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启示录》 第一章 车祸 今天见到林梦我就感觉她有点不太对，脸色苍白，印堂有些发黑。她前两天目击了本市一场连环车祸，被吓得不轻，这才刚从医院出来。 “梦梦，你没事吧？”我咬着吸管，按灭手机询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晕”说着，她抬手按摩太阳穴，我这才看到林梦之前隐藏在袖子下玉镯。这白玉镯通体纯白，镯子有一处用贵金属进行图案镶嵌，那是一种修补手法。仔细看镯子上还刻有花纹。玉镯这东西在我家不少见，我意外的是像我们这样的年纪的女孩子是不太喜欢佩戴玉镯的，玉是珍贵的，但年轻人并不觉得它好看，反而觉得它老土，都喜欢佩戴手链或者手表之类的。而更令我诧异的是镯子现在正被淡淡的白光环绕，这白光并没有很刺眼，如清晨的朝雾，像开了光的圣物。 我不禁询问了林梦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林梦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林梦有个老年痴呆的外婆，两年前开始有些意识不清晰，病情时好时坏的。林梦外婆只有林妈妈一个女儿，照顾老人的责任自然是落到林妈妈身上的。于是林梦外婆就被接过来一起住了，对此林梦抱怨了无数次。原因不外乎就是老人病情发作的时候会像个不懂事的稚童，她会把药当成糖吃，她会不声不响地在裤子里排泄，她会在吃饭的时候吃得满身满地都是饭渣子。她会在炉上煮水，却因为转头忘了导致煤气漏气还好林妈妈刚好回家发现了。为此，林家也不是没有请过看护照顾，但是毕竟不是自己亲人，林妈妈在自家的监控视频偶然发现看护殴打自己的老母亲的时候火冒三丈，把看护和他所在的公司告了。之后宁愿自己累些也要亲力亲为照顾老母亲。林梦小时候跟在外婆身边过了一段野丫头的童年，后面小学五年级转到市里的学校上学就回到父母身边。关于那段童年的回忆林梦倒是没怎么说过，但近期她对外婆的抱怨声越来越多了。也是，家里有个这样的老人也是麻烦的。林妈妈分身乏术，每天累的够呛。林妈妈后来和丈夫离婚，林梦也算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林妈妈后面独自抚养她长大很辛苦，也许是因为这点，林梦觉得外婆给妈妈又增添了很大的负担，对此十分不满。 两天前。 林梦起床晚了赶着上班，快速刷牙洗脸刚要转身走出厕所，外婆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真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外婆把一只镯子塞到她手上，嘴里咿呀咿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外婆，你干嘛呀，我还要上班呢，快让开”林梦因为急着上课语气很不好，还推了外婆一把，正好被林妈妈看到了。林妈妈把林梦骂了一顿，并安慰了外婆，外婆想个踌躇的小孩，有些委屈。 “给…梦，梦…”林妈妈看了外婆手上的镯子，明白了母亲表达的意思。于是拿过镯子直接给林梦带上，“这是外婆的心意你给我好好戴着不准拿下来！”林梦虽心有不甘，还是接受了，便带着去上班了。 林梦谈到两天前的车祸，就揉了一下太阳穴，估计对那场车祸还心有余悸。 林梦过马路时对面的红灯亮了，看着数字慢悠悠地跳动，红绿灯发出滴滴的声响像是被一根针在心上跳动，吸气时扎得林梦急的想跺脚。 鬼使神差地，林梦踏出了第一步，然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拉了回去。林梦感觉一阵风掠过，脖子后方的凉意瞬间蔓延到脑海，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白光。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和着强制刹车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碰撞的声音，像催命符一样奏响了生命最后的协奏曲。 林梦冒着冷汗看着离自己不过三米多的地方，尖叫声哭泣声乱作一片。车祸发生后遗落了满地的残骸，红的血，白的脑浆，仿佛是打翻的颜料，以大地为幕布绘出一幅触目惊心的横祸。 林梦看着眼前的一幕，凄厉的尖叫声哭喊声一片，突然胃里一阵翻搅后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后知后觉一股寒意窜出，如果刚才她踏出第二步也许她已经是车祸中的一员了吧。命运有时就是这么难以捉摸，也许你只是轻轻地向前探了个身子下一刻就可能身首异处了，半分由不得你后悔。 后面林梦就晕过去了，医生鉴定为惊吓过度，导致的暂时性昏迷，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 也许受过心理辅导，林梦已经不会那么大反应了，但依旧还是皱着眉说起这件事。天灾人祸这件事往往没法预测，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们坐了一会儿，林梦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了。 “喂，妈……”林梦半天没说话，我意识到有点不对抬头向她看过去。林梦脸色发白，眼神空洞，呼吸似乎有些急促。我伸手过去握住她抓住桌沿的手，手指泛紫，冰凉一片。 “梦梦，怎么啦，你别吓我”林梦失了魂的样子让我有些心慌。 “外…外婆…”林梦挂了电话后，就急着往外走，六神无主，她急促蹦出的语句中我得知她外婆摔下楼了，现在…生死未卜。 “别急…我们现在打个车赶紧过去，哪个医院？” “华山…”林梦眼睛已经湿了。 我能感觉到林梦靠着我的时候在微微发抖，她在无声哭泣。或许外婆对她来说曾是一个累赘，但也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亲人。 还没靠近病房，我就听到了林妈妈痛苦地哭声，那是一个孩子失去了至亲时发出的哀嚎。充满着不舍与无奈，最后化出一腔的苦楚靠着眼泪来宣泄。 “妈…”林梦靠近林妈妈，把手搭在那颤抖的肩膀上。“外婆她…”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不快点来啊，你外婆…在最后一刻还在念着你，你怎么不早点来…还能跟她说上一句话……”林妈妈已经泣不成声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归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天人永隔。那些来不及说的话失去了表达的对象，只能独自烂在肚子里翻涌。那一刻，我觉得生死是那么无奈的东西，死去的人潇潇洒洒，活着的人凄凄惶惶。 林梦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就没有止过，那泪水装着的除了失去亲人的痛还有悔恨吧，我想。 第二章 外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静默着，病房里压抑的感觉让我十分难受。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面对这种情况。 在我暗思躇着，我看到林梦露出的手镯白光聚集得越来越多，一开始透明如烟雾般的光芒渐渐加深，开始变得不透明了，似乎凝固成实体。 作为南家的传人，我们家族出生的小孩天生可以看多一些东西，父亲也曾说这一切归功于引渡玉。这事是好是坏，还真说不准。南家是被引渡玉挑中的家族，南家的小孩从来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人死了是要办死亡证明的，出生证明证明你来过，死了自然也要证明你走了。人间的通行证太多，这两张却囊括一生。 陪着林梦去拿死亡证明，我们在医院的长椅坐了下来。 白织灯下几只飞蛾乱窜，医院紧致喧哗此时显得有些寂静。 林梦揪着自己刚拿到手的死亡证明，姓名的那一栏写着：周慧兰，干掉的泪痕凝固在脸上。 “你知道吗…外婆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很精明的，她在买菜的时候会眼也不眨地跟小贩砍价，一斤八毛钱的白菜硬是砍到五毛，小贩骂她铁公鸡剩下来的钱是不是要当棺材费。她就狠狠地骂回去，我还记得她当时说这些钱是要剩下来给我宝贝外孙女上学用的…”林梦把脸埋在手掌中，啜泣了一下。 “外祖父以前是教书先生，外婆也比乡下的其他女人多懂的一些知识。她会给我讲那些书里的故事…我小时候超喜欢孙悟空的，《西游记》外婆给我讲了很多遍，我曾经觉得她就像孙悟空，无所不能。”林梦说到这，苦笑了一下。“镇上的孩子都很野，动不动就是拉帮结派地，小时候我被镇上的小胖揍了，外婆知道后二话不说的就找到小胖家讨公道，气焰嚣张的样子特别解气。” 林梦笑着说道，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小时候也喜欢睡懒觉，每次外婆叫我起床的时候我眼睛都睁不开，她会笑我，然后拿着梳子过来给我绑两条小辫子…我总是像小鸡啄米一样，她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把我的头发绑好。绑完后她会说外婆的宝贝啊，醒醒啦，刷牙洗脸吃早饭啦……”林梦眼眶红得可怕，目光虚散。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段在外婆羽翼下长大的回忆。 “梦梦，你别这样...”我觉得很难受。 “她曾教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我也曾点头说好。可是最后呢…我忘记了她的养育，我有一段时间甚至恨不得她去死，我想她死了就好了，我妈不用那么累，我不用每天面对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我…我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她叫我的时候我假装听不到，她挡路我会推开她，甚至骂她。她教过我要做善良的人，而我却用最丑恶的嘴脸来对她，对一个曾经那么爱我的人。我是什么样的狼心狗肺才能有那样的想法！”眼泪从脸颊滑落滴在针织布料上被瞬间吸收，林梦似乎要将没说过的话一次性说完。 “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林梦再也无法克制，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外婆，对不起…”林梦的忏悔让我跟着落泪，她真心悔过，外婆却再也听不到。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气又可怜。 “如果时间重来一次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她的...” 我搂住眼前失声痛哭的女孩。 林梦的话令我动容，南家存在的意义似乎又多了几分。我看着林梦的镯子，想起了两天前那场车祸，也许外婆做的比林梦想象中的更多。 我向我哥道明了情况，我哥沉思了一会儿。可能是对这桩不赚钱的生意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决定帮我，前提是我要为他做一个星期的饭。这个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