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皇的爱钱妃》 第一章 【第一章】 「从南定门进皇宫,过天街直通皇帝老子的定天宫,北定门隔开前廷后宫,定天宫东边是文德殿,西边是武修殿。」 闷声如默喃的嗓音在北定门后宫墙边的敬事房传来,伴随着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后宫一样也是以天街分隔后妃宫殿,皇帝老子不爱粉黛,宫殿数量不多,早晚找到你……」 从敬事房仆房的纸窗剪影,可见一抹极为纤瘦的身影,像正在着衣。 「招喜,你还在瞎搅和什么?」 房外传来同袍的叫唤,被唤作招喜的太监快快将衣襟系好,顺手抓了条革带往腰间一束,拉整玄色锦袍下摆,再外搭显示太监身份的交领沉蓝半臂。 「来了、来了,不就来了。」阮招喜刻意压低了嗓音,门一开,露出一张讨喜爱笑的清秀脸庞,长发束得整齐,全都收拢在黑色小圆帽里。 「快快快,快二更天了,你已经收了我的五文钱,答应我的事一定得做到。」万财急得快冒火,将他一把拖出仆房外头,把灯笼交到他手上。 「真是的,瞧你怕的咧!」阮招喜不禁叹气。「不过就是一座宫殿,犯得着吓成这样?」 「你不懂,你进宫才多久,哪会知道宫里的事?去去去!」万财赶紧拉着他离开仆房,经渡廊推到敬事房外。 阮招喜没好气地回头啐他一声。 他怎会不知道宫里有什么事?近来因为上个月丽妃被毒死,太子下落不明一事,后宫几乎被掀开了,却依旧不见太子踪影,后宫弥漫着波谲云诡的氛围,宫人们的精神份外紧绷,最近又开始有人绘声绘影地说梨壶殿有鬼,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教大伙歇斯底里。 可敬事房斜对面就是后宫天街,从天街走到最底就是梨壶殿,说近不近,说远也没多远,加快点脚程不就赶上了?急什么嘛! 迎着冷风,阮招喜摇着头,提灯笼沿天街而去。 天街以雨花石打造,玉白石板上头像是染了泼墨的色彩,然而教阮招喜如此认真地盯着地面,绝非是一时的附庸风雅,而是他在找东西。 找找找,他找找找,沿着天街往下走,左右两列面对面的宫殿皆以垂花拱门和奇花异石交错。阮招喜从东边皇后娘娘的红梅殿,晃到西边的德妃牡丹殿,再往下走到庄妃的玉兰殿、东二殿淑妃的芙蓉殿,和东三殿容妃的垂樱殿。 至于刚出事的西三殿……丽妃的飞絮殿,他通常是自动跳过,不想犯煞。 蓦地,眼前出现一双绣工精美的藕色绣花鞋,他立即笑眯了润亮水眸,快快恭迎财神爷。 「这不是如花姊姊的绣花鞋吗?」抬眼,对上芙蓉殿的宫女如花,他笑得眼如弯月。 「你这小招喜,眼睛倒利得很。」如花面貌秀丽,直朝着他笑。 「那当然,绣花鞋就属如花姊姊的这双最精致了。」他呵呵笑着。不是他自夸,他眼力好,记性强,谁给了他银两,当然是记得一清二楚。「不知道如花姊姊今儿个又有什么吩咐?」 「喏,淑妃娘娘给的赏银,事情可得要办妥。」如花从绣囊里头挑出一锭小元宝塞到阮招喜手中,不忘轻掐他的细嫩脸颊一把。 「放心,招喜哪回没办妥?」他可是做口碑的,况且淑妃娘娘向来待他不错,在能力范围内,他当然是帮到底。 敬事房,负责安排皇帝老子的行房进度,谁给了他银两,他就帮皇帝老子作主,让皇帝老子宠幸谁。 近来因为皇上的唯一子嗣生死未卜,后宫嫔妃莫不摩拳擦掌,想要一朝母以子贵,正因为如此,身在敬事房的他才会捞油水捞得喜笑颜开。 作揖恭送财神爷回芙蓉殿后,阮招喜忍不住拿起小小一锭元宝亲了又亲。「宝贝,我真爱你呀!」 将元宝仔细收入腰间的荷包,他又继续他的寻找之旅。 不是他天生爱钱,而是老天给了他一个挥霍成性的娘,造就他不得不爱钱的性子,想尽法子进了宰相府干活,还大胆地抢下宰相主子给的任务,全是为了换取优渥酬劳。 说到入宫扮太监这任务,放眼宰相府里,有谁比他更像个假太监呢?他细皮嫩肉、眉清目秀,所以稍加努力,这份任务便落到他手中,而进宫之后又有贵为皇后的宰相千金给他撑腰,使他在宫中更是如鱼得水,有得吃有得住,还有捞不尽的油水。 而他的主子身为宰相,不仅是两朝元老,还是皇上登基前的太子少傅,如今又是皇上的岳丈,这身份说有多高就有多高,有宰相靠着,他还能不横行霸道? 等到他找到主子要他找的香囊之后,那笔后谢……天,他光是想象就觉得快乐得要飞上天了,哪里会害怕梨壶殿闹鬼的传闻,甚至是上个月才刚被毒死的丽妃呢? 他阮招喜想抢钱的时候,连鬼神都得给他退一边! 走过刚闹出人命的飞絮殿,弯过假山小桥,直朝传闻中闹鬼的梨壶殿而去。 后宫夜巡并不属于他的职责,但是为了钱,他两肋插刀也再所不辞。 「哎呀——」 元宝刚入袋,一时笑得太开心,阮招喜没留意脚下,扑了个狗吃屎,还弄灭了灯笼的火,可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检查元宝是否还在。 手一摸,元宝还安稳地在腰间,他这才松口气,寻找起害他摔倒的凶器。 回头,他眯眼瞪着脚边一颗巴掌大小的鎏金小球,赶忙抓来仔细瞧,先是欣赏其雕工纹路,再张口轻咬,检视上头是否有咬痕。 咬痕不大清楚,不过雕工颇精美,虽然不是金子打造,但是毕竟出自宫中,肯定有不少文人雅士会喜欢。他迅速将小球藏进衣衫底下,等着改天出宫省亲时,顺便拿到当铺转手卖掉,小赚一笔。 起身,他看着已灭的灯笼想了下,决定打道回府,却突地听见一抹细微的声响。 没有灯笼的火源,仅凭月光照映,他隐约瞧见梨壶殿内的凉亭里似乎有道影子。 鬼? 扬眉忖了下,他没有停步地朝凉亭走去。 他胆子不小,但并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是他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如果他没有闻错,应该是油淋蹄膀的味道,香得他肚子都快要抽筋了,不探个究竟,太对不起自己。 「谁?」阮招喜走近几步,亭内便传来低沉的声响。 「……你又是谁?」他压低嗓音问,缓步向前,看见那人一身玄色锦袍,没有搭上半件半臂。 百定王朝的皇宫规定,所有太监皆需搭上各色半臂显示阶级,好比身份最高的内务府大总管是搭赭红交领半臂,十二监四司八局总管则穿着暗紫半臂,往下依序是沉蓝半臂、墨绿半臂,而刚进宫的,连半臂都没得穿,只能着玄色锦袍。 他因为是宰相主子特地安插进敬事房的,为了让他可以在前廷后宫走动,所以给他的品阶是中层太监,想使唤一些小太监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坐在亭内的身影高大,深邃乌瞳在暗处熠熠生亮,眨也不眨地直瞅着他。 不着灯的亭子,只凭借月光还是晦暗得教人看不清,怕他没看清楚自己身上的半臂,所以阮招喜特地扯起半臂衣襟,在亭外抖了两下之后才踏进亭内。 第二章 「你是刚进宫的小太监?」阮招喜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对方对面的位置。「你上头的主子是谁?这时分为何在梨壶殿里?」 哇,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够独自一人在这里吃香喝辣看着满桌佳肴,阮招喜压根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 男人动也不动地直瞅着他,只因他话是对他说,然而目光却是直落在油淋蹄膀上,口水都快要滴落。 瞪着油淋蹄膀,阮招喜忍不住偷偷吸了吸口水,才义正词严地开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躲在这里,吃御膳房准备给皇上的膳食。」 男人静默不语,把用过的筷子递给他。 「……你想要贿赂我?想要把我变成共犯?」阮招喜一脸不苟同,却快快接下筷子,朝最油嫩的部位下箸,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嚼得心花怒放,脸上还努力装严肃。「没关系,你刚进宫,不懂规矩,我想皇上也不会太刁难你。」 「……你这么确定?」男人懒懒地扬起浓眉,晦暗月光勾勒出他立体出色的五官。 「当然,皇上是我的拜把兄弟,有我在皇上面前挡着,你怎么会有事?」他忙着吃,忙着不让唇角弯得太明显,可是这蹄膀真是该死的美味,真想打包一份给娘吃。 「你跟皇上很熟?」 「熟!」吃得太猛,满嘴肉来不及咽下,梗在喉口,阮招喜猛拍胸口,余光瞥见对面送来一杯茶,他不假思索地接过,一口饮尽……「哇,是酒!」 救命啊,呛得他眼泪和鼻水都快要一起喷出来了! 他拉起袖子猛擦泪,顺便偷偷揩去鼻水,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威严,谁知道他擦得太用力,双眼鼻头变得红通通,反而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要紧吗?」沉而透明的嗓音裹着磁性。 「不打紧、不打紧。」咳了几声,阮招喜挥了挥手,觉得头有点晕,脸有点烫,但还是不放弃眼前的美食。 虽说在宫里吃得好,可是不代表吃得饱,因为他会把大部份的伙食都卖给其它吃不饱的人,而自己随便拿颗糖馒头果腹就算一餐了,哪里能够像眼前这样吃到一顿热腾腾又丰盛的膳食? 男人倒也没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看他扫空桌上的菜色。 大快朵颐一番之后,阮招喜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润亮水眸在月光底下盈满笑意,满足感动的笑脸,教那男人不由得多注意了几分。 「不要怕,天塌下来,我扛。」吃完之后,阮招喜还没忘记先前随口胡诌的事。「只是下次还有这种甜头,一定要找我一道。」 男人不置可否地扬眉。 「对了,你是在御膳房当差的吗?」 男人若有似无地点了头。 「难怪你拿得到山珍海味。」他不禁扼腕,原本以为敬事房已经是肥缺了,想不到御膳房更是好差事。「没关系啦,反正拿一点皇上也不会发现,况且咱们这么辛苦,皇上犒赏我们也是应该的。」 「是吗?」对方似笑非笑。 「放心,不用怕,就说了,皇上是我拜把的,有事情我找他说,肯定小事化无。」掩嘴打了个嗝,阮招喜笑呵呵地坐到他身旁,一把勾住男人的肩。「没事的,有我在。」 男人沉邃乌瞳直瞅着他直率的举措,如此近距离,教他感觉到对方比一般太监还要纤瘦的身形,身上甚至有一股姑娘家特有的淡雅香气,不禁微扬起眉,打量着眼前人的秀润眉眼、讨喜的弯弯唇角,和雪凝似的颈项。 「喂,你叫什么名字?」阮招喜突问。 「……孤。」 「孤」他猛地横眼瞪去。「你的爹娘是怎么了?怎会给你取了这么晦气的名字」 「晦气?」 「还不晦气吗?孤苦伶仃、孤家寡人、孤掌难鸣、孤独寂寞……」他哇啦哇啦地念了一串。「这名字太差了,依我看,你既然进了宫,也算是重生,往后我见着你,就叫你双吧!」 「双?」 「对呀,双双对对、双宿双飞、双喜临门、双星报喜……听,这个双字就一点都不孤单了。」阮招喜一双翦水瞳眸直冲着他笑,「决定了,往后我就叫你小双子!」 「……小双子?」男人垂睫低笑。 「听起来多好,对不?人嘛,总是要有伴的。」阮招喜没心眼地道。 「你懂得真多。」 「还好啦,我没上过私塾,只是我弟弟有上,所以他去读书回来就会教我。」学着学着,也够用了。 「为何你没上私塾?」 阮招喜有些头晕,索性把头枕在对方宽实的肩上回话,「因为我弟弟比较聪明,让他去读书比较划得来,至于我嘛,能够帮上他一点忙,让我娘安心也就够了。」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攒很多的钱,让从善往后可以专心读书,盼他未来能够及第。 「所以,你就因为这样进宫了?」 「是啊。」他所赚的每一文钱,都是要应付家中开销的。「谁要我爹死得早,又给了我乐天挥霍、老爱捡猫养狗的一个娘……说到这个,我要进宫前,她竟然还给我捡了个孤儿!我头都晕了我……」 想到他那个娘,他就想哭,每次都是他拼命赚钱,他娘拼命花钱,他右手给钱,娘左手就会把钱送出去…… 「是吗?」男人沉吟着,状似漫不经心地看向远处正在走近的身影,摆手示意对方停步。 「你呢?你的家人好吗?」 「……都不在了。」 阮招喜眨了眨眼。「兄弟姊妹呢?」 「都没有。」 「啊……原来如此。」他也算是了无牵挂了,所以进宫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欸,你想家,对不?」他突道。 男人一顿。「为何你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表情很寂寞。」阮招喜直率道。「我不寂寞,可是我想家。」 他不曾离家这么久,虽说他那小小的家就在城北小胡同里,有点破旧,但里头住的都是他最珍视的家人。 男人垂眼瞅着他垂敛的长睫,挺直的秀鼻延伸至微抿起的丰润唇瓣,有几分姑娘家的秀美气韵,也有少年郎特有的爽飒豪迈。 「好!」阮招喜突地击掌,扬脸冲着他笑。 男人乌瞳不移地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听见他说:「决定了!既然咱们有缘在梨壶殿内系上缘份,从此以后,在宫里我罩你。」 阮招喜说得豪气干云,对方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说好了,明天……」像是想到什么,阮招喜赶忙改口。「明天不成,后天咱们同个时间就在这儿见,我立个约,咱们签妥之后,往后在宫中有事,找我就对了。」 交个在御膳房当差的兄弟,往后他就真的是吃香喝辣了! 他起身,脚步踉跄了下,随即笑得有些傻气。「哈哈,我好像有点晕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得先走了,记住,后天,后天一定要到这儿喔,不见得要再请我吃一顿好的,但如果有就更好。」 换句话说,根本就是要人从御膳房里再弄点好菜色出来就是了。 看着他歪歪斜斜的脚步,男人不禁低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头,笑咧编贝。「招喜,我叫阮招喜,记住了,小双子。」话落,用力挥挥手,又继续歪七扭八地往殿外走去。 第三章 待他走远,守在殿外的身影才缓步走来,尚未开口,便听亭内那男人沉吟着问:「冠玉,朕看起来像太监吗?」 百定王朝子嗣单薄已有数代,为了防断后,所以后宫人数向来可观,然而这任新皇即位之后,后宫人数却锐减,所有嫔妃加起来也不过十人,更糟的是,新皇对房事非常没兴致。 宫内于是对新皇有诸多揣测,认为新皇不喜鱼水之欢,有可能是因为他有龙阳之癖,又也许有障碍,总之御医馆的大夫准备了大把大把的行房秘药,可惜摆了几年,还是放在不见天日的暗柜里。 而且新皇从未特别宠爱哪个嫔妃,就连上个月亡故的丽妃也没得到他多少疼爱,不过是因为替他产下子嗣,所以母凭子贵罢了。 听说在丽妃生下皇子之后,新皇更不喜房事,每每以国事为重而拒绝房事,登基以来,更是未曾再选过秀女。 可如今丽妃亡故,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又下落不明,所以敬事房便依例安排皇帝房事。依规定,七天一行房,要是皇帝老子性起,要自个儿多添几次也成,甚至想弄点秘药助兴,也可以。 「招喜,今儿个皇上要宠幸的是谁?」内务府里,大总管常洛水垂眼看着跪在底下的阮招喜。 「回总管的话,是芙蓉殿的淑妃。」阮招喜尽管敛了笑,但眉眼看起来就像是噙笑,教人看着便觉得舒服。 「又是淑妃?」常洛水微扬起花白长眉。 「回总管的话,皇上似乎挺属意淑妃,上回行房时,在芙蓉殿里多待了一刻。」他把谎言说得头头是道,连自己都快骗过去了。没办法,这谎是非说不可,因为他已经收下元宝。 作买卖卖的是诚信,所以钱收到必做到才行。 「是吗?」常洛水也不戳破他,毕竟他可是宰相特地点派进宫的人,而皇后又与自己交情颇佳,只要招喜别闹出乱子,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奴才不敢骗大总管。」阮招喜呵呵笑着,继续睁眼说瞎话。 反正宰相皇后一家亲,常总管又跟他们熟得很,就算知道他在底下捞点油水,只要不过份,相信常总管不会追问的。 「只是,太子下落不明,皇嗣问题重大,总得要让皇上雨露均沾,才能多添皇嗣。」常洛水拐着弯告诉他,收受红包不是不可,但得要面面俱到,才能广结善缘,财源广进,毕竟后宫嫔妃可都想趁这绝好时机怀下龙种。 「奴才明白了。」阮招喜脑袋一转,立刻明了。 「时候差不多了,去接皇上吧。」常洛水打从心底喜欢这机伶的小子,于是含笑打发他。「记住了,这是你头一次接皇上,皇上没要你抬头,可别胡乱抬头。这时分皇上大概还在朝元殿批奏,得等到皇上批完奏沐浴之后才进去,懂不?」 「奴才知道,奴才这就立刻去。」阮招喜领命,立即从内务府直入皇上的寝殿——露华殿。 定天宫南边为主批折、上朝和庆典的三大殿,而皇上寝殿则在北方的露华殿和拂月殿,而皇上宠幸妃嫔之前,总会在露华殿外的默林池沐浴。 于是,阮招喜领着一干小太监,来到露华殿外通知殿外侍卫,静心等候着。 「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皇帝的贴身太监冠玉走进朝元殿禀报。 「叫他们回去。」百定皇帝青羽,长发束冠,一身圆领团龙黄袍,深邃瞳眸直盯着案上奏折。「告诉他们,南方水患,朕无心房事。」 冠玉清俊面容偏冷,垂眸寻思一会,道:「皇上想找的阮招喜,现在就在露华殿外等候。」 批奏折的朱砂笔顿了下,青羽缓缓抬眼。「他是敬事房的太监?」 「回皇上的话,是的。」 扬起浓飞入鬓的眉,青羽如刀凿般的立体五官俊魅有型,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更让他在微噙笑时盈满尊贵和几分邪味。 想起昨晚微醺的小太监,他就不禁好笑。 闯进梨壶殿的他不知道正主子是谁,还谎称与他是拜把,理该论罪,可他却不想这么做。 只因那小太监的笑脸太率真。 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见过毫无算计,只为笑而笑的笑脸了,心无城府的笑彷佛一道清流,让他的心平静许多。 「皇上不是想将他治罪?」冠玉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不敢说已经摸清他的性情,但将皇上错认为太监……这人还能不死吗? 「先搁下。」他敛笑沉吟。 阮招喜确实是有几分奇怪,有着爽朗笑脸,却是满嘴胡言乱语,的确该防,但不须急于一时。 「那么……皇上要去会会他吗?」 「……也好。」他也想知道,当他看见自己时,要如何圆他说出的谎。 露华殿外。 阮招喜从笑脸等到脸都僵了,身体也僵了。 有没有搞错?居然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都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了,没得吃就算,也不会请他们到渡廊上头避避风,就让他们一群人站在廊外园子里吹冷风,吹得牙齿都快打架了。 这皇帝也实在太不懂得体恤下属了。 阮招喜心里念叨着,却还是站在最前列吹冷风,等着迟迟不肯现身的皇帝。 「皇上驾到。」 约莫又过了半晌,听见殿前太监喊着,阮招喜才松口气地扬笑,必恭必敬地垂首等候,直到一双精美乌履出现在眼前。 「皇上万福。」他谨记宫内规矩,随即跪伏在地。 「平身。」青羽垂眼直瞅着身穿玄袍沉蓝半臂的小太监。 阮招喜一顿,直觉这沉嗓颇熟悉,但也没胆抬眼,起身之后始终垂着脸,转了个方向喊道:「皇上移驾芙蓉殿。」 「芙蓉殿?」青羽低问,「朕上回不是才去过?」 阮招喜眉头一跳,垂脸扬笑。「回皇上的话,上回皇上在芙蓉殿多待了一刻钟,奴才以为皇上是看中了淑妃,所以便安排皇上再移驾芙蓉殿。」他把对常洛水说的那一套完整搬过来讲述一遍。 「你凭什么以为可以猜中朕的心思?」青羽懒声道。 多待一刻钟?他半点印象皆无,恐怕是他胡乱撒谎的。 「奴才不敢猜,请皇上恕罪。」阮招喜二话不说,曲腿就跪。 这是常总管的交代,要他懂得察言观色,听声辨音,只要感觉主子的语气不对,跪就对了。 「朕要你跪了?」 瞪着青石地面,阮招喜眼皮抽动了下,「奴才妄为,惹恼皇上,怎能不跪?只盼皇上能够恕罪。」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能让皇上踏进芙蓉殿,要他跪到天亮都行。 青羽乌瞳微眯,总觉得他和昨晚所见不同。 昨晚的他,大胆放肆,不见心眼,不像眼前油嘴滑舌、曲意承欢,令他心上无端烧上一把火。 「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没朕的旨意,不许起来。」话落,他扬步而去,后头一干太监随即跟上。 霎时间,殿外只剩阮招喜一人还跪伏在地。 瞪着地面,他欲哭无泪。 有没有这么狠哪?真要他在这里跪到他说可以起身?好冷耶!可不可以让他跪在渡廊上躲冷风呀?早知道皇帝老子这么不近人情,他就不接下迎驾这差事了。 可恶,还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往后还是离皇上远一点,好日子才会离他近一些…… 第四章 等到青羽离开芙蓉殿回露华殿时,瞥见依旧跪伏在地的小太监,立即冷声斥道:「大胆奴才,见着朕不问安,还敢死赖在地?」 「……」阮招喜跪伏在地,毫无反应。 青羽微扬起眉,身后的冠玉立即意会地向前查看。「清醒!」 阮招喜蓦地抬起头,一脸睡眼惺忪地看着冠玉。「呃……你是?」哇,好冷啊,这是哪里呀?还没回过神的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猛打哆嗦,摩挲双臂。 「……皇上,他只是睡着了。」冠玉脸皮抽颤地回头禀报。 睡着?青羽眯眼狠瞪地上的人,只见他一听见皇上两个字,像是瞬间清醒过来,再度跪伏在地。 阮招喜在心中惨叫。天啊,他居然跪伏在地睡着了! 可有什么法子?他为了广进财源,替同袍担了不少差活,忙不过来只好少睡点,而少睡点就让他随时随地都想睡,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可以厉害到在露华殿外睡着就是,更糟的是,还睡到被皇帝老子发现……现在是怎么了?老天在整他吗? 「皇上恕罪。」他呐呐道。 见他瑟缩着身子,冻得十指都泛着青紫,青羽火气消退了些。 「抬头。」他命令。 「奴才有错,不敢冒犯龙颜。」紧贴着地面,阮招喜打定主意不抬头。 常总管吩咐过,若是不慎惹恼主子,绝不能抬头看主子,要是主子心情不悦,随口赐死可是常有的事。 娘还等着他孝敬,他的香囊也还没找到,后谢还没收,怎能死在这里? 「那就继续跪!」 咦?听着渐远的脚步声,他哭丧了脸。 今天真的不是他的好日子…… 青羽回到朝元殿批阅未完的奏折,突地听见外头的声响,不由抬眼看向殿外,只见雪片如絮,漫天飞扬。 垂眼忖了下,想起昨晚那小太监一语说中他的心思,黑眸流转间,他下意识出声。 「冠玉。」 「奴才在。」站在他身后的冠玉垂首应着。 「叫他回去。」 冠玉微愕地看了眼主子的背影,随即敛色。「奴才遵旨。」 甜柠檬鸭,绿光来也!绿光 初到贵宝地,真是令人很high啊! 感谢阿编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到其他书系走走,感受一下不同的体验。 更具纪念价值的是,这是套水晶的约定的套书! 水晶的约定,代表着新月出版社已经成立了十五个年头,未来期待能再与各位约定下一个十五年,希望里头也会有我,呵。 想到刚拿到设定大纲时,心里实在是给它乐了一下。 为啥嘞? 因为爱钱妃咩!爱钱,这根本就是我本性的一部分,我只要把本性写出来就可以了。 反而,比较头痛的是皇帝呀! 我的男主角是不允许有三妻四妾的,更遑论是拥有后宫七十二嫔妃的皇帝。 可是,不管我看了几次,他还是个皇帝,让我好想抗议啊! 但抗议时无效的,还是乖乖写稿才是上策。 于是乎,偷偷借用了《无问王》里的王朝设定,架空的世界,就让我随意摆弄了,既然身为皇帝,当然就得想办法,让他只能拥有一个妃子。 要不然,我的爱钱妃怎么办咧? 想知道邪皇和爱钱妃的故事吗?请往下翻呗! 【第二章】 翌夜,朝元殿内烛火同名,传来细微声响。 「臣以为,丽妃之死应是出自于血砂。」 坐在案前,身着龙纹锦袍的青羽长睫垂敛,叫人猜不出思绪。「血砂?」 案前站着两人,一是太医,一是右都御史。 「血砂乃是用曼陀罗华的根磨粉,加上朱砂和各式香料而成,长期戴在身边,嗅闻其味,便会对身体造成毒害,可是……」太医站在案前,回 答得战战兢兢。 「如何?」 「丽妃的死确实是因为血砂,只因她的心肺皆有毒色,可是,却不见毒色浸骨的现象。」 「那又如何?」青羽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似乎对丽妃之死并无太多感觉。 「那就代表着丽妃并非是食入血砂而死。可若说是佩戴在身边,那也要费上几年的时间才会致命,就毒物入骨之貌看来,尚不足以使丽妃丧命 。」说到最后,太医自个儿也不解,话说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所以你是要告诉朕,丽妃之死是个谜?」他哼笑,乌瞳淡凝邪魅。 「太医,朕要你验尸确实死因,到头来你只找出她因何物而死,却无法确定她是如何使用毒物而死,这要朕如何追查?」 丽妃一死,殿内所有宫女,甚至接触过的太监、嫔妃一律都押入大牢候审,而当日所用的膳食碗盘,甚至是飞絮殿内的香炉、软被织品,也全 数送到太医馆化验,却毫无头绪。 如果连她如何使用血砂都不知道,又要如何从中抽丝剥茧? 「皇上恕罪,臣愚钝不才,无法确知丽妃究竟如何服下血砂。」太医颤巍巍地跪下双膝。 青羽垂眼不语,状似寻思,神色高深莫测,好半响才轻声道:「可差人查清此物从何而来?」 「回皇上的话,血砂是宫外之物,曼陀罗华也不是禁物,在民间极容易得手,此线难以追查……」 「饭桶!」青羽重咆,眯紧的乌瞳迸裂危险气息。 「皇上恕罪!」太医吓得紧伏在地。 「恕罪?每个人都只会要朕恕罪,为何就不会想想在要求朕恕罪之前,放机灵点把事办妥?」他起身,一脚踩上跪伏在地的太医颈项。「说! 是谁收买了你?让你把嘴锁得这么牢?」 他对丽妃没有情爱,甚至对太子也没有父子之情,当他失去这两人时,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感受,一样早朝批摺,一面追查死因,为的只是想要 揪出后头的凶手。 他无法容忍后宫的争斗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臣没有,臣不敢,请皇上明察!」太医吓得面如死灰,动也不敢动地任由他踩。 「听着,给朕查,彻底地查,就算把整座京城都掀开来无妨,朕就不信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话落,青羽垂眼笑睇着他。「如果连半点蛛丝 马迹都没有……朕就抄你全家!」 「臣遵旨、遵旨!」太医一听,吓得魂不附体,不断叩首。 「右都御史,可有太子下落?」青羽横颜睐去,噙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臣尚在追查!」右都御史硬生生地抽回视线,不敢去想象太医的下场会不会是往后自己的下场。 「还在查?」青羽冷笑。「是不是要查到太子化为白骨,才要捧着白骨回来,让朕送入皇陵?」 「臣立刻遣派宫中侍卫沿皇城严密搜查!」右都御史翠膝跪下。 「五天,朕再给你五天的时间,要是找不到太子下落,你也不用找了。」他神色冷惊,声薄如刃。 「臣遵旨!」右都御史立即领命而去,动作快得像是落荒而逃。 「滚出去!」青羽一脚踹走太医。 太医连滚带爬地离开朝元殿,霎时,殿内只余盛怒的青羽,和静默不语的随身太监冠玉。 百定皇族子嗣微薄,并非因为后宫不兴,而是因为后宫为了皇储之位,绞尽脑汁地斗争暗杀。 第五章 他之所以会当上皇帝,是因为他是唯一在斗争中活下来的皇子,所以他早就决定只要一名子嗣,岂料后宫恶斗就像是冤魂不散,再次缠了上来 ,而他一时间竟无法可施。 从小伴在他身边的冠玉知他心思,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平复心绪。 「三更到。」 直到听到更鼓房的太监打更报时的声音,青羽才微微抬眼。 「三更天了?」 冠玉轻声回道:「回皇上的话,是三更天了,皇上要就寝了?」 青羽看向殿外,一会轻唤,「冠玉。」 「奴才在。」 「备份夜宵和蛋酒。」 「遵旨。」冠玉离去之时,停住,又回头,问得恭敬,「可需要再多备一份?」 微扬起浓眉,青羽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冠玉,你想说什么?」 「奴才不敢。」他立即垂首。 「……不需要多备一份。」回到案前,青羽又把视线缓移到案上的奏摺。 约定,是那太监自己说的,他没答允,就不必守承诺。 冠玉看了他一眼。「奴才知道了。」 梨壶殿。 「哈!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后,阮招喜不断摩挲着双臂,在亭子里来回走动,嘴边不时吐出白烟。 「要死了,都四更天了,怎么还不来?」他细声埋怨。 他记着约定,在约定之时来到此地,却没看见小双子。 本来打算要走的,但又怕也许小双子是有差事耽搁了,又或者是下起雪雨不方便外出,教他迟了些,所以才耐着性子继续等。 谁教话是他说的,今晚见也是他约的,就算下起雪雨、工作满档,他也不敢迟了约定,既然人都来了,他当然得要继续等,就算等到天亮也要 等下去,总不能落得一个背信之名。 只是—— 「小双子,你要真敢不给我来,你就死定了!」火气还是有的,只因他现在又冷又饿又困,外加鼻水流个不停。 最后,他坐在亭子里,找个避风处坐下,把手脚都缩了起来,继续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外才传来细微脚步声。 「皇上,没见着人,也许他根本已经回去了。」压低声响的人是走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冠玉。 青羽一身细绣玄袍,沉默不语,只是大步走向亭内,乌瞳一扫,就瞥见蜷缩在角落睡着的人。 瞧他唇色一场红润,就连双颊都泛红,果真如自己猜测的,他八成染上风寒了。 「皇上?」 青羽摆手,冠玉随即明白地闭上嘴,将准备好的饭盒往亭内石桌一摆,留下灯笼,随即退到殿外。 青羽探手轻覆上阮招喜的额,热温教他微蹙起浓眉,几乎在同一时刻,阮招喜也突然清醒,略有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他,直到认出他是谁,才咧 嘴笑开。 「小双子,你总算是来了。」说着,他咳了几声,连忙将他推开些。「别靠太近,我好像染上了风寒了。」 「怎么生病了?」青羽明知故问。 「就……该怎么说呢?被皇上罚的。」搓了搓红通通的鼻头,他总觉得又想要打喷嚏了。 「你和皇上不是拜把吗?」青羽似笑非笑道。 「唉,拜把是一回事,在宫里,我是奴才他是主子,总是他说了算,我既然犯了错,总的要罚。」他说得坦白,却带了点怨。 「不过他也真够狠的,让我跪在石板上,跪到下起雨,浑身都湿透了,先不生病都难。」 「你怨皇上?」青羽在他身旁落坐。 「不是怨啦……就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又没怎样,何必这样折磨人呢?」用力叹了口气候,阮招喜突地闻见一股香味,双眼一亮,瞧见石桌 上摆了一只精致的三层饭盒,不由分说地起身,拆开一层层的食盒。 「哇!」看见菜色,他整个精神都来了,回头问:「这可以吃吗?」 「都拿来了,不吃做什么?」青羽收敛神色,好笑地反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是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再夹起红烧羔,一入口,酥脆外皮和滑嫩肉质教他眼泪都快要喷出来。「好好吃喔!」 尽管病着,他还是相当有食欲,开始朝一盒盒的饭菜进攻。 「小双子,这是什么?」边吃,他还不忘用筷子指着里头乌抹抹的一道菜问。 「那是鲍鱼,尝尝。」 阮招喜吃了一口,几乎要涕泗横流了。「当皇上真好……」他好羡慕啊! 「当皇上很好?」 「还不好吗?」见里头还准备了一副碗筷,赶紧替他摆定,催促着他一道用膳。 「睡的是精美宫殿,盖的是丝绸软被,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这样还不好喔?很幸福耶。」 青羽看着他风卷残云的吃相,没什么胃口地把碗筷搁到一边。「这样听来,你不觉得像是豢养了一头珍禽异兽?」 阮招喜一顿,瞅着他。「嘿,你这说法真是挺有趣的,不过换个角度想,正因为是珍禽异兽才能够享受这样的生活,否则要是只狐啊鸟的,不 吃了它才怪,哪能享受这样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珍禽异兽,是不是也该被吃了?」 阮招喜忙着吃,又要忙着想,非常忙碌。「可是,他既然是珍禽异兽,那就永远都是这样的身份了,不是吗?话又说回来,干嘛说他是珍禽异 兽?他是皇上,是皇朝,拥有神血,开启数百年太平的青姓皇族,他的一举一动可以左右咱们王朝的兴盛,珍禽异兽有这本事吗?」 说急了,他嘴里太过大口的饭菜一时吞不下又吐不出,梗在喉间,差点教他岔了气,猛拍胸口。 青羽见状,立即端出饭盒里的酒,替他斟了一杯。 接过手,阮招喜呼噜噜地喝下腹,开心得像只餍足的猫儿,笑眯水眸。 「哇,这好喝多了,温温的,喝得我都暖了。」 「这是蛋酒,可以祛风邪,多喝点。」 「小双子,你真是贴心,知道我染风寒……」一顿,他不解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染风寒?」 「说了可以祛风邪,可没说知道你染风寒。」他低声道,又替他倒上一杯。 「就说嘛,你在御膳房怎会知道我在露华殿外发生什么事?」 阮招喜点点头,不以为然地笑着。「吃嘛,难得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要把握机会。」 「是吗?你吃吧,我不饿。」青羽的目光追逐着他喜形于色的笑。看他吃的不亦乐乎,仿佛这是顿多么难能可贵的奇馑,可那不过是要御膳房 随便准备的夜宴罢了。 「怎么可以浪费?你知道在外头有多少人连白米饭都没得吃吗?」 「……有百姓连米饭都没得吃?」他微愕。 「当然。」阮招喜白了他一眼,想是在讽刺他是个养在深闺不懂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多得啊,你没瞧过城外的乞儿吗?」 「……我没出过城。」他脸一沉。从没有一个官员上奏过此事,简直是皇城大辱! 百定皇城正值盛世,长年无征战,照例说百姓该是丰衣足食,想不到竟会有乞儿。 「不用出城也有得瞧,城北乌桐巷那一带,就全都是乞儿。」 「你这么清楚?」 「当然,因为我娘常去救济他们。」说到他那过分乐天的娘,他真是又爱又恨。 第六章 「我辛苦攒钱侍奉她,她却全都挥霍到那些乞儿身上去,自个儿连白米饭都舍不得吃,反倒是那些乞儿吃香喝辣的。」 「这样听来,你似乎对那些乞儿有些微词。」透过与他闲聊,青羽想弄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为人。 今晚前来,只是想确定他是否之死个会逢迎拍马的太监,原以为已经四更天,他早走了,想不到他居然还坚持守诺,这点教他有点意外。 「也不是,毕竟他们穷惯了,突然有人给了一笔赏银,当然会想要吃香喝辣,我只是心疼我娘。」说着,尽管已吃得极饱,阮招喜还是赶紧把 甚于的饭菜扫进嘴里。 「他们也不是自愿当乞儿,实在是谋生不易,皇上应该要县府想个法子安置,甚至是帮助那些乞儿才成。」 「你不是跟皇上挺熟的?」 「……是,是挺熟的,可你要知道,皇上哪里能让我在旁边说话?话要是说多了,可是会被当成谗臣的。」他扯谎扯得头头是道。 青羽忍不住低笑,「听起来,你像是有一套想法。」 「是有,不过就不晓得上头的人能不能听见。」 「何不说说?」 「很简单啊。」扫空了所有饭菜,阮招喜忍不住又斟了杯蛋酒,暖暖不断打颤的身子。 「咱们内务府底下,单位何其多,好比说把浣衣局的工作分派一些给乞儿,这样不就得了?」 「浣衣局是给年老宫人的最后一份差活。」内务府底下设有监局房库四大单位,各有人司其职。 「年老宫人已经很辛苦了,他们一生都没有许人、没有婚嫁,把青春都献在宫里,为何年老了皇上却不能好好照顾他们呢?」 他认真的说。 「我有时也会经过浣衣局,瞧那些年老的宫人都能当我嬷嬷了,还在那儿洗衣裳,我就不舍。」 青羽微扬起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是祖宗规矩,他也就这样成规沿用而已,只是——「你在敬事房当差,怎么会跑到浣衣局?」 内务府底下,各有总管看管着底下的太监,属于敬事房的,可以出入后宫前廷,但是范围不至于跑到最北角的浣衣局。 「钦,我有说我在敬事房当差吗?」 「……有,你上回要走时说的。」青羽不动声色地回答。 「喔……」他那时好像有点醉了,记得不是很清楚。「唉,我偶尔会兼点差活,赚点额外的银两,算是帮朋友的忙,有时倦透或者生病了,总 该有个人接替,所以我偶尔也到其他司所走动。」 当然,绝大部分的时间,他可是非常努力地搜索者寻找之物。 「是吗?」青羽懒扬起眉。 见他两次面,三言两语里不脱钱字,可见他相当爱钱。 「是啊。」阮招喜没心眼地道,酒足饭饱,整个精神都来了。「对了,看在你这么照顾我的份上,我决定收你当小弟。」 「……小弟?」青羽不禁怀疑他的眼力奇差,要不,一眼便看得出他的岁数绝对大过他,为何还要收他当小弟? 「没错,虽说你看起来岁数比我大,但你要知道啊,咱们公公也是算辈分的,我可是穿沉蓝半臂的中层太监,你是新来的,当然是小弟。」 青羽垂眼瞅着自己的玄袍,总算明白眼前人为何当他是太监了。只是,也可以证明对方的眼力确实不佳,否则他应该会瞧见他袍上的龙纹。 不过他也没打算点醒他,只是看着他从衣袍里抽出一张摺得颇工整的纸,摊开之后,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既然是兄弟,咱们就要许诺约定。」阮招喜把早已经拟好的草约,递到他面前,又问「你识字吗?」 「……识得。」青羽眼角抽动。 「那好,看仔细了,看完之后无异议,在上头落个印就可以。」 青羽瞅着上头洋洋洒洒的十条约——一信、二钱、三下、四有…… 「信任你?」 「当然,兄弟之间是一定要互信的,不是吗?」阮招喜凑在他旁边瞧。「这是基本必备,你要是不信任我,那要我这个朋友做什么?而我,只 要说出口的话,必定做到。」 「……你不是想当我大哥?」 「唉,手足等同朋友,都一样啦。」 扬起浓眉,青羽又往下看。「每个月上缴……五文钱?」 「嘿嘿,别这样看我,这是行规。」喝了蛋酒,阮招喜浑身发暖,就连脸颊也烧烫烫的,不过不像先前那般难受了。 「行规?」他根本是地痞吧。 「是啊,只要你缴了规费,往后你要有什么事,我都罩你。」拍拍胸口,他豪气极了。「还有,你要是有本事出到十两价,我就为你做牛做马 。」 怔了下,青羽不禁低低笑开。 原以为他像个地痞流氓,强收保护费,但如今听来,这小太监倒比较像是钱奴。 「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阮招喜不满地微眯起眸瞪他。 青羽噙笑又往下看。「不准瞒骗、不准反悔、不准背叛……」 「是啦,这是一定要的,手足知心之间怎能有此等下流行为?而且既然是手足知心,那当然就要——有事要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同 花!」瞧,他写得多好,这可是他用血泪换来的经验。 以往,在宰相府当差时,他就是傻得老被同袍骗,每回干活之后,拆账总是分配不均,现在他学聪明了,先把条件列出来,免得以后有什么 争议。 青羽托额笑出声,胸口剧烈震动,毫不掩饰的笑声教守在殿外的冠玉微愕。 「……有这么好笑吗?」虽说这份约定并不能算是他的呕心沥血之作,但也是他绞尽脑汁想很久的耶! 「这叫做约定?」 「是啊。」阮招喜回得理直气壮。「签订之后,有老天为证,违者穷死饿死不得好死,够狠了吧?」 青羽差点又笑出声。 这哪是约定?上头十条约,好处全都在他身上,而且打一开始便已经拟好,就等着他落印……可惜这人是个太监,要不若是依科举入殿的话, 他倒想将他发派到户部去。 「到底是怎样?」阮招喜气呼呼的,抿起嘴,连发火瞪人时都不显狠态,反倒有几分不自觉的娇态。「快点决定,我想睡了。」 青羽怔了下,心头怦跳,乌瞳微眯。 宫中太监要是幼年进宫的,若是面目清秀点,长得有些也是粉面腻颊,有几分女人味,可是眼前的阮招喜柔媚的有些过头了,像极了姑娘家… … 半响,他才抽回心思。「要不要再加一条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哇!」有没有搞错,赌那么大?阮招喜瞪圆水眸直睇着他,感觉脑袋突地清醒了几分?「等等,怎么我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很熟?」 「不就是拜把词?」他哼笑,「你不是说要收我当小弟?和结拜有何不同?」 「结拜?」他蹙紧柳眉想了下。「……意思好像差不多啦。」 约定只是约定,扯到结拜实在有点远,但随便,对他而言,相去不远。 「但你没听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青羽似笑非笑地睇着他。 「就连夫妻都不能共甘同苦了,结拜又能有什么意义?」 第七章 定定看了着他很久,阮招喜乌瞳一转,往他肩上一勾,很哥儿们地道:「你有没有听过四海皆兄弟,谁是行路人,普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 」 青羽垂眼睇着他摇头晃脑的吟诗嘴脸。「你……」 「没听过,对不对?我知道,进宫当太监的,通常都没学过什么字,我也不过多懂了一点点而已,这话呢,就是说四海皆兄弟,再远的血脉或 许在多年前也曾是一家人,所以何必防人防成这样呢?」 唉,防人,他也会,可防也要看对象,对不?每个都防,累不累呀! 「……那也没必要拿鸳鸯做比较吧。」那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词。 「都一样啦,干脆……我再加一条,等你大限来时,我不飞,我会陪着你。」 唉,怎么会连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教他忍不住想照顾他。「别说我骗你,签下这份约定,保你幸福连年。」 青羽怔怔地睇着他,因为他一席听似简单,却让他动摇的话而困惑着。 「小双子……」阮招喜没察觉他的不对劲,没力地枕在他的肩上。 「快点啦,干脆一点,只是一张约定,又不是卖身契,不要婆婆妈妈的。」不知道是酒足饭饱,还是根本又喝晕了头的缘故,反正他倦极了, 脑袋迷迷糊糊的只想睡。 「你身上没墨没笔,要我怎么落印?」青羽见状好笑地问,没推开他。 「食盒里不是有油渍?沾点油渍印上就算数了。」他随口说,身子不断往下滑,最后索性往他腿上一躺。 青羽登时僵住,瞪着睡在他腿上的人。 好大胆的奴才,竟敢睡在他腿上……想要将他抖落,但一瞧见他晕红的颊,极高的体温,青羽犹豫了会,决定暂且让他躺下,以指轻沾油渍落下印后,才刚要唤醒他,便见他像是极不舒服地拉起衣襟。 「你又是怎么着?」 「好热……」 「热?」 阮招喜动手拉开半臂衣襟,就连里头的玄袍都不放过,直到露出大半个胸口,感觉冷风灌入,才舒服地咕哝几声入睡,压根未觉有人瞪直了眼。 青羽的目光落在那玄袍底下横过胸口的白巾,再仔细一瞧,隐约可见白巾底下起伏有致的好风光…… 好半晌,他才抽开视线,瞪着亭外的树影,沉声质问:「该死的,他怎会是个姑娘家?」 签下约定,不过是他想知道阮招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他如何大胆地在后宫收贿安排房事,想从中探知他背后的靠山,岂料他竟是个她! 【第三章】 寒风刮动着远处的人声逼近,人声如飞絮般在阮招喜耳边不断吵杂,让入宫后便总是绷紧精神的她眨了眨长睫,立刻清醒,只是——怎么她的眼前是石桌底? 「醒了?」 头顶上倾落的沉嗓,教她很自然地移动视线,看见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她顿了一会之后,立刻起身,小脸瞬间爆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她连退数步,后腰撞到了石桌,痛得呲牙咧嘴,「痛痛痛痛痛!」 谁呀?是谁把石桌摆在这里的? 青羽好笑地看着她弯腰喊痛,还偷踹石桌一脚的小娃模样。「睡得可好?」 「啊……呃,还不错,就是硬了点。」她干笑,猛揉着发痛的腰。 「是吗?」他神色清冷,似笑非笑。 「开玩笑的啦。」坐回他身旁,她很哥儿们地拍拍他的肩。「只是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太熟。」 「是喔?」她看向外头微亮的天色,有些五味杂陈。 虽说她在宫中捞油水捞得很快乐,看似如鱼得水,可实际上生活相当紧绷,教她丝毫不敢大意,有时笑得脸都僵了,也不能放下防备,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将她惊醒,可她竟然在他腿上睡了这么久,而且,睡得很熟很暖很舒服……真是不好意思极了。 青羽不语,只是看向殿外,朝冠玉轻颔首。 「对了,小双子,咱们的约定草纸呢?」阮招喜猛地抬眼。 「桌上。」 她看向桌上,瞧见那一纸约定,开心的快手收进怀里,余光瞥见桌上摆好了新的食盒,正散发出诱人菜香。 「小双子……」她乌亮大眼闪烁着光芒。 「嗯?」 「你去拿早膳啦?」 「可不是?」勾着邪谵的笑,青羽等着为她精心布下的戏上场。 谁知阮招喜神色激动地看着他,二话不说就扑向他,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青羽俊颜一震。 「好兄弟!」她紧搂着他,感动得要命。「我跟你保证,你绝对是我生死相系的好兄弟,就连天塌下来我都帮你顶着!」 瞧瞧,多贴心啦,给了夜宵,还准备早膳……天啊,她都想哭了!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通常都是她在忙碌张罗,照顾家人,如今尝到被照顾的滋味,真的是教她好感动。 瞪着她的头顶,青羽本想将她甩开,但终究还是忍下了。 「……赶紧吃,凉了就可惜了。」他沉声说。 「是啊是啊。」她立刻脱离他的怀抱,俐落地摆定食盒,却又被丰盛的早膳给吓着。「……小双子,会不会太丰盛了点?」 「会吗?」 「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这个兄弟,她要定了!握紧拳头之际,她也不忘赶紧拿起筷子夹菜,佳肴入口,又是一脸幸福得要死的表情。「小双子,你不吃吗?」 「我不饿。」 「是喔,你怎么老是不吃,都是我在吃呢……」唉,这样她多不好意思啊。 青羽没有回答,因为外头的人声已经逼近—— 「往这儿、往这儿,我闻见香味了,肯定是在这附近错不了。」 阮招喜菜塞在嘴里,手里还抓着一片奶黄酥饼,耳朵却已经拉尖竖起,仔细听着细碎的对话,只闻声音已经近到殿外—— 「找到了!」 殿外三两个太监直指着她,大步朝凉亭方向而来,她愣了下,看向青羽。 「小双子,这算不算是东窗事发了?」 「确实是被发现了。」青羽随意看了眼大步而来的几个太监。 「这下子麻烦可大了……」 如果她够狠心,大可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小双子就好,可问题是约定都签下了,她怎么可以不认帐? 况且,小双子如今有难也是因她而起,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小双子,坐进去一点,别让他们瞧见你的脸。」她突道。 青羽微愕,不解之际,便听有人喊—— 「你!哪个单位的,竟然坐在这儿吃早膳,用的还是皇上的食盒!分明是你偷了皇上的早膳!」殿外两三个御膳房的太监压根不需要入亭确认他吃了什么,光是摆在石桌上的食盒,就可以证明他是偷了早膳的小偷。 只见阮招喜神色不变地起身。「放肆!」她低斥一声,虽说个头比人家小,但还是起身站到亭沿,仗着亭内较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瞪着其中一个没穿半臂的小太监。 「你!」 「没瞧见我身上的半臂吗?」她微眯起眼,掸着身上的半臂。 「你也不过和我一般,耍什么威风?」其中一个身穿深蓝半臂的太监不悦地向前一步。 「大胆,难道你没瞧见这亭柱后头有个人?」她压低声音一喝。 第八章 藏身在亭柱后头的青羽微愕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依言隐身在亭柱后。 这事其实是他策动的,只是为了要逼她毁约。 他不和女子签约定,更不认为她真会信守承诺,于是他要冠玉前往御膳房偷来早膳,再沿路留下线索,让人找至梨壶殿,想逼她毁约,再顺便将她赶出宫罢了。 毕竟偷拿皇上膳食,罪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判个死罪并非不可,她会想逃,那是天经地义,然而她非但没丢下他就跑,甚至似乎还有了应对计谋,这反映在他意料之外,令他玩味。 「谁在后头?」有个太监朝里头探望。 阮招喜见状,随即挡住他的视线。「你好大的胆子,想要窥皇上的龙颜?」 「皇上?」众人莫不抽气。 青羽也微扬浓眉,望着她。 难道……她并非他所见的爽飒又圆滑,而是城府深沉的女子,早知他是皇帝,才想来纠缠? 「正是,皇上在此用膳,谁有异议?」 「……天晓得是真是假?这话可不是你说了算!」和她同阶的那位太监即使有些迟疑,但仍是不满地回嘴。 「当然,如果你敢不要命地打扰皇上用膳的兴致,我也没意见。」阮招喜退了一步,笑得笃定。 几位太监见状,更是犹豫不决了。 见状,阮招喜赶紧又上前几步,从怀里的锦荷取出一锭元宝,塞在其中一人手里。「皇上呢,近来喜欢到梨壶殿散心,不爱人叨扰,你等就退下吧,有事尽管到敬事房找我。」 「你是敬事房的?」 「正是,我是敬事房阮招喜,有问题尽管来找我。」 「好,就信你一回。」收下元宝,三两个太监对看几眼,随即离去。 她一直站在亭边目送他们离殿,静心算着他们离去的步子,确定几人已经走得很远,才双腿一软,跌坐在亭沿,像团烂泥般浑身无力。 「……小双子,扶我一把……」她可怜兮兮地哀叫。 青羽走到她身后,垂眼瞪着她,心里对她有诸多猜疑。 「你这小没良心的,瞧什么?我救了你一次,你居然连扶我一把都不肯?」她抬眼瞪他。「我还花了五两银子耶!」 五两耶,她的心在滴血啊! 「你……好大的胆子。」她的反应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却大胆的诓骗了御膳房的太监。 「胆子不大,在宫中怎么混?我怎么收小弟?」瞧他还是没探出身,阮招喜索性主动抓住他的手,借力起身。「你以为我跟你说假的?我说要收你当小弟,就绝对会罩着你!」 她说得豪气干云,教青羽傻了眼。 这女人非但没毁约,甚至还在瞬间想出妙计逼退敌人……青羽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只能暗恼她为何是个女子。 「小双子,我说到,绝对做到。」拍拍他的胸膛,她笑得很义气。「喏,这次让你当了假皇帝,过不过瘾?」 「……你刚刚还吓软了腿。」他有些啼笑皆非。 「啐,不是吓软,是站太久,僵了。」她嘴硬不承认,纵然脑袋有妙计,可双腿有时候就是不争气。 直睇着她半晌,青羽低低笑开。 「笑?对,你是该笑,因为你遇见我,又签下这份约,确实该放声大笑。」她拍拍收进怀里的纸。 青羽颇为认同地点头。 她太不寻常,也确实讲义气,敢捞油水,但一件事都没少做,这样的奇女子放眼天下,也许只有她一人,赶她走,太可惜了。 「阮总管。」 「钦啊钦,叫招喜就好,叫总管多生份。」阮招喜身着玄袍,外加暗紫半臂,笑眯了水眸,每到一处,皆有人向她庆贺荣升。 那日她惹得皇上龙心不快,在露华殿外长跪一晚之后,想不到竟是因祸得福,也不知是怎地,皇上决定赐给她暗紫半臂,从中层太监一路升为敬事房总管。 敬事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底下太监上百人,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一间单人房,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趁着大伙不在,才偷偷摸摸地束胸了。 她想,也许是因为芙蓉殿的淑妃娘娘服侍得让皇帝老子很开心所致。 不管怎样,今后,油水可以捞得更尽兴,想到此,她怎能够不眉开眼笑? 「阮总管。」 正当阮招喜摇摇摆摆地经过牡丹殿,便教德妃的贴身宫女给唤住。 「雀儿姐姐。」阮招喜并没有因为成了敬事房总管,就学会把眼睛长在头顶上那招,还是和以往一样笑得和气生财,财源滚滚来。 「叫招喜就好,叫总管不是要让我难受吗?」 「你这小子就是嘴巴甜,咱们众家姐妹才会喜欢你。」雀儿掩嘴笑,眼波流转着情意,教阮招喜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僵。 「不知道姐姐叫住我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雀儿抽出腰间的手绢,硬是往他掌心里塞,而且握住之后就不放了。「要记住,明儿个皇上宠幸可得要进牡丹殿。」 「这有什么问题呢?」阮招喜笑得四海升平,可惜手却硬是被抓住不放。「姐姐,你不放开手,要招喜怎么去做事呢?」 她现在是敬事房总管,皇帝老子的行房日全由她排定,皇帝老子想宠幸谁,就得看哪一殿的娘娘拿出来的元宝比较大。 「喏,有空就来找我聊聊,别老是找如花,她有我漂亮吗?」 咽了咽口水,阮招喜不着痕迹地抽手,抹去额上冷汗,但仍是满嘴油腔滑调,「还不是雀儿姐姐漂亮得教招喜不敢太靠近?」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竟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也难怪她可以在宫中畅行无阻。 「真是的,你这张嘴……」 趁着雀儿羞涩的当头,阮招喜将元宝连着手绢一并收下,如风逃逸,就怕要是再被逮住,得再多说些违心之论。 开玩笑,她现在可是宫内的当红人物,后宫娘娘们都想找她促膝长谈,可她哪有这么大的福份? 她信守诚信,所以并不希望有太多人情包袱,逼得她无法两面讨好,到最后落得两面不是人的下场。 反正,皇上是一定要宠幸妃子的,大伙就慢慢等嘛,干么抢成这样? 「小双子,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青羽不置可否。 现在每夜三更,他们总会到梨壶殿一见,这并不是约定,只是时间到了,便自动会往这儿走。他会命人摆上一桌清淡夜宵,而她则是带着令他舒服的笑意前来,东南西北地聊。 只是近来,聊的尽是他的行房日,教他乏透了。 「唉,真是的,何必这么急呢?皇上就只有一个,要他天天都上阵,对龙体也是不大好,对不?」阮招喜没心眼地说。 这些话,是她私底下与敬事房太监聊天时,大伙随口聊起的。她扮男装的时间极长,十五岁那年就混进宰相府当差,早练就她荤素话题不忌的本身,几乎快要没了男女之别。 但尽管如此,她对男女之事还是一知半解,正因为如此,才能说得毫不羞涩。 青羽捧着额,压根没意愿搭理她今夜的话题。 第九章 除了自己是被讨论的对象之外,更因为她是个姑娘家。有时,他总忍不住想她到底是打哪来的,为何说起话来荤素不分,要不是他见过她束胸的白巾,还真会被她瞒过。 「唉,所以说,要是皇上愿意广布雨露就好了。」 「……够了。」忍耐已达极限,他冷冷打断她。 阮招喜倒也不以为意,侧眼睇着他,问:「啊,你想,皇上会不会真的有断袖之癖啊?你想,我下回要不要到太医院要点秘药,帮皇上助兴?」 青羽长睫垂敛,眼角青筋激颤。「未经皇上允许私用秘药,你可是要挨罚的。」他深吸口气,点到为止地提醒。 原本他每夜到梨壶殿,只是为了从她口中得知更多宫外之事,只是为了知道皇城里究竟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时间一久,见她却变成一种习惯,就连她会拔升为敬事房总管,也是他希望能让她住入单人房,免得女儿身被识破,才破例拔擢的。 「是喔?」阮招喜水眸转了一圈,又问:「那如果我只用一点点呢?」 青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招喜,你好不容易被皇上拔擢为总管,千万别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惹恼皇上,株连九族的罪就够你受的。」 他认为,以她极快的反应和讨喜的笑脸,应该可以胜任敬事房总管一职,从她的话中感受得到她在后宫圆滑得像蛇,世故老练得很,应该不会有人找她麻烦,反倒是给她许多油水。 他不在意她捞油水,毕竟这事她不做也有其他人会做,只要不过火,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提拔她,也算是个考验,瞧瞧她会不会在当上总管之后个性不变,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一如往常的爽朗没心眼,只是……这只是在小双子面前,要是当她知道他是皇上,就不晓得她能不能和现在一般…… 「这么狠啊?」她抿了抿唇,想了下,不禁叹气。「我也只是想帮皇上啊。」 「帮?」 「太子不是下落不明吗?希望他能赶紧再添个子嗣,毕竟咱们百定王朝是绝对不能断了皇嗣的。」她想了下,无垢水眸直睇着他。 「可是,皇上不寂寞吗?」 青羽瞅着她。「他寂不寂寞又如何?」……寂寞吗?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三更与她在这儿胡乱闲扯,要是之后厌烦了,他想他就不会在这时间再进梨壶殿了。 「你看,皇上有十数个嫔妃,可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比较中意哪一个,这么看来,就好像那些娘娘们都没办法让皇上留心似的,他还是一个人,这样不是很可怜吗?」 青羽心一震,好半晌才幽幽问:「……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以往我爹还在世时,和我娘感情好极了,后来我爹因故去世,我娘虽然看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但有时却会在夜里流泪,不想让我发现……」她感慨地叹了口气,往他肩头一靠。 「我不懂男女之事,可是我想身旁有个人伴着,总是比较不寂寞,说不准我娘就是寂寞得快发狂了,才老是捡些有的没的回来。」 「……你不懂男女之事,倒懂得寂寞。」 「懂啊!像现在,我可就一点都不寂寞。」 「为何?」 「傻子,当然是因为我身边有你啊。」她抬眼冲着他笑。她的面容明明不是绝艳,相反的,身着玄袍,将长发全都拢在圆帽里头的她,俊俏得像个潇洒少年郎,半点姑娘家的柔媚皆无,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青羽的心却莫名骚动得厉害。 霎时,他说不出话。 「我喜欢你啊,有你这个知心好友陪着我东聊西聊,我每天都过得好快活,压根不想家。」阮招喜毫无心眼地道,没发现眼前人因为她一句喜欢而眯起眸。 他观察着她,注视着她,确定她眼中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纯粹喜欢一个人,感觉就像她喜欢一只猫或狗差不多的感觉。 「不是因为升上总管才快活?」他哼笑,为自己无端揣测她心思的做法感到可笑。 「唉,这也是啦,可是你要知道,知己难逢啊,天下这么大,想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与自己心思相同的人,不知有多难呀。」她抬眼直睇着他,第一次在这么清醒又明亮的状态下看他,总觉得他眉骨立体,乌瞳沉邃得像是星子,厚薄适中的唇总是噙着似笑非笑的邪味……「小双子,我突然发现你长得真好看!」 眼前的他五官出色,虽然偶尔感觉深沉,带点邪味,但举手投足之间总有股说不出的气质,文雅中偏又带着几分霸气。 青羽闻言,微扬起浓眉,唇角微勾。 「真的耶……你要小心一点,千万别从后宫六大主殿经过。」她很认真地告诫他。 「为何?」 「因为你长得太祸水了,肯定会被那群宫女给拖进殿里吃了。」就连她都得要想办法逃离,更遑论是他。 听完,他不禁放声大笑。 阮招喜傻愣地瞅着他因笑意而更显俊魅的眉眼,几乎看傻了,她目不转睛地直盯着他,直到他止住笑,她还无法收回视线。 青羽同样直勾勾地看着她。怎么会有个姑娘可以爽飒无心眼,一方面却又能八面玲珑的待人? 是不是因为她没打算利用他,所以才对他毫无防备?那么这样的态度,会因为有日教她发现他是皇上而有所转变吗? 不知为何,这样的假设教他胸口发闷。 「怎么了?怎么不笑了?」瞧他脸色转沉,阮招喜不解地偏着螓首问。 他笑起来简直是风华绝代,已经不是祸水两个字能够简单带过了,害得她没来由的心跳加快。 「……你再说点事让我笑。」 「这有什么问题呢?你呀,打我头一次见你,就老觉得你笑得很不用心,老是要笑不笑,有点阴沉又有点心眼,多不痛快,要学我,做人要快乐,把握当下的快乐。」 说着说着,她突地咧嘴哈哈大笑,因为笑得太突然,青羽有些摸不着头绪。 「笑啊,跟着我笑,干么一定要有好笑的事才能笑呢?我一瞧见你,心情好就想笑,一看见这梨壶殿这么漂亮,我也会想笑啊。」 「你拿我跟梨壶殿相比?」 「反正都一样,想办法让自己想笑,是真正开心的笑,这样就好了,很简单的。」 「是吗?」 「当然,我不是光看着你就笑了吗?」 看着她粲笑如花的粉颜,青羽心头有股陌生的悸动,温暖的暖流充斥心间,教他无端生出一股冲动,想要紧紧地拥住她—— 「招喜!我听见你的笑声了,你肯定在这附近对吧?」 外头突地传来尖细的叫唤,教阮招喜倏地跳了起来。「糟了!我忘了正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四更天罢了,你急什么?」 「四更天?」她瞪大眼,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完了,今晚我答应人家要去夜巡的!」 他蹙眉。「你现在都成了敬事房总管了,还替人当差?」 「唉,没人会嫌钱少,对不?」她快快起身,一脸抱歉。「抱歉,小双子,我得要先走了。」 见她要走,不假思索的,他探手将她扣住。「他出多少?我给双倍。」 第十章 岂料她眼睛压根没发亮,还皱起眉。「小双子,咱们做人是要讲诚信的,说到要做到,这不是谁出价高低的问题。」 「一两!」 「就跟你说不是钱的问题,再拿钱压我,小心我翻脸!」没礼貌,真以为她见钱眼开吗? 「十两!你说给了十两就愿意为我做牛做马的。」 阮招喜无力地闭上眼,觉得自己快被钱给压得喘不过气。「不如这样吧,看你想做什么,咱们约明天好不?」 「我要现在。」他想要紧紧抱着她,填补不曾发现过的寂寞。 她突地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 「我说小双子,怎么你现在像个执拗的娃儿?」简直和她弟弟有得拼!每回她外出攒钱,从善总会抓着她,不放她出门,教她不舍却又不得不暂时搁下他。 「……你敢说朕……说我像个执拗的娃儿?」他不悦地眯起乌瞳。 「不然这样吧!」她转动脑袋思忖。「明儿个我打算要出宫回家一趟,你说你不曾离开皇城,要不要我带你到城外走走?」 「你可以自由出入宫廷?」青羽乌瞳依旧眯着,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有门路,就看你想不想跟。」她笑,轻轻拉开他的手。 「如果你想跟,明晚掌灯时分在这儿碰头。现在我非走不可,下次我再陪你聊晚一点。」 她也想要多待一会,可是有时总是身不由己。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青羽浓睫垂敛,视线落在刚刚扣住她手腕的掌心,指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腕间的细腻,教他奇异的有些心神动摇。 【第四章】 翌日掌灯时分,阮招喜安排好皇上至哪个后殿后,随即带着令牌和青羽出宫。 两人从南定门离开,沿着天街出宫,走在直通外城墙的定天路上。 「往这儿走,我先回家一趟。」 定天路分开东西两边,城中与定天路交叉的隆天路,将皇宫以南分为四个区块,东北处为官宅和富宅区,东南则是勾栏区,西边全都是关于衣食住行育乐的各式铺子,夹杂着一般房宅,而她家就是在西北区块里的白桦胡同。 「我饿了。」青羽淡道。 阮招喜闻言,停下脚步瞪他。 「先找个地方用膳,我请客。」青羽长发束起,一身常服,外搭一件样式简单的外袍,懒懒地看着同样束起长发,身着简素青衣的阮招喜。 「走吧。」阮招喜二话不说地道。「小双子,你身上带了多少?」 「……约莫百两。」 她再次定下脚步,缓缓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银两?」 「我存的。」 「有没有搞错?御膳房的差事有这么多油水可以捞?」天啊,她到底是待错地方,还是根本收费太便宜了?「小双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都偷偷把御膳房的伙食卖到宫外?」她凑近他小声问。 青羽额角抽颤。「你可真会猜。」难道她的脑袋里头想的只有这些吗? 「真的是!」她扼腕极了。「早知道我就要主子帮我安排御膳房才对。」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转瞬间又笑眯了眼,踮着脚将手朝他肩上一搭。「走,既然你身上带那么多钱,那咱们就到京城第一楼——震天楼!」 说完,阮招喜便如识途老马般钻进巷弄之间,在人潮缝隙里钻来钻去,就当她快忘了后头跟了个人时,蓦地被握住了手。 「你这么饿?」青羽面露不悦。 「不是饿,而是习惯了快走。」 「下次再将我丢在后头,瞧我怎么整你。」 「……哇,原来你的脾气不太好耶。」似乎相处久了,本性就慢慢摸透了。 「那倒是,尤其在你丢下我时。」这会教他光火。 「好嘛、好嘛,我答应你,下回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丢下你,好不好?」她压根没将他的火气看在眼里,完全是哄娃儿的口吻。 「你最好记得承诺。」他哼道。 「我记住了!」她哈哈笑,由着他牵着手,最后两人来到一家食堂前。 站在挂着破旧横区的食堂前,青羽静默半晌,才淡淡质问:「这就是京城第一楼?」 「尝过滋味,你就会知道我为何封它为第一楼。」阮招喜拉着他踏进食堂里。 「原来是你封的?」他没辙的低笑。 只见阮招喜朝忙碌的小二喊道:「程二哥,好吃的好喝的都替我端上吧。」 「招喜?好久不见,都上哪忙去了?」 「唉,下次再跟你说,先弄点饭菜。」说完,她拉着脸色有些不豫的男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虽说震天楼里头摆设简朴,甚至有些老旧,不过确实是高朋满座。 「怎么你跟这家店的小二挺熟的?」青羽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没发觉自己的表情很是不悦。 「是啊,我以往在这家食堂里当过差。」 他这才面色稍转。「你做过的事真不少。」 「是不少,只要能得温饱的工作,我都做。」 青羽扬起眉,看向窗外。「你到底是几岁进宫的?」口吻像是随口问问,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摸清她的底细。 「就……十四岁。」她随口胡诌。 「十四岁入宫?」青羽扬眉,低笑着。「那肯定不好受。」 他曾要冠玉去查她入宫的资料,但是后来作罢,因为他发现她是个姑娘家,虽说他曾观察她,想看她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一段时间下来,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事。 要是她买通了某个太监引她进宫,纯粹只是为了家中老小,那么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为何在她身上开了那么多先例……他也不明白,只是想如此做而已。 「不好受?」阮招喜不太了解地扬起眉,但听他在笑,她也只是胡乱附和,「是啊,还真是不好受呢。」鬼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好受了。 忽地,她听见邻桌的人正压低声响谈论着—— 「你不知道,皇上已经杀了右都御史和左都御史,要是再找不到太子,下一个被杀的肯定就是眼前还在追办的京城知京府了。」 「那也是人之常情,唯一的儿子下落不明,任谁都会抓狂。」 「只是手段稍嫌毒辣了点。」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悬案,丽妃已死,恐怕太子也是凶多吉少。」 「那倒是,总不可能杀了娘却放了儿子对不?」 阮招喜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宫中的事,竟连外头的百姓都知道了。 「我没想到皇上这么狠呢。」她压低嗓音说。 「狠?」 「也不是狠,就……唉,我能够理解,毕竟是父子之情,要是我娘出了事,我可能也……」话到一半,刚好小二送菜来,让她停住了话,转而招呼着他动筷。 「尝尝,这道脆筋巴子,绝对是宫里尝不到的美味。」 青羽兴致缺缺地夹了一些,才咬一口,眸色一亮。 「好吃吧?」阮招喜一脸骄傲。「我会称它为京城第一楼,不是没有原因的。」 「确实是。」 「还有还有,这道百味羹更是一绝。」她没心眼地舀了口,吹凉了些才送到他面前。 青羽乌瞳闪过复杂光痕,缓缓张口。 「好吃吗?」 他瞅着她期待的眉眼。「好吃。」 第十一章 「就说了!好吃的东西不一定要贵,食材也不一定奇特,最了不起的是,这儿的大厨可以用最寻常的材料,就把东西煮得很好吃。」她咧嘴,笑露润亮编贝。 「你说,它够不够格称为京城第一楼?」 「够格。」也许她真的说对了,当她笑时,他也会不由自主想跟着一道笑,甚至……想对她更好。「待会多打包几份,回去孝敬你娘亲吧。」 阮招喜听见这话,整个心都暖了。「小双子,你人真好。」 「啊,我说了要请客吗?」青羽佯讶。 「喂!打一开始就是你说要请客的耶!」她先是凶巴巴的瞪着他,最后又可怜兮兮地扁起嘴,像是美梦被打碎,痛苦极了。 他不禁好笑。 「还笑,你刚刚明明答应我的……我们约定好不准反悔的。」阮招喜表情哀怨极了,粉嫩唇瓣扁得像是鸭屁股似的,那噙怨的神情,更教青羽笑开一口白牙,向来沉敛的乌瞳被笑意给催柔,倾落一地星光。 「不准笑!」气闷的阮招喜坐到他身旁,双手掐住他的颊,水眸瞪得又圆又亮。「不准再笑!」 面对她的逾矩,青羽一点也不在意,依旧笑咧着嘴。 阮招喜直睇着他的笑,最后莫名其妙的也跟着笑了。不知道是这里的灯火太亮,将他的眸瞳照得太美,俊面映照得更加气宇不凡,害得她面对他时,心跳快得她头都快发晕了。 「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对,他笑敛长睫,俯近她一些。 心跳再度漏跳一拍,阮招喜这才惊觉自己还掐着他的颊,松手的当下,不经意拂过他的下巴,突觉有些刺感。 「钦,你……怎么好像有胡髭?」仔细一看,他的下巴真是有些发青。 以往在梨壶殿时,只有一盏灯笼照映,她总是以身形认出他,很少仔细看过他的五官。 青羽浓眉微扬,神色自若地反问:「你不会吗?」 「我?」啊?一般都有吗?她有点疑惑,但又无暇想得太深入,只能应和,「有、有,我……偶尔也是有的。」 「那就对了。」 「……喔。」是这样吗?好像哪里怪怪的? 「赶紧吃吧,待会得回你家去,你忘了?」他四两拨千斤,马上让她忘了疑惑。「说好了是我请客,你要不要先去张罗待会要打包什么给你娘亲吃?」 闻言,阮招喜亲热地往他肩上一勾。「小双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青羽不置可否地扬起眉。 来到白桦胡同里,尽是些较为老旧的房舍,灰墙乌瓦环列,自成一格,而来到阮招喜家中时,青羽发现已经完全不能用简陋来形容了。 踏进厅里,只见小小的空间中仅搁上一张缺脚,勉强靠着墙使用的方桌,和两三把看似摇摇欲坠的椅子。 「娘,从善!」一踏进门,阮招喜就把热食往桌上一摆。 「姐——」阮从善高兴的从房里奔出来,可一看清来人,随即又吞下。「招喜,你回来了?」 「是啊,娘呢?」 「唉,娘带那孩子去找大夫了。」 「那孩子身子还没好吗?」阮招喜一脸错愕。「都多久了?」 「是比刚捡着他时好多了,可现在还是无法下床行走。」阮从善回答,不断打量跟着姐姐一道进门的男子,再以眼神询问。 意会后,阮招喜很热情地踮脚勾着青羽的肩。「他是我的同袍,叫小双子,往后你见着他,要叫他双大哥。」 青羽审视着约莫十四、五岁的阮从善,他的个子已经高过阮招喜半个头,身形瘦长,五官俊秀,那双眼和阮招喜一样世故,却没有她讨喜的笑。 「双大哥。」阮从善乖顺地喊。 青羽微微颔首。 「从善,娘是去街角那家医馆吗?」 「嗯。」 「小双子,你在这儿待会,我到医馆找我娘,马上就回来。」她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便一溜烟地跑了。 见状,阮从善叹口气,倒了杯清茶。「双大哥,这里屋小简陋,不比宫中,请你忍耐会,在这儿坐一下吧。」 青羽勾笑,随意坐下,打量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的屋舍。 「我……哥向来莽撞,有时看起来精明,有时却又笨得可以,要是她不小心在宫中闯祸了,还请双大哥帮帮她。」 「……向来是她帮我较多。」 「真的?」阮从善明显松了口气。「她那性子,爱钱爱得要命,我老怕她在宫中闯祸,今儿个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 有余力可以帮人,又能让人这么说她,就代表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青羽想。 「你在我面前说招喜爱钱,不怕我回去造谣?」 「招喜既然会带你回家,就代表对你没有防备,她不防备的人,我就可以信任。」他笑说,眉眼之间和阮招喜有些相似。 「是吗?」青羽垂眼低笑。 原来,在她心中,他真是不须防备的人? 边闲聊,喝着压根没有茶味的茶,青羽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还顿生一种吊诡心绪,仿佛坐在这破屋舍里,都比他坐在朝元殿内安稳。 没一会,还没听见脚步声,就先听见阮招喜的大嗓门。 「我出钱给你治病、收留你,我娘还照顾你,你居然还敢跟我拿乔,说药太苦你不要吃?你真是欠打了,小子!」 「阮大娘……」被抱在阮招喜怀里的小男童扁着小嘴,水汪汪大眼直望向身后的喜娘,那模样教喜娘不舍极了,赶忙一把抱过他,小男童随即动作飞快地把脸埋在她怀里,躲避阮招喜的斥骂。 「娘,你不能这样宠他,他生病不吃药,病怎么会好?」阮招喜哇哇叫。 「招喜,别骂他,娃儿嘛,总是不爱吃苦的,你去买点饴糖让他配着吃。」喜娘温声笑,缓步走进屋内。 「还买糖呀?」她的心在滴血呀。 打个把月前捡到这小子,光是看大夫就花了她好几两,她的心都快碎了,现在为了让他吃药,还有她买糖……呜呜,她辛苦攒钱是要侍奉娘,不是要给这臭小子吃药用的! 「有什么时候?」喜娘总是笑脸温温,眉弯眼弯弯,和女儿像极了。她一进屋,瞥见个陌生男子,立刻看向儿子。「他是?」 「娘,他是哥哥的同袍,双大哥。」阮从善赶忙解释。 喜娘一顿。「你何时有了哥……」话未完,后头跟上的阮招喜已经从后头捂住她的嘴。 「娘,你进去吧,我要回去了,桌上搁的那些是小双子买的,你要吃完,别再拿去分给其他人吃。」 「可是你买那么多,我吃不完喜……」喜娘一脸无奈。 「慢、慢、吃!我没要你一次吃完。」阮招喜简直快喷火了,把娘推进去,就赶紧拉着青羽逃命似的跑了,就怕再多待一刻,她娘就要把她的底细全都掀开,到时候,一家三口外加一个捡来的臭小子,就得一起到河边喝西北风。 「原来你跟你娘长得挺像的。」总是笑脸迎人,光是瞧,就让人觉得舒服。 「是啊,我和她长得像,可性子却是天差地远,我要是也像她一样,像财神爷般四处挥霍,从善可就惨了。」走在回宫的路上,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可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第十二章 这样暖煦的笑,看在青羽眼里,像是一把暖焰,在他胸口不断来回游走。 翌日。 「昨晚皇上没行房?」 一早,当阮招喜来到敬事房,发现昨晚皇上没依例行房,更没去到她安排的牡丹殿时,脸都绿了。 「昨儿个奴才照总管指示前往露华殿外等候,可是皇上的贴身公公冠玉却说皇上累极,已就寝。」 敬事房的小太监愈是说,阮招喜的脸色愈是惨白,垂眼寻思了番才道:「无妨,就当延期,今晚再去请皇上移驾便是。」 「是。」 她原本想要走一趟牡丹殿,解释一下昨晚的状况,但想了想,晚上皇上就会过去了,实在没必要多次一举。 然而—— 「……皇上说不?」掌灯时分,当阮招喜领着敬事房小太监来到露华殿外,得到这样的回答时,她脸又黑了。 「是的,皇上说不,要敬事房退下。」冠玉淡声回答。 「可、可是……」 「阮总管,你想要拂逆皇上旨意?」冠玉微眯起狭长美目。 不用问,冠玉也看得出她脸色愀变是为哪桩。敬事房太监收受嫔妃红包,帮忙决定谁可获得皇上宠幸这种事,在后宫早就不是鲜事,他可以想像阮招喜现在正面临什么样的状况。 然而话说回来,皇上改变心意,还不是因为她? 「奴才不敢。」不管是资历还是辈份,冠玉都大上她一大截,面对他,她脑袋都发麻了,更遑论违逆皇上的旨意。 「可是,内务府常大总管说了,皇嗣单薄,如果皇上再不宠幸嫔妃……」 「我再说一次,敬事房退下!」冠玉不耐地打断她未竟的话。 阮招喜唇角的笑意彻底垮掉,脸色由黑转白,但还是力持镇定,「奴才明白了,奴才明晚再来。」 「皇上有旨,近期南方水患惹得龙心烦躁,近日内无心房事,要敬事房不用忙了。」清朗的声音将旨意说得分明,也让阮招喜彻底呆掉。 「可是……」 冠玉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走。 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露华殿外的渡廊上,阮招喜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死定了……这次她死定了! 夜半三更,梨壶殿上的草皮快要被阮招喜踩烂,直到她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转进殿前拱门,她随即一把扑上去。 「小双子!怎么办?我死定了!」 青羽有些受宠若惊地瞪着扑到怀里的软腻身影,耳边根本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心头被她没心眼的举措给惹得发热。 「……小双子,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见了没?倒是给我一点想法,帮帮我啊!」阮招喜环抱着他,抓着他又扯又晃。 「你冷静一点,先放开我。」她抱得太紧,尽管胸口上缠着白巾,但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她酥软的胸脯,教他心旌动摇。 「哎呀,这次真的死定了……」松开他,她像个老太婆般缩在石椅上,哇啦啦地将刚知道的第一手消息重复一次。 「你说,这样子我不是完了吗?我向来以诚信作买卖的,可偏偏皇上不行房!我去问过常大总管该如何是好,常大总管说一切以皇上旨意为准,可是、可是我已经收了德妃的元宝了,皇上要是不行房……」 「把元宝还给她不就得了?」青羽懒懒打断她混乱无章法的话。 听完一大段没头没尾的哀号,他总算把一切都连结上,神色也更显意兴阑珊。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是诚信问题。」诚信一旦出了问题,往后想要再重作买卖可就难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酒,可以祛寒又可以稳定她的心神。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别再蹚这些浑水。」 「为什么?」 「皇上的心意难猜,他何时兴起没人知道,你又何必硬是要收这些钱,而坏了自己的诚信?」青羽好心提点她。 「别说诚信,说不准到时候,你还会替自己惹上麻烦。」 「……有没有搞错?他到底是不是男人,竟然宁可一个人睡!」财路被断,阮招喜好痛心,抱怨自然脱口而出。 青羽眼角抽颤,勉强道:「小心隔墙有耳。」 「我又没说错,后宫嫔妃个个美如天仙,皇上为什么不要?」她苦着脸,突地水眸一瞠,左看右看,确定四下只有他,才敢放胆说。 「难道说,皇上真有龙阳癖?」 青羽闭了闭眼,已经不想理她。 「我听说咱们历朝皇族有人是有这嗜好的,说不准皇上也有这种毛病。」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龙阳癖?」他没好气地横眼瞪去。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喜欢男人吗?就是因为喜欢男人,所以才不要美人嘛。」这样很糟糕,太子找不到,皇嗣又生不出来,王朝要灭了……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油水可以捞,当个总管也没用啊! 青羽冷冷地看着她,透着警告的眼神在空气中蔓延,直到她清楚接收到后,自动闭上嘴。 「唉,小双子,到底要怎么做,皇上才会想宠幸嫔妃?」可安静没多久,阮招喜又忍不住开口了。 他微恼地瞪她。「你有完没完,问我做什么?」 「你是男人啊!」她说得理直气壮,俨然忘了对方是太监。 「你也是男人,不是吗?」他故意强调着「也」字。 「喔……对对对,我也是男人,所以……嗯,我懂,对……」对个鬼啦,她到底在对什么? 「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先想想该怎么安抚德妃吧。」 阮招喜用力扁起嘴。「小双子,你到底是学坏了,还是本性就这么坏?」瞧瞧,那轻佻的眼神抹上邪味的唇角,虽然好看得要命,却又坏心得要死。 她应该要觉得不开心的,可近来不知怎地,每回瞧他垂睫笑得坏心,她就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整个人都恍惚了。 「是本性。」 「啊啊!我不管啦,给我恢复!我比较喜欢刚认识的你啦!」她忽地跳到他身上,掐他好看的脸。 「你又喝醉了!」青羽低斥,扯下她的双手。「不是说了,酒是给你祛寒、养护身体,不是要你当醉鬼的?」 他怕她工作繁杂之下,又得要在三更天时与他一叙,会累出病来,才准备了养生酒,岂料一喝下来,才发现她酒品非常不佳,有时乖点还会一路颠回房,坏时就死命地烦人,气得他有好几次都想将她丢下,最后却还是认命地把她抱回房。 「对,我喝醉了,我还要咬你!」说罢就往他的腕间一咬。只是醉了的她没能拿捏好力道,顿时在他腕上留下齿痕,她愣了下,像做错事的小孩偷觑他,正好对上他噙怒的眸。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她可怜兮兮地扁起嘴。 她承认自己有点烦,但原本没打算要咬他发泄的,纯粹是一时没拿捏好…… 青羽没吭声,只是用一双冷眼直瞅着她,看得她心虚又内疚,只好怯怯地伸出手,拉高袖管,凑到他嘴边。 「不然给你咬回来好了。」一报还一报的道理,她懂的。 青羽眯起眼,看她一脸怕痛却又甘愿受罚的样子,唇角缓缓勾斜。 「我不咬手。」 「那你要咬哪里?」 「咬这儿。」话落,他蓦地扣住她的手腕,俯身向前,吻住她老诱得他心猿意马的粉嫩唇瓣。 第十三章 他张嘴轻咬,轻啮慢啃,吻着摩挲着,瞬间缠绵到不想放了。 阮招喜瞠圆水眸,瞬间醉意全都消失不见。 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她唇上泛起淡淡酥麻,一路麻进她的心坎里,晕了她的脑袋。 他到底还要咬多久? 最后一个疑问冒出的瞬间,她发现他的舌竟钻入她的口中,她想逃,后脑勺却被他按得死紧。 等等,这不是传说中的亲嘴吗?她不知所措地对上他深沉远邃的眸,只觉得他的眼像是带着魔性,诱惑着她,教她忘了挣扎,任由他缠上她的唇舌,时而浓烈时而轻浅,交换着彼此的气息,直到她快要不能呼吸。 半晌,他止了吻,她却没有勇气看他,心跳急得快要从胸口破出,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一次,在这时分,梨壶殿内没有他们交谈的声音,没有他们闲聊后的笑声,只有静谧而压抑的呼吸。 「记住了,下次你敢再咬我,我就加倍奉还。」青羽粗嘎低喃。 「……这才不是咬。」她小声咕哝。 骗她是傻子吗?她会连这是亲嘴都不知道吗?她在宰相府也看过不少丫鬟长工诉衷曲的场面,不会笨得连点男女之事都不懂,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亲她? 她现在是太监耶! 不是她自夸,她十五岁开始女扮男装,在宰相府当差多年,从没人看穿她的女儿身,眼前的小双子自然也看不穿,所以他一定是—— 「不然是什么?」他哼笑。 「就是、就是……」 「嗯?」他扬起浓眉,好整以暇地等着。 她的唇如他想像中一样软嫩,尝过之后,非但没能压制他的渴望,反倒是激起了更大的欲望。 他想要的,绝非一个吻而已。 阮招喜想了下,缓缓起身,走出凉亭—— 「小双子,你有龙阳癖!」话落之后,她便一溜烟地跑了。 亭内只余怔愣的青羽,远处还听得见冠玉压抑的笑声。 「闭嘴!」回过神后,青羽微恼低咆,远处的笑声随即打住。 倚在石柱上,他伸出长指抚过还沾染着她气息的唇,又她好气又好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想要她,因为她,就连例行的行房日都觉得乏味了。 只因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只供他传宗接代的女人,而是能够坐在他身边,陪他东南西北乱聊,和他一起开怀大笑的女人。 如今他又要怎么做,才能顺理成章地将她变成他的? 【第五章】 才几天的时间,阮招喜又从一帆风顺、众人巴结的敬事房总管,摇身一变,成了心神涣散、众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更糟的是,她一不留神,就被拖进了牡丹殿。 「阮总管,你倒是好好跟本宫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安排皇上行房日的?」 德妃冷凛着美颜,一双凌厉美目像把利刀,将跪在殿上的阮招喜横切竖杀了千百回。 「娘娘,皇上日理万机,近来又传南方水患,所以暂时无心房事。」阮招喜浑浑噩噩,就连辩解也没平常那么伶牙俐齿了。 都怪小双子!害得她现在一睁眼,满脑袋想的都是他的脸,他的唇,还有他可恶的笑、邪魅又教她心跳加快的眉眼……可恶!她现在都已经祸在目前,竟还能分心神想他,真是没救了! 「是吗?可本宫不就是要替皇上分忧解劳?你这奴才竟连这等事都不安排,留你还能有什么做为?」德妃美眸一凛,低喝一声,威仪顿生。 阮招喜赶忙收敛心神,摆出更加诚心诚意的笑,「我的娘娘呀,不是奴才不肯,而是皇上这会儿正恼着,要是将皇上带来娘娘这儿,教娘娘无端端地吃了皇上的闷气,那不是奴才的错吗?」 「……是吗?」德妃闻言,气消了大半。 「娘娘天香国色,沉鱼落雁,为何要吃皇上的闷气?为何不等皇上心头舒开了些,再领皇上进牡丹殿,让娘娘酥软嫩语哄得皇上酥筋软骨?到时还怕皇上几回下来不会栽进娘娘的美人窝里?」阮招喜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在字里行间缠着赞美,哄得德妃心花怒放。 「照你这么说,届时你可会好好安排?」 「那是当然。」 「那就下去吧。」德妃总算满意了,终于放行。 只是阮招喜才刚松口气,踏出牡丹殿时,随即又被人逮进对面的红梅殿。 朝元殿。 案前左侧有新任左都御史和京城知京府,右侧则有数位太医列席。 「还是没有太子下落?」案边的青羽沉声问。 「臣该死,搜遍皇城还是不见太子下落。」左都御史和京城知京府双双跪下,甚至有点发颤,面无血色。 皇上给的期限到昨天,如今他俩上殿,不过是来领死罢了。 青羽沉不见底的乌瞳淡淡扫过两人,懒声又问:「许太医,可有头绪?」 「皇上,臣以为这是桩天衣无缝的阴谋,凶手必定是皇亲国戚。」许太医点到为止。 「朕知道,所以朕要的是证据,可以将之拿下定罪的证据。」他心里有谱,只不过想要逼得对方哑口无言罢了。 眼前难为在线索断了线,再加上太子还是没有下落,说到底,这事依旧是件无从办起的悬案。 众人的心跳随着青羽的眼波流转而七上八下,直到他说—— 「城外七星岩东麓、支脉河川全都搜索,朕……生不见人,死要见尸。」 「皇上?」两人面面相觎,没料到死罪竟没落下。 「都下去。」他手一摆。 几位大臣以为今日进殿,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想不到竟还能全身而退,莫不沉声谢恩退下。 看着他们离殿时暗松口气,继而决定更加努力追查案情的神情,青羽不禁勾笑。 也许招喜说得对,人要的是种诚信,要是他愿意相信百官,百官也会同样信任他,给予他更多,而不再只是以威吓权势逼人,逼得百官面无人色,对案情进度毫无帮助。 如果招喜的眼认得出谁可以信任,谁不能信任,那么他也做得到。 想起她,他不自觉地笑眯冷峻乌瞳,直到暼见冠玉形色匆匆进殿。 「皇上。」 「皇宫嫔妃对招喜动用私刑了?」今儿个,他特地要冠玉守在她身边,确定她的安危。 他身为皇子,早已看惯皇宫丑陋的争斗,更清楚身为敬事房的总管,必定是首当其冲。 「阮总管被带进红梅殿了。」 「是吗……」 打丽妃死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皇后,也许眼前正是时候。 红梅殿 皇后气度轩昂地坐在锦榻上,狐媚瞳眸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徐步被押近的阮招喜。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二话不说,她再跪。 可恶啊,她是不是犯煞了?怎么才刚逃过了一关,随即又踏进另一个关卡? 「阮招喜,你好大的胆子。」皇后手里握着鎏金手球暖手,凛目狠瞪。 阮招喜心一抖,表面上还是扬着和气生财的笑。「娘娘,奴才怎么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她用力笑,企图以笑消弥皇后的怒火。 「你还敢问?」皇后低斥。「德妃她那大嗓门,声响大得连本宫都听见了,说,本宫会不知道你在敬事房里动了什么手脚?」 第十四章 阮招喜嘴角的笑脸立即缺了一角。 德妃的嗓门并不大好不好,而且主殿与主殿之间,除了有条天街相隔,还有数座垂花拱门,皇后要真听得见德妃说了什么,她真的可以把头剁下来给她当椅子坐。 「阮招喜,难道你不知道收受嫔妃红包安排行房,按祖宗规矩,本宫是可以要你的命?」 阮招喜无言可辩解,心想八成是自己这阵子太意气风发,收贿收得太嚣张,终于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这也只能怪她,以为皇后是她的靠山,她便可以在皇宫畅行无阻,却忘了皇后也是个等待宠幸的女人,自然会和其他嫔妃争风吃醋…… 「不如让奴才想个法子,让皇上到红梅殿……」 啪的一声,她的额上像被什么硬物砸到,痛得她龇牙咧嘴,眼角余光暼见掉落在地的鎏金手球。 阮招喜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先前也在梨壶殿捡着一只……原来这是拿来暖手,顺便还可以砸人的暗器啊。 「狗奴才!你以为你是谁?难不成本宫还得靠你才能让皇上宠幸?」皇后气冲冲的下了锦榻,来到她面前。 「你该不会忘了你进宫的任务了?要不要本宫提点你?」 「……奴才还记得。」 「记得?你要是记得,怎么尽只会在嫔妃中周旋,至今都还没找到东西?」皇后怒目狠瞪,摆明是被踩中痛脚才恼羞成怒。 阮招喜不敢喊痛,依旧强撑着笑,可突觉眼前滑落红色的温暖液体,头也开始发晕。 「皇后娘娘恕罪,这后宫太大了,要找总是要时间,而且宰相大人也说了,不只是后宫,就连前廷都不能放过,所以奴才才会至今还没找着。」 她想,皇后肯定常常砸人,练得熟透了,所以才会正中她额头,砸得她满头血。 「还耍嘴皮子!」皇后眯起丽眸,妖娆美颜瞬间狰狞得很。「你以为本宫真不敢对你如何?」 「皇后娘娘,奴才好不容易摸清了宫里的一切,要是这当头再换个人潜进宫,可就要一切从头了,总是不妥嘛。」她陪着笑只盼皇后别真对她动用私刑。 如果早知道油水捞过界,会捞出生命安全的问题,她发誓她绝对会收敛一点。 啪的一声,烧辣的巴掌毫不留情地从她颊面刮落,打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狗奴才!仗着我爹信任你,你就大胆收贿,还说这话来挑衅我?本宫今儿个就请出祖宗家法,好好整治你!」皇后低咆,没了往常的端庄秀雅,朝后头喊,「给本宫拿鞭子来!」 「是,娘娘。」 阮招喜痛得快掉泪,可即便痛着也不敢作声。 说穿了,根本就是在记恨她没安排皇上宠幸她嘛,何必端出那么富丽堂皇的借口整治她? 女人的嫉妒心,真的是太可怕了。 唉,她今天要是还活得了,算是她捡到,若是活不过,也只能算是她的命了。 正当她暗作打算时,却听见殿外传来凌乱脚步声,不一会便 有宫女急喊,「娘娘,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皇后明显一愣,先是有点慌,后又带着期待。「皇上怎么会来?」 百变的表情看在阮招喜眼里,只能无声低笑。 「阮招喜,你先躲到园子里去,快!」皇后当机立断地命令,又忙着使唤宫女。「翘燕,本宫的发可乱了?」 宫女还来不得回应,阮招喜也还来不及退避到园子里,便听见一道沉而熟悉的男音。 「这是怎么着?」 「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皇后见状,快步迎上前,经过阮招喜身边时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走。 但是,她却动不了。 那个声音…… 「那是谁?」青羽明知故问地瞅着阮招喜佝凄的背影。 「皇上,他是——」 「她受伤了?」尽管背对着他,他还是瞧见她发上不寻常的湿润。 「他……」 青羽不睬魏皇后,迳自走到阮招喜面前,看见血水正汨汨地沿着她的眉睫滑落,一股愤怒倏地从心间爆开。 「你对一个太监动用私刑?」 「皇上,这个狗奴才凭着皇上拔擢而向嫔妃收贿,臣妾以祖宗家法治他,并无不妥。」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把阮招喜的错全都掀开,大不了往后再找人潜进宫寻找香囊即可。 青羽紧抿着唇,拳头紧握。 「来人,将这狗奴才拖至内务府,交由常总管处置。」皇后低喝。 一群宫女迅速上前,正要架起阮招喜,却见青羽不悦地扣住一位宫女的手。 那只大手恰巧横在阮招喜眼前,教她瞧见了黄色袍袖,也瞧见对方手腕间的咬痕,她心间登时爆起恶寒。 「全给朕退下。」青羽淡道。 「皇上?」皇后不解。 「退下!」 甩开宫女的手,青羽伸出长指勾起阮招喜垂下的头,强迫她与他对视。 轰的一声,脑袋像的有什么东西不断炸开,阮招喜难以置信地瞠圆水眸。 「……皇上?」 怎么可能?小双子怎么会是皇上? 那日随口拈来恫吓人的谎,怎会在今日成真了? 阮招喜来过露华殿一回,但只能站在殿廊外的青石板上,从未踏过渡廊,更遑论踏入殿内,欣赏皇帝的寝殿。 可现在她踏进来了,也看见露华殿内雕梁画栋,墙面漆金烩银,床前绣幔垂帘,花格罗列异宝的景象,是宰相府中远比不上的奢华,但这一点也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只因,坐在锦榻上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瞅着她。 她想,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她宁可不曾认识他。 那神态,和她认识的小双子不太一样。 现在的他头戴金冠,一身团龙黄袍,眉目凌厉,是她印象中的俊俏,却又多了抹深不可测的寒惊,教她打人心底发毛。 「招喜。」打量她半晌,青羽徐缓启口。 「奴才在!」她想也不想地跪伏在他面前。 见状,他乌瞳倏地紧眯。「怎么,在朕的面前,也晓得扮拘谨了?」 「……请皇上恕罪。」她怎能不拘谨? 对于信任之人,她向来藏不住话,所以先前就把在后宫收贿,甚至对皇上颇有微词的话全对他说了,再加上戏说皇上癖好……这林林总总的罪名,已经够她和家人死了好几回。 她死无所谓,但绝不能牵累家人。 「恕罪?」他笑得邪慵。「怎么,朕是有了三头六臂,吓得你在朕的面前变了个人吗?」 她诚惶诚恐得教他生厌,一切果真如他想像,当她知道他的身份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坐在梨壶殿的亭子里,聊尽天下荒唐事,这让他非常不悦。 阮招喜听不出他的话中意,无法从他毫无温度的口吻中猜测他的心思。 此刻眼前的他,究竟是百定皇帝多些,还是和她并肩而坐的小双子多一些? 她有顾虑,所以不敢放肆。 「抬头。」冷骛寒瞳直睇着她头上沾血的纱巾。她这一低头,血又渗出来了。 「……奴才不敢。」 「抬头!」 阮招喜顿了下,几乎趴伏在地求饶。「奴才该死!奴才在后宫收贿行事,罪该万死!但奴才所为,与奴才家人无关,还请皇上开恩。」 第十五章 他的嗓音里裹着怒气,她没忘记第一回迎接他行房时,就被他罚跪在露华殿外,如今她罪行重大,肯定是难逃一死。 青羽乌瞳紧眯,突地撇唇冷笑。「来人。」 阮招喜一顿,便听见冠玉应声。 「奴才在。」 「立马派人前往白桦胡同拿下阮氏和阮从善,推至西隆门,斩、立、决!」 她蓦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瞪他,不敢相信他竟然选择伤害她的家人。「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要祸及我的家人?」 「你总算抬头了?」他哼道,不动声色地审视她额上的伤。 「抬头?」阮招喜压根不明白他的用意,一把火烧向脑袋,什么聪明圆滑全都不见了,只见她倏地爬起身,光火地指着他。 「皇上是认识我家人的,我娘和我弟有什么罪?你可以杀我千万次,但不能无端端赐死我的家人!」 她一生辛苦忙碌,就为了最重要的亲人,如果真要动到他们,她会不惜一切跟他拼了! 「喔?如果朕真想要他们的命,你又能如何?」他哼着,不悦她视家人如命,而自己在她心里却像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你敢!」她瞠圆眼。 「大胆!」冠玉低喝。 青羽摆手,要他退下,冠玉只好退到殿外。 殿上霎时只剩两人。 青羽凉声问:「招喜,如果朕真要他们的命,你能如何?」 听见他的沉嗓再无怒意和杀气,阮招喜乌瞳微转,强迫自己静下心,想了又想,才试探性地问:「皇上是我入宫后结交的第一个知心好友,正因为没有防备,所以才推心置腹地什么都聊出口,可咱们也订过约的,皇上还记得不?」 如果,他真要她的命,根本不需要特地将她带到露华殿,在知晓她是谁时,他就可以要她的命,压根没必要还特地到红梅殿救她。 静下心后,她心头渐渐明朗,脑袋也跟着开始运转。 「记得。」他好整以暇地扬眉,等着她要如何应对。 「这是我与人订下的第一份约定,而我会守着约定至死方休,皇上呢?」她问,笑意缓缓回到唇上,因为他说记得。 「当然。」他颇欢喜她只与他订下约定。 「那么,皇上可还记得约定内容?」 「当然。」 「既然记得,皇上必定知道自己理亏吧?」 「喔?」他喜欢看她勾着从容不迫的笑意,有着大胆而放肆的气魄。 「不准瞒骗。」她说。青羽扬眉,等着她的下文,便见她拧起眉头。 「你骗我,你没跟我说你是皇上,害我误认你是太监,让我收你当小弟,更可恶的是,你居然还让我帮你,亏了我五两银子!」 青羽一愣,难以置信地绕着她走一圈。她竟把所有的错都算到他头上,果真是个奸商! 「你干么骗我?我收了皇上当小弟,这约定可是谁反悔谁就得要饿死穷死不得好死的,你要我怎么能够毁约?所以我只好继续当你的大哥了,而我身为你的大哥,你怎能杀你大哥的家人呢?你总明白五常伦理的,对不?」她一脸无奈,最终还是忍不住问:「还有,五两银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别想赖帐,他是皇上,有的是钱! 青羽胸口剧烈震动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还是他的招喜、还是他的招喜!面对他人圆滑玲珑,唯独面对他时爽飒豪气,偏又爱钱如命的阮招喜! 「还笑?你要赔我五两银子!」 「这有什么问题?」他笑声渐歇,但笑意依旧抹在唇角。「倒是朕的钱,你真的敢收?」 「为什么不敢?在约定里头,我是大哥,你是小弟!约都签了,不准反悔!」 见他笑了,她故意装得一脸狰狞。 「你吃定朕?」有意思,非但够大胆,还相当狂妄。 「我就是吃定你!」怎样?「谁要你刚才说要把我的家人拖到西隆门斩立决。」 她到现在还很火好不好!就算他是随口说说,可君无戏言,话真的丢出去,她的亲人真的会立刻人头落地。 「朕不这么说,你会抬头?」 「那你也要让我先知道,在我面前的是百定皇上,还是我的小双子啊。」初知他是皇帝,她一时六神无主,再加上被他「咬」过之后,她脑袋就已经不太清楚,要不是静心想个透彻,还真是会被他吓死。 「你的小双子?」他心一暖,喜欢听她将自己纳为属于她的一部份。他移步,将她拉至锦榻上坐下。 阮招喜不解地看着他。 「朕的身边缺个人。」 「后宫嫔妃不少。」她立刻推荐。 他摇头。「你不觉得这锦榻太宽,一个人坐很孤单?」 她认真的看了看。「有点。」 「有你伴在朕身旁,朕就不孤单了,对不?」 「也许。」这虽名为锦榻,但实际上比她的床都还宽,所以她还有空间再往另一头靠去,然而她才稍微移动一点点,她随即被拽入一个湿热的怀抱,教她吓得瞪圆了眼。「小双子?」 没必要靠得这么近吧?虽说她也曾偶尔失控地对他又搂又抱,但是她……咦? 这有什么不同?她有时也会很想要亲近他,毕竟她喜欢他嘛,因为他待她很好,可是……喜欢? 喜欢?这代表什么意思? 她被自己的疑问给困住了。 「招喜。」 「嗯?」她勉强抽回心神,不去解那莫名烦人的结。 「从现在开始,在人前,你是朕的贴身太监,在人后,朕就是你的小双子。」 身为皇上的贴身太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侍寝?」阮招喜瞠目结舌,极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才会听见这么不可思议的字眼。 「你想太多了,不过是陪睡。你不觉得这张床挺大的?」青羽坐在雕龙刻凤的黑檀大床上,由着冠玉替他更衣。 「……冠总管以往也都会侍寝吗?」她脱口问,冠玉的手立时顿了下,回头瞪她一眼。 「是陪睡。」他面带微笑,说话时却是咬着牙。 「喔。」有什么不同? 阮招喜心里有疑问,却也更佩服冠玉的功力在她之上,竟然发着火还能笑得这么清俊有礼。 正当她傻愣愣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便见冠玉取下青羽头上的金冠,檀发顿时如瀑倾落,微掩俊面,更显俊朗,教她看傻了眼,心跳更是漏跳数拍,就连时空都像静止了,连冠玉何时退下的,她都没发觉。 「招喜。」 「在。」她忙回神,像着魔似的走上前,握住青羽探出的手,很顺理成章地被他扯上了床。 他的发梢落在她的颊面,乌瞳像是会勾魂似的逼得极近,像是要将她摄入他的眸底永远无法逃脱他的世界。 她的心像被掐紧,闷得胸口发痛,水眸直睇着他,直到他噙笑轻拍她的颊。 「呼吸,招喜,你想憋死吗?」 「嗄?」她依言吸了口气,才发现胸口发痛是因为她忘了呼吸。 都怪他啦,没事靠这么近做什么?不是说陪睡而已吗?为什么拿他的手给她当枕,为什么硬是将她搂进怀里?为什么非要贴得这么紧? 「你说,人总是要有个伴的,对不?」搂着她,青羽拉过被子,将僵硬如石的她纳入湿热怀里。 第十六章 「……嗯。」阮招喜眉头紧锁,瞪着他的喉头,瞪着他因未系紧襟口而露出大半的厚实胸膛,她不得不偷偷驼背,免得与他太过贴近。 「天气这么冷,一道睡,总是暖点,对不?」 「……嗯。」 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他不找嫔妃一道睡呢?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好吧,毕竟她只是个太监而已。 「头还疼吗?」他探手轻触她的额。 「不疼。」她瞪大眼,感觉他的气息近在眉睫,他的指尖滑过她的颊,使她不自觉颤栗起来。 「太医说只是一点皮肉伤,不会破相。」 「破相也没关系。」她又不是绝世美人,才不在意这么一点小事。 「朕要是早点到就好了……」 阮招喜闻言,不禁笑睇着他。「你怎么知道皇后找我麻烦?」现下他们又如往常般闲聊了,感觉就像是在梨壶殿,可以聊得百无禁忌一样,感觉很好。 「你收贿收得太高调,早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 「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一声?」 「朕没要你收敛点吗?」他低笑,喜欢她没规矩的质问。 「……」如今想来真是糟,她竟然不断地在他面前提她如何安排行房,如何收贿,如何……嗯,很好,她真的很想死,在他面前自掀这么多底牌。 「谢谢皇上救了我。」 先前初知他的身份,都忘了感谢,如今思绪平稳了,才觉得他待她真好。 「你要怎么报答朕?」 阮招喜清灵乌瞳转了圈,嘿嘿笑开。「这样吧,皇上再也不用缴五文钱,我也一样罩着皇上。」 「朕要是再给月费,你敢收吗?」 「为何不收。」 约定就是约定,谁当老大都可以,往后,谁的本事大就谁罩谁,但想当然耳,必定是他罩她比较多,往后定在前迁后宫,她走路多有风啊! 想着,她忍不住笑眯乌瞳,一时没发觉阴影侵袭,咬上她勾弯的唇,轻嚼啃咬,教她唇瓣发痒着。 「皇上,我没有咬你。」 「……因为你不咬朕,所以朕要咬你。」 胡扯,根本是鬼话!以为当皇上就可以耍无赖吗? 阮招喜没好气的瞪他,然而看见他的唇逼近再逼近,她根本没有后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眼,被挑诱被迷惑,最后忘了挣扎,任由他索吻。 她不知所措地由着他钻入唇腔缠绵,任由他时而轻尝时而浓吮,像道狂风般拉扯着她的身心。 直到他的吻细碎地落在她的嫩颈,直朝她襟口而去,她才猛地清醒,紧抓衣襟,惊惶失措地对上他饱噙氤氲欲念的眸瞳。 青羽瞅着她的眼,和飘上绋彩的嫩颊,确定他的心确实因她而动。 「睡吧,往后咱们多得是时间可以聊。」他忍下欲念,低哑喃着,在她额上落下吻,拉整被子,让她可以偎在他的臂弯。 当他拥着她入睡时,第一次明白她说的幸福。 原来,只要能和喜爱的女人同床共枕,就已经是一种幸福。 然而,阮招喜还在震愕之间,完全没感觉他感受到的幸福。 就算闭上眼,她的双手还是防备地抓着衣襟,就怕衣袍被扯开,她的秘密也就一道被揭露。 一旦被他知道她是女儿身,可是欺君大罪,就算是他也不见得能保住她,不是吗? 更糟的是,在他不可能知道她是女人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对她又搂又抱又亲? 难道说,他真的有龙阳癖…… 【第六章】 早朝是在五更天,所以皇帝必须在四更就起床准备。 不过阮招喜根本是一夜未眠地死守着自己的清白,好不容易捱到四更,见冠玉踏进寝殿,她立刻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向他求助。 狠的是,冠玉视若无睹。 「皇上,四更天了。」 「朕知道了。」 阮招喜瞪着身边人的下巴,听着他毫无倦意的嗓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一夜未眠。 「招喜。」 「……在。」 「还不起身?」青羽闭着眼说。 「……启禀皇上,你把我抱得太紧,我无法起身。」 缓缓张开眼,沉嗓裹着笑意。「是吗?」青羽爽快的张开长臂,但在她要起身的瞬间,迅速在她唇上落上一吻,教她当场瞠目结舌。 冠玉不是站在床边吗?他这样亲……是代表……这习惯已经历史悠久了吗? 不敢再细想,阮招喜赶紧起身,幸好冠玉保持一贯视若无睹的态度,教导她如何为皇上束发戴冠、更衣束袍,然后就把更换龙袍的工作丢给她。 其实她女扮男装已有多时,当然清楚男袍该怎么穿,只不过皇上的服饰比较繁琐了些,但还难不倒她,比较教她头痛的是——他没穿衣服。 「招喜,你动作不快点,冻着了朕,朕可要罚你。」 阮招喜一手抓着中衣,一手抓着锦裤,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更不知道皇上更衣时竟然是全部脱光光的!虽说他骨肉匀称、肌理分明,体魄霎是诱人,但好歹也穿件裤子吧? 她已经不知道要把视线丢往哪个方向,心已经快要失控跳出口,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晕了! 「招喜?」青羽忍着笑,看她粉颊烧红的俏颜。 阮招喜心头一窒,深呼吸一口气。 算了,事到如今,已经不容她的羞耻心作怪了! 眼睛一闭,她蹲身请他挪脚,感觉他已踏进她抓好的锦裤,随即往上一提,岂料—— 「哇!」她失声惊叫,又赶紧住嘴,沉住气后,才问:「皇上为何要抓我的手?」 快放开、快!她要把裤子拉上来! 「朕是要你温柔点。」他松手,见她闭紧眼替他拉整裤头,系上绳结,手抖个不停,不禁闷笑。 「招喜,你老是这样搔着朕,可是会教朕难受的。」他沉声低喃,乌瞳锁在她粉嫩小手上。 「咦?为什么?绑太紧了吗?」她抖抖抖又抖抖抖,努力把绳结再重新拉开重打。 「对了,朕忘了你没有。」他突然道。 「是啊、是啊,我早就没有了。」她哈哈干笑,笑得小脸皱成一团。 她不再分神,快手替他系好锦绳,准备回头替他套上中衣,然而他的肩太宽,身形太高,她根本构不上,只能紧贴着他,把中衣披上他的肩。 「招喜,你真娇小。」他笑,很故意地不配合她穿衣。 「我还会再长高。」可难道他就不能稍稍配合一下,弯下身吗?害得她只能踮起脚尖,将他肩头的衣物拉整。 然而脚下一个不注意,她竟整个人直朝他扑去,幸好他立刻将她扶住,纳入怀里。 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她听见了沉而乱的心跳,也听见了急而躁的心跳声,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的。 「小心点。」他轻声说,却没打算松开他。 「……小双子,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更衣?」 这样很怪,真的很怪,不只是他怪,她也变得怪怪的了。 「正等着。」他有点不舍地松开手。 一得到自由,阮招喜这一次学聪明了,她先站上床,替他搭上一件深紫色锦袍,外头再套上正式朝服,束上玉带,动作一气呵成,才完美划下句点。 第十七章 「……你动作真快。」快到让他找不到机会逗她。 「我向来是手脚俐落的。」她松了口气。 很好,一回生两回熟,她总会找到对应之道。 「对了,我的包袱呢?我也得要更衣才成。」 「冠玉。」青羽轻唤。 守在殿外的冠玉随即入内。「皇上。」 「将她的包袱取来。」 「是。」冠玉应了声,随即朝殿外而去,不过眨眼工夫,便拎回她的包袱,交到她的手上。 「怎么这么快?」就算用飞的也没这么快吧? 「朕早就差人将你的包袱搁置在偏殿暖阁里。」 「原来如此。」她打开包袱取出衣袍,却不慎让搁在里头的圆物也跟着掉落在地,她赶紧拾起,想要再放回去,却被人抓住手。「小双子?」 「你怎会有手球?」他眯起眼。 「……这不是偷来的,是我在梨壶殿的园子里捡到的。」她忙道,怕被误会。 「是吗?」青羽接过手审视,瞧见底下印有宫中银作局的押号,不禁微扬起眉。 「要还吗?」她扁起嘴,痛心极了,恼自己为何会下轻手,教这到手的银两给飞了。 「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他将手球递还给她。 「真的?」她松了口气,赶紧将手球搁到包袱最底。「我去暖阁换套衣袍。」 「就在这儿换吧。」 「不妥,这里是皇上的寝宫,我怎么可以在这里换?还是到偏殿暖阁去好了。」她神色未变,应对如流。 青羽轻笑。「去吧。」 「是。」 由于皇上的早膳向来习惯设在拂月殿,于是在她整装完毕回到寝宫之后,随即又跟着前往拂月殿。 「冠玉,皇上会抱你吗?」路上,她刻意压低声音问。 冠玉顿了下,随即神色自若地道:「不会。」 「那他会……」她顿了下,声音压得更细。「会亲你吗?」 冠玉瞬间瞠圆眼,却又立刻收敛神色。「不会。」 「真的吗?」 「招喜,你逾矩了。」 「可是……」她摸不着头绪,想要搞清楚状况嘛!「你待在皇上身边应该很久了吧?」 冠玉懒得睬她,加快脚步。 「你有没有……瞧见皇上跟哪个太监走得特别近?」 她不是少根筋,很清楚地感觉到皇上对待她和冠玉,真的很不同,所以更想问清楚。 冠玉额际抽跳,决定捂上耳朵,拒绝听她没意义的猜想。 皇上的心思不难猜,阮招喜的性别也不难猜,只是他没有想到皇上会看上这么聒噪的姑娘! 拂月殿长桌上摆了十数道膳食,大抵是清淡品味,当青羽坐定之后,由冠玉一样样地以银针试毒。 「冠玉,皇上的膳食也需要试毒?」阮招喜不解地问。 她在后宫走动久了,偶尔也曾在用膳时分踏进嫔妃殿内,见过她们试毒的场面,没想到就连皇上的膳食也要试。 「总得防备。」 「防备也要有道理啊。」她对人防备,是因为她以住被骗过,那他呢? 青羽懒声回答,「朕的母妃就是在梨壶殿被毒死的。」那晚,他确实是睹景思人。 阮招喜微愕地轻启朱唇,呆愕了半晌才合上嘴。原来是这样啊……所以那晚她并没有看错,他的神色确实很寂寞。 可是——「你好过份。」她突道,还扁起嘴。 「朕怎么了?」 「难怪你以前带膳食给我吃时,自己从不吃,你是不是想,要是我被毒死算了?」太恶劣了,她把他当兄弟,他竟这样对待她! 青羽闻言,不禁失笑。「你想太多了,朕甚少食夜宵。」 「是吗?那你真的是特地准备给我吃的?」哇……好感动啊! 他一怔,才意会原来他的动心是在日积月累下,被她那张笑脸给拐动的。 「那是因为朕很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模样。」见试毒完毕,他递了筷子给她。「尝尝。」 「是吗?」她很习惯的夹了道菜,吃了两口,感动得快掉泪。「一早醒来就有这么香的菜可以吃,好幸福喔……」 冠玉没好气的一瞪,瞪着她一脸满足,仿佛真吃到什么人间美味的模样,可她压根没发现,所以他只能无奈一叹,装作没看见。 「你尝尝、你尝尝!」抱着有福同享的想法,阮招喜夹了道菜送入青羽口中,期待的等着他的反应。「怎么样,不错吧?」 青羽噙笑点头。他早尝惯了山珍海味,压根不觉得宫里的膳食有何特别,但今早不知怎地,真觉得这菜肴确实相当好吃,尤其配上她满足的笑,他也跟着满足了。 「是吧,多棒啊,这么好吃的东西。」卷起袖管,阮招喜在桌上十数道菜中寻找更棒的菜,就这样她一吃,再喂他一口,使向来清冷的拂月殿难得的传出阵阵笑声,久久不散。 皇帝很忙。 阮招喜身为贴身太监的第一天,完全感受到主子的忙碌,开始怀疑他怎么会有体力和时间在夜半三更时,跑到梨壶殿陪她胡扯。 吃过早膳之后,便是早朝、议政,她和冠玉站在定天宫龙座之后,她瞧见了她的主子,宰相大人魏贤言一双精烁眸子老锁定她,教她站得心虚,都不知道该把眼睛搁到哪里去了。 她得罪皇后一事,宰相大人应该也知道吧,再加上她的任务根本没有半点头绪,要是宰相大人怪罪下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善后。 怀抱着杂乱心绪在定天宫耗上大半天的时间后,她随即伺候皇上用膳。紧接着皇上又忙着批奏,时而有官员觐见,谈论南方水患,也谈邻国纷争,总之皆是一国之君必须心系的国家大事。 只是,当宰相大人觐见过后,与她擦身而过时,竟偷塞了一张纸条给她,当她回到角落,偷偷看过一遍,只见上头写了何时在西隆门见,教她心凉了半截。 一个下午下来,她明明心神松散却又要力持镇静,最后只好干脆把注意力都放在青羽身上,却见掌灯时分都到了,他还在批奏摺,晚膳还搁在一旁边凉快着。 她这才真真切切地见识到身为一国之君,需要的不只是体力,还要脑力及耐力,更了得的是,他所面对的百官,年岁几乎都在他之上,然而他眸色锐利,气宇非凡,气势是与生俱来的尊贵,一点也不像是年轻的新皇,常常教她盯着盯着就出神了,移不开眼。 「招喜,你口水流下来了。」 「吓!」待她回神,青羽俊魅面容就近在眼前,吓得她连退数步,偷偷以袖角擦拭唇,才发现她根本没流口水。 「瞧什么?瞧朕瞧傻了?」他笑得邪魅。 「没……」她心虚干笑,赶紧安定心神,应付可怕的夜晚。 现在已是一更天,她却被男色诱惑得差点忘了他要找她陪睡。 「你真不陪朕睡?」已经准备就寝的青羽枕肘看着她。 陪睡两个字,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好暧昧。「皇上,我今晚必须守殿。」身为贴身太监,要做的事可多得很,彻夜守殿也是职责之一。 「守殿有冠玉在。」 「皇上,我是后进,总不能所有差事都丢给冠总管啊。」站在床边,阮招喜的视线始终落在床幔上,没有勇气再多看他一眼。 第十八章 她开始觉得他愈来愈可怕了,光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将她耍得团团转,忘了她进宫还有最重要的首要任务。 「朕的旨意,谁敢有异议?」 「皇上……」唉,小双子怎么会变这么多?还愈来愈霸道了。 「皇上,知京府求见。」寝殿外,冠玉传报道。 青羽浓眉微扬,寻思一番才低声道:「要他在朝元殿候驾。」 「奴才明白。」 「招喜,替朕更衣吧。」 「是。」阮招喜不禁暗松口气,赶紧帮他更衣。 她虽是想逃避与他同床共枕,但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今晚必定要想办法溜出去不可。 看青羽去了朝元殿之后,阮招喜便偷偷溜到殿后,心想他和知京府应该会谈上一段时间,于是她抓紧时间朝西隆门而去。 取出通行令牌,她轻易地踏出西隆门外,左顾右盼了会,瞥见一顶软轿停在不远处,熟悉的轿夫正朝她咧嘴笑,她赶紧快步而去。 「招喜,大人等你许久了。」 「我知道了。」阮招喜停在软轿前,压沉嗓音,「大人,奴才来了。」 她内心忐忑不安,却没有表露在脸上,反倒是在轿帘掀开的瞬间,勾起和气生财的笑。 「招喜,想不到你真有本事,竟然能从敬事房中级太监摇身为总管,如今还成了皇上的贴身太监。」魏贤言笑着,眸色深沉得教人猜不透。 「不,这都是大人调教得好,没有大人,怎会有今日的招喜?」她笑眯了水眸,放在身后的双掌却满是汗水。 她仔细地观察宰相的表情,想猜知他现在要怎么处置她,是想替皇后出一口气?还是追查她的任务进度?抑或者是—— 「老夫知道你滑溜玲珑,却没料到你真能在宫中有所做为。」魏贤言抬眼直睇着她。「可找着香囊了?」 「回大人的话,尚未,但只要再给奴才一点时间——」 「不急。」他蓦地抬手打断。 阮招喜不解地瞅着他,又听他说:「老夫听说你两日惹恼了皇后?」 「……奴才该死。」她也不辩驳,直接认罪。 「无妨。」魏贤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听说那日,是皇上出手救你的?」 「……是。」她垂睫,心想如果连大人都知道,那么大抵整个宫中都知道这件事了才是。 「招喜,你到底对皇上下了什么迷药?」 阮招喜不解地瞅着他。 「皇上向来多疑,对人猜忌难信,你居然能让皇上出手相救……老夫真想知道你和皇上是什么样的交情。」魏贤言寓意深远地说。 「奴才和皇上并没有……」小双子多疑猜忌?她垂睫暗忖。 「不管怎样,你现在能成为皇上的贴身太监,就代表你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这可是件非常了得的事。」招招手,魏贤言示意她再向前一步。 「虽说你现在不在敬事房,但能在皇上身边更好。」 「……大人?」 「记住,在皇上面前替皇后美言几句,还有——」魏贤言从怀里取出一只小药瓶。「行房那日,记得让皇上先服下,懂不?」 「这是……」阮招喜怔怔的接过,虽说不知道这药瓶里头装的是什么,但总觉得沉重得教她握不住。 「招喜,秘密知道的愈少愈好,是吗?」魏贤言点到为止地暗示。 「……大人说的是。」可不是?这向来也是她的明哲保身之道,为何现在却明知故犯了? 「香囊找不到无妨,眼前要紧的是要让皇上更加疼爱皇后才成,毕竟太子生死未卜,皇嗣不能断,而皇后是正宫,拥有皇嫡子才是王朝之福。」 「奴才明白了。」 「这个任务,你要是作妥,老夫是绝不会亏待的。」 「……多谢大人。」 魏贤言说完便垂放轿帘,软轿随即离去,西隆门外只余阮招喜单薄的身影立在寒风中。 这是第一次,她明知道有一大笔优渥的酬劳等着自己,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也是第一次,她不愿意为了钱去执行任务。 尤其,在她明知道魏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情况下,还要她撮合她和小双子。 在她眼里,小双子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且小双了一点也不多疑,要不然他怎么会和她在梨壶殿变成好朋友,压根不计较她百无禁忌的话,甚至还愿意出手救她…… 这样的男人真是好,如果他不是皇上,她肯定会—— 思绪至此,她突地一顿,想要再想个空间,突地一阵冷风袭来,教她打了个寒颤,立刻不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把药瓶收进怀里,赶紧转回宫里。 岂料,才刚踏进西隆门内—— 「你去哪?」 「……皇上?」她愣住。 西隆门内,只见冠玉手中的灯笼火光在青羽脸上交错出深深浅浅的阴影,更显得他的阴沉寒鹜骇人。 【第七章】 阮招喜以为皇上会质问她,但他只是静默不语。 一整天下来,他们连视线交会都没有,她在他眼里简直像是不存在,这种被视而不见的滋味,教她惶惶然,心紧悬着,像少了什么支撑她的快乐。 晚膳时,她就站在他身后,他一个人用膳,静默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听得见。拂月殿碧丽辉煌,却只有他一个人独享,甚至连半点交谈的声音都不存在。 他的背影,好孤单。 「……小双子……」 「皇上。」阮招喜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踏进殿内的冠玉抢先。 青羽眉眼不动,等着下文。 「敬事房的太监已经在露华殿外等候。」 阮招喜心头一震,竟兴起了不愿意他行房的念头。 「皇上的意思是?」冠玉面无表情地问。 她垂睫等着,粉拳紧握,直到听见一道低沉嗓音。 「去。」 她随即瞠圆眼,心头像是被什么狠拽着,痛得她几乎站不住脚。 「不!」不由分说,她低喊出口。 青羽俊面波澜不兴,缓缓回过头。「你凭什么说不?」 「我……」胸口像被什么梗住,她只能急促喘息,一方面没想到自己竟会沉不住气地脱口说出想望。 「说。」 「我……」她要说什么?阮招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头没脑地爆出一句话,现在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收尾了。 「朕要你说!」青羽大手一扫,桌上的玉杯瓷盘倒霉匡啷落地,吓得阮招喜几乎忘了呼吸。 她从没见他发过脾气,还以为他没有脾气,如今见识到了,着实吓着她。 「朕对你不好吗?你为何要背叛朕?」青羽低咆,语气中难掩失望。 「我没有……」她傻愣地看着他站起身,寒冽回眸,那沉冷的脸色,像是要杀了她似的,让她好心慌。 「你真当朕是傻子吗?你到西隆门去,真以为朕不知道你背地里与谁联系?」 阮招喜噤声,没想到他竟看见了一切! 可就算看见又如何?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背叛他的事啊! 「你爱钱,想怎么捞油水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不应该连那混账都勾搭上!」青羽脸色铁青,无法置信她竟会背叛他,在他学会如何信任一个人的同时,她竟然用背叛伤害他! 阮招喜听得一头雾水,急得慌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第十九章 「我……」 他一个箭步向前,往她怀里一探,搜出一只药瓶,冷冽乌瞳直睇着她。「这是什么?」 「那个是……」虽然宰相没说清楚,但她猜大概是春药那类的秘药,可如今要她怎么解释才好? 她支支吾吾的模样更教青羽光火,猛地拔掉药瓶上的塞口,伤势要吞下里头的药粉,却被她抢过,全数往自己的嘴里倒。 「你瞧,这不是毒药。」她满嘴白色粉末。 青羽眯眼瞪着她。「你可还记得咱们的约定?」 「……记得。」 「不准瞒骗、不准背叛、有事要说,对不?」 「对。」 「那就说!」 她犹豫地看向冠玉,便见青羽一摆手,冠玉随即垂首离去。 「说!再不说,可别怪朕让你不得好死!」那是她自个儿落下的约定,她最好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闻言,阮招喜扁了扁嘴,泪水扎痛她的眼。「干么把话说得这么重?我不过是以前在宰相府当差,碰巧大人需要一个人潜进宫找香囊,我好不容易抢到这机会进了宫,就这样罢了……你干么那么生气?」 没有净身却入宫当太监,确实是欺君大罪,可是他向来对她好,对她又搂又抱又亲,应该不会计较,现在却翻脸就翻脸……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有些害怕又难过。 「就这样?」青羽眯起眼,他不相信事情这么单纯。 「本来就是这样而已!你可以去问,我在宰相府已经当差两年多了,是大人见我机伶,才让我进宫的,就这样而已。」她气得跳脚,恼他不相信她。「咱们约定上不是写着要信任吗?」 「想要朕信任,你就得想办法让朕相信!」 「我都说了,不是吗?」可恶,原来他真的多疑又猜忌,她以往怎会没发觉? 青羽瞪着她。「那这药瓶是怎么回事?」 「那是大人要我想办法在你行房前加进你的茶里,希望你可以宠幸皇后的。」 她说着,眼泪不自觉淌落,觉得自己好可悲双可怜透顶。 「大人找我去,不过是要我在你面前替皇后美言几句,他说这样做比找香囊还重要,还会给我一大笔酬劳,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她淌落的泪水教他心疼,火气几乎是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缓步向前,想搂住她却被她推开。 「天晓得为什么!」她疯了啊,居然不想要钱了!「我就是不喜欢嘛!」 她一句不喜欢,让青羽勾起了笑,心情更是好了许多。 「是!我不是净身进宫的太监,是被派入宫寻找香囊的细作,可我害过谁了?我只是想找到香囊而已啊!」本来很单纯的事,却在碰到他之后一切变得复杂,搞得她烦躁不已,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喜欢他待她好,喜欢他珍视她,因为她从没有被人搂在怀里,给她些许温暖,让她忘了任务,所以才会在面临他与任务的抉择时迟疑犹豫,可他却吼她…… 青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既高兴她的坦白,又有些恼她的迟钝。「招喜,朕喜欢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炸得阮招喜脑袋登时一片空白,忘了她正悲愤着,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刹那间,她明白了,因为自己太习惯掩饰渴望,所以对于想要却要不起的,总会选择淡化,甚至遗忘,可是曾经镂刻在心底的每份感动和欢喜,根本不是那么容易抹杀的。瞧,他一句话便教她泪如雨下,再不想承认都不行。 面对他时,她眼中不再只有钱,那其实代表他的存在比钱还重要「招喜,你喜欢朕,对不?」青羽吻上她粉嫩的耳垂。 阮招喜心绪转变极大,上一刻心还痛着,此刻却又泛起酸甜。她应该点头,可是—— 「皇上,你真的有龙阳癖?」 青羽顿时敛笑,额际青筋跳颤如电。 「……招喜,你是女儿身的事还想瞒我到几时?」 他搂她搂得极紧,紧到两人之间毫无缝隙,隔着几层衣料,依旧可以轻易地感觉到她胸前的酥软,正贴覆着他的。 阮招喜一震,「你……你知道我……」 「朕早就知道了。」 她呆若木鸡。「所以,你才老是对我又亲又抱……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朕和你约定时。」和她立约时,不过是视作游戏,如今竟成了他定情的关键,没有约定后的这份朝夕相处,他不会尝到有人为伴的滋味有多美好。 阮招喜还是无法回神,完全无法想像自己竟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泄露底细。 那她那么辛苦的隐瞒,到底是为哪桩? 「招喜,你身上很烫,该不会又染风寒了?」隔着衣料,她的体温清楚地传递到他臂弯。 「我……」她垂睫,这才感觉有点头晕,浑身发烫,确实是挺像染了风寒,可是又好像有一点点不太对劲。 青羽见状,随即将她打横抱入拂月殿后头的寝殿,将她安置在大床上,审视她异常嫣红的颊,和湿润的瞳眸。 「原来他交给你的是春药。」 「啊……」对了,她都忘了她把药给吃光光了!这下子她完了…… 「小双子,怎么办?我好不舒服……」她扁起嘴,就连粉嫩的唇也红滥得教人想要一亲芳泽。 面对喜欢的女子不自觉显露的媚态,要他怎能自持? 「招喜,朕有个法子。」他说,缓缓俯身逼近她。 「传太医吗?不行啦,我会被发现是女儿身啦。」她哭丧着脸,感觉身上好像有蚂蚁在咬她,麻着也痒着。 「不,把你的清白给朕就可以……」她尚未开口,他的吻便落下,仿佛裹着电流,在她唇上刷过麻栗,如电直落心头,教她难以自遏地回吻,甚至是追逐他的唇舌。 面对她大胆索吻的行径,青羽低低笑开,大手扯开她腰间束带,滑入她的衣衫底下。 「啊……」她不自觉地低吟一声,明明该觉得害臊,可是体内一把猛烈的火焰却将她的羞耻心全都烧光光,不仅不挣扎,反倒还弓身把自己贴向他。 「小双子,把我拉开……」她的脑袋是清楚的,可是身体却像是别人的,怎么会这样? 「朕怎么舍得将你拉开?」他低哑沉笑,褪去龙袍,露出匀实的体魄,伸手膜拜她柔润的胴体、解开束巾后的秀嫩酥胸,以及诱人心魂的腰臀线条,再与她紧贴。 仿佛着火般,她发出娇吟,唇舌却霎时被封住,他的吻不再如以往只是柔密细尝,而是吻得浓烈如焰,在她喘不过气时,随即又转落在她身上的每处私密。 她如处虚幻梦境,舒展着娇嫩身躯,任由他在身上细吮慢尝,直到一道撕裂般的痛楚教她稍稍回神,对上他乌郁的瞳眸。 然而,痛楚也不过是瞬间,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极致快感。 她感受他烙铁般的昂藏充满生命力地进入最深处,在她体内沉沉脉动,如浪拍岸,凶猛的高潮几乎将她灭顶。 这夜,她尝尽了难以置信的欢愉,一遍又一遍,直到天明。 阮招喜醒来时的感觉,说是像被雷打到,一点都不为过。 她眨眨眼,疑惑地看着陌生的床顶,听见外头刻意压低的交谈,想要起身,却浑身酸疼无力。 第二十章 她勉强动了动,身上丝被滑落,露出绋红吻痕,她小脸蓦地涨红,赶紧拉起被子,将自己遮掩得密不透风。 天啊,那不是梦,真不是梦! 懊恼的将连脸也一并藏进背子里,眼前一片黑暗,可昨夜的画面却鲜明的在眼前跳动,羞得她赶紧再拉开被,免得被记忆中大胆的自己给吓死。 那是她吗?真是太不知羞耻了!大人给的到底是什么药,居然让她可以连羞耻都给忘了。 「招喜?」 听见沉醇声响,阮招喜二话不说,立刻滚进床的内墙,用丝被将自己团团卷紧。 「你在做什么?」沉嗓带着笑意。 面对内墙,她没有勇气回头看他,却突觉后头的床深陷,随即有股温热逼近,半强迫地扳过她的身子。 「怎么,无脸见朕吗?」 她粉脸烧红,羞涩地垂下浓睫。 「你昨儿个不是这样的,而是老缠着朕,让朕欲罢不能……」他低声魅笑。 「那个不是我、不是我!」阮招喜瞠圆水眸,脸红似血,她发誓,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凝聚出那么可怕的勇气缠着他不放! 青羽低低笑开,亲吻着好光嫩的额。「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侍妾。」 「……侍妾?」 「不好吗?」 阮招喜勉强勾唇,没回答。 她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只是突然想起现实间的差距,他贵为皇上,而她什么都不是,更可怕的是,她还必须跟后宫嫔妃一起分享他……她不喜欢这样。 「怎么了?」 「这样子好吗?」难道她就快要变成他后宫中的其中一个女人了? 「有什么不好?」看她面有难色,他轻拾起她滑落的发。「你不想待在朕身边吗?」 「……不是。」而是她脑袋里有太多烦忧,好比……她真配得上他? 「不然呢?」 面对他的追问,阮招喜想了下,还是选择沉默。 眼前正快乐着,何必硬要染上忧愁?快乐时,尽情享受便是。 「没什么。」她勾笑掩饰。 眼前这样伴着他已经很好了,至于往后的事,她不敢再想。 她更加卖力地对他笑,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己原本搁在暖阁里的包袱,不知何时竟被放在桌上。 「钦,我的包袱怎么会在这里?」 「朕有用处。」他笑得寓意深远。 「什么用处?」里头不就是她的衣袍,和一些从嫔妃那儿收来的银两吗? 「手球。」 「手球有问题吗?」 「摆在朕面前的,能算是什么问题?」他哼笑着。 他只是一早醒来,突地想通了一件事。手球虽是暖手之物,但亦能熏香,手球他已派人送至太医馆验证,就等结果出炉。 突地,外头传来凌乱脚步声,甚至可以听见守殿侍卫的阻止—— 「皇上?」阮招喜仍是一脸疑惑。 只见青羽不甚在意地勾笑,见她要起身,又一把将她压入床间,将她诱人的身段全都藏入丝被底下。 几乎同一时间,寝殿的房门被推开。 阮招喜一看清来人,随即把脸藏进丝被底下,有种被逮着的难堪,只因瞬间与她对上眼的人,正是魏贤言。 只见他难以置信,震愕得说不出话,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手下竟会成了皇上的暖床玩物。 「魏大人,未经朕允许,是谁让你闯进朕的寝殿?」 「……皇上从未误过早朝,今儿个却误了时辰,臣身为皇上以往的太傅,受先皇嘱咐,自然有责督促。」事实上,他是从女儿那儿得知皇上根本没踏进红梅殿,再加上早朝不见皇上,他才会自个儿闯进寝殿,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绊住了皇上。 岂料,竟是他! 「朕待会就到,先退下。」青羽气定神闲地回答,大手还轻抚着阮招喜的发。 如此亲昵举动,更教魏贤言倒抽口气,沉声进言。 「皇上,他是个太监!」 「那又如何?」青羽冷哼,霸气凌人。「朕想要谁,难不成还得要你点头?魏大人,你逾矩了,退下!」 「皇上……」 「退下!」他乌瞳眯起,顿时迸发危险气息。 魏贤言震了下,气得挥袖而去。 「……皇上?」半晌,阮招喜才呐呐出声。 完蛋了,这下子,宰相大人肯定会以为他喜男风。 「放心,一切有朕在。」他眸瞳深沉,似笑非笑地道。 定天宫上。 破天荒的,在皇上继任皇位以来,首次日上三竿之后才举行早朝,所以在青羽来到定天宫之前,百官早已议论纷纷,当他一坐上龙座,魏贤言更是立刻上前一步谏言。 「皇上,百定开朝以来,尽管不禁男风,但也未曾听过有哪个君王将太监纳为侍宠,还请皇上三思。」 一开口,便毫不留情地将此事在百官面前掀开,官员位也立刻低语议论。 可龙位上的青羽只是懒懒扫了他们一眼,懒声启口,「怎么,到底是谁告诉魏卿,招喜是个太监的?」 魏贤言凛着脸,难以置信他竟然在这当头还想狡辩。「皇上,阮招喜身为敬事房总管,不是太监,难不成会是个姑娘?」 阮招喜在宰相府当差两年,他这个主子会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可不是?朕正打算收她为侍妾。」青羽看向百官。「皇嗣薄弱,朕多收个侍妾,谁有异议?」 侍妾?百官面面相觑,疑惑着皇上的说词和魏宰相的说法为何完全不同。 「皇上,阮招喜分明是个男人,还请皇上莫再狡辩!」魏贤言不悦地低斥。 他看着皇上长大,对他清冷多疑的性子极为清楚,所以完全无法想像他今天竟会为了一个太监和他杠上。 「魏卿难不成会比朕还清楚,昨晚抱的是什么样的躯体吗?」青羽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魏贤言登时震住,见他说得那么笃定,不禁怀疑了起来,如果阮招喜是真是个姑娘,那般圆滑的性子一旦攀附皇上……必定是把一切都告诉皇上了! 思及此,他不禁深吸口气。「皇上,阮招喜若是女儿身,就代表她欺君!」 青羽仿佛早就猜中他会这么说,好整以暇地低笑。「欺君的必定是当初引她进宫的人,论罪,那人该如何处置?魏卿?」 魏贤言倒抽口气,更加确定阮招喜必然是将她进宫的任务全盘托出,正暗忖着脱身之计,便听殿外太监急忙入内,走至青羽身旁,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宣。」青羽听完唇角微勾。 「遵旨。」殿外太监一扬手,传报太监立刻高声说:「皇上有旨,宣,许太医觐见。」 魏贤言一震,随即往后探去,便见女儿走在前头,一脸不解,而许太医则在后头,手上拿着—— 「启禀皇上,臣已验出手球小盂里的药物。」许太医双手捧着手球,往上呈给冠玉,冠玉再将手球送到青羽面前。 皇后见状,不由得倒抽口气,就连魏贤言也怔住不语。 「里头是什么?」青羽问,沉冷视线却是锁定脸色发白的宰相。 「启禀皇上,里头含有血砂残余物。」 「很好。」垂眼轻点着头,青羽拿高手球,懒懒地看向皇后。「那么皇后,你可以跟朕解释一下,这颗手球是怎么一回事吗?」 第二十一章 「臣妾、臣妾不知道……」皇后惊颤骇惧。 青羽瞬间敛笑,凛目阴霾,低喝,「魏贤言,你要阮招喜入宫寻找的香囊,是否就是颗手球?」 「皇上,臣不懂皇上的意思,臣未曾要阮招喜进宫寻找什么,还请皇上明察秋毫!」他矢口否认。事到如今,只要不认罪,就不信这么一点小错,皇上能对他如何。 青羽乌瞳寒冽,直视他半晌后,才冷笑。「无妨,横竖这件事,朕并不打算追究,朕想知道的,只有——」他眸色冰冷地看向皇后。 「这手球是宫中银作局所制,朕查过记录,唯有皇后订制过,也唯有皇后才有这特权,还订制了两份,如今,你要怎么跟朕解释?」 她吓得连退两步,神色仓惶。「臣妾不知道!臣妾什么都知道……」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你要怎么告诉朕,为何你的父亲要派阮招喜入宫寻找香囊?手球里又为何被验出毒死丽妃的血砂?」他冷酷的将手球往她额面一砸,顿时血流如注。 「熏香的手球小盂里要是置入血砂,不知情者一旦点燃,燃起的香烟就是置入于死的毒气,你好狠毒的心!」 百官震愕,没料到今日上朝,会从听见皇上喜男风,收太监宠侍的震惊,到现在听见后宫血案后续的惊愕。 「皇上,就算这手球为皇后所有,还残留着什么毒药,也不能因此就将皇后定罪啊!难道皇上就没想过,说不准是有心人恶意栽赃,左右皇上的想法?」魏贤言不舍地将女儿搂进怀里,怒声低斥。 「老臣曾告诉皇上,事事必以证据论罪,身为皇上,怎能如此不辨是非?」 「朕不辨是非?没有证据?」缓缓起身,青羽唇角微勾的笑,让朝堂上百官不寒而栗。 「朕已经找到太子,太子将一切都告诉了朕,你还想狡辩?」他声利如刀,杀伤力十足。 「太子?」众人惊呼。这么大的消息,朝间竟然无人得知。 「太子告诉朕,是你将这手球赠给丽妃,使丽妃中毒而亡,就连宫女为救太子都身中此毒而死!你好歹毒的心肠,居然要毒杀朕的皇子!」他眯紧乌瞳暴喝。 「来人!」 殿外侍卫随即入内。「属下在!」 「将魏皇后拖出西隆门外,立斩!」他沉声震喝,眸噙阴雷。 皇后浑身发软的跌坐在地。「皇上饶命!皇上恕罪!臣妾没有心要毒杀太子,臣妾没有……」 「朕说过不准后宫斗争,你把朕的话当什么?」青羽沉不见底的眸看着她,像是看见一具尸体,毫无怜悯。「拖下去!」 「遵旨!」殿外侍卫立刻将皇后拖下。 「爹,救我!救我……」 「皇上,皇后只是一时行差步错,罪不致死!」魏贤言赶紧求情。 「你还敢跟朕求情?」青羽眸色冷诡。「你以往是怎么教导朕的?然而你却纵容皇后在后宫掀乱,甚至在皇后毒杀丽妃之后,还派阮招喜入宫,企图湮灭证据,这样的你,罪加一等!」 「皇上?」魏贤言震住,心惊胆跳。 「来人,摘下他的宰相冠,脱去官袍,拖到西隆门,立斩!」青羽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殿外侍卫再度入殿,架起魏贤言,脱却他的官帽和官袍。 「皇上!臣死不足惜,可是阮招喜是女扮男装潜入宫,此事必得追办到底!」 事已至此,魏贤言豁出去了。 青羽面色一沉。「拖下去!」 「皇上,老臣是两朝辅帝元老,你不能这样对待老臣!」魏贤言挣脱殿外侍卫的束缚,大声道。 「你伙同皇后毒杀朕的嫔妃,企图杀害太子,罪该万死!」青羽俊颜冷肃如鬼魅。「拖下去!」 「皇上!皇上……」魏贤言被一路拖下,凄厉的喊声渐渐远去。 朝堂上鸦雀无声,青羽环视百官,要他们清楚他绝不允许外官操弄后宫斗争。 「姜尚书。」半晌,他才低唤。 「臣在。」文官首列的礼部尚书随即向前一步。 「阮招喜女扮男装入宫,却阴错阳差替朕寻回罪证手球,你道,她能否将功赎罪?」 姜子轩略微思索,随即道:「依例,可以功过相抵。」他并无偏袒,只是依例而诉。 「好。朕命你为宰相,礼部尚书一职就有礼部侍郎递补。」青羽沉声宣布道。 「谢王隆恩。」姜子轩立刻叩谢。 「退朝。」青羽起身,卷袍离去。 回拂月殿的路上,冠玉不禁低问:「皇上何时找到太子的?」为何他跟在皇上身边丝毫不知?难道皇上也在防他? 「谁说找到太子了?」青羽哼了声,回头睨他一眼。 「咦?」冠玉一震,没料到他竟会在朝堂上口出诳语。 「难道就非得要把所有证据都找齐了才能治罪?」他笑,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是跟招喜学的。 他大胆假设,如果他揣测错了,魏贤言和皇后定会立刻反驳,然而两人的脸色已在瞬间告诉他,他的揣测确实无误。 下了朝,青羽来到拂月殿,立刻看见一身太监打扮的阮招喜起身恭迎他。 「小双子,要不要紧?」她紧张的问,多怕他一上朝就会遇到麻烦。 跟随入殿的冠玉瞅她一眼,对于她的称呼极不以为然,但也不多作评论。 「能有什么事?」青羽勾笑,一瞧见她,再多的郁闷都消失不见了。 「真的?你可别瞒我。」 「朕瞒你做什么?」他俯近,在她唇上偷了个吻。「朕可是神清气爽得很。」 阮招喜粉颊很不争气地涨红,有些羞恼地扯他的袖子。「你不要闹了,冠玉在这里。」 面对他转变轻佻的举止,她一时实在是难以消受。 「那又怎么着?」 没力地叹口气,她轻声问:「魏大人可有说了什么?」 再怎么说,她的身份还是他的贴身太监,原本她也想要跟着上朝,可是他却要她多休息,而且想起魏贤言的目光,她真的有点怕,又怕他在朝堂上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损及皇上的威望,所以才同意留下等侯。 「他能说什么?」他拉着她一道在锦榻上坐下。 「可他一定以为我是男儿身,这样的话……」她在后宫待了一段时间,太清楚流言流窜的速度和渲染的程度。 「朕已经将他拿下。」 「……嗄?」她慢半拍地应声。 青羽于是将朝堂上发生的事说过一遍,多亏她的阴错阳差,才能够让他顺利拿下魏贤言。 阮招喜听得傻愣,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一直为虎作伥,也庆幸自己并没有一错再错,反而还阴错阳差地立下大功。 「所以,从今以后,你便是朕的侍妾,择日朕再封你为妃,赐你住进梨壶殿。」那是他出生长大之地,更是他俩相遇之地,意义非凡。 「不过,得等梨壶殿修缮之后。」 阮招喜傻得更彻底了,完全没料到自己入宫后的命运竟然会这么多采多姿。 「傻了?」他爱怜地轻掐她的颊。「朕要你待在朕的身边,替朕生下子嗣。」 「子嗣?」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他生下孩子,甚至往后必须面对后宫斗争的生活……事情变化得太快,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第二十二章 「你不想替朕生孩子?」 「……不是。」 「嗯?」他扬眉等着下文。 她欲言又止,想了下,终究还是问出口。「小双子,我可以不要待在宫中吗?」 「为什么?」青羽立刻沉下脸。「你不想陪在朕身边?」 「不是,我只是……」面对他发怒的前兆,阮招喜有些不知所措。「我不喜欢待在宫里,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偶尔来找我,一个月一次也可以,这样的话……」 「不准!」 「小双子……」 「朕说不准!开朝以来,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居然让后宫嫔妃离开后宫而居。」他气恼地起身。 「可你是皇上,你说了就成了嘛。」 「你为何不愿待在宫里?」他回头反问,乌瞳微眯。 阮招喜扁了扁嘴,心想她要是不说个明白,他肯定不愿意放她走。「皇上,我的身份配不上你,而且后宫很危险……」她这个敬事房总管好歹也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宫里常发生什么事,她会不知道?再加上丽妃血案才刚完结,这样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她怎么敢在宫里生孩子? 而且……只要她不在宫中,他临幸别人时,至少她眼不见为净,就算有也能当作没有,心里多少会好过一点。 「朕会保护你,还是你不信朕?」 「不是,我只是……」总不能要她说,她想要他只有她一个人就好,不要跟别人分享他吧? 「陪朕,你说要和朕为伴的。」 望着他近乎央求的目光,阮招喜心里很不舍,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也不想离开他,可是要她眼睁睁见他去宠幸别人,她…… 「除非你答应我,从此以后只有我。」她豁出去了,以退为进,逼他让她出宫。 「好。」青羽却回得毫不犹豫,甚至还勾弯了唇。 「嗄?」她呆掉。「好?你回答得这么快?到底是行不行啊?」 「朕行不行,你会不知道?」他尾音微扬,笑得邪气。 起先阮招喜还不解地蹙眉,等意会之后,粉颜立即涨红,羞恼的朝他胸口一捶。「我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我……真被你给气死!」 他放声大笑,将气得像只撒泼猫儿的她搂进怀里。 「你要再好好考虑,后宫的事不能随随便便说好,兹事体大,你要想清楚。」 闷在他胸前,她小声嗫嚅,像是不满他草率的决定,但却骗不过自己因为他的答允而欢喜的心。 【第八章】 梨壶殿开始修缮,而阮招喜则夜宿拂月殿,成了百定开朝以来,第一个待在皇上寝殿入睡的侍妾。 晌午,青羽特地召来宫女替她整装,自个儿则先到朝元殿批摺。 拂月殿内,阮招喜一身交领金红锦织曳地宫服,玉色织带束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发长束髻,缀以金步摇,粉颜略点胭脂,让她原本娇俏的五官更加艳丽出众。 「全都下去。」冠玉依旨停在敞开的殿门外道,让服侍阮招喜的宫女全数退下。 「是,冠总管。」宫女快步离去。 「阮侍妾,皇上在朝元殿等候。」 闻言,阮招喜十指都快要扭成一团。「冠玉,我不方便去朝元殿吧……」不要叫她侍妾,她好别扭,开始觉得自己好不习惯在宫中的生活,好不习惯被人伺候,不习惯被人帮忙穿衣,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皇上正在等候。」冠玉还是只有一句话。 轻叹口气,她认了,回过身朝殿门而去。 冠玉打量着她,颇满意她的装束,随即领着她前往朝元殿,然而就在殿前,忽地没听见脚步声,不禁回头。 早已停下脚步的阮招喜怯生生地低下头,很不习惯用这装扮见人,天晓得她已经有多少年没作女装打扮了,突然要她把自己装扮得很姑娘,她反倒别扭。 殿内,青羽直瞅着她的秀雅装束,怎么也移不开眼,金红锦织宫服衬托出她的粉嫩肤色和纤美腰肢,略施胭脂则让她的气色更佳,眼波流转间,浓睫轻颤,像是含羞诱人,艳红朱唇更是鲜嫩欲滴,使人只想一亲芳泽。 「招喜,过来。」青羽低哑唤道。 「是。」她徐步往前两步。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说着,他长臂一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似是很习惯将她抱在怀中。「你穿这样真美。」 「……会吗?」她很不舒服,走路很不方便。 「真美。」他由衷道。虽说她的男装扮相极俏,但也比不过眼前的秀艳姿态。 阮招喜俏颜发烫,垂眼瞪着摊开在案上的奏摺,上头还有他用朱砂笔圈点过的痕迹。「谢皇上,不过我坐在这里……不好吧?」这像话吗?他是一国之君耶,这样的动作不会太轻佻了吗? 「你浑身发凉,有朕暖着你,不好吗?」他双手圈在她纤腰上,下巴就枕在她肩上,无比亲昵。 「……这样你要怎么批摺子?」她只觉头皮发麻。 「你念给朕听。」 「你……你不是都看了?」画都画了,圈也圈了,还要她念? 「难道,朕就不能要你再念一回?」他沉声回答,温热气息喷撒在她敏感的颈项,教她不自觉地缩了缩,然而随即窜上的,又是一阵酥麻。 「皇上、皇上,这奏摺上头写着南方水患,支援人力不足,赈粮不足,恳请开仓,可是依我看,要等人从京城运粮到南方,大伙都饿死了,倒不如从邻县调粮,至于人手就徵召当地受灾百姓,以加倍赈粮换取他们投入救灾,要不请县衙带着囚犯去救灾也是不错的选择!」天啊,不要再咬了! 阮招喜连珠炮地念完,顺便连解决之道都说了,脑袋运转之快,就是为了脱离他磨人的啃咬。 岂料,青羽都听得一愣一愣。 他不过是随口要她念奏摺,没想到她还能给他解决之道? 「要是百姓不肯呢?」他沉吟。这方法听来简单,可是先前从未有人使用过。 「不可能,谁都想活下去,能够得到双倍的赈粮,要是我,用抢的也要抢到这份工作!」发现颈子不再被咬,她着实松了口气,想也没想地回答,顺便把脖子缩得紧紧的,不再给他机会作怪。 青羽浅勾笑,又问:「如果带出县衙的囚犯因而闹事,又该怎么着?」 阮招喜翻动眼皮。「傻得咧,能够得到自由谁不要?只要对他们说加入救灾可以减免刑罚,大伙肯定抢着做,如此一来,人力够了,灾情可以减缓,死伤不会严重,大伙都能得到好处,这样不好吗?与其只是给粮,倒不如给他工作,如此一来,就不会在灾后出现大批的乞丐了,不是吗?没人喜欢当乞丐的。」 青羽缓缓扬起眉,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 她被他瞧得头皮发麻,连忙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我说话太没规矩了吗?要是我说错了,或者是做错了,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累犯,哪天让你有机会罚我。」 她虽然清楚宫中规矩,可面对他,说起话来总会忘了分寸。 「……你哪里错了?你说得对极了,朕怎会罚你?」他往她嫩颊一亲。「招喜,你真是替朕招来喜气。」 「有吗?」她一头雾水。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你再陪朕瞧瞧,七星岩上虽终年封雪,可是每到入夏,半山腰的融雪雪水老是容易波及底下的城镇,造成皇城西边的西麓镇灾民涌入城北当乞丐,你说,这该怎么处理?」长臂横过她,他又取来一本奏摺,摊在她面前。 阮招喜傻眼。 不会吧,她哪里会懂这些? 「我……不知道。」 「你要是说不知道,朕可要罚你了。」 「你不是说不罚我的吗?」她抗议,颈项上再度出现酥麻湿热感,教她又痒又刺。 青羽放声低笑,咬她的力度恰到好处,不疼,但是痒得教她不断闪躲。 向来肃穆冷清的朝元殿上,第一次传出嗔斥娇笑,里头还掺杂着男人少有的笑声。 冠玉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殿外,听着里头传来的嬉闹声,浅浅勾起笑,望着殿外的漫天飞雪,衷心为主子高兴。 拂月殿内,床上丝被传来细微寒宰声。 「皇上,你一定要搂着我睡吗?」 「朕怕你冷。」 可是她已经觉得很暖了呀。阮招喜虽然疑惑,却也享受着他温热的怀抱,只是这份平静的温暖没有持续太久。 「皇上,你怎么又咬我了?」在朝元殿里玩得还不够吗? 「朕喜欢逗你笑。」 可是这回她并不想笑,还浑身发热,只因他的吻咬从她颈项一路来到嫩腮,继而吻住她的唇。 她被吻得七荤八素,长发披散在黄澄床褥间。意乱情迷,粉颊晕红,浑身无力,却敏感地感觉到他正探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 「皇上,你说明儿个要到城北赈灾,最好安分一点。」她抓住他的手警告。 「安分?」他挑眉,大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挣开她,抚上她的抹胸底下。 阮招喜倒抽口气。「皇上,你七天才行一次房的。」 「你记得可真是清楚。」青羽乌瞳染上氤氲欲念,吻上她粉嫩的颈项。 「不是我记,而是敬事房的纪录……」咦?她的衣袍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 「难道朕就非得要照着规矩走?」 「不是,只是你向来……」 话未完,她已经被彻底堵住嘴,被他紧紧拥抱,炽烫的占有。 她想拥有的,眼前似乎都拥有了,幸福,大概就是这样的滋味。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却不安得紧? 也许是百定皇帝说要赈灾的关系,所以一早雪停了,风也静止,就连多日未见的太阳都出现来温暖大地。 用过早膳之后,皇辇浩浩荡荡出宫,远远的,便瞧见城北乌桐巷外已经摆上赈灾用米,知京府及衙役正依序让灾民领粮、布料及银两。 「皇上驾到。」 皇辇一路开道而来,百姓夹道而列,只为了一睹皇上容颜。等前头的太监一喊,所有官员就定位,轿帘一掀的瞬间,大伙都忍遏不住地往前冲,完全无视有衙役在前头高举着肃静,脚步声及欢呼声震天价响,吓得阮招喜更没勇气下皇辇了。 「怎么,你想要待在上头?」坐在她身旁的青羽取笑。 「……可以吗?」她干笑。 「不能。」 那干么问?扁起嘴,见他已下了皇辇,回头朝她探出手,她不得不由着他牵着下皇辇,尽管她始终瞪着地面,但还是听得见周遭的窃窃私语,像是在对她指指点点。 「抬起头来,地上没有银两,银两全都摆在桌上。」 闻言,阮招喜蓦地抬眼,朝几步之外的长桌看去,果真瞧见桌上及地面皆是一盒盒的木箱,再走近一瞧,竟是一锭锭的银两,全是国库里的银亮官银,霎时教她瞠圆的眼化为细细弦月。 「哇……」天啊,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太阳很亮,照得银两也好亮,亮得她眼睛好刺,刺得她心跳好快,就快要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喜。 「你是怎么了?」瞧她笑眯眼却又一脸难受地捂着胸口,他不禁好笑。 「好多银两。」她高兴到气虚,快说不出话。 「想瞧,回宫后,朕再带你到国库瞧。」 「真的?」她一脸正经的问。 「君无戏言。」 「好好,你可千万要记住,别诓我!」真给她机会拜见金山银库,她一定要养足精气神,好生膜拜不可。 青羽不禁摇头,牵着她的手来到长桌前,问着知京府赈灾的状况,以及百姓的居所如何处置等事宜。 阮招喜的眼则是从头到尾,始终忠心耿耿地盯着那一箱箱银两,然而当她发现领赈金的灾民乞儿愈来愈多,银两愈来愈少时,开始觉得心头发痛。 她这一生到头来,所用银两皆是自己辛苦挣来的,就算偶尔耍点手段,但好歹还是赚得光明磊落,然而这些人之中,分明有许多是游手好闲之徒,为何他们不用干活也可以坐享其成? 「怎么了?」身旁的青羽察觉她面色有异,不禁靠近她低问。 她却置若罔闻,一双眼直盯着领赈金之人,直到有一人来到面前,她纤指一指,中气十足的质问—— 「你!你根本不是乞丐,为什么也跟着领赈金?」 被点中的人登时呆掉,拿在手中的银两也不知道该放还是不该放,只能傻在当场。 「你不是乞丐?」青羽眯起眼,一旁的知京府使了个眼色,随即有衙役上前。 「恕罪、饶命!草民只是、只是……」 「还有你,你也不是乞儿,你老是在震天楼白吃白喝!还有你,还有你!」 阮招喜一个个点,人就被一个个押走,见状,原本排在后头想要借机发笔小财扮乞儿的人,立刻一哄而散,就怕被人拆穿,得去吃牢饭。 青羽惊讶地看着她。「你真认得出他们不是乞儿?」 「皇上,居无定所的乞儿和灾民不可能有着净白的指甲,眼神也不可能半点感谢之意皆无。」骗人没当过乞儿喔?想当初她爹刚走时,她也当过好一阵子乞儿,所以乞丐的习性,她大概都知道。 「……招喜,你吃过不少苦。」尽管她不说,他也猜出她以往过的是什么生活。他清楚她家中的状况,了解她扞卫家人的做法,可以想见为了攒钱,她吃了多少苦。 「唉,要是吃苦挣得到钱,那就不叫苦,苦的是连攒钱的办法都没有。」她看着眼前经过的老者,看他只拿了一人份米和布匹及一锭银子,不禁问:「皇上,可以多给他一点吗?」 「可以,交由你作主。」他轻点头,便见她上前,多拿了几锭银子给那位老者。 阮招喜镇守在赈金那关,用看透世间凉薄的眼审视每个人,来决定给予多少的赈金。 但是,当老弱妇孺渐少,领赈金的人慢慢变成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后,她的脸开始苦了,握在手中的银两像是变得更重,教她百般不愿放开。 「招喜?」 「皇上,他们要的是安居乐业,而不是你的善行,与其给他们银两,倒不如给他们活下去的差事。」她愈说嘴愈扁,握在手中的银两愈不肯放。 「城北有很多废墟嘛,你与其花大钱修缮梨壶殿,为什么不愿意拨一笔银两要木工好生修整那片废墟,让这些难民有居所安定,好让他们可以找些差活?」 「……招喜,你说的真好,朕记在心上了。」青羽认同点头,但还是催促着。 第二十四章 「银两该给人了,总得先给他们一顿温饱,才能干活。」 「你知道吗?这工作不该叫我来,应该叫我娘来才对。」她向来不是散财童子的命。 「这是个好想法,待会朕再差人去将你的娘亲和弟弟找来,可好?」 「真的?」她狐疑地看着他,银两依旧像是在她掌心生根,不走了。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拉着她的手,硬是把银两递出去。 她苦着脸,终于松手。「是啊是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我现在还活着,就活在生死之间,我也很需要钱养家啊。」说她自私也好,反正她就是舍不得嘛,她多想要私藏两锭分给家人啦! 她的责任未了,可往后却无法再为家人攒钱,从善还没参加乡试呢,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况且家里还有个娘捡来的娃儿,要将他拉拔长大,得要花费多少? 光是想到这些,她的手就真的放不开呀…… 「放心吧,你身为朕的侍妾,朕怎么可能亏待你的家人?」 「钦?真的?」 「当然,朕绝对会妥善安排。」 阮招喜看着他,突地笑开,往他胸口一拍。「早说嘛!」这下她不但交出银两,看妇人手上抱了个女娃,还特地多塞了两锭。 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她总认为有能力的人就要自己攒钱,不能依赖他人。但老弱妇孺则不同,因为他们不是不攒钱,而是没有能力,这是可以体谅的,也正因为如此,她当初才会选择扮男装干活,比较不会遭人欺,饷银也比较高。 私心里,如果她有能力,她当然也想帮人,否则当初她怎么会允许娘老是胡乱捡东西回家养? 眼角余光瞥见又有个身强体壮的少年走来,身穿简单青衣,看起来身家不宽裕,但也绝对过得去,于是她眯起眼,不太情愿给钱的当头,却蓦地发现那人长得还很面熟…… 「从善?你怎么来了?你不可以领赈金,我会拿钱回家的。」 既然皇上已经允诺宽待她的家人,她的家人当然就没有权利拿走半锭赈金。 「……我不是来领赈金,我是带娘来看你。」阮从善无奈地看着她一身锦衣华服,立刻明白她被拆穿了身份,而且……看向她身旁的男人,他更加确定刚刚老远看见的并不是幻影,皇上真的是姐姐带回家的那个小双子。 「娘也来了?」阮招喜喜出望外地往后看去。「娘!」 喜娘怀里抱了个男童,笑眯眯地走来。「哎呀,招喜这装扮真是美,和我年轻时可真是像极了。」 「娘……」阮招喜害羞地垂下脸,不知道要怎么跟家人解释她在宫中的奇遇。 可喜娘怀里的男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说:「才不像呢,大娘比较漂亮。」 「臭蜻蜓!」阮招喜立刻眯眼瞪他。 「……青廷?」 忽地,青羽低喊了声,阮招喜不解的看向他,耳边便听见老被她骂臭蜻蜓的男童幽幽出声。 「……父皇。」 「嘎?」她再度呆掉了。 一场赈灾,谁也没想到竟会演变成一出父子相认的戏码。 青羽这才知道,原来他始终找不到儿子,竟是因为他早被喜娘救走,带回家中静养了。 转眼间,阮家人竟成了皇朝的大恩人。 青羽当机立断的将他们全带回宫中,差来新任宰相商议,最后封阮从善为太子侍读,喜娘为三品治国夫人,赐华宅一幢,美鬟数名,而阮招喜则封为钱妃,所有事宜特地要阮招喜领命去办,并特地准许她明日再回宫,打算让他们一家三口暂时小聚一番。 而流落民间许久的青廷太子自然回到东宫,青羽也差来太医,确定他的身子是否已完全康复。 「启禀皇上,太子身子无碍。」许太医看诊完毕,如是道。 「是吗?」他松口气。「下去吧。」 「下官遵旨。」 他坐在床边,直盯着回宫后便一言不发的儿子。 「父皇已经有多久没好好看你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失职的父亲。 他明明曾在招喜家中看过他的背影,听过他的声音,却没有认出他,只因他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个儿子,根本不知道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如今仔细看他,才发现他的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然而他看自己的眼神,却跟看个陌生人没两样。 「……大娘……」青廷细声咕哝。 「你想找阮大娘吗?」 「嗯。」 「她待你很好?」 「嗯。」青廷用力点头,却始终不看他。 「廷儿,父皇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了。」青羽俯身,将他紧搂住。他的母妃亦是被毒死的,所以,他可以体会儿子想要从其他人身上寻找母妃的影子。 「往后不会了,父皇会保护你。」 许是他的话打动了青廷,只见他唇角抽搐几下,忍不住嚎啕大哭。 「父皇……母妃死了、秀儿也死了……我好害怕,秀儿要我赶紧走,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泪水一旦淌落,就再也止不住,仿佛要将连日来的担心害怕一并哭尽。 青羽搂着他,让他放松大哭一场,别将痛楚压抑在心。 「那晚,我和秀儿在殿外花园走着,结果淑妃来了,皇后也派人来了,却突地听到殿内有东西打翻的声音,秀儿带我跑到殿内,就瞧见母妃躺在床上吐了好多血,母妃说晚膳有毒,有人要下毒手了,所以要秀儿赶紧带我走,秀儿本来要带我去找父皇,可是通往前廷的路全都有人挡着,所以秀儿只好带着我往北走,一路上我还跌倒,是秀儿抱着我跑的。」 那一夜对青廷而言,是生死存亡的一夜,他记得份外清楚,就连那一夜的寒冻,他都忘不了。 他一直恐惧着、压抑着,常常在夜里惊醒,全都是大娘搂着他,唱小曲哄他入睡的。 「淑妃也在场?」青羽一愣。 「嗯,淑妃陪母妃一道用膳,后来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进殿,送了母妃一个香囊。」 「那淑妃是何时走的?」 「不知道,那时候一团乱,我不知道……」他扁嘴哭断肠,惹得青羽万分不舍地替他擦去泪痕。 「没事、没事了,有父皇在,父皇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沉声保证,哄着儿子入睡,心里却疑猜渐生。 【第九章】 当阮招喜领命,带着娘和弟弟迁入华宅再返回宫中时,竟得到教她难以置信的消息。 「皇上摆驾芙蓉殿?」眯起水眸,她瞪着眼前看守拂月殿的小太监。「你确定?」 「回娘娘的话,奴才不敢骗娘娘,皇上确实是摆驾芙蓉殿。」小太监颤巍巍地垂下脸,最后干脆跪下。 阮招喜的心乱作一团,但她仍力持镇定。「起来,怕什么呢?」 「娘娘?」小太监戒慎恐惧地抬眼。 「……是敬事房前来接驾的?」她问得极轻。 「是。」 沉痛地闭上眼,她低声说:「下去吧。」 「是。」小太监如获大赦赶紧离去,就怕惹祸上身。 坐在锦榻上,阮招喜有点恍惚地盯着寝殿内的四柱大床。 昨晚,他们才在这张床上恩爱过,他也说过从今以后只要她一人,为何……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承诺便转眼成空? 第二十五章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独享他的情爱,可是她真的无法容忍和其他嫔妃共享他,更无法想像他拥抱其他嫔妃的样子。 可,这就是后宫的规矩,是不? 这是王朝的律例,皇上必须坐拥后宫,充实子嗣,然后……再眼睁睁看着后宫不断上演夺位争斗的戏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这算什么? 他特地给了她一夜的时间与家人小聚,然而她提早归来,迎接她的竟是他的偷情……不,他没有偷情,身为皇上,这是他的责任,她无权责怪,还必须闭眼纵容! 她厌恶这种感觉。 以往,她特地牵芙蓉殿这条线,那是因为她确实发现他会在芙蓉殿内多待片刻,如今他临幸的依旧是淑妃……要说他对淑妃半点好感皆无,她绝对不信。 他可以多情,她不能;他有他的责任,她没有。所以,她可以选择放弃这样的生活吗? 她不要每天过得战战兢兢,更不要自己的孩子像他,像青廷,在宫中活得那么艰辛,日夜在险境中求生存。 一滴泪掉得仓卒,在金红锦织宫服上晕开,就连她自己也错愕了下。 「唉,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早知道的事,不是吗?」阮招喜挤出自嘲的笑,眼泪却掉得更凶,最后索性闭上眼,无声哭个痛快。 大哭一场之后,她的心思更清明,也更加确定自己想要的。 宫律无法改,但她的心可以,她是自由的,谁都不能捆绑着她。 青羽离开芙蓉殿回到拂月殿时,已是二更天。 拂月殿内没有心爱女人的身影,这自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是他给了她一夜的时间和家人好好聚聚,明日才会带阮从善进东宫。 习惯她的陪伴,突然少了她,让他懂得了孤独。 「皇上,可要奴才快马请娘娘回宫?」伺候他就寝的冠玉低问。 青羽不禁轻笑。「得了,往后她少有机会出宫和家人团聚,就让她多待一夜吧。」 他只让出一夜,往后,她必须时刻伴在他身旁,哪儿都不许去。 冠玉闻言,恭顺地退回殿外。 寝殿内,宽敞大床,碧丽辉煌,仅有青羽独眠。而今晚,他竟一夜难眠到天明。 四更天一到,冠玉入殿,就见他似乎一夜未眠,只是若有所思地倚在床柱边。 「皇上,四更天了。」 「朕知道。」他起身,让冠玉替他更衣。 「皇上可是在思索淑妃有异状一事?」察觉主子有些心不在焉,冠玉随口问。 青羽淡淡地看向他。「你何时也会揣测朕的心思了?」 冠玉一顿,赶紧垂首。「奴才逾矩了,奴才只是瞧皇上似乎一夜未眠,所以——」昨儿个,皇上提及淑妃有异,特地要敬事房安排摆驾芙蓉殿一采究竟,他以为皇上信任他才会告诉他这些,难不成一切只是他会错意? 「是吗?你想,如果你看得出朕一夜未眠,那么,招喜会看得出朕是因为她才一夜未眠吗?」那丫头竟是如此折磨人,不过是一夜小别,居然教他孤枕难眠。 冠玉这才放松一笑。「原来皇上是因为娘娘未眠。」 「要不,你以为淑妃有何能耐?」说到淑妃,昨晚他没能探出究竟,即使问了话,淑妃也都回答得体,不见虚伪,只是得体得教他更起疑心。然而只是起疑,还没道理将她论罪,顶多是往后先要招喜防备她一些。 「那么,可要奴才派人去迎娘娘回宫?」 「……再晚些,等早朝结束。」 「奴才明白了。」冠玉噙笑低语。 然而,等到早朝结束,冠玉尚未前去迎接阮招喜,倒是先在东宫遇见了持令进宫的阮从善,一问之下才知道—— 「招喜昨儿个晚上就回宫了?」青羽震愕。 「回皇上的话,昨晚姐姐说放心不下青……太子,也放心不下皇上,就提早回宫了,她真不在宫中?」阮从善低问。 青羽乌瞳微眯,眼一瞪,冠玉随即前去拂月殿,将守殿的小太监带到朝元殿上。 「叩见皇上。」小太监颤巍巍地跪伏。 「朕问你,阮钱妃昨儿个晚上可有回拂月殿?」青羽沉声问。 「回皇上的话,娘娘确实回拂月殿了。」 「那她人呢?」 小太监一愣,脸上青白交错。「……奴才不知道。」 「大胆奴才!你身为守殿太监,居然连娘娘何时离开都不知道,朕留你何用?来人——」 「皇上,姐姐会离开必定有因,皇上为何不先问个详细?」阮从善赶紧出声,就怕皇上一开口,这小太监的命就保不住。 青羽眯眼瞪了眼和阮招喜有几分相似的阮从善,才沉声又问:「朕问你,昨儿个娘娘回宫,可有异状?」 「回、回皇上的话,娘娘一回来就问皇上去哪,奴才便告诉娘娘,皇上摆驾芙蓉殿。」小太监吓到掉泪。 闻言,青羽不禁闭眼抚额。 「许是姐姐扮男装已久,所以极有男子气概,养出她的豪气……我猜她应该是出宫去了,至于去了哪……」阮从善点到为止地看向显然已经慌了的男人。「不知道皇上心里可有主意?」 青羽勉强先将烦躁丢到一旁,细想一夜的时间,她根本不可能走远,况且她的家人都在皇城内,她必定放不下,所以…… 「天下第一楼?」 阮从善闻言,笑而不语,答案却已昭然若揭。 震天楼,位于白桦胡同前头的十字大街上,外表有些破旧,里头更是不讲究,营业时间还随大厨的心情而定,有时晌午便开门,有时已是掌灯时间也不营业,简单来说,就是一家怪食堂,楼上还有数间客房供住宿。 根据阮从善的说法,震天楼的大厨和阮招喜像哥儿们,当初要不是阮招喜为了宰相府更高的饷银,说不准就会一直待在震天楼不走,只因震天楼的夜宵极美味。 青羽没尝过夜宵,但他想,今晚极有可能在这里尝到。 晌午过后,他随即微服出宫,先去她位在白桦胡同里的家,看不出她有回家的迹象,于是便又转到震天楼,岂料早过了掌灯时间,震天楼依旧还不开门营业,外头早就聚集了一堆等待多时的饕客。 当门缝里迸裂一缕光线时,外头的饕客已是蠢蠢欲动,当门开的瞬间,青羽有股错觉,这些百姓仿佛成为攻城门的将士,一路杀进店门内,迅速挑好位置,高声喊着…… 「小二,招牌菜全端上来!」 「来了!」程二回答,身影在食堂里来回穿梭,茶水添得分明,菜单记得清楚,随即朝通往厨房的帘子内喊,「招牌菜全上了!」 再一回头,瞥见刚进门的青羽,他又咧开大大的笑。「啊,客倌,一个人?」 青羽看他一眼,淡漠地问:「招喜在吗?」 「招喜?」程二眯眼看他,突地认出他是谁。「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招喜的朋友,上回还一起来过。」 青羽有些意外一个跑堂的小二,居然练就过目不忘的好功夫。「正是。」 「稍等一会,招喜在厨房里帮忙,不知道需不需要先替客倌准备什么来着?」 既是客人,又是招喜的朋友,挂在程二嘴边的笑意显得更真诚了。 第二十六章 「上些招牌菜吧。」青羽回以一笑,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马上就来。」程二详记下所有客倌的点单,快步跑进帘后,直走进厨房里。 厨房里三两个人,锅碗瓢盆满天飞,刀声、吆喝声四起,而阮招喜就待在大厨后方,动作利落地递上每样配菜,甚至是配料,再一手端盘盛菜。 「程二哥,可以上菜了。」听见脚步声,阮招喜便知道来者是谁,头也不回地吩咐着。 「招喜,外头有人找你。」 她顿了下,却没停下手边的工作。「谁?」该不会是青羽吧……不太可能,他身为皇上,哪可能随随便便出宫? 八成是从善,许是她的事,就连今日进宫的从善也知道了。 「就你上回带来的朋友。」 啪啦一声,阮招喜手中刚盛好的菜登时落地,菜肴和碗盘碎片喷散一地,还不及整理,她就被铁青着脸的大厨给一脚踹出厨房。 「在这儿帮不上忙的,全给我出去!」 被迫端菜上桌,阮招喜却杵在帘后,不愿走出通向食堂的那道帘。 「招喜,动作快一点,客倌都在等着呢。」程二边喊边掀开帘子,只见她呆立在原地,「我都已经来回跑一趟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么?」 他将帘子高掀,正好让她瞥见坐在斜角的青羽。 「都给你,我回厨房。」她快手把手上的两盘菜都交给他,一把将他推到外头,扯下帘子,挡住青羽的目光。 「喂!」程二没好气地端菜上桌,下一刻只觉一道身影迅速与他擦身而过,一把扯高帘子。 「招喜!」 阮招喜正欲走回厨房,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那熟悉的气息、温热的胸膛,让她一时忘了移动,就连呼吸都静止。 程二把菜送出去,掀开帘子后,不只他撞见这一幕,就连外头正在用餐的客倌也全都目睹了,有人当场喷菜喷汤喷茶,有的则是差一点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一时间,掉碗掉筷掉茶杯的声音此起彼落,终于教阮招喜回过神来。 「放开我。」她低喝。 她可以猜得到外头为何会有那些声响,她现在可是着男装,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男孩,没人猜得到她是那天在城北赈灾的皇帝侍妾。 「招喜。」青羽低唤,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怀抱是如此空虚,唯有她才能填补这份孤寂。 「放开我!」她恼火地弓起手肘,将他逼开。「我不认识你!」 他退后一步避开她的动作,随即一把将她扳正。「你睡在我的怀里多少日了,会不认识我?」他恼声低咆,音量没压低,正好让食堂所有人清楚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霎时,凝聚的抽气声几乎快要冻结整个空间。 「你在胡说什么?」阮招喜气得快跳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不是店里的客倌,麻烦你离开。」 「谁说我不是?我正等着你上菜。」面对她的怒颜,他倒显得气定神闲。 「是客倌就去坐好,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要咱们怎么上菜?」她已打定主意,先将他赶到外头食堂,她再赶紧从厨房后门落跑。 「我的菜,已经在眼前了。」他把话说得露骨,压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 阮招喜粉颜更红,不是因为羞,而是因为气,很想要一拳揍歪他邪气的笑脸。 还真敢说!她阮招喜要是这么简单由他遣来呼去,她就跟他姓! 「别给本大厨挡路!有话要说就滚一边去说。」大厨兵从戎像风般刮出去,手上的菜盘咱咱咱的飞射,随即又回过头瞪青羽一眼,再瞪向阮招喜。 「招喜,动作快,正忙着。」 「她是朕的妃子,除了朕以外,谁都没有权利差使她!」青羽不满地低吼,清俊脸庞沉凝威严。 话落,不只是兵从戎,包括所有待在食堂的人都愣住了。 朕? 「皇上?」兵从戎狐疑地看向他。 「退下!」青羽微恼地回瞪。 「男人也能当妃子?」兵从戎疑惑地挠了挠下巴。 阮招喜恶狠狠地打了一下青羽,恼他竟然在这里揭她底牌,分明是故意害她往后不能在这里待下去。 然而他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就算是皇上又怎么着?是招喜求我收留她的,我可是看在她以往很勤快,加上她以前的主子已经被满门抄斩的份上才收留她,就算皇上想跟我抢人,也得排在我之后。」兵从戎蓦地出声,笑得恶劣,仿佛没将青羽看在眼里。 「就算是皇上,也得讲道理,对不?」 青羽盯着他半晌之后,突地淡声说:「震天楼的膳食了得,就连大厨也特别,确实是天下第一楼。」 听似无意的一句话,经由当今皇上的口中说出,等于是间接封赏震天楼天下第一楼的名号,让一边的客倌们听了也高兴叫好。 「皇上这样赞我,我也不会开心,我做生意只求自己开心,可不管这楼有啥封号。」 「那真遗憾,朕正想着要是你能够使用内府供用库里的御米,必定能做出天下第一米食呢。」 「……难不成是咱们百定最南方甲定县里出产的纤罗米?每年产量不过三百斤,只送入宫,寻常百姓绝无可能尝得到的纤罗米?」兵从戎神色激动。 「正是。」见状,青羽微勾笑意。 「喂,你们两个想谈什么买卖?」 学坏了,真是学坏了!他不拿权势压人,改为诱之以利,真是太卑鄙了! 「你以为我会把你给卖了?」兵从戎不悦地拧起浓眉。 「不然呢?」 「皇上可以给小民多少纤罗米?」兵从戎没回答,转问青羽。 「百斤。」 「好,带走吧。」他二话不说把阮招喜推给他。 「兵大哥!」讲不讲道义啊? 「皇上都来带你回宫了,你拿什么乔?去去去,别挡着我出菜!」话说完,他随即踅回厨房。 「招喜,走了。」青羽轻牵起她,硬是将她拉到食堂边上。 「我不回去。」她恼火的想甩开他,偏偏他握得死紧。 「你说大限来时你不飞的。」 「你的大限又还没到!」 「朕没了你,就快死了,还不是大限?」他硬将她扯入怀中,逼她正视自己。 阮招喜震了下,发现他的气色确实不佳,像是倦极了。 「……我倒觉得你神清气爽得很。」她嘴硬,不理他眸底的疲倦。 「你说咱们是生死相系的好兄弟,可你现在却背弃朕,是想毁约吗?」 「谁背弃你了?」还真敢说咧!「我又不是你的兄弟,干么跟你生死相系。」 只能说她当初太单纯,一个不小心栽在他手里,以为他孤单寂寞,陪他陪到把心都赔进去,真是亏太大了。 「你要是男子,是朕的兄弟,但你是女子,自然是朕的妻。」 「哈,皇上后宫嫔妃十余人,应该不差我一个。」 「是吗?」听见她酸溜溜的语气,他不怒反笑。 「你笑什么?」 「招喜,天快塌了。」他突然道。 「嘎?」 她不解地抬眼,却见他愈靠愈近,正当她感觉不对,欲防备之际,他竟快手抓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身着男装的她。 第二十七章 现场响起长长的抽气声,尽管她眯眼直瞪他,拼命挣扎,他却是笑眯了眼,吻得又深又浓,几乎教她招架不住。 好半晌,他才低哑笑道:「朕,就是你的天,你说过天塌下还有你顶着,现在还不快顶着?」 「你!」 数十来双的眼睛看着,有气无处发的阮招喜只能一把将他推开,快步往外冲。 青羽快步跟上,然而时值掌灯时分,外头大街人潮又熙来攘往,阻隔了他的脚步,使他无法像阮招喜那般,像头滑溜的小蛇在人潮里钻来钻去,赶在他追上之际,快手快脚地把门上闩。 「你不怕朕会立刻废了先前的封赏?」他气恼地拍着门板。 「一码归一码,如果皇上是个昏君,那我也只能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她无谓地哈了声回道。 「你老是这么伶牙俐齿,就不怕有天真惹恼了朕?」 「你要赐死我吗?」 「……招喜,你别吃味,朕到芙蓉殿,只是因为廷儿说了些话教朕在意,为了探虚实才去的。」他无奈叹道。早知如此,打一开始就该把话说清楚,而不是隔着门板,抱不到她。 阮招喜贴在门板上,粉唇抿得死紧。 「我不是吃味,而是真的不想待在后宫,你让我住在城里好吗?要是想我,便来见我,就是别要我回宫。」她不是吃味,而是认清楚,如果她待在宫里,迎接她的只有心碎和眼泪,而她,不要这样的生活。 「你不想陪在朕的身边?」 「……我不要回宫。」她渴望两个人长相厮守,可是他能给的,和她想要的,完全不同。 她太贪心,太自私,只想顾全自己的想法,不愿意为他受委屈。 「可是,朕要你。」 「你想我,可以来见我,我就待在这里。」 「可你现在将朕挡在门外,朕不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可是,门一开,你一定会带我回宫。」 「你不信朕?」 阮招喜没有回答,不想说,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她的意志力没有想像中坚强,没有办法完全抗拒他,愈是看见他,她会愈思念他……说什么他想她时再来,根本都是骗人的话,她只是想要远远逃离他,偏又放不下。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门外终于不再有声响,她也不再开口。 又过了一会,她想他应该已经走了,明明应该松一口气,可是她的心却好痛。 恐怕就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她不想回宫,可是又希望他可以多哄她一会……她想放弃又企图拥有的矛盾情绪,快要把她撕裂,一半跟着他走,一半在外流浪。 纷闹的夜在降下大雪之后开始寂静,街上人潮不再,就连灯火看来都迷离许多,贴在门板上的阮招喜感到一阵寒意,搓了搓双臂,点起烛火,回身时,却从门缝瞥见那抹伟岸的身影还守在门外。 她下意识地开了门,瞪着身上的墨黑长袍已沾满雪的男人,就连他的发、他的脸也都沾着雪水。 在狂獗风雪中,他昂立闭目,身影孤单。 「……你干么站在这里?」她一出声,声音就破碎了。 「朕在等你。」青羽蓦地张眼,乌瞳噙笑睇着她。 「你干么穿黑衣袍啊!」她抿嘴,泪水狂掉,又气又心疼,快步走向他,用手拍落他身上的雪堆。 街上灯火已灭,月光晦暗,一身黑的他,只能和地上的影子成双,一起融进夜色里,若不是她不小心看见他,难道他想整夜站在这儿吗? 「朕与你相遇时,正是穿这衣袍。」青羽轻抓起她的手,暖着她。「你穿这样太单薄了。」 「你干么当皇上?」她吼,也不知道究竟该气谁。「只要你不是皇上,我就可以和你长相厮守,就算你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贩夫走卒都好!」 「……招喜,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拿乔的是她,任性的也是她。 她出宫,他便追来,竟还猜得中她就在震天楼,要说他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怎么可能? 那么,这样就够了吧。看着他几乎是恳求的表情,她真的无法再狠心离开。 「招喜,伴着朕,别让朕孤单。」 「……我认了。」 为了他,她就受苦吧。 【第十章】 是夜,阮招喜被迎接回宫。 拂月殿内,两人交颈入睡,恩爱不分离,直到月余之后梨壶殿修缮完毕,她才正式入主梨壶殿。 应阮招喜的要求,这里没有奢华摆设,所需用品实用巩固即可,所以只有门面稍微修整,里外扫除干净罢了。 「好了,你回去吧。」 「朕才踏进你的梨壶殿,你就要赶朕走?」青羽很不满。「朕连寝殿都还没进去,你就这么急?」 梨壶殿殿口是梅林心径,右手边是他们以往聚会的亭子,正前方则是寝殿偏门,往左走则是主殿。 现在,他已经被推到主殿殿口。 「不是,今儿个不是你行房的日子,你还是回去吧。」既然她已经决定在后宫生活,便希望她的生活可以低调一些,不求他过分宠爱,引起其他嫔妃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她心意已决,青羽不禁叹口气。「就算不是,朕也能待在你身边,不是吗?」 「总是不妥。」 「招喜!」他抓住她不断推他的双手。「照这说法,朕要你回后宫,岂不是苦了自己?」 「……这是宫规。」她还能如何?难道这些事他都没想过吗?一旦回宫后,他俩的生活必定无法和往常一样朝夕相处,她早预料到了。 「朕可以改了规矩。」 「千万不要!」 「为何?」 「因为我不想成为魅惑君心的妖姬。」她无奈地抿唇。「皇上,你也该知道历史中有不少后宫扰政之事,所以请你千万别害我。」 闻言,青羽啼笑皆非地揉了揉她的头。「那么,朕可以与你相约三更见吗?」 「三更?」 「就如往常,朕差人备上一桌夜宵,在亭内相见?」他指向穿廊外的亭子。 阮招喜想了下,勾弯唇角。「好啊。」 「那你早点歇息。」 「好。」将他送到殿前,她瞥见守在殿口的几个太监,不禁叹了口气。 「皇上,可不可以请他们一并退下?天气很冷,别要他们在我殿前守夜,会着凉的。」 她知道他这么做是想保护她,但太光明正大的保护,有时反倒是种伤害。 青羽自然清楚她的想法,只是他这么安排,自有他的打算。 「好吧,退下。」手一摆,几个太监随即领命退下,接着他又转向阮招喜,「不许乱跑,也不许到处串门子,其他嫔妃上门也无需接待。」 「是是是。」她应得漫不经心。 跑?她能跑去哪?既然都回来了,是好是坏她都心甘情愿。还需要跑?至于串门子?哈,她肯定会尝到闭门羹,所以没兴趣自讨苦吃,她想,后宫嫔妃也没有人会再想理她吧。 送走青羽后,她踏进亭内,环顾四周,就见殿内园林不再像以往一般杂乱无章,而是修剪洒扫得令人耳目一新,但是缺了个人,就是少了那么点味道。 可,这是她自找的,不是吗?是她自愿被囚,因为这里有他。 第二十八章 「娘娘,降雪了,还是回殿内吧。」贴身宫女春莲软声劝道。 阮招喜回神,才想起自己身边多了不少宫女相伴。「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我想在这里待会。」她浅勾笑说。 「不如,让春莲差人备上一壶温茶?」春莲软声问。 「也好。」 于是春莲差人去备茶水,自己人就守在主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一会—— 「娘娘,芙蓉殿淑妃想采访娘娘。」另一名宫女小步来到亭前禀报。 「淑妃?」阮招喜扬眉,想起青羽曾告诉她淑妃有异……「快去请她入殿。」 既然她有异,就让她探采虚实,说不准可以找到破绽,替他解劳。 「可是娘娘,皇上有旨,嫔妃上门,无需接待。」春莲忙道。 「无妨。」阮招喜摆了摆手,示意宫女赶紧迎接,她也起身走到亭前等候。 没多久,淑妃人未到,她倒是先闻见一股幽香。 那是相当浓艳的香气,仿佛会蚀骨销魂般的醉人野香。 不远处,淑妃一身大红交领窄身宫服,如火般而来,艳丽的容颜很是抢眼,只见她婷袅地来到前,微服了服身。 「见过钱妃。」 「别折煞我了,娘娘。」阮招喜赶紧上前将她拉起。「娘娘还是唤我一声招喜,我比较习惯。」 如此贴近的距离,香气像是有生命般在她身边打转,教阮招喜闪神了下。 「这么唤你,可好?」淑妃浅笑,风情万种,就连高髻上的金步摇也微颤生光。 「自然好。」阮招喜连连回神,赶紧牵着她进亭内。「外头降雪,怎么不见宫女替娘娘打伞?」 「本宫喜欢在雪中漫步。」她扬笑,看着守在亭外的宫女。「怎么,本宫在这儿似乎不受欢迎,还被人监看着呢!」 「没这回事。」阮招喜笑着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春莲犹豫了下,率领宫女退离,可也偷偷离开梨壶殿,差人向皇上通报。 淑妃优雅地在亭内坐下,拉着不知道要坐哪的阮招喜到身旁落坐。「坐在本宫的身旁就好。」 「娘娘身上的香气真浓,我觉得头有点晕呢。」这香气怎会如此浓烈? 「你说这个吗?」淑妃从宽袖中抖出一颗鎏金手球。 见状,阮招喜脸色微变,直觉联想到丽妃亦死于毒香血砂之下,但又觉得古怪。如果这手球里有毒,淑妃怎可能佩戴在身上? 这么想,她便放宽了心。 「娘娘怎会有这手球?」 「这是先前皇后娘娘赏给本宫的,说她腻了,不要了。」 「喔?」阮招喜想了下,瞧见搁在桌面上的鎏金手球上头有处凹痕,不禁轻呀了声。这八成是皇后拿来砸她的那颗。 难道说,皇后想避嫌,所以才将手球转赠给淑妃? 要是如此,淑妃又何来疑处? 「皇上很喜欢这抹香气呢,以往他宠幸本宫时,老夸这味儿好。」 正忖着,听闻淑妃这么说,阮招喜唇角的笑霎时僵硬,长睫微垂,无话应对。 「那时还是你牵的线,你可还记得?」 「……是啊。」是她自个儿收贿,替皇上钦点淑妃,如今坐在这儿听恼人往事,还真是自找的。 「可谁知道,才一眨眼,你就从俊俏小太监,成了娉婷钱妃……真是了不得的手段。」 「淑妃?」听她话锋一转,阮招喜防心立起。 「本宫好不容易一箭双雕地除去皇后和丽妃,为何偏又出现一个你?」说着,她无奈地叹口气。 「这手球是本宫怂恿皇后去订制的,是本宫教她怎么教训丽妃,皇后还以为里头燃的是一般砒霜和香材,压根不知道那晚本宫也在场,在点燃手球之际顺手又加入了血砂,才能成功毒死丽妃的。」 阮招喜闻言,想要起身退离几步,岂料身子竟浑身无力,眼前一阵花白。 怎会这样?难不成鎏金手球里燃的是毒香血砂?可淑妃也在场啊! 「只怪太子没死,许是他说了什么,教皇上起疑,问到我那儿去了。但更恼人的是,你这平民女子,凭什么可以得到皇上宠爱?」她幽幽笑了。 「招喜,皇上已经怀疑到本宫身上,如此一来,本宫迟早躲不过一死,既然逃不过死路,当然要找个伴,你不介意吧?」 眯起眼,阮招喜瞥见淑妃边说,血水边顺着她美丽的唇滑落,令人怵目惊心,惊骇万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招喜,别恨本宫,在后宫待久了,再天真的女人都会化为恶鬼,这里是炼狱,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这全是为了得到皇上的宠爱……妒忌真的会让人疯狂呢。」淑妃喃着,缓缓闭上眼。 「本宫是在帮你,免得你在后宫待久了,也会和本宫一样……」 「不……」阮招喜摇着头,想要求救,可宫女却已被她遣退。 她绝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小双子怎么办? 他会愧疚至死,他会孤单至死…… 她要撑住,非要撑住不可! 当青羽急如星火赶至时,就见阮招喜倒卧在冰冷雪地中,白雪还映着点点鲜红,几乎教他发狂。 「来人,传太医!快!」他怒吼,一把将她抱起,快步进殿。 床上的她面无血色,浑身湿透,即使他为她褪去湿衣,又差人在殿内烧了几盆火,替她盖上数床被,却依旧暖不了她半分,也止不住他的寒颤。 许太医聚精会神地把着脉,神色忽地一变。 「怎么?」青羽立刻问。 「皇上,她中的是血砂之毒。」 「……血砂?」他一愣。「怎么可能?」 「皇上,淑妃已死,桌上有这颗已熄灭的手球。」冠玉递上从亭内取来的手球。 青羽接过一看,目皆欲裂,将手球硬掐成废铁。 「把淑妃的尸体拖到七星岩麓喂狼!」他恼声咆哮。 浑帐,他早知有异,为何……为何偏是仍着了她的道? 他紧咬着牙,垂眼瞅着近乎没了生息的爱人,怒咆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既然知道是血砂之毒,还不赶紧去熬解药?」 「可、可是,娘娘已经……」许太医不敢说出她的脉络已经虚弱得几乎探不到了。 「她要是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臣遵旨!」 一时间寝殿内的太医及宫人全都退下,只余青羽和几近无生息的阮招喜。 他坐在床畔,轻抚她冰冷的颊,心头抽颤。 那样爱笑的姑娘,那样乐观积极的姑娘,怎么会在他的保护之下变成这样? 握紧她冰凉的小手,他哑声说:「招喜,还记得你和朕相约三更见吗?朕要替你摆上一桌夜宵,咱们再像往常一样天南地北的聊,你可还记得?」 他牵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大手则忙着温热她的颊。 「你说孤字太晦气……可朕生来就孤独,没有一个君王不孤独的,可你说要给朕一个新名叫双,从此之后就不孤独,可没有你,朕要如何成双?」 在认识她之前,他认为君王本就孤独,否则怎会自称孤?可是在认识她之后,他发现孤独太难熬,所以即使君王难为,被宫律彻底束缚,他还是想要她为伴。 「你说,人总是要有伴的,朕的伴就是你,你可知道?」他俯身亲吻她发黑的唇,不舍地一再摩挲。 第二十九章 他的决定真错了吗?他自以为是的保护,让她可能提早凋零……他真的错了吗? 「招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他以颊贴着她。「朕还在等你,朕还没尝过幸福的滋味,你可千万别毁约。你允了朕说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现在朕还在这儿,你也千万别走……」 翌日早朝,气氛格外凝重。 青羽冷凛俊面,打量着朝堂之下的百官。「众卿。」 「皇上。」百官随即跪下。 「朕决定废除后宫,除了三妃留在宫中安养天年外,其余嫔妃全数遣出宫,为除后宫争斗,朕自从之后只要阮钱妃。」 下了早朝,他随即回到梨壶殿,衣衫不解地守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阮招喜。 太医日以继夜地解着阮招喜身上的毒,一连数日之后,情况总算稳定,然而她却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青羽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等待她清醒,尽管倦极累极,也舍不得闭上眼,就怕一闭眼,她会入他的梦,就怕梦一醒,她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就算入夜后他躺在她身侧,还是舍不得阖眼,仿佛就这样看着她一生一世也不厌倦。 突地,他听见外头似乎有古怪声响,他戒备地探向殿门外,轻喊,「冠玉?」 可却不见冠玉进殿,他疑惑起身,缓步走向殿外,发现除了冠玉,亦不见半个宫女。 殿外是他常和她相聚的亭子,此刻无端泛着浓密白雾,天空降下雪花,他却压根不冷。青羽不解地环顾四周,尽管内心生疑,仍不敢离开寝殿太远,怕有个万一,他会来不及护住她。 「哎呀——」 他心头一震。那分明是招喜的声音!可是她人在殿内,声音却是在殿外……像是通往凉亭的小径上。 屏住气息,他眯起眼直盯着小径,然而雾气太浓,他看不清,直到一道身穿深蓝色半臂太监服饰的纤细身影,直朝他走来。 「不!招喜,别进朕的梦,别进朕的梦!」他立即退避,别开眼,不愿见她。 这一定是梦,他一定是倦极入睡,才教她有机会入他的梦。 不要跟他告别,不要跟他辞行……他还要她作伴,他是如此孤单,极度渴望她的陪伴。 他回头想要赶回寝殿,却发现自己竟是走进亭内,而她也同时踏进。 只见她必恭必敬地跪伏在地,软声如魂,喃道:「招喜与皇上相约三更见……招喜来了。」 青羽一听乌瞳缩紧,心痛几乎窒息。 「……你答应要给朕的幸福连年呢?」半晌,他冷声质问,身体紧绷得发起抖来。 「皇上?」 「你为何要入朕的梦?你记得和朕的三更之约,为何却没记得朕和你定下生死约定?」 「皇上……」 「朕不接受你现在前来,朕要你记得的是生死之约!」他怒吼拂袖而去,找着方向,快步奔回寝殿,一进殿内,只见她毫无生息地躺在床上,他又惊又怕,更加疯狂地大叫,「醒来!给朕醒来!别丢下朕!」 倏地,床上的人眼睫掀动,可张眼的瞬间,却化为另一张脸。 青羽微愕地连退数步。 「……母妃?」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恶梦?为何从未入他梦中的母妃竟出现了。 正当他怔忡之际,外头突地传来阮招喜的惊呼,他不假思索地朝外狂奔,却瞥见母妃从他身旁掠过。 外头竟出现无数不全身影,将原本跪伏在亭内的阮招喜擒住。 「放肆!放开她!」青羽无惧地疾步入亭,怒咆着,却见母妃先他一步驱散了那些不全身影,正暗松口气之际,却又见母妃拉起阮招喜。 「母妃,你要做什么?」他缓步向前,一口气紧缩在喉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母妃不是要救她的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又像是要带她走? 「小双子,救我!」阮招喜惊喊。 青羽快步上前,却见母妃带着她连退数步。 「不!母妃,别带她走!」 他迅速追上去,可怎么也赶不上,就算他发了狂般提气快奔,也是差一步。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母妃——」 「你好吵喔……」 幽怨的哑嗓仿佛一股力道,将青羽自无边恶梦中扯回。他一张开眼,便对上阮招喜疲乏无力的眉眼,刚自恶梦中醒来的他,一时间还分不清楚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 「呜呜……人家的元宝不见了。」她往他胸口一躺。 温热的、拥有重量的躯体,就压在他发痛的胸口上,暖意逼出他深藏在眸底多时的泪。 「你要赔我,人家数元宝数得正开心,你把我吵醒,元宝不见了……你要赔我。」她哀怨地嘟囔。 「元宝?」他拥紧她,力道越来越大,并将夺眶而出的湿热印上她的中衣。 阮招喜没喊疼,只是扁起嘴看他,映入眼帘的是张憔悴落魄的容颜。他眼窝深陷,乌瞳布满血丝,长发未束,脸颊消瘦,下巴满是胡髭…… 「你怎么了?」她哑声问。 「你可终于醒了。」他紧抿着唇,抿住快要失控的感动。 「我怎么了?」 「你中了血砂毒。」 阮招喜顿了下,缓缓想起淑妃打算和她同归于尽,她为了想保持清醒,特地爬出亭外,想让冰冷的雪水淋得自己清醒一点,但终究还是厥了过去。 「我昏迷了很久?」 「……十天。」 「你都没吃没睡吗?」她捧着他的颊,将他看仔细,愈是看清,愈是心疼。 「你不醒,朕食而无味,你不醒,朕夜不能眠。」青羽低哑回应,亲吻她的掌心。 他不想提刚才的恶梦,不想说那刹那他有多心慌心碎。 她泪眼相对,不能言语。 「招喜,你刚才作了场美梦,对不?」 她笑着点头,却落下了泪,不敢告诉他,她梦见自己守约而来,差点被莫名其妙的鬼魂带走,然而回过神,才发现那带着她的人是要将她送回,对她扬着慈爱的笑,让她压根不骇惧,什么元宝……只是说来骗他而已。 「朕给你数不尽的元宝,你为朕留下来,好不?」 「你真当我那么爱钱?」她佯怒,泪水依旧掉个不停。 「朕……不知道情爱能持续多久,但朕知道不能没有你。」他顿了顿,哑声说:「朕已经撤了后宫,一个妃子也不留。」 她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他做到这种地步。 「一部分是因为你,一部分是因为朕无法再容忍后宫斗争的情况不断上演,朕要一个平静的家,朕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家之主,朕要一个让朕可以放松的家,要一个朕爱的女人为妻。」 她惊讶也感动着无法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朕看重你,远远超过朕的想像,朕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才能明白,可是——」 他顿了顿,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朕可以与你约定,大限来时,朕会守着你,咱们一起走。」 「……傻瓜。」她噙泪,紧紧将他抱住。 「朕不傻,只是想尝尝你想给朕的幸福。」 「好,想要幸福是吧,给我一个元宝,保你幸福一辈子。」她心甘情愿做亏本生意,把自己卖给他。 「值得。」他笑,终于安心了。 尾声 【尾声】 年节将至,宫内到处张灯结彩,扬风传香。 眼下正值掌灯时分,却有一高一矮的身影在西隆门边鬼鬼祟祟地游走,打算趁宫中庆过年忙乱之际混出去。 眼看与宫外只剩下三步的距离,两人就要踏出西隆门—— 「去哪?」 「吓!」 背后传来的冷魅男音,教阮招喜很不争气地吓得原地跳起来。 「怎么要出宫,也不邀朕一道?」 那声音薄如刀,直往她心里割,沉默少倾,她才认命地回头,堆起讨好的笑。 「皇上,你不是还在大庆殿吗?」 快过年了,他每天都忙着要接见邻邦使节什么的,还要准备祭祖,好多好多事要忙,而她很乖,都没吵他耶。 青羽打量着她,缓缓眯起眼。「你又穿太监衣袍了。」而且这回还加了件赭红色的大总管半臂。 「呃……」 「廷儿,你为何也穿太监衣袍?」青羽额上已有青筋跳动。 「父皇,是招喜要儿臣穿的!」青廷二话不说,指向身旁的伙伴。 阮招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为何?」 「父皇,都是招喜啦!她说要去看大娘,你一定不让她出宫,所以硬要我跟,想说要是被你发现,就交给我处理。」 再也听不下去的阮招喜双手马上往他的嫩颊横向掐扯。「小子,你太不讲义气了吧!我是怎么教你的?咱们做人首重诚信,再讲义气,结果你两样都没有!根本就是你说想念大娘,要我带你出宫,你现在全推到我头上,太卑鄙了吧?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父皇会骂我,不会骂你呀……」 「你!」臭小子,居然给她来阴的! 「从善。」五岁的青廷被捏得哀哀叫,嘴一撇,可怜兮兮地朝父皇身后的救兵求救。 身为太子侍读的阮从善叹口气,认命的走上前,将他自姐姐的魔掌下救出。 阮招喜只能气呼呼的瞪着窝在弟弟怀里,笑得很得意的男孩。 他到底是打哪来的妖孽,到底是像谁啊? 「招喜。」青羽沉唤。 阮招喜眯眼瞪过去,完全确定青廷像极了他。 只见青羽向前一步,先是温柔地牵住她的手,而后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随即疾步走回寝殿。 「呃……其实,我想我应该没有尊贵到需要你抱我回寝殿。」快过年了,宫女和太监们在宫中各殿穿梭,就连百官也在各部所里干活,他这么抱着她,几乎绕过前廷所有部会,她还要不要做人哪? 「你不知道你现在比朕还要尊贵?」他哼道,快步踏上寝殿,轻柔地将她安置在大床上,再摘掉她头上的圆帽,丝缎般的长发随即披散在橙黄缎枕上。 「……你生气了?」事到如今,先低头认罪就对了。 「朕怎么敢呢?」他又是一哼,取下顶冠,褪去外袍后,随即躺到她身旁。 「瞧,朕连更衣都不敢假你之手。」 摸摸鼻子,阮招喜努力扬笑,装可爱。「皇上,不要生气嘛,你也知道年节快到了,你给我娘那么多钱,我很怕她一个不小心又去当散财娘娘,然后把自己饿死在宅子里。」 「是吗?」 「而且,我又不是皇后,你在大庆殿忙,我又帮不了你什么,我想说就到外头走走好了。」没他陪伴,她一个人很无聊,刚好青廷起意,所以她就大着胆子想带他出宫了。 「你是在责怪朕没让你成为皇后?」由于她的身份太低,无法成为皇后,但既然他今生只爱她一人,今后立不立后,他一点都不在意。 「不是,我才不在乎头衔,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妃与后有什么差别?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只有一个她,霸住他所有的爱,她已经很知足了。 起身,她难得主动地吻了吻他的唇,他却别开了脸。 阮招喜心一惊,没料到他竟气到这种地步。 「你真的在生我的气……」她可怜兮兮地垂下脸。 明明都是他老仗着皇嗣问题对她毛手毛脚,一路「翻」到天亮的,现在居然拒绝她的求欢,教她不禁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已经完全丧失了。 「你已有身孕,别亲朕,朕怕自己会把持不住。」知道她肯定想偏,他随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嘎?」 「你已经有身孕,没朕的允许,不准你到处走动。」他温柔地将她的发梳到脑后,将她安置在自己肩头上,侧身将她搂好。 阮招喜眨眨眼。「……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却知道了?」 「太医会告诉朕。」 「……原来如此。」在她中了血砂毒之后,太医每半个月便会替她把一次脉,原来不只是为了确定她身上的毒素排清,还是想确定她是否有了身孕。 「哦喔,所以你才说我现在比你还尊贵。」 「没错。」他勾笑。 「那好,既然如此,我要再和你立新的约定。」 青羽扬眉。「请。」 「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太约束我的行动,不可以叫冠玉老跟着我,不可以让我老是待在殿里发闷,不可以——」 「听起来,你似乎对我有许多不满?」他懒声打断。 「没有,只是我不喜欢老被拘束着嘛。」她抿了抿唇,不想说自己根本就是被监视了。 「不成,你已怀有皇嗣,一切以朕的想法为主。」 「明明现在就是我比你还尊贵,为什么还要以你为主?」她瞪他,不服气的嘟起嘴抱怨。 「因为在你自己立下的约定里头,明载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朕深陷宫中不得外出时,你怎能外出?朕的身边随时都有人跟着,你当然也要比照办理。」 「咦?」 「而且你已经收下朕的元宝,就有责任给朕一辈子的幸福。」 她瞠圆眼。「我什么时候收你的元宝了?」钱咧?在哪? 「交给你娘亲了。」 「嘎?」 「民间礼俗总是如此的,对不?」 「我娘是个败家娘,你把钱给她……」呜呜,她的钱飞走了。 「不准瞒骗,不准背叛,更不准后悔,这全都是你说的,朕全照着你的规矩走,你可得要记住。」 「……可是说幸福,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幸福啊!」她扁起嘴,说得哀怨。 「只要你遵守约定,伴着朕,那就是朕要的幸福。」 「就这么简单?」 「对。」 「那……」她清灵大眼一转,往他身上靠。「有没有觉得很幸福?」 「……有。」他笑眯了眼,很满意的搂紧她。 「再追加一个元宝。」 「……你跟朕作买卖?」他眯眼。 「我是钱妃啊。」爱钱是本性,贪财乃天性。 他莫可奈何的笑眯了眼。「是啊,朕的爱钱妃。」 她笑得更乐,由着他小心翼翼的拥抱,享受着约定牵成的情爱,情爱酿成的幸福。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水晶的约定之一《邪皇的爱钱妃》; 02、水晶的约定之二《皇商的弃公主》; 03、水晶的约定之三《宰相的两世妻》; 04、水晶的约定之四《酒王的福气女》; 05、水晶的约定之五《霸爷的管家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