感心头一震,自己可完全没想那么多啊! 其他的义军听在耳中,也一个个都觉得李鸿基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金钱和女人,可以激发人的兽欲疯狂;但是更崇高的目标和准则,则可以维持人心,树立起来领导的伟岸形象。 这一点,李定国觉得自己这便宜爹做的事真不错。 张猛子则完全不以为然,邢地主家那些人被绑在木桩子上烧死的一幕,还印在他的脑海中。 相对而言,他还是更喜欢眼前的李定国,反而总觉得李鸿基不管说什么,总是有一种做作的成分。 钱秀才则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完全对这些事情不放在心上。 “老人和小孩,先去那边的客栈落脚。”金自来立刻道。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者应了一声,驱赶着驴车,带着老弱妇孺拐进了一条街。 李定国摸了摸手中的扁担,这造反……武器奇缺,还真他娘的和秦朝的陈胜一样,斩木为兵啊! “走!” 李鸿基低喝了一声,三百多人的队伍,就直奔府衙而去。 如此大模大样的举动,自然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两个巡逻的捕快前来盘问。 “止步!你们是哪里的人,聚集如此多民众,意欲何为!” 两个捕快站在道路中间,冷着脸喝道。 李鸿基毫无征兆的纵马冲杀了过去,手起刀落,两个捕快瞬间被斩飞! 血光混杂着刀光,染红了人马,也染红了这些义军所有人的眼睛! “兄弟们,都给我冲,直奔府衙而去,挡路者杀!” 李鸿基纵马冲在前头,手中的长刀一甩,刀身上沾染着的血液,瞬间被甩飞了出去,激射到路边一个穿着锦衣的行人身上。 那人本就被李鸿基纵马当街杀人这一幕给吓得不轻,忽然感觉脸上一阵腥臭难闻的液体撞击,伸手一摸,看着手掌中的一片血红,竟然直接当场就被活活吓死了…… “冲啊!跟随闯将,扫荡碎金镇,杀贪官,安良民,开仓发粮食,救灾民!” 金自来依旧抢先李定国和李过一步,扯着嗓子大嚷着。 李过愕然地回头看着李定国,那眼神已经在向着李定国控诉:这小子又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 李定国还于一个郁闷的眼神:这小子说的也是我的词儿啊! 刹那间,整个街道上,惊恐的尖叫声,混乱的喊叫声,还有人群杂乱奔跑逃命的呼喊声响成一片。 但是随即,三百来人呼喊的声音就整齐的响了起来,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跟随闯将,扫荡碎金镇,杀贪官,安良民,开仓发粮食,救灾民!” 一时间,颇有些威武雄壮的整齐大喊声,回荡了开来。 原本一些慌不择路,乱跑乱撞的人,听到这呼喊声之后,下意识的止住脚步,站在街道边上看着眼前这浩浩荡荡往府衙那边冲了过去的义军。 尤其是,这些人看到义军手中的武器,竟然真的没有挥舞砸落在普通人身上之后…… 街道上,一些衣着破烂的人,竟然开始直接跟在了义军队伍屁股后边,随着义军的大喊声呼喊起来。 李定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些人,他眼角剧烈一跳,心中大呼我草,这场面也太刺激了吧? 自己等人都还没有把府衙打下来呢,街道边上前一刻都还吓得快直接屎尿齐流的民众,此刻就已经纷纷加入了自己等人造反……哦不,举义的队伍? 如此看来,大明天下,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第二十三章 翻墙的师爷 “定国,你看到了吗,这些人在追随我们!”李过兴奋地发出狂笑声,拍马往前冲的速度,甚至都快了几分。 造反也是需要认同感的,李过,包括其他的军民们,这会儿都充满了兴奋的情绪,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情,确实是正义的,是顺从上天的意志。 “看到了!”李定国也充满了兴奋,原本他还在担心整个碎金镇的秩序失守,可现在看来,这些人都跟着自己等人冲击府衙,那么这些人就可以轻易被自己等人所用。 到时候整个碎金镇恢复秩序,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城中的一切,也可以最大限度的得以保存。 府衙内,县令正搂着自己的小妾,坐在膝盖上,上下其手地快活玩弄着。 在一边上,是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放眼看去,几乎全是肉菜,完全看不到一个素菜;还有一壶美酒,价值不菲。 大灾之年,只有穷苦的百姓会被饿死,这些站在高位上的官员,依旧可以纵情声色的享乐。 不一会儿,这小妾就已经气喘吁吁,脸色潮红地说道:“老爷,现在可是大白天呢……” “哈哈哈……宝贝儿,现在整个碎金镇,就老爷我一个人坐镇,谁还能管我做什么不成?” 县令兴奋地和娇媚的小妾对了个嘴儿,声音还挺脆,好听就是好嘴。 “原本老爷我还担惊受怕那张献忠会忽然来打我们碎金镇,但是现在那洪承畴调集各地兵力,要剿灭米脂张献忠,那担惊受怕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还不能好好享受享受不是?” “老爷,可奴奴听说,三边总督杨大人,不是发下赈灾粮饷,让你去赈灾吗?”小妾好奇地问道。 “赈灾粮饷虽然说已经到老爷我的手里了,可这要发下去?现在整个陕西,谁带头发粮食,谁就是出头鸟,再说了,我不得自己先留下一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养你这对小肥猪啊!” 县令说着,便用力地捏了几下小妾的小肥猪,顿时捏的小妾浑身发软,发嗲躺在了县令怀里:“老爷坏坏……可人家就……就喜欢坏坏的老爷……” “哈哈哈……”县令满足的大笑着:“老爷我呀,就喜欢你这……嗯?哪里来的声音?” 县令刚刚剥开小妾的衣裳,露出牛乳一样的肌肤,猛然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仔细一听之下,顿时像是有成百上千人在大声呼喊着什么一样。 “跟随闯将,扫荡碎金镇,杀贪官,安良民,开仓发粮食,救灾民!” 县令听清楚了这话顿时一个机灵:“老爷,您……” 县令顿时面色一僵,怨恨地咒骂道:“这些该死的刁民!” “老爷!老爷!不好了,城中这群刁民,跟着一个自称闯将的刁民,冲击府衙来了!”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师爷惊恐地喊叫声。 县令脸上流露出一抹尴尬的表情,随即看了一眼小妾:“重新给我拿一条裤子!” “哐当!”县令推开了房门,看着外边大惊失色的师爷:“别嚎了,区区几个乱民,难道还以为自己可以效仿张献忠不成?召集所有人手,把这些乱民带头的人抓起来!” “是!”师爷走了几步,县令忽然发现他的衣服穿得很是凌乱,顿时惊愕地叱问道:“等等!你怎么会在后院的?” “啊?老爷……我……”师爷脸色变了变:“我不是听到外边有乱民作乱,这才进来禀报老爷的?” 县令闻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朝着另外一个院落看去,那边的房门紧闭着,这完全不合理啊! 现在外边乱民都已经到了,按照常理,自己那大夫人,肯定会往这边跑的,结果却紧闭院门。 县令顿时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个畜生,老爷我也不曾亏待你,你怎么翻了我的院墙?” 师爷一听事情败露,吓得两腿一软,跪了下来,磕头道:“老爷饶命啊!” “啊呸!混账东西,你翻墙骑着夫人的时候,怎么不见腿软,这会儿就腿软了?马上给我滚起来,去召集人手,抓刁民去,看我事后怎么处置你!” 县令怒不可遏地吼道! 师爷吓得浑身发抖,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过身去跑了几步,忽然一咬牙,把心一横,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在他的心头冒出。 府衙门已经关闭了起来,十来个上值的捕快们,此刻慌乱无比,猛然看到了宋师爷忽然从后院跑了过来,顿时一个个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乱说着什么话。 宋师爷烦躁地吼了一句:“都他娘的住口,安静点!” 刹那间,十多个捕快纷纷闭了嘴巴,但是那整齐嘹亮的呼喊声,却已经越发近了。 “搬梯子,爬到院墙上往外看看!”宋师爷沉稳地说着,脑子里也飞快地运转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个捕快应了一声,立刻搬运过来梯子,搭在了院墙上,爬上去往外看,这一看之下,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回头对着院子内的宋师爷颤声说道: “师爷,黑压压的一大片,少说也有千把个人啊!”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啊! “民变!发生民变了!”宋师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身边的十多个捕快,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见县令依旧没有过来,他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越发难以遏止。 “兄弟们,而今我碎金镇也发生了民变,若是我们负隅顽抗,除了死路一条,别无他路,可要是我们这个时候打开府衙门,迎接义军,并且给义军带路的话,我们不仅能活命,还能把无良县令拖欠的月俸给拿到手!” 原本就吓个半死的捕快们,忽然听到了宋师爷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一个个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师爷。 宋师爷见这些捕快们如此呆蠢的样子,顿时气恼地跺脚:“一群呆子!生路死路发财路,路路通阎王殿,你们要死,那就死吧,我自己打开府衙门,迎接义军!” 第二十四章 好听就是好头 话音落下,宋师爷伸手就准备拉走门栓,要把大门打开! “跟着师爷干了!” 那个在梯子上的捕快看到了外边汹涌的人潮,立刻嚷了一声,跳下梯子,就帮着宋师爷打开府衙大门。 其他的捕快们,似乎是想到了曾经遭受的各种屈辱和不公正对待,还有被肆意扣除的月俸,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儿,饿得已经气若悬丝的老娘,曾经光滑水嫩的老婆,此刻同样饿得双眼浮肿,成了黄脸婆…… 一时间,种种叛逆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瞬间汇聚成为了火山爆发的毁灭力量。 “他娘的!跟着宋师爷干了!” “跟着师爷干了!” “嘎吱——” 朱门被打开,远远地就能看到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影,追随着十多个骑着马的人,铺天盖地而来。 宋师爷一看这架势,立刻领着众人在府衙门边上跪下,高声喊道:“苍天不仁,恭迎义军闯将,拯救黎民于水火!” 其他的捕快们也被这汹涌的乱民人潮给吓坏了,有师爷带头这么呼喊,顿时一个个都纷纷扯着嗓子大声吼叫了起来。 “苍天不仁,恭迎义军闯将,拯救黎民于水火!” “吁——” 李鸿基勒住跨下战马,汹涌的人潮也顺势停住。 宋师爷跪在马前,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哆嗦。 “闯将在上,小人碎金镇府衙师爷宋大仁,携捕快十二人,恭迎闯将!” 李鸿基面色狰狞地看了一眼宋大仁,随即冷声质问:“县令在哪里?” “就在后院!”宋大仁感觉自己被闯将注视着,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带路!” 李鸿基声音干脆冷冽,透露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是!”宋大仁立刻弹簧似得起身,领着李鸿基就往府衙内闯了进去。 李定国一看,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这县令的师爷,怎么还率先反水了呢? 造反的难度这么低? 亦或者是……这是虚晃一枪? 县令其实已经从后门逃走了? 想到这里,李定国立刻转头对着身边的张猛子道:“快,我们带着人去府衙后门堵着!” 张猛子听了李定国这话,也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立刻招呼了一声,就领着人往后门冲了过去。 人群顿时分流开来,李过大笑道:“还是定国机灵,走,兄弟们,我们跟着闯将进去,活捉县令!” “活捉县令!” “活捉县令!” “……” 一时间,狂暴的呼喊声,又是再度山呼海啸一般响彻了起来。 后院内,县令看着宋师爷去了之后,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那些刁民呼喊的声音,就已经停歇了下去,顿时心情美丽了不少。 可是,一想到这宋师爷,竟然敢翻自己的墙,县令不由得怒上心头,想着此事过后,一定要将这宋大仁活活折磨死,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老爷,宋师爷能力不错啊!”不明就里的小妾凑上前来。 “能力不错?”县令顿时勃然大怒,抬手就给了小妾一巴掌,难道你这贱人和宋师爷也有一腿? “啪!” 小妾被这一巴掌狠狠地抽在脸上,顿时嘤咛一声,倒在了地上,楚楚可怜的捂着自己印上了五个清晰可见手指印的脸颊,凄楚又惶恐地说道:“老爷,奴奴做错了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奴奴的……” 就在这个时候,前院突然传来了嘹亮震耳的大喊声:“活捉县令!活捉县令!” 原本暴怒中的县令,忽然一个哆嗦,面色陡然一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往后门跑去。 那小妾见状,也立刻站起身来,追着喊着:“老爷!老爷!您要去哪儿,您等等奴家……” 只是,这县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一把推开后院的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根蓄力许久的扁担! “铛!” 李定国看着被自己迎面一扁担砸倒在地的人穿着官袍,感叹道:“好听就是好头!” 张猛子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起面门迅速红肿起来,鼻血也流了出来的县令,反手就是两个嘴巴子,恶狠狠地朝着县令面上啐了一口浓汤,通骂道:“狗官,你也有今天!” 只是,这县令早就已经昏死,全然如同不知一样。 “啊——” 这时候,一个女人的惊叫声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发现一个胸怀惊人,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美妇人,正满脸惶恐地看着众人。 只是,这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美妇人,左边的光嫩如同凝脂一样的脸颊上,却有五个清晰可见的红肿手指印,显得极为不协调。 “拿下!”李定国收起扁担,指了指那美妇人。 张猛子狞笑一声,猛地冲上前去,如同猛虎捕捉小鹿一样,就将那止不住尖叫的美妇人按在手中。 李定国原本以为张猛子会趁机揩油的,哪曾想这家伙竟然按住就是按住,完全没有半点揩油的心思。 这个时候,嘈杂的人群往这边涌动了过来,已经下马步行的李鸿基一看李定国已经抓住了县令,顿时大喜道:“定国,为父真是没看错你!” “都是仰赖父亲神威!”众人面前,李定国自然清楚应该给足便宜爹脸面。 “哈哈哈……好!说得好!”李鸿基喜不自胜,伸手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越看越喜欢,随即转头大声喝道:“走,把这个狗官带到前边去!” “是!”所有人大声应喏着。 来到了平日里审问案件的公堂上,这被李定国一扁担砸晕了的县令还没醒过来,他的家眷,却已经全部被抓了起来,一并跪在公堂上。 李定国一看,就准备让张猛子端水来泼醒了。 哪曾想,李鸿基挥手叫住了张猛子,看向人群中问道:“谁的尿黄,来呲醒他!” 人群里一阵骚动,师爷宋大仁立刻举手道:“闯将,小人尿黄!” “好!你来!”李鸿基桀桀怪笑着。 李定国见他这副癫狂模样,顿时伸手扯了一下李鸿基的衣袖,低声道:“爹,欲成大事,不能这样笑。” 李鸿基立刻点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笑声太过于古怪了。 宋师爷看了一眼跪在一边上的县令夫人,县令夫人此刻不敢抬头,自然没有注意到宋师爷在看她。 宋大仁立刻走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裤子,毫不迟疑地朝着昏迷中的县令就开闸放水! “狗官,你也有今天!” 第二十五章 李定国之策 “呲……” 这尿果真很黄,味道还很大。 李定国不得不感叹,这宋大仁的名字,是真的没有取错啊,人如其名! “啊——”昏迷中的县令刚刚转醒,一张嘴,顿时就被尿了满满的一口,满口腥臊气味瞬间冲上脑门,让他惊怒着怪吼吐出口,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 可站在一边上的鹿三和孙米两人,顿时一人一脚,就踢到了县令身上。 “啊——”县令惨叫一声,一个趔趄,顿时摔倒在地上,还不等他再挣扎什么,裤子都没有提起来的宋大仁立刻就上前狠狠地补了几脚! “狗官!你睁开眼看看,现在已经变天了,还想作威作福?欺负我?” 宋大仁边踢边骂,甭提心中有多畅快。 县令顿时嗷嚎不已,但很硬气,没有开口求饶。 于是,李鸿基脸上流露出一抹狞色,看了一眼鹿三和孙米两人。 这两人立刻会意,加入了群殴县令的行列中去。 “啊——” 刹那间,县令的惨叫声更甚。 那小妾,还有偷吃的县令夫人,以及其他的一干家仆,都被这一幕给吓哭了。 “哭?”李过粗暴地上前,一把捏住小妾的下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让她去看县令被群殴的一幕。 “你们这些做官的,审案子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屈打成招?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你们打个遍体鳞伤,乃至于活活打死的?” “现在哭,会不会太迟了!”李过满脸狰狞,下意识地伸手揉了几把这县令小妾。 李定国感觉,这实在是太致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等完事儿,找个房间,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就得了。 好歹自己等人现在也是代表了正义,正义也不能直接捏人家吧? “好汉!饶我性命!” 终于,县令有些扛不住,开口惨叫着求饶。 见此一幕,李鸿基一抬手,几人顿时停止了对县令的毒打。 “马上下令,关闭所有城门,禁止任何人等出入!”李鸿基看向县令。 县令抬起已经肿得只有一条缝隙的眼睛,看了一眼李鸿基:“我现在已经是丧家犬,下令管用吗?” 言外之意,你们都已经攻破府衙,还让我下令,这不是闹着玩儿?关闭城门与否,现在不都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儿? 李鸿基眉头一皱,李定国道:“继续打!” “别别别!饶我性命,诸位壮士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就下令。” 县令已经完全不敢多言。 “写令文去!”李定国扫了一眼师爷宋大仁。 宋大仁见此一幕,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这些刁民是什么意思啊!不应该这会儿砍下县令的头,然后开仓放粮,拉拢人心的吗? 虽然心中抱着种种疑惑,但是宋大仁也不敢多问,立刻提起公堂上的毛笔,开始写令文,随后加盖官印,交给了身边的捕快。 “不着急,让他们跟着去,从现在起,整个碎金镇的城防,由我们接手!” 李定国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义军,这些人中,有两百多精壮,都是从邢家庄带出来的。 “是!”宋大仁不敢迟疑。 李定国又道:“召集所有的捕快,以闯将李鸿基的名义,补发所有拖欠的粮饷,然后让他们上街巡逻,维持城中秩序,谁敢趁乱抢劫杀人伤人,抵罪!抓到这些贼人的,也可以得到升迁!” 听到这话后,别说宋大仁有些发愣,就是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县令也有些发懵了。 这位小兄弟,你确定你们真是反贼的吗? “愣着做什么?”李过顿时怒喝道! “是!” 宋大仁立刻写令文。 李定国接着道:“发榜文,安民的同时,宣告城中所有百姓,到粮库前排队等候,闯将李鸿基为民做主,替天行道,所有人都能领取到粮食!” “是!” 宋大仁立刻点头。 李定国又道:“发文书,召集城中所有的富户来府衙议事,谁敢不来,抄家问斩!” 宋大仁哆嗦了一下,手里的毛笔都差点没抓稳了,抄家问斩……好家伙,终于有点反贼的模样了。 “是!” 李定国接着看向大堂内外所有的人,高声道:“我等现在需要组建义军,为天下受苦受难的民众声张正义,让天下受苦受难的人,都饿了有吃的,冷了有衣服穿,你等可愿意加入义军,为自己,为天下苦难的人反抗这不公的世道?” “愿意!小人愿意,追随闯将!” “……” 刹那间,整个大堂内外,呼喊声震天动地。 “过哥,你带着这些人,去府衙内的兵器库中领取兵器,捕快们巡逻未必能有成效,碎金镇还需要我们自己人维持秩序才行。” “好!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李过兴奋地点头,振臂一挥,就带走了一队人马,面上颇有几分人间春风得意的快感。 李鸿基坐在县令大座上,非常满意李定国这井然有序的安排,心中也是越发肯定,自己就是捡到了一个大宝贝儿! 李定国很知道分寸,这个时候,欣然拱手请命道:“父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听到这话时候,李鸿基就更加满意了,脸上带着笑纹:“定国,你做事情很有想法,爹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种被动的说,和主动的说,那很容易就变成了两个意思。 “是!”李定国点头:“我们现在占据了碎金镇,但是消息传到米脂,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我却觉得,我们可以来一个半道伏击。” 李鸿基眼睛发亮:“你是说,消息传到米脂那边的官军耳中,他们就会带兵往回打,我们找好合适的地方埋伏?” “正是如此。”李定国点头道:“米脂一地叛乱,却抽调了许多地方的兵马驻军前去镇压,结果却依旧没什么用处,足可见这些官军的战斗力,并不是很强,所以,我觉得我们半道伏击,绝对有取胜的可能。” 说完这话,李定国瞄了一眼满脸都是尿的县令,咧嘴笑道:“当然,这还需要县令配合我们一下才行。” “我配合你们?”县令哆嗦了一下,满眼都是恐惧之色地看着李定国。 这一下,别说县令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李鸿基也有些不懂。 “定国,这是什么意思?” 李鸿基忍不住问道,这个小子,看起来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十岁的人,看起来真的和一只老狐狸没有什么区别。 李鸿基越发感到狂喜的同时,心中也有那么一丝丝警觉生出。 这毕竟只是自己的养子,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第二十六章 赴汤蹈火啊,闯将! “很简单,让县令本人派遣自己的心腹前往米脂官军那里报信,说碎金镇民变,上千灾民冲击府衙,急需大军回援。” 李定国笑脸盈盈地看着县令那张瞬间变得像是猪肝一样的脸:“怎么?这件事情在你看来,很为难吗?” “不不不……”县令立刻摇头,头上的尿都被甩飞了出来,边上的人赶紧避开,李定国也准备往后退,倒是张猛子毫无惧色地往前一步,挡住了飞溅过来的尿。 这一幕,看得李定国瞪大了眼睛,好兄弟啊,今天能为自己挡尿,那明天就可以为自己挡刀子! “只是,我而今哪里还有什么心腹可言?”县令颓然止住了甩头的动作,免得又被人揍。 “他难道不是你的心腹?”李定国伸手一指宋大仁。 “他?”县令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怨恨之色,但不敢在脸上发作出来。 宋大仁立刻道:“从今天起,我这颗心就是闯将的,我要跟随闯将大人,替天行道,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李定国听着宋大仁这番戏词儿似得发言,完全就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可是在这之前,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他的心腹。”李定国道:“你现在既然说,你的心是属于我爹的,那为我爹做点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李定国看着宋大仁瞬间变得像是猪肝一样的脸色,嘿嘿笑道:“所以,你拿着县令亲笔写的书信,然后前往官军营地之中报信,引诱官军回援,想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那……那是!公子如此说,小人万不敢推辞此等重任!”宋大仁声音虽然在哆嗦,但是却尽力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来。 “来人,将宋师爷的家人都请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李定国挥了挥衣袖。 宋大仁额头上立刻见了汗水。 见此一幕,县令满眼快意的笑容,那眼神似乎在说,宋大仁,你他娘的简直活该! 人群里,鹿三应了一声,立刻带着义军去找宋大仁的家眷。 宋大仁见此一幕,立刻道:“不妨事,我亲自带路!” 他心中很害怕自己的妻女会遭受这些泥腿子们凌辱。 李定国转头看了一眼李鸿基。 李鸿基看到李定国这个动作,很满意的点头,随后才挥手道:“鹿三,你陪师爷走一趟!” “是!闯将!”鹿三兴奋地回应着。 “闯将大人,下官来写书信!”县令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人很奇怪,只要还有一丝活下去希望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苟且求生,这是人的天性。 而极少数的人,可以杀身成仁,成为千古传诵的伟大义士。 很显然,县令万不是这样的人。 “来呀,给县令大人研墨!”李定国吆喝了一声。 人群里,一个捕快立刻走上前去,低着头给县令研墨。 李定国也随即向着钱秀才和金自来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走上前去盯着县令写信,免得这县令在书信之中,玩什么文字游戏。 不一会儿,书信在县令哆哆嗦嗦的情况下写好了。 钱秀才看不出什么问题,金自来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最后,李定国也亲自看了好几遍,确认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断句,或者某几个文字,某几行的特殊读法之后,方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会儿,宋大仁的妻女已经带到,姿色倒也不错,但只是一般偏上,比之于县令的妻妾,自然差了一个等级。 “我今日去,生死未卜,有一事相求。”宋大仁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说这话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只不过,他发抖的双腿,却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李鸿基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李定国,见李定国微微颔首,便道:“你放心,我闯将李鸿基为天下万民声张正义,你既然愿意弃暗投明,那你的妻女,就是我义军兄弟的妻女,谁不会对她们无礼。” 听到这话,宋大仁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看了一眼跪在公堂上,依旧哆哆嗦嗦的县令夫人,朝着李鸿基拱手一礼:“将军在上,我与县令夫人,本身就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县令势大,而我却多年未曾考取功名,所以只能坐了县令的师爷,但多半也是为了可以与她朝夕相处罢了……” “直娘贼!竟有这样的事情?”县令顿时暴怒的吼道,他毕竟曾经为官一方,像是整个碎金镇的土皇帝,哪怕是而今落难,也没有完全适应角色的转变,竟然还敢出口训斥宋大仁。 尤其是,想到今日才撞破了宋大仁和自己的夫人偷情,那现在说来,岂不是说他们早就已经暗通款曲多年?自己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活王八? 宋大仁闻言,只是冷笑着看了一眼县令,冷哼道:“县尊大人,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些年一直无子,那只是因为夫人一直都在悄悄地服用避子丸罢了?” “直娘贼,我恨不得杀了你!”县令简直要发狂,可是被李定国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后,嚣张的县令瞬间就萎靡了下去,不敢再吭声。 宋大仁向着李鸿基跪下,磕头道:“小人斗胆,请求将军开恩!” 李鸿基扫了一眼那跪在地上,已经开始掩面哭泣的县令夫人……嗯,倒是颇有姿色,只是比起邢夫人来,却又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倒是那个小乳猪惊人的小妾,还真是有几分和邢夫人一较高下的可能,难不成也是教坊司的花魁出身吗? “只要你能把事情办成了,自无不可!”李鸿基掷地有声。 宋大仁激动不已,直接给李鸿基磕了响头:“大仁自今日起,愿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定国心中嗤笑,这他娘说的又全部都是戏文,不带有半点感情的那种,全是依托答辩啊。 “报!闯将,府衙外边来了许多年轻人,说是要参加义军!” 这时候,孙米兴奋地脸都红了,冲了进来,向着李鸿基禀报道。 宋大仁立刻道:“将军,民气可用,应当速速招募骁壮,以此壮大自己的实力!” 李定国大吃一惊,这他么都是自己的词儿啊! 站在李定国身后的金自来表情也有些异样,因为他方才嘴唇刚刚动了一下,就发现宋大仁已经把自己要说的词儿说出来了,内心那种憋屈的感觉,甭提有多难受了。 “好!我们立刻出去看看!”李鸿基意气风发,龙行虎步。 第二十七章 斩县令起义 府衙外,黑压压的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人潮汇聚着。 李定国跟在李鸿基身后,方才走到门口边上,自己正要运足了力气,大喊一声“闯将到”,哪曾想,宋大仁竟然又抢先一步,高声喝道:“闯将到——” 府衙外的人潮听到这喊声之后,立刻全部安静了下来,纷纷仰头往府衙台阶上就看了过来。 李定国深吸几口气,方才把那种话到嘴边,却又生生憋回去的不适感消散,一转头,发现金自来憋得眼泪都快出来后,心中顿时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下意识地想到了那句话:“老贼,你也有今日啊!” “诸位!”李鸿基发出洪钟振颤一样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震慑感。 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不由得肃穆起来。 “夺城斩将,非我李鸿基本意,数年大旱,田地里粮食颗粒无收,狗官们依旧锦衣玉食,不管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死活,催收税钱,各种苛捐杂税,不减反增,今日谋反,乃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而今占据碎金镇,只是为了拯救碎金镇中,如同我李鸿基一样,被压迫的苦难穷人,想必我发布的榜文,你们都已经看到了吧?” 说完这话,李鸿基的目光向着人群中看去。 “看到了!闯将要给咱们穷人发粮食!发衣服!” 人群角落里,有一个人大声回应着。 刹那间,整个人群都瞬间变得如同浪潮涌动一样,全是说看到了闯将发衣服发粮给穷人的声音。 李鸿基缓缓地抬起手来,都不用说什么,人群自己就安静了下来。 这种威势,真的太强了,看得边上的李定国,都有些心动。 李定国相信,其他的人看在眼中,有自己这般想法者,比比皆是。 但心动,并不是就一定想要取代闯将,誓死追随这种情绪,其实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诞生的。 “朝廷不仁,不把我们这些穷人放在眼中,但我们穷人,却可以联合起来,我们自己为自己做主,自己为天下间所有的穷人做主!” 李鸿基转过身去,朝着后边大喝一声:“来呀,把狗官县令推上前来!” “是!” 鹿三大声回应着,府衙内的义军自己让开一条道路来,浑身尿水的县令,被人如同拖着死狗一样拖到了人前来。 看到这身穿官袍的县令如此狼狈模样,人群里立刻传来了谩骂的声音。 “狗官!你作威作福,骑在我们老百姓的头上,你有今天啊!” “狗官,你吃民脂民膏,吸人血,你也有今天!” “狗官该杀!该死!” “……” 人群里,处处都是咬牙切齿地咒骂声,充满了怨毒和恨意。 李鸿基大手一挥,让宋大仁走上前去,例数县令的各种罪状。 激愤的人群,就像是一个急刹车似得,听着宋大仁义愤填膺地控诉着狗官的罪状! “一罪!赈灾粮饷到了,你扣住不发,想要自己全部贪墨!” “二罪!你不顾百姓死活,横征暴敛,明知道连年天旱无雨,还强征赋税,逼的百姓走投无路,买房买地,甚至卖儿卖女,乃至于最后无有可卖,卖自身为奴为婢,或沦为流民!” “三罪!你贪赃枉法,开设公堂,为地主乡绅,强占百姓良田果林鱼塘房屋,逼得许多人家举家自尽!” “四罪!你抢占民女,勾结富户,卖入青楼获利……” “……” 眼看着宋大仁越说越起劲,人群也是越听越愤怒,他们虽然想过,这狗官县令是贪赃枉法的坏人,但是没想到,竟然能坏得超出他们想象太多。 “杀了他!” 汹涌的人潮里,也不知道是谁咬牙切齿地带头咆哮了一声。 刹那间,整个街道上,全是震天动地的“杀了他”的喊声! 李鸿基见时机已经成熟,当下振臂怒喝:“将这贪官斩首谢罪!” “得令!” 李定国应了一声,随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猛子。 张猛子一把从身边捕快腰间抽出长刀,双手握住刀柄,运足全力,一刀斩下! “噗!” 一刀枭首! 一颗大好的人头,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李鸿基看着完全还不解恨的民众,大手一挥:“依照洪武皇帝的旧制,剥皮充草,吊在城门口上,以此警示天下所有的贪官污吏!” 此言一出,人群更是狂热激愤,震天动地欢呼声,响彻一片。 “来!加入义军,往这边报名!”金自来兴奋地嚷道。 情绪早就已经被推到了顶点的人群,纷纷往边上报名参加义军的地方挤了过去。 李定国清楚,现在整个县城,都已经在自己等人的控制中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地消化。 “宋师爷,你该上路了!”李定国趁热打铁,他相信有了方才这一幕强烈的冲击在眼前,宋大仁心中就算是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此刻也应该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啊?是!是!公子说得甚是,小人也该出发了。”宋大仁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民变宛若干枯的草原上,爆开一点火星,瞬间形成了燎原之势。 “师爷应该清楚,如果事情办不成,会是什么后果吧?”金自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宋大仁浑身发毛。 宋大仁强撑一口气:“大可放心,宋某人此去,定然成功!” “那我等可就等着宋先生的好消息了。”金自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宋大仁拱手向着李定国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目送着宋师爷骑着一匹骡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上,李定国这才悠闲的转过身来,往府衙内走了进去。 “报!闯将,那些富户家家都紧闭大门,对我们喊话让他们过来府衙报道的事情充耳不闻,完全不加理会!” 一个义军满脸怒容地来到了李鸿基身边禀报道。 李鸿基闻言,眼角一跳:“眼下整个碎金镇都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还有人敢不听从我的命令?定国!” 正打算领着张猛子去享受享受的李定国,猛然听到李鸿基叫自己,只好打消念头,走上前去:“父亲勿虑,儿将亲自带人前往!” “好!”李鸿基拍着李定国的肩膀:“定国,此方入城,你多番谋划,当记首功,为父给你五百义军统领,去把这些不听话的富户,都给为父抓过来!” 五百义军统领吗? 李定国先前在邢家庄,也只不过是得到了十一个投降的明军罢了,现在这也是大手笔啊! 难怪都说,打工要往城里跑,造反也一样啊! “父亲勿虑,儿这就提兵前往,将这些不知死活的狗大户,全部都给父亲抓过来!” 第二十八章 闯将令,抄家! 有张猛子这个碎金镇土生土长的人,再加上几个捕快带路,李定国现在的举动,真的有点像是点名杀人一般。 第一家大户,高大的红漆朱门,前边还有两个比人都高大的石狮子耸立着,一看就很气派,那朱门之上,似乎也写着一行肉眼看不见的大字——这家人不好惹! 李定国抬头看了一眼院墙上站着的家仆,一脸嚣张地俯瞰着所有的人,伸手从身后站在梯子上的人手中抓过来了一个布包,像是投喂野狗一样丢在地上,鼻孔朝着天喊道: “意思意思就得了,这是我家老爷小小的意思,诸位大王收下之后,可以去别处看看。” 李定国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一群已经满脸怒容,如果会长獠牙,此刻獠牙肯定都已经从嘴唇下刺出来的义军们。 “这是真的不把我们当作一回事儿啊!” 李定国气急而笑,扭头喝道:“把大门给我撞开!” “得令!” 人群里,有人用绳子栓在一根粗大的木柱子上,这样就做成了一个非常简易的冲木,朝着那铜环朱漆的豪门撞了过去。 “轰隆!” 一声闷响回荡开来,整个朱门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站在高大院墙上的家仆顿时慌了神,乱叫道:“哎呀!你干嘛!都已经给你们钱了,你们看啊,那个布袋子里就是钱啊!” 一个义军走上前去,扯开布袋子,里边顿时掉出可怜的上百两银子。 众人见了也不哄抢,直接抓起银子,朝着院墙上跳手跳脚的家仆砸了过去。 “还给你!” “噗!” 那家仆闪避不及,顿时就被砸中了面门,“嗷”的叫了一声后,就往院墙内栽倒了下去。 “架上梯子,爬进去!”李定国沉稳地振臂喝道。 人群后边,立刻就有十多架梯子被推上前来,架在了围墙上。 这时候,这铜环朱门也在冲击之下,不断地发出不堪重负地沉闷响声,头顶的瓦片和泥土,也是不停地往下掉。 呜呜嚷嚷的人群里,有人已经手提着长刀,顺着梯子爬到了院墙上。 院落内几个胆子很大的家仆,手中提着菜刀爬到了院墙上,想要把梯子掀翻,可方才露头,就被长刀劈中脑门,哀嚎着跌落到院落里边。 “轰隆……”铜环朱门倒了! 这朱门后边,竟然被里边的狗大户用东西给堵住了。 张猛子手提长刀,呼号了一声,率先踩踏着斜挂的朱门冲了进去。 出乎李定国的预料,他原本以为,这里边狗大户还会组织手底下的仆人反抗一下,哪曾想他走进去,就看到狗大户带着自己一家老小,已经跪在了宽敞的院落里边,角落里有三四个中刀的仆人,身上正在冒血,嘴里也在不停地呜咽喘息。 李定国扫了一眼那几个人身上中刀的位置,知道救不活了,便挥了下手:“给他们几个一个痛快!” “是!”义军中有人走上前去,手起刀落,砍在脖颈上,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原本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狗大户看着这一幕,更是吓得嘴唇都在发抖,面无人色。 “我什么都给大王,什么都给大王!大王别杀我家人,别杀我家人!” 李定国看着眼前这肥嘟嘟的粉胖子,转身在金自来不知从何处扯来的椅子上端坐了下去。 “先前闯将传令,让你过去,你为何不应?”李定国质问道。 狗大户哆嗦道:“并非是小人不应,而是吓坏了!” “吓坏了?”李定国伸手拔出身边一个义军腰间的长刀,刀尖指着狗大户肥嘟嘟粉嫩嫩的脸,一个四五十岁的人,脸看起来却像是小姑娘一样粉嫩,李定国看在眼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我看你现在才是吓坏了,但却还听得清楚我说的话是什么?传闯将李鸿基的军令,将你抄家抓走,负隅顽抗者,就地处斩!” “饶命啊!大王饶命啊!”肥嘟嘟的粉胖子又开始大声求饶,李定国却直接无视了,只是看向跪着的人群问道:“谁是账房先生?” 一个干瘦的山羊胡子蓝布长衫男子站了起来,哆嗦道:“回大王的话,小人就是账房先生!” “除了这个人留下,其他的人都抓走,关进监狱,等候闯将审问!” “得令!”李定国身后的义军中,立刻就有人大声回应着。 而那肥嘟嘟的粉胖子,和他的家人,则被义军粗暴地拖走,至于那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在被拖走的时候,义军上下其手乱摸乱抓揩油,李定国也就懒得管了。 现在这义军刚具雏形,就想要军纪严明,那简直就是扯淡,而且,要是不给点甜头,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 “留下二十人看守,配合这个账房先生清点所有钱粮,到时候一律充作军资和赈灾物资,谁敢中饱私囊,浑水摸鱼,一律斩!” 李定国不缓不慢地下令,听到这话,所有义军脸上顿时都露出大震之色。 李定国手指那还在发抖的账房先生:“此处这二十人,咱归你管,丢了一粒粮食,我拿你是问!” 账房先生听到这话,脑瓜子都有点嗡嗡嗡的,啥意思?自己凭借算盘敲得好,就这样直接成为了义军中的小头目了?、 这这这……造反也太容易了吧? “还愣着做什么?耳朵聋了?没有听到我家公子说什么?”张猛子怒吼道! 那账房先生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跪下磕头:“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记好我说的。”李定国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那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随后转身领着队伍,直奔下一家狗大户。 梯子、撞门、乃至于砸墙…… 这些狗大户中,毫无任何防抗之力,李定国感觉自己就像是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一样。 一个又一个狗大户被抄家查封,所有的钱财都需要等时候慢慢清点,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足够的威望,在手底下这些人看到堆满库房的钱财之后,还能听自己的。 万一乱起来,那真的就得不偿失了。 很快,让李定国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有衣着破烂,像是叫花子一样的穷人,找到了正在挨家挨户抄家的他,表示愿意为义军领路,只求能加入义军云云。 只是,就李定国看来,城中秩序目前还算能维持,一些正在巡逻的捕快看到李定国抄家的队伍后,也不怕,直接走上前来和李定国见礼,并且还说谁谁谁为富不仁,最该杀了这类的话。 “城中趁乱抢劫的人多嘛?”李定国坐在马背上,看着面前汗流浃背的捕快问道。 捕快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一开始还有人想要趁乱抢劫,兄弟们也管不过来,但是忽然来了义军的兄弟,把抢劫的人当街砍死掉在路边的树上后,就没有人敢乱来了,这些义军兄弟们说,闯将大人在府衙发粮,所有人这么一听,谁还抢劫啊,直接就去府衙那边领粮食领衣服去了。” 李定国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你抢也是抢吃的用的,结果都不用抢,直接去领取就有了,那还抢个鸡毛? “嗯,好好干。” 李定国拍了拍捕快的肩膀,模样像极了老领导给新人画饼一样。 “是!”捕快果真莫名亢奋了起来。 “公子!” 这时,人群后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狂热的呼唤声,李定国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一群颇为面生的人,正个个面带狂热之色的看着自己。 “你们是……” 第二十九章 碎金镇首富 “公子,这正是你在邢家庄放走的那十个兄弟!”边上的张猛子悄悄出声提醒了一下。 李定国挥了一下手,让大部队跟着前边领路的叫花子继续去抄家。 自己则放慢了速度,站在宽阔的街道边上。 “是你们啊……”李定国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粗略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人。 “我等刚刚回到家中,把家人安顿好,就听到了公子已经进入县城的消息,所以特此结伴前来公子跟前听令。” 众人走上前来了,纷纷齐刷刷地跪在李定国马前,见此一幕,李定国眼中满是玩味儿的笑容。 “猛子,这十个人先归你管,等将城中这些狗大户都抄家之后再说!” 张猛子闻言,顿时激动不已:“多谢公子!”说完这话,他又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十个老熟人,眼中也不免流露出一抹笑意:“还不谢过公子?” “小人等谢过公子!”众人齐声应道。 “走,前边据说是碎金镇首富之家,过去瞧瞧,这个首富之家,能不能有什么不一样?”李定国振奋的挥手。 众人也是亢奋地回应着。 毁灭这种东西,本身就存在于任何人的基因之中。 “杨知的家要到了吗?”李定国忽然转头问道。 张猛子顿时也亢奋了起来:“再继续往前走,就要到了。” “那就好,这位也算是我们的老熟人,可不能错过了他。” 首富之家,果真非同凡响,竟然汇聚了一百多个青壮,依据院墙和铜环朱门抗拒。 只是,这些青壮再怎么勇猛,也只是普通人,在看到被撞倒院墙压死的同伴之后,就已经有人被吓坏,不敢抵抗,准备往后跑。 哪曾想,一个上了些年纪,穿着锦缎衣裳的人,忽然大声喝道:“打退乱贼,每个人都赏五亩地!” 李定国坐在马背上,隔着倒塌的院墙听到这喊声,顿时大吃一惊,那些已经吓坏的人,又纷纷举着武器,往回跑过来抵挡义军。 “有点意思啊!”李定国感觉很惊讶,他也鼓足力气大声喊道:“把这些人杀了,钱粮、土地,就全部都是我们的!” “杀进去!” 义军这边的人在疯狂怒吼,这话太具有煽动性了。 你那边给五亩地一个人,我这边全部都是我的!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疯狂厮杀在一起。 那些护卫手中,虽然也有武器,甚至不少人手中有腰刀,但是完全抵挡不住这边的义军。 义军也不是啥训练有序的队伍,但人多! 蝼蚁多了,都可以咬死大象,更不要说,这是人! 两边看似在混战,可实则义军这边几乎没什么人受伤,反而是首富那边的精壮,不断地被乱刀砍倒在地,然后就被一窝蜂涌上前去的义军乱刀剁死。 队伍前沿,在不断的往前推进,李定国估摸着最多一刻钟,这首富的顽抗,就会彻底宣告破灭。 “啊!都给我闪开!” 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那锦缎衣服的男子身边,忽然冲出一个身穿短打衣裳,手提双刀的猛男。 此人速度极快,瞬间从楼梯上飞奔而下,一刀就劈翻了一个义军,手中双刀挥舞起来,周身全是凛冽的刀光,眨眼工夫,竟然又砍死了两人! 人群里,那个带路的叫花子认出来了这个人,大声喊道:“这个人是这里的护院武师,武功奇高,大家小心啊!” 这话刚刚喊出口的瞬间,又有一个义军被这护院武师刀劈而死。 一时间,这人竟然有种狼入羊群的感觉! 李定国大喝一声:“宰了他!” 刚刚生出惧怕的义军,顿时又疯狂地一窝蜂往前涌了上去。 可是,这护院武师确实不凡,竟然还能抗住四面八方的刀,甚至又反杀了三人! “草他娘的!”李定国气的大骂,这叫群殴?一群人单挑有个人,还让人打成这样? “公子,看我斩他!”忽然,一声惊雷的怒喝在李定国耳边传来。 他方才回头,就看到张猛子跳下马背,手提长刀,撞开人群冲上前去,一刀朝着那彪悍的护院武师砍了出去。 人群中群战四方的护院武师就像是屁股后边有眼睛一样,顺势就地一滚,避开了张猛子势大力沉的一刀,还顺势回刀,朝着张猛子的双脚膝盖斩了过来。 张猛子大吼一声,那么魁梧的身体,居然在空中翻滚了一下,手中的刀顺势撩出,朝着武师的脖颈扫了过去。 那护院武师惊呼一声,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大好的脑袋瞬间就被张猛子一刀斩飞! “噗噗——” 那无头尸体上的胸腔子里,滚烫的鲜血瞬间如同泉水喷涌而出,泼洒在周围的义军脸上身上,甚至有些人张着嘴巴,都喷到了嘴巴里…… “不遵闯将之令,杀我义军兄弟,死罪!”张猛子怒吼一声,手里的刀顺势砍翻了一个护卫,直取那坐镇前方的锦缎衣服人而去。 那老头顿时吓了一跳,原本以为自己家中护院武师就是强中手,哪曾想到,这群泥腿子里,强中更有强中手,只是一个照面,就斩了这护院武师。 护院们终于崩溃了。 李定国实在是没想到,碎金镇都打下来了,但是在这首富家中,却会碰到一个硬茬…… 当然,和张猛子比起来,也不算硬茬。 可是……张猛子要是这么猛,为什么又会被自己的便宜爹活捉了呢? 李定国瞬间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这岂不是说,自己便宜爹的刀法,其实远比自己想得更厉害? 方才看起来如此凶猛的张猛子,完全就不是便宜爹的对手? 那这样对比下,护院是三流高手,猛子是二流高手,自己的便宜爹是一流高手。 那……原本历史上,在九宫山弄死了自己便宜爹的人……又是几流高手? “轰!” 正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屋子里,忽然传出闷雷一样的巨响声,甚至于整个地面,乃至于这宅邸,都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屋顶的瓦片哗啦啦的往下掉。 李定国胯下的战马,都发出惊慌地嘶鸣叫声,慌得李定国急忙拍打着马脖子,安抚好了胯下的战马,这才抬头看着那爆开的火光。 空气里瞬间迷茫起来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道,极为呛鼻,前方已经有人开始止不住大声咳嗽,捂着口鼻往后退。 操啊! 炸药啊! 那屋子里,居然有炸药! “公子!”张猛子灰头土脸的跑了出来,“那狗大户竟然点了一桶火药,把自己全家给炸死了!” “猛子,你没事吧!”李定国惊魂甫定。 张猛子摇头:“没事儿,看到火药我就带着兄弟们往外跑了,就是被烟熏了一下!” 看着张猛子眼中无尽的恐惧,李定国瞬间明白自己便宜爹这种一流高手怎么死的。 武功再高,也怕炸药!他极有可能,是被枪崩死的!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极为优秀地呐喊,瞬间差点干碎了李定国的三观。 “兄弟们!首富的娘们儿可是从延安府那里买回来的花魁,兄弟们快啊,趁热,别浪费了……” 第三十章 神他么趁热 李定国赶忙转过头去,想要看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说出如此惊天动地泣鬼神的旷世之言。 一回头,这才发现,说出这旷世之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给自己等人带路的那个乞丐! 原本都被硝烟呛得眼泪直流,大声咳嗽的众人听到这乞丐的旷世之言后,纷纷一股脑儿地往屋子里边钻进去,竟然真的是一副要趁热的样子。 李定国直接感觉这死要饭的真他么会玩,这种龌龊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自己手底下才是,他也骑着马挤上前去。 好死不死的,金自来一看自家公子如此心急,就立刻大声嚷嚷着:“全部都让开,公子第一个来!” 李定国差点直接坠马而亡,什么他娘的叫做,公子第一个来? “理当给公子第一个来!”人群中,满是嬉笑的声音。 李定国以前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是比较厚的,可今天真的被这群牲口弄得脸红了。 堂堂一个大男人……哦不,小男人被你们大庭广众之下,弄得这般脸红,你们觉得合适吗? “公子,没死啊,那首富的娘们儿跳窗了,现在人就在墙角瑟瑟发抖呢!” 带路的乞丐何止是精通于带路,甚至还精通于补刀!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骑虎难下。 李定国只能迎着所有人调笑的声音,骑着马走进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的房屋内。 这里边,焦黑碎裂的尸体到处都是,其他的一些木头正在着火,义军的人正在扑打着火。 本来是造反的人,谁曾想这种时候,竟然还体会了一把救火队的感觉? 墙角……跳窗? 李定国感觉有些恶心,遍地碎裂的焦黑尸体,空气里除了硝烟的味道,还有一种更难闻的怪味。 他骑着马,顺着被火药蹦开的墙壁,他看到了一个不逊色于自己便宜娘的娇柔女子,正一脸惶恐地缩在墙角,被一群满脸淫笑的大汉围着指指点点,口中爆出来的,竟是些限制级的诨话俗语。 寻常时候,这些话最多也就听得小娘子面红耳赤,毕竟她也是曾经的专业人员。 当初还在延安府做花魁的时候,甚至还能蹦出两句诨话,把久经沙场的老嫖客都弄得面红耳赤。 但现在不一样,整个碎金镇的秩序已经崩塌。 人已非人,唯有义军,方才是主宰这片天地的人。 李定国审视的目光扫了过去,那花魁哆嗦着一双如水的美眸,也看向了李定国。 她识人无数,又是专业人员,立刻就认出来了分明是个小孩儿! “安排在我房里。”李定国道:“这地方所有的一切,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但是仅限于此处。” 李定国声音沉稳,指了指屋内那些焦黑的尸体:“把这些东西带走,放在下一个大户家门口,告诉他们,如果再不来主动归顺,这个——就是下场!” “遵命!” 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喝。 李定国却觉得,这一路走来,抄家问斩,他们唯独这一次的遵命呼喊得最为响亮! 花魁瑟瑟发抖,但边上义军只是声音粗暴了一些让她起身跟着走,并没作出别的为难的动作,更无人趁机揩油。 这既然已经成为了公子李定国的人,那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 规矩就是规矩,义军哪怕初建,也自然而然有一些规矩在众人心中悄然生出。 下一个大户,看到了从院墙里边丢进去的焦黑尸体后,那带路的乞丐只是咋咋唬唬地叫嚷了几声,对方就开门投降了。 如此而已,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反抗。 “这里就是杨治的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李定国骑着马走进了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邸,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屋,隐约感觉像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公子,我抓到一个人,他是杨治的狗腿子!”张猛子揪着一个人的衣领子,大声咋呼着,连踹带踢的,把这人推搡到了李定国马前。 “哼——”李定国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声音颇为吓人,前蹄在地砖上刨动了几下,发出很吓人的声音。 这人都不用李定国开口问什么,就带着哭腔地说道:“大王!大王别杀我,杨爷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忽然就带着家小收拾细软跑去延安府那边,至于为什么,他也不和小的说,只是给了小的五两银子,让小的帮着他看门护院啥的!” “跑延安府去了?”李定国大感意外,这他娘的……这杨治简直就是船上的耗子,敏锐的很啊,碎金镇这艘船要沉了,他第一时间就预感到了。 “也罢,那就把杨治的府邸查封,等候闯将分配给义军中的兄弟们居住!” “得令!”众人纷纷大声回应着。 “走!”李定国拨转马头:“那个叫花子……叫什么来着?” “回禀公子,小的生的贱,没名字,当初参加花子帮的时候,论资排辈是第七,所以大家都叫我小七!” 李定国一听,看着刚刚换上了绸缎衣服,看起来很不伦不类的小七问道:“那你们花子帮有多少人” “回公子的话,一共七个人,我就是最小的。” 李定国愕然道:“其他的人呢?” 小七摸了摸身上的绸缎衣服,有些伤感地说:“去年冬天在那个首富门外捡馊饭剩饭吃的时候,被首富的管家驾着车压死了我们的大哥,我们气不过,想讨个说法,就去告官,结果当场就让人差役打死了四个,我比较机灵,躲在狗窝里,才没被打,等官差走了之后,我出来看,五哥就只剩下一口气,拖了几天,也没了。” 所有亢奋的义军,听完了小七的故事后,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或多或少,大家都想起来了自己身上那些类似的不幸的身世。 李定国在马背上俯下身,拍了拍小七的肩膀:“现在好了,闯将来了,我们天下受苦受难的穷人团结在一起,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我们大家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瞬间又变得亢奋起来。 “我们现在有衣服穿,有饱饭吃,但是整个天下,还有更多的人在遭受压迫,所以,我们就需要团结更多的义军兄弟,拉拢更多受苦受难的穷弟兄,才能叫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走!跟着公子去下一家狗大户抄家!”张猛子激愤地大喝道。 “跟着公子抄狗大户的家!” “……” “定国一路过去,整个碎金镇的大户人家,都被他封查了,唯独是首富那家的反抗最为激烈,他纵兵把这户人家屠了。” 暮色黄昏,李过正在给李鸿基禀报着下边发生的事情。 “屠了?”李鸿基微微觉得有些意外,在他的心中,李定国素来还是非常冷静的一个人。 第三十一章 碎金镇斩获 “那大户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桶火药,在张猛子带着人打进去的时候,忽然点燃了,想要和义军的兄弟们同归于尽,若不是张猛子关键时候发现了问题,喊了一声快跑,带着人往外跑,估计一下要被炸死上百人!” 李过说完这些话之后,眼中也浮现出来了一抹恐惧之色。 “不是说,私藏火药,乃是杀头的大罪,这大户怎么会有火药的?” 末了,李过脸色有些发黑的补充了一句。 “哼,这些狗大户做的事情,谁说得清楚,不过既然没什么大的伤亡,也就不要管这件事情,定国手下这五百人,是我许诺给他的,毕竟他是我的养子,虽然与其他的属下不同,可也不能苛责,他缺了的人手你给他补齐,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李鸿基大手一挥。 “是!”李过本来也没打算追究,因为李定国悄悄派金自来给他送来了好几个水灵灵的妹子。 他只是掀开了这些妹子头上的红盖头扫了一眼,就已经确定了定国兄弟这辈子,不下辈子,都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爹!过哥!” 李定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鸿基脸上立刻流露出愉快的笑容,李过也是一脸欢喜之色地往外看去。 “定国,今天的事情做得不错!”李鸿基招手,让李定国挨着自己身边的椅子坐下:“过儿这边刚刚核查清楚了府衙里边的武器和钱粮款项,正要和我说呢,你来的正是时候。” 李定国道:“这一切都是爹的英明领导,我只不过是跑跑腿罢了……”他转头看向李过,一语双关地问道:“过哥,还满意吧?” 李过也瞬间懂了这位异父异母亲兄弟的话:“哈哈哈……满意!实在是太满意了!” “我核查了一下,这碎金镇里边有火铳两百个,火药五千多斤,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武器,长枪上千、腰刀两千余,弓有五百多,铠甲也有五百!至于其他的一些军械,我都让钱秀才做了统计,稍后弄清楚,就会送到叔叔这里来。” “那火铳还能用不?”李定国立刻询问道,这样的武装配置,显然不是一个县城能有的正常水平,但是须知,在此前就已经调走了数千人,前往米脂城那边围攻张献忠去了。 所以,碎金镇这会儿的武库看起来就有点稀松平常的样子。 “能用,我刚刚还试了试。”李过眼中闪过一抹兴奋,随即看着李鸿基:“叔,咱什么时候带兵出发去埋伏呢?” 李鸿基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李定国:“定国,你觉得呢?” 李定国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没怎么想过……” 他当然想过,而且明白最好的时间,就是今天晚上封官分钱分女人,然后趁热打铁,在所有的义军都尝到了甜头之后,明天天亮就出发。 只是,李鸿基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爹,自己只是他的养子,所以这就有些话可说,有些话不可说了。 如若不然,李定国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好了,那么试问,下边的人怎么看? 下边的人,会不会觉得闯将没什么鸟用,而小闯将才是真正的英才呢? 李鸿基闻言,也不多问,就道:“依照我的看法,今天晚上,我们需要犒赏队伍,发钱发粮,再用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犒赏这些义军兄弟,明天天亮之后,就带兵出发,前往合适的地方设置埋伏。” 他看着李过道:“火药得事先埋好了,可惜没有大炮,要是有大炮的话,那就更好了!” “爹,那火铳给谁?”李定国立刻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虽然说现在的战争,热武器依旧还不是关键的决定性因素,但是李定国却不愿错过,他现在很想看看,大明火器的实际情况,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换言之,过儿满脑子都是妹子,但是他满脑子都是热武,只要能拿到上手的实物,他就能研究出改进的方向。 不追求后世那种子弹的杀伤力,但是绝对会比现在的火铳好得多。 李鸿基笑着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李定国,他心中很奇怪,明明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穷苦娃子,但是这见识,和跟着自己走南闯北,有过不少见识的亲侄子比起来,这依旧是强出过儿太多! “定国要,那就都给你了!”过儿开口送出善意,大抵是那几个嫩出水的妹子,起了莫大的作用。 “嗯,那就给你吧。”李鸿基点头笑道:“但是你得小心,那火铳会炸膛,当初爹和你过哥在边军中混饭吃的时候,最不喜欢用的就是这个。” 看着李定国脸上流露出愕然之色,李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在北边当兵,听军队里的老人说,好用的火器都在山海关那边打建奴,我们这边都分不到好玩意儿。” “原来如此,那这些火铳,就先归我,看看能不能用!”李定国完全不客气。 “嗯,现在去召集所有人,就在府衙内外摆开宴席。”李鸿基道。 李定国斟酌片刻,也没说什么,跟着李过一并退了下去,下令召集所有的人前来参加宴会。 “猛子!”李定国叫来了张猛子。 张猛子此刻已经成为了李定国手下的头号人物,对于自己在邢家庄做的那个决定,至今想来,都觉得无比英明。 “公子!”张猛子大步走上前来,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分出五十个能吃苦的兄弟,让他们各自到碎金镇外的主要干道上躲起来做暗哨,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回报。” 张猛子吃了一惊:“公子,难道是……” “多一点防备,总不会出错的。”李定国道:“告诉那五十个兄弟,事情做好了,回来有重赏!” “是!”张猛子立刻拱手,不敢有分毫迟疑地去执行李定国这个命令。 只是,李定国却没有注意到,他和张猛子的对话,被边上某一个义军听到之后,那人立刻就悄无声息地退过人群,往府衙里边走了进去。 “闯将,小人有事情要禀报!” 第三十二章 设伏走水口 屋子内,正在和刚到的邢夫人翻看着各项册子统计的李鸿基一听,瞟了一眼身边的邢夫人,但没说什么,只是抬头转向门的方向:“什么事情?” 人没进来。 邢夫人黛眉边上流露出一抹恐惧之色,她很清楚李鸿基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但是却也没有想到,李鸿基竟然没有叫自己出去,让外边的人进来。 邢夫人继续核算着各种粮款,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闯将,李定国分派出去五十个人手,在县城四周的主要干道上设置了暗哨。” “这是好事儿。”李鸿基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在外边设置暗哨这样的事情。 “日后这样的小事,不用上报,定国是我的儿子,我儿子做什么事情,都有分寸的。” 李鸿基下达了命令。 房门外那不曾露脸的人应了一声:“属下知道了!” 随后就是远去的脚步声。 邢夫人心中觉得很异样,如果李鸿基真的完全信任这个养子,那为什么还要在养子身边安插这样的人? 她甚至觉得,李定国身边这样的眼线,不止一个。 可邢夫人并不知道,李鸿基曾经对于自己的发妻韩金儿,那也是无比的信任,结果最后换来了一顶绿油油,闪亮亮的绿帽子…… “眼下整个碎金镇我们得到的钱粮,养活一万大军一年都不成问题。” 邢夫人提起毛笔,在一边上的一本册子上写了一个数目。 李鸿基扫了一眼,摇头道:“还是太少了。” “还少?”邢夫人下意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闯将,宴会要开始了!”房门外,义军的声音传了进来。 李鸿基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门边上的时候,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邢夫人。 “定国收了个女人,听说是延安府的花魁,你去看看,该说什么样的话,可清楚?” 邢夫人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反应极快地点头:“夫君放心,奴家知道该怎么说。” “这就好!”李鸿基愉快地笑了笑,推开房门,往外边走了出去。 此刻,整个府衙内外,甚至于街道上,都摆满了桌子,桌子上全是各种香气诱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某处角落里的桌子边上一个身上裹着绸缎,但手上却全是裂纹和老茧的老人,这个老人脸上也全是沟壑纵横的皱纹。 他浑浊的老眼,看着桌子上那一碗又一碗的肉菜,香气在不停的往他的鼻子里钻,他却忍不住流下眼泪了。 往常的时候,过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生活,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梦啊! 老人身边,有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孩,抓起肉食,就往嘴里不要命的塞…… 另外一张桌子边上围坐着的人,几乎也大多如此,面对这些曾经做梦都不敢这样梦的场景,所有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美味的肉食,在唇齿之间爆开它们的滋味之后,他们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们手中有三千人,全都是精壮,这些人出城后,还有另外两千多的人守着县城,外加整个县城的穷人,都会为我们看家。”李过兴奋地比划着:“叔,可是我们该怎么埋伏?” 李鸿基微微看一眼李定国,然后如同李定国预料那样地问道:“定国,你觉得呢?” “设伏需要在地利与我方的地方,可我对于这周围的地理,完全就不知情……” 李定国摇头干笑一声。 李鸿基端起酒水来,仰头干了一大口,然后说了三个字“走水口!” 李定国不知道这所谓的走水口在什么地方,可李鸿基却已经起身离席,往后院走去。 李过也兴奋地往他住着的院子里走去,那里有李定国送给他的三个水灵妹子,个个都有过人之处。 “老金,走水口是什么地方?”李定国详细问着。 “公子,走水口你都不知道啊?”金自来吃惊地看了一眼李定国。 “这是你该问公子的话?”张猛子神色不善地盯着金自来。 金自来哆嗦了一下,拍了拍额头,说:“我这喝多了……” “走水口是以前无定河发大水,冲出来的一个口子,官府派人去修过,但是后来发大水,又冲坏了,就没人管了,这些年连年干旱,那边就成了人走的路,左右两边都是高地。” 钱秀才端着一个小酒盅,挨着李定国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说道:“从这里头走,能节省大半天的路,米脂的援兵回援碎金镇,肯定会走这条路。” “那为什么,闯将还问公子?”金自来多嘴道。 钱秀才看了一眼金自来:“闯将有意培养一下公子,方才如此问……” 说话之间,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来了一本蓝皮封面的线装书,竟有三指多厚度,李定国都有些想不出来,这老先生是怎么把这么厚的一本书,塞进衣袖里的。 “公子,这是地理志,你看完后就懂了。”钱秀才说完这话后,站起身来,就往别处走去,竟然有几分装完逼之后,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还是钱兄想的周到,钱兄别走,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请教!” 金自来提了一壶酒,追着钱秀才身后混入了人群中去。 李定国捧着书,正准备打开看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里边不一样,他顺势把书夹在腋下,像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一样,悠闲地往属于自己的院落走了进去。 让他很意外的是,自己的便宜娘和那延安府的花魁,这会儿竟坐在一起说话,还备了一桌酒菜,两人正在小酌,言谈之间颇为兴奋。 李定国坐下之后,才知道,便宜娘和这位叫做虫娘的花魁,竟然是故交? “娘以前也在延安府,但后来才到了碎金镇。”邢夫人是这样说的:“可万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再遇到虫娘。” 虫娘同样很激动,但不敢乱说话,还在做职业选手的时候,两人都是旗鼓相当的花魁,可邢夫人现在已经是闯将夫人,她算什么? 李定国端起虫娘给自己斟的酒,抿了一口:“娘放心,虫娘日后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便可,没人会欺负她。” “那可好了!”邢夫人拉着虫娘的手,眼中几乎有泪落下:“好妹妹,定国是个好孩子,他说不会有人欺负你,就一定不会有人欺负你。” 虫娘不清楚邢夫人为何忽然这样怪哉的激动到落泪,只是点头:“夫人放心,我也会照顾好公子的饮食起居。”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邢夫人又用力地握了握虫娘的手,扫了一眼边上放下酒杯,盯着面前一本厚厚书本的发愣的李定国。 邢夫人想到了那个在门外说话禀报的人,于是,朱唇微微一笑:“定国,现在人乱得很,你送娘过去。” 第三十三章 两个秘密消息 李定国的眼睛还在这本厚厚的地理志上,正要随口说,这后院都是过哥安排的人,非常可靠,忽然心头一亮,立刻明白过来,是这个便宜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自己说,当下把桌子上的地理志夹在腋下,宛若是个下课的老学究一样,跟着邢夫人走出了这处院子。 远处的墙壁上插着火把,火把下就有抱着兵器,正在站岗的义军。 总体而言,这碎金镇被义军攻陷之后,并没有秩序失衡,只是最开始那些大户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人都还被关在碎金镇的监狱之中。 当然,其中有姿色的人,自然成为了义军发泄的对象。 至于监狱里边的那些人,则要等到此番伏击之战过去后,认真审查清楚,才会挑选性的放出来。 “你爹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人是谁我不清楚,今天他已经悄悄来打小报告了,不管你往后做什么事情,都要谨言慎行!” 听着邢夫人几乎就在自己耳朵边上说得话,李定国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 他是想过李鸿基会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但没想到这么夸张,自己今天干了什么事情?似乎都是很正经的抄家问斩,都没中饱私囊过啊! “是你分出五十个人,在城外主路边上安插暗哨的事情。”邢夫人飞快地说完,就用正常的语速和李定国道:“明天是你第一次跟着你爹出征,路上要多多小心,你爹做事情,容易一下上头,你和你过哥,要多多劝阻才是。” “夫人,公子!”站岗的义军拱手施礼。 邢夫人微笑着点头和这几人示意,李定国也微微颔首,然后两人接着说话。 “娘放心,我们设伏的地方不会出什么意外,我会劝说爹应该坐镇大军,而不是身先士卒,过哥勇猛,他带兵冲,爹坐镇大军,谁都放心。” 两个站岗的义军盯着邢夫人那诱人咽口水的背影走远,这才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憨憨地笑了起来。 “蚕娘可以信任,但不可以完全信任,我没有把那件事情告知她,你也别说,免得生出祸端。”邢夫人又低声说了一句,随后道:“行了,你就在这里止步。” 李定国应了一声,站在过道边上,目送着邢夫人走进前方的一个院落中去。 他心中思量着,自己当初帮助邢夫人撒谎,并非只是出于一种可怜的心态,而是出于另外一种目的。 他那会儿,就觉得李鸿基对于自己没多少信任可言,于是就动了这个歪心思,手起扁担落,偷袭打死了两个义军。 但没曾想,便宜娘似乎真的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重新返回院落,蚕娘已经铺好了床,小心翼翼地把崭新的绸缎袍子,挂在边上的衣架上,低着头,顺从地问李定国:“公子是直接睡觉,还是要先沐浴一番。” “沐浴一番,你去准备水。”李定国坐在桌子边上,看着很拘束,似乎很怕自己变成禽兽撕扯她的蚕娘离去后,这才打开了这地理志。 和李定国想的那样,地理志里很有料,不是避火图,是一张对折的纸条,上边的字很丑,大抵是钱秀才用左手写的,歪歪斜斜,透露的消息,竟然和邢夫人说的一样。 看着最后四个歪歪斜斜的阅后即焚,李定国看了一眼屋内的蜡烛,紧闭着的窗户,点燃后看着纸张在双手中来回跳跃着变成灰烬,方才把手放进洗脸水中过了一下,灼痛的感觉这才减轻了不少。 随后,李定国又打开了窗户,让风吹进来,把屋内烧纸的味道吹散。 钱秀才给自己传达这样的消息,是什么目的? 单纯的想要告诉自己,李鸿基对自己不完全信任吗? 亦或者是别的什么目的? 李定国摇摇头,不去多想,至少可以确定钱秀才和便宜娘,目前都还算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认真把地理志翻看了一会儿,李定国这才彻底认清楚,自己的村子是在偏向于碎金镇的方向,而米脂城,则在南边颇远的地方,都属于无定河流域。 张献忠造反势力很大,声威传出数百里,这数百里范围内的穷人,都纷纷前去响应。 恐怕势头真不是自己便宜爹占据了一个碎金镇能比得了的,好在他们现在并非是敌对的人,而算是盟友;甚至于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可以算作盟友。 走水口这地方,李定国也来来回回确认了一番,打仗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就比如说,李定国就确认了一下,如果埋伏失败了,从什么地方跑路是最安全的…… “公子,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房门外,蚕娘好听的声音传了进来。 李定国应了一声,蚕娘就指挥着两个义军把浴桶抬了进来,然后往里边灌注热水。 一种燥热的气息出现在整个屋子之内,蚕娘在两个义军离去之后,忽然脸红了。 李定国真奇怪,这种职业选手脸红什么?再说了,自己也没打算对他做什么。 “行了,出去吧!”李定国挥了一下手。 蚕娘美眸中反而闪过一抹意外之色,但他不敢违背李定国的意思,点了点头,就往门外走去。 “把门带上!”李定国又道。 蚕娘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具略显干瘦,但是很高大的身体。 她脑子里回想着邢夫人和自己说的话,眼前这个人十岁,十岁就能有这样的身高,那若是成年? 想到这里,蚕娘脸上发自真诚的流露出来了一抹红晕。 洗完澡,李定国舒舒服服的躺在大床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会听到义军巡夜打更的声音。 这种舒服的感觉,真的是让李定国心中只恨三边总督杨大人招降的令书,为何还不到啊? 只要打赢了走水口这一仗,自己这便宜爹就可以名震陕西,到时候,自己身为叛军中的小头目,也一样可以混个小官当当。 这舒坦的日子……只恨不能早点来啊! “咚咚咚……公子!” 敲门声伴随着张猛子粗犷的呼喊,把睡梦中的李定国叫醒了。 李定国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扯过衣架上的新衣,就披在身上,双手忙着穿衣,正准备用脚开门,这房门却忽然被蚕娘从外边推开。 看着那忽然踢来的脚,蚕娘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可李定国却生生收了回去,一个趔趄,和蚕娘撞了一个满怀。 “嘤……”蚕娘惊呼一声,李定国只感觉浓郁的香气钻进自己鼻子里,熏的他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砰砰砰——公子,公子!” 院门依旧在被敲响,张猛子还是一副像是男人抓奸的势头,锐不可当地敲门。 “别敲了,来了!”李定国没理会脸上有些失色的蚕娘,大喊了一声,方才准备站起身来,却猛然发现了什么,失声质问蚕娘:“你就在这门槛上靠了一晚?” 第三十四章 蚕娘的转变 那扇快要被张猛子敲倒了的门,终于停止了颤动,但蚕娘却在李定国目光的注视下,开始颤动。 “是……” 李定国把蚕娘拉了起来,眼里透露着怪色:“你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蚕娘眼里流露出惊恐,虽然没说话,但是却已经像是说了话。 “得了!我知道了。”李定国打开了房门,就看到张猛子领着一队义军,站在了门外,这些义军手中还抬着一个箱子,以及一些其他的武器。 “公子,闯将下令要出发了,我们找了一副铠甲,送过来给您试试看!” 李定国点了一下头,示意所有的人都走进屋内来,他看到了站在滴水檐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的蚕娘了,便道:“去准备茶水点心。” 蚕娘立刻抖了一下,然后点头应了一声,赶忙低着头,往院落外走去。 金自来和钱秀才这会儿正好从房门外走了进来,看到低着头走出去的蚕娘,金自来贱兮兮地凑到了李定国身边,眼里满是贼兮兮的笑容:“公子,咋样?整几回?” 明朝不同于后世,这个时代的人成婚的年龄,普遍就是十多岁,明政府规定,男子成婚年龄是十六岁,女子十四岁。 而李定国的身高,让金自来等人误以为他的年龄其实并不小。 李定国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这种诨话,难怪蚕娘宁愿靠在自己房门外的门槛上睡一晚,也不敢去别处睡觉。 张猛子等人笑着打开了箱子后,李定国看到了这里边竟然是一副铠甲! “给兄弟们弄到了几副铠甲?”李定国眼睛发亮,现在的火铳威力可不是强无敌那种,身上穿着铠甲,还打不死呢。 当然,若是遇到明军的大炮,那就不看穿不穿铠甲,那得看脸看命。 张猛子一声不响地给李定国披甲。 “二十副铠甲。”金自来脸上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李定国不理他的诨话,而是争死争活,那边就只给二十副铠甲。 “谁给划分的物资?”李定国感受着压在身上的铠甲,顿时呼吸微微一滞,这副身体确实长得高大,但是底子上还是差了点,以后得天天吃肉,把这副身体缺少的,都补回来才行。 “夫人划分的。”钱秀才插了嘴,但是声音很轻。 李定国想到了昨天晚上,邢夫人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立刻明白这似乎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因为正常情况下,他是不用上战场的,就好比这次的走水口设伏一样,带头冲锋的人是过儿。 钱秀才见李定国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之色,接着开口说道:“夫人派来分配铠甲的人说,李过将军要带兵冲锋,所以铠甲大多都给了他手底下的人。” 听着这话,李定国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当下点头道:“碎金镇的库房之内,本身也没多少铠甲,此战过后,斩获一定丰厚,到时候再说!” 他心里怀疑钱秀才和自己便宜娘说的那个耳目,就在这群人里边,所以面对这种事情,也该做做样子才是。 “公子所言甚是!”钱秀才点头,金自来也点头称是,其余的义军,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张猛子帮着李定国收紧了束缚铠甲的甲条,这玩意儿就像是鞋子的鞋带一样,顿时让内甲死死地贴在了李定国身上,使得他的呼吸,都不由得再度紧促了几分,但也只是片刻时间后,就感觉能适应,而且身体被束缚的感觉,让他有种偷穿女上司塑身衣的呵护感涌来…… 随后,才是外边的一层铁铠,穿上之后,分量更足,而且现在太阳刚刚升腾起来照在身上,李定国就已经有了一种闷燥的感觉。 还有披风…… 好家伙,这东西真的能遮挡太阳吗?李定国怎么感觉披在身上,更热了? 一身戎装的李定国出现在众人眼前,顿时让所有的人都感觉眼前一亮! 就是刚刚端来了茶水点心的蚕娘,这会儿也忍不住多看了李定国好几眼。 “公子好生英武啊!” 金自来更是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大声夸赞了起来。 张猛子看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李定国,也忍不住点头:“再过几年,公子就是纵横疆场的猛将!” 其他的义军,也纷纷赞许起来。 只是李定国感觉太他娘重了,这不知道得穿多少次,才能习惯这种分量。 “我们不至于穿着铠甲过去吧?”李定国反问了一句。 张猛子似乎已经看破了李定国内心的想法,微微一笑道:“素来打仗都是到了再穿铠甲的,穿着铠甲行军的,虽然不说是没有,但是走路很慢,体力消耗也很大。” “这就好!”李定国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不是常识?自己这是穿上铠甲之后,脑子都不活跃了。 “来,给我卸甲!”李定国摊开双手,张猛子立刻和金自来凑上前去,开始帮着李定国卸甲。 钱秀才则一脸自来熟的样子,坐在边上喝着茶,吃着蚕娘端过来的肉饼…… 他一开始以为是米饼的,可吃到嘴里后,才发现是肉饼,只是外边有薄薄的一层面皮儿。 老秀才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和卸甲后坐下来一起吃的李定国抒发感慨:“公子,这换以前过年吃得都没这个好啊!” 李定国塞了一个肉饼到嘴里,听着这话,微微一笑地抬头,见其他的义军都在看着,立刻道:“蚕娘,让人往这边送一箩筐过来,兄弟们都一起吃!” “谢公子!”这十来个义军顿时兴奋地嚷着。 蚕娘把李定国这话听在耳中,心头颇感意外,李定国对手下的人,竟然也如此之好? 再想到昨天晚上,曾经的闺中密友邢夫人和自己说的那番话,她也不由得相信了其说的话,心中也觉得李定国当真是个随和亲善的人。 “是,公子!” 不一会儿,一箩筐的肉饼来了,众人尚未吃完,就有一个义军过来催促该出发了。 李定国记着李鸿基的话,吃了一个七分饱,就没吃,毕竟现在干的是造反的活儿,没有被三边总督杨大人招降之前,李定国都决定遵循少食多餐不吃饱的原则。 “没吃完的肉饼带着走。”李定国挥手吩咐了一声,随即看向蚕娘道:“随军不可能,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没有谁敢对你不利。” 蚕娘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是来自于眼前的李定国。 “是,公子!”蚕娘顺从地点头,她站在院落内,目送着李定国走出院门后,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院门口,看着李定国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消失在拐角处。 金自来满嘴跑诨:“公子,你这是和花魁撞出感情来了啊,您出门的时候,她就目送,然后又走到院门这边目送,活脱脱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目送着郎君上战场啊!” “哈哈哈……”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定国自己也被逗笑:“赶啥时候,咱们打下大地方,也给你弄个花魁撞一撞!” “哎呀!我的公子呀,属下这可就提前谢过您嘞!” 李鸿基已经披上了铠甲,包括过儿,还有五十几个身材魁梧的义军,都身披铠甲,这些人的身高看起来几乎都和张猛子有得一拼。 张猛子扫了一眼,眼中顿时闪过一抹震惊之色,不等李定国问他怎回事儿,他就已经凑到了李定国耳边,低声道:“公子,这些人都是城门卒子和捕快中选出来的,闯将这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兵用了啊……” 第三十五章 大战前夕 李定国脸上方才露出惊愕之色,自己这个便宜老爹也太过于信任这些捕快和城门卒子了吧? 这才认识多久,就都弄成自己的亲随了? 哪曾想,李鸿基这时候一脸微笑地转过头来:“定国,吃了几分饱?” “回父亲的话,七分饱!” 李定国立刻笑着回答道。 “哈哈哈……”李鸿基大笑着环顾左右:“这就对了,我们所有的兄弟,都吃了一个七分饱,既然干的是要和朝廷斗,拯救天下穷人的事情,那我们就应该把这事记在心上!” 左右纷纷点头称是。 李鸿基高高举起左手,振臂喝道:“出发!” “出发!” “出发!” 各处传令呼喊的声音,一时间也是此起彼伏。 “呜——”呜咽的号角声,也回荡在清晨的阳光里。 李定国骑着马,跟在李鸿基身后,李过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似乎有些没睡好,回头看向李定国的时候,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亲热,若不是现在行军,他需要做好样子和表率,只怕早就已经凑到了李定国身边来。 看这样子,那三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娘子,昨夜和过儿深入了解之后,确实深得过儿之心。 三千精壮出征,留守碎金镇的,还有两千义军,以及城内外数不清的穷苦人。 李定国自诩,如果自己是李鸿基的话,做不到直接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些刚刚认识不到几天的人。 可是,李鸿基可以! 不得不说,自己这个便宜爹,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米脂城外,官军大营! 宋大仁见到了碎金镇卫所指挥使金鹏,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宋大仁立刻就把县令的亲笔书信,交给了金鹏。 金鹏大惊失色地看完,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脸上一时间流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来。 “金大人,碎金镇眼下十万火急,还请大人速速回兵,否则一旦城破,我等的妻儿老小,可就要万劫不复了啊!” 宋大仁立刻跪了下去,磕头哭诉请求。 金鹏立刻道:“宋师爷,你速起来,我去见一下上峰,稍作请示,想来是不会不许的。” 宋大仁虽然站起身来,但脸上还是挂着泪痕:“还请金大人以碎金镇百姓为重,宋某和碎金镇所有的百姓,都不胜感激!” 金鹏不明就里,被宋大人这副模样弄的有些心有戚戚焉,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往外边走了出去。 宋大仁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安心得等着。 不一会儿,金鹏回来了。 宋大人一看,慌忙站起身来,眼巴巴的看着金鹏:“金大人……” “上峰准我们立刻回援,军队马上开拔!”说到这里,金鹏看了一眼宋大人:“宋师爷,你得先行一步,回去告知县令,让他务必坚持住,援军转瞬即到。” “好!”宋大仁本就不想留在军中,就算是留在军中,也会找机会跑路,他不知道李鸿基等人会在什么地方设伏,要是一个弄不好,那岂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大军开拔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没有一个人跑路的速度快,这是必然的。 军队开拔,除了召集军队之外,还有各种守战的物资,以及军粮等,都需要携带好了才能走。 虽然明军这就是本地作战,但也不能乱来,毕竟这是几千人,陕西又在闹大旱,无定河断流,不提前准备好水,到时候喝水都没地方找,更不用说别的了。 而此刻,李鸿基已经率领军队抵达了走水口。 李定国骑着马,领着张猛子等人顺着早些年洪水冲出来的裂谷走了一圈,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这洪水冲出来的口子,简直就像是个山谷一样!” 李定国自语着。 钱秀才颔首道:“自古以来,洪水都是天威的力量,早些年,我去北边游学的时候,见过一场大雨之后,地面上出现了八条水声隆隆作响的沟谷,其中水声惊人,不敢接近,恐有葬身之祸!” 李定国看着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黑的土,双手比划了一下:“我们的人埋伏在哪里?” “裂谷左右上端。”金自来立刻道:“我听着闯将说过,我们的人埋伏在上方准备好火药和滚石、草球,等官军走到这里边之后,就从上边往下丢火药石头,还有点燃的大草球,乱箭齐发,就能杀死明军许多人。” “到时候,李过将军领着兵马,从正面冲杀,只要他们投降,我们就不杀,整编成为自己人。” 李定国忍不住惊叹:“此战,真乃是上天在帮助我们!” 他已经看到了李过带着人在山谷内挖坑掩埋炸药,一旦官军到了,左右两边的山谷再往下丢炸药,事先埋在土里的炸药,也同一时间爆炸,李过趁着明军大乱,带兵冲杀出去,这神仙也来了也扛不住啊! “我军的斥候放出去了吗?”李定国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 “回公子的话,刚到的那会儿,闯将就已经把斥候放出去了。”金自来就像是一个消息百事通,很多李定国不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 “那就好,我们去找一个舒服的地方等着。”李定国本想说让张猛子也放出一些斥候去,可想了想,还是不要这样做。 一处背风的破庙,已经倒了一半,李定国认真端详了一下,才发现这竟然是以前的龙王庙! 眼下这陕西大地,干旱千里,龙王庙都断了香火,更不要说活着的人了。 钱秀才走上前去,坐在落了一层泥灰的石头阶梯上感叹着:“当年这龙王庙,我还来这里干过一段时间的庙祝。” 说到这里,他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惭愧之色:“年轻那会儿,迫于生计啊!” 金自来忍不住道:“地主老财你又看不上,嫌人家的钱脏,到最后饿肚子的是谁?” 钱秀才瞪了一眼金自来:“你钱多,最后沦落到什么下场?邢地主怎么对你娘们儿的?” 金自来一听,顿时龇牙咧嘴,像是被踹到了的恶狗,就要和钱秀才王八拳相向。 “得了!”李定国立刻叫住了两人,指着前方某处道:“你们看,谁来了!” 第三十六章 明军误入埋伏圈 “谁?” 金自来立刻转移目光,吵架这种事情,主要是看底气,他的底气素来都没有钱秀才充分。 众人立刻转头看去,果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两个义军带领着,正在往这边走来。 “那个宋师爷?他回来了?”金自来兴奋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转头问李定国:“公子,这家伙怎么也往你这边来了?” “我爹说,文人我管,武人过哥管。”李定国靠着破庙的颓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所以,跟着我,不用冲锋陷阵,但出谋划策的问题,就需要你们想了。” 众人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这种造反的活儿,做起来,显然比那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会掉落的义军,不要太舒坦了。 “公子!”宋大仁翻身下了马儿,忙向着李定国拱手施礼。 李定国看了看宋大仁干瘪起皮的嘴唇,把腰间的水壶朝着宋大人丢了出去。 宋大仁一把抓住,连声道:“多谢公子!”随后拔掉水壶塞子,连续灌了好几口水,脸上顿时露出舒坦的表情来。 “快,给咱们说说,都啥情况了?”金自来有些猴急地催促着。 宋大仁点头道:“金鹏已经调兵回援,我可以确认他们走的就是走水口这条路,方才我也和闯将禀报过了。” 李定国看着宋大仁言语之间,似乎有些什么难以掩饰的焦灼,立刻道:“你放心,我出发之前,你的家人都是好好的,此战过后,你就已经是我们义军之中的功臣了,想要保全家人,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多谢公子照顾!”宋大仁躬身一礼,这句话,是发自于内心,因为方才李鸿基可没有和他说起他的家人如何。 当然,宋大仁也不敢贸然询问什么,非常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触怒了李鸿基。 但是,眼前的李定国不一样,一直都给他一种很随和的感觉,哪怕是李定国带兵抄了碎金镇所有大户的家,他也依旧觉得李定国人挺随和……因为,他也看那些大户很不爽。 “行了,都坐下来吧,这会儿该歇息就歇息。”李定国微笑着看了一眼宋大仁,就开始取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钱秀才扫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给李定国的那本地理志后,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笑意,随后半眯着眼睛,开始打盹儿。 金自来则凑到了宋大仁身边,开始问起来了米脂城的情况。 “没敢仔细看,怕被察觉出我有问题,但是大致上了解到那边有两万多官兵,要不是这样,上边的人也不会让金鹏直接带兵回援啊!” 宋大人这样说道。 “但是,米脂城那边张献忠的人似乎更多,若要不这样,早就打起来了。” “带兵的人是谁?”李定国合起来了地理志,好奇地问道,如果带兵的人是洪承畴,他现在就准备跑路。 “好像是延安府那边过来的大官,名讳如何,就不清楚了,也是三边总督杨大人指派的亲信,我听着金鹏帐下的亲卫说,上边让他们先想办法招降张献忠,能不开打,最好不打。” 李定国一听,那就肯定不是洪承畴,要换成一开始就是洪承畴做三边总督把杨鹤换下来,那估计张献忠的狗头都要被打飞。 当然……明年,差不多也就是洪承畴做了三边总督,确实是把张献忠和自己这个便宜爹,还有其他的农民军的狗头都给打飞了,甚至一度差点直接就团灭了农民军。 然而,天不与明,就在所有人都快被洪承畴宰了的时候,他被调走去打建奴了。 这真是天意,一度被打废了的农民军,在天灾的帮助下,再度形成燎原之势。 李定国继续翻看地理志,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 一旦有看不懂的地方,就把钱秀才和宋大仁叫到自己面前来,认真请教。 至于金自来,他是不叫的,这家伙满嘴跑马,李定国听着烦。 一开始,宋大仁还有些拘束,可是确实发现李定国真是一副学生的模样,完全就没有半点倨傲的架子之后,心中也越发觉得跟着李定国,确实是很舒坦。 众人这么一等,就等了两天一夜。 要不是斥候确定人就是往这边来的,李定国都有些担心着金鹏是不是绕路,已经把碎金镇收复了。 在第三天的清晨,官军来了! 所有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包括李定国亦是如此,他手底下有五百义军,个个都是精壮,在李鸿基没有插手之前,这些人都对他唯命是从。 根据地理志上描述的地形,李定国这数日时间认真研读苦思冥想,认为溃败的明军,会从一条裂谷边上的小路逃走。 于是,他让张猛子带着人,在这里埋了几桶炸药,埋伏了人手,准备捡个便宜。 毕竟,便宜爹给了自己这五百人,自己要是此战什么功勋都没有立下的话,那很有可能让便宜爹觉得自己不过尔尔,甚至于手底下的人,也未必就会服气自己。 农民军也是军队,军队素来只服狠人。 什么是狠人? 狠人就是能打胜仗的人。 “大炮?”躲在一处岩石后观看明军军容的李定国,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用马车拉着的大炮。 娘的,区区一个碎金镇卫所的兵,竟然有大炮? 宋大仁也吃了一惊:“不应该啊,我记得很清楚,这边卫所可是没有大炮的!” “怕是借来的。”金自来立刻作出猜测。 “甭管是不是,战后先把这大炮弄到我们手中,让我们钻研几天看看。”李定国眼睛都红了。 钱秀才见此一幕,立刻低声道:“公子,不可莽撞,一切都要听闯将的安排。” 李定国闻言,心头炙热的激情瞬间冷了大半。 “这事儿,我去和我爹说。”李定国坚信自己此前的判断不会错,要是自己抓到的明军俘虏足够多,那当然在李鸿基面前有了话语权,把大炮要过来研究研究,李鸿基没有不给的道理。 钱秀才闻言,眉头轻微皱了一下,但似乎忌惮身边的某几个人,从而没说话。 整个裂谷上方,全部都是趴满了的义军将士,明军宛若一条长龙,从蜿蜒的裂谷中间穿过,场面颇为壮观。 军旗林立摇动的位置,就是卫所指挥使金鹏等一干明军将官所在的位置。 这些人骑在马背上,距离太远,李定国手中也没有望远镜,自然无法看清楚确认什么。 李过身披铠甲,手提大刀,领着一彪人马,已经在裂谷的拐角处等候多时,前方不远处,就是埋了炸药的地方。 这埋了炸药左右两边高处的裂谷上方,黑压压的全是人趴着,就等着明军那旗帜鲜明的队伍,走到埋着火药的地方,便一股脑儿的往下丢火药桶,炸死这些将官的同时,顺带着引爆土里埋着的火药! 眼看那队伍越走越近,依旧是没有丝毫察觉,李定国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甚至于双耳之中,都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可实际上,这是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太过于安静,他自己又太紧张所致。 明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走过了埋着火药的地方,旗帜林立的将官们,也走到了埋着炸药的地方! 战斗,要开始了。 第三十七章 摧枯拉朽 “呲呲……” 点燃的火药引线剧烈燃烧着,就像是一条被踩住了七寸的蛇,疯狂地扭动着细长的身体。 鹿三站起身来,用尽全力,把手中的火药桶朝着下边正在行进之中的明军甩了出去。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灼热升腾起来的火光席卷了那大片旗帜群。 爆开的血肉尚未绽放出其本来的颜色,就已经在炙热的光雨中变成焦黑的碳色。 刹那间,整个裂谷两端上方箭矢混杂着投石、还有剩余的火药,就像是不要钱似得砸落到了人群中去。 天地轰鸣一样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明军将士的惨叫声,烧焦的难闻恶臭味,浓郁的硝烟味道,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混杂着呼天抢地的惨叫声,响彻在这片天地之下。 裂谷内,李过扬起手中的战刀,胯下的枣红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暴躁的杀意,不安地打着响鼻,前蹄不断地在地面上刨动着,泥土翻飞。 “杀过去,杀!” 李过爆发出豺狼似得嚎声,纵马提刀冲在最前! “杀!” 在他身后的义军,也纷纷怒吼着追了上去。 “噗噗噗……” 混乱的明军毫无章法,李过纵马猛冲而至,率先撞飞数人,手起刀落,斩下一个尚未被炸死的明军将官,提着刀,又继续往前冲杀。 裂谷两岸上的人见此一幕,也纷纷抛下绳索,开始往下爬。 但只要是看到李过带着人冲杀到了,站在高处放箭的人,则都纷纷立刻抛下绳索,飞快地滑下去之后,加入这风卷残云的战斗中去。 李定国看着瞬间溃不成军的明兵,忍不住感叹道:“我本来还觉得,这些明军可能会有点棘手,现在想来,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众人道:“走,去我们设伏的地方看看!” “得令!” 众人纷纷大声回应着李定国。 李定国翻身上马,领着众人一路小跑,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就在身后,听得人热血沸腾。 “公子!” 李定国刚到这里,张猛子就立刻露头迎了过来。 “怎么样?”李定国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了张猛子身边的一个义军。 那义军立刻牵着马,往侧边的山坡下走了去,免得这个时候,让逃蹿出来的明军提前发现了什么。 “公子料事如神,明兵的溃兵,已经往这个地方过来了。”张猛子说话之间,伸手一指:“我们在这边埋了炸药,明军溃兵只要一到,就立刻点燃,到时候照样炸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兄弟们抬着弓箭和火铳露脸后,我就不相信到了那个地步,他们还不投降!” “好!”李定国很开心,难怪古代打仗,都喜欢设伏,一旦一番中了埋伏之后,军心大乱又不能立刻稳定下来之后,真的就像是给另外一方送菜。 众人躲在一块巨石后头,不多一会儿,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混杂着人们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李定国立刻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蹦蹦蹦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张猛子顺着边上弯着腰,快步地跑了出去,前方有一个义军正在和张猛子低声说着些什么。 李定国定睛一看,这他娘不就是那个趁热的小七? 好家伙,这等人才,居然也被收纳成为了自己手底下的义军。 “轰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震天裂地的爆炸声,瞬间响彻云霄,李定国都感觉屁股下的大地,剧烈的抖动了好几下。 他这边还不露头,埋伏好的义军就已经怒吼着冲了出去,站在高处,手中或是拿着火铳,或是持着弓箭,对准了那群硝烟弥漫之中的明兵将士们,杂乱又紧张地吼叫着投降不杀这类的话。 张猛子看不下去,扯开嗓子,虎吼一声:“给老子整齐喊话,投降不杀,跪地免死!” 霎那间,混乱又紧张的义军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齐声呼喊起来:“投降不杀,跪地免死!” 数百人整齐呼喊的声音,自然充满了一种强大的威慑感觉,再加上明军此刻早就已经被炸蒙了,军中主将一股脑儿的全在开打之前,就已经被炸死了,此刻可以说是群英无首,又看着密密麻麻的义军挡住了自己等人逃命的去路,后边还有疯狗一样的追兵,除了投降,别无选择。 “我投降,别杀我,我们都是同乡人啊!” 一个明军忽然丢下手中的长枪,高举着双手跪在地上,他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都是同乡,都是穷苦人,别杀我,我跟着你们干了!” 有人带头,其他的人自然纷纷效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算是有谁不想投降,可是看到这么多的人都投降了,也会不由自主地跪下去。 李定国看着山谷中黑压压跪了一大片,视线竟然看不到尽头在何处的明军队伍,立刻知道自己装逼装大发了…… “我追着追着,就看到前方的明兵忽然都跪了下来。”李过一边用水冲洗身上的血,一边对边上的李定国咧嘴笑道:“定国,实在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有这样一手?两千多明兵,直接就投降了!” “你怎么不说,你打死了快一千多明兵呢?”李定国尽量把自己的功劳说的很轻:“如果不是你杀得凶猛,吓破了这些人的胆子,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投降?” 李定国伸手拍打着眼前的大炮管子,这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用上,明兵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负责运送大炮的明军第一时间就已经丢下大炮,斩断拉扯马匹的套锁,骑着马就跑。 但凡迟疑分毫,这都对不起金鹏不发军饷,就让他们自筹粮草去打仗这样龌龊的事情。 李鸿基也坐在边上,看着李定国对大炮摸来摸去,眼中无法掩饰的爱意,顿时乐道:“定国,你这样子,就像是大炮是个娘们儿一样,让你爱不释手!” “哈哈哈……” 众多义军闻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定国也咧嘴笑道:“爹,这东西可是杀敌利器……” “嗯!“李鸿基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他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宋大仁和钱秀才快步走了过来,似乎是有要事禀报一样。 见此一幕,李定国也停下了自己对于大炮爱不释手的抚摸,看向了两人。 第三十八章 趁热打铁,反攻米脂 “如何了?”李鸿基脸上带着自信且强大的笑容。 宋大仁拱手道:“禀报闯将,弄查清楚了,我们招降了两千零二十七人,打死了六百多,因为有些尸体被火药炸烂了,实在是分不清楚。” “这么说,应该会有零星的人跑了?”李鸿基沉思道。 宋大仁道:“禀报闯将,就算是这些人跑了,也成不了气候,金鹏对他们太差了,他们肯定不愿意为朝廷卖命,痛恨官军,也不会跑去米脂那边的官军营地里报信。” 李鸿基转头看向李定国:“儿子,你怎么看?” 此番战斗,李定国神来之笔,让李鸿基对他,都不由得热情了许多。 “爹,我的想法是,我们完全可以趁热打铁,联合米脂城中的张献忠,在我们突袭官军营地的时候,他率军出城攻击官军,如此一来,官军必败无疑!” 听着李定国这话,李鸿基沉吟片刻,遂而转头看向宋大仁,但是迟疑了一下,又看了钱秀才问道:“老钱,你觉得这些官兵会真心实意跟着我们干嘛?” “闯将,我倒是觉得,这些官军给他们吃的,发给他们粮饷,他们一定会跟着我们干!” 钱秀才声音肯定,中气十足。 可李鸿基却陷入到了迟疑地步,若是按照李定国说的那样,趁着这个时候,联合米脂城中的张献忠,前后夹击明军大队,明军溃败是肯定的。 可……要是这些明兵忽然临阵倒戈,那自己可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了啊! “爹!” 李鸿基的沉思被李定国打断:“定国,你有什么办法?” “爹是担心这些官军会临阵倒戈,但儿倒是有个办法,让他们不会临阵倒戈。” 李定国眼里透露着狡黠。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带着惊讶的表情看向李定国。 “定国,什么办法?”李过也立刻凑了过来,满眼期待之色地望着李定国。 李定国道:“当兵吃皇粮,这是天经地义,可金鹏这家伙,却倒行逆施,粮饷到了,也扣着不发,我们先让这些官军吃饱,然后告诉他们,只要跟着我们干,打跑了官军之后,不仅补发给他们朝廷拖欠的粮饷,还把碎金镇那边大户地主们占有的土地,按人头无条件地分发给他们!” “分地?”李过愕然一惊,转头看向李鸿基:“叔,这法子行吗?” 李鸿基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山谷里边正在干饭的明军,眼中的迟疑之色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李定国补充道:“虽然说,军户本身是有土地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军户手中原本的土地,早就已经让上边的人给占了。” 李鸿基转过身来,看了看李过,又看了看李定国:“好,爹就听你的,钱秀才、宋大仁,你二人叫上金自来,立刻去给官军这些降兵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土地,此战过后,我李鸿基一定分给他们!” “遵命!” 宋大仁和钱秀才立刻拱手领命离去。 不一会儿,李定国就看到山谷内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李鸿基站在高处,许多官军降兵都看到了李鸿基。 有一个降兵站起身来,仰头看着李鸿基,大声道:“闯将,您真的分地给我们?” “不是把地分给你们,是这些地,本来就是你们的,结果却让上边的狗官给强占了!”李鸿基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力量感和煽动性。 嘈杂的人群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都向着李鸿基看了过来。 李鸿基趁势说道:“实不相瞒,我李鸿基以前也在边军中干过,但是狗官不发粮饷也就罢了,可粮饷到了之后,狗官还是不发给我们,要让我和兄弟们饿着肚子去打仗,我们完全不答应,就反了他娘的!” “而你们中,有人是军户,有人不是军户,军户的兄弟,你们家中的田地还在吗?” 人群里,有义愤填膺的兵士怒吼道:“都让上边的狗官强占了,还不准我们说话,谁敢说话,就想办法往死里整人!” “对!我家原本有五十亩军田的,结果全让狗官占了,我爹和我二叔气不过,就去找说法,结果被狗官想办法给调到了锦州,和建奴的骑兵步战,尸身都被马蹄踏成了肉泥!” “……” 霎那间,几乎是军户的人,都愤慨的怒吼着。 李鸿基抬起手来,众人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去。 李定国看到这一幕,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不是自己这些造反的人多么会煽动人心,而是人心完全就不需要煽动。 这是真的天道不公,明末的土地兼并,早就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为大明帝国续命不少年,可是续命,并不代表不会死。 “今日,我李鸿基在此处承诺,你们追随我,击破围攻米脂城的官兵后,等我们返回到了碎金镇,我就将土地分给你们!” 李鸿基拔出腰间的腰刀来,指着火辣辣的日头:“苍天为证!” “哗啦!”在他身后,所有的义军纷纷拔出武器,高指着火辣辣的日头,齐声喝道:“苍天为证!” 这一刻,别说下边的官军降兵了,就是李定国,他这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的灵魂,都被这一幕弄得热血不已,跟着所有的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喊出了同样的话语! “我等愿意追随闯将!” “愿意追随闯将!” “……” 狂热的呼喊声,并不比先前那两军交战喊杀的声音弱多少。 李定国第一时间让人找到了降兵中负责火炮的火炮兵。 这些火炮兵中,还有不少火铳兵,这些人使用的火铳,和李定国从碎金镇仓库中得到的火铳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他们的火铳,是一种可以往前推着走的小车,火铳就夹在竖起来遮挡敌方攻击的木板中间。 有了这层木板隔挡,火铳发射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担心敌人的弓箭射到自己,同样可以有效的抵挡骑兵、还有地方火铳攻击。 但是,这样的人不多,整个两千多的明兵里,却只有不到一百人这样的装备。 看着这些士兵确实可以熟练使用这些火器之后,李定国心情更美丽了。 只是很快,他的心情就没有办法继续美丽。 因为,李鸿基和李过叔侄两人,为了谁去联络张献忠这件事情吵起来了…… 第三十九章 你来真的啊! 金自来匆匆找到李定国,禀报这件事情的时候,李定国还正在和那个知道怎么放炮的老兵谈笑风生,并且画了饼,许诺击破官军合围的米脂城后,带他去青楼快活,全场的消费,李公子买单云云。 “吵起来了?”李定国被金自来叫到了一边上,一脸疑惑:“怎么吵起来的?” “是啊,公子,您快过去看看吧,李过将军和闯将吵起来,闯将说想要取信张献忠,他应该自己亲自去见张献忠,这样张献忠才会相信,李过将军说,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张献忠要是不信就拉倒,咱们就撤兵回碎金镇去,然后让张献忠继续被官军围着!” 金自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就这样,就吵起来了!”他似乎是真的想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李定国边走边问分:“其他的人知道吗?” “怎么敢让其他的人知道啊,这不是自乱军心?”金自来立刻警觉起来:“他们在那边的龙王庙里,公子放心,这事儿只有我们少数几个人知道,谁也不会往外传的。” 李定国眼中出现一抹笑意:“好,这事儿办的不错!” 金自来立刻自吹:“那可不是,我都让小七在那边盯着,不准人随意出入,边上也不准闲杂人等聚过去。” 李定国听着,小七啊! 就是那个说趁热的家伙! 很快,李定国来到了龙王庙,李鸿基和李过两人此刻正分坐两边,一个在喝水,一个在磨刀,彼此之间,似乎真的生气了一样。 “爹,过哥!”李定国大步走了进去,叫了一声两人。 “得我亲自前往,张献忠能成事,我李鸿基自然能成事,难道还能让他小瞧了我不成?”李鸿基这话像是给李定国说的,又像是给李过说的。 “你现在又不比以前,以前咱们是泥腿子一个,人死鸟朝天。”李过放下了手中的刀,转头看向李定国:“阿弟,你劝劝吧。” 李定国走上前去,给李鸿基倒了水:“爹就是觉得一口气不顺?” “以前什么样的危险没有遇到过?现在不过是去米脂城罢了,这能有什么危险?”李鸿基对此颇不在意。 “只是现在,爹是一军之主帅,你若是不在的话,谁人可以发号施令?你去了米脂,下边得人就相当于少了主心骨。” 李定国自己给自己倒了水,润了润嗓子:“所以啊,爹你还是安心呆在这里,随便派一个人过去,张献忠如何能不相信呢?” “定国,你可以为爹去一趟吗?”李鸿基忽然开口问道,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李定国。 得了! 李定国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什么吵架啥的,都是扯淡,这才是真的想对自己说的话吧? 能拒绝吗? 叔侄两人唱了一出双簧戏,把自己弄了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这不是能不能拒绝的问题,这是完全就不允许自己说不。 “能为爹分忧的事情,孩儿求之不得,爹现在修书一封,儿自然立刻动身前往!” 李鸿基立刻从身边取来了一封已经写好了的书信,面含微笑地交给了李定国。 “爹和过哥就等我的好消息!”李定国起身就走。 金自来跟在李定国身后,两人走出破庙很远后,李定国才问道:“你知道?” “啪啪啪!”金自来直接反手给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我要是真知道闯将有这样的心思,那让我下油锅,千刀万剐!” 看着金自来的脸都红肿起来指头印子,李定国被逗笑了:“就随口一问罢了,你何必这样?” “公子,老金我这辈子,都是让人看不起,说我是邢地主的狗腿子,只有跟着公子之后,才发现自己像个人样子,若公子怀疑我,那我以后还怎么跟着公子做事儿?” “行了,你去把猛子叫过来,分派清楚了下边的事情后,我们就出发。” 李定国很清楚,这就是人在义军、身不由己。 不仅张猛子来了,钱秀才和宋大仁,还有那位趁热七,也一起来了。 “公子,真去?”张猛子迟疑着:“我可以去找闯将求情,这事情太危险了!” “真去,钱先生你和老宋看好了手底下的人,我此去,定然是等着两家兵马击退官军之后,才能和你们相见!” “公子,跟闯将低个头,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钱秀才抚摸着自己嘴角边上的胡须,似有所思地说道:“你这次找的地点好,一下就吓得两千多官军投降,现在军中你的声威如日中天,闯将这么做,也是权宜之策,你低个头,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养父。” “屁的!”张猛子怒道:“哪有这样埋汰人的?立了功,不给赏,反而把送命的活儿,丢给了……” 金自来吓得伸手去捂住张猛子的嘴巴:“傻大个,别乱咋呼!” “公子,低个头吧!”钱秀才苦劝。 张猛子打掉了金自来的手:“公子,我陪你去!猛子这条命,是你一句话留下来的,水里火里,你点个头!” “我也去!”金自来咬牙,他是真的怕,可如果自己不去,公子心中肯定怀疑这事儿自己掺和进去。 “公子,小七不怕死,小七也去!” 李定国一看其他人也准备开口,便咧嘴笑道:”你们都去了,那我这五百人怎么办?要是和官军开战的时候,这五百人都被调到了前边,一股脑儿的全打光了,我不就成光杆司令了?” 钱秀才还能沉稳:“那公子的意思……” “猛子、老金,小七跟着我去,到了米脂后,他们三人我们都有用处。” 李定国沉吟道:“这五百兄弟,就看钱先生你的了!” 钱秀才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公子一路珍重!” 宋大仁立刻抱拳:“公子珍重!” 李定国翻身上马,看了看两人,咧嘴一笑,满不在意地扬鞭而去。 “这事儿不成啊!”宋大仁嘀咕着:“钱先生,公子他……” “公子有骨气,这是好事儿。”钱秀才转身,往五百营那边走了过去,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骑着马,跑得很远的李定国四人:“宋师爷,你觉不觉得,咱们公子很像一个人?” “像谁啊?”宋大仁迟疑着。 钱秀才嘴角露出一抹颇有深意地笑容:“像洪武皇帝!” “洪……”宋大仁直接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破败的龙王庙内,一个义军急匆匆冲了进去,禀报道:“闯将,公子他真去了!” “什么?”李鸿基瞬间坐不住了,几乎是直接从那不知往何处找来的破椅子上跳了起来! 第四十章 联络米脂 一边上的李过也是大惊失色,一把揪住这义军的衣服领子,大声吼道:“我阿弟真去了?” “去了!”义军脸上也露出惊恐的表情。 “滚出去!没用的东西!”李过骂了一句,转头看向边上满脸都是惊怒交加之色的李鸿基。 李鸿基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都他娘是你出的好主意!” 李过尴尬地挠头:“叔,我这不是想让定国开声低个头,哪曾想这小子头这铁?我现在带着人去把他追回来,让别的人去,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 看着大步走到了门槛边上的李过,李鸿基嚷了一声:“回来!” “叔?”李过迟疑着转身。 “日后要有容人之能。”李鸿基说完这话后,神色平稳地坐了下去。 “可是,叔,定国此战之后,军中所有的人都在说定国有谋略,人们说的都是他的名字啊!”李过着急起来:“我又不是不能容他这个弟弟,我是真把他当弟弟看啊,可要是长久以往下去,叔你还怎么统领这些人啊?” 李鸿基眼神凝视着李过:“过儿,为人者,有大度,成大器也,定国此番前往米脂送信,日后当为我军副帅,你……听他的令。” 李过脸上浮现一抹愕然,但知道这次是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立刻拱手道:“叔父放心,定国的脑子本就比我的好使,听他的,我心服口服。” 李鸿基忽然气恼地骂了一句:“你也知道你是个猪脑子!” 大恐怖盯上了这片土地,李定国一路走去,发现遍地饿殍这种情况,并没有多大的改善,到处都有饿死的尸体。 呜呜嚷嚷的苍蝇,附着在尸体上,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李定国还会觉得恐怖恶心,可现在见多了,甚至都能做到无视了。 “这样下去,会不会发瘟疫?”李定国心中有些哆嗦,现在这种医疗水平,那真的太恐怖了。 金自来摇头:“不会,干旱不会有瘟疫,怕就怕……”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火刺刺的太阳,把毡帽摘了下来,扇着风,却发现扇动的风都是烫脸的。 “就怕大旱之后忽然大涝,那就一定会有瘟疫。” 金自来心情很愉快,至少公子不会怀疑自己什么。 “这是老天要收人,收够了,就会停下来了。” “米脂城富饶,比碎金镇好得多,张献忠未必能看得上和咱们闯将平起平坐。”金自来继续说着:“公子,要是受辱了……” 李定国却忽然诡异且神秘地一笑:“我有十足的把握,张献忠见到我之后,万不会羞辱我?” “为何啊?”金自来瞪大了眼睛。 边上的张猛子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小七则有气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像是一条死狗,对于周围的一切都不关心,似乎唯有趁热,能让他充满斗志。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直觉。”李定国当然不能说自己原本是要成为张献忠的干儿子,改名叫做张定国的。 看着众人的眼睛都充满了好奇,李定国只好道:“现在,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是否会遇到官军斥候的问题。” “放心吧,我太了解这些人了,他们都不一定会围着米脂城,而是找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扎营,然后等着杨大人来劝降。” 张猛子的口吻里,透露着一股嘲弄的味道。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只不过,实际情况,竟然真的和张猛子说的一模一样。 一日后,李定国看到了黄昏光晕遮掩下的官军大营,联营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远处的米脂城城门紧闭,城楼上全是蚂蚁一样来回走动的人影。 “等太阳下山后,我想办法把书信绑在弓箭上射入城中!”张猛子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凝视着前方的空地,似乎在找一条可以通往城门底下的路子。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过去,就在城门下喊话。”李定国也没有想到,明军真的没有把米脂城围起来。 不过,米脂城想要围起来,也不是一件小事,除非能有五六万的兵马,才有这种可能。 而且,真围起来的话,官军的阵列纵深就会变得很薄弱,城内的义军往外冲杀一顿,就能杀穿军阵,这样反而得不偿失。 眼下这般情况,若是城中义军敢大范围出城,官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复米脂了。 所以,官军不怕张献忠不出城,就怕张献忠一直做乌龟。 “公子,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城楼上的人不听我们的话……”张猛子有些迟疑。 “放心吧。”李定国颇不在意,转身躺了下来,仰头看着血红色的夕阳:“天黑后,我们就出发,城上的人又不是疯狗,听不懂人话。” 几人听了,见李定国坚持如此,也不多说什么,纷纷转身躺下,开始养精蓄锐。 不一会儿,夜幕降临,李定国担心官兵有暗哨盯着城门这边的动静,又足足观察了快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确定自己想多了后,这才猫着腰,下了山坡,然后就往前爬。 站起来走的目标太大了,远处官军站在箭塔上的人,估计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可若是到了城楼底下后,这就不一样。 一路吃灰,甚至还有人畜粪便…… 李定国心想,早知道让张猛子一个人来爬得了…… 终于,到了城楼地下。 李定国看了一眼城楼上依旧毫无察觉的义军,看了一眼边上的张猛子,张猛子张口就吐出一口像是泥浆一样的唾沫…… 真不知道这一路过来,几人吃了多少灰。 “楼上的兄弟,听得见吗?” 张猛子压着嗓子的声音,瞬间就把城楼上的人吓了一个激灵。 “官军又来招降了,粪桶拿过来,往下泼!” 一个小军官怪笑的声音陡然传了下来。 李定国吓了一跳,顿时大声道:“我们是碎金镇举义的义军,不是官军,兄弟们!我们是来联合张献忠张将军,一起进攻官军的人!” 粪桶已经到了城墙垛子边上,生生止住。 一个带着头盔的脑袋露了出来,往下一看,见只有四个人,迟疑了一下,随即露出狂喜之色:“什么?碎金镇也有人造反了?他娘的,过瘾啊!我让人放箩筐下来,你们人坐在箩筐里上来说。” “多谢这位大哥!”李定国急忙道谢。 那人转过身去,吩咐道:“把箩筐拿过来,放下去将人吊上来,你们几个准备好火铳,要是他们吊上来后图谋不轨,给老子当场把他们崩了!” 听着这丝毫不掩饰的彪悍言语,李定国几人相视之下,都一阵狂汗。 还好,自己等人真是义军。 “下边的兄弟,箩筐下来了!”那人抬起手来呼喊。 下一刻,李定国看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装满了粪便的粪桶,在这人抬起手的瞬间,陡然歪斜向外,里边的陈年老屎,瞬间朝着城墙下的四人,兴奋狂野地倾泻而至! 第四十一章 可怜的小七 “哎呀!快躲开!”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就一松手,这粪桶就立刻有了自己的想法。 李定国这边刚要有什么动作,张猛子就已经率先一步扯着他往边上飞避开去。 金自来动作也极快,谁能想得到,他是一个秀才?那速度快得就跟闪现似的。 唯一的受害者,只有一个——小七! 小七呆呆傻傻地站着,直接被浇了一头一身,脑瓜子似乎都没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连续多次闪现到了远处的公子等人。 “呕——” 令人窒息的恶臭袭来,小七顿时不受控制地干呕了起来,随后更是不受控制地狂吐! “哎呀!不好了,官兵发现我们了,快点!” 城楼上,那个始作粪者发现了什么,催促着让人把箩筐急忙往下放。 “公子快走!”张猛子一把抓起李定国,直接把他塞进了一个箩筐里,上边的人就开始发力往上拉! 一颠一沉的感觉袭来,李定国急忙抓紧了吊住箩筐的绳子,稳住了身体,这才向着远处看去,确实有举着火把的官军,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但是距离很远,对方似乎不敢贸然过来。 小七还趴在地上疯狂的吐着。 “猛子,小七!”李定国急忙叫了一声。 张猛子回头一看,简直无法下手啊! “用这个!”城楼上,那人似乎也觉得挺不好意思,抛下来了一件袍子。 张猛子伸手一抓,裹住手,一把揪起小七,就像是提着一只掉进了粪坑的小鸡仔似的,丢进了一个箩筐里。 再一看金自来,这家伙自己就已经爬进了一个箩筐。 张猛子嘿嘿一笑,也爬进了一个箩筐内。 远处的官军并没有贸然摸黑过来,只是远远的看着,天光暗淡,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是听着城楼上一阵很嘈杂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什么异常情况,这些官军便继续绕着米脂城巡逻了起来。 “呕——” 小七趴在城墙上,还在吐…… 那小军官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打水一遍又一遍冲着。 好一会儿,小七方才回过神来,小军官立刻让人给小七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小七换在身上,嗅了嗅自己身上那依旧浓烈的恶臭,抿着嘴,看着李定国:“公子,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这……这,怎么会呢!不会的,你别多想了。”李定国一时间也感到自己词穷了,本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挺会安慰的人的。 只是眼下,真的让这小七给整得不会了。 “这位兄弟,你下去泡个澡吧。”小军官本想伸手去拍小七的肩膀,但实在是下不去手,为了避免自己过于尴尬,于是拍了拍边上不会说话的城墙。 “嗯,这样也好,小七你跟着这边的义军兄弟们下去洗个澡,现在的水可是稀罕!”李定国如此道,这样子去见张献忠,也不太合适,毕竟还没有谁喜欢在茅坑里建立军事盟约的。 “是,公子!”小七委屈巴巴的,跟着一个有意和他保持着距离的义军走下了城楼。 直到这个时候,闹剧方才结束,步入正题。 “方才听几位兄弟说,碎金镇也举义了?”小军官一脸考量之色的看着三人。 李定国伸手取出李鸿基的书信:“此处有碎金镇义军首领闯将李鸿基的书信在此,还请呈给张将军,我等在走水口设伏,全歼了回去救援碎金镇的官军,现在想要和张将军里应外合,出其不意的打退城外的官军。” 小军官闻言,不敢迟疑,收下书信扫了一眼,抱拳道:“几位兄弟,还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我家首领!” “请!” 整个谈话的过程,哪怕是边上有许多抬着火铳指着自己等人的义军,但李定国显得很是沉稳,不见半点惊慌之色。 这一幕落在张猛子和金自来眼中,越发让两人感到心悦诚服。 单独走在米脂的街道上,都能感觉得出来,这里要比碎金镇富饶太多了。 虽然外边有官军,但是城内却依旧有店铺开门,街道上也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说不上多,但至少不是一眼看过去百业凋零的那种感觉。 要知道,这还只是在夜晚! 若是白天的话,李定国相信米脂城看起来一定还会比现在更热闹! 换言之,张献忠是真的做大做强,已经创造辉煌了。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气派的米脂府衙,李定国下意识的和碎金镇那边的府衙对比了一下。 真正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碎金镇那边看起来就跟逃荒似得。 什么是府衙? 这才是府衙啊! 什么是牌面? 这才是牌面! “三位,且容我进去通报一声!”那小军官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有劳了!”李定国忙拱手一笑。 那人转身走了进去之后,李定国三人便安心地在这里等着。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之后,那人还是没出来,金自来就有点站不住的样子,凑到了看门的义军边上,热情地拉起话来。 那义军一听金自来说他们是碎金镇造反的义军,冷傲的态度,一下都改变了不少。 “我们碎金镇是小地方,比不得张将军占领的米脂,这可是大地方啊,而且米脂十八寨的百姓相聚一堂,张将军的实力,那可是真的强大啊!” 金自来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向着那义军竖起大拇指,吹得那义军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自傲之色。 就好像是金自来这大拇指,不是向着张献忠竖起来的,而是向着他竖起来的一样。 “那可不是,我们城中现在的兵马,就有一万多,要不是这样,官军怎么可能做得下来和我们何谈?” “天哪,张将军竟然有一万多的兵马啊!” 金自来表情夸张,有意向着李定国使了一个眼色。 李定国也很惊讶,张献忠手中,竟然有这么多的兵力! “行了,你们进来吧!” 这时候,先前那个小军官出现在门口,眉头紧皱着看了一眼那正在和金自来说话的义军,似乎是觉得这人的嘴巴真的太不严实了。 那人却完全没察觉到什么,还热情地和金自来打着招呼,说着一些客套话。 走进府衙内,李定国看到这里边到处都是身披铠甲的兵士。 他边走边看,忽然注意到一个身材奇高,双臂粗壮有力的少年,正手提一口强弓。 那少年也注意到了李定国,奇怪的是,他看到李定国后,脸上流露出几分奇怪的疑惑之色,随后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李定国问道:“我叫张可望,你是谁,你也是新来投靠我爹的义军吗?” 第四十二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张可望? 张献忠的儿子? 我他么,你他么是孙可望吧? 原本的历史上,不管是孙可望,亦或者是李定国,做了张献忠的儿子之后,都改姓为张,是后来他们成年之后,方才改回本姓的。 李定国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之色,眼前这家伙,就是自己这副身体原本历史上的大哥,张献忠第一个义子! “少将军,他们是从碎金镇过来,准备和将军里应外合,击溃官军的!” 那领路的小军官脸上显露出几分谄媚之色。 张可望定睛看了看李定国:“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他已经把我的话说了。”李定国咧嘴一笑,伸手指了指那小军官。 张可望也笑了笑:“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定国。” “李定国?”张可望伸手指着身后那些身披铠甲,像是在各自操练,又像是在各自熟悉铠甲和手中武器的众人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舒服,定国兄弟,既然大家都是义军,你不如来我这里?和我们一起干?” 张猛子和金自来两人睁大了眼睛,自家公子这么受欢迎? 李定国正要说话,那小军官立刻笑道:“少将军,将军还在等着他们议事呢!” “我领你们过去!”张可望挥了下手,把手中的强弓丢给了一个义军,热情地拉着李定国的手腕子,就往前走。 李定国感觉如果自己有特效的话,那自己的头顶上,此刻一定会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啥意思? 这是啥意思啊? 这真是王德发啊! 小军官见状,苦笑一声,也不敢不走,只是跟在后边。 “爹!”张可望大喊了一声,房门内就传出来了一个沉稳儒雅的声音。 “怎么了?官兵又来劝降了?” 一个身穿秀才长衫的文雅中年人,缓缓地走出屋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嘴唇上尺许多的美须,一脸慈爱笑容地往外看来。 张献忠! 李定国感觉眼前一亮。 张献忠看到张可望拉着李定国后,忽而感觉眼前一亮,对着人,有种发自于内心的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你们就是碎金镇过来合谋前后夹击官军的人?”张献忠止住脚步,面上流露出几分笑容,眼神飞快的在张猛子和金自来身上扫过,最后则全部落在了李定国身上,那真是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看。 “张将军,我等正是……”李定国想把手抽回来行礼,但是却被张可望拖到了张献忠身边。 “爹,这位小兄弟我看着很不一般,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做事!” 听着义子的话,张献忠微微颔首,看向李定国的眼神中,竟然也流露出一抹慈爱之色。 “可望,来者是客,先坐下再说,不得这样拉扯,否则就显得无礼了。” 听着张献忠这话,李定国立刻就感觉出来了,这他娘就是读书人啊,说话都这么中听! 想想自己那便宜爹说的话:小子,你想顿顿饱吗? “是!爹!”张可望拉着李定国坐下,李定国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质,能让张可望如此“着迷”,你要说自己是个娇俏的小娘们儿,张可望这么做,他还觉得情有可原。 可…… “张将军,想必闯将的书信您也已经看过了,不知您意下如何?”李定国快速调整心态,微笑着看向张献忠,抱拳问道。 “天下义军,本就是一家,闯将能有如此想法,我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张献忠含笑道:“我看你等都是远道而来,已经让人准备酒宴,稍后一些细节的问题,我等在酒宴之上,边吃边谈如何?” 一听说吃席,金自来的眼睛都放光了,甚至忍不住抢先道:“张将军仁义,我等都会记在心中,对外称颂的啊!” “哈哈哈……”张献忠只是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在李定国身上,都不曾离开分毫。 这样奇怪的一幕,顿时让李定国心中狂汗,该死啊,难道他也想做自己的爹? 自己这副身体,真的自带一种别人看到自己,就想做自己爹的buff? “嗯,走吧,可望你随为父一并入宴。” “是!父亲!”张可望应了一声后,又热情无比地凑到了李定国身边,开始拉着李定国说东说西。 “定国兄弟,你看我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你跟着我,我也分人给你,到时候打退了官兵,我让我爹分更多的人给你,咋样?” “可望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现在受命于闯将,事情都还没有办完呢!”李定国苦笑,但好在这位便宜大哥只是想做自己的大哥,不是想做自己的干爹。 “哎呀,这有何难,就是稍后商议一下该怎么进攻罢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事!”张可望热情地说道:“定国兄弟你骨架大,长上几年,就和我一样高了,到时候,咱们跟着我爹做大做强,岂不快哉?” “可望,不得无礼。”张献忠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可这副表情,分明就是在暗示张可望拼命拉拢自己才是啊! 李定国隐约感觉有些不妙,可人家对自己又是好意…… 于是,从这边走到吃席的房间内,张可望的饼子就没停过,一步一个大饼子,喂得李定国差点当场吐出三百斤大饼。 好在,宴会上的猪肘子很香,李定国是真吃的满嘴流油,大呼过瘾。 张可望一见这样子,立刻又大手一挥,让后厨的人取来了整整四只猪腿。 李定国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干起来了吃播,一口气就炫了三条大猪腿,后边的实在是吃不下了,这才意犹未尽,带着几分望洋兴叹的感觉停了下来。 “好兄弟,你肚肠真大,我都只能吃两条腿,就吃不下了!”张可望给李定国倒酒,李定国喝了几口,边上的金自来不断地给李定国使眼色。 直到这个时候,李定国方才意识过来,自己让可望大哥的糖衣炮弹给迷惑了。 他放下酒碗,擦了擦嘴,感受着口中的甜腻,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要不是怕这酒把自己弄倒了,他还真想多喝点。 在以前那个世界,他曾经去过云南某个小镇,在那边一位朋友家里吃饭的时候,哪位朋友筛了这样甜丝丝的米酒,说自家酿的酒,没度数。 李定国还真信了,因为太好喝的缘故,他就喝了两大碗,然后睡了两整天…… 事后,他才知道那位朋友说的没度数是什么意思,没度数的意思是说我没量过,所以没度数。 李定国看着张献忠:“张将军,我们现在商议一下两家合攻官军的事情如何?” 张献忠看向李定国的眼神,满是喜爱之色,听着李定国这么一说,当即一挥手道:“来人,把官军的布防图拿过来,让定国看看!” 听着“定国”如此亲热的称呼,李定国是越发感觉自己今日只怕要多一个爹…… 第四十三章 干嘛要我做三姓家奴啊 “这官军的布防图,我们中有人前往官军营地之中假意和谈摸出来的,前些天外边的暗哨发现有官兵撤走,去的方向正好是碎金镇,想来应该是你说的前去救援的官兵。” 张献忠一边说话,一边让张可望展开地图。 李定国也立刻睁大了眼睛看去。 明军的布防,基本上没什么规律和阵形,也没什么防御性质或者是进攻性质可言。 主要是三边总督杨鹤就没想过要武力征服米脂,从一开始就带着和谈的心思调兵,所以下边的人多半也不会把这个当作一回事儿。 但是,如果城内城外首尾呼应,强攻官军的话,这就需要一定的技巧了。 “从官军营地南边进攻,这边面向延安府,官军并不会有防备,而且这边的地势相对平缓,有利于冲杀,官军北面的营地,则占据了相对较高的地方,如果你们碎金镇的兵马从北边进攻,那就是仰攻,吃力不讨好!” 张献忠很随意的就定下了计划。 李定国颔首道:“张将军如此说,我等哪里还有不许的道理?只是时间上呢?” “你等从走水口行军到此处,慢一些保持体力走的话,两日时间怎么都到了,加上派人回去,一来一回的时间,所以我们就把时间定在第六天的夜间,我在城中只要看到城外火光,听到喊杀,就立刻带兵出城,强攻官军营寨!” “如此甚好!”李定国转头看向张猛子:“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公子!”张猛子点头。 李定国转头看了看一脸笑容看着自己的张献忠道:“我留下来,让我随行的人回去禀报闯将,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 “这个最好,你我都有信任可言。”张献忠微微颔首,看向张可望:“可望,送这位义军兄弟连夜出城!” “是!爹!”张可望带走张猛子的时候,竟然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李定国。 这一眼,看得李定国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发凉。 他就不懂了,张可望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看自己呢?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原本的历史发展顺序上,张献忠建立国号大西,死了之后,大西国的顶梁柱就是张可望和李定国,结果这两人却内讧干了起来,大西国彻底完蛋。 张可望打不过李定国,就投降了清朝,引清兵入巴蜀,一下丢失了大量的疆土,导致抗清战争,一下子陷入到了很大的低谷。 这要真是好兄弟,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定国,你今年几岁了?”烛光下,张献忠的目光也越发慈爱。 李定国只好硬着头皮,拱手一笑:“不敢隐瞒,我今年刚好十岁。” “十岁!”张献忠原本是靠在椅子上的,但是听着李定国说完这话后,直接就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了起来李定国,口中啧啧称奇。 “不错不错!你骨骼惊奇,尤其是容貌不凡,而且还有如此气度,我想要收你做义子,和可望做个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啊?”李定国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样的大佬,说话竟然这样的不含蓄啊! “怎么?你不愿意吗?”张献忠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义军,在哪里都是做,跟着我,你将来的成就会更大。” 李定国起身拱手一礼:“承蒙张将军错爱,我已经被闯将收作养子,实在是定国无福消受张将军厚恩!” “嗯?”张献忠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有点意思,这李鸿基竟然也这么有眼光,将你收作养子?” 李定国见张献忠不曾生气,立刻拍马屁:“这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哈哈哈……会说话。”张献忠大笑道:“越是这样,我可就越是喜欢你,等此战过后,我从李鸿基那边要你,你可不要不依我!” “嗯?”李定国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献忠。 这他么,儿子都还能讨要的? 张献忠被他的样子逗笑:“放心,我就算是开口,也不会以势压人,更不会无端生事,此事你就不要再过问,总而言之,我张献忠看上你了。” 李定国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来人!带定国下去,给他安排好上房休息,不管定国有什么要求,都务必满足!” 房门外,立刻有人应了一声,随即走了进来,拱手向着李定国施礼:“李公子,请!” 李定国见此一幕,也不好再说什么,向着张献忠抱拳一礼,随后领着金自来,跟着这护卫离开了房间。 张献忠则手拿着火烛,认真照着官军布防图看了又看,确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之后,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房间内,那义军端来了洗脚水洗脸水,给李定国、金自来洗漱完毕之后方才退下。 躺在又软又香的大床上,李定国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另外一张床上的金自来忽然开腔道:“公子,你睡了吗?” “没有!”李定国一听金自来,就知道这家伙也是毫无睡意。 随后是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金自来摸黑坐在椅子上,李定国看着黑暗中的人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老金你再担心?” “公子,这怎么可能不担心啊?”金自来打了一个哈欠:“只是,公子,你觉得张将军和闯将哪个好?” “老金,你这话的意思……”李定国整个人都有点无语了,这怎么比? “闯将这次对你,是真的不够意思,兄弟们看在眼中,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金自来的声音充满了试探的感觉。 李定国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老金,你是想说,让我转投张将军?那我成什么了?这不直接成了三姓家奴?” “啊呸!”金自来啐了一口:“公子,哪能这样说自己的呢?” “谁说你到了张将军这里,就一定要给他做儿子呢?闯将可不太把你当作儿子看,张将军既然如此看重你,如果此战胜利,他说的事情真成了,那你……” “到时候再说!”李定国打了一个哈欠:“老金,我看你是看上了张将军?” “公子怎么凭空污人清白?”金自来仿若是受到了极致的羞辱一样,眼圈都红了。 只是黑暗里,李定国看不到。 “罢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先安心睡觉,坐等战斗结果!” 金自来似乎真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是听着李定国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重新爬到了侧边的床上,闭着眼睛,等自己入睡。 第四十四章 两家兵马已到 走水口! 李鸿基听完了张猛子说的话,顿时兴奋不已:“此番联络张献忠,我儿定国乃是首功,大战过后,我要让他做我军的二把手!” 张猛子闻言,立刻抱拳道:“公子能得闯将如此看重,实在是公子的福气!” “你也不错!”李鸿基眼含赞许之色:“去传令,大军马上开拔!” “得令!”张猛子振奋应了一声,转身走出破庙,边上的李过也急忙跟了出去。 “张猛子!” “李将军有何吩咐?”张猛子微微一笑,但对于李过完全没有李定国那种感觉,能亲近得起来,但是场面上的样子,总要做足了。 李过嘿嘿一笑,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我阿弟此去,可曾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张猛子心头鄙视,脸上却一脸茫然:“公子见了张献忠,很是沉稳,说话有力,张献忠也颇为看好公子,我们两家联手进攻官军的事情,这才成了!” 听着张猛子这话,显然不是李过想听的,他只好直白点暗示:“张猛子,我和你说直白点,定国可曾对于我叔父安排他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将军何出此言?公子对于闯将,那可是忠心耿耿,一路上过去,从未说过半句不满的话!”张猛子面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李过叹息一声,伸手拍了下张猛子的肩膀:“别生气,这次的主意是我给叔父想的,我问你的本意,就是想说,如果定国对于这个安排有什么不满的,可以让他来找我。” 张猛子眼角抖动了一下。 李过又道:“你不清楚,军中对于定国的呼声很高,长此以往下去,叔父如何带兵?我也只不过是想要定国在叔父面前服个软,谁知道他竟然真去了?” “公子对于闯将那是绝对的服从和忠心耿耿,还请李将军日后不要再这样猜忌公子,这么做,只会伤了公子的心!” 李过脸上也生出一抹愧色:“放心吧,日后不会了,父亲已经许诺,等此战过后,让我都听定国的,定国脑子好使,我心服口服。” 张猛子吃不准李过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抱拳道:“李将军和公子是兄弟,兄弟之间,话说开了就好,再者,公子反而是觉得自己能为闯将分忧,并没有任何怨言,所以李将军也不用多想什么。” “嗯,去下令吧。”李过转过身去,远眺着前方被洪水冲出来的裂谷。 张猛子看了一眼李过魁梧的后背,微微抱拳一礼,便退了下去。 米脂城内! 张可望几乎天天都和李定国腻在一起,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上茅房,两人都并排蹲坑…… 这种热情,换成一般人早就扛不住了,但李定国却觉得无所谓。 他也趁机摸清楚了张献忠手底下的兵马,竟然足足有一万五千多人! 这还只是精壮,如果算上城中那些其他的人手,几乎能达到两万多。 不仅如此,从各地方前来投靠张献忠的人,几乎每天都有,哪怕外边有官军驻扎,但是在天黑之后,依旧时不时的有人入城。 而且,米脂寨还有十五架大炮! 除此之外,还有火铳兵两千余人! 依照张可望说,这些原本都是米脂的官军,至于为什么一下就投降了自己的父亲,他也不是很清楚。 大抵还是和军饷、大旱、朝廷摊派的各种苛捐杂税有关系。 当兵的也有家人,不发粮饷,活不下去,当兵的第一个就会成为劫掠大户的人,他们动作干净利落,效率远不是义军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人能比得了。 张猛子走了后的第五日,李定国正蹲在炮管边上研究大炮,张可望忽然兴奋地走进来。 “定国,你看谁来了!” 李定国笑着抬头一看,张猛子笑着拱手一拜:“公子,猛子幸不辱命,闯将大军已经到了,明天晚上,就会发动夜袭!” “做得很好!”李定国示意张猛子在一边上和自己坐下,他亲自给张猛子倒水。 张猛子吓得连忙起身,摇手拒绝道:“使不得!” “使得!”李定国微微一笑,把水杯推到了张猛子面前:“猛子,这一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危险倒是不曾遇到,倒是又遇到了不少的难民,被收拢到了后方,闯将打算等打完仗之后,让这些难民中的年轻人加入我们。” 张猛子眼角的余光微微瞟了一眼边上的张可望,有些话到了嘴边上,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张可望立刻懂了张猛子的心思,哈哈笑着说道:“我让厨房那边的人准备宴席,给张兄弟接风!” “有劳可望兄了!”李定国拱手一笑。 “见外了不是!”张可望大步离去。 张猛子这才压低了声音,把先前李过与他说的那番话,说给了李定国听。 “公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是说,是李过想的馊主意。”张猛子面色迟疑:“可是……” “你想说,这万一又是假的?亦或者是功高震主?”李定国颇不在意地靠在椅子上,农民军很多的时候,之所以不能成事,就是因为这种局限性。 只不过,李定国现在不太相信自己就做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至少,也要等到农民军的队伍强大到把在陕西、陕西、河南、两湖一带,把官军拖垮打废了的时候,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张猛子道:“公子,是非曲直究竟如何,谁能弄得清楚,可我们这次来米脂,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是这并不代表日后类似的事情,我们不会遇到危险。” “呲溜……”张猛子喝了一口水,脸上带着几分迟疑之色:“眼下只是三边总督杨鹤对我们没有杀心,要是换成延绥巡抚,那迎接我们的可就是刀子和炮弹了。” 延绥巡抚就是洪承畴,能把义军狗头都打飞了的那位,他力主以杀震慑义军,而不是杨鹤那种招抚为主。 李定国很清楚自己便宜爹的前任带头大哥王左挂,就是被洪承畴追着砍,差点就要被砍死的时候,杨鹤说让人投降,不杀了…… 王左挂感恩戴德,然后投降了。 可是,招抚为主的政策,却又不是杨鹤自己想出来的,它是大明帝国现在的主人,崇祯皇帝想出来的。 见李定国不说话,张猛子又拱手道:“公子三思,若是闯将当真没有容人之能,别往他处,又不是没有活路?” 听到最后这番话,李定国顿时想起来了,张猛子进来之后,既没有见过金自来,也没有见过小七,但是他却不问这两人在什么地方。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人他已经提前见过了。 那么,金自来这个大嘴巴,肯定也已经把张献忠想要收自己做养子的事情,告诉了张猛子。 想到这里,李定国一脸复杂地看着张猛子,幽幽道:“猛子,我要真是那样做的话,不直接成为了三姓家奴?” 第四十五章 张猛子的牢骚 “噗……” 张猛子直接把喝到了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要不是李定国躲得快,这些水,可要直接喷在他的脸上了。 “卧槽!猛子,你这是干嘛啊?”李定国大惊。 张猛子擦了擦嘴巴,忙道:“属下不是故意的,可是公子你怎么说自己是三姓家奴呢?” 他急忙抬起衣服袖子,把自己喷到了桌面上的水擦了擦,尴尬一笑地说道:“吕布那是见到谁都拜别人做爹,公子又不一样,公子你而今年幼,别人愿意做你的养父,这是别人愿意,不是公子你主动愿意的,这完全就是两码事儿!” 李定国重新坐了下来,摇头道:“这也不太行,到时候我不一样是三姓家奴,你想想看,我们和官军对战的时候,对面出战的士兵,忽然扯开嗓子大喊,三姓家奴,出来受死,这多憋屈?这不比真的杀了我还难受?” 张猛子苦笑:“公子,也不是属下冒昧,你才十余岁,脑子里是怎么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那你想想看,假如说一个小孩死了爹,跟着娘改嫁了几次,这也是三姓家奴了?” “猛子,你这个类比真奇怪。” 李定国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可能让自己变成三姓家奴的谈话,伸手指着院落里的大炮:“看看这些稀罕玩意儿,我才明白为什么三边总督杨贺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只想着招降,有这玩意儿在,放在城楼上对着外边进攻的官军开炮,那真是要死多少死多少。” 张猛子见自家公子不愿意继续谈这个问题,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公子,你年纪还轻,你往后就算是恨我,这些话我也得和你说清楚……” “大哥,那就等着张将军和我爹谈完了再说,要是我爹真的把我卖给了张将军,那就不算是三姓家奴了。” 李定国没好气地说,可他相信,自己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万不至于让李鸿基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至少……得加钱! “公子能这么想,属下就放心了!”张猛子见此情形,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定国一看,略感无奈地摇头:“猛子,我爹要真是把我卖钱了,你打算咋整?” 张猛子伸手拍打着炮管子,听到李定国这话,嘿嘿一笑地抬起头来:“我这条命,是公子一句话给的,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末了,张猛子又道:“不仅我是这样,钱先生、老金,小七,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我们都是这样。” 李定国听到这话,心下颇为感动,怎么也没有想到,相处没多少时日,这几人竟然如此看得起自己! “马上要开战了,钱先生在哪里?” “在后边负责粮草调度的事情,碎金镇大户们的粮草要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军中来。”张猛子转身在台阶上坐了下去,脸上流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公子,邢夫人这娘们有点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定国立刻睁大了眼睛,做好了吃瓜的准备。 “她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让闯将完全相信了她,所有的粮草调度,都过她的手。” 张猛子脸上很是不可思议:“这么说吧,有闯将签发的手令,而没有她签发的手令,这粮草军资,都调不出来!你说邪乎不邪乎,就这样,闯将都还不说什么呢!” 李定国哑然失笑:“看样子,我这个娘,倒是深得我爹的心。” 张猛子啐了一口:“也是个白眼狼,当初要不是公子你从哪个狗洞钻出去,救了她,她早就让那两个畜生糟蹋了,哪里还能得到闯将的宠?可现在呢,你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但凡为你说句话,也不至于让你来这里不是?” 李定国回想着此前邢夫人和钱秀才给自己传递消息的事情…… “猛子,我这个娘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帮过我们,日后别这么说。”李定国摇摇头。 张猛子顿时很吃惊地看着李定国,正要说话的时候,院门外就传进来了张可望的声音。 “定国兄弟,宴会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带上这位义军兄弟,一起过去喝酒吧!” “走!”李定国咧嘴一笑,招呼着张猛子。 一路上,张猛子看着李定国和张可望有说有笑的样子,心中觉得挺奇怪,公子也不像是对于成为张献忠的养子十分抗拒的样子啊! 金自来、小七,已经在这边等候着了,看到李定国之后,两人脸上都闪过一抹愧色,忙拱手道:“公子!” 李定国笑了笑,对于两人泄密的事情也不多加追究,客观点而言,这几人的想法其实都不错,只不过李定国自己不想做三姓家奴罢了。 整桌子菜,以肉菜为主,李定国依旧是抱着自己最爱的大猪蹄子啃,时不时地整一小口米酒,这玩意儿的威力很猛。 这些天,张可望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没少设宴款待李定国,陪酒自然是一些很正经的大汉。 毕竟,两人的年纪,还没有到了心思全在女人身上的时候。 所以,李定国看到不少的大汉,喝着喝着,就从凳子上掉下去的一幕。 这也越发让他肯定,这种米酒确实是没有度数的,因为大家都不量,所以就没度数。 “定国,不知道那件事情……”张可望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伸手搭在李定国肩膀上,很是热情,脸红红的。 李定国可没喝多少,他主要是吃肉:“可望兄,这事儿不着急,不是都说了,等到此战过后,张将军和我爹说嘛?” “也是!也是!”张可望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后,打了一个味道极其酸爽的酒嗝:“都是我太心急了,只想早一天和定国你做兄弟,如此的话,你我日后同睡一张床,天天练兵,真是太好了!” 李定国咧嘴一笑,含糊着把这事儿应付了过去:“合围之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不知城中准备的如何了?” 听到这个,张猛子、金自来,小七三人,也是一副竖起耳朵的样子。 “放心,我爹亲自挑选了八千精锐,等到城外打起来,我们就立刻杀出城去,杀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双面夹击,这些官军如何能不败?” “如此,我就放心了!”李定国给张可望满上:“来,可望兄,我敬你!” “好,定国弟,来!” 第四十六章 大家都是兄弟 “首领,小人打听清楚了,走水口一战,李定国带着五百人设伏,埋了炸药,一下炸死了数十人,吓得溃败的两千多官兵就地跪下投降,事后整个闯将李鸿基军中的人,都在说李定国的功劳大。” 张献忠房屋内,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模样的人,正在和张献忠禀报着什么。 张献忠听完之后,大吃一惊:“我原来只是看定国这孩子容貌奇伟,也是一副练武的好材料,假以时日,定然可以成为纵横战场的猛将,没曾想到这小子还这么有脑子啊!” 那普通百姓打扮的人继续说道:“小人和小七喝酒的时候,把他灌醉了,从他嘴里得到消息,说李鸿基似乎是忌惮李定国的声威超过了他,所以就让李定国冒险来送信,这让他们都很不爽,觉得李鸿基赏罚不明!” “李鸿基如此小气么?”张献忠不由得露出冷笑。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张可望的声音:“爹!爹!” 听到这喊声,张献忠挥了一下手,眼前这普通百姓衣着打扮的人,立刻闪身到了屏风后边。 “我在这儿!”张献忠提高了声音。 张可望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兴奋地说道:“爹,我看定国弟弟的事情可成!” “哦?你得了什么消息?”张献忠脸上露出笑容来。 张可望道:“定国弟弟有个护卫,叫张猛子,这家伙被我灌醉了,就说了真话,说李鸿基有个侄子,叫做李过,让定国来送信这事儿,就是李鸿基的侄子挑的头,李鸿基就听之信之,他们现在都想公子来投效爹,但是定国弟弟说怕自己成为什么三姓家奴!” 末了,文化水平有点低的张可望完全就不知道三姓家奴是什么意思,红着脸问:“爹,什么是三姓家奴啊?” “哈哈哈……”张献忠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张可望这话,反而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实在是没想到,这小定国,竟然还有点文化在身上,既然是个读书人……嗯,那我就更喜欢了!” “爹,啥是三姓家奴啊!”张可望好奇不已。 张献忠招了招手,让张可望挨着自己坐下,然后说道:“所谓三姓家奴,是一本书叫做三国志通俗演义的闲书里边写的,在东汉末年,有一个猛将叫吕布,此人最先是并州刺史丁原的义子,但是他为了荣华富贵,杀死了自己的义父,投靠了另外一个权臣董卓,就被人称作三姓家奴。” “这厮真混账,做儿子的,怎么可以杀自己的爹?”张可望吓了一跳。 张献忠拍了拍张可望的肩膀,含笑道:“吕布最后又为了一个女人,杀了董卓,为天下人所不齿,所以就算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吕布虽然为东汉末年一等一武将,勇猛天下无人能敌,但是大家都不齿他的为人,所以我儿可望,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当以大义当先,以天下为先!” “儿子记住了父亲的教诲!” “嗯!去吧,明天夜间要出战,爹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 “是!爹!”张可望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屏风后那个人走了出来,眼中流露出一抹奇怪之色。 张献忠见此,微微一笑:“怎么?发现问题了?” 那普通百姓衣着打扮的义军拱手道:“首领,好像是有点问题……” “不是那个小七,亦或者是张猛子酒后吐真言,而是他们约定好了,故意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你,三国志通俗演义虽然是本闲书,但是我看了好多遍,其中有一段,是赤壁之战前夕,蒋干盗书,周瑜装醉,与我等今日之场景,何其相似?” 那普通百姓衣着打扮的义军闻言,大吃一惊,随即喜道:“属下恭贺首领,收得心仪的养子。” 张献忠笑道:“你难道没听到,这小子怕自己做三姓家奴,他手底下这些人干的事儿,他可不清楚。” “首领,他不过区区年岁,手底下的人就能为了他这样做事儿,若是假以时日,这孩子定然可以搅动天下风云,不能及早收入帐下,只怕为他人所用……” 看着眼前这人眼中流露出来的寒芒,张献忠颇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些锦衣卫,不能得到崇祯皇帝的重用吗?” 普通百姓衣着打扮的义军,竟然是一名锦衣卫? 不等那人脸上难堪之色散开,张献忠便说道:“理由很简单,因为你们这些人最喜欢搞内斗,把自己这边所有的人才都弄死了,自然就不行了,但是你现在既然跟了我,就应该收敛起来这样的心思,若是延绥巡抚洪承畴带兵过来,我和闯将联手在一起,能不能抵抗,都是个未知数,怎么可以现在就搞内讧?” 那锦衣卫立刻吓得跪下:“首领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献忠嘿笑一声:“起来吧,老子又不是崇祯,弄这些有屁用,你下去盯好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上报!” “是!首领!” 李定国这次是真的喝多了,张可望太热情了,他心中想不明白,这样的好大哥,在原本的历史上,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和从小一起长大,生里死里,水里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李定国你死我活呢? 因为,他可以感受的出来,张可望真不是做作的,那份情意是真的。 金自来坐在房门外的院落里,看着浑身酒气的张猛子:“咋样?” “成了!”张猛子靠在椅子上,让小七给自己倒茶。 金自来幽幽道:“张将军这边,比闯将那边好,我们这个做,也是为了公子,日后公子要是发现这事儿,追究起来,我金自来一力承当!” 张猛子闻言,直接一口茶全部喷到了小七脸上。 小七委屈巴巴:“你干嘛!哎呀!弄得我一脸!” 张猛子忙道:“不好意思啊,小七哥……”他转头看向金自来:“你方才那话,把我和小七哥,还有钱先生放在什么地方了?事情是我们一起图谋的,什么叫做日后公子发现这事儿追究起来,你一个人承当?” “就是啊!”小七也发出不满的声音:“说得好像我们很不仗义一样?” 金自来被两人的弄得有些眼红,心中却是暖暖的:“好,都是兄弟,就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此战过后,咱们看张将军和闯将怎么说吧!” “成!” “成!” 第四十七章 米脂之战打响 这个世界上,本身是没有纯粹的坏人,也没有纯粹的好人。 李定国酒醒后的第一个发现如上,张猛子等人干了什么事情,他心中一清二楚。 第二发现,张可望是跳窗子进入他房间的。 李定国方才醒了片刻,就看到了张可望一张笑脸。哪怕是知道张可望是跳窗子进来的,他还是下意识的身手摸了一下被窝下自己穿着的底裤。 嗯,还在。 可望依旧是个好大哥。 “定国,我爹正在调兵,所有的人都领取了铠甲,弹药、火铳,弓箭,你不是对大炮感兴趣?我听着说他们准备拉着大炮出去轰击官兵的营寨,你要是想跟着去,现在就要跟我去领铠甲!” 见李定国一副依旧还没睡醒的样子,张可望又道:“我爹说了,不穿铠甲上战场很危险,要是让火铳轰到了,身上的肉都要烂掉!” 李定国这才开口道:“你准备上战场?” “咋可能?我只能跟着在后边看看,不准上前头去。” 张可望脸上流露出羡慕之色。 李定国抓起衣服,随意地披在身上,打开了房门,凉爽的空气带着清晨特有的爽感扑面而来。 张可望嚷了几声,立刻就有人打水过来给李定国洗漱。 边上院子里住着的张猛子、金自来、小七三人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 几人就在院落的石桌上,把加了肉的一桶米粥当作官军给消灭了。 “呼……” 李定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有在米脂城内,他才敢吃个全饱。 这种肚子被撑得圆滚滚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张献忠有那么多的大军,高大的城墙,十五门火炮,是他最大的安全感由来。 若非是有这些,他也不敢放任自己吃太饱。 “定国,去么?”张可望也吃撑了。 “去!”李定国舒服地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张猛子等三人:“给我这三个弟兄,也弄甲穿着。” “成!” 张可望急匆匆往外走去,但吃得太多,走得太快,没一会儿肚子就开始疼…… 披上铠甲,李定国依旧感觉死沉,走路都有些别扭。 小七就更加不用说了,这家伙个头都没有李定国高,人又瘦,披着铠甲,走路都吃力,若是一下摔倒了,估计爬都爬不起来。 金自来还好点,虽然也吃力,但走路还行。 总之一句话,除了张猛子之外,所有的人都还得练! “公子,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小七吃力地靠在门框上,怕自己一走路,这瘦弱的身体就会不堪重负地趴下。 李定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怎么会?你没看我也是这样?” “得练力气!”张猛子道。 金自来气喘吁吁:“我这一把年纪,还能练吗?” “能!”回答非常肯定。 张猛子又道:“但现在不是时候,你们穿着铠甲走走,上楼下楼就行,习惯一些,不然晚上怎么跟着公子出城观战?” 于是,身披铠甲的几人,就这样在院落里不停地走。 火辣辣的太阳照在铁铠上,这种不透气的设置,顿时让李定国汗流浃背,浑身上下汗水直流的同时,一种难以忍耐的瘙痒传来,他只能隔着铁甲用拳头锤…… 张猛子看在眼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习惯了就好,习惯了之后,甭管天气多热,都不会痒了。” “呼……”李定国呼出一口气,强撑着说:“你那意思,是痒习惯了,已经无感了。” “哈哈哈……” 院落里,欢快的笑声遍地响起。 小七终于倒在地上躺平,他实在是起不来了。 暮色悄然降临,李定国登上城楼,经过大半日的穿着,他已经有些习惯身上的铠甲。 张可望边走边说:“外边的官军被我们的人盯得死死的,完全就没察觉到危险到来,按照我爹的说法,是三边总督得了皇帝老子的令,让他对我们这些人劝降,官军没有接到延绥巡抚洪承畴的令,所以不会对我们进攻。” 小七吃力地扶着墙垛子:“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嘿,管他死多少人,咱们这地方连年大旱,都不知道饿死多少人了,朝廷也不见管管,我亲爹饿死的当天早上,保长还带着税吏来我家催收辽饷,吓我亲爹说,不给钱,就要把我抓起来。” 张可望眼里全是恨,拳头捏得嘎吱嘎吱作响:“我爹咽了气,我就把保长家的房子给烧了,然后逃了出来,一直在米脂讨饭,直到遇到了爹!” 李定国拍了拍张可望的手臂,表示安慰。 “没什么……”张可望摇头,看向远处官军的营地:“我活着一天,就要和这些当官的作对一天。” 黑夜笼罩大地,也不知什么时候,官军营地南边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张献忠在城楼上远眺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簇拥着自己的将领们,拔出腰刀来,怒喝道:“弟兄们,给父老乡亲报仇的时候到了!外边的人,做朝廷的爪牙,欺凌我们这些穷人,不把我们当人看,把我们当畜生使唤,今天,让他们尝一尝,我们这些穷人的厉害!杀!” “杀!” 大喊声如雷震。 各军将领纷纷快步走下城楼,城内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军队。 李定国在张可望的带领下,立在街边的马背上,他们不可能跟随这些冲锋陷阵的猛士一起出去。 他们只能走在最后…… 可就算是这样,李定国依旧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血流加快,一阵又一阵炙热的感觉,涌遍全身! 李定国也发现张献忠麾下兵马的配置,确实不是自己便宜老爹那几千人比得了的。 火铳兵都密密麻麻走了一会儿,尤其是拉在火铳兵中间的大炮,虽然只带出去了五门,可是依旧看得人热血燃烧! “走!” 伴随着张可望低喝了一声,他一扯缰绳,胯下的大红马立刻驮着他小跑着往城门洞里去。 李定国也应了一声,驱马追了上去。 张猛子腰间挎着腰刀,背上背着弓箭,手中还提着三眼火铳,裤腰带上挂着不少装有火药和铁珠的袋子,腰上马鞍上,各自挂着好几个装满了箭矢的箭壶。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多亏了张可望的脸面,从来没这么富裕过。 李定国就相对简单,他不会射箭,也不想要这种三眼火铳,他就提了一支长枪,马鞍上挂了一口腰刀,还有一口盾牌。 小七和钱秀才两人提着三眼火铳装腔作势。 用小七自己的话说,反正自己又不冲在最前头,真有没死透的,见了几人这身很唬人的行头,吓也能把人给吓死了…… 第四十八章 惊险一刻 别的不说,就这觉悟,李定国觉得还挺可以。 然而,刚出了城,吃着前军走过的留下的灰,小七一边咳嗽,一边对金自来说:“老金,你说早知道骑马,咱们这大中午披着铁甲,那不是白练了?” 李定国回头看去,金自来不知何处掏出来了一块手帕,裹在了自己口鼻上,声音很闷地回了一句:“那不一样……” 李定国正要收回目光来,忽然感觉那遮住脸的手帕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又多看了一眼,顿时大呼卧槽! 这他么哪里是手帕啊,这是女子的肚兜啊! “轰隆隆——” 前方炮火炸开了官军的寨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响成一片。 各种爆炸的声音震得这片天地都在剧烈的颤抖。 火铳轰鸣着,成片的火光在夜幕下极其醒目。 张可望领着李定国等人冲到了一处相对较高的地方。 李定国放眼看去,官军的寨门那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之中,能看到纵马猛冲猛杀的义军,官军似乎像是有抵抗,可似乎又像是没有。 人群很杂乱,战鼓铜锣敲打的声音混杂着喊杀声响成一片。 张可望高高的举起拳头,朝着空气挥舞砸拳,似乎他自己也已经置身于战场之中。 “官军败了!” “官军败了!” 忽然之间,四野里到处都是这样整齐的喊声。 李定国听到之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任何时候,攻心为上都不会错。 忽然冒出来的义军,再加上城内义军大炮的轰击,心里揣着威慑招降思想的官军,到了这会儿,哪里还有一战之心? “走,我们下去!”张可望激动无比,拍马就往战场上冲了过去。 李定国迟疑了一下,他本不想去的,战场上如果还有没死透的官军,忽然点了炸药这样的事儿,那一下就要变成肉沫。 迟疑之间,张可望已经奔马跑出一段距离去了。 李定国也只好奔马追去,万一自己真的被便宜爹李鸿基转手卖给了张献忠。 这次不跟着好大哥冲,以后见面都尴尬。 再者,他清楚自己上战场都是迟早的事,如果现在迟疑,那以后岂非更加迟疑? 浓郁的硝烟气味,让人止不住咳嗽。 火光遍地的战场上,都不用人举着火把,就能看清楚战场的情形。 呼呼燃烧的帐篷里,还能看到没死透的官兵,身上冒着血,在大声地求饶呼救。 义军提着长枪,狞笑着一窝蜂的涌上前去,把人扎成马蜂窝,血肉飞溅…… 还有浑身遍布火焰的尸体,虽然已经咽了气,但是身上的火,还在烧着。 那种古怪难闻的气味,混杂着浓郁的硝烟,直接让人作呕。 但战斗还没结束,前方火铳轰轰的响声,混杂着弓弦震动的声音,听得人心发颤。 张可望纵马跑得很快,刚刚冲进官军溃败的营地后没多久,李定国就已经失去了张可望踪迹。 “好心的爷,救救我……” 微弱的呼喊声从一匹战马的尸体下传来,这战马像是被炮弹炸到了,看着异常惨烈,内脏都流了一地,还带着一股腥味极重的焦糊恶心臭气。 李定国正要驱马走进,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破风声。 那战马尸体下,传来了一阵酸涩的声音,哀呼声,也戛然而止。 李定国惊愕地回头,就看到张猛子放下了手中的弓,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惧色。 “公子小心,这人手中有火铳,就等你走近……” 李定国骑着马绕了一个方向,就看到了那脑袋上挨了一箭的死人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把火铳! “是个旗官,死了还想坑人一把!”小七朝着尸体唾弃。 张猛子凑上前来,人马把李定国护在身后:“公子小心些,战场上的人是疯子,万万不可有半点怜悯之心!” “知道了。”李定国心中一阵后怕。 继续往前走,李定国攥紧了手中的长枪,除了官军横七竖八的尸体外,也看到了少量义军的尸体。 这场突袭之战,对于义军而言,战损多在于官军的火器。 那些战死的义军,身上的尸体多半都是残缺冒烟的。 能造成这种伤害的,除了官军的火器,便没有别的武器。 “官军败了!官军败了!” 前方震天动地的呼喊声袭来,米脂城内的义军继续往外赶,浩荡地从李定国身边穿过。 这次,官军是真的败了!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还没持续一个时辰,快两万多的官军,就彻底在义军的前后夹击之下溃逃! 官军营地,遍地都是遗落的军械。 欢呼胜利的义军正在兴奋地打扫战场,张献忠亲自下令不要追击。 李定国还没找到张可望的时候,就被带队往这边冲过来抢夺战利品的李过遇到了! “定国!” “过哥!” “哈哈哈……” 两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浑身是血的李过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义军喝道:“打仗我们冲在最前,斩获没道理就不属于我们,过去拿,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得令!” 众人猩红着眼睛,一窝蜂似得扑向了满是死人的战场。 “过哥,你没事吧!”李定国忙问道,这家伙浑身都是血,都看不出铠甲的本来颜色了。 李过大笑着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铠甲,李定国看到了夸张的一幕。 李过身上铠甲的鲜血,都已经干涸凝结成血栓,此刻正一块块的往下掉! 李定国记得史书上说李过人称一只虎,作战勇猛,如猛虎下山,如此看来,还真是半点都不假! “就让一个副将擦了一刀,铠甲上留了道痕,其他的,就只有你过哥砍别人的,哪里有人能砍你过哥?” 李过哈哈大笑着,从马鞍上摸出水壶,先漱了漱口,然后灌了几口水,就摘下头盔,丢给身边跟着的亲随,将剩下的水,全部往头上浇了下去。 “将军,公子!我们兄弟和米脂的兄弟因为大炮的归属吵起来了!” 这时候,一个义军飞马来到了李过身边,语气焦急的禀报着! “有这事儿?走,定国,我们先过去看看,大炮这种好东西,能占了,我们就全占了!” “那是自然!”李定国翻身上马,领着张猛子等人,跟在李过身后,让那义军领路,飞快地奔马过去。 “凭什么给你们?老子带人往这边杀过去,打跑了官军,现在这大炮,都是我的!” “操你娘,要不是老子带人冲开了官军南寨,杀跑了官军,你们能打得过官军?” “你们要是能打得过官军,还会被官军围了这么久,做了那么久的缩头乌龟?” “……” 李定国和李过人还没到,就已经听到了那暴躁的对骂声。 第四十九章 李鸿基和张献忠的初次会晤 眼看着就要到了大炮所在的营地,李定国下意识地放慢了战马的速度,造成了一种李过极为急切,而一马当先的视觉感。 果不其然,李过纵马冲在最前,看着如此混乱的场景,顿时怒从心中起,直窜天灵盖,当即虎吼一声:“都给我住口!” “轰——” 声浪如潮,席卷全场,镇压人心。 所有的人都在李过的虎吼之下,下意识得一哆嗦,然后停下了声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朝着李过看去。 李过面如厉鬼,凶相毕露,手提长槊,挑指群豪:“我是李过,这些大炮,我要了,谁敢不服?” 人群里,张献忠麾下一个将官模样的人,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李过一瞪眼,顿时吓得后退一步,就有些不敢说话。 “哈哈哈……”李过满意大笑着,挥手就要让自己这边的义军把大炮推走。 “且慢!”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寂静的兵马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李过大怒,提起长槊,回身就要怒骂,却忽然看到一个面色微黄,长须的高大猛将,身披铠甲,领着一群同样人马披甲的铁骑往这边压了过来。 张献忠到了! 只是瞬间,姗姗来迟,且退至李过身后的李定国,就感觉到了过儿在气势上弱了张献忠一头。 张献忠实在是太富了,哪怕是造反,有钱的也比没有钱的气势强。 “你是李过?”张献忠含笑着摘下头盔,甚至还甩了一下自己的美髯。 就是李定国也不得不承认,张献忠的颜值让尚未成年的他,都感受到了压力。 都说反贼出凶汉,可李定国却发现,张献忠这边的反贼,颜值普遍都比自己便宜爹这边高…… “不错?你就是张献忠?”李过挺起胸膛,但收起长槊。 “哈哈,你叔父呢?”张献忠嘴角带着笑意,说完这话后瞟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个骑兵将领,那人翻身下马,身后走出黑压压大片扛着火铳的人,其余的人就开始走上前去搬运大炮。 “张兄,鸿基来也!”一声爽朗的大笑,从后方传来,李定国转头一看,便宜爹牛批哄哄,领着大队人马往这边蜂拥而至,人马涌动,如浪潮而前,气势恢宏。 霎那间,那些正准备运走大炮的人,也停了下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哦!李兄弟,你我两家此番联手,前后夹击,共败官兵,这些火炮足有三十余门,虽说是我的人先发现的,但击败官军,是你我共同努力,不如你拿三分之一,剩下的归我。” 张献忠开口就要大头。 “哈哈哈……”李鸿基爽朗大笑,笑声嘹亮:“张兄,此言差矣,既然是你我两家共同出力,那何不平分之?” “平分?”张献忠嘴角噙住一丝笑意:“我出兵八千,兄弟们拼命死战,李兄弟你手下六千,论人数,我出兵更多,也是我军的大炮轰碎了官军的寨门,愚兄拿两分大炮,也好给手底下的兄弟一个交代不是?” 李鸿基闻言,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冷意,但两边都是义军,且现在人与人混杂,官军虽败,但势力依旧强大,贸然翻脸也着实不合适。 尤其是米脂城作为张献忠而今的大本营,城内尚且有更多的兵马。 “哈哈哈……张兄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这些兄弟远道而来,为米脂解围,大炮我们可以少分,其余的军械铠甲,火铳战刀、箭矢弓弩,我军要多分。” “这个好说。”张献忠大手一挥:“我四你六。” “张兄诚意少了点,你三,我七!” 张献忠看了一眼李鸿基身后已经露出冷意的义军,也爽朗地大笑起来:“再说下去,难免显得我张献忠为人小气,李兄弟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前来我米脂解围,我做主,我二你八!” “好!张兄好气魄!”李鸿基竖起大拇指,心中却忍不住磨牙,好东西你占了大头,剩下的汤水,算个啥? 可要不是自己手底下着实缺少这些装备,他还真是不愿意吃了这个大亏。 “哈哈哈……”张献忠大笑:“来呀,兄弟们,将碎金镇过来解围的李营兄弟们迎进碎金镇,大摆宴席三天,一为庆贺此战胜利,二为感谢李营的兄弟们解围!” 张献忠声音落下,他身后的那些铁骑顿时发出整齐地呼喊声:“恭迎闯将入城!” 霎那间,张献忠麾下所有的人,都跟着呼喊起来“恭迎闯将入城!” “恭迎闯将入城!” 排面是真给足了! 李鸿基甚至都有些感觉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李定国心中大呼了不得,这张献忠不愧是读书人,花花肠子多,套路自己这便宜爹,就跟老母猪戴那啥来着,一套又一套,溜得一逼! 也就在这时候,李定国注意到,张献忠虽然和便宜爹并排骑马前行,但却有意无意看向自己,似乎正在和便宜爹说自己。 这让他顿时后背发凉,便宜爹该不会真的把自己给卖了吧? 那样的话,自己不就间接被动地成为了伪三姓家奴? “定国,米脂比碎金镇好得多啊!”李过刚刚随着队伍走进城内,就忍不住感叹着。 米脂的人不仅不怕义军,反而聚集了大量举着火把,挑着灯笼的民众围观欢呼。 朝廷此刻在这些民众眼中,反而是贼;官军反而是寇。 这些高举反明大旗的义军,却成为了这些百姓们此刻最为亲善的人。 李定国看着过儿脸上享受百姓夹道欢迎的表情,低声道:“过哥,要去教坊司被小姐姐撞击不?” “当然!必须……啊呸,定国,你小小年纪,可不要学坏了!”过儿一脸严肃,随后忽然压低了声音:“想去?我带你,但这会儿你不能说这个,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不是正人君子呢?” “过哥放心,这话我怎么会明着说?”李定国挑着眉毛,嘿嘿直笑。 “定国!”争气的队列里,李定国忽然听到一声呼喊。 他转头看去,就看到半边脸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的张可望。 张可望飞马上前来,浑身都是浓厚的血腥气味,李定国急忙问道:“可望兄,你没事吧?” “哈哈哈,我当然没事了,定国,你看,我手刃了一条明狗!” 说话之间,李定国就看到他手往马鞍侧边一捞,一颗血糊糊的人头,就递到了李定国面前。 李定国一阵悚然,这家伙的样子,就像是说“定国,你看这馒头,它又白又软又香又大,分你一个”一样。 第五十章 都在劝我做三姓家奴 这畸形且突兀的爱,就是作为第三者的过儿,都被吓了一跳。 他提槊纵马,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且不会干,但也没这么玩过。 李定国愕然一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对李过介绍起来:“这位,是张将军的养子张可望,我在米脂城这数日,得他多多照顾!” “张老弟!”李过抱拳的动作都有些勉强,心说这该不是个变态吧?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以前盯过婶婶韩金儿扭动诱人的大腚儿,但没什么大胆的想法。 现在杀人不眨眼且不会眼干,可和这个把人头挂在马鞍上见人就拿出来炫耀摆弄的张可望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张可望放下血糊糊的人头,那人的头发挂在马鞍上,血淋淋黏糊糊的手大笑着抱拳,李定国顺势介绍道。 “这是李过哥,我爹的侄儿,我堂兄!” “李大哥!”张可望豪迈地喊着:“来了都是兄弟,稍后定国,你,我,我们坐一桌喝酒吃肉!” “好!”面对张可望的热情,过儿只是有些吃不消地应了一声。 张可望哈哈大笑着,驱马往边上跑去,提着马鞍上挂着的人头,和另外他认识的人炫耀了起来。 “这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看着张可望那狂热的兴致,过儿终于扭头和李定国小声嘀咕了起来。 李定国轻咳一声:“咱们等会还要人家请客吃饭呢……” 李过一听,低声问:“伙食好不?” “好!我这几天啃猪腿、羊腿快啃到吐了,没有一天停下。” 李过道:“只要洗洗,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定国点头:“太能接受了。” 自己这副身体,若不是因为穿越了的话,估计天天都在和张可望合计怎么弄死官军。 到时候,肯定不只是张可望一个人这么变态了…… 入宴之前,所有的人都被安排沐浴了一番。 李定国一时间都搞不懂,这米脂城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水? 洗完澡出来,换上新衣……张献忠让人送来的新衣。 李定国没有拒绝,并且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刚刚来到这里,头发都还在有些湿漉漉的钱先生。 “米脂相对于其他地方,也是富饶之地,其他地方无法收税,米脂就成为了各种税收明目强压的地方,所以才会导致米脂十八寨起义。” 李定国明白过来,扫了一眼已经过来的张猛子、金自来、小七,却不见宋大仁,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宋大仁呢?” “让人请走了。”小七愤愤道。 “谁?”李定国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这些人,似乎都被人请过,可只有宋大仁去了。 “还能有谁?”金自来从鼻子里发出“哼”来:“当然是张可望了!” “公子,若那张献忠真有想法,只怕稍后的宴会上,就会提出,不知你是何意思?”钱秀才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脸上带着几分深奥的笑容。 李定国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梳头,小七忙凑上前去,为李定国梳头。 明人不论男女,都留长发,沐浴过后,这时代也没有吹风机,只能擦干晒干,或者是借着自然风吹干。 众人见李定国沉默,一双双的眼睛,都落在了他身上。 李定国转身坐下,任由小七为自己梳头,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众人:“感情……都盼着我做三姓家奴?” “哈哈哈……” 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公子,你与吕布,那是两码事儿,吕布是叛主杀主,若稍后宴会上,闯将真将你让与了张将军,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钱秀才语重心长地劝慰着。 其余几人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他们内心想说的话。 “也罢,若我爹真是这么没眼光,我也无话可说。”李定国是真的有点无力了。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可李定国心中很清楚,因为这次米脂送信的事情,自己手底下这些人,都对便宜爹李鸿基心生怨恨。 不管是不是过哥想的这个馊主意,反正这道疤痕,是永远留在所有的人心中了。 宴会开始了! 张可望果真安排了一桌三个人的盛宴。 李过看着满桌子喷香扑鼻的肉菜,甚至还有一头烤乳猪,顿时觉得原本在他心中的变态张可望,这会儿也有几分眉清目秀的感觉。 李定国不管边上的张可望说什么,他只做一件事情——吃吃吃! 义军大败两万余官军,身为领袖的李鸿基和张献忠,都发表了激情的即兴演讲。 李定国是见识到了读书人的本事儿,张献忠说到了动情之处,甚至全场挥泪,想起来了曾经被朝廷压迫欺凌剥削的苦日子。 最后,他又振奋地告诉所有人,并非是我们要谋反,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这是上天在昭示,天下苦明久矣,让我们替天行道云云。 那么一瞬间,宴会上的义军,包括闯营这边的人,都亢奋地吼叫着替天行道。 每一个人的身上,此刻都流淌着圣洁的光辉,是拯救人间于水火的真英雄、真豪杰! 李定国塞满了肉的嘴里,都出奇地跟着喊了好几遍口号。 喊完后,他这才意识到张献忠的煽动性有多么强。 自己便宜爹就很直白了,李定国边吃边总结,就一句简单粗暴的话——干官军他娘的! 如果非要在“干官军他娘的”这句话上加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一定是“狠狠地干官军他娘!” 李定国抿了一小口米酒,觉得这话挺奇怪,干官军就行了,为什么要干官军他娘呢? 只不过,他不敢说出口,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振臂怒喝,要狠狠的干官军他娘!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这样做,那肯定会显得太另类了。 这次,李定国只吃了七分饱,包括张猛子等人,都只吃了七分饱。 有人心中担心官军会杀个回马枪。 宋大仁不知道为什么,没出现在宴席上,李定国也没多问,这立场不坚定的家伙,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眼看着宴会到了尾声,李定国看到原本黄脸的张献忠,此刻脸红扑扑的,像新婚初夜的小媳妇儿,热情地挽着自己便宜爹李鸿基的手臂,悄悄进了小黑屋。 “呼——” 屋内,火光亮起,窗棂上,倒影着两个人魁梧的身影,一前一后。 李定国表情复杂,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第五十一章 李定国和大炮 夜深人静,李定国忍不住思考起来了自己的命运。 而今的他,还太小太弱,做义军,那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南方江南水乡那些漂亮的富婆…… 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够接近到这些人? 就目前而言,他自己也是想不出什么实际的办法,可以脱离义军的队伍,然后做个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阔哥。 李鸿基和张献忠究竟在屋子内说了什么,李定国全然不知。 但是,张可望从屋子里走了一圈出来后,对自己更热情了,一口一个阿弟,叫得李定国自己都快要以为他真的就是张可望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李过喝得酩酊大醉,让几个亲随半搀扶、半抬地去了下榻之处。 李定国原本还想坐着再等等,哪曾想李鸿基和张献忠拿出来了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 这让看着宴会上人都已经离去了九成的李定国也不好继续在这里坐着。 毕竟,便宜爹李鸿基如果真的被张献忠开出来的条件打动,自己依旧这样不识趣地呆坐着,惹怒的可不是一个人。 “公子,走吧。”张猛子表情积极失望,他认为李过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李过就是不说。 这和当初在走水口龙王庙外那个主动坦白一切,把所有的罪责都扛在身上的李将军,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也是让张猛子确定了那件事情本身就充满了蹊跷,李过之言……不足信也! 钱秀才边走边说:“有句老话,叫做隔层肚皮隔层山,就算是亲属血亲,都有互相暗算利用的时候,公子实在是不应该为了这样的事情而神伤。” 金自来道:“我觉得,米脂既然比碎金镇大那么多,想来这里教坊司的姑娘,也一定比咱们碎金镇大得多,公子何不去散散心?” 钱秀才顿时发出鄙视的眼神:“你就不能让公子追求点高雅的东西,沉迷于妇人温柔乡,早晚会消磨光了公子的英雄气概。” “这话说的,你不碰女人?古往今来的英雄人物,诸如汉高祖刘邦,逃命路上也不忘记收了戚夫人这绝顶美人!” “枭雄曹操,宛城之战,也不忘记一亲美人芳泽,哪里能说女人就会消磨了男人身上的英雄气?” “宛城之战的结果如何?”钱秀才冷笑连连。 …… “太复杂了,我一句都听不懂。”小七哥两手一摊,完全就听不懂这两个穷酸秀才说的是什么。 张猛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了一句:“就是嫖娼!” 正在一群人各说各的,各讲各的这时候,消失了许久的宋大仁,就这样很突兀地出现在李定国跟前。 “你来做什么?”张猛子不善地哼了一句,但想到在闯营,文人都归公子管,又不禁恶语道:“公子现在要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汇报。” 宋大仁不理会张猛子,只是走上前来,拱手一礼:“公子难道不想知道闯将和张将军都谈了些关于你的什么事情吗?” 众人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宋大人。 小七失声质问:“你知道?” 这等于把其他几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么没城府的事情,众人都嗤之以鼻,就适合小七来做。 “知道。”宋大仁点头:“大家都觉得我不是个东西,既然跟了公子,又怎么可以去吃别人的饭?一个人,不能吃两家饭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可若是为了公子,伪装一下自己是个吃两家饭的无耻之徒,也未必不可。” “哈哈哈……我就说嘛,大仁兄弟绝对是个好兄弟!”金自来热情地搂住了宋大仁的肩膀,亲昵地说:“走,去公子房里,我们深入了解!” 李定国看到这一幕,对于金自来的本事儿,又有了一个更深入的了解。 “都是一家兄弟,本不说两家话,猛子和小七为人冲动了些许,都带着江湖豪气,大仁兄弟可莫要因为这个对他二人生出间隙,那可就真是大大的误会了。” 更让李定国吃惊的是,刚正不阿的钱秀才,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市侩的话来。 看样子,自己对他们的了解,果真不够全面,确实应该像是金自来说的那样,带进屋子里,深入了解一二。 “走!” 作为小队伍核心的李定国,却只能说出一个走字,但所有的人等的就是这个字。 一群人扎堆,眼巴巴地看着宋大仁。 宋大仁喝了一口小七递来的陪罪茶,方才道:“还没开战之前,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我偶然间发现了米脂城这边有人悄悄找到了闯将,说了什么关于公子的话,闯将大怒,差点撤兵走了,还是李过将军苦劝了一番,这才没有撤军。” 众人吃了这个大瓜,眼中都含着震惊之色。 金自来嫌弃地看了一眼钱秀才,似乎在说:老钱,你这有点不中用啊,这消息,你都没弄到? 宋大仁接着爆瓜:“后来,我入了城,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正好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张可望让人来请公子身边所有的人去喝酒,我一听就觉得奇怪,咱们不是要在庆功宴上喝酒,为什么单独请我们去喝酒?” 宋大仁环视了一圈众人微微发亮的眼睛,脸上满是沉吟和回忆。 “我当初跟着县令的时候,就遇到过许多看似不对劲,细想之下,却又很对劲的事情,所以我就觉得这次张可望忽然在庆功宴之前,单独邀请公子手底下的人喝酒有问题。” “我这一去,果不其然啊,这家伙送了我三个金叶子,就是想要打听公子对于成为张将军养子这事儿,究竟是什么态度。” 李定国眼角微微一凝,自己这个为三姓家奴?难道真的没得跑? “我就在张可望给我安排的屋子里等着,等到宴会结束后,张可望回来,和我说张将军已经开了天价,愿意用十门大炮交换公子。” “十门大炮?” 众人愕然地看向了李定国。 李定国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啥意思? 自己这么值钱啊? 也不对……这张献忠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情有独钟? 甚至宁愿用十门大炮来交换自己? 须知,先前就是为了大炮,两家义军差点在遍布官军尸体的战场上当场翻脸。 难道……李定国脑子里忽然冒出以前看过的小说情节——张献忠脑子里有一个系统,让自己做他的养子,是系统发布的任务? 第五十二章 公子何往 只是,这个荒诞的想法刚刚冒出来,李定国就直接自己给否定了。 张献忠不太可能有系统,因为有系统的人都是主角,最后都一直一路装逼一路爽,一直爽到美丽的大结局。 很明显,张献忠的大结局不太爽,正如日中天的时候,让人给射死了…… 何曾见过那本爽文的主角,以这样憋屈的死法告别? 李定国沉默了一会儿,迎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宋大仁:“这么说,我爹没答应?” 若是答应了,估计张献忠马上就设香案,烧黄纸,斩鸡头,让自己磕了。 这是个读书人,比便宜爹还讲究。 “他说考虑。”宋大仁表情很复杂:“公子,这是觉得张将军还会加筹码。” “张可望怎么说的?”金自来气呼呼地问道。 “张可望说,让我摸清楚公子的真实想法,若是公子有意,加点筹码无妨,若是公子反对的话,弄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对大家都不好。” “他还知道这个?”钱秀才嘲弄了一句。 小七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吃了没文化的亏,他茫然无措的看向张猛子求救。 张猛子低声耳语了一句,小七满是期待的脸上,瞬间惊讶了。 因为,张猛子说: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除此之外,听说两家要合兵一处,以米脂为中心,碎金镇作为张目,也就是说,后续会让人回碎金镇把我们的家眷和粮草都运送过来。” 宋大仁说完这话后,表情有些复杂:“这事儿,张可望透露了给我,说是会让公子你去做。” “这是有意把公子支开。”金自来气呼呼地说道:“公子,看这样子,之前说什么,此战过后,你就是闯营的二把手这样的话,全然是哄鬼的啊!” “别吵!”钱秀才低喝了一声:“让公子想一想。” 不是想一想要不要去碎金镇把众人的家眷接过来,而是想一想,究竟要不要答应。 宋大仁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也就是说,张可望在等着回话。 “先前我差点饿死的时候,是爹给了一口吃的,让我活了下来,若我今日能为爹换来十门大炮,那也是一种回报。” 李定国说完这番话后,脸上流露出一抹沉吟之色:“而且,这事情,你可以反问一下张可望,是我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吗?” 宋大仁幽幽叹了一口气:“天色晚了,公子先睡吧,这会儿,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的事情,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这番话很有深意。 李定国点头道:“大家都回去睡吧!”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张猛子似乎想说什么,走到了门边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公子,却发现公子已经上了床,倒头就睡。 这一觉,李定国睡的无比踏实。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李过敲房门的声音,吵醒了李定国。 “定国!定国!” “过哥?”李定国打开了房门,扣了一下眼角的眼屎,屈指一弹,很不凑巧地弹飞到了刚刚走来的小七脸上。 若是他的步子慢那么一点,这一坨眼屎可能就要落到他嘴里了。 吓得正在打哈欠的小七立刻闭紧了嘴巴。 李过也吓了一跳,立刻保持一定的距离,盯着李定国的手:“叔父让你带人回碎金镇去,把婶子和义军兄弟们的家眷,都带到米脂来,米脂城池高大,粮草和人口都多,不怕官军来打!” “现在就出发?”李定国迷糊着揉了一下额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点。 “对!现在就出发。”李过说完这话后,又补充道:“叔给你的五百营扩到了一千人,个顶个儿的都是好汉,装备精良,有两百匹马……” 似乎是心虚,李过用笑脸说了好一通这千人队的装备是如何精良,就算是遇到了数倍于自己的官军,也可以横扫披靡云云。 “过哥,我们直接在米脂……张将军那边的意思?”李定国斟酌片刻问道。 “张将军和叔父昨天晚上一番商议,决定将整个米脂分成东西两城,一人占据东边,一人占据西边。” 李过对此毫无保留地说着。 李定国却在李过眼底深处看到了什么闪躲的东西,大抵是因为这是带有了别样交易的东西,比如说……自己? “嗯,那我去见过爹,然后带兵就出发。” 李过道:“叔父正在和张将军商量要事,他说你直接出发就行……” 说完这话后,李过压低了声音:“东西两城富饶程度不一样,有些东西需要细致划分。” “原来如此,那这是大事,我就先出发了!”李定国笑着,看了一眼小七:“传令去!” “是!公子!” 小七快步往外走去。 官军营地还没有全被打扫干净,走出城外后,就能嗅到空气里残留下来的硝烟味道。 风吹过的时候,能嗅到一丝丝恶心的腥气,让人心中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古怪感觉。 李定国骑着马,领着张猛子等人上了一处相对较高的地势,看着手下一千人的行军队伍。 回头一看,负责打扫战场的义军,正在把官军拉走,丢到远处的大坑中深埋。 所有官军的尸体都被扒光,火辣辣的太阳下,看起来阴冷又恶心。 李定国骑着马走远了一些后,才感觉身上这股莫名其妙的寒意,终于被太阳的光芒驱散。 碎金镇楼上楼下都有人巡逻,这让李定国大感意外,他前锋的人尚未挨近碎金镇的城门洞子,就已经有人从城楼上射出来了一支箭。 “噗!” 箭矢插在泥土里,尾巴上的羽毛轻微颤动了几下,楼头上就有人大声喊话:“来者何人?” 李定国回头一看自己这一千人的队伍,虽然也有旗帜,但好像没“李”字大旗,缺少了灵魂。 李定国挥手止住行进中的大军,拍马上前,运足气力,大声喝道:“告诉我娘,他儿子李定国回来了!” 城楼上的人闻言一阵骚动,须臾时间过后,城墙垛子里探出一颗美丽的脑袋,往外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好儿子,想娘了没?” 第五十三章 义军的出路何在 邢夫人不信任任何人,她坐在桌子边上,看着李定国吃饭的时候,就是蚕娘也被支开,亲自去烤鸡。 “儿子,你爹怎么忽然这么信任你?给了你一千人统领啊?” 邢夫人对于米脂发生了什么,尚且一无所知。 李定国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斟酌了片刻,想着自己和邢夫人的关系,确实没必要隐瞒什么,也就把米脂那边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邢夫人看了一眼屋外,低声道:“虽然这边的人手,我都筛选过了一次,可这样的大事儿,你不应该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能有多大?十门大炮……”李定国呲溜了一口米酒:“甚至还会再多几门大炮,我都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值钱,现在你是我娘,再过几天,我真给卖了,再见面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了。” 邢夫人吃吃地笑着:“那就管我叫姐,反正啊,你也知道,我是被抢来的,做什么,可都由不得我,听你方才一番话,那个张献忠似乎极为器重你,如若不然,又怎么能用大炮这样的东西换你?娘倒是觉得,你到了那边,肯定比在这边好得多。” 这时候,蚕娘领着一个婢女,端着热气直冒,香气逼人的烤鸡到了。 邢夫人立刻对着李定国使了一个眼色,李定国继续埋头吃。 蚕娘坐下后,邢夫人就拉着她有说有笑,把要去米脂大地方的事情说给了蚕娘听。 蚕娘的反应不能说没有,只是一个正常被刺激到就应该有的反应,然后和邢夫人说着自己听到的关于米脂、张献忠、官军这类的消息云云。 她似乎已经有些认命,若是落到了别的人手里,未必能如现在这般自在。 李定国依旧吃了一个七分饱,手里提着半只鸡,挂着半壶米酒,在院子里溜达起来,边走边吃。 前往米脂的命令已经传达了下去,留守城中的人,分发了军饷粮秣,等到他们回家和亲人告别之后,就要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 大家都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兄弟姊妹饿死? 而且,很多的人都认为,是当官的先不对的,他们说自己自幼读圣贤书,要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可他们从读书人做了官以后,就开始贪墨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甚至到手了,扣着不发,把仓库里的老鼠都喂得肥嘟嘟的,糟蹋了,也不给人吃。 既然是当官的先做坏人,还吃得肥头大耳、满嘴流油,妻妾成群。 那么,为什么就不允许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贱民为自己活一次? 当官的本是活得下去,还这样贪;贱民是活不下去,烂命一条,也没想过能过贪官那样的生活,只是想单纯的让一家人活下去。 这种思想,就是在大军出征的这段时间里,在碎金镇流传开来的。 于是,碎金镇附近村寨那些没被饿死的人,全部都往这边汇聚过来。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碎金镇又多出来了三千精壮,外加八千兵丁,还有数万灾民。 粮食还够吃,但最多只能支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整个碎金镇所有的人,都要饿死。 这些人,都要去米脂,当然如果有人不愿意去,李定国自然求之不得;可人家要是愿意跟着走,你就不能丢下,这样百姓和义军都会有怨言。 米脂有多少粮,李定国不清楚,但想来也不可能支撑义军和铺天盖地的灾民一直吃吃吃! 那么,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官军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猛扑下一个地方,诸如重镇延安府! 可是,攻打延安府的难度,和碎金镇作为比较,那就是欺负一个成年人和小孩子的区别…… 李定国松了一口气,亏得自己不是义军的一把手,不用为这样的问题苦恼,反正他现在只做一件事情——吃吃吃! 当天晚上,李定国让又准备趴在门槛上睡觉的蚕娘进屋,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蚕娘一开始很紧张,可一想到自己以前不就是干这个的? 被买回到了碎金镇后,反而很久都没干过这上天赐予男女最快乐的事情。 富户早年就已经把身子玩废了,已经和真太监没什么区别。 富户只喜欢听蚕娘唱曲儿,把她的衣衫剪破之后,让她跳舞,看那若隐若现,像是蚕一样白嫩的肌肤。 这些东西,蚕娘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有时候恶心得想吐。 可心里却又会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你本身就是个没尊严的下贱婊子,不管男人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 可是…… 李定国却让她躺在温暖的大床上。 大床又香又软…… 她心里的想法,和李定国第一次睡在这床上的时候,想法都是一样的。 李定国就躺在她身边,然后很快睡着。 身边这个小弟弟轻微的呼吸声,让蚕娘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放松和安全感。 她不止一次觉得这个小弟弟和其他粗鲁的义军不一样。 现在,她越发觉得这个小弟弟是真的不一样。 官军为反贼前后夹击打败的消息,是在深夜传到三边总督杨鹤这里来的。 杨鹤被家仆敲门的声音惊醒,听着窗外那奔丧似的呼喊声,他有一瞬间,以为是建奴入关了…… “这怎么可能?这些贼兵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杨鹤看着战报,眼前一阵发晕,他年事已高,早就已经不堪重负,猝然得到这个消息,差点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两万官兵,就这样败了?” 家仆端着热茶,送到了杨鹤手中。 杨鹤叹息了一声,并没有迁怒瑟瑟发抖的家仆。 一个连反贼都想着要去感化招抚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大人,延绥巡抚洪大人求见!”房门外,有一个家仆声音慌张地禀报着。 “慌什么!”杨鹤端起茶来,缓缓地抿了一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之色,延绥巡抚洪承畴力主杀贼,以此震慑天下百姓,叫无人敢反朝廷。 可杨鹤却觉得,这些人都是活不下去才造反,自己身为兵部高官,外任三边总督,统辖镇压、招抚所有的大小事务。 如果真的是一味的杀戮,那岂不是要把这些百姓逼到更加极端的绝路上去了? 杨鹤也非常清楚,洪承畴也一定得到了官兵战败的消息,只怕是来自己这里请令出征的。 于是,杨鹤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在窗前来回踱步,走了几圈,心中也是万千乱飞。 “噔!” 脚步停下,杨鹤心意已定,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房门外依旧恭敬等候着的家仆,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不见。” 第五十四章 洪承畴:得移开这块挡路石 家仆退下,不一会儿,杨鹤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外边大声呼喊的声音,似乎是招降不如斩杀这类的话,但没多久,便安静了下去。 杨鹤提起笔来,准备和皇帝上奏此事,他不说也有别人会说,到时候情况更严重。 别人上下两张嘴皮子,一支笔,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写好了的奏折,杨鹤左右看了几遍,确认措辞都没有问题,这才重新认真的誊抄了一遍。 初稿难免有涂涂改改的地方,当然不可能直接把这个上奏给皇帝,那是大不敬。 “招降招降!还要招降!” 一辆马车前,两个人正站在街边说话,护卫们提着火把灯笼,站在远处,给足了两人相当的空间。 这两人,一个是延绥巡抚洪承畴,另外一个则是延绥总兵杜文焕。 “快少说两句吧,总督大人不愿意出兵镇压,我看我也没有去的必要了。”这身材魁梧高大的延绥总兵杜文焕摇摇头,转身就上了马车。 洪承畴眼中闪过一抹不甘之色:“杜总兵,你我二人一并求见,说不定总督大人会回心转意?” 杜文焕掀开了车帘子,看了一眼被洪承畴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的脸,自个儿脸上也露出来了耐人寻味地冷笑。 “洪巡抚,你不会写折子?” 丢下这话,杜文焕放下了车帘子,呼喊远处的护卫打道回府。 看着杜文焕的马车远去,洪承畴的随从也急忙走了过来,低声拱手询问了起来:“大人,我们……” “回府。”洪承畴脸上的怒容,忽而散去,他的眼神,像是夜空一样深邃,透露着一股神秘,却又像是择人而噬的恐怖…… 滔天的愤怒杀不死这些叛军,但是别的办法可以。 李定国和所有的叛军一样,吃得香睡得着。 蚕娘依旧起的很早,提前为李定国准备好了洗漱,然后是肉粥。 她无意之间发现,李定国似乎特别喜欢吃肉,素菜当然也吃,但更多的是吃肉。 李定国喝完了肉粥后,就去找邢夫人。 邢夫人这边已经带着宋大仁、钱秀才等人,还有满屋子的账房先生,正在核算着什么。 见李定国到了,便往外走了出来,两人坐在屋外的凉亭下说话。 邢夫人的样子有些神神秘秘,李定国正觉得奇怪的时候,邢夫人就低声说:“你爹给我来了一份密信,猜猜他说什么了?” “你说吧。” 邢夫人抱怨:“真是不解风情……”随后,她脸上露出笑眯眯的表情:“听说,你昨天晚上让蚕娘进屋了,什么时候让娘抱一个大胖小子?” 李定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邢夫人哼道:“儿啊,你这样子,真是不经逗……”她的声音压低了:“别回头,我们现在说话都有人盯着呢,你爹让我把所有粮秣都管在自己手中,押运的时候,也不能让你插手,更加不能让你知道粮秣的具体数目。” “若是我过问了呢?” “要是你过问,我自然有办法搪塞。”邢夫人美眸流转:“你看起来似乎并不生气?” “当初米脂送信我都去了,还有什么能生气的?”李定国轻哼道:“是谁在盯着?” “左后方那个站岗的。”邢夫人声音很低:“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人,或明或暗,便是我都分不清楚。” 邢夫人抬起手来,向着远处招呼了一声:“蚕娘,让人送一些蜜水过来。” “是!”蚕娘应了一声,就转头望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定国站起身来。 邢夫人急忙问:“定国,你去何处?” 李定国走到了邢夫人说的那人身边,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狠狠的抽了出去。 “啪!” 那人捂着红肿的脸颊,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惶恐地看着李定国:“公……公子?” 李定国动手打人,顿时其他的义军纷纷凑了过来。 远处的张猛子大步走上前来,一脚飞起,就把这义军踹得跌倒在地上,只能哼哼,嘴里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跑得没有他快的小七,连刀都拔出来了。 “抬下去,没大没小的东西。”张猛子训斥了一声。 左右的义军个个脸上都是惧色,但是无人敢吭声,纷纷抬着那嘴里只能哼哼的义军走了下去。 张猛子转身走到远处的屋檐坐下,整个人就像是没事人儿一样。 小七牛气哄哄地道:“我的刀长,拔出不好收进去,谁再敢对公子不敬,我这口刀,就要尝尝他的血!” 邢夫人惊讶地捂着诱人的嘴唇,脑海中忽然想起来李定国当初用扁担“邦邦”打死那两个义军的画面。 “定国!” 邢夫人惊呼了一声。 李定国像是没事人儿一样的安坐下来,等着喝蚕娘的蜜水。 小七手起刀,和张猛子一起坐在不远处。 “很甜,娘要尝尝吗?” 李定国给邢夫人舀了一碗蜜水。 邢夫人送到唇边上,依旧有些惊怕地看了一眼李定国。 李定国已经给蚕娘舀了一碗蜜水。 蚕娘忙接在手中,但是依旧站在边上,一副婢女侍从的样子。 “坐下!”李定国声音有些烦闷。 蚕娘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坐下,双手捧着蜜水缓缓地喝着。 核算和动员很快,人们的热情高涨,认为可以成大事。 至于成什么大事,就无人能知了。 当天晚上,李定国发现自己院落外那几个站岗的熟悉面孔不见了,换成了几个他以前没见过的人。 蚕娘见他眼神往外飘,便低声道:“方才我去夫人屋内的时候,听夫人说,有人撤掉了原先的护卫,想来怕是那些护卫中有眼线。” “我娘不知道是谁撤走的人?”李定国靠在摇椅上,伸长了双腿,摇椅咯吱咯吱地摇动着,很舒服。 “夫人说她不知道,如果要查下去的话,未免会引发什么问题。” 蚕娘很自然地蹲下身,轻柔地为李定国敲腿。 李定国被她这专业性十足的动作弄得很舒坦,半眯着眼,很惬意:“起来吧,我不是那些老爷,不用你这样,你也忙乎了一天,坐一会儿,就上床睡吧。” “谢谢公子怜惜,我也只能这样报答公子。”蚕娘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起来坐着吧,蹲在不舒服的。”李定国看了一眼蚕娘那圆润的大腚。 花魁就是花魁,身材那真是好的无话可说。 “是,公子!”蚕娘不敢坚持,李定国是个好性子的人,这就让她更是加倍珍惜。 看着转身安坐下来的蚕娘,李定国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蚕娘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第五十五章 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蚕娘,你说朝廷要是来招降,我该怎么办?” 蚕娘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被她呆萌的样子逗笑:“怎么?吓到了?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难以回答?” “不敢……”蚕娘声音又低又柔:“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并非是长久之策,如果公子心中怀有大志,自当作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人,为了生活困顿,看不到远处是什么样子……” “不敢说啊?”李定国微微一笑:“没什么不敢说的,想必我娘也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就大胆的说吧。” 蚕娘听了这番话,方才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细长的脖颈:“公子,听说江南之地富庶,读书风气也好,是养人的好地方,唯一的缺的,反而是钱……” “钱么……”李定国细细品味着,以前的自己想要搞钱,那真的是太难了,甭管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可现在不一样。 手中握有一支千人精锐,稍微纵兵劫掠一下,立刻就能让自己面对堆满金子,手底下的上千人,也可以富得流油。 “知道了,睡觉吧。” 李定国转身上了床,挪开了一片位置,留给了蚕娘。 蚕娘看了一眼,面色微微发红,虽然明知道李定国对她并没什么想法,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有一些大胆的想法。 米脂城。 李过手持一份密信,送到了李鸿基房屋内,他一脸沉吟之色的等着李鸿基看完密信。 李鸿基放下书信,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那边来信说,定国打了我们留在碎金镇的眼线,留守的人就索性撤走了所有的眼线,不再盯着他,以免发生什么更不好的事情。” “叔……”李过脸上流露出几分迟疑之色来。 李鸿基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自己的侄子:“过儿,你是怎么了?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 “叔,那我就直说了,我听到不少的声音,说张献忠准备用十五门大炮,从你手中换定国做他的养子?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鸿基歪着头,看着侄子:“你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在说。”李过有些不敢和李鸿基直视,心里似乎是有些发虚。 “我们现在在米脂城,张献忠愿意和我们分城而治,就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如果他真的看上了定国,你说给还是不给?” “叔父!这能给的吗?今日张献忠问你要养子,明日就可能问你要女人,后天就可能为你要兵权,我们总不能一退再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李过只觉得悲愤莫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鸿基道:“定国回来后,我会先传他我的刀法,甭管往后怎么说,我和他总归是有过一段父子情。” “叔父,我不答应!”李过含着怒:“之前送信那事儿,是我对不起定国,那到了现在,我不能一错再错!” “你打不答应没用,就算我也不答应,可要成大事,就应该忍常人不能忍。” 李鸿基叹了一口气:“此事,等定国回来,我自然会与他说。” “叔父,这事儿传出去,你让下边的义军怎么看你?”李过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过儿,你要懂一个道理,谁能带着他们打胜仗,谁能带着他们,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会拥戴谁,而不是看这个人做了什么。” 李过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也罢,叔父说的有道理,你决定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改变。” “下去好好选练军卒吧。”李鸿基站起身来,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官军在米脂大败,往后若是延绥总督洪承畴挂帅出征,我们可不好应对。” 李过想到了当初叔侄两人跟随王左挂,是怎么被洪承畴追着砍杀的一幕,顿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跑得快,他可能都让洪承畴砍了头。 “叔父放心,这事情交给我做就是了。” 看着李过的背影远去,李鸿基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看着窗外屋檐下蜘蛛网。 那蜘蛛正在网上睡觉,风轻轻吹动蛛网,蜘蛛却并无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定国啊,定国,你说,为父究竟有没有办法,既可以拿到大炮,又可以让你继续作为父的儿子呢?” …… 绥德,李鸿基曾经的大哥王左挂听着眼前那人禀报的内容,脸上逐渐露出一抹玩味儿之色来。 “大人,是真的,李鸿基在碎金镇举义,和张献忠兵合一处,杀得两万官军丢盔弃甲,现在整个米脂,都已经为他李鸿基和张献忠占据了。” “有点意思啊!”王左挂摸了一下手边的腰刀,拔出半截来,扫了一眼那锋利的刀锋,一双眸子中,倒印出阴冷的神情在刀身上。 “当初我们归顺了朝廷后,李鸿基就带着他侄子悄悄跑了,现在听到他的消息,竟然如此令我震惊。” “大哥,兄弟们都不愿意做朝廷的鸟官,只要大哥一声令下,我们就继续反了这鸟朝廷!” 眼前这人对于王左挂的称呼,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着急什么,先让兄弟们吃好喝好,我们挑个好时机出手,骡子……” “是,大哥!”那禀报的人眼中浮现一抹森然之色,但很快一闪而逝,抱拳道:“还是老规矩,我愿意做大哥的排头兵,马前卒,干官军他娘,干死这些朝廷狗官!” “哈哈哈……你这话,听着就提神!”王左挂兴奋无比。 …… 另外一处城池,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也听着手底下的人禀报着。 “大哥,米脂张献忠和李鸿基两人闹得不错,两万官兵,转瞬即灭,咱们也响应他们吧?” “着急什么,得等一个好时机……” 如此的一幕,在陕西各个地方传开。 甚至可以说,李鸿基和张献忠两家联手,在米脂大败官军,某种程度上,提升了义军和明廷斗争的积极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定国领着碎金镇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到了米脂。 他骑着马,身边跟着同样会骑马的蚕娘,一并上了一处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 在此处远眺,可以看到明军先前营地的些许痕迹。 但是那些尸体,则早就已经被清理了干净。 空气里,没什么怪味,只是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 最炎热的气候,终于要过去了。 可是,难熬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李定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浩荡不见尾巴在何处的队伍,只有老天爷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人可以活到开春。 “公子,我们入城吧。”蚕娘低声说了一句。 李定国点了一下头,骑着马下坡的时候,脑子里则想起来了自己让蚕娘做的那件大胆的事情。 若是成了,自己或许真的可以改变而今的一切。 第五十六章 养肥了好卖钱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反贼的社交圈子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反贼。 那么,相对而言,花魁的社交圈子,就是各式各样的花魁。 就好比邢夫人和蚕娘以前都是延安府的花魁,那么,她们自然就认识各种各样的花魁。 通过这些或是还留在院子里,或是已经被人买走了的花魁,她们就可以勾连到各式各样的线,让李定国能够另类联络到各式各样的大佬! 按照蚕娘说的,下限是延安府那边的达官贵人,上限则看李定国手中能使出去多少银子。 路子稳定,银子使的越多,那往上走的就越高,甚至可以攀升到洪承畴、杜文焕、杨鹤那种级别的大佬耳朵里,也是有几分可能的。 李定国想到一个词儿——财可通天! 再次走进米脂城,李定国决定做一些改变自己命运的事情。 如果做谁的养子这种事情都要被动接受多次的话,那人生就真的活得太憋屈了。 米脂城已经完全划分好了,李鸿基和张献忠平分,成为了米脂城中的二将。 李定国听到这个时候,下意识的想到了哼哈二将,但这想法只在他心里,不敢说出来。 否则此刻本来就已经很敏感的李鸿基,可能瞬间就要攀临顶点,直接和自己摊牌,告诉自己,把自己买了个什么价钱。 只是,回到米脂三天了,李定国连听都没听到有人提及此事。 李鸿基每天都在认真地传授他刀法,当真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甚至,李鸿基还专门寻访匠人,说是正在为李定国打造一口宝刀。 于是,李定国过上了每天都在练刀的日子。 其余的义军,则过上了每天都在操练,随时准备干死官军他娘! “铛——” 两口钝刀撞击在一起,火星子飞溅开去。 李定国持刀的手轻微一抖,手里的腰刀带着破空声,呼啸着斩出。 对面的张猛子大呼一声“好”,挥刀格挡,铁器碰撞的铿锵声,立刻在两人耳边炸开。 远处看着两人对攻的蚕娘,直接抬起一双玉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声音震得她脑仁儿疼。 终于,疯狂比拼蛮力,对抗了足足六十多刀之后,李定国再也抓不住刀,吃力地叫停,手里的刀,顺势放在一边的石桌上。 张猛子也甩了甩发酸胀痛的手臂,公子这小半个月的进展惊人,简直就是天生使刀的人。 一开始,公子和自己对拼蛮力,不过是三四刀,双臂就承受不住了。 可现在,几乎能和自己凭借蛮力打一个旗鼓相当! 这种事情,说出去,只怕别人都不信。 张猛子放下刀,抓起水壶,吨吨灌了几口,淡盐水的口感,让他忍不住皱起脸来。 可公子非说这样对身体好,尤其是他们练力气之后,喝下淡盐水,什么补充体能来着。 反正他不懂,可公子说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公子,奴家给你揉一揉。”蚕娘忙揉着李定国有些轻微筋挛的手臂。 一双玉手上擦了一些李鸿基让人送来的药膏,说是对于练功有绝妙的用处。 原本李定国刺痛筋挛的手臂,抹上这药膏之后,又经过蚕娘一双玉手按穴揉捏,难受的感觉,竟然真的一下就去了七七八八。 张猛子也不客气,用手指勾起来些许,涂抹在自己手臂上,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这玩意儿,听说以前军中那些将军才有的用,有些还是独门配方,可以强筋健骨呢!” 李定国看了一眼石桌上钝刀缺损的口子:“蚕娘,方才对拼了多少刀?” “回公子的话,不多不少,正好是六十九刀!” 蚕娘兴奋地说着,一双美眸里全然都是异彩流转。 “这还真是,连刀都是爱你的数字。”李定国开了一句诨话,可没人听懂,只是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公子,闯将的刀法,基础源自于军中,又历经他自己学到的一些招式,还有从战场上领悟到的,往后您还得学点别的,长枪、弓箭、骑马、火铳……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多,反正有的学呢!” 又喝了几口水,吃了些许肉干,张猛子接着说道:“这同样的刀法,落在不同的人手中,发挥出来的威力也不一样,咱儿说个简单的道理,在学堂里的那些学生,老先生教授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可总有学的好的,学的不好的。” “猛子,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做老师的天赋啊!”李定国忍不住打趣起来。 “哟?这是牛肉干?”李定国睁大了眼睛。 张猛子偷着一笑,看了一眼边上的蚕娘:“蚕娘有法子,从北边的草原人手里买到东西。” 李定国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实在是没想到啊,蚕娘竟然还有这样一手本事儿? 想想也对,花魁的社交圈子,肯定比自己想的广阔。 “公子可别见笑了,我看公子这些时日练刀很是辛苦,手里血泡、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就听人说牛肉干补身子,还有人说,马奶、羊奶都补身子,也托了人,不日就能到,那时公子整日吃羊奶马奶,身子也会越来越壮!” 可不知这蚕娘想到了什么,说完了“越来越壮”四个字后,一张好看的脸蛋,竟然有些微红。 “哈哈哈……说得好!”张猛子大口飚诨话:“养好身子,将来蚕娘好给公子续上香火!” 蚕娘立刻紧张得手足无措,都不敢抬头去看李定国。 李定国只是浅浅的笑着,并不回应,似乎算是默许。 可蚕娘却不敢这么想,自己将来若是可以成为李定国的小妾,也算是一种恩赐了。 这时候,院门外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李定国一抬头,就看到李过领着身披铠甲,走路都很吃力的小七,还有钱秀才、金自来、宋大仁到了。 这几人身上都带着刀,他们还不够资格让李鸿基亲自传授刀法,但李过却很乐意干这件事情。 “定国,他们四人练的都太差,我来考校一下你的刀练得怎么样了。” 李过说着,就解下腰间挂着的长刀,抓起张猛子先前用的那口刀。 这刀已经缺口,且没有开封,是对练的趁手兵器。 李定国大笑一声,提刀起身:“过哥,我这刚和猛子练完了蛮力,你可得手下留情才是!” 李过看了一眼后刀身上的那些新增的缺口,眼中已经有了流露出来了一抹惊讶之色,但却轻哼一声:“少废话,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来,让我先试试你的力气练得如何了!” 话音落下,李过手中的刀,已经裹挟一种猛虎下山的气势,朝着李定国劈来。 第五十七章 摊牌了,二十门大大炮 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刀,依照常理而言,李定国现在的状态本不足以硬扛。 只是,他脑子里瞬间想起来李鸿基教授刀法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很多时候,武功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人身上最重要的是那一股子气,只要你的气能压过对面,就算对面的本事比你强,也会倒在你的刀下。” 李定国很清楚,如果自己现在开始避让,那从一开始就会被李过的气压制,以至于自己一直都处在被动的局面上。 莫说取胜没有丝毫把握,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来极慢,实则极快。 这些念头,如同闪电一样在李定国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猛然反手握刀,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带动手中的刀。 “铛!” 一声巨响传开,火星迸溅的瞬间,李过带着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握刀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好几下。 甚至于……自己的整条手臂,都感到一阵巨力袭来,就连刀都差点脱手而飞! “定国!你好大的力气!”李过目中满是狂喜。 李定国嘿嘿一笑:“可不是我的力气大,而是大哥你起了轻敌之心!” “好!难怪叔说你是天生练武的料!拿出十二分精神来!”李过低喝一声,手中长刀轮转起来,破空声“嗡嗡”作响,听得人心发颤。 李定国盯着那刀刃看了片刻,正准备进攻的李过却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严肃地说道:“定国,别看刀,要看我的眼睛,你在战场上的时候,要看一个人的眼睛,他进攻的意图,会全部暴露在他的眼睛里。” 李定国一愣,随即点头:“过哥,我知道了!”。 “嗡嗡……”刀锋破空的声音再度响起,李过手中快速轮转的长刀猛然朝着李定国身上招呼过去。 李定国尝试李过的说法,盯着李过的眼睛,就在李过手中刀往前刺出的瞬间,他立刻挥刀格挡。 “铛!” 声音沉闷,火星四溅,两人飞快地对攻十余招。 李过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手中的刀也是越打越快,不到三十个回合,李定国就已经有些难以招架。 张猛子瞪大了眼睛,两人打得是真不错,他也看出来了李过手下留情,而且还在不断的给李定国喂招,帮助李定国消化一些刀法中尚未完全领悟的东西。 “噗——” 六十个回合左右,李定国顿时抓不住手中的长刀,人也不住地往后退去,似乎要跌坐在地上。 “嘭!” 一直坚实有力的大手,忽然出现在他后背,拖住了他往后倒去的身体。 “不错,你这样子,完全可以上阵了!” 李鸿基浑厚低沉的嗓音,在李定国身后回荡开来。 李定国能有这样的进步,让他都觉得匪夷所思。 其余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参见闯将!” “爹!” “叔!” 李鸿基微微一笑:“别这么多礼,都是一家人,定国你觉得怎么样?” “爹,我感觉过哥的刀,越打越快,越打力气越大……” “这就对了。”李鸿基乐道:“以前算命的说,你过哥上辈子是一只山里的老虎,这辈子投胎成人,身上却依旧带着老虎的凶猛和威势,所以越是久战,他的力气就越是用不完!” “哈哈……定国,别听你爹这么说,熬炼力气是有办法的,你按照我之前告诉你的办法,天天练,力气自然就有了。” 李过收回刀,看了一眼刀口上碰撞出来的缺口,这几乎已经要回炉重造了,他觉得真不可思议,李定国确实是天生练刀的好手。 越是发现这个,他就越是舍不得用李定国去换那些大炮。 在李过心中,一直都觉得大炮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活的人,远比死的炮,用处更大。 李鸿基转身坐下,看也不去看众人一眼,便说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和定国说。” 众人一听,都不敢迟疑,纷纷退了下去。 李过脸上流露出几分迟疑,但还是看了一眼李定国后,转身离开了这院落。 李鸿基看了看李定国,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坐下。” 李定国坐下,眼神平静地看着李鸿基,终于要把自己卖出去了? 李鸿基反而被李定国这种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他扭头看向院落中其他的地方,语气淡淡地问道:“定国,这些日子,学武有了长进。” “都是爹和过哥倾囊相授,若非如此,我的进步怎么可能这么快?” “我与你过哥倾囊相授不假,但你这副身体的根骨是天生的,有些天生的东西,后天一辈子都追不上。”李鸿基脸上带着笑容,回头看了看李定国,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你奇不奇怪,那个张可望,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来找你了?” “为何?”李定国问道。 “因为张献忠想要用十八门大炮换你,让你去给他做儿子。”李鸿基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李定国还真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 他垂下了头,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吃食,抿了一下嘴唇:“爹准备用我换这十八门大炮?” “你觉得爹对你怎么样?”李鸿基声音有些难堪,毕竟这事儿不光彩。 李定国点头道:“恩重如山!” 李鸿基听了这话,脸上闪过几分复杂之色:“以前或许因为各种各样的传言,你心中也有些不满,可爹没想过用你换十八门大炮,如果你愿意去给张献忠做养子,爹自然不会阻了你的前程。” “爹为何说这样的话?”李定国有些愕然,心中也觉得好生奇怪。 李鸿基笑了一声:“有些事情,不是爹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我和张献忠周旋了这些时日,他依旧没有打消收你做养子的想法,甚至一度提升到了二十门火炮的地步……” 李定国眼中流露出惊疑不定之色,感情这是,以二十门火炮的价格,把自己卖出去了? 二十门火炮……给的是真多。 李定国脑子里甚至都浮现出李鸿基对张献忠说:这可是我的亲儿子,得加钱……不,加炮的一幕。 “马上就要入冬了,张献忠说,明年或许是个好年景,他准备在开春之后,收你做养子,到时候你就改名为张定国,别的人也不知道你以前的身份……” 李鸿基看着李定国的眼睛:“定国,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时候总会被迫做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从现在到明天开春,还有好些时日,这些时日里,你若是想要为父帮你什么,只管开口。” 听到这句话,李定国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爹……你的意思,莫不是暗示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跑路?” “咳咳……”李鸿基立刻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样的话,我可没说过。” 李定国斜着眼睛,看着便宜爹:“但你是这个意思。” 第五十八章 儿子,娘有条路,风险大了点 “行吧,我承认,我确实这么想来着,眼下我们和张献忠同在米脂城,自然不好因为这样的事情翻脸,可真的就让你这么做他的儿子,我心里也不爽。” 李鸿基如实坦白自己的内心想法:“眼下几乎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法子。” “那以后我不一样不能管你叫爹?”李定国斜着眼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李鸿基咧嘴大笑:“到时候你换个名字,爹重新收你做一次养子,不就完了?这样手一转,咱们可就算是空手套白狼,白得了二十门大炮。” 李定国喝了一口淡盐水,嚼了一会牛肉干,抬头看着满眼期望之色看着自己的李鸿基:“可以,但是我要钱。” “你要钱干嘛?”李鸿基感觉奇了怪。 李定国看着他的眼睛:“跑路!” “你真跑啊!”李鸿基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真跑!”李定国咬牙道:“这不是你暗示我这么做的?” 李鸿基理亏:“多少钱?” “越多越好!”李定国道:“谁会嫌钱多?” “也罢,稍后我会让你娘送钱过来,你我父子一场,也算是好聚好散。” 看着李鸿基起身离去的背影,李定国发现自己心中忽然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爹!你多保重!” 李鸿基脚步忽然一顿,但是没有停下,只有笑声传来:“小家伙,别怪爹,爹是真想做个好爹,可是这世道,没有大炮,咱们怎么活?官军可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要来打我们了,你没见过那种大炮轰杀的场面,一炮死一片。” 声音说完,人亦远去。 李定国看着空荡荡的院落,眼中好一阵复杂之色涌现。 跑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官方发给的路引,你就算是有钱,想住客栈都难。 甚至前脚住进去,后脚店主就已经让人去报官来抓流民了。 李定国这会儿只希望蚕娘和自己便宜娘的社交圈子,能在金钱的作用下,起到相应的作用,自己能手持最高级别的路引文帖,到时候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蚕娘给李定国准备沐浴的水,张猛子等人都离去了,李过却没有进来和李定国辞别,似乎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一直都对这件事情持反对态度。 可是,他的反对,不起多大的作用。 他选择这些时日,把自己刀法的精髓传授给李定国,也算是一种补偿。 沐浴过后,李定国穿上了新衣,悠闲地靠在摇椅上,等着邢夫人过来。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邢夫人方才领着两个婢女,带着饭菜往这边走了过来。 “我的钱呢?”李定国看了一桌子的珍馐美味,瞪大了眼睛。 邢夫人掩着檀口笑了起来:“说给你的钱,还能少了?” 李定国叹息:“娘啊,这可是你儿子的卖身钱,我当然得抓紧了。” 邢夫人哼道:“娘当初卖身入院子的时候,不过是一斗白米罢了,你这次要多少钱?” 边上的蚕娘也忍不住掩口低声娇笑了起来:“公子,我那会儿,还只是十斤糙米。” 李定国大吃一惊:“这么便宜?” “那会儿我们都还是丑丑的小丫头,当然不值钱了,我们这样的小丫头,养在院子里打杂,稍微长大一点,就能看得出来是否有姿色,稍有姿色,就会被单独带走培养,让人教授我们琴棋书画,而后待价而沽。” 邢夫人脸上很平静的说着,随后为李定国把外焦里嫩的烤羊肉分成小块儿。 蚕娘也帮着给李定国盛饭。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劝劝公子。”邢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 那几个伺候着的婢女略微有些迟疑。 李定国眼角一凝:“你们耳朵里塞驴毛了?要我亲自动手送你们下去?” “不敢!” 一个婢女脸色微变,应了一声,就快速往门外走去。 其余的婢女虽然还是有些迟疑,但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怒李定国。 “看到了吧,就是我,你爹也不是完全相信的。” 邢夫人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容来。 邢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和蚕娘有路子,但是你得答应我们,路子通了以后,得带着我们一起走。” “带着你们一起走?” 李定国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不错!”邢夫人点头:“花多少钱的事情,我可以做个预算,确认可以搞到你想要的,但是这事情该怎么做,路子怎么做,你都得听我的。” 李定国咽下嘴里的羊肉,担心自己因为过于震惊而被噎死。 蚕娘红着脸,立刻给李定国递上了茶水。 李定国顺了一下,方才呼出一口气:“我一时间不知道……” “怎么?你是嫌弃我?还是嫌弃蚕娘?”邢夫人哼道:“蚕娘今年都还没二十呢,我虽然比她大一两岁,但也正是青春好年华!” 李定国直接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邢夫人瞪大了眼睛:“我是被强迫的!还是,你当真嫌弃我二人?” “怎么会?”李定国忙喝了一口茶,顺了顺气,他真是差点一口气直接上不来了。 “你还小,不懂,可再过几年,你就懂姐姐有什么好了。”邢夫人脸上带着娇俏的笑容。 “若是事情说定,那我可就要说我接下来的计划了。” 邢夫人已经忍耐不住,开始催促起来李定国。 李定国点头道:“大家一起走,那是必然,包括我身边这些人,都要一起走。” “放心,这一点我早就考虑了进去。”邢夫人立刻道:“我们现在想了两个办法,第一个是往上送钱,钱送到位了,我们可以要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邢夫人道:“你可能不知道,碎金镇县令也姓李。” 李定国思索道:“李姓是我们这边的大姓,这有什么?” “嘿,傻儿子,你就没想过,如果我们可以弄到一份朝廷发的证明,证明你就是碎金镇那死鬼县令死里逃生的儿子,这样一来,你岂不是还能摇身一变,获得一个官身荫蔽,到时候,再往上边使点钱,指不定就能去什么地方摇身一变,做个候补官员呢?” 看着邢夫人那已经开始冒光的美眸,李定国表情一阵复杂,这也就是说,让自己冒充死了的碎金镇县令的儿子,花钱弄一个官方认证? “好家伙,这说到底,还是要让我继续做别人的儿子?这次还是花钱买儿子做啊?” “傻儿子,这怎么是做别人的儿子呢?县令姓李,你也姓李,李鸿基也姓李,你们又都是米脂这地方的人,说到底,都是同一个大家族,这只能算过继。” 邢夫人一双眼睛笑得都快眯起来了:“傻孩子,以后可不准再说什么自己是三姓家奴了喔!” 第五十九章 李定国:我乃魔武双修 李定国是发现了,自己这个便宜娘,似乎对于做自己的娘没多大的兴趣,可对于做自己的姐姐,却充满了兴趣。 只要能改变而今的境地,李定国倒是真不在意她用什么手段。 眼下这是明末,贪官污吏横行遍地,有钱就能搞到很多的东西。 说到底,李定国并不是一个坚定的、彻底的反贼。 毕竟都清楚未来几年,洪承畴会成为三边总督,把全天下的反贼都干趴下。 若是还继续干反贼,李定国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未来活下来。 虽然说前身是跟着张献忠在洪承畴的疯狂追杀中活了下来。 可这副身体早就已经换了灵魂,李定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前身留下的唯一财富,就是这具天生骨骼惊奇的身体。 若是说让他练功成为武林高手的话,他有把握成为顶级高手。 可干别的…… 现在,李定国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两个字——跑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今的大明帝国,只要有个铁腕人物上台,干翻自己等人,还是小菜一碟的。 就比如说,那位延绥巡抚洪承畴。 张可望来了,他的热情更甚此前,似乎真的已经把李定国当作了自己的亲弟弟。 张献忠也把李定国叫到跟前,虽然没提收李定国做儿子的事情,但是言语之间,已经亲昵了许多,赠予了李定国一些衣服,甚至钱! 李定国看着面前的一箱子金子,伸手抚摸的时候,心脏都是蹦蹦狂跳的。 阳光照在一块又一块金子上,反射的颜色落在李定国的脸上、眼上。 这一刻,他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是却清楚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红的。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李定国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 嗯,先前在碎金镇抄家问斩的时候不算,那都不归他。 眼下这一箱子金子,都是他的。 摸够了,李定国就把这一箱子金子交给了自己的便宜娘。 看到李定国把这么多的钱给自己,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种信任,也瞬间让邢夫人红了眼睛。 蚕娘眼中满是羡慕,并不单纯的是钱财的缘故,而是她们这种出身的女人,很难像是那些身份干净的女人,可以轻易获得男人的信任。 人们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很多人和她们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捧场作戏罢了。 “再给蚕娘打一些金首饰。”李定国看了一眼蚕娘头顶很素的配饰,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蚕娘顿时心里一颤,惊慌道:“公子,奴婢怎么敢……” “哎哟,你是我儿子的脸面,可别觉得受之有愧,你想想,将来给定国生几个大胖小子,不挺好?”邢夫人开口就飙车,蚕娘低着头,竟然脸红。 李定国也不清楚这是专业的表演,还真是脸红,他这么说,内心还真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觉得蚕娘这样漂亮的女人,珠光宝气一些会更好看。 他是不想干嘛,但是看着也舒服不是? “我听着张可望说,二十门火炮已经给了闯将,我以后还管你叫娘?”李定国眼里带着些古怪的笑容。 “叫姐姐!”邢夫人很干脆:“李鸿基这个王八蛋,到了米脂城后,屋子里不知道养了多少女人,要不是老娘会管帐,他指不定早就像是卖你这样,把老娘也给卖了。” “行了,以后管我叫姐姐,难道你嫌我老?”邢夫人柳眉倒竖,看得李定国完全分不清楚是真的生气,还是故意做作。 她这样的妇人,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做样子给人看。 “阿姐,路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但总而言之,还是不可操之过急的。”李定国叫起来完全没有生涩的感觉。 “好弟弟,让阿姐亲一口!”邢夫人伸手就搂着李定国的脖子,那红唇立刻就印了下来。 李定国吓了一跳,急忙挣脱,边上的蚕娘则被两人的样子逗弄得哈哈大笑,花枝乱颤,全然没了之前端着架子的美丽感觉。 “要死!杀过年猪我都能按得住,怎么就按不住你?”邢夫人香汗淋漓,松开了手。 李定国也松了一口气:“我手底下的千人营已经被撤走,张献忠知道我喜欢火器,准我特权,进出火器营,往后我会弄点小玩意儿,真发生什么意外,也可以用作防身。” 邢夫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惊讶无比地看着李定国:“你懂火器?” 李定国点头:“略懂。” 略懂只是个谦逊的词,李定国当然懂火器,而且非常懂,甚至可以说某种意义上,这玩意儿是他的专业。 那也算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明朝已经有各种各样的“雷”。 甚至于定时炸弹,都已经被弄了出来,只不过很粗鄙,大多都是计算引线燃烧的时间,从而达到定时爆炸的目的。 米脂城火器营里边的匠人被一窝的端下,说得上是整整齐齐。 所以,这里的作坊也保存了下来。 这是李定国所没有想到的,如果他之前知道这事儿,估计早就已经扎在这里不愿离开了。 于是,往后的日子,李定国除了每天定时定点的练刀练力气外,就都和这些匠人扎堆在一起。 他也不说话,就是很安静的看着这些匠人们忙碌。 偶尔会有匠人看到他拿走一些原料和工具,但谁也不敢乱说什么。 这些匠人们似乎都很清楚这位小公子的身份有多么高。 于是,蚕娘看到了李定国的卧室内,多出来了各种各样的原料。 蚕娘也会帮着在一边上整理。 可是有一天,李定国用一种他自己调配出来的东西,蹦碎了一根梁柱后,蚕娘就已经吓得再也不敢触碰这些东西。 她怎么也想不到,公子倒腾的这些玩意儿,竟然会有这么恐怖的威力? 好在,没人过问什么。 相对于蚕娘脸上的苍白和恐惧,李定国脸上则全然是血红和兴奋。 兴奋到手足发狂的他,甚至激动之下,搂着蚕娘直接亲了一口! 蚕娘浑身僵硬,已经做好了侍候公子的准备。 可一转身,李定国又弄来了许多工具,把整个卧室彻底变成了实验室。 好像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她这个嫩得能流水的花魁,都更加具有诱惑力。 一种像是短木棍的东西,出现在了蚕娘眼前。 李定国管这东西叫做手榴弹,说是一拉边上儿的小绳,就会冒烟,立刻朝着人群里丢出去,瞬间就能炸死一大片,血肉横飞,尸骨不存。 原本还拿在手中看的蚕娘听完了这话后,顿时吓得两腿一软,双手死死地抓住那木片手榴弹,直接哆嗦着瘫坐在地上…… 第六十章 一群人的魔武双修 “哈哈哈……”李定国见此一幕,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打趣着蚕娘:“我可没有按开关啊!” 直到他伸手把这手榴弹从蚕娘哆嗦却又死死抓紧,不敢让其落地的手榴弹抓走之后,蚕娘这才像是被封印镇压的女妖,瞬间重获新生。 “放心吧,你只要不拉这个小绳子,这玩意儿就不会爆炸。”李定国耐心解释起来:“不仅如此,这小绳子儿,也是要很用力才能拉扯开来的。” “啊?这样啊?”羞愧得满脸通红的蚕娘,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定国。 李定国道:“制作的流程,你都清楚,我们这种手雷的火药配比,不是现在这种工艺能比得了的,黑火药的威力虽然也不错,但还是比不上我配比的炸药。”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要是能提炼硝化甘油那就更好了,可惜啊,这条件太差了,我都怕调配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嘣死了。” 脸色方才恢复正常的蚕娘闻言,顿时哆嗦道:“公子,要不交给下边的人去做?” “下边的人?”李定国摇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知道这些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清楚正确的方向是什么,算了,以后能安定下来再说吧,你去把钱先生、老金、小七他们都叫过来。” “是!”蚕娘离开屋子,深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隐约感觉像是要下雪了,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公子!” 几人很快就到了,可看着满屋子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还有那些带着一根儿小绳儿的手榴弹,所有的人都觉得新奇。 “公子,这是什么啊!”小七直接就上手了。 李定国喝了一口茶,看着小七拿起一个手榴弹,微微笑道:“手雷。” “炸弹啊?”小七顿时警觉,立刻放下,动作轻柔地像是放下珍宝,然后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威力也不是很大。”李定国道。 小七一听,又忍不住凑上前来,李定国又道:“能把人炸成两半儿。” 小七顿时一个哆嗦,又退了回去。 “手雷?”张猛子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了看,“公子,这和军中用的不一样啊!” “确实不一样,我把这东西重新改进了一下,火药的配比,也和军中用的多不一样,威力也更强,今天把你们几个叫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也一起动手来制作。” “我们一起动手制作这个?”小七哆嗦了一下,当初在碎金镇,那首富点了火药桶,炸得所有的人肉沫横飞的一幕,立刻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张猛子也是一阵吃惊:“公子,这……你让我杀人放火,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你让我干这个……” 他一脸为难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器物,只能苦笑,这种活儿,他是真的不会玩啊! 钱秀才和金自来两人虽然也皱眉,但没说什么,似乎是觉得艰难,但也并非不可尝试。 宋大仁反而表现得很轻松,直接就坐了下去,开始认真翻看起来这木夹手榴弹,似乎觉得自己能够胜任的样子。 “别废话,全部都来学。”李定国看了一眼众人,注意到了准备悄悄退出房门外的蚕娘,顿时叫住了她:“你也一样!” “啊?” 蚕娘两腿一哆嗦,碎金镇的时候,她差点就被炸成肉沫了,这会儿听着李定国这番话,也是差点直接一个哆嗦瘫坐在地上。 “啊什么啊,我们这里不养闲人,未来的战场,未来的世界,都会为火器所取代,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为了这件事情而去努力。” 说完这话,李定国着重看了一眼钱秀才:“先生,我准备将来稳定下来的时候,收养一批孤儿,授予他们这些知识,为我们这个世界,做一份努力。” “这……这……”钱秀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公子,你三两句话,就给小七我整得热血沸腾的,啥都别说了,开始整吧!” 金自来也点头道:“虽然说火器的研发极其惊险,但看公子做的这个手雷,似乎也挺安全。” 如果单听金自来说的这番话,而不看他摸着手榴弹,都在发抖的手,确实也充满了真诚。 “哈哈哈……”李定国忍不住走上前去,抓起两个手榴弹,像是耍杂技似的在手中丢着玩了起来。 一人群见此一幕,呼吸都屏住了。 可是……十多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后,却也一切如常,众人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一个个的,也都敢走上前去,认真观察这手榴弹。 李定国这才笑道:“我做了一些改进,比军中现在用的更加稳定,威力也更猛,只要不遇到明火,或者拉开这个小绳子,都不会爆炸。” 小七摸了摸后,咕嘟一声咽下口水:“若是这样,那我也就不怕了。” “可以不怕,但是对于火器,任何时候都要秉持一颗敬畏的心,只有这样,不管是将来做实验,还是器材组装的时候,才不会出问题。” 李定国颇为严肃地看着所有人:“做别的工作,出点差错,无外乎就是再来一次罢了,可这些工作,出了差错之后,再来一次的,可能是你的人生。” 众人刚刚缓和的脸色,又被李定国三言两语给吓得苍白起来。 “好了,都在凳子上坐下,我让人刷了几块黑板,现在给你们讲解一下我这种拉绳式手榴弹,从本质上而言,这个只是在官军现在通用的万人敌上做了改进,除了火药比例,还有以下的细节……” 这种讲课,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定国就开始从最基础的制作说起,每一个步骤,都让所有的人反复观看,认真记录。 课堂上,宋大仁对于李定国总是积极回应,各项也都做得不错。 唯一难受的,就是张猛子,他对于火器制作的领悟,甚至都不如蚕娘…… 蚕娘排在倒数第二,倒数第一就是他张猛子。 …… 第二天,众人开始尝试独立组装制作。 结果,都需要李定国在一边上作为辅助才行。 好在,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不曾出任何差错。 小七的悟性,竟然一跃成为了众人第一,这让宋大仁都感觉惊奇不已。 只是,李定国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完成独立组装的人,竟不是小七,也不是宋大仁,而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第六十一章 李定国:又来一个娘 看着自己完美组装出来的成品,蚕娘自己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自己居然成为了第一个可以独立自由完成组装的人! “居然成了?”蚕娘把手中的手榴弹递给了李定国,白净如玉的脸上,绽放出花朵一样灿烂的笑容。 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李定国认真检查了一番,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没问题,顶级货,爆炸后,绝对可以把人炸成肉泥的那种!” “公子,真的吗?”蚕娘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完成了组装,而且还是第一。 “是真的!”李定国脸上带着狂喜的笑容:“你再熟悉一下,不一定要追求快,但却一定要追求稳。” “是!公子!”得了李定国这番话,蚕娘感觉人生瞬间充满了光明,满心欢喜地继续组装起来。 李定国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其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之色的众人,轻蔑地哼了一声:“还以为你们能出色完成,原来是小瘪三。” 受到了如此言语刺激的众人,顿时奋发图强,结果当天一个人都没有独立完成组装…… 直到第二天,小七成为了第二个能够完成独立组装的人。 这让李定国看宋大仁的眼神都充满了幽怨的感觉。 讲课的时候,就属你宋大仁最能和我灵魂共鸣。 现在好了,动手组装的时候,你搞得一塌糊涂。 你这简直就是糊弄老子啊! 第四天,钱秀才成功完成组装。 第五天,金自来完成组装。 第六天,除了张猛子和听课时候最认真,也最能李定国产生灵魂共鸣的宋大仁之外,其余的人都可以自主熟练地组装枪械。 第七点,李定国一脸复杂之色地看着张猛子:“行了,你还是哪里凉快哪里溜达去吧。” “公子,你是懂我的,我真不是干这个的料!”张猛子尴尬地挠挠头,脸上尽量挤出来意思不是那么太过于憨厚老实的笑容。 李定国抿了一下嘴唇,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没事,你知道怎么用就行……可你呢?” 他声音骤冷,看向了宋大仁。 宋大仁一个哆嗦:“我也不知道,可公子,你是不知道的我的,我平日里最擅长的是做假账,玩弄原告和被告,简单点说,就是吃完原告吃被告,上糊弄县令,下糊弄百姓……” 看着李定国逐渐暴躁的眼神,宋大仁打了一个哆嗦:“可我发誓,我真没想过糊弄公子啊,你讲课的时候,我是真听得懂,我真……” “算了,人尽其才,非要让你组装手榴弹,也确实是委屈你了。”李定国表情很是复杂:“你就去打听打听城内的消息如何?包括义军这边有什么情况,亦或者是官府那边有什么动静,这个不难吧?” “不难!”宋大仁听完这个之后,一双眼睛直接开始冒光了。 李定国一看,就知道这才是真正符合宋大仁的工作。 “公子!邢夫人来了!” 刚走出房门外在院子里找凉快地方待着的张猛子,忽然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表情。 李定国闻言,往门外走去,就看到邢夫人领着数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就是碎金镇县令那胸怀极其博大的小妾,外加县令夫人。 “你们去那边坐着,我先和定国说话。”邢夫人微微扬着下巴,看向县令夫人和小妾说了一句。 “是,夫人!”两人颇为顺从地应了一声。 令李定国极为意外的是,她们两人身上表现出来的这种顺从,并不是被迫的,反而更像是发自于内心的! “这……”李定国忍不住惊讶出声。 邢夫人脸上带着笑容:“怎么?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太奇怪了。”李定国点头。 邢夫人伸手拉着李定国坐进亭子里,她身上成熟妇人的香味儿,不要钱死地往李定国鼻子里钻。 “你忘记姐姐以前是做什么得了?”邢夫人脸上带着一种光彩,并没有觉得自己以前做的职业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地方。 李定国吃惊地看着邢夫人:“这有什么关联?” “关联就大了去了。”邢夫人说:“你知道为什么教坊司里的姑娘,会那么心甘情愿的接客?” “呃……”李定国心知肚明,却摇头道:“我还小,这真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切!”邢夫人扫了一眼李定国的裤裆,“那我就直截了当地和你说了吧,教坊司里有一种熬人的残酷手段,就像是熬鹰一样;能把活生生的人,熬成任由他人操纵的提线傀儡,具体怎么做的,我就不和你细说了,反正那县令的家属,就被我用这个办法弄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向着县令夫人和小妾看了一眼,轻轻且自傲地笑了一声:“县令夫人现在是宋大仁的夫人,都不用我们说什么,而那县令的小妾,本身就是教坊司出去的,当然清楚自己是什么命,再者你说他和那县令,能有什么感情可言呢?” 李定国听完这话后,感到一阵深深地恶寒:“宋大仁不介意?” “哼,他介意什么?”邢夫人轻蔑地笑了笑:“他和县令夫人的事情,如果不是乱世到来,机缘巧合,只怕早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罢了,不说这个,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说先前的计划,已经有了眉目,我把县令夫人和他这个小妾带过来,是准备让她们两人和你把县令的生平全部讲一遍。” “这……能完备吗?”李定国有些担忧。 “放心吧,这县令有写手记的习惯,有他夫人和小妾的口述,你再对着手记看,他生平的事情,只要知道个七七八八,就不成问题的。” 邢夫人充满了自信和信任的眼光落在李定国身上:“再说了,只是让你冒充人家儿子,熟悉一些这死鬼的生平经历罢了,又不是让你冒充他本人。” 李定国表情复杂:“我只是不太想做三姓家奴罢了……” “你呀你呀,现在还接受不了,再说了,什么三姓家奴不三姓家奴?都是姓李的,而且你们又都是米脂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人,不是我糊弄你,你们都可能是同宗同祖。” 说完这话,邢夫人压低了声音:“我送钱的上家有消息传回来,说三边总督洪承畴,可能会带兵出征,我们的动作若是慢了……” 这话未说完,邢夫人只是做了一个轻轻地抹脖子的动作。 第六十二章 作假第一步认亲戚 李定国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强烈的恐惧感。 洪承畴……义军的天敌。 他没有问想邢夫人可曾将此事告知李鸿基这样的蠢话。 邢夫人每天都在和粮草打交道,怎么接触到的洪承畴会挂帅出征? 只要李鸿基这么一问,那不直接等同于自己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县令夫人和小妾都会全力帮助你。” 邢夫人骚骚的脸上,少见的露出来了一抹认真之色。 “那其他的人呢?”李定国忙问道。 “什么其他的人?”邢夫人话出口后,狐狸一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森然:“你说的是县令李立家中其他的人?” “是啊!”李定国点头道:“不可能县令有个儿子,而其他的人不知道吧?” “都已经让人宰了。”邢夫人抿着唇,配合着她这张好看的脸蛋上那森冷的笑容,简直给了一种李定国一种女鬼现身的极度惊悚感。 邢夫人嘻嘻一笑,站起身来,从惊悚女鬼到诱人少妇的转变,她只需要嘻嘻一下就能完成。 “我只能说,这件事情可不是我干的。” 邢夫人忽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一阵香风瞬间朝着李定国面门扑来,李定国察觉到邢夫人想亲自己,顿时往后缩了一下避开。 “切,毛都没长齐,怕什么?”不曾得手的邢夫人轻哼了一声:“抓紧时间,你我的时间,可都不多。” 李定国点了下头,目送着邢夫人扭着丰满的后臀,充满女人味儿的离去。 整个院子里,全是女人味…… 李定国回头看了一眼众多雄性牲口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一声。 其他的人发现后,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还是老金说得对,莫说吃上一口,就是能闻一闻,也延年益寿啊!”张猛子大着个嘴巴,听的所有的人都乐呵了起来。 李定国瞪眼道:“评头论足你就有精神?让你做流水线,你就要死?” “公子,我真不行,我……”看着张猛子那无力辩解的窘迫样子,李定国很是无奈地伸手指着凉亭内坐着的县令夫人和小妾:“把人叫到另外一间屋子里来。” “好!”张猛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人则纷纷继续去组装手榴弹。 县令夫人和小妾走进屋内后,还不等李定国说话,县令夫人就立刻道:“你父亲叫做李立,是碎金镇县城的县令,字开山……” 县令夫人立刻就做起来了介绍,从县令本人从小到大的生平事迹,全部说了一遍,然后又从衣袖中取出来了三本厚度惊人的手记。 这手记,就是日记。 看起来最老旧的一本,最开始的是从万历年间算起,横跨了整个泰昌元年…… 呃? 朱常洛就做了一年皇帝? 泰昌就是他的年号……就一年…… 天启年,到而今的崇祯三年。 李定国很吃惊,李立竟然是四朝老臣啊! 虽然说他做官的时候,只是万历末年,但是也横跨四位皇帝啊! 年三十五的李立,膝下无子,父母早亡,曾有一个哥哥,是个武将,说是多年前在和建奴打仗的时候,就已经失联,生死不知。 其余亲眷皆无。 嗯,李定国细听之下,也不能说无,大抵就是都是些穷亲戚;凑巧李立又是一个看不起穷亲戚的人,所以少算也有十多年没有往来了。 “那夫人你的亲眷呢?”李定国惊讶地看着县令夫人,这一位不会也没什么亲眷? “我有几个远房亲戚,但也多年不曾往来过。”县令夫人眼神微微暗淡了下去:“自从我母亲过世之后,我和我娘家那些亲眷,也都不曾走动。” “也是穷亲戚?”李定国干笑一声。 县令夫人脸上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流露:“杀猪的,李立以前活着的时候,就觉得我娘家的亲戚丢他堂堂县令的脸面,所以自我娘亡故之后,就很少往来了。” “唯一和我一直往来的人,也就只有……”县令夫人脸上流露出一抹尴尬之色,往屋子外看了一眼,“只有宋大仁了。” 李定国这才想起来,宋大仁以前说过,他和县令夫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 但是,宋大仁这个唯一的破绽,却不会成为破绽。 众人这会儿都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李定国对他很放心,他心中也隐约明白过来,为什么邢夫人会让自己冒充死鬼县令的儿子了。 这种社会亲属关系,太容易作假了。 “行了,夫人还是继续给我介绍吧。”李定国心中隐约感觉邢夫人说的这个办法,似乎真有可行度。 县令夫人继续给李定国介绍,她娘家姓郑,父辈们是杀猪的云云,家中有多少人,都事无巨细地说着。 只是,到了她这里,她是大女儿,下边有一个弟弟,年少的时候就因为自己县令的丈夫嫌弃过小舅子是个杀猪匠,弟弟就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李立也有些后悔,不应该言辞过激,气走了小舅子,于是就把丈母娘接到自己家里来奉养,也耐心打探过小舅子的行踪,但却没什么消息。 李定国听完后,也是感觉这一家子真狗血的啊! 李夫人大略说了一遍自己的家室之后,已经喝光了三壶水,且声音沙哑。 那个胸怀极其博大的小妾,一直都在边上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站起来加水。 李定国心里有疑惑,或者记不清的时候,就会多问几遍。 至于这个小妾,那就没什么说的。 这是在去年才买回来的,身世很简单,就是花魁出身…… 天色摸黑,李定国打着哈欠,开始翻看起来李立的日记本。 李立这家伙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是从他科举高中之后,分配到地方上做县令,这才养成的。 李定国也在日记中了解到了小舅子跑路的前因后果,大致是因为小舅子想要干总捕头,认为自己拥有一身勇武之力——在李立的眼中,也就是按猪的时候厉害点…… 总捕头素来就不是最能打的人担任,李立就想让他做个小捕头混吃等死得了。 矛盾就这样产生了,小舅子郑屠……嗯,非水浒传郑屠,便觉得姐夫看不起自己一个杀猪佬,于是负气出走,至今下落不明,想来也有七八年了。 其他的日记内容,则多数记录的是日常琐事,还有官场往来。 李定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郑氏一些日记中出现的人名。 郑氏眼睛微红,明显不是熬夜能手,多数的回答,都只有两个字——“死了”。 第六十三章 作假是个技术活 当然,在县令小妾的提醒下,就算是死了的,郑氏也顶着黑眼圈、红眼睛,给李定国做了一些科普讲解。 李定国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记住,但是让他吃惊的是,县令的小妾,却能记得很清楚。 李定国重复问到了某一个人的时候,郑氏还在打哈欠,县令小妾就能立刻接话,告诉李定国这人是谁,和李立有什么交往云云。 县令胸怀博大的小妾多次的突出表现,也让李定国想起来,自己尚未请教过这位“姨娘”的身份。 “我名字唤做云娘,本没什么身份可讲的,小少爷,我看夫人已经很累了,要不让夫人先去睡觉,老爷手记上的东西,我多半还是知道的,如果我有拿不准的地方,明天再问夫人也好?” 云娘说话的时候,低眉顺眼,真是让人无法和先前那个被县令李立宠爱骄纵的小妾联系到一起。 郑氏人坐在椅子上,但却忍不住摇晃了一下,似乎还想苦苦支撑,让自己上下眼皮止息干戈。 李定国点头道:“那你就先回去睡,我有什么先问云娘。” 郑氏迟疑着:“这样合适吗?”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就算是刑夫人问起来,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郑氏一听,顿时投给了李定国一个感激的眼神,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往房门外走去。 云娘见状,立刻走上前去关上了房门,然后转身走向李定国。 李定国一看云娘波涛起伏万状的模样,顿时坐直了身子,心说这该不是想着色诱我吧? 这……我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云娘却在走进了之后,忽然跪在了李定国面前。 这一跪,惊涛骇浪! 李定国一愣,往后挺直了身子:“云娘,你这是……” “小少爷救我!” “这……没人要害你啊,何从说起呢?你起来说话吧!” 李定国呼吸微微屏住,有时候大这种东西,挨近了,真的会让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 云娘粉眸含泪:“小少爷,我已经听到了夫人和刑夫人说的话,事情成了之后,要让人杀了我,而今我这样的人,身份命格,就好比雨中浮萍一样,完全没有根基和依附,我可以做小少爷身边的婢女,只求小少爷给我一条活路,云娘今生今世就可以给小少爷做牛做马,来生来世,更是愿意为小少爷结草衔环!” 话音落下,云娘就开始咚咚咚地给李定国磕头,模样也着实凄惨。 “我问你,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李定国话一开口,云娘就停止了疯狂的磕头行为。 “我……”云娘抬起已经有些微红的额头,粉眸中眼泪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 “哭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了?是刑夫人和夫人说要杀你,又不是我说要杀你,你既然想找我把这事情解决了,那就不要再哭。” 李定国烦闷地说着,平白无故给一个死人做儿子,他心里还憋着一大股火呢! “小少爷,我不哭,我不哭!”云娘擦着泪,深吸几口气,顿时又在李定国眼前表演了一把什么叫做有容乃大。 “我清楚自己的命运,如果我不这么做,现在立刻就会被丢到义军手里被玩弄到死。”云娘说着这话,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哆嗦:“我已经看到有贵妇人和贵小姐,被那些义军玩弄到谷道炸裂而死的了……” 李定国听了这话,顿时夹紧了屁股,可忽然又想,干自己什么事儿啊!自己这真是…… “刑夫人和夫人应该是担心你到时候会反水,把我们供出去。” 李定国冷静分析着。 云娘吓得又要哭出来:“出卖小少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一个妇道人家,现在也没什么依靠可言,真把你们出卖了,迎接我的又是什么命运?到时候指不定又是被卖到了教坊司里边,任人玩弄羞辱……” “别哭!” 李定国轻斥了一声。 云娘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出来的,她明明是憋住了。 “所以,我也想和蚕娘一样,做小少爷的侍女,从此以后好好服侍小少爷,我只求活命,万不敢出卖背叛小少爷。” 李定国看着楚楚可怜的云娘,眉头紧锁,沉思着什么,忽然,李定国开口说话了。 “把小字去了,叫我少爷就行!” 云娘愣了一下,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少爷!” “你也应该清楚,信任是彼此互相建立起来才有的,不可能你在我面前跪着哭诉一下,我就真的相信你了。” 李定国沉吟着说道:“而且,我现在说不杀你,你肯定也不相信吧,这正是我所说的,信任是互相给予的,就像是我和刑夫人,夫人、蚕娘一样。” 云娘脸色苍白了几分,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还是从紧闭的眼缝儿中汩汩冒出,她就像是漏水了一样。 “那我要怎么才能让少爷相信我?” 听着这哽咽的声音,李定国沉吟片刻:“说到底,也不难,信任本身就是互相建立起来的,你先起来去洗把脸,然后回来我们继续看李立的手记,有什么疑惑,我都问你。” “是!”云娘立刻站起身来,转身去打水洗脸。 李定国沉思了一会儿,世上之人,有人很老实,可是有的人却诡计多端,尤其是这曾经退役下来的职业选手,伪装起来自己更是老母猪戴罩子一样,一套又一套。 那么……自己怎么信任云娘? 太难了…… 先看完手记再说吧! 李定国在担惊受怕中每天看手记、练功、组装手榴弹——郑氏和云娘李定国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两人没资格进入组装手榴弹的房间。 除此之外,张可望也每天都要来几次和李定国切磋一下刀法。 除此之外,他还为李定国挑选了教授其他武功的老师。 比如说长枪、长槊、太祖长拳、棍法、骑术、剑术、箭法……等等诸多战场上的实用技巧。 李定国也每天都会在张可望的带领下,去和张献忠说会儿话。 张献忠多半时候很忙,只是面带慈祥之色的听着张可望说李定国的进步,然后褒奖李定国几句话,偶尔也会用刀鞘和李定国切磋一下。 同样,李定国也会在张献忠的屋子里见到自己的前任爹——李鸿基。 第六十四章 洪承畴刀上的杀气 这种感觉,其实和挽着现任女友的手上街,见到前任女友的感觉差不多。 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除了尴尬之外,就只剩下尴尬。 好在,李定国的现任爹并不不会吃醋,甚至还会主动让李定国问好。 一晃这日子就过去了十余日。 李定国每天都竖着耳朵睡觉,手边上就有一竹篮的手榴弹,就怕洪承畴忽然在夜间杀过来。 甚至于搞得他都开始做噩梦,梦见一个彪形大汉,手提长枪冲进自己的卧室内,把正在床上睡觉的自己一枪挑起来,然后挂在长枪上骑着战马飞驰,把自己当作风筝一样挂在长枪上迎风招展…… 于是,李定国重新叫来了蚕娘和自己睡……他的本意是想叫张猛子和自己睡的。 可是张猛子这家伙打呼噜的声音太凶悍,简直就像是在他的耳朵边上挂上了两个大鼓,交替不间断地敲响。 李定国实在是熬不住,只能找蚕娘。 金自来和钱秀才他不考虑,小七他就更不考虑了,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想到小七在米脂城下,被灌了满满一嘴的画面。 那画面,美得李定国这个旁观者回想起来,都会打哆嗦。 蚕娘以为和以前一样,宽大的床,还是公子睡一边,自己睡一边。 哪曾想,半夜又做了噩梦的李定国,竟然直接钻到了她怀里。 蚕娘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直,好一会儿听着李定国熟睡的声音,她才嘴角带着一丝复杂的笑纹睡去。 “真该死,再这样熬下去,洪承畴还没有带兵打过来,我就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事情要拖到什么时候才算是真的完成了?” 这一日,刑夫人过来院落里,李定国就已经无可忍耐地诉苦了。 刑夫人笑着说:“最后一笔钱已经送上去了,三五日之内,就一定有消息传回来。” 李定国仰头看着天空中浅灰色的云彩,哈出一口气,就看到了白蒙蒙的雾气被冷空气吞噬掉。 “官军呢?官军会等我们?” “官军可能出动不了,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说辽东那边,建奴又有了新的动静,朝廷连陕西这边出兵平乱的粮饷都发不下来。” 刑夫人眉飞色舞:“你想想看,这大冬天的,发不下来棉衣,也发不下粮饷,谁会给朝廷卖命?” 李定国搓了搓手,往火盆边上靠了靠,感受着柴火的温度,忍不住呼吸了几口带着柴火烟气的风:“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我一直都感觉自己的思想还停留在炙热的太阳下,结果一眨眼天气就冷了。” “嘿,这些天涌入城中的难民更多,朝廷别说没办法派兵过来打,就算是真的能派兵过来打,我们也不怕。” 李定国将刑夫人的样子尽收眼底,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得到消息的渠道可靠不?” “为什么这么问?” 李定国摇头:“你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完全就不将官军放在眼中,如果其他的人都是这样,那官军忽然在这个时候兵临城下,到时候岂不是玉石俱焚?” “你……你可别吓我!”刑夫人脸上露出牵强之色。 “延绥总督洪承畴可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任何低估他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李定国深吸了一口气:“不行,现在如果整个米脂城的人都是这样子,那可想而知义军都已经骄傲自满到了何种程度,阿姐,我们得换个活法。” “换……换个活法?我们现在不正是在换?”刑夫人忽然感觉一股寒意笼罩自己周身,如果真像是李定国说的这样,那自己等人岂不是已经半只脚迈进了阎罗殿? “我总觉得,你得到的这个消息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麻痹义军的。” 李定国从蚕娘手中接过了热茶,喝了一口后放下,又抓起一口长刀,刀柄上裹了一层丝布,但李定国让蚕娘做了手套…… 天冷的时候,直接用手抓着刀柄,真是有一种都护铁衣冷难着的痛感。 李定国看了看磨得雪亮的刀锋,抬起头来:“阿姐,我们得早做准备,一旦官军忽然出现在城外,到时候米脂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里边的粮食吃光后,就会开始吃人!” 听到“吃人”两个字,刑夫人不由自主地哆嗦。 边上端着茶水的蚕娘也开始哆嗦。 “洪承畴和三边总督杨鹤不一样,他认为所有背叛大明的人,都应该杀!” 李定国的眼睛有些微红,模样有些狰狞,这是刑夫人和蚕娘都从未见过的样子。 “杨鹤是个要脸面的人,招降百姓,他认为是圣人之道;可是要脸面的人素来都会忽略一个很实际的问题,那就是怎么吃饭。” 李定国呼出口气,像是白雾一样飘散,他缓缓摇头道:“朝廷如果能拿出粮食来赈灾,救活我们陕西这么多的灾民,这场叛乱就不会从天启年间一直延续到现在了,这都多少年了?” “洪承畴的意思不会是想要把人都杀光?” “阿姐说对了。”李定国点头:“洪承畴知道朝廷养活不了这么些灾民,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 他停顿了一下:“阿姐方才不还说,你得到的消息里,建奴又开始闹腾,朝廷没有办法发下粮饷来;官军都拿不到粮饷,灾民怎么可能会得到赈灾粮食?” “难道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刑夫人哆嗦着嘴唇。 李定国放下刀,把手烘热,捧着刑夫人冰冷发青的脸蛋:“怕什么,你再往上头用些钱,到时候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说完这话,李定国好奇起来:“阿姐,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和外界的人联系的?” “我?”刑夫人摸着李定国烫呼呼的手,心里没由来的一片宁静:“我就是以碎金镇县城县令夫人的身份,说自己裹挟在灾民里,而今被困顿在米脂城,而今是伪装成为一个逃难的普通人家,我们会想办法逃到延安府,希望上边的人能想办法将该给老爷的荫蔽赏赐到他儿子身上。” 李定国听完这番话后,额头上忽然见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出汗了?”刑夫人抓着香扑扑的手帕,给李定国擦汗。 李定国咽了一下口水,哆嗦着说:“亲娘,你真是我的亲娘,这事儿你怎么没早我知会一声!” “咋了?”刑夫人不懂,边上的蚕娘也不懂这怎么了。 李定国提起长刀,看了一眼布满了整个天空的浅灰色云彩:“叫你阿姐挺不顺口,都叫习惯了娘……你现在有办法安排我们出城吗?” “有!”刑夫人声音肯定,但是脸色更加苍白。 李定国收回目光,看着刑夫人的眼睛:“那就别等了,马上安排,我们尽快伪装出城,越快越好,我已经感觉到洪承畴刀上的杀气了……” 第六十五章 一碗馄饨 “定国……你……你这是逗我玩的吧?” 刑夫人笑容牵强,声音发颤,一双玉手,也有些轻微的发抖。 “阿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敢说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洪承畴是什么样的人。” 李定国转头看向什么的蚕娘:“你立刻告诉张猛子,召集所有的人,让钱先生和老金,老宋他们马上把自己家人悄悄叫来,收拾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威力巨大的手榴弹之后,我们马上就出发!” “是……是!少爷!”蚕娘娇躯轻颤了一下,脚步踉跄着走了几步后,方才恢复正常。 李定国看在眼中,很清楚这美人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那……”刑夫人站起身来:“那我立刻去找人,把我们出城的路子都安排好了。” “谨慎一些。”李定国点了点头,转身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边,倒水研墨,看着墨汁逐渐变得粘稠起来后,他方才提起笔,滚了滚浓黑的墨汁,可笔尖都快触及白纸的瞬间,却又迟疑了起来。 “洪承畴……” “如果自己判断错了……” “不可能。” 李定国神色坚定了下去,随后换成了左手写了一份字迹歪歪扭扭的书信。 看着墨迹逐渐变干后,他脸上流露出几分迟疑之色,听着院落里逐渐多起来的声音后,还是用自己的左手继续写了一份书信。 拿在手中吹了吹,两份墨迹都已经干涸后,李定国便将之藏在自己的衣袖中,大步走出房门外去。 “公子!” “公子!” “……” 众人见到李定国,都纷纷拱手打招呼。 李定国微微颔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金自来的儿子跑南边做生意去了,所以只有一个老伴儿,看起来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尤其是那挺翘的后臀,每次让李定国见了,都会想到加钱居士的那句台词“很润!” 钱秀才的夫人,则看起来很一般,隐隐有些老态,但身上却也有一股书香气质。 宋大人的原配夫人,则身材苗条,脸蛋也不错,各方面都平衡发展。 郑氏和云娘也在。 李定国环视一圈众人,转身领着众人往另外一间屋子内走去。 院门紧闭,小七守在门口,保证不会有人偷听。 “我也不多说什么,现在官军可能已经到米脂城外,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米脂。” 李定国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紧张之色在脸上生出,但是却没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 见此一幕,李定国很满意。 “猛子!” “少爷,您吩咐。”张猛子往前一步,面带刚毅之色。 “你带着老宋和小七,把我们做好的手榴弹都收好,稍后邢姐就会过来,这些东西是我们离开此处之后,遇到危险之后,最大的依仗。” “是!” 张猛子应了一声,转头走出房门,和小七对视了一眼后,两人立刻走向一边的偏房内,开始收拾东西。 “钱先生。” “公子,老朽在呢。”钱秀才微微一笑,像是看不到害怕一样。 李定国看着沉稳的老秀才,心中也不由得放松了些许:“有道是无钱寸步难行,我房间里还有钱,蚕娘你带着钱先生去收拾。” “好说。”钱秀才微微一笑,和蚕娘快速走了出去。 倒是金自来很吃惊,少爷什么时候又藏了一笔钱呢? 这一点,就是他都不清楚啊! “老金!” “在!” “你带着其他的人,收拾好冬衣,还有我们整个院落中能带走的所有武器。” 说完这话,李定国又迟疑了片刻,方才道:“都穿上铠甲,棉衣穿在铠甲外边。” 听到这话,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笑道:“只是做个防备,女人穿不上就别穿了。” 铠甲那东西,他现在披在身上,也一样不觉得轻松。 更别说这些女人了,穿在身上摔倒了,估计都爬不起来。 毕竟,这是真家伙,可不是后世那些电视剧里的玩意儿,一刀砍过去,就跟纸糊的一样破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众人都披上了铠甲。 李定国在铠甲外,又套上了一层棉衣,从外边看起来,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臃肿,但完全看不出里边穿了铠甲。 好在,现在天气很冷了,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什么。 邢夫人到了。 李定国很吃惊,追随这娘们的人,竟然有二十来个,且个个看起来,倒是身材高大的壮汉。 这些人一言不发,赶着运粮车,头戴斗笠,就在路边上等着。 李定国的身份特殊,他进出帅府,都没人敢说什么。 其余的人也分批次出去。 看守帅府的护卫,甚至都没察觉什么异常的地方。 李定国也带上了斗笠,走到街边馄饨摊位上,叫了一碗馄饨,坐在摆放在街边的桌子边上吃完后,从身上摸出来了二十五个大钱,一一排开放在桌子上,显得很是阔气。 这真是一碗馄饨,却吃出来了一碗燕窝鱼翅的架势。 “二十个钱就够了!”小二哥脸上满是喜色,米脂城目前的秩序不错,张献忠甚至出台了稳定物价的政策。 而能做点生意的人,多多少少都和义军里边的军官有点关系。 之前,一碗馄饨只需要十个钱,甚至有的只要八个钱。 张献忠和李鸿基没来之前,没人买吃的,有钱也买不到。 “我这里有两封信,天黑之后,你一份送给张大帅,一份送给闯将。” 这是很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四十来岁的人。 小二哥想看李定国长什么样子,但李定国却压低了头上的斗笠:“另外五个钱,归你。” 听到这个,小二哥立刻来了精神,也不再去看李定国长什么样子。 “这么好的事儿,这位爷以后可以多找小人!” 斗笠下,李定国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往后能活下来再说吧。 运粮车的木轮子嘎吱嘎吱的响着,声音好是刺耳。 但是这上边用竹篾编织而成的棚子,挂了帘子,可以遮风挡雨,不管是运粮还是坐人,都会舒服一些。 刑夫人从身上摸出来了一个官印,捏紧了,贴在心口,默默祈祷关键时候,这玩意儿能起到一点作用。 这东西,正是李立的官印。 城门卒子不敢为难运粮队的人。 这些人从各处运输粮食入城,几乎是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大哥的存在。 至于所谓的盘查,那更是什么都没有。 出城这一块,真是顺利地超乎李定国的预料。 “去哪儿?” 前方的官道出现了交错。 李定国下了马车,在这交错的路口凝视了片刻,随后看着那路牌指示的方向,一个是碎金镇县城,一个是延安府。 有的选吗? 完全没得选。 须臾时间之后,车队往延安府的方向驶去。 第六十六章 是谁的心啊! 天色大黑! 张献忠和李鸿基一前一后收到了一份字迹奇丑无比的隐名书信。 “洪承畴的官军瞬息降至,生死攸关,望张大帅早作准备。” “洪承畴的官军瞬息降至,生死攸关,望闯将早做准备!” 张献忠和李定国两人看完之后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谁送来的。” “帅府外边街道上的馄饨摊小二哥。” 同样的问题,自然有同样的回答。 张献忠的帅府和李鸿基的闯将府紧挨着,就在一条街上。 “把人带进来。” 张献忠和李鸿基下了同样的命令。 可等了不到盏茶工夫之后,双方的士兵都汇报了同样的问题。 “闯将府也得了同样的密信。” “帅府也得了同样的密信。” 于是,张献忠和李鸿基两人齐聚一堂。 馄饨摊的小二哥惶恐地简直要裂开,哆嗦地身体,从走进帅府的那一刻,就一直停不下来。 “别怕,你告诉我,是谁把这书信给你的,这一锭银子,就是你的。” 张献忠出手一直很阔绰,就像是用二十五门大炮换取李定国做自己的养子一样。 小二哥虽然很怕死,但是他显然更爱钱,看到张献忠手中那锭银子的时候,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回……回大人的话,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听声音四十岁上下,口音很浓浊,他吃了碗馄饨,给了八个钱,五个钱付了馄饨,三个钱给小人跑腿,说天黑之后,这两份书信分别送到帅府和闯将府。” “人呢?” 张献忠第一次觉得这银子送出去真不值得,下意识地攥紧一些,眼睛有些发红,面孔带着轻微的狰狞。 小二哥吓得磕头:“不知道啊,小的收了钱,一抬头,街上人来人往的,就不见了。” 张献忠哼了一声,丢下手中的那一锭银子,滚到了小二哥脚边上。 “知道了,下去吧。” “谢谢大人!” 小二哥都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捧着银子,走出帅府的时候,只是觉得惊吓过度,浑身有些发软。 “你怎么看?”李鸿基对于张献忠炫富的举动完全不在意,这家伙确实比自己有钱,也比自己的粮食多。 “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说北边的建奴又开始闹腾,朝廷连官军的军饷都发不下来,也没有冬衣,怎么出兵来打我们?” 张献忠看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字,摇摇头:“这看起来像是小孩写了逗弄我们玩的。” 李鸿基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说:“在官道上放几千人驻扎,修建土垒,如果真出什么意外,也可以有点作用。” 张献忠看着屋子内的火盆,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这般冷的天,都快要下雪了,兄弟们跟着我们,总该有几天好日子过。” 李鸿基摇头:“好日子谁不想过,可总不能就为了这几天的好日子,把头都丢了,闯营出一千五百人,张营出一千人,各自扼守?” 张献忠不说话,明显是觉得多此一举的态度。 李鸿基道:“闯营出两千人,张营出一千人。” “成交!”张献忠黄黄的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容。 “太冷了,这不会要下雪吧?要是下雪了,我们可没有办法抵达延安府了啊!” 宋大仁一边赶车,一边哆嗦着对身边的李定国说。 李定国摇摇头:“下来帮我把铠甲解开,我憋不住了。” “嘿嘿,公子就是不说,我们也一样憋不住了。”宋大人左右看了看,今天晚上的月色还不错,能大致照亮整个大地的轮廓。 “去那边!”宋大仁指着远处一个山坳:“把车赶进去,我们也好休息一下,喂喂草料和水,稍后还要往牲口身上盖麻布,不然下冰凌的话,牲口会冻废了。” 李定国打趣着:“你还挺懂啊!” “这倒不是懂不懂,而是见多了。”宋大仁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摸棉衣下的铠甲暖手。 不一会儿,车队走了进去,女人们第一个跳下车,就钻到了边上一块大石头后边去解手。 刑夫人那二十多个人身上没铠甲,放水也轻松。 李定国他们就不一样了,得互相帮着把铠甲解开,然后才能放水。 “公子,生个火暖暖吧,这边的山坳正好背着风。” 张猛子凑了过来,这大个子很是不耐冻…… 李定国笑着应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外边的大路,指着里边道:“往里边走一点,找一个大路上看不到里边火光的地方……” 他补充了一句:“猛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晚上心慌的厉害。” 张猛子一听,一边领着李定国往里边走,一边笑着说:“难不成是张献忠发现公子跑了,这会儿正在帅府里骂人,所以你心慌得厉害?” “哈哈哈……” 金自来、小七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刑夫人揣着手藏在宽大厚实的棉衣衣袖里,指挥着众人把马车往山坳里再赶一赶后卸车。 张猛子爬到稍高一点的地方,左右看了看,这里正好有一个拐角,能遮蔽外边所有的风,再把马车停在这里,正好堵住进出口,牲口也能被围在里边,不被寒风吹着。 不一会儿,好几堆的柴火升了起来,众人围着柴火堆,开始取出身上的干粮烤着吃。 李定国这边有牛肉干,自个儿穿在了箭头上,伸在火堆里烤着。 不一会儿,香气就冒了出来,李定国也就着刚刚烧热的水,开始造了起来。 只是,吃了几块后,李定国忽然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身边的邢夫人,又看了看另外一边的蚕娘,还有郑氏、云娘等人。 “怎么了?公子?” 蚕娘轻声问了一句。 李定国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哪怕是隔着铁铠甲,他都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心跳在莫名的加快。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后的山体会忽然发生山崩一样,将他们所有的人都活活掩埋在里边一样。 “你帮我把铠甲边上的小绳解开一些。”李定国说着,蚕娘立刻照做,以为是李定国身上穿着铠甲不舒服。 可是,解开之后,李定国心慌意乱的感觉,更是无法控制。 “你摸摸看!”李定国拉起来了蚕娘的手,塞进衣服内,贴在自己心口上。 “哟!这就上手了?”刑夫人在边上骚骚地笑了起来,然后努着嘴打趣:“可不应该往裤裆里伸?摸心口干嘛?” 正娇羞的蚕娘触及到了李定国乱跳的心脏后,瞬间叫容失色,惶恐地看了一眼邢夫人。 邢夫人见此一幕,脸上玩闹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第六十七章 是洪承畴的心 说话的人是小七,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偷东西的小贼听到了主人回家开锁声音后的样子。 所有的人都清楚这会儿干的是逃命的事儿。 因此,小七的声音方才落下后,整个山坳都变得寂静无声,只有火堆里柴火时不时传出的轻微爆声。 脚步声! 无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在了李定国身上。 李定国也是一愣,他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索性趴在地上听。 随后,李定国转身顺着满是枯死杂草丛的山体往上爬。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开始悄悄的灭火。 也有人开始站起身来,安抚马匹,担心在这个时候,马儿忽然发出鸣声,惊动了黑暗中那些脚步声的主人。 方才爬高了一些距离,李定国就看到了无尽的月光下,列队整齐的队伍,从前方的官道上走来,往米脂城而去。 “官军!是官军真的杀来了,洪承畴!” 李定国浑身哆嗦,如果自己今天慢一点的话,那岂不是说,天亮之后,就会发现兵临城下的官军? 他哆嗦着,对着所有看着他的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结果低下头,才发现所有的火堆都已经被踩灭了,只有零星的几点火星,还在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 大军没有举火,就这样列队整齐,如果不是脚步声的话,真的可以用无声的行军来形容。 李定国找了一个枯树桩子靠着,然后开始数大致有多少人。 结果,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军队方才走完。 他忽然想到了这支大军到来之前,自己那剧烈跳动的心脏,整个人身体内部压抑恐惧的情绪…… 难道,这具身体像是野兽一样,有能感应到危险的能力吗? 李定国摇摇头,感觉有些事情真是没办法用科学解释。 就好比自己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从头到尾,李定国都没有看到军队的大旗,也许这支军队没有竖大旗,或者是把大旗藏了起来。 李定国蹑手蹑脚地爬了下去,周围的脑袋瞬间就围了过来。 “是官军,人数过万,直奔米脂城而去。”李定国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不受控制地发抖,这纯粹是刚刚靠着木桩子,吹着寒风吹得被冻着了。 蚕娘怀抱着李定国,刑夫人示意张猛子先升火给李定国暖一下身子。 这样寒冷的夜里,没有火,真的是无法忍受。 这片大地已经连年干旱无雨,到处都是枯死干死的草木。 不一会儿,小火呼呼的烧了起来,细小的火苗却带给了李定国温暖的舒适感。 “公子,你怎么知道官军要来啊?”小七凑上前来,递给了李定国热水喝。 李定国哆嗦着喝了一口,抿着唇吸了几口气,方才道:“我也不知道,就单纯是一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洪承畴的刀已经落在了我的脖子上一样。” 钱秀才给李定国烤着牛肉干,低着头说:“听说有一种人,像是野兽一样,可以提前预感危险的到来,尤其是下矿井的时候,这种人最能感应到危险,一旦矿上要出事,这种人第一个就能感应得到。” “你说,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小七继续给李定国添加热水。 李定国看着周围全部围过来的人,不少人都已经开始发抖。 并不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少,而是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就像是要下雪一样。 可……本身就在闹旱灾,自然不会有降雪,只是干冷。 冷风如刀。 李定国暖和了一些,他说道:“我们这个位置外边的人看不到,现在官军的先头部队过去了,我们继续在里边躲着,把马嘴裹起来,免得马嘶鸣!” 立刻有人站起身来去做。 李定国接着说道:“把灭了的火都点起来,分时段的让人上到刚刚我靠着的木桩去观察外边的情况,若是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可能要在这个山坳里多待几天。” “我先去!”张猛子站起身来,第一个就往上爬。 李定国本想劝说一二的,蚕娘却已经找来了一床棉被,让张猛子裹在身上。 张猛子道了一声声音很低的谢,就往上爬了去,不一会儿便靠着木桩,用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 “定国,是不是我被人骗了?”满脸沉吟之色的刑夫人忽然问道。 李定国一听,本想要点头,可是却又摇头:“未必,大军行军这件事情,极其隐秘,对外声称北方建奴入侵,朝廷没有办法发下来粮秣冬衣,应该是真这么说的。” 刑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我还在想,如果我真是被骗了的话,那我们可就万万不能去延安府了。” “阿姐,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往上边用了那么多的钱,就算我们真是反贼,也一样可以变成良民的。”李定国倒是完全放心。 明朝的官员俸禄低得可怕,真金白银放在那些官员面前,自己等人又只是想谋求个活路罢了,并不是想要继续造反,这样的事情见不得光,但是却也极好操作。 再加上有了碎金镇县城县令李立的家属力争,那问题可就更不大了。 因为,郑氏的娘家,就在延安府。 虽然说他小弟郑屠当年已经下落不明,可郑氏娘家的郑氏一族,却依旧还在延安府操持家业继续杀猪卖肉。 李立算是为国捐躯的,郑氏寻求阴蔽子孙的朝廷追封下来,那郑氏一族的杀猪匠们依赖自己谋求更好的生活,就成为了可能。 同样,李定国这个为国捐躯县官的儿子,能依仗的也就是自己母亲娘家的力量。 前提就是李定国这个得了朝廷阴蔽追封的人,不再嫌弃自己母亲娘家的人,都是些操持贱业的杀猪匠。 眼下整个陕西连年干旱,延安府虽然说是大地方,日子不至于艰难到过不下去,但是杀猪匠们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若是能得到一位朝廷命官的庇护,那就不一样了。 所以,两相彼此很容易就形成一种互相依靠的平衡。 刑夫人很相信李定国的判断,毕竟神乎其神的预判操作就在眼前,说洪承畴来了,结果洪承畴真的来了。 就这一点,不信也要信。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刑夫人拍着心口,转头和郑氏低声说着什么话。 李定国紧绷着的神经,也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奔波了一天后,他也觉得累极,方才感觉疲惫,浑身上下就已经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倦意袭来。 “蚕娘,我们上车睡一会儿吧。”李定国轻轻凑到了蚕娘耳朵边上说着。 天气太冷,他怕自己一个人睡会被冻死。 第六十八章 云娘:不,是我的! 后半夜,李定国被马匹嘶鸣的声音惊醒。 蚕娘已经先他一步醒了过来,感受到怀里的李定国醒来后,蚕娘立刻低声说:“公子别怕,是山外边的官军在行军。” 官军如此行军,那铁定是要吃掉米脂城的义军。 “其他的人呢?”李定国紧张地问道,没心思去担心李鸿基和张献忠。 两人呼吸相闻,蚕娘口中发出的气息、身上的味道都非常好闻。 李定国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有口气,但蚕娘乐意贴近自己的模样来看,应该是没口气的。 两人就这样呼吸着彼此的气息,轻声说着话,显得很亲密无间。 “都半睡半醒,但我们的马按照公子说的把嘴巴捆起来,没发出叫声,外边的人发现不了我们。” 李定国紧绷着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但是他感觉四面八方似乎都有一股股的寒气,要把自己身上的热气都吞噬走一样,一阵一阵,不停歇。 “公子还冷吗?” “冷。” 蚕娘过了一会儿,说:“公子,要不把云娘也叫进来?车厢虽然说不宽,但是我们三个人的话,更暖和一些。” 似乎担心李定国不让云娘进来,蚕娘又说道:“邢姐姐和郑氏钻到了另外一边的马车里,那个车厢更小,只能容纳两个人,云娘这会儿只能躲在车厢外。” “那就让她进来吧。”李定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心肠不是太狠,这么冷的天,让云娘在外边活冻着的事儿,他还是做不出来。 蚕娘的心情似乎一下就变得更好,轻轻地掀开了边上紧闭着的厚厚车帘子。 顿时一股让李定国脸上都有些刺痛的寒气从车厢外冒了进来,他轻哼了一声,一个劲儿往蚕娘怀里钻。 太冷了! 可还有更冷的! 一个冰人瞬间从李定国身边钻了进来。 蚕娘闭上了厚厚的车帘子后,李定国方才感觉到身边的冰人哆嗦着,紧紧地贴着自己。 棉衣很厚,可是李定国一下就感觉出来了云娘是背对着自己还是正面对着自己的。 这种巨大,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外边没火?” 李定国感受着云娘不住颤抖的身体,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云娘像是要说话,可是刚刚张口,就是牙齿撞在一起的哆嗦声,她真是被冻坏了。 蚕娘轻声说:“边上的柴火烧光了,得爬到山坡上砍枯树,可是外边在行军,怕动作大了,让人发现,就只能硬扛着。” 这会儿,冰人云娘方才哆嗦着呼出一口奶香的气息:“是,是……这样……” 说话的声音哆嗦得让人能清楚无比的感觉到车厢外有多冷。 李定国紧紧地贴着蚕娘,云娘身上的味道没蚕娘身上的味道好闻。 “云娘,会下雪吗?” 云娘愣了一下,感受着紧紧贴在自己怀里的李定国,并非是李定国的动作,而是李定国问的话。 这么冷的天,人都快冻死了,谁心中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念头。 挤在一起,真的单纯只是为了保暖,捱过这漫长的黑夜。 “公子,放心吧,下不下来的,天上地上都那么干……” 云娘轻声说着话,忽然感觉怀里的李定国像是自己的儿子一样。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黑漆漆的车厢里,谁也发现不了她的笑。 李定国换了一下姿势,三个人太拥挤了,他有些呼吸困难,却摸到了云娘冰一样的面孔。 李定国吓得把手缩回去,以为自己摸到了一块冰,亦或者是一个冻死了的死人。 他重新伸手,缓缓地顺着棉被的边缘,感受到了云娘呼出的气息,然后才伸手摸着她的脸:“你怎么冻成这样?” 云娘开口说:“没地方钻进去,其他的车厢里,都是男人……”她迟疑了一下:“他们都是蹲着挤进去的,钱先生说,这样的天,能把人冻死,官军在这个时候打仗,真的是不要命了。” 李定国嗯了一声,把失去了温度的手从云娘的脸上收了回来藏进蚕娘的怀里。 蚕娘哆嗦了一下,没推开李定国的手,她也没想到,李定国的手放在棉被外那么一会儿,就会这么冰。 过了一会儿,李定国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云娘的脸,还是一样觉得冰。 他挣扎了一下:“蚕娘,我们也坐起来,把云娘围在中间,不然她要冻死了。” 蚕娘吓了一跳,伸手也去摸云娘的脸,结果云娘这会儿连话都不会说了。 李定国已经开始挪位置,用力推着云娘。 “我看能生火不!”李定国想掀开厚厚的车帘子。 结果刚拉开了一个角落,顿时就有一股利剑一样的寒风刺了进来。 蚕娘忙说:“公子,别出去,外边更冷!” 李定国忙压紧了车帘子问:“云娘咋整,不能看着她冻死吧!” “别怕,我和公子把她围在中间,一会儿就能缓过来。”蚕娘伸手拉着李定国的手和脚,压在已经没知觉的云娘身上,两人就这样把云娘护在中间。 黑暗中的时间过得很慢,过了一会儿,蚕娘摸了摸云娘有些温度的脸,就对李定国说:“以前我们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不听话的姑娘,老鸨就会在寒冬腊月天,把她身上的衣服浇水湿透了,赶到院子里冻着。” 李定国也伸手去摸蚕娘的脸,捏了捏,感觉有温度,呼吸也有力,又立刻把手藏到了被子底下,他喘着粗气挪了一下身体,重新找了一个舒坦的姿势,才问:“那人不冻死了?” “不会真的冻死,冻死了,谁给老鸨挣钱?”蚕娘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李定国打了一个哈欠:“云娘身上的味道太奶香了,像小孩儿一样,没你身上的味道好闻,等她回过来,我还要挨着你睡。” 蚕娘听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还想拉着李定国说什么,可李定国却已经睡了过去。 黑暗的车厢里,蚕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到这个时候,似乎才感觉李定国是一个小孩儿。 可李定国并不单纯是一个小孩儿,而是蚕娘身上的气味,确实让他闻起来很舒服,能让他心静下来。 蚕娘却忽然想起来,自己不愿接客,在下雪天被脱掉鞋子,赶到院子里的那痛苦记忆。 那天,双脚被冻的开裂,虽然没有废掉,可是回来之后,又痒又痛,里边后来流了脓水。 老鸨用了一种很好的药,给她擦过之后,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可她记得很清楚,那天院子里,还有一个很有骨气的姐姐。 在大雪漫天里,那个姐姐被冻成了冰雕。 第六十九章 李定国:怎么办跑呗! 云娘醒了。 李定国还在睡,还把嘴唇、鼻孔紧紧地拱着到她的脖颈处,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奶香气味儿。 一呼一吸的时候,正好触及到了云娘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可云娘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很温暖很舒服。 寒冷,可以把人的欲望全部都冰封! 若非如此,为何常说饱暖思淫欲? 若是饱暖都做不到,人又怎么可能会想那快乐时光? 更让云娘很意外的是,蚕娘还没睡。 “少爷一点也不嫌弃我们这些人?” “往后你得叫他公子,别叫他少爷。”蚕娘的脸也挨着云娘,这会儿更冷了,她时不时伸手去摸一摸李定国的脸。 “刚刚我……” “快冻死了,是公子说让你在中间。”蚕娘声音很轻,“公子刚睡着一会儿,你声音要小点,别吵醒他。” 云娘从第一眼看到蚕娘,就感觉出来蚕娘对公子很好,是发自于内心的那种好。 这让出身于职业选手的她,很是费解。 可现在……她似乎懂了。 “从我侍奉公子到现在,他都没欺负过我,也没训斥过我,公子是世上最好的人,云娘,你我都是出身卑贱的人,能遇到公子,是老天给我们转运。” 蚕娘轻声说着,忽然自己也打了一个哈欠。 云娘还想说话,可听着左右耳边的均匀的呼吸声,立刻意识到蚕娘和李定国都睡着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屋子内的黑暗,心里忽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至少,在一开始,她并不是真心实意接受自己的命运。 可现在,云娘忽然觉得,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有那个主人会这样对一个婢女这么好? 天明时分,所有的人都被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给惊醒。 李定国惊醒后,就听到了车棚子外边传来了张猛子惊怒的声音。 “公子,米脂城那边应该是打起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定国想爬起来,却因为三人挤在一起取暖,只能按着云娘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坐立起来。 好在棉衣棉被足够厚,否则云娘肯定扛不住。 此刻,云娘屏住呼吸,还是扛得住的。 “外边的官军都过去了?” “几万人,肯定都过去了,我们还看到了火器营,粮草辎重。”张猛子隔着棚子,隐约有一股杀气流露:“公子,我们手中的手榴弹有不少,如果趁着黑夜,摸到官军后边的辎重队里,突袭火器营,可以让官军吃个大亏。” 李定国掀开车帘子,刺骨的寒风瞬间吹了进来,可这会儿不管多冷,也只有强撑着走出去。 “公子!”张猛子紧贴着李定国,边上其他的人也一样凑了过来。 “如果我们这边动手了,官军肯定就会调转方向打过来,你们说,那时候我们又怎么办?就凭我们手中这三十来号人么?“ 李定国摇头:“这不是以卵击石?既然前边打起来了,那我们就先去延安府!” 多数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张猛子完全没有任何反对李定国的意思,李定国的话说出口后,他立刻就招呼着人手套车,准备赶着马车,趁着天还没亮,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这么一行人,其中女眷还有不少,遇到官军后,天知道会不会出现杀良冒功的情况。 尤其是,这一行人的车队里,带着不少的钱。 金钱和美人,自古以来就是人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东西。 两样都在眼前,某一方有占据绝对力量优势的时候,礼义廉耻大多时候都会乖巧的选择沉默。 “呼……”厚重的车帘子被掀了起来,寒风和李定国的脑袋一起钻了进来。 “你们两人就待在车里,别吱声!” 说完这话后,李定国也不等蚕娘和云娘说什么,就又把车帘子压了下去。 寒风瞬间就被隔绝在外。 黑漆漆的车厢里,蚕娘和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越发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人? 可李定国想的是,这两人出去也没啥用处啊! 还不如在里边暖着被窝,离开这里后,自己还能钻进来暖一下。 不大一会儿工夫,车队咯吱咯吱地走了起来。 远处的寒风中,米脂城那边的喊杀声很清晰。 但是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那声音也是逐渐弱了下去,直到最后,什么也听不到。 米脂城! 李鸿基和张献忠两人一起登上城楼,看着城外正在疯狂和官军厮杀的义军,两人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就在不久之前,李鸿基因为那张字迹奇丑的纸条,出于谨慎,分出两千兵,张献忠分出一千兵,准备出城驻扎。 结果,这三千人刚出米脂城,就遇到了暗中夜袭的官军! 两边军队都毫无防备的陷入到了遭遇战中。 战斗方才打起来,李鸿基和张献忠两人就立刻调动精兵出城鏖战,想要做出一副米脂城早就预料到官军会来夜袭的样子,从而希望可以吓退官军。 这办法果真奏效,双方刚打起来,张献忠和李鸿基派遣出去的是精锐,一下就杀得官军的先头部队站不住阵脚,不住地往后退。 甚至于张献忠都已经把大炮拉了出去,准备轰击了。 可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明明都已经要溃败的官军,却忽然又抖擞精神,重新打了过来,压得义军几乎要龟缩回到城内去了。 “叔,咱们已经损失了一个千人队了,再打下去,只怕会被后续赶来的官军咬死,想撤回城中都是难事儿!” 李过走上城楼,悄悄凑到了李鸿基耳边低声耳语着。 同样,张献忠那边,也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凑到了他耳边,耳语了什么话。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怒。 “张老弟,撤兵回城,依靠城楼上的大炮和官军对峙,否则再这么打下去,情况不妙啊!”李鸿基率先开口,实则他心中已经准备带着人,带上粮草军械,先一步跑路了。 那么,这个时候,就一定要忽悠一个人挡住官军的进攻,自己才可以安全的跑路。 凑巧的是,张献忠心中的想法也是如此。 大家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 因此,李鸿基一开口,怀揣着同样想法的张献忠立刻就意识到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一样。 张献忠立刻摇头道:“情况对我们现在很不利,如果我们撤军回城,官军的士气就会暴涨,到时候我们更危险。” 李鸿基眼底深处微微一沉,已经知道张献忠洞悉了自己的意图。 张献忠接着说道:“可如果你我两家拼死抵挡官军到天明,官军突袭的锐气就会溃散,到了那个时候……” 第七十章 张献忠:我儿子拐了他老婆 张献忠抬起脚来,轻轻地踢了一下自己面前这燃烧得正是旺盛的火盆:“这么冷的天,我们在城里,官军在城外,只要他们不能一口气打进城里来,用不到十天半个月,官军就可以不战自溃。” “而且,你我两家联手,城楼上的火炮就足以威慑官军,到了天亮,只要官军敢攻城,我们就朝着人多的地方放炮,炸也能炸死个千把万儿的!” 现在打炮,看不清城外的人,浪费炮弹是真的。 听着张献忠这头头是道的分析,李鸿基也不太好露出怯场准备跑路的心思——虽然对方知道,也怀有同样的心思,可只要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 “张老弟你既然这么说,那我闯营下,也都没有孬种!”李鸿基转头看向身边的李过。 “你亲自去督战,往前一步有重赏,退后一步者斩!” 李过咬牙,抱拳喝道:“得令!” 张献忠这边,也下达了类似的命令,那武将就像是要和李过比一比谁的嗓子大似得,可结果发现李过的嗓门儿更大…… 张可望领着一队兵马上了楼,声势很大,李鸿基看了一眼,微微吃惊,张可望身后跟着的,都是些半大小子。 这也让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好大儿李定国,甚至心中不由自主地想着“若是我儿定国还在,面对眼下这般场景,想来也是可以有应对之策的吧!” “爹,定国不见了!”张可望把张献忠拉到了一边的角落里,轻声说着,很显然是不想让耳朵都竖起来了的李鸿基听到。 “什么不见了?”张献忠闻言也是一惊:“难道是他混在出城迎战官军的队伍里去了?” “不会。”张可望摇头:“我刚刚找过,定国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包括婢女,全部都不见了。” “不仅如此,我在找的时候,听着帅府里的人说邢夫人来找过定国,我就去找邢夫人,结果闯营那边的人也说昨天晚上就没见过邢夫人了。” 张献忠听完这话后,震惊地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正襟危坐,耳朵都竖起来的李鸿基,然后转头低声骂了一句:“狗日的,这老杂毛不会想要拐走我小儿子吧?” 虽然还没正式磕头认爹,但是张献忠已经把李定国当作自己的小儿子看待。 张可望眼神复杂:“爹,邢夫人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你去找了?这不符合规矩啊,你怎么可以去查别人的娘们……等等,你说什么,也不见了?” 张献忠立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那两张一模一样的纸条。 他和李鸿基都确认,那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而且那么丑的字,十之八九可能是用右手写的。 就是写字的人,不想人猜测出是谁人写的。 难道……这个和小儿子的消失有关联吗? “爹,现在咋整?”张可望低声问道。 “别怕,官军打不进来,我们城楼上的大炮可不是吃素的,你先回去,就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稳定好了城中的秩序,谁敢在这个时候趁机作乱的,斩!” “得令!” 张可望应了一声,转身招呼了一声那些半大小子们,风风火火的下了城楼,一个个都好神气。 “张老弟,你这是……”李鸿基看着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好奇地问道。 “我儿可望弄的孩儿营,他说这些孩子没地方可去,爹娘都饿死了,怪可怜,不如组建军队,也让他带着,到时候养大了,一样能为我上战场冲锋陷阵!” 张献忠炫耀的口水,都差点直接喂到了李鸿基嘴里。 李鸿基心里酸酸的,但没表现出来,只是点了下头,就继续盯着城外的战局。 可丢了小儿子的张献忠,满脑子的心思却无比活跃了起来。 “李老哥,听说你军中的粮草调度,军械配给,都是嫂夫人一手操办的?” 张献忠准备试探一下。 李鸿基闻言,脸上果真闪过一抹异样之色,但立刻爽朗地笑着说道:“这一点,下边的兄弟们也都知道,我那娘子,确实有这本事,粮草调度,军械配给,还从没出过差错呢,可比我抓到的那些账房先生管用多了。” “真是令愚弟羡煞,而今我两家和官军作战,军械调度正是时候,我也想见一见嫂夫人这位女诸葛调拨军械的风采,李老哥不如请上城楼来,我也好让我手底下那些不成气候的军械官学习学习!” 李鸿基闻言,眼珠一转,今天晚上他听到刚刚出城义军遭遇官军的时候,就马上推开身边又香又软的女人,让人去找邢夫人调动军械,立刻准备迎战。 可传令兵找了一圈,邢夫人睡的正堂,经常去的库房,甚至于其他任何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找到! 活人不能让一泡尿憋死了。 为了不影响军心士气,李鸿基亲自主持分发军械弹药、炸弹的事情,对外宣称邢夫人被自己操劳累了,得多睡一会儿。 众多军士听了,都哈哈大笑着,知道自家闯将异于常人。 可现在…… “这么冷的天,我可舍不得让她来这里受冻。”李鸿基嘿嘿一笑:“想学啊,等改天再去也不迟。” 张献忠听了这话,立刻就懂了,邢夫人和李定国一起不见了。 “难道……”张献忠忽然看着李鸿基的头顶,隐约觉得有些绿光冒出。 这这这……这也太刺激了吧? 张献忠心中暗想着。 “嘿,李老哥还挺会心疼女人!那就是我手底下这些蠢笨的军械官没这个福气了!” 张献忠打了一个哈哈,也不戳破,毕竟人艰不拆。 李鸿基心里的疑虑更深,邢夫人自从到了米脂城后,自己也就没有再继续用那些暗中的眼线盯着了。 毕竟,邢夫人做事儿是真不错,粮草分配,军械分配,都没人不满意的。 这样的女人,床上床下都能干,自己当然要哄好了。 可……怎么就不见了呢? 如果不是官军忽然突袭到了城外,李鸿基甚至都觉得是张献忠暗中派人掳走了邢夫人。 可眼下这般情况,他也不太相信张献忠敢这么做。 毕竟两人这会儿内讧,大家都要一起完蛋。 要真是张献忠暗中派人掳走了邢夫人的话,那肯定不会故意在自己面前说邢夫人。 那邢夫人到底去了何处? 城外的战事,也陷入到了焦灼。 就在李鸿基和张献忠都以为此战可以向着他们预期发展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七十一章 官军围城 “轰隆隆——” 连续不断的炮声,在城外战场上回荡开来。 李鸿基和张献忠两人都还没有看清楚外边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炮弹就已经在义军人群中炸开! “轰隆隆——” 爆开的火光下,成片的义军像是掉在地上的西瓜一样炸开。 官军的火器营到了! 人体在炮弹面前,脆弱的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马上架起大炮,还击!” 张献忠一看,方才那一轮炮击,自己这边少说也死了上百人,再来几下,那死得可就更多了啊! 这可是让他心疼不已! 李鸿基也立刻下令架起大炮还击。 可是,官军的第二轮炮击又到了。 义军人群中瞬间到处开花,被炸碎了的人到处都是,还有人身上着火了,怎么都扑不灭…… 这般恐怖的一幕,瞬间就让义军的战斗意志大打折扣。 李鸿基见状不对,立刻转头道:“张老弟,只能撤军回城,依据城楼和官军对峙了!” 张献忠也不敢迟疑,立刻点头道:“李老哥说得对!” 官军的火器猛地不像话,再继续坚持先前的战略,那就真是蠢货了。 “下令,鸣金收兵入城!城楼上的大炮准备好,官军如果咬过来的话,立刻发射!” “得令!” “得令!” 城楼上下,呼喊声响成一片。 官军果真像是预料的那样,死死地咬在义军屁股后边,甚至想借此机会,冲入城中破城! 城楼上摆放成一排的大炮瞬间齐发,落进了官军队列里边,官军那边也是瞬间被炸死了大片的兵卒。 后边的人就算是有将官在催促,也不敢继续往前冲。 官军的将官看了看,也只好让催促进攻的旗手停下了挥舞战旗的动作。 这种往前冲,完全就是用人命不顾一切的填堵。 惹毛了这群大头兵,万一来一个临阵哗变,那可才真是完蛋了呢! 看着退了回去的官军,李鸿基和张献忠两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天光破晓。 张献忠站在城楼边上,看着外边满目疮痍的战场,嗅着空气中的硝烟味道,忽然道: “城外还有一些兄弟没断气,救回来,说不定还能活!” 李鸿基看他站得太靠前,忍不住道:“还是小心些,官军那边如果有神射手,你这个位置很危险!” 张献忠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李老哥,你以为我以前没干过官军么?” “我以前也是官军,上头的狗官不发粮饷,还想让我们去打仗,军中哗变,宰了那狗官,我从此也就走上了这条路。” 李鸿基很谨慎,他手中拿着一个盾牌走上前来,护住自己身体的同时,这才向着外边看去。 “派人手出去,把还没死的兄弟们给救回来,想来官军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忽然进攻!” 李鸿基转头吩咐了一声。 “咻!” 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城外的死人堆里,忽然有一根箭矢,朝着李鸿基射了过来。 “嘭”地一声,那箭矢死死地钉在盾牌上! 李鸿基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看了一眼插在盾牌上,尾巴上羽毛都还在颤动的冷箭。 另外一边,张献忠忽然开弓,朝着城外某处一箭射了出去。 死人堆里一个刚刚站起身来往官军营地那边跑的人,瞬间被一箭射中后脖颈! “噗!” 箭矢射中这人的后脖颈,但没有射穿铁铠,那人一个踉跄,手中提着的长弓掉在地上,身体也是一歪,跌倒了后,刚要站起来跑。 密密麻麻的箭矢,像是下雨似的瞬间就把这人覆盖了下去。 那人就算是身披铠甲,可是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还是瞬间变成了刺猬。 张献忠踩踏着一个义军的后背,站在城墙上,手中提着大弓,朝着城外狂暴的怒吼道:“老子是张献忠,谁再敢用冷箭伤人,这就是下场!” “老子是张献忠,谁再敢用冷箭伤人,这就是下场!” 雄壮的声音形成了回音,在城外回荡着。 一时间,别说张献忠手底下的义军觉得自家大帅豪气冲天。 就是躲在城墙垛子下的李鸿基,都觉得这家伙是真的凶悍! 可……那狗日的冷箭手,为什么射向自己啊! 自己明明都举着盾的? 想起来了,是那狗日的看到自己往后回头啊! 他娘的! 李鸿基心中大骂了几声,随后站起身来,倒也不觉得方才有什么丢丑。 这不管换成是谁,方才都会被吓到。 “叔父!你没事吧!”刚刚上楼的李过急忙凑了过来。 李鸿基在火盆边上坐下,把盾牌上的箭矢扯了下来,丢进火盆中烧掉,这才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事了?” “哈!这……”李过转头朝着城外骂道:“这些该死的!” “我军战损如何?”李鸿基问道。 张献忠也凑了过来,坐在火盆边上,正在问军中战损情况如何。 这种事情,他们两人都觉得没有必要隐瞒对方。 李过先说道:“情况不妙啊,刚刚本来打得好好的,官军的火器营压了上来,这才几下,我们就死了四百多人!” “大帅,我们也死了四百多人,还有一支千人队,被大炮轰的时候,乱了阵脚,被官军一顿猛冲,掉队后,就往北边跑了!” “北边?”张献忠猛然转头看了一眼李鸿基:“看这样子,我的战损比你手底下的高!” 在他心中看来,那一千人慌不择路,脱离了大部队,也不可能活下去。 要么是被官军全歼,要么就是投降。 可是,现在整个陕西,三边地区,最能打的人,除了那个延绥总督洪承畴外,还能有谁啊? 而且,能在这样的天气里,神兵天降米脂城外的,不就是他洪承畴? 洪承畴可不要降兵,他只要死的! “我们也没比你好多少……”李鸿基盯着城外直接堂而皇之扎营的官军,忽然想到了什么:“老张,你不觉得奇怪?这官军的火器营,怎么这么凶?这才打了多大一会儿工夫?你我两家加起来,就炸死了上千人?” “是有些不对劲,难道是打建奴的大炮,让洪承畴弄到手了?” “谁说得清楚。”李鸿基眼里满是寒芒:“不过这样的天……”他抬头看着满是铅灰色云彩的天空,虽然天亮了,可是气候却越来越冷了。 “我就不信了,这洪承畴不是人么?”李鸿基狞笑着,目光看向城外的官军阵列:“这么冷的天,只要是人,他就扛不住,洪承畴想突袭我们,结果失败了,如果昨天晚上没有那张纸条的预警……” 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和张献忠同时一惊! 那张纸条,究竟是谁写的? 第七十二章 道友祭天 “啊切——” 李定国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蚕娘浑身裹得像是粽子一样,让李定国进车棚子里休息一下。 李定国摇摇头,他已经进去过了,但是明朝的道路,实在是太颠簸了,云娘也在里边,于是李定国第一次知道,原来被那个东西撞多了,也会把脑袋撞疼的……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虽然不能说多快抵达延安府,但只要别在人烟稀少的地方遇到官军,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公子放心吧,天神会庇护你的!” 蚕娘背着风,露出一张藏在宽大棉衣下的笑脸。 李定国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蚕娘吓了一跳,立刻低声嘀咕了什么神仙莫怪这样的话。 李定国指着远处路边上的尸体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仙的话,那就不应该出现这么多的饥荒战乱……” 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他一直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鬼怪。 如果真有,那为什么辛勤劳作一辈子的人,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如果真有? 那为什么那些锦衣玉食,完全不用劳作的地主,永远都可以大鱼大肉,妻妾成群? 反而是那些老老实实,一辈子不干什么伤天害理事情的人,最后永远都是吃亏受难的人? 蚕娘不敢再说话了,她发现这个话题会让公子生气恼怒。 “从我之前看过的地理志上来说,我们顺着无定河边上往南边走,要先过绥德州,然后过青涧、延川、安塞,最后才能抵达延安府的肤施城。” 说完这话后,李定国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一路下去,什么地方发生了民变,我们完全就不清楚。” “公子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小心一些,总不会出错的!”蚕娘道:“更何况,我们手中还有手榴弹,就算是真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们也可以全身而退的!”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李立的官印上。”李定国舒了一口气:“这天气,若是再冷些,或许我们会更安全。” “啊?这是为何啊?”蚕娘完全就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李定国只是笑了笑,并没说话,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怎么回事儿?”李定国急忙转头向着人群中望去。 张猛子立刻跳下马车,朝着边上的山坡大步跑了上去。 因为穿得太多,他又跑得极快,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移动小车厢。 “坏了,公子,后边来了追兵,看衣着,是米脂城的义军!” “追兵?”众人一听,顿时一个个头皮发麻,魂都快吓飞了。 李定国跳下马车,也快速跑到了山坡上,往后一看,顿时傻眼了。 真是追兵啊! 少说也有数百人,正在往这边猛冲过来。 “真见鬼了,昨天晚上的官军难道被击败了?” “不可能吧?”听着张猛子的话,李定国摇头,“几万官军,就是几万头猪,也不可能就这样一夜就没了……等等,你看,这些义军后边,还有人!” 李定国忽然眯着眼睛,冷笑了起来:“这不是来追杀我们的,这是被官军追杀的义军!” “那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猛子感觉还不如义军来追杀自己等人呢! 李定国放眼看去,这边的地形,完全就没有之前那个山坳类似的地方,一行人想要躲藏,这压根就不可能!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张营的兵马?”李定国眯着眼睛,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应对之策。 “后边的官军在追杀这些人,我们肯定是不能幸免的,他们看这样架势,也是逃不走,被官军追上杀死,那都是迟早的事情,既然是这样……” 李定国想到这里,一把拉着张猛子,从山坡上跑了下去,找到了脸色白的吓人的邢夫人。 “你的样子就像是被吸血鬼糟蹋了一夜!”李定国这会儿还有心思打趣邢夫人。 邢夫人苍白着脸:“乖儿子,这会儿可能真的要完了!” “完不了!”李定国道:“等会你拿好了手中的官印,接下来一切都听我的安排!” 说完这话,李定国也不理会邢夫人脸上那不可思议的表情,转头对着张猛子道:“把马卸车,所有的车横在路中间,我们还带着火药桶,丢在外边,等会用手榴弹引爆,阻挡住这些义军逃命的脚步!” 张猛子从不问为什么,他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立刻大声招呼着其他的人。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开始卸车,然后把大木车横在路中间。 邢夫人看着这一幕,还是没弄懂什么意思。 “定国,你这是……” “我刚刚站在高处看了,这些义军怎么跑,都跑不掉,早晚都会被后边的官军一个个的杀死,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让他们成为我们前往延安府肤施城,接受李立这个死鬼县令荫蔽的垫脚石!” “这也行?”邢夫人瞪大了眼睛。 李定国却已经招手,让人把郑氏和云娘、蚕娘等人叫了过来,开始和他们商讨起来这件事情。 “稍后,我们引爆火药桶,能挡住义军逃命的脚步,等到官军追上来之后,娘你就立刻捧着官印上前,我会让身边的人大声喊话,成败在此一举了!” 郑氏闻言,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但立刻点头道:“而今我们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李定国环视一圈身边的众人,随后纷纷用力点头! 豁出去了! 金自来、钱先生、小七等人,听着李定国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后,就把其他二十多个人也叫了过来,仔细叮嘱了一番。 不一会儿,喊杀声和逃命的喊叫声逐渐接近。 带头骑着马往前冲的义军将领忽然看到了前方的官道上,不知为何,竟然出现了一排的大木车,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坏了!官军在这里设伏!”那义军将领左右看去,两边都是山坡,往山上逃,完全没可能啊,后边的官军追上来,一轮箭雨下来,就能把自己等人射成刺猬。 “兄弟们,冲过去!” 义军将领挥舞着手中的刀,朝着前方挡住道路的大木车怒吼着。 “噗!” 可下一刻,一根箭矢瞬间射中这义军将领的面门。 第七十三章 来将曹变蛟 “噗通——” 那武将直接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再无半点生气。 边上的义军呼喊着跑过,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这支队伍的主将被人一箭射死了。 或许有人看到了。 可战场之上,人命如草芥。 小军官的性命,并不会比普通士兵的性命大多少。 眼下正在被官军追击,落马就意味着死,谁还会在意一个死人呢? 远处,李定国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强弓。 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但练习了这么久的弓箭,这还是第一次用弓箭杀人。 “对不住了,兄弟们,你们过不过去,都是个死,但是拦住你们,我就能活下来,日后我李定国要是能长久,一定会给你们立碑!” 眼看着疯狂往自己这边冲杀过来的人群,李定国按下手中的长弓,边上的张猛子立刻拔掉拉绳,将手中的手榴弹朝着前方丢了出去。 其余几人,也纷纷照做,然后立刻躲在大木车后,躲避流矢。 李定国见状,也立刻转身靠着木车,低着头。 “轰隆——” 一声声闷响传开,成片奔跑的人瞬间变成肉泥,可在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爆炸引燃了事先丢在外边的炸药桶! “轰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声传开。 李定国只感觉一股狂暴的气浪汹涌扑来,像是龙卷风一样催动着大木车,几乎要把沉重的大木车都掀翻。 随后,是一股浓郁的硝烟味道,伴随着焦糊的恶心臭味直窜天灵盖而来。 李定国干呕了一声,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亏得是边上的张猛子一把扶住了李定国,否则的话他直接就要被这味儿熏得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公子!你看!”张猛子冒头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大惊! 李定国直起腰来,往外看去,前方先前数个火药桶被手榴弹引爆的地方,出现了几个大土坑。 土坑里的土焦黑冒烟,上边零散得全是冒烟的人体组织。 后方还有数百义军,早就已经吓得跪在地上,高举着手中的武器,一副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只求投降活命的样子! “他们是把我们当作官军了啊?” 小七凑上前来,伸长了脖子,眼里满是狂喜的笑。 “公子!” 金自来也凑上前来。 宋大仁哆嗦着往外看了一眼,扭头就半跪在地上狂吐了起来。 钱秀才皱着眉,决定不去看,只是轻轻地帮着宋大仁拍背! “真他娘有意思啊!” 一个骑着马的官军将官提着长枪,看着跪了一地,举着兵器投降的义军,挥了下手:“左右两边包抄上去,把这些刁民的武器先收缴,老子去看看,究竟是谁帮了我们大忙!” “得令!” 左右两边的铁骑立刻龙卷一样散开,随后的步兵立刻冲上前去,粗暴地收缴兵器。 有的看谁不顺眼,直接拳打脚踢的,比比皆是! 可……只要不砍人杀人,这些义军似乎都可以忍受。 “我乃是左路军千户曹变蛟,是哪个兄弟帮助我挡住了贼兵?何不出来一见?” 大木车后,紧张无比的李定国听到来将自报家门后,顿时眼睛发亮! 曹变蛟? “碎金镇亡故县令李立之子李定国,与母亲和家人逃难途中,看到将军追缴贼寇,只能略尽绵薄之力相助将军杀贼!” 李定国提着长弓,爬到了大木车上,定定地看着就在眼前,手提长枪的凶悍猛将曹变蛟。 曹变蛟闻言,愕然一惊:“碎金镇在数月之前就已经陷落,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说,县令已经举家殉国,你……” “此处有先父县令官印为证,还请千户大人明鉴!” 李定国宽大棉衣下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虽然放在后世来说,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和眼前的曹变蛟都是名人。 可不一样的是,自己这副身体早就已经换核心了。 “亡夫官印在此!”郑氏双手高举着官印,也站到了大木车上。 曹变蛟看到这一幕,立刻挥手,身边跟着的骑兵瞬间会意,翻身下马,想要取走官印以辨真伪。 “嘭!”曹变蛟把手中血糊糊的长枪搠进泥土,枪尖朝天,打开丝绸包裹着官印,对比着看了看后,顿时大惊不已,立刻翻身下马,拱手道:“并不知是李县令亲眷,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夫人收好官印!” 听到这话,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郑氏眼角含着泪花,不知道是吓出来的,还是别的原因,收起来了官印后,他转头看向李定国道:“孩子,快把木车挪开。” “是,阿母!”李定国跳下木车,转身挥了挥手,边上那些吓得走路都顺拐的人,这才走上前来,合力将一辆辆的大木车挪开。 曹变蛟看在眼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看了看被一群女人围着,正在抹眼泪的李夫人,想问什么,也不好凑上前去,目光一转,反而落在了李定国身上。 “李公子!” “千户大人有何吩咐?”李定国早就竖着耳朵,听到曹变蛟喊自己,赶忙转过身去。 曹变蛟道:“你们这是……” “县城陷落之后,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们只好混在难民中间,后来我母亲说,让我们往肤施去,去投靠我母亲娘家……” “你舅舅家啊……”曹变蛟随口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被收缴了兵器的贼兵。 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们正在用绳子捆绑这些人的手脚。 双手要反拧过来,捆在背后,双脚要拴在绳子上,留有一定的距离可以走路,但是不能跑,一跑就会摔倒。 “惭愧,我舅舅……”李定国尴尬一笑:“我听我娘说,我舅舅以前和先父有过节,依旧许久不曾往来过,后来听说舅舅离开了肤施,去了别处,我们此去,一是希望投靠我母亲亲族,有个落脚点,二是……” 李定国面上流露出悲痛之色:“二是,先父也是为国捐躯,我母亲希望能得到朝廷的追封,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儿子,也能得到荫蔽,谋个差事糊口就好!” “我很理解。”曹变蛟伸手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李定国,忽然感觉李定国的声音很稚嫩。 “李兄弟,哪年生人啊?” 李定国道:“天启元年。” “天启元年?”曹变蛟一脸错愕,伸手又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 感觉这家伙是不是棉衣穿太厚了? 可棉衣穿太厚,也不会变高啊! 第七十四章 经洪承畴的手啊 这他么是天启元年生人? “我儿确实是天启元年生人,他今年正好十岁。”邢夫人担心李定国搞不定这个千户,立刻示意郑氏过来说话。 郑氏一介女流,少妇模样,曹变蛟正好二十出头的年纪,对这种年纪的少妇,真是看一眼都会想到床的岁数,下意识的避开了郑氏的目光,不敢直接看。 “令郎实在是天生的根骨,若是习武的话,是个好料子……”曹变蛟耳朵红了…… 李定国一脸卧槽,这他么都一把年纪,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明朝人成婚年纪早,十三四岁就成婚的比比皆是。 “许多人都这么说,这次若不是我儿一路上遇到危险拼命保护,小妇人只怕早就已经遭了毒手。” “娘,你说这个做什么,孩儿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娘受辱!”李定国真的入戏。 郑氏眼睛红着,又开始哭了。 李定国急忙挽着娘亲,温声细语地说着安慰的话,领着她往一边上已经套好了的马车上去。 邢夫人走上前去,半蹲身一礼:“让大人见笑了,自从我叫老爷没了以后,夫人总是这样……” 曹变蛟本以为只是一个婢女,可看了一眼后,竟然有种魂都被邢夫人勾走了的感觉,立刻移开了目光,这次不仅耳朵红了,脸都红了。 他连忙说:“这……没事,朝廷对于功勋的后代,都是厚待的,李县令为国捐躯,谁也不能贪墨了他的功……” “那是!”邢夫人眼睛也红了。 “曹千户!”李定国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安全被控制起来的义军,用请教的口吻问道:“这些人投降,还是要杀了?” “这我哪能做主啊?得带回去给总督大人看!”曹变蛟终于轻松了一些:“李兄弟,此去肤施,一路下去,可不太平,你看可要先随我回去,我为你引见洪大人?” “洪大人?” 李定国一愣。 “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曹变蛟脸上带着几分倾佩之色:“你父亲是为国捐躯的,洪大人素来最看重这样的人,你母亲想得朝廷荫蔽,那就要经过洪大人那里。” 李定国闻言,眼角剧烈一跳,这他娘的……邢夫人不是说,往上头花钱,就可以把这个事情办下来的吗? 这…… “我……我不太会打仗,洪大人会不会……” “哈哈哈……”曹变蛟大笑着拍打着李定国的肩膀:“李兄弟,你这就说笑了,你先前用大木车横着阻挡叛军脚步,然后引爆火药桶,我在远处看着,火光冲天,瞬间就吓得那些叛军跪地投降,这份头脑,在我军中可是不多见的!” “那是误打误撞的。”李定国脸上露出戚色:“千户,我家就我一根独苗,我娘她……” “啊,这倒是啊,你家中遭逢大变,而今令堂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要是……” 曹变蛟稍一沉思,还是说道:“不过,也需去见过洪大人。” “只要不让我留军打仗,能照顾我娘,做什么我都不怕!” 李定国一脸孝子模样。 曹变蛟点头道:“放心吧,洪大人是很讲道理的!” “多谢千户大人提携,不过我还是先去与我娘商议一二!” “放心去吧,你娘万万不会阻挠了你的前程!”曹变蛟嘿嘿笑着,他是越看李定国越喜欢。 这种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 毕竟,他勇冠三军,作战勇猛,可很少有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睛,可今天遇到的这个李定国,他却有种发自于内心的喜欢。 “怎么说?”郑氏一把将李定国拉进车内,紧张兮兮地看着李定国。 “要去见三边总督洪承畴,他说上报的事情,要经过此人的手。” 说完这话,李定国不理会郑氏惊愕的眼神,转头一脸复杂地看着邢夫人问道:“你做事情,是不是不太靠谱啊?这事儿要经过洪承畴的手,你送了那些钱上去,是不是早就被人黑了?” “怎么会啊?”邢夫人立刻摇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钱送上去,绝对没多大问题,只是时间上仓促了一下,谁能想得到洪承畴疯了,会在这个时候发兵来攻打米脂?” 说到这里,邢夫人忽然满脸奇怪之色地说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朝廷以前对于这些乱民,都是抱着安抚的态度,可这一次……” 李定国闻言,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这应该是崇祯四年才发生的事情吧? 可是眼下,却提前了一年。 “别瞎想了,外边不就有一个人,你可以悄悄问问,当然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不要乱说话,免得让曹变蛟寻到破绽。” 听着邢夫人的告诫,李定国点头道:“放心吧,那我们这会儿,可就要往官军营地走一遭了,我只担心……” “担心有人会认出你我来?”邢夫人吃吃笑着:“你还真是想多了,到了官军营地里,你只要想好怎么在洪承畴面前糊弄过去便是了。” “洪承畴与李立从无任何交往,这点倒完全不用担心。”郑氏幽幽叹了一口气:“以前我还觉得李立这人刻薄,从不与人交往,只是守在县城里贪污受贿,现在想来,似乎也挺好,他结交不是很广,现在却反而成为了一件好事!” 邢夫人这会儿向着李定国使了一个眼色,李定国立刻道:“阿娘放心,过了这关,我们以后都能过上安慰的日子了。” “恩恩,但愿如此!”郑氏挤出一个笑容,眼底深处却满是愁容。 “千户大人,我已经与我娘说过了,我娘同意了。” 李定国下了马车,便立刻找到曹变蛟。 曹变蛟笑道:“俘虏我们都已经控制好了,如果李兄弟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曹大哥!” “怎敢?这也算是我高攀了!”李定国忙抱拳道:“曹大哥!” “哈哈哈……”曹变蛟笑道:“李兄弟会骑马吗?” “会!”李定国没法说天气太冷,自己坐车更舒服这样的话。 “那就好,你我都骑着马,到了大营,我就领着你去见洪大人!” “有劳曹大哥了!” “这就见外了不是,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我跟你讲,我可是在我叔父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要把这些从战场上逃走的叛军都抓回去呢!你这次,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听到这话,李定国急忙问道:“曹大哥,那不知米脂城现在……” 第七十五章 老烟民 “李兄弟,我跟你讲,难搞啊……”曹变蛟忽然从血都干涸了的战袍底下,摸出来了一个烟袋子? 然后当着李定国的面儿,用火折子点烟旱烟、吧哒吧哒地抽了起来。 看着一脸惊讶之色的李定国,曹变蛟又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另外一个烟袋子,笑眯眯地说:“整一口?” 李定国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 这不就跟他以前那个世界,托人办事,或者是找人聊天的时候,从身上摸出玉溪——有钱的呢,摸出来的是华子。 这抽起来后,说话办事儿的效率,自然提高不少。 李定国点了起来,故作担心被骂,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母亲的车子,见没人往这边看后,方才轻轻地抽了一口。 “卧槽……这味儿……云南的烟丝?” “那可不,是我叔,拖了不少人,才弄回来一百来斤!”说完这话后,曹变蛟忽然眼睛发亮:“你怎么知道?” 李定国当然不能说自己以前最喜欢抽玉溪,这味儿,是真他娘正点! “我以前看府衙的捕头抽过,我爹不抽,但有人送他,捕头偷偷教会我拳脚功夫,我就把家里的烟丝拿给那人……” 李定国咂巴了一口,满脸享受的老烟民,顿时让曹变蛟觉得这小子更顺眼了。 “后来有一次的烟丝,那捕头抽了一口,就和我说是云南的好货,就让我吸了一口,我也就学会了。” 曹变蛟狠狠地抽了几口,就把烟灭了。 “别抽了,省着点,这玩意儿我每次砍完人,才舍得整几口!” “那我还你?”李定国干笑一声。 “快别,相逢就是缘分,你收下,但是……”曹变蛟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别让你娘发现,要是让你娘发现了,我可不认是我给你的。” 李定国也立刻掐灭了烟火,藏进了衣袖里。 这一会儿,两人都感觉彼此之间的关系,似乎都因为一杆老旱烟亲近了不少。 “米脂城有点邪乎!”曹变蛟抿着唇,眼神复杂。 “啥意思?”李定国惊奇不已。 曹变蛟道:“我们得了杜总兵的令,和洪大人一起发兵,大军一路行军,没有泄露半点风声,结果却眼看着到了米脂城的时候,城内的贼兵忽然整装待发,出城迎敌,干了先头部队一个措手不及,我还有几个认识,一起喝过酒,去过教坊司快活的千户,当场就交代在了米脂城外!” 李定国一脸卧槽,心中却跟明镜儿似的,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定是自己出城之前,留下的纸条起作用了。 可是,他也真没想到过,义军前脚刚出城,后脚就和官军转角遇到爱了。 曹变蛟接着说道:“后来,我们这边大乱了起来,以为遇到了埋伏,正准备后退的时候,洪大人亲自上阵督战,我叔和我带着兵往前冲,又把贼兵干了回去。” 说到这里,曹变蛟脸上的自豪随后变成了一抹尴尬:“娘了个腿儿的,你说都这样了吧,贼兵居然又把我们打得往后退,完全就扛不住。” “这时候,洪大人把刚刚从五城兵马司那边要过来的火器营压了上去,一顿猛炸,哈哈!我跟你说啊,那贼兵可老遭罪了,死了一片又一片,他们就开始往城里后撤,要不是昨天晚上城楼上有火炮挡着,我们可就杀进去了。” “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害怕啊!”李定国说着,忽然指着跟随大军往回走的俘虏问道:“那这些……” “被大炮炸懵了,和大部队隔开后,他们往北边跑,我从我叔父那里得了军令,过来追杀!结果夜里跑懵了,他们都没意识到自己从北边跑,转成了往南边跑了。” 曹变蛟大笑着,热气从他的口鼻里冒出,白蒙蒙的。 “李老弟,要是没你的话,我指不定还要继续追着砍到什么时候呢,这次的功劳,有你一份!” “岂敢,都是曹大哥率军勇战!”李定国夸奖了一句,又随口问道:“曹大哥,我没记错的话,上边三边总督杨大人的命令,不是要招抚反贼的?怎么忽然就准洪大人派兵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上次派兵招抚的时候,哪曾想碎金镇冒出一伙贼兵,联合米脂城的贼兵,把几万官军打跑了,这事儿捅到了京城,皇上发了火,派了个太监到了肤施,把杨大人骂得那叫一个惨啊,我叔跟着杜总兵,洪大人趁机说请战剿匪的事情,上边来的太监动了心思,就让我们先打一仗看看。” 说到这里,曹变蛟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狗日的,拖欠了那么久的军饷,就发了两个月的,冬衣都没给我们发整齐呢,就让催着行军。” 曹变蛟越说越气,越气越上头:“李老弟,甭说别的,现在做武夫的,让人看不起就算了,上头又克扣军饷,你爹当初不让你习武,是对的,你呀,听老哥一句劝,见了洪大人的时候,万莫说你是天启元年人,把自己的年龄报大点,否则他一看你是习武的好材料,肯定拉着你。” “可是……”李定国干笑一声:“先父亡故之际,也不过三十五岁,你这让我怎么说?” “真是头疼!”曹变蛟拍了拍头:“不过,你爹是文官,肯定不可能让你做武官,如果不行的话,让你娘先去。” “我娘?她……”李定国是真担心自己这认的娘搞不过洪承畴。 那可是人精中的人精,万一看出什么破绽来…… “听老哥我的,准没错!”曹变蛟笑着。 这会儿,一个像是百户的人骑着马,提着一颗血糊糊的脑袋,那脑袋上还插着一根正中眉心的箭矢。 “大人,这贼兵千户让人一箭射中脑袋射死了。” 曹变蛟闻言,也不觉得恶心恐怖,单手抓起那血糊糊的脑袋,端详着看了片刻,惊讶道:“李兄弟,你身边有神箭手啊?” 李定国摸了一下鼻尖:“不才,这是我刚刚一箭射死的。” “好家伙!年纪不小,就学会吹牛逼了。”曹变蛟哈哈大笑着,“我可不信!” 李定国挑眉:“要不试试?” 第七十六章 必须逞强的事情 “试试?”曹变蛟显然没想到李定国竟然敢这么说。 “可以试试。”李定国点头。 曹变蛟把人头丢给了百户,然后挥手,让人提过来了一口军中的强弓,递给了李定国,左右一看,立刻指着远处路边上的一截枯树枝道:“过去个人,放个头盔在上边!” 立刻有一骑骑兵应了一声,飞马冲上前去,把头盔摘了下来,挂在那枯树枝上。 李定国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强弓,边上就有一个骑兵玩闹儿似的递过来了一根箭矢。 不远处的张猛子见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想凑上前来,但是却被边上的宋大仁轻轻叫了一声。 张猛子立刻止住了动作。 李定国这边,曹变蛟一脸看笑话的模样,完全就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兄弟,真的可以一箭射中百步开外那挂在枯木桩上的头盔。 这么远的距离,从这边看,别说是那个头盔都变成一个小黑点了,就是木桩,也一样都变得极小了。 换言之,这个距离,能射中木桩,都算是军中好手了。 “咻!” 李定国开弓就是一箭射出。 远处那头盔应声被射落木桩,箭矢死死地钉在头盔上,冲击的力量让头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这才停住。 “娘个腿?真的啊?”曹变蛟大吃一惊,急忙拍马往前冲了过去,俯身一抄手,就把那沾染了不少泥土的头盔抓了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 箭矢死死地钉在头盔表面,不曾将头盔射穿。 跟在后边过来的李定国咧嘴笑了笑,这副身体的天赋技能是什么,他从第一次提着扁担偷袭打死了那两个义军的时候,他就很清楚了。 “李兄弟,你……”曹变蛟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定国。 “你难道忘记我娘之前说的,这一路上遇到危险,那可都是我拼命的?”李定国随口胡扯着,让自己母子等人逃命的过程变得更加充满了真实感。 “好啊!”曹变蛟道:“我把头盔丢出去,能射中不?” “这个……”李定国摇头道:“这倒不一定,射不会动的,我准头很好。” “试试看吧!”曹变蛟笑着,手中的头盔已经高高的抛了出去。 一边上的骑兵急忙给李定国递上去箭矢,李定国瞬间开弓。 “呛——” 箭矢擦着头盔飞过,没有射中。 还不等李定国露出尴尬的笑容来,曹变蛟手中立刻甩出五个头盔。 边上的骑兵也立刻把箭壶提了起来,递到了李定国手边上。 “咻……” 李定国快速连开五次强弓。 五根箭矢朝着不同的方向射出。 “叮叮!” 两个头盔被射中,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一个头盔被箭矢擦中,剩下两个头落空,带着破空声落到了远处的空地上。 “好!” 曹变蛟带头大喝了一声,其他的官军,也纷纷兴奋呼喊了起来。 “说来真奇怪了,你们也是跟着公子一起练箭的,公子都已经可以百步穿杨了,为何你们还是那般老样子?” 钱秀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张猛子脸上有些难堪,声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金自来轻咳了一声:“老钱啊,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这是把我们的脸都打得啪啪作响啊!” “小人之心了不是?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钱秀才嘿嘿一笑,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棉衣。 小七摇头道:“我现在都拉不开强弓呢,公子以前说,如果努力有用的话,那还要天才干什么?” 几人听了,顿时舒服了许多,因为公子是天才那么厉害,那自己等人是庸人,怂一点也说得过去。 李定国这会儿不知和曹变蛟说了什么,拍着马,来到了几人身边。 “公子!” “公子!” 几人纷纷兴奋地叫着。 远处的曹变蛟脸上带着笑容往这边看了一眼,就立刻骑着马,跑到了军阵最前头。 李定国三言两语把这次官军忽然突袭米脂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都还在感叹的时候,李定国就翻身钻进了马车里。 张猛子伸手扯着缰绳,牵住了没有人骑着的马儿,免得这马儿乱跑。 车棚子里,蚕娘和云娘两人立刻挤在一起,给李定国腾位置。 哪曾想李定国刚刚钻进车棚子,就开始脱棉衣。 这动作,真是把云娘和蚕娘两人都看傻了。 “别愣着啊,快点把李鸿基给我的那个药酒找出来,我感觉我的手臂都快断了!” 李定国一边脱衣,一边催促。 蚕娘这才明白过了是什么。 以前李定国练刀的时候,每天都要擦药,泡药浴。 就是因为用力过猛伤身体,需要用药配合温养。 擦了药酒后,李定国又立刻穿上棉衣,整个人却已经冷得开始不住发抖。 云娘和蚕娘两人见了,立刻把李定国挤在中间。 感受着颠簸的大木车,还有一左一右两个软软香香的身体,李定国顿时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刚刚开弓太快,我估计我这双臂,到晚上就要开始疼了。” “公子又何必争那口气?”蚕娘心疼得把李定国的手臂抱在怀里。 云娘尴尬一笑,只好松开了李定国的手臂。 李定国却对此不在心上,他说道:“你不懂,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是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只有这样,洪承畴才会把我们要的给我们。” “公子,万一给你荫蔽武官,那我们到时候怎么办?难道留在这地方剿匪吗?”蚕娘笑了起来。 “不至于,邢姐身上还带着很多钱,我从曹变蛟哪里得到了消息,说肤施这会儿有一个从京城来的太监,送别人钱,或许打水飘,但是送给这些太监,肯定能成大事!” 听着李定国这话,蚕娘立刻惊喜,可转念一想:“公子,什么地方无战事?” “什么地方无战事……”李定国迟疑了一下,崇祯三年都快过去了,距离清兵入关,也没几个年头了。 跟着义军混,是个出路,但并不是最好的出路。 跟着朝廷混,袁崇焕今年八月才刚被崇祯凌迟处死,据说京城的百姓都认为袁崇焕是汉奸,还分他的肉吃! 崇祯皇帝就是那种爱你的时候,你是心肝宝贝;不爱你的时候,你就要死的人。 也不好混。 南边…… 李定国一时间有些茫然起来了。 这他娘是哪里都不好混啊! 边上的云娘和李定国相处的时间不长,揣摩不透李定国的心思,随口道:“何不去云南?云南远离中原之地,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李定国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里的烟袋子,去云南整几口玉溪么? 这真是个顶好的注意! 第七十七章 油盐不进 明末清初,这是真正的改天换地的大时代。 躲在什么地方,都避不开战乱。 云南不只有玉溪烟,还有数不尽的战乱。 姑且不说前些年刚刚被平定下去的叛乱,如果是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顺序来看。 云南未来成为了抗清义军最后的战斗地点之一,李定国就在云南这片大地上,和清军爆发多次惨烈的死战! 再往后,明朝最后一点余晖也消逝,但是没安定多久的云南,又在吴三桂起兵造反之后,成为了大后方…… 玉溪烟不错,但是就目前而言,选择去云南混,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李定国有宏伟的理想,那就是把清兵永远挡在关外。 可现实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是怎么不要让洪承畴这大佬看出破绽,然后推出营帐外斩首…… 这就好比一个小孩儿考虑上清华还是北大,最后发现上幼儿园也需要家长去排队一样。 这个,就叫做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官军堂而皇之地在米脂城外扎营这事儿,李定国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但是曹变蛟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把李定国安顿了下来后,就去见了自己的叔父曹文诏。 一群人进入一个很大的军帐内,寒风都隔绝在外。 李定国围着火盆好一会儿,才觉得浑身上下暖了起来。 邢夫人和郑氏一直都在低声说着话,李定国一路奔波,很是疲惫,两条手臂这会儿也开始疼了起来。 边上的蚕娘和云娘给他抹了一次药酒后,那种撕裂的痛感,这才减弱了一些。 不知不觉之间,李定国就睡了过去。 “战事受阻,这会儿上报这样的事情,那不是给上边添堵?”曹文诏摇头。 曹变蛟脸上露出难为情之色:“阿叔,可是人家父亲也是为国而死的,总不能这样的事情我们压着不上报吧?那小子也是一个好料子,我也不敢说自己在弓箭上,可以胜过他。” 曹文诏皱着眉头看着侄子:“你得了那小子什么好处,这样不遗余力地为他说话?” “阿叔,你这就是门缝儿里边看人,把人看扁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你要不信的话,把我手底下那些人叫过来问问,那小子开弓射箭,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可不是做假的。” 曹文诏烦躁地挥手:“别扯这个,我和你讲清楚,这一次我们兴师动众,如果米脂城打不下来,我们回去之后,都要受气。” “你可别忘记了,那死太监骂杨大人的时候,我们都在边上偷着乐儿,我们带兵出征,虽然说死太监点头同意,但实际上应该是有皇爷的意思,他才敢点头。” “阿叔,我懂你的意思,反正我们这么多的人一起扛着,难道那太监还敢把我们推出去顶罪不成?” 曹文诏叹了一口气:“你呀,你呀,你什么时候能多长个心眼儿?眼下陕西乱成了一锅粥,外边蒙古人又对我们虎视眈眈,这会儿抽调边军过来,整个宁夏都带着危险的,结果却什么战功都没有,还在这里和贼兵对峙?” 曹变蛟懂叔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几万人,都是从边军中抽调过来的。 三边总督杨鹤的权力在太监到了这里之后,就一下变成了纸老虎。 延绥总督洪承畴力主出征,太监很好看,洪大人自然吹了一波牛逼,说什么乱贼不过尔尔罢了。 结果……乱贼就跟长了脑子一样,提前就预判到了官军会在夜间出现…… “时间拖久了,我们更要命。”曹文诏道:“贼兵在城里,我们在外边喝西北风,这样熬不住几天,就要撤兵。” “阿叔,你就是想多了,上边有杜总兵和洪大人扛着呢!”曹变蛟觉得自己在李定国面前吹了一波牛逼,结果回去后如果说事情办不成…… 嗯,曹变蛟忽然有点理解自己叔父的内心活动了。 因为出发之前,所有的武将都在太监面前吹了牛逼…… “大人,李夫人求见!” 这会儿,亲兵忽然走进账内禀报,打断了叔侄两人的谈话。 “李夫人?哪个李夫人?” 曹文诏问道。 亲兵道:“是碎金镇县城为国捐躯的县令李立的夫人。” 曹变蛟脸上露出一抹难堪之色。 曹文诏看了他一眼,眉头皱着:“出去睡觉,没有我的令,你营帐都不要出!” 曹变蛟想说什么,可是被曹文诏瞪了一眼后,立刻乖乖低头走了出去。 大帐外,邢夫人和郑氏看着垂头丧气走出营帐的曹变蛟,两人嘴角都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似乎正好印证了他们心中所想。 在大明朝办事儿,你不送钱送礼,这事儿能办成么? “夫人,请随我进去吧!”亲兵拱手一礼。 “请!”郑氏微微点头,这会儿完全拿不出半点县令夫人的谱儿,完全就是一个逃难的可怜人一样。 “小妇人郑氏,参见曹将军!” 看着眼前说话就要跪下行礼的美少妇,曹文诏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但也立刻开口道:“夫人免礼,李县令的事情,我也听我侄子说了,可是而今我大军在外作战,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好上报!” 郑氏一听,立刻看了看大帐内还站着的亲兵,顿时道:“这位小哥,我和曹将军有些话……” 那亲兵闻言,顿时一愣地看向了曹文诏。 曹文诏眉头一皱,但看了看郑氏和邢夫人,便点了一下头。 亲兵退出大帐外,郑氏立刻看向身边的邢夫人。 邢夫人顺势从衣袖中摸出来几张银票,恭敬无比地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你们这是……”曹文诏眉头皱紧。 郑氏顺势红着眼睛道:“亡夫被乱民打死,我等出逃的时候,身上就带着这些钱了,小妇人知道有些事情不好说,只求将军大人能看在亡夫为国捐躯的份儿上,而今我孤儿寡母,只能依靠将军伸张正义了……” 曹文诏眼珠一转:“本将说的都是实话,并非是要从夫人这得什么好处,我军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如果得胜回去,那什么事情都好说,可如果攻打米脂城不顺,到时候,我们这些统军作战的人,从洪承畴洪大人往下,都要受罚!” “这……”郑氏一时间也是乱了神,隐约不知道该怎么做。 钱也送了,求人的姿态也有了……这曹文诏该不会是油盐不进之辈吧? 要不豁出去,陪他睡一觉? 第七十八章 花钱好办事是传统 “曹将军,话是如此说,可我家公子协助令侄子抓住叛军有功,这一点是不能抹杀的吧!” 眼看着送钱也不能让曹文诏稍加辞色,邢夫人忽然躬身一礼地说道。 她比郑氏见的人多,自然清楚这样的人该怎么对付。 曹文诏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你家公子协助我侄儿追杀叛军有功,这个自然会上报给监军大人……” “这功劳,我家公子可以分毫不要,只求曹将军能上报监军大人,我家老爷的事情,按照我大明律法来说,我家老爷也是为国捐躯的,理当得到荫庇追封才是!” 邢夫人说道。 曹文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邢夫人,见其美貌异常,顿时有些羡慕起来李立这个死鬼,夫人和婢女,真是各有千秋的美。 “这个……”曹文诏点头道:“若你二人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将此事上报,可监军大人见不见你们,这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有劳将军了!”邢夫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郑氏一看,立刻明白过来,躬身行礼:“叨扰将军,妾身等告辞了!” “还有这些钱,你们带走!”曹文诏伸手拿起银票,一看眼中顿时有些火热,这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啊! 可……这事儿是个烫手山芋,完全就不好整,如果不是进攻米脂城出问题的话,他倒是乐意把这样的事情接下来。 “泼出去的水,怎么可以收回来?”郑氏微微摇头,躬身一礼,和邢夫人快速走出营帐外。 曹文昭见如此一幕,也不好追出去强行塞给,只是收了起来,转身坐在桌子边上,思考了一会儿,提笔开始写书信,准备让人送给远在肤施的那个太监。 心中稍微沉吟片刻,酝酿了一下措辞,曹文诏就开始写了起来。 “马上送往肤施,交给监军大人!” 曹文诏叫来了亲兵,认真吩咐着。 “遵命!” 亲兵应了一声,就往帐外走去。 结果,他人还没上马,就看到了一个容貌异常美丽的女子,忽然出现在眼前。 亲兵立刻认出来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先前去营帐中,见自家将军那个夫人身边的婢女。 “姑娘,有什么事情吗?”亲兵红着脸,看到漂亮女人,只有太监才不会心动。 邢夫人浅浅一笑:“这位大哥,我知道你是去肤施送信的,你看能不能把这个转交给那位监军大人呢?” 说话之间,邢夫人就从衣袖中摸出来了一个布袋子。 不等亲兵说话,邢夫人又道:“小妇人也不让大哥白帮忙,这里有一百两银票,还请大哥收下!” 银票递到了眼前,亲兵是真的有一种见钱眼开的感觉。 “好说!这是小事……”亲兵接过袋子后,忽然迟疑了一下:“姑娘,方便问一下,这里边是什么东西吗?” 见邢夫人美丽的脸蛋上露出迟疑之色来,亲兵解释了一下:“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那位监军大人脾气非常不好,你让我送点东西可以,但是这里边的东西要是会触怒到那位监军大人的话,我可能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邢夫人松了一口气:“大哥请放心,这些东西绝对不会触怒了那位监军大人,您只管送上,保不定监军大人还会赏赐你呢!” 听到这个保证,亲兵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在下就放心了!” 目送着亲兵远去的背影,邢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以前花了那么多的钱,都没找到最上边的线,这次倒好,出逃米脂之后,竟然这般阴差阳错的成了…… 李定国是被轰鸣的炮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身边的蚕娘和云娘立刻就紧紧挨着他。 感受着两人瑟瑟发抖的身体,李定国笑道:“放心吧,官军是万万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洪承畴强不强,李定国还是很清楚的。 这位大佬,完全可以解锁“义军最强杀手”称号。 见其他的人不在营帐中,李定国正要问话,大帐外却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李正之子,李定国在否?” 李定国闻言,立刻起身走出军帐,结果一看,是一队身披铠甲的军卒,正等着自己。 这让他心中咯噔一声,暗自想着,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吧? 如果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这些人肯定冲进来就把自己抓走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站在外边这般客气呢? “在下就是李定国,不知几位大哥……” “曹将军要见你!”那军卒面无表情道:“跟我们走吧!” “有劳几位大哥带路!” 李定国说完这话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走出军帐的云娘和蚕娘,对她二人立刻使了眼色。 两人会意,没有追上去,但是各自分散开来,显然是去找人了。 须臾时间之后,李定国来到了一处更大的军帐内,见到了一个和曹变蛟看起来有几分相似的武将。 只是这人年龄更大一点。 此人莫不是曹文诏么? 李定国凭借着穿越者的记忆,暗自作出猜测。 “你就是李定国?”曹文诏看到李定国后,大感惊讶,还不等李定国说话,他又立刻问道:“你真是天启元年生人?” “回禀曹将军,我确实是天启元年生人,这一点做不了假的。”李定国苦笑一声。 这世界的人,谁见了自己都是一副这他么八岁的表情。 曹文诏口中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很是惊讶。 “我是变蛟的叔叔,你的事情他和我说了,一开始我还觉得他有些夸大其词,而今看来,你确实是天生不凡。” 说完这话,曹文诏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露出笑容来:“我膝下无子,你又和变蛟处得来,想收你做自己的养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李定国一脸卧槽的表情,这特么开什么玩笑啊? 难道是自己身上那个别人见到自己就像做自己爹的buff又发动了? “怎么?你不愿意么?”曹文诏微微一笑,显得很有耐心的样子。 李定国忙拱手道:“岂敢,只是这样的大事,我应该问我过我母亲才是,我不敢自己擅作主张!” 听到李定国这话,曹文诏很满意地点头笑了:“你这话说的不错,人应该以孝为先,那我就先带你去见过洪大人。” “洪大人?”李定国隐约心惊。 “延绥总督洪承畴洪大人,你可听说过他的名讳?”曹文诏对李定国的声音,都平缓了不少,甚至带着几分喜爱。 第七十九章 你们都要做我爹啊 洪承畴正值壮年,气度不凡,威风凛凛。 李定国跟在曹文诏身后,走进更加宽敞的大帐中,洪承畴顺势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着的书。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装样子给谁看,还是真的手不释卷。 “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曹文诏抱拳一礼。 洪承畴的目光落到了李定国身上。 李定国急忙拱手行礼:“小人拜见洪大人!” 说完这话,李定国就要跪下行跪拜礼,没有功名在身,见到这样的大官儿,磕头那都是基操。 洪承畴却不知为何,看到李定国的时候,心中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用多礼了,近前来说话!”洪承畴开声说道,声音竟然还有点儒雅,完全不像是带兵打仗的那种人,充满了一股子狠劲儿。 尤其是他这样把义军狗头都打飞了的人,还这样儒雅,真是让人意外。 李定国忙应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 洪承畴认真打量着李定国,目中露出奇色,似乎也想说,这他么是天启元年生人? 不过,终究是洪大人的身份不一般,没有像是先前的曹文诏一样那么惊讶的反问李定国有没有晃点自己。 “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听着曹将军和我说了。” 李定国顿时眼圈一红,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他捏紧了拳头:“我只恨自己年幼,无力杀贼,为父亲血仇!” 洪承畴看着那砂锅大的拳头,觉得这年幼是真的,可无力杀贼……嗯,是真的谦虚了。 “无妨,今日上边准我带兵出征,那米脂城这些乱贼,是怎么都跑不了的。” 洪承畴出奇地随和,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李定国心中暗呼不好,难道这家伙也想做自己的爹? “我观你骨骼惊奇,非常人也,寻常人你这般年纪,还在弱小难堪,但是你却能有如此身高,开强弓射杀贼首,而今天下不太平,我想将你收为养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卧槽? 李定国感觉自己真的像是被雷劈了! 这他娘开什么玩笑啊? 他甚至还长大了嘴巴,竟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曹文诏? 曹将军? 难道你们身上都带着系统,系统发布的任务,都是收自己做养子的吗? “怎么?你不愿意?”洪承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没有任何威逼的样子,甚至还带着几分耐性。 李定国忙拱手道:“岂敢!大人厚爱,只是拜为父亲这样的事情,我不敢擅自作主,要问我母亲,而且……” “嗯,而且什么?”洪承畴笑道:“我收你做养子,会为你置办产业房屋,到时候你自己就可以奉养你母亲,万万不会连累你母亲名节受损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李定国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曹文诏。 曹文诏只好亲自下场,抱拳道:“大人,卑职方才也是看这孩子骨骼惊奇,非常人可以比,所以动了收为养子的心思……” 洪承畴一脸见鬼的模样,扫了扫两人,脸上露出遗憾之色:“这么说?你答应了?” 李定国拱手道:“岂敢,我而今只有母亲一个亲人,做事情哪里敢自专?我想等问过母亲之后,听从母亲的建议。” 洪承畴闻言,放松了下来,含笑道:“老曹,这孩子说话很有大气,也懂得孝道,可他做谁的儿子,还得看缘分,你说呢?” 曹文诏干笑一声:“大人,这万一孩子的母亲让他拜我做父……” “那就让他拜我做亚父。”洪承畴满不在意地一笑。 李定国听着两位大佬的对话,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难道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金手指,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佬见了自己,都会控制不住想做自己的爹? 要真是这样……我他么立刻去见崇祯! 到时候,我就是崇祯的干儿子! 我他么倒是想看看,放眼整个大明天下,谁敢惹我李定国! 于是,李定国在心中定下一个大目标——见崇祯皇帝——定国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定国愿拜为义父,从此以后,跟定义父。 这画面,想想都炸裂啊! “承蒙两位大人厚爱,定国惭愧,还须问过母亲……” “嗯!”洪承畴越看越满意,一个人如果遵从孝道,那怎么看都不会是坏人。 “可以,你先下去问过你母亲,稍后,我也会请你母亲到大帐中一叙。” 洪承畴点头含笑着。 曹文诏脸上露出几分思索之色,然后抱拳道:“大人,我先带着定国下去。” “嗯!”洪承畴颔首,但却对着李定国招了招手:“你上前来。” “是!”李定国应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 洪承畴转身从身边摸出来了一把佩剑:“这是我在京城,找着名匠人打造的一口宝剑,而今初次见面,就赠予你,希望你来日,能手提此宝剑,为你父亲血仇!” 李定国接过宝剑,分量微沉,他眼角微微一凝,缓缓地拔出半截剑身来,顿时就有一股迫人的寒光扑面而来。 好剑! 李定国心中一赞。 洪承畴看着李定国脸上露出的神色,就知道这小子被自己俘获了。 当下愉快地笑着,拍打着李定国的后背:“好,是个好儿郎,好儿郎就应该配好剑,下去吧,先问过你母亲的意思。” “多谢大人赐剑,定国心中永远会记着。” 李定国退后三步,躬身一礼,提着宝剑,跟着一脸复杂之色的曹文诏走出大帐。 曹文诏心情复杂,早知道昨天晚上自己那大侄子对这小子一顿吹捧的时候,自己就应该亲自看看本人才是啊! 如果昨天晚上自己就认了这孩子做自己的养子,哪还有这么多的破事儿啊? “你先回去问过你娘,小家伙,目光要长远一些,洪大人现在进攻米脂,可是很吃力的。” 说完这话,曹文诏转身就离去。 李定国提着剑,眼里满是沉思之色,这话是在暗示自己洪承畴进攻米脂受挫,那个从京城来的监军太监,不会放过他么…… 也不对,应该不是监军太监不会放过他,而是皇爷崇祯不会放过他。 不过……依照自己对于洪承畴的了解。 他就像是义军的天敌一样,对待义军,想怎么砍,就怎么砍,眼睛从来不会干。 “公子——” 第八十章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听到有人叫自己,李定国一回头,发现是小七。 小七急吼吼地走上前来,呼呼喘着气儿,白雾在他口鼻之间,一直凝聚不散。 天气已经很冷了。 “你们都去哪了?”李定国边走边问。 小七嬉笑道:“我们担心上边压着不给报,夫人想了个办法,让我们散开,在军中把事情传开。” 李定国听到这话,眼角一跳:“这要是弄得人尽皆知的话,不怕我们身份暴露吗?” 这本来就是小范围内知道的事情。 “夫人说不怕,我们的一言一行,暗中都有人在看着,而且我们说出去的话,上边不会准传开的。” 小七压低了声音:“公子没发现,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营地,其实是洪大人亲兵的营地,消息封锁的死死的,想要外传出去,压根不可能。” 李定国转头往外看了一眼,米脂城那边传来了喊杀声,显然是攻城战已经开始了。 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还有爆炸声,让他感觉心惊胆战。 “夫人说效果很明显,上头立刻就来见公子了。” 小七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 李定国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军帐内,发现所有的人都整整齐齐地坐着。 李定国稍作沉吟:“你们去外边看着,这会儿是不是还有人盯着我们,切记,就算是发现了,也不要声张!” “喏!” 张猛子第一个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随后整个屋子之内,就只剩下邢夫人和郑氏。 李定国有些难以启齿,自己当初可是差点就成为了三姓家奴的人。 现在被弄得假扮冒充别人的儿子,谁曾想马上又有人想做自己的爹…… 他娘的! 这世道啊! “定国,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何故这样吞吞吐吐?” 邢夫人已经看出李定国的异样,凑近了,伸手挽着李定国,这般模样,真的像是娘搂儿子。 “娘……” 郑氏忙点头,邢夫人居然也点头了。 两女看到彼此的动作,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吧,怎么回事儿?” “曹文诏和洪承畴,都想收我做养子。” “什么?” “啊?” 郑氏和邢夫人同时尖叫起来,随后两人脸上更是无法掩饰的狂喜。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郑氏兴奋地凑上前来,拉着李定国的手:“定国,你答应了没有?” “我说要等娘决定。”李定国表情复杂,虽然自己和郑氏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经历了这些事情,几乎已经和亲生母子没区别了。 至于邢夫人……一会儿姐姐一会娘的……李定国也有点分不清楚了。 “那肯定是要做洪承畴的养子啊!”邢夫人两眼发光:“我刚刚去外边走了一圈,发现这些军队和我们以前见到的官军不一样,米脂城破,只在朝夕。” “你还懂打仗了?”李定国打趣着。 邢夫人嘿嘿一笑:“你可别忘记了,李鸿基的粮草,可全部都是我在看着的,他军中的实力如何,我甚至可以说,比他自己都清楚。” “那曹文诏呢?答应洪承畴,岂不是意味着放弃了曹文诏?” 郑氏迟疑着,她很清楚自己等人现在的处境,那真是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开罪任何一个人都会让她心中感到害怕。 邢夫人立刻嬉笑道:“那就效仿古人,拜曹将军为亚夫不就行了?” 这脑子? 李定国很是佩服,完全和洪承畴想到一块儿去了。 “也罢,到时候就这样试试吧。” 郑氏有些迟疑。 “娘,洪大人还让你过去一趟。” 郑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肯定是要许诺给自己一切好处的,只是…… “定国,你愿意吗?”郑氏竟然出奇地问了一下李定国的意见。 “我?”李定国苦笑一声:“我们这般境地,有的选吗?只是娘,我不想改姓,那就真成了三姓家奴了。” 三姓家奴一出,顿时把郑氏和邢夫人都逗笑了。 “你放心,自古以来,姓氏区别宗亲,这一点娘会为你争取,洪承畴再怎么说也是延绥总督,是个知礼节,明白荣辱的读书人,如果我儿不愿意,他还能强作他人爹不成?” 邢夫人听出这话有别的味儿来,忙劝说道:“夫人三思,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郑氏浅浅一笑:“妹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郑氏走出营帐外,邢夫人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 “你看你,你就不应该说那句话。”邢夫人责怪起来。 李定国挑了一下火盆:“哪句话?” “你还问我?你真是个蠢驴!”邢夫人气恼起来。 李定国却还是一脸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大帐外,人陆续走了进来。 邢夫人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数落李定国不会说话。 蚕娘凑上前来,开始低声和李定国说话,问起来发生了些什么。 其他的人也竖起耳朵听着。 而此刻,郑氏已经到了洪承畴大帐内。 “小妇人见过洪大人!” 看着眼前的郑氏,洪承畴脸上却没什么异样之色,只是含笑着点头:“夫人无需多礼,想必令郎已经把本官的话,转告给夫人了吧?” “这个……”郑氏面上迟疑了片刻,随后点头道:“大人说的不错。” “那不知夫人是什么意思?”洪承畴脸上带着笑容,他相信自己的身份,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我……”郑氏迟疑了起来:“我儿自然可以拜大人为父,但我儿将来也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不可改姓。” 洪承畴闻言,颇感意外,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仅不怒,反而还有些惊讶。 “大丈夫若是改姓,确实让人难以接受,这个我自然允诺。” 郑氏见洪承畴似乎确实很好说话,便再进一步:“若是养子不随大人改姓,大人却又太吃亏,所以小妇人斗胆进言,若是说的不好,还请大人责罚!” 洪承畴越发觉得郑氏谈吐不雅,颔首笑道:“夫人说笑了,效仿古人,乃是雅趣,你但说无妨。” 郑氏见状,边说道:“我有意让我儿拜大人为亚夫,就像是侍奉父亲那样侍奉你,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亚夫么……” 洪承畴眼睛微微一亮,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西楚霸王项羽拜范增为亚夫的典故…… 第八十一章 洪承畴:看我这操作,秀不 郑氏看着洪承畴脸上露出来的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心中顿时感觉很是没底儿,难道这事儿要黄? 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洪承畴微笑一声:“若是拜我为亚夫,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倒是曹文诏曹将军那边……” “小妇人不过是妇道人家,哪懂这么多的道理?还请洪大人为我儿想一个两全之策吧。” 洪承畴听着,倒觉得这郑氏会耍小聪明。 自己现在点头应承下来,那不就已经是他儿子的亚夫? 那曹文诏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置,倒也合情合理,自己也没什么话好说。 “曹将军手中有皇爷的尚方宝剑,节制征调而来的关宁军,他的面子,我也不敢直接拂逆了。” 洪承畴一脸沉吟之色,这尚方宝剑虽然不是皇帝直接赏赐给曹文诏的,可谁也不敢轻视了。 可是,总理马世龙在把这玩意儿给曹文诏的时候,若没有皇爷点头,他怎么敢这么做? 郑氏一听,大感震惊,没想到曹文诏的来头这么大? 不是听人说,曹文诏而今只是一个副总兵的么? 皇帝竟然把权力下放……不对,皇帝这完全就不是把权力下放,分明就是不太信任上边的人啊! 所以才想出这种以下官授予权柄,节制上官的馊主意来。 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这到了战场上,那上官看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不顺眼的话,肯定要想办法制造意外。 比如说,如果追击敌人追得太深,后边的军队来不及支援的情况下,曹文诏战死了,那谁也不好说什么吧? “想来,定然可以有一个两全之策的,还请洪大人多为我儿费心思,小妇人这里,万万感激不尽……” 洪承畴听着这话,只是笑笑:“简单而言,这还需要夫人你发力才行。” “我?”郑氏微微觉得惊讶:“小妇不知自己能做什么?还请洪大人明示才好!” “你可以出面,直接拒绝了曹文诏,想来曹文诏就算是心中不满,也没什么好说的。” 洪承畴不知是故意试探什么,还是真存了这样的想法。 “唯恐我儿开罪曹将军,还请洪大人万万想一个两全之策。”郑氏起身下拜:“更何况,我儿既然已经决定拜大人为亚夫,那与曹将军往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洪承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竟然果真是故意这样说来试探郑氏的。 “夫人快请起,这实在是我方才失言了!” 洪承畴虚扶了一把。 所谓虚扶,那就是隔空做了一下搀扶的动作,明朝男女之防,还是很严重的。 尤其是对于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言,更是极为看重这一点。 “那,洪大人定然是想出妙策来了吧!”郑氏一脸殷切期盼之色。 洪承畴苦笑一声:“可以让定国这孩子,与曹变蛟结拜为兄弟,这样的话,虽然曹文诏失去了收定国养子的机会,但是因为他和曹变蛟结拜为兄弟,那也要称呼曹文诏一声世叔,不也就把这事情给轻松化解了?” 郑氏一听,颇感惊讶,能爬到了延绥总督这个位置上的人,果真不是一般人,这办法儿也是想得滴水不漏! “那一切就依照洪大人所言!” 洪承畴眼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但稍作迟疑后,还是道:“这一切,也需要问过定国的意思,若是定国对此也并不反对的话,这事儿就交给我去说。” “定国与小曹将军也是缘分相聚,一同杀敌,想来这样的事情,他不会拒绝,就算是他有所不乐,妾身也会尽力说服!” “嗯!”洪承畴脸上露出笑意,“洪某就听夫人的好消息了!” 郑氏起身告辞。 洪承畴则看着郑氏的背影消失在营帐外,方才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古怪之色,自娱了一句:“这娘们儿倒也是个人精……不过,这李定国生的如此伟岸,将来定然是个人才,其父已经亡故,而我为其亚夫,那也和父亲差不多了。” 不一会儿,郑氏回到了营帐内,把自己和洪承畴的谈话说给了李定国听。 李定国听罢,只是苦笑:“没想到,我竟然还是个抢手货啊!” “定国,这可不许妄自菲薄!”郑氏脸上含笑:“我一开始并不将曹文诏放在眼中,但是听着洪承畴说,关宁军竟然受此人节制,这也就罢了,他竟然能得皇爷赐下尚方宝剑,以此作为威慑,着实令人大感意外。” “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定国略感无奈,谁能想得到,自己穿越到这个见鬼的时代,最大的金手指,竟然不是这一具天赋异禀的身体,反而是这个谁看到自己,都想做自己爹的超级buff啊! “那为娘稍后去再去见过洪大人,细说此事!”郑氏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若是得以如此,再加上先前悄悄给那留守在肤施的镇守太监送的钱,李定国荫蔽承袭到的官职,自然也不会差了。 “娘去便是,我想去看看米脂城的战况!”李定国脸上露出一抹思索之色。 还不等郑氏说话,边上的邢夫人立刻开口道:“定国,你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糊涂!” 郑氏也一脸慈母模样,满脸劝说之色。 李定国笑着把一边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再在脸上围起来了一圈棉布,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随后又抓起边上的一个头盔戴在脸上。 “娘,邢姐,若是这样,你二人还能认得出我来么?” “这……”邢夫人略感无奈:“我们坐在营帐中听着喊杀声,也知道米脂快撑不住了,可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李定国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想亲自看看,关宁军攻城战,都是怎么打的!这可算得上是我大明的精锐了!” “这……”邢夫人和郑氏对视了一眼,都听出李定国心怀大志,也就不好再劝阻什么。 “张猛子!”邢夫人朝着军帐外叫了一声。 张猛子立刻钻了进来,看了一眼邢夫人那诱人的红唇,随后嘿嘿笑着:“邢姐有何吩咐?” “公子要去观战,你得保护好他!”邢夫人一脸认真的吩咐道。 “遵命!”张猛子抱拳道。 邢夫人声色俱厉:“若是出了差池……” 张猛子脸色微微一沉:“只有我张猛子先死了,才能有人伤害到公子!” “好!”邢夫人点头,面色缓和了几分:“去吧!” “喏!” 张猛子转身就要走出军帐外。 邢夫人却叫住了他,伸手指着身边只露出眼睛的李定国:“如他这般装扮,此刻接近米脂城,万不可叫人看出什么来!” 第八十二章 米脂之战! “轰隆隆——” 炮弹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朝着米脂城倾泻而去。 米脂城那边,也在朝着官军这边轰击。 城楼上的大炮因为占据了高度的缘故,射程自然比城外的强一些。 明朝的炮弹爆炸力,虽然说落到人群里,也是死一片的那种,可用来攻城的时候,未必就真的所向无敌。 就好比李鸿基多次围攻开封城一样,又好比那一直被堵在关外,咬牙切齿都打不进来的满清…… 火器是可以所向无敌,但受限于技术的发展,并非是真无敌。 冷兵器角逐,竟还是这个时代战争的主旨。 两边炮轰过后,攻城一方的官军开始行动了。 角楼上,城楼上,倾斜的箭矢,像是雨水一样落下。 官军不顾生死的冲上前去,森黑的盾牌,密集地就像是会移动的地面,快速接近墙角。 到了火铳的射程之内后,城楼上就开始升腾起来浓烟,城楼下的森黑的盾牌时不时被破掉,有人倒下。 除此之外,还有点燃的火药桶,不断地往城下抛出。 每次巨响传开,都会带走大片的生命。 可同样,城外官军的远程攻击力量很密集,城楼上的义军也不好受。 李定国看着那些冒烟的血肉爆开,只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抖。 得知李定国来这边观战,小曹将军——也就是曹变蛟,竟然送来了一个望远镜给李定国! 当然,官军管这种玩意儿叫做千里镜。 虽然说玻璃对于明朝人已经不是稀奇货色,但是望远镜却还真是稀奇货! 李定国担心自己和张猛子两人蹲在什么地方看的目标明显,万一被炮轰那就亏大发了。 所以,他和张猛子找了一个旮旯儿,正好趴在这里,就可以通过石头的缝隙往城楼上去看! “公子,不是关宁军……”张猛子打听了消息回来。 李定国这会儿透过望远镜,正好看到城楼上成片的人被炸飞。 那火光和破碎的血肉一瞬间崩裂开去,真是堪称死亡的艺术。 李定国侧过身去,放下望远镜,解开裤子撒了一泡尿,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张猛子见李定国不说话,自己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也转身解开裤子撒尿…… 太他么吓人了! “屙在裤裆里,也不丢人啊!”张猛子嘴里零碎着。 李定国干笑一声,重新拿起望远镜,这才他在城楼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李过! 过儿竟然亲临第一线指挥! 李过手中提着强弓,他开弓射箭有没有射中人,李定国这边看不清,城楼城门下,除了爆炸的火光之外,还有升腾起来的黑烟子,阻挡人的视线。 不过,李定国倒是可以从过儿身边那些亲兵的模样来看,过儿在战场上,应该是箭无虚发的。 “关宁军为什么不出战?”官军的军营太大,李定国还没那个权力在军营中乱串。 “不知道。”张猛子的回答干脆又直接。 李定国抿了一下嘴唇,官军开始后撤。 前边有喊得嗓子都已经沙哑了的将官在大声训话,这是新一轮的进攻又要开始了。 “公子,官军看起来没死几个人啊!反而是城楼上看似占据优势的义军死的多……” 张猛子的话没说完,就吃了李定国一拐子,他低声道:“是贼兵,用词就是你的立场!” 张猛子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去看身边左右,李定国咧嘴一笑:“就你我!” “呼——”张猛子松了一口气:“还真是给我差点吓出来了!” “贼兵要撑不住了!”李定国从身上摸出烟袋子,忽然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猛子。 张猛子摇头:“我不好这口,公子自个儿抽。” “我未成年人,抽烟有害健康。”李定国把烟袋子丢给了张猛子:“还有,别装了,你身上那股子烟味,就跟狐狸身上的骚味儿一样,怎么都遮掩不住。” “嘿!公子这话说的……”张猛子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烟袋子,从身上摸出小火柴,然后呲溜一下划着了火,点燃了烟袋子。 “好货!这真是好货!”刚抽了几口,张猛子就立刻竖起大拇指。 “轰隆隆……” 天崩地裂一样的巨响声,骤然从前方传来,趴在地上的李定国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大地在剧烈地摇动,他感觉自己五脏都像是移位了一样! “快起来,不能趴着,会震死人的!”张猛子吓了一跳,一把抓起李定国。 李定国干呕了几下,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缓和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李定国忙问道。 张猛子往前看去,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李定国一看,立刻自个儿捂着心口,远眺了过去。 米脂城的城墙,竟然被轰碎了一段! 冲天的黑色浓烟下,官军举着云梯,潮水似得往前凶猛地扑了过去。 李定国甚至还看到有人骑着马冲锋! 城里的义军同样不甘示弱,火药桶混着火铳炮轰,怎么凶残怎么来。 几乎瞬间,就把官军往前猛冲的势头给遏制住了! “娘啊,这战打得,太可怕了啊!”张猛子有些哆嗦。 李定国也做深呼吸,两军都在疯狂厮杀! 轰炸声很快停了下来,因为义军那边操作失误,把自己炸死了几十号人…… 如果不是后边的人凶猛,估计官军就已经顺着倒了一半的城墙缺口冲了进去。 李定国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好像是……城墙底下爆炸了? “娘了!挖地道摸过去,把炸药埋在地底下,结果没有炸翻城墙?” 李定国啐了一口,大声叫骂起来。 张猛子点头:“怕是了……这米脂城也算是防御蒙古人南下的关隘,当初修建的时候,肯定是没有偷工减料,否则的话早就炸开来了。” “卧槽,是张可望啊!”李定国很震惊,低声和张猛子吐槽了一句,顺势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张猛子。 张猛子也急忙看了一眼,然后又匆匆递给了李定国! 李定国举起来一看,张可望竟然带着一群人活生生把官军的冲锋给挡了回去。 虽然张可望没有亲自上场厮杀,但是他这样的年纪,敢于亲临战场,而且还是直接指挥,那真是了不得了。 李定国一边看一边眯眼,顿时明白过来,张可望在原本的历史上,有一个绰号,叫做“一堵墙”! “一堵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打仗的时候,张可望带兵堵截官军,就像是一堵墙一样管用。 “轰——” 这个时候,破墙里边,身披重铠甲的李过带队冲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的义军,同样个个身披重铠,凶猛无匹,锐不可当! 李定国如果不是对过儿太熟悉的话,几乎都不可能认出这是过儿。 过儿在原本的历史发展轨迹上,被人称作“一只虎”。 一只虎,顾名思义——作战如猛虎下山一样凶猛! 现在,义军中最能打防御和最善于进攻的两员虎将,同时登场。 李定国激动的浑身发抖,关宁军——该出动了吧? 第八十三章 李鸿基和张献忠的决定 很快,已经冲杀到了颓墙上的官军,被杀退了…… 官军退下来的速度,快得李定国都觉得很意外。 就像是无法承受过儿的猛烈冲击一样,这简直比过儿身边几个妹子都软弱! 可就算是这样,李定国心心念念的关宁军,却依旧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公子,两边都退兵了。”张猛子打了一个哆嗦:“这攻城战斗,简直就是一个绞肉机啊!今日这一战,少说也死了千人!” “怎么可能才一千人?少说也得两千往上!” 曹变蛟打趣的声音传来。 张猛子忙抱拳道:“见过曹将军!” 李定国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叹息道:“真奇怪了,为什么都已经快一鼓作气杀进去了,官军却退了呢?” “你是想说,这么退了,那岂不是让这些攻城的人都白死了?”曹变蛟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容。 李定国摇头道:“难道不是?” “这些攻城的先头部队,是当初围困住米脂城的那些溃兵。”曹变蛟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可是……” “李兄弟,这没有什么可是,不是洪大人要他们的老命,而是到了肤施的那位监军大人,要他们的老命!” 李定国心中闪过一抹深深地恶寒:“那总归也是洪大人的兵吧?” “你以为这些兵,都是洪大人的兵马?”曹变蛟摇头,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很想见关宁军?” “你的表情让我有些不想去看,我怕我怕看到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跟着他们一起同生共死了。” 李定国一边说话,还在举着望远镜,朝着断掉的那片城楼看去。 竟然有人开始修复城楼了。 丢下了一地尸体的官军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呼喊了大半天“杀”的将官,脖子都喊哑了,却没有真的冲在第一线。 “这么说吧,关宁军我叔儿都不一定指挥得动,不然为什么上头的人会把尚方宝剑交给他呢?” 曹变蛟靠着石头:“今天攻城的军队都是左良玉的,他一点也不心疼这些人死在这里。” “左良玉?” 李定国眸光颤动了几下,在望远镜里,他看到了李过和张可望带着人退了下去。 大片的民夫从城中挤上前来,开始修复城墙。 “这人不好相处,我就不喜欢和他相处,不说也罢!你以后要是做了大官儿,记得弄死这家伙!”曹变蛟忽然冷笑了起来。 李定国没说话。 张猛子眼珠一转,似乎要说话,李定国却忽然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了一眼曹变蛟:“曹大哥,我先回营去了。” “嗯,且去,晚些时候的好事儿,我来找你!”曹变蛟说的好事儿,那自然是和李定国结拜为兄弟了。 洪承畴那边很仰仗这大曹将军和小曹将军,而今他又做了李定国的亚父,那彼此之间,就完全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合体! “小心些,刚刚我注意到城楼上有一个反贼头目,手里好像也有着千里镜!”李定国说完这话后,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千里镜什么的,不顺口,不如叫望远镜得了。” “望远镜?千里镜?这意思不都一样?”曹变蛟乐了:“不过,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别人认可与否,那可就不好说了。” 李定国笑了笑,大步和张猛子往营地方向走去。 张猛子发现李定国走路的样子变得很是沉重,就像是厚厚的棉衣下边,披着很沉重的铠甲一样。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猛子很清楚自家公子素来不是个无缘无故这么干事儿的人,正想问什么的时候,就听着李定国低声道:“李鸿基和张献忠正在往这边看!” 张猛子吓了一跳,立刻就想回头看,李定国立刻道:“别回头!” 张猛子止住回头的动作,吸了一口凉气:“发现我们了?” “我现在这样子从你身边走过,你能认出是我?” 李定国没好气儿的反问了一句。 张猛子一听,傻乐着:“那倒也是……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还能怎么办?就按照目前的顺序来办了就是。” 城楼上,张献忠眼神复杂,李鸿基眼神更复杂。 “官军的火器营,怎么变得这么厉害,城楼都给弄翻了!” 张献忠抱怨了一句。 李鸿基看着城外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许多炸碎了的人体组织,嗅着空气中那刺鼻的硝烟气味,还有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味道混杂气息,忍不住摇头:“我忽然觉得我老婆和你儿子,似乎是自己主动跑了的。” “主动跑了?”张献忠眼中露出嘲弄之色:“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我对定国有多好,谁不清楚?谁不知道?” “我女人你见过吧?”李鸿基冷嘲一句:“如果是我女人拐走了你儿子呢?” “我……”张献忠咬了一下嘴唇,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那你这不是超级降辈分?以后见到了我,都得管我叫一声叔儿?” 李鸿基的表情顿时僵住,然后强忍着愤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不开玩笑,官军就会退兵了吗?”张献忠一脸无所谓之色。 李鸿基摇摇头:“我没开玩笑,当初这女人在邢家庄的时候,就想跑路,我手底下的两个人去抓捕他回来,结果让定国一扁担一个给敲死了,然后定国和我说,这些人要对我夫人非礼,才会被他打死的。”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怀疑?”张献忠不仅嘲笑,甚至还有鄙夷:“我跟你讲,我绝对不认为定国是因为我对他不好而背叛我的。” “你居然还很体谅这个没过门的儿子?”李鸿基讥笑着。 张献忠却很开心的笑道:“没过门的儿子,你这个比喻还真是恰到好处——行了,你我心中都有一句话憋着,那何不学学古人,你我把心中各自想说的话,都写在手心,然后同时翻转过来,给对方看呢?” 李鸿基满是忧虑的目光里,闪过一抹轻蔑,在他眼中,张献忠这个很喜欢卖弄文骚的人,其实和以前欺负他,又被他宰了的举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这次,李鸿基却作出了让步,他开口说道:“拿笔来!” 第八十四章 李定国:关宁军在这里! “突围!” 两个人手掌心里,都写了相同的两个字。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官军刚刚看着像是能打进来,实则又打不进来,你说他们要不是围点打援的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只要强攻一两日,我们肯定挡不住的。”张献忠觉得挺奇怪。 “那就一定是围点打援。”李鸿基很肯定:“你不要忘记了,上次官军就是围着米脂城,结果被我们城里城外联合在一起干掉的。” 他的脸上露出冷笑:“在官军眼中,我们这些叛军,其实和狗没什么两样。” “我就是条关在笼子里的疯狗,我也要趁着官军不注意,大叫一声,吓得他屁滚尿流才过瘾!” 李鸿基有些喜欢张献忠这句话,于是他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突围?” “得做好表面样子。”张献忠道:“我已经让可望挑选好了人,准备今天晚上放人出去,身上带着书信,这书信定然会被官军截获,到时候城外的官军,就会越发相信我们还想学上一次击败他们的办法。”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突围的好时机!” 李鸿基懂这话什么意思,一旦城外的官军截获了这样的书信之后,甭管是不是真的会有别处的义军来救援,他们都会分出兵力,把守好关隘。 如此一来,成为官军的人数就会分散,这个,就是突围的好时机! “公子!” “公子!” “……” 李定国回到营帐,看着坐满了的众人,脸上露出笑容:“怎么?一个个都高兴得跟过年似得。” “哎!”郑氏温和的笑着,递给了李定国煮热了肉汤:“娘刚刚得到了消息,说是洪大人要派遣小曹将军带领千人队伍,南下往肤施监督运粮。” 李定国听完后,整个人的心情这会儿跟过年其实也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出发?”李定国迫不及待地问道:“明天吗?” “不,今天晚上就要出发。”郑氏笑着说道:“听人说,洪大人现在的打法,是围点打援,陕西之地的反贼只要听说米脂被困住,就一定会发兵前来解围……” 李定国眉头紧锁,觉得洪承畴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 围点打援,又叫做守株待兔战法。 可是,天下的义军那么多,有几个敢和洪承畴玩命儿的? 本来今天看完攻城战之后,李定国内心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可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要是洪承畴亲自指挥战斗的话,那说不定这会儿早就已经破城了。 “定国,想这些做什么,反正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邢夫人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李定国。 李定国如梦初醒一样:“我想明白了,洪大人……” “叫亚父!”邢夫人提醒了一下。 李定国翻白眼,接着说道:“所以现在官军的意图,其实并不是和贼兵死战,而是想要逼迫他们外逃。” “逼迫他们外逃?”金自来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公子,难道洪大人这是养寇自重?” “屁的养寇自重!”李定国啐了一口:“分明是关宁军早就已经埋伏好了,就等着他们出城,到时候来一个一网打尽!” “什么?” “关宁军埋伏好了?” “……” 营帐内,各种各样惊讶的喊叫声连续不断地传出。 谁也没注意到,曹文诏这会儿凑巧站在外边听了一个大概! 原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他,立刻转身往回走去,来到了曹变蛟的营帐内,铁青着脸坐了下来。 曹变蛟一看,立刻站起身来给自己的叔叔倒热水。 “叔儿,怎么了?气得脸都黑了,是左良玉他们和你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看着眼前的侄子,曹文诏脸色更加难看,忽然厉声道:“我问你,身为将领最重要的是什么?” “多了去了,最重要的肯定是带兵打仗啊!”曹变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我就直接问你,是不是你告诉了李定国,我们让关宁军埋伏在外,然后准备等着城内贼寇外逃,趁机一网打尽的?” 听着叔叔这话,曹变蛟瞬间懂了什么,大惊失色地看着曹文诏:“叔父,如果这话我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李定国猜到了我们的意图?” “不错,他猜到了,而且说得非常准确!”曹文诏眉头紧锁:“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你告诉他的?” “叔父!这真不是我告诉他的,你想想啊,军中涉及机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随口往外说呢?再说了,洪大人都已经让我带兵回肤施要粮要钱要棉衣去,这会儿我把这事情泄露出去,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曹文诏凝视着侄子的眼睛:“行了,你和他搞好关系就行,我相信你不会违背一个良将该有的素养,如果军中的秘密都守不住,又何谈守住脚下的这块土?” “遵命!”曹变蛟“啪”地一声,抱拳行礼。 看着侄子离去的背影,曹文诏眉头紧锁着,沉思了一会儿,本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洪承畴的。 可是左思右想之后,他还是决定去找洪承畴,把这件事情说给他听。 洪承畴听完后,也是震惊得久久不能平复。 “我们故意用围点打援来迷惑城中的贼兵,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臭小子,竟然这么快就看穿了我们的意图啊!” 洪承畴激动的拍了好几下手,然后才发现了边上脸黑得像是锅底一样的曹文诏。 “哈哈哈……曹将军,如果你真是心有不甘的话,那收这小子做养子,也并非不可,但唯一的问题是……” “洪大人,唯一的问题是什么?” 洪承畴面色古怪道:“他娘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改姓,你要是接受得了,又能拿出钱粮宅邸来,想来得一个便宜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罢了罢了!失之我命!”曹文诏摇头:“但日后这孩子也称呼我一声世叔,上报的事情……” 洪承畴闻言,面上露出讳莫如深之色:“还需要你我在这里打出战果来,再提……” “报,大人,我军抓到了城内外逃的叛军,这叛军身上带着一封书信,已经被他撕毁一半吞到肚子里,剩下的一半,被我们抢到了,请大人过目……” 第八十五章 曹变蛟:哥求你个事儿! “竟有此事?”洪承畴大喜望外:“呈上来!” 大帐外,一个军卒快步走了进来,将半张还带着口水的纸张呈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就着这半张纸上的文字扫了一眼,目中立刻露出狰狞之色:“有点意思,这些乱贼竟然还真是向着去外地求援。” “求援?”曹文诏道。 洪承畴把手中的半张纸递给了曹文诏。 曹文诏一看,顿时怒道:“王左挂,怎么又是这个王八蛋?他不是都已经归顺朝廷了吗?” “曹将军,你还看不出来?这些乱贼一开始打不过我们,就说什么投降的话,可是只要看着别的地方有人作乱,立刻就会跳出来响应,杨大人的那一套,用在别的地方或许合适,但是用在这里……” 洪承畴伸手拿起兵器架上的雁翎刀,目中满是寒气:“除了杀,并无别的好办法!” 曹文诏闻言,眼眸一沉,抱拳道:“那洪大人,而今我们……” “原计划不变,这城内的贼寇想打这个如意算盘,那只能落空,让左良玉明天清晨继续率军强攻,这一次,打不进城内,就不要想着退兵。” 曹文诏闻言,眼角剧烈一跳:“洪大人,城墙上的缺口,已经被叛军堵起来了。” 洪承畴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曹文诏,眼中露出古怪的笑容:“你可以去问问左良玉,他需要你这样操心吗?” 曹文诏抱拳一礼,退出了大帐外。 洪承畴看了一眼禀报消息的亲兵:“那人呢?” “已经咬舌自尽了!”亲兵眉头紧蹙:“大人,这些贼兵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不要命就能赢的话,那要大炮,要利刃做什么?”洪承畴挥了下手,“下去吧!” “是!” 亲兵退了下去。 倒是洪承畴坐在椅子上,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李定国,竟然能推测得出来自己用兵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小小年纪,就能这样,将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啊!” 夜间的气候更冷,李定国上一次就已经领教过了。 但好在,这一次乘坐的马车,不是上一次那种专门运送粮食的车子,外边只有一层竹篾棚子,确实挡不住寒风。 这次的车子,四方角,很宽敞,里边甚至放上了一个炉子。 炉子是被一个铁架子固定好,只要不翻车,炉子里的红彤彤的木炭就不会滚出来。 甚至于,还有一个铁盖子。 这铁盖子两边都有一个可以活动的钩子,遇到颠簸很大的路段,可以把这个铁盖子扣上,这样的话,也就不用担心火红的木炭会被颠簸出来烫伤人。 某种方面来说,明人确实已经把眼下这个世界可以发展的东西,都发展到了不错的水准。 可惜啊,有些东西真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改变的。 “只需要数日时间,就可以抵达肤施。”郑氏语气欢快,和邢夫人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李定国则坐在蚕娘和云娘中间,这段路好走,他就开始烤肉吃…… 他和张猛子不一样。 张猛子白天看了攻城战惨烈的一幕后,晚上吃饭看到肉的时候,就跑出营帐外大吐特吐。 这会儿哪怕天很冷,他都坚持骑着马,需要吹冷风来让自己保持镇定。 “定国,出来说说话?”这时候,马车外传来了曹变蛟的声音。 李定国一脸卧槽,自己这会儿也算是左拥右抱,你让自己出去和你吹着冷风说话? 钢铁一样的直男,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须臾时间之后,李定国骑着马,和曹变蛟一起说着话。 张猛子跟在边上,偶尔会打嗝,然后干呕,却什么都呕吐不出来。 “这个很正常,别担心,见多了就习惯了?”曹变蛟乐道:“我以前跟着我叔和蒙古人干仗的时候,就在死人堆里生火做饭,把死人堆叠起来,挡住北边吹下来的冷风。” 李定国听着曹变蛟这话,一脸卧槽。 “现在,边关蒙古人在闹,建奴也在闹,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曹变蛟打了一个哈欠,伸手去摸烟袋,可风太大,点不着。 李定国说:“别抽了,这会儿就是点着了,风就抽了一大半。” “风也有烦心事啊!”曹变蛟哈哈笑着,把烟杆子收了起来,开始和李定国吐槽起来:“三边总督杨大人还是万历年间的时候,就是辽东经略,那会儿努尔哈赤还活着,这家伙带头造反,朝廷四路大军全部都败在了他手中,这家伙还全身而退回去养老了。” “定国,你说皇爷奇怪不奇怪,这样的玩意儿,还重新启用做兵部侍郎,外调三边总督。” 李定国摸了摸鼻子,心说,你可能不知道,这家伙有个儿子叫做杨嗣昌,这父子两人都是负责追缴义军的总指挥,结果最后都……一滩稀烂! 当然,这也不能说杨嗣昌是毫无作为的人,主要还是崇祯这位顶级大佬的操作总是太迷糊。 “你听说没有,杨大人在朝廷里,好像还有一个也在做高官的儿子。” 李定国摇头:“没听说过。” 他现在只想结束话题,然后回到温暖香香的四角车厢里,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最好。 “你母家那边的人,我有所耳闻,听说给我家送猪肉的,就是姓郑的屠户,你说会不会就是你母家的亲戚?” 听到这个,李定国终于来了精神:“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听我娘说,郑氏在肤施的屠户生意,从太祖皇帝那会儿,就已经做到现在了,多半是错不了的。” “那应该就是了!”曹变蛟立刻来了精神:“我跟你讲,你有个表妹,长得贼好看!” 一听到表妹长得贼好看这样的字眼儿,李定国两眼发光:“有多好看?几岁了?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哈!你忘记了,我是武将啊,武将练力气他就得吃肉,有一次我去拿肉的时候,就见过你表妹,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就听到有人叫她小小姑娘,那小眼睛、小嘴巴、小鼻子、小脸蛋,哎呀,定国兄弟,我就和你直说了,我是真稀罕这姑娘,你看……” 第八十六章 哥看上了你表妹 李定国终于懂了,为什么这家伙在这么冷的夜里,非要拉着自己骑马化身为寒夜中的压路机。 这般模样,分明就是虫儿上脑,无法控制自己的他,烧到睡不着,想要让自己说媒啊! “我可以答应,但是我都没见过这表妹,她要是不同意,或者是看上别人了,你可别怪我没出力。” 李定国打趣着。 曹变蛟立刻保证:“定国兄弟,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只要问问小小的意思,如果小小对我没意思,我肯定不会死缠烂打的。” 说完这话的曹变蛟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道:“当然,你可不能打小小的注意,我就常听人说什么白天表哥表妹,晚上死鬼死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要是看上别的姑娘,我乐意让我婶子给你说说亲!” 李定国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不让你婶子给你去找小小说亲?” “说不通,我婶子不喜欢小小的出身。”曹变蛟表情复杂,“我爹我娘那意思,就是要把我过继给我叔的,我就在想,要是这会儿不抓住这个机会把这事儿办下来,到时候我爹真的给我过继给了我叔,到时候我婶子说话就更好使了。” “那你不怕……” “怕什么?”曹变蛟哼了一声:“我这会儿又没和婶子他们住一块儿,只要你说成了,我就去下聘礼文书,你别忘记了,我们算是结拜兄弟,你娘就是我娘,我让你娘给我去下婚书,到时候这事儿传开了,我叔和我婶子都要脸面,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愧是带兵打仗的人,懂得以势压人,小弟学到了。”李定国竖起大拇指。 “啊,有些冷啊,兄弟,哥哥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这事儿只要成了,完后你说干啥,哥哥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看着曹变蛟那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李定国打趣着:“那要是叫你造反呢?” “可别开这样的玩笑!”打哈欠到了一半的曹变蛟话说到了一半,吓得连哈欠都憋了回去,他回头看了看左右:“咱们在这里说没事儿,可到了肤施,那就得小心了,上头那位无鸟爷身边可是带着不少的锦衣卫!” “锦衣卫?”李定国是真的吃惊,这玩意儿的大名,他身为穿越者,以前更是看过不少类似的电影。 可惜……崇祯皇帝自废武功,昔年威风凛凛,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早就已经是一个纸老虎了,对于百官的威慑,早就不如从前。 但是吓唬老百姓,这三个字的分量,依旧重如泰山。 “放心,这话我以后可不敢乱说。”李定国点头。 “啊——”曹变蛟终于打了一个愉快的哈欠:“行了,这会儿也怪冷的,你快回车厢里去呆着,我也上马车去,前边巡查带路的军卒都是军中老人,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第一时间就会发出警报,可以放心睡觉。” “好!” 李定国点了点头,也上了马车。 挨着云娘和蚕娘,车厢中还有炉子,不过是须臾时间,就已经热乎起来了。 李定国把肤施城中小小表妹的事情说了一遍。 郑氏闻言,却眉头紧锁:“给人做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小曹将军的婶子既然不喜欢小小,到时候我们要是把这事儿做成了,反而会招致怨恨。” “娘,你就没想过,要是我真得了荫蔽封官,到时候身份地位自然不一样,你认了小小做女儿,到时候以我妹妹的身份和曹变蛟成婚,这地位不就不低了。” “这……”郑氏颇感惊讶地看着李定国,这办法还真是不错。 邢夫人笑道:“把心放在肚子里,定国的鬼点子多,眼下先平安到了肤施再说吧。” 郑氏微微颔首:“这倒也是,这一路上下去……” 看着郑氏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李定国笑道:“娘,你就放心吧,就算是这边有人作乱,集结民众冲击富户地主,可再不开眼,也不可能直接袭击这一千多人的官军吧?” 郑氏闻言,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我儿说的正是,确实是为娘多虑了。” 四角车厢里,一阵放松的笑声传出。 李定国靠着蚕娘……或者换个说法,两人互相依靠着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时间,摇摇缓缓的马车里,李定国忽然惊醒了过来。 云娘正在往炉子里加入木炭,李定国发出响声云娘立刻就抬头看来。 炉子里的红光把她的脸照得有些粉红,模样很是诱人。 李定国打着哈欠,感受着有些发酸的身体,云娘也坐了回来,紧挨着李定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就要睡觉。 “云娘,水在哪里?”李定国轻声问了一句。 云娘立刻从一边上摸出来了一个水壶,轻声说着话:“公子,水冷,含在嘴里含一会儿再咽下去。” 李定国轻轻应了一声,这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地叫骂声。 李定国和云娘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变色! 难道真的遭遇了农民军不成? 耳听着前方那暴怒的骂声不断的传来,郑氏、邢夫人,也一样被吵醒了。 很快车外就传来了张猛子警惕的声音:“公子,前边好像是出什么问题了,我看着这边的军卒都已经进入到了防御状态,像是要开打一样!” 李定国闻言,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正要摸什么的时候,邢夫人就已经递过来了一口腰刀。 郑氏捧着一口长弓,云娘把倒在一边上的箭壶也搀扶了起来,神色紧张地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摸了一下腰刀,随后抓起长弓,戴上手套,在火炉子上烘烤了一下手掌,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厚重的车帘子,走了出去。 迎面就是吹来的刺骨寒风。 李定国眯眼一看,前方吵闹的声音不停歇。 “公子!”金自来打了一个哈欠,他一直负责赶车,身上完全是裹着棉被,后边跟着的宋大仁、小七、钱秀才等人,也都一股脑儿的汇聚了过来。 李定国听着那叫骂声越发激烈,立刻伸手塞进棉衣里头,摸了摸那一直都不曾离开身体的铠甲,吸了一口寒气。 “夜路遇鬼了……” 第八十七章 李定国主动请缨 “公子!” 蚕娘从马车厚厚的帘子下,露出了一个脑袋,手里攥着一个手榴弹。 李定国一看,低声道:“缩回去!先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说!” “是!” 蚕娘把头缩了回去,但是李定国感受得出来,这娘们儿很紧张。 换言之,车内的家眷们,都是非常紧张的,可是李定国还是不太想把手榴弹的事情暴露出去。 “小七,去前头看看!”李定国看了一眼小七,扭了一下头。 小七应了一声,端着三眼火铳,就奔马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小七就领着几个军卒一起骑着马跑了过来。 “公子,前边的人说自己是本地方的村民,但是因为来了一伙儿贼兵,占了村子,抢了女人,正在村子里作恶,逃出来的人求曹将军发兵去救人!” “这事情太邪乎了,怎么发兵?”宋大仁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跟着小七过来的几个军卒也点头道:“是没法发兵,曹将军也说,万一这是叛军的阴谋,那我们不就是羊入虎口?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赌!” 李定国松了一口气,驱马往前:“我去见曹将军!” 来到军队最前列,这里的士兵已经架起来了盾牌,甚至于有的人都已经抬起了火铳。 前方的道路上,跪满了黑压压的大一群人。 为首的一个白色山羊胡子老伯,看起来七八十岁,身上虽然穿着棉衣,但是怎么都无法掩饰住这人干瘪枯瘦的身体。 此刻的他,还在苦苦哀求曹变蛟发兵救人,姑娘们被糟蹋也就算了,至少还能留下条命在。 可若是去晚了,那真的是命都没了。 曹变蛟正在为难,忽然就看到了李定国。 “定国,你给参谋参谋,这他娘该怎么办啊!”曹变蛟立刻驱马来到了李定国身边。 李定国扫了一眼少说也有两百多的村民,能让两百多村民不敢反抗的流寇,那应该是多少人? 呃—— 这还真不好说,鉴于自己也干过反贼,有时候可能不到百十来个人,就能吓跑一千多人的村庄。 “不如这样,先派两百人过去看看,如果不是圈套,那就顺手捞一把战功,可如果是圈套的话,两百人就可以作为诱饵,引诱对方出来,到时候剩下的人,就可以实行反包围!” 曹变蛟听着李定国这话,眉宇之间满是沉思。 “也罢!你说的对,我们从军卫国,遇到这样的事情,总不能不闻不问就走了!” “葛三炮!” “有!” 人群里,一个手提火铳,马鞍上挂着狰狞狼牙棒的彪悍大汉骑着马奔上前来,看着曹变蛟。 曹变蛟道:“你带着两百人,跟着这些人过去,我带着队伍压在后边!” 葛三炮似乎不太乐意,认为这就是一个阴谋,可曹变蛟是上官,常言说得好,官大一级还压死人呢! 更别说,这就是自己的直属上官! “得令!” 葛三炮咬了咬牙,抱拳领命。 “曹大哥,我跟着三炮一起去!”李定国忽然开口。 曹变蛟大感意外,葛三炮也吃了一惊。 “定国,战场可不是儿戏……”曹变蛟压低了声音。 葛三炮闻言,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爽,战场不是儿戏,你就让老子去?你兄弟就不能去?我日你娘!日完你娘日你婶! 曹变蛟听不到葛三炮骂人的声音,但李定国却云淡风轻地一笑:“曹大哥,你忘记那些叛军逃命的时候,是谁阻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又是谁,一箭射死了他们的头目?” “这……” 曹变蛟还真是有些迟疑。 葛三炮听了这番话,还真是满眼意外的看了看李定国,心中也立刻收起来了对于李定国的轻视。 李定国微微一笑,从曹变蛟身边一个亲兵手中讨要了一口雁翎刀固定好了在马鞍上,取来了一块圆盾牌,挂在了左手臂上,攥紧了手中的长弓,然后看着葛三炮点了下头:“走吧,三炮!” “走!”葛三炮露出个笑脸,没想到这小将军还真是个人物。 “公子——” 张猛子等人心中紧张得不行,谁都怕是一个圈套,避都来不及避开,可公子怎么还往里边钻呢? 李定国道:“看好了我娘,这点小场面,何足惧哉?” 听到李定国这话,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葛三炮,一脸佩服之色的看了看李定国。 曹变蛟紧皱着眉头,葛三炮骑着战马,冲到了前头,大声呼喊道:“都他娘起来带路,走快点,老子带兵去帮着你们宰了那群畜生!” 白山羊胡子老头立刻在身边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然后带头下了官道。 老头儿走了几步,就有点气喘,立刻转头朝着身后的村民里边喊了一句:“长生儿,你跑得快,你带着军爷们去村子里!” “好!三叔公!”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手里举着火把,跑在最前头。 葛三炮见状,挥了一下手,他身边立刻就有五个骑兵举着火把追了上去。 李定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村民们,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便不再多想,按了按头盔,然后是甩了几下手中的长弓。 人很奇怪,一旦紧张起来,而且还是马上要杀人这样的事情,肾上腺激素就会疯狂分泌,李定国这会儿也不怎么觉得冷了。 甚至反而还觉得身上穿着的棉衣太厚,让他的动作变得有些蠢笨起来。 下了官道,约莫走了不到七八里路,果真有一个村子。 那个叫做长生的后生仔喘着粗气,竟然真一口气带队跑了七八里。 这让李定国有些意外,这家伙是真能跑。 “军爷,前边就是牛家村,村口有几个贼人守着!” 满头大汗的长生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指着前方。 葛三炮正要下令骑兵摸黑冲过去,李定国却道:“三炮大哥,让我去试试!” “李公子,这可不开玩笑!”葛三炮吓了一跳,抱怨是归抱怨,可真让李定国冒险,他还是真不敢。 葛三炮也是军中老鸟,消息灵通,因为曹文诏和曹变蛟的关系,他自然是知道李定国的身份不一般。 “放心啊,村口那两个看门的贼人交给我,我不动声色地拿下后,你就立刻带队冲进去,让长生兄弟指路。” “这……”葛三炮还在迟疑,李定国却已经翻身下马,将那口从曹变蛟亲兵处要来的雁翎刀挂在腰间。 至于当初李鸿基送给他的宝刀,则还在车上。 看着提着长弓,挎着雁翎刀,就往前走了过去的李定国,葛三炮也不敢再说阻挠的话,只是盯准了,如果李定国失手没有射中,他就立刻大吼,吸引贼人的注意力,然后带兵纵马冲进去。 第八十八章 生死一箭 牛家村村口,两个义军拢了一堆火,火上弄了一个铁架子,正在烤鸡。 吱吱的鸡油落在火堆里头,瞬间火焰就剧烈燃烧了起来,把烧鸡的外皮熏黑。 可就算是这样,空气里,也依旧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这地主的娘们和女儿真他娘水灵,你说大哥睡完了以后,会不会赏给我们玩一玩?” “那当然,得排队啊!我们刚入伙,论资历不够呢!” “王大帅可是下了命令,准备去偷袭官军,不准我们自己出来打野,你说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另外一个人听了,顿时就忍不住用手掌去扇同伴的脑袋,口里骂骂咧咧起来:“你他娘的是蠢不?这事儿我们不说,干完后把村里的活口都灭了,来一个死无对证,谁又知道是我们干的呢?” “大哥说的……” 那被扇了脑袋的人正要说话,一根箭矢忽然穿过他的脖颈,箭头从咽喉处探出食指长的一截,温热的鲜血瞬间泼洒了身边那人的一脸。 这人惶恐万分,正要跳起来喊人,可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疾风一响,一根箭矢精准的射入这人口中。 这一箭的力量极强,足有一半的箭身,穿过这人的后脑勺! “吧嗒!” 这人顿时栽倒在地上。 须臾时间之后,一个提着长弓,腰间挎着雁翎刀,左臂上挂着一个圆盾牌的身影走到了火堆边上,看了一眼已经死透了的两具尸体,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 “娘了!真神了,这箭法,简直就是百步穿杨啊!” 不远处,眼睛都发干了的葛三炮扬起手中的火铳,另外一只手直接把长生提了起来,放在自己马背上。 长生吓了一跳,不敢乱叫,就听见到葛三炮说:“给你三炮爷爷指路!” “前边进去……”长生刚说话,就感觉到身下的战马已经吭哧吭哧地奔跑了起来,他忍着失重的恐惧,颤抖着说:“一路直走,就是地主家,贼寇都在他们家吃粮食,糟蹋女人!” 葛三炮没吭声,但奔马的速度极快。 李定国将烤熟了的鸡腿扯了下来,坐在火堆边上,吃了起来,但是口感又柴又糊,盐巴也没放好,味道是真的不咋地。 看着身边飞驰进去的骑兵,他整个人一闪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好!好!这地主家里的娘们儿,就是嫩啊!” 一个满脸络腮胡,脸上还有一条道疤的络腮胡,此刻正在地主的房间里,看着面前一对哭哭啼啼的母女。 这一对母女,老的不过三十六七,小的正好是豆蔻年华。 小头目外出打野,这是准备母女一起吃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小头目端起来热好了的酒水,大灌了一口,满口酒气,露出一口满是污垢的黄牙,得意地笑着:“自己动手脱衣服,一件一件地脱,脱慢点,脱快了,大爷我可不喜欢!哈哈哈……” 母女两人相顾含泪,不见任何动作。 这小头目见状,顿时大怒,一把揪住了年长女子的头发,粗暴地扯到了自己面前,反手朝着脸上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啊——” 女人被打的惨叫起来。 那少女惶恐地跪下,开始求饶起来:“求求大王,饶了我娘,饶了我娘!” “饶了你娘也可以,你给我脱衣服!” “不……”女人满脸泪水,一个字音刚出口,就被这络腮胡狠狠地在脸上抽了一耳光,然后把脸按在自己的腿上,淫笑起来:“知道怎么服侍男人?” 女人眼里露出恐惧,张口就闻到一股恶心的尿骚味,似乎想要说不,可是看着络腮胡的眼神凶恶起来,顿时哆嗦着,就要有进一步动作。 可是一回头看着已经解开纽扣的女儿,这女人心里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就是死,也要让这个贼人断子绝孙! “轰隆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嘈杂的响声。 络腮胡听到这声音后,面色微微一变,一把推开了女人,大步往房门外走去。 “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因为我们出来的时间久了,大帅派人来找我们不成?”络腮胡站在屋檐下,其他房屋里的兄弟们,也跟着跑了出来,有的人正在穿衣服,有的人正在提裤子。 “大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骑兵,冲进村子里,见人就杀,往这边来……” 一个人惊慌失措地跑进院落,话都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射了一根箭矢,顿时扑倒在地上毙命! “娘的!马上抄家伙,关上大门,准备迎战!”络腮胡显然有不错的应对能力,立刻大声咋呼着喊叫了起来。 其他的人一听,纷纷去找兵器。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暗里飞来一支冷箭,络腮胡身边立刻就有一人被射中倒地毙命。 络腮胡大惊,立刻闪身到了屋檐下的柱子后边躲了起来,那个人刚刚和他错身而过。 换言之,就是这个人凑巧帮他挡住了冷箭,否则现在倒在地上的人,可就是他了! “小心,有敌人摸进来了,可能在屋顶上!” 络腮胡大声嚷嚷着,满是人的院子里,立刻就有人抬着梯子,要上楼。 “呼呼呼——” 这时候,院子外忽然被人丢进来了什么冒着火光的东西,这东西落在院子里,火苗攒动,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人群里的人都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这玩意儿顿时就在人群中爆炸开来。 “轰隆隆——” 一声巨响,火光迸裂,七八个人被炸飞出。 往后更有十余个这样冒着火光的玩意儿从院落外飞了进来。 络腮胡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他立刻逃进屋内。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让整个房屋都在抖动,屋顶的瓦片都噗噗作响! 络腮胡更是落了一头一脸的灰。 “呸!” 络腮胡张口吐出一口泥灰唾沫,转头一看屋子里那母女两人这会儿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躲在墙角,抱在一起发抖。 看到自己后,这母女顿时又吓得怪叫了起来。 络腮胡听到叫声,心中更怒,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腰刀,狰狞地向着这对可怜的母女走了过去。 “玩不了,老子逃命前,也先宰了你们!” 说话之间,腰刀已经拔出,高高举起,朝着母女两人就要砍下去! 这母女两人吓得惊恐大叫,一时间不知是吓蒙了,还是吓傻了,竟然都不知道站起来反抗。 可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着的窗户忽然被粗暴地撞开,一道人影出现在窗户外的同时,一张开如满月的长弓,其上一根箭矢,朝着络腮胡举刀的右手手腕,闪电般射出! 第八十九章 暴躁的三炮! “噗——” 一道劲风袭过,络腮胡顿时感觉握刀的手腕上传来一阵阴麻的感觉,然后瞬间失去力气,手中的腰刀难以握住的掉在地上。 络腮胡满脸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一道身影如同恶虎一样飞掠进入屋内,一只大脚瞬间在他眼中放大…… “砰!” 李定国看着被自己一脚踢中脑袋,瞬间昏死了过去的络腮胡,嘴角上扬。 这副身体,实在是太棒了! 啊呸!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不过,是真的棒啊! 简直天生的习武料子。 李定国看了一眼蜷缩怀抱在一起,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母女两人,露出一个笑容:“别怕,官军来了!” 母女两人闻言,眼泪流得更厉害,抱得更紧了,像是李定国这会儿比刚刚那个面目可憎的络腮胡还可怕。 这一幕让一直都靠脸获得好感的李定国心中有些不忿,暗道这母女两人可真是没眼光。 这时候,院落里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李定国听到脚步声传来,猛然转身开弓,借助着屋内的烛光看去,一个叛军举着一口弯刀和一支火把,方才越过门槛,咽喉上就插上了一根箭矢,当场倒地毙命! 混乱之中,竟然都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都给老子冲杀!哈哈哈……”葛三炮狂荡地吼声传入李定国耳朵里。 李定国听着院落外喊杀的声音,抓了一把椅子坐下,长弓平放在膝盖上,一双眼睛盯着房门外,一只脚踩踏着昏死过去的小头目,也懒得去和这母女二人解释什么。 “啊……” 一具后背上挂着一把斧头的尸体,凄厉地惨叫一声后,扑通跌倒,趴在门槛上,就此没了动静。 随后又一个叛军踉跄着往里边跑,结果刚露头,一根箭矢就精准的射中其眉心。 “砰!” 那人倒下的时候,脑袋重重的撞在木门上,发出的声响瞬间吸引了不少人往这边看来。 “定国兄弟!” 房门外,举着盾牌下马步战的葛三炮一脸惊喜地看着屋内安然坐在椅子上,还一只脚踩踏着一个小贼的李定国。 此刻,院落内的喊杀声也逐渐停了下来,显然是官军已经轻易控制住了局面。 “三炮大哥,这人是小头目,让我给打晕了!” 葛三炮走进屋内,放下盾牌后,方才看到了躲在角落里抱在一起哭成泪人的母女两人。 葛三炮一愣,啐了一口,走到了门口边上:“来人,把尸体挪开,这里边还有个活口,抬出来!” 院落里有人应了一声,三五个军汉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瑟瑟发抖的母女后,一个个都有些错愕,但是都没说什么,像是抬着猪一样的,抬着那络腮胡,就到了房门外遍地尸体的院落里。 一瓢水,络腮胡就全醒了过来。 “啊!你们他娘……我的手!”话刚刚骂到一半,络腮胡就感到右手手腕上的剧痛传来,他几乎无法抬起手来。 葛三炮点了一下头,边上一个士兵走上前去“啪啪”就是两下响亮的耳光。 络腮胡被打得有些发蒙,但也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倒也一副英雄好汉的样子,仰着头,无视了嘴角边上往下流的血水。 “今日算我运气不好,都是爷们儿,给个痛快吧!” “可笑,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和我们相提并论?”葛三炮嗤笑一声:“老实交代,还能给你一个痛快,否则的话……” 边上众多围着的军士顿时狞笑了起来。 络腮胡一阵胆寒,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右手疼的,还是害怕,亦或者是冷的。 葛三炮仰着下巴问道:“你们的头目是谁?” “我就是头目,这几年连年大旱活不下去了,没吃的喝的,我就带着村里的兄弟们反了,还有邻村的几十号年轻人,哪曾想今天刚刚第一次打家劫舍,就被……” “啪——” 络腮胡的话还没说完,右手手掌就被葛三炮一刀剁了下来。 络腮胡几乎疼的要晕死过去,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哀嚎。 边上的士兵一窝蜂地涌上前去,粗暴地像是过年按猪一样,死死地把这疼得快发疯的络腮胡给按住。 李定国站在屋子内的窗口边上,看着这一幕,隐约感觉额头上有一丝汗水下流。 他在心里想,如果自己作为小乱贼被抓住了,是不是也是这种待遇? “老实交代,老子没工夫在这里和你瞎扯淡!”葛三炮怒喝了一句。 络腮胡这会儿疼得满脸大汗,咬牙道:“能给个痛快吗?” “你他娘能说人话吗?” “我说!我是王左挂手下的人,王大帅带头造反了,我们带着人,准备去偷袭米脂城的官军,路上我们劫了一个商队,有一辆马车往这边跑了后就不见了,我带人追过来,到这里就不见了,正好遇到了这个村子,就想着带兄弟们来快活快活!” “快活?”葛三炮抬起手上的刀,就把络腮胡左边脸颊上的肉连带着胡子一起削了下来。 “啊——” 络腮胡疼得发出野兽发狂一样癫狂的叫声,不顾一切地疯狂挣扎,可是五六个军汉将他按得死死的。 葛三炮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样?现在他娘的快活不?” 说完这话,葛三炮一挥手:“把这畜生的衣裳扒光,砍掉手脚,挂在树上,让他快活到死!” “得令!” 几个军卒兴奋地就把人往院落外拖走。 李定国眉头皱了皱,王左挂……这家伙,还真是投降后又继续造反啊! 而且,这家伙难道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被洪承畴追着砍的? 还带队去救援米脂城? 好家伙啊! 好家伙! 这是看着上一次自己前任爹李鸿基带兵突袭,击败了米脂城外的官军,所以觉得这种胜利是可以短期之内再复制一次? 想明白这点之后,李定国对王大帅的敬佩,简直如同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好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不是纯粹找死吗? 上次的统帅是谁? 这次的统帅又是谁? 能一样吗? “定国,你说这咋整?”葛三炮凑到了李定国身边,表情复杂。 王左挂的叛军就在边上,核心装备可未必就比自己等人手中的差多少,自己等人总共也就只有一千人…… 这实力悬殊,太大了! 第九十章 彪悍的东北大妹子 “先去禀报曹将军,让曹将军定夺,我们是先回去,还是在这里等着?”李定国可不会傻乎乎地直接下令该怎么做,自己还不是官儿呢。 再说了,就也算是真的得了荫庇做了官儿,那也要得看是什么情况。 擅自越权这本身就是可大可小的罪。 “人已经去了……”葛三炮话未说完,就看向了李定国身后,李定国猛然回头,就看着那母女两人已经跪在了自己身后。 女人哭泣着磕头:“多谢军爷救命之恩,敢问军爷尊姓大名,我母女两人就算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军爷的大恩!” 那少女只是一个劲儿哭着磕头,也不说话。 “快请起来吧。”李定国没多少热情。 女人闻言,拉着还在磕头的女儿赶紧站起身来,立在一边上。 李定国转过头去,正要和葛三炮说话,身后的女人忽然道:“军爷,那个贼人说的人,躲在祠堂的地窖里。” “嗯?”闻得此言,李定国和葛三炮都大吃一惊。 “小妇人领着军爷去找!”女人忽然激动起来。 “走,去看看!”葛三炮顿时大感兴趣。 李定国点了下头,也跟了上去,须臾时间之后,众人来到了祠堂这里。 此处也一副大受摧残的样子,内里的东西都倒了一片,就连祠堂内供奉着的祖宗牌位,都被人砸到了…… 女人一手拉着女儿,一手举着火把,来到了祠堂后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伸手敲了敲地面上木板,提高了声音:“姑娘,姑娘出来吧,都没事儿了,官军到了,贼人已经让官军杀了!” 但是,这木板底下,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见此一幕,李定国不动神色地退到众人身后,手中的长弓也下意识地攥紧了,随时都可以瞬间开弓杀人。 女人又敲了几下木板,声音提高了不少:“姑娘?姑娘!” “下边没人!”葛三炮走到了木板边上,点燃了手里的三眼火铳,女人一看,顿时吓得拉着女儿后退到了一边上。 “砰!” 一声闷响,木板被射穿,葛三炮伸手一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门就被拉了起来,火把往地下的黑暗中照射下去,竟果真空无一人! “这……”女人顿时面色微变,下巴都吓得发抖:“官爷息怒,小妇人真的没有骗你,那个女人驾车翻到了水沟里,还是我找我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的,不然她早就冻死了,她说有人追杀她,求我们救人,我和我女儿就把她藏进了祠堂的密室里!” “祠堂是外人可以随便进来的?”葛三炮嗤笑了一声。 女人脸色更是苍白:“她给了小妇人一袋子金叶子!” “一袋子金叶子?”葛三炮有点相信了。 女人察觉出葛三炮身上的细微变化,立刻道:“军爷带着兄弟们救了我母女的性命,这些不义之财,小妇人愿意捐赠出来,作为军资平乱之用。” “你还挺识趣!”葛三炮歪着嘴笑了笑,但没对这母女两人动什么歪心思,“你们这牛家村有点意思,男人全都跑了,丢下女人给贼人糟蹋,是真骨……定国兄弟呢?” 围着的军卒们十余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看到李定国,谁也没发现李定国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都他娘愣着干嘛?快去找!这小子出什么问题,你我都要脑袋搬家!” 众人闻言,吓得不轻,两人一组,分散开来去找人。 而此刻,李定国顺着祠堂边上的院墙走了一圈。 院墙是土墙,为了防止被雨水淋坏了,上头铺了一层土瓦,某一段位置的土瓦很凑巧的裂开了。 李定国借助着火把的光看清楚后,手掌扶着墙,一发力,人就已经到了墙上。 他举着火把往外照了一下,脸上却露出惊讶的神色。 外边是一片枯草,风很大,这里就算是有人走过,枯草上留下的痕迹,也一定会被吹乱。 只不过……还是有些许痕迹的,李定国扶了一下左手臂上挂着的盾,然后这才缓缓地跳下墙头,就地一滚,警惕地用盾牌保护着自己,黑暗中却没什么冷箭射来…… 难道,真是就一个弱女子? 这可是战乱地区,什么样的商贾敢在这里做生意呢? 一袋子金叶子? 李定国嘴角微翘,举着火把,一边搜寻着地上残留的痕迹,一边快步往前走。 终于,所有的痕迹都在一片大草堆边上消失。 李定国笑了笑:“自己出来,不然我就放火了。” 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李定国伸手就把火把朝着面前的草堆点了过去。 “别——” 顿时,草堆里传出一个东北口音妹子的声音。 “你干哈啊!咋说点就点呐,你虎逼呐?真要把我干死呐!” 一个身材高挑,双腿极长的女人,从草堆里钻了出来。 李定国一看,好家伙,这竟然比自己都高一头啊! 这要是伸手搂一下自己,那自己铁定深埋在沟壑中纵横。 “怎么不躲了?”李定国收回火把,虽然这会儿看不清楚女人的脸,但听着这带劲的声,就知道这娘们长的不赖,当然,要是能不开声儿,那就更不孬了。 “你都发现了,我躲这旮旯,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呐?” 李定国听着这声儿,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李公子!” “李公子!” “……” “这里!”李定国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 这东北妹子似乎觉得李定国会回头喊话,手一抖,宽大的衣袖里竟然就露出一块板砖。 这动作李定国看真切了,要是他方才真的回头了,那么这一板砖铁定儿就朝着自己后脑勺儿上招呼过来了。 李定国瞪大眼睛:“你他妈的……” 远处的人已经在往这边跑过来了。 东北妹子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这个大兄弟啊!你说我一个女人家家的,走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随身携带个板砖儿啥的防身,这很合情合理吧?” 李定国往后退了一步,手按住了腰间的雁翎刀,双眼凝视着东北妹子:“姓名、籍贯,来这里做什么,马上说,敢迟疑半分,死!” “别啊!大兄弟儿,我这口音儿,你真听不出来?我这是地道的东北人呐!” 第九十一章 太妙了,她还能继续编 “李兄弟啊!”手提一根狰狞狼牙棒的葛三炮领着人冲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李定国,确认李定国身上一没少零件,二没有挂彩,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那手里捏着一块板状儿的东北大妞。 “你就是那个害得整个牛家村村毁人亡的女人?” 葛三炮斜着眼扫了一眼这女人,神色很是不屑,一块板砖?这他娘看不起谁呢?你要是拿着一个地雷,老子还会正眼看你。 “嘿……这不能怪我啊,我也不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再说了,那女人收了我的钱,换我一条命,我们也是明码标价的买卖!” 李定国听了这话,眼睛眯了起来。 葛三炮挥了下手:“别废话,自己走还是我军中的兄弟请你走?” 其他的士兵听了葛三炮这话,顿时非常配合,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朝着这东北大妞身上眼神放肆地看了过去。 女人顿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有些害怕的表情露了出来:“我跟各位军爷走,我家里做的都是良心买卖,万万不敢缺斤少两,这次本来是准备去南边贩卖棉衣到北边的,谁知道半路上会遇到这些贼人啊!” 这东北大妞边走边嘀咕,那张嘴巴就跟点了引线的炮仗一样,巴拉巴拉地停不下来。 只不过……李定国听在耳中,全是一些虚的东西,这女人很狡猾,完全就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来。 反而是靠着那些没边儿,完全不重要的东西扯。 葛三炮已经有点受不了这么唠叨的女人了。 其他的士兵们脸上也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女人本身也算是长得好看的那种,若是不开口的话,这些官军士兵中的人,有不少都会因为她的容貌而对她温和一些。 可…… 回到祠堂这边的时候,李定国也开始烦了。 甚至烦得李定国心中都生出来了恶毒的念头! 这娘们,这张嘴儿,太烦了,弄点哑药毒哑了,当作花瓶养着也不错啊! “啊哈,大姐啊,这可真是苦了你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呐!” 刚进祠堂,这女人就开始变了一副脸,拉着牛家村的地主婆娘抹着眼泪诉苦共情。 李定国顿时觉得真他么无语啊! 葛三炮也觉得这女人真是讨人厌。 官军士兵们,也露出嫌弃的表情。 可偏生是那地主婆相信了女人是无辜的。 “过来,你叫什么名字?”葛三炮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定国却觉得无所谓,反正葛三炮才是这两百人的长官,这家伙想起来就问呗,想不起来曹变蛟也一定不会忘记的。 “官爷,小女叫做范小鹅,祖籍是辽东沈阳,后来辽东没了,我爹和我大伯都死了,我就跟着我姨妈逃亡到了北直隶保定府……” 后边的话,李定国已经不太想听了,这娘们嘴里说的话,那能信吗? 葛三炮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打断了范小鹅的哭诉:“引子!” 引子就是路引。 范小鹅立刻瞪大眼睛,转头指了指地主婆道:“在她家里,我刚刚翻车到了池塘里,都打湿了,但是路引子我是用油布包起来的,不会被打湿!” “走去查!”葛三炮冷笑了一声:“还有,你的车翻在哪里了?” “村西边,有水塘!” “天干物燥,这里却有水塘?”葛三炮怪笑着看了一眼范小鹅。 范小鹅立刻认怂:“我是摸黑进了村子,想打水喝的时候,掉进了水井里……” “太妙了,你们每个人说的话都不一样啊!”李定国真是忍不住插嘴了,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里只不过是两个女人,一个商女,一个地主婆,就已经把话说的这么稀奇古怪。 第一个版本,就是落水。 第二个版本,打水喝掉进水井了。 李定国无比期待第三个版本,想来会更加精彩! 葛三炮狞笑着:“全抓起来。” 边上的军卒们狞笑着扑了过去,地主婆母女两人哆嗦着,面无人色,脸皮都吓得发抖。 范小鹅也不敢反抗,脸上露出认命的样子来。 很快,众人重新回到了地主宅院里。 李定国让人把牛家村带路的长生找了回来。 长生指着地主婆道:“这是夫人,老爷没看着……” 地主婆竟然都不敢去看长生。 葛三炮瞪大了眼:“娘的!李兄弟,这都让我们遇上什么事儿了啊?” “此去曹将军那里还有好一会儿,问一问他们,当然就清楚了!”李定国这时候忽然感觉脸上有些不舒服,伸手一摸,这才察觉到脸上有什么,凑到了边上的铜镜这儿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染黑了…… 他自己看到自己铜镜里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这他娘的! 难怪刚才这地主婆母女看到自己的时候,会被吓到。 李定国一看桌子上有酒壶,床边上还有肚兜,也不管那么多,抓起来淋湿了,就往脸上擦了擦。 铜镜中立刻露出李定国很满意的那张脸来。 “自个儿说吧,都是娇滴滴的娘子,用刑就大大的不美了!”葛三炮一抬脚,直接就在椅子上靠着,仰着下巴。 虽然声音听起来很凶,但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却像是在逛青楼。 地主婆忽然吓得跪了下去,她女儿也哆嗦了一下,跪着低头抽泣。 “行了,别逼迫她母女二人了,我说吧!”范小鹅忽然叹了一口气。 地主婆闻言,成熟的脸蛋上,忽然闪过一抹恐惧之色,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葛三炮眼睛眯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道:“老子倒是想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儿……主要也是这会儿等曹大人的令,实在是闲的无聊,给兄弟们解闷。” 范小鹅正要说话,忽然一抬头就看到了刚刚擦完脸的李定国,目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可马上似乎又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境地,收回了目光,叹息了一声。 “车确实是翻到了河里,但是衣服不是在河里打湿的,河里水也确实干了。” “好精彩,好刺激,这真是比教坊司的姑娘说自己的身世都刺激。”葛三炮已经开始带头鼓掌了,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听众。 看着葛三炮的动作,范小鹅脸色有些发红,咬了一下发白的嘴唇,似乎很是为难一样。 李定国忍不住打趣起来:“你这是后边不知道怎么编了?” 第九十二章 公子,你入赘吗,我家有钱! 范小鹅本来是要瞪一眼李定国的,可是抬起头来,看到那张脸后,顿时变成了一抹无奈。 “公子说笑了,哪来什么瞎编的,我坠车之后,得了夫人相救。” 范小鹅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主婆:“哪曾想他丈夫发现我之后,想要对我……” 范小鹅脸红的厉害:“像要对我用强,我无奈之下,跑到了院落外,哪曾想我惊慌失措之下,和她丈夫双双掉进了水井里,她丈夫头朝下,撞到了井壁上摔死……” 这番话都还没有说完,地主婆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葛三炮转头看了一眼李定国,似乎想说,这他娘也太狗血了吧? 李定国也吃了一惊,点点头,这确实是太狗血了。 自己期待的第三个版本,果真没有让自己失望啊! 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范小鹅颇显为难,苦笑了一声:“诸位军爷要是不信,可以去水井边上看看,她男人掉进水井里摔死之后,我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那些贼人就来了……” “想想,是不是漏了些什么?” 李定国耸肩道。 范小鹅闻言,哆嗦了一下,低下头:“我说过给她赔偿,给了她一袋子金叶子,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隐瞒各位军爷了。” 葛三炮回头看了一眼李定国:“李兄弟,你咋看?” “让人去看下水井!”李定国道:“三炮大哥你觉得呢?” “你们去看看!”葛三炮立刻转头吩咐了一声。 立刻就有数个兵丁举着火把走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了下去,片刻时间之后,一个军卒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惊讶。 “头儿!还他娘真有一个人死在了里头!” 听到这话后,李定国看到范小鹅脸上明显露出了一抹轻松之色,而地主婆母女两人,则哭的更厉害。 “我问你,她说的是真的吗?”葛三炮显然不懂什么断案这样的事情,伸手就指着地主婆问了起来。 地主婆哆嗦了一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哽咽着点头说:“是!确实是这样,是我家老爷做了坏事,是现世报,小鹅还有话没说,是我家老爷看她孤身一个女人,身上携带重财,这才起了歹意,哪曾想……” 后边的话,不曾说出口,女人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行了,你们这些破事儿老子懒得理会,我兄弟们帮你们杀贼,好歹也招呼人出来,做一顿热乎饭,给兄弟们把肚皮撑起来吧!” 葛三炮打了一个哈欠,指着地主婆道:“你那个死鬼男人死有余辜,我让兄弟们给你打捞起来,放哪间房?” “西厢房就好!”地主婆擦着眼泪,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少妇本就诱人,这会儿是俏寡妇,那就更诱人了。 李定国的眼角总在范小鹅身上瞟,葛三炮是个粗人,没想过太多的事。 反正这个故事在他看来,真是漏洞太多了。 就比如说,地主要对范小鹅用强的时候,范小鹅是否大声呼救? 这是一定的。 那么,为什么整个村子里,就没人听到呢? 第二。 地主掉水井了,怎么一下就确定是碰到头死了呢? 地主婆死了男人,居然没有大呼小叫? 一个村子上的地主,和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的。 这事儿! 邪门儿! 不过,李定国也懒得深究什么,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啊? 地主婆擦了擦泪水,拉着女儿站了起来,向着葛三炮作揖:“军爷稍候,长生!” “夫……夫人!”长生哆嗦着走上前来,刚刚的那些话,他可是一个字不拉的听到了耳朵里。 老爷死了! 难怪村里的教书匠常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让自己不要去拔在茅坑边上看翠花拉屎撒尿…… 这是真的啊! “你去看村中其他的姑子婆子都在哪儿,叫过来给军爷们准备伙食,谢谢军爷们的大恩!” 长生立刻点头,正要走的时候,忽然道:“夫人,其他的人都快回来了。” 夫人闻言,脸上微微有些发白,咬了咬牙:“长生,以后你可以来府上做长工,但是刚刚听到的话!” 长生哆嗦了一下:“夫人,我什么也没听到。” “我知道你喜欢翠花,这事情我可以为你做主!” “谢谢夫人!”长生立刻跪下磕了一个头,脚步飞快地往外跑去。 看着眼前这地主婆子的手段,李定国和葛三炮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好家伙! 是个狠人呐! “都坐下说话吧,别弄得像是我们是贼兵一样!”葛三炮哈哈笑了起来,当兵的第一件事情是怕死,第二件事情是怕饿。 其他的都不怕。 地主婆躬身一礼:“让军爷见笑了,尚未请教军爷……” 这边说起话来,那范小鹅也立刻凑到了李定国身边,李定国的容貌在擦了脸之后,瞬间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公子……” “不叫我大兄弟了?”李定国眯着眼睛,脸上带着笑容。 “我一般吓坏了的时候,才会说老家的话!”范小鹅道。 李定国道:“你方才也吓坏了,说的却是纯正儿的京腔!” “我怕你们听不懂别的地方的话……”范小鹅凑近了些:“我和你说实话,我会说很多地方的话,我会说四川、两广、苏浙、云贵所有的方言,我都会说!” 李定国确实有些吃惊:“你真的只是一个商女?” “你想想看,如果我不是一个商女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说这么多方言?” 范小鹅笑眯眯地看着李定国,又往前挪了挪凳子:“小公子,你不是当兵的?” “他爹是县令!”正在和牛夫人聊着什么的葛三炮忽然插嘴。 范小鹅顿时吓了一跳,往后想挪开凳子,但是李定国却伸手一把按住了凳子:“怎么?怕了?” “不敢!”范小鹅低着头。 “你挨近我想说什么?”李定国瞄了一眼范小鹅的衣袖:“不会是还想拍我一板砖?” 范小鹅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连笑的时候,脸皮儿都是抽搐的。 “怎……怎么会啊!公子,实在是误会了,我那会儿真是被吓到了!” “那你挨近我想说什么?”李定国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范小鹅。 范小鹅咬了一下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嘴唇:“真要说?” “说。”李定国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但是范小鹅却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寒意袭来。 范小鹅一脸为难痛苦,带着哭腔说道:“我想打听下你的家世,要是不好,那干脆入赘我家的了,我家里有钱有地还有房……” 第九十三章 出大事了,曹变蛟跑了 李定国闻言,真是一口老血到了咽喉,差点就直接喷了出来。 范小鹅这次是真的吓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是你非要我说的,我……” “哈哈哈……”葛三炮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公子,这娘们儿有点意思啊,哈哈哈……” 他当然不会说什么让李定国入赘这样的玩笑话。 这个时代可不同后世,后世入赘尚且有些偏见在,更不用说现在了。 李定国面色复杂:“请收起你的大胆的想法,我真是不配……” “不不不,公子要是有意的话,我其实可以……”范小鹅低下头,后边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是大家都听懂了。 “哈哈哈……” 整个屋子里,瞬间充满了愉快的笑声,和先前那样压抑的审问气氛,完全就好似两个世界。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出去的长生忽然惊叫着跑了进来。 葛三炮眉头一皱,就要训斥,可猛然发现长生手上竟然全是血! “怎么回事,小子!”葛三炮顿时抓紧了手中的腰刀,脸色凝重。 长生跪了下去,恐惧着说:“官爷,大道上出问题了,有人来报信,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昏倒在了村口子!”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乱了起来。 葛三炮怒喝一声:“慌什么?老子戎马半生,什么样的怪事儿没见过!你你你!你们三个!” 他沉稳且温言地伸手点指了三个人:“你们一起去把人抬过来!” “得令!”三个军卒立刻转身走出屋外。 葛三炮又接着下令:“分出二十个人,五人一队,朝着四个方向设置暗哨,一旦发现什么,立刻回报!” “得令!” 屋子里的人,立刻又走了一些。 长生开着向着地主婆道:“夫人,其他的人都逃跑了,不见了……” 李定国眉头皱了一下,眼睛看了一下范小鹅,范小鹅立刻凑上前来,低声说:“我家真的很有钱,不入赘也行,你是大丈夫,入赘让人看不……” “住口!”李定国低声训斥,你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这样的话? 请在没有人的时候找我! 范小鹅立刻满眼崇拜:“好,我住口,你不让我说话,我就不说话……” 李定国伸手拍了拍额头,他现在终于懂了,什么叫做长得帅也是一种罪过了。 这他娘的,真是罪过啊! 但是,怎么暗示范小鹅在没人的时候找自己呢? “葛大哥,人来了!” 三个军卒抬着一个昏死的士兵走了进来,这人后背上还插着一根箭矢,身上有铠甲,但是被扎穿了,有半截拇指长度刺进身体里,他这是失血太多了,才昏了过去。 “掐人中!”葛三炮急促道。 士兵中有人立刻去掐人中,稍一用力,这人身子抖了一下,立刻就睁开了眼,屋内的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来,看清楚是葛三炮后,立刻虚弱地开口说话。 “葛大哥,出事儿了,你们刚走不久之后,官道上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贼兵,铺天盖地,不知道有多少,不由分说就对我们发动了袭击,毫无准备之下,兄弟们一下就让冷箭射死了许多,曹大人让我……” 这人的话尚未说完,竟然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葛三炮和众多士兵闻言,脸色瞬间都变得阴沉至极。 李定国闻言,也是面色大变。 先前掐人中那士兵又试了一下,可是这前来报信的士兵很显然是失血过多,快要危及生命了。 他又试了好几次,这人的上嘴唇都让他掐出血来了。 “泼水!” 葛三炮一狠心,这人指定是活不成了,但是他嘴里有用的消息,却一定要撬出来。 “泼凉水!”葛三炮咬牙道。 边上的士兵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照做。 “噗——” 凉水一刺激,这人顿时一个哆嗦醒了过来,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一睁眼,便立刻道:“曹大人让你们立刻往大营那边回撤……” 这话刚说完,人立刻就咽了气。 “兄弟!兄弟!” 葛三炮拉着潮湿冰冷的衣领子,用力地叫了几声,可是这人却再也毫无半点反应了。 “葛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啊?” “方才不是听说是什么王左挂的贼军,难道真是?” “谁知道呢,现在……” “……” 霎那间,军心大乱。 葛三炮抬起头来,用猩红的眼睛看了一眼众人,众人立刻闭嘴不说话。 “李兄弟,我知道你脑袋好使,给兄弟们拿个主意吧!” 李定国提起长弓:“我娘还在军中,我必须回去!” “李兄弟冷静,曹大人手中的人马那么多,都没挡住叛军,你一个人去了那不是以卵击石?” 葛三炮立刻挡住了李定国:“冷静啊!李兄弟!” 他心中暗自想着,自己也真是愚蠢了,人家娘在军中,这会儿听闻军中遭遇变故,肯定无法理智了,自己还问人家干嘛? “那……”李定国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众人看到他回头,所有的目光也都纷纷看向了李定国。 他方才的样子,当然是做给众人看的了。 他本就不是郑氏的儿子,可是身为人子,听到娘出事儿了,肯定会有冲动的举动,这才正常。 只是,刚刚李定国甚至都没有听到爆炸声……虽然距离很远,可是如果手榴弹引爆的话,应该是可以听到一些声响的。 那么,大胆猜测一下,曹变蛟遭遇叛军之后,第一波吃了亏,然后立刻带人跑路? 所以并没有正面交锋,自己藏在马车上的手榴弹,也没有派上用武之地。 “牛家村的男人呢?”李定国忽然反问了一句。 葛三炮闻言,顿时一拍脑袋:“对啊,这些没胆的废物,为了逃命,自己的女人都不要了,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是有意躲在后边,没道理他们不知道啊?” 李定国则直接定定地看向地主婆:“夫人,请问这附近有什么躲避山贼的隐蔽之所吗?” 地主婆感受着李定国炙热的目光,泪痕尚未完全干涸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羞意,随后才低下头道:“有一个地方,村里的男人应该是躲在那地方去了。” “长生知道吗?”李定国不太相信这女人,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惊魂甫定地长生。 长生抬起头来,看着李定国,害怕地点了点头。 “娘的,这些狗日的,老子们为了他们过来拼命,他们却躲起来了,这些狗日的,活该女人被贼人糟蹋!” 葛三炮顿时大骂起来,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其他的官兵们,也一个个脸上全是义愤之色。 第九十四章 第四个版本 “马上过去询问情况!”李定国看向葛三炮:“他们走得慢,如果曹大哥和叛军交战,他们应该会知道一些情况!” “对!你说的对!马上走!”葛三炮招呼一声,就大步往门外走去。 李定国也点了一下头,跟着众人就往门外走去。 “大人,我孤儿寡母……”地主婆立刻带着哭腔哀求起来。 葛三炮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地主婆,眼中满是冷意:“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地往外大步走去。 地主婆见此一幕,立刻想到了什么,跑到了床侧边,趴下去撅着一个又大又圆又润的臀,在床底下一阵摸索,立刻就提着一袋子看起来很沉重的东西跑了出来,双手提着,吃力地跑出房门外。 “大人!大人留步!” 葛三炮一回头,顿时眼睛一亮,迟疑着片刻,伸手拉了一下李定国。 李定国止住脚步,回头一看,同样眼睛一亮。 这袋子看起来那么沉……难道这就是范小鹅说的金叶子? 娘了个腿儿,这得是多少钱啊? “大人,这些都给你,只求大人救救我母女二人脱离苦海,我就是为奴为婢,也要报答大人的恩情。” 葛三炮看着那一袋子的金子,有些难舍的样子。 李定国眉头皱了一下,但却没说劝阻的话,一个普通的低级军官,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到这么多的钱。 “三炮大哥,把他们安顿在牛家村男人躲着的地方不就行了?” 一个士兵咽了一下口水,这是对于金钱的渴望! 这些钱,太多了! “不行,那些天杀的如果愿意带上我们走的话,早就带上我们走了,现在我男人死了,谁都镇不住这些人,他们还不把我们母女两人给吃了啊!” 地主婆哭着,一把搂过来了身边的女儿,母女又开始哭了起来。 李定国一看这样子,烦得要死,现在郑氏、邢夫人、老金老宋他们生死未卜…… 嗯? 范小鹅呢? 李定国忽然发现范小鹅不见了? 他立刻走回屋内,范小鹅的身影都不见一个。 “走了?”葛三炮看着李定国的动作,也追了上来,顿时目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定国,这女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 “三炮大哥,带上这女人是个累赘,但你和兄弟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带着走,金子可以先丢进水井里,到时候回来打捞也一样!” 李定国给出建议,想去救人,他还真是必须借助葛三炮的力量。 如果直接用身份压人的话,葛三炮万一一个不爽,带着人把自己做了,对外宣称是叛军做了自己,那可就亏大发了! 明末这个时代,底层官兵哗变的概率太高了。 果不其然,葛三炮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还是兄弟点子多!” 他转头看了一眼还抱在一起哭的母女两人,眉头皱了一下:“我们可以带着你们走,但是一旦和叛军遭遇的话,能不能保护你们周全,我也不敢保证,可是你留在这里,叛军未必就能找到你们母女二人,你们自己选吧!” 地主婆立刻道:“老爷死了,外边又在打仗,村里的人回来肯定不会放过我母女二人,我们留在这里,只有一个死,想跟着大人!” 这少妇的思想很睿智,就是李定国也有些点头。 “好!”葛三炮把金子提了起来,看着满眼泪水的地主婆道:“收了你的钱,我和兄弟们自然会保护好你们母女二人,但若是真遇到我们自己都无法保全自己的情况,你也别怪我们!” “岂敢!”地主婆立刻点头,脸上露出喜色,然后一把拉起女儿。 “噗通!” 金子落水。 葛三炮振臂高呼:“把贼人的马牵过来,给她母子骑着一匹,其余的兄弟,全部都上马!” “上马!” 一群人顿时呼喊起来。 长生熟悉这边的地形,也分到了一匹骡子。 不一会儿,众人都离开了牛家村。 那些被丢弃在村中道路上,没有来得及掩埋的尸体,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呼呼呼……寒风吹过,却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一闪地从黑暗中摸索了出来,快步走进了院子里。 这身影高挑,甚至入门之前,还回头看了一下,确定身后没什么别的人,这才来到了水井边上。 “呲——” 火石擦出来的火星,点燃了火把,也照亮了这高挑身材的人脸。 范小鹅! 竟然是先前不知为何消失不见的范小鹅! 范小鹅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水井,那一袋子金子都在里边。 “大兄弟,姐姐是真喜欢你哟,可你不跟着姐姐走,姐姐就把钱带走,你可别怪老姐哟!” 一开口,一股子东北味儿瞬间弥漫开来。 “呼——” 就在范小鹅准备找东西打捞金子的时候,她手中举着那火把的火光,微微颤动了一下。 范小鹅瞳孔瞬间收缩,方才要回头,就感觉肩头上微微一沉! 一截雪亮的刀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她的肩头上,火把把刀身照得森白恐怖,倒映出了范小鹅因为恐惧而有些轻微变形的脸。 “我还以为,你能沉住气,等我们走远了你再出来?” 李定国的声音。 都快尿出来的范小鹅听到这声音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口就是“大兄弟”。 但是后边话还没说出来。 因为刀锋已经贴紧了她的脖颈。 寒冷的刀刃刺激的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大兄弟!大兄弟有话好说,我就是爱钱,可是我也没有害你的心思啊!你……你拿走?哟!也对,你忽然自己折返回来,也是为了这钱吧?哎呀,这就对了你我都是同道中人……” 李定国道:“我问你答,敢迟疑分毫,立刻人头落地。” 范小鹅哆嗦着,差点直接尿出来。 “你和叛军什么关系?” 范小鹅一听,立刻惶恐道:“我是来和王左挂做生意送棉衣的,但是王左挂拿了棉衣不给钱,我就带着人偷了钱,准备跑,谁知道王左挂翻脸不认人,派兵追杀我,我所有的伙计都死了,我逃到这里之后,翻车掉进了河里……” 李定国嘴角上翘:“第四个版本了,真有意思!” 感受着那越发贴近了自己脖颈的刀锋,范小鹅哆嗦得更加厉害:“大兄弟,我说的都是真的,半句假话都没有!” “跟我走!”李定国一把扯住范小鹅,就往屋里去。 范小鹅一看,顿时不怕了:“我早晚都是你的人,又何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就是你不用刀子架在人家的脖子上,人家也是心甘情愿……” 第九十五章 第五个版本来了 李定国烦躁地骂了一句:“熄火,有人来了!” “啊?” 范小鹅惊讶地低低叫了一声,忙熄灭火把,跟着李定国摸黑进了屋,开始找地方藏起来。 可是,过了五六个呼吸的时间后,范小鹅依旧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便忍不住笑着凑到了李定国耳朵边上:“公子,你就是喜欢这样吓唬奴家,看奴家瑟瑟发抖的样子吗?奴家最会了……” “闭嘴!人过来了!” 李定国冷得像是一块石头。 范小鹅正要伸手去摸,却摸到了坚硬的……铠甲! “公子真的好坚硬哦……” 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屋外真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进去看!这村子道路上都是死人,空气里还有硝烟味道!” 粗犷的大吼声传了进来。 范小鹅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似乎已经认出来了什么,紧紧地攥着李定国的手臂。 两人躲在床底下,这会儿看着房门外火光伴随着脚步声攒动而来。 三两个人走进屋内,左右找了找,见空无一人,便小跑了出去。 “真他娘晦气,这里边竟然放了一个死人在床上,老子还以为是活人,砍了好几刀!” 西厢房那边,传来了一个悍匪粗暴地骂人声音。 “大哥,这里边一个活人都没有!” “他娘的,那骚娘们儿的车就在那边的河道里,按理说她一个娘们儿,带着那么多的金子,肯定跑不远的!” “大哥,这不是另外一个营的带头大哥?” 忽然间,有人在树上发现了被斩断双脚,拔掉衣服,捆在树上,已经被冻死了的络腮胡! “娘的,真是他!” “大哥,是官军干的?” “娘的,不是官军干的,难道是老子干的?” “大哥,刚刚我们遇到的那群官兵会不会遇到了那个骚娘们儿!” “官兵遇到大帅就跑了,完全不敢交战,那娘们要真在里边,官兵肯定也是黑吃黑了,怎么可能还会被我们的伏兵射死百来人?” 那带头的悍匪大声骂人:“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别动不动就乱猜!” “是!大哥!” “走!顺着这边追出去看看,找不到那骚娘们儿,大帅可不会饶了我们!” 人仰马嘶的声音逐渐远去。 李定国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转身坐在了椅子上,眯着眼,看着床底下缓缓爬出来的范小鹅,李定国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一件重要的事情,引子呢? 引子从一开始,就被忽略了。 不过……都已经听到了四个精彩版本的故事,那路引子就算是有,估摸着也是假的了。 “还有第五个版本吗?我还想听?” “你……你不用追上其他的官军吗?”范小鹅干笑了一声。 李定国摇头:“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我原本对你没什么兴趣的,可是忽然就对你感兴趣了,一个可以将叛军王左挂这样的狠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 “我真是个买棉衣的。” 范小鹅竭力辩解起来。 李定国咧嘴一笑:“不是卖鲍鱼的就行。” “公子喜欢吃鲍鱼啊?我老家那旮旯儿,鲍鱼又好吃又便宜,虽然说北直隶的鲍鱼汁水少了点,但是我做的鲍鱼好吃啊!” “我做得鲍鱼,一定可以让公子满意的!” “还是满嘴听不到半个真话。”李定国抽出雁翎刀,方才往前走了一步。 范小鹅立刻跪了下来,双手作揖:“英雄!” 这一幕,反而把李定国整不会了。 “英雄!英雄饶了我吧!” “我真是个卖棉衣的,我不是卖鲍鱼的!” “我的身世都是真的!” “我做得鲍鱼好吃也是真的!” “我爹和我大伯都死在了沈阳,我和我姨妈九死一生逃到了京师,就在京师做起来了棉衣生意。” “我这次南下带着一批棉衣,本来是要回到京师去买的,谁知道走到半路上,到处都在发生民变,我队伍里原本是有两百多个伙计儿的。” “前段时间听着三边总督杨大人已经平息了陕西的民变,我们这才改道往这边走的,哪曾想刚从肤施过来,就遇到了民变,躲藏了好一会儿,还被人强买了棉衣,要不是小女子机灵,恐怕这身子,都要被王左挂这个叛贼糟蹋了……” 范小鹅哭了起来,那真是嘤嘤嘤的苦,听得李定国钢铁一样的心都要融化了。 “你就抢了那么点儿金子,人家不至于就要你的命吧?”李定国道:“那多的人追你?” “足足三袋子金子,全丢那水井里去了,我丢最后一袋子的时候,让牛地主发现了,这老王八想弄我,反而让我给弄了!” 李定国啐了一口:“他娘的,果真有第五个版本!” “终极版本啊!我保证,这真是最终版本!”范小鹅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刀锋,又感觉自己要尿了。 这是真的想杀自己! “地主婆为什么会帮你说话?” “地主婆是被抢过来做了女人的,这事儿我证明啊!那女娃子是她姐姐的,他姐姐以前是牛地主的女人,牛地主三天两头打女人,女人打得受不了,就跳井自杀了,留下这个小姑娘,我以前就往这里路过,做过生意,所以才知道这边的路,也知道这边的事儿!” 李定国瞪眼:“知道这边的路儿,你还驾车冲到了河里?” “我这不是想把金子藏在河里,然后过来找地主婆藏身?谁曾想那河里竟然一滴水都没有啊!”范小鹅这次真的是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李定国发怒的样子太可怕。 范小鹅接着说道:“公子,那地主婆跟着你们走,你去问,她一定什么实话都说,要不你问长生这小崽,他也什么都清楚的啊!” 李定国缓缓地收回了刀:“水井里有多少金子?” “三大袋子,我拌了大半个时辰,本来都没啥事儿的,后来实在是手软抓不住,金子下去的时候,落水声音太大,才把牛地主给惊醒了!” 李定国瞪了一眼范小鹅。 范小鹅立刻解释:“我会点功夫,比不得公子,是以前专门跟着我姨妈学的梁上君子的功夫。” 李定国退后一步,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梁柱,这玩意儿,又光又滑,他自己都不敢说能爬上去…… “来,你过来,你上一个梁给我看看,能上去我就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范小鹅一听,立刻站起身来,也不见她怎么用力,人就飞快的顺着梁柱爬了上去。 “卧槽!真上去了?”李定国瞪大眼睛,可忽然就听到了屋顶传来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 他立刻朝着屋外飞掠而去,一片泥土立刻朝着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撒落下来。 如果不是李定国机灵的话,这会儿眼睛里肯定进了泥沙。 屋顶上,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院落外传来了落地声,随即就消失不见。 “我尼玛!” 第九十六章 李定国:我尼玛啊 自己主动放走了这鬼精灵? 李定国纵身一跃,翻过院墙,朝着前方猛追了起来,只是几个起落,黑暗中就已经看不见了他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又再一次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安静之中。 “哈哈——” 屋顶上,一个东北味儿十足的笑声忽然传出,范小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竟然一直都躲在屋顶上? 先前逃走,竟然只是甩出了几片瓦,做出自己从远处逃走的假象? “大兄弟,姐姐我是真稀罕你啊,可惜你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稀罕姐姐,那没办法了,姐姐只能忍痛割爱,姐姐要走喽。” “咻!” 范小鹅刚转身,脚边上的瓦片顿时被一根箭矢射碎。 范小鹅吓了一跳,正准备从屋顶往下跳。 “你觉得你能比我的箭更快?” 李定国嘲弄地声音传了过来。 范小鹅撅着臀,尴尬地笑了笑:“大兄弟,这就叫缘分啊,怎么打都打不脱!” “自己跳下来,来我面前。”李定国用手里的弓指着范小鹅。 范小鹅看了一眼脚边上那精准无比的箭矢,立刻就作出来了明智的选择。 这是真会死人的。 “啪!” 范小鹅跳在地上,略显尴尬地看着李定国笑了笑。 “跟我走,或者死,你自己选一个。”李定国收起了长弓,挂在肩膀上。 范小鹅额头上见了一层汗水,李定国如果一直用弓箭指着她,或者是用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或许还会生出逃跑的念头。 可是眼下这般模样,李定国完全像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认定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样。 “跟公子走,一生一世都不后悔。” 这时候,远处忽然又传来了马蹄声。 两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 “马在后边,跟上来!”李定国转身跃过院墙,整个人就此消失在了黑暗中。 范小鹅迟疑了片刻,似乎准备往反方向跑,可是咬了一下嘴唇,嘀咕了一声:“谁叫你长得俊?” 她翻墙的动作优雅,速度竟比李定国还快几分,但是落地之后,就不一样了。 落地后,李定国奔跑的速度更快。 不一会儿,范小鹅就和李定国同时骑着一匹马。 范小鹅刚要张嘴,李定国立刻就道:“你说话的声音,会影响我对其他危险信号的判断。” 范小鹅顿时住了嘴,但是却飞快地转头,在李定国脸上亲了一口! “哎呀!你干嘛!” 李定国差点坠下马背。 “亲你一口,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肯定不会把我先奸后杀,抛尸荒野的!” “啊呸!你这口水真臭!” “瞎说,明明是香的,不信你来我嘴上尝一尝!” “住口,我听到声音了!”李定国放慢了战马的速度。 范小鹅侧着脸,看着李定国那双明亮的眼睛,勾魂的面孔,眼里是真的喜欢。 李定国忽然眼角一沉,骑着马躲进了边上的林子里。 范小鹅檀口微张,盯着边上一群骑兵奔马远去,李定国紧张的面孔上面,终于露出一抹放松之色。 “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他们似乎还在很远的地方,你就能听到了?” 李定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近乎是半躺在自己怀里的范小鹅:“那你又是怎么做到,张口撒谎的时候,都能说得像是真的?” “天赋啊!” 李定国嘴角上扬,学着范小鹅说话:“天赋啊!” 战马一路奔走,范小鹅立刻又发现了,李定国似乎对这片区域很熟悉一样。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我背过地理志……”李定国脸上带着一抹自豪。 书到用时方恨少。 所以,背书的时候,李定国都特别认真。 很快,战马驮着两人进了一片林子。 林子里光线很黑,范小鹅有些害怕,但是故意说刺激的话题找刺激。 “这里很黑,肯定没人进来的,你要是真想对我做什么,我也不会反抗,天气太冷,你得往地上铺点什么东西,不然会把我冻坏……” 李定国是真的无语了,这娘们儿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你再废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穿过林子后,天色微微发亮,李定国皱着眉,忽然问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什么?” 冷得说话都在发抖的范小鹅哆嗦着问。 李定国忽然勒住了战马,双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气! “你抓住缰绳,顺着前方跑……” 范小鹅正想问为什么的时候,李定国猛然就把缰绳塞进了她手里,身躯一震,长弓就已经到了手中。 侧边的灌木丛里,忽然有一个骑着马,手提长枪的骑兵冲了出来,嚎叫着纵马飞撞过来。 范小鹅吓了一跳,但终究不是一般人,一扯缰绳,胯下的战马立刻驮着两人飞奔出去。 “噗——” 飞矢朝着那长枪骑兵身边射了过去。 骑兵像是被激怒,更加怒吼着朝着两人扑来。 两马三人,两前一后的疯狂追逐了起来。 范小鹅惊叫着:“你的箭法不是很准?” “手冷了,不听使唤。”李定国哆嗦着。 范小鹅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更加恐惧,更多的骑兵提着长枪,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少说也有十余人! 李定国哆嗦着手,想要再次开弓射,可是双手十个指头早就冻麻木了。 一连开了好几次,都射偏了。 后边的十来个骑兵狞笑着猛追起来。 范小鹅感觉心脏都快从自己的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范小鹅忽然问了一句。 李定国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才说:“李定国!你呢,你真叫范小鹅?万一我们要死了,黄泉路上作伴也能互喊喊名字。” “我真叫范小鹅!” 李定国发现范小鹅忽然哭了起来,他啐了一口:“别哭,他们手里没有弓箭,我们跑……” 他这话刚刚落下,身边就有五六根飞矢带着破空声飞过,狠狠地扎进路边的泥土路。 “草了,这些王八蛋手里有弓箭,不过你别怕,我穿了铠甲,你在我前边,我还能抗住射几下,咱们未必会死……” 李定国话多起来了。 “早知道就把你放在牛家村,你还未必会跟我陷入这危险之地……” “李定国,你要是敢辜负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定国听着范小鹅这突如其来含恨含怒的话,正觉得奇怪的时候,范小鹅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子,一把拉着他的手,直接塞了进去! “我尼玛?” 第九十七章 你就是故意的! 冰冷的手,忽然进入温暖的空间,早就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最先传来的触感,竟然是一阵剧痛! 约莫三四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后,末梢神经这才传来了让李定国差点坠落下马背的触觉! “你捏什么!” 忽然带着哭腔的声音,吓得李定国就要把手抽回来! “你能射了吗?”哭腔的声音带着难以承受的埋怨。 李定国咕嘟咽口水,正要说不能的时候,后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强烈冲击感。 这冲击感过后,李定国感觉后腰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感袭来。 “草他娘的,他射我腰子!” 李定国大骂了一声,抽出手来,闪电一般开弓射箭。 后边追着的贼兵不知道李定国的厉害,还以为他就是射箭射不准的废物。 因为他先前射出去的箭,实在是歪得令人发笑。 甚至,这些人看到李定国转身开弓的时候,竟然都没有丝毫举起盾牌护住脸面咽喉的意思。 “咻咻咻——” 李定国瞬开五箭! 后边众多追兵之中,立刻就有五个骑兵咽喉上被射中箭矢,然后一声不响地跌下马背。 其他的人看了这一幕,顿时都纷纷吓得勒住战马,哆嗦着看着李定国纵马远去。 “愣着干什么?能射得这么准,一定是官军中的大官,抓回去重重有赏啊!” 其中一人似乎像是这一支小队伍的队长,疯狂地喊叫了起来,抓起一个盾牌,保护在自己身前,率先纵马往前冲了过去。 李定国看着后边的追兵不追,正要笑出声儿,就看到后边的人又追了过来,而且还边追边放箭。 他眼角一凝,伸手一摸后腰,一根箭矢死死地钉在铠甲里,好在……能感觉得出来,没有射穿铠甲。 还好! 腰子没有废! 李定国松了一口气,反手拔下箭矢,然后朝着后方射去。 “噗——” 箭矢擦着战马的脖子飞过,没有射中。 范小鹅带着哭腔说:“你一定是故意的,你还想要!” 李定国额头上汗水都出来了:“我真不是,我手冷的厉害!” 范小鹅哭腔道:“那你的手套呢?我记得你之前是戴着手套的。” 手套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可李定国又不是傻子,这么冷的天,他早就已经把手套给弄出来了,还是羊皮手套,防寒保暖效果绝佳…… 让他意外的是,范小鹅竟然知道那玩意儿叫手套。 咦? 等等? 我手套呢? 李定国也有些蒙了,对啊,自己的手套…… 想起来了,在牛家村那会儿烤火的时候,李定国就把手套拿下来了,后来本来是准备戴上的,但是事发突然,没戴…… “咻咻咻——” 飞矢带着令人牙酸颤抖的破空声从两人身边飞过。 李定国忙把左手往后转,用上边的盾牌保护着两人。 亏得胯下的战马身上也披了一层棉甲…… 虽然已经插了几根箭矢在上头,但是看着不算太严重。 否则的话,下马步战,李定国可没有把握能够胜过这么多人。 “把手拿来!” 范小鹅带着哭腔。 李定国的手被扯了过去…… 依旧是那温暖的空间,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之后…… 范小鹅忽然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要捏!” 李定国也豁出去了:“因为暖和。” 范小鹅颤抖了一下:“反正我从今以后都是你的人了,随你便是了,你要是敢辜负我……” “那你就阉了我!”李定国还真不介意找这个富婆做老婆。 年少不知富婆好,错把少女当成宝。 富婆爱上我,人生少奋斗三十年! 仙女爱上我,人生少奋斗三千年! 这不就是自己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吗? 范小鹅一听,顿时完全放开了,甚至挺起胸膛,迎接寒风的冲击! “咻咻咻——” 后方的冷箭射个不停,但是李定国感觉得出来,后边那些人应该只是虚有其表,射箭这块,这些人不如他。 “你放心,刚刚已经射死了五个,这些人的箭法一般般!” 哪曾想,李定国的话音刚刚落下,后腰子上猛然又挨了一下。 感受着李定国闷哼的声音和强烈的冲击,范小鹅哆嗦着问:“你又被射到了?” “没事!”李定国倒吸几口凉气,这铠甲的作用,实在是太屌了! 要没有铠甲,自己这会儿肯定歇逼! 抽出手来,李定国瞬间开弓往后射去。 “咻咻!” 两声过后,一人坠马,一人战马左前蹄被射穿,顿时马失前蹄,马背上的骑士摔落在地上,直接就没有爬起来。 “噗——” 李定国闷哼一声,忽然转过身来抱着范小鹅。 范小鹅惊恐万状,一回头,李定国张口就是一口血,正好不好的喷在了她脸上! 范小鹅吓得尖叫起来:“李定国!李定国!你别死!你别死啊!” 李定国剧烈喘息着:“还没花你的钱,吃你的软饭,我舍不得死!” “你被射到哪里了?”范小鹅哆嗦着,一根飞矢擦着她耳朵边上飞过去。 那飞快的速度,瞬间就在她耳朵边上引发了一阵刺耳的尖锐耳鸣声。 耳鸣声音持续了约莫三四个呼吸的时间后,她这才听清楚了李定国说的是什么。 “心口挨了两箭,但是护心镜挡住了……”李定国有些脱力,身后用那圆盾牌保护着。 他又说道:“这些人真是疯狗,都在我手里折损了这么多人,还在追!” 直到这个时候,范小鹅才忽然感觉脸上粘稠血腥气味浓重,刚刚她真的是被吓坏了,这个时候,才像是回魂了一样。 她一只手攥紧了缰绳,一只手抬起袖子往脸上擦了一下,模样变得有些狰狞。 “李定国,你怎么样?” “没事,我缓一缓,还能再射。” 后边追着的骑兵,还有七骑。 马背上的骑兵已经没有再继续放箭,只是找准时机之后,才会放箭。 不仅如此,后边的人还想着射马。 可是李定国发现,范小鹅的骑术远超自己,甚至可以用精湛来说! 如果单纯是自己骑着马的话,恐怕这会儿早就已经被射中马匹了。 范小鹅察觉到了后边那七人的意图:“他们想追到我们的马匹没有力气,我们毕竟是两人同骑一匹马……” “别怕,我还有力气。”李定国深吸几口,范小鹅能感觉到李定国在发抖。 嘴硬! 范小鹅迟疑了一下,一只手抓紧了缰绳,咬了咬牙,把李定国的手拉了进去。 “轻一点……” 第九十八章 出狼口,入虎穴 李定国眼角一沉:“放心,十个呼吸的时间,我还能杀两个!” 实际上,只是五个呼吸的时间之后,李定国就已经开弓朝着身后射去。 “噗噗——” 两匹马被李定国精准的射中前蹄,马背上的骑士瞬间砸倒在地上,模样凄惨地滑行出一大截。 眼角的余光里,李定国看到有一人爬了起来,另外一个人挣扎了一下,没有爬起来。 “咻咻咻——” 冷箭不断射过来。 李定国感觉后背上瞬间就是好一阵剧痛袭来。 战马忽然也惊叫了一声。 他再度开弓,双臂却忽然力竭。 长弓轻轻一颤,没有引开。 “哈哈哈……这狗官力竭了!兄弟们,追上去,当着这狗官的面儿,把他的女人玩了!” 只有五个人了,但是这五人却越发疯狂起来。 李定国啐了一口,唾沫都没飞出去,就落到了下巴上,浓郁的血腥气味散开。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李定国心中一阵发紧,脑子里竟然回想起来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离开米脂城的话,那自己现在一定还在张献忠的帅府上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研究一下手榴弹,研究一下大炮,研究一下火铳……每天晚上睡觉,都可以靠在蚕娘香香的怀里。 张献忠隔三差五,还会送自己一些东西,或者是书本,或者是弓箭,亦或者是钱财衣服…… 后悔吗? 李定国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李定国!” 范小鹅带着哭腔地叫声,瞬间把李定国拉回到了现实。 冷箭擦着两人身边飞射过去。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我们坠马,你第一时间拔刀杀了我,一定要快!” 李定国忽然心头一颤,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名业火忽然冲上头! 李定国的眼睛红了。 血红! 他抽出手来,范小鹅的眼泪滴落在他冒着热气的手背上! 外界的温度,真的太低了。 “咻咻咻——” 李定国强开四弓,后方五人极其小心,但是却没有想到已经力竭了的李定国,竟然还能开弓。 两人咽喉中箭,一声不响地栽下马背,另外一人心口中了一箭,人马在马背上跑了一会儿,这才一头栽下马背。 这些人身上的铠甲比不得李定国身上的铠甲。 还有一箭落空…… 李定国真的力竭了。 他几乎要掉下马背。 “杀了他!杀了他!” 可剩下的两个人,却彻底疯狂了。 李定国觉得这些人真的是神经病啊! 都他娘这样了,你们都不带怕的吗? 干你娘啊! 起义军都是些疯子啊! 就不能学学官军么? 要是官军的话,自己第一次把人射落下马背的时候,人家就不会追了。 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做命啊! “李定国!” 范小鹅颤抖着喊了一句。 李定国攥紧了手里的长弓,现在重重呼吸一下,都感觉胸腔里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娘的什么东西顶着老子的肚子啊…… 李定国把强弓挂在手腕上,伸手往肚子前摸一下。 范小鹅立刻哆嗦着问道:“死前要爽一下?” “我……”李定国真的吐血了……他娘的,自己怎么忘了啊,自己怀里还揣着两个手榴弹啊! “好姐姐,死不了了,这次死不了了!” 李定国靠在范小鹅颠簸的肩头上,血沫子往嘴里一个劲儿的冒出来,顺着范小鹅光洁的脖颈往下掉。 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感觉。 范小儿看着自己那两百多个伙计儿都完蛋的时候,也没这种感觉。 “等会你小心,我们胯下这匹马听到爆炸声,要是四腿发软,我们就会跌倒在地上……” “你放心,我骑术很好,不会摔断脖子。”范小鹅哆嗦着说。 李定国摸出手榴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感觉一股劲风厉啸着带走了自己头顶的一撮头发。 算准了时间,李定国忽然用牙齿咬着拉开了引线,呲呲呲的声音混杂着硝烟的味道,让范小鹅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须臾时间之后,后边追着凶猛射箭的两骑,忽然被炸飞,连人带马地掀翻在地上。 李定国只感觉自己胯下的战马忽然一阵哆嗦,顿时就擦着地面滑行了出去。 他都没看懂范小鹅是怎么做到人在马背上忽然转身,一把就把自己的脑袋搂进了怀里。 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李定国喉头一甜,眼前发黑。 “呃——” 李定国感觉范小鹅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这能说出五个版本的大姐姐,却依旧死死的把自己的脑袋抱在怀里保护着。 硝烟的味道传入口鼻,躺在地上的李定国仰头看了一眼脸都扭曲了的范小鹅。 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夜叉鬼。 李定国忽然有一阵惊悚感袭来,他方才要起身,就感觉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一扭头,就看到了身上还在着小火苗的义军,下半身冒着鲜血,拖着一条血糊糊的左腿,往这边提着刀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狗日的!” 李定国骂了一句,伸手去摸腰间的雁翎刀,拔出一半后,竟然又感觉咽喉发甜,像是要吐血。 李定国拔出一半刀,忽然脑袋灵光一闪,抓起挂在手腕上的长弓。 右手抓起一根箭矢,做出要开弓的样子。 那人果真被李定国吓到了,顿时止住脚步,然后忽然跪了下去。 “噗噗噗——” 这人大口吐着血,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顿时死活不知。 李定国见此一幕,强忍着心口的剧痛,把另外一个手榴弹摸了出来,看了一眼身后勉强站起来,扶着自己也要站起来的范小鹅。 身后倒在地上的战马也爬了起来,打了一个响鼻,马的眼睛里,也全是惊恐之色。 “你没事吧?”李定国松了一口气。 范小鹅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血和泥巴混杂了一片,整个人看起来又丑又滑稽。 “我摔到了屁股,疼……” “这是什么?那么厉害?地雷?” 李定国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就看到路两边的林子里,忽然出现许多骑着马的身影。 李定国轻轻依靠着范小鹅才站稳了,两人都在发抖,他伸手扯住了手榴弹的拉绳,骂了一句脏话: “他妈的,要是真有来生,我一定娶你做老婆。” 第九十九章 官贼共同苦熬 范小鹅哆嗦着:“要不现在就娶我,免得我死了成孤魂野鬼……” “真讲究……”李定国惨笑了一声:“成,你现在就是我媳妇儿……” 骑兵已经从树林里奔马出来,范小鹅死死地闭上了眼睛,浑身发抖,牙齿咬紧,等着被炸成碎肉。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听到李定国骂了一句粗俗的脏话。 下意识地睁开眼,范小鹅就看到了那些骑着马的骑士中,有一个人眼里含着热泪,近乎像是滚下马背一样,跪在了李定国面前,痛苦地喊了一声:“公子,可找到你了!” 李定国把手榴弹踹了起来,看着面前泪流面满,跪在自己面前的张猛子,咧嘴笑了笑:“其他的人呢?” “都安好,叛军被打跑了,我和曹变蛟带着人来找公子!” “公子,你……” 张猛子急忙把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就要倒在地上的李定国抱在怀里,随后看了一眼李定国身后这个满脸鲜血和泥灰,看起来丑吧啦叽的女人。 “你……跟我们一起做吧。” 张猛子没多问什么,这女人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着自己的公子在一起,那也不用多问什么了。 “我……我屁股疼,挪不动脚,这位大哥,你能帮我一下吗?” 范小鹅尴尬地笑了笑。 张猛子迟疑了一下,转头一看,把远处两个血糊糊的死人拖了过来叠在一起,然后示意范小鹅自己上马。 范小鹅瞪大了眼睛,他娘的……这……她给张猛子竖起来了大拇指,然后吃力地爬到了马背上,屁股上传来的痛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痛! 太痛了! “李公子胸口被射中过,你小心些带着。”范小鹅一扭头,立刻对张猛子道。 张猛子迟疑了一下,立刻扯开李定国胸口的棉衣,立刻就看到了内凹进去的护心镜。 这护心镜上还有箭头击中的痕迹残余。 张猛子一阵心疼,解开束缚着铠甲的甲条,把铠甲和护心镜都脱了下来。 看到李定国后腰子上两片鲜红的印子,张猛子再也忍不住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话。 可是,当他帮着昏迷中的李定国穿好衣服后,却发现边上那个小娘子正在抹眼泪…… 唉,心挺善良,就是黑黢黢的脸…… 罢了罢了,这乱世,都是命大的人才能活下来。 “走,我们回去!”张猛子振臂一挥手,大声喝道。 明军大营! 一个军卒正在向着洪承畴和曹文诏禀报道:“查清楚了,在牛家村那地方分开来之后,李公子一个人一匹马,还保护着一个路上救下来的村民,且走且战,杀死了十二个悍匪!” “现在他已经醒了过来,身上有三处骨折,五处内伤!” “倒是葛三炮失联,目前还没找到人在哪里。” 听完这些后,洪承畴忍不住和曹文诏对视了一眼,然后挥了挥手,那军卒立刻退出大帐外。 “他娘的,这他娘十岁?古之霸王项羽,也不过如此了吧?” 人刚退了下去,曹文诏就已经忍不住叫嚷了起来。 洪承畴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你口水喷我脸上了。” “下官失态了。”曹文诏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递给了洪承畴:“大人擦擦。” 洪承畴嗅到了那手帕上的酸臭味,天知道这家伙擦什么的,自己摇了摇头,抬起衣袖来擦了擦脸。 “不了,我自己擦。” “大人……”曹文诏尴尬一笑,坐了回去:“这小子实在是太离谱了啊!” “离谱那也是我儿子。”洪承畴忍不住笑出了声。 曹文诏抿了抿嘴唇:“这原本算是我儿子的,大人的儿子那么多,其实真没必要和末将争这个儿子。” “这有什么?你家小曹要和定国结拜为兄弟,到时候你也一样是定国的叔父,你多对他好一些,这孩子失去了父亲,又如何不会感念你的恩情?” “末将隐约嗅到了白嫖的味道。”曹文诏笑道。 “哈哈……好了,现在说别的吧,城中的贼兵现在求援无望,突围已成定局,还好你家小曹反应快,这才没让我们的埋伏白费。” “也是如履薄冰……”曹文诏似乎有些后怕的摇头:“如王左挂这类投降后又反叛的贼人,不在少数,而今我等围困米脂城,有几分孤军的感觉,大人你看要不直接调动关宁军攻城。” “一战成功固然好,可马世龙看到阵亡一个关宁军,就要骂一句我洪承畴的祖宗,还是再忍忍,等左良玉那边的消息,先前的部署和计划都不变。” 曹文诏见此情形,便知道劝阻无望,只是道:“那监军大人那边……” “此去肤施何其之远?他就算是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还能怎么?” 洪承畴颇显不满,曹文诏见此一幕,便不再多说什么,免得引起别的事端。 他拱手退出大帐,亲自带队巡查了一下阵地前沿。 比较有意思的是,左良玉等将正在前沿阵地边上围着一堆火说话。 看到曹文诏来了之后,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含笑着抱拳行礼。 还有人给曹文诏搬来了一个凳子,一群人坐下,围了热乎乎的火堆开始说话。 “曹将军,不知……”左良玉欲言又止,其余的武将们,目光也落在了曹文诏身上。 曹文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火光明亮的城楼,转头问道:“明日攻城的部署,都做好了?” 诸将闻言,气势瞬间衰落了三四分,纷纷低下头,都知道征调关宁军,发动总攻的事情又没成。 左良玉咬了一下牙,点头道:“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早点睡,反正贼兵是没有这个胆子敢出城的。” 丢下这话,曹文诏就站起身来转身离去,留给诸将一个背影。 走远了,才有一个武将啐了一口,然后气愤地站起身来离去。 这边上都是曹文诏眼睛和耳朵,他们心中就算是有怒火,也不敢乱说话。 否则总理马世龙交给曹文诏的尚方宝剑,可就要在大军阵前砍人头了。 城楼上。 张献忠和李鸿基两人都有了些许疲态。 当初让人送书信出去,假装找援兵迷惑洪承畴,哪曾想竟然真的来了援兵,还没有摸着米脂城的墙,人就差点被砍没了…… “李老哥,你以前跟着王左挂干过,这家伙就这么不堪?” 第一百章 李定国:到嘴的鸭子,还能让你飞了 “你换个想法,如果王左挂真的能行,当初会被洪承畴带着少量的兵马,打得那么惨?” 李鸿基对于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大哥,完全就没有放在眼中,更别提心中了。 张献忠默默补充了一句:你以前不也跟着王左挂被洪承畴追着砍?你怎么不说? “那这个进城的人怎么说?”张献忠问道。 对于这个忽然到了城墙底下,说自己是王左挂亲信的人,李鸿基和张献忠都很懵逼。 “那你的打算?”李鸿基反问了一句,反正他觉得这事情挺古怪。 外边早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这家伙就跟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城楼外。 要真是有土遁术,李鸿基也认了。 怕就怕,这是外边的官军故意给放进来的,那事情就大了。 这就意味着,官军肯定是在外边设伏,就等着李鸿基和张献忠两人舍去城楼,投进陷阱。 这进来的亲信李鸿基认得,人确实是王左挂的人,以前和自己一样都是队长,坐在一起喝过酒,玩过女人,这会儿还在自己侄子李过的带领下去喝酒吃肉。 “再熬一熬,外边的天气越来越冷,要是下一场雪,那就太好了。”张献忠仰头看着天。 李鸿基看他那一副要跪下去的样子,忍不住干笑了一声:“这该死的老天爷要是有眼睛的话,你和我有必要带着人造反吗?” 情绪都已经酝酿得差不多的张献忠一听,顿时觉得自己的情绪可能是过于饱满了,所以才会这样。 “城中有粮食有女人,我们就和官军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张献忠背负着手,下了城楼。 城楼已经多次加固,城池中的一些民房都被拆了,用作加固城楼。 张献忠和李鸿基两人许诺这些百姓,会重新修盖房屋,并且将这些人也安顿好了,这才没引发什么大的不满民怨。 李鸿基又重新巡视了一圈,见军中兄弟们听闻有援兵到了,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显然不知道援兵在过来的路上,就让洪承畴的兵给狠狠地揍了一顿,要不是仗着人多,王老大真就差点直接又跑路了…… 好在,有个盼头,总比没有盼头强不是? 米脂城的事情越闹越大,官军耗着,没有拔掉米脂城,那其他地方的义军得到了消息,就一定会过来合围洪承畴。 “你们不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子,就像是秦朝末年,巨鹿之战的局势一样!” 刚下了城楼,一群围着火堆烤火士兵的话,忽然吸引了李鸿基的注意力。 他止住脚步,没有走近,远远地听着。 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学问的士兵,正在和身边的士兵吹嘘着什么。 “那时候,赵王被困在巨鹿城里,城外是章邯和王离的几十万大军呐,可是就算是这样,援军到了之后,也一样灭掉了这几十万大军,断送了秦朝最后的气运……” 这个故事,是巨鹿之战。 李鸿基也曾听闻过,这是古代版本的经典围点打援战术。 可惜,秦军的围点打援战术失败了。 对应而今这般局面? 这明朝天下还很强大,王左挂也不是楚霸王项羽,自己和张献忠也不是赵王…… 风呼呼的吹着。 蚕娘给李定国喂着药,李定国半眯着眼睛,看着屋子内缓缓燃烧的火焰。 说来真是神奇,兜兜转转,他睁开眼之后,竟然又回到了牛家村。 这里增派了五千兵马,镇守此处。 曹变蛟来见过一次李定国,大拇指竖起来的样子,就像是要插进李定国的眼睛里一样。 嗡嗡嚷嚷地说了些什么,李定国也没有听清楚,他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都在疼。 军医为他正骨之后,又吐了好几口鲜血,脸色更白了。 郑氏哭得呼天抢地,晕过去两次,那般模样,真的是亲儿子这样了都没有这么伤心。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恭维话的曹变蛟,也不好继续把竖起来的大拇指插进李定国的眼睛,只是当着郑氏的面儿,说一定会给李定国好好找大夫医治这类的话。 还说李定国阵斩贼人的事情,乃是英勇之举,可以上报,把荫庇这些事情办的更大更好云云。 郑氏是真的伤心…… 这是邢夫人说的,她手里拿着一块丝巾,李定国嘴唇边上露出来什么东西,她就擦干净。 李定国不喝药的时候,嘴唇干了,她就用棉花沾水,然后擦一擦李定国的嘴唇。 李定国醒了,她只问一句话——拉了还是尿了? 确认没有之后,就和李定国说起来现在官军的情况。 李定国很想说自己没有那么虚弱,除了第一次昏迷的时候,确实是拉在裤子里,可那应该是在马背上颠簸的厉害,他无意识之举。 郑氏认为自己是娘,给儿子清理秽物,那是理所当然。 她竟然真的给李定国一裤裆的屎洗干净了…… 李定国听着邢夫人说完这些后,着实有些呆住了,这是真的向着自己表达把自己当作儿子的心思啊! 邢夫人看着呆住的李定国,忿忿道:“本来是我准备这么做的,你别忘记了,你也叫了我几天的娘,郑氏总觉得自己才是理直气壮的人。” 李定国打了一个哆嗦:“我信……范小鹅呢?” “范小鹅?”邢夫人迟疑了一下:“什么范小鹅?” “就是和公子一起被救回来的姑娘。”云娘提醒了一句。 邢夫人立刻想起来:“哦,想起来了,那个商女,她的伙计没死光,还有百十号人,被叛军抓起来,官军打过来的时候,叛军丢盔弃甲,这些人趁乱逃了出来,表明了身份。” “人呢?”李定国翻了个白眼,这便宜娘什么时候也这么会水了? “走了啊,她的伙计都在,人家自然就走了。” “走了?”李定国挣扎着想坐起来,蚕娘和邢夫人都吓了一跳:“你干嘛!哎呀!” 身上的剧痛,顿时让李定国龇牙咧嘴地重新躺了下去,他吸了几口凉气:“你们怎么让人走了?” “傻小子,你让弓箭射糊涂了吧?人家姑娘想走,我们还能拦着人家不让走不是?” 邢夫人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一亮:“好儿子,你不会是看上了人家姑娘吧?” 李定国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来将自己开弓这只手取暖的一幕…… 那温暖和柔软,至今还在脑海中萦绕不散…… 最后关头,姑娘问自己说娶她的是不是真的…… “是,娘,我是看上这姑娘了。”李定国又不是小孩子,他本就是再世为人的奇怪生命体。 这当然不是因为姑娘特别有钱,而且很吃自己的颜值。 “哎呀,真该死啊!” 李定国听着邢夫人抱怨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别和我说,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 第一百零一章 李定国:飞了 李定国看着邢夫人满是遗憾之色的美丽面孔,伸手拉着邢夫人温暖的手:“真的没留下?” “公子,那姑娘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倒是说了一些感谢公子救命之恩这类的话……”蚕娘的话瞬间吸引了李定国的注意力。 李定国看着蚕娘满脸回忆之色,她面上忽然露出喜色,回忆起来了什么。 “那姑娘说,公子醒过来之后,告诉你说去看水井。” “水井……”李定国想到了什么,水井里有几袋子的金子,这些金子都是王左挂搜刮民脂民膏所得。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这娘们,真是骗……呃,说人家骗钱骗感情骗身体好像也不太合适吧? 一直占了便宜的人都是自己。 可是……真走了? 一句话都没留下? 果真,商人啊,不足信也! 看着李定国脸上空洞发愣的表情,邢夫人愣住,伸手摸了摸李定国的脸:“都怪我,要知道你喜欢那姑娘,就应该让那姑娘多住几天才好……” “你们又不知道,说这些做什么。”李定国眯着眼睛:“葛三炮呢?” “失踪了。”邢夫人立刻皱眉道:“还有牛家村的那些男人,也不见了……” 李定国睁开眼睛,回想着自己和范小鹅死里逃生的一幕,大致能想得到所谓失踪了,究竟是怎么了。 前天夜里,王左挂的大军往这里路过。 自己和范小鹅能活下来,除了自己背诵地理志的时候特别用心之外,还在于运气和铠甲,还有……嗯,某人的那啥? 对,是富有且慷慨! 是的,富有且慷慨的大姐姐走了。 自己是真心有些喜欢……不对,可以把有些去了。 且绝对不是因为她很有钱。 “定国,到了肤施,我会为你好好打听,未必就找不到这姑娘的消息……” 邢夫人见李定国双眼有些发愣,便立刻开口承诺起来。 “不用了,她既然不愿,那说再多也没什么意思。”李定国觉得没必要继续深究什么,这范小鹅既然不喜欢自己,那先前说的话,多半都是因为生死当头说的罢了,确实不能强逼人家履行不是? “也罢,你能这么想也好。”邢夫人想扯到别的话:“那水井怎么了?” “水井里跌死了一个人,里边几袋子金子,你把人支走,天黑后让猛子带着人全部打捞起来。” 说完这话后,李定国又道:“其中有一袋小的,要留下。” “水井里哪来的金子?”邢夫人伸手摸了摸李定国的额头,以为李定国这会儿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李定国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这是那姑娘谢我救命之恩的钱,但别声张出去,否则的话,到时候可就是见者有份了。” 邢夫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毕竟,到了肤施后,做的就是正经人,自然不能再干那些不正经的生意捞钱,有了这些钱在,不管日后能不能得到荫庇,我们生活上都不用愁了。” 这个时候,李定国又动了能不能去南边避难的心思。 可是,清兵入关,到时候整个天地都会大乱,真的是躲在哪里都不安全。 “蚕娘,看好了定国,我去找夫人!” 邢夫人兴奋得往外小跑了去。 蚕娘笑着应了一声,开始和李定国轻声说起来了官军前天晚上是怎么中了埋伏云云的话。 之后曹变蛟怎么带着队伍往回撤,然后关宁军又怎么忽然出现,把叛军打跑了的。 李定国也轻描淡写地说着到了牛家村后遇到的事情。 葛三炮带着那两百人,生死不明,运气好或许能活,运气不好……可能会在某个老林子变成一具尸体。 最后要么是让野兽吃掉,要么就变成了林子的肥料。 蜿蜒的大道上,寒风呼呼地吹着,范小鹅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 她脸上裹了一块厚布,心中却像是有一股滔天的怒火无法倾泄。 “当家的都已经奔马一下午,再跑下去,当家的不吐白沫子,马都要吐白沫子了,不上去劝劝?” 跟在后边的伙计里,有人低声说话,喘息得厉害。 “谁知道……咋回事儿?” “听说当家的让一个县太爷的公子救了,看上那文武双全的小郎君,但是县太爷夫人不喜欢,嫌弃咱儿当家的是个商女出身,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一个伙计儿轻声说着,生怕让前边当家的听到了。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小公子没说话?” “你蠢啊,小公子那会儿还在昏迷呢,他一个人一匹马,保护着当家的,射杀了十二个悍匪,这等武功,咱儿谁听了不竖起大拇指?” “是个英雄……那小公子没说什么?” “说啥?你是不是傻啊?都说了小公子昏迷了,当家的进去看了看,确认身上没大碍,就出来走了。” “带兵的曹大人给开了路引子,给我们指了条好路,说往这边去北京,不会遇到贼兵。” “小公子醒来后,会知道这事儿不?” “你真是个蠢驴啊!小公子醒来后,县太爷夫人肯定会说当家的自己走的,你怎么这么蠢?总是问一些让我想扇你嘴巴子的蠢问题?” “别逼逼,当家的停下来了,别说让她不开心的话,尤其是别说男人!” 一个人提醒着众人。 范小鹅扯了一下缰绳,心口的怒火被屁股上的疼痛给压制了下去。 “老六,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人群里,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骑着马冲上前去,应了一声:“当家的,我们这工夫,已经到了葭州,往前边过去,就是山西了。” 范小鹅道:“到了山西地界,兄弟们都去吃顿好的,然后盘算一下,回去以后该怎么和那些死在这里的兄弟家属们说话。” “好嘞,当家的!”老六笑了笑:“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出发之前兄弟们都签了生死状,谁都清楚此去生死难料,当家的也不用太犯愁了。” 范小鹅回头看了一眼老六,一双亮晶晶的明眸里带着一股怒意。 老六顿时知道自己说的话,让当家的不开心了。 “兄弟们既然跟着我出生入死,该给的钱,该有的待遇,一样的都不能少。” “可是当家的,我们的棉衣全部都折在了乱军了,现在兄弟们都觉得能捡回一条命……” “好了,这些话我不想听。”范小鹅烦躁地挥手:“到了山西地界,或许好点,派人先一步回去报信,让我姨妈有个准备。” “是!”老六不敢再说什么。 范小鹅回头看了一眼米脂城的方向,忽然露出伤感之色:“六子……” “当家的,您还有什么吩咐,你只管知会一声,老六在呢!” 老六是范家的老人,当年从沈阳就跟着过来的人。 范小鹅忽然问:“我爹当年真死了?” 第一百零二章 范小鹅:还会再见 范六子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小姐说笑了,老爷和大爷当年确实是让鞑子给害了,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家也不至于……” “行了,按照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六叔,你就不能和我说句真话?” 范小鹅忽然定定地看着范六子。 范六子苦笑一声:“小姐,老奴知道你在军营里受了委屈,您心里要是难受,您就骂老奴一顿,拿鞭子抽老奴一顿,老奴心里也不敢生出半点怨恨来。” “罢了,那件事情不说了,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范小鹅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衣领口子。 那恐惧与冰冷的感觉似乎就在眼前一样。 她看着眼前萧条无尽的死灰色大地,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心中默默地说道:“李定国,或许我们还会再见。” “蚕娘,你说我和范姑娘还会再见吗?” 李定国和蚕娘说完了牛家村里的所有遭遇。 这个时候,天色黑了,邢夫人带着张猛子、金自来、小七、宋大仁他们,正在捞金子。 蚕娘听完了这个生死之间的故事,内心感触很深,但是她并不敢把郑氏做的事情说出来。 “公子,你是觉得这姑娘说的地址是假的?” 李定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这屋子里……你找找看,这屋子里应该有她的路引子。” 蚕娘没有说曹变蛟开路引子的这事儿,开始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 从内心里,她虽然出身低贱,是一个娼女,但是也并不希望要得到朝廷荫庇的公子和一个商女发生些什么。 商人的地位不高,这是肯定的。 郑氏说的很对,李氏一门应该可以和与自己地位差不多的人成婚。 郑氏甚至已经打听到了洪承畴有好几个女儿,而且都还不曾婚配! 那么,该怎么做,这就很自然了。 所以这个商女必须走! 且一开始,郑氏动了灭口的心思。 只是邢夫人苦劝了一下,因为她听到李定国在昏迷的时候呼喊过范小鹅的名字。 那种呢喃声,让邢夫人心都听着要碎了。 于是,她劝说郑氏,万不可这样做,言语相激,赶走这商女便是了。 若真动了杀机,日后李定国知道了,一定会痛恨郑氏的所作所为。 郑氏思考了一番,心中不免有些迟疑,可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定国好。 如果真让李定国和商女私定终身,那往后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安逸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洪承畴的女儿成婚,如此方才是最优选择。 这对于李定国将来的仕途,也会有莫大帮助。 而一个商女……能有什么帮助可言? 钱财么? 有了权之后,还会缺少这个? 蚕娘一番寻找,什么都没找到。 就算是有,肯定也在李定国昏迷的时候,被郑氏给拿走销毁了。 “公子,什么都没有。”蚕娘苦笑了一声:“公子先前不还说不想了,为何现在又这般……” “我说过不想了啊……”李定国迟疑了片刻,摇摇头,准备把大姐姐从自己的脑袋里摇出去。 “阿母是什么打算?”李定国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半躺着。 身上那些上了药的地方,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只是有一股股火辣辣的感觉。 按照军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李定国至少半个月才能下床,一个月之后才能行动自如,完全好了,那就要等过年后了。 “曹大人说打完这一战,我们再南下,南边好像一下子冒出来许多的反贼……” 蚕娘纠正了一下:“先前归顺了朝廷的义军,这个时候忽然又带着人站出来造反,曹大人说,洪大人这次在监军大人面前贸然请命,很是威风解气,可是大军突袭受挫,没有一口吃掉米脂城,这会儿反而要吃大亏。” “吃不了大亏。”李定国道:“这些人迟早都会站出来反了的,朝廷供养不了这么多的人,就是他们不带头站出来反了,下边的人也会站出来反了的。” “那么公子,监军大人不会参奏洪大人?” “参奏,怎么参奏?”李定国乐出了声儿:“先前招安这些义军的人可都是三边总督杨鹤,这会儿,这些人全部都跳出来造反了,你说监军大人恨谁,皇帝老爷会恨谁?” 蚕娘大吃一惊,美眸里带着一抹坏笑:“公子,那这岂不是说,那三边总督这次要吃大亏了?” “丢官罢职那都是小事儿了。”李定国清楚历史发展的大顺序,并不会因为现在的自己而发生什么大的改变。 杨鹤招抚为主的政策失败那是必然。 这片大地上连年干旱,人活不下去,那就只能去偷去抢去杀去掠夺。 但凡是能治理好这边的灾情,也不至于有人站出来造反就可以一呼百应。 追随的人都不需要画饼,就能把命交付出来。 崇祯皇帝懂不懂这个道理,李定国不清楚,但是杨鹤肯定不懂。 “宋人的时候,一旦发生灾情,就将灾民招募到军中来吃皇粮,杨鹤这个招抚的办法,多半就是跟着宋人学的,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宋人这么做,那是因为宋人有钱,苏湖熟天下足,宋人的粮食也多。” 花魁不仅是技术好,对于古往今来的历史,也是有所涉猎的。 蚕娘笑着说:“公子爷说笑了,宋人不用供养北方的边陲大军,更不用将南边的物资运送到北边,宋朝的人口,也没有我朝多。” “所以宋人虽然偏安一隅,但是宋人的百姓却过得很富足,一旦遇到灾祸,朝廷方才可以将灾民直接汇编成为禁军。” 李定国听着这番话,很是吃惊:“你居然懂这个?” “妾身略懂咯!”蚕娘露出俏皮可爱的一幕,似乎是想要让李定国尽快走出范小鹅的阴影。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宋朝的疆域不大,可军队数量,其实是非常惊人的,多的时候超过百万,也不在话下!” “宋人是最没骨气的,富饶又有什么用?”李定国轻哼了一声,却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说这个做什么呢? “蚕娘,也躺下来睡吧……” 这时候,院落里的众人抬着打捞起来的第一批金子,狂热兴奋地走进屋里来。 “定国,这里边真有金子啊!”邢夫人压抑着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李定国忍不住笑出声:“难道我骗你不成?” “可是,这平平无奇的水井里,哪来的金子呀?”小七捧着一块金子,也不觉得在冷水里泡得时间久了冻手。 这就好比一个人有密集恐惧症,看到密集的东西难受,可要是看到的都是些细小的碎金子,那密集恐惧症瞬间就好了一样的道理。 李定国半眯着眼睛:“那姑娘放进去的,想来是我对她的救命之恩,用这个做报酬来着……” “什么?” 众人闻言,都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 第一百零三章 发财了,全是金子! 李定国扫了一眼众人脸上那震惊的表情,自嘲似的一笑:“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不等众人说话,他又笑着调侃起来:“是觉得错过了一个富婆吗?” 他伸手指了指屋外:“这只是部分,继续去打捞,动静小一点。” 几人闻言后,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又一窝蜂地往外边钻了出去。 “公子……”蚕娘伸长了脖子,看着众人果真又从下边打捞起来了一袋金子:“这怎么这么多啊?” “这里边的东西本身都是王左挂的,王左挂抢了范小鹅的棉衣,还杀了她的伙计……她最后就把王左挂军中的金子给偷了出来,藏在这里。” 李定国打了一个哈欠:“蚕娘,我睡了,等会他们找到金子的时候,也不必叫醒我,只是留下最少的一袋就行。” “好,公子!”蚕娘轻手轻脚地给李定国盖好了被子,不过须臾时间之后,李定国轻微的呼吸声就已经在她耳边响起。 众人打捞得不亦乐乎。 而此刻,另外一间房屋内,郑氏和曹变蛟正坐在一起。 “你所说的小小,我自然会为你争取,但是现在这里本就不是久留之地,我儿又重伤在身……” “伯母放心,我叔父已经找洪大人细说此事,想来洪大人也不愿意看到定国兄弟这样苦熬的。” 曹变蛟立刻含笑着说道。 郑氏答应为他说亲小小姑娘后,他整个人都有那么几分对郑氏唯命是从的感觉了。 “嗯,如此最好不过了。”郑氏含蓄一笑:“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曹大人休息。” “伯母慢走!”曹变蛟站起身来相送。 回到院落中,郑氏看着忽然多出来那么多的金子,自己吓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金子啊! 火光照耀之下,整个屋子里都黄澄澄的! 张猛子和小七正在擦水,擦完水之后,放在火盆上的架子上炙烤一下。 宋大仁和金自来轻点好了,放在边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秤上称量,随后记录下来。 钱秀才则小心翼翼的装进粗陋的麻布袋子里。 这一点是他们经过认真考虑的。 粗陋的麻布袋子,人家一看就感觉这里边不会摆放什么好东西,自然不会特别在意。 “夫人,快过来!”邢夫人拉着郑氏坐下烤着火。 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蚕娘正和李定国靠在床上睡觉,时不时伸手摸一摸李定国的额头,看有没有烫起来。 大半夜的努力,所有的金子都被藏好,称量好。 看着那最后叠加在一起的数字,所有的人都感觉呼吸困难。 这何止是几辈子? 简直就是十辈子、百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的钱啊! “这东西……烧了吧?”邢夫人深吸好几口气,才让自己有些镇定,没有叫出声。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立刻点头。 这东西要是落到了别人手里,或者是让人看到一丁点儿,他们都担心这些金子的秘密会泄露出去。 写了密密麻麻数字的纸张,在所有人瞳孔倒影的火光中变成灰烬。 邢夫人看了一眼还在床上昏迷的李定国,忽然沉声说道:“这些钱财,全部都属于定国的,我想你们对此不会有意见吧?” 张猛子沉声道:“这本就是公子告诉我们这里边有金子的,理当属于公子,不仅如此,张猛子这条命,都是公子的!” 宋大仁眼睛红了:“谁敢不赞同,我和他拼命!” 县令李立已经死了,郑氏也早就是他的人,他和李定国这层关系就更复杂了。 甚至可以说,他而今的忠诚度,和张猛子比起来,也不逞多让。 “理当如此!” “理当如此!” 众人都纷纷点头。 “这就行!”邢夫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今天晚上我们大半夜没有睡,却一个个越来越精神,这样让别人看了去,未免心中充满了疑虑,那就都在这屋子里打地铺睡下吧。” 说完这话,她看了一眼已经睡熟了的李定国道:“这也算是陪着定国。” 夜色深沉,王左挂的大帐中,一个士兵哆嗦着走了进去,拱手禀报道:“大哥,抓到了,这百十来个官兵,可都是硬茬啊!” “硬茬儿,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有多硬!”满脸横肉的王左挂挥了一下左手:“带上来!” 他本身就是个左撇子,真的是人如其名。 须臾时间之后,鼻青脸肿的葛三炮被带到了王左挂面前。 “大帅,就是这狗贼,抓他的时候,我们折损了十来号兄弟!”那头目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是恨极了。 王左挂听在耳中,心中却微微一惊,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葛三炮。 “你叫什么名字?” “能给个痛快不?”葛三炮沙哑着嗓子,一开口,嘴里就往外冒血。 “嘿!痛快!你杀我手底下那十多个兄弟的时候,倒是痛快,一刀一个,要不是你胯下战马的马腿被镰刀枪戳到了,说不定还真让你逃了呢!” 一个头目恶狠狠地说着。 葛三炮瞟了一眼这人嗤笑一声:“这么说?想好好折磨我?” “老子要活剐了你!” 那头目拔出刀来,豺狼一样盯着葛三炮。 葛三炮嘎嘎笑着,闭上了眼睛等死。 哪曾想,却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传来。 “大帅!你干嘛打我啊?” 葛三炮睁开眼看了过去,却是这个抓到了自己的头目,让王左挂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此刻这人正满脸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脸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左挂。 “你可真是废物,老子给你五千人,就追着这两百来个人,都打成这样?” 这人挨了王左挂的嘴巴子,又被这样骂了一顿,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王左挂反而看着眼前的被五花大绑的葛三炮,流露出来了浓厚的兴趣。 “小子,我王左挂以前也是官军。” 葛三炮的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儿来,没搞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左挂笑笑,心中说这人的脑子怎么这么轴?蠢到了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吗? “说明白点,你现在落到这地步,也不见官兵来救人,但是只要你答应跟着我王左挂混,从今以后,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王左挂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直视葛三炮的眼睛:“怎么样?小子?考虑下老子说的?” 第一百零四章 李定国:我对洪承畴充满信心 葛三炮听完这番话后,先是一愣,随后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王左挂脸上自信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 “我在笑……王大帅可真会说话,我也在笑,自己竟然能被王大帅看中。” 王左挂闻言,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天下英雄多如过江之鲫,我王左挂敬英雄、重英雄,未必就不能在这乱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王大帅说的对,可是我葛三炮是兵,你是贼!” 葛三炮一副求死的样子:“自古以来,兵贼岂能混为一谈?” “哈哈哈……好,有点意思,我记得我们还活捉了你手底下的兄弟,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手底下的这些兄弟们考虑考虑吧?” “我辈从军卫国,生死早就已经置之度外,王大帅请尽快动手吧,别辱没了你的名气!” “大帅,让兄弟活剐了他吧!” 先前吃了嘴巴子的头目还是有些不甘心,凑上前来,满眼恨意地盯着葛三炮。 “不着急,先问他一点事儿!”王左挂挥了下手,劝降不成,对自己的面子也是一种折损,想要挽回面子,那当然是以杀立威。 “你手底下可是有一个骁勇之人,我派出去的小队骑兵,竟然全部都栽在了这小子手里!” 王左挂冷笑着:“想要个痛快也不难,这小子是谁?” 说完这话后,他看到葛三炮眼中露出一抹惊讶之色,立刻追问:“这么说,真有这么一个人?” “怎么没有这么一个人?我大明官兵,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儿郎!专杀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啪啪——” 葛三炮的话刚刚落下,那站在王左挂身边的头目顿时龇牙咧嘴地冲上前去,狠狠地就给葛三炮抽了几个响亮的耳光。 葛三炮对此却只是疯狂狞笑,任由口中鲜血流淌,也毫不在意。 好似方才那几下耳光,是抽打在了别人的血肉上一样。 “拖下去,先留着!”王左挂面色阴沉。 “大帅,交给我点天灯吧?”那头目杀意上头,竟然无视了王左挂的命令。 王左挂闻言,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膀:“老三,我刚刚造反那会儿,也你就跟着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位置,应该交给你来做呀?” 这头目听了,顿时吓得跪在地上:“大帅,我绝对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我对你,那可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么?”王左挂嗤笑一声:“忠心耿耿那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他拔出腰间的长刀,雪亮的刀锋把老三的脸照得更加苍白。 老三脸上额头上全是吓出来的冷汗,他却不敢有分毫别的动作。 “啪啪——” 王左挂用刀身拍了拍老三的脸:“记住,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正军法!” “是!”老三悚然点头。 不仅这个老三被吓到了,就是其他的头目们,也都被吓得不轻。 看着王左挂收起刀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纷纷低下头,模样顺从无比。 葛三炮倒吸了几口凉气,这大贼王左挂,果真狠毒啊! 就这么三两句话,便把手底下这些悍匪们全部都给吓住了。 直到王左挂走下去之后,那老三这才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可抬头看向葛三炮的时候,眼中却满是怨毒和仇恨。 只是,碍于王左挂的命令,他也不敢贸然有什么举动。 “把这狗日的待下去,严加看管,不得出任何差错!” “是!” 几个军卒走上前去,直接就把捆成麻花的葛三炮给抬了下去…… 牛家村,李定国在第二天就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 这恢复的速度,远比军医预料的快。 刚和其他驻守此地千户商量完的曹文诏,一头就扎进了李定国的房间,和李定国坐在一起商讨而今的局势。 “王左挂的军队,距离我们这里不足五十里。” 李定国听着曹变蛟这么说,很是吃惊。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让关宁军一口吃掉老王?” 曹变蛟摇头道:“这我怎么知道,现在整个牛家村,都囤积了五千精兵,除了我手底下的一千兵外,还有其他的千户一起都在等上边的命令,刚刚我们几个千户还在一块儿商量了一下,要是上头下令,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定国笑了起来:“这还能怎么办?上边明摆着就是围点打援,米脂城是一块烂肉,王左挂就是闻着烂肉来的苍蝇,如果一开始就把苍蝇打掉了,那后边的苍蝇看着,还敢往这边飞过来吗?” 曹变蛟听着李定国这个比喻,眼睛都不由自主睁大了许多。 “我的天呐,定国你这个比喻实在是太完美了,可是……” “可是什么?”李定国仰着头,看着屋顶:“你是觉得,人来多了,到时候洪大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难道不会?”曹变蛟眉宇之间满是担忧:“这些贼人虽然说都是乌合之众,可人数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却还是……”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李定国哈哈笑了起来:“我这么说吧,贼寇如果真的来多了,洪大人绝对可以吃不了兜着走。” “定国,你咋这样相信洪大人呢?”曹文诏觉得这真是有点奇怪了。 “这可不是我相信洪大人,而是我太了解这些义军,其实本质上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想要真正和洪大人抗衡,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李定国心里清楚,现在的义军,确实远远不是洪承畴的对手,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少爷!”张猛子忽然出现在门口,将屋外的寒风也带了进来。 “怎么了?” 李定国被吓了一跳。 曹变蛟也吓了一跳,都还以为是贼兵来攻了呢。 “外边的兄弟抓到了一个人,自称叫什么长生,说是知道葛三炮在哪里!” “长生?”李定国立刻来了精神:“人在哪里?” “就在门外!公子你看……” “带进来!”李定国眼睛微微一眯,他看了一眼边上略带疑惑的曹变蛟:“当初来牛家村的时候,就是这小子给领的路,后来我折返回来,遭遇变故和葛三炮让他们走丢了,这小子那会儿是跟着葛三炮的。” 曹变蛟一听,也顿时来了精神。 须臾时间,一身狼狈,左臂上还挂了彩的长生被带了进来。 这人一看李定国,便立刻跪了下去,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李定国眉头皱了一下,张猛子顿时就是一脚:“娘的!你来报丧啊,进门就哭?” 第一百零五章 三炮还活着啊! 长生挨了一脚,顿时停下了哭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着李定国磕头。 李定国眉头紧锁着:“给他倒一碗肉汤,坐下来边吃馍馍边说。” “小子,还不谢过公子的恩情,站起来!”说完这话的张猛子看了一眼长生满脸的鼻涕眼泪,厌恶着说:“公子先让这小子洗把脸吧,马上就开饭了,这样子让大家看了去,都会觉得倒胃口的。” “嗯,你去弄便是了。”李定国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曹变蛟似乎想要叫住这长生,询问葛三炮的下落。 只是转念一想,又看长生这动作,曹变蛟心里也清楚,这葛三炮和那两百多兄弟,铁定儿是凶多吉少了。 大块的牛肉切成片儿下锅,各种军中能拿得出来调料,全部都混在一起熬煮。 不到片刻工夫,浓郁诱人的香气就已经滚冒了出来。 蚕娘给李定国和曹变蛟添了饭,自个儿就去到另外的房屋内,和郑氏、邢夫人她们坐一块儿。 不一会儿,张猛子领着长生走了进来。 让李定国惊讶的是,张猛子竟然还给长生这小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虽然是大了点,但却总比他以前那破棉衣好得多。 眼看着这小子又要哭出来,李定国烦闷地用筷子指了指门外:“你他娘的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丢水井里头冻死,然后送你去见牛地主!” 这招果真很好。 长生立刻就不哭了。 张猛子大笑着给长生打了一碗牛肉,然后递了过去,浓郁的肉香瞬间吸引了长生的注意力。 这小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牛肉。 本来杀牛是犯法的。 可是这是贼兵杀的牛,和我大明官兵有什么关系呢? 您说为什么没坏? 天气冷! 肉不容易坏! 张猛子也端起碗来,盛了米饭,开始大口猛吃。 滚烫的热食,充满了滋味,盐巴稍重,却更符合众人的口味。 感到身上暖乎乎的,长生这才抬起新衣服,想要用衣袖擦擦嘴,可看着干净的新衣服,他迟疑了一下,转而用手背摸了一下嘴唇,怯生生地向着李定国看去。 却没曾想李定国也正好在看他。 长生又吓了一跳,忙坐直了身子。 “现在说说,那天晚上我们分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定国说完这话后,看着长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怂货又要哭。 “哭?” 曹变蛟直接抄起一边上啃完的骨头丢了过去,打在长生胸口上。 “嗷——” 长生叫了一声,吓得止住哭声。 这次,他终于没哭,只是用发颤的声音讲述一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晚上,葛三炮带着队伍,在长生的带路下,去找村中那些男人躲藏的山洞。 可是,刚刚到了洞口外,就嗅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气味。 众人打着火把进去一看,果不其然,遍地都是死尸,人已经被杀光。 发现这一幕之后,葛三炮就已经意识到敌人就在咫尺。 结果刚刚带着队伍走了没一会儿,就遭遇了黑压压一大片的敌人。 葛三炮立刻带着人绕路跑,结果那边立刻就察觉到了。 两彪人马,你追我赶。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葛三炮就发现了不对劲。 继续这样追下去,那自己这些人迟早都要被吃掉。 于是,队伍进了大树林,开始依托地形作战。 然后,长生也不知道身边的那些人是被杀了,还是走丢了。 反正人越来越少。 苦熬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贼兵来的人更多。 地主婆抱着女儿跳了山崖。 大抵是因为先前遭受过怎样的耻辱。 若真是再来一次的话,那还真的不如死了痛快,一了百了。 李定国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牛肉汤,看着长生。 长生接着说:“我一直跟着葛大爷,觉得能活,可是没想到后来我和葛大爷都被活抓了。” “贼兵觉得好玩,就和我说,让我先跑,他们在后边射箭。” 长生看了看李定国:“他们没想到我跑的比马都快,黑夜里,谁也追不到我,我就逃掉了。” “啐——你他娘说的啥?你跑的比马快?” 曹变蛟瞪大眼睛看着长生。 长生点头:“我是比马跑得快,不然我就死了。” 李定国却问道:“葛三炮被活捉?他死了没有?” “我逃跑的时候,葛大爷还没死,现在我也不知道。” “行了,下去吧。”李定国看向曹文诏:“曹大哥,我也不瞒你,那水井里头有一袋金子,是当初地主婆给葛三炮的谢恩钱,要是你赞同,我想用这袋子金子,把葛三炮换回来。” “用金子换人命?”曹变蛟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迟疑了片刻,点头道:“我想试试看,叛军应该看得出来,葛三炮不是一般人,只要还活着,我们就能想办法把人换回来。” “这……”曹变蛟迟疑了一下,点头道:“王左挂的叛军距离我们这里五十里,我先派人过去问问?” “可以,毕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王左挂就算是反贼,也不至于那么不讲究。” “好!”曹变蛟道:“你让人把水井里的金子打捞起来。” “不,你让人去做。”李定国拿起一边上的纸,擦了擦嘴,感觉是真的戳嘴。 还是以前制造的那些软纸巾好用。 曹变蛟笑了笑:“成!我马上让人下井捞起来,不过叛军答不答应这么干,谁也说不准。” “这不怕,有钱能使鬼推磨,叛军又不是讲究人,我觉着钱到位,应该没什么问题。” “钱别一开始给那么多,到时候人家肯定狮子大开口。” 都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曹变蛟听到李定国这话后,略感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李定国。 不知为什么,他总听出来一种“无他,唯手熟尔”的感觉。 李定国咧嘴一笑:“以前对付那些绑匪勒索钱财的人,都这么玩的,哪有一开始就给出心底的价码?” “嗯,你说的对。”曹变蛟点点头,快步往外走去。 张猛子给自己加了一碗肉,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公子,原来是这茬儿啊!” 他们所有的人当初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公子要留下金子最少的那一袋。 李定国笑了起来:“这可不,原本还想着葛三炮也可以安然脱身……” “那对母女也是可惜了,我亲手救下来的人,说死就死了。” 张猛子刺溜着喝了一口热汤,呼出一口微浊的气息。 “那可不,打起仗来,人命如草芥。” 第一百零六章 把三炮买回来 曹变蛟手底下士兵办事儿的效率非常高。 只是到了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就已经有信儿回来了。 “大人,那边开了两根金条的价!” “他娘的,你就是给老子这样去谈钱的?”曹变蛟站起来就想给这家伙两脚。 结果,那士兵咧着嘴笑了起来:“大人且慢,小人说的是那边被俘的所有兄弟,两根金条!” “此言当真?”曹变蛟瞪大眼睛。 李定国也有点不可思议,他都做好了准备,再把自己那一堆金子里弄点出来。 “看守俘虏的人是个苦哈哈出身,我那边刚过去说完了,这人就找到了我,说给他两根金条,明天晚上他就把人放出来。” “确认能走得脱不?” 曹变蛟很警惕。 “大人放心,那人说自己得了钱,何处不能去逍遥快活?到时候肯定不在王左挂军中受苦。” “定国,你看呢?”曹变蛟已经有些心动。 李定国稍作沉吟:“我感觉这办法可行,叛军本就如我先前说的那样,不甚讲究,这样的人在叛军中也不在少数。” 曹变蛟转过头,看了看那士兵,嘿笑了一声:“那行,老子跟你说明了,要是真的能把人换回来,我给你一根金条!” “多谢大人!” 那军卒快速退了下去。 王左挂军营。 自从上一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谁也不敢在王左挂面前说半个忤逆的字眼儿。 军中不少头目都觉得这样熬下去,不是长久办法。 天气越来越冷,滴水成冰的日子就是当下。 没奈何,天气太干,就算是这样,都没有半点雪落下。 不管是军中多么可怕的悍匪,都认为这是老天爷在收人。 收了足够的人下地府后,天就会变正常了。 葛三炮靠在枯草上,和身边的兄弟们挤在一起。 关押他们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山沟。 上边有叛军的人站岗。 忽然间,有人丢下来了一捆柴火。 所有的人都在愣神的时候,更多柴火丢了下来。 “别他娘愣着了,不给你们点柴火,你们就都要冻死了!” 一个声音从山坡上传了下来。 众人急忙抬头看去,随后一个火把也被丢了下来。 几个军卒忙走了上去,哆嗦着手脚,开始点燃柴火。 不一会儿,火焰升腾起来,温暖的感觉照耀在每个人心头。 “呼……”葛三炮呼出一口气,这天气冷的,只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架在火上烤着才舒服。 好大一会儿,才有些许温暖的感觉。 “呼呼呼……”忽然之间,一个人拉着一根绳子,顺着山坡滑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惊恐地看了过去。 “谁是葛三炮?” 那人身上也没有带武器,甚至连火把都没有带一个。 “时辰到了?” 葛三炮没多少惧怕的样子。 从军卫国,早就不知砍杀了多少贼人。 杀人者人恒杀之。 葛三炮也曾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倒在战场上。 “时辰?你胆子不小。”那人走得近了一些。 边上的俘虏们脸上都带着恐惧。 葛三炮站起身来:“想好把老子活剐了,还是点天灯?” “真有骨气,难怪有人用钱来赎你!” “你说什么?”葛三炮大吃一惊:“什么有人用钱来赎我?” “你想让上边的人都听到,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那个人在黑暗里,葛三炮看不清楚他的脸。 葛三炮咽了咽口水,边上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王大帅留着你们想要等和官军开战的时候,把你们绑在战车上冲阵,以此消弱官军的士气,但是你们的命好,稍后我会想办法丢下一些武器给你们。” 说完这话,这人又道:“然后顺着这边上去,上边只有十个人看守,我已经把他们灌醉,出去后你们自己动静小点,随后往西边的林子过去。” “那老林子下以前有条河,现在水早就干了,你们顺着那条干掉的河走,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 “阁下为什么要帮助我等?”葛三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方才不是说了,有人出钱换你们的命,好了,我要上去往下丢兵器了,活路给你们了,能不能活着出去,却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众人看着那人拉着绳子飞快的爬了上去。 须臾时间之后,就有一捆长枪顺着山坡滑了下来。 还有一些腰刀,也都被丢了下来。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山坡上,先前那人的声音传了下来。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去捡兵器。 这边的山坡本就不是很陡峭,官军也堪称训练有素,直接往上冲都跑得上去。 但碍于这俘虏里边,不少人都是如同葛三炮这样有伤在身的。 于是,这根绳子的妙用就瞬间体现了出来。 上到了山坡上头,放眼看去前方整个山谷上下,都是王左挂大军驻扎的地方,火光照得人心发慌。 不远处的草棚里头,有响亮的打鼾声传出。 葛三炮等人这会儿也不敢过去杀人,以免逃命的事情败露。 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众人就看到了所谓的西边的老林子。 说来蹊跷,这处竟然真的没人看守。 一行人也不再怀疑什么,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穿过了这片林子。 回头看去,那王左挂大军驻扎之地的火光依旧冲天刺眼。 那干掉的河,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葛三炮等人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完全相信那人所言,真是有人出钱换了自己等人的命。 上了干涸的河道,众人也是一路小跑着走。 如葛三炮这等受伤很重的人,也只能交给其他伤势较轻的人或是背着走,或是半拖半背的走。 而此刻,另外一处林子边上。 一群骑着马的官兵脸色阴沉地盯着面前那人。 “你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官爷说笑了,我要钱不要命的!” “葛三炮他们人呢?”官军腰间的刀已经拔出来了一半。 “我要的钱呢?”那脸上裹着黑布,胯下骑着黑马的人,完全不惧。 就好像面前的上百骑官兵,是上百个泥塑的假人一样。 “给你!”官军忽然压下心中的狂怒,从身上摸出来了两根金条,丢在了那人马前。 这人翻身下马,无视了面前的要把他剁成肉泥的官军。 捡起来金条认真看了看,确认没问题之后,方才道:“顺着这条干枯的河道往下走,你要的人就在那边。”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官爷,这匹黑马是王左挂的黑旋风,你觉得我真是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第一百零七章 太监一出手,全完了 官军也确实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这战马很不一般。 明显不是这样的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能拥有的! 那也就是说,此人的话,至少有六七成可信的。 “时间上可不允许官爷这么迟疑,他们中有人受伤严重,要是让王大帅手底下的人发现他们逃脱了,那发动人来追……” “狗日的!你要是敢骗你祖宗……” “那就让我不得好死!”贼人完全不在意地一笑,双腿一夹,胯下的黑旋风就已经驮着他消失在了黑暗中…… “走!” 领头的官军也知道眼下不是迟疑的时候。 上百骑,每一骑的马蹄上,都包裹了厚厚的一层麻布,战马的嘴巴,同样是用麻布包裹了起来。 如此一来,战马奔跑的时候,就可以将马蹄的声音遮掩许多。 也不用担心战马忽然叫起来,发出声音引来敌人。 众人顺着干涸的河道一路奔马,只是盏茶时间,果真就看到了前方有密密麻麻一群人,正在夺命而逃。 葛三炮发现骑兵的时候,人家都快要贴到脸上来了。 他几乎吓个半死。 可没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他又觉得难道这就是接应自己的人? “葛三炮在不?” 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葛三炮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狗日的吴老狗,你咋才来呀!” 马背上,先前那个和王左挂手底下反骨仔谈判的人听到这话,笑骂着下了战马。 看着走路都要人搀扶着的葛三炮,这人笑骂道:“格老子的,我带着人冒险来救你,你就这样欢迎?” 葛三炮被他弄到了马背上去,身上的伤口疼的葛三炮倒吸好几口凉气,他伸手拍了下吴老狗的肩膀:“那我换个口气。” 吴老狗笑着:“老子听着!” “我的亲,你咋才来呀!” “哈哈哈……” 众人都被逗笑,到了这一步,完全就已经相当于是逃出生天了。 队伍是在第二天正午时分回到牛家村的。 负责看守俘虏的人发现战俘跑了,就在当天晚上。 只是,恐惧情绪交织之下,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上报给王大帅,一群人的脑袋都要落地。 所以,这十多号人一合计,天没亮就跑了…… 于是,王左挂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三天的清晨…… 至于他知道自己的战马黑旋风也不见了的时候,那就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 暴怒之下的王左挂,连续砍了十来个人的脑袋,方才平息心中怒火。 这种做法的直接效果,就是吓得当天晚上跑了几百人…… 义军很多的时候,真的像是李定国说的那样,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真正能打的,却没几个。 最后,暴跳如雷的王左挂忽然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再这样发怒砍人下去,肯定会出大事儿。 于是,王左挂亲自下令改善军中伙食,提升军中对于普通士兵的待遇。 这才让已经有些不对劲的王军瞬间稳住了。 李定国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暗叹自己错过了一个绝妙击溃王左挂大军的消息。 只是,这对于躺在一边上的葛三炮而言,却觉得无所谓。 曹变蛟也觉得无所谓,他刚刚收到洪承畴手写的军令,着他统率两千人马,立刻南下前往肤施。 这边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 李定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队伍刚刚动身的时候,曹文诏的亲兵送来了一份书信。 李定国和曹变蛟两人看完之后,才知道左良玉这家伙身边居然有一个锦衣卫。 这人悄悄地把洪承畴围而不攻的事情上报给了远在肤施的那个大太监。 大太监一怒之下,当然不只是怒了一下那么简单。 左良玉和其他一些关宁军的将领收到了越级下发的军令,直接跳过了洪承畴,就对米脂城发动了进攻。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军队里就藏着一个太监! 反正这种操作在所有人眼中看起来都是神经病一样的操作。 可大太监的命令下达下来的时候,谁也不敢不遵从。 于是,洪承畴也只能被动下令,大军发起全面总攻。 李定国朝着米脂城的方向撒了一泡尿,以此祭奠自己死去的童年时光。 两个便宜爹当然不会死在米脂。 但是米脂今天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轰隆隆……” 震天动地的炮声,把李鸿基和张献忠两人从美人香香的怀里惊醒。 披上铠甲,人刚刚到街道上,都还没到城楼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被炸成碎片的己方士兵,打着旋儿的从城楼上落下,掉在城里的空地上。 官军的炮弹就像是不要钱似得朝着米脂城楼上倾斜而下。 虽然米脂城自从开战之后,城墙已经经过多次加固,甚至堪称一座山! 可是,官军如此疯狂的炮火,完全压得城楼上的义军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爹!爹!” 到处都是震天动地的轰炸声。 张可望忽然带着一队兵马冲到了张献忠面前,抱拳道:“爹,我带人冲出去和官军杀几个来回,不然再让他们这样轰下去,城就要破了!” “下马,回营!老子还没死呢,真要出去拼命,那也轮不到你!” 张献忠怒斥着。 这时候,街道上又来了一彪人马。 不是别人,正是李过。 李过奔马上前来,看着张可望灰头土脸的离去,正觉奇怪的时候,就听到张献忠对李鸿基道: “李老哥,眼下这般情况,官军是要逼迫我们出城一战?” “米脂守不住了,得另谋出路,官军这么些天在外边苦熬,想来路上一定埋伏好了兵马……” 看着李鸿基脸上的迟疑之色,张献忠嗤笑一声:“困顿此城,必死无疑,抛弃此城,往外杀出重围,尚且有一线生机可言!” “一个时辰之后,我准备从东门出城,老哥哥若是有意,你我两人兵合一处,找准一个地方冲杀,活路就在脚下!” 丢下这话,张献忠也不再看李鸿基是什么表情,驱马领着身后的人,就离去。 “叔父!”李过驱马上前。 李鸿基稍作沉吟,点头道:“而今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了,过儿,去传令,全军在一个时辰之后,集结在南门,准备突围!” “啊!叔父,真不要米脂城了?”李过瞪大眼睛,眼中满是不舍。 “这是要不要的问题?这分明就是守不住的问题!”李鸿基神色复杂:“拿得走的东西就拿走,拿不走带不走的东西,烧了,砸了,也不留给官军!” 第一百零八章 大人怎么办啊 “大人,城里着火了!” 城外,正坐镇大军的洪承畴,忽然听到了手底下官军的禀报。 洪承畴身边,众多战将脸上顿时露出大惊之色。 洪承畴却端起茶杯来,缓缓地吹了一口漂浮在水面上茶叶沫子,然后才吸了一口茶汁,满脸陶醉的咽下,方才道:“乱什么?贼兵要突围了!” “大人,那我们是否立刻设置堵截?”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洪承畴耳边响起。 洪承畴心底涌现出来一股厌恶,甚至觉得恶心。 这个人,就是宫中来的太监,可是见鬼的是,这太监什么时候到了军中,什么时候进来的,他都不知道。 账外,还有一个正在烤火的锦衣卫。 这是明面上的。 可暗地里还有什么人,谁也不清楚。 这些人如果和皇爷吹了什么风,那真是足可以让自己瞬间身败名裂。 “依照公公的意思,该如何阻击?” 这面白无须,却身披铠甲,自己觉得很过瘾的太监闻言,立刻兴奋起来,眼珠都在发红兴奋地像是要流血。 “若是照此说,那自然是分拨兵力在四门外,就看着贼兵从哪里出来,便给予迎头痛击!” 说完这话后,这太监似乎有意卖弄什么,捏着尖细的嗓子:“虽然兵法有云,围师必阙,但是我们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既然已经冒险带兵出来了,那就应该看到这些乱贼伏诛才是!” 他还环视了一圈在大帐内的诸多战将,煞有其事地高声道:“咱家虽然只是一介阉人,可自从进宫的时候,拜的那就是岳武穆岳王爷!” “诸位只管着往前杀贼,你们的功勋,谁也不能贪墨了半分!” 诸将听了这话,大多都当作放屁。 洪承畴挥了一下手:“还不快去!” “得令!” 诸多战将这才杀气腾腾的走出大帐外去。 那太监兴奋地就像是小弟弟长出来了一样,看着洪承畴,好奇地问道:“洪大人,您不出去坐看看?” “战局已定,没什么可看的。”洪承畴心中已经恨死了这个狗太监和外边那要死的锦衣卫。 他娘的,自己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结果都让你们给搅和乱了。 明明靠着围点打援,已经吸引来了王左挂这条大鱼。 而且看着这个样子,马上又有其他的反贼往这边赶过来了。 你们他娘的倒好了,直接把已经埋伏好了的关宁军给拉了出来攻城? 现在去堵截有个鸡毛用! 结局已定,我看你个鸡儿? 洪承畴心里已经开始骂娘,这太监看在眼中,却只以为是洪承畴自信满满,有古之名将的风采。 “那洪大人请坐镇此处,咱家可是忍不住要出去看看儿郎们杀敌的风采!” 太监提了一口卖相极好的绣花剑,走到大帐外,招呼了一声那还在烤火的锦衣卫,两人也跟着队伍往前边去了。 南门内,早就已经被用砂石堵住,这会儿要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这样做,让官军没办法把城门轰开,但同样也堵死了外出的路。 北门这边还不知道南门和东门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张献忠和李鸿基都下令,把火炮往这边调了过来。 城外的官军也开始出现死伤,炮火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凶猛。 北门义军还以为是官军气势衰退,自己这边又有了把官军打退的可能。 可实际上,却分明是官军这边已经被抽调走了不少人手,去集结在其他城门外,等待着贼兵出城,就一拥而上。 其中也有不少的大炮,对准了叛军出城的位置。 一旦敌人蜂拥杀出,那迎接他们的,就是滚滚炮火! 这般等候,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南门率先冲出一群骑兵,呼啸着往前冲锋而至。 结果,这一群骑兵方才冲出城门的时候,就被铺天盖地的炮火给炸懵了。 后边的步兵混杂着骑兵一拥而出,城楼上也有炮火开始还击。 “轰隆隆……” 官军阵地上瞬间有许多人被炸飞,阵脚瞬间乱开一个缺口。 大片呼啸而至的义军骑兵瞬间顶着火铳喷涌的光火冲杀了过来。 正要重新合围过来的官兵终究是迟了一步,密密麻麻的骑兵不要命的往前冲阵,瞬间就劈开一条血路。 后方有人拼命的摇动着军旗,似乎像是在摇人。 可是,义军骑兵的箭雨瞬间就倾斜了过去。 霎那间,那军旗立刻就安分了下去。 “坏了!南门那边有贼兵忽然出城,杀开了一条口子,往南边去了!” 洪承畴正撒尿,那太监就火急火燎的跑到了他面前尖叫着。 洪承畴转过身去这才道:“这一定是贼兵的精锐,立刻派兵去追!” “已经有人带兵去追了!”太监的目光果真被吸引。 洪承畴道:“既然已经去追了,那公公何不亲自带兵压过去?你不是说,你入宫拜的就是岳武穆?” 太监一听,竟然真的上头,按住了腰间的绣花剑,尖叫着往外跑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洪承畴对这个太监做了什么非人道的事情呢! “大人,东门也有一股贼兵凶悍无比,不要命的撕开了一条口子,往东边冲了出去。” 浑身是血的曹文诏提着刀,出现在了洪承畴面前。 洪承畴看了一眼曹文诏,心里清楚曹文诏这是亲自带队杀敌。 “你可曾看清楚,贼首在不在?” 洪承畴很清楚和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曹文诏面露难色:“大人,贼兵狡诈,所有的人蜂拥出城,却无一人打着旗帜,出了城撕开口子就往东边跑,情况不容乐观,城中烟火很大。” 曹文诏说到这话的时候,很明显迟疑了一下:“如果我们不分出兵马去救火救人的话,死伤过重……那些御史言官,恐怕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弹劾大人……” 洪承畴笑了笑,抚摸着腰间的长刀,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色。 “大人……” 曹文诏抱拳。 洪承畴冷笑着:“你是想说,杨鹤不会放过这个弹劾我的机会吧?” “大人,只需要分出兵马去救人救火,那锦衣卫和坐镇军中的太监看到了,也由不得别人搬弄是非……” 曹文诏迟疑了一下:“若是末将的本意,现在更应该斩杀贼寇为主。” “杀不了,关宁军先前扼守各处关隘,贼兵一旦出城,多出关口险阻之地,都被把控得死死的,那时候才真是必死无疑!” 洪承畴看着头顶不见太阳的天,叹息了一声:“我大明朝,武官终究是斗不过文官啊!” 第一百零九章 李定国:你在我面前装逼啊 曹文诏低着头,不说话,这军中忽然出现干扰作战计划的太监和锦衣卫,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 皇帝想看到胜仗,可总有人不想看到胜仗,就好比那位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 “日他娘的!” 曹文诏在心头骂了一句。 洪承畴抬起手来,嘴唇微微一动,似乎要下令了。 “分出人手去城中灭火救人,除此之外,再分出人手去追击贼兵。” “得令!” 曹文诏心中再有万分不甘,也只能遵令。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本就是十有八九的。 李定国坐在马车里,看着整个村子遍地的尸体,眉头紧锁着。 蚕娘脸白的吓人,她刚刚和云娘下去解手,就看到了枯草底下,全是被扒光衣服,凌辱后砍死的妇人。 这些妇人要么上半身的器官有裸露的狰狞伤口。 要么就是下半身惨不忍睹。 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简直就是畜生……不,畜生都不一定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曹变蛟骑着马,来到了李定国的马车边上。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另外一群乱贼,娘了个腿,这山西是越来越乱了!” “一个活口都没有。” 曹变蛟补充了一句,眼里带着狠色。 “放把火,烧了吧?” 李定国摇摇头。 曹变蛟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 这已经是他们一路上南下,见到的第五个村庄了。 每一个村庄,都是这样的地狱场景。 憋了一肚子怒火的曹变蛟,却一个贼兵都没有遇到。 两千装备精良的官军,又有曹变蛟这样的统领,那真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 寻常的贼兵别说人数过万,能汇集到几千人的都很少。 千余人,数百人为祸一方,劫掠完了就跑的,倒却是多数。 终于,在某一日,前方探查道路的斥候发现了一伙贼兵的踪迹。 贼兵就在山谷中歇息,斥候颇为神勇,还抓到了一个活口,捆在马背上,送到了曹变蛟马前。 很自然,曹变蛟叫上了李定国一起看。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自从葛三炮和手底下那上百号幸存下来的弟兄被换回来后,他就感觉李定国的脑子比自己好使。 “头领是谁,有多少人?” 李定国也不含糊,审问这样的事情,自己得了荫庇之后应该会做不少。 那人很骨气,歪着脑袋,仰着下巴,嘴巴也是歪着,表达自己的傲气。 这才是反骨仔该有的样子。 李定国这会儿身上有伤,否则一定下马,让这家伙知道什么叫做大嘴巴子的宠爱。 “军中都怎么审人的?”李定国笑了。 曹变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亲兵。 亲兵狞笑着走上前去,直接就开启了群殴…… 看着瞬间就被打个半死,死狗一样惨叫的贼兵,李定国顿时觉得挺无语的。 你管这个叫做审人? 曹变蛟看着被打吐血,鼻子也被打歪了的贼兵,笑眯眯地抬了一下手。 众多亲兵立刻住了手,退到一边上,嘴里满是讥笑。 如果这些亲兵会李定国以前那个时代的网络用语,一定会说“在我面前装什么野兽啊”。 “呕——” 贼兵趴在地上,吐了几口血,浑身上下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站起身来,只是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发抖。 “现在,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吗?” 贼兵抬起头来,凶恶地瞪着曹变蛟,张口就是:“我日……” 后边的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曹变蛟的亲兵一脚踢翻倒在地上,口鼻里又开始往外溢血。 “快别打了,再打都打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李定国挥手叫住了曹变蛟的亲兵。 曹变蛟尴尬的抿嘴一笑:“军中都这么干,要不就剁手跺脚……” “没什么技术含量……”李定国伸手一指:“弄一根绳子,把他捆在树上,给他喝浓盐水,不喝就灌下去。” “哦,对了,记得生堆火,别让他给冻死了。” 众多军卒闻言,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过有这样的玩法。 曹变蛟骂了一句:“都让雷劈了?杵在这里干嘛?” 众多军卒顿时狞笑着走开。 那贼兵见此一幕,惊恐无比地看了一眼李定国,立刻开口道:“黄老虎!带头大哥是黄老虎,我们有五百人,都在前方的李子坡扎寨!” “黄老虎?五百人?” 曹变蛟几乎就要相信了。 李定国却摇头道:“给他灌下盐水,然后捆在树上,给他面前生把火,别冻着了。” 曹变蛟心中暗道自己愚蠢,这家伙要是耍诈…… “别啊,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可这会儿,众人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样。 先前看到那些惨死的人,像是放电影一样的在李定国的脑子里一幕幕闪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 先前是为了活下去,李定国才成为义军的。 可是……义军和贼兵,有时候只在一念之差。 张献忠和李鸿基,自己这两个便宜爹手底下的兵,就没这么疯狂。 他们玩女人至少还给钱…… 在米脂城里边的时候,也从不乱来,更别说欺凌百姓。 出了米脂城后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 可至少……和现在这群贼兵不一样。 盐水灌下去,这贼兵再也不敢歪着脑袋歪着嘴和李定国说话,他甚至连喊叫什么的,都不敢。 眼泪痛苦地往下掉,嘴里啊啊啊地嘶声叫着。 眼下这般模样,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真是黄老虎,真的只有五百人!” 贼兵痛苦地说着,李定国嗤笑了一声,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边上的兵卒们又开始捏着这人的嘴巴灌盐水。 这人开始吐。 吐完后,又被灌盐水。 甚至还想咬舌自尽。 可军中士兵有种很厉害的手法,捏着这人的下巴往外一拉。 咔嚓一声脆响。 这人的颌骨直接被拉脱臼了。 边上的大火烤着,这人这会儿真是又热又渴,嘴巴里全是咸得发苦的味道,身体却还在不断的冒汗。 “这手法不错,什么时候教教我!”李定国瞪大眼睛。 “小意思!” 曹变蛟脸上带着狞笑,盯着这贼兵。 灌了好几大碗浓盐水后,两千官兵的队伍在边上开始驻扎,同时放出其他的斥候,探查周边的情况。 约莫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李定国看那这会儿只能流泪哭的贼兵,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方才看了一眼曹变蛟。 曹变蛟挥了下手,边上的军卒走上前去,拖着这人的颌骨往上一拉一按。 一阵很清脆的声音传来。 “啊!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了,给我口水吧!求你们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世上没有救世主 李定国两手一摊:“看到了吧,谁说审问一定要下狠手打人的?这人打个半死,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这起什么作用?” 曹变蛟竖起大拇指:“你这样子,如果不是世袭的锦衣卫,那真是太浪费了。” “过誉了。”李定国嘿嘿笑着。 “好好说话!”亲兵狞笑着骂了一声。 那贼人立刻哆嗦着点头,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流:“带头大哥是黄老虎,手底下有五百人,但是最近招揽了一些其他的流民,人数也不过千,可是听说从什么地方弄到了大炮,具体有没有,小人也没见过……” 这人忽然不受控制地干噎了一下:“求求各位大爷,赏口水喝喝吧!” 曹变蛟正要有什么动作,李定国忍不住抬了一下手问道:“你干过些什么事儿?我说的是坏事。” 那人眼中露出恐惧,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模样比女人都好看的小郎君,竟然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想出这样恶毒的办法折磨人。 “不说是么?那继续给他喂点盐水!” 李定国嘴角带着一抹冷嘲,这真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我说!我说!” 贼人惶恐地嚷着:“我杀人,我杀过人,我也不想啊,我全家都活不下去了,我就只有跟着来庄子里劫掠的黄老虎把地主一家全杀了。” 李定国很平静地问:“那你的家人呢?” “和另外一伙儿人火并的时候,死了……”这人眼中满是痛苦:“家人没了,我也就不管了,跟着黄老虎到处杀人,我睡过地主小姐,抢劫过以前从不敢抬头看的乡绅,也睡过乡绅的漂亮女人,死也值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只求大人给个痛快吧。” 李定国叹息一声:“你杀人的时候,给过那些人痛快吗?” 贼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仰天痛哭地癫狂大笑了起来。 “报应啊,这就是现世报啊,没想到来的竟然这么快啊!” 众人也都不再理会这人。 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要做恶人的。 也不是谁天生下来就要做好人的。 可有的人,天生下来就被踩在脚底下。 偶然有一日,忽然可以去看一看更高处的风景。 走了一遭后却发现自己始终还是那个最底层的人,所谓的更高处的风景,只不过是海市蜃楼、梦幻泡影罢了。 “定国,我想发兵灭了这几百贼人。”曹变蛟眼里透露着狠戾。 “曹大哥手底下两千兵马,留下些许人手看守粮草和行李,剩下的也足以剿灭这些贼人了。” 李定国笑着道:“这些简直就是白送的军功。” 曹变蛟喝了一口热酒,暖暖身子,叹息道:“定国,有些话说了你别笑话我,其实从一开始,我还是比较赞同杨大人的观念……” “杨大人?三边总督杨大人?” “是啊!”曹变蛟点头道:“这些百姓要是活得下去,谁会想着造反啊!可是没办法,我听着我叔父说,辽饷还要增加呢!” “上边的税收下来,富户商贾们的一毛不拔,反而还可以从辽饷中获利,但凡是活得下去,谁他娘想家破人亡啊?” 曹变蛟又开始抽旱烟。 李定国看着曹变蛟抽了一半,风抽了一半,这家伙似乎是希望风可以带走他的忧愁。 劫营在夜间最合适,曹变蛟派遣出去的斥候摸清楚了前方所谓的李子坡的地形。 也摸清楚了一下李子坡里边的情况。 除了暴民之外,还有许多暴民的家属。 曹变蛟听到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迟疑起来。 他骑着马出去了一趟后,就有些不忍了。 “定国,那里边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和小儿……” “曹大哥,如果实在不忍心下令,我们就绕路走吧。”李定国很懂曹变蛟这会儿是什么心情,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其实也是这种心情。 毕竟,自己曾经的身份也是个乱贼,哪怕自己自称义军,替天行道,可……管得住自己,管得住所有的人吗? “不行,把这伙人留下来,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遭殃,地主老财、无情乡绅固然可恶,但是更多家破人亡的,只能是那些普通无辜百姓!” “不管大哥做了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李定国看出曹变蛟这会儿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简单点说,就是下不去手却又必须要下手,这种很容易把自己整崩溃。 最干脆的不如做纯粹无情的杀戮机器。 反正这事儿放在洪承畴身上,他就不会纠结。 他看问题的方式和曹变蛟不一样。 贼,只有平了,天下才会太平。 夜袭开始了! 李定国身上有伤,只是作为后备,身边有五百军卒保护粮秣和行李物资。 不大一会儿,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就已经响彻黑夜。 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声音就已经偃旗息鼓了下去。 李定国打了一个哈欠,准备靠着蚕娘睡去。 有些事情,真不是他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曹变蛟浑身是血的骑着马,出现在了李定国身边,但看了一眼已经靠着婢女睡去了的李定国,却没有说什么,骑着马又走开了。 蚕娘轻轻说:“公子,曹大人走开了。” 李定国轻嗯了一声,这次是真的睡去了。 第二天,李定国从马车上醒过来的时候,队伍已经走过了李子坡。 至于那里发生了什么,李定国没有多问,只是看到多了一些车马,上边多了一些人。 也有一些囚车,上头捆着不少凶悍的贼人。 看到这幕后,李定国很吃惊。 目光向着人群中搜寻而去,似乎想找到曹变蛟。 可曹变蛟这会儿带队走在前头,并不知道李定国在找自己。 贼寇杀不尽。 逃走的人对外宣传说,有一支万余人的官军南下,所到之处,踏破山川,截断河流,无所不破、无所不胜。 于是,南下前往肤施的道路上,所有成气候或者是不成气候的贼寇,都选择避让开去。 李定国也在走了小半个月后,到了肤施。 肤施的城墙高大,屯集重兵,那一位从崇祯皇帝身边来的大太监,就在这里坐镇。 城中锦衣卫很多,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中的,到处都有。 这都是进城之前,曹变蛟和李定国说的。 李定国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城楼,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向着身边的蚕娘问道。 “你熟读历史,秦朝那会儿,长公子扶苏,就是在这里被赐死的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乡遇故人的惶恐 蚕娘确实是博学多才,但却想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什么忽然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回禀公子,按照原本历史的说法,秦朝的长公子扶苏确实是被赐死在了这里,而后少子胡亥篡位,做了秦朝的二世皇帝。” 她只是单纯的以为李定国可能听着钱先生,亦或者是金子来,宋大仁等提及过肤施的历史。 所以,李定国才会对此好奇。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李定国看着眼前古老的城墙,忍不住感慨起来。 蚕娘秀手掩着嘴唇,嘤嘤地笑了:“公子,我还听过一句词儿。” “什么词儿?”李定国也笑了起来。 蚕娘说:“为赋新词强说愁呢!” “呃?哈哈哈……”李定国忍不住爽朗地笑了起来,“却道天凉好个秋!” 蚕娘微微一惊,李定国是什么身份,她可是很清楚的。 这些东西……谁教的? 要说钱先生、宋大仁、金自来这三位,也算得上是有学问的人。 可众人也是朝夕相处,尤其是自己和公子,一路上过来的时候,自己在野地里上厕所的时候,还是公子给自己把风呢! 肤施这样古代的事情,可以说是有人随口说了。 但是这样颇有深度的诗词? 公子咋知道的? “看什么?到了肤施这样的大地方,不认得你家公子我了?” 李定国一面看着热闹的街道,一面回头看着面露惊讶之色的蚕娘。 到这会儿,李定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偶然之间暴露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公子天生聪慧,奴婢喜欢得紧。” “我也喜欢你的紧!”李定国开了一句诨话,本就是风月场所老手的蚕娘更是惊讶。 兵马已经交付在城外军营,曹变蛟这会儿就带着十余个护卫回居所处。 主要是去见过他婶娘。 至于其父母,并不在此处居住。 李定国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出来,肤施和北边的碎金镇,完全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一样。 街边上叫卖的人络绎不绝,他从衣袖中摸出几个钱,给蚕娘和云娘还有自己买了糖葫芦…… 邢夫人和郑氏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看着,两女都瞪大了眼睛,却也没有等到李定国孝敬的糖葫芦。 这让一位前任便宜娘和现任的便宜娘,都觉得这儿子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这东西太难吃了吧!”结果,李定国吃到第一个,就差点直接吐了。 这什么东西啊! 还得是自己以前生活那个时代的科技与狠活儿好吃。 蚕娘却笑着从李定国手中接过了冰糖葫芦,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公子给的,我当然收好……” 云娘却吃得流了眼泪。 李定国喝水漱口,吓得把手里的水壶递了过去:“眼泪都酸出来了,那就快别吃了……” “不……不是的,是我活这么久时间,公子才是第一个给我买了糖葫芦的人。” 云娘又咯吱一口,咬了一个酸得让人发颤的糖葫芦到了嘴里。 她一边吃着,一边笑着,一边流眼泪:“我记得我娘把我卖进院子里那天,是个冬天,下了一地的雪,像白面一样。” “我听到街边上有人叫卖糖葫芦,我娘说把我卖了,就买一串给我吃,我就在院子的门后一直坐着,一直等……” 云娘抹着眼泪,又吃了一个:“我娘一直都没有来,我恨她,这些年了,我也一直都没有吃过糖葫芦是什么滋味。” 蚕娘摸出绣帕,帮着云娘擦眼泪。 花魁看似风光,可又有几个不是苦命人? 云娘又吃了一个,忽然笑了起来:“后来我出落了,成为了院子里的头牌,有几次听到卖葫芦的,我就打发了龟公,买了去分给街边的小娃吃。” “两位姐姐,你们别这样动不动就哭,我真怕你们有一天疯了。” 李定国往后缩了缩脖子,是真的有点害怕,这不作假。 蚕娘和云娘都噗嗤得笑出了声儿。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情绪的转换,完全就在于她们自己想要什么。 “公子,你猜我看到了谁?” 这时候,马车边上,张猛子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李定国掀开帘子:“看到了谁?” “杨知!” 张猛子脸色阴沉起来。 “杨知?”蚕娘和云娘都不知道杨知是谁。 可是,李定国却面色微变。 杨知,当初在碎金镇的狗大户,为所欲为,趁着外边乱起来的时候,勾结邢家庄的邢地主,伙同张猛子等人,抢走了邢夫人,准备卖给邢地主。 可是,其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被自己的前任便宜爹李鸿基给截胡了。 后来,义军攻陷碎金镇的时候,杨知提前跑路走了,并没有死在义军刀下。 若这杨知只是一个普通的狗大户也就罢了。 可偏生这家伙是三边总督杨鹤的亲族。 又是居住在碎金镇的。 而自己这个碎金镇县令的儿子…… 这一下,不就不攻自破了? “他看到你了吗?”李定国立刻反问,真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要命的事儿。 张猛子摇头:“没有,我看到他,就把头盔压低了一线,就算是他正面看我,我穿着铠甲,他也认不出来我。”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李定国动了杀心。 可是,这里是肤施,可不是碎金镇、米脂城那样的混乱之地,道德伦理不存,拳头大就是规矩。 在这里死个人,尤其还是三边总督杨鹤的亲族,那动静绝对不小。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张猛子眼睛都红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自己直接以命换命。 只要杨知死,那公子一切的秘密,就都不算是秘密了。 “别冲动……”李定国镇定道:“我们现在到了肤施,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是谁,而且那杨知就知道你一个人,你自己不主动暴露,短时间之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到这话,李定国又道:“你立刻去将曹大人请过来。” “是!” 张猛子不敢迟疑,拍马走到了队伍前头。 须臾时间之后,曹变蛟就笑着赶过来。 “贤弟,唤为兄过来,所为何事啊?” 看着曹变蛟一张笑盈盈的面孔,李定国心中就有些发虚。 谎言一旦开始,那就只能用更多的谎言来填补。 “曹大哥,我这初次来访,一行人也不少,就这样空手过去,未免不美,所以想给长辈带些礼物。” “哦!这事儿啊!”曹变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贤弟,你不说我还真是给忘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前头倒是售卖各种东西都有……”曹变蛟真是个老实人,李定国说要送礼物,也不婉拒一下。 这还真是把李定国心里准备好的说辞都给白费了。 “曹大哥,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小弟要求你帮忙!” “啊?说什么求?这就真太见外了,你我虽然还没有磕头,可是按照洪大人和我叔父的意思,那我们就是异姓兄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了。” 曹变蛟豪气冲天。 李定国干笑一声:“是这样,还没入城之前,我娘就与我说过,事以密成,而以泄败,所以我们一家人的身份,还请曹大哥代为保密,在朝廷的荫庇没有下来的时候……” “伯母所言,甚有道理。”曹文诏点头道:“定国你放心,我一下令,我这边的人,不会有谁敢乱嚼舌头,而且他们本来就不太清楚你的身份是什么,只是听说你大概是洪大人的远房亲戚。” “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李定国准备立刻愉快地冒用洪成畴远房亲戚的名号。 很快,车队在一处颇为气派的香坊停了下来。 初次登门拜访,太贵重的东西反而不美。 因为第一次就拿非常贵重的,那以后的东西还怎么拿出手? 李定国得了范小鹅的金子,这会儿真是可以自豪地说一声“不就是钱嘛!” 可是,财不漏白这个道理,就是村夫也晓得。 李定国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干蠢事儿。 “哎呀,这个香粉已经很好了,我叔父先前也只有打胜仗的时候,得了上头的赏钱,才舍得给我婶婶买一盒呢!” “天呐,这个丝绸可是高级货啊,我只是偶尔有一次在房里看到过我婶婶有这样一套睡衣……” 忽然听出奇怪味道的李定国反问道:“你怎么会进了你婶婶的房?” “我才几岁的时候,就是跟着我婶婶睡的,哭狠了,我婶婶还奶我……”曹变蛟尴尬一笑:“所以我婶婶其实和我亲娘没什么区别,我都带兵上阵了,她还总是拿这样的事儿和人说,说什么我一边哭,一边说没奶,吸不出来,然后哭的更狠了,本来应该三四岁断奶的,愣是哭闹着让我叔叔重新请了位奶娘,我吃奶吃到了五岁半……”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弟,这不行,这玩意儿看着就贵啊,你给我婶婶买这个,用不了几天锦衣卫都要来查我叔叔和我是不是喝兵血了。” 一块美玉到了李定国手中,立刻吓得曹变蛟脸都白了。 这东西竟然要一百两银子一块! 曹变蛟觉得这明明可以抢的,但是人家却偏生丢一块破石头给你。 李定国摇头:“我买给我阿母的。” “呼——”曹变蛟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震惊地看着李定国,低声问道:“定国,我问你个事儿,你爹是贪官?” 不等嘴巴都张开的李定国说话,曹变蛟用更低的声音问:“是不是那种顶贪顶贪的巨贪贪官?” 李定国干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爹可算不上贪官。” “那你这些钱从哪里来的?”曹变蛟神色紧张:“不是哥哥贪你的钱,你得小心,这肤施里边的锦衣卫多得可怕,甚至于是路边要饭的,推着小车车卖豆腐脑的,都他娘的可能从身上摸出一个锦衣卫的腰牌。” “大哥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当然坦白,这是我们从碎金镇逃难出来后,从死人身上摸到的钱。” “死人钱?”曹变蛟一听,顿时无所谓了。 死人钱,那就是无主的钱,谁捡到了就是谁的。 这一点,就是官军也喜欢干这样的事情。 曹变蛟他们这些带兵的人,也不会阻止手底下的兄弟们去从那些贼兵尸体身上搜刮钱财。 “要说多,也不多,我们一路上走下来,就摸到了三千多两银子。” “三千多两?还不多?”曹变蛟差点叫出声儿来:“阿弟,怎么搞到的?” 李定国放下了手中那价值不菲的玉佩,交给了身后保持着三步之遥的店家:“再找一块差不多的,我要送给我母亲和家里的另外一位长辈!” “是,公子!”那店家立刻恭敬地点头,虽然这人的口音像是边关过来的。 但是做生意可不管这么多,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阿兄,我也不瞒你,得了这么多钱,也有一次意外。”李定国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又一次,我们逃难到了一处全是死人的村落里,就躲在地主家里边避祸,我就发现地主家院墙下有些不一样。” “脑子里立刻就想起来府衙里头以前有一位经验老到的捕快和我说,这些富贵人家,都喜欢把银子埋在院墙底下,以防止后世子孙家道中落后,无法生存。” 说到这里,李定国看着曹变蛟瞪大了的眼睛,买了个关子:“阿兄知道我为什么看出哪地方不一样吗?” “对啊?为什么?”曹变蛟可是真的完全记在了心中,甚至还想着自己以后要是带兵经过这样的村落,一定要按照李定国说的去找找看。 “我在那边撒尿的时候,尿到了地上,声音有些不一样,而且我自幼就在衙门中长大,听的都是那些老辈儿讲各种离奇古怪的案件和事情,所以就比寻常人更加警觉。” “小弟那会儿就料定这地下有东西,把睡着了的猛子摇醒了,找来东西挖开果真就发现了几箱子钱!” “几箱子!”曹变蛟差点大叫起来。 李定国立刻按住了曹变蛟,低声道:“多是已经生锈了铜钱,银子都让我们拿走了,有几千两银,后来逃命的时候,丢了一些,现在手里还有三千两现钱。” 李定国说完这些,感慨道:“我娘说,我爹就算是为国捐躯的,可是想要得荫庇没银子也不行,这些钱眼看着就要往上送了出去,所以我才想着趁此机会,给我娘买块美玉来着。” “唉——”曹变蛟叹了一口气,心里一点也不羡慕李定国了。 “阿弟,百姓们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为兄看,你这千把两银子使出去,真的要跟丢水里听个响儿一样。” 李定国也满脸惆怅地点头:“大哥,这有啥办法呢?世道都这样,认钱不认人,只要我爹的荫庇下来就好,到时候我守着那官职,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就行。” 曹变蛟却忽然看了看左右,低声道:“阿弟,你我虽然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是我有一条发财路!” “阿兄,你不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的女神表妹 “都说你脑子好使,你不会一下就猜到我想做什么了吧?” 曹变蛟眼神兴奋地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干笑一声,他当然想得到了,依葫芦画瓢,这能有多难? “阿兄,这样的事情本身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哎,阿弟,你此言差矣,你想想看,我们这一路走下来,单独是看到被屠的村庄,都有那么多,更别说那些人去楼空的村庄了。” 曹变蛟真是确定了自己的发财日记。 “我们只需要找到地主的宅邸,然后派遣心腹之人,暗中领着人挖一挖,挖不到,那也无所谓,可这要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挖到了……” 李定国看着曹变蛟的眼睛都亮了。 他哭笑不得,这可真是瞎子见钱眼睁开啊! “那……行吧!” “小公子,您看这一块玉佩,入眼不?正好可以和您先前看中的这一块玉佩相映,送给长辈,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店家热情万分,端着端盘走了过来,上边摆放着两块美玉。 李定国也不怕这店家敢在这玉上动什么手脚,毕竟边上的曹变蛟身披铠甲,单独是这模样,都极为唬人。 “可以……” 这会儿,曹变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急忙往窗户边上走去。 李定国一看,指着另外一对玉镯道:“包起来!” “是,小公子!” 店家这会儿笑都不敢太大动作,否则怕自己一笑嘴角就会扯到耳朵根子。 这次可真是遇上大主顾了啊! 往常的时候,别说卖出这样价值不凡的玉镯子和玉佩了。 就是一般点的玉镯子和玉佩,也没见过这么干脆的爷儿。 李定国听着这一口一个小公子,眉头皱了一下:“要脱掉裤子看看,谁更大吗?” “啊!看我这张笨嘴!”生怕到手了的生意黄了,这店家也是果断,竟然直接朝着自己脸上扇了几个嘴巴子。 李定国烦闷地摆手:“行了,我家的人在那边,她们要是有看上的,也一并包好了,我家管家会付钱!” 他伸手指着远处看着蚕娘她们的张猛子。 没办法,这长得太漂亮了,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多粉面公子哥儿,投来了贪婪的目光。 好在凶神恶煞,身披铠甲的张猛子往这两女边上一站后,那些粉面公子哥儿顿时意识到这两个女人家里的身份地位不简单,也不敢再多看什么。 毕竟,这个时代,女人确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样漂亮的女人出现在铺子里,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阿弟,你快过来!快过来!” 这会儿,曹变蛟已经忍不住转头喊李定国过去了。 李定国脚步加快了几分,凑到了窗口边上。 不等他往外看,曹变蛟就已经兴奋地说道:“阿弟,我听着那声音,就知道是小小姑娘来送猪肉了!” “我表妹啊?”李定国也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他是真想看看这位素未谋面的便宜表妹,是怎么把曹变蛟迷得这样神魂颠倒的。 街道边上,一辆驴车停了下来,车边上一个伙计儿模样的人,正在把手中的铜锣挂在马车边上。 李定国这才懂了曹变蛟说的听到了是什么意思。 车棚子里,顿时跳下来了一个纤细苗条的高个儿妹子。 哪怕是冬日里,穿着厚厚的棉衣,可依旧难以遮掩那妹子的好身材! 这妹子看不到脸,可单独看身影,也绝对是顶级背影女人。 李定国看着那圆臀,也有点卧槽。 这腰身比例,也着实顶级。 曹变蛟这会儿已经是满脸猪哥哥模样了。 背影女神表妹转头看了一眼过来拿猪肉的人,李定国还是没看到正脸,但就是一个侧面,也绝对顶级! 肤若凝脂! 一张瓜子脸的脸型,模样绝对不会差多少。 随后,一口黑乎乎的杀猪刀,到了那纤细的手中,三两下就分好了大半头的猪肉。 那速度快得,真是比李定国在战场上砍人都快! “卧槽!这……”李定国惊呼了一声。 曹变蛟扭过头来,贱兮兮地看着李定国:“怎么样?好看不?” “好看!”李定国不置可否地点头。 曹变蛟一听,却又立刻警惕道:“阿弟,她是你的妹妹……” “阿兄,你想啥呢?”李定国皱着脸,一脸鄙视。 曹变蛟见此一幕,顿时放心了下去,从窗子探出头,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粗糙,然后捏了捏嗓子,做出一副姑娘们最爱的低音磁性嗓音。 “小小姑娘!小小姑娘!” 李定国看在眼中,觉得是真他娘恶心。 爱情的酸臭味,恶心就算了,还他娘让人看! 正在分肉的背影女神表妹一抬头,就看到了二楼窗户上招手的曹变蛟。 “曹大人!”小小有些拘束,虽然这个曹大人人挺好,从来没有克扣过自己家卖猪肉的钱。 可是,大明国里,只要是民,就没有不怕官的。 “小小姑娘,多日不见,你的气色越发好了……” 李定国差点笑出声儿,你就这样和女神搭讪啊? 这样搭讪,狗都娶不到,还说娶女神? 路边上,女神表妹小小拘束地朝着窗户边上的曹变蛟鞠躬:“曹大人,小小去别处送猪肉去了!” 看着女神要走,曹变蛟立刻嚷道:“别急,等会给我家送一头现杀的肥猪过来,你给我亲自送,别的人送的肉,都不好!” 听到生意上门,女神表妹小小立刻喜笑颜开。 “大人凯旋庆祝啊,我一定让我爹挑选最肥最好的猪!” 驴车重新走了起来。 伙计儿赶着车,走一段距离,敲打一下手中的铜锣。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郑氏卖猪肉的信号,甚至都不用吆喝什么。 要买肉的人家,立刻就有人走到街边上等着。 “哎啊呀!阿弟,你看到了吗,我真是……” 看着荷尔蒙飙升的曹文诏,李定国用力点头:“看到了,阿兄你已经坠入爱河!” “好啊,说得好,要是李白和你生在同一个时代,也会黯然失色的。” 李定国听了这话,立刻往边上和曹变蛟保持距离。 这样装逼瞎说,是会被雷劈的。 “都买了吗?”李定国来到了蚕娘几人身边。 曹变蛟则追逐着女神的背影,已经往楼底下走去。 但李定国总觉得,这家伙大抵是想避开谁买单这样尴尬的话题。 “给钱先生等人都买了。”蚕娘温和地笑着。 李定国扫了一眼柜台上包好了的东西,忽然摇头道:“怎么少了几分?” 蚕娘闻言,微微吃惊,认真数了一下,温和地笑着:“公子,并没有少,都有了,奴奴很用心,这事儿不可能错的。” 李定国摇头,转身看向店主:“这里最好胭脂水粉拿出来。” “啊?小……大公子!您确定吗?”虽然看着眼前这位阔少儿已经买了足足价值数百两银子的玉器,可听到说要买最好的胭脂水粉,店主人还是被吓到了。 但是,就算是被吓到了,他也没有忘记李定国对于大的执着。 “怎么?觉得小爷……大爷没有钱?”李定国从身上摸出几片金叶子,像是丢树叶一样,丢在了柜台上。 看到这一幕后,店家立刻点头唯唯诺诺,让身边的目瞪口呆的店小二,去把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取来。 须臾时间之后,李定国又丢下几片金叶子,带着满满地收获下了楼。 云娘眼眶微红的上了马车。 这会儿郑氏正好看到这一幕,顿觉奇怪,自己这儿子可从不欺负云娘的,为何云娘一副要哭的样子。 不仅云娘如此,就是蚕娘……怎么也是这般模样? “管家,出了什么事儿?”张猛子这会儿就是管家。 钱先生是教书先生。 宋大仁是账房先生。 小七是公子的跟班兼任书童。 张猛子骑着马,走到了马车边上,表情也有些复杂地说道:“夫人,公子给蚕娘买了这楼里最贵的胭脂水粉,五十两银子一盒呢,听说三边总督夫人用的就是这个。” 饶是郑氏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儿,听着这五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水粉,也是吓了一跳。 想着蚕娘和云娘那模样,显然是感动得要哭了。 可是……蚕娘倒是可以成为自己儿子的通房丫头,日后做个妾室倒也无妨。 可云娘……李定国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但是云娘毕竟曾经是县令的小妾…… “管家,你看少爷和蚕娘……” 张猛子性格大咧,完全就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夫人,你有所不知,公子对蚕娘好极了,我倒是看着公子总喜欢靠在蚕娘怀里睡觉,他说蚕娘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味……” 张猛子尴尬一笑:“说了不怕夫人见笑,我就闻不到蚕娘身上有啥味道,反而是觉得云娘身上有股香味儿,公子却觉得云娘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郑氏一阵无语,这管家,自己问的是这个吗? “猛子,你去前边跟好了公子的车。”宋大仁明白郑氏在想什么,驱马走上前来。 张猛子应了一声,驱马往前跑去。 郑氏和宋大仁对视了一眼,这肤施都是两人的故乡,而今多年未曾回来,现在竟都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夫人,你是担心公子会对云娘有什么想法吗?”宋大仁开口问道。 郑氏也不隐瞒什么,这毕竟都是自己青梅竹马的老情人了。 宋大仁摇摇头:“万不会至此的,我看得出来,公子志向远大,万不是好色之徒,云娘在公子身边伺候就是了,蚕娘深得公子之心,但显然也不是男女之爱的那种。” 郑氏听了这话,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了些许。 “大仁,你说范小鹅的事情……” 宋大仁一听,立刻哆嗦了一下,眼中浮现恐惧:“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再提及半个字,否则你与公子的母子缘分,那可就到此终结了。” 郑氏叹息了一声:“眼下已经到了你我的故乡……” “夫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是怕你夫人吃醋。”郑氏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宋大仁。 宋大仁嘿嘿一笑:“我夫人又怎么会呢?她很多事情都还蒙在鼓里……” “什么?”郑氏瞪大眼睛:“难道你我之间的事情……” “我和她说,那都是贼兵乱说乱讲的,她也看到了那些贼兵是多么荒唐的,我全家都得公子方才能活到而今,眼下追随公子,便是为了报答恩情,我夫人可什么都听我的。” “如此最好。”郑氏悬着的心放了下去,“方才我已经看到了小小……” “夫人放心,只要安顿下来,我就立刻让人去打听一二。”宋大仁微微点头道。 “嗯!”郑氏放下了车帘子,对于李定国大手大脚花钱的事情,她却完全不在乎,从水井里打捞出来的金子太多了。 “老宋,来得正是时候。”李定国掀开车帘子,看着车窗外的宋大仁:“杨知这家伙,你熟悉吧?” “公子放心,就是你不找我说这事儿,我也打算找你说。”宋大仁眉头紧皱着说道:“当初在碎金镇的时候,我也与他有些往来,这次我已经想好了一个送他上路的绝妙办法。” “哦?什么办法?”李定国还真是没想到,这不用自己出手,下边的人就已经为自己分忧了么? 宋大仁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厉色:“公子,我打算以老熟人的身份邀杨知出来喝酒,宴会之后,我和他两人都遇到刺客,只不过我运气好,中了一刀却没有死,他运气比较差,就死了。” “苦肉计么……”李定国眉头紧锁:“可要是出了分毫差错,你也就没了,天长日久,换个办法,此办法不稳妥。” “公子,杨知对于县令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的,此人是我们最后的破绽,必定杀之而后快,就请公子用我的法子吧,我相信兄弟们的刀子,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不会错一分一毫。” “不行,这办法太疯狂了,总有别的办法……”李定国摇头否决。 眼看着宋大仁还要说,边上的张猛子忽然道:“公子,既然觉得老宋的办法危险系数太大,那何不换个办法?” “你有办法?”李定国和宋大人顿时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张猛子。 张猛子轻哼一声:“别小瞧人,这事儿我还真有办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进入曹府 “你真有办法?” 李定国微微吃惊,张猛子说得这么认真,难不成…… “公子,我们可以先摸清楚杨知这老小子的生活作息,然后在他的马车或者是轿子下,暗中藏匿上炸药,公子先前不是都已经弄好了那个计时炸弹?给这老小子整上去,他还能不上天?” 听完张猛子这沾沾自喜的话,李定国和宋大仁都瞬间沉默了下去。 “咋样?公子,你说我这办法行不行?” “你说的很行很有道理,可是谁去把炸药装在车底呢?”宋大仁一脸复杂:“而且,你可曾想过,这件事情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张猛子有些不解:“公子,这能导致啥样的后果啊?反正杨知死了就得,这事儿难道还能查到我们身上么?” “我们很容易成为怀疑的对象。”李定国摇头道:“猛子,别把杨鹤和城里这些锦衣卫们想得太简单了,一旦他们来搜查,我们身上这点儿小秘密,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换句话说,杨知的死,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才行。”宋大仁补充了一句。 “神不知鬼不觉?”张猛子干笑一声:“那我只想得出来死在女人肚皮上了……” “哈哈哈……” 三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引得路边上的行人一阵观看。 看到自己三人如此招人看,李定国立刻止住笑声,那些好奇的目光这才散去。 “不管怎么说,对待杨知这件事情,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万不可贸然动手。” 李定国语气凝重。 宋大仁和张猛子都用力点头,也把这事儿记在心中,暗自寻找办法。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行人就来到了曹变蛟叔父曹文诏的家门口。 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领着身边一群仆人,正笑吟吟,一脸慈爱地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曹变蛟。 这般样子,也确实是和娘看儿子,没什么区别了。 “婶娘!” 曹变蛟翻身下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那美妇人立刻上前,双手扶着曹变蛟的肩膀:“整这套作甚?难道是在军中闯祸了?现在想找我给你叔求情么?” 曹变蛟憨厚笑着,站起身来:“哪能啊……倒是引荐贵客给婶娘认得。” 美妇人早就注意到了随行的车马,眼中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这时候,李定国下了马车,搀扶着郑氏,领着邢夫人、云娘、蚕娘、张猛子等人,上前见礼。 “婶娘,这是洪大人家的亲戚,这会儿暂且投奔我们!”曹变蛟果真够意思,张口就是洪大人家的亲戚。 “这是郑夫人,这是他的公子李定国,叔父指认,说是等仗打完了,要让李兄弟和孩儿结拜为异姓兄弟。” “这些人,都是他们家的家仆。” 美妇人看着如此大的阵仗,也就知道来人身份不一般,顿时走上前去,含笑道:“既然我家夫君如此说了,哪有让尊客站在门外说话的道理,快请进来!” “来访突然,多有叨扰了!”郑氏也表现得颇为从容,很有气度。 “快请!”美妇人笑着。 众人来到正厅内,方才按照主宾之分坐下,李定国就取出礼物,赠送给美妇人张氏。 张氏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李定国手中的一对玉镯子,价值不菲,当下有些不敢收。 “我和曹大哥有曹将军指认的结拜之情,只是走个过场,日后就已经是结拜兄弟,曹大哥的婶娘,就是我的婶娘,还请婶娘收下,这也是我的一片孝心。” “好姐姐,快收下吧,我母子二人落魄来投,少不得要多住个把月时间呢!”郑氏也是含笑着劝说起来。 曹变蛟涨红了脸,也在边上劝说:“婶娘,就收下吧,这好歹都是阿弟的一番心意!” 这真是我异父异母的好弟弟! “这……”美妇人张氏也不好再推辞,再推辞,那就真是见外了。 “也罢,那我就收下了。”她拿在手中,也不细看,很有风度的就让边上的婢女拿走收起来。 张氏看着郑氏,温和地笑着:“日后定国这孩子要是有了心仪之人,我就把这个赠送给未来的侄媳妇儿!” “哈哈哈……”屋子内,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蛟儿,快些去吩咐买肉买酒……” “婶娘放心,我刚刚进城在路上的时候,就正好遇到了郑记的小小姑娘,已经与她说了,让她送一头现杀的大肥猪过来。” 曹变蛟立刻道。 “嗯,我儿越发稳重了。” 张氏含笑着,随后便拉着郑氏说起来了一些家常话。 郑氏也是曾经的县令夫人,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得心应手。 李定国和曹变蛟坐着无聊,却也不好直接退去,这时候家中仆人来禀告,说是小小姑娘已经送猪肉来了。 李定国和曹变蛟两人立刻找到了完美的借口脱身。 “小小姑娘!” 看着忽然充满了精气神的曹变蛟,李定国很是无语,这家伙…… 小小姑娘很拘束地后退了一步,攥紧了手里的杀猪刀:“曹大人,您看往哪里分肉?” “骨肉分离就好!”曹变蛟还想上去揩油,可是小小姑娘手中油滋滋的杀猪刀挥动一下,立刻就分出一大片肥肉,含笑着递给了曹变蛟。 曹变蛟只好伸手接住,笑着说:“多日不见,小小姑娘的刀法,也是越发娴熟了……” 小小姑娘得了恭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展露,只是分肉之间,忽然注意到了边上一言不发的李定国。 粗略一看之下,顿时心头一颤,觉得世上竟有如此俊俏的哥儿! 心下不免多看了几眼,手中割肉的刀子锋利,竟然不留神,差点划破了手! “啊!小小,你划到手了吗?我立刻去给你找止血药。” 看着匆匆跑走的沸羊羊…… 李定国心中挺无语的,这家伙……你看清楚啊,人家压根儿就没有划到手。 “小姐,我来分肉吧。” 边上赶车的伙计儿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曹大人对自家小姐有意思这事儿,大家谁不清楚? 只是碍于身份,谁也不敢生出高攀的心思。 小小红着脸,把杀猪刀递给了伙计儿,抓起一块油光直冒,黑黢黢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退到一边上,内心竟然冒出一股难以忍受的感觉,抬头又去看了这面生的俊俏哥儿。 此一刻的小小姑娘,脑海中立刻就想起来了肉铺子边上那说书老头经常糊弄人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表姐:我是真的很关心你的睡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小小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却也震惊,世上竟真有这样标致如美人儿一般的俊俏哥儿? 李定国只当作自己没发现小小在看自己,一直盯着猪肉看也不合适。 让人看了,还以为自己没吃过猪肉呢。 嗯,就看这院落的布局吧。 曹将军一看就是个清官。 大明朝臣、文武百官的俸禄一直都很低,若是不贪钱,那生活只能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 曹将军家的院子虽然宽广,也栽种了花草,设置了些许景点,但总体而言,都是很普通的那种。 后方似乎还有一个水池……嗯,好像是鱼塘? 应该以前规划的时候是设计为荷花池塘这种屋内景观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就养着养着变成了鱼塘…… 另外一边的院落里,透过月亮门,可以看到里边铺设了地砖,还有琳琅满目的兵器架。 李定国依稀看到了各种平日里用来练武的兵器。 自己身体还没好妥当,走走路,吹吹牛逼还行,想要练武,那估计还得个把月的时间修养才行。 “小哥儿,你是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终于,小小姑娘忍不住了,凑上前来,和李定国说话。 李定国微微一愣,很想说,我是你那远房的大表哥,你是我那远房的小表妹,我们可以白天表哥表妹,晚上死鬼死鬼…… 真扯远了……真说起年龄来,眼前这位算是自己的大表姐,自己才是小表弟。 “从北方逃难来的,往肤施投奔我母家的亲戚。” 短暂迟疑了片刻后,李定国只好看着眼中看着自己流露出蜜水一样的大表姐,略感无奈地说了这番话 “北方逃难?”小小顿时来了精神:“不知你家里的亲戚姓甚名谁?我郑记在肤施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上到权贵,下到贩夫走卒,多半都是认识的。” 李定国抿了一下嘴唇,殊不知自己这个动作落在了小小姑娘眼中的冲击力,就好似老色批看到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来了一个咬嘴唇的极致诱惑似得。 “公子,你说嘛,我帮着你找?”小小又凑近了些许。 李定国甚至能嗅到大表姐身上的猪屎味…… 呃,不对,是劳动人民的香汗! 这也是没办法的,大表姐那分猪肉的手法就看得出来,按猪的时候,她说不定都是亲自上场的呢。 李定国冷冷道:“我娘说了,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 小小闻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随后噗嗤一声,完全不顾形象地笑了起来。 “药粉找到了……” 兴奋地沸羊羊,看到了傲娇美丽的美羊羊,正在毫不顾形象的和喜洋洋有说有笑。 一时间,沸羊羊觉得今天的青草,真是格外的嫩绿…… 阿弟啊! 你都和我说好了的啊! 你怎么可以…… “你来得正好,此人向我打听我的身世,恐怕对我欲行不轨之事。” 李定国声音果断,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兄弟看上的妹子,自己当然要帮忙。 只是长得太帅,那就必须表现的冷傲难以相处,否则站在这里,都是给兄弟帮倒忙。 曹变蛟一愣,小小姑娘小胳膊小腿儿,虽然按猪的时候确实很凶猛,可对你欲行不轨? 啊!兄弟,你是帮我啊! 曹变蛟立刻就醒悟过来,走上前去,热情地说:“小小,你的手没伤着啊!你别理他,他这人在北方战场上的时候,看到杀人,脑子被吓坏了,所以说话有些糊里糊涂的……” 李定国一脸卧槽,好大哥,你可真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大哥啊! 这样的话真是随口就出来了啊! 小小坐在一边上,听着曹变蛟这番话,瞪大了眼睛,眸光关切地看着李定国:“那他现在看到杀猪,是不是就会想到杀人。” “可能会尿裤子……”曹变蛟说得认真,但却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李定国咬了咬牙,开口道:“我看着确实头晕,屎尿都要出来了,你们聊着,我去一趟茅房,啊,我快憋不住了,要出来了……” 小小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就像是男人看女人屁股一样的看着李定国走远,这般样子似乎像是要看李定国会不会拉在裤子里一样。 “小小,别看了,这人都是我从战场上救下来的,我看着他呀,怪可怜的,就把他从战场上带回来,一路上给他吃喝……” 曹变蛟特意强调:“我都没收钱啊!” “曹大人真好,真是好将军!”小小确实是有点崇拜了。 曹变蛟立刻趁热打铁,用自己那拙劣的语言,把自己塑造成了战场上纵横无敌,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神勇将军…… 李定国是真无语…… 小小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看着李定国转了回来,就没有理会身边口沫横飞,唇枪舌剑似得曹变蛟,立刻站起身来,迎了过去,关切地问了起来:“你是不是吓到了?我留给你一个猪心,你煮猪心汤喝,可以把心补回来的。” 李定国完全愣住了,他看了看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的曹变蛟。 自己这个大表姐是真的好人呐! 曹变蛟那个着急啊,双手上都长出嘴巴,无声的在后边手舞足蹈。 李定国立刻冷冷道:“我肾亏,我要补腰子!” 小小立刻道:“要把猪腰子里的脏东西去了,你水煮的时候,再加上点枸杞,别爆炒,爆炒未必就合适……” 李定国嘴巴微张,看着小小张牙舞爪,唇焦口燥呼不得的曹大哥。 大哥,你都看到了,这真不关我的事儿。 我不向山走去,山却主动山崩,向我呼啸而来。 “啊,我想起来了,曹大人说你是他在战场上救回来的,你身上肯定没钱吧……不过你放心,我稍后让人送猪腰子过来给你,不收你的钱……” 说完这话后,小小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你现在还没地方住吧?要不要去我家呀,我家的床又大又软……啊不是啊,我们家里缺工人,也不会让你做很累很脏的活儿,你每天就跟着我,我带着你去送猪肉好不好呀?” “还有,我家的床,确实又大又软,你现在独在异乡,可以安稳睡好觉了!” 李定国本想说,猪肉佬啊,我没兴趣,可自己的母家就是郑记猪肉,这么说就过分了。 而且,大表姐本就出自好心,自己还这么说,真是不当人子! “我……” 只是,话到嘴边上,李定国看着小小身后的曹大哥,只能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 这怪我吗? 如果长得帅真是一种罪过的话,那或许,我真的有罪。 我的罪,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请继续用更多的妹子来狠狠地惩罚我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睿智的张氏 “曹大人,猪肉分好了。”一边上分好了肉的郑记伙计含笑着打断了这尴尬的场面。 曹变蛟转过头去,免得让小小姑娘看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的失态。 “你等过来,将猪肉拿去厨房。” 曹变蛟有些咬牙地说着。 小小姑娘整个人的心思都在李定国身上,竟连曹变蛟说了什么,她都不曾听清楚。 “怎么样?考虑一下么?你跟着我做事儿,除了吃喝全包了,还有工钱给你呢!” 这小小简直一副良心资本家的样子。 “不行!”李定国语气干脆:“我跟着我娘来这里,是找我家亲戚的。” “这多简单呀!”小小笑了:“只要你告诉我你家亲戚叫什么,我可以帮着你找啊!” 李定国道:“不可以。” 小小忙问:“为什么?” 李定国道:“我娘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 小小:…… 李定国自诩自己已经很认真地帮兄弟了。 可实在是招架不住兄弟太蠢。 小小看了一眼李定国酷酷的脸,又立刻自适应了。 “这个好办啊,你带着我去见你娘,好不好?” 蠢点怎么了? 吓傻了怎么了? 小小就不相信了,自己杀的猪,还不能给眼前的小哥儿补回来? “也不可以。”李定国摇头。 “为什么啊?”小小下意识地想去摸杀猪刀,软的不成来硬的。 肤施猪肉西施,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因为我娘说了,不要听信陌生人的话。”李定国一脸认真。 “小姐,收钱走了,东家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边上的伙计儿也笑出了声儿。 小姐很少这样,可眼前这个傻大个人,就算是站在男人的角度看,都觉得俊朗。 郑记不缺那么点柴米油盐,多个人,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字面意思。 曹变蛟立刻道:“啊对对对,差不多了,天色也黑了,小小你先回家吧,改日我为你劝劝他?” 小小一听,眼中满是不舍地看了一眼李定国。 “曹大人,他叫什么名字?” 曹变蛟迟疑了下,李定国既然不许自己暴露,那叫什么名字? “我叫傻大春!”李定国决定自黑。 “大春,你不傻,别听人胡说。”小小眼里带着爱惜,“明天我再来,曹大人,拜托您了,大春是个可怜人,到了我家里做工,我绝对不会亏待他们母子的。” 曹变蛟听完这话后,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上,愣是吞声了…… “曹大人,您是天下顶好的大人,求求你了,好不好!” 听到这话,李定国立刻就觉得要糟糕。 果不其然,曹变蛟毫不迟疑地英勇道:“好!” 他把心口拍得作响,一脸豪情:“小小姑娘,这事儿就放在我心上吧!” 小小姑娘道了一声谢。 曹大人就在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夕阳的光晕里,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李定国眼神复杂,爱情真是让人疯狂啊! “定国,怎么会这样啊?” 曹变蛟转头问道。 李定国两手一摊:“对啊,怎么会这样?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已经很努力的表现得像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了,可是你刚刚为什么要答应下来?” “小小求我做事儿,我能不答应吗?”曹变蛟反问。 李定国无奈地耸肩:“行吧,那明天过后,我就到杀猪场里去按猪!” “别啊,好兄弟,咱们说好了一起去发财的嘛!你忘了?”曹变蛟立刻热情地搂着李定国的肩膀,大笑着往屋内走去。 这时候,郑氏和张氏听到了院落里的笑声,本来也谈笑不错的两人一转头往外看,就看到了彼此的儿子相处甚是愉快。 “这俩孩子,能成为异姓兄弟,那也是他们自己的福缘。” 张氏显然很喜欢李定国。 郑氏也浅笑道:“那都是我家这孩子的福缘……” 两人又开始聊了起来。 后厨的人忙得不亦乐乎,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吃席了。 李定国依旧是老样子,只要有吃肉的机会,他就大口干肉。 这次是在肤施城中,安全这块完全不用担心,他吃了一个十二分饱,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倒头就睡。 这让原本要伺候他洗漱的蚕娘,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竟然不用挨着自己就能睡着了…… 在别人眼中,公子无所不能。 在蚕娘眼中,公子还是一个小孩子。 “蛟儿,你来。”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曹变蛟,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婶娘出现在窗外。 “婶娘!”曹变蛟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偷钱买糖吃被抓到时候一样。 可是,婶娘已经在窗外消失不见了。 这很明显,是让自己去她房里去。 不应该啊,我已经没有偷钱很多年了啊! 曹变蛟心里觉得奇怪,随后猛然狂喜万分。 难道是,今天郑氏和自己婶娘说了小小姑娘么? 所以,婶娘叫自己过去,准备商量这事儿了? 曹变蛟脚下瞬间像是有追风马一样,来到了婶娘屋内。 可,一抬头,却看到管家来福冷着脸,手提一根军棍,立在堂屋内。 “来福叔,你干嘛?” 曹变蛟吓了一跳。 来福哼了一声:“少爷,这可不是我干嘛,你早就已经清楚,来福就是老爷和夫人身边的一条老狗,夫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时候,张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竟然提着一根戒尺,脸上也带着冷漠。 “娘……”曹变蛟吓得都直接叫上娘了,张氏虽然只是婶娘,可对他而言,确实是和亲娘没什么区别了。 张氏坐在椅子上,拍了一下手中的戒尺:“叫娘?现在叫娘也不行,这可不是小时候了,蛟儿,我问你,这郑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娘,我这不说的很清楚了,是洪承畴洪大人家的亲戚。” “洪大人家里的亲戚,那为什么不去住在驿馆里,来我们家?” 张氏拍了拍手上的戒尺:“蛟儿,不是婶娘小气,你可知道张氏那儿子今天送给婶娘的见面礼,值多少银子?” “值多少?”曹变蛟讷讷地问。 张氏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叔叔一年的俸禄,才买的起这一对镯子,这一行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到现在,还要隐瞒?我可知道锦衣卫在什么地方。”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还得看科技 “别啊,我说还不行吗!”曹变蛟也没想到,李定国竟然这么阔绰,一出手,就是自己和叔叔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须臾时间后,张氏眉头皱紧了起来。 “碎金镇县令的家眷……” “发的死人财?” “婶娘,我可知道的都说了,定国兄弟让我为他保密,我可是在他面前打了承诺的,您……” 张氏看了一眼曹变蛟,略感无奈:“你都已经是大人了,什么样的事情,孰轻孰重,你自己还分不清楚吗?” “婶娘说的是。”曹变蛟低下头。 “不过,现在官场虽然不清明,但是他父亲作为碎金镇为国捐躯的县令,想来这本应该属于他的荫庇,万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婶娘,哪能这么简单啊!”话说开了,曹变蛟也就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定国还打算用这笔钱去贿赂一下镇守大太监呢,否则的话,这荫庇下来,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张氏闻言,皱着光洁的鼻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既然是如此,那这事情婶娘也不再过问,来福……” “夫人!” “你悄悄去打听一下,郑记猪肉,是不是真的多年以前出过一位县令夫人。” “是,夫人。”来福提着军棍退了下去。 “婶娘,那郑夫人没有再和你说点别的吗?”曹变蛟有些焦急起来了。 张氏一看侄子这副样子,顿时黛眉微皱:“婶娘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郑记的女儿,始终是个杀猪的女屠夫,蛟儿这事儿就算是婶娘同意了,你爹和你娘,你阿叔也不会同意的,莫要把这个念头说出来,你只会受辱。” “为什么不可以啊!”曹变蛟顿时不满地站起身来:“当年汉朝的皇后还是杀猪的呢,我不就是一个芝麻绿豆儿大点的小官,还不能娶一个屠户人家的女儿?” “哪个皇后是屠户之女?”张氏也语气不快,这孩子长大了,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汉灵帝!” 张氏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儿,这事儿不是你能做主的,自古及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都是铁律,下去吧,定国的事情,婶娘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眼儿。” 曹变蛟心中就算是再有万分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觉醒来,李定国看着身边还在熟睡中的蚕娘,忽然感觉真的从朝廷这边骗一个官职过来,就此过上安逸的日子,似乎也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可惜啊,崇祯皇帝是真的扛不起明朝这个烂摊子。 到时候,清兵入关,天下无处不为战火所波及。 想活下来,想好好的活儿,真是个奢望的事儿啊。 “公子,你醒了……” 蚕娘缓缓地睁开眼,就看到了李定国正好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定国颔首:“刚醒……别起来,再躺一会儿……” 蚕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一笑,和李定国躺在床上,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就这样,等着曹府中的下人送来了热水和洗漱的粗盐。 “公子,我已经上街打听过了,那杨知似乎颇有家业,在肤施里,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 小七大清早就来禀报消息。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消息。”李定国打着哈欠,口鼻之间喷出的热气,都变成了白雾翻腾。 “钱先生和老金有什么办法吗?” “除了刺杀,别无他法,可这么做,一定会引起全城戒严的,相反老宋的想法还不错……” 小七也坐了下来,眉头紧锁着。 李定国道:“这办法太冒险了,还是得想一个万全之策,你先去摸一摸郑记猪肉那边的情况,然后再去打听杨知的事情,切记,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免得被人看出什么来,到时候反而更不好。” 小七正要点头应下,金自来和钱先生就走了进来。 “公子,郑记的事情,我二人去做,小七以前就是讨饭的,知道怎么不会引起人注意,杨知的事情,就全部都交给他去做。” “这样……”李定国稍作沉思,点头道:“也好,那就这样定下来了。” 看着三人急匆匆离去,邢夫人和郑氏到了。 “定国,我们已经联络上了人,上次给监军太监送的一千两银子到了位,那太监答应五天后见我母子一次……” 说到这里,郑氏眼里透露着担忧:“现在唯一的破绽,就是杨知了,我们得想办法,让这个杨知从人间消失,只有五天……不,只有四天的时间!” “娘啊,这不是开玩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杨知一个大活人几天就消失了?” “公子,若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我去暗中刺杀他吧!”张猛子主动请缨。 李定国大吃一惊:“你以前干过刺客?” 张猛子尴尬一笑:“没有。” “那你这不是等于自己去送死?”李定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真的只能试试你说的办法了。” “我说的办法?那个延时炸弹的那个?” 张猛子兴奋起来。 李定国摇头:“本来最好的办法,是躲在暗处一箭毙命的,可惜我现在没力气开弓……” 其他人的箭法准头低的可怕,不能保证一击毙命,往后的事情就更多更麻烦。 “现在……邢姐先去挑挑选选,在郑记猪肉边上购置一处房屋……嗯,先想办法租下来,别直接买,然后把我们先前制作手榴弹的工具都搬进去。” 李定国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这宅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安全,面积要大。” 邢夫人点点头:“我这去。” “陌生地方,你一个人去不好,让猛子伪装一下脸上长疮的样子陪你去。” 李定国说道。 邢夫人一看张猛子那高大魁梧的样子,确实忍不住含笑点头:“这倒也是,人家看我孤身一个女人,肯定会动坏心思的,但若是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魁梧壮汉,那万万不敢有人贼人乱动心思的。” 两人一并离去,倒是郑氏有些担心:“儿啊,这匆匆数日时间,能做好吗?” “娘放心,邢姐和猛子此去,估摸着也就傍晚时分,就能把房子租下来,延时炸弹并非很难,难的是,谁去马车底下,把炸弹装进去。” 李定国眉头紧锁着,脑海中浮现出来自己身边众人,心中挑选着谁可以当此重任…… 这时候,院门外,一张苦楚的脸,忽而出现。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得帅,理当多承担一些 曹变蛟来了! 众人都立刻停止了谈话,转而说起来别的。 “曹大哥!”李定国笑着招呼了一声曹变蛟。 曹变蛟立刻走上前来,看着都在场的众人苦笑了一声:“完了。” “完了?什么完了?”李定国听着,面色忽而一变:“难道是围攻米脂城的兵马出了什么问题?” “这倒不是……是我完了。”曹变蛟苦笑道:“定国,昨天晚上我婶娘就和我摊牌明说了,我和小小不可能啊!” 李定国顿时颇感无语:“你着急什么,我们不是都商量好了?” “我……”曹变蛟看了一眼李定国的脸,苦涩着说:“要是我也长这么好的皮相就好了。” “小小让人给你送来了一盆子的猪腰子,还都是处理好了,直接就可以烤着吃的那种。” 李定国闻言,嘴巴微微张开,颇感愕然,然后一脸深沉地拍了拍曹变蛟的肩膀:“阿兄,你不懂,长得帅,承受的也多一点,就好比这一盆子的猪腰子……” “你……你这是炫耀吧。” “哪能啊!”李定国哈哈笑着:“咱们在这院子里生个火,烤猪腰子吃,岂不美哉?” “这……”曹变蛟心中的不快,瞬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张氏这里,外出打听消息的来福回来。 “夫人,老奴问清楚了,郑记确实出过一位县令夫人,就是碎金镇的那位县令大人。” “但是后来因为县令本人不太看得上夫人的出身,其小舅子郑平,也因为这事儿和姐夫闹翻,后来不知去向了,不过郑平的堂兄弟们,似乎还与郑平有往来,涉及一些个人家世的东西,老奴就没有刨根问底了。” 张氏听出味儿来了:“那也就是说,这郑氏此刻是穷困来投靠自己的娘家了?” “若是得朝廷荫庇可以下来,郑氏也未必一定就要低头去找自己的娘家人。”来福这样说。 张氏摇摇头:“这可未必,我也是出嫁的女儿,若是自己的娘家兄弟不争气的话,女人夹在中间,就只会两头受气,到时候,女人很容易里外不是人。” “现在这般情况看来,是县令本人已经没了,郑氏自然想借着这个机会,回自己的娘家去看看,倒是……” 张氏隐约觉得奇怪,抬起秀眉,看着来福问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郑氏昨天不与郑记的小姑娘相认呢?” 张氏越说,心中的疑惑越深:“毕竟,郑夫人出自于肤施郑氏一族,可比谁都清楚,整个肤施的屠户就是郑氏一家的生意,自从太祖皇帝那会儿,就已经做到了现在。” 来福嘿嘿笑着:“夫人,老奴想来,或许郑氏是觉得自己多年没有和娘家的人往来,怕贸然登门,人家未必会稍加辞色。” “一个不好,反而还弄得自己的颜面尽失,可如果等到自己的儿子荫庇官身的赏赐下来,再去娘家登门,娘家那些人就算是对于郑氏这些年的做法有些不满,可碍于其儿子有官职在身,自然也不敢等闲视之。” “这个女人的心思倒是挺多……”张氏说完这话后,就听到院落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 “夫人,郑夫人来了!” 张氏脸上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不管郑氏的心思多不多,反正人家是真给自己送了价值不菲的一对手镯。 而且,现在郑氏一个女人带着儿子,还有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讨生活,多些谨慎,反而很好。 “夫人……” 李定国和曹变蛟在院子里烤猪腰子吃,那真是大呼过瘾。 “定国,我看小小是看上你了,你们终于可以白天表姐表弟,晚上死鬼死鬼了。” 曹变蛟很心痛的样子,但是也纠正了此前认为李定国是表哥,小小是表妹的玩笑话。 李定国抹了一把嘴,笑了起来:“好了,我也吃饱了,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吧。”曹变蛟站起身来。 李定国摇头道:“这倒不用,我吃了小小的腰子,稍后小小肯定会来这里,你自己争取吧,兄弟已经为你创造自我不在的条件了。” 曹变蛟闻言,大受感动! 这真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出了曹府,上了马车,邢夫人就开始在李定国耳边上说了起来。 “我们就在郑记肉铺边上看了一处房屋,道是缘分,公子可知道,这是谁家的房屋。” 李定国闻言:“谁家的?” “是你舅舅郑平的老宅。” 李定国闻言,很是吃惊:“不是说,人去哪了都不知道了?莫非人在肤施?” “这倒不是,是他寄托给族中其他的兄弟们售卖的,听说人已经去了南边做生意,下次回来的时候,要重新买地建更气派的宅子。” 李定国听罢,忍俊不住笑出了声:“所以你们直接买了下来……” “一开始是想租下来的,但详谈后,发现很便宜,院子很大,郑记那边还出人手,给好好清理了一下,足够我们这一行人全部住进去后,都觉得宽敞呢!” “看这样子,杀猪确实赚钱啊!”李定国忍俊不住感叹起来,要不自己别多想了,跟着娘家的亲戚杀猪得了。 这大表姐那么喜欢自己,只要自己点个头,让她去帮着把堂舅的钱箱子偷出来,估摸着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邢夫人笑了起来:“你要是杀猪,那我就跟着你天天卖猪肉!” “要是有太平盛世,做个猪肉佬,又未尝不可呢?”李定国摇头,先过去瞧瞧再说。 也就在李定国前脚赶走之后,小小竟然真的来到了曹府。 “我七叔家留下来的老宅让人给买了,真是,以前七叔还答应说留着给我做嫁妆呢!” 小小很生气。 曹变蛟立刻道:“这是那个不开眼的,我找人去看看……” “可别,人家给钱很干脆,买宅邸的钱,也给我当作嫁妆了。”小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曹变蛟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这还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谁说这是一样的?”小小哼了一声:“七叔家里的院子是最大的,前边后边都有院子,还有一个荷花塘,我从小到大,每年夏天的时候,都要在荷花塘里划着船,采荷花,现在给买了,以后我可就不能进去采莲子了。” 曹变蛟就不懂了,人家钱也给了,你也觉得价格满意,那为什么还要…… 小小接着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原本都规划好了,以后等七叔真的把宅子转给我的时候,我就在里边养更多的肥猪,那样就能挣更多的钱……” 小小很是心痛的看着曹变蛟:“我也不想卖,可是来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说了这么多……”小小伸长脖子,往后边看了看:“曹大人,大春呢?你不是说坐一会儿,大春就出来了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曹大人,你是个好人 “我……”曹变蛟心都快滴血了,那傻大春有什么好儿?除了一张帅的脸? 额——也不能这么说,洪大人的干儿子,而且可以荫庇朝廷追封。 朝廷给的追封,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肯定是世袭的。 皇爷对于这些为国捐躯的臣子,素来很是大方。 这么一想,曹变蛟也发现自己真是没什么用处了。 长得也没有定国弟弟俊朗。 家世也比不了。 甚至定国弟弟这样子,以后也肯定长得比自己高大魁梧…… “其实,我昨天晚上是帮你打听了一下大春的。”曹变蛟决定最后劝说一把小小姑娘。 “真的吗?曹大人,你真好!”小小的一颦一笑,瞬间让曹变蛟的心都要融化了。 “好……好吗?为了你,我都愿意去做。” 小小问道:“那大春来这里投靠的亲戚是谁?可是我认得的人?” “小小,你先听我说,大春今年才十岁,而你却已经十五了,我觉得你还是重新考虑下吧。” “什么?大春才十岁?”小小瞪大了眼睛,想着那魁梧的大春哥,竟然变成了魁梧的大春弟。 这一下,小小那是更喜欢了。 “我骗你干嘛!他长得是有点令人惊奇,但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啊!” 小小立刻拉下脸:“曹大人,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的大春。” 你的大春…… 你的大春! 你的大春? 曹变蛟立刻强忍着心痛:“好好好,不说不说……可是你和大春的年龄相差,确实……” “这有什么?我爹当初八岁的时候就娶了我娘呢!”小小轻哼了一声:“我娘那会儿都已经十六了。” 明代童养媳也颇为盛行,有的男孩儿才三四岁,家境好的,就已经娶了十来岁的少女做童养媳,都是很寻常。 郑记肉铺百年老店,自然算是富贵人家。 而实际上,街道上走着的人,多数也都是十多岁就成婚,身边带着孩子的也比比皆是。 时代不同,自然对人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曹变蛟一脸卧槽,忙解释起来:“小小,这不一样啊!” “这哪里不一样了?”小小是做生意的人,自然精明,眼见看不到大春弟弟,立刻就要起身告辞:“曹大人,你是个好人,可我……。” 小小虽然是抿了一下嘴唇,可是并没看到她有多么为难,反而是带着一抹快意的感觉开口。 “我出身低微,我只是个卖猪肉的……还请曹大人看到大春弟弟的时候,转告他我来过,郑记肉铺在城里很好找。” 得了好人卡,曹变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一样。 “定国啊定国,为什么我就不能长你那样一张面皮呢?” 曹变蛟心很痛。 “啊呸!” 刚到了老宅的李定国顿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暗自嘀咕起来,这到底是谁在背后说自己呢? 难道是小小姑娘? 这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小小姑娘这会儿到了曹府,发现自己不在……嗯,肯定会咒骂那一盆的新鲜猪腰子都喂了狗。 “汪汪汪——” 郑记肉铺边上,一条雄壮的大黑狗,正在冲着刚下马车的李定国几人凶恶地叫着。 李定国翻了个白眼,再叫!再叫就让小小炖了你! 在这个时代,民房的建设都是有规定的,门头不能超过多高,超过了那可是要问罪的。 至于往里边走,怎么修建,同样也是有规定的。 但不一样的是,那只是在开国的时候管的最严格。 往后只要往上边送钱,就能解决。 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这个道理,放在任何时代都是可行的。 李定国走进院落,看着地面上斑驳的老旧痕迹,就知道这百余年来,不知道有多少猪在这里掉了脑袋。 一口井栏上摩擦出深深内凹痕迹的大水井,就在边上。 李定国走近看了看,水井边上还有青苔,这里虽然没人住着,但从大水井边上残留的痕迹来看,显然有往这边过来打水用。 “听着卖房的人说,那个小小姑娘隔三差五就会过来这边打扫一次。” 邢夫人乐呵着笑了起来:“你舅舅以前酒后说过,这老宅算是给小小的嫁妆,所以后来我又在价格上多给了二十两。” 李定国乐出了声。 “东西都摆放在二楼上,也是昨天晚上郑氏那边的人刚过来打扫好了的。” 邢夫人领着李定国上楼,这边推开窗户口,就能看到隔壁院落正在杀猪的场面。 好在,这是上风口。 否则的话,那个味儿,可真是不敢恭维。 李定国微微放松:“我娘已经在和张夫人辞别了?” “不错。”邢夫人点头:“我们身上带着秘密,在曹府住的时间久了,难免会让人察觉到什么,昨天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客套话罢了。” 李定国脱下外边厚厚的狐裘,随手丢在一边上,就开始精心调配起来可以让杨知彻底上天的炸药。 条件有限,有些东西没办法提纯出来。 否则的话,李定国的办法很多。 而炸药,炸药是最干脆,最简单的办法。 要是有大狙弄一把,那就更爽了,直接千米之外,取人狗命。 可惜,这玩意儿只存在想象之中。 李定国最多有把握把火铳改进到近代的程度就了不得了。 而且,这还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 他需要大明朝廷授予的官职,还需要更多能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人。 这些人怎么招揽,目前他都还完全没什么头绪。 一切都只能等官职授予下来后,方才能考虑。 一边画着图纸,一边思索的李定国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下巴,因为他听到了隔壁院落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小小似乎很生气,正在大声的和什么人争执着。 “乖女儿,那城东的老汉,世代都是粮农,有什么不好吗!最近这几年,咱们这整个地方的收成都不好,可那不是因为老天爷使坏?我们家和他们家,那也是世世代代的关系了……” 李定国走到窗口边上,看着一个身材魁梧,腰板粗大,肥猪似的男子,正在和面前的小小苦口婆心地说话。 在边上,还有一个如同老树开花一般打扮的老女人,显然是个媒婆,满脸地笑容,快速地和小小说说着些什么。 李定国听不太清楚,说的似乎是这个地方的方言,主要是语速太快。 小小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忽然转身提起来了一把剔骨尖刀,朝着身前的空气挥砍了几下,顿时把媒婆吓得尖叫着往外跑去。 “啊哈哈哈……” 小小提着刀,一手扶着木棚的柱子,发出得意又猖狂的大笑声。 “哎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小小!”一个长得很高的妇人往远处走来,手里提着些许猪的内脏。 李定国忽然咽了一下口水,肥肠火锅在他那个时代,可是很过瘾的美味。 而今来到这个世界,可还一次都没吃过呢。 为了自己口舌之欲,出卖身体,这合适吗? 这在李定国看来,太合适了啊! “阿娘,我看上了一个人,他是来肤施寻亲的,你们要真是操心,那你们就去找他娘说亲!” 第一百二十章 小小姑娘的猪大肠 “你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也不害臊?”女人宠溺地看着女儿,招呼她过去搓洗猪内脏,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娘,我说的是真的!”小小从女人手中接过东西,放在一边铺在地上的木板上,很认真地拉着女人坐下:“这个人是北边来的,我见过了,人很好,我喜欢,你让爹去说,好不好?” 边上那肥猪似得壮汉一脸苦涩:“哪有女儿家去找男儿求亲的?” 女人笑了起来:“咱们家又不是很差的家世,既然从北边过来,那想来生活都不容易……” 男人摇头道:“入赘可是让人看不起的事儿,你想都别想,我是男人,我也看不起入赘的男人,你说要让我把家业传下去,倒也可以,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 “阿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小小不满地打断了男人的唠叨。 肥猪似的男人哈哈笑着,转身走开去做事。 女人也开始和小小一边说话,一边洗起来了猪内脏和下水。 李定国看着女人高挑的身材,又看看男人肥猪似的身体。 觉得这夫妻俩人,可真是美女和野熊的即视感。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压坏……呃,果真是成年人思维复杂。 如果这具身体里边的灵魂不是穿越者,肯定不会冒出这种龌龊的想法。 倒是……这小小似乎是真的对自己有心思啊。 如果娶了,那以后吃肉肯定不用愁。 可该死的就是清军入关之后,天下无一寸好土地,无论躲在什么地方,都休想躲避清狗的荼毒。 这是真没办法啊! 抗清的大旗,大抵上还真是只能落到自己身上了。 指望崇祯皇帝肯定不行,这家伙首先不懂帝王之道,第二宠信宦官。 很多人都觉得崇祯杀了魏忠贤之后,明朝就已经没有宦官作乱了。 可实际上,完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崇祯皇帝对于宦官依旧很信任,甚至说出不是朕要用宦官做事情,而是诸位卿家实在是不给力这样的话。 以至于李鸿基在长安建立大顺政权称帝北上攻灭京城的时候,给李鸿基第一个开门引路的人,就是崇祯最信任的一个宦官。 第三点。 崇祯皇帝爱装逼,一旦装逼不成功,就会怪别人。 这让许多能人都觉得作为崇祯出生入死很不值的很危险。 “定国,看样子你很喜欢这个小小姑娘?” 邢夫人忽然传来的声音,把李定国吓了一跳。 李定国摇摇头,转身准备在纸上动手先画草图。 邢夫人看了一眼外边院子里的动静,眼眸里流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你方才盯着看了许久,都不曾察觉时间流逝,我倒觉得这小小姑娘不错……” “阿姐要是闲着没事儿,不如去买那副猪肠回来,晚上吃肥肠火锅?” 李定国放下了手中的笔,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奇怪笑容。 邢夫人轻咳一声,盯着正在小小和小小娘手中翻转,猪大便被抛出的大肠,虽然这里是上风口,闻不到什么气味,可她还是忍不住轻微干呕了一下。 更别说,把这样的东西做成火锅吃? 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定国,咱们又不是缺钱,就是天天吃新鲜的猪肉也有的吃啊,何至于此,来吃什么猪下水?看着就怪恶心……” “嘿,阿姐,这你就不懂了。”李定国看着上了楼的张猛子:“小小还不知道你吧?” “不知道,我一直都避着人哩。” “嗯,你在这边看着,她洗好了,你就过去买。”李定国说完这话后,就继续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草纸上作图。 “喔——”邢夫人拍着心口,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李定国惊讶地抬起眼眸来。 邢夫人看着他那瞪大眼睛,啐了一口:“坏胚!想什么呢!” 李定国咧嘴一笑:“阿姐,我觉得也不可能……哈哈……” 李鸿基一直都没子嗣,和邢夫人也就有过那么一两次,往后的漂亮女人,他手底下那些头目们儿除了留下自己的。 李鸿基的肾虚就没好过。 张猛子傻笑着,邢夫人下了楼去打水煮茶。 李定国没有别的习惯,但是喝茶这习惯却完全是从前一辈子带过来的习惯。 华灯初上。 该死的场子终于清理好了。 小小却听着人说要买猪肠。 “没有!” “姑娘说笑了,我们就住在你家隔壁,都看到还有猪肠呢!”张猛子厚着脸皮,陪笑道。 “好呀!”小小叉起腰,小嘴巴拉巴拉:“感情你就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我和我娘洗,洗完了,你人就来了?” “姑娘,我加钱还不行吗!”张猛子立刻从身上摸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油乎乎的肉案板上。 小小眼睛发亮,把猪肠连着还在滴水的竹篾箩,都递给了张猛子。 她说:“这可绝对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完全就是因为你是我邻居,邻居之间,就要讲究和睦才是……” 说完这话,小小姑娘立刻道:“这位大哥,你也是从北边来的?” “是北边。”张猛子点头。 小小立刻道:“我给你打听个事儿。” 张猛子心说,这该不会想要打听自己公子?还是这精明的小妮子看出什么来了? 可终究是占了人家的便宜。 “姑娘请说。” “北边可是有一个碎金镇?” “有。”张猛子点头。 “碎金镇可是被乱兵坏了?” “是。” 小小瞪大眼睛:“那县令呢?” “死了。” 张猛子道。 “死了?那县令夫人可曾听说下场如何?”肥猪似得男人走上前来:“这位兄弟,我等别无他意,我家有个妹妹,是我二叔家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嫁入朱门,就不在与我们往来。” 张猛子摇头:“那不知道,我只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肥猪似得男子叹息了一声:“唉,老七回来后,这事儿怎么说啊!” 张猛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回到屋内,立刻就把这件事情说给了李定国听。 李定国听罢,眼里露出笑意:“没想到,这郑记还对我娘还挺在意……” “公子,要不我们直接表露身份吧?” 李定国略感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张猛子:“表露身份?” “两个蠢货,现在表露身份,那不等于明摆着告诉杨知,我们是冒牌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光明磊落曹夫人 邢夫人骂骂咧咧地走进,看着张猛子手里端着的玩意儿,又皱着眉头走远。 “邢姐,你现在嫌弃,稍后可别流口水!” 李定国丢下手中的笔,准备来个刺激点的肥肠火锅。 “谁流口水谁是狗!” 邢夫人准备出去找一家不错的饭馆,让人送一桌子饭菜过来。 这是什么,这就是吃屎啊! 还是猪屎! 只是,就在邢夫人重新踏进家门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她愣了一下,扭头看着围着火锅正在撸起袖子吃的李定国和张猛子两人。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你们把猪肠丢了?” “这就是猪肠子啊,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我就让猛子去外边买了一些调料配菜回来!” 李定国这会儿吃得满嘴流油,好不快活。 邢夫人瞪大眼睛,依稀能看得出来锅里红油混杂着金黄的汤汁翻滚,那切成小段的猪肠正在一节一节地冒出来。 本来应该是觉得恶心的味道,此刻却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浓郁香气。 “这怎么会……”邢夫人眼里透露着不可思议,始终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真的是猪大肠! 而且——还这么香啊! 李定国又从锅子里夹了一筷子送到口中,咀嚼几下,脸上立刻就露出难以掩饰的陶醉之色。 “啊!爽啊这是真的爽啊——” “汪汪汪——” 邢夫人忽然叫了几声。 李定国差点被嘴里嚼烂了的肥肠噎死! “你干嘛!哎呀,说着玩的,你还真学狗叫啊!”李定国哭笑不得,伸手给邢夫人拿来了碗筷。 邢夫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夹起了一小块儿猪肠子,凑到眼前,端详了片刻,那浓郁的香气立刻就不要钱似得往她鼻孔里钻进。 邢夫人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又看着边上的李定国和张猛子大吃特吃,顿时忍不住眼一闭,送入口中。 这算啥? 比这个臭的,又不是没吃过啊! 啊呸,说啥呢! 霎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香味瞬间在唇舌之间绽放开来。 肥肠特有的劲道,在牙齿间左右来回咀嚼的时候,更是让人着迷。 “啊,真的好吃啊!” 邢夫人迈出第一步,吃得比李定国和张猛子两人加一块儿都多。 “啪啪啪——” 这时候,敲门声传来。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张猛子立刻提高声音问道:“谁啊?” “小的是边上酒楼的,过来给送饭菜!” 张猛子看了一眼邢夫人。 邢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夹在筷子上的肥肠忍不住抬了抬:“谁知道这玩意儿竟然真的这么好吃啊?” “很多东西都是闻着臭,吃着香的!” 李定国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张猛子去开门。 开了门,两个小二哥抱着好几个食盒走了进来。 一桌子上须臾时间就摆满了各种菜品。 张猛子从身上掏钱丢了过去:“碗筷不还了。” “得了,几位爷吃得开心就好!”小二哥拿着碎银子,一时间眉开眼笑地去了。 吃完饭后,李定国又继续上楼做研究。 隔壁院落里,小小姑娘又在缠着自己的娘亲,让去给自己说亲…… “真是乱我道心!”李定国关了窗子,像是隔绝了一个世界。 曹府。 曹变蛟听着婶娘张氏说李定国一家在外边购置了房屋,准备搬出去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怎么,你知道这是为何?”张氏也黛眉紧锁,郑氏给的礼物实在是太丰厚了。 再者,她也知道洪承畴为李定国亚父这事儿,那从内心里,自然更加不希望李定国一家搬走。 “蛟儿,你似乎知道为什么?” 曹变蛟脸上露出一抹复杂之色:“婶娘,大概是因为我……” “你?”张氏眉头一皱:“你做了什么欺负人家的事情?” “哪能啊?”曹变蛟连忙解释起来:“还是小小那事儿。” “小小?”张氏的眼神都变得凌厉了起来。 曹变蛟立刻道:“小小看上了定国,定国觉得是他抢了小小……” 张氏闻言,凌厉的眼神里,都逐渐浮现一抹叫做“卧槽”的情绪。 “你们这群后生,懂什么?不对,你们这群后生的关系,怎么这么乱?” 张氏脑海中也浮现出来李定国的样子,心中也觉得有些不一样。 这样的少年郎,那个女人见了不喜欢? 更别说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这好像……也不算乱。 “这不挺好,你与那小小万不可能的事情。”张氏把脸拉了下去。 “明天郑氏准备搬过去住,但是她不想惊动什么,你就待在家中……” “婶娘,不至于吧,我过去吃饭喝酒还是可以的吧?”曹变蛟干笑。 张氏从一边的丝帕下边,摸出来了一封书信。 “这是你叔父的来信,说米脂大军得胜,贼寇溃逃不知踪迹,不日大军就要回防。” 曹变蛟抿了一下嘴唇:“婶娘,贼兵溃败倒是真的,但是大军回防,那应该是粮草不够、棉衣不够,天气太冷,再不撤兵,到时候官军也要变贼兵了。” “你呀!”张氏很是无奈地瞪了一眼曹变蛟:“嘴上没有个遮拦……” “我只在家这样说。” “我大明朝,在家说话被下狱的官员,自洪武年间到现在,难道还少吗?” 张氏略感无奈地伸手抚着自己的额头。 看到婶娘如此为自己神伤,曹变蛟立刻道:“婶娘说不去,那就不去了,我以后会自己小心。” “嗯,你叔父既然已经决定让你和李定国结拜为兄弟,他现在又有心遮掩自己的身份,免得被有心人记恨,从而让自己亡父的荫庇落空,你就更要为他保守这个秘密才是。” 听着婶娘这话,曹变蛟忍不住张了张嘴巴,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婶娘你先前一直在逼问我定国的真实身份吧? 可现在,婶娘你却说这样的话,你这实在是…… “怎么?你觉得婶娘哪里说得不对吗?” 看着婶娘脸上露出的傲冷,曹变蛟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 这种表情,自己从小打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所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自己的婶娘在这一块上,那是做的真不错。 “是,儿知道了!” 张氏见此一幕,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嗯,这就对了,几日后会有一场宴会在帅府举行,到时候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去,你也带上定国,给他一个去给镇守太监送钱的机会。” 曹变蛟听了这话,又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婶娘你不是从小教育我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奢望的是安稳日子 张氏当然看出来了好大儿这是什么眼神。 她甩了一下袖子,反问道:“你在战场上的时候,都是闷着头往前冲的吗?” “这当然不是,该往前冲的时候,就要往前冲,该有所计谋的时候,那就应该……” 后边的话,曹变蛟没说了,他已经听懂了婶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氏笑眯眯地看着曹变蛟:“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应该清楚,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定国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么你这个做兄长的人,就应该帮着引荐才是。” “尤其是这次洪大人打了胜仗回来,这镇守太监在皇爷面前,也能说几句好话,定国的事情不就成了?” “婶娘说的甚是,孩儿记在心中了。” “行了,你也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时候,婶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去睡吧,明个儿说不定你军营里边也有公事,与同僚们,该花钱应酬的时候,可别小气,你现在正是需要这样做的时候。” “儿明白。”曹变蛟对于婶娘的尊重,也确实如同母亲那样。 李定国是被猪猪惨叫的声音给惊醒的。 他惊醒之后,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摸弓,却抓到了不该抓的东西。 “夭寿呀!怎么乱抓,想吃奶了?”邢夫人惊醒后,看到是李定国一脸尴尬,就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吓坏了,以为是贼兵来攻打……”李定国摇摇头,走到窗口边上。 他果真看到了按猪的小小姑娘。 那纤细苗条的身体,像是能爆发出西楚霸王的拔山之力一样。 那一头大黑猪顿时被她按在地上,发出哀求的嚎叫。 邢夫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小小姑娘那小小的身体,竟然可以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乖乖,定国,这要是成婚了,你未必打得过她!” 邢夫人秀手捂着檀口,脸上满是美人受惊的娇羞模样。 李定国轻咳一声,正要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小小从一个叔伯模样的人手中接过来了刀。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嗷嗷——” 大黑猪疯狂惨叫挣扎了几声,脖颈里的热血就被一个女人端着盆接走了。 热乎乎的猪血,这对于食物贫瘠的明朝人而言,也是一道美味。 李定国想到的是一种叫做血辣子的美味。 他正在这样想着,就已经看到了小小的娘和几个妇人开始往还在冒着热气的猪血里加进去了一些用剪子剪碎的辣椒。 随后几个妇人有说有笑地搅拌了起来。 邢夫人皱着娥眉:“还以为会煮熟了卖呢……定国,你说这些杀猪的,可都是好东西留着自己吃。” “某人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完这话后,李定国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昨天晚上猛子不都下去睡了?” 老宅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包括床铺。 这绝对不是后市那些售楼部销售忽悠的拎包入住。 这是货真价实的领包入住。 李定国看着小小很快就将一头大黑猪分解完毕,抿了一下嘴唇。 “想吃啥,阿姐去给你买回来。” “买条猪腿回来,就在楼上烤着吃,天气太冷,我娘她们稍后会过来?” “快到了。” 李定国道:“买半头猪过去答谢一下张氏,就说日后事情成了,再宴请搬家,眼下是非常时候,礼节上照顾不周的,还请海涵。” “嗷嗷——” 又一头大黑猪被小小姑娘按住,杀猪又开始了。 李定国有点着迷这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感觉。 眼下若是太平盛世就好了,自己完全会接纳小小,然后做个合格的杀猪匠,天天玩的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快意生活。 只是啊,这个世界哪能这么让人快活? 崇祯啊崇祯,你但凡是给力点,我他娘的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一个杀猪匠。 每天愉快地和小小按猪,玩的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活儿。 可惜啊,你真不是个给力的皇帝。 天下之臣民,过这么苦的日子,你崇祯第一个就该死。 骂完了崇祯,李定国又开始进入到了工作状态中。 至于当初的富婆范小鹅,他是真的完全抛在脑后了。 肤施比不得别的地方。 当初在米脂城的时候,想怎么实验,就怎么实验。 这地方可不一样。 爆炸声传开,官差第一时间就敢冲进来抓人。 除非去军营里。 有了洪承畴、曹变蛟的关系,李定国去军营里问题自然不大。 可是,这种试验又不是什么见得光的实验,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木楼梯上楼的时候,声音都很大,这样的好处在于不会吓到专心致志做实验的李定国。 张猛子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怎么了?小小不卖肉?”李定国笑了起来:“如果用我的脸,那小小立刻就把肉送了过来。” “公子,小小都掉钱眼里去了,怎么可能不卖肉?是门外来了个人。” 周青臣很少见张猛子这样为难扭捏的模样,略微吃惊:“谁来了?” “公子,您下去看吧,人都进来在院子里了。” 李定国披上狐裘,看了一眼窗口边上的火炉子,确定烟尘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才跟着张猛子下了楼。 否则的话,这些烟尘点燃了炸药,那整座宅院都要完蛋,李定国也要上天。 走出房屋一看,院落里站着一个半大小子,脸上满是泥灰。 身上穿着的绸缎棉衣上,除了已经起了黑亮污垢之外,还能看到几个脚印…… 这人看到李定国,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李定国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人,正是当初在牛家村的长生。 跟着曹变蛟的军队一路南下,也一样来到了肤施。 只不过,这小子留在了军营里打杂。 眼下这般模样,铁定儿是在军营里吃了亏儿,这才跑了出来。 “公子,小人想跟着您做事儿。” 李定国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哈出一口热气,口鼻之间都有白雾翻腾。 “这么冷儿的天,跪在地上也不舒服,起来说话。” 长生没有那种骨气说出“公子不答应,小人就不站起来”的话。 他像是一条听话的狗,立刻就站了起来,但是一副奴才相,如同等着主人训话的狗。 李定国眉头皱了皱,做了此睁眼瞎,明知故问:“军营里不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世上哪有纯粹的坏人 军营里入若是过得好,长生来这里炫耀不成? 边上的张猛子差点笑出声儿。 “不好,吃不饱,还有人要抢我身上这衣裳。” 长生说着,都快哭了出来。 李定国眉头一皱:“跟着我,你能为我做什么?你应该清楚,我爹以前是县令,就算是想做我的狗腿子,那些人从城南排到城北的,我也未必多看一眼。” 他充分把自己塑造成为了一个冷血无情,不知人间疾苦的二世祖。 长生膝盖一软,差点又要跪下去。 “给他几个大钱,打发了。” 丢下这话,李定国转身就上楼。 自己干得不是一般事儿。 长生这伢子,不出意外是会和牛家村的男人一样死在王左挂乱军的刀下。 这么一个半大小子,有手有脚,在肤施这样富饶的地方,不可能活不下去。 如果自己干得不是那么危险的活,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倒也不怎么。 可是,现在不一样。 若是长生把自己这边干的事儿泄露出去分毫,那自己等人都要完蛋。 尤其是自己冒充这个身份一旦泄露。 到时候,除了继续坚定不移地跟着张献忠或者是李鸿基这两位便宜爹造反,就别无他路可行得通了。 可以信任吗? 可以,但是李定国不敢赌。 “是,公子!”张猛子应了一声,从身上摸出几个钱,看了看,目中有些不忍之色,摸出来了几角碎银子。 “长生,你跟着公子没什么用处,拿着这些钱,自己去城中讨个活路去。” “张大爷,求你,在公子面前美言两句,长生以后感激不尽!” 长生几乎要落泪。 张猛子也不忍,毕竟当初也算是一路走下来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娃子,你听我说,公子并非是无情之人,这些钱你赶快收下走吧,到时候惹怒了公子,钱都不给你,直接撵走,你说这大冬天的,你怎么办?” 长生哆嗦着,眼泪往下掉。 张猛子想了个办法:“隔壁……” 他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响动。 金自来捂着耳朵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老张,别他娘愣着了,快去搬东西,都说越往南走,越热乎,可是这肤施的天儿,简直要把我的耳朵都冻……” “长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生一看,又是个熟人,立刻央求起来:“金叔,我实在没了活路,来求公子收留,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老夫人可来了,我想求求老夫人,收留我,做个奴籍我也乐意,这样的天儿出去,我只有死路一条啊!” 金自来看了一眼张猛子,张猛子微微摇头,他就懂了李定国是什么意思。 “小子,这不是我们说了算,你在这等着,我们先去搬东西。” “央求金叔,这辈子的恩情……” “公子不是找不到人去炸死杨知那个王八蛋?我看这小子挺合适!” 金自来忽然动了歪心思,一边搬东西,一边和张猛子悄悄说话。 张猛子听了眼角一凝,心中有些不忍。 “老张,可别迟疑,咱们这些人,手里谁没有人命背着?” “这小子傻乎乎的,啥都不懂,肯定也不知道炸弹是什么,公子包装一下,让他躲在车底下,杨知上车后拉开就行,到时候他和杨知都变成一堆烂肉谁也认不出谁。” “先问过公子再说……”张猛子低着头,他心中虽然不乐意,但如果公子同意的话,那他就无所谓了。 反正从邢家庄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命是公子的,公子说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含糊。 金自来贱兮兮地笑着:“这就对了……邢姐姐,好姐姐,我有个妙计要和你说……” 不大一会儿工夫,邢夫人就被金自来说动了。 至于宋大仁,这家伙以前干的就是师爷。 师爷能是好人干的活儿? 他甚至还想出来了怎么让长生心甘情愿去干这事儿的好几种办法…… 农村出来的傻小子好骗! 钱先生虽然为人正直,可是这一路南下,见到了许多村庄被屠戮,遍地尸骸的样子。 心中也清楚,孔孟之道现在不适应这个世界了,救不了大明朝。 于是,对于这些自己曾经鄙视唾弃的东西,他也开始渐渐接受了。 心中甚至觉得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早点接受的话。 那这是不是说,自己那个唯一的儿子,也不会被弄到北边去当兵了? 虽然听着金自来说,他花钱给弄到了京城去守城门,可究竟是不是,没有看到儿子的亲笔书信,他怎么敢相信? 这位昔日的同窗有多坏,他可是看在眼中的啊! “奶奶……” 长生一看到邢夫人,直接就跪了下去,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邢夫人装模作样地走上前去,开始低声安抚起来长生。 李定国在二楼上,透过窗户,看着邢夫人的动作,就知道她们心中在想什么。 “娘,你上楼来!” 李定国叫了一声。 邢夫人兴奋地一抬头,却发现李定国叫的是郑氏……她低着头,啐了一口,自己骂自己,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小小姑娘没看到你们?” “过来的时候,为娘看到她又驾车去买肉了……”郑氏内心有种担忧,怕自己的儿子刚刚忘记了范小鹅这个商女,立刻又看上了小小这个猪肉女。 “定国……” “没看到就好。”李定国不太在意:“她们想干什么,我清楚。” “公子,昨夜在这里可曾受冻了。”蚕娘一如既往地关心李定国,忙凑上前来,伸手摸着李定国的额头。 生怕这边没人伺候着,把李定国冻坏了。 “放心啊,没事的。”李定国很享受蚕娘的伺候。 郑氏看在眼中,也很舒服,蚕娘注定可以成为李定国的侍妾。 但是郑小小,还有范小鹅,是万万不可能和自己的儿子有什么瓜葛的。 这么一瞬间,郑氏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自己的死鬼前夫,会这么厌恶自己的家世了。 原来,只是没有站在那个位置上罢了。 “娘,长生不能留下,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李定国很严肃道。 郑氏收回思绪:“儿啊,你明白她们准备让这傻小子去做什么,也觉得不妥?” “不妥么?”李定国摇头:“也不是不妥,儿子已经做了很多坏事,未来肯定还要做更多坏事,但是儿子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儿子的心是善良的。” 郑氏眼眸发颤,这么一瞬间,竟然不敢与儿子对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有不怕死的人 “阿母!” 李定国伸手捧着郑氏的脸,直视着郑氏躲避的目光。 “打发这小子走了便是,我有另外的办法送杨知上天!” 郑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儿有凌云志,为娘怎么好阻挠你呢?我这就让人打发走了这傻小子。” 李定国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乐呵的笑容。 别的不说,反正他觉得自己手中的东西,足够让杨知上西天。 一,是为了这邢夫人报仇。 二嘛,那自然是杨知挡住了自己等人的路。 杨知不死,很多人都睡不踏实。 只有杨知死了,大家才能睡得踏实。 至于这长生? 给他钱让自己谋生去吧。 “公子!公子!求你了,给我个机会吧!” 哪曾想,郑氏刚刚下了楼,吩咐了一声之后,长生就已经不顾一切地喊叫了起来。 正围着火炉,思考自己的计划是否有什么疏漏的李定国听到这喊声,顿时眉头一皱,正要问张猛子在干嘛的时候。 长生的喊声瞬间就戛然而止了。 随后,是重物掉落到水井中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定国骂了一句脏话,走到窗口边上看,张猛子和金自来正在往水井里丢绳子。 小七提着一根木棍,张大了嘴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似乎怎么也想到,自己都还没动手,这家伙就已经先一步跳进去了? 这胆子,也太肥了吧? 这么好的一口水井,你这浑身脏兮兮的蠢货,就这样跳进去了,那c自己等人以后还怎么用这口水井里边的水呢? 保不定又要把水打光了之后,重新清洗一遍,才能继续使用。 浑身湿漉漉的长生很快就被打捞了上来。 棉衣吃饱了水,变得异常沉重的同时,也飞快地偷走了他身上的热量。 只是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这家伙就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上下门牙哒哒哒地撞在一起,脸色发青发白,似乎这口气随时都会过去一样。 赶走以后被冻死在了大街上,和现在死在了屋子里边,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情况。 李定国眉头紧锁着:“给他烤火,换一身衣裳。” “是,公子!”张猛子脸色难看,纯粹是内心自责,觉得自己方才心软了,才给了长生这混账小子投井自尽威胁公子的机会。 长生已经冻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哆嗦着抬头看了一眼窗口上。 李定国的身影却早就已经消失在了窗口边上……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快要被冻死的长生这才回魂过来。 蚕娘来了三次,但是看着烤着炉子,一言不发的李定国,似乎是什么到了嘴边上的话,一次次的被咽了下去。 终于,到了李定国看到蚕娘第四次在自己面前转悠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想给长生求情?” 蚕娘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妾身怎么会……” “那你在这里来来回回干什么?不是为了给长生求情?”李定国笑了起来:“难道是在展示你很美的侧边?” 蚕娘走进了一些:“公子,猛子觉得自己没做好,和小七两人一起在楼下跪着,你看都半个时辰过去了,再这样下去,非把人冻坏……” 蚕娘的话还没说完,李定国人就已经来到了楼梯口。 下边跪着的两人,一个身材魁梧得像是小牛犊子,一个则像是一只枯瘦落魄山鸡…… “滚上来!” 李定国是真的生气了! 张猛子和小七哆哆嗦嗦地上了楼。 眼看着两人又要跪下,李定国真的是气恼地爆粗口了。 “都死过来烤火,阿姊下去端上来几碗热汤,给这两个狗日的灌下去,别他娘冻死了!” 蚕娘先是一惊,然后脸上带着笑容,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李定国只有晚上睡迷糊的时候,才会叫自己做阿姊来着。 这会儿还是白天,竟然也叫出了口? “你这两个蠢货怎么想的?觉得我会因为长生的事情怪你们没有把事情做好?” 李定国没好气地看着两人。 两人羞愧地低着头,喝着肉汤。 猪肉汤肯定比不上羊肉汤。 李定国喝了一口后,微微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矫情了,刚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为了不被饿死,狗屎都能吃下去。 现在竟然都开始挑食了。 “公子,我们实在是心中有愧,这个家伙就不应该心软,把他放进来,这……” 李定国抬起手来,制止住了张猛子后边的抒情。 “这小子既然可以以死明志,那说明他也是个狠人儿……”李定国道:“你把他叫到我面前来,我问他几句话。” “是!” 张猛子立刻下了楼。 小七感受到了了李定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公子……” “去买羊肉,顺带着打听一下,卖羊肉的屠户家有没有未曾出嫁的姑娘。” “是,公子!” 看着火急火燎就要离去的小七。 李定国又吩咐了一声:“隐蔽一点,别直接就全部抖落了出去。” “公子您可放心,可别忘记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小七人摆着手,脚下没个轻重,差点直接一咕噜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李定国见此一幕,表情更是复杂…… 长生哆嗦着,随后直接跪在了李定国面前,咚咚咚地给李定国磕头。 李定国摇摇头:“够了。” 长生立刻停下,额头已经破了皮,微微发红。 “公子,我想跟着你做大事儿!” “跟着我做大事?”李定国真是一个不小心笑出了声儿。 “你说你能做什么?敢做什么?” 长生哆嗦了一下,壮着胆子说:“公子,我可以……我跑得快!” 李定国差点笑出声:“行了,你起来坐着说话吧。” “谢公子!” 长生以为自己一下就得到了李定国的认可。 李定国又问道:“长生,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长生坚定不移地点头! 李定国指了指窗外:“这边出去,是一家卖猪肉的,你走过来看看,能看到男主人长什么样子吗?” 长生走到了窗户边上,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烤着火的小小父亲,那个肥猪一样的男人。 这种人,毫不夸张地说,倒下去压在长生身上,都能把他活活压死。 长生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惧怕的心理来。 这时候,李定国忽然从后边搂住了长生的肩膀,凑到他的耳朵边上,声音如同恶魔蛊惑良人永堕地狱一样。 “你去……杀了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李定国:我就是正义 “啊——”长生差点叫出声来。 “杀……杀了他?” 李定国松开了搂着长生肩膀的手,重新坐到了炉子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长生:“怎么?怕了?不敢了?你不是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的吗?” “我……”长生脸上涌现出来一抹羞愧,低着头,脸色涨红,不敢去看李定国。 “既然不敢,那就带上给你的钱,滚快点!” 李定国翻脸的速度极快,怒骂了一声长生。 长生眼角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缓缓地抬起手来,用手背擦掉泪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去!” 这声音铿锵有力。 李定国微微一愣,这双眼睛…… “你想好了?你这样的身体,对抗他那样的身体,人家坐一下就能把你给坐死了,对上他,你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长生道:“我现在离开这里,到了外边,一样是被人欺负人,被人看不起,我也看出来了,只要公子认了我,那我以后就可以跟着公子,过不被人看不起的生活。” 李定国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张猛子:“给他一把刀。” 张猛子稍作迟疑,然后走到一边上,将当初在米脂城内,李鸿基锻造给李定国的那口长刀取了过来,双手抱着,递给了长生。 长生看出来了这口刀非常沉重,双手接过,虽然有了准备,但却还是差点没抓稳了。 李定国嗤笑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一抓,这长刀连着刀鞘,都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他单手拔出刀,雪亮的刀,照亮了长生的脸。 李定国单手转动长刀,刀花璀璨闪光,然后“嗖”的一下,精准无比地插回到了刀鞘内。 他看着脸上满是吃惊之色的长生:“你真的不怕死?” “不怕!”长生咬牙道:“我已经见到了数都数不过来的死人。” 李定国摇了摇头:“跟着我,未必会让人看得起。” 长生挺起胸膛,用很大的力气,说很小声的话:“只要公子看得起我!” 李定国转身坐了下去,把长刀放在膝盖上,轻轻抚摸着刀:“跟着我做事情,很危险,你应该记得,当初在牛家村,我和范小鹅是怎么被十多个贼兵追杀的,而且将来说不定,我还会重新上战场,敌人冲过来的时候,你就要给我挡刀子。” “公子,我真的不怕死!”长生咬牙,眼里泪花又开始闪动了起来。 李定国道:“想必你刚刚也看出来了,我说让你去杀这个人,只是吓唬你的,可如果我真的选择让你去杀一个人呢?” 长生眼里露出恐惧,却又逐渐坚定:“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儿,动起手来人家一巴掌就能把我拍在地上爬不起来……” “可是,只要公子交给我的事情,我豁出这条命!” “你们都出去。” 李定国挥了一下手。 张猛子、蚕娘立刻退了出去。 长生看到这种阵仗,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屋子里,只剩下了李定国和长生。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是公子!” 李定国笑了笑:“我是碎金镇县令的儿子。” 长生瞪大眼睛。 李定国道:“我爹死了。” 长生露出恐惧。 李定国又道:“与其说是死在了乱贼手中,不如说是死在了一个小人手中。” “公子要报仇?”长生只是没多少见识,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是朽木,真的是愚昧不可知的人。 李定国点头道:“这个人家里有个亲戚做大官,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为我爹报仇。” “公子说吧,这个人是谁?” “是三边总督杨鹤的族人杨知,这个人当初在碎金镇横行不法,却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也是他把乱民引到了米脂城的。” “但是他最后却提前逃到了肤施,过上了好日子,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死?” “该死!” “该不该杀?” “该杀!” 长生现在的样子,和数个呼吸之前比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 “我有一个办法让你去杀他,也可以叫你全身而退,但是也有可能,你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如果你愿意去做这件事情,从今以后,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你就有一口,我将你当作自己的兄弟看待。” 长生不懂什么大义,也没什么江湖经验,自然很相信李定国说的这番话。 尤其是,李定国对手底下的人如何,他这一路跟着南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几乎李定国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愿意随时为李定国去死。 生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有几个人会真心把人当作人看待? 可李定国是真的把人当作人看待。 至少,长生就是这么觉得的。 “公子,你说吧,我可以的!” 李定国站起身来,把他带到了一边上,指着桌子上分开摆放的几种东西说道:“这是我重新研究出来的一种东西,你需要藏在杨知的马车底下,把这个东西偷偷地捆在车底。” “然后,你还不能走,你需要躲在车底,等到杨知坐在马车上,驾车走起来,经过一段颠簸人少路段的时候,你把这里点燃,然后松手,落到地上,借助夜色的掩护离开,杨知就会直接被炸上天变成灰烬。” “到了那个时候,谁不知道杨知是怎么死的,可只有我们知道杨知是怎么死得,但是我们却知道,这个害死了碎金镇数不清无辜百姓的贼人,终于伏诛。” 李定国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错,如果不是杨知带着人绑了邢夫人到了邢家庄,碎金镇确实不会那么快就被攻破。 “这个过程中,你如果不小心,从车底提前掉落下去,你就会被发现一旦你被发现……” 李定国看着长生有一次变得苍白的面孔,露出几分似有若无的冷笑。 “公子,让张叔教我本事吧,我愿意为你做这样的事情。” “我们只有几天的时间,几天时间之后,杨知就会知道我们来到了肤施,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变得无比警惕。” “我们只有马上行动,才能为碎金镇的冤魂报仇雪恨!” 李定国看着眼前脸上露出恐惧的长生。 “所以,你还想要试一试吗?” “想!”长生咬牙道:“我以前给地主家放牛的时候,就能躲在牛肚子底下,我自己的身子本来就很轻,公子,你让张叔驾车,我躲在车底下试试看!” 李定国看着长生,思索了起来,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和他说了这些事情,如果他不敢,或者做不到,那迎接他的都只有一条死路。 不过……你死都不怕,我为什么不能给你这样的一次机会呢? “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谁赞成谁反对 张猛子真的驾着车,让长生躲在下边,然后开始驱赶着出门。 结果,刚出门的时候,稍微颠簸了一下,长生就已经抓不稳,直接掉了下去。 “咚!” 声音很闷,就像是怀抱在手里的冬瓜掉落在了地上一样。 长生满脸痛苦,后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眼前更是有些许黑晕混杂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冒出。 不过,他还是站起身来,强撑着说:“再来过,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些着力点。” 李定国颇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张猛子继续。 张猛子贱贱的笑了笑,然后招手,让长生悄悄地钻到车底下。 约莫过了三四个呼吸的时间,车底下传来了长生的声音。 “走!” 张猛子扯了一下缰绳,马儿轻哼了一声,打着响鼻,吭哧吭哧地拉着马车,就走出了门外。 这一次,确实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意外,长生竟然真的抓住了。 张猛子绕着外边的街道走了一圈回来,停好了马车以后,长生这才从马车下钻了出来。 他脸上全是泥灰,但是却充满了自信,仰头看向了趴在二楼窗户边上的李定国看去。 李定国点点头:“稍后也多试几次,一定要保证遇到颠簸而不会掉下去。” “是,公子!” 长生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褒奖似的。 宋大仁眉头皱了皱,转身上了楼。 “公子,你觉得这人可堪一用吗?” “可以。”李定国点头:“我们中间所有的人都不行,小七或许可以,但是他未必能如同长生那样抓得住车底、藏得住。” “我是担心……” “你是担心他如果被抓到,到时候会把我们供出来?” 宋大仁微微一愣,苦笑道:“公子,你既然已经猜到属下心中担忧什么,那为何?” “如果是我们的人呢?”李定国反问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我们的人被抓到,那经过了严刑拷打,会不会把我们给拱出来?” 宋大仁立刻坚定道:“我不会。” “但是你不合适做这件事情,你的身体太高大了,马车底下是怎么都藏不住你这么大的身体。” 宋大仁脸上露出苦楚之色。 李定国道:“我们这一行人,日后还会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我们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来看,选择是否信任,但是不能揣测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 “是,公子教训的是,属下记在心中。”宋大仁立刻点头。 李定国却笑了起来:“不过,我想你既然和我这么说,肯定已经想好了,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吧?” “公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属下也就不再遮掩什么。”宋大仁目中流露出来一抹冷色:“公子,如果发生意外的话,属下就选择将所有的人都炸死!” “也罢,那就这样了。”李定国也知道,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三天,小小忽然找到了门上。 至于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她隔壁的,李定国也是一脸懵逼。 第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曹变蛟“出卖”了自己? 第二个念头,李定国坚定了是曹变蛟出卖了自己。 因为小小来的时候,曹变蛟也来了。 “定国,北方军中大捷的消息传了回来,三边总督杨大人要在府邸中设宴,我想这是你的好机会。” “我的好机会!”李定国眼中露出锋芒,难道自己准备刺杀杨知的事情,曹变蛟知道了? 可是……曹变蛟怎么知道的? 自己可万万没有把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分毫。 不仅如此,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也是不会把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分毫的! “怎么?你先前不是打算给那个镇守太监送钱的吗?怎么现在不打算去了?” “哦!你说这事儿……”李定国心中发虚。 曹变蛟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李定国:“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这个世界不都这样,你不送钱去,这事儿能办成了吗?” “阿兄说的是。”李定国心中真是虚惊一场,还以为……这真是自己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像鬼。 “嗯,不知阿兄你的想法是……” “这是庆功宴,我到时候会亲自去见监军太监,只要见到了监军本人,你的那点事儿,说不定也好说。” 李定国心中想着先前自己便宜娘去见了那太监后回来说的话,倒觉得这个时候见不见监军太监,那都是两码事儿。 “阿兄,这个时候送钱过去,人多眼杂,反而不美,还是等等,等宴会结束之后,再送钱去。” “嗯?你是这么觉得的?”曹变蛟稍作沉吟,点头道:“也对,你这么说也对,毕竟人很多,地方上的这些官员们,明面上对这位监军大人非常惧怕,可是心中却充满了鄙夷。” “大春!大春!” 小小姑娘又在隔壁叫嚷了起来。 李定国很是无奈,只能露出个脑袋往外看去。 如果他把头伸出去,小小会在外边一直叫。 “大春,我煮了猪肺汤,你要过来喝吗?” 不等李定国说话,曹变蛟立刻凑到了窗口边上,大声说:“我喝啊,有多少我就喝多少。” 小小冷静道:“不,没有了,锅烧坏了。” 曹变蛟苦笑一声:“定国,你看……” 李定国喊道:“等回来,我有些事情要做。” 小小热情道:“好呀,我重新去煮!” 曹变蛟只能苦笑:“以前我叔叔和我说,你要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千万不要带着别的朋友去,自己一个人带着礼物去就行。”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觉得无所谓,这话简直就太扯淡了,可是现在,我真的相信了。” 李定国摇头:“真不是这样,只是我表姐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 “你说,要是小小知道你是她表弟,会怎么想?” 曹变蛟坐了下来,搓了搓手,放在炉子上烤火。 边上的东西,李定国早就已经收了起来……当然就算是不收起来,曹变蛟也未必能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那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白天表弟表弟,晚上死鬼死鬼喽!” 李定国这样子,也像是在故意刺激曹变蛟。 曹变蛟果真大叫着受不了,然后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不留下来吃饭?” “不吃!看你们哥哥妹妹的,实在是受不了,我约了几个老熟人,准备去喝花酒……” 某人的背影,潇洒无情,像是昔年洗脚城的无情风尘客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以正义之名 小小姑娘的手艺很不错,猪肺汤也非常好喝。 李定国一连喝了三碗,然后还吃了一些猪肺。 这同样炖得不错。 自古卖猪肉的人,都能做得一手好菜。 郑氏不敢轻易来见小小,更加不敢抛头露面,免得被昔日的兄弟认出来了自己。 虽然这种相见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在杨知没有上天之前,这种相见一直被压着。 “大春,你喜欢吃,我就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小小双手拄着下巴,越看大春越喜欢。 李定国放下碗,小小立刻就伸手拿着手帕,给李定国擦掉嘴角边上的汁水。 这动作,很温柔,李定国有那么一瞬间也看呆了。 小小嘻嘻笑着,也看着李定国。 “公子……” 楼下,却忽然传来了云娘的声音。 小小轻哼了一声,抱着碗儿,都走到了楼口边上,忽然又问了一句:“大春,你家里有这么多的人呢?” “是……是有很多的人。” “你晚上还吃肥肠吗?我给你洗好了送过来!” 李定国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自己离开了炉子一会儿,都感觉自己要被冻死了。 “不吃了,喝了你的猪肺汤,我就已经很饱了。” “等你想吃的时候,你只要站在窗口边上喊我,我就立刻过来。”小小忽然推开窗子,外边的冷风刺激得她哆嗦了一下。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小孩子分享小秘密一样。 “我小时候,顺着这里就能爬上来。” 李定国瞪大眼睛,这他么怎么爬上来的? “你仔细看,这墙砖和墙砖之间,都是有缝隙的,我顺着缝隙,就能爬上来,然后钻到这屋子里来,偷我七叔的钱去买糖吃!” 李定国瞪大眼睛,好你个小贼,你还我舅舅的钱! “嘻嘻嘻——” 小小姑娘踩着碎花步子,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下了楼,看到了胸前非常有本钱的云娘,小小轻哼了一声,觉得这是怪物,正常人有拳头大小就够了,奶孩子和奶丈夫都够了。 这像什么呢? 怪物! 对! 就是怪物! 一定是怪物! 可是……这人的样子,似乎像是大春的侍女? 大春家里很有钱么? 小小忽然有些自卑了起来。 虽然自己家里也颇有家财,可是单独从仆人数量上来看,也能看得出来区别了。 “娘——” 小小一头扎进了母亲周氏的怀里。 周氏宠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坏笑:“怎么,见到那个大春了?” “娘不许笑话我……”小小坐了起来,脸红得厉害,烫得厉害。 须臾时间后,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大春家里看起来好像很有钱啊!” “看起来很有钱?”周氏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是啊!他家的仆人都有好多,刚刚我就和他在楼上坐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婢女在楼下催促我快点走,娘……” 周氏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简单。 “这样的人家,怎么看得上我们屠户的房屋呢?”不等周氏说话,边上的郑老大就开口说道。 “爹,听这曹大人说,他们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在战场上被他救下来的。” 郑老大一听,立刻懂了:“那指不定是什么地方落魄的大户人家,闺女,听爹的,这样的人家,不是我们可以高攀得上的。” “阿爹,曹大人是官家,你这么说,现在大春哥哥家里,可不是什么官家,你怎么又这么说?” 小小很生气,虽然她确实不喜欢曹大人,可是真心喜欢大春哥哥。 “唉,这孩子,你看怎么说呢?”郑老大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剔骨尖刀:“乖女儿,自古以来,都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我们家里以前有一个妹子,嫁给了北边一个县令,但是自从出嫁之后,这个妹子就再也没有和我们家有什么往来了。” 小小抿着唇,咬了咬牙齿:“阿爹说的,是七叔的姐姐吗?” “唉,你知道就好,你七叔当年只是想着在府衙谋一份差事,结果都被各种看不起,最后才去了南边做生意的。” 男人端起一边桌上的热酒,张口就灌下去一半多。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酒罐子一样,又好似这喝的不是热酒,喝的是水一样。 周氏也说道:“小小,我和你爹什么都由着你,但是这出嫁的事情,可完全不一样,朱门对竹门,是怎么都不会幸福的。” 小小忽然想起来了刚刚下楼的时候,那个绝美的婢女,比自己三个都大! 是啊,大春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的屠户之女呢? 听说,男人都喜欢大的。 “阿娘和阿爹说的是,我日后不去了就是。” 李定国并不知道小小回去以后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没有等到小小的他,反而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清净了。 “公子,弄清楚了,杨知会去参加宴会,但只是坐在外边做个陪客,他的马车我已经带着长生去认了好几次,万不会出错的。” 张猛子和长生一起来禀报。 李定国点了点头,转身从边上取出来了一个木箱,然后从木箱内取出来了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已经被缝起来,看不到里边是什么,但边上留下了很长的带子,这种带子非常方便拴在车底。 李定国招了下手,长生和张猛子都急忙走上前去。 两人看得真切,这布袋子并不是完全缝死了的,边上还有一个小绳子,像是手榴弹上的拉环一样。 李定国看了看长生:“看清楚了,你躲在车底下的时候,就把这根绳子含在嘴里,马车到了人少的地方,你就用嘴巴咬紧绳子,然后松手。” “你人掉下去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把绳子拉动,到时候你看着马车走了,就立刻往回走,我和猛子会把马车停在路边上等你。” “小人明白!” 看着长生有些紧张,李定国笑了笑,伸手摸着拉绳道:“你放心,别看着压根儿就没多少,但是我配备的东西,足可以让杨知连人带马,瞬间上天!” “小人绝对相信公子!” “嗯,下去吃饭,好好睡一觉,今天晚上就要去参加宴会。” 李定国看着长生走到了门边上,忽然叫住了长生。 “公子!” 长生转头看了一眼李定国。 李定国道:“碎金镇那些枉死的人,会感激你的!” 原本有些难以安定下来的长生,听完这话后,整个人的眼神都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吃席时间到 有那么一瞬间,张猛子觉得公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算是知道公子将来可能会这样对自己,但是张猛子依旧觉得,自己可以义无反顾地为公子赴死。 “哒哒哒——” “嘎吱嘎吱……” 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有人坐着马车,也有人坐着轿子。 李定国也觉得自己开了眼界,这有些人乘坐的轿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木盒子,穿过两根木杆子,然后一前一后两个人抬着走…… 这种轿子挺滑稽,李定国觉得真的让自己坐这种轿子,那还不如走路得了。 只是,当他看到这种滑稽的轿子上下来了一个顶级美女之后,他立刻改变了这种想法。 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可以和这样的美女同乘一顶轿子的话,那轿子再小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啊! 嗯,最好的是,这轿子还能再颠簸一点,就再好不过了。 “定国,走吧!”曹变蛟穿着官袍,明朝的官袍颇为好看。 曹变蛟虽然还没混上文武禽兽的地步,但是就这样一身看起来也充满了精气神。 “那边……”刚走进门儿,李定国就见到了活着的锦衣卫。 那两个锦衣卫坐在不远处的凉亭内,正在喝茶,言谈举止,有说有笑。 “别乱看。”曹变蛟差点伸手去捂住李定国的眼睛。 李定国哆嗦了一下:“马车停在外边安全不?猛子还没干饭呢,说是留着肚子来这里吃席,能不能吃到?” 曹变蛟表情复杂:“你见过哪家大人开席,仆人可以上桌吃饭的?” 不等李定国说话,曹变蛟又道:“这是庆功宴,稍后我们开吃,那边会有人专门把人带走去吃席的……” 话说到了一半,曹变蛟低声问:“车上没带着金子吧?” “没,都在袖子里。”李定国用袖子撞了一下曹变蛟。 曹变蛟顿时伸手捂着裤裆:“他娘的,就差一点!” 李定国吓了一跳,低声说:“总不能让我帮你揉一下?” “怪恶心,我们坐在这边,你要不要亮出自己是洪大人养子的身份?要是亮出来,说不定可以进那个院子里去和监军、杨大人,还有一群总兵大人们喝酒。” “不去,我谁都不认得,进去后给我一顿盘问,我只怕会把自己偷看小小洗澡这事儿抖落出来。” 李定国有时候也分不清楚,自己拜洪承畴做亚夫,到底是义子,还是养子?反正大致意思都差不多。 “他娘的!”曹变蛟骂了一句,伸手拉着李定国在一边上的桌子上坐了下去,“以后小小嫁给你,你想怎么看不行,还去偷看,下贱!” “哪能?昨天晚上还说今天给我送猪心汤猪肺汤的,可是我等了一早上,毛都没等到一个,女人心海底针,万一表姐又看不上我,那我不争取现在多看几眼,日后才不算吃亏。” 曹变蛟放在桌子下的手捏拳,嘎吱嘎吱作响:“阿弟,为兄真想用自己的拳头,打爆你的狗头。” 李定国把头伸了过去:“来,看小小哭得多伤心!” 曹变蛟捂着脸,似乎是笑出了声。 外边的桌子,随便坐,往里边走的,那就有专门的人领着坐了。 李定国心中藏着事儿,袖子里捂着金子,眼睛总在宴会上乱飘。 “阿兄,刚刚那个特别漂亮的女人是谁?” 两人的扯淡时光逐渐停歇,开始看着宴会上的来客们评头论足。 李定国唯独是记得先前那个从木盒子大小轿子上下来的顶级美人。 “是这里的花魁。” “花魁?”李定国抿了一下嘴唇。 “你觉得好看?我觉得还没有你那个婢女好看呢!”曹变蛟摇摇头,叹息起来:“阿弟,虽然你父亲不在了,可是我还是想说,你爹肯定是贪官,不然哪来的钱,给你买这么好看的婢女?” “你这就是诽谤,你这就是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我承认我有嫉妒的嫌疑。” 这时候,一个看谁都是笑呵呵,满脸温和笑容男子走到了桌子边上,左右看了看后,看着曹变蛟和李定国两人问道:“两位小郎君,这里有人坐了吗?” “无人,请坐。”曹变蛟微微一笑。 李定国却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奇怪,明明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却带着一股女人身上才有的脂粉香气。 搞不好……这大叔该不会刚刚从教坊司过来? 这人坐下后,也不与李定国和曹变蛟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阿兄,贼兵败了后,跑哪儿去了?” 李定国却没停下来。 “听着我叔说,似乎是往山东那边溃逃去了,不过好像别的地方又冒出来了反贼-+,估摸着用不了多少时日,我可能要带兵出征。” 听到这话,李定国抿了下嘴唇,不过仔细想来,而今的情况,贼兵就算是实力强大,也不会对曹变蛟或者曹文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毕竟,往后几年的岁月里,洪承畴就是带着手底下的这一波骄兵悍将,彻底绝灭了农民起义军。 这才被征调前往镇守关宁锦防线去。 随后,杨鹤的儿子继承了老爹的职务,义军又重新被养起来了…… 反正这一点,李定国觉得问题很大,就是崇祯的错。 “怎么?想跟着我去?”曹变蛟见李定国一脸复杂之色不再开口说话,忍不住笑着问道。 “我倒是想去,可你难道不清楚,我去不成?”李定国摇头:“我爹没了之后,我娘一到晚上就要看着我才能睡得着,生怕我也步了我爹的后尘。” “唉,妇道人家,就是这样……” 这时候,那个肥嘟嘟的大爷忽然问道:“小郎君,你父亲是为国捐躯了吗?” 李定国带着几分警惕,点头道:“先父是为此而没了,今日是庆功宴,不谈这个。” “哦?没什么,我大明朝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忠臣良将,都为国家而捐躯了,不知小郎君,你的荫庇下来了没有?若是没有,老夫或许可以帮帮忙。” 李定国完全不相信这酒桌上的屁话。 “仰赖皇爷圣明!” 这话很不错,曹变蛟就觉得自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李定国说皇爷圣明,那也不说朝廷追封的荫庇,是下来了,还是没有下来,成功堵死了这人的话。 这会儿,又来了几个人坐下,曹变蛟立刻热情地给李定国介绍了起来。 这几人与他都是老相识。 那肥嘟嘟的大叔见了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面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听着这些年轻人说话。 “这个人……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是个太监啊 李定国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或者换一个说法,这副身体就像是野兽一样,有着极为神秘的力量,能提前预感危险的到来一样。 眼前这个人有问题! 李定国虽然确定自己的发现,但是却也不敢贸然做什么动作,只是一边听着李定国和其他几人一起吹牛,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这人。 面白无须? 这人怎么没有胡子? 正常情况下,男人就算是将胡子刮了,也能看得出来有痕迹的。 可是,这人嘴唇上下,却看不出来丝毫长胡子的痕迹。 李定国眼角剧烈一跳,我尼玛! 这是个太监啊! “哎呀,阿兄这还没吃席呢,我肚子不舒服,你带着我去上茅房。” 李定国扯了扯曹变蛟的衣袖,低声说着话,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哎呀,往那边转过去就是了……”曹变蛟正在和几位老朋友吹嘘自己在战场上是怎么杀敌的。 这会儿当然不愿意陪着李定国去上茅房。 “这小郎君,这里我也熟悉,我带你去可好?”那太监忽然笑着看向了李定国。 “这敢情好!”曹变蛟笑着拱手一礼:“有劳,我这兄弟第一次来这边。” “小事儿。”那人站起身来,笑着看了一眼李定国。 李定国在心中大骂曹变蛟就是个大傻逼! 转过拐角,这人伸手往前指了指:“小郎君,这边过去就是茅房。” “有劳了!”李定国急匆匆捂着肚子,躬着身,就往前边小跑了过去。 这人却微微一笑,转身往另外一边走了过去,并没有重新回到座位上去。 李定国担心那个太监的身份不一般,确实蹲坑过了一会儿,这才走了出去。 那人踪迹却已经不见了。 不过,就在李定国准备转身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边的猪肉都是现杀的!如果还需要的话,我们再送一些过来。” “小小大表姐?” 李定国听着声音,转过了一个角落,就看到了门边上正在等着给钱的小小。 那家仆一脸高傲模样,完全就不将小小等人看在眼中。 明明是上等的猪肉,却用一只爪子,嫌弃地翻看着。 “嗯,还不错,等宴会完了后,再来拿钱吧。” 小小闻言,一张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起来。 “这位大爷,这送肉之前,不都已经说好了,过来就给钱的么?您这是……” “怎么?真觉得整个肤施,就你们郑记一家卖猪肉的?不乐意那就拉走啊!” 那家仆转身就走,小小一看这架势,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怒色。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伙计立刻凑上前来,让小小赶紧服软低头。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小看到了自己的大春哥哥挡住了那个高傲的家仆。 李定国把身上洪承畴给的一个令牌往这人脸上晃了晃。 这人一开始还是满脸的不屑,可是看清楚了之后,顿时差点跪了下去。 “行了,把该给的钱,都给了,日后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我就去告诉杨大人!” “是,公子放心,小人再也不敢!” 那人立刻转过头去,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然后恭敬地把钱那给了小小。 小小有些呆滞了,大春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今天杨大人府邸上的庆功宴……看大春的穿着,似乎是来参加宴会的。 而且,这家仆不知听他说了什么,就一副恭敬无比的样子,显然是大春的身份不低啊! “小小!”李定国快步走上前去。 小小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大……大春,你,你是宦官人家子弟啊?” 小小眼中的惶恐不安,瞬间像是一颗子弹一样击中了李定国的心。 “我……我是官宦人家子弟怎么了?你不是说要送猪心汤给我喝的吗?我今天早上从起来就等到现在,你一直都没有送过来,到现在我都还在饿着肚子呢!” “你……你说什么?”小小完全不敢相信。 曹变蛟她是真的不喜欢,长得三大五粗。 可李定国,她是真心喜欢,越看就越喜欢。 “今天不算,明天你还会送猪心汤给我喝吗?”李定国问道。 因为这玩意儿是真的好喝…… 之前的猪肺汤,后来的猪心汤。 白嫖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错过? 再说了,这是自己名义上的大表姐,白嫖一下怎么了? 谁规定不能白嫖自己的大表姐的? “好,我一定会给你送来,我选最好的猪心给你!” 小小一双眼睛里满是被认可的幸福感。 然而,任何时候,都会有不和谐的声音打断最唯美的狗粮画面。 “定国,吃席了!你在干……小小啊!” 李定国扭头看去,阿兄啊阿兄,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什么叫做我在这里干小小啊! 这光天化日的,朗朗乾坤,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啊! 结果,小小一看到曹变蛟,立刻就道:“大春,明天我一定送过来,一大早就送过来,我先回去了!” 曹变蛟小跑着过来,就看到了小小领着三个伙计儿,留下一个送肉驴车拐角的车位一闪而过…… “唉,要不咋说没有缘分呢?”曹变蛟叹息了一声,“你看,你就上个厕所,都能遇得到,而我呢,有时候有心去找,都未必能找得到呢?” “伤心了啊?”李定国转头问道。 曹变蛟用力地点头:“是真的伤心!” “那等会把肉都让给我吃,别跟我抢,听说伤心的人食欲都不怎么好!” “想都别想!” 曹变蛟咬牙。 李定国却拦着他的肩膀,凑到耳边上说:“刚刚和我们坐一桌的那个大叔,是个太监,等会小心点,我总觉得今天晚上要出事儿。” “什么?”曹变蛟一个哆嗦,似乎想四处张望什么,李定国一用力,就把他的动作给打断了。 “别乱看,杨鹤这府邸上下,早就已经遍布眼线,我觉得今天晚上要出大事儿!” “出大事儿?监军都还在里头坐着喝酒呢,能出什么大事儿?” 曹变蛟低声说:“你这个,就叫做战争后遗症,我听着我叔说过,很多打仗下来的士兵,都会发癔症,我觉得你呀,一定是年龄太小,看到了太多流血杀人,才会这……” 曹变蛟的话音瞬间被打断,因为他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第一百三十章 坏了出大事了 一群锦衣卫,抬着一具尸体,一声不响地从侧边狭窄的走廊里穿过。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地的监军太监! “死……死了?”曹变蛟还在发愣,李定国却已经扯着他往外边闪开。 一个锦衣卫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眉头皱了一下,随后抬头往高处看去。 一个坐在二楼过道上的锦衣卫缓缓地抬起手来,表示没有问题。 “定国!你你你看到了?”两人装模作样地回到了宴会上,穿梭在吃席的人群中。 “看到了,有人嘎了!” “嘎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求了的意思。” “那你知道那是谁吗?” “是谁?” “就是此地的监军大人啊!” 李定国听到这话,差点直接叫出声来。 “别叫!” 曹变蛟吓得用力扯了一下李定国的衣袖。 李定国摇头:“我没有叫……咋就死了?” 他脑子里想的,还是自己几天之后要做的事情呢。 现在这监军大人忽然就没了,那…… “别多想,先坐下来吃饭!” “是!” 李定国是真的大口吃,化恐惧为食欲。 边上的曹变蛟和其他的人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注意仔细听。 监军大人当然不会随便就死了,可是,看那样子似乎是锦衣卫干的? 虽然说,现在的锦衣卫早就已经比不得以前,可是依旧是皇帝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这把刀,只要崇祯想用,任何时候,都可以落到任何人头上。 “吃吃吃……别吃了,你看那是谁?”曹变蛟说话都结巴了。 这是第一次直面感受到可怕的皇权。 李定国抬头一看,发现前方原本是准备唱戏的台子上围了一群锦衣卫,坐在中间椅子上那个人,竟然就是先前带着自己上茅房的那个大叔! 此刻的大叔,依旧是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可却看得李定国和曹变蛟两人心里发颤。 这会儿,一群官员们纷纷走上前去,像是犯错了的孩子一样站在这人身边。 李定国一看这架势,顿时更震惊了,他和身边的曹变蛟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什么意思? “定国,真见鬼了,那个人就是三边总督!”曹变蛟伸手指着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官员,低声说道。 这会儿,那坐在最中间的太监终于说话了。 “诸位不认识我,但是我都认识诸位,这本该是大好的庆功宴,不该这样扫了兴,只是上边没有授予派兵镇压的权利,想来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情吧?” “要出事儿!”李定国心中立刻蹦出这句话。 三边总督杨鹤唯唯诺诺,低声说着些什么。 距离太远,李定国听不真切,但是他看到自己身边的曹变蛟额头上冷汗一个劲儿往下掉。 其他桌子上吃席的那些人,也一样如此。 “只是,事成定局,追究并没有什么意义,圣上下诏,赐死了这下令之人,其余之人,并无过错。” 说完这话后,那太监就站起身来,转身走下台子,几个锦衣卫将监军大人的尸体抬了上来,就那样突兀地放在台子上。 杨鹤看了看后,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转身追上了那权力极大的太监。 其余的一些官员们,稍作交头接耳后,也跟着走了上去。 至于在外边吃席的这些人,很显然谁也没有资格去跟着那个来历不凡的太监。 “看懂了,这是那监军大人没有派兵镇压的权利,但是他肯定是让洪大人和我叔父,还有其他的一些总兵们搞得热血上头,就下令出征的。” 曹变蛟低声说着话,然后用力拍打着心口,像是有一口上不来一样。 “天幸!万幸!上边没追究多的。” 其他几个同坐在一起吃饭的人,也是一个个赶忙自己给自己倒酒压惊。 李定国摸了下额头,这才知道,自己刚刚也流冷汗了…… 本来,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来看,洪承畴只要没有去往松山,那一切都是很安全的。 可是,去了松山之后……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这个大汉奸的帽子,洪承畴再过一千年也摘不下去。 不过现在么……那人都已经说了不追究,自然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毕竟,这确实是牵涉太广了,真要是追究的话,惹毛了下边这些带兵的,也跟着流寇一起造反了,那可就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快吃,吃完咱们回家睡觉,然后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明天约一波,出去外边玩玩。” 曹变蛟低声和李定国说道。 李定国也发现了,原本非常热闹的酒席庆功宴,这会儿变得很是压抑。 “别扯淡,门被关了,说不定等会还要有人倒霉!” 一个同桌的武官低声说话,眼睛向着四处乱瞟。 李定国咕嘟咽下口水,他娘的,怎么就遇上这事儿了? 长生这会儿还躲在马车底下呢,要是让巡逻的锦衣卫抓到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如果真出事儿了,自己应该往哪里跑? 完蛋啊! 往哪里都跑不掉啊! 李定国掌心里全是冷汗。 “别怕,咱们看热闹就成!”曹变蛟轻声说了一句:“反正你亚夫这会儿打了胜仗,谁也不可能动我们。” 这话让边上的人听到了,那人一脸卧槽地看了看曹变蛟。 似乎在说,老曹以前没见你是这样的人呐! 第一个倒霉蛋上场了! 锦衣卫冷着脸走到了一桌酒宴边上,神色阴沉。 “后勤补给运送的时候,你贪墨了三百件棉衣,可有此事?” 那人一听,顿时直接吓个半死,哆嗦着都说不出话,就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继而面如猪肝色,走路都走不动,完全就是锦衣卫拖着走的。 然后,第二个倒霉蛋到了。 李定国低着头,或者说所有的人都低着头。 能在这里边吃席的人,身上有几个是干净的? 嗯,或许有干净的。 反正李定国知道自己不干净。 不一会儿,十多个倒霉蛋被拖走。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叫冤枉的。 能让上边如此大动肝火,显然是都已经核查没问题了的。 就在李定国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其中有几个锦衣卫,在自己身边停下了脚步。 李定国鹌鹑一样地抬头看了看,开什么玩笑啊! 你来真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李定国:开什么玩笑啊 “等等,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李定国已经捏紧了洪承畴给他的令牌。 “小郎君放心,是上边的人想见见你,你可没犯事儿。” 那锦衣卫露出一个笑容来。 曹变蛟哆嗦着,可转念一看,这都是对李定国说的,自己怕个啥啊! 李定国站了起来,两腿发软的感觉,这可真是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有劳这位大哥带路。” 李定国说话都有些发抖。 谁不怕啊! 曹变蛟这样的英雄汉,这会儿也两腿发抖,两股战战。 “请!” 那锦衣卫似乎是看出来了李定国的窘态,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一点。 只是,他越是这样,他的笑容看起来就越恐怖…… 李定国:…… 很快,来到了内屋。 李定国眼前忽而一亮,这不正是那位带着自己上厕所的太监? “小人参见大人!” “不用行礼了,过来坐下说话。”这太假表现的很随和,甚至还让下边的人给李定国上了一杯香茶。 李定国咕嘟咽下口水,不敢不喝茶,但是才吸了一口茶汁,舌头就被烫的没味道了…… “呵呵,小家伙,不用这么害怕,我找你过来,只是看到战报上说,你一个人一匹马,一口弓,射杀了十个追杀你的贼兵?” “准确的说,是十一个,还有一个被炸死了。” 李定国哆嗦了一下,说老实话。 “你今年十岁?”太监大叔的眼神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真的十岁。”李定国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太监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等等……这他娘的,该不会! “了不得啊,像古代的西楚霸王项羽幼年,也不过你这般样子了吧?” “不敢。”李定国低着头,重新喝了一口茶。 这会儿,房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放下了一口强弓。 “小郎君,我想看看,你这射的准头。” 李定国立刻道:“上次一战过后,我身上受伤还没好妥,最多可以开五次强弓,还请恕罪。” “无妨,只要你能射中,开一次就足矣。”这太监眯着眼笑了起来。 他挥了一下手,边上的窗户忽然被打开,外边有一根木桩,木桩上斜斜的挂着一个小茶盅! 茶盅本来就很小,距离此处少说也有三十步。 从此刻看去,简直小得像是一个豆子! 太监脸上笑眯眯的,但是李定国看出来此人心底深处藏着的杀机。 很显然,他不相信一个十岁的人,能有这么好的箭法。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既然是这样,那么…… “可以再远些。” “嗯?”太监脸上的笑容有些惊讶:“不怕失手?” “如果是别的事情,我怕自己会失手,可如果是射箭……不怕。” “好,有胆气!”这太监转过身去,伸手指着一个锦衣卫道:“去,挂在墙上去!” 此处去墙,已经有六十步。 李定国气定神凝,手指头捻起一根箭矢,稍微摸了摸,似乎在找感觉一样。 “你这样的年纪,吹牛也正常,三十步之内,能射中,我算你过……” 太监捧着茶杯,笑眯眯的话还没说完,李定国开弓就射! 挂在墙壁上的茶盅瞬间被射得四分五裂。 太监手一抖,滚烫的茶汁落在手掌,却也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李定国。 李定国道:“可以换个别的。” 窗外的锦衣卫也瞪大了眼睛。 “换别的!”太监扬起手中的茶杯:“这个!” “放哪儿?”太监问李定国。 李定国道:“都可以!” “那好,你手捧着儿!”太监忽然伸手指着一个锦衣卫道。 那锦衣卫瞬间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你们平日里,不是说要为皇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小郎儿的箭法那么好,你还担心会把你射死?” 李定国看在眼中,稍作迟疑:“这位大哥,你放心,我射得准。” “怎么,一个小儿都有胆量,你却没胆量?”太监忽然看着李定国笑了起来:“如果你射到他的手怎么办?” 李定国心说,这不是你让我这么射的,你问我? “如果射到了这位大哥的手,就请将我的手砍下来赎罪!” 太监站起身来,狠狠地给了这锦衣卫一脚:“听到了吗?还不滚起来!” 那锦衣卫面色惊恐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李定国,似乎任命一样,捧着茶杯,到了屋子外。 他看了看李定国,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来,茶杯就在他掌心中。 李定国看了一下,说道:“大拇指放下去,别扣着茶杯边缘。” 这人闻言,手抖了一下,目中也露出感激之色。 结果,李定国抬起弓箭来,还没有射出去,这人就浑身发抖,茶杯也是一高一低的。 李定国只好道:“你闭上眼睛吧!” 那人闻言,哆嗦了一下,死死地闭着眼睛,手果真不抖了。 “砰!” 茶杯粉碎,滚烫的茶汁飞溅出去,那锦衣卫满脸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完好后,反而差点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好!好!好!” 那太监看在眼中,立刻激动得拍手掌。 李定国却感觉身上的旧伤有些刺痛感传来。 “快坐下!”太监也察觉到了,这会儿关切的样子就像是李定国是他的儿子一样。 “你上次受伤还没好?” 李定国苦笑:“还没好妥,刚刚一发力,就有点疼。”他真怀疑太监都是装聋作哑的高手,自己先前不是说过了? “无妨无妨。”太监转头吩咐了一声:“马上去城中找最好的医生来。” “遵命!” 锦衣卫中,立刻就有人抱拳领命而去。 李定国看在眼中,心里更加震惊。 这太监……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九千岁魏忠贤吗? 可是,魏忠贤不是早就已经挂了? 那是谁啊? 明末这会儿,除了魏忠贤这么屌之外,李定国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哪个太监这么屌了。 “没……没大碍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太监却伸手在李定国身上摸了起来…… 我尼玛? 这死太监不会想把自己那啥了吧? 李定国心中一阵恶寒。 可是,这太监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四肢骨骼,并没有往小老弟的方向进发。 “小郎君,你这身子骨,乃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你的情况,咱家很清楚。”太监满眼宠溺地看着李定国:“咱家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显赫人物,今个儿就放下身段,想收你做我的养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义父遍天下 我尼玛? 李定国就知道,又是这样! 这他娘的! 怎么这个世界所有的大佬见了自己,都想收自己做儿子啊! 那干脆去见崇祯皇帝得了! 到时候,崇祯大手一挥,定国上前来,做我儿子吧! 啊呸! 李定国自己都在心里吐槽自己真是想的美! “怎么?你不乐意吗?”太监笑眯眯地看着李定国。 “不,我怎么敢,能得公公赏识,我这是受宠若惊,只是我爹死在乱贼手中之后,一切都是我娘做主,再者,我先前的洪承畴洪大人看重,也想收我做养子……” “洪承畴和咱家争可就没意思了,要不是咱家在皇爷面前为了他说了好话,这会儿他可没那个福气享受这大战得胜归来的荣耀呢!” 太监越说越兴奋:“而且,你不是还没有拜了洪承畴?那这就不算,你要是担心的话,咱家这就让人把你娘请过来。” “这倒不,家母一介女流,此处宾客众多,可否明日,小人单独和母亲来拜访,再说此事?” “嗯,你也算想得周全……”太监点头:“人多眼杂,一个未亡人,来了也确实不好。” 李定国起身,拱手一拜:“那小人就先下去了。” 眼看着李定国走到了门边上,太监又道:“慢着,你还没有问咱家姓甚名谁呢?” “这……”李定国转过头来,“实在是太兴奋,给忘记了。” “咱家王承恩,记住了。”太监看着李定国,眼中满是喜爱之色:“去给他在隔壁的房间里弄一桌酒席吃着,稍后等大夫到了,好好检查一下!” “是,王公公!” 一个锦衣卫应了一声,领着李定国到了边上的屋子里坐下。 王承恩轻轻翻开一个册子,里边记载着李定国的一切…… 当然,这个一切,自然是李定国是碎金镇县令李立的儿子。 再往后的,那自然是第一次协助曹变蛟斩杀贼兵,擒拿了众多俘虏。 第二次,则是李定国一个人射死十一个人,炸死一个贼兵的英勇事迹。 这上边记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可王承恩一开始,却故意使诈,李定国却很老实的什么都说。 再加上李定国年纪尚幼,就有如此好武艺,顿时就让王承恩动了收做养子的心思。 只是,王承恩怎么也想不到,隔壁的李定国这会儿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恭送大明皇帝上路!” 煤山的歪脖子树上,除了吊死了崇祯皇帝之外,还吊死了自己李定国…… 面对着满桌的肉菜,李定国真是食欲……嗯,真香啊,这是官老爷们才能吃的吧? 李定国真是食欲大开! 这会儿,先前那个用手掌托着茶杯的锦衣卫提着火炉走了进来,满眼都是讨好之色。 “小郎君,若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只管吩咐一声就是!” “岂敢!”李定国忙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这位大哥,方才也是逼不得已,我用这杯酒赔罪了!” 李定国很清楚,任何时候都别看轻了谁,尤其是这些个搞特务的,那就真的更加不能看轻了。 “哟,这怎么敢呢?”这锦衣卫忙推辞:“您现在得王公公看重,那日后飞黄腾达都是必然,小的怎么敢……” “这么冷的天,大哥当差也不容易,这个是热酒,大哥就权当做是暖暖身子!” 李定国依旧捧着酒杯。 那锦衣卫见了,也不好再继续推辞,一次推辞那是识趣,可二次推辞,那就真是有点不识趣了。 “小郎君的情意,我叶长根记在心中了!” 这自称叶长根的锦衣卫端起酒杯,直接一口气就干完,然后哈哈一笑,放下酒杯,朝着李定国抱拳一礼,然后退出房间外去。 李定国也不再说什么,双手放在火炉上烤了烤,心中则想着别的事情。 经过这么大的变故一闹腾,杨知肯定会提前离场。 自己现在这样子…… 吃! 除了吃,还是吃! 杨知等会被炸成碎片飞到天上,那王承恩怀疑谁,也不会怀疑自己啊! 一桌的肉菜,让李定国吃了一个七七八八。 也就在他抹嘴的时候,那叶长根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似是上了些许年纪的老中医。 “小郎君,这是王公公让人给你找来的老中医,你就坐着,让大夫给你看看就是。” “有劳了。”李定国微微一笑。 那老中医显然知道李定国身份不一般。 毕竟,锦衣卫上门的时候,他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卖假药的事情事发了呢? 可转念一想,自己虽然卖假药,可那也只是偶尔为之,不至于这么屁大点事儿,就惊动了锦衣卫来抓自己吧? 于是,听着锦衣卫说明来意之后,老中医立刻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亏得没有看到锦衣卫就跪下去,否则的话,那自己不就真的成了不打自招了吗? “小郎君,老夫先为你诊脉。” “有劳!”李定国微微颔首,一切都显得非常随和。 伸出手后,这老中医两根有些发凉的手指头,轻轻压在了李定国的手腕上,便开始诊脉。 片刻时间过后,老中医微微点头道:“身上虽然受过重创,但是得到及时医治,倒也不成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李定国急忙问道。 “需要调养一二,倒也不用开什么药方,小公子多喝一些猪肺汤、猪心汤这样的滋补之物,自然就不碍事的。” 李定国听完后,心里下意识的觉得,这该不会是大表姐找来的托儿吧? “有劳了。” 虽然心中那么想,李定国却还是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叶长根微微一笑,领着老中医退了出去,李定国这边正准备走出去,叶长根就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大红锦缎包边的小木匣,双手递给李定国笑着说道: “小郎君,这是王公公吩咐给你的,他老人家现在和杨大人,还有几位带兵的将军们商议要事,嘱咐我备车送你回去。” “岂敢,我来的时候,有车坐着,也有同伴,倒是不知我那家仆这会儿人在何处。”李定国接过这大红锦缎包边的小木匣子,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从分量上来说,这应该不是金银之物。 “那小郎君,我陪你去找如何?” 李定国本想拒绝的,可是转念一想,你不麻烦,我不麻烦,那这关系怎么更进一步? “那就有劳叶大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请杨知升天 “哎,这就见外了不是?”叶长根哈哈笑着,很热情地给李定国领路。 天色大黑,两人挑着灯笼,从内屋走出,往外一看! 这果真和李定国预料的差不多,吃席的人几乎都已经走光,桌子上零散的还有一些人坐着。 这其中自然也有曹变蛟。 曹变蛟看到李定国走出来的时候,本想立刻迎上去的,可是看到李定国身边还有一个锦衣卫后,那站到一半的动作,都能立刻坐回去…… 这种就好似施法被打断一样,曹变蛟却能行云流水,脸上没有半点难受的表情显露出来。 “那位是曹变蛟,曹文诏将军的侄子,我的好友!”李定国给叶长根笑着介绍起来。 听到这介绍之后,曹变蛟就算是再怎么头皮发硬,也只能笑着站起身来见礼。 “在下曹变蛟,有礼了!” “岂敢,曹将军,下官叶长根,有礼了!” “时间也不早,诸位大人都和公公在里边商议大事,我也是在这里等着我阿弟出来,不然早就已经回去。”曹变蛟很含蓄的表达了一下。 叶长根哪里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看着李定国找到了自己来时候的朋友,叶长根自然非常识趣地退下。 “小郎君,那我就先回去了,日后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我能帮得上忙的,绝对不推辞!” “岂敢,叶大哥慢走,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喝酒!” “哈哈哈,好说好说!”叶长根大笑着转身离去。 曹变蛟却手心里都冒了汗珠。 “定国啊定国,你是怎么和这些锦衣卫扯上关系的啊?” “大哥,看你怕成这样,肯定没少做亏心事儿吧?”李定国还有心思打趣曹变蛟。 曹变蛟苦笑一声:“活祖宗,这些锦衣卫都是笑面虎,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儿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找你去做什么?” “你知道处死监军太监的人是谁吗?”李定国反问了一句,“也就是刚刚和我们坐在一起有一会儿的那人?” “是谁?该不会是皇爷身边的大红人曹化淳?”曹变蛟立刻就想到了天花板。 李定国摇头:“这个倒不是,而是王承恩!” “王承恩……”曹变蛟也是一惊,“我听说过此人……这么说,还是上边对于这监军太监擅自点头让洪大人他们出兵镇压叛乱不满意了。” “上边的意思到现在都还在是以抚恤为主,直接杀了,那当然不开心了。” 李定国叹息道:“皇爷始终还是把这些人看作自己的子民啊!” “定国,你还没说……” “行,我说,是王承恩看上了我,想要收我做养子!” “嗯?你他娘的说说说……说什么?”曹变蛟直接说话都结巴了。 原本当初在军营里,洪承畴和自己的叔父曹文诏都看上李定国,想收作养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吃惊了。 结果,现在又被王承恩这样的顶级大佬看上了? 这他娘的! 这还有天理吗? “好弟弟,你答应了没有?” “没有。”李定国摇头。 “我的天,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曹变蛟闻言,真的是差点直接上手掐死李定国了,这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我的意思是说,得先问过我娘啊!”李定国翻了个白眼儿。 “啊!对对对,你说得对,百善孝为先,确实也应该先问过伯母,不过想来……” 曹变蛟立刻道:“我听人说,曹操的父亲就是拜在一个宦官之下做了养子的,我和你说,定国,这事儿并不丢脸,尤其是王公公这样有权有势的宦官,那就真不丢脸了。” 李定国轻咳一声:“我没觉得丢脸,只是……” “轰隆——” 这时候,一声巨响忽然从城里的某个角落传来。 曹变蛟顿时面色一变,一把拉着李定国,就往门外跑去。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站起身来,神色很是紧张。 有人往外跑,也有人往里边跑进去禀报。 “公子!公子!”张猛子一直在外边看着,看到李定国和曹变蛟跑出来之后,就立刻大声呼喊,手中的灯笼也顺势高举了起来。 “那边!”曹变蛟拉着李定国穿过混乱的人群,一把将李定国塞进了马车里,然后大声道:“快回家去,别乱上街走!” “你呢?”李定国忙问道。 “我……”曹变蛟面色微变:“可能出什么大事儿了,我的立刻去军营看看,万一是城外民变,那乱子可就大了!” “好!” 李定国放下车帘子,张猛子立刻把灯笼插好了,就赶车按照约定好的路线走。 曹变蛟一脸郁闷:“这小子,也不说一下让我小心的话……罢了,先回去!” 李定国按照约定好的路线,刚走到了半路,就看到了长生正在往这边跑。 张猛子停下马车,一句话也不说,长生钻到马车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着身边的李定国,额头上全是汗水,只说了两个字,便一头昏死了过去。 这两个字是“死了!” 李定国闻言,心头一震,立刻让张猛子赶快驾车回家。 结果,他们这边刚刚回到家中,街道上就已经能看到从城外调兵进来戒严了。 到处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巡逻的士兵,还有封锁道路的官差。 张猛子把长生背进房屋,认真检查其周身各处,并未发现哪里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只是惊吓过度……”李定国也松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因为自己那炸药的冲击力太强了。 “让小七过来守着,别出什么事儿,猛子,你去门口蹲着,如果有事儿,立刻叫我。” “是,公子!” 张猛子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杨知,就这样变成了碎片! 或者,只有灰烬? 虽然没亲眼看到是什么样子,但是从长生现在这般模样,却也能推测出一二来。 屋内,所有的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所有的人都没说也没问。 李定国没有说有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 他打开了王承恩给的那个大红锦缎包边儿的木匣子,里边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这是很好的寓意。 李定国稍作沉思,带着玉佩去见了郑氏。 这或许是自己的一次机会,当然也是郑氏的一次机会。 同样更是自己这边所有人的机会。 只不过……如果要跟着王承恩回到京城的话,李定国却万万不会。 京城那地方虽好,但李定国觉得,现在却还不是进去的时候。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云南是个好地方 “王承恩,收你做养子……” 郑氏瞪大了眼睛,似乎也是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人中之龙凤。 边上的邢夫人和云娘,也是张大了嘴巴,甚至都忘记往常张大嘴巴的时候,她们都会用袖手遮住,以免看起来不雅观。 但这会儿,完全是震惊得忘记了。 “娘,你保持嘴巴张大这个动作,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呼吸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不我给你递点纸?” 李定国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很平常一样。 “我的儿……呲溜!”郑氏确实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呲溜了一下,这才把李定国拉到近前,认真看了起来。 邢夫人和云娘也一起凑上前来,似乎要看看自家这少爷,究竟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别摸了,别摸了,再摸要给钱了!”李定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的儿啊,你既然能被这么多的人看中,那不知……你心中是何想法?” “其实也没什么想法,倒是觉得那监军太监被王承恩斩了之后,我们要的荫庇,肯定没有问题,甚至会很大!” 郑氏听到这个,激动地呼吸都有些发抖。 边上的邢夫人和云娘同样如此。 尤其是云娘,激动地脸上全是红云,就跟已经攀上高峰一样。 “不过,娘你要想个借口,我们不能呆在京城,得去别的地方。” 郑氏一听,眼中满是疑惑:“定国,这是为什么?” “阿母,京城水很深,而且我们的情况和别的人不一样。” 郑氏也逐渐冷静下来,沉思片刻:“我听你的,你说去哪里?” 李定国思索一番,自己图谋大事,那就不能单纯的把这些心思放在和京城那些官员们的争斗上。 大明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不是和这些官员们争斗一二可以起作用的。 那么,换句话来说,就得找一个清净安稳的地方。 中原之地肯定没办法待着。 洪承畴会在未来的几年之内,以犁庭扫穴之威,横扫所有的起义军。 可是,自那之后,并不代表着义军就灰飞烟灭,往后的反扑,会更加严重。 北边更是不能待着…… 那么去江南? 江南也不成,自己如果想搞大动作,只怕第一时间就会被江南各大家族联合富商们给压下去。 那更是死得快! 明末农民起义一直都在江南东南之地没有出现,原因就是北方大旱,和我富饶的江南有什么关系? 北方是地狱,那南方一直都是天堂。 这种极度巨大的反差,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李定国这会儿甚至觉得,自己大抵需要一张明朝全境地图。 这会儿,他看到坐在院子里烤着火,吧嗒吧嗒抽旱烟的张猛子。 嗯,这是玉溪的味道。 “我们去云南。” “云南?” 屋里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这不单纯是因为云南有很好抽的玉溪,还因为明末清初的时候,云南成为了抵抗清军的最后根据地,并且抗住了好多年。 有了云南,那就可以顺势占据贵州、四川,把手延伸到广西。 毫不夸张地说,乱世打仗,这几个地方的人嗷嗷叫,完全不惧生死。 以前李定国生活那个世界,人们打趣儿的话就说,乱世云贵川打仗凶猛,太平盛世,云贵川打工凶猛。 如果能以这个地方为根据地发展…… 仔细一想,和小日子开战的时候,云贵川也做过根据地大后方。 这么一想,李定国越发觉得大有可行! 云南这地方的金属储量、煤炭储量,那可都不低的,要说比多的,那肯定比不过。 但不一样的是,眼下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能和自己以前那个世界的比吗? 完全没可比性啊! 而且,云南是边陲之地,朝廷未来会发现东北的建奴,中原的农民军,这里就能耗尽他们精气神儿。 自己身为一个穿越者,按照教科书上教自己怎么搞农民战争那一套用在西南地区上,这都不能取得天下,那干脆和崇祯皇帝一样,找一个歪脖子树痛快点得了。 很显然,大家都有些反对。 毕竟,云南虽然开国之初,有沐王府世代镇守,但是这个地方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陌生之地。 眼下可不是后世那等交通发达,网络通畅的时代。 九成的人,终其一生,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村,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那就是县城。 “无论你要去哪里,娘都支持你!”郑氏郑重的点头。 云娘也立刻道:“公子去哪里,妾身也跟着去哪里。” 随后,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邢夫人身上。 邢夫人一脸错愕:“看我干嘛?老娘有得选吗?那就去云南!” “不过……”邢夫人脸上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来:“那这次,不用送钱了吧?” “不用。”李定国抓起手边那大红锦缎包边的木匣子,拿着里边的玉佩晃动了几下:“这次不仅不用我们送钱,王干爹还会给我们钱。” “那你……”邢夫人一双充满了风情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定国,脸上露出一抹贱兮兮的笑容:“不怕自己成为三姓家奴了?” “别胡说,什么三姓家奴,我这是看王承恩无儿无女,将来老无所依,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才勉强接受,你可不要诽谤,凭空污人清白!” “哈哈哈……” 房屋里,一下充满了欢声笑语。 “哒哒哒……”街道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惊破屋内所有的欢声笑语。 “咚咚咚!”砸门声伴随着粗暴地急促催命怒喝声响起:“开门!开门!” 听到这声音,院落里的张猛子立刻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口中也高声回应:“来了!” “磨磨蹭蹭做什么!官府追查贼人,将你们的户籍拿过来!”一开门,就有两个官差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冷着脸,如同张猛子是他们的杀父母仇人似得。 张猛子笑了笑,这种东西他们当然有,而且还是洪承畴亲手写的。 李定国本想直接用碎金镇县令的官印下去骑脸输出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户籍就是户口本儿,在这个年代被称之为黄册,另外一种鱼鳞册,则是土地登记的本子,相当于后世的土地证、房产证这一类的东西。 看到黄册,两个官差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而看到上边是洪承畴签署的名字后,就已经变得有些恭敬了。 甚至其中一个官差立刻转身往别处去,叫来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军官的人。 “延绥总督洪大人亲手签署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权在手的感觉 那身上穿着铠甲的百户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他本能觉得这东西是造假的吧? 可上边的官印,却又都是真的。 放眼大明,还没有谁敢私自造印。 “鱼鳞册在这里。”张猛子双手捧着递给,还把灯笼挑起来,照得明晃晃的。 “将你家中所有的人都叫出来!”百户有些吃惊,不太敢相信。 “我家中自夫人之下,多为女眷,夜深不便见客,还请通融一二。” 小军官眉头一皱:“一个时辰前,柳岸巷上有人被炸死,现在全城都在搜捕贼人,出不出来,由不得你说。” “我也看出,你们是和官家有些关系,可是你们自身又不是官家,就少在我面前讲究!” 张猛子见状,立刻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也不是强硬到底的,能送点钱出去,自然谁也不会真的计较,让一群女人大半夜的出来露脸。 “官家?谁说我家不是官身?我爹是碎金镇已故县令李立,这是我爹的官印在此!” 一个少年郎手捧官印,龙行虎步而来。 众人闻言,都露出惊色。 那小军官也大吃一惊,本想混几钱碎银子就走路的,这他娘开什么玩笑? “你此言当真?”可是,这会儿已经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这么多下属在看着,立刻认怂,以后这怎么混? “你自己看这官印是真是假?若我家这官身是假的,延绥总督大人,会亲自给我们写黄册吗?” 李定国很强势,直接把手中的官印塞到了小军官手中。 小军官端详着看了看,吓了一跳! 立刻躬身把官印双手送还,口中放低了姿态:“小人不知道是公子爷,只是抓贼急迫,还请公子爷恕罪!” “这边怎么回事儿,吵吵嚷嚷的!”这时候,又有几个骑着马的人到了。 李定国一看,好家伙,这不正是锦衣卫叶长根么! “小郎君!” 叶长根翻身下马的同时,对着身边的两个锦衣卫快速说了什么话。 那两个锦衣卫听完以后,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叶大哥!” “岂敢!小郎君真是抬举我了!”叶长根大步走上前来,忽而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那小军官和边上围过来的官差、士兵们。 “你们可知道,这是何人?” 看到锦衣卫,谁人不抖三抖? 小军官立刻低头:“小人等有眼无珠,只是追缴贼人职责所在,并非有意打扰公子休息……” 肤施不是小地方,可平日里也看不到锦衣卫。 这几位爷嘴里操着的都是京腔。 “这是王承恩王公公的养子,你可仔细了你的脑袋,抓贼抓到了王公公头上!你是觉得你的脑袋比刚刚丢了狗命的监军大人还硬?” 此言一出,小军官直接吓得跪了下去,就给李定国磕头:“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公子赎罪,小人有眼无珠!” 带头的都这样了,下边的人那更是吓得不轻。 谁他么想得到啊! 这寻常巷陌,普通人家,竟然敲门敲出来了一个大佬,而且锦衣卫随后就到? 这个他娘分明的就是锦衣卫一直就在这边上盯着啊! “行了,兄弟们抓贼也是职责所在,这里有点小意思,兄弟们夜间吃个宵夜,别喝西北风去了。” 看着蹲下身,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递到了自己面前的小公子,这小军官真是快被吓死了! 这开什么玩笑啊! 锦衣卫就在边上看着,自己敢要吗? “小公子赏赐给你的,还不拿着滚蛋?”叶长根冷喝一声。 这小军官立刻就拿过银子,连声道谢,容纳后准备带着人去把边上的门敲开。 李定国眉头一皱,叶长根看在眼中,挥手道:“去别处看看,这边我们兄弟会查!” “是是是……” 那小军官都不敢骑马,牵着马就往边上走去,走远了以后,这才敢翻身上马。 “叫叶大哥见笑了,这边过去都是郑记的屠户,实际上都是我母亲娘家的亲戚,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那是,这个自然。”叶长根满不在意:“我等就在边上巡逻,若是还有不开眼的打扰了小郎君的情景,只管叫人来知会一声,定然叫他没好果子吃!” “有劳叶大哥,倒是……”李定国从衣袖中一抹,叶长根只感觉自己的衣袖顿时一沉! 他脸上露出一抹惊愕之色,依照他多年的经验,从这下坠的力度来看,这是一坨金子啊! “叶大哥,这天儿苦寒,就当作是我请几位兄弟的酒钱,日后到了京城,咱们也可多亲近亲近啊!” “啊呀,小郎君,这如何使得啊!” 叶长根顿时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他身后的两名锦衣卫,也是连忙推辞不敢接受。 李定国抱拳笑道:“兄弟们就别见外了,我跟着我爹,日后到了京城,少不得要和兄弟们多打交道,现在贼人作乱,不是时候,不然一定和兄弟们去快活快活!” “一定!” “一定!” 几人互相抱拳行礼,随后才离去。 李定国站在门边上,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道:“猛子,这有权在手的感觉,是真他娘好啊!” “大春!”小小的脑袋忽然从隔壁院墙上冒了出来。 李定国吓了一跳,伸手往腰间一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可看着是大表姐小小后,又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他又紧张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刚刚!”小小眼里满是喜爱:“刚刚听着你这院子里很是热闹,我就让我爹抬了梯子过来,没想到你们这边真是这么热闹。” 李定国狐疑:“你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小小睁大了眼睛,往远处那些举着灯火的地方看去,“莫不是抓贼?” 听到这话,李定国这才确定小小方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没什么,关好门,小心些,外边确实在抓贼。”李定国温和地笑着:“今天有个大夫和我说,让我多喝猪肺汤、猪心汤,你每天早上就给我送吗?” “想得美!”小小轻哼了一声,可随后又怕什么人生气似得:“早上天亮杀猪,新鲜的猪心煮着,要煮两个时辰,到时候我吃午饭前送来给你,你可在家等我?” “一定!”李定国说完这话后,又道:“就算是我不在家,那你也可以放在我家,等我回来喝也不迟!”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女人最强大的武器是眼泪(求首定!) 窗口上,郑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虽然她很清楚,小小是自己的堂侄女,可是却怎么也不可能和李定国走在一起的。 她觉得,定国虽然早慧,但始终年幼,并不清楚婚姻带给自己的会是什么! 只是,小小该怎么办? 当初的范小鹅倒是好打发,那小小呢…… 也罢,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去云南。 到时候,天各一方,自然就不一样了。 和洪承畴的关系依旧可以保持着。 毕竟,李定国让王承恩看上这事儿,洪承畴想来也没什么话好说。 而且,收作养子,也并不妨碍洪承畴做自己儿子的亚父。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王承恩和洪承畴的关系,会变得非常亲密。 这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事情。 这些站在高位上的人,显然会比自己一个妇道人家看的更加清楚真实。 只不过,这一切,都还需要自己依仗自己女人的身份多多和王承恩周旋才是…… 一个宫廷中的太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郑氏会很清楚。 可是,自己这样的妇人,他又何曾遇到过呢? 宫廷中的女人心思狠毒且缜密。 可是,如果王承恩遇上了一个丧父后,只能唯一依靠儿子,还哭哭啼啼的女人,又该如何应对? 心中已经思量了一番对策,郑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刚刚洗漱完,上了妆容,隔壁按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郑氏有些烦闷,虽然这声音她从小听到大,可是这么些年过去都没听到,现在听着,竟然除了烦闷之外,还有说不出来的厌恶。 “夫人,公子去了隔壁按猪了!” 云娘踩着小碎步走进屋内,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什么?”郑氏大吃一惊,起身推开窗户,就看到了正将一头大黑猪死死按在地上不得动弹的李定国。 自己的堂弟正在夸奖李定国是个按猪的好手,小小兴奋地在一边上递刀。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小小和自己的堂弟媳妇儿端着大盆,把猪血给接走,然后又开始往里边加入事先剪碎了的红辣椒。 李定国抓起边上的刀子,在自己堂弟的指挥下,开始给大黑猪刮毛…… 冲洗干净之后,就是开膛破肚。 郑氏看得眉头直皱,心中烦闷之下,关上了窗户。 云娘一脸惊怕的样子,她现在的地位很低,只能算得上是比郑氏身边的婢女高一些。 要死的是定国公子完全就不喜欢自己博大的胸怀。 这也让憋着一身骚,没地方发的她的心中无处受力。 “怎么过去的?”郑氏眉头紧锁着。 云娘缩了缩脖子说:“我也不知道,蚕娘人也没看到……” “行了,由他去吧,准备好热水,稍后要去见王公公,总不能弄得一身猪屎臭味去!” 听着郑氏的话,云娘感觉自己就像是见到了昔年那个县令夫人一样。 约莫又等了半个时辰,李定国这才回来。 他肩头上还扛着小小给的一只猪后腿,小七和金自来张罗着等会儿可以吃烧烤。 张猛子忙着发出自己对这两人的鄙视。 钱秀才正在翻看什么书,似乎极为认真。 其余的女眷们,则各自在张罗着早上的饭食。 蚕娘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出现在了李定国面前,然后拉着李定国去洗澡换新衣。 “这感觉搞得,就像是过年一样……”李定国自诩魅力无边,当初还是饿了那么久,都让李鸿基对自己刮目相看收为义子,现在的他,鲜衣怒马少年郎,让他去勾引公主他都敢。 只不过,做明朝的驸马,和单身三十年,全靠五姑娘又有什么区别呢? 杨鹤叹了一口气,竟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任何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到底是谁用炸药炸死了自己的族人? 按照辈分来说,那个不明不白死了的杨知,还是自己的远房侄子呢! 可是,杨鹤心中觉得问题很大。 昨天晚上爆炸发生之后,王公公立刻下令严查,捕捉作乱之人。 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可是,这么多的人搜查,甚至都动用了锦衣卫搜查,结果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难道是王公公在敲打自己?” 想到了这里,杨鹤心中忽然有些惊怕,这么严查,都什么没查到,那就只能说明有人故意在遮掩什么。 毕竟,当初那监军太监同意洪承畴等人出兵的时候了,自己只是象征性的阻挡了一下。 而现在,监军太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自己身为此地最高长官……想到这里,杨鹤忽然觉得脚底一阵阵凉气上涌。 “来人,去禀报一声,我要见王公公!” 不一会儿,仆人回报:“大人,王公公昨天看中了一个少年郎,收做自己的养子,那少年郎的母亲这会儿领着人到了,正在拜见王公公……” “有这样的事?”杨鹤一双老眼都不由得睁大了许多。 关键不是有这样的事儿,关键是有这样的事儿发生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却全然不知? 杨鹤越发觉得寒意袭人。 “无妨,老夫先过去看看!” 刚刚走到了院落外,锦衣卫就拦住了杨鹤的脚步。 杨鹤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仆人们立刻端来了火炉,杨鹤倒也觉得悠闲。 须臾时间之后,屋内就传来了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有一个少年郎带着哭腔劝说的声音。 稍后,哭声止住,王承恩大笑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多大一会儿工夫,那女人的哭声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隐约还有少年人含怒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王承恩发怒的声音。 杨鹤是真没想到,坐在亭子里,都能听到如此精彩的一幕! 他立刻竖起耳朵听着,大致听出来了点什么,是妇人不准少年郎去哪里来着…… 但是少年郎想要去,还说什么要为父报仇,投笔从戎这样的话。 往后就是王承恩训斥少年郎的声音,说什么要孝敬老母这类的话。 不大一会儿工夫,里边消停了。 两个仆从领着一个不停用纱巾擦脸的哭唧唧妇人走过。 杨鹤一把年纪,倒也不用避嫌什么,只是那妇人的模样却看不清楚。 随后似乎有随从的婢女在远处等着,就上了轿子,直接抬着出了府。 “王大人,王公公请您进去!” 这时候,一个锦衣卫快步走上前来,抱拳一礼地说道。 杨鹤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忍不住笑着说道:“真是不知,哪家的少年郎有这样的福气,能成为王公公的儿子!” “哈哈,咱家这点小心思,杨大人莫要嘲笑就好,杨大人这会儿来的正是时候,咱家还有事情相求呢!” 王承恩推开房门,领着一个能一拳打死三个老师傅的“少年”站在屋内往外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什么三姓家奴,我叫王平安 “岂敢岂敢!”杨鹤忙拱手见礼,大步走上前去的同时,含笑着看向了那一拳打死三个老师傅的少年郎:“这位,可就是王公公的儿子?” “说啥儿子,咱一个无根之人,这是我的养子,按照咱们的习俗,收了养子,那就要赐给个名儿,现在叫着,等他将来成年弱冠了,那就换成他本来的名儿……” 王承恩含笑着,将人领进屋内:“所以,这次还想请杨大人为我这养子取一个好名呢!” “哦……这样啊!”杨鹤心中觉得挺奇怪啊,这他娘的,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王承恩如果是想要敲打自己的话,那就不可能还拉着自己说这样的事儿。 “我看这孩子,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而今我大明朝也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眼下国内多不太平,那就取名为王平安可好?” “王平安……”王承恩很想说这个名字真是一般般,不过自己先一步开了口让杨鹤取名,外加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来。 “嗯,眼下正如同杨大人说的这样,我这孩儿的的亲父,就是死在乱贼手中,方才这孩子还在我这里想要投笔从戎,他娘亲苦于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忍心之下,情绪难忍,放声大哭……” “平安好,宋时苏轼说: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王承恩听着杨鹤都念出诗来了,隐约觉得这听起来很一般的名字似乎也不错,立刻转头看着李定国:“平安,还不快谢过杨大人!” “平安拜谢杨大人赐名之恩!” “快起来吧,这就见外了!”杨鹤从身上一摸,一块玉佩摸了出来:“来的匆忙,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来,愿你以后清清白白做人。” “这……”李定国稍显迟疑,自己这辈子估计很难清清白白做人了。 “这是长者赐下,不可推辞,还不接下谢恩!” “是,父亲!”李定国双手接过,“多谢大人赏赐,平安日后定然会清清白白做人,为国效命!” “哈哈哈!好!好极了!”杨鹤就像是真的非常开心一样:“王公公,你有了子嗣,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不如摆几桌?” “这可不行,眼下山西大旱连年,咱家到这里来是为了皇爷分忧的,现在收了这孩子做自己的养子,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岂敢再如此造作浪费?” 王承恩摇头拒绝起来,随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平安,你出去走走,我和杨大人有国事要谈!” “是,父亲!” 李定国躬身一礼,这才退出房门外,还伸手把门拉了过去。 杨鹤忍不住感叹道:“王公公并非是我乱说,这孩子我看了也很是喜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想做这个孩子的亚父!” 这种感觉,就是杨鹤自己本人也觉得挺奇怪的。 王承恩一听,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这个么……实不相瞒,当初洪承畴就看上了这孩子,想做他的亚父,这个你只怕要和洪承畴去争才是。” “喔,这事情有先来后到,我要是去争了,难免叫人笑我,也就罢了罢了!” 杨鹤的言谈举止里,就已经表露了自己对于洪承畴的态度,但心中却还是很心动的。 王承恩看在眼中,心中有几分不屑的感觉,但面上却依旧是保持着笑容的。 “昨天晚上搜查了一夜,下边依旧没有半点收获,这贼人只怕远超你我的想象。” 杨鹤听着这话,眼角也是微微一沉,似乎想说什么。 王承恩道:“平乱大军刚刚取得胜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公公,我倒是觉得没必要继续查下去了。” “哦?这是为何?”王承恩反问道。 杨鹤道:“我们如此大动干戈,折腾了整整一夜,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一则只怕继续查下去,会让城中民心不安,这第二呢,落在人们眼中,莫不是觉得官府无能?所以……” 王承恩眉头皱了皱,这当着自己的面儿都敢这么干,那皇爷人在紫禁城中,你们下边这些官员们,究竟做了多少糊弄皇爷的事情,只怕也就只有你们自己清楚了。 杨鹤却像是瞬间变得无所畏惧了一样:“所以,我的想法是,从大牢中提出来一个死囚,然后按上罪名,立刻处死,以此稳定城中民心,维护我官家的形象,暗中则继续悄悄地追查真凶,不知公公是什么意思?” 王承恩叹了一口气:“咱家只是一个宦官罢了,地方上的政务,咱家怎么好插手呢?那当然是杨大人您看着怎么好办,那就怎么办吧。” 杨鹤听了这话,真的是差点骂娘了! 你带着人来直接赐下毒药给监军的时候,那可不是这样说的。 老夫真是信了你的邪! “既然公公这么说,那下官也确实只能再和其他的同僚们商议一二了。” “嗯,时间不早了,咱家还要去儿子家里吃饭呢,杨大人国事繁忙,咱家也不强留了。” “岂敢!”杨鹤心中真是有点无力吐槽的感觉,这该死的死太监阴阳人…… 王承恩自然很清楚自己说的那番话,把所有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杨鹤在心中会骂自己。 可就算是对方在心中骂自己,那又如何?你敢骂出来吗?你当然不敢! 王承恩只是备了一辆马车,安排了四个锦衣卫穿着便衣,就和李定国去了他现在住的地方吃饭。 郑氏已经先一步回去,一切都布置妥当。 王承恩吃完饭后,又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这倒不是怕什么刺客,而是他确实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 “娘,你今天真是酷毙了!”李定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一流眼泪,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众人听着李定国这话,顿时知道去云南,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公子,那能做什么官,有消息了吗?” “虽然没消息,但是想来我做了他的儿子,他肯定会为我出力的。”李定国摇摇头,云南这地方,山清水秀,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而且,他也感觉得出来,王承恩对自己是真的不错。 这副身体很奇怪,别人对自己是好是坏,就像是有一种野兽一样的直觉。 想到这里,李定国也有些不忍心看到王承恩将来真的追随大明皇帝崇祯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过年前,荫庇的封赏能下来,定国虽然年幼,但是有王公公周旋,也可以直接改掉户籍,然后出任官职。” 郑氏眼里满是慈母之色。 “改掉户籍?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被上边查到?”宋大仁有些担忧。 “放心吧,这事儿,想来我爹会禀报给皇爷的。” “禀报给皇爷!” 众人听了,都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郑氏的智慧 “干嘛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李定国被几人的样子逗笑了。 “如果可以直达天听,那想来远比我们想的更好!”郑氏很惊讶,甚至难掩狂喜:“定国,你确定吗?” “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李定国道:“我爹回到京城,肯定要向着皇爷禀报自己在这里做了些什么,那到时候一说,这事儿肯定会上报。” “尤其是,我一个人斩杀了十二个乱贼这事儿,肯定会特意去说的。” 李定国眯着眼笑道:“我虽然确定我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但是王承恩收我做养子的目的,其实更在于能回去和皇爷这么说。” “那有什么意义?”小七不太懂。 “意义就在于我大明朝还有这样的人,忠心于朝廷,这说明朝廷气数未尽,就算是作乱的人多,那也终有一日,可以匡扶大明江山,重振社稷!”钱先生抚摸着胡须,感叹道:“公子深谋远虑,想得比我等想的都更多啊!” “先生过誉了,你不也想到了这一点么?”李定国哈哈笑着。 “大春!大春!”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小小大表姐的声音。 李定国顿时兴奋地应了一声:“哎!来了!” 随后脚下生风,直接就跑了去开门。 钱先生看着郑氏渐渐皱了起来的眉头,忍不住笑着说道:“夫人,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这一次,还是任由其自然发展吧。” 郑氏闻言,皱着眉看了一眼钱先生:“我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只是定国这婚事,关乎于他未来的仕途,钱先生,这孩子很看重你说的话,有时候还得是你多多劝说他一二,免得将大好的前途命运丢弃了。” 钱先生含笑道:“夫人,男女之爱,发乎自然,起于人性,强行遏制纠正,反而会出大问题,小小也是您的侄女儿,到时候就算是不能给公子做正室,偏房却也可以的吧?” 郑氏听着这话,立刻懂了什么,钱先生对于娼妓出身的蚕娘,始终带着几分轻蔑之色。 只不过老夫子日常藏匿的很好,从不表现出来罢了。 这句话的意思实在是明显不过,既然蚕娘那样出身的女子,都可以成为公子的侍妾,那为什么小小这样出身的女子,就有问题呢? 甚至于,钱先生觉得当初郑氏用言语刺激,赶走了范小鹅这事儿,都很过激了。 不一会儿,小小和李定国两人就在院落的小屋内有说有笑了起来。 郑氏听着那清澈的笑声,发自内心的快乐,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确实没法人为干预。 莫说李定国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郑氏也不忍心…… “夫人,眼下想来,倒也是和郑氏兄弟们相认的时候了。”钱先生接着说道:“杨知一死,眼下我们最后的破绽也没有了。” “嗯,你说得对,但还需要你张罗一下,去买一些礼物。” “那不知,这礼物需要什么样的。”钱先生终究是人精。 不等郑氏说话,钱先生又微微一笑道:“依照常理推之,我们家老爷以前是清官,我们又遭逢巨变,那身上肯定没有多少钱,依照我看,中等偏下,也足以让郑家的兄弟们心中喜爱。” “再加上小郎君荫庇封官马上就会下来,郑家纵便是对夫人这么些年都不和娘家往来心怀怨恨,也万不敢有什么表露的。” 说完这些后,钱先生又笑了笑:“当然,这一些都是我的拙见,至于夫人采纳什么,我自然听从夫人的。” 郑氏目中露出惊讶之色,随后微微颔首道:“先生日后可以为我家中管家。” “夫人,我呢?”金自来一脸委屈,这管家的位置,不应该给他么? 毕竟,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深谙行贿之道。 老钱懂什么? 老钱懂个几把! “金先生,你做账房先生不好吗?” 金自来一听,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太对了,我这人就如同我的名字一样,特别喜欢和钱打交道,夫人真是任人唯贤!” 钱先生听得脸都快皱起来了,世上焉能有如此无耻之人啊! “那我呢?”宋大仁竟然也来凑热闹。 郑氏眼中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大仁,我知道你也是学而有成之人,你就来做定国的先生。” “当然,钱先生依旧是大先生,你是二先生。” 宋大仁嘿嘿笑着,准备去偷听墙角。 李定国一口一口喝着猪心汤,就开始询问起来了小小未来的打算。 “未来?我们家自从太祖皇帝时候,就一直在这里杀猪为业,未来肯定在这里杀猪!” 小小眼里透露着兴奋:“我爹说,你是一把按猪的好手。” “按猪简单,做别的事情难。”李定国摇头道:“小小,我可能要去远处做官,你跟我去吗?” “有多远?”小小一双眼睛乱转。 “从这里出发,不算上刮风下雨道路损坏,怎么都要走半个月,才能抵达目的地。” “啊?”小小瞪大眼睛。 “你听我说,北方造反的事情,会在将来愈演愈烈,你说服你爹娘跟我一起走,我们去南边一样杀猪,我也一样给你们按猪,好不好!” 小小脸忽然红了:“那……那你会给我爹娘养老送终吗?” 这等于变相的表达爱慕。 无缘无故,非亲非故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人家的父母养老送终。 李定国却认真点头:“当然,等你爹将来按不动猪,你娘将来分不动肉的时候,我就会好好的赡养他们。” “谁在外边?”说完这话后,李定国就察觉到了什么,往窗外看去。 躲在窗外的宋大仁听到这声音后,整个人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什么情况啊? 自己可是蹲在墙角下的,公子怎么知道外边有人? “公子,夫人让我来问你,晚些时候,是否去送些礼物去拜访一下小小父母?” 小小一听,很自然的大胆的想了起来,这会不会是…… “自然要准备好礼送去才是,不过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去。” 李定国心里倒不觉得奇怪,反而是坐实了宋大仁听墙角…… “是,公子!” 宋大仁悻悻离去,公子真是个小怪物。 “大春,那我就先……我就先回去了,我告诉我爹和我娘,让他们也……也准备一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情人竟然是兄妹 大表姐真是走路腿都发软了。 周青臣却笑出声,满脸享受地喝着猪心汤。 这种味道,喝一辈子,他也不会腻啊! 只是不知为何,靠在椅子上很悠闲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屋顶的天花板,变成了一张充满了青春活力的美丽年轻脸蛋。 “范小鹅!” 李定国干了一大口猪心汤,想到了蓝瘦香菇这个老梗。 人真是很奇怪,明明人家不喜欢呢,却还总是盯着天花板都会发青春呆。 李定国忽然又笑了起来,范小鹅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心动的妹子。 当然,这和范小鹅的钱没有任何关系,这是纯粹的心动。 而小小呢……实在是因为小小做的猪肺汤和猪心汤太好喝了。 世上的男人,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抵挡烧一手好菜的妹子。 翌日,小小父母为了迎接李定国等人的到来,甚至都没有杀猪,连夜把整个庭院都打扫干净了。 只是,当小小父亲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郑氏后,整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 小小母亲觉得有些失礼了,就算是这妇人生的好看,也不能这么看啊。 自己女儿和大春的事情成了,那往后可就是亲家母了。 哪有这样看人家亲家母的啊? “阿姐!” 哪曾想,呆滞了足足六七呼吸之后的郑三,忽然流下眼泪,快步走上前去,不顾周围人惊讶又震惊的目光,哽咽着又叫了一身:“阿姐,真是你回来了?” 郑氏也觉得落泪:“是我,阿三,这么些年没见,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胖。” 郑三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转头看着自己的夫人道:“小小他娘,你快过来,这是老七的姐姐,我们的阿姐啊!” “啊?”小小娘瞪大了眼角,这他娘开什么玩笑啊? “啊呀,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快上来见过阿姐啊!” 郑三催促着。 小小娘这才回神,忙大步走上前去:“阿姐……阿姐!这哪里能想得到,我们竟然是一家人?” 边上的小小听着父母的话,也是用呆滞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李定国。 这开什么玩笑啊? 愿天下有情人都是亲兄妹? 这种玩笑话怎么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咦? 胡说什么,我这是表姐和表弟啊! 这不是亲上加亲? “娘,你们……” “小小,快来见过你姑母!”郑三温和地笑着。 小小脚步迟钝了一下,走上前去,低着头,脸红如血:“姑……姑母!” “大春,过来见过你舅舅和舅母!” 李定国走上前去,也学着小小那样呆呆傻傻的样子,叫了一声:“舅舅!舅母!” “哈哈哈……前些天,我就看大春很顺眼,是一把按猪的好手,原来是我老郑家的种啊,难怪呢!” 郑三兴奋地拍打着李定国肩膀,整个人显然比前几天热情了许多。 “娘,那我们……” 小小忽然抬头,眼里满是笑意,几乎有些忍不住的样子。 “快!都别站在院子里,快进来坐,小小,让伙计们杀猪!这是我们老郑家大喜的日子!” 郑三热情地招呼了起来。 李定国脑子抽了似的嚷了一句:“舅,我来按猪!” “好,我这大侄子,越看越喜欢啊!”郑三哈哈大笑着。 小小娘含笑着:“杀猪怪吵闹的,阿姐就到堂屋里来,我们妇人坐在一起说说话。” “好!”郑氏心中略感无奈,这儿子,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按猪,还是假的喜欢按猪? 就这样,小小认为的提亲,变成了认亲。 于是,原本是准备商量婚事的宴会,变成了认亲现场…… 郑氏杀猪多年,人口自然不少。 也有的郑氏族人,从事别的行业去了。 杀猪的,除了这边的郑三外,还有住在城东、城南、城西的几家。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只能说是一个老祖宗,但都已经不怎么亲。 郑三把其他还在城中,是同一个祖父的人都叫了过来聚在一起认亲,这气氛真是热闹非凡。 李定国自然以李大春之名,每天跟着自己的娘亲,还有小小,一起去走亲戚,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当真是快活。 除此之外,还去府衙那边见王承恩。 倒是偶然听着王承恩提到了要给王平安说什么婚事。 李定国一听,王平安关我李大春什么事儿,于是继续跟着走亲戚,然后吃吃喝喝。 京城! 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内。 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进一处布置极为精巧的房屋内。 这房屋内随便拿出来一件陈设,至少都在百两银子以上。 最贵的一些东西,诸如挂在墙壁上的字画,放在屋子中间的珊瑚树,就很难用银子来衡量了。 “小姐在屋子里做什么?” “回禀夫人,小姐……”婢女言语踟蹰。 雍容华贵的妇人一把推开房门后,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却闪过一抹怒色。 屋子内,空无一人。 很明显这屋子里的小姐早就已经不知去向。 倒是……桌子上,竟有一个男子的画像。 华贵的妇人看了几眼后,转头看向门外:“把六子叫过来!” “是,夫人!”惊恐地婢女以为自己这次完蛋了。 可是,夫人却像是并不计较这件事情一样。 须臾时间,韩六子来了。 “夫……夫人,我真不知道小姐去哪里了!” 华贵的妇人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六子,我问你什么了吗?” “啊?”韩老六瞬间就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不过,这雍容华贵的妇人却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 那婢女也立刻从一边上取来了一幅画像。 “小鹅从山西脱险回来之后,一直魂不守舍,什么事情都做不进去,就是因为这画像上的人?” “夫人,这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啊!”韩六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是么?”华贵的妇人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色:“那好,我现在问你,小姐去哪了?” “夫人,我真不知道啊!”韩六子立刻开始叫苦起来。 夫人伸出一根如还洗净葱根似得手指,指了指边上的画像。 这意思很明显了,自己选一个,不能两个都不知道。 韩六子无奈,只能说道:“夫人,这个人是当初我们被贼兵抓到之后,一路上救了小姐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我是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此人极为神勇,一人一马,和小姐被追杀的时候,射死了追杀他们的十多个贼兵,这才保了小姐的安全。” “英雄救美?”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小鹅这样的年纪,确实是无法忘怀,是武将么?” 第一百四十章 做一个渣男 “小人虽然不认得这人叫什么名字,但是却知道这个人不是武将,好像其父亲是某个地方上的县令,死于乱兵之手,他和他母亲逃往他处避难,还谋取了朝廷的荫庇。” “而这少年郎,却也因为此等骇人的战功,得到了延绥总督大人的赏识,要收做养子,也正是为此,其母亲觉得小姐只不过是商贾之女,如何配得上他儿子……” 韩六子看着夫人越发难看的脸色,声音也立刻消失了。 “还说了什么?” 夫人冷声问道。 “差不多就这些……不,是我知道就这么些,夫人,我真的只知道这些,求你了,别的我都不知道。” “六子,你也是跟着从老家过来的人,一路上,我们九死一生,方才到了京城,何必表现成这样子?只要小姐不乱走,想出门去散心的话,你就陪着去吧,王公公这次到了肤施,也算是大展神威。” 说完这话,这雍容华贵的妇人又道:“比较凑巧的是,王公公也在肤施收了一个养子,那妇人区区一个县令家属罢了,也能看不起我们家的门楣?” 她轻笑了一声:“安抚好了小姐,外出记得带着护卫,王公公想要和小姐定个姻亲,我们手里那笔生意,如果有王公公支持的话,重新拿下来不是什么问题。” “夫人,可是小姐她……”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可是?”夫人眉头一皱:“王公公能看上的少年郎,会差到哪里去?” “你转告小姐,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惊才绝艳的人,未必现在认定是最好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夫人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让小姐收收心,如果这次王公公回来,把那个少年郎带来,她总归是要见上一面,就算是不见面,那也要交换八字,作为媒妁。” 韩六子苦笑一声,只能说:“是,夫人!” 只是,看着夫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韩六子眼中的苦涩那才是越发深重了。 “这都搞什么啊!”韩六子苦笑,摇摇头:“也罢,小姐这次去吏部大官,本身也是为了那个薄情郎的事情,这次,就当作一个了断吧!” 韩六子整个人在屋内转了几圈,脸上激动的表情也从激动逐渐变成了平和。 而此刻,远在肤施的王承恩,正准备踏上归程。 李定国颇为不舍,大半月时间的相处之下,王承恩对他确实不错。 这是自从张献忠之后,他第二个感觉对自己真心不错的“爹”。 至于李鸿基,李定国一直都觉得,比不上这两人对自己的真情实感。 “你只能做文官,不能做武将,又还想去云南那样的地方,阿爹也不劝你,姑且等你长成了,到时候未必不可为国效命。” 王承恩拉着李定国的手,走在无边际的送别长道上,语重心长地说着一些话。 “我朝远的不说,就说近前的,有一个叫做卢象升的人,本身也是个文人出身,但却能骑枪跃马,纵横冲杀战场之上。” “卢象升!”李定国当然知道这位有着卢阎王大名的狠人。 可惜…… 这人死的太冤枉了。 崇祯真是个王八蛋! 王承恩全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心中正在咒骂自己的皇爷。 “日后要好好孝顺母亲,官场上的事情,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宁可不出错,也千万别争抢着出头,按照你的年纪,本来就算是有了荫庇,也不可能立刻就去做官的,但是阿爹有自己的办法。” “日后呢,若是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书问阿爹,阿爹见惯了宦海浮沉,又在皇爷身边做事儿,总会比多知道一些东西的。” “……” 李定国看着身边这位慈祥的太监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或许,一生无儿无女,无妻无子的王承恩,真是把自己当作儿子看待了。 “阿爹……” 李定国忽然出口,打断了王承恩的话。 “平安有什么要说?”王承恩笑着问。 “阿爹,家国不幸,灾民遍地,我想收养一下小孩,将来或许可以为陛下出力,又担心这样的事情,会被人看做是意图谋反……” “平安,你真有这样的想法?”王承恩瞪大眼睛,未曾想过这个半路儿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志向! “天子居住禁中,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欺骗他的人有多少,谁说的清楚呢?我亲爹就是这样死在乱民手中的,我这一路逃难,见到了太多的谎言和欺骗,若是天子准许,我真想为天子培养这样一支亲兵,日后我为亲兵主将,效命天子,谁敢不从,则奉天子诏,荡平不臣,横扫八荒六合!” “我的儿!我的儿……” 王承恩难以掩饰泪水,哽咽得很厉害。 李定国忙为他轻轻拍打着后背,这太监爹真不错,日后万不可真的让他挂了东南枝。 “你放心,爹一定会尽力在陛下面前为你争取,你而今年幼,就有如此根骨,要敏而好学,不可骄傲自满,天下之人,达者为师,能者为师,三人行为师!” “阿爹放心,儿子永远记在心中!”李定国同样大为动情,眼圈发红。 王承恩把他拉到路边上,从厚厚的棉衣底下,摸出来了几张银票,塞进了李定国的衣袖中。 李定国一惊,正要说话的时候,王承恩却露出苦笑:“儿啊,爹这辈子,忠心皇爷,从没干过什么不法的事情,手中也真没几个钱,这些钱你姑且留着安家,往后你的事情,皇爷要是批准下来,阿爹会想别的办法……” “阿爹,你放心吧,我有办法的!”李定国保证道:“我走正道,万不会走歪路。” “嗯!”王承恩很欣慰的点头:“钱先生很有气度,是个好先生,多多学习,不可荒废学业。” 天下雪了,王承恩走了。 马车在灰色的天地里,很快就和天地本身融为一色。 李定国站在枯死的柳树下,默默地注视着马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也没有转身离去。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些不能说的话而愧疚,也或许是真的觉得这太监爹真心不错。 衣袖中的几张银票加在一起,不过六十两罢了。 但是,这几张银票又脏又皱,用眼睛看了去,都能猜得出来这是揣在身上许久时间了…… 老王真没啥钱。 但是,老王却还能省出这样的钱给自己……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都已经这么远了呢,公子还在柳树下看着呢!”叶长根叹息着,转头看了看马车里的王承恩。 王承恩很吃惊,从叶长根手中拿过来了千里目,搜寻了一下,看到了老枯柳树的那道身影。 “这孩子……太重感情可不好啊!” 王承恩看了片刻,放下了千里目。 “公公,公子要是不重感情的话,又怎么能将自己那么多的家仆都活着带回来?” 叶长根嘿嘿一笑,自然哪里都帮着李定国说话。 “这或许是好事,也或许是坏事。”王承恩叹息了一声,闭着眼睛,不想再继续说这个问题。 “大春,我们回去了!” 小小轻声叫了一句。 李定国点点头,这才转身往回走。 “大春,王公公出发之前,留了一份书信在我这里,说是走了以后,才让我给你。” 李定国瞪大眼睛,回头望向那已经看不到丝毫踪迹的天地尽头。 小小伸手晃了晃,一封封口完好无损的书信,就出现在了李定国眼前。 许是看出来了李定国的心情很糟糕,小小也没有继续捉弄李定国,就把书信放在了他手中。 李定国转身坐了下来,背靠着大柳树的枯桩。 张猛子一看这样子,也不好说什么,直接就走了下来,将马车上的火炉子也提了下来,放在边上,供给李定国烤火。 小小嘟囔着嘴,不知道自己这大表弟是怎么了。 少年当然不识愁滋味。 可李定国的身体虽然是小小少年,但他身体中的灵魂,却是再世为人。 拆开书信。 李定国看到了王承恩对自己的告诫。 可以拜洪成畴为亚夫。 但有一个前提,王承恩让李定国别自己往上贴。 这事儿,要让洪成畴自己提。 如果洪成畴说了,那李定国就欣然接受。 只是,接受之后,却不能接受洪成畴给自己定下姻亲关系。 王承恩说,不能把所有的关系都用在一个圈子里。 他自己认得京城有一家巨富之人,有一个未出阁小姐。 李定国想做大事,那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钱。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用老婆的钱,不算丢脸。 因为老婆也可以通过李定国的关系,把生意做得更大。 王承恩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互惠互利的过程。 甚至,他还在结尾的时候,表示自己已经和郑氏悄悄商量过了,郑氏完全同意这种做法。 现在,只是李定国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公子,冷不?” 张猛子看李定国看完这书信,整个人都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还以为李定国是被冻坏了。 小小也忙从车上往下拿毯子,她自己心中暗怪,怎么就坐在火炉子边上看大表弟,看得发了蠢,忘记把毯子给拿下来了。 “没……没什么……”李定国看了一眼火炉,又看了看小小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把书信给烧了。 “小小,你和舅舅说了吗?” “什么?” “去云南的事情。” “说了……”小小脸上泛起的苦涩,表明了这事情很不顺利:“我爹说,我们郑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杀猪,故土难迁……” “那你没说别的?”李定国眉头皱紧了。 “说了。”小小红着脸:“我和我爹说,你会给他和我娘养老送终,他们很开心,可是听说你得了荫庇,会做大官后,他们虽然也很开心,可是却开始劝说我,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定国无奈地苦笑:“肤施是个好地方,可是肤施未来未必好,我们一起去吧!还有郑氏的其他兄弟们。” 李定国很真诚的看着小小。 他想干一番大事,如果只凭借自己,那万事都艰难,可如果拉上一班亲族,那忠诚度这方面,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的。 而且,郑氏的基因乃是真的不错,个个都是按猪的好手,有的是一股子力气。 要爆发有爆发,要持久又持久。 据说,三国时代的猛将张飞,便是一个按猪的高手。 后来,成为了纵横天下,名震千古的猛将。 郑氏这些人按猪这么厉害,李定国觉得未必不能出几个猛将。 小小显然是无比向往周青臣所说的这般生活。 “大春,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我说不过我爹娘的,我阿娘总说,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你没做官,我爹娘都不说什么,但是你做了官,我爹娘就害怕往后我会变成你娘那样……” 一口气说完这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的话,小小把头低下,似乎像是在等着某人发怒发泄一样。 李定国却轻轻托起了小小的手,抚摸着经常杀猪握刀磨出来的老茧。 这手感一定不错。 李定国心中有大胆的想法。 “阿姐,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李定国用上了最恶心的办法。 靠脸吃饭的人,就应该充分发挥靠脸吃饭的究极精神。 自己的老娘都已经同意自己娶一个商女做嫡妻,那为什么大表姐就不行呢? 再者,李定国自己很清楚和眼前这位大表姐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 既然是这样,那也不算是什么近亲结婚,自然不用担心基因缺陷的问题出现。 小小瞬间就沦陷,这让准备了六十九招强烈攻势的李定国瞬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大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我爹娘,他们就我一个女儿,他们也一定会听我们的!” 李定国用力点头:“小小,如果我娘让我去娶别的女人,你怎么办?” 无耻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其实就不觉得无耻了。 因为无耻的人,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无耻的。 就比如说现在。 小小瞪大眼睛。 这副表情似乎在说,大春,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 “我娘和我爹,就担心这个,寻常人家不过一夫一妻,可是到了大户人家,却完全变了。” 小小叹了一口气:“大春,我可以做小。” 这一刻,李定国觉得自己真该死。 可是……做渣男的感觉,真是让人着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曹变蛟:你们说留我吃饭的! “你真该死啊!” 曹变蛟得知消息之后,心都碎成粉末了。 “可就是这样,小小也依旧没有选择你,而选择了我。” 李定国摇头叹息:“有时候你应该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有没有认真杀敌,而不是抱怨小小为什么不喜欢你。” “你要不听听你在讲什么?”曹变蛟真的是感觉自己要吐出一口老血了。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阴阳怪气的人呢? “我当然听了……”李定国叹息了一声:“老曹,我可能很快就会去云南,要不我们一块儿去云南,然后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这云南有什么好去的?乱贼都在山西,去那边怎么可能做大做强呢?” 曹变蛟摇头。 于是,李定国泄露了一些秘密给曹变蛟。 “我此去云南,是准备暗中带着皇爷的命,去那边为皇爷秘密培养直接听命于皇爷的力量,看在你我都是兄弟的份上,这事儿我才告诉你的,如果换成别的人,打死我都不会说。” “你说什么?”曹变蛟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我说,我此次去云南,绝非荫庇做官这么简单,而是到了那边,要暗中为皇爷培养直接听命于的皇爷的力量。” 大明帝国而今气运犹在,人心依旧归附。 此言一出,曹变蛟整个人的眼神瞬间就犀利了起来。 “定国,你此言当真?” 李定国鄙视地看着曹变蛟:“你觉得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真的,我敢拿出来乱说?” “那我们……” “等我爹的消息……”李定国打了一个哈欠:“这事儿甭管你去不去,都不能再说与别人听,否则……” “我又不是小孩儿,这需要你说?”曹变蛟略感郁闷,李定国在心中竟然把自己想做什么人? “不过,你既然都与我说了,那我也想办法,与你一并去云南,只是……” 看着曹变蛟脸上的迟疑之色,李定国嘿嘿笑道:“你是想问小小吧?” “明知故问!”曹变蛟哼了一声:“我在想,万一她哪天醒悟了呢?定国,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可不能对她提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啊?” “啊呸!你这把我李定国想成什么人了?” 李定国啐了一口。 曹变蛟感动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 李定国心中,都是王平安干的,与我李定国有什么关系? “公子,洪大人府邸来了一个仆人,送来了帖子,说是请你明日去赴宴。” 这会儿,小七一脸古怪之色的走了进来,把帖子送到了李定国手中。 李定国闻言,心中也是显得略怪,打开帖子一看,发现作陪的人就只有曹文诏一人。 此番征战归来,打了胜仗,入城那日,城中百姓真的是夹道欢迎。 甚至于小小家,都免费送出去了三头大肥猪犒军呢! 三头大肥猪都是李定国按的,甭提多心痛了。 “公子,那仆人还等着我去回话,您看……” 李定国道:“放心吧,就说准时到!” 小七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该不会是真想做我亚父?”李定国神色有些复杂,毕竟被这么多的大佬看中,要说没压力,那肯定是假的。 朝廷之中,派系林立,党争极为激烈。 李定国可完全不想自己成为党争的炮灰。 这也是他不想去京城的主要原因之一。 “那我叔父才算是最亏的,当初要是在军中就收了你做养子,那我们现在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啊! “难道现在不是?”李定国忍不住打趣了起来。 曹变蛟嘿嘿一笑:“这倒是……那你想好明日赴宴的应对之策了吗?” “放心吧,无外乎就是想做我爹罢了,我爹出发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说若是洪大人有这般想法,那就顺着去做了便是。” 曹变蛟点头道:“我听我叔父说,监军太监被赐死,洪大人他们虽然立了军功,但也不是就没过错的,还都是你的王老爹在皇爷面前为他美言,方才免了罪责。” 说到这里,曹文诏满脸羡慕之色:“定国,都还不清楚,你这会儿能得到什么样的荫庇官职呢?” “以后叫我平安,总不能占了便宜,不做人家儿子。”李定国轻哼了一声,“尤其是在洪大人和你叔父面前!” 曹变蛟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转念一想,顿时就给李定国竖起来了大拇指! “平安,你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 “好大哥,那明个儿跟着我一起去赴宴?” “当然可以!洪大人的家虽然不在这里,但是他从京城带了一个厨子过来,做得一手菜,那叫一个地道!” “得了,京城到处都是地道!”李定国发出愉快地笑声。 “公……公子?”正在两人说的兴头上,小七忽然快步走了进来,但是却又显得扭捏,想说什么话,也不说。 李定国眉头微皱:“小七,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 “对啊,难道我和定国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爱慕了那么多年的小小,都忍痛给了定国!” 曹变蛟真的是三句话离不开小小。 李定国对此,也只能无奈地翻白眼。 小七苦笑一声,但还是没说话,那意思是想让曹变蛟避嫌一下。 曹变蛟一看,顿时就差点亲切地问候起来了小七的亲娘。 结果,李定国也开口道:“大哥,要不你先出去?” “可笑,我出去?我不出去,我就是想听听,这小子要和你说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儿?” 看着像是一头倔驴一样的曹变蛟,李定国无奈地看着小七:“那你说吧,什么事儿?” “公子,我真说?”小七迟疑着。 “说!”曹变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七哆嗦了一下,一咬牙道:“小小姑娘送猪心汤过来了,人还在下边的屋子里等着呢,是我让她别上来,免得刺激了曹大人!” “啊?”曹变蛟果真被刺激得不行,一双手瞬间变成了爪子,对着空气乱抓乱舞,全然像是失去了理智,练功走火入魔了似的。 小七无奈地耸肩:“看吧,我都说了,不说不说,是你们非要逼我说的!曹爷,这可不能怪我吧?” “怎么怪你?把小小叫上来。”李定国语不惊人死不休。 “啊——” 曹变蛟更觉得难受。 李定国却一脸无所谓,甚至还催促了一下有些迟疑,有些不忍心的小七:“愣在这里干嘛?猪心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是,公子!” 小七耸了一下肩膀,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须臾时间后,小小一脸兴奋地走上了楼,只是看到曹变蛟也在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片刻……然后变得更加灿烂地看向了李定国。 “大春,这次我加了山药,熬出来更好喝了!” 李定国一脸寻常罢了的表情,淡淡道:“日后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我不喜欢,就按照最开先的口味。” 小小乖巧地点头:“好,我知道了,虽然我尝试了十多种口味,可是你还是喜欢最开始的……” 十多种口味?曹变蛟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哎呀,曹大人也在这里,可惜我只带了一只碗。” 曹变蛟抿了一下嘴唇,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让自己假装没看到小小刚刚藏起来的那只碗…… “没……没事儿的。”曹变蛟苦笑一声。 小小立刻大感惋惜:“要是知道曹大人也在,那我一定多带一只碗过来。” 小七没看到藏起来的那只碗,顺势道:“这个简单,小人再去取来一只碗就是……哦,我忽然想起来,先前夫人说家里闹耗子,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去清洗后蒸煮了,说是这样可以防止疫病。” 曹变蛟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别着急走啊,留下来吃晚饭啊!”小小热情地说。 曹变蛟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他摇摇头,然后道:“好呀,那我就留下来吃晚饭了。” “嗯?”小小顿时感觉自己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真吃啊? 于是,她转过身去,甜甜的看着周青臣,亲自给周青臣喂汤,一勺又一勺,还放在嘴唇边上故意吹几下。 李定国忍不住看了看曹变蛟,曹变蛟咬咬牙,转过身去,走到了窗户边上。 小七缩了缩脖子,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 “大春弟弟,那我就先回去喽。” 说完这话后又一刻钟,小小又说了同样的话。 李定国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曹变蛟。 曹变蛟终于忍不住了:“我他么还能去哪儿?嗯,我他么还能去哪儿?你们说留我吃饭的!” “呃!难道不应该去厨房看看,饭熟了没?”小小一句话出口,愤怒中的曹变蛟立刻道:“好,我这就去!” 听着那下楼远去的声音,李定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小,为什么要故意让他生气?” “那你为什么又要配合我?”小小反问。 李定国一时语塞。 小小吃吃笑着说道:“我不喜欢他,他已经缠着我好几年了。” “好几年?”李定国瞪大眼睛,想着好几年之前的大表姐,却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啊! 曹变蛟啊曹变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呐! “好了,不说这个了。”小小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她拉起李定国的手,眼里满是喜爱:“定国,我爹和我娘同意了,等你的封赏下来后,我们就一起去云南杀猪,而且我爹还修书去了七叔那里,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可以在云南团聚了。” “我舅舅?”李定国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来了一个如同郑三一样的亲舅舅。 “对啊,听说七叔在南边做生意,发了大财,有了好多钱呢!” 小小忽然眼睛发亮:“我听人说,七叔至今未曾娶亲,大春,要是七叔一直不娶妻的话,那七叔死了以后,这些钱不就都是你的了?” 李定国:…… 你可真是七叔的好侄女儿啊! “嗯,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觉得我舅舅辛苦了大半辈子,也应该娶妻生子才是……” “这可不一定呢!”小小嘟囔着嘴,松开了李定国的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走到了窗口边上,缓缓地回头看着李定国。 “我听我娘有一次偶然和我爹夜间谈话的时候,说七叔走商的时候,遇到过打仗,那次被吓狠了,七叔好像就不能人道,七叔这才说,把老宅子留给我做嫁妆,是想着以后我给他养老送终。” “啊?”李定国忽然想到了高梁河车神,据说好像也是如此。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舅舅,也这样了? “所以!”小小转过头来,兴奋地看着李定国:“所以,要真是这样,你可不能不好意思,如果不行,我会告诉姑姑!” “快别了!这事儿日后再说。”李定国端起汤来,喝了几口压压惊,却忽然看到锅子里的东西,怎么和往常不一样呢? “这是……猪腰子?”李定国一脸卧槽,难怪这味儿和早上的不一样啊! 小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是我们老郑家祖传下来的秘方,说是你这个年纪喝了这种汤,将来……” 她的脸臊红起来,扭过头去,不敢看李定国。 “说是……可异于常人!” 李定国一脸卧槽,自己这准老丈人兼舅舅,想的会不会太多了点? 自己是那种看起来很虚的人吗? 不过…… 李定国连锅子都端了起来,渣都没留下。 “很好喝,以后就按照这个量来!” 小小的脸红扑扑的,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随后眯着眼,兴奋地收拾好了锅子,看了看边上一脸满足的李定国。 “大春,那我们出发之前,要准备些什么嘛?” “不用准备什么……”李定国想了想:“也不对,故土难迁,我们家的房子还是留着,别买了出去,说不定未来一日,我们会重临此地呢?” 小小眼眸里透露着些许惊讶之色:“未来?” “不错,未来说不定会重临此地。”李定国站了起来,走到窗口边上,看着天空中忽然洒落下来的雪花,眼中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的前提,是先能活过这个冬天。 他忽然又在想,便宜爹李鸿基和过儿,现在又在何处? 李鸿基虽然想法多,且复杂,可是传授自己刀法的时候,却真没什么保留,是倾囊相授的。 过儿也是一样。 尤其是,现在卧室床边上,还挂着便宜爹让人为自己打造的那口快刀…… “大春……下雪了!” 小小眼里带着惊喜。 “嗯,多看几眼,听说云南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到了那里,可能就看不到这么大的雪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暴雪下的大明 一场冬雪之后,李定国发现涌入城中避难的人瞬间就多了起来。 甚至于,张猛子在第二天开门的时候,发现了冻死在屋檐下的难民…… 不是一个,而是一连串的难民。 一共二十多个,冻死了十八个,还有两个尚且有一口气。 张猛子叫上了人,把人抬了进来,放在屋内,灌下去热乎乎的猪肉汤,然后烤着火,有点温度了以后,又放进热水里泡着。 整个过程,长生就像是在拿着水瓢浇花一样,不停地往人身上浇热水。 李定国想到了送东阳马生序中的一句话“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 这是求学路上的艰辛。 可是,眼下这是求活路上的生死界线。 生与死的界限,是如此的模糊…… 随后,剩下的两个人又死了一个,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因为有关系,所以官府的人第一时间到了,把冻死的尸体拉到城外丢掉。 李定国似乎还想做什么,但是张猛子却已经催促起来:“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发的话,那就要迟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定国才想起来,今天要去见洪承畴和曹文诏。 “走吧!”李定国上了马车,却看到张猛子手中提着一口在官府登记过的腰刀。 李定国很惊讶:“这……” “夫人让带着,说这么大的雪,肤施的城门只要没关闭,就一定会有许多的难民涌入,我们不带着武器,到时候路上遇到危险,一下可是来不及求援的。” 张猛子神色复杂,因为自身就出自于灾民,所以很清楚一旦失控的话,会是何等严重的后果。 只不过,肤施的驻军太多,小范围失控有可能,大范围的那完全不可能。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王承恩走之前,不仅弄死了监军大人,还带来了一大批的物资。 李定国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后,张猛子、长生、小七等人,又在马蹄子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麻布。 麻布中间,又包裹了几层防水的油布油纸。 天气太冷的话,马蹄子就算是有马掌铁,也会被冻坏的。 车内有炉子,温度不算太低,李定国甚至能一边烤火,一边往外看街道上的场景。 眼下这般,到处都是乞讨的人。 张猛子驾车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但是,街道上却也到处都是扫雪的人。 马车走得很慢,甚至有时候人多了要停下来。 李定国听到说是官府下了规矩,所有领取到了扫把清扫街道上积雪的人,都可以获得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于是,城中最先一批进入的灾民们,领取到了扫把和大热馒头。 后边入城灾民,却什么都没有。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街道上有抬着铜锣的差役,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布告,说是在府衙面前施粥。 灾民们闻风而动,立刻呜呜嚷嚷,搀老携幼地走了过去。 李定国还看到了许多四五岁的小孩子,被大人抱在怀里,甚至……丢弃在路边墙角的。 那小小的身子上,都有覆盖了一层积雪的。 “猛子!” 李定国掀开车帘子,叫了张猛子。 张猛子也看到了,他叹了一口气:“公子,肯定没气了,要不爹娘咋舍得丢下啊?” 李定国下了马车,伸手拨开白花花的雪,伸手就触摸到像是石头一样坚硬的小小身体。 张猛子走上前去,捂住了李定国的眼睛,低声说:“公子别看,会吓到的……” 李定国却轻轻拉开了他的手,看着那张已经结冰了的脸。 他见过很多死人,各式各样的死人。 但这样的,却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李定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像是停滞了,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冷汗,甚至汗毛都已经倒数了起来。 这不是对于这尸体的恐惧。 而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恐惧。 这么小的生命,他招谁惹谁了吗? 张猛子伸手在路边更深的雪里捯饬了几下,发现一个同样被冻死的妇人…… 李定国哆嗦了一下,抓起那石头一样的小小身体,放进了这妇人的怀里。 张猛子看着公子脸上往下流泪,忙拉扯着人,塞进了马车里。 李定国却把车帘子卷了起来,看着路边上那些陆续被冻死,却没有来得及被差役们拉出城外的尸体。 有时候,甚至能看到一辆大车,上边全是冻死了的人,就盖着一层草席子。 这车已经塞了太多,对路边那些冻死骨,全然一副未曾察觉的样子。 最让李定国感到触目,是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被冻死的样子。 雪更大了。 风呼呼地吹。 李定国说了句什么话。 张猛子没听清:“公子说什么?” “我说,崇祯真该死。” 张猛子吓得出冷汗,忙转过头去,伸手就要捂住李定国的嘴。 李定国却摇着头:“我不会乱说的,但是他真该死。” “公子,前头就是洪大人府邸,万不敢说这样反话,那是要全族斩首的。” 张猛子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以前干的是什么?哪能不知道崇祯是不是王八蛋?” “猛子,还记得北边的乱民,是怎么死的么?一茬又一茬的,我们运气好,不用做乱民,但是我们不能忘记了自己本身就出自于乱民。” “怎么敢忘记啊!”张猛子叹息了一声,“当初就是饿的不行了,才跟着杨知去绑了邢姐,然后去卖钱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谁能想得到,现在却和邢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人生啊,真是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前方,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是有人在施粥。 张猛子勒住马车,站在车驾杆上,伸长脖子看了看,摇头道:“怕是过不去……” 李定国也看到了,这是洪承畴府邸前施粥的场景。 这时候,一个小厮忽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拱手一礼地问道:“可是王平安王公子到了?” 李定国微微一愣,然后点头道:“是我。” “我家大人已经吩咐小人,公子到了以后,领着你走后门,昨天傍晚的一场大雪,忽然飘来,正门前在施粥,没法过去,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施粥救人,这是大义之举,我走走后门又算得了什么?”李定国点头,随后看向张猛子。 张猛子应了一声,下了马车,抓着马辔头,跟着这小厮绕路走后门去。 不一会儿,李定国穿过后门,在小厮的带领下,见到了正在烤火的洪承畴和曹文诏。 “参见洪大人,参见曹将军!” 洪承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李定国,然后苦笑着看了一眼曹文诏。 “何须如此多礼,上前来坐下烤烤火。”洪承畴大方地说道。 李定国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这才在边上特意给自己留下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你这一路上过来,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李定国心头一颤,那些小小的身影,似乎又浮现在自己眼前。 看着眼眶发红,泪花都出来了的李定国,洪承畴叹息一声,也几乎要落泪。 曹文诏抿了一下嘴,觉得自己不哭似乎也挺不合适的。 但是外边是真的惨啊! 人间炼狱! 老天收人! 他抓出一块手帕,自己擦了擦,又递给洪承畴,洪承畴嫌弃地看了一眼,然后抬起衣袖。 李定国却把手帕递到了他面前。 洪承畴拿过,擦了擦,然后还给了李定国。 “原本以为大旱就已经要人命了,现在才知道,一场大雪,也会要很多的人命。”李定国叹息道。 “人就像是草芥一样,死多少对于京城那边来说,就是个数字,朝堂上的那些大老爷们,要是真的关心这些百姓的死活,又何至于走到而今这一步?” 洪承畴摇头。 曹文诏看了看两人,觉得这两人还真是像一对父子。 “行了,多余的话就别说了,今天来这里的正事儿还没做呢……” 曹文诏提醒着,再让这两人继续说下去,自己不哭也不合适,可铁汉子,只流血不流泪的。 怎么救这些灾民,他这个武夫除了在家门口施粥外,便别无他法。 还地看朝廷上的诸公是否有良心才成。 洪承畴点点头,重新审视着看了看李定国:“王公公看上了你,那我依旧还是想做你的亚父,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母亲同意。”李定国第一这么说,第二道:“甚至,我爹走的时候,留了一份书信给我,上边竟然也说到了此事。” 洪承畴露出惊讶之色:“不愧是伺候皇爷的人,揣摩人心上,真是一套一套的……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是我的福气,万不可拒绝了。”李定国苦笑道。 “那变蛟呢?”曹文诏又问道。 不等李定国说话,洪承畴立刻道:“好儿子,先给我磕头。” 他掀开手边一个红绸子盖着的木匣子,含笑道:“爹给你准备的礼物都快放的发霉了!” 李定国毫不客气,立刻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洪承畴磕头:“儿拜见父亲!” 房门外,立刻就有人走了进来,给李定国递给茶来。 李定国捧着给洪承畴敬茶。 “哈哈哈……”洪承畴喝下后心情大好:“好儿子!”他拿起手边的木匣子道:“这是爹送给你的礼物,王公公既然已经给你取了名,那爹就等你弱冠之后,给你取字就好。” “是,阿父!” 李定国伸手接过木匣子,沉甸甸的,似乎有不少好东西。 “起来吧!” 洪承畴满心喜欢。 李定国站起身来,把木匣子放在一边上,重新坐了下来,曹文诏这才立刻道:“那变蛟呢?” “我和曹大哥结拜兄弟,就差没烧黄纸斩鸡头了……”李定国道:“说到这里,曹大哥和我本来约定好了今天一起来的……” “大雪引发的问题太多了,他已经去军营里边了。”曹文诏似乎松了一口气。 洪承畴又问道:“荫庇赏赐的事情呢,王公公怎么说的?” 李定国本觉得曹文诏在这里,说这些就不太方便了。 可是转念一想,洪承畴谁啊? 怎么可能这样的问题都想不到呢? 既然是这样…… 那也就说明曹文诏是绝对安全的人。 “阿爹说,这事情他会想办法面呈给皇爷,我阿娘有些顾忌,求阿爹给我弄个文职,莫要再上战场。” 说到这里,李定国有些气愤:“倒是阿爹说,日后成年,未必没有机会上战场,现在是学本事的时候。” “嗯,这话说的不错。”洪承畴点头表示赞同。 曹文诏也点头:“听说你以前都是跟着府衙的捕快学武功,那捕快能有什么好东西,往后大军可能要开春之后……” 他话语停顿了一下,叹息道:“开春后,会不会有动作都不清楚,我给你一个令,你到了军中,可以跟随所有身怀绝活的老兵们学艺。” “叔父此言当真?”李定国的眼神瞬间就犀利了起来。 “哈哈,你看他这样子!”洪承畴从手边摸过来一个令牌:“你娘说的不错,但是你有荫庇,考不考科举都无妨,有了这令牌,城外军营里,不管是谁手底下的人,都要给你三分面子。” 说到这里,洪承畴有些遗憾地说道:“王公公为了自己脸上的面子,对外宣称自己的儿子王平安,在保护一个民女逃离的时候,且战且退,射死了十一个贼人,炸死了一个贼人,立下天功,所以你到了军营里,还需自称王平安,否则的话,那些粗老汉们就算看你是我的儿子,也未必会心甘情愿教你真本事。” 说完这些后,洪承畴又道:“军中奇人多,能学一身好本事,但是也不可不读书,我准备聘请几位先生,轮流为你教授读书,王公公倒是畅快多了,自己做了爹,却甩甩手回京城去了,这事儿还只能我为你操心了。” 李定国立刻道:“阿父,我家中已经有两位老师了,每天都弄得我很疲惫,先前逃命的时候,尚且没什么感觉,大家都在逃命,这几天刚刚安顿下来,又开始让我背书……” 看着李定国脸上露出的苦涩,洪承畴和曹文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洪承畴抚摸着胡须,含笑道:“只要你不学那项羽说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好。” “这怎么会呢?”李定国忙摆手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军营?” “随时……”洪承畴眯眼笑着:“但现在不行,现在外边太乱了,你去的时候,为父会让人准备一些礼物,免得让军中的人都觉得我洪承畴小气,儿子前来学艺,却一毛不拔!” 说完这话后,洪承畴又道:“你们现在有了宅邸,我强留你在我这里住下也不好,毕竟你总要在你母亲跟前才好,不过也多可以往我这边走走,多说说话。” “我觉得,可以先去我那里。”曹文诏一脸遗憾之色:“我这些年征战疆场,一身武艺难逢敌手,平安这孩子根骨绝佳,成年之后,说不定就有霸王之勇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换个名字,换种方式生活 “我儿要谦逊,万不可学老曹将军,吹嘘自己武功天下无敌!” 洪承畴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李定国见状,立刻懂了洪承畴的意思,是让自己夸一夸老曹将军。 “曹叔父一身武艺,不说天下无敌,但天下之间能胜过他的人,恐怕也找不出一手之数,侄儿确实特别想跟着叔父学武。” 洪承畴一看李定国如此上道,心中感慨不已,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好儿子! 曹文诏激动得哈哈大笑:“好,今个儿雪太大,明个儿你来我家中,我好好教你,等雪小一些时候,再去军中学那些老油条的本事!” “侄儿明白了。” 往下洪承畴似乎还说些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外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躬身说道:“老爷,杨大人府邸来了人,说是杨大人请你过去商议对策,而今城内外灾民太多,是否要关城门,调兵稳住局势这些。” 洪承畴听得眉头一皱,正要训斥,却又看李定国在场,便道:“我还有事情,你去回话。” 李定国听出来了,洪承畴这是想要更多的人入城乞活。 眼下这般光景,能入城,自然活下去的概率更高一些。 就是大户人家可怜一下,开门施粥,挤一挤,也能混到些许吃食。 可在城外……又冷又饿,到处都光秃秃的,想吃草根树皮,那也得有啊! 至于下河摸鱼? 这就很天真了。 如果河里还有水,山西这片大地上,又怎么会因为干旱,而闹腾出来如此多的农民起义? “老爷……来人可不这么说,杨大人那边已经把其他的总兵都叫了过去,你要是不去的话,未免不合适……” “阿父,还是去的好。”李定国开口劝说。 曹文诏也站起身来:“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走,你我一起过去。” 洪承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今日是我儿的喜庆日子,没曾想……” “阿父,只要天下太平,那一天都是喜庆的日子。” “哈哈哈……”曹文诏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小子好会说话,你还迟疑,那岂不是让你儿子看不起你了?” “哼!” 洪承畴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那日后就叫你平安了,免得王老头知道了,说我不尊重他。” “城中这般情形,你来的时候都看到了,我也就不留你吃饭,正如你所说,若天下太平了,那每一天都是喜庆的日子。” “是,阿父!”李定国点头。 重新取名这事儿,真是认真估量过的绝佳选择。 毕竟,王平安得封大官传开,不论是张献忠,亦或者是李鸿基这些人听了,都无所谓的,只会骂一句又多了一个杀不尽的狗官。 可如果他们听到的是李定国得朝廷册封大官,那乐子可就大了。 此处并非洪承畴的宅邸,那自然也就不用去什么祖宗牌位前磕头了。 这一点,和王承恩哪里是一样的。 王承恩却没这般想法,大抵是族中兄弟与他的感情并不是很好。 李定国依稀记得,原本的历史上,王承恩陪着崇祯殉国之后。 清廷曾经多次派人去王承恩家族中寻找他的亲人。 他家中的兄弟们惧怕灭族之祸,都不承认家族里有这么一个人。 由此可以看出,有骨气的人,并非很多。 同样,有鸟的人,未必就比没有鸟的人像真男人。 而且,每次改朝换代的时候,有骨气的人都会死掉一大批,以至于活下来的人,多数都是些软蛋。 越往后走,所以越软蛋。 至于洪承畴…… 李定国的表情也真是相当复杂。 有骨气的人死在了松山,比如说曹变蛟等。 没骨气的人被活捉后,想要以文天祥为榜样,绝食而死。 文天祥的正气歌依旧能给李定国浩然正气扑面而来的感觉。 但是洪承畴呢? 绝食殉国的念头有了,但是行动没有,所以成为了大汉奸。 如果真死在了松山,那往后都是名将烈臣,而不是贰臣传中大书特书的人了。 总之,等想办法,让他别去松山。 李定国叹息一声,掀开车帘子,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入城的灾民还在可控的地步。 每每经过大户人家门前,就能看到人山人海的画面。 李定国在看到这些人施粥的同时,还舍得分发衣物布匹的时候,忽然又觉得,这个世界不至于要彻底灰飞烟灭,至少还是有好人的。 包括他自己的家门口,也一样汇聚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站在一张大木桌上负责施粥的长生看到张猛子驾着马车往回走的时候,立刻扯开嗓子咋呼了一声:“来来来,都让开,我家公子回来了,让我家公子进门回家!” 有序等着喝粥的人群,立刻就往边上让开了一条路。 李定国放下车帘子,不去看车外的场景,不是不敢,而是不忍…… “公子仁慈,长命百岁!添福添寿!” 一个苍老衰弱的声音,忽然带着兴奋嚷了一句。 下一刻,顿时人群里全都充斥着这样的赞誉歌颂。 李定国叹息了一声,伸手掀开帘子,露出一角,往外看了看,才发现这些人是跪在地上的…… 入了院子,李定国下了马车,蚕娘立刻就用宽大的狐裘披在他身上进屋上楼。 院落外边,又恢复到了以往那般模样。 李定国坐在火炉边上,郑氏关切地询问起来了洪承畴的事情。 “成了,还是亚父……”李定国话说到一半,又听到了外边传来了欢呼。 这边正好有一个开口朝着街道上的窗户。 李定国眉头皱了皱,站起身来往外看去。 原是到了几车米粮。 邢夫人整个人包裹得像是粽子一样,坐在马车上,边上一群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但却对邢夫人一副点头哈腰顺从的样子。 蚕娘开口道:“是新买回家的仆人……” “新买回家的仆人?”李定国眉头紧锁了起来,当初跟随邢夫人一起驾着运粮木车南逃的人,早就已经打乱零散编入到了军中去了。 邢夫人担心这些人留在身边,迟早出问题。 据说还暗示过某人,把这些人都想办法送升天去。 邢夫人做事,一向都滴水不漏,且狠辣异常,李定国没工夫可怜那些人。 这些人无家无室,没什么牵挂,有了比自己这边更大的诱惑,什么都能说出去。 有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却是硬的像是石头一样。 “都是入城之后,自愿卖身为奴的人……”云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有关系,查过这些人的户籍,都是很干净的。” “十个?” “十二个。”郑氏含笑道:“香儿说,十二这个数字更吉利。” “香儿?”李定国瞪大了眼睛。 郑氏笑着说:“她说你都有了新的名字,自己也应该有一个新的名字,和过去彻底告别才是。” “邢香么……” “不,是李香儿。”蚕娘笑着说:“她做不成你娘,就做你的阿姐。” 正在李定国脸上露出无奈笑容的时候,蚕娘又笑着道:“公子,我也叫李蚕儿了,云娘叫李云娘,我们从今以后,都跟公子姓了。” 李定国真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那你干脆叫李夫人得了,何必这么麻烦?” “怎么敢呢?”蚕娘低着头:“只要能伺候公子一辈子,我就都满足了。” 这本是玩笑话,郑氏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蚕娘。 “给了上户口的小吏多少钱?” “咱们倒是没忘记给钱,可是那人吓个半死,说是王公公的儿子上个户口,谁敢收钱,他要是今天收了钱,上边的人晚上就能连夜弄死他。” 蚕娘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李定国看着街道上那些越来越多的灾民,叹了一口气:“有权在手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小小呢?他家怎么听起来像是没人在家的样子?” “被征走了,说是上边要商讨对策,他们去现杀猪做菜。” 蚕娘忙解释着,随后走到面向屋内院落的窗口朝下喊了一声:“金嫂子,公子的猪心汤端上来!” “哎!来喽!” 金嫂子是金自来的夫人。 “公子,这是小小姑娘早上出发前,就给你做好的了呢,现在放在小火上,煨到了到现在!” 李定国道了一声谢,金氏满脸笑容地转身离去,如同得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的奖励似得。 唯独是郑氏,眼底总会闪过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不满。 李定国对于家中这些仆人,有时候真是好得过分了。 在她看来,金氏不过是一个供给使唤的老妈子一样的身份罢了,哪里值得李定国道谢呢? 人心各有思量,李定国却显然没有察觉出来这一点。 他心中更觉得这一行人历经了多次生死,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这才变成了一家人。 同样,身为一个穿越者的内在灵魂,并不可能一下就适应了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毕竟,在这之前,他是一个自己付钱买一套灌汤饼,都会对摊主说一声谢谢的人。 可摊主觉得,该说谢谢的是自己,对方却先开口说了。 “噔噔蹬——” 李香儿脚步急促地上了楼,解开身上厚厚的熊皮裘衣,挨着火炉坐下,看着李定国正在大口喝猪心汤,便凑上前去。 李定国一看,立刻放下碗,给李香儿盛了一碗。 李香儿一口气喝完后,这才深深呼出一口白烟柱子似的气。 “人太多了,要不我们再买几个?” 谁能想得到,这一开口,竟然是这样的虎狼之词。 李定国当场就被呛到了。 郑氏忙给李定国拍后背,责怪地看了一眼李香儿:“哪有这样说话的,你看给平安吓得。” “哈!哪能啊,定国你说呢?”李香儿倒不在乎什么,但不等李定国说话,她又道:“现在时候差不多,能买到好的,再往后边拖的话,官府肯定会下令禁止卖身为奴,到时候想买都买不成了。” “呃?”李定国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跟不上邢夫人……不,李香儿的嘴巴了。 李香儿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兴奋地回头看了一眼李定国。 “你来看,这十二个人,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用上个几十年,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他们干。” 李定国端着冒热气的碗,走到了窗口边上,下边十二条大汉正在仰头看着,立刻齐声喊道:“拜见公子爷!” 这么突如其来嗷唠的一嗓子,还真是给李定国吓了一跳,顺势伸手就要往腰间去摸刀把子。 李香儿嬉笑着:“如何啊,定国,过了这村儿,那可就没有这店了……” 李定国看着十二个壮汉直挺挺站着的模样,紧锁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了郑氏:“娘,你的意思呢?” “我们真到了云南,到时候肯定要靠自己,怎么靠自己,那自然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才能算得上是靠得住的。” 郑氏心中,对于李香儿的做法很满意。 “再买十个,让小曹将军放在军营里训练一下,如此的话,就算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那也足以应对了。” 李定国沉思着,二十二个护卫……再加上自己前往云南的时候,也已必定是官身。 这还真是有点腰缠十万贯,骑鹤抽玉溪的感觉啊! “既然娘都这么说了,那自然好,不过人得选好了。” 听到李定国同意,李香儿第一个笑着道:“这事儿肯定啊,我都挑着买的,这里买一个,另外一边买一个,万不敢买这些互相认识,或者是有什么沾亲带故的,这样的人,到了我们这边可不好调教。” 李定国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个不把人当做人的时代,他真的是有太多的办法,把这些吃苦的穷汉子,变成愿意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行了,你们去帮着外边施粥!”李定国提高了声音。 下边的十二个人立刻大声回应着。 他们每一个人都非常用心地记下李定国的声音和相貌。 卖身为奴的契约书,也拿到了李定国面前来。 他虽然不清楚大明朝卖身为奴的契约书官方内容是什么,但却也清楚,眼下这些活不下去的人,甭管面对多么不平等的条约,也只能咬牙忍泪按下手印。 不按? 可以,请出门往左走。 右边那些排着队,按手印的人比比皆是。 这一幕让李定国觉得似曾相识,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不干?有的是人干,滚蛋!” 春秋战国时代,以人口多寡衡量国家力量大小。 而往后世走的封建王朝,人口反而成为了一种压力,封建帝王们没有很好的办法把人口压力转变为人口红利,自然就出现一旦发生天灾,只能听之任之的局面。 至于赈灾? 李定国叹息了一声。 异父异母的阿姐李香儿扭着柳腰和丰胰的臀,招呼了几个刚买的护卫,叫上了一脸奸诈模样的宋大仁,出了门,打算继续去买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为天下贱民出口气(为qfh书友加更四千) 现在是买方市场。 这不是玩笑话,这是血淋淋的人吃人的世界。 李定国坐在家中,并无什么事情,就穿上了内甲,外边又披着一层宽厚的狐裘,戴上了特意让云娘做好的狗皮手套,这才和张猛子走后门出去溜达。 结果,刚上街,就能看到到处都是买人卖人的。 这种交易,都不需要经过官府。 或许官府也很无奈,不久之前,大军刚刚得胜归来,都算不上是给官军多么丰厚的赏赐。 只是给了他们拖欠的粮饷补齐了发下去,然后象征性的给了点赏赐之后,肤施的府库就空了。 现在,拿什么赈灾? 但凡有办法,那个做官的不想捞点好名声。 杨鹤都一把年纪,当然比谁都在意自己的名声。 可这有什么办法? “一吊钱一个黄花大闺女啊,怎么敢想的啊!” 一个老爹哭喊着,跪在雪地里。 边上看穿着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管家哼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那你就等着都饿死吧!” “老爷!老爷,我卖,我卖自己,给我爹养活我弟弟和我娘!” 李定国搓了搓手,站在雪地里看着前方的黄花大闺女,张猛子和新买来的两个仆人立在一边上。 尤其是这两个新仆人,一副忠心狗腿子的模样,双手叉着腰,吃了饱饭的他们,甭提自己有多神气了。 李定国发现这两个家伙很难把自己带入到先前那种没饭吃,要冻死饿死的角色里去。 难怪先生会弃医从文…… 富贵人家的管家直接上手摸捏起来了那所谓的黄花大闺女,实则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少女罢了。 李定国美女见多了,看到这种人,目中的感觉宛若看到了枯草一样。 这种摸捏,不带着侵犯调戏,更像是在摸捏牲口的牙口,看有几岁了一样。 这会儿的人,真是如牲口一样。 李定国摇摇头,感觉自己的心又硬不起来了。 这应该把坐在紫禁城里边省吃俭用,意图挽救大明朝的崇祯,拉倒街上来看看。 你很会省? 你会省有个屁用啊! 出来混,要有实力,要有背景! 哦,原来是穷逼皇帝。 “公子……”张猛子很懂李定国,凑上前去,轻声耳语了一句话。 边上一个家仆看着自家公子有些意动之色,忽然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子,老夫人吩咐奴仆,说公子心软,上了街以后,看到很惨的,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千千万万个,咱们家里不养闲人。” 张猛子闻言,瞪了一眼这奴仆。 仆人吓得退了几步,面无血色。 李定国叹息一声:“你说得对,这世界就是这样,困难的人那么多,你救不过来的,这里丢下钱,转头一看,无穷无尽的人都在你后边,你有什么办法?” 奴仆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李小姐说过,家里地位最高的人是公子,一切都要听公子的,如果谁敢不听公子的,她有的是办法把人弄死。 这些老实巴交的人,完全不敢对这样的话提出分毫质疑。 李定国转身走了几步,想去看看别处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忽然又折了回来,从衣袖中摸出来了一块银锭子,丢到了那满脸都是委屈泪水的黄花大闺女脚边。 “给你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别在这里做牲口。” 那富贵人家的管家怒目看了过来:“你……” “我家里老爷是洪承畴,你想死就骂出来试试看!”张猛子怒目瞪眼了过去。 那富贵人家的管家闻言,顿时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要走。 “不急,你等一下。”李定国却叫住了这人。 那富贵人家的管家一个哆嗦,转身就跪了下来。 “小的有眼无珠,可是小的什么都没说啊!不知道是公子微服出来!” 李定国没看这管家,挥了挥手,让那目瞪口呆的穷苦父女二人先走。 那黄花大闺女似乎还想留下,张猛子把眼睛一瞪:“我家烧火的丫头,都是天仙似的美人,看看你自己,跟个芦苇秆似得,拿着银子赶紧滚蛋!” 以身相许? 也不是什么货色都配得上自家公子的啊! 那黄花大闺女被吓得一个哆嗦,立刻拉着枯瘦如柴的老爹跪下,给李定国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就走。 “公子!公子!”富贵人家的管家虽然跪在雪地里,但是脸上却不敢有哪怕丝毫的不满之色显露出来。 “我爹是王承恩,我阿父是洪承畴,你知道我是谁吗?”李定国看都没看这人一眼,只是很奇怪地仰头看着天空中无尽飘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地上是白色的,但是仰头看去的时候,却感觉是灰色的,像是有无尽的灰色,落到了人间。 上天肯定也有不开心的事,不然为何仰头看落雪是灰色的。 那管家陡然一惊,显然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人是谁。 “你,过去,给他两个嘴巴子。”李定国看了一眼方才和自己说郑氏之言的那个仆人。 仆人哆嗦了一下,但一咬牙,走上前去,抬手就给了这不知道是哪位富贵人家的管家两个嘴巴子。 “啪啪!” 那管家莫名其妙地挨了两个嘴巴子,脸上却依旧是带着笑容点头,更不敢有半点不满之色流露出来。 李定国看也不看,转身就走。 张猛子和另外两个仆人急忙跟了上去。 李定国摸了摸腰间悬挂着的佩刀,忽然感觉莫名的心安。 只是,说来可笑的,他心中竟然有些庆幸起来,那个被抽了嘴巴子的管家,竟然不是自己。 “如若是太平盛世的话,我可以带着几个恶仆,上街做一下恶霸,调戏一下良家少女,折磨一下不法商贩,横行一下乡里。” “嗯,还有,吃饭不给钱,也不说谢谢。” 李定国忍不住摇头,只是而今这般场景,他真的是连欺负人的欲望都没有。 先前那般举动,只是因为心中不爽快,除此外,便别无他事。 走了一圈,发现一个都比一个惨。 卖身葬父这种苦情戏码,李定国从街头还没有走到街尾,就已经遇到了十回。 这真是一个要命的数字。 甚至有几个,看着李定国的衣着,就已经猜测出来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更有一个少女模样的人,直接一个蓄力虎扑,就想抱住李定国的大腿然后诉苦求取同情。 结果……这人挨了张猛子一巴掌,然后就被拍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李定国看着眉头一皱,挥手丢下一吊钱,女人立刻就龙精虎猛的谢恩了。 张猛子本想一脚把这人踢进被积雪覆盖的臭水沟里,哪曾想李定国制止住了他。 走到街角的时候,李定国才说:“只有几个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什么?这种事情都可以作假?”张猛子瞪大眼睛。 边上跟着的两个仆人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李定国眯眼笑了起来:“现在,我们是地主老爷,准备去街上买人,看到直接卖身为奴的,你肯定会砍价,毕竟现在是买家市场。” 他转身捏了一团雪球,拿在手里颠簸了几下,然后接着说道:“可是,如果换个思路,你看到边上有人说卖身葬父,不管你的心肠有多狠,是不是会因为眼前这人的孝道而受到感染,甚至多给几个钱呢?” “公子,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张猛子满脸汗颜之色,亏得自己还自诩老江湖。 方才走过那条街的时候,看到这些鬼蜮伎俩,他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李定国摇摇头:“卖身为奴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够惨了,可却还要再加上卖身葬父这样的悲惨渲染。” 他叹了一口气:“猛子,你说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我啊?”张猛子苦笑一声:“公子,这个我哪说的上啊!我只知道,要不是跟着公子,我这会儿指不定早变成明年开春的青草地的肥料了。” 李定国把雪球朝着某个衣着华丽,正在砍价买人的锦衣富人砸了过去。 “嘭!” 那人猝不及防之下,竟差点被雪球砸到在地上。 “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杂种,敢用雪球砸你祖宗!” 锦衣富豪愤怒的脸上青筋暴起,模样狰狞且霸道。 张猛子冲上前去,抡起巴掌,直接把人都抽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啊——” 那人顿时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边上的恶仆们共有四人,顿时围了上来,抄起手中的木棍,就要对张猛子下狠手。 “嘿!爷爷我从乱军中杀出重围的时候,也不眨一下眼睛,会怕了你们这几条臭鱼烂虾!来呀!” 此言一出,顿时就吓得其中一个恶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张猛子大喝一声,以此为突破口,飞身就上前。 那人本就心生惧意,眼下看张猛子如虎下山一般冲杀而来,更是吓得手软,直接就被张猛子一个铁山靠活活撞飞了出去,惨叫着跌落到了雪堆里。 “啊——” 其他三个恶仆一看这模样,顿时更是吓得手软,不住后退,不敢上前。 他们不敢上前,可不代表张猛子会饶了他们。 真是三下五除二,剩下的三个恶仆,和他们的老爷一样倒在雪地里直哼哼。 一双牛皮靴出现在五人眼前,一个透露着冷傲的声音响起。 “我爹是洪承畴。” 满脸怒容的锦衣富人听到这话后,顿时惊恐万状。 延绥总督洪承畴的儿子,可不是谁都敢冒充的。 原本边上还有一群人看热闹的,但是听到“我爹是洪承畴”后,顿时吓得各自散开,心中都想着对此事不敢多提半句。 “公子!公子!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有眼无珠……” “你方才还骂我公子是杂种嘞!”张猛子阴阳怪气地嚷着。 那锦衣富人闻言,本来就挨了嘴巴子,肿起来的脸颊上,顿时变得极其精彩,简直好像是在脸上开了染坊一样。 “啪啪!” 锦衣富人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疼得脸都抽抽,然后委屈无比地看了看李定国。 见李定国没动静,依旧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辱骂延绥总督洪承畴的儿子是杂种?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深究起来,那是要家破人亡的啊! 锦衣富人咬紧牙齿,左右开弓,狠狠地抽在自己脸上。 “啪啪啪啪——” 看着那双手轮转,狠狠抽在自己脸上的锦衣富人,李定国终于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 直到李定国走远了,这锦衣华服的富人,方才停下了手。 只是,他口鼻里边,却已经开始喷涌出鲜血。 “啊哟,你们四个废物,快把我抬起来去找医生啊,疼死我了……” 这锦衣华服的富人哀嚎之间,一张嘴,口里竟然掉出来了几颗还带着肉,染着血的牙齿…… “痛快不?” “痛快!” 张猛子兴奋地点头。 那两个仆人没说话,似乎是还没有完全转变为二世祖的狗腿子。 “嗯?”李定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 这两人倒也不是蠢货,立刻兴奋地点头,大声说:“痛快!” “行了,回家去吧。”李定国转身选了一条道路。 人不能只看这个世界最为苦痛的一幕。 看到小小后,李定国就觉得和小小坐在一起,烤着火,喝着茶,吃着各种食物,然后看着窗外的下个不停地鹅毛大雪,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治愈的事情。 洪承畴刚刚从杨鹤府邸出来,就听到了家仆来禀报,说是公子爷上街的时候,被人骂了杂种。 洪承畴这边都还没什么反应,边上的曹文诏就怒火冲天。 “哪个不开眼的死人?敢这样骂我大侄子?人在哪里?” 仆人迟疑了一下,张嘴道:“在医馆。” 曹文诏愣住了那么数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哈哈大笑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大侄子呢!” “让人过去看看。”洪承畴道。 曹文诏眉头一皱:“这你能忍?” 洪承畴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敢骂我洪承畴的儿子是杂种,不断几根骨头,都是天大的恩情了。” 曹文诏哈哈笑着:“这才对嘛!” “走,去我府上,再整点。”洪承畴也露出笑容。 “整点!”曹文诏也笑出声来。 两人上了马车,车轮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屋内,杨鹤提着笔,书写一份送往京城的赈灾粮秣请求的奏折。 忽而,一个仆人走了进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杨鹤放下手中的笔,沉默地皱着眉头:“这个孩子老夫也很喜欢,而且,老夫觉得他做了老夫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家仆瞪大眼睛:“老爷,奴才不懂。” “哼!”杨鹤冷眸道:“老夫也想狠狠地抽抽这些富人的嘴巴子!此事,你暗中带人去平了。” “啊?老爷,我们这儿……” 杨鹤却自顾自地说:“除了亚父,养父,是不是还可以多一个义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