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王 上》 楔子 【楔子】 夜半,西引皇城旭王爷府,发出尖锐骇叫声。 「鬼啊!已死的王妃生小孩了!」 大厅里,到处白幡飘摇,一副玉棺就搁在正中央,前头还摆放着香烛鲜花,此刻不见任何家奴守灵,只因半刻前他们皆已吓得屁滚尿流的爬离了。 本该守灵肃静的王爷府倏地吵杂纷乱了起来。 然而,当一抹纯白身影踏进大厅内时,没来由的,王爷府又安静了,彻底的阒静,彷佛时间暂停。 白影缓步走向玉棺,垂眸瞅着方从尸体内出生的婴孩。 婴孩不哭不啼,浑身是血,彷佛连一双瞳眸都染着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白影缓勾起笑。「王,白萝来了。」喃着,他探手将婴孩从棺里抱出。 「白萝领命而来,会在时机来临时,领王回归无间。」他将初生的婴孩置入臂弯,暖着他。 无间,无限大的空间,包含阎罗十殿和十六小狱、无间恶鬼狱;也可以说是无所不在的空间,是能栖处在每个人心里的一片黑暗,左右人性的变化,影响地下冥间和地上人间的平衡。 无间王的存在,支撑着地上地下的和谐,掌管人之生死,决定何时落下既定浩劫,镇压反扑的恶魂罪业。一旦无间无王,冥间便会失衡,只能倚靠十殿阎罗施法镇压,但其能力终究有限,一旦超过半个甲子,无法镇压的罪业将再次反扑地上人间。 如今无间王天寿已尽,必须顺应天命转入轮回,身为判官的白萝则听从转轮王的吩咐,上阳间寻找转世的王,等待时机带回无间。 此刻,这未来的继承者,就在他的怀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九月的冷风拂过山头,银辉迭绿抖落在七星岩山脉上。 七星岩呈南北走向,山形嶙峋高耸,终年封雪,以中心点隘岭为界,划分出烽火战国时期最强盛的两个王朝:东为百定王朝,西为西引王朝,两国北方国界终结于七星岩末端、由西往东流的鬼川,而南方则以麒麟横山与南济王朝为界。 如今,南济二十万大军毫无预警的沿着隘岭北上,兵分两路,左打西引,右攻百定,被攻得措手不及的两支国界边境防军正拚命应战,等待后援到来。 晦暗月光下,淡覆银辉的隘岭上,另有两匹急马奔驰。 墨黑战甲衬得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倒映的雪光勾勒出男人俊魅无俦的玉容,沉眸潜蕴着天生霸者之气。长发垂束在肩线底下,那是西引男子一贯的发型,但必须是位高权重者,才能再以银或玉所制的束串包覆长发。 「王爷,南济这回派出了二十万大军,走七星岩从南往北攻,野心不小。」身旁紧跟着的副将白萝同样一身戎装,搭了张爱笑的桃花脸。 被称为王爷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勾了唇。「野心大才好,否则太无趣了,本王可玩不下去。」 玄夜爻,西引胤征王,征战沙场多年,用兵如神,料事如鬼,于是被西引皇帝封为「鬼将军」。 如今边境告急,他受命领兵前来,只是初到西引边境楼,便收到了百定太子的传信,才知道原来百定太子刚好驻扎在隘岭边的百定哨城,想必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战役,才邀他一道共谋策略。 「可不是吗?王爷出马,岂还有摆不平的事?」白萝笑眯了闪亮亮的桃花眼,随即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改口,「不对,王爷今年就被百定给摆了一道。」 闻言,玄夜爻懒懒回头,一个笑谑眼神,就让他立刻换话题。 「如今,这南济大军兵分二路,就不知道百定太子能不能也摆对方一道就是了……」说到最后,白萝笑得好尴尬,脸部肌肉很僵,因为天气很冷,王爷的视线更冷。 玄夜爻睇着他半晌才玩味道:「他要是真摆得平,还要传信给本王?」 眼前,正值烽火战国时期,西引、百定、南济三分天下,然而也有许多小国跟着冒出头,纷纷加入抢夺领地的战局,战云密布,自然也让他一年到头南征北讨,以强悍的血腥作风及恶鬼姿态杀伐平乱,使中域之地的所有人一听见鬼将军之名便胆战心惊,更让西引有了中域霸国之名。 但是这样的恶鬼,却也曾经被百定军摆过一道,虽没有败,但也没有胜,在鬼将军的辉煌战史上,留下了一则不名誉的不胜之名。 不过,玄夜爻似乎不是很在意,反倒对百定太子极有兴趣。 「看来王爷挺在意百定的青临太子。」白萝小声喃着,状似自言自语。 否则,又怎会为了人家一封信便赶往百定哨城?虽说百定哨城和西引边境楼隔着一段山路,看似不出几里,但这段路因地形险要,说是便道,可一不小心,便也会是通往黄泉的便道。 「在意?」沉醇低嗓透着淡淡笑意。「也许吧,这中域之地,本王来去自如,乏透了,如今出现一个能与本王一较长短的人,真教本王期待。」 百定的军事向来不强盛,然而那位青临太子却很有军事头脑,今年才被封为储君的他几次带军亲征,除去和自己的那一战外,也没败过,这样的家伙唤醒了他体内嗜杀的血,教他兴奋难耐,期待再战。 白萝闻言,哭笑不得。 「可是,咱们和百定向来互不侵犯,今年那一战也是大皇子的军队硬要抢人家的军粮,最后反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才搞到王爷出征的。」他忍不住叹息。「大伙和平共处不就好了,何必老是打打杀杀的?」 玄夜爻回头,好笑地瞅着打小便识得,压根没变老的人。「怎么,是你这双眼在战场上瞧见了太多死魂,教你悟道,就快成仙了不成?」 他们之间紧密连结着一个秘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且共系的秘密。如果说玄夜爻异于常人,白萝大概也好不了他太多。白萝的眼能观阴知命,脱口说出的,每每准确得教人惊惧。 「王爷说笑了,属下能成什么仙?不过就是盼望世间回归正轨罢了。」这一回他笑得真的很苦。 心里藏着太多秘密,不能说只能做,真苦。 「听起来倒有几分佛心。」玄夜爻哼笑。 还佛心咧……白萝苦笑不停,也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跟随着主子来到百定外围的营帐,递出青临太子的令牌后,跟着士兵踏入扎营区里,便见主帐前早已有人恭候多时。 「王爷,你来了。」迎上前开口的男人,俊秀眉眼轻噙笑意。 「不知太子急书传信是为哪桩?」玄夜爻懒懒笑问。 「入内再说吧。」青临噙着温文儒雅的笑,要不是身着戎装,还真会教人以为是打哪来的文人。 玄夜爻不置可否地跟着他进入主帐,与青临隔着矮几面对面坐下,白萝则是站在他的后方,打量着帐内是否有可疑人物。 毕竟身在战场,就算对方看似无害,也不得不防。 「说。」一坐定,连寒暄都省下,玄夜爻开门见山地催促。 青临笑意不减地指着矮几上的地形图。「王爷,我有一计,可以不花费一兵一卒,在十天内逼得南济军不战而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十天内?」他习惯性地扬起单边浓眉,下意识地看向青临身后的简易屏风,感觉后头像是藏了个人。但他也不点破,只是勾唇,「要是本王出马,七天便可拿下那些人,何需费上十天?」 他说着,闭上眼,展开他向来敏锐的五感,发觉屏风后头确实是藏了个人,而且正努力地调匀气息不让人发现,只是在他说了七天拿下之后,那人微微岔了气。 「如果可以不涂炭生灵,王爷又何乐而不为?」青临虽是笑着,但眉头微拧。 「这要怪谁呢?要不是南济有意挑衅,本王又何必赶尽杀绝?对待这等狂妄之徒,要是不狠狠地血腥屠杀一回,他们也许会以为本王鬼将军的名号,不过是个虚名。」他笑得邪谑。 「怎么会呢?西引胤征王是从亡故的娘亲肚子爬出的,得鬼将军名号是实至名归。」突地,屏风后头迸出一道刻意压沉的润嗓,说得满嘴挑衅。 「摇光!」青临轻喝。 玄夜爻压根不意外。他故意把话说得狠绝,不过是想要逼出屏风后的人,没想到这人心眼真直,拐着弯一针扎进他最忌讳的隐私。 二话不说,他立刻起身。 「怎么了?王爷因为小的说了实话,就恼羞成怒想走人?」屏风后头的人像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继续挑衅着。「王爷就只会杀人吗?难道王爷杀人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吗?既是能够保家卫国,为何不与殿下合作?难道王爷是怕了吗?」 「怕?」玄夜爻低低笑开。「本王杀人,是因为本王想杀,保不保家、卫不卫国,与本王何干?本王自己能够拿下的战绩,为何还得要分你们一半功劳?你以为你是谁?在本王面前耍什么嘴皮子!」 话到最后,笑意褪尽,微眯的乌瞳燃起杀气,玄夜爻急如星火地抽出了腰间佩剑,迅速削断半面屏风,动作快得连青临都无法阻止,所幸躲在后头的人整个人近乎趴在地上,逃过一劫。 半晌,那声音又缓缓道:「王爷,小的什么都不是,只是可惜了殿下这般好的计谋,原以为要是王爷能配合,说不准也能在七天内,不费一兵一卒的逼南济投降,又能够以战俘和南济皇帝谈判。」说着,像是惋惜极了。 「七天?」玄夜爻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王爷敢不敢赌?」 「赌?」他哼笑。 「要是七天内,一切如殿下所料,王爷便得和殿下签下同盟。」 「听起来本王半点好处都没有。」 「要是七天内,南济军没投降,殿下愿意割地赔偿。」屏风后的人径自开庄设赌,完全没经过青临的同意。「而且南济战俘归王爷所有,由着王爷处置。」 只见青临脸色变了变,但最后还是沉着气,道:「就这么决定。」 第二章 微扬起眉,玄夜爻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原来你才是幕后军师。」说不准与他交手的那一回,亦是屏风后的人出主意的。 「小的只是殿下身边的小小参谋罢了。」顿了下,屏风后的人趴得更低,再压低嗓音道:「这赌局可是让王爷占尽了好处,就不知道王爷敢不敢赌?」 玄夜爻面无表情,乌瞳微眯,紧瞅着屏风后头的身影,半晌道:「躲在屏风后头和本王谈交易,你的胆子真不小。」 「……小的其貌不扬,怕伤了王爷的眼。」 他哼了声,「说说要怎么做。」 见状,青临随即指着地形图解释。「只要王爷配合北撤,与百定军沿着双歧山径将南济军引到七星岩末端的芦山顶,再封住双歧山径,将南济军锁在芦山顶,咱们再往北退到鬼川河套腹地驻扎,从头到尾,不出七天,必定逼得南济军投降。」 玄夜爻垂眼瞅着地形图,明白这是典型利用地形引君入瓮的作法,只是困在芦山顶上,要怎么逼得南济军在短时间内投降? 这可有趣了。 白萝也觉得挺有趣,一双桃花眼直瞅着缩在屏风后头,不断调匀气息的女人。七天后。 此刻几许寒冽的风透露秋意,强劲地刮动枝头,也吹动了分布在鬼川河套腹地上的黄澄色和墨黑色营帐,印着百定和西引字样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帐内,两个男人挨着矮几席地而坐,帐外则是两列身穿不同战衣的士兵,领队的副将狰狞相对着,尽管秋风吹得急,也缓和不了空气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肃杀之气,但当营帐里传来爽朗笑声后,紧绷的气息又减缓许多。 「王爷笑得这般爽快,肯定是对同盟一事颇有共识,既然如此,何不快快签下同盟草约?」青临一身清爽湛蓝衫袍,俊秀面貌看不出半点肃杀气息,反倒带着浓重的书卷味。 玄夜爻不拘小节地盘腿而坐,立体眉骨底下的乌瞳慵邪魔魅。「太子,急什么?想要本王签也不是不可,只是本王想要瞧瞧那日躲在屏风后头的军师。」 七天后,南济军果真投降,战俘正一一处置中,可至今他还想不透为何南济军会傻得被困在芦山顶上三天就投降,使一切顺利在七天内落幕。 青临微愕。「她呀……」 玄夜爻笑沉魅眸。「别装傻,本王最受不得骗。」 闻言,青临倒也爽快。「那是当然,只不过七星岩上雪虐风饕,摇光又连日奔波,不小心染了风寒,现下还在帐内休憩,恐怕不方便见王爷。」说得不疾不徐,给了他一记软钉子。 玄夜爻倒也不恼,他随即起身。「那好,待她身子好了,再拿草约来给本王签吧。」说罢,不容置喙地走出帐外,懒懒看了眼百定军,沉魅的眸里像藏了头兽,吓得百定军连退数步。 「走。」他淡道,领着一小队回西引营帐。 横竖战事已定,他现在闲得很,多得是时间耗。 入夜,百定主帐内,烛火昏黄,账面随着轻轻的气息微微摆动。 「……既然这样,就让我出马吧。」轻软的女音噙着笑,就连粉嫩小脸也扬开愉悦的笑意。 「可……不知道胤征王会不会刁难你。」青临俊秀的眉微蹙。 「他想刁难我,也得看他有没有本事。」她唇角勾得弯弯。 并非真的没把玄夜爻看在眼里,而是她是战火余孤,对于向来嗜血杀伐、不留活口的玄夜爻极度厌恶。 如果他从未把人命当人命看待,那么,她也不需要对他客气。 青临摇头,总觉得她太轻估敌手。「他是鬼,杀人的狠劲能够瞬间瓦解敌军军心的霸气,非常可怕,你也不是没见识过。」那日要不是他在场,也许玄夜爻早就一脚踢翻了屏风,轻而易举地将她掐死了。 晏摇光黑润的眸子轻转了圈。「殿下,可怕又如何?战场上又不是靠狠劲来打江山,而是靠脑袋,咱们现在将他拉拢好,至少往后可以确定少了一只恶鬼盯着咱们。」百定想要在中域之地再站稳脚步,就必须拉拢西引。 「他还没签下同盟约。」 「他会签的。」 「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 「真的这么有把握?」外头忽地传来低邪又裹着戏谑的沉嗓。 帐帘掀动的瞬间,晏摇光不由分说地护在青临面前,一抬眼,便望入来者沉似黑曜的瞳眸,再来,便是精雕玉琢的五官。这人俊魅慑人,像头野生豹子,静时优雅傲慢,一动起来,浑身又散发着狩猎的野蛮。 玄夜爻眸带阴雷,冷冷地瞅着护在青临面前的女人。 她清透匀净的小脸上,就数那双乌亮大眼最为突出,丰润的粉唇带着天生的媚感,没有西引女子的妖娆,却也别有风情,尽管身穿紧身劲装,也掩盖不了她不张扬的含蓄美丽。 「你就是摇光?」 「奴婢见过王爷。」晏摇光见状,温婉福了身,视线从掀开的帐帘偷偷探向外头。 不见守帐的士兵,加上如此近距离面对如野兽般难驯的男人,对方无声无息的靠近,她一点都没发觉,不禁紧张得手心冒汗。 「奴婢?」他似笑非笑地在她身旁落坐。「是军师吧。」 垂着小脸,她乌亮水眸轻转,思忖着他究竟在外头站了多久,听见了多少。思绪略定,才勾着唇道:「王爷说笑了。」 玄夜爻习惯性地挑起单边的眉,对晏摇光有了几分欣赏。「太子,你藏了个狠角色。」话是对着青临说,但黑眸却始终没离开她。 「真是块宝,才得藏。」青临见事已至此,也不打算再隐瞒。「摇光是我的义妹。」 「喔?」 「摇光原本是城外孤儿,是我把她带回百定,视她为义妹,她却视我为主子,伺候着我。」他说时,眸色柔软,满是怜惜。 玄夜爻懒懒地扬高单边浓眉,笑得邪气。「太子如此珍惜的义妹,本王本该礼遇,不过……本王原本以为那计划是你拟的,如今才知道是她所为,在不知情的状态之下,本王竟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你要本王的颜面置于何处?」他勾着笑,语气却是冷得吓人,让人摸不着头绪。 「王爷这么说,是看不起女子吗?」晏摇光不服气地抬眼。 「是看不起。」 西引女子本就无地位,想和男子平起平坐,门儿都没有。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那么,王爷接下来想说的是,这个赌是不成立的了?」气死她了,居然敢瞧不起她!「你要这么说,也成。」他懒懒注视她努力掩饰怒火的小脸,笑意悄悄爬上他勾斜的唇角。 真有趣,她表面温婉,内心里却有团火,像头被逗毛的猫。 「王爷难道不知道愿赌服输的道理?」她咬着牙。 「没听说过。」 话落的瞬间,他就看见她一双水眸快要喷火,忍不住别开脸,轻笑出声。 「那好!请容许奴婢再和王爷赌一把。」深吸口气,她努力沉着以对,脑袋中迅速有了新赌注。 「还赌?」 「王爷怕了吗?」她气得发抖,完全忘了分寸,压根没瞧见自己的主子几次眨眼制止她。 「本王这辈子还没怕过呢。」玄夜爻低低笑着。 「那敢不敢赌呢?」笑?趁着现在还能笑就赶紧笑吧! 「赌什么?」 「要是奴婢赌赢了,请王爷签下同盟草约,另外还得答应奴婢另一个要求。」想要什么,她全都想清楚了,而且这一回,绝对不允许他赖帐! 「怎么本王觉得你好像已经赢了?」 「奴婢一定会赢。另一个条件就是,奴婢要王爷每年输送百斤石钢到百定!」石钢唯有西引才产,质硬难塑,西引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妥善使用,但她却已经知道该如何运用这样利器。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玄夜爻忍不住放声大笑。 「王爷笑什么?」晏摇光很是不快。 「有趣!」他笑眯了向来森冷的乌瞳。「成!但反之,要是本王赢了,本王非但不签同盟合约,还要得到你!」 石钢乃是皇室矿产,不做民间交易,她竟要西引送石钢给百定,是把西引当成属国了吗? 这么大的口气,要是不磨磨她,恐怕她会搞不清楚天有多高,地有多大! 第三章 「可以,一言既出——」她伸手。 「驷马难追!」他扬手击掌,随即紧握住她比寻常女子略显粗糙的小手,一把将她拉近。「摇光,你可以告诉本王要怎么赌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拔掉她张扬的小爪子,戴上项圈,将这么有趣的东西拴在自己身边。 黎明之前,明明才入秋,寒风却刮得蚀骨冻血,只见鬼川沿岸的草丛上淡覆薄薄霜雪,上头则印了几个马蹄印和脚印。 脚印的主人迎着冷风在岸边来回走着,像在沉思,直到听见急速接近的马蹄声才拉回心神,回头望去。 「王爷。」虽说对这人极不欣赏,但是依礼,她还是顺从地服了服身。 玄夜爻策马逼近她时,速度未减,眼见马儿就快要踏过她时,才勒紧缰绳,接着玩味地看着动也不动的她。 「是吓软了腿,还是笃定本王不会伤你?」 「奴婢以为王爷还不至于会杀个弱质姑娘。」实际上,她真的被吓到了,有点软脚,来不及后退,但既然都没动了,当然要打死不承认。 「有胆识。」放眼西引,甚至其它国家,他还未见过这般胆大心细的女人。「本王问你,为何引南济军进芦山顶后,他们连三天都撑不到就下山投降了?」 他算过了,守住河套之地,截住对方退路,一旦空粮,他们必定只能下山,但三天的粮食绝对是够的,没道理这么快投降。 「王爷忘了吗?南济国土在麒麟纵谷之南,气候向来四季分明,就算入冬,也只是飘点小雪,但七星岩不同,那是终年飘雪之地,再加上他们是在夏末北攻,来到最冷的芦山顶,就算他们有粮,也撑不过酷寒。」她简单扼要地解释着,唇角勾着几分嘲讽,像在讥笑他连这一点也没想到。 「……你倒是心细得紧。」他并不是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只是此刻,对她的欣赏凌驾在受辱之上。 「百定军不如西引军骁勇善战,自然需要一点谋略。」地形气候,全都得考虑在内,否则怎能百战百胜? 玄夜爻微扬起眉,居高临下地瞅着她。「那么,你要本王不带一兵一卒前往鬼川岸,到底是要跟本王赌什么?」 「王爷可瞧见这鬼川?」她指向约莫三百尺宽的河水。 「你当本王瞎了吗?」 他欣赏她,但不代表可以忍受她不知分寸的嘲讽。 「王爷,这川面没搭桥,川岸更无船,就跟王爷赌奴婢可以在半刻钟内去到对岸往返。」她笑。 玄夜爻下了马,走向川岸。川面结着薄薄细冰,想要在上头行走,实在是难上加难,就算她真能在上头走,他也不信她能在半刻钟内往返。 「你要是冻死在川底,可别说是本王害死你。」他冷哼。 「放心,就算奴婢死在川底,也是奴婢心甘情愿。」晏摇光说,随即跃上马,拉着缰绳控制马儿直对着川面。 「真要赌?」基于爱才之心,他不希望她真的沉尸川底。 「王爷怕了?」 「倔丫头,别冀望本王去救你。」 晏摇光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微踢马腹,马儿随即朝前快步而去,踏过川面细薄的冰层,加快速度地朝对岸急驰而去。 玄夜爻跃上马,难以置信她竟在微结薄冰的川面上纵马而行,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到对岸折返。 「王爷,可得要记得咱们的约定。」她纵马来到鬼川中心,放缓了马儿脚步。 他瞅着川面,随即策马向前,踏上了结冰的川面,才发现,靠岸边的冰层是细薄的,然而愈往中间的冰层愈厚。 「你耍本王?」他微眯起锐眸。 「这可冤枉了,王爷。」晏摇光笑得很无辜。「奴婢可没骗过王爷。」说着,她加快速度想要回到岸边。 当玄夜爻掉转马头时,倏地发现,由于两匹马在同一个区块内踏步,让底下的冰层裂开了,而冰层破裂的速度,随着她纵马回岸的动作加剧。 「臭丫头!」他低吼,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堂堂鬼将军,竟被个丫头给戏弄到这种地步! 晏摇光回头笑说:「王爷,动作得快了,要是冻死在川底,可别说是奴婢害死你。」 「那你可得跑快一点,别教本王给逮着了!」他冷笑,握住缰绳的手背青筋暴绽,随即扯动缰绳,在开始破裂成碎片的川面上跳跃行走,如流光掠底,行云流水的骑术,让他眨眼间就快要到岸。 反观晏摇光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因破冰速度太剧,只见她的坐骑在最后一刻打滑了脚,她一下子被抛出去,摔在岸边的冰层上头,整个身子随着碎裂的冰层往下跌。 一个跳跃,玄夜爻已经跳上岸,回头看着攀住河岸,却因力气不够而不断下沉的她。 「摇光丫头,要不要本王救你?」他似笑非笑地问。 「怎么好意思劳烦王爷?」尽管心里恐惧,寒冻彻骨的川水已晕湿她的衣裳,她还是嘴硬得很。「不过是掉进川底,有什么大不了……」 「开口吧,只要你求,本王就救。」 「不用了!」底下冰层一碎再碎、一碎再碎,她也愈来愈没力气……「啊!」 扑通一声,她落水了,浑身浸在蚀骨的冰水里,教她喘不上一口气,浑身像是结冰似的,动也不能动。 见状,玄夜爻依旧凉声问着,「丫头,你命都没了,你要的石钢,是要本王交给谁?」 晏摇光一把傲骨冻得直打颤,浑身的筋络像是要被冰水给封住,却仍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向杀人如麻的他求救。 她想要石钢打造最坚硬的武器,这么好的买卖,绝对不可能再有下次,她应该要放弃傲骨向他求救的。 反正,求救就求救嘛,有什么大不了?又不代表她叛国,对不? 然而,一念之间的犹豫,让削骨的冻意冲上心间,一股蚀心锥骨的抽痛教她无法呼吸,连开口都不能,便意识渐散。 玄夜爻眸色淡漠,注视着她缓缓沉入,直到连发色都瞧不见,才啧了声,跃入川底,将她捞起。鬼川主支流自芦山顶而下,到了下游川面变宽,两岸形成极大腹地,然而过了腹地之后,便是接连其它山脉,川面再度变窄。 将晏摇光自川底捞起之后,玄夜爻原本打算带她回营区,然而川岸距离营区约莫两三里路,见她唇色发紫,他怕她撑不过,于是顺着下游走,找到一处山洞,就地生火替她取暖。 当晏摇光醒来时,浑身暖得像有把火在烧,教她不由得懒懒的伸展四肢,不料指尖却刷过一抹异样触感,她不禁奇怪的张开眼望去。 玄夜爻冷硬的臭脸近在眼前,尽管脸色寒鸷,但依旧无损他绝世无俦的俊美,如此近距离的对视,让她微愣了下,脑袋一片胡涂,唇动了动,她还是说不出半句话。 「见鬼了?」他冷声嘲讽。 「……」是啊,真的是见鬼了!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她的指尖刷过的是……他的脸吗? 「本王救你,你连一声谢都不会说?」 「救?」她傻了下,蓦地想起他冷血地看着她沉入川底,瞬地起身,正要开口斥责他竟可以无情到无视人命的地步,却瞥见他刀凿似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腹部。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猛地发现身上竟然只着抹胸和亵裤,而随着她起身掉落在地上的,则是刚刚覆在她身上,属于他的外袍。 「啊!」她立即尖叫,抓起外袍盖住自己,一路退到山洞另一边,没了挑衅他的从容自信,也没了与他下赌的沉着精明,只是粉颜羞烫,完完全全是姑娘家的羞愤,甚至结巴得无法开口。「你、你、你……」 「你什么你?本王下川底救你,怕你冻死,特地找个山洞替你取暖,要是不脱下衣裳,是想冻死吗?」他微恼地蹙起浓眉,破天荒的解释自己的所做所为。 早知道就算救起这丫头,她也不可能言谢,然她一副遭人侵犯的神情,直教他好气又好笑。 「我、我、我……」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她还记得他说过想要她,天晓得他在她昏过去后,私底下对她做了什么? 「得了,真以为本王荤素不忌吗?」他啐了声,像在笑她小题大做。「凭你的姿色想要本王动念,太难。」 第四章 晏摇光愣了下,顿时不知该火大被讥,还是该庆幸无事。 眼角余光瞥见外头天色还未大亮,而她湿透的衣衫则架在火堆上烤着,他盘腿而坐,依他的坐姿判断,要是无误,她刚刚肯定是被抱在他怀里取暖。 思及此,晏摇光更是羞得说不出话。 她跟在殿下身边长大,从未遇过这么羞窘的事,更糟的是,救她的还是她最厌恶的西引鬼将军…… 眼睫微颤,她偷偷打量对面的他,却见他瞧也不瞧她一眼,玉容冷冽得可比七星岩上的风雪。 「……谢谢王爷救了奴婢。」好半晌,她才很艰涩地吐出这些话。 玄夜爻懒懒扬眉。「那么,石钢一事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毕竟你并没有真的完成赌约。」 「我有!我碰到岸边了!」晏摇光急忙说,「碰到就算数,而且那时可还不到半刻钟!」 玄夜爻挑眉。「你倒是有很多理由。」 被这么一调侃,她也不禁有些心虚。「总、总之,这回奴婢是拚了命的,王爷就……就别太计较了。」 闻言,他不怒反笑。「现在又是本王计较了?罢了。」他唇角微勾。「你打一开始就知道冰层会裂开?」 「不,鬼川上游承接山脉倾落的瀑布,终年流动,唯有每年入秋到来年临春的黎明之前,有段时辰会结上厚冰,但是不可以两匹马并行,冰层会裂。」说到底,她忍不住又怨起他,「要不是王爷也策马上川面,冰层根本就不会破。」 「可你见本王上了川面也没有制止,分明是存心害本王落入川底。」他心思缜密,随即淡淡反驳。 她分明早就计量好了,就等着他傻傻上当。 「……奴婢有要王爷动作快一点。」她可是有提醒的。 「你是害人害己,还累得本王救你。」 晏摇光垂下脸,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坏心眼,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要他知道人命可贵。 「奴婢只是想给王爷一点教训,好让王爷知道,王爷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都是人命,很重要的。」 「……你不是说本王是鬼?」他垂睫淡道。「哪来的人命?」 她抿了抿唇。「古时从死去娘胎出生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王爷何必在意?」 「本王不在意,却有不少有心人自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又老爱以此作文章,藉此惹恼本王。」话题翻了一圈,又骂了她一回。 再次垂下脸,这下晏摇光心底真有那么些许愧疚了。「奴婢只是想逼王爷答应同盟而已。」 「你要不是女人,本王早杀了你。」在西引,他自死胎出生一事,是件禁忌,虽说皇上封他为鬼将军,名为赞誉他料事如鬼,但也拐着弯在提醒他,他的出身与常人不同,而他确实也拥有与常人大不同的能力。 鬼将军的名号,教他恼也教他一上战场,定会杀出一片血海,以泄心头之恨。 「……王爷不是瞧不起女人吗?」怎么如今听起来,似乎对女子多有礼遇? 「瞧不起是一回事,本王要杀,也不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闻言,她难得的对他兴起些许的欣赏。其实撇开他杀人如麻这点不算的话,能够有他这么剽悍的将军,对西引百姓而言确实是一大福气,然而对他国而言,便等同毒蛇猛兽,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 「不会跑不会挣扎的猎物多无趣?」他突道。 此话一出,晏摇光眸底闪动的欣赏瞬间熄灭。 见状,玄夜爻不禁放声大笑,那爽朗如风的笑声,低醇悦耳的声响,更教她气结。 这人到底是说真的,还是逗她的? 真真假假,真教她看不透。 「欸,这时分,怎么有人在山洞里笑?外头还有两匹马呢。」 玄夜爻的笑声让外头正巧路过的人诧异地朝山洞而来,就停在洞口几步外。晏摇光听见声响,侧脸探去,喜笑颜开。 「小石头!」她喊。 「晏姊姊?」外头的少年回应着。 「是我!」她开心得很。 正要唤外头的人入内时,便听见对面的玄夜爻凉声提醒,「你没穿衣裳。」 愣了下,晏摇光忙喊,「等一下,你们先别进来!」天啊,她和他衣衫不整,在这天明之际出现在山洞内,要是被人撞见,她的清白没了不打紧,重要的是她肯定会被误会自己叛国通贼! 「你认识外头的人?」瞧她取下架上的半干衣裳,蹩手蹩脚地套穿着,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当然,鬼川镇可是我小时候所待的地方,会待在那儿的人,几乎都是战地孤儿。」她没心眼地回答,穿妥衣裳后,才回头笑说:「请王爷必定记得,石钢得要快快运到鬼川镇。」 鬼川附近山脉有不少矿产,百定在贪求方便下,鬼川镇便成了皇室授权的冶铁重镇,她打小在这里长大,对于炼铁术颇有心得,对兵器设计更是一把罩,可是近来附近的矿场已开采一空,也使鬼川镇面临废厂的命运,如今若石钢到手,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你倒是仁心,心底摆的全都是其它人。」玄夜爻哼笑,起身着衣。 晏摇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刚才有说什么吗?还是她太容易被看穿心思?对了,刚才有许多话她都没说出口,怎么他好像都知道? 深秋,一人一马疾驰,让跟在马后的白萝疲于奔命。 对方持令牌快马过了百定边境,不往百定皇城而去,反倒是直接朝城郊北方的鬼川镇走。 两人一路直驰到鬼川镇的冶铁厂外,外头有百定官兵看守着,一见是西引胤征王,随即进入冶铁厂内报备。 白萝把主子和自己的马匹交给看守的官兵,累得倚在树边,直睇着他家王爷俊挺的身影,开始后悔自己干么一早就怂恿他扳回颜面。 话说两个月前,西引百定同盟,拿下南济大军,逼得南济皇帝割地又赔款,元气大伤,然而西引也没占到多大好处。一回西引,王爷立刻呈请皇上运送石钢到百定,且以交流冶铁技术为由,一得闲便有借口来到鬼川镇。 来这儿干么?交流冶铁技术? 想得美!说穿了,王爷只是想为自己争一口气,不甘心连两次败在一个女人手下罢了。 而话说回来,他又为何要怂恿王爷来此? 因为这么一来,王爷就不用老是征战四方、恶意挑畔他国,可以让中域这块大地得到片刻安宁一他真是功德无量呀。 只是,有必要一大早说了,晌午就赶到鬼川镇吗?这可是几百里路呀! 「白萝,要鬼叫,最好关上心门,别让本王听见。」背对着他的玄夜爻似笑非笑地回头。 「……就是故意要让王爷听见的嘛。」 他知道王爷的五感比常人强得太多,眼能透视,耳能闻百里外,只要有心,就连人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耳,然而王爷不常这么做,因为他渴望当个常人。 玄夜爻身穿墨黑镶银边交领锦袍,外罩深紫色裘篷,长发垂束肩下,几绺垂落鬓间的黑发,映衬得他玉容更加润白,五官深邃,只是眸底那股与生俱来的邪味,在他似笑非笑之间,令人望而生惧。 「王爷,你怎么又来了?」 远远的,晏摇光从冶铁厂走来,檀发抓起半头,扎辫盘成高髻,只以银簪点缀其间,一身青衣极为单薄,上头沾满铁屑沙尘,甚至还有几个被烫破的痕迹。 见到她,玄夜爻浓眉微扬,瞅着她沾满污垢的小脸。 「这是打哪来的小乞儿?」他笑得戏谵。「白萝,打赏。」 「……」她眯眼瞪着他,顺便瞪了眼掩嘴偷笑的白萝。 说实在的,不在战场相见,不再是敌对身份,再加上这几个月见了几次面后,她发现她真的是愈来愈不怕这个鬼将军了。 「你就这样迎接本王?」 「难不成还要奴婢回太子府梳洗一番再见王爷?」她没好气地翻白眼。 「如果可以,那是最好。」 「不好意思,奴婢今天没有空陪王爷下棋。」她直接说。 说真的,她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当初跟他打赌,还很恶意地坑杀他两回,纯粹只是为了国家着想,没想到他之后会老是要找她赌。 第五章 即使她不再赌战事,说下下棋就好,他也答应,只是想起前一盘棋就下了一天一夜,还分不出胜负,现在又要下,她就开始觉得害怕,觉得累。 「为何?」 「因为今日冶铁厂的进度奇佳,王爷难道没听过,打铁要趁热吗?」说到今日的收获,她不禁勾笑。 那软润甜婉的笑,让玄夜爻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既然如此,何不让本王见见进度有多好?」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视线却锁住她的眉眼不放。 「可是……」 「别忘了,本王愿赌服输,送来了石钢,看在本王救你一命的份上,好歹让本王瞧瞧百定的冶铁术吧?这并不过份。」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样? 「那就请王爷进来吧,不过里头高温,别乱碰东西,要是沾上身就不好了。」她边说,边带着两人进冶铁厂。 冶铁厂内,分为炼铁、锻铁和铸铁三区。 进了川堂厅,便见一幢平屋,里头摆满许多石桌,桌上则搁了器具,走到最底处,则是一座傍着后方山形而建的巨大冶铁炉,炉腰处正缓缓流出火红铁浆,落进旁边的小塘。 「师傅,我的匕首还成吗?」晏摇光一进平屋里头便大声嚷嚷,只因里头的炉声、打铁声吵成一团,不大声点是听不到对话的。 「刚烧软,要再打几回?」 她走到师傅身旁,瞧了瞧早已成形的短匕。「师傅,再打个三回便够了。」 话落,便退到一旁,让经验老道的师傅替她锻造出最锋利的剑刃。 「这是石钢打造的?」玄夜爻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 「嗯。」她的目光专注在师傅的捶打技巧上。 「……从没想过石钢也能锻造成剑。」 虽说西引矿产丰富,但是锻炼技术却远不如百定。尤其石钢的质硬耐高温,光是要将它熔成浆便得费上不少工夫,再加上冷却太快,总是还来不及打造成形便恢复原状,于是石钢在西引总是用在铸造鼎、钟等物上。 「我可是试了很多法子,加了生铁,又加了熟铁,再不成便再混银,又加了点镍,最后终于可以改善石钢的快速冷却问题。」说时,晏摇光不禁沾沾自喜。 「你自个儿想的?」 「这儿都是晏姑娘作主的,举凡风箱、冶铁炉,甚至是锻造、铸造,设计兵器农具等,全都由她一手包办。」正忙着干活的师傅腾了点空,骄傲地说。 「哪有?明明就是师傅教我的。」 「我可没教你设计。」 「那也是跟在师傅身边久了嘛。」她爱娇地靠在师傅身边,俨然将对方视为爹般撒娇着。 冷不防的,手却被一把力道揪住。 「……王爷?」 玄夜爻微微怔住,瞅着抓住她的右手,不懂自己为何出现这举动。 「那是把短匕?」他随口问,不着痕迹的松开手。 「是啊,就快完成了。」晏摇光也不以为意,径自为快完成的短匕而开心着。 「看起来极为锋利。」 「当然,削铁如泥。」硬质无物能比的石钢,锻造成剑后,果真如她想象,非但剑刃锋利且不易生锈,说不准放上个千年也不会腐蚀。 「是吗?」 「是啊,我想青临殿下肯定会喜欢这把短匕。」 玄夜爻登时垂眸瞪她,可讥嘲的话还未出口,便听见一道刺耳的声响—— 「晏摇光,是谁准许你把外人给带进冶铁厂的」负责冶铁厂的铁官从外头而来,不悦地拉开嗓门吼。 「铁官大人。」暗叫不妙,她立即回头,温婉福身。 「怎么,仗着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竟连西引的王爷也带进冶铁厂,你是把这儿当成自家闺房了吗?」铁官开口,半点情面不给就算了,还尽挑些难听话说。 晏摇光眉梢抽了下,还是努力摆出和气生财的笑。「铁官大人,您难道不知道西引胤征王是得令可入冶铁厂的吗?」 冶铁厂受三皇子管辖,负责的铁官自然是三皇子一派,老早就看跟在太子身边的她不顺眼,如今再加上玄夜爻踏进冶铁厂,真不知道到时候又要惹上什么风波,眼前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小事化无。 「本官可不知道这些事,只知道三皇子从未这么告诉过本官。」说着,拱拳摆笑脸朝玄夜爻道:「还请西引胤征王多多包涵。」 言下之意,就是端出三皇子来压人就对了。 晏摇光还是努力地陪笑脸,正要开口,便听身旁的玄夜爻笑谑开口。 「这是打哪来的狗?想朝本王吠,也得瞧他的主子受不受得起本王的脾气。」 「王爷!」晏摇光用力地对他眨眼,祈盼他千万别在这当头节外生枝。 每个王朝皆有着皇位争夺问题,百定自然也不例外。三皇子打许久前,便毫不忌讳地露出对皇位的野心,所以当皇上决定立太子为储君时,三皇子私底下的小动作更是多得不胜枚举。 「这是百定的家务事,还请胤征王退避较妥。」铁官敢怒不敢言。 「那倒是,百定想要怎么狗咬狗,与本王何干?可谁要你的嘴脸这般惹人嫌,脏了本王的眼?」玄夜爻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说,眸色却份外冷肃。「退开,本王今儿个心情不差,不想杀人。」 那冷迸魔性光痕的眸色,教铁官蓦地一怔,不敢作声,但要是就这样走人,又损及三皇子颜面,登时显得进退两难。 「短匕好了、好了!」感觉冶铁厂间顿时弥漫阵阵杀气,锻铁的师傅赶紧将打磨好的短匕浸入水中,再拿至晏摇光面前。 约莫一尺长的乌沉色短匕,散发出冷钢气息,柄身淋上银,雕上兽图,镂着宝石,锐利锋刃在转动间迸绽妖冶青光。 「真美。」晏摇光探手欲接过短匕,虽说是出自她的设计,然而当成品完美地展现眼前,她仍忍不住为石钢打造的短匕喝采。 然而还未握住短匕,匕首便教铁官一把抢过。 她横眼瞪去,就见铁官打量半晌,一脸准备要将短匕收藏的样子。 「这把短匕不合规格,本官要呈到三皇子那里。」 「那是我的!」她抿紧唇,没了笑容。「太子授权我可以自由出入冶铁厂,更可以铸造锻炼任何铁器,大人没有权力拿走我的短匕。」 「有没有权力,你找三皇子说去。」说着,铁官便准备要走人。 晏摇光粉拳紧握,余光却瞥见身旁的玄夜爻长臂一探,轻易将铁官揪回,抢回短匕后,大手紧锁住铁官的喉头,很快的,铁官眼瞳暴突,就连想反击都不能。 「对本王有何不满,你可以晚一点找三皇子说去。」他乌瞳笑眯,却没有半点笑意。 「王爷,不要!」就在晏摇光阻止的瞬间,后方的风箱火炉突地发出古怪的声响,她回头探去,就见盐泥敷黏的炉身裂出一条红缝,仿佛里头热熔的铁浆就快要喷射而出,忙吼道:「全部退开!」 玄夜爻瞥了她所注视的方向一眼,瞬间单手抓起铁官,横臂一甩,准确地掷往风箱火炉的方向,同一时间,火炉自腰腹爆裂,铁浆喷射,绝大部份的铁浆全都喷洒在铁官身上,降低了伤亡,然而木造的平屋处处皆是火苗,附近的铁工仍是受到波及。 「把土堆上去!」他沉声指挥着没受波及的铁工,将沙土倒覆在铁浆和窜起的火苗上头,白萝则手脚利落地抓着受伤的铁工到外头。 晏摇光冲到火炉前,想要救出倒卧在炉底,负责转动风箱的数人。 「他们已经没救了,快走!」审视里头的状况,玄夜爻认定已停止转动的风箱会让火炉的温度过热,恐会二度爆开,立即道。 「小石头……」晏摇光充耳不闻,凭着衣饰抓起倒卧在地的少年,翻身一看,对方脸上血肉模糊且沾满沙尘,身上满是铁浆喷溅的痕迹,她心痛得无视铁浆,硬是用手轻拨,烫了手也不管,眼泪立时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快走!」玄夜爻一把将她抓起。 「等等,至少让我把小石头带出去——」 「来不及了!」身后的火炉发出轰轰巨响,他加快脚步往前奔,然而火炉整个爆裂,破碎的炉片加上铁浆朝四面八方喷射,任他脚程再快,也不免受到波及,身后的热风如浪将他震到外头。 第六章 「王爷!」退到外头的白萝立定站好,硬是将两人接个正着,三人一道跌坐在外头的广场上。 火舌妖诡窜烧,外头的官兵忙着打火,冶铁厂外一片混乱,伤患哀声四起,而玄夜爻背后的裘篷更是被铁浆熔解,直烫入背脊,一片血肉模糊,然而他的眼却直视着晏摇光指上被铁浆沾上的烫伤。 她柳眉攒紧,意识似是不清。 「白萝,找大夫。」他命令。 「是。」白萝起身,看着满地的混乱。「王爷,要将晏姑娘送回太子府,还是——」 「不,先带她到驿站客栈。」他当机立断。 晏摇光一张眼,便是一面血肉模糊的宽背,光是用看的也能感觉到那股难遏的痛。 她傻愣愣地注视着那抹背影,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见宽背的主人转过身,让她清楚地看见那张敛笑的沉邪俊脸。 「……王爷」她蓦地起身,发现身处在陌生房里,看见自己的十只指头皆包了布条,这才想起冶铁厂发生的事,急得什么都不管的就要外冲。「我得赶紧到冶铁厂去!」 话落,她掀袍爬起,却见玄夜爻套上素净中衣和沉紫色锦织交领袍,挡在她面前,莫测高深的眸像潭死水般隐讳,不是肃杀之气,而是复杂得教她无法解读,令人瞬间发寒的气「……是王爷帮奴婢包扎的吗?」她怯怯地问。 「本王只懂杀人,不懂救人。」 晏摇光充份感受到他冷蕴的火焰,却不懂他的火气是打哪冒出的。「谢谢王爷帮了奴婢,但奴婢想要回冶铁厂。」 指上的包扎就算不是出自他的手,也肯定是他找来大夫医治的,虽说不懂他特地救了她却又生气的原因为何,但毕竟受人恩情,是该感谢。 「怎么,赶去送死吗?」他哼,微暗的天色在他脸上勾勒出阴郁。 「火炉爆开,肯定很多人都受了伤,我得赶紧请人去医治才成。」她说着,神色忍不住激动,因为在冶铁厂工作的铁工,全都来自她最熟识的街坊,等同她的亲人。 逝去的,她救不回,可能救的,她就算拚了一条命也不会放过。 「怎么别人的命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了?」 「王爷?」她不懂。 「本王也受了伤,怎么就不得你重视?」心底有把无明火,烧得不是极盛,但是细火慢燃得教他烦躁。 先是怔了下,晏摇光才想起刚才瞧见的背。「既然有大夫替我包扎了手伤,王爷怎么没要大夫诊治背伤呢?」她想要查探他的背伤,然而他早已穿妥了衣裳,动也不动地直睇着她,只好作罢。 玄夜爻沉着脸没开口,直到门外传来白萝的声响。 「王爷,百定太子到了。」 「请他进来。」 「殿下来了?」晏摇光一头雾水,却见玄夜爻朝自己走近一步,大手朝她的腰一按。 「欸?我的腰……」 腰间泛起的酸麻,教她顿时无力地软进他怀里。她努力想要站直身子,然而愈是用力,腰间的酸麻转眼又化为一阵蚀骨的锥楚,痛得她几乎要飙出泪。 「摇光怎么了?」适巧青临推门而入,瞧见她偎在他怀里,登时一愣。 「火炉爆裂,她贴得太近,被暴风给震伤了腰。」玄夜爻神色自若地回答。 「可让大夫医治过了?」连忙向前想要接过人,见她依旧软在他怀里,心底不禁泛起微微不快。 「医治过了,大夫说没大碍,只是要多歇息个几天。」他主动代答。 实际上,晏摇光试着要开口,但腰间的痛楚让她只能憋着气,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 「是吗?」青临睇着他扣在她腰肢上的手,不动声色的问:「鬼川镇守兵回报冶铁厂火炉爆炸,死伤四十余人,我便赶紧赶到冶铁厂,却遇见王爷的副将,他说王爷已将摇光带到客栈……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打从两国同盟之后,对方多次到鬼川镇走动,他并不以为意,但如今瞧见这一幕,他心底暗暗有了打算。 「何必说得这般迂回?」玄夜爻扯唇轻笑。「冶铁厂出了事,太子必定忙于奔波,恐怕还得到百定皇帝面前解释,要本王怎么好意思叨扰?」 「就算要面圣,也得要确定摇光安好之后。」 「既然如此,就让本王随太子一道回太子府吧。」说着,他随即将晏摇光打横抱起,只见她青着脸,龇牙咧嘴地发出无声抽气,不禁使他心情大好。「毕竟她是为救本王而伤,道义上,本王应该照顾她。」 「怎么好委屈王爷?」青临猛地探手要将人夺回,然而才轻触到晏摇光,便见她似乎难受得快要掉泪。「摇光,很疼吗?」她虚弱地闭上眼,无法言语。「不知太子可备有软轿或马车?」 「……我马上去处置。」话落,他再看了眼对方怀中的人,才敛笑而去。晏摇光虚乏无力地以无声口形问道:「我怎么了?」本来她想问他为何要在殿下面前撒谎,但她现在痛得只能问最简短的话。「本王不是说了,你伤了腰?」 「我……」不是吧,刚刚明明没事,这股痛麻分明是他按上她的腰之后才开始的……思及此,她不禁存疑地瞪向他。 「不用说谢。」玄夜爻唇角勾得很斜。我没有要说谢好不好!晏摇光在心里吼,很想问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无奈她的腰真的痛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太过份了!要真是他动的手脚,就真的太狠了!好痛啊天色渐暗,青临遣人派来马车,载着晏摇光和玄夜爻回太子府,才刚让她回房休息,便接到太监传唤入宫的通报。 听完细节之后,青临又转进晏摇光房里,探看她一会,瞅了坐在一旁的玄夜爻一眼,再看向门外的白萝。他实在不该让摇光和他们独处一室,可是他必须入宫,且事态紧急,不得不暂时妥协。 「摇光,你好生歇息,我先进宫一趟。」青临笑道。 「是冶铁厂一事?」 他微笑摇头。「不是,你忘了太后的寿诞快到了吗?」 「是喔——」垂敛长睫,她认定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只怕又是殿下为了安她的心而找的借口罢了。 玄夜爻慵邪地睇了青临一眼,优雅起身走近他,用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入宫后,代本王向皇上叩谢摇光救了本王,这恩情,本王记下了。」 青临蓦地一愣,神色变了变,随即作揖离去。 「王爷跟殿下说了什么?」躺下之后,晏摇光腰间的痛麻逐渐褪去,总算开得了口说出完整的句子。 「说本王今儿个要留宿太子府。」他随口回答,坐到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 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是这么说的,如果真是这样,有必要靠那么近说,刻意不让她听见? 但他既然不明说,她也不追问,毕竟她现在担心的是别件事。 「不知道殿下进宫,是不是三皇子找碴……」 要是她猜测无误,肯定是如此。冶铁厂发生这么大的事件,而冶铁厂又是归三皇子管理,糟的是那座风箱火炉还是她要人打造的,如今火炉肇事,三皇子不借机发难才怪。 「天塌下来还有你的主子撑着,你别瞎搅和。」玄夜爻冷哼。 虽说他不清楚百定内政,但光是在冶铁厂的状况,便能教他摸出个底细,所以他刻意要青临在百定皇帝面前这么说,要用他的身份逼着皇帝息事宁人,让晏摇光全身而退。 只是……就连他也不懂,为何他要这么做。 「我怕殿下为了我惹事端。」她皱眉。 「你对他可真是忠诚。」 「如果不是殿下,我早就饿死在鬼川镇,如果不是殿下,冶铁厂不会设置在鬼川镇,殿下的恩情,就算要我来世再报恩一次,我也甘愿。」说着,她忍不住勾起笑,笑容里是绝对的死心塌地。 她的笑,很纯净清灵,毫无杂质,像是天上最莹亮的星。 「你喜欢他?」他脱口问,很不喜欢这个想法。 只见她横眼瞪来。「不是,殿下是我的主子,虽然我偷偷把他当大哥,可那是更甚于大哥、更亲于手足的关系。」 「是吗?」玄夜爻不置可否的自腰间抽出在冶铁厂抢来的短匕,搁到她床畔。「本王得要救你多少回,才能换得你对待青临的忠诚,和你对他的笑?」 第七章 在他身边,没有人拥有像她这么绝对纯净的眸色,近乎死心眼的忠心。 他被喻为鬼子,旭王爷府里的下人皆惧他,没有人敢靠近他,加上他出生没多久后爹也死了,从此更是被视为不祥的鬼子,唯有白萝是异类,从小就随侍在他身旁。 就算如此,不管身在何处,他仍会有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众人或惧或阿谀的嘴脸令他厌倦不已,唯有在战场上,才能放纵他体内的浮躁,才教他不至于疯狂。 但是……她不一样。 她敢怒敢言,有胆识有计谋,是个聪明又不恃宠而骄的女子,面对他时,未曾惧过,神情鲜动,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生起气来又像只生嫩的小猫。 晏摇光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疑惑,却没细想。 「王爷只要以诚待人,自然就会有人以诚回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是吗?」她顿了下,认真地看着他。「至于笑……王爷,想要别人的笑,你就必须以笑对人。」 「……是吗?」 她曾经对他笑过,但那是客套得近乎虚假的笑,这代表着,他在她的心中,和冶铁厂的铁官是同等级的? 这份认知,教他异常不快。 「话说回来,还是要谢谢王爷救了我,还帮我抢回匕首。」她勾笑,浅淡不虚应。 乍见她面对自己的笑,玄夜爻心间的不快霎时迅速飞散,教他不由得勾唇,笑得自嘲。 「本王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等级?」 不够,远远不足他所渴望的。 这样的笑,驱不散他心底的浮躁。 「王爷,晚膳送至。」门外,白萝轻声说。 随即房门被推开,走进三名太子府丫鬟,搁下两份膳食后,随即欠身离去。 「要本王扶你一把?」玄夜爻好笑地瞅着她努力起身的模样。 「不用。」她咬紧牙根,缓缓爬起。「这腰疼还真是怪,莫名其妙就犯了,不知道王爷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面对她拐弯抹角的指控,他轻勾笑起身,大手朝她腰际一掐。 「哇!」晏摇光吓得整个人弹跳起来,几乎快要躲进床的内墙里。「王爷,你——」 她直抚着烫麻的腰,总觉得这样的近身接触使她很不知所措,就连粉颜也不由得发烫。 「看来你的腰痛是没事了。」玄夜爻径自移向搁放膳食的圆桌,却发现两份膳食有着截然不同的菜色。 「欸?欸!」跪坐在床上,她摆动了下腰肢,发现方才难捱的痛完全消失不见了,随即跳下床,更加确定这腰痛是他搞的鬼,原想兴师问罪,但想了下,还是作罢,抬眼瞅他,却见他打量着膳食。「菜色不合王爷口味吗?」 「为何这两份膳食完全不同?」一份呈着珍馐美食还有美酒,而另一份则显得寒伧许多。 「喔,这是我的。」她很自动的端着寒伧的那份走到另一旁的椅子,靠着花几用膳。 玄夜爻横眼看她,思忖着刚才三位丫鬟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训练有素,如今想来,根本是视她为无物。 「贵为太子义妹,那份膳食未免太穷酸了。」 「义妹是殿下随口说说而已,我只是太子的侍婢。」她压根不在意吃的到底是什么。「吃这样刚刚好。」 「是军师吧,没有你,恐怕青临想在战事上出类拔萃,还得再磨个几年。」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他顿时半点食欲皆无,索性起身将自己那一份与她互换。 「不是这样的,我给的是建议,真正去统筹、发号施令的还是殿下。」她说时瞪着他给的膳食。 「如果没有你的建议,他要怎么发号施令?」玄夜爻似笑非笑地将她那份膳食直接丢出门外。「既然在这儿受不到基本尊重,何不到本王麾下?」 他想,自己之所以如此渴望她,除去她的笑,自然是欣赏她的谋略。 晏摇光心疼的看着被他砸在地上的膳食。「在太子府里,没什么尊重不尊重,只要是为了殿下好,怎么做都好……请恕奴婢违逆,奴婢实在无法接受王爷暴殄天物的举措。」 原来对他的好印象,只是因为短暂相处而产生的错觉,如今多相处几分,便又发现他令人难以忍受的恶习,真令人厌恶。 「那好,把那份吃了,否则本王一样砸。」玄夜爻笑着,眸子却很冷。 她皱眉,「王爷——」 「嗯?」他不容质疑的挑起眉截断她的话,作势又要去拿那份膳食。 「……奴婢吃。」气恼的护住盘子,屈居下风的晏摇光只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只是动筷不久,就见眼前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笑得她头皮发麻,举箸的手不由得停下。 「王爷……您也饿了吗?我这就去吩咐膳房再为您准备一份——」 「不必那么麻烦。」玄夜爻眸光晶亮,似是找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走近她,接着拿过她手中的筷子,坏坏的笑开。「本王吃你的就好。」说罢,夹了一箸子菜便往口中送,末了还以舌舔干净上头的菜渍。 此举让晏摇光惊得捂住唇,迅速起身跳离花几旁,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怎么可以那么不知羞「怎么,你不吃了?」玄夜爻似是不解的看向她,可唇角的扬起却泄露了他的故意。 晏摇光死命摇头,慌慌张张的把口中的饭菜咽下,急急道:「不、不必了,王爷要吃的话,请慢用。」 「真的不吃?可是这菜不合本王的口味,看来只好再丢掉了,不过无所谓,反正本王早习惯暴殄天物,就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本王一同背上这道罪名就是。」他懒懒地勾笑,单手拿着晚膳,等着她开口。 够了!捉弄人也该有个限度吧「王爷,恕奴婢斗胆直问,王爷这么捉弄奴婢的原因为何?」 玄夜爻先是一怔,接着认真的蹙起眉,缓缓走近她,愈走眉头蹙得愈紧,最后走至她面前,低头看着有些慌乱的她,手恍若有意识似的抚上她的粉嫩小脸。 「原因……是什么?」他似在喃喃自语。 面对他困惑却专注的凝视,晏摇光的心没来由的失速急跳,她不懂这样的情况代表什么,只知道被他抚住的脸益发烧烫,而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黑眸,更让她下意识的想逃,却又不知究竟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因他而混乱的缘故。 猛地推开他的手,她慌忙将他推出门外,而全心专注在她的问题上的玄夜爻,一时间竟就这么让她推了出去。 「奴婢、奴婢困了,请王爷也早点歇息吧,晚膳奴婢待会儿会要人来收拾,就不劳王爷费心了。」砰的关上房门,落下锁,晏摇光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局促不安的说。 看着眼前阖起的房门,玄夜爻大可一掌击破它,可因为苦思不出答案,他只是怔怔地在门外站了半晌,才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深夜,青临入宫未归,玄夜爻被安置在太子府的西厢里,距离晏摇光所处的后院相隔一座庭园。 「王爷,夜深了,还不睡?」一见他开门而出,盘腿守在门外的白萝立即抬眼笑问。 「你见本王何时需要睡了?」他笑得自嘲。房外皎亮月色洒落,勾勒出他魔魅的俊颜。 「能歇着,总是好。」白萝随着他的脚步下了渡廊。「要是在这儿待得慌了何不早早回西引算了?」 「可不是?」他何苦待在这儿,忍受那丫头嫌恶的眼色? 她对青临不只是忠诚,还相当景仰,尤其看着青临的样子,像是在膜拜天上的神只,面对他时,则像是瞧见什么脏污之物,真令人不悦。 他不想待在西引,如今待在百定,更教他烦躁不休,而这些主因,都在晏摇光身上。 那么为何他还要待在这里? 「现在要起程吗?」 玄夜爻不语,仍是厘不清头绪。然而下一秒,敏锐的听觉让他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他朝脚步声的方向探去,眯紧的乌瞳就看见远处有六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直朝后院方向而去。 「王爷?」白萝也察觉到了。「后院不是只住着晏姑娘吗?」 不及细想,玄夜爻已经动了起来,身影如魅,穿过了庭园,无声无息,如风旋至的挡在六个劲装男子面前。 第八章 正打算要踩上渡廊的六个劲装男子蓦地一震,难以置信他像鬼魅般的出现。 「白萝,这六位是太子府的客人?」玄夜爻轻启口,声润低沉。 「王爷,这些人挑深夜造访,又蒙得无脸见人,怎会是客人?」白萝笑眯了桃花眼。 「那你道,该怎么处置?」天空云遮月,月光隐晦不明,浅淡月光交错在他勾笑的眉眼,可见几分残虐气息,仿佛对几位不速之客的到访很是愉悦。 「六位,走,还是不走?」好心提醒这六人快走,免得他家王爷又要造孽。 六个劲装男子对视一眼,刷地抽出腰间长剑,不由分说朝玄夜爻砍来,然而却只是斩到一抹虚影,正疑惑之际,一人就被擒住喉头,手臂扳正,颈项立断。 剩余五人惊得倒抽口气,还来不及防备或逃离,便见一人又被以掌穿心而过。 「鬼!」有人惊吼,二话不说蹬地要逃,然而喊叫声还含在口中,随即身首异惹。 不过眨眼工夫,劲装男子便全数灭绝,倒在地上的全是残缺肢干,在半掩的月光医下,玄夜爻乌瞳转为猩红,暗暗绽放妖异光痕,仿佛体内兴奋未散,一时无法忍遏逆冲的血液。 「王爷该留个活口。」旁观的白萝半响后才淡淡开口。 「留了活口有什么用?这时分会派刺客进太子府的,除了三皇子还会有谁?」 也半垂着眼,压抑着体内的悸动。 他以自己之名,在百定皇帝面前保住了晏摇光,三皇子肯定不快,会派出杀手除去她,他也不意外,毕竟她就像是青临的左右手,想要击溃青临,除去她是必然的。 如果他想要甩开心底的烦躁,是不是将她除去便好? 没打断他的沉思,白萝准备着手打理这六具不全的尸体,偏偏一名美婢正巧转过庭园拱门而来,状似迷迷糊糊,仿佛压根没仔细看路,直到脚边被断落的肢体给绊了下,才教她清醒,一抬眼,刚好对上玄夜爻猩红的眼。 她怔了下,脱口喊,「鬼!」 玄夜爻血眸微眯,毫不怜香惜玉的横掌劈落。 「谁?」渡廊深处的房门霍地打开,晏摇光握着短匕走出来,看见眼泛血色的他,有些迟疑地唤,「王爷?」 他立刻别开眼。 晏摇光即使仍旧有些别扭,但也知情况有异,便暂时撇下尴尬急步而来,看见地上躺着的尸体,略愕了下才问:「有刺客吗?」 玄夜爻依旧垂敛长睫,不想让她瞧见他血红的眼。 「王爷?」她偏着蚝首看他,他却瞧也不瞧她一眼,她只好自行环顾四周。先前,她便听见细微的声响,犹豫了下才出房门,没想到才眨眼工夫,这些人竟然全死了,而且死状凄惨无比……「王爷杀人都这般尽兴吗?」 杀就杀,为何要用这种残虐的手段? 「是又如何?」玄夜爻沉声低咆,横眼瞪她,很快又别开脸。「本王作风向来如此,与你何干?」 面对他莫名的怒火,晏摇光也恼了。「这儿是百定太子府,可不是你西引胤征王爷府,王爷想杀人,至少也该留下活口,让太子府得以追踪幕后主使!」 他撇唇,笑得阴骛。「你这丫头,可真知道怎么惹恼本王!」话落,他大掌扣上她细嫩的颈项,只要微使劲,她便会立即下黄泉。 晏摇光惊愕地看着他,心头狠狠发颤,不是因为惧,而是一股不知打哪冒出的火气。 莫名其妙!既然想杀她,为何还要在冶铁厂救她?方才还……还那样捉弄她,根本就是耍她嘛! 「众人皆说王爷是残虐无道的鬼将军,现在王爷真想当无慈无悲的恶鬼吗?!」 就算喉头难受得紧,她恼火的吼。 白萝见状,赶忙向前,就怕晏摇光挑畔过头,真逼得主子下毒手。「王爷这是怎么着?晏姑娘是口无遮拦了些,可她没恶意啊。」他笑着打圆场,目光却紧锁住主子,打算一有状况,不管怎样也要先护住她。 玄夜爻血红瞳眸微眯,大掌只是轻覆着她的颈项,力量还未施展半分,就怕他心思一偏,她真要下黄泉。 他厌恶身为鬼子,更厌恶教人撞见这一双血眸,见者必杀之,而她肯定是瞧见了,所以也该杀,可他……别说要杀,看见她那双不惊不惧,甚至喷溅着潋滥火花的水眸,他体内的躁动却奇异的平息下来。 蓦地,他笑了,低低笑着,松开扣住她颈项的手。 晏摇光水眸眨也不眨地直瞪着他,瞪到眸底盈起淡淡雾气,直到泪水猝不及防的掉落,才惊觉自己哭了。 「怎么?本王开点玩笑,就把你给吓哭了?」看见她仓皇落下的泪水,他的眸色迅速恢复黝黑。 他想,也许逆着光,她根本没看清楚他遽变的眸色……就当是这样吧。 晏摇光很清楚方才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方才那刹那,他确实是想要她的命。 他可以笑着救她,也能笑着杀她,就像战场上传言的一样,西引鬼将军确实如鬼残暴,喜怒无常,要救要杀,都在一念间,然而这些都不是教她心痛的主因,她心痛,是因为莫名的哀伤。 她自以为可以成为他的朋友,然而他却翻脸无情,想杀便杀,终究她之于他,和一般人没什么不一样。 「本王说过,不杀女人,你大可放心。」 话一出口,白萝不禁垂眼看向那位身首异处的丫鬟,开始疑惑她是男是女。 「王爷嗜杀成性,谁说得准呢?」深吸口气,她反唇相稽。「反正我的命王爷救过,如今想杀,就当我还你,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哪这么简单?」垂眼瞅着她胡乱抹去泪水,他没来由的一阵难受,有些暴躁的脱口,「本王非但不杀你,且还要跟你起誓,非得到你不可!」 说完,他的思绪也立时变得清明。 是啊!既然他的浮躁因她而起,自然得由她来解。 这样的女人,怎能杀? 别说是西引,就算放眼中域,只怕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被他掐住喉头,还能理直气壮斥责他的女人,要是这天下没有她,岂只是遗憾? 晏摇光一头雾水的看着他,被他毫无道理、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给搞得混乱。 「……王爷的心思真难懂。」最后,她只能皱眉总结出这句话。 「想要摸清本王的心思,不能光只是看,你必须再靠近一点。」他边低喃着,边恶意的贴近她一些。 晏摇光即使心跳莫名的跳快,粉脸随着他逼近的呼息而飞红,但仍撑着不闪不避,无惧地迎向他寻衅的目光,直到两人之间几乎仅剩一指之隔——「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才回神,火速回头。「殿下。」 玄夜爻眼睁睁的看她自面前离开,鼻端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他下意识的探手掬取,香气被风刮散,掌间的空虚,和她奔至别的男人身边的身影,皆教他更形躁乱。 最后,他收回了手,在身后紧握成拳,不顾青临的询问,微恼的大步离去。 三更天,太子府主厅里灯火通明,侍卫长早已派人将残缺尸首处置完毕,正对着厅上的青临报告善后。 事后证实,六名男子皆是大内高手,凭这一点,便几乎可认定是三皇子青煌主使的。毕竟青煌的外公是皇城镇国公,想借调禁卫军,压根不难。 青煌是什么样的角色,青临比谁都清楚,压根没将他放在心上,反倒是眼前七具死状甚惨的尸体,才真正震慑得他说不出话。 「王爷出手极快,招招毙命,虽是阴狠了点,却是最精准的做法,毕竟太子府里有晏军师还有其他丫鬟。」侍卫长报告所见,聪明的不提及无端惨死的府内丫鬟。 待他话落,晏摇光蓦地抬眼,想起事情就发生在她的房前。若真是三皇子派刺客前来,他明知殿下不在府里,却还是派出刺客,那就代表他想杀的人是——她? 那么,玄夜爻要保护的……是她?! 她微愕地抬眼,却对上青临的眸,许是烛火太亮,或是夜色太深,那眸色竟不如往常澄澈儒雅,反而晦暗得像是遮月的乌云。 「殿下?」初见他这般深幽的眸色,晏摇光内心不安的悸动着。 「摇光,让你受到惊吓了。」 「不,奴婢没事。」瞧他浅噙笑意,她的心头才略安定了些。「殿下,不知道冶铁厂现在的状况怎么了?」 第九章 「该医治的医治,该打理的打理,会有人妥善照顾,你放心吧。」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冶铁厂火炉爆裂一事,损及了矿料和人命,兹事体大,尽管有玄夜爻一句话,也顶多是保住了晏摇光不被青煌追剿,至于鬼川镇的居民,只能自求多福了,想救人和自救,都得要凭自己的本事,何况青煌早嚷着要将冶铁厂迁出鬼川镇,如今只怕会趁此机会完成所愿。 「三皇子可有在皇上面前刁难殿下?」 「没有。」青临笑道,不说玄夜爻的一句话就让皇上下旨保住她,因而才让青煌生怒,更不说玄夜爻竟是如此地保护她。 原以为他们偶尔见面,他可以藉摇光拉拢玄夜爻,没想到看似拉拢了,可两人的关系却不是他所乐见的,更出乎他意料之外。 「要是三皇子没刁难,殿下怎会去这么久?」 想了下,青临直往主厅外走。「那是因为皇上有意要我带军出征。」 「出征?」晏摇光不解的跟着走出渡廊。「可是近来不是一切都平和了吗?」 她虽然天天都在冶铁厂里忙,可也随时注意着天下大事,既然连西引鬼将军都已经暂时偃旗息鼓,南济军又元气大伤,还有谁会造乱? 「记得南济二十万大军的事吗?」青临表面上神色依旧清朗,但内心却暗暗拟计。「可知道南济为何能够一路攻破咱们边防?」 「……难不成是镇守七星岩东麓城的戍王爷故意放行?」当初他们便已怀疑过,只是当下以战事为重,所以并未详查原由。 「没错,皇上派人明查暗访,确定戍王爷与南济军私议,且已握有他企图叛变的证据,才要我率军拿下他。」青临叹口气,看向已散去云层的墨黑天色,几颗星子闪耀着。「戍王爷向来与皇上交好,对我更是视如已出,我从没想过他居然会背叛皇上……」 晏摇光神色凝重,抬眼看向远方,却瞥见玄夜爻的顽长身影就在十余尺外,状似欣赏着围墙边盛开的红梅,压根没发现他们已经走出厅口。 他的发饰和百定男子以簪束起的俐落截然不同,长长的黑发衬着他的俊脸,带着几分阴柔,但他的眸却是凌锐慑人,血战沙场的英姿犹如恶鬼再生,那么残酷无情,那么血腥狂虐可是,他却救了她,又放过她。 为什么?他到底有何意图? 「摇光。」 听见青临的轻唤,她连忙拉回心神,发现他神色严肃地看着自己。「殿下?」 「你会不会也有背叛我的一天?」 先是愣了下,而后她不禁失笑。「怎么可能?」 面对她没有犹豫的回答,青临满意地勾起唇。「摇光,你要记住,虽说你懂谋略,但那毕竟只是沙场战事,要是有人刻意以男女之情勾诱你,说不准你会被勾动芳心,做出毁人损已的事。」 晏摇光勾笑的唇僵了下,心底很清楚他所指的是何事,不禁干笑。「不会的,殿下大可放心。」 难不成殿下认为玄夜爻打算以色诱她,藉此要她背叛? 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心中有一把尺,是非黑白,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玄夜爻说想要得到她,难道指的,就是要靠色诱得到她的才略? 不知为何,她的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似是失落,却找不出理由。 「放心什么?」蓦地,玄夜爻低滑如魅的沉音出现在耳边,晏摇光一抬眼,发现他已来到面前,玉面佣懒,噙着七分邪气和三分深沉,深浅的光线交落在他如刀凿的五官上,份外妖冶俊美。 她没有防备,他又走得太近,像是快要撞进她的心底,吓得她心一缩,搞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跳得太快。 「我和摇光提起,两天后欲出兵七星岩东麓,要她留在太子府养伤。」青临笑得温雅。 玄夜爻扬起单边浓眉。「殿下要出征?」顿了下,他头也不回地问:「白萝,近日来可听闻哪儿又起战火?」 「回王爷的话,属下没听过。」 「那么,殿下举兵往七星岩东麓所为何事?」温浅的口吻,透露着不得答案不罢休约坚时。 青临叹口气,把南济军和戍王爷之间的事说了一遍。 「既然是小事一粧,你当然要留在这儿好生休养,况且你不也挺在意冶铁厂的状况吗?」 听完后,玄夜爻看向晏摇光。 她抿了抿唇,心中确实有些犹豫。 讨伐戍王爷谈不上大事,况且鬼川镇的居民死伤不少,她也该去探视,确定皆有妥善照顾才好,可是,殿下和戍王爷有几分交情,她担心殿下会因为心软反被缚住,这就糟了。 犹豫之间,天空突地翻出猩红光痕,像是闪电般,自浅薄云层中投射而出,一会爆起轰然巨响,就连地面也隐隐震动。 她看向天际,只见天际中央有两颗星贴凑得极近,一颗为蓝白星色,其中一颗则进裂出血色光芒,教她不由得一怔。 「不就是冬雷,吓着你了?」玄夜爻瞅向她异样冷肃的神情。 「不对,这是凶象。」她脱口道,水眸直瞪着那颗绽进凶光的星。 「喔,想不到摇光丫头懂气候地形论战,还懂天象,真是了得。」他语带戏谵,却瞥见青临相当专注地等待她的下文,仿佛极信她的观天术。 晏摇光柳眉蹙紧。「以往天官师傅说过,红色星子主祸,蓝白星色主福。」小时候刚进太子府时,那时的天官是太子太傅,教导她学会勘舆观天。 「那又怎么着?」玄夜爻不禁看向天上两颗最亮的星。 「以往这两颗星相差极远,如今竟已走得这么近,那就代表战事非但不会减少,甚至有些王朝将会有宫变,或是改朝换代的情况,必须大破之后才会有福。」 说完,她面色沉重极了。 「喔?」他半信半疑。 西引亦有天宫,自然也有一套观星术,只是他从来不相信那些,只相信自己。 「殿下,让奴婢跟着一道去吧。」拂去疑虑,晏摇光当机立断。 闻言,玄夜爻浓眉揽起,乌瞳紧眯。 「你留下。」青临温声劝着。 「不,请让我跟着吧。」她怕宫变会发生在百定,更怕一趟东麓行,殿下会命丧东麓,从此百定帝位易主。 要是百定落到了三皇子手中,那就糟了。殿下会是个仁君,但青煌永远不可能成为明君,他只会破坏百定的平静。 「你……」 「有丫头这么想死,何不成全她?」玄夜爻掀唇冷哂。「届时,本王就顺道走,过东麓回西引边境。」 话落,他转身就走,不愿看她一心为他人着想的担忧神情。 两天后,青临率领的一万精锐整装待发,前哨兵早已在两天前起程,监视着东麓戍王爷府的动静,随时命传令兵回傅。 戍王爷府距离皇城约莫四百里路,日夜赶路,大约一日夜便可抵达,但因为此事属隐密进行,于是青临挑入夜后自皇城西门出发,走宫道绕进七星岩东麓山脉,直到第二天入夜时,已在东麓山脉的山道上。 「王爷,往这条岔路走,可以通往西引边境。」晏摇光骑马跟在青临身后,对于地形了如指掌的她,一见岔路便赶紧提醒玄夜爻。 和白萝策马并行在她身边的玄夜爻只是冷冷瞥她一眼。「难不成本王就不能再等下一条岔路?」 他确实该在今晚与他们分道扬镳,但就是……放不下她。 「……自然是可以。」晏摇光抿了抿唇。 真是性情难以捉摸的人!那夜过后,她就没再和他说过话,就算在太子府碰着了面,他也只是冷冷一瞥。 算了,这样也好,省得他又莫名其妙的耍弄她,让她的心跳得不甚舒服,怪异得紧。 这时青临的坐骑蓦地停下,见状,她立刻策马上前。「殿下?」 「传令下去,在这里就地扎营,待明日一早便攻入戍王爷府。」青临温声吩咐,前方数尺外的前锋也立刻踅回。「我先到前方探探。」 「我陪殿下一道。」见他纵马往前,她立刻跟上。 目睹这一幕的玄夜爻哼笑着摇头,也让马跟上,逼得晏摇光不得不缓下马,让他先行通「你……」她气得牙痒痒的,可又不能也不该作声。 第十章 只是他的行径真的太危险,这儿左边是山壁,右边是山崖,因为不得拿火把,以免暴露行踪的关系,所以他们全靠月光照路,山道又偏窄,只能容三匹马并行,他硬是要超前也下招呼一声,要是不小心撞马摔下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玄夜爻置若罔闻,和青临并行着。「只要过了这一段山路,往不过官道便是东麓城,太子何须再查探?」 「总是小心为上。」青临口吻一样温和,带着和煦的笑。 「为何本王总觉有异?」 震愕随即在青临脸上一闪而逝。「王爷怎会这么说?」 玄夜爻与他并行,缓缓弯过山道,横睨他,笑得妖诡。「因为本王嗅见了下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掺杂阴谋和私欲的腐臭味道。」 青临俊秀眉眼透着温雅,脸上已不见异状。「王爷的鼻子似乎挺灵的,就不知道是在哪闻见的?」传言他料事如鬼,是因为他是个鬼子,拥有奇能,不但能读心,甚至能勾魂。但战场上传言何其多,要是全数听信了,怕是战还未开打,便已经吓得先投降。 「就在这儿。」玄夜爻长臂一探,指着他左边胸瞠。 「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他不动声色,加快马儿脚步。 「青临,你拿摇光丫头做赌注,会不会赌太大?你就认定本王一定会随她走这一趟?」在太子府里,这人表面上不断劝晏摇光留下,但她的性子,这人岂会不知? 明知道愈是劝,她愈要跟,为何不一开始就令她镇守太子府?意图相当明显,根本就是要她跟着。 只是他不懂,为何青临可以如此笃走他会跟着晏摇光前来。 闻言,青临难以置信他连自己为何要跟上都没发觉,不由得放声大笑,踢着马腹往前奔去。 晏摇光见状,正要跟上,却见玄夜爻策马追至青临身后,接着砰的一声,山壁上传来不寻常的碎石脱落,她抬眼看向山壁顶端,只见似乎有什么东西抛甩出——匡的一声,巨大的铁链网竟从山壁上抛落,不偏不倚地罩在玄夜爻身上,重力抛下的速度和重量,让他狼狈的摔下马,身上的铁链网甚至拖着他往山崖掉落。 「王爷!」她急忙赶上前,跃下马直吼,「白萝大人!王爷快掉下去了!」 她边抓着铁链网,边朝后路采去,只见不知何时后方竟又掉落一颗巨石,完全阻挡住狭窄的山道,还在后方的白萝、甚至是精锐骑兵,根本就过不来。 「你放手!」玄夜爻蓦地抽出身上的佩剑,往山道上一插,稳住自己下滑的身形。 「王爷!」铁链网制作得非常粗糙,她紧握不放的下场,便是狠狠地磨破掌心和未愈的指尖。 「放开!」瞪着沾上了血的铁网,他又痛又怒地大吼,「本王可没狼狈得要一个弱质女子相救,你别想要这么简单就跟本王划清界线!」 「什么跟什么?」她一头雾水,压根听不懂。 她救他,只是纯粹因为有人落难,她不可能视而不见,况且他还有恩于她,她怎么可以知恩不报? 单手抓着插在地面的剑柄,玄夜爻一手试着要将铁链网扯掉,耳边却灵敏地听见弓弦扬起的细微波动,立刻看向山壁顶端。 「快走,有弓箭手!」 「嘎?」 她左看右看,突地意会地往上一看,尖锐的箭已破空而来,待她看清楚时,箭已经飞到面电光石火之间,她耳边听见咱啦声响,还不及反应,已被一把扯过,避开了危险,回头就见玄夜爻竟出现在铁链网之外,铁网不知何时碎开,然而下一瞬间,箭矢如雨撒落,山道上根本无处可躲,唯一的安全之处——「闭上眼!」 晏摇光听见他这么吼,没有细想便乖乖闭上眼。 倏地,她感觉身子开始往下坠,顿时无法自遏地放声尖叫。 「别怕,本王会保护你。」 温沉有力的声响,加上充满力量的怀抱,她觉得被护得牢牢的,尽管知道自己正往下坠,但竟意外地不怕了。 战地孤儿没有容身之处,连依靠都没有,所以当有人对晏摇光伸出手,告诉她,他要保护她时,她哭了。 有了容身之处,有了依靠,她努力学习各项才艺,不想成为累赘,只盼有一天,她可以报恩,可以献上所学,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可以让这世间不再有战地孤儿。 没想到多年之后,又有个人说要保护她。 她百感交集,因为说的人,是这乱世中,最嗜血残虐的恶鬼。 半梦半醒,意识恍惚之间,冷意渗入骨子里,逼迫着晏摇光不得不清醒。 张眼,黑暗中浓雾弥漫,地面潮湿,泥尘裹着一股腐叶气息,再往上方睐去,只见绿林间穿杂着白雾,冻得她直打颤。 再往旁一看,便瞧见双眼紧闭的玄夜爻。 「王爷!」她猛地起身,伸手探看后察觉他浑身冰冷如雪,赶紧又探向他的鼻息,好半晌,总算探得微弱气息,教她微松口气。 她轻触他的胸口,隔着锦袍感觉不到他身上有半点温度。深雾加上暗夜,她完全无法得知他们掉到多深的地方,最糟的是……下雪了。 「王爷,王爷。」她试着要搬动他,然而力气太小,根本移不动,只好试着拍打他,却摸到他的肩上似乎穿刺着异物,她轻颤触碰,惊觉那根本是支箭!「天啊……」 她半点伤都没有,原来是因为他将她护得太好,就连摔落谷底,她也半点痛感皆无。 为何要这样保护她?为什么要保护她? 她真是摸不透这人的思绪,也看不穿他的心眼,如果他要的只是她的忠诚,他也赌太大了。 她没有那么珍贵,足以要他拿命来赌。 「王爷,你清醒,清醒啊!」她心中有太多疑问没有解答,他绝不能就这样失去气息。 晏摇光又是扯又是拖,想要赶在雪下大之前,赶紧带着他找到藏身之处,可是任凭她使尽力气,他仍是一动也不动,晏摇光不禁急了,往他胸口掐下。 「清醒、清醒,王爷你快点清醒!」她吼,力道愈掐愈大,直到他蓦地张开眼——那是双猩红的眼,那夜她便已见识到。 然而,眼前猩红的瞳眸有如夜色中暗绽的凶光,仿佛可以吞噬天地,那无法掩饰的妖诡魔魅,像阵流光在她身边急窜。 玄夜爻回神瞬间,随即闭上眼,低哑斥道:「走开!」体内的气息开始暴动,他清楚感觉到栖息在体内深处的魔魅开始躁动,那代表着他的眼瞳又泛血色了,这般近的距离,她瞧见了吗? 「王爷,下雪了,你浑身冰透,咱们得赶紧找个遮蔽处,否则你身上的伤会更严重的。」 她急声说,压根不在意那双血瞳。 玄夜爻微眯着眼,不懂她究竟瞧见了他的眼没,正要试着起身,耳边倏地传来沉又急的心跳,体内的血液急速逆冲,他不禁攒紧浓眉,使尽全力压遏快要破体而出的魔魅。 「王爷?」雪从纷飞到团落,几乎浸湿了晏摇光,然而她始终挡在他的上方,只怕雪会让他的体温降得更低。 「快走!」他咬着牙,发出近乎呜咽的低喃。 该死的月圆……他忘了今夜就是十五夜,尽管天上无月,体内的魔性却如潮汐般记得月盈月缺。 「王爷,咱们现在在山谷下,要走一起走。」她没有抛下他不管的道理。 他俊魅的脸翻青,口中突现青冷獠牙,妖异的唇染上教人骇惧的红,沉闭的眼仿佛正忍遏着剧烈的疼楚,又像是快要无法镇压体内暴冲的气流,双拳紧握到颤抖,直到血自他的拳心淌落。 「王爷……」她颤着音低唤。 他近在眼前,所有变化她皆看得一清二楚,这般超乎常理的异变,让她瞠目结舌。 「你为何不走?!」玄夜爻怒不可遏的低咆,紧抓着仅存的理智,不允许自个儿伤了她。 坠入谷底,是意料之外,偏又遇上该死的月圆之夜! 谷底,只剩下他和她!没有白萝在旁,没有白萝的血让他平息体内的疯狂,他要是丧失了理智,饮了她的血,要是累得她也变成异类……思及此,他咬紧牙,用尽最后气力,逼迫自己跃起,身影如魅地奔向远处,眨眼间消失在浓雾弥漫的树林间。 第十一章 晏摇光愣在当场,惊魂未甫又厘不清头绪,难以理解他到底是怎么了。 但不管怎样,她现在都不能抛下他不管! 握紧拳头,指上掌心的痛教她震了下,看着发颤的双手,光是这样的伤,她就好痛好痛,那么他呢? 想着,她随即爬起身,不管纷飞雪水湿透了她的劲装,摸黑过了深浓绿林后,她听见轰轰作响的急爆声。 朝声音来源走去,过了蔽天绿林,只见月光洒落满地银辉,前方崖壁有座山洞,清瀑从崖顶冲刷到谷底,形成一洼水潭,水质清澈见底,当然她也瞧见了浮在上头的……「王爷!」她惊喊,管不了秋浓霜冻,立即跃入水潭,朝他游去。 「王爷、王爷!」待游到他身旁时,他浑身冰冷,脸色铁青,唇色发绀,她赶紧拙住他颈间脉门,确走尚有微弱气息,才赶紧环过他的颈项,将他带往潭边。 吃力的爬上岸后,山风拂来,晏摇光冷得直打哆嗦,费尽千辛万苦才将玄夜爻扯上岸。 「王爷、王爷,你醒醒。」她心急如焚的轻拍他的颊,就怕他从此不醒。 玄夜爻紧阖的眼,在浓睫轻点数下之后,缓缓张开,将她由忧转喜的娇俏神情烙印脑海。 「王爷,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她轻勾笑意,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还醒得过来,就没什么大问题。 可下一刻,玄夜爻便黑眸紧缩,体内翻涌的血如蚁钻动咬嚿。唯有泡在冰冷的水里他才会好受一点,如今被拖上岸,痛楚如浪兜头落下,教他痛眯了黑眸。 「疼吗?」晏摇光直瞅着他,然而他身上伤口太多,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疼,抑或者是受冻过头。 紧闭双眼,玄夜爻笑得自嘲。她也会担忧他?这真是让人开心的事,可是,不是时候。 他低哑喃着,「你去找出路,快点离开。」 「好,等我把王爷安置好再去找。」现下月光明亮,先找个可安身的洞穴,再找路也不迟。 「你又何必假惺惺?你不是讨厌本王讨厌得紧吗?」他哂笑,故意激她。 晏摇光一愣,只觉心头顿时像被人拽得死紧,几乎不能呼吸。「……王爷,你当我是那种人吗?一码归一码,你为救我而受伤,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就算要走,也是咱们一道走,岂有我一个人离开的道理?!」 她气愤的说,恼他竟是这般看待她,小嘴抿得紧紧的,水眸里难堪的泪水死命收住,绝不为他淌落。 玄夜爻怔怔地看着她,感觉湿意从她身上淌落,一滴滴的水珠盈着初冬的寒冷,竟也有股别致的温暖。 他探手掬起她湿透的发梢,哑声问:「你不是怕本王吗?」他现在才正眼瞧她,发现她浑身湿透,一定是想也没想地就跃入水潭里救他了,是不? 「我为什么要怕?」这天底下,她只怕战事不休,盛世不临。 「……你没瞧见本王的变化?」 「那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头一次见到。」 他不禁微愕。「……不是头一次?」 「那晚刺客闯入太子府,我就看见王爷的眼泛着红光。」她还是一脸不解,捉摸不住他的思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还是……王爷以为我会怕,所以要赶我走?」 虽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顾一切地救她,但既然救了她,就没道理还要恶意嘲讽,简直像是故意要赶她走……这念头突生,她忽地感觉有些捉摸到他的思绪了。 被一语道破心思,玄夜爻也没否认,只是笑得更自嘲。 他期待有一天,自己不垄言语,她也猜得中他的心思,如今她似乎猜中了,他却开心不起来。 「你不怕本王真是个鬼子?」 「那又怎样?」她冻得唇办发黑,直打哆嗦,可偏偏体内又有把怒火烧得正烈。「王爷,这天地万物里,无奇不有,是人也可以是鬼,是鬼也可以是人,王爷又何必执着本质?」 玄夜爻错愕地瞅着她,被她一席话震慑住。 是吗?是鬼也可以是人冯? 半晌,他翻坐起身,忍着体内撕魂般的痛楚,拉着她直往清瀑旁的山洞走,把她丢进洞里,自己则回头捡了些许还未被雪淋湿的干柴走回洞内,紧握半晌之后,就见干柴生烟冒火,他往地面一搁,又添了些干柴助燃。 这一幕,教晏摇光看得一愣一愣。 「本王是个从死胎出生的鬼子,也确实是个与常人不同的鬼子。」话落,玄夜爻盘坐在山洞外,闭眼静心压遏体内翻涌的渴血冲动。 没一会,他听见她走来的脚步声,他没张开眼,感觉到她在扯开他身上破损的衣料,查采他身上的伤口。 「……王爷,如果鬼子能拥有不用火石就能生火的能力,还有金刚不坏的身体,想想…… 当鬼子似乎也不太差。」 玄夜爻倏地张眼,她就盘腿坐在他面前,笑嘻嘻的,不再是以往虚应客套的笑,而是打从内心无城府的坦率笑意。 她不惧不怕,用那双澄澈无垢的眸直视着他,就像是看待她眼中的万物,那样的绝对平等。 「太好了,我刚才看过,不只是臂上的箭伤,就连背上的烫伤都好了,不像我现在还犯疼呢。」她笑着摆出双手,掌心被铁链网磨得皮开肉绽,指尖扎好的纱布早已掉落大半。 小小的手,找不出一丝完好,还留着血渍。 忍遏不住的,玄夜爻轻轻收拢她的手,冰冻得可怕,教他心底泛起阵阵怜惜,对他面言,那是种陌生的情绪,从未有过的心境。 「……可惜,本王没有医治你的本事。」 「无妨,不碍事的。」她笑着,没缩回手。 他坐在洞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浓眉揽紧像在忍耐什么,脸色铁青得极不寻常,浑身冰冻似雪,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知道他在保护她。 「本王没想到你也会傻得想救本王。」他垂睫掀唇,笑得自嘲。「要是本王不在这世间,才会拥有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他喃着,注视着她的掌心,那是他想要保护的小手,但是血味勾诱得他快要失去冷静。 晏摇光柳眉微扬。「是这样吗?王爷难道没听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对百定而言,鬼将军是鬼,对西引而言,鬼将军是神,如果王爷可以以维持天下太平为念,绝对会是中域之神。」 玄夜爻笑得狰拧,只因她掌心的血味诱得他心思浮躁,就要失控,行为与意志背道而驰地抓紧她的小手。 「痛!」她痛眯了眼,发现他俯下身,舔吮着她的掌心,一阵酥痒掠过,接着而来的是阵刺麻的咬嚿,甚至是吸吮。 晏摇光瞪大眼,忘了反应,傻愣愣地看着他吸吮着伤口,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转为红润,冰凉的身躯开始有了暖度,俊魅的眉眼有了生气,如她记忆中的狂獗傲视。 鲜艳的红染上他美丽的唇,像朵盛开正艳的花……说男人像花,实在不妥,可他确实是魔魅妖美得教她移不开眼。 「……摇光,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神只会需要吸取人血。」玄夜爻满脸懊恼,接着愤怒的别开脸,那是难以忍受的自我厌恶。 他竟然控制不住的吸取了她的血! 如今,她还能笑得那般坦荡无惧吗? 「王爷,你气色好多了!」 回头,俊魅瞳眸映着她欣喜欲狂的俏模样,那神情里没有恐惧惊骇,只有喜悦,将那小脸烘托得非常艳丽。 「原来王爷只是需要饮点人血就会恢复正常……唉,早说呀,我还在担心王爷的身子冰得像雪,再这样不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晏摇光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玄夜爻漆黑如子夜般的眸蕴着清润光泽,心头狠狠震动。 她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在第一次碰面时,她就大胆得教他欣赏,然而当他的昕做所为因她而变得毫无道理时,他就该发现,自己对她绝不只是欣赏而已。 连他也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保住她而护她下谷底,这几乎本能的反应,完全不计后果,他早该发现,自己已陷入难以自拔的执着里了。 她对人无分别心,是非分明,对他人露出的甜美笑意,是如此吸引着他的目光,如今…… 他终于得到了她不再虚应的笑,得到她始终落在他人身上的担忧,他竟是如此满足,如此轻易地满足了? 第十二章 多可怕的毒,浅浅淡淡的存在,却密密渗透,等到他发觉时,毒已走遍全身,祛除不得,而他也心甘情愿。 只因她云淡风轻的态度,眸中一片真诚,没有同情或惊愕,甚至反为他饮血恢复血色而庆幸。 在她眼中,似乎再光怪陆离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她,值得他动心。 值得他为她,舍生忘死。 「王爷怎么这样看着我?」晏摇光不解地瞅着他眸底深隐的激动,又被他看得双颊生晕,急忙别开头,心跳再度乱了套。 玄夜爻起身,拉着她走进山洞内,可不知为何,他却突地一阵晕眩,几乎快要站不住。 「王爷!」晏摇光赶紧搀着他就地躺下,让他枕在她的腿上。「王爷不是饮了血就好多了吗?」 「……本王没事,只是有些虚弱。」他也不解,他未曾在饮血之后还体虚得站不住脚。 「让本王歇会吧。」 「好。」她担忧地审视他的气色,确走气色极佳,才略略放心。 只是尽管山洞里已生起了火,还是冻得她直打哆嗦,直摩挲着湿透的双臂。 然而,他反手一抓,轻松抓住她的手,搁在他的胸口上。 「王爷?」她有点羞赧,不知道该缩回手,还是假装不在意。 让他枕在腿上,其实已经很逾矩了,手心再贴上他的胸膛,实在是……令人害羞。 「本王医不了你的手,但要暖着你,一点都不难。」 晏摇光正疑惑着,便感觉一股热气自她的掌心逆冲而上,直窜入心窝,瞬间暖和她的四肢百骸,不禁舒服得发出轻叹。 「真是太好了。」这股暖,暖得她通体舒畅,外头的霜雪寒冻也侵略不了她。 「既然本王这么好,何不跟着本王?」 她一愣,想起殿下告诫过的话,不禁苦笑。「王爷要我做什么呢?想要个策上,西引应该也有许多人才才是。」 「本王要你的才智做什么?难道本王会比不上你的谋略?」他掀唇冷哂,淡睨她一眼。「本王要你,只因为你是你,本王要你用看着青临的神色看本王。」 现在他要她,只因为她是个教他动心的女人,是个教他兴起独占心念的女人。 她傻傻的问:「王爷也要我报恩?」 「报恩?」她对青临抱持的,只是报恩的想法? 「这辈子,我的命是注定给殿下了,这是我一定要还的情。」 「那么本王呢?本王得救你几回,等多久,才能换得你的回报?」 「……下辈子?」她打着商量。 「谁要你的下辈子。」 「……」她一脸为难。要是她再有能耐一点就好了,也就不用到处欠人人情。 「王爷,百定对我而言,是我的家,青临殿下对我而言,是我的家人,也许家和家人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可是……我等了好久才拥有。」这样的情份,难以割「本王明白。」他闭着眼,凝聚不了气力,索性闭目养神。 「咦?」 感觉她的疑诧,他不禁哼笑。「本王是从已故的娘身出生,出生便没有娘,爹也在不久后亡故,众人皆视本王为不祥,有谁敢靠近本王?」 晏摇光蓦地发现,他虽然出身尊贵,却一样是个孤儿,更糟的是,他还被视为不祥,不过——「有白萝大人伴着王爷,不是吗?」 「本王的身边只有一个白萝,要不是他,也许本王早不知道死在谁的手中了,岂还有今日的恶鬼造孽?」他笑得自嘲。 「王爷别这么说。」 身为孤儿的她,可以想像他的处境,偌大的宅邸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能谈心,没有人能好生教导他,莫怪他会变得喜怒无常又嗜血狂虐。 相同的命运,不同的际遇,如果换作她是他,说不准也会和他一样,恨着这个世间,也难怪他可以残忍的血洗战场……当然,他的命运不能做为他杀伐的理由,但是她就是能懂他的心。 「记得七星岩一役之后,本王在麒麟纵谷横扫千军,不过费上十日?」半晌,他突地说。 「嗯。」那是非常可怕的战绩。 鬼将军势如破竹,从百定南境的麒麟纵谷,从东横扫到西,抵抗者莫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然而杀鸡儆猴的做法马上起了作用,后方数个造反的小国全都慑于他的威力,纷纷不战而降。 不像以往杀个彻底的作战方式,教她很意外,也让她对他再度改观。 「你可知道为何本王没有屠杀到底?」 她摇头。 「因为那段期间,本王总忍不住想,若大肆屠杀之后,会产生多少个你。」 晏摇光原先不解,然而一道灵光闪过脑际,她蓦地明白——「王爷知道我的出身,不想再有更多人像我一样?」她曾经说过,住在鬼川镇的几乎都是战地孤儿,可她说了一次,他就记得了? 「本王怕多屠了几座城,多跑出几个你,这世间可就要大乱了。」他说着,低低笑开。 她用力地扁了扁嘴。「这么说,好像我是坏人了?」她说得满嘴心酸,然而听见他沉醇的笑声,再见他微微颤动的肩头,不禁也跟着扬起笑。 笑的瞬间,她又怔住,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和他相处得这么平和。 「一个姑娘家擅谋弄略到这种地步,得要先尝过多少的苦,才能拥有这样的实力?如此疼惜人命的姑娘,却不得不上战场……该说这是命运弄人吗?」 她登时错愕。 从未有人见到她为了学习而吃了多少苦,他发现了? 为了习武,根本不是习武之材的她,练到双掌生粗茧也咬紧牙根继续练:不识字的她,为了让自己可以变成有用之材,可以不眠不休地识字再读兵法:每回上战场前,她总是告诉自己,想要拥有太平盛世,必得要有人牺牲,所以,她尽其可能地制造不流血战争,要是逼到不得不兵戎相见,也只能在战后,对着满坑满谷的尸首道歉。 这些事,青临殿下从不知道,总盼望着她能多生些计谋让他立下功勋,为什么,玄夜爻反而能够懂她的心? 泪水悄悄盈聚在眸底,心里头那扇刻意关上的门,好似被他轻轻推开,送进了满心的暖,暖得她双眼湿儒发痛。 「怎么不说话了?再说些来听听吧。」 她不着痕迹地吸吸鼻子,轻咳了声,扬起笑。「王爷想听什么?」 「就说说……你想要的良人吧。」 她一呆,有些无措和娇羞。「王爷为何要听这个?」 玄夜爻勾唇。「本王想听还需要理由吗?」 他喜欢她润亮带着柔软的嗓音,那样细绵舒服,哄得他几欲入睡,更想听她用这样的声音,说出她理想中的对象,然后……不管她说的人像不像他,他都要成为她唯一的对象。 晏摇光直瞅着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屈服的轻抚他的发,感觉他震了下。 「抱歉,我逾矩了。」她忙想收回手。 「……不,无妨。」瞧她怯生生地又抚上他的发,他才安心喜悦的闭上眼。 便听见她如吟诗般地哺着,「我的夫君,必走是威震八方的将军。我的夫君,将会是国之栋梁。我的夫君,心系社稷,情在我身。我的夫君……」晏摇光说着说着,突地顿住不语。 她曾经幻想过未来的夫君会是如何威风凛凛、良善沉着,可那仅是一个影子,一个没有五官、没有身形轮廓的影子,可是如今,她说着喃着,脑海里的模样却鲜明了起来,那人有着玄夜爻立体出色的五官,有着他挺拔高伟的身形……这是怎么了?怎么她会把他给叠进影子里?! 「听起来,你的眼界挺高的。」他笑。 可以假装,她想要的男人就是他吗? 晏摇光这才回神,努力将他的身影从脑海中甩除。「不高,一点都不高。」 她要的,其实只要是个良善之辈,只要是个会思及国家兴亡的仁人,不管身份高低,只要心念与她相合,疼她惜她,她便愿意与之共结连理。 只是,她作梦也没想到,如今自己竟会怜惜起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了。 「本王以为你只想一辈子陪在你的主子身边。」 「……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身为孤儿的她,也想要拥有自己的家,真正落地归根的确实感。「但我想这两件事应该是不相干的,就算我嫁人了,一样会帮着殿下。」 第十三章 「不怕你未来的夫君吃味?」 「那就找个不会吃味的夫君。」 「……那你肯定嫁不成。」 「那就不嫁吧。」她潇洒得很。 「本王真嫉妒青临。」他冷哼,不悦地张眼。 「为什么?」她不解。 玄夜爻凉凉的看了她半晌,朝她勾动手指头,她乖乖地俯下身靠近,可他却迅速仰超脸,吻上她没有防备的唇。 她震了下,想抗拒,却发现后脑勺被强制压下,让她逃不了,只能承受着他的吻,从轻嚿转而钻入她的口中,纠缠她的舌。 「摇光,记不记得本王说过想要你?」半晌,玄夜爻才不舍地止住吻,眷恋地啄着她被吻得润亮的唇办。 晏摇光呆若木鸡,脑袋完全无法思考,胸口被急窜的心跳撞得发痛,可又没有嫌恶感,只是吓了一跳。 「本王要你,是因为本王想要你的陪伴,咱们之间不需要权谋算计,可以坦荡相处。」他哑声说,不想告诉她,青临不如她想像中那般儒雅,更不想告诉她,青临有满腹的诡计,而头一个就是除去他。 「我、我……」她粉颜涨红,结巴得说不出话。 「摇光,记住,本王不会在你面前作戏,也不允你在本王面前耍心眼,本王只要你是你,喜欢的是战事之外无城府的你。」 晏摇光连耳根子都发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可乱成一团的心里,居然隐约有着喜悦的情绪。 喜欢?他说喜欢?天啊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因为你让本王心动了。」 心动?她又是哪里让他心动了? 「好比你现在这般逗趣的眉眼。」那样鲜明的神情,有谁看得出她足拟谋献计的百定军师? 晏摇光怔愣得说不出话,半晌总算察觉到不对劲。「……我有问出口吗?」这是说她的表情明显得让他轻易猜出? 「本王可以读人的心思,但是很少这么做。」因为人心太丑陋,读到的都是一些教人悲哀的念头,他宁可不去读取,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不让他眷恋的人世。 然而她不同,她的心澄净透明,读她的心,甚至能让他感到愉悦,更让他发现战事之外的她,就跟个寻常小姑娘没两样。 晏摇光走走地看着他,想起殿下告诫她别因不懂情爱而上了他的当的事,但是……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就算她有一天真喜欢上这个人,她的心依旧存在是非善恶,没有人能够用情爱遮住她的眼。 笃走的念头冒出,随即教她一愕。 她的论调是假设在她真喜欢上玄夜爻……面对他说喜欢,她没有立刻以百定的立场来拉拢他,更没有因此感到厌恶,存在她心问的,只有怎么也拂不去的……羞怯?! 她诧异的瞠大美眸,余光瞥见他一瞬也不瞬地瞅着自己,急忙遮住他的眼。 「不准看,不准读我的心思!」 他不禁被她的反应逗笑。「有什么是本王不能知道的?」 真以为要读人心思有那么容易?可也要给他时间聚精会神,但他被她逗得乱了心神,哪读得出? 「是啊是啊,这天底不有什么事是王爷不能知道的?」蓦地,白萝的声音和脚步声停在山洞外。 玄夜爻闭了闭眼,回头探去,他立刻乖乖闭上嘴。 「白萝大人?」晏摇光喜出望外。 能在这里见着他,那就代表有路可以走出山谷! 白萝朝她颔首,随即朝着玄夜爻笑道:「王爷,总算是找着你了,属下好担心你的……身子。」审视着他,确走主子似乎已饮过血,白萝清俊的脸庞漾开大大的笑。「没事就好,不过上头事情可大了。」 「怎么了?」他懒问,缓缓坐起身。 「呃……」白萝有些介意地看着他身旁的晏摇光。 「说。」 白萝想了下,才道:「二皇子来了。」 「逢之为何来?」他微诧。 玄逢之是西引二皇子,是他的堂兄,常与他征战四方,算是少数不畏他鬼子之身的人。要是他没记错,皇上这几日正准备正式册封二皇子为御王,照道理说,这时候他应该待在西引皇城才是。 「……西引宫变,大皇子杀了皇上,已登基自立为皇。」 闻言,玄夜爻更加诧异。皇上既要册封二皇子为御王,也会在同一时刻封大皇为太子,为何他会挑在这时候叛变? 他突地想起,摇光曾预言中域之地将会出现宫变或是改朝换代之事。 「大皇子要削二皇子兵权,于是二皇子便率军离开了西引,想找王爷想法子应对,路经东麓遇见青临殿下,基于同盟之情,助青临殿下攻打白定戍王爷,而属下则忙着下山谷寻找王爷。」 「青临殿下可安好?」晏摇光听见,连忙问,心急如焚的表情让玄夜爻轻啧了声。 「已经拿下戍王爷了。」 晏摇光顿时松了口气。 玄夜爻看她一眼,懒声道:「白萝,带路吧。」 不管战事如何演变,江山如何易主,有一件事,他绝对不变,那就是——他要定她了。 玄夜爻恢复气力之后,一把横抱起晏摇光,点地跃起,一鼓作气地跃上山道,动作迅速俐落得让她彻底傻眼。 「怎么,这时候你就不说有什么大不了了?」瞧她瞪大眼,他不禁低低笑开。 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实在是……这种状况,要她怎么说得出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扬着笑,他抱着她骑上白萝早备好的马,在白萝的指引之下,来到戍王爷府。 「夜爻。」和青临坐在主厅的玄逢之,一见到他,立刻快步而来,神情激动地拍着他的肩,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就知道你一定没事,不过一知道你掉下崖,还真是赫到我了。」 玄夜爻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噙着笑,听他告知近日发生的大事。 晏摇光看着从未谋面的玄逢之,侧面看去,他有几分酷似玄夜爻,却比不上他浑然天成的佣邪和气势,显然温文了些,城府也深了些。 「摇光,你没事吧。」 一旁传来熟悉的呼唤,晏摇光勾笑探去,那瞬间的笑,教玄夜爻分了点心神,捕捉住了。 「我担心极了,想派人下崖找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下山谷的路。」 「让殿下担忧了。」她一脸抱歉。 那座山谷真的是无路可走,而她现在已经不想去问,白萝到底是怎么跑到谷底找到他们的。 「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青临松了一大口气,张臂想要环抱住她。 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晏摇光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便见他微扬的双臂有点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殿下,我累了。」她赶忙说。 「你必走是累了,今日就先在戍王爷府休息,晌午过后再回皇城。」青临勾笑道,毫不在意地垂下双臂。「毕竟我还得忙着清查王爷府内,是否有和南济军勾结的证据。」 「嗯。」点点头,晏摇光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厅外时,微微回眸看了眼玄夜爻,方巧对上他乌沉的眸,而后便瞧见他勾出邪气的笑。 那勾弯的唇,教她的心怦跳了下,整张脸发烫,赶忙转回头,随着青临离去。 「夜爻,你道这该如何是好?」坐在玄夜爻对面的玄逢之,看似没发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外,迳自将整个西引大局分析完,再问他意见。 「这能怎么好?大皇子胆敢弑父夺位,就该付出代价。」玄夜爻浓眉横扬,笑得妖诡。 「你比他还得民心,就由你亲征,把他给拉下来,遥祭先皇,而你,则成为实至名归的西引皇帝。」 「这样成吗?」 「也只剩下这条路了。」懒懒垂眸,他压根不想点破那就是玄逢之的企图。 「众皇子问,就数你能文能武,温善仁厚得民心,大皇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知道西引按律例走是传位嫡子,他后头又有皇后一家为靠山,到底急什么?」 他向来和恃宠而骄的大皇子不对盘,如果真要和大皇子对上,对他面言,只有无比的愉悦。 「八成是前阵子私铸兵器教父皇逮住所致。」玄逢之长指轻点着矮几。 「不管怎样都好,反正玄迎之是势必要拉下不可。」玄夜爻垂睫暗忖了下。 「晚一点,我再要白萝拿我的虎符去调我的兵马,三天内拿下他!」 第十四章 他现在不想被这些无聊的琐碎小事缠住,要在最短时间内扫平所有烦事。 「可是,玄迎之叛变,早已调动所有重兵守城,想攻入皇宫,并不容易。」 「别傻了,如果我真要拿下他,谁挡得了?」他冷哼。 他麾下的将领,唯有他的虎符才调得动,驻防北方的约莫有一万大军,已经相当足够。 玄逢之见他肃杀的神情,只觉不像无国可归的流亡之徒,反倒像是一匹野兽,正兴奋期待着明日的狩猎。 有时,就连他也会怕起他。 晌午,白萝随即取鬼将军虎符前往调兵,百定军也决定起程回皇城。 玄夜爻预计先回北方,于是跟着百定军一道走,一天急行后,先到白定皇城,再至城北驿站客栈休憩,等待白萝的消息,玄逢之自然也跟他一路。 再隔天,待青临进宫回报戍王爷府一事后,随即便到驿站客栈拜访玄逢之。 说是拜访,实则是为了想探探西引内政是否出了问题。 「二皇子的兵马就驻扎在驿站外,这儿地狭,也没有地利之便,不如将兵马移往鬼川镇?」到客栈后,青临善尽地主之谊,大开方便之门。 驿站客栈谈不上奢华,一切以方便旅客来去投宿为主,但客栈掌柜一瞧见青临到来,立刻开了客栈三楼最上等的雅席,撤开所有闲杂人等,让百定的太子及侍婢可以和这两位不知打哪来的贵客好生聊聊。 坐在四方桌临街那面的玄逢之,以眼询问视线落在晏摇光身上的玄夜爻。 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小脸都快要垂到地面的女人,懒声回答,「你自个儿拿主意吧。」 这实心眼的正直丫头,肯定完全没将西引宫变一事透露给青临,所以他才特地上客栈旁敲侧击吧。 不知道是她因为心里有了他,还是天性的正直所致? 「我觉得青临殿下的建议还不错,确实该给兵马好一点的环境,让他们充份休息。」玄逢之点到为止的回答,不想透露太多关于西引内政的消息。「倒是你呢,要一道移过去吗?」 「就这么办,只是白萝也差不多快回来了,留个口讯给他吧。」玄夜爻答。 「这点小事吩咐掌柜便成了,王爷不用担心。」青临立即接口,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只是不知道白萝副将是上哪去了?我还没好好答谢他替我找到摇光呢。」 长指轻挲着发鬓,玄夜爻唇角勾得邪魅。「何须言谢?白萝下山是为了寻找本王,摇光不过是顺便罢了,与其要谢,倒不如让摇光带本王先往鬼川镇,找找鬼川镇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让兵马休息才是。」 他懒得跟青临计较是不是他和戍王爷共谋设陷,将他逼下山谷,反正他现在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要能够得到晏摇光,其余的,他都可以大人大量的不计较。 「这点小事就交给其他人吧,我马上传令不去。」 今天他来的用意,不过是想要打探一下玄逢之带兵出现的主因,现在什么也没问出来,更不可能把摇光出借。 「殿下,还是让我来吧,我也想要顺便到鬼川镇探采大伙的状况。」晏摇光忙道。 她一直找不到时间回鬼川镇一趟,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能错过? 「既然这样,本王闲着也是闲着,就姑且陪你走一趟。」话落,玄夜爻随即起身,不容置喙的要她带路。 晏摇光则是看向主子,等到他微微颔首之后,才下楼离去。 青临俊秀的脸庞波澜不兴,然而搁在腿上的双掌却握得死紧。 坐在对面的玄逢之看向窗外,瞥见两人已经下了楼,共乘一骑,惊诧之余,心底也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夜爻看上青临殿下的侍婢?」 「二皇子会错意了,他们不过是朋友罢了。」青临轻笑。 「不,以我所见,夜爻不会随便与人共乘一骑,而且……」玄逢之看向外头,竟见玄夜爻亲吻了那女人的颊,而她回头瞪着他,眸底羞涩得快酿火,让他笑得狂妄又不失柔情。 「夜爻真是动情了……」 「……那又如何?据我所知,西引是不与外族通婚的,不是?」青临撇唇哼了声,拿起桌面凉茶欲饮,指尖的力量却没拿捏好,硬是捏碎了茶杯一角。 玄逢之见状,了然于心。 「我也不是不明白殿下的心思。」虽然他和青临素昧平生,但是有些事,只要一些表情,便能观得一二。 俊秀瞳眸对上玄逢之锐利的黑眸,两人对视半晌,青临才淡淡勾笑。 「我不懂二皇子的意思。」 「我懂殿下的意思就好。」拿起茶杯,他轻啜了一口。「我有个法子,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听?」 青临敛笑的脸庞寒凛生威,定定地瞅着他半晌,甩开缺角的茶杯,「何不说来听听?」 闻言,玄逢之缓缓勾起唇。 从城外北郊驿站往鬼川镇的路途不过几里,一刻钟的时间,晏摇光和玄夜爻却连一半都走不到。 因为,马走得很慢。 「……王爷,你很冷吗?」负责执缰绳的晏摇光在沉默许久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咬牙问出声。 「有你煨暖,不冷。」 「那你为什么要抱得这么紧?」他的双手环过她的腰,搞得她一口气梗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很难受。 更糟的是,他的身体贴得太近、太暖,暖得她胸口发烫,一路烫上了脸,总觉得迎面的寒风也拂不去脸上的燥热。 「因为你的骑技不好,本王要是不将你搂紧些,说不准路面颠簸了下,本王就得要摔下马。」他说得理所当然。 「……奴婢的骑技不差。」 「既然如此,为何骑得这么慢?难不成是想要和本王多点时间私下相处?」他调笑,眉眼流动之际,满是风流轻佻。 晏摇光不禁气结。 真是敢说,明明就是他说两人共乘一骑较快,可偏偏他要她坐在前头,她当然很理所当然的接过缰绳,可她从没与人共骑一马过,一时间也很难拿捏速度,干么说得好像她故意骑慢似的! 「本王想你。」 身后的温热气息掠过她秀嫩的颈项,一阵酥痒逼得晏摇光缩紧颈项,心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紧揪着。 她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 「原来思念这么难捱。」他在她耳边沉哑呢喃,更加收拢双臂,将脸埋在她的颈边,恨不得透过一个拥抱,彻底甩掉蚀魂的思念。 晏摇光垂敛长睫,眼眶盈着暖意。 思念吗?也许她真像殿下说的,不懂情爱,可是却已经懂了思念。 她的脑袋不受控制的被一抹狂霸倨傲的身影霸占,眼前翻飞的是他佣邪魔魅的神情,那么毫无道理地占领她清醒的每一刻,甚至连入梦都不放过她,敦她醒着难受,入睡亦同,尝尽了难言的空虚。 怎么……一份怜惜竟这么难以收拾? 「最多再两天,本王就要回西引处理宫变一事,本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打点好,届时……再来找你下棋。」 闻言,她不禁噗哧笑出声。「还要下棋?」不要吧,上回下了一天一夜,她真是怕了。 「不然,届时本王再带你到西引最闻名遐迩的鬼市走走。」他并不爱下棋,只是因为下棋时,能完全拥有片刻的她。 所以,他不要输赢,要的是一份延长不去的静谧,也是直到最近他才懂,原来自己一直贪恋着那份午后的宁静,和有她做伴的恬淡。 「不知道殿下放不放行。」晏摇光没心眼地回答。 玄夜爻闻言,内心大喜。「不如,你干脆跟本王一道到西引好了。」 她没细想便脱口而出的,该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反应,而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就代表他在她的心底已拥有了不同的地位,对不? 「王爷这回回西引,面对的可是一粧大事,怎么我瞧王爷压根不当回事?」晏摇光有些哭笑不得。「西引即将改朝换代,接下来,就连邻近邦国都会等着看西引的下一步,企图趁虚而入,在这节骨眼上,王爷还是把心思放在国事上较妥。」 他随口说出的话,听起来像是一份邀约,可现在的她哪有心思儿女情长?天下正乱,等着洗盘再重来,她的心思不能乱在这当头。 她说得头头是道,玄夜爻则是听得脸上笑意扩大。 第十五章 「原来你已经为本王想这么多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替他担忧身旁的烦事。 她粉颜立即涨红。「……这是为全天下人着想,一旦西引可以安邦走国,不惹战端,天不就太平了,王爷知道我向来期盼天下可以太平。」 「好,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再好好聊聊太平之后,咱们可以做些什么。」他暧昧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往马腹一踢,马儿随即如凌空之箭奔去。 无预警的疾冲,使晏摇光整个人往后倒进他怀里,寒风迎面吹来,带来如刮骨般的刺痛感,可她随即感觉身后的人拉过披风,将她纳在披风之下,暖着她。 几里路眨眼工夫便到,进入鬼川镇,街上竟没有人走动,微茫的天色,让整座小镇充斥着吊诡死气。 「不对劲。」晏摇光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街上,一旁的铁铺、茶肆皆没开门做生意,四周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玄夜爻眸色沉敛,确实感觉占医。 以往他路经鬼川镇,直入冶铁厂时,街上总是生气蓬勃,处处有人声喧闹,哪像今日连半点声响皆无。 路过晏摇光熟识的友人屋前,她下了马,敲着门板。「师傅、师傅。」好半晌都无人回应。 他一脚踹开了门,里头立时飘来一股潮湿霉味和……臭味。 晏摇光如识途老马般踏进房内,蓦地一愣。 玄夜爻随即踏入,就见躺在床上,早已不知死亡多久的尸体正散发臭味,渗出尸水,而尸体上则有着溃烂的伤势,见状,他立刻将她扯出屋外。 「快走!那是瘟疫!」 屋外,晏摇光震慑得说不出话,呆立了半晌之后,白着脸沿街一间间敲门,一间间查看,证实了鬼川镇真的爆发了瘟疫! 鬼川镇集体染病,众人认定八成是之前风箱火炉爆炸时,尸首根本没处置好,就连原本看守冶铁厂的官兵皆撤除,于是才爆发瘟疫,大内根本不知道,如今经晏摇光查采,确走尚有数十人身染重病,命在旦夕。 这消息回报给仍在客栈的青临后,只见他脸色凝重。 「依我所见,还是焚烧城镇较妥。」玄逢之说,唯有如此才能杜绝瘟疫扩散的任何可能,然而此处是百定境内,仍待青临决定。 而他最后决定交由晏摇光作主。 如此一来,她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只要有机会,当然要抢救到底。 「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们吧。」玄逢之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态,随即看向玄夜爻,喜道:「夜爻,白萝回来了,一万大军已经驻防在七星岩西麓,咱们现在可以立即出兵,不用再多耽搁。」 玄夜爻看向执意要抢救鬼川镇的女人,淡声道:「不,等瘟疫一事脱危之后再说。」 「你!」 「我心意已决,要是你想先领兵离去,我没意见。」话落,他瞥见晏摇光随青临离开,立即跟上离去。 客栈雅席上,霎时只余玄逢之一人,脸色铁青暴怒。 「不过就是场瘟疫,放把火烧了不就没事了吗?」他一脚踢翻矮几,眼微眯。 「不想走,我就想个法子要你立刻跟我走!」 在青临安排之下,晏摇光暗暗召集军医会诊,确走鬼川镇居民尚有机会可救,于是连夜进驻。 这期间较为特别的,是玄夜爻也参与其中。 「王爷,你怎么在这儿?!」晏摇光带领军医正欲离开一户人家,回头发现他就在身后,不禁错愕。「这里爆发瘟疫,王爷尊贵,怎能待下?」 看着她因疲累而青白的小脸,玄夜爻很是不悦。「怎么,突然之间,你对人也有分别心了?」 「分别心?」她对上他黑不见底的眸,猜不出他的思绪。「没有分别,只是这些事交由军医就可以,我怕王爷待在这里,要是染上瘟疫可就不好。」 「你又不是军医,你待在这儿做什么?」 「我啊,总是能帮上一点忙。」 「本王就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是。」她连忙将他推到门外,要军医先至下一户。「这些百姓里头,自然也有些姑娘家和妇人,我待着,总是较妥。」 「你把本王说得比个弱质姑娘还不如。」他看似面无表情,深瞳却噙着恼意。 「你要不要先瞧瞧自个儿的脸色?难道你不知道,最怕疲累过度而染上瘟疫?」 凡是上过战场的兵将皆知沙场瘟疫,满山满谷的尸首因曝晒腐臭,流入水源,进而衍生出疫病。在十多年前,曾经因而发生过大规模感染,于是各国皆有不成文规走,征战过后,战胜军必得要处置尸首,免得疫情扩散,要不就得由领地之国负责善后,绝不能让瘟疫爆发。 「可是——」 「给本王回去歇着!」轻滑的语调裹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你再不回去,信不信本王一把火烧了这里?」 「……王爷,那些人还活着,是可以救的。」 「是啊,但要是你倒下了,没得救,本王就要这些人一起陪葬!」 晏摇光扁了扁嘴,恼着他的霸道,却也懂了他的担忧,心头不禁微甜。「至少让我先跟军医说一下状况。」 「走。」他不快地走在前头。 不敢再多说什么,晏摇光快快将琐事交代完毕后,就往鬼川镇最前方的空屋而去。 「你要去哪?」等着她一道骑马离开的玄夜爻冷着脸揪住她。 「在这里住下。」她一脸理所当然。 「你要留在这里?!」 「嗯,我怕我身上沾染了不好的晦气,所以留在这里最妥当,而且也可以就近照顾病人。」 玄夜爻垂眼瞪着她,由神色判断不出情绪,可晏摇光却能从他收紧的下颚看穿他的不快。 「……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深吸口气,玄夜爻看向他处,眸色冷得教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了下,她正准备偷偷挪开脚步走人,却见他长臂横过,一把将她横提在侧,像拎个物品似拘。 「王爷!」她压低惊呼,小脸就贴在他的侧腰上。「放我下来,这样难看。」 「是吗?」 面对他皮笑肉不笑的冷哼,她非常明确的知道,他非常光火,于是乖乖的不敢在这当头挑战他的耐性极限,只是闷声问:「王爷,你要带我去哪?」 「本王陪你一道住!」他拎着她进房,将她搁置在简陋的平板床上。 「这怎么成?」她急着要爬起,他却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迅速缩回手脚,躺在床上,然后看着他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王爷,这样不好啦,要是我病了,染上你,该怎么好?」 「怎么,你可以染病,本王就染不得?你待在镇上,本王也在,死不了,就算真病着了,和你做对双死鸳鸯也挺不赖。」他就坐在她身旁,厉眸直瞅着她。「可就不知道那村落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被这席话弄得又感动又想笑。「王爷,能救得救,别放弃一线生机,把小镇给灭了。」 现在她不太敢睡,生怕一睡醒,鬼川镇就被灭了。「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不能不管。」 「你要是再不阖上眼,本王无法给你保证。」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良善,但救人也得先掂算自己的斤两,自个儿的精气神不养足,还赶着救人,岂不是找死? 玄夜爻垂眼瞅着她,逼得她不得不闭眼,谁知才一会工夫,她便沉沉入睡,可见她有多疲累。 他看着她,捧起她滑落粉颊的发辫,轻抚过她孩子般柔嫩的颊,黑沉的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像是瞧再久也不腻。 「什么时候,你的心里才能只搁着本王?」 天未亮,外头微有动静,玄夜爻随即张眼,看了眼依旧沉睡的晏摇光,将披风收拢,确走她不会受冻后,才走出屋外。 站在漫着浓雾的大街上,他乌瞳眯紧,没在街上瞧见任何异状,青临派驻的百位士兵还守在镇外,突地一阵马蹄声接近,白萝纵马而至。 「王爷,属下替你送点吃的来。」下马后,几个大步来到他身旁。 玄夜爻浓眉微扬。「你怎会来?」 「王爷昨儿个没回客栈,二皇子大发雷霆,吵得我耳根子发痛,所以我早早离开,顺便带了些热食。」他甩了甩手中以油纸包裹的肉包子。 第十六章 玄夜爻不置可否地哼笑。「他想当皇帝,也得看我有没有兴致拉他一把。」 「是啊是啊。」白萝很捧场的点头,然后又一脸伤脑筋地道:「不过,我似乎也听见了二皇子打算对这儿的镇民做点什么。」 闻言,玄夜爻横睨向他。「难不成……」他想起玄逢之急着回西引,也恼他为了瘟疫一事耽搁。 他的怀疑,极为合理。 突地,山风刮起,似有黑影阵阵疾掠而过,白萝顺势看去,脱口道:「王爷,鬼差到了。」 玄夜爻抬眼,什么也看不见,但思量之间,已经举步朝小镇深处而去。 「王爷,你想阻止吗?」白萝有些意外地跟上他的脚步。 「阻止得了吗?」他健步如飞地过了城镇前半。 白萝更吃惊了。「……不能。」不管他人生死的王爷,竟想要阻止鬼差拘拿! 玄夜爻面无表情地来到冶铁厂附近的住家,几名军医就守在外头,一见他来,个个闪避,噤若寒蝉,正因为如此,更让他清楚听见屋内传出的痛苦哀鸣。 他抽出白萝腰间佩剑,大步走向屋前,头也不回地道:「白萝,本王一踏出屋外,立刻点火焚烧。」 看着他的背影,白萝一叹,「遵命。」 玄夜爻步伐潜移,进入屋后,看着一张张扭曲的脸,和地上几处他们呕出的黑血,立刻确走是玄逢之要人下的毒手。 他轻扬长剑,乌眸沉不见底,锋利刃面在阗暗中进现青冷杀气。 「本王,送你们一路好走。」 剑影若电掣,一颗头颅立即落到一旁,头颅上的眼瞠得极大,像是死不瞑目,鲜血溅上玄夜爻的乌靴袍缘。他视若无睹的继续扬起剑,在屋里血腥屠杀,对上一双双含怨的眸,一张张愤恨的脸,他都不痛不痒,毫不在乎。 天未明之际,他扮演着黑夜罗刹,快剑斩杀百余村民,再由白萝放火,轰的一声,火舌窜天,赤红的火映红天际,烧出一方诡艳,吓得军医软了脚,不敢动弹,然而声响已惊动守在镇外的士兵。 骚动四起,脚步声、喧闹声,扰醒了熟睡中的晏摇光。 她疲惫地伸展四肢,直到听见外头惊喊着村落着火,她才猛地清醒,一下子冲到外头,朝镇的深处看,果真瞧见窜上微亮天际的浓烟,火花四映着周围。 错愕了下,她抓住身旁走过的士兵问:「发生什么事了?」 「胤征王发狂了,居然杀了村民,还放火烧了!」回话的百定士兵,正忙着汲水灭火。 晏摇光难以置信地踉跄了下,一股恶寒从心间爆开。 「怎么可能?有什么道理他要这么做?!」她心头发痛,感觉那冲上云霄的火,像是烧在她心坎上。 她摇摇晃晃的往起火处走去,眼前人影晃动,一团混乱,而后,她瞥见人潮定住,如浪般退开至两旁,而最远处站着的,就是造成腥风血雨的男子。 他缓步而来,神情自若,俊魅玉容上还沾着血。 「摇光,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玄夜爻淡问。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身体因愤慨和失望而剧烈颤抖,不敢相信他怎么可以在歼灭一个小镇之后,还这么云淡风轻! 她扬手,却被他紧擒住。 「你做什么?」他眸噙阴雷,冷面肃杀,神色妖诡得恍若鬼王在世。 「你混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跟你说了,他们可以救,是可以活的,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她吼着,泪水决堤,痛的不只是上百条的性命,更因为他恶意的背叛!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这是各国之间不用言明的规走,瘟疫必定以火焚,本王哪里错了?」 「可是我跟你说过了——」 「那又如何?」 「你!」她痛不可抑,心间像是被烧灼得无以复加,快要爆开,快要被撕裂,而他居然可以这么无动于衷!「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的!」 「本王……忘了。」不擅长解释的玄夜爻不知该怎么说清一切,索性不说。 「你可恶!」晏摇光抽出腰问匕首欲刺向他,他也不闪不避,只是凝睇着她,突地一把长剑横过,挡住她的攻势。 「王爷,放开摇光。」阻止的人是获报通知赶至的青临,他冷冽地道.「就算你想要火烧鬼川镇,也该先知会我一声吧。」 玄夜爻沉如死湖的眸微睨向他,半晌才松开手。 晏摇光盈泪的水眸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眸里写满了失望。「王爷,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他明明知道鬼川镇与她的渊源有多深,为何竟选择了以最残忍的手段灭掉这个村落? 他沉默不语。 「我以为,王爷至少会愿意为我改变,原来……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她深吸口气,稳住破碎的声音,咬牙低吼,「鬼就是鬼!你如果没有身为人的心,那你就是鬼!万鬼亦可成人,而你却在一念之间变身为鬼!」 闻言,玄夜爻抽紧下颚,乌瞳痛得紧缩。 「我不会原谅你。」最后,她坚走的说:「绝不!」 话落,她直朝小镇深处而去,急着要救火。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放弃。 「摇光!」青临呼喊着追上她的脚步。 玄夜爻乌瞳半眯,拳头握得青筋跳颤,却终究没有追上前。 「真是个不懂事的女人,瘟疫本该火烧,有什么不对?」玄逢之不知道打哪冒出,走近的笑说。 面色肃杀地看了他一眼,玄夜爻不置可否的离去。 而那一眼,淡淡的一眼,就够玄逢之胆战心惊。 鬼川镇。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不懂男女情事,这是你最大的弱点。他对你好一点,你就真以为他转性成了大善人了?」青临语重心长地叹。 晏摇光泪如雨下,止不住内心的悲伤。 仅仅一夜,她便失去了刚动心的恋情,也失去她长大的故乡。 放眼看向四周,打火的官兵在镇上来回穿梭,小镇深处成了圮倒的废墟,早已看不出原这是她第一个家,第一次拥有温暖的地方,而那个男人,更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暖,让她懂得思念滋味的人,如今……都没了。 她捧起一把灰白尘烬,任其从指间不断滑落。 终究,她想握在手中的,还是留不住。 「回去吧,这儿交给别人处理,你回府好生休息。」 青临苦口婆心地劝她。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玄夜爻会傻得放火灭镇,但对他而言,这是个从天而降的大礼。 晏摇光轻轻摇摇头。「我想替他们立个塚。」她对鬼川镇民有太多情感,如今因为玄夜爻而烧成一把灰,她痛不欲生,内疚欲死。 「让我帮你吧。」 「不,这是我该做的,我一个人做。」 拉起袍角,她在地上抓了把灰烬放入,走到下一户,也如法炮制。 大火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下灰烬,她能做的,也只是自各户抓起一把灰烬,为他们立一个塚,刻一块碑,在往后年年祭拜。 然而,当她到了下一户时,却蓦地瞧见里头竟有具未烧尽的尸骨,但白骨上却泛着黑。 她愣愣地看向怀里黑白相间的灰烬,脑袋里,似乎有个念头快要成形。 「摇光?」青临不解地轻唤。 晏摇光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瞪着泛黑的白骨,放开袍角,任灰烬掉落一地,接着蓦地一把抓起那截白骨,快步走到外头街上。 「摇光?」 晏摇光迅速来到已封闭的冶铁厂,在外头的井里打了一桶水,再将白骨敲打成灰,倒进水桶里,取下发上的银簪丢人。 青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举动,再看向水桶,见银簪迅速转黑。 动作飞快地捞出银簪,她瞪着通体发黑的簪子,双手轻颤。「……有人下毒、有人下毒!」 他闻言一震。 「这其中有问题,我要查个清楚!」晏摇光紧握银簪,神情有几分疯狂。「殿下,有人先下毒,王爷再杀了镇民放火,难道殿下不觉得这其中藏着极大的问题吗?!」 快死绝的心又恢复了脉动,她的视线逐渐清朗,脑袋缓慢运作,试图厘清整个事件的疑「摇光,你冷静一点,你该不会是想替他脱罪吧?他杀了镇民是事实,你亲口问,他也亲口认了,不是吗?」青临抓着她的肩摇晃,眉头紧蹙。 第十七章 「可是,如果他真要镇民的命,毒杀就算了,为何还要那么费力地亲手杀了再放火?」 「也许毒不是他下的。」 「好,如果毒不是他下的,那会是谁?!」晏摇光噙泪的水眸烈火灼灼。「依我方才所见,毒素已经渗透那根白骨,那代表毒早在昨晚便已落下,可是王爷杀镇民是在天亮之前,那时早该毒发,王爷难道会没发现异状?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要杀镇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她——推敲,蓦地顿住,解出答案,「如果他是得知镇民被下毒才去杀呢?那就代表着他是明知故做,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看向他,青临被她眼中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正义凛气震慑住。 「可是我跟你说过了——」 「那又如何?」 「你!」她痛不可抑,心间像是被烧灼得无以复加,快要爆开,快要被撕裂,而他居然可以这么无动于衷!「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的!」 「本王……忘了。」不擅长解释的玄夜爻不知该怎么说清一切,索性不说。 「你可恶!」晏摇光抽出腰问匕首欲刺向他,他也不闪不避,只是凝睇着她,突地一把长剑横过,挡住她的攻势。 「王爷,放开摇光。」阻止的人是获报通知赶至的青临,他冷冽地道.「就算你想要火烧鬼川镇,也该先知会我一声吧。」 玄夜爻沉如死湖的眸微睨向他,半晌才松开手。 晏摇光盈泪的水眸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眸里写满了失望。「王爷,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他明明知道鬼川镇与她的渊源有多深,为何竟选择了以最残忍的手段灭掉这个村落? 他沉默不语。 「我以为,王爷至少会愿意为我改变,原来……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她深吸口气,稳住破碎的声音,咬牙低吼,「鬼就是鬼!你如果没有身为人的心,那你就是鬼!万鬼亦可成人,而你却在一念之间变身为鬼!」 闻言,玄夜爻抽紧下颚,乌瞳痛得紧缩。 「我不会原谅你。」最后,她坚走的说:「绝不!」 话落,她直朝小镇深处而去,急着要救火。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放弃。 「摇光!」青临呼喊着追上她的脚步。 玄夜爻乌瞳半眯,拳头握得青筋跳颤,却终究没有追上前。 「真是个不懂事的女人,瘟疫本该火烧,有什么不对?」玄逢之不知道打哪冒出,走近的笑说。 面色肃杀地看了他一眼,玄夜爻不置可否的离去。 而那一眼,淡淡的一眼,就够玄逢之胆战心惊。 鬼川镇。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不懂男女情事,这是你最大的弱点。他对你好一点,你就真以为他转性成了大善人了?」青临语重心长地叹。 晏摇光泪如雨下,止不住内心的悲伤。 仅仅一夜,她便失去了刚动心的恋情,也失去她长大的故乡。 放眼看向四周,打火的官兵在镇上来回穿梭,小镇深处成了圮倒的废墟,早已看不出原这是她第一个家,第一次拥有温暖的地方,而那个男人,更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暖,让她懂得思念滋味的人,如今……都没了。 她捧起一把灰白尘烬,任其从指间不断滑落。 终究,她想握在手中的,还是留不住。 「回去吧,这儿交给别人处理,你回府好生休息。」 青临苦口婆心地劝她。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玄夜爻会傻得放火灭镇,但对他而言,这是个从天而降的大礼。 晏摇光轻轻摇摇头。「我想替他们立个塚。」她对鬼川镇民有太多情感,如今因为玄夜爻而烧成一把灰,她痛不欲生,内疚欲死。 「让我帮你吧。」 「不,这是我该做的,我一个人做。」 拉起袍角,她在地上抓了把灰烬放入,走到下一户,也如法炮制。 大火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下灰烬,她能做的,也只是自各户抓起一把灰烬,为他们立一个塚,刻一块碑,在往后年年祭拜。 然而,当她到了下一户时,却蓦地瞧见里头竟有具未烧尽的尸骨,但白骨上却泛着黑。 她愣愣地看向怀里黑白相间的灰烬,脑袋里,似乎有个念头快要成形。 「摇光?」青临不解地轻唤。 晏摇光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瞪着泛黑的白骨,放开袍角,任灰烬掉落一地,接着蓦地一把抓起那截白骨,快步走到外头街上。 「摇光?」 晏摇光迅速来到已封闭的冶铁厂,在外头的井里打了一桶水,再将白骨敲打成灰,倒进水桶里,取下发上的银簪丢人。 青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举动,再看向水桶,见银簪迅速转黑。 动作飞快地捞出银簪,她瞪着通体发黑的簪子,双手轻颤。「……有人下毒、有人下毒!」 他闻言一震。 「这其中有问题,我要查个清楚!」晏摇光紧握银簪,神情有几分疯狂。「殿下,有人先下毒,王爷再杀了镇民放火,难道殿下不觉得这其中藏着极大的问题吗?!」 快死绝的心又恢复了脉动,她的视线逐渐清朗,脑袋缓慢运作,试图厘清整个事件的疑「摇光,你冷静一点,你该不会是想替他脱罪吧?他杀了镇民是事实,你亲口问,他也亲口认了,不是吗?」青临抓着她的肩摇晃,眉头紧蹙。 「可是,如果他真要镇民的命,毒杀就算了,为何还要那么费力地亲手杀了再放火?」 「也许毒不是他下的。」 「好,如果毒不是他下的,那会是谁?!」晏摇光噙泪的水眸烈火灼灼。「依我方才所见,毒素已经渗透那根白骨,那代表毒早在昨晚便已落下,可是王爷杀镇民是在天亮之前,那时早该毒发,王爷难道会没发现异状?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要杀镇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她——推敲,蓦地顿住,解出答案,「如果他是得知镇民被下毒才去杀呢?那就代表着他是明知故做,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看向他,青临被她眼中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正义凛气震慑住。 「殿下,瘟疫一旦隐瞒而导致扩散,隐瞒者依军律得处死,如果一早所有的人都知道镇民死了,却误以为皆死于瘟疫,一旦消息走漏,我是非死不可。」她缓住情绪,思绪更加清朗。「王爷先杀后烧,是在湮灭证据……他是在保护我。」 可不是吗?玄夜爻虽是嗜血狂虐,可是他一诺千金,当初她与他赌七星岩战役时,他并没有心生诡计,在战场上伺机作乱,在鬼川的赌约,他记得她随口提过她是战地孤儿,所以往后便改变战略,不再血腥屠城……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一直把她搁在心上,而她……却在失去控制时,对他说了不能原谅的话! 「摇光,你又动摇了?!」 低沉的嗓音兜头落下,她不解的抬眼,登时怔住。她从未听过殿下这般阴沉的声音,也没见过他这般阴狠的嘴脸。 「动摇?」她不解,现在她纯粹只是就事论事地抽丝剥茧,想要查清楚事实的真相,虽然镇民已死,但至少她要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殿下,我没有动摇,我只是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什么?」青临寒着脸靠近她。 「这其中有误会,我要找王爷确认!」话落,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一把力道扯过,还不及防备,青临的唇已经落下,她硬是在最后一刻避开。 「殿下,你做什么?!」她惊吼。 「你是我的!你的命是我捡的,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为何现在却选择了和你最讨厌的男人相守?你怎能如此背叛我?!」青临暴咆,全然没了以往的儒雅。 晏摇光被他吼得怔住,然而当他的吻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时,她毫不犹豫地抽出短匕抵在他的喉间。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你冷静一点。」她颤抖着手,从没想过这一把打算要献给他的短匕还没来得及献出,如今却已经抵在他的喉间。 可是,不能怪她,她从没想过殿下对她是抱持着这样的情感。 「冷静?!」青临突地低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是我在鬼川镇把你带回府,是我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让鬼川镇成了冶铁重镇,而你……说要一辈子服侍我,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而背叛我!」 第十八章 「我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他怒吼,硬是逼近她,不管短匕是否会穿透他的喉间。 因为他在赌,赌他在她心中的重量! 「殿下,不要……」手中的短匕缓缓垂落,景仰眼前人的心,因为他放肆滑入她衣衫底下的手而狠狠发痛、崩裂。 「早知道有一天你会跟玄夜爻纠缠不清,当初我就不该要你献计,不该要你和他见面,我应该要将你锁在太子府,永永远远地待在我身边!」他痛苦的低喃着,强横野蛮地吻上她的唇。 晏摇光双眼紧闭,用力抿紧唇,泪水滑落香腮,却止不住他发狂般的行径,直到他的手滑入她的中衣之下,她浑身一震,手中紧握的短匕下意识地朝他身上推去——瞬地,她感觉到短匕没入身体的阻碍感,甚至听见了削骨而过的声音。 「摇光……」青临难以置信地垂眼瞪着没入胸口的短匕。 她吓得松开手,无血色的唇瓣抖颤着。 「摇光?」 蓦地,后头传来玄夜爻的沉嗓,她泪眼迷蒙的回头看去,就见他绕过了穿门走来,微愕地走在几步外,而后杀气进现。 「该死的家伙,你在做什么?!」一把将青临抓住,突见插在他胸口上的短匕,愣了下,再望向衣襟大开的她,不难想像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去死吧!」 他迅速抽出短匕,压根不管这时抽出,会不会让青临失血过多而死。 「王爷?!」晏摇光难以自遏地惊叫,瞪着殿下胸口喷洒出的鲜血,慌了手脚。 「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把短匕,不拔出,难不成要留着当证据?」玄夜爻眸无慈悲,冷眼看着青临倒在血泊中。「是他该死,要不是他对你起心动念,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知道她走会为了鬼川镇的居民而伤心,所以他一直待在暗处守着她,跟着她一步步徘徊,然而见青临一直跟在她身边,那样如胶似漆的相处画面着实令他难受,才决定要走,却又听见争执声,岂料绕过转弯处,便瞧见这一幕。 「不是的、不是的……」她趴伏到青临身边,双手直往他胸口上压,却止不住不断涌出的鲜血。「怎么办、怎么办?!」 「快走,跟本王走。」他一把扯起她。 「走?」 「你不能待在他的身边,跟着本王回西引。」 「西引?」她神色恍惚。 「对,他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你。」一想起这混蛋竟意图染指她,他胸口那团职热的火哽晓得他陕发汪。 晏摇光泪流满面。「不……不行……我……」 「摇光!」他瞪视着她,却听见凌乱脚步声乍至。 「殿下,三皇子率人来查办鬼川镇大火一事——」 她回头,瞥见几个士兵赶至,接着全都错愕的停在几步外,看见玄夜爻手持染血短匕,随即高声喊,「来人啊,胤征王杀了殿下!胤征王杀了殿下!」 玄夜爻乌瞳微眯,立刻要杀人灭口,却听身边女人也跟着喊着,「来人啊,胤征王杀了殿下,快将他拿下!」 他蓦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胤征王火烧鬼川镇在先,又为了不让殿下再继续追查而杀了殿下,快将他拿下!」晏摇光拔声尖喊,面露恨意。「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不要以为我会原谅你,我说了,绝不!」 她狠下心,用恨和愤怒掩盖心底深处的真意。 玄夜爻动也不动地看着她,读取她的心,却震愕得无法动弹,直到一个纵队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至,才恢复了知觉。 「是吗?这就是你的决定?」他撇唇低笑,握紧短匕,在三皇子青煌领兵到来之际,跃身而去。 见他离开,晏摇光才浑身虚软无力地趴伏在地。 太好了,总算把他激走了……要是他不走,只怕三皇子会立刻派兵缉拿他,就算他是鬼子又如何?逃得过重重的包围吗? 青煌赶至时,瞥见倒在血泊中的青临,不禁面露喜色,再见趴伏在旁的晏摇光,一把揪起她的发。 「晏摇光,别给我装死,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个清楚!来人,把她押进大牢!」 乏力地闭上眼,她无所谓的笑了。 这就对了,尽管冲着她来吧,让王爷可以顺利的离开百定,这样子,她就安心了当日,玄逢之带领的西引军全数撤出百定境内,往北与等候多时的一万大军会合,至于晏摇光!「晏摇光,我可真要感谢你才对。」 大牢里,到处弥漫着腥臭和潮湿气息,她被上了手铐脚镣,膝后夹棍,押跪在昏暗的刑房里。 负责逼供的青煌在她身旁漫步,突地一把揪住她的发,硬逼她抬起头。「青临就快死了,只要他一死,皇位就落到我头上,你说,我该不该感谢你?」 晏摇光即使痛眯了眼,仍是嘴硬的说:「青临殿下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三皇子想要登基,恐怕要等到下辈子。」 啪的一声,结实的巴掌落在她雪嫩的颊上,香腮立时泛出渗血红晕,就连唇角也淌下血来。 「想要嘴皮子也只能趁现在了!」他狠揪住她的发,像是要将她的头皮都给揪起般。 「说,是不是你通敌叛国,联合西引刺杀青临?」 「奴婢没有。」 「没有?」青煌毫不怜香惜玉,将她的发扯得死紧。「为何我听说你和胤征王过从甚密?」 「……捏造流言,向来是三皇子的强项。」她哼笑。 「还嘴硬?」他眸露兴奋,松开了手,朝旁示意,随即有狱卒拿着绞架前来,套住她的十指。「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故意在这儿拖延时间,好让西引军可以全数离开百定境内?」 「怕是三皇子没本事亲自去拦下西引军,才硬要将这罪名扣在我身上吧。」得知西引军已离境,她不禁安心地勾笑,然而一掀唇,唇腔内满是鲜血。 青煌走走地看着她,缓缓拉住套在她指间的绞架,怒极反笑。「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可以逼出多少事情?」 「奴婢问心无愧,说出口的每一句都对得起自己,三皇子不必费心刑求,逼着奴婢说谎。」她垂眼瞪着绞架,心中坦荡无惧。 「你敢说你和胤征王之间没有私情?」 晏摇光顿住,不语。 「你可知道冶铁厂爆炸一事,胤征王要青临带话给皇上,说他感谢你的舍身相救?」 闻言,她很是诧异,却努力不彰显。 「你知道这句话有多好用吗?皇上因此而夸你,我当然动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原来……冶铁厂的事,是他替她担下的,而他却没提起过。「所以,三皇子便派人潜入太子府杀我,甚至弃鬼川镇居民不管?!」如此推算,一切就都合理了。 「你还敢跟我说鬼川镇民?因为你,我折损了矿料,为何还要费力打理鬼川镇的烂摊子?偏偏皇上又不降罪于你,我不找你出气,这口闷气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闷死?」青煌神色疯狂地暴喝,「除去你,青临就再没有第二个军师,可偏偏胤征王保住了你,你说,你和胤征王之间真无私情?!」 边吼,他边扯着绞架两边,绞架随即朝晏摇光的十指夹紧,痛得她倒抽口气,浑身抖颤不休。 「说!你和他之间有私情,你为了私情而杀了青临,对不对?!你这没良心的贱婢,枉费青临这般对待你,结果竟然是死在你的手中!你说你问心无愧,可是真的问心无愧?!」 她痛得喘不过气,不说就是不说,正因为真有私情,她更说不出口,宁可藏着秘密至死,然而青煌却倏地停住行刑的动作。 「你何不招了?何必为独自逃离的胤征王揽罪在身?」他一脸虚情惋惜地蹲在她身旁,揪起她的发。 晏摇光吐出一口鲜血,不偏不倚地吐在他脸上,她勾唇,笑得愉悦。「二皇子问这么多做什么呢?你不带兵攻打西引,反倒在这儿刑求我,说穿了,不过是你胆小怕事,偏又肖想当皇上,可真正的大事干不了,只好专干一些欺负弱质女子的小事!」 缓缓抹去脸上的血,他随即一巴掌打得她侧倒在地。 「给我拿鞭子来!」青煌暴咆,「我要杀了你,谁也阻止不了我!」 「喔,是吗?」 第十九章 低哑如魅的沉嗓在昏暗的空间里,像破空而至的利刃,教人不寒而栗,他回头的瞬间,随即被掐住喉头,对上玄夜爻妖诡冷鸶的俊颜。 「你想杀她?」声薄如刀,垂眼瞅着他的手。「用这只手打她的吗?」 他抓住青煌的右手腕,缓慢而折磨人地转动了一圈,痛得青煌连哀嚎都叫不出声。 「这手,如果只是用来打女人的,不如废了。」说罢,他抓住另一只手,缓慢地扯,狠狠地扯,直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才罢手。 冷冷瞅着痛到快厥过去的他,玄夜爻又将他押到一旁的水盆里,逼着他清醒之后,抓起他,再拿烧得火红的铁钳,面无表情地逼近。 「不要、不要!」青煌吓得面无血色,碎声求铙。 然而玄夜爻却置若罔闻,铁钳直往他颈间逼近,可尚未烙下,就见他的双眼翻白,浑身乍起鸡皮疙瘩,怕是被活活吓死了。 「……王爷?」晏摇光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楚那来者是否为玄夜爻的声音,想要起身,全身却痛得无力爬起。 玄夜爻快步来到她身旁,轻柔地将她托起,先解开系在她后膝的木棍,再扯掉她指间的绞架,看见她秀发凌乱,脸颊黑红渗血,就连唇都破了,不禁心疼得将她拥入怀里。 「王爷……怎会来?」不是走了吗? 他没回答,反问:「你明知道会被刑求,为何不跟本王走?为何要骗本王?你明知道本王会读你的心,为何连你的心都能骗过本王?」要不是他离去之际,听见客栈有人提起她被押人大牢,那她岂不是真的要被活活折磨死? 原本他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她,可偏偏又放不下…… 「……我至少也要保住王爷,我对王爷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伤了王爷……」她激动落泪,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还能再见到他,竟是这么令人疯狂喜悦的感受。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喜欢这个人了,喜欢到宁可让他误会,也要保全他……这样的做法,不是和他一样了吗? 玄夜爻动容地看着她,亲吻她被绞得欲断的指。「你也未免太小看本王了,你说的那些话,岂会伤得了本王?要是本王想带你走,铙是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就你傻,不信本王的能耐。」 这傻丫头,果真与他猜想的一般! 她是个是非分明到没有灰色地带的正直丫头,怎么可能会把所有的罪往他身上推?正因为不符她的作为,他才会决定潜入大牢一探究竟。 晏摇光泪眼婆娑地问:「王爷,你为了隐瞒有人下毒而杀了村民,为何不告诉我?」 玄夜爻微怔,没料到她已经知道实情。「有什么好说的?终究是本王下的手,不是吗?」 「你是怕一旦天亮之后,村民暴毙,怕我会内疚痛苦,怕我会被用军律治罪,所以才故意杀他们的,对不?」这些事她想过了,想通了他的用意,才知道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她护得牢牢的。 原来,她一直在他的保护之下,可却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保护的手段有多彻底。 「本王每次征战,杀伐皆是成千上万,几十条人命对本王而言,不痛不痒。」 他不舍地轻抚她渗血的唇。「在本王眼里,只要能够守住想保护的人,哪怕是要本王杀数万条命交换,本王也会去做。」 「王爷……」 「也许,你又要说本王嗜血,可本王只想让你知道,为求保住你,哪怕是要本王翻天覆地,毁世灭朝,本王都会做到。」玄夜爻神色专注,一字一语,道出他的情深。 「……我值得王爷这么做吗?」 「那不是值不值得,是本王一生想望。」吻上她的唇,他低叹,「摇光,跟本王回西引,好不?」 当他的心开始堆叠她的喜怒哀乐时,他就知道,那在胸口跳颤的心,只为她存舌。 眨落莹亮泪珠,她笑答,「好。」 此刻,她已经管不了殿下究竟能否死里逃生,她只知道,她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家了。 只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是因为这样而离开百定。 当日,玄夜爻带着晏摇光离开百定皇城,来到西引边境。 「夜爻,这是皇城指挥使捎来的信,他决定要里应外合,帮咱们一把,你瞧,这战事不就已经赢了大半?」玄逢之难掩兴奋之隋。 不费吹灰之力踏入他们西引边境,没有半点地方官兵围剿,反倒是恭迎他们入城,大开行宫之门,供粮供宿,甚至已有几个驻守北方的官将早已等候多时,欲与他俩共同商议夺权回朝之战,可见刚继位的玄迎之有多不得人心。 又也许可说,在乱世中,尽管鬼将军的名号威凛慑人,但当鬼将军乃是自家西引人时,人心反倒会靠拢过来,莫不希望他的骁勇安邦走国。 坐在房内屏榻上,玄夜爻浓睫垂敛,相对玄逢之的欣喜若狂,栢差甚大。 「怎么,这消息不好吗?」绕到他面前,瞧他兴致缺缺,不禁微恼,一你是怎么着?霸业就在面前,你还分心神在儿女私情上,这样子到底要怎么成就大业?」 他冷声道:「我已经调兵遣将,兵分数路从北方逼近皇城,也决定明日带兵攻城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玄逢之面对他沉如罗刹的冷脸,心头颤了下,表面上却强自镇走地说:一不也让你将她带在身边了,你还在怨我吗?」 所谓怨,指的自是他派人下毒,毒杀村民百姓一事。 「有什么好怨的?」玄夜爻不耐地垂眼。 他答允要给摇光一份安稳,眼前首重,自然是除去玄迎之,只是他当下挂心着她指上的伤。 「还是,你是担心她背上杀害百定皇子的罪名?放心吧,等我除去了玄迎之登基之后,保证会帮她摆平这事,更会替你们两个主婚。」 说得豪气,然而他的野心早在字里行间不断壮大。 玄夜爻凉凉地瞅着他。「早点歇息吧。」他没心思再与他聊些不着边际的话,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回房探探摇光的状况。 然而,才起身,玄逢之的心腹楚远又带着一封信而来。 「禀报二皇子,这是晋亲王的信,送信来的人是晋亲王的亲信,已经查证。」 「喔,还不呈上?」他面露喜色。 晋亲王是他和玄夜爻的皇叔,执掌西引北方所有军权,要是他愿意加入他们的阵营,这一战,闭着眼都能打胜。 楚远犹豫了下。「上头写着要交给胤征王。」 玄逢之一愣,玄夜爻则满脸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你瞧吧,我先回房了。」 待他走后,玄逢之有些不快地抽出信,一目十行,神色陡然愀变。 「二皇子?」 他狠狠地把信揉成了团状,恨恨地丢到一旁去。「竟连皇叔都表明要支持夜爻为帝!」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初回西引边境,大小官员前来迎接,看似心眼一样大,可暗地里,他清楚感觉到每个官员的心都向着夜爻,迎接的也是夜爻,而他玄逢之「二皇子,胤征王虽被喻为在世鬼将军,但在咱们西引,他就像是守护神般,如今大皇子夺权登基,反倒激起了百姓希冀胤征王登基为帝的想法,这事情可难办了。」楚远沉吟着,总觉得挡在面前的城墙,一列高过一列。 「难办?」玄逢之哼笑,回头睇向他的心腹。「他想登基,也得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回到行宫客房里,不见悬念许久的身影,就连负责看守的白萝也不在,玄夜爻不由得浓眉拧紧,转身外出寻找。 空中细雪纷飞,他静心在渡廊前搜寻她的声音,突地他听见她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且似乎与人有了争执,他随即赶往行宫墙楼上。 一上顶楼,只见——「我不过是站在这儿,也不成吗?」 「谁知道是不是有百定军就躲在不远处,等着你的指令?」守在行宫墙楼上的将领毫不客气地道:「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着了你的道,但别以为可以瞒住咱们的眼!」 「你!」晏摇光为之气结。 她难道就不能站在这里远眺百定吗?她只不过是有点思念家乡,不曾一个人离开家这么远……「我的姑奶奶,别激动、别激动,千万别握拳,你指上的伤还没好,别在这儿捱风受冻,赶紧回房吧。」白萝劝着她的当头,也略微部满地瞪向平日的好弟兄。 第二十章 「说话也犯部着这么酸,晏姑娘是王爷的贵客,罩子放亮点。」 「不过是个女人!」 「确实只是个女人。」玄夜爻从暗处走到晏摇光身旁。 「王爷!」守墙楼的将领立刻全数跪下。 他垂眼寻思片刻后,蓦地取下束发的一尺玉串,交到她手中。 西引人不时兴用簪或冠,成年男子皆用玉串或银串束发,玉串最上方系了绳,将长发置入玉串后再拉紧上头的系绳即可。 晏摇光缓缓看向他,惊觉他一头未束长发几乎垂地,乌亮檀发垂肩滑落,映得他俊美玉容更显无俦,几乎教她屏住气息,忘我凝视。 然而众人见状,莫不倒抽口气,神情与她回然不同。 「王爷,她是百定人!」 西引男尊女卑,西引男子想要成亲,别说提亲,只要看上眼,便可直接强掳回家,然而玄夜爻的举措,是代表着对女子的珍惜,要不是万般疼爱,不会用如此深情的动作强调。 以玉串赠之,意指盼受赠女子能为他束发。 不成夫妻,何能束发?但要是结发之后再取下,那就代表休离了。 晏摇光不解地看着他们激动的神情,再垂眼看着搁在掌心的玉串,只觉质地上好,且薄透盈亮,像只玉袋。 「那又如何?只要拿下叛变的玄迎之,二皇子便允诺为本王主婚,你等有何意见?」玄夜爻眸色沉敛。 在西引,女子地位极低,除去传宗接代以外,女人根本不能有任何作为,再者西引的国风保守,向来不与外族通婚,加上摇光曾是百定军师,也莫怪这些人会视她如毒蛇猛兽。 众将领无言,无人再敢有意见,只能默然接受未来的王妃是百定人的身份。 「听着,见着摇光如见本王,有谁胆敢对她无礼……一律杀无赦!」 「遵命!」 听到这里,晏摇光才猛然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然后任他轻轻将她抱起。 「这、这……」她捧起玉串,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她的疑问。 「你已经接下本王的玉串,就代表你已经答应嫁给本王了。」他缓步下阶,就怕些许震动都会牵动她的指伤。「等你指伤好了,再替本王束发。」 「……王爷要娶我?」 「本王说了,要给你一个家。」玄夜爻顿了顿,微微一笑,「你愿不愿意给本王一个家?」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泪水倒是早一步先淌落。 家吗?她终于可以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吗? 「除非你不要。」他低哑喃着。 「怎么可能不要?」她笑着、哭着,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偎进他怀里。「王爷,谢谢你!」 她的情从怜惜萌生,因为他的细密呵护而茁壮,在心底荫开一片浓绿烂漫,因为他,她才有勇气在异地落地生根。 玄夜爻勾唇,笑得满足。「那么接下来不准你再到处乱跑,明日就准备要攻城了,你非听本王的话不可。」 天未亮,十万大军已整装出发,目标西引皇城,沿路县城全开,急行军日夜前进,费时数天,势如破竹,直逼皇城外。 入夜,丑时,寒风四起,刮乱的银白雪丝染亮低垂夜幕,西引皇城静寂无声,皇宫外,大军杀气腾腾,就连北御门也已打开,里头皇城军阵列排站开来。 银刀映战衣,红炬凝杀气,玄夜爻孤身在前,长剑拄地,眸色妖诡的直望向皇城军后的大皇子。 「玄夜爻真不傀是先皇封赐的鬼将军。」站在丹墀上,玄迎之浅啜美酒。 「大皇子不遑多让,能够亲手弑父,鬼名应在本王之上。」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玄逢之的伎俩,你们故意陷朕于不义,想谋夺朕的皇位,朕要不赶紧及早下手,这王朝早晚会落到你俩手中!」玄迎之怒目瞪着他,将手中酒杯朝天一扬,当酒杯碎落在地的当头,皇城军也发出重喝,向前杀出。 扬眉,玄夜爻笑得狂放,在夜色下,那笑意更显嗜血,他孤身在前,却全无惧意,在皇城军逼近的当下,扬剑横扫,气劲震天,瞬间断肢堆叠,衬着银雪,显得异样恐怖。 玄迎之见状,面无惊惧,像是早有防备,大手又一挥,宫墙上的将领立即朝宫外射出火红箭雨,北御门外的大军即使举盾,却依旧无法挡住绑上火把的箭,甚至是飘散在空中的白雪……「有毒!」 被玄夜爻要求留在宫外的晏摇光,看见有士兵被白雪似的粉沫沾上后便昏噘,立时察觉不对劲,才出声,便觉肩头发热,侧眼探去,就见她的披风上头覆着雪,但却开始腐蚀着披风。 然而,已来不及了。 风势将从宫墙撒落的毒沫吹送得更远,加上漫天飞舞的雪,教人分不清是雪还是毒,沾上少许尚无碍,但若全身沾满,随即厥倒,血水四溢。 「退!退离一里!」守在宫门外的玄逢之顿时高喊,在心腹的包围保护之下,退得极快。 「不准退!王爷还在里头!」晏摇光见状,连忙纵马上前。 「他一个人便足够应付,里头的皇城军早已倒戈!」玄逢之吼着,眨眼便退得下见人影。 她登时儍眼,抿了抿唇,打算纵马进北御门。 「我的姑奶奶,王爷说你只能待在宫外!」负责看守她的白萝赶忙拦劫。「你别轻举妄动,别忘了你的指伤未愈。」 「你要我眼睁睁看他去死吗?」她十指发痛,但痛不过为他着急的忧心。 「可你应该知道王爷死不了呀。」 「他死不了,不代表他不痛!」晏摇光恼火的娇吼,一退开!」 「里头王爷应付得了,咱们倒不如先想个法子应付宫墙上撒毒的混帐。」白萝指着上头,企图引开她的注意力。「瞧,那毒沫撒下一把就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你肯帮,就能多几条人命活下。」 要是以往,她肯定会当机立断,以大局为重,肯定白萝所言,可是现在……现在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上头交给你,我去帮王爷!」晏摇光一拉缰绳,绕开他,踢着马腹,立时奔入皇城。 白萝望天兴叹,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敛色喝令,「听着,杀上宫墙,一个也不许留!」 皇宫内,皇城军并未如信上所言的早已臣服,而是玄迎之主导的反将一军,意在诱使玄夜爻入城,再以毒逼退宫门外的大军,而一切也确实如他想的一般进行,只可惜,他错估了玄夜爻的能耐。 不过半刻钟,皇城军已所剩无几,全都死在他的剑下。 玄迎之惨绿了脸,只能由几个大内高手护着,被逼退进他夺宫登基的宣天殿。 玄夜爻勾斜着唇办,笑得人毛骨悚然,缓步逼近。 「夜爻,不如这么着吧,朕免你无罪,再追封你南方一州领地。」玄迎之开始摆笑脸谈条件。 他只是叙眼低笑。 「不如、不如,朕将后宫所有美人都赏赐给你?」 玄夜爻忍遏不住地扬声大笑。 「你!朕待你如此,你还不知好歹,硬是要追随玄逢之,你以为他真是个善人吗?你以为他对你好是出自于真心?说穿了他不过是怕你,想要拉拢你,视你为他的垫脚石,利用你得到皇位罢了!」被这么一笑,玄迎之不禁恼极的怒吼。 「那又如何?」他压根不以为忤,仿佛早已知道。「你以为我替他打江山,真是因为我和他手足情深?我只是想要结束这场闹剧!」 玄迎之顿时呆住。「闹剧?你将西引王朝天子之位视为闹剧?」 「可不是?」他虽征战八方,但从未觊觎过王位,也不想享尽荣华富贵,纯粹只是因为这世道乏味得教他想添乱,教他想要征战,看对手逃得兵荒马乱,觉得有趣罢了。 但,他现在乏了。 有趣的事不再有趣,他的心已有了新的渴望,他为渴望而战,为渴望而活,为追求未来与渴望相伴,所以今夜才要杀个痛快。 「王爷!」 后头忽地传来晏摇光的呼唤,玄夜爻沉敛回头,瞥见她策马急驰而来,玄迎之见有机可乘,使了个眼色,身旁的护卫立刻扬弓,朝玄夜爻射出箭。 他虽已听见凌空而来的箭翎声,却没有余裕躲开,只因他要是闪开,必会射中晏摇光。 第二十一章 没有犹豫,他以身挡下箭,箭翎穿肩而过,这一幕,血淋淋地落在赶至他身旁的晏摇光眼中。 「王爷!」她惊呼着,跃下马,直瞅着脸色铁青的他。 「不是要你守在宫外?」他咬牙低斥着。 「我……」解释末完,护卫已经团团将两人包围。 玄迎之一把将晏摇光扯住,以剑挟持在前。 玄夜爻沉诡的乌瞳,眨也不眨地直瞅着他。 「不许动!」她俐落地抽出藏在靴里的短匕,反手抵在玄迎之胸口。 「哈哈哈!你拿把短匕就想要胁朕?你道,会是本王的剑快,还是你的短匕较快?」他哈哈大笑,看了手下一眼,护卫立即将长剑搁在玄夜爻的颈上。「只要朕一声令下,他就得死。」 晏摇光紧抿着唇,握着短匕的手微出手汗,乌亮大眼直瞅着面无表前的玄夜爻。 她满心歉疚,也决定绝不拖累他。 「我认为我的短匕较快。」她说,不断以眼朝他示意。 「是吗?」玄迎之仍笑着,却突见玄逢之率领退开一里外的大军冲到殿外丹墀上,急喝着,「不许动,谁敢动,朕就要了这两人的命!」 玄逢之大胆向前,勾笑。「无妨,夜爻会愿意为大业牺牲。」话落,有恃无恐的领军步步逼近。 见状,晏摇光不禁暗骂:这人简直是无耻到极点! 「给朕杀了!」玄迎之下令,数把长剑同时挥起,眼看就要朝晏摇光和玄夜爻身上落下。 霎时,她朝短匕柄底一拍——「啊!」一声,只见玄迎之瞠目结舌,玄夜爻轻松杀出重围,护卫无一幸免,他上前挥开玄迎之手中的剑,才发现晏摇光手中的短匕,不知道何时已变成长剑,刺穿过玄迎之的胸口汹口。 他一把将玄迎之推开,玄迎之应声倒下,再无生息,八成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玄逢之见状,赶紧向前,惊诧地看向那把竟能变成长剑的短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丹墀下,众将大贺,声声迭起,宏声如雷,通往宫外。 缓缓转过头,喜色一点一滴地爬上玄逢之的脸,终而仰天大笑。 「夜爻,这都是你的功劳,你的功劳,朕不会忘了你的大功!」 玄夜爻面色隐晦不语,顽长身形微晃了下,晏摇光赶紧将长剑收为短匕,再上前搀扶他。 直睇着那把精细的短匕,玄逢之立即改了自称,「可否借朕一瞧?」 她犹豫着,压根不想借他,玄夜爻则拿起她的短匕,紧握在手,横置半空中,让他赏看。 「皇上,大军唱贺之际,皇上不向他们说些什么?」他懒声提醒。 听见这一声皇上,玄逢之龙心大悦,抓起他的手朝下头的将领吼道:「此乃鬼将之刀,是成就朕大业之刀,乃是出于百定军师晏摇光之手,今日连人带刀,赏封给功不可没的胤征王,择日再让两人成亲,两族通婚,以庆朕之霸业!」 心喜之际,他没漏看玄夜爻对他的动摇,为了暂且挽回几分情份,他特地倾出善意,也代表他没忘记当初的承诺。 至此,玄夜爻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 他看向身旁的晏摇光,真切的松了口气。今夜……他终于可以好好入睡了。 胤征王爷府,位于西引皇城北方驿站旁,身负屏障皇城的使命。 两条禁制的静街外,有座交易热络的市集,原本是牲首买卖的地区,而后逐渐聚集为市,亦是西引境内,唯一允许与邻国通商之市,南来北往的乾粮古玩、丝织和金银玉器等等商品罗列,日夜不休,称之为「鬼市」。 这方的鬼市不分昼夜的喧嚣,而向来肃静的胤征王爷府也是难得的热闹,停放的软轿从正门绕过后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 因为先前玄迎之夺权登基后,曾对此展开搜家行动,搞得王爷府乱成一团,家奴四逃,现任才由刚登基的玄逢之赐芙发家奴,并下令直折将正爷府格顿一番。 「王爷,您不可不防,二皇子生性猜疑,早晚会削了王爷的兵权,再对王爷下手的。」说话的人,是刑部尚书大人,他老脸哀愁,对眼前人事不关己的态度极为无奈。 玄夜爻端坐主厅,主厅宽敞,木雕镂空门裹精绣软纱,十二扇锦门大开,透着外头沁冷入冬的寒意,而他上身赤裸,由着白萝替他的肩伤象征性地裹着纱布,一脸兴致缺缺地望向门外忙着洒扫整理的家奴。 「大伙原以为要登基的人是王爷,岂料建功的是王爷,登基的却是二皇子。」 另一头的九卿大人也忍不住叹气。 玄夜爻懒懒横睨。「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九卿大人说的是实话,咱们都不怕隔墙有耳。这不只是咱们的想法,就连百姓们亦做此想。」 「真是怪了,本王征战他国,总被视为恶鬼,怎么在西引倒是炙手可热了?」 他哼笑,目光追逐着门外。 无人敢靠近的不祥鬼子,竟在一夜之间变成炙手可热的登基人选了? 「那是因为你是咱们西引王朝的守护鬼将军,辟疆拓土,战功无数,就连今儿个能够杀了狠心弑父的大皇子也都是王爷的功劳,为何皇位却是给了二皇子?一开口的是玄夜爻的皇叔,晋亲王。「本王明明特地差人送了书信去,你没瞧见吗?」 听者心不在焉的望向厅外,庭园梅林里头有抹纤痩身影,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姿态,正在交代编派工作给家奴,他不禁微勾唇角。 「胤征王,你到底听见了本王说的话了没?!」晋亲王瞧他置身事外的懒散样,不禁有点恼火。 玄夜爻不着痕迹地叹口气,抬眼。「皇叔,谁当皇帝有什么差别?皇上有心为帝,他有野心,也是百姓之福,本王对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劝各位大人还是早点回去,免得新皇猜忌,以此拿你们开刀,本王可就愧疚了。」 原以为将最后一场闹剧处置完,回到王爷府,他便可以好生歇息,天晓得这几个老家伙会这般抬爱他,三番两次晃来他的王爷府,搞得他清闲不得。 「你当真无意?」临走前,晋亲王再问。 「皇叔,何苦勉强我?」 「难道你不怕皇上反过头来咬你一口?」 他似笑非笑。「皇叔,找看起来会傻傻地任人欺负还傻傻的不还手吗?」 玄逢之的个性,他不是不清楚,但他一向不在乎。 他和他的手足情加深,是起源于他小时候月圆吸血被他撞见,他却压根不惧,以平常心看待他。 就是这份平常心让他感动,但这份感动是有极限的,只要玄逢之不越界,两人就可以相安无事。 如今想来,他才发现,原来自个儿倒是单纯得紧,一份感动可以教他记得这么久,让他忽视太多玄逢之带给他的不快。 那么,一份爱呢? 他可以记得多久? 「罢了。」晋亲王摆了摆手,不再多说,但一瞧见他未束起的发,又皱起眉。 「你的发还不束起吗?披头散发的,像样吗?」 「等我的王妃指伤好了,她就可以替我束发了。」 晋亲王闻言唇掀了掀,可最后终究还是闭上。 「白萝,摇光呢?」待送走所有大臣之后,玄夜爻慢声问。 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唉,我的姑奶奶不知道又晃去哪了?刚刚明明瞧见她在前院的,这会儿又上哪去了?」 「有事让她忙着也好,省得她老嚷着想到鬼市走动。」确走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王爷府,他才动手解开缠在肩上的纱布,露出早已长出新生皮肤的伤口。 「王爷,新皇准备大宴天下,派了不少使节去邦国邀宴,王爷身为最大功臣,自然也要带着准王妃入宫,不如趁这当头带她到鬼市走动走动,买点首饰配件,才不会失了里子。」 白萝笑着建议。 玄夜爻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半晌,「那些行头宫里自会打点。白萝,你明知道本王向来不爱到人多的地方走动,这么劝又是为哪桩?」 「还能为哪桩?只是想让王爷知道今非昔比,王爷不必再像往常藏身府中。」 白萝笑得桃花眼眯成一条缝。「王爷能遇上晏姑娘,真是太好了。」 「听你这么说,像是她改变本王甚多似的。」 第二十二章 「难道不是吗?」他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人。「王爷如此孤独,能有个人在身边陪伴,这是好事。」 「……本王孤独?」 孤独吗?他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独处惯了,如今却想不起独处是怎样的感觉。 「难道不是吗?王爷小的时候几乎足不出户,哪儿也不去,努力习武学兵法,就连几条街外的鬼市都没去过,往后总不能也不让未来的王妃去走走吧。」 玄夜爻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拐了一大圈,他是在替摇光说情。「你知道本王向来不爱到人多的地方。」 军营战场除外,因为唯有在战场上才能教他感到自在。鬼市太平和,总让他觉得格格不入,找不到安身之处。 「可王爷不是已经答应了未来的王妃要带她去吗?」白萝说着,忍不住叹气。 「昨儿个未来的王妃问起属下,属下真怕她要是嫌闲发闷,就偷偷溜去了。」 「得了,八成是摇光要你来当说客的.」他啧了声,笑了。「本王去找她。」 想去走走,那就走吧。 看着他的背影,白萝的笑意更深。 晏摇光查探完毕,确走胤征王爷府有四座院落,六座主屋,共七十二间房,门窗皆损,至于里头的摆设奇玩早就不翼而飞,里头桌倒椅坏,翻箱倒箧,打扫起来得要费足工夫。 幸好几日下来,倒也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她踏进主房,检查每个角落是否都打扫干净,最后才坐到妆台前。 垂眼瞅着摆在妆台上的扁梳,将保留多时的玉串搁在扁梳旁,却瞥见映在镜中扭曲变形的指。 她下意识的交握十指。虽说指伤已愈,也不怎么影响生活作息,可是手指已完全变形,非常丑陋。 「你在想什么?」 玄夜爻的沉嗓逼近,她抬眼的瞬间,粉颜噙着完美而无破绽的笑。 「你忙完了?」 「全都打发走了,烦透了。」他垂眼审视她的神色。「累吗?」 「不累,刚好有些事让我做。」她笑说,随即起身,拉他坐在妆台前。「王爷得闲了,可要让我帮王爷束发?」 「你想好要替本王束发了?」他一震,有些激动,更多的是任喜。 如此寻常的举措背后,其实藏着一份深沉的承诺。 「早就想了。」拿起台前的扁梳,晏摇光轻轻梳着他滑缎般的檀发。「可王爷也知道我的手不方便。」 「还疼吗?」他心疼的瞅着镜中的她。 「不疼。」她朝镜中的他嫣然勾笑,随即专注地梳着发。 他却回头,轻覆她的手,难得的自责起来。「要是本王早点赶到,你就不需要受那些苦了。」 顿了下,晏摇光羞怯地笑了。「王爷回头救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以为她狠足了心,肯定把他逼走,谁知道他终究还是牵挂不下,就如她一样……「王爷,你不把手放开,我没有办法帮你束发。」 唉,她的手好丑,真不想被他抓着。 「不急。」 「我急。」她轻轻抽回手。 「……你急什么?」他微扬起眉。 「替你束好发,再到鬼市走走。」她十指有点滞钝地抓着他的发尾,以双手纺纱般往上抓着发,再缓缓套进玉串里头,拉至肩线底下,然后赶紧将玉串顶端的纱绳系紧。 她看向镜中的他,长发束起,面容更形俊朗,神采奕奕。 「这么想到外头走走?」他牵起她的双手,笑容中满是宠溺。 「当然,西引鬼市可是历来唯一不受限之区,不管战情如何,皆不影响各国商人在这儿买卖,这样稀奇的地方,我当然想去瞧瞧。」这几天有不少官员上门来找他,但这不是好事,能拉他到外头走走,避开不必要的寒暄,算是好事一件。「你也说过想带我去,还记得吗?」 她笑嘻嘻地望着他。 勾斜唇角,玄夜爻笑道:「那还等什么?」 鬼市分为食衣玩乐四个部份,各据一方,街形如棋盘整齐,建筑融合了多国风貌,就连街上行走的人也穿着不同的服饰。 好比说,百定的服饰样式为窄身窄袖,垂稻极多的袍或裙,而西引的则较为宽松,却是以一片剪裁,简约大方。 步行至鬼市,晏摇光停在一家布行前,还没挑好一块布,她身边的男人就快要被人潮给淹没。 「王爷,咱们西引要是没了你,往后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王爷,怎么登基的不是王爷?!」 「王爷……」 面对鬼市百姓五花八门的问词,未曾面临过这等阵仗的玄夜爻先是微愕,慢慢地耐性告罄,铁青的脸色益发深沉,可偏偏情况又不容许他抽身。 看着这一幕,晏摇光心想自己并不方便替他解围,于是乖巧地让出一方空间,让百姓将他包围得更彻底。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放眼所见,似乎只有男子,没有半个姑娘家。 看来西引男尊女卑得极严重呢。 忖着,她被不断涌至的人潮给挤到角落,险些跌倒,赶忙再退开一些,然而就在退开的当头,目光不经意地被街角的一抹红给吸引。 「火狐?」她好奇的朝街角走去,果真瞧见一头小小的火狐被关在木制的小笼里。 火狐浑身通红,红毛蓬软,圆长的眼眸发着红,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只小狗。 「请问,这火狐是要卖的吗?」晏摇光蹲在木笼前,逗弄着小小火狐,问着在街角摆摊的商人。然而她一连问了几次都没得到回应,不禁奇怪的抬眼望去。「老板,你摆了这么多笼子,这儿的牲畜都是要卖的吗?」 只见商人居高临下地瞪着她。「走开走开,老子下跟女人做买卖!」 她愣了下。「不都是做生意,为何不跟女人买卖?」 「老子就是不和女人买卖,不成吗?」 晏摇光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就连数族通商的鬼市里头,也传承着西引的作风,一样视女人为无物,连生意也不屑做。 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她绷着小脸站起来,伸出手,正打算对他晓以大义时,话还没说出口,商人倒是先开口了。 「瞧你的手,肯定泛过什么罪吧,要不怎会被人给用刊成这模样?」 闻言,她赶紧缩回手,气恼自己穿的并不是西引的宽袖襦衫,能够遮去她变形的双手。 「一个女人,又是个罪犯,凭什么和老子做买卖?!」 晏摇光扁起嘴,想反驳,又不想把事闹大,可这时身后却蓦地有道阴影逼近,她一回头,便对上玄夜爻冷沉的眸。 「白萝,把这摊子给本王砸了,从此以后不准他在鬼市里出现。」 专卖稀奇珍兽的商人虽不识得玄夜爻,但一看他的装束,再听他自称本王,再笨也猜得出他尊贵的身份,赶忙换上笑脸求铙。 「王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他赶紧从木笼里抱出小火狐,期盼眼前人能放他一马。「小的只是做点小买卖营生,要是不能在鬼市摆摊,小的一家老小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王爷,怎么来了?」晏摇光赶忙堆笑打圆场,发现他身后的人潮早不知道何时被驱散了。 「白萝,把摊子砸了,吩咐鬼市官兵,把他赶出鬼市。」玄夜爻沉声交代,牵着她就要走。 身后的白萝无可奈何地向前一步,便见晏摇光的速度更快,拉着玄夜爻走前一步,接过商人手中的火狐。 「王爷,这火狐好可爱,买给我,好不好?」她抚着火狐蓬软的毛,忍不住凑在颊边轻蹭。小火狐虽有野性,但因为还小,所以也和她玩着,舔着她的颊,教她更喜欢了。「王爷,我一定要买这只火狐,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玄夜爻发沉的脸色,因为她娇笑的俏样逐渐缓和。 他已经多久没见过她这么无负担的笑容,浅露编贝,笑得那么孩子气? 面对她不曾有过的央求,他又怎能说不? 「白萝。」他叹道。 「属下明白。」白萝笑笑向前,自怀里掏出锦荷要付钱给商人。 「不用、不用。」对方一脸惶恐,就怕不能在这里继续经营不去,却瞥见方才被他骂的女人朝他浅浅一笑,摆手要他收下。 他顿时怔住,更觉羞愧。 第二十三章 「这是咱们西引胤征王未来的王妃,眼睛睁大点。」给了一锭银子后,白萝不忘晓以大义,才赶紧跟亡两人脚步。 「王爷,谢谢你。」她笑盈盈地抱着火狐,挽着玄夜爻离开。「你瞧,这火狐好可爱。」 他睨了她一眼,突问:「你替火狐取了什么名字?」 「呃……」 「哼。」他勾笑,早就看穿了她的心眼,分明是在替那个贩子说情罢了。 「我真的想好了名字,这火狐就叫做朱妲!」她反应极快的说了个名字。 玄夜爻笑着,摆明不信,气得她哇哇叫。 「真的嘛,我真的早想好了!」可她愈是狡辩,他就笑得愈开心。 然而两人才走没几步,地面却突地掠过赭红色滚浪般的光影,玄夜爻疑惑的抬眼睇向天空,惊觉空中泛着吊诡的红。 晏摇光也抬头看,天上薄如烟雾的云层里隐着淡如月的太阳,只见黑影逐渐覆盖,缺角的太阳开始暗淡。 「天狗食日!」她惊喊着。「这就是我天官师傅提过的天狗食日,他说这可是千年一回的难得奇景,还会引发百鬼夜行呢。」 玄夜爻见她一脸惊喜,像个孩子般直望着天空,不禁好笑。「怎么,百鬼夜行你倒是挺乐的?」 「当然,谁有本事活过千年?千年奇景能在这当头出现,教我亲眼看见,这是多大的福份哪!」 「福份?」他失笑。她居然认为可见百鬼夜行是福份堆起的? 瞧瞧街上各家店铺莫不吓得关紧门窗,贩子也手忙脚乱的收拾摊子,有谁会认为遇上这事是福份?光是瞧见太阳消失不见,就够教人惊惧,认定是个坏兆头子。 笑着的当头,他瞥见有一抹贴近地面平行飞去的鬼魂,接着,不只是地面,天上、半空中,数量可观的鬼魂全数趁黑出没。 空气中登时弥漫着一股沉重气压,窝在晏摇光怀中的火狐像是被这情景吓着,跳出她的怀抱。 「朱妲!」她才喊着,便见白萝已经很认命地去帮她抓朱妲丫。 然而,当黑暗渐拢,晌午的天色竟然转为黑夜,蓦地,玄夜爻体内蛰伏的魔性竟也开始蠢蠢欲动。 吾王,回归无间……那无波无浪的低嗓,听下出是男是女,却在他耳边不断地重复唱吟苦。 「走开!」玄夜爻紧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暴喝。 晏摇光被他的喝声吓着,抬眼望向他,就见他脸色异常青白,唇红似血,獠牙也冒出。 「别碰我!」玄夜爻立刻松开她,往后退一步。 他并不想饮血,可是现下他的神志涣散,就怕意志力无法撑住,届时到底会做出什么事,他一点底也没有。 晏摇光担忧地看着他,想要寻找白萝帮忙,却不见踪影,在急乱的人潮中,反倒瞥见一抹眼熟的身影。 「殿下?」她低呼,想要再看个详实,黑夜却无预警地降临,隔绝她的视线。 当日光全数被黑夜吞没的瞬间,不着灯火的大地,伸手不见五指,倏地,她被人自后扯住——回头,便对上一双鲜红的瞳眸,那是双失焦恍惚的眼,晏摇光还来不及反应,剧烈的痛楚就自喉间爆开。 她难以置信玄夜爻竟咬住她的喉间,锐利的牙像是刺入她的心底,吸取她体内的血液,使她浑身透着冰凉,只能感觉到血液迅速被抽离,就连神志也跟着一并剥落—— 「王爷,清醒!」 嗓音忽至,她猛地张开眼,只见白萝往玄夜爻的额间一拍,他顿了下,自她喉间拔出獠牙,唇角还淌着吸取的鲜血,黑眸迷乱而错愕。 「王爷,我没事……」她虚弱地低声安抚,却得靠白萝撑住她摇晃的身影。 「本王做了什么?」粗喘着气息,玄夜爻恼声低咆,「本王到底做了什么?!」 瞬间,他犹如一道迅电,消失不见。 「王爷!」她急着要追,可是身体虚弱无力,最后竟厥倒在白萝怀里。 回到王爷府时,灿艳光芒正从黑暗中缓慢回到世间,白萝将晏摇光抱至主房大床上,随即拎着朱妲离开。待他一定,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影子立即自主房昏暗的角落走出,缓步来到床畔,垂眼瞅着脸色苍白的人儿。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丧失了理智?!天下人,谁都可以死,唯独不该伤着她,可是……他却伤害了她。 这回有白萝挡着,但下回呢?如果他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之下,吸干了她的血……思及此,玄夜爻的长指颤抖着在那微凉的面颊轻抚,却蓦地被攫住。「摇光?」他微愕。 「王爷,别走。」她张开眼,眸底满是泪水。 白萝说,王爷肯定回王爷府了,只要她假装昏迷,必走会引得王爷不舍前来探视,现在一切如白萝所说,而她也抓住了他,是绝对不放了。 「……摇光,本王真怕有一天,你会死在本王的手中。」他想抽手,却又舍不得,满脸挣扎。 「王爷,我也很怕,就怕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会生不如死。」她拉着他的手贴在面颊。 「别离开我,我现在只有王爷了,王爷不要我了吗?」 她爱怜的带泪小脸教他心疼。「怎可能?」玄夜爻笑得自嘲。「本王才以为,说不准你怕得都逃了。」 「是啊,我怕得赶紧逃回来,就怕你真的不见。」 他感动的紧握她的手,好半晌才问:「……你不怕再有下次?」 「白萝说,你会有异状,是因为遇见天狗食日造成的百鬼夜行,百鬼夜行导致阴气过重,牵动王爷体内的魔性。」她吻了吻他宽大的掌心。「可是王爷,天狗食日千年才有一次,没有天狗食日就没有百鬼夜行,我们下可能活过一个千年,不会再遇上第二次,怕什么呢?」 「是吗……」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他爱得不顾一切,根本不细想后果,如今真遇上事了,像是给他当头棒喝,教他不得不畏惧。 「当然。」晏摇光笑得笃定,缓缓趴伏在他腿上,抓过他的手,在自己的掌心画着。「王爷不需要担心,我可不是什么弱质姑娘……你瞧,我在画什么?」 玄夜爻瞧她拉着他的手,在她的右掌心画上一横一竖,再到左手画了个方形。 「这是剑和盾?」他突地笑了。「让你右手执剑,左手扬盾,人来挡人,鬼来杀鬼?」 「对呀,让我来保护王爷。」 他低低地笑着,乌瞳一阵湿热,有些发痛。「本王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想保护本王。」而说想保护他的,是他最爱的女人。 「说好了,这个位置只给我,不准再有第二个。」她故意努了努嘴。 玄夜爻笑眯乌瞳,可仍是惧怕自己可能伤了她,于是加了但书,「摇光,如果有一天本王忘了你——「我会唤醒你,夜爻。」她打断他的话,捧住他的脸,第一次唤他的名,第一次主动吻上他的唇,像是要安抚他的不安。 玄夜爻动容地回吻,他的吻不像她只是温柔安抚,而是要得浓烈狂切,像是要进入她的魂魄般。 「王爷……」他的吻太狂野,吻得她浑身发烫,意乱情迷。 他一直待她相当君子,尽管她已经入住王爷府多日,也从没有要求与她同房,或夜宿她的闺房。可是,他现在像是着了火,火也烧上她的身,烫得她晕头转向。 「摇光,你真是令本王开心。」他吮着她的秀润颈项,哑声说。 耳边是他裹着春风的笑声,和衣料摩挲着丝被的窸窣声,融合成极其暧昧的声响,而现在少天还是壳着的。 玄夜爻其实一直在等,等她和他一般牵挂难忘对方,等她把国家大事都抛诸脑后,心里只装一个他,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真的吗?」她傻傻笑开,突地发现衣襟大开,露出底下嫩黄抹胸,而他正咬着细绳,抹胸逐渐下滑。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半月之后,一个久雪纷飞的日子里,西引皇宫御门大开,接纳友邦邻国的使节同庆。 从南御门直通宣天殿的青石板广场上,铺上金红毛毡,扎彩楼,缀岁兰,香气馥郁,一路迎宾入殿,其左右侧殿亦全开,黑檀矮几上摆满醇酒珍馑,舞伶曲倌穿梭其间,渡廊上不见尽头的两列乐官,正奏着吉庆之乐。 第二十四章 祥和庆乐飘扬于整座皇城,酒食香气远驰数里,让前来庆贺的各国使节开足了眼界,也见识到西引王朝的牢庶。 身为功臣的玄夜爻一身银灰织琉黑宽袍大交领锦罗礼服,腰束玄黑革带,衬出他挺拔身形,长发垂放肩下,以银锁片束起,眸色俊魅流转,牢神潇洒。 身旁的晏摇光则穿着与他同色的敞领展袖曳地礼服,玉带束起她不盈一握的纤腰,配了件银白狐裘斗篷,秀发不再扎辫,而是与他同样垂放束于肩下,几缯发丝垂在耳际,衬得粉面秀雅凝光。 烛火灿灿中,她坐在宣天殿丹墀右边第一席,就偎在玄夜爻身旁,两人交缠的视线,在在说明他们的情感正值如胶似漆阶段,不须多语。 殿外的内务总管接待着各国使节入内,当唤出「百定太子,青临到」时,晏摇光心头跳颤了下,目光看向殿外,看见走入殿内的青临,心微微发痛,目光灼灼地锁住那一如往昔的月牙白身影。 只见青临头戴金冠,腰束龙带,身形比以往清痩了些,但他目光清隽,脸色红润,缓步踏进殿内。 她惊讶的瞠大眼,动也不动地看着那人在对面落坐。 玄夜爻虽也有几分错愕,但随即恢复神色,浓睫低垂。 「啊……真的是殿下,真的是殿……」晏摇光掩嘴低呼,泪水闪闪盈亮,即使对方曾意图轻薄,可他终究还是照顾自己多年的人,恩情仍是在的。 「你偎在本王怀里,却唤着其他男人,要本王情何以堪?」玄夜爻冷哼,举起矮几上的玉瓷杯朝对面的青临一敬,随即一口饮尽。 「王爷,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泪水难以自遏地滑落,「殿下他活着呢,真是太好了。」 玄夜爻的视线落在她喜极而泣的笑颜,不满的俯身吻去她不断滚落的泪。 「王爷!」 她羞得想要掩脸,难以置信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的颊,甚至、甚至还用舔的!「本王没带帕子,你就将就点吧。」他勾起唇,眸底堆满邪气笑意。 「你根本是故意的吧!」她扁嘴瞪他。 这小动作看在玄夜爻眼里,就像是在撒娇,想必其他人的感觉也应该都是一样的。 「本王身上确实没有帕子。」他说,瞥向对座的青临,只见他眸色不动地僵直着身子。 「我有啊。」晏摇光没察觉不对劲,只是低声哇哇叫。 「你又没告诉本王。」他摆手,一脸无辜。 「你又没问我。」她略侧着脸,偷咬他的指头泄愤,顺便要他自重。 玄夜爻登时纵声大笑,殿内所有目光随即投向他,自然他身旁的晏摇光亦在众人视线之内。 她见状,赶紧捂住他的嘴,又羞又气地瞪着他,粉颊发烫,下点而晕,诱得玄夜爻心头发痒。 他快手攫住她的小手,轻咬她粉嫩的掌,并舔吮纤润的掌心。 「王爷!」她急得秀颜快冒火。 他浓睫纤密,在眸底形成阴影,让那双慑魂的眸更加深邃,在摇曳烛火底下,更显多情。 「你别这样看着我。」她心头大颤,小手抽不回,眼神也离不开。要是平常这样闹着玩,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不同,宣天殿上有好多人在,而且青临殿下就坐在对面…… 她微偏头,可眼角余光还没瞥见对座的人,下巴便被强力扳过,对上一双微眯噙怒的眼。 「你敢看过去,本王就马上吻你。」 「……王爷,你该不会是在吃殿下的味儿吧?」 「你说呢?」他哼笑,笑下达眸底。 「……王爷,你要不要改名叫小气鬼将军?」她抿笑。 「摇光,你胆子确实很大。」 「想嫁给鬼将军,胆子能不大吗?」她出言挑畔。 走走看她半晌后,玄夜爻突地低笑,笑得浓睫轻颤,接着,他猛地按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住她的唇,吻得狂野忘情,教殿内所有人全瞠大了眼,眼睛都不知道该摆到哪去。 而对面的青临,向来风雅的眸则闪过狠戾阴险。 半晌,玄夜爻才放开她,不舍地再三摩挲她被吻得涨红润泽的唇。 「你真是不知羞!」晏摇光气恼的垂下脸,细声咕哝。 「本王要是不知羞的话,做的可就不只如此了。」他难得说笑,黑眸有意无意扫向对面的青临,不是寻畔,而是一种宣示。 「你!」她咬唇,气得牙痒痒的。 玄夜爻纵声大笑,得意狂嚣间尽是满足之情。 「夜爻,看来不早点替你备好婚事,是朕不对。」玄逢之不知何时走下王位,笑睇着他,身后跟着天官钟离癸。「钟离,你替他们找个好日子,得快,否则朕怕孩子都出生了,婚事还未办。」 玄夜爻浅勾笑,晏摇光则是羞得干脆躲进他怀里,不想见人,免得丢脸,却还是被他抓了出来示人,娇颜火红。 钟离癸一揖,来到两人面前,细长瞳眸一对上晏摇光,明显一愕,再睇向玄夜爻时,眸色顿变,尽管力持镇静,但还是被玄夜爻给发现了。 「皇上,依臣看,就走在三日后的申时,那是个大吉之日。」他深吸了口气,面向玄逢之恭敬地道:「半月前,天狗食日,百鬼夜行,乃是大破之局,大破之后必走是大福,再加上王爷婚庆,更是喜上加喜,对皇上而言更添祥瑞。」 玄夜爻扬眉睇着他的侧脸,懒懒开口,「皇上,臣未见过他,他是谁?」 「夜爻,钟离癸是现任天官,他的眼可观阴阳,会施法落咒,是朕在民间不经意得到的瑰宝,先前亦是他指点朕得要先挥兵离开西引,才让朕逃过了大皇子的追杀。」玄逢之顿了顿,别有寓意道:「他挑选的日子,绝对错不了。」 「是吗?」他对钟离癸没太大兴趣,只是本能告诉他,对此人必须多加提防。「臣谢皇上指婚。」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邻近几个位置必走能听得详实。 如他所料,对面的青临瞬间变了脸色。 「朕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就连百定的事也替你摆平了,这下你可满意?」玄逢之靠近他低语,示意青临到来,是因为晏摇光通敌叛国一事早已经解释清楚。 微扬起眉,玄夜爻面对他百般讨好的表情,心领地勾笑。「谢皇上。」 既然是这样,他就姑且相信吧。 宫宴开始,丝竹声及歌声缭绕,所有殿内的各国使节在酒足饭饱之际,开始穿梭在各席之间,当然最受青睐的,莫过于胤征王玄夜爻。 说是怕他也好,敬他也成,反正大伙都忙着巴结他。 夹在其间的晏摇光尴尬极了,不想面对百定军师为何会在西引鬼将军怀里的种种揣测眼光,于是趁隙到外头的渡廊上喘口气。 渡廊上,烛火通亮,映得殿外石板广场上的白雪黄澄如金,驱散了几分寒意,她探手掏着从天而降的白雪,手却突地被人握住。 他猛地回头,神情顿时化为说不出的歉意。 「……殿下。」她垂下脸,嗫嚅。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曾经是她头上的一片天,是她相当景仰的人,可是她从未想过,他对她竟有非份之想,而她竟也错手伤了他,让他一度在鬼门关前徘徊。 「摇光,抬起头来。」 那温雅的软嗓,更教她无脸见人。 「我教养的摇光可是仰不愧天,俯下怍人,如今,可变了?」 闻言,晏摇光缓缓抬脸,水眸覆着泪光。「殿下,摇光未变。」 「可,我瞧你改了发饰,换了服饰,全身上下找不到半点百定气味,你……舍弃百定了?」 「我……」她不知所措地扁起嘴,泪水滑落。 「摇光,你真打走主意舍弃百定?」 「殿下,我不是要舍弃百定,而是决定留在西引,王爷待我极好,我……」她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够让殿下明白她的想法。「我喜欢王爷,我舍不得离开他。」 「那就好。」 晏摇光诧异地看着他。 「我祝福你。」 「殿下?」 青临扬开如往常般的春煦笑意。「我还得向你道歉,那日在鬼川镇,我……逾矩了。」 「不、不,是我的错,不管再怎样,我都不该对殿下……我日日夜夜地祈求老天爷能让殿下安好无事,哪怕是要折我的寿,我都愿意。」 第二十五章 他笑抿着唇。「不必如此,如果你是因为爱而来到西引,你爱他,他也爱你,那么……这样就够了。」 「殿下,谢谢你。」 她感动不已,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得到殿下的原谅,还相信她从来无心背叛、甚至是舍弃百定。 「谢什么呢?我什么都没做。」 「光是殿下这些话,就够了。」她笑着哭着,泪流满面。 「都快成为嫁娘了,怎么还哭得像个孩子?」青临探指,轻抚去她的泪,然而才触及微温的颊,便见她被用力扯至后头。 「王爷,你做什么?」晏摇光被这道蛮力给扯得失去平衡,硬生生撞进熟悉的怀里。 玄夜爻注视他半晌,突地谵笑,「太子殿下,多日不见,你似乎是憔悴了。」 「伤势初愈,还在养伤。」青临淡笑。 「怕是好不了了吧。」他意有所指。 「王爷!」晏摇光低吼。 「病由心起,心要是不正,再有珍材奇药,怕也是药石罔效。」玄夜爻笑得慵邪。「你说,对不?」 青临眸色轻淡,举手作揖。「胤征王言之有理。」 「王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殿下?!」晏摇光不满的低斥。 她一旦掺杂私情就容易看不清,但还不至于糊涂到连他在暗指什么都听下懂。 「我才想问你,你将本王丢在殿上,和其他男人走得如此近,不觉对本王太失礼?」 她白他一眼,「我和殿下是主从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他人眼里,本王会成了他人耻笑标的。」 「在百定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这儿是西引,你所站之处是西引宣天殿,你可知道殿内有多少双眼正在看着你和青临?」玄夜爻打断她未竟的话,沉声警告。 晏摇光一愣,美眸轻转,果真瞥见殿内的人铙富兴味地往这头看。 可她心里坦荡,问心无愧,「只要王爷信我便成。」她的美眸纯净,不管他人如何议论,她要的只有他的信任。 玄夜爻看了她半晌,突地低笑。「成,咱们回府,你好好说服本王相信。」说罢,他将她打横抱起。 「王爷!」她娇呼,双手急忙环过他的颈项,还来不及跟青临道别,抱着她的男人扬笑飞步朝软轿而去。 青临眼眨也不眨地走在远去的交颈身影上。 「青临殿下,既然你能够捡回一命,就不知道咱们之间曾经有过的协议还在不在?」玄逢之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身后如鬼魅般响起。 他缓缓回头,「当然。」 早在百定驿站客栈里,他们便达成协议。 当时的协议内容是——百定大军助玄逢之取得皇位,再趁乱除去玄夜爻,只可惜后来因为鬼川镇爆发瘟疫,一连串的事让协议不得不喊停。其实,在更早之前,他就有意要取玄夜爻的性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要拿下玄夜爻,就要先控制住晏摇光!」青临阴沉的眸中顿时掀起显而易见的怒火。 如今他既然还能站在这里,决定也依旧没有改变,只因他只剩下这条路可走。 除去玄夜爻,夺回晏摇光! 翌日,青临上门拜访胤征王爷府。 白萝方巧在王爷府中,便充当通报小兵来到主屋寝房前,却没有勇气敲门,只能在寝房外的渡廊问来回徘徊,直到房内传来不耐声响。 「白萝,滚远点!」 「王爷,属不也想要滚远一点,可是有客来访。」哎呀,走到他脚都酸了,总算有点回应。 「叫他滚。」 「属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青临殿下说,有件东西一定要交给晏姑娘。」他乾脆蹲到门边回话,托着腮等着回应。 然后,他听见了细微声响,不想瞎猜那是什么声音,只是静静地等待有人前来开门。 可这一等,又是好半晌,还好他够聪明,早就坐着歇脚了。 「人在哪?」开门的是玄夜爻,冷凛着俊容。 「在主厅里,王爷。」他连忙起身,有些疑惑开门的为何不是晏摇光。 待玄夜爻大步离去,他准备跟着要离开时,却听见里头传来她的声音。 「白萝?」 「属下在。」 「你进来。」 瞪着已掩上的门,白萝干笑。「这……不妥吧?」 「你快点进来为我松绑!」 「嗅?王爷这么好……雅兴呀?」居然把人绑了起来?白萝琉璃般的眼转来转去,愈想愈害「你在胡扯什么!王爷不让我去见青临殿下,把我给绑起来了!」晏摇光气呼呼地低骂。 「喔……」他这才明白。啧,干么说得那么引人遐思?「既然王爷说不能见,就别见了吧。」 「白萝!」晏摇光娇吼,在房内死命挣扎。 而主厅里—— 「摇光未醒,不便见客。」玄夜爻一踏进门,便毫不客气地说。 「无妨,我等她。」 玄夜爻坐上主位,佣懒地横睨着他。「在西引,女眷是不得有人造访的,太子还是请回吧。」 「看来西引女于的地位依旧卑下,真不知道摇光怎么能适应这样的生活。」青临状似无奈的摇头。 「她跟着本王,迟早要适应。」 「摇光是我的义妹,我这个义兄连要采访她都不成?」 「本王会传口讯给她。」这一步,他绝对不退。 青临看着他半晌,淡笑。「我到今天才知道,胤征王是个独占欲如此强烈的男子。」 「那是因为本王在意她。」 闻言,青临若有所思,神色有些恍惚。 「怎么,你是来跟本王叙旧的?」微眯起眼,玄夜爻忍遏着体内翻涌的杀气。「别以为你一声义兄,本王就会忘记你曾对摇光不轨,别以为摇光不在意,本王就能够原谅你!」 青临一怔,极力掩饰愤懑,笑得淡然。「我确实错了,正因为知道自己错了,今天才会特地送上百定皇室公主出嫁所用的发饰,希望摇光在出阁时可戴上。」说着,翻开搁在桌面的一只木匣,里头摆放着绽放璀灿光泽的金玉,形似如意精雕祥兽团花,两头结了一尺长的玉穗。 玄夜爻随便看了一眼。「本王会转交给摇光,既然西引宫宴已经结束,太子还是及早离开西引吧。」 他垂眼忖了半晌,才点点头,「那我先告辞了。」 「不送。」 青临踏出主厅时,方巧白萝到来,与他点头错身,才踏进厅内,便听见玄夜爻道:「白萝,把桌上那匣子拿去丢了。」 「呃……」他还没回答,后头便窜出一道怒气冲冲的女音。 「那不是青临殿下要送给我的吗?」 玄夜爻抬眼,浓眉拢起。「白萝,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不关属下的事,属下只是刚好踏进房内,不小心踢翻了椅子,扑倒在地,刚好被晏姑娘抽出我身上的佩剑,割断床幔。」他立刻呼天喊地的叫冤。 「真巧。」他冷哼,眸露狠光。 见状,白萝二话不说地逃之天天,把烂摊子交给晏摇光自行处理。 打从踏进主厅内,她就不断地瞪着眼前人。 「你在气什么?」 她气呼呼地上别桌前,看着桌上的木匣,抚过那金玉发饰.「我是气王爷为何要丢殿下送给我的礼物!」 白萝很「巧合」地帮助她脱困,而后,他俩便躲在主厅外听两人对话,这样一来便可以不惹他生气,因为她并没有亲自面对殿下。 玄夜爻将脸轻贴在她柔软的发上,无奈妥协。「你要留着就留着吧,可别用上就成,安心准备婚礼,等着当本王的王妃就好。」 「嗯。」她这才满意地笑了。 胤征王的婚礼,紧锣密鼓地准备中。 婚礼当日,朝中所有大臣群集,就连皇上也带来天官,为这对佳偶赐福。 主屋喜房珠帘被推开,坐在梳妆台前,方被丫鬟梳整换上喜服的晏摇光缓缓抬眼,登时一愣。 「怎么,瞧本王瞧傻了?」玄夜爻笑着摆手撤下房中丫鬟,迳自拿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铜镜中,映着他绝世无俦的俊颜,如缎黑发依旧束于肩下,额际垂落的两缯长发,坠上精巧玉穗,衬着一身朱红宽袍喜服,更显尊贵。 「……嗯。」晏摇光傻傻地点点头。 确实足教人心荡神驰的美男子,每瞧他一眼,总教她心头怦然。 第二十六章 扬起浓飞的眉,玄夜爻笑得又邪又坏,靠近她。「你再这么说,本王就不让你到外头,省过拜堂,直接洞房了。」 此话一出,晏摇光素颜绯酡,羞赧低斥,「你在胡说什么?!外头不是一堆人都来了吗?」这当头能容许他不拜堂?他这个胤征王也未免太大胆了。 「全是一堆不请自来的人,本王又何须挂心他们?」他哼了声,打量起她,在瞥见她系在发顶的如意状金玉簪饰后,眸色微变。「不是说了,西引人不在发上戴冠插簪,你还将这玩意儿带上?」 晏摇光无奈地叹口气,「西引人认为头顶最靠近天,所以头上不饰物,可咱们百定人可不信那一套,只要美观即可,况且,这可是百定皇室公主出嫁时的发饰,是殿下的心意,我——」 「得了,戴上就戴上。」他看她与他束着同样发型,只在头顶戴上玉如意,两旁金玉交错结穗而落,倒与他有几方相似。「倒是不俗。」 「对呀,瞧,咱们这样多像。」她偎在他怀里,瞧着镜中彼此的身影。 同巴同款喜眼,配上相同的发型,眉眼一样的笑意,两人对视一眼,发饰叮叮当当发出脆响,悦耳极了。 「来,我替你上妆。」他拿起妆台前的黛石笔。 「咦?」她瞠圆眼,感觉圆润的笔头正扫过她的眉。「……我以为在男尊女卑的西引里,不会有夫妻画眉情趣的。」 「那倒是。」他专注的淡淡扫过她的柳眉,再拿起珍珠细粉抹上她原本清透匀净的小脸。 「西引男人视女人为传宗接代之物,可也许本王是个鬼子,所以比一般西引男人还要懂得情趣吧。」 半垂着眼,她由着他的指尖如风般掠过自己的脸。「那我运气可真好,遇上的是王爷。」 玄夜爻勾着笑,拿起红困脂,轻蘸在指上,再细细为她的唇点着朱色。「认识你这么久,就今天这句话最动听。」他指尖忍不住在那花蕊艳红的唇上来回摩挲。 「怎么,我以往说的话都惹恼王爷了?」 「换作他人,早就尸腐成骨了。」 她抬起经他巧手精雕细琢过的粉颜,琉璃般的黑眸眼瞳带笑的望着他。「我是不是应该要叩谢王爷不杀之恩?」 「不用,给本王一个吻就好。」他吻上她的唇,轻点如风,一点一滴地慢慢品尝。 她羞赧的半垂星眸,却瞥见他的唇上也沾了胭脂,赶紧拿过帕子想替他拭去。 玄夜爻却闪躲着,不让她拭唇。 「王爷,你唇上有胭脂。」 「那又如何?」 「待会拜堂时,大伙会瞧见。」 「瞧见了又如何?」 晏摇光几乎快喷火了。「你明知道大伙一瞧见,就会知道咱们做了什么事,你还一点都不在意!」 「让人知道本王爱你,不好吗?让人知道本王视你为心头肉,不好吗?」他将她拉进怀里,环抱着她娇软的身躯。 他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她晏摇光是他的妻,不为权谋,不为利益,只为倾爱委身于他,而他,爱她更胜于自己,珍视她更胜西引王朝,在他的羽翼之下,没有人能动她一根寒毛! 「你再说不去,我待会真不知道要拿什么脸去见人了。」她双颊发烫,瞳眸润泽,因为他的话而动容。 「那就照本王说的,别吁去见人。」他在她发热的粉嫩耳垂旁轻声魅惑,热气有意无意地搔痒着她。 「怎么成?」她横眼瞪他。「没有拜堂,我可还不是你的王妃哪。」 她要拥有名副其实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头衔,让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待在他的身边,两人携手到老。 「这么急着想冠本王的姓?」他笑得邪气。 晏摇光眯眼瞪他。 到底是谁说要娶她的?到底是谁说的? 玄夜爻放声大笑,见她要抗议,率先封住那张时而聒噪却又甜美的唇,吻得浓烈深情。 「……王爷,拜堂的时辰到了。」忽地,白萝的声音从门外很轻很浅地飘了进来。 玄夜爻置若罔闻,大手抚上眼前佳人不盈一握的纤腰。 「王爷,洞房何必急于一时?反正也不是头一次洞房了……」白萝无奈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王爷!」开口骂人的晏摇光不知打哪生出一股力道,硬是狠狠将身前人给推开,粉嫩小脸上根本不需要妆点,就已是一片红暖。「都跟你说要拜堂了!你还、你还……白萝他..」 她又羞又恼,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玄夜爻快意的笑着,笑声沉朗清隽,带着几分坏和几分邪,噙着深凝的执情。 「是了,我的王妃。」他探手,握住她柔嫩小手。 晏摇光被他气得不得了,不甘愿的走了两步,瞥见他唇角的困脂,想出其不意的探手去擦,却又被躲过。 「王爷!」 回应她的,是玄夜爻打从心底欢喜的笑声。 主厅上,祥乐奏起,新人人厅,充当主婚人的玄逢之就坐在高位上,天官钟离癸站在一步前,等着新人来到。 在所有大臣见证之下,玄夜爻牵着晏摇光来到厅堂,眼角余光瞥见青临也在百官之后,不禁有些防备。 玄逢之笑睇着他们,道:「果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不用皇帝开口,在旁观礼的百官也早已一致认定这是一对天成佳偶。 只是—— 「夜爻,怎么成亲之曰还佩带着短匕?让朕瞧瞧,是不是朕那日封赏的鬼将之刀。」玄逢之不苟同的皱眉。 玄夜爻轻抚腰间的短匕,抽出之后,没交给等着接过手的钟离癸,反倒是交到晏摇光的手上。 「收下。」他道。 看他一眼,她想了下,乖乖把短匕系在腰间束带上。 「王爷,大喜之曰,这刀器属凶,总是不妥。」一旁有大臣进言。 他不置可否地笑。「这短匕本来就是属于摇光的,交给她,是要她好好管教本王。」 话一出口,大臣皆哄堂大笑,俨然把这话当笑话看待,唯有晏摇光知道,他是故意不把鬼将之刀交给皇上,才拐弯这么说的。 玄逢之也不在意,勾笑摆手。「既然胤征王如此打算,朕也不便扫了你们夫妻问的雅兴,就让胤征王妃好生管教王爷吧。」话落,他看向天官。 钟离癸随即向前一步,双手捧着精雕银盘,上头搁了两杯酒。 「西引古例,拜堂之前,先请新人喝合卺酒。」 晏摇光看玄夜爻一眼,只见他已动手取了一杯,示意她跟着照做。 两人相对,两手交绕,各饮手中杯,当酒一滑落喉口时,那异样的腥和辣,教晏摇光几乎喷泪,可怜兮兮地看向玄夜爻,只见他如没人事般将酒杯搁回银盘,教她暗暗起誓,往后一定要练酒量不可。 只是,这西引的酒,怎么这么难喝? 才想偷偷抗议一下,便听见钟离癸启口,「拜堂之前,依西引古例,由下官为胤征王念上一段祈福词。」 玄夜爻颔首,大手紧紧包覆着晏摇光的。 她偷觑他一眼,他同以慵邪微笑,让她忍不住朝他扮了个鬼脸。 真是的,为什么她这么紧张,他却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垂眼瞅着他紧握自己的手,她蓦地想到,难不成他发现她紧张得连手都发凉了,所以才会紧握着她不放? 思及此,她不禁笑了,耳边听着钟离癸念着古老而不懂的词句,听着金玉撞击的清脆悦耳声,却突地觉得头顶微微胀痛。 该不会是硬要将这发饰给固定在发上,弄太紧了? 她很想要摸摸头,可是仪式正在进行中,实在不容许她移动半寸,只是……她的手怎么动了起来? 欸?怎么会这样?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握着短匕,缓缓抽出——她傻了眼,下意识地吓了跳,可身子却动也没动。 她用力摆动身子,身体却仍是不动,只有手违反她意志地抽出短匕。 她惊愕之间,才猛然发现自己动不了,开不了口,像是被人给操控了,耳边的古老艰涩词句和着细碎的金玉撞击声,使她的神智逐渐恍惚。 为何头顶会有金玉撞击声?她动都没动,不是吗? 为何那听似悦耳的声响,如今快如夺魂奏章,教她心神恐慌,难以自持? 第二十七章 为何她控制不了自个儿的身体,掌握下了背道而驰的举措—— 不要!她吼着,却没有喊出半点声响,移动的是她的双手。 只见她缓缓将鬼将之刀,刺入身旁男人的胸瞠! 时间仿佛暂停了般。 她听见利刃滑入骨肉的声响,不禁浑身发寒。 观礼的百官莫不震愕,难以理解眼前这一幕。 厅里顿时阗静无声,只闻外头雪片如细沙般叠落的声响。 玄夜爻难以置信地睇着她。 他没有防备,因为站在他身旁的,是他最爱的女人。 晏摇光也傻了,浑身飘软,脚无立足之地,像是要坠入无底深渊。 然而,她的身体还在动,她看见她的手轻拍柄端,鬼将之刀弹出长刀,刺穿玄夜爻的身体。 玄夜爻瞠目,妖诡的眸有着太多情绪。 啊啊!她发狂般地吼着,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身体。不要、不要啊!为什么会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萝呢?白萝呢?!为什么白萝没有跳出来阻止?他不是一直跟在王爷身旁的?! 玄夜爻睇着面无表情的眼前人,无法接受她的转变。 现在他读不出她的心,因为她的心里是一片黑暗,他无迹可寻。 「摇光,干得好!你忍辱负重全是为了这一刻,一切都值得了!」在百官后头的青临突地走出,大声称好。 玄夜爻闻言,乌瞳紧缩,反手拍住她的手。「摇光,本王不信!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王爷,那不是我!晏摇光暴跳着,不断地吼,可是她的声音却无法传递出去。她被困住了!困在自己的体内,甚至还阻止不了自己的恶行,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反手挥开他,想要再拔出鬼将之刀—— 「摇光!」玄夜爻低喝,拨开她的手,却见她扬起另一手往他胸口拍下,落下的瞬间,胸口利刃刺得更深,深可见骨,鲜血喷溅。 他震慑不已,乌瞳翻红。 鲜血溅上晏摇光的眉眼,视野一片猩红。她快要疯了!快要发狂了! 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婚礼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愈是急,心绪愈涣散,在黑暗笼罩住她之前,只听见玄逢之震声一呼—— 「来人!将胤征王拿下!不,他不是胤征王,他是鬼子化身!」 厅外不知何时来了禁卫军,立时冲入厅内擒拿玄夜爻。 他低喝一声,以气劲震退逼近的禁卫军,染上血色的赤瞳如鬼魅般瞪着厅内每一个人,百官顿作鸟兽散。 「玄逢之!」他低吼,拔出胸口的鬼将之刀要杀向他,却见晏摇光竟挡在他面前,他不由得退了一步。「摇光……」 她始终面无表情,冷眼瞅着他,接过玄逢之交给她的铁骨爪。 「……不该是这样!」他低吼,横剑劈去,最后还是停在她的颈项之间。 晏摇光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大步向前,逼得他不得不抽回剑,就怕伤着她半分。 「你不要逼本王!本王不想杀你!」他可以杀尽天下人,甚至杀了自己,也不愿意伤她。 「你为何要背叛本王?!」 他痛苦地闭上眼,突地感觉锁骨上爆开一阵刺痛,横眼探去,竟见眼前人手持铁骨爪往他—— 「摇光……」他胸口剧震。 受控的晏摇光顿了下,但也只是瞬间,随即又抓起另一支铁骨爪,往他的另一边锁骨扣住,但只是将双手按在铁骨爪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玄夜爻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被刑求而变形的指,看着她身穿西引喜服……她爱着他的,不是吗?「为什么……摇光?」 他想知道为什么?!只要她可以说出一个理由,他真的可以把命给她! 目皆欲裂,泪水淌落的瞬间,却见面无表情的她也缓缓流下泪。 「摇光?」玄夜爻察觉到不对劲,却见玄逢之按住她的手,往下一压,让骨爪穿透他的锁骨。 不要!晏摇光像是要冲破控制,尖声大吼。 同时,立即有人用力扯着骨爪柄上的铁链,朝两方拉扯。 「啊!」玄夜爻痛得嘶吼。 「带走!」 晏摇光心神倶乱,一口气梗在喉口,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架离。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降临,彻底的黑将她包围,扯着她往下沉,不断坠落,坠入冰冻的河底,耳边杂沓声响如浪拍打,她听不清楚,直到世界还她一份宁静。 「摇光。」再次敲击她耳膜的,是一道温煦的柔嗓,一如多年来的轻柔呼唤。 她轻眨羽睫,映入眼帘的,是青临难掩担忧的神情。 一时间,她的脑袋纷乱,搞不清楚身在何处,又是在哪个时空。是在欢腾的婚礼上,还是在残酷得令她不愿清醒的这一刻? 「摇光?」他轻拍她的颊。 晏摇光澄润瞳眸直瞅着他,眸底镌镂的凛然正义,让青临有些狼狈地转开眼。 「为什么?」她哽声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殿下要撒谎?!」她激动怒吼,声音低哑进裂,掺着血和泪,得到自由的手紧揪着他的衣襟,动作野蛮而激动。「为什么殿下要这么说?我根本没有答应过殿下任何事,根本就无意伤害王爷,为何殿下要在那当头这么说?」 她的世界圮坏倒塌了,可神智却反例清醒起来,开始抽丝剥茧。 「摇光,杀他的是你,不是我。」 「不对!」她蓦然想通了什么,恨恨地抓下固走在发上的如意发饰,狠狠摔落在地,玉如意碎裂,露出里头一截不知何物之骨。「你设计我!你设计我!不对,就连玄逢之都是共犯!」 打她喝下台卺酒之后,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晏姑娘,请你自重,不得直呼皇上名讳。」 陌生的声音出现,晏摇光抬眼瞪去。「是你!」 钟离癸细长的瞳眸波澜不兴的直睇着她。「本天官已经为晏姑娘祛咒,就此告辞。」 闻言她不知打哪生来的力气,竟然迅速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粉嫩容颜竟乍现妖诡怒光。 「你为我祛咒?那代表你对我下了咒!就是你让我不能动,甚至让我对王爷出手,就是你!」她恨不得杀了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次,她如此强烈地想要手刀一个人,亲手将他挫骨扬灰! 钟离癸冷睇着她,不慌不乱地道:「晏姑娘可知道胤征王是个鬼子?」 「那又如何?!」 他微愕。「晏姑娘知道?既然知道,就该明白皇上为何要拿下鬼子。」 「我不明白!」她一字一句地指控,「我只知道皇上的江山是王爷打下来的,我只知道皇上忘恩负义!」 「晏姑娘,请自重,要不是因为你是大破主祸之星,在大破之后转福,皇上不会留下你这条命!」 晏摇光怔了下,便听钟离癸又说不去。 「胤征王是从死胎出生的鬼子,鬼子主祸,如今天下既已太平,皇上自然有责要收回鬼子,让这世间拥有真正的太平,本天官背负天命,自当效力为皇上处置鬼子。」 他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晏摇光却忽地低低笑开,笑声由缓渐急,如枭泣然,再突地敛神,怒目直瞅着他。 「你自以为是替天行道,但你可有想过,要不是王爷征战四方,西引怎会有太平日子?如今他功成身退,就说他是鬼子,便要拿他治罪,未免将他利用得太彻底了!当皇上屈于劣势时,为何他就不会想到王爷是个鬼子?他不该利用鬼子成就大业,又为何在成就大业之后,视他为鬼?」 钟离癸的神色动摇了下。 她又沉声道:「王爷到底伤害了谁?你没瞧见百姓对王爷的爱戴?你没瞧见众臣要王爷自立登基,他却不肯?你这一双可以观探阴阳的眼,究竟看见了什么?鬼子并非自愿为鬼子,鬼子也并非天性恶劣,有的时候……人,比鬼还可怕!」 这一席话攻得他错愕难当,攒眉思索起从未想过的问题。 晏摇光一把推开他,拾起掉落在地的鬼将之刀,将之收短,插在束带上,转身便要离开主厅。 「摇光,你要去哪?」青临抓住她的手。 「放开我!」她头也不回地甩开他,抓起曳地裙摆便朝外飞奔,一路直冲人马房,拉出马匹跃上。 第二十八章 「摇光,我不准你去!」他及时追上她,挡在马前。 她垂眼看他,眸色冷淡而陌生,哑声道:「殿下,你曾是我所倚靠的一片天,我总想,我会是点缀你的星。」 「你是一直到现在,你还是我所想望的那颗星!」他急声表明心意。 「不对……殿下清朗如日,哪里需要星子为伴?我忘了……星子只在夜里才会发亮,只有黑夜才需要星子,星子……」如果她是一颗星,她只愿在那男人的夜色里绽光,可是? 她伤了他,尽管是被操控,终究是透过她的身体而伤了他。 「错了!你是摇光,绽放着万丈光芒,你和玄夜爻之间,犹如白天与黑夜,只能互相追逐,却不可能相偕。」 「是吗?」她怔仲了会,蓦地敛神低喝,「我宁可追逐,就不信夜与光没有交叠的时候!」 「他是个不祥鬼子,你何必跟着他?!」 「他如果是鬼,我也是鬼!」她凛目瞪他。「我可以为他化身为鬼!」 青临震慑地看着她,未曾见过她如此威凛的神态。「你……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我是在救你!他是鬼,总有一天会伤害你,我千方百计要置他于死地,可你却总是搅了局,乱了盘!」 闻言,晏摇光难以置信地倒抽口气。「我从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如此深沉,原来你早就要王爷的命……」像想到什么,她猛地抬眼,「难道说,那一次坠谷……」 之前她就一直有个疑问藏在心间,从未问出口,那就是为何那时玄夜爻破铁链网套住时,殿下却像没有听见那么大的声响,不断策马往前跑,如今想来,原来都是陷阱和骗局! 「我和玄逢之早就决定要在他取回西引帝位后,除去玄夜爻,然而计划一乱再乱,如今为了带你回百定,我决定再和他合作,让天官把一截鬼骨埋入首饰里,藉此对你封咒操控,让你亲手伤他,再让他被架上绞台,焚烧他,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晏摇光只觉心底有什么在剥落,那是对这个人的景仰,对这个人的崇敬……毁了,全都毁了。」 「你滚!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她抱头狂吼。 「摇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住口!」晏摇光神色已然疯狂。「滚!别再让我见到你!再见你一次,我会杀你,我真的会杀你——」 「你不会!」 「我会!」她抽出短匕,轻扣弹射出长剑,跳下马后一个闪身,剑端抵在他的喉昽。 两人对峙,呼息皆乱,青临无法相信他从心疼爱呵护的女人,竟会为了其他男人再次要他的命。 突地! 「我的姑奶奶,下雪了,你不冷吗?」 晏摇光闻言像是如梦初醒,横眼看去,立刻收回剑,奔到白萝身边,抓着他直问:「白萝,王爷呢?!」 「被带往鬼市北方的祭坛了。」他抱着朱妲,笑得风雅,甚至有点事部关已。 她不解地看着他。「白萝……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 「一切都是命啊。」 「……什么意思?」 「这是你和王爷的命局。」边说边取出帕子,替她轻拭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迹。 晏摇光眸色混乱,而白萝只是温润地瞅着她,指着天空。 朝天上看去,是漫天飞舞的飞雪,凄离绵密。 「天上的两颗祸星,一为破军,一为假星。」白萝指着天空两颗邻近的星,一为绽放红光的凶星,一为绽放蓝白光的福星。「假星只是个虚彩,终究要陨落。」 「白萝,我不懂……」 「晏姑娘,你身为破军星下凡,主大破后转福,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你是个祸星,但在这乱世之中,你是颗福星,有你在的国家,国运必走昌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她才不管她自个儿有什么样的命,只想知道为什么他能对王爷如此漠不关心! 「王爷是冥府无间王转世,无间正等待王爷返回冥府,重掌无间。」白萝轻轻抹去她的泪。「别哭,王爷不会死,就算他们烧了他,他一样不会死,只是回归属于他的去处罢了。」 「我听不懂……」什么冥府无间王,她不懂那些!「白萝,我只想知道怎么救王爷——」 「何必救?你在天,王爷在冥,你是星宿,他是鬼王,你和他之间原本就是无缘无份,本不该牵起的红线,只不过是因为身在乱世,让命盘略乱了一些才勾缠在一起,但终究还是要回到根本,你和他之间,此世结束,回归本命,不再轮回,命中不再相逢。」 打一开始,他便看穿晏摇光是星宿转世,而不该交叠的两颗星在乱世中交叠,他想,也许这就是转轮王告知他等待的机会已到来,于是,他才想尽办法撮合这两人,等待契机,迎接王回归无间。 反正,他们往后也不会再相逢,男女情爱至此结束,从此不相干,不会再有因果轮回纠缠。 再多的情爱,也只停留一世。 最后一句话,让晏摇光浑身泛起恶寒,她激颤不休,浑身抖个不停,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们命中不会再相逢。 「……胡说。」她摇着头,水眸血丝密布。「你胡说!我们相爱了,我们成亲了,我们之间怎么会是无缘无份?!」 白萝走走地瞅着她。「死心了王爷吧,晏姑娘,等到你下一次轮回,已是千年之后,又何苦执着?」 「……不!别对我这么残忍,别对王爷这么残忍!我们明明相爱着,你怎么可以说我们只是命盘中混乱的交错?我连道歉都还没有说,我们怎么可以分离?!你要我怎能接受王爷被焚烧王死?!」她泪如雨下,魂魄欲散。「不,我要去救王爷,我不信我们之间无缘无份!我不信!」说罢,她抹去泪水,回头跃上马。「踏雪,走!」 风饕雪虐中,晏摇光策马而去,白萝冷眼旁观,看见青临也取了马追去,不禁轻叹。 「唉,何苦?」 鬼市北方祭坛是座六角塔,向来只有春祭和冬祈时派得上用场,今夜却份外古怪,就连外头也派重兵严守。 祭坛内,石梯迂回穿凿,上下交错,往上约有五层高,往下则是主祭处。 主祭处,墙上燃着烛火,几道身影在烛火问不断穿梭。 玄夜爻双手分别被石钢锻造的锁链紧拙,穿轴将他吊上二十尺高的石柱顶端,拉紧铁骨爪的链条贴了许多符咒,细细地紧缚他全身,将之固走在石柱上,底下则交错堆放着宽板木柴,禁卫军准备妥当之后,洒满了灯油。 一切准备就绪,玄逢之才缓缓地走到石柱前,抬头睇着浑身是血的玄夜爻,只见他身上被穿刺而过的伤口已逐渐收口,一双血凝似的瞳眸正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果真是鬼子,竟然还没死。」玄逢之笑叹。 「你早就知道了?」他以为他只知道他月圆饮血一事,岂料连他是不坏之身都晓得。 「当然,要不你以为朕为何只亲近你?」 闭了闭眼,玄夜爻暗叹自己可笑的命运。 看来不是他自愿堕为恶鬼,而是这个可憎的世间逼得他不得不沦落! 「说到底,你不过是利用我罢了。」 他可以不在乎被利用,只希望被利用之后,能得到一个家。 原以为可以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家,没想到,他却是带着她进入名为西引的地狱哩! 「可不是?朕身为二皇子,又非嫡生,自然不可能即位,所以私造兵器放入太子府,让父皇以为玄迎之要造反,想不到这法子竟如此受用。」说到痛快处,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钟离说的对,我是直公叩天子,老天也站在我这头!」 「……所以,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杀我?」半晌,玄夜爻低哑敌口。 他漫不经心地喃着,用意是在等待身体完全复元,然而想凝聚力匿峙,却发现力气像是被禁制了,怎么也使不出来。 「不是杀你,而是送你回去你该归去之处。」玄逢之佯装一脸哀怜。「既是鬼子,怎能生活在这天地之间?瞧你居然像鬼一样受阴符所制,根本不是人,自然要将你送回冥府了。」 玄夜爻勾唇哼笑。「怎么我替你打江山时,你就不送我回归?」 「因为朕在此时大彻大悟。」他大言不惭地道。 第二十九章 「好个大彻大悟,玄逢之,你可要记住,最好是杀得了我,否则……我绝对会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加倍奉还!」他不死心,屡次想聚力,却仍旧徒劳。 「放心,朕就不信把你烧成灰,你还能有什么作为!」他使了个眼色,禁卫军立即准备好火把。「朕一直知道你想要一个家,如今朕送你回家,你可感嗯?」 「去死吧你。」玄夜爻啐道。 玄逢之压根不在意地笑着。「对了,你的王妃,朕会代替你好生疼惜,她可是福星哪。」 「你敢!」他登时怒不可遏。 「钦?她都背叛你了,你还挂心她呀?啧啧啧,看来鬼子也懂得爱呢。」他说着,笑得万分得意。「青临说的一点都没错,晏摇光果真是你最大的弱点,只要扣着她,操控她,还怕你不手到擒来?」 玄夜爻顿了下,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 「是你和青临私议除去我!」 摇光的泪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她扎扎实实的痛苦,他怎么没发现,竟然还万念倶灰地由着她下手? 他痛着,她必走比他痛上千万倍! 「你安心的去,她就交给朕吧。」 「玄逢之!」他挣扎着,无奈缠捆他全身的咒缚让他浑身使不上劲,根本扯不断石钢打造的锁链。 「点火!」玄逢之大手一挥,守在石柱前的禁卫军,随即将火把一丢,轰的一声巨响,火舌如魅往上团烧,火光照亮每个角落,自然也照出甫冲入地下主祭处的晏摇光脸上的怒惧。 「住手!」她大喝,举起沾满血迹的鬼将之刀杀向石柱前的禁卫军。 她的武学,向来只为自保,从未想过主动伤人,可今天她什么也管不了了,先是取下祭坛外数条重兵之命,如今再添几条孤魂,似乎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玄夜爻血眸眨也不眨地直睇着她冲到底下,快剑杀向禁卫军,然而气势微弱,身形踉跄,别说想要伤人,光要自保便已是费尽全力。 他的心急促跳颤,紧凝着体内快散尽的气力。 「摇光住手!」随后赶至的青临暴咆,一个跃身冲入前头,他将晏摇光护在怀里,挥掌挡去禁卫军的攻势,再回头瞪向玄逢之。「玄逢之,叫你的兵马退下,难不成你想伤了摇光?!」 他啧了声,不耐的轻摆手,禁卫军随即退到后方。 晏摇光挣脱青临,举剑向他,再转而瞪向玄逢之。「把王爷放下来!否则不要怪我要你的命!」 玄夜爻眯起血瞳,看见她颤抖虚弱的身影,看见她正气凛然的粉颜,一颗心热得发痛。 「晏摇光,朕念你是福星才留下你,你可千万别不知好歹。」玄逢之俨然将她的恐吓当笑话。 「福星?」她哼笑。「错了,我本命可是破主祸,你要是再不赶紧放王爷下来,我就要靠近你,破你帝命,祸延西引!」 皇室之人对光怪陆离之事,总有几分敬惧。 玄逢之注视她半晌后,才僵笑道:「这样吧,别说朕不够仁慈,你尽管去救他,只要你有本事救下他,朕可以不要他的命。」 「当然?!」 「当然。」石柱下的火已往上攀烧,他就不信她救得了玄夜爻! 晏摇光将鬼将之刀收为短匕,插在腰间,回身,毫不迟疑地撩起裙摆,踹开已着火的木柴,消退几分火势,再抬眼,对上那双始终锁着她的眼。 「王爷……」唤出口的瞬间,她的泪水几乎决堤。 玄夜爻移不开眼,眷恋不舍地直看着她沾染血渍的小脸。 不久前,他还替她画了眉、上胭脂、抹了红……怎么才一眨眼,就风云变色了? 如今,他该怎么做? 「你走。」闭了闭眼,他做出决定。 「王爷?」她一愣。 「别想在本王面前作戏,给本王滚!」他陡地咆哮。 这样下去,她救不了他,只会跟着他一道死,他将她带到西引,不是为了要让她死在这里。 晏摇光水眸滚落泪水,傻愣了半晌,又胡乱抹起脸,接着她扬开笑,动手往上爬。「我不走,王爷,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 「摇光,你疯了,火已经快烧到上头了,你要怎么救他?!」 推开青临的阻止,晏摇光瞪了他一眼后,深吸口气。 「王爷,你等着,我一定将你救下来!」她边说边爬上宽板木柴,压根不管火烧上了她的身体,她眼里只看得见玄夜爻,不变的信念只有救他。「王爷,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真的没有!等我救你下来,我再好好跟你解释。」 说着,她绽开笑颜,乌亮大眼直看向他,逐步往上爬。 玄夜爻注视着她,血红的眼看着她嘴边的粲笑,心、疼着。 「本王不信!」他只能这么说。「你承认吧,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假意爱上本王,让本王傻得对你没有防备,好让你有机会可以里应外合地杀本王……瞧,本王身上的伤,都是你的鬼将之刀所伤的!」 晏摇光顿了下,唇办抖颤,泪水滑落。「对不起,王爷,我真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才会相信,可是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将他救下来。 「本王不需要你的惺惺作态,给本王滚远一点!」玄夜爻微偏头,拉下发上的玉串,朝地面掷下,玉片顿时碎了一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面碎落的玉串,颤抖不休。 西引习俗里,男子的玉串一旦取下,要不是媒聘,便是休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哭吼着,不放弃地往上爬。 「给本王滚!本王是瞎了眼才会执意迎你为妃,本王后悔极了!」 他铁了心,无情地朝她咆哮,要她痛,要她放弃,要她赶快走,离开西引,离开这个地狱! 「摇光!」底下的青临试着扑灭火,不放心地看着她。 玄夜爻嘲讽地勾起唇,红眼似血般。「瞧,你的主子多疼你,你的戏也做足了,就快跟他走吧。」 「我不走!」 「青临,戏做足也就够了,犯得着再这样戏弄本王吗?给本王滚!一起滚!」有青临在,至少还有青临保得住她,至少他知道青临不会伤害她…… 倏地,他瞥见有人扬弓。 即使着急万分却无力阻止,他只能大吼,「摇光,走!」 她充耳不闻,不管火苗烧上她的嫁衣,烫了她的雪嫩肌肤,执意往上爬。 「住手!你答应我不杀摇光的!」底下的青临发现不对劲,立刻朝向玄逢之奔去,企图阻止。 「滚开!」玄逢之挥手。「朕说了由她救人,可没说不阻止她!」 倏地,三尺桐木箭翎自她背后穿透至胸前,晏摇光瞠大双目,震了下,却又缓缓扯起笑。 「王爷,我没事。」她笑眯水眸,依旧往上爬。 思念多折磨人呀,她不过才一个时辰没见到他,却像是已过了一世那般久,要她怎能再也见不到他? 她会发狂,宁狂也不愿清醒哪。 「摇光!」玄夜爻被缚紧的双手青筋债起,眸子快要进出血来。「你为什么不走?!」 「摇光,你下来!」青临奔到石柱前,从火缝中瞥见一身鲜红似血的嫁衣飘扬着。 「王爷,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她还在笑,口中却涌出扫汩血水,她用力吐掉,开心的想着再一尺,就可以碰触到他。 她要抱着他,要告诉他,她有多爱他,有多对不起他,是她没用,意志力不够坚强才会被操控,才会累及他。 「好个百定军师,难不成你已染上他的血,也有金刚不坏之身了?!」玄逢之假惺惺的惊呼,又朝禁卫军一看。「那就让朕瞧瞧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可千万别教朕失望啊。」 「玄逢之!」玄夜爻怒声暴咆着,俊颜狰狞。 他却置若罔闻,一摆手,羽箭再度破空而去,也再次从晏摇光背部穿透,力劲大得将她给钉在石柱上。 「不要!」青临暴吼。 玄夜爻一口气梗在胸口,血瞳几乎快酿出血泪。 紧抿着唇,晏摇光瞠圆的水眸直瞪着前方,停顿了一会,她又不死心地探出手,只想再碰触他,想要救他。 只要再一点点,再一点点,就算身子被定住,她的手也可以再伸长一点…… 然而另一道箭翎射中她纤痩的手腕,穿刺过她的手,没入石柱内。 第三十章 「啊!」她痛得发出尖叫,鲜血不断自胸口、背部及口中溢出。 「摇光!」玄夜爻浑身抖颤,心痛到极致,使出浑身力气拉扯链条,即使手被勒得血肉模糊也不管。 晏摇光身子不断抽搐,抬眼,唇角抖颤得快要咧不开,但她还是执意要笑,探手伸到极限,哪怕扯得腕间皮开肉绽,她还是不放弃,可是试了几次,还是触摸不到他。 「王爷……我碰不到你……」她终于哭了,声声哀戚,想动手拔掉那将她钉住无法动弹的箭翎,偏已无力。「王爷……我碰不到你……我想抱你……我好想再抱着你……」 她哭喊着,泪流满面,染着血,燃着火,只渴求一个拥抱。 玄夜爻胸口剧烈起伏,心如刀割,痛得无以复加,麻傈窜上脑门,蛰伏体内的魔魅几乎快要破体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她扁着唇,泪红着眼,缓缓勾出一抹笑,眸中焦距渐散。「王爷……就算注定不相逢,我也……不放弃……就算白天黑夜不相逢……总有交换的时刻……我等,我等那时刻,哪怕只有一眼……也足够我熬过……千年等待……」 死后,她哪儿也不去,她要下地府。听说冥府有座奈何桥,桥下有条忘川河,她可以置身忘川千年,换取未来与他再重逢的机会。 哪怕千年只能换来檫身而过,哪怕只有匆匆一眼,她都甘愿! 玄夜爻震愕得无法言语,眼睁睁看她气息渐散,和她唇角弯弯的甜美笑意,恍若她死而无憾。 她无憾了……他呢?他呢?! 他不要再压抑……不想再压抑了! 「啊——」他痛不可抑地发出怒吼。 轰! 祭坛隐隐震动。 交错的石梯塌陷。 「发生什么事了?!」玄逢之火速退到禁卫罩后头,神色张皇恐惧。 砰! 只闻石钢打造的锁链瞬间暴碎,朝四方疾射而去,没有防备的禁卫军皆被碎片划过,断首而亡。 霎时,现场站立的,就只剩下玄逢之和青临。 玄逢之骇惧地看着玄夜爻斩断钉入石柱中的箭,抱着已无生息的晏摇光下了石柱。 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像是要将她揉入体内,让她化为他魂魄的一部份般,搂紧不放。 「摇光、摇光……」他爱怜地低唤,眸色错乱而恍惚。「本王抱着你了,正抱着你,你感觉到了吗?」 他吻着她,吻去她的泪,吻住她的笑,吻上他亲手为她描画的眉,吻上他亲手按上的胭脂,吻上她吐出誓言,和他约定千年相逢的唇、血,艳红妖异地从她唇角滑落,他也不管,吻得满嘴腥腻。 「摇光……本王以为我们可以改变命运,本王可以为你收敛性情,自然可以转变未来的命盘,岂料……就算本王无心恋栈,却还是有人逼我沉沦,有人逼我……逼我化身为鬼!」 他将她放置于地面,怒然掀眼,眸光锁走玄逢之,浑身炽燃着毁天灭地般的暗黑气息,一步步逼近他。 玄逢之惊惧骇异,闪避着踏着怒焰而来的玄夜爻,转身想逃,却被青临挡在面前。 「滚开!」 「你害死了摇光,我不会放过你!」青临一掌挥向他,然而力劲却直接被不远处的玄夜爻卷袍反扑,断首而倒。 目睹青临惨死,玄逢之眼瞳暴凸,惊声高喊,「救驾、救驾!」 「皇上,臣,这不就来了?」玄夜爻声薄如刀,勾着教人寒栗的笑。 「朕错了、朕错了,夜爻,你原谅朕、原谅朕!」 他沿墙逃窜,玄夜爻也不急,只是绕着墙缓步逼近他,一步踏过一步,将他逼到石柱前,犹如阎罗索命,寒凛慑人。 「成,只要皇上跃入火中,臣就原谅皇上。」他笑得邪异。 玄逢之看向已烧得滔天的火舌,哪敢跃入火中?正想再讨铙,玄夜爻的掌却已从他颜面压下,硬是将他压入火焰中,教他背抵着烧红的石柱,如烙铁般地烫上。 「啊——」他登时发出凄厉哀嚎。 玄夜爻冷眼看着他不断挣扎,火光倒映在暗红瞳眸中,如血般晕染了他冷邪闱魅的俊颜。 「不够……光只是这样一点都不够……」他沉哑低喃,尽管火已烧上他的手,也不觉得痛。 他的心,空了,再也不会痛了。 手下的躯体已不再挣扎,他无趣地松手,返身走到晏摇光身旁,轻抚过她依旧带笑的眉眼,那乌灵瞳眸噙笑直睇着他,直到现在还不愿阖上。 直到气息咽下的那一刻,她的眼,始终追逐着他。 「摇光,向来总是我追逐着你,寻找着你,如今知道你也会追逐着我,真教我开心,只是怎么迟了?怎么会迟了」 如他所愿的,她的眼里只有他了,只是……怎么会是在这当头? 他想要的,总是错过,总是失去,是因为他是鬼子,抑或者是他杀伐太多,所以老天才从不眷顾他? 可摇光没做错什么!她如此良善,为天下太平努力,为何老天却给了她凄惨的下场? 不公平!这个世间对摇光太不公平! 「王爷,还不迟。」 白萝轻朗的嗓音逼近,一抹红色影子奔到晏摇光的尸首边,亲昵地蹭着。 玄夜爻失焦的瞳眸涣散无光地抬起,看见他的清隽笑脸。 「王爷,可想救晏姑娘?」 他一把扯近白萝。「能救?」 「能。」他说得再确走不过。 「怎么做?」 「让属下带王爷下冥府。」 玄夜爻眯紧瞳眸。「别骗本王。」 「王爷可以试试。」白萝笑得眉眼弯如新月。 「快!」 「请王爷抓着我的手。」他伸出手。 看了他一眼,再回头望向早已无生息的爱人,玄夜爻褪去身上的喜服红袍,盖在她的身上。 在晏摇光身边蹭着的朱妲抬眼瞧着两人,随即走向白萝,轻咬住他的袍角。 白萝没注意到它,只是敛笑低喝,「王归无间,开!」脚一蹬地,随即扯着玄夜爻沉入地面。 奈何桥前,渡桥的魂魄列队而走,本该阴森沉静的氛围,却因为晏摇光的撒野而显得混乱。 她魂归冥府后,阎罗殿要将她提往天庭,然而她却中途逃脱,窜出阎罗殿,直朝忘川河而去,趁人不备之际欲跳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看守的鬼差拉住。 「放开我!」 「破军星,你命主天庭,千年未至,不得再入轮回。」赶到的十殿转轮王道。 十殿转轮王镇守轮回转世的第十殿,是十殿阎罗之一。 「谁是破军星?我是晏摇光!」 「是什么都好,反正你不能入轮回。」 「谁说我要入轮回?」她死命推开架住她的鬼差。「我是要进忘川河!」 「忘川河?」转轮王浓眉微扬,看向几步外的忘川河,里头皆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载浮载沉,痛吟哀嚎,且那水里五毒密布,腥臭难忍。「你投入忘川河做什么?」 「我听说置身忘川千年,可以换得一个祈愿。」 转轮王直挺挺地看着她,不解地皱眉。「这是怎么了?为何星宿也有了情爱?往常向来是轮回渡世,命绝返天,怎么现在却有了浓烈的情感?罢了,可你知道,身为星宿,就算置身忘川千年也无用吗?」 「为什么?!」 「因为你是领命下凡,就算再不愿意,也终究要回归天庭。」转轮王平板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刀似刀地砍进晏摇光单薄的魂魄里。 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为何连一线生机都不给她? 「破军,回去吧。」 「不!我不要!」她吼。 转轮王只好示意鬼差上前,却突地感觉一阵气流逼近,他蓦地抬眼,就见一道黑影旋至面前。 「无间王?」转轮王愣了下。「无间王归位了?」 冥府无间王,历经万年天寿,便会重返轮回转世,但只要再回无间,无间空间便会替他递补上空白的记忆,并掩去人世间的一切。 晏摇光抬眼望去,原以为又是打哪来要带她走的鬼差,岂料竟是—— 「王爷?!」 她欣喜若狂,快速冲向前,却有一道无形的空间将两人隔开,她惊诧的再试一回,还是被弹开,只能错愕的看着几步外的男人。「王爷?」 第三十一章 玄夜爻也与她一般不解,侧眼瞪着白萝。「白萝,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却不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恼怒低咆,瞬间,心头紧缩跳颤,一股难以言喻的痛从胸口爆裂,直冲上他的额面,痛得他双手覆面,想压抑这份没有底限的痛。 「王,不要抗拒,这是你成为无间王必经的路。」无间空间里,会自然唤起他身为无间王的职责,他将忘却过去,记忆只在无间。 玄夜爻震愕地质问:「你说什么?!」 「属下是无间王身旁的判宫,在无间王天命终结之后,奉命追寻在转世的王身边,等王回到无间,重整恶鬼道,消弭人间祸乱。」白萝说完,掀袍跪下。 他摇着头,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不断躁跳,如流水般不断抽离。 「你做了什么?!你对本王做了什么?!你明知道本王只想要救摇光,为何要这么做?!」他暴吼,想要抓住不断流逝的情感,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觉思绪逐乱,自己快要不是自己! 「王,除了成为无间王,你没有能力救晏姑娘。」白萝冷静的望着他扭曲的面容。「无间王执掌无间恶鬼道,执人间界之生死,王一旦继位,自然可以决定晏姑娘的生死。」 玄夜爻努力抓紧心神。「可为何……本王觉得有些东西不断流失?」 「成为无间王,你将会还忘过去的红尘往事,记忆只有无间,只记得无间的一切,关于西引的所有,将会从你的脑海中去除。」 「你要本王把摇光给忘了?!」 「王,晏姑娘原本就是天上星宿,千年一轮回,你俩本就无缘无份,王又何苦执着?」 「那本王可以成为无间王后,再将她带王无间相守!」就算把她给忘了,只要她待在身边也好,她不一定非得回西引。 白萝轻叹,「王,天地怎么能合?她注定走不进无间,而王……注定离不开无间,且不管王到底要不要救晏姑娘,王也必须回归无主已久的无间。」 玄夜爻怔愣地瞅着他,记忆如风远扬。直到这一刻才真切地明白,他和心爱的女人是天和地,是夜与光,注定不该有交集,注定……不相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晏摇光惊吼。 她看得见他们在对话,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可王爷看起来痛苦极了,白萝到底在做什么? 「白萝,王爷是怎么了?为什么王爷也在这里?难道王爷也死了吗?」她声泪俱下地吼,愈是想要跨越眼前看不见的墙,那道结界愈是将她弹得更远。 玄夜爻侧眼探去,想走近她,岂料他愈是走近,却愈是将她逼到墙面。 「王,不可以再往前走,你会害得破军星魂飞魄散!」白萝赶忙阻止。 「为什么?」他神色狂乱地低咆,紧抓住仅剩的记忆不放。 他要带她回人间,带她离开西引,找个地方隐居,不过问世事,只要一世,只要一世! 「王,这里是冥间,她是澄净的星子,你是统管冥府的无间王,一善一恶,一天一地,一光一闇……这两者不可共容,你要是再接近她,身上的合黑之气会吞噬星子的光芒。」 「……你是说,本王会害死她?」 「……是。」 玄夜爻忽地低低笑开,笑得胸口震动。「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转身,一把揪紧白萝的衣襟,血瞳噙泪。「摇光为了本王,被箭穿身,她只求本王原谅她,只求一个拥抱,而本王竟连靠近她都不成?!」 白萝有些错愕,没料到正与无间记忆同化的王,竟还拥有如此强烈的爱限。 难道,他做错了吗? 可是,这是他的使命,无间手指妩王。 十殿阎罗的力量只能撑住无间半甲子,眼看时间逼近,他也只能顺势推一把,让晏摇光接近王,继而让命盘转快。 衣襟的力道松脱,他看着玄夜爻因痛而扭曲的俊颜,跪伏在地,目色哀戚地看着被推到墙边,不省人事的晏摇光。 「王现在承受的痛,是在人间的罪业反扑,但痛过、忘却红尘之后,王在无间再也不需要饮血,只要王在无间待上数千年,肉体便能化为不朽之身,从此以后与无间同体,与天地同寿。」 「本王要跟天地同寿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女人,只要一个他爱的女人! 他多想要触碰她,多想再拥抱她…… 这么近的距离,他却走不过去,他无法走到她的身边,这算什么?老天为何要这样对他?! 如果不该相爱,就不该让他们相遇!不要让他爱了,再逼他放手…… 白萝冷眼看着他眸色转黑,那是即将完成接收无间记忆之兆。 「不要……」他极力抵抗着心中那片纯然的冷寂,却怎么也无法阻止它吞噬他从前记忆。 「王,不要抗拒,别让自己受苦。」白萝不舍地靠近他。 「不要!」玄夜爻一声怒喝,整个冥间为之撼动,忘川河翻浪上岸,整片大地嗡嗡作响,鬼差四处逃窜,欲投胎的魂魄被震得粉碎,却仍撼动不了挡在他与晏摇光之间的无形墙。 「摇光、摇光……」他不要忘,不要忘了这段美好,不要忘了曾有个女人如此爱他,用生命爱他。 他泪眼蒙胧,却见她的脸色铁黑。 「王!晏姑娘要是再不送回西引就没救了,若她的天命提早结束,千年之内都不会再出现在任何天地里。」 千年? 玄夜爻又哭又笑,神色狂乱,似已疯癫。「千年……」他仰天大笑,笑得像要流出血泪,撕心裂肺地边吼边笑,让一旁的白萝也不禁难受了起来。 「转轮王在哪?!」突地,玄夜爻止住笑声,声音沙哑破碎。 始终守在几步外的转轮王立刻掀袍向前,单膝跪下。「转轮王在此。」 「将她……送回……人间西引。」眷恋地看着那抹像是快要消散的魂魄,他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开,狂热的感情渐渐死绝。 他不能不放弃挣扎,他不要再让她受苦…… 「谨遵无间王旨意。」转轮王起身,遣派鬼差去将滑落在地的晏摇光架起,直拖向生死门。 玄夜爻凄离的目光紧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喜怒哀乐逐渐褪去,爱恨情仇缓缓剥落,冷意热感全数流失,炽烫的心开始冷却,可他却还不放弃,紧抓着记忆的碎片不放。 一眼,只要再一眼。 体内的魔性和理智拉锯,他费尽心力,执意再多停留一刻,只为再多看一眼。 他收不回视线,紧盯着那道背影,直王眼前的景象如瀑,成束飞扬流逝,直到无间王的魔力将他彻底吞噬…… 乌瞳掉落一滴泪,回过头,无间王面无表情地抹去,淡声唤,「白萝。」 「王。」他跪伏着。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指尖的泪,平静无波的脸上有着淡淡的不解。 白萝淡笑,「王重归无间,大喜而泣。」 「是吗?」心里似乎有道声音低泣着,可他很陌生,只感觉脑海中有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像是罩下一道又一道的结界,此刻,他的记忆里,只存在着身为无间王的一切。 他是无间王,就身处在这里,只是忘了曾经去过哪,只记得自己再次归来了。 一低眸,脚边竟有一抹火红正咬着他的袍角。 白萝见了,眼明手快地想要将朱妲抓起,岂料王的动作比他还快,已经将朱妲一把捞进怀里。 「打哪来的火狐?」他问。 「……八成是不小心闯进冥间的,让属下把它丢出冥间吧。」白萝瞪着它,就怕它的存在,会让王想起不必要的记忆。 看着朱妲半晌,它撒娇地窝向无间王的颈间,而他也面无表情地任由它撒娇。 「回去吧。」他垂眼,挥袖而去。 白萝见状,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跟上。 【上集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无间王 上》作者:绿光 2、《无间王 下》作者:绿光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