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灵魂》 《一》 “小马咖啡屋”的屋主,好像那么理所当然就是小马他本人。小马来自浪漫的法国,他的原名这里无人得知,也许连他本人都已遗忘了。 他说自己是匹脱僵的野马,不受拘缚地自由奔跑,翻过高山,穿越草原。向往着远方,追逐着梦想。 他常开玩笑说:“我上辈子是许仙,今生是为了寻白蛇、青蛇姐妹而来。”只是他来到中国这么久,那两姐妹未寻到,反而在这里搭起了一座咖啡屋,还颇为浪漫地为店里的每一种咖啡编出一个凄美伤感动人的故事,颇有创意地腾出一面墙,让来这里的客人随意写画、贴纸张,好像是为了要给客人一个释放心情的场所,也好像是想通过这些来寻觅一些东西,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我还是喜欢坐在那个无人的角落,背对着光,让自己躲藏在黑暗中,斜对着门口,那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走进来的每一个人,但进来的人却极少会留意到这个角落。日影透过的落地窗朦胧地散落在桌面上,伸出手来,只为了要捧住这微弱的阳光,触摸那种温暖。 连日的阴雨天气,街道依然一片潮湿,肮脏的。阳光努力着想要穿透灰暗的云层,可惜依然如此微弱,行人难以感受到它的存在,也难以摆脱连日来的晦暗情绪,颇不情愿又小心翼翼地走在大街上,担心着稍有不甚就让污水弄脏了他们那身干净的衣服。 小马站在柜台旁,用心地煮着那壶“郁蓝伊人”,每个动作都那样细致专注。他说,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用心,因为只有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才是最好最动人的,煮咖啡也一样。 “郁蓝伊人”是小马专门为紫妍调制出来的。两年前,紫妍从上海这个大城市回到家乡,准备嫁给当地的一户首富的儿子。人们对于这门婚事,都极为羡慕,议论纷纷。因为她们两家都是有钱人,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将要举行婚宴的盛大排场也足以轰动这个小县城。人们都在说:“这一对新人一定很幸福美满的,他们可是什么都不需要愁了!” 但是他见到她时,她却没有将为新娘的快乐和幸福。那天深夜十二多,外面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无情地敲打在每个失眠人的心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寒意。 当他准备要关门打烊时,她犹如幽灵般出现在咖啡屋门口,凌乱潮湿的头发披散着,水珠还在不断地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苍白的脸,发紫的唇,空洞冷漠的眼神,鞋子、衣服上都已经沾满了泥巴。她坐到那个角落里,卷缩着,单溥的身子还在不断地微微颤抖。 小马开始煮咖啡,加热水,研磨咖啡豆,拨动,过滤,温热,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那样专注,好像一个飞机检测师,担心一个小疏忽就使一群人丧失宝贵的生命,造成n个家庭的悲痛。 雨声、沸水声,还有轻微的呼吸声,这一刻都显得那样的清晰。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取出一根,低头,点燃,咖啡味、香烟味开始慢慢地充斥屋子里的空气。 他端上咖啡时,她已经平静下来,不再颤抖,吐着烟圈,食指与中指纯熟地夹着香烟,两只冰冷的手围在咖啡杯边上取暖,低头静静地看着那杯浓得发黑的醇咖啡,热气很快就让她的双眼变得模糊。她是一个会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疼心碎的人。 小马会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调制出不同口感、味道的咖啡,他好像可以洞悉人的心灵了解人的需要,所以调出来的咖啡一直都深受顾客们的喜爱。 当紫妍喝完那杯香浓、苦涩又带点辛辣的咖啡时,身体开始有了温度,而且好像还是从内脏散发出来的温热,思想开始慢慢地无法思考,也或是早已疲惫,不一会就不由自主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马像欣赏自己亲手做的杰作一样看着她入睡,找了件大衣披在她身上,锁上咖啡屋的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里准备休息。他知道她会一直睡到天亮,因为他在咖啡里加了一些酒和安宁药,这些有助于她驱散她的风寒和疲惫,他看得出她一定已经很久没睡,一定已经很疲惫。 所以传言可信吗?人们不过是喜欢也习惯以自己的角度来想象、衡量别人的幸福或不幸而己。至少现在这位新娘子对将要举行的盛大婚礼是没有一点快乐表现的。 《二》 “紫妍,你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小马端上刚煮好的咖啡,她今天是来辞行的,他知道。上星期她就把一切离婚手续办妥。她看上去很平静,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正如她结婚时没有人们羡慕的那种幸福,现在离婚,她也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可怜。 “嗯。”我笑着点点头,“你呢?会离开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打算走呢?不允许我在这里定居吗?” “你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安定下来的男人,你的灵魂会强迫你飘游。”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他的灵魂一样,指着他的头顶上空说,“你看,它现在正盘旋在你的上空,控制着你的思想,要你去远行。” 小马开始笑,他喜欢看到她俏皮的样子。“是的,它正在叫我远行。所以你下次回来,就再也喝不到我亲手煮的咖啡了。” 我笑,的确是值得惋惜的。真的,这两年已经习惯来这喝小马煮的咖啡,他也是这两年唯一理解我的朋友,虽然很多事情都不会对他说,但他就有一种穿透你心灵的能力,好像已经读懂了你。 “送给你的,明天我不去车站送你了。”小马拿出一个心形翡翠,它绿得刺眼又充满活力,会一直震撼着你的心。 “谢谢,可是我没礼物送你了。”我为自己的毫无准备而觉得不大好意思。 “你很早就送过给我了。”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是去年我画给他的,深蓝得让人沉沦的星空,每颗星星都像一颗燃烧火球,点燃着整个星空,像要驱散所有的黑夜。大地上那一株枯木,则一直延伸到天空,是要去取暖,还是想要把自己点燃? “到了那边,如果你一下子找不到工作,卖卖画应该也可以维持生活的,记得不要放弃自己的兴趣。”小马可以读懂我的画,也许正因为读懂了我的画,所以才了解了我这个人。 大街上忽然变得混乱、吵杂。男人的打骂声,女人的哭叫声,还有旁观者的议论声。 望出窗外,只看到一女孩拼命地紧拉着男青年的手,然后他恶狠狠地扔下了她的手,女孩的手又拉扯上了他的衣尾,他狠心地转头瞪着她,不知道她是怯于他的眼神还是什么,手松开了,他一跨步就上了朋友的摩托车,发动,准备与朋友们扬长而去。她好像一下子反应过来,拼命地拉着他的衣服,接着拉着摩托车后沿的架子,不肯让他走。可是他对于她的哭无动于衷,甚至透出厌恶之情。在摩托车发动起马力后她终于松下了手,地上的污水溅起,她那身已显惨白的裙子被染上了一片污渍,可是她愣了一会之后,就开始追着摩托车跑。他当然没为她停下。她瘦弱娇小的肩膀,在寒风中微微地颤抖。她依然看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排出的乌烟瘴气像个恶魔,扩散,污染了她身边所有的新鲜空气。她终于无力般蹲坐到地上,弯着腰,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把头深埋在膝盖上不断地抽泣。 我不曾见过她,可是此刻却已经猜到她就是夏。 最近小县城只有两件事极为轰动,人们茶前饭后都议论纷纷。 一件是我的离婚事件,人人都认为美满的结合,却在两年后宣告着它的破裂,人们都为我这个被第三者踢出局的女人抱打不平,深表同情。而我,即使多年后,依然觉得对不起林,林是个好男人。 另一件就是夏,自小缺少关爱未婚先孕又惨遭被抛弃的高中生,人们对她颇为惋惜,深感同情。她很清秀,瘦长的身材,洁白细腻的皮肤,那双大眼睛透着灵气,充满了青春活力,又有着少女的爱情幻想。她的父母在她还小时就已经出外打工,她从小就寄宿学校,上初中后由于住宿太贵,就去离学校不远的亲戚家居住。于是就认识了这个男生,中专毕业后就待在家中无所事事的亲戚邻居。她们的恋情何时开始,如何发展,无从得知。当众说纷纷时,她已经怀孕,学校无情地开除了她的学籍,免败坏校风也来个杀鸡敬猴。父母回来后是否有对她责罚痛骂,也无人得知,只知道后来她们开始逼他与她结婚,要为孩子负起责任,男生的父母估计也是善良之人,几经争论下来,终于答应,下订金,准备草率办好婚事就来个了结。而从如今的局面看,先别说那个男的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即使还是勉强结婚,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好老公。 对于刚才那一幕已经感触不大,是否已经麻木? 但是夏的心情,她此刻的无助、伤痛、空洞、哀怨……我想我是可以理解的。 走出咖啡厅时,大街上已再也找不到夏的身影。 《三》 下午两点多,打算回家去取行李,此时林通常不会家,那我就可以悄然离开了。 结果回到家中,才发现他正与薇(我们婚姻的第三者)相拥着在大厅上看电影。 让自己变成个透明人,轻步穿越大厅走进卧室去取行李箱。只有两个行李箱,一个空荡荡的人,每一件身外物都只会加重自己的负担,我厌恶一切累赘的东西。 客厅里传来阵阵娇声细语,空气里弥漫着爱情的甜蜜味道。继续让自己熟视无睹,拉着行李箱越过大厅。踏出家门时,敏感地察觉到背后那道复杂、晦暗的眼光,心不由自地为之一颤,却不敢再回头。是的,他是该有恨的,即使他怨恨我一辈子,那都是正常的。 可以说自己真的无心伤害他吗?但实际上,在答应父母回来嫁给他时,我就已经播下了这场悲剧的种子。 婚前相处的三个月,我知道他对自己的一见钟情与用心。新婚的那个晚上,他应该是把我不肯与他洗鸳鸯浴当作为少女的害羞吧?记得那天他兴冲冲地冲洗完后,就一直忐忑不安地在洗手间门外不断地徘徊,激动地等待着他的新娘子出浴,而我则在洗手间里麻目到忘了时间,忘了身边的一切,直到他在门外以为我出了事而破门而入。 然而林满心欢喜迎来的是个毫无反应的木头人,那一刻我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神。有几个男人可以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女人不是处女?当然,更不会有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爱着的女人,在与他做完那件事之后就立即跑去冲凉房拼命地冲洗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不断地流泪,还把眼睛都哭肿的。 而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于是放任着让自己去做着一切会伤害林的行为。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为这一切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他有时冷嘲热讽、冷眼相对,有时则如仇敌一般在无外人时疯狂地发泄着他所有怒气、怨恨和不平。这两年来,我没再穿过自己一向喜爱的裙子,没穿过一件短袖上衣,不管在多炎热的夏季,我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密密的,因为身体都残留着他制造的伤痕,一道一道,新的旧的,交错着,日积月累,越来越混乱难看。 从来不会喊痛,因为肉体的痛永远比不上心的创伤,而那颗单纯脆弱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碎裂得无法治愈。开始经常落泪,为自己也为了林,很多很多次林骂着打着,就会紧紧地抱着我一齐痛哭。那一刻,我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铁石心肠,为何就不能多爱林一点点;恨自己的执着;恨自己的永远看不透;恨……我恨桦吗?不知道,一切好像都已经无从追究了。 如今,只希望薇可以好好地爱林。林可以忘掉我带给他的伤害吗?一定行的,我知道他一定可以的。 《四》 因为在市里还有些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只能多逗留几天。 夜里无法入睡,一个人,一片混乱,思绪纠缠在一齐无法理清。 逃到离住处不远的酒吧,踩着高跟脚拼命地狂舞,用力地摇晃自己的头,想把一切思想、记忆都在此丢失,希翼着震撼的音乐可以充满空洞的心,可以穿越自己的灵魂,可以让自己在这里完全的遗忘,完全的解脱。 “你像个夜舞精灵”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腰际间被一只手碰触,“假如累了,我请你去喝杯酒吧。” 拍打下那只搭过来的手,冷冷地看着对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已经开始略有脱发,连身材都开始微微发胖。 旋身走开,闭上双眼继续一个人独舞。去酒吧一向只玩自己可以玩得起的,但永远不会碰触自己玩不起的事情,这是我为自己订的规则,只为了保证自己的灵魂不会就此堕落。 “臭婊子,你以为你是什么,竟然连我们老大都打。”那边的一群人开始闹事,透过昏暗的摇晃的灯光,隐约看到酒吧台前,一女子的头发正被人拉扯着。 那女子疼得在叫,“放开我,放开我……”在混乱中,听到一些玻璃杯、啤酒瓶丢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你赶快乖乖地道歉。” “为什么要我道歉?是他先来这里动手动脚的,我只想喝酒,我只要喝酒,给酒我,快点给酒我呀--”女孩听上去已经有几分酒意,而且应该是个不常去酒吧的人。 “傻婆”另外有个男子边骂着边猛力推了女孩一把。 女孩一声尖叫,就被推跌倒在了舞台旁。 “夏,”我跳下了舞台,冲到了她的面前。 “没事吧?”扶起跌倒的她,她的脸已经泛着红晕,人也显得昏昏沉沉的,此刻只能无力地靠在我的身上。 有几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已经围了上来,“看来这件也很不错哦!” 不自觉地选择后退,“碰--”我不小心又碰跌了一个啤酒瓶。 他们已经越逼越近。 捡起一破碎的半边玻璃瓶,“不要过来,要不然我就立即割下去。”我把锋利玻璃片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哼哼--”他们继续逼近,一点都不相信我会真的割下去。 我稍微用力一划,一道血痕出现在手腕上,它慢慢地浸出血来,再越来越多,开始堆积到一齐,一滴,两滴,三滴……血开始慢慢地往下流。 “疯子。”他们可不想惹出大事,立即退了下去。 夏看到血,好像一下子把酒气给吓跑了一半。“你没事吧?你--” “我们立即离开。” 走出酒吧,虽然已经是春季,但几场春雨下来,风依然带着一丝寒意,一向无法喜欢寒冷的天气,它会让人变得更寒冷。但现在我却有点感激,因为它把夏吹醒了更多。 “我帮你包扎伤口。”她看到血,怕得两手在颤抖,找了半天找不到可以包扎伤口的衣物,于是拿出了一堆纸纸,一大堆就往伤口处盖。 “不要怕,没事的。”我忽然就想笑,为着她的单纯。是的,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孩子,偶尔做错事了,那些也不过是无知、年轻犯下的错而己,这些错还不至于让人堕落、毁灭,而真正让人彻底毁灭的,可能就是人某种根深蒂固的思想,然后当这些的脱离传统的事发生,它就常常会疯狂地转变成流言,而人很容易会在流言中迷失,甚至从此堕落。 “你帮我撒开烟纸,然后把里面的烟丝拿出来就可以止血,只是很浅的伤口而己。” 我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香烟,对她说,然后自己取出一根,叼着,找火机,点燃。 吸着烟,看着面色变白的夏手忙脚乱地照我的吩咐撒开烟纸,颤抖着放在流血的伤口,低垂的双眼竟然有着泪光。 吐着烟圈,忘了自己从何时开始喜欢上香烟,喜欢着那种可以让自己镇静、遗忘、依附的感觉。 夏是个需要人好好地珍惜、疼爱、照顾、引导的好女孩。 《五》 “紫妍,你是要离开这个城市吗?”夏问得有点胆怯,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嗯。”我可以从她的眼神中读到她的想法。 “带上我离开这里好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会自己去找工作,我会养活自己的,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城市。”她极度地想要逃脱,说到最后语气也有点哽咽。 是的,她坚强的本性也开始想着要挣脱,想要远离这一片充满哀伤的记忆源地,逃开一切覆天盖地而来的流言。 踏上南下列车的那天,我身边多了一个夏,她的父母最终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她的做法。 站台上,两位老人家眼中有泪,是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而感到愧疚,是因为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女儿而羞愧,还是因为舍不得女儿的远离呢? “夏,如果在外面辛苦、累了,就要记得回家。” “如果你真的决意要生下孩子,那就回来生,然后让我们去带,记得不要哭。” “紫妍,夏就拜托你了,拜托你帮我照顾她了。” …… 列车在前行,他们还在月台上拼命地向我们挥手。一直低头无言的夏,此刻眼泪开始不断地滑落。 铁路会是通向何方?未来的路很漫长,谁也无法预知下一站等候我们的是什么,但是我们必须要挣扎着让自己生活下去,用自己认为可以更好地生存的方式好好地活着。 而夏将会成为自己的旅伴,在未来的某段旅程里,我们可以互相依靠吗?孤独时、受伤时,是否也可以抱在一齐痛哭,一齐疗伤? 《六》 广州,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城市,一个忙碌紧张得让人无法再分心去讨论、关心别人的城市。而我们都需要这样一个城市,没有任何人会问起自己的过去。 我和夏合租了个一厅三房,一人一个房间,还有一个房间是当画室用的。 夏的歌喉很好,她想到一家酒吧去演唱。我不赞成,酒吧是个混乱的地方,夏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而夏想起上次的酒吧事件,可能也是心有余悸,所以就答应了。 于是我们开始讨论她除了去唱歌,还有什么是她有兴趣去做,并且具备了相应的能力的。 开始打算打厂工,或者去帮人卖东西,比如卖衣服、面包之类,或做收银员之类的,但是仔细想想,这些工作一直做下去,但感觉出路不大,所以虽然力所能及,但还是被我们否决了。 最后决定试从推销方面尝试,虽然开始时很辛苦,但是如果可以走过来,那还是蛮不错的。 而我,则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网络软件公司,做了一个程序员,终于不需要只靠卖画为生。因为那不是我所希望的,当一种兴趣变成了自己赖以谋生的工具,它就会变成一种压力。特别是像画画、写作这些需要灵感、感觉的东西,除非你已经将它变成出类拔粹,要不然随时原有的兴趣都会变成你痛苦、烦恼的根源。 我喜欢这一份需要理性思考、分析才能完成任务的工作,它可以让我变得积极些,可以让我不会一整天都处于低迷状态。人不能长时间维持着同一种状态,它会让人崩溃的,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 我们开始新生活,空闲时间就不断地学习、增值自己。 夏开始看一些关于销售、市场、营销等方面的知识,把工作和相应的知识结合着,努力地开拓着自己的视野,提升着自己的能力。 而我呢?经常躲在画室里打发时间,偶尔也会写写文字。虽然画出来的依然没有想象中一半的美丽、震撼,依然无法表达出心中的意境;虽然我的文字也无法完全诠释出心中的所有感觉。但是我依然喜欢那个在美术与文字中完全迷失、沉沦得彻底的自己,没有了任何的理性,只有那个可以看见、可以碰触的灵魂,到了深夜,它们就会从我的身体里跃出,舞动着,微蓝的、紫红的、淡黄的……它们会让我看到与白天截然不同的自己,伤感的、忧伤的、多情的、感性的、梦幻的…… 《七》 日子就是那样在忙碌中度过,简单但又充实的,我们都没有了太多余的时间去追悔,因为时间只会向前走,永远不会倒退,所以我们也只能不断地向前走,不希望今天又要让明天来追悔。 但是真的可以完全摆脱过去吗?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了过去,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今天的自己是由过去一点一滴形成的。 每个周末我都会陪夏去妇产科检查,去看看孩子是否正常。她已经决心把孩子生下来,虽然很多人可能认为很傻,毕竟我们的经济能力有限,而且夏也真的还很年轻,她不带着孩子以后遇到好男人的机会会更大。 但是夏说她是一条小生命,她不会这么狠心把她杀死,她会很努力去搛钱,让孩子可以一个健康的环境下成长,她会为自己做的所有事负责,正如她现在也正为当初的无知、单纯而付出代价一样。 现在我是越来越欣赏夏,欣赏她的坚强与自信,欣赏她的说到做到。是的,以前对销售不懂的她,就这么两个月,她已经通过了公司的所有录取资格考试,正式成为该公司的员工。她第二个月的月绩已经比第一个月翻了两倍了。我相信,她的未来会掌握在她手中的。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夏除了偶尔恶心想吐,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宝宝好乖哦,知道心疼妈妈,不会经常让妈咪难受了。”我摸着夏越来越明显的肚子,笑着说。 夏摸着肚子,甜蜜地笑着,眼中充满了母亲的慈爱和温柔。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充满母性的女人是可以变得这么迷人的。 “这是宝宝的头部,咦,脑袋瓜好大哦,还有这个是身子,这个是手,那里是……”我用手指在夏的肚子不同的地方画着孩子的头、身子、手、脚…… 夏被我逗得更乐,“发现你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又在胡闹了。” 夏说,她常常会被我迷惑,因为我有时会给人历尽沧桑的感觉,有时又像个还不曾长大的孩子;有时理性到接近残酷,有时又感性到骨子里头,让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伤感和忧郁。 我笑笑。 每个傍晚,我和夏还有宝宝都会一齐出去散步。那是一段快乐的时间,我们爱落日前的宁静,爱看路人脸上那一天的疲惫与回家的幸福,爱看老人们悠闲地打太极、跳舞,我们常常会将一些有趣的所见所闻告诉孩子。 《八》 电话铃声忽然划破了办公室的宁静,夏打来的。 “喂。” “紫妍,”她的声音带着哭调,“我现在在***医院,你可以过来吗?” “我现在立即过去。”我立即关电脑,向经理请假,提起手袋就冲出了公司。 打的赶到医院,夏正躲在病床上,一见到我,就扑了上来,在我怀里不断地哭,“孩子保不住了,医生——医生说要流产了——” 我只能抱着夏,让她在我怀里一直哭,却说不出半句可以安慰的话。 是的,很多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可以让伤口愈合、往事遗忘的只有时间。 夏是因为在下楼梯时不小心被一两个追逐的孩子碰撞了一下,然后一个错脚摔了下来的。救护车还未到,她的裙子、楼梯上就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夏被推进了手术台。 我又到了这个可以随意扼杀生命但又不会被视为犯罪的地方,这里是一个满布鲜血的地方,这里聚满了幼小的痛苦的冤魂。 在那里排队的人等候打胎的人很多,而且还有很多人是学生模样的人。她们有些正伏在男人身上不断地哭泣;有些则满目茫然,眼神是空洞的,灵魂这个小精灵好像已经远离了她们的身体;还有几个是神态自若的,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又好像仅仅是个旁观者。 我坐在那里等候,手术室里不停地传来痛苦的叫喊声、悲哀的哭泣声,我的手开始变得冰冷。 “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要再打掉他了,我要留住他。”“求你们了,求你们让我走,放过我的孩子呀!”“我要走呀,我要走呀……”我拼命地在手术台上挣扎,努力着想要爬起来,立即离开这里,远离它。可是我的身子却麻木到无法爬下床。 那些医生是冷酷的,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里看不到半点温度。他们是杀人狂魔,举着那些冰冷的工具伸进我的体内,他们是要将我的孩子活生生地弄死。 “妈妈,那伸进来的东西是什么?它们是用来看我的吗?”“妈妈,他们现在用一些冰冷的东西碰触我的身体,好冻呀,我怕冷,快让他们别碰我呀。”“妈妈,哎——好痛呀,我的手断了。”孩子凄厉的声音划破了长空。 我清楚地听到孩子临死前痛苦的叫喊声和挣扎,我看到了那些没有温度冰冷的工具伸进我的体内,然后夹着孩子细嫩的小手,用力地拉扯,拉断,抽出我的体内,再伸进来,夹住了孩子的脚,也是猛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拉断,再拉出体力,最后再来夹断、敲碎孩子的身体、脑袋,孩子纤细的骨头,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水,一齐拖拉出了我的体内。 我看到孩子的灵魂飘在我的眼前,可爱的小小的婴儿,血淋淋的,只是眼中有泪,他不断地问我为何要这么残忍,为何要让他死亡,为何在死之前还要让他承受分尸的痛苦,他还这么小,那些痛苦他如何承受得了呢? 我的眼泪拼命地流,我死命地挣扎着。 耳边响起医生的声音:“已经叫你别乱动了,现在根本就无法做手术”“镇定一点镇定一点”“赶快,赶快再帮她打针镇静剂”…… 我晕迷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下体还在拼命地流血,鲜红的血,不断地流,我忽然希望血永远不要停止,就那样一直流,直到死亡。 ……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小姐……”“要不要找个人陪她去看看医生,她的脸色全白了”…… 我在一群对话声中清醒,手术室里痛苦的叫喊声、哭泣声还在继续。 我发疯般地冲出了医院,周围的景物一片模糊。上了一台计程车,没有目的地在这个城市乱转。 《九》 “恭喜你,你已经怀孕一个半月了。”和蔼的医生告诉我。 我高兴得只想立即冲到你的面前,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 桦是我的初恋男友,我大二开始恋爱和他一起。 你比我高一阶,恋爱两年后,你选择了留在我们学校所在的城市工作,我们也开始了同居生活。我始终认为,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等我大学毕业后,你一定会娶我的。 那年我毕业,也留在了同一个城市里。但是和你的吵架次数却在不断地递增,感情在不断地恶化,我开始不懂该如何去维持我们的感情。那一年,真的好累好累,只是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的日子,习惯到害怕出现任何的变化。每次闹完分手,我都很怕是真的,害怕你会从此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去,于是我常常会想该把你藏在什么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想着要怎样你才会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因为我常常觉得,你已经溶入到了我的血液中,如果你真的离开了,那我一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的。 现在有孩子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孩子他会是维系我们感情的纽带吗? 那天,我到菜市场买了很多你最爱吃的菜,烧鸡翅,猪手,醋,鸡蛋,,回锅肉,红酒…… 我提着一堆食物回去时,才想起今天周六,你不用上班,通常情况你不用上班就会先去买菜的,而我竟忘了提前告诉你今天的特殊情况了。 开门走进大厅,房间里传来一些颇为敏感的声音,当我轻声走过去时,看到了一切我不想看到的、一辈子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你与另一个女人躺在我以为只属于我们的双人床上,空气里洋溢着太多暧昧的、温情的、甜蜜的味道。 我悄悄地退了出来,轻轻地关上大门。在楼下的花园隐蔽处静静地坐着,等待着黑夜来将我笼罩、吞噬。 “真是服了,**怎么可以容忍她的老公有另一个女人呢?真是的!”大二那年,我第一次得知学校里某一女老师她老公出轨,但最后她还是原谅了她的老公的事,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呢?会原谅吗?”你问我。 “肯定不会原谅啦,而且还要立即分手。”我嘟着嘴巴,瞪着眼,叉着腰故作生气地质问,“你想怎么样?难道你也想试一下呀?” “傻瓜,肯定不会了,我知道你是个小气鬼了,容不下半粒砂的。”你亲昵地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的。”我搂住你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你一下,然后撒着娇非要你背我回宿舍楼下不可。 那个晚上我趴在你宽厚的背上,说:“我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住,你就这样一直背着我走到永远,那多好。” 你取笑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傻瓜,你说外面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风景,我们都需要多出去感受。而我却希望着这就是永恒,即使它很简单很平凡,但是有你在,我的世界就会变得幸福和美好。 只是到了今天,你说“肯定不会”的事情却发生了,那我呢? 是的,我也毁约了,我并没有和你分手。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永远无法洒脱到说走就走的。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送那女孩走了之后才回到屋子里去,煮了你最爱吃的回锅肉,醋猪手卤鸡蛋,烧鸡翅,煲了清补凉排骨汤,又开了一支红酒,然后就坐在饭桌前一直等着你回来。 那个晚上,你没回来吃饭,我也没再发脾气,只是把饭桌上所有东西都收好就静静地等着你回来。等你回来,给你倒茶,等你洗完澡,然后帮你洗衣服,再给你准备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烫平摆放在第二天你随时能拿到的地方,…… 那个晚上我也没告诉你我怀孕的事。 那个晚上以后,我不再轻易发脾气。每餐煮你最爱吃的菜;你迟了回家,我也不再打电话去打扰你,只是一直一直等着你的回来,然后再和你一齐吃饭;你出去玩时,我再也不会因为多疑而时时打电话过去查班;每天提前做着每一件你下一步可能需要去做的事情;穿你最喜欢我穿的衣服,即使我最喜欢的衣服并不是那一套;烫了你最喜欢的卷发,即使它让我打理起来觉得很麻烦;…… 只是我做得再好,都已经无法挽回你远去的心。两个月后,你告诉我,你要和她一齐了。 我一直希望你会把这件事隐瞒下去,我一直很害怕你会说出这句话,因为我以为你走了,我一定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的。 但你说要和她一齐的时候,我是如此的平静,忽然发现其实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我并没有脆弱得不堪一击。在那一刻,我解脱了,真的,我不再需要委屈自己,不再需要折磨自己了。 第二天,我去把我们的孩子弄死了,我亲手将还未出生的他扼杀了。是的,因为他如我们的恋情,是没有结果的,它注定了要矢折。出院后我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城市回到了家乡。三个月后,我作了林的新娘。 《十》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已忘了是几点钟,只记得自己爬上了一辆taxt,然后一直吐,下了车还在吐。 我讨厌喝醉后的感觉,它让头痛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躺回床上后就会一直很清醒。清醒地记起很多很多事情。是的,很多过去的事情,我本来以为那些不过是一场梦,不愉快的事情只是一场恶梦,恶梦醒了之后我就会活得很好,好好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但再遇到类似的情景时,我才发现原来那些不是梦,或者说人还是会回到梦中去,依然可以感觉到梦中彻底的撒裂和崩溃,依然可以听到心一块一块破碎的声音,依然可以感觉到血液在一点一点地从身体流出,然后慢慢地就闻到空气中死亡的气息。 “紫妍。”夏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然后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对不起。”忽然发现自己有泪,声音也变得沙哑。 夏整张脸苍白,很脆弱。是的,今天我本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夏没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我,从她的眼神里,我明白了她的懂得。是的,她的确可以完全了解我的。 夏还这么小,可是她却已经要负荷这么多了,她可以承受住吗? “夏,我们一齐睡。”我让夏躺在自己身边。 “你好受些了吗?需要喝点解酒的茶吗?” “不用,已经全吐光了。”我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我不喜欢喝酒,因为很多人喝醉之后就可以埋头大睡,而我喝醉之后就会拼命地吐,好像要将所有内脏都吐出来一样。之后就开始头痛,清醒地痛着。” 我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地吐着烟圈。 “你恨他吗?紫妍” “我不知道。我很想恨他,彻底地恨。但同时我却知道任何事情都是双方面的造成的。你呢?恨他吗?” “其实他对我并不是特别的好,只是在我的世界里,实在太少人会关心我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我很好。也许男人的热情都是不会维系太长时间的,而女人就热得很慢,而一旦用情之后,就会希翼着永远。也许我们都错在太执着了,不懂得稍微去放开一些,也不懂得客观地分析很多事情,爱情和习惯把我们的双眼遮住,我们的理智也不是用来分析爱情的。” “也许很多事情,我们走过后,再回头看时,才能看出很多隐藏着的问题吧?” “嗯”夏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学着吞、吐,结果还是把她呛得不断地咳。 血又在流,把白色被单染成了一片红色。 我拿走了夏手中的烟,“以后再抽吧,现在并不适宜。”我跑去找卫生巾给夏止血。 “我会死吗?”鲜血总会让人想到死亡。 “不会的,我们需要相依为命。所以你是不能死的。”血的流量开始逐渐减少,变缓慢,凝结。 “夏,不要乱动。知道吗?我们还要继续努力,让自己好好地活着,我们还很年轻,所以还要去看很多很多风景,感受很多很多事情。爱情并不会是我们的全部,除了爱情,我们还可以追逐、欣赏、感受很多美好的东西的。” “嗯”夏点着头。 我熄掉烟,搂着夏躺在她的身边。 是的,我们都是孩子,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承受很多事情,所以我们需要互助鼓励,互相依偎,互相温暖彼此的脆弱。 忽然很感激上帝,赐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孩。 《十一》 “紫妍,张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看画展,到时给电话他,他会过来接你。”夏一进门,就一边换鞋子一边兴奋说,“还有,他说今天你的画一下子就卖掉了五幅。” “嗯。”我正在敷面膜,再高兴也不宜动一动,但看来那笔钱会够我三、四个月的开销了。 “现在欣赏你作品的人越来越多了,你的画围观者可不少。”夏常常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真的很自豪。 “哦。” “又来做面膜?如果你还老是熬夜,天天做也救不了你。”夏看着满脸涂得黑乎乎的紫妍有点无可奈何地说。紫妍最近总是一到周末就通宵画画,平时也总半夜两三点才睡,夏都搞不懂她怎么一下子这么多灵感和这么好精力了。 我不想说话,舒服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真的好困,连续二十多个小时没睡,从画室出来一照镜子可吓了一跳,没光泽不说,简直就是透出一种暗青色,连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二话不说,立即就去来个人工护理。 原来踩在青春尾巴上,你的身体就会通过各种方式暗示你警告你,唉——一年前整晚不睡皮肤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夏开始在厨房里忙。昨晚吃剩的饭菜还在,垃圾桶里依然扔着个杯面盒。夏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紫妍一忙碌起来,就会连饭都忘了吃,饿了之后才会随便弄点简单的东西充饥,前提就是千万不要费时费神,所以家里即食面、饼干是必备的干粮。 “紫妍,开饭叻”一个小时不到,夏就已经麻利地将晚饭做好了。她一边端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愉快地喊。 紫妍毫无反应,原来已经熟睡在沙发上,一只手垂落在地板上,衣服上又染上了一些新的颜料。 夏找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再把她垂下的手拿回沙发上。然后找了张小凳子坐在她身边,开始小心翼翼地把她撒开面膜。面膜是不易敷太长时间的。 “嗯……”紫妍摇了摇头,又用手拨开打扰物。 “别乱动,我帮你撒面膜。”她像听到似的“嗯”了一声,便继续呼呼大睡。 等她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轻轻地起来走去洗手间。途间路过夏的房间,她在看书,绑起了过肩的长发,但还是有几根俏皮地垂落了下来。她专注地写写画画,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孤独的。这两年,她常常看书到深夜两三点,第二天六点准时爬起晨读英语,八点准时出门去上班。所以仅仅两年时间,她已经自考完大专,开始看着本科的科目。 饭菜还未动过,夏在等她吃饭。每次她累得睡着之后,夏都会这样,不打扰她,但一定会等她起来再一齐吃,她每次都会很感动,虽然夏说,一个人吃饭会很孤独很无味,所以希望有她陪着。 “夏,吃饭啦。”我把饭菜热好拿到饭餐上,然后走到她身后,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 “你醒了?”她仰起头,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嗯,赶快洗个脸出来吃饭吧,我去盛饭。” 不一会儿,夏出来了,还拿了瓶红酒。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丰盛的菜,还要红酒?!” “第一,你五幅画就卖了六万,破了你的历史记录了,值不值得庆祝?”她边倒红酒边说。 “你开什么玩笑?我每幅画价钱都不超过八千。”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搞错了。 “张峰说的。搞不好是他又在偷偷地改了你的画的价钱。反正这个价钱都是他告诉我的。” 想想也有可能,这一年的接触,就发现张峰是这样的人,他会完全不理作画者的看法,按他的看法再给画定价钱,所以你给他的价钱也是参考价。如果你对他不满,即使不再去找他开画展、卖画,他也毫不介意,他好像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眼光,自己的判断。 “的确值得庆祝。看来等公司的工作不太忙之后我就可以好好地休假一两个星期,到外边好好地玩段时间了。”我开始美美地计划着,然后问她,“你希望得到什么?我尽量满足” “你别去玩太久就好,我不喜欢空荡荡的屋子。”紫妍常常因为出外写生赶不回来,然后就去露宿。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她,到后来,假如紫妍去的地方不远,她就会和她一齐去,她画画,她去附近玩,去村里看朴实的庄稼人、爬到山顶吹山风摘野果,到小溪捉小鱼,甚至只是躲在树下看书。 “呵呵……傻瓜。还有其它喜事吧?你刚才只说是”第一“” “第二,这半年,我的销售业绩排在我们这个分公司第一,公司下周二会有个庆祝酒会,你会来参加吧?”她笑笑,但不会有太多喜悦。是的,那是她的天份加努力换回来的,别人去恋爱、休息、逛街……的时间,她经常还在跟客户打交道。但这种汗水换来的喜悦却只有我可以分享、体会。 “我能不去吗?真是的。放心吧,我会准备到。”我举起酒杯,那两件事的确是值得好好庆祝的。庆祝我们努力换来的小成就,庆祝我们的坚强。 《十二》 夏公司的酒会,很大型的。在一个敞大的别墅区举行。 夏只陪了我一会儿,就被一堆人促拥着进人群中。她柔顺的长发用一嵌满水钻的丝带别起了一部分,有几根微卷的长发垂落在脸侧,让她的脸型线条显得更柔更俏美。穿一件纯白的丝缎长裙,露出白皙细致的肩膀,琐骨纤细,带了一条水晶项链,她看上去很高贵很飘逸。她得体地微笑着,举着酒杯周旋在人群中。 她一向不会轻易让人看到她柔弱无助的灵魂,她笑容里的寂寞与忧伤,也许这些也只有我才能看到吧。 记得她们公司的第一次庆祝酒会,我也陪她来,因为她说她害怕周围陌生的一切,她需要人陪。整个晚上没有人来主动找她,整个晚上我们都躲在角落里,不用一个小时,我们就悄悄地退出大厅,出现在热闹的大街上。 后来的大型酒会,我依然每次都会参加,只是每次来主动找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可以留在我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我们回去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晚。 我想,在中国,这是很普遍的情况。记得有一本属于励志方面的书,里面有句话说:你想成为怎么样的人,就要跟怎么样的人一齐。两年前的夏,只是一个高中未毕业的童工,她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业绩可言,她没有富裕的家庭背景,她穿着十来二十块就能买到的衣服,穿十来块的忧闲运动鞋。当时的她,又怎会是这群积极向上的人想结交的人呢?但反过来想想,这也是好事,一个有骨气有志向的人,是永远不愿意被人瞧不起的。即使只为了争一口气,他们也会让身边的人跌破眼镜。 当然,那本书我看了不到一半就再也看不下去,因为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喜欢跟社会各个阶层的人打交道,只要他(她)们能给我快乐,我也可以带给他(她)们快乐。 我走出了大厅,一个人漫步在花园式的庭园里,大厅里的喧闹声在这里变得遥远模糊。 今夜的月色很美,朦胧的微蓝的。走在弯曲的小石路上,闻着风中带来的淡淡花香,偶尔还能听到夜鸟的叫声和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林间“叮叮咚咚”的小溪流水声远远传来,欢乐的轻快的。我忍不住寻声而去。 一条清澈的小溪出现在眼前,在月色下泛着鳞鳞波光,温柔的。感觉心在此刻被柔化,慢慢地也变得纯净。 我扔掉束缚了自己一整天的高跟鞋,赤脚跳到了小溪中间的突出的石头上,找了一块干净平滑的坐下,把脚伸进水里,感觉水在轻吻着我的脚板,柔柔的,痒痒的。张开双臂,抬起头,闭上眼,深呼吸,感受如水般月色也在轻柔地搂住了我,清风轻轻吹拂而过,吹起了我轻柔的长发,吹起了我轻纱般的衣裙,忽然感觉自己在飞翔,在这个夜空下自由地静静地飞翔。 是否真的有月光精华?不知道什么叫月光精华。如果真有,那么这一刻,我一定已经取得了。 忘了多久,我才睁开了眼睛,调皮地用脚踢起水花,看着每颗水珠泛着柔光从半空中散落,水面上多了一圈圈不规则的波粼,还有一些小水珠滑落在衣上,渗透衣裳轻吻着肌肤,我忍不住开始笑,开心地无忧地笑。 手机在小溪边的草地上响,我有点讨厌它破坏了这一刻的宁静与欢乐。 “喂”一把颇有磁声的男人声,不远的草地上,一个男人坐在那里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我。 我忽然有种正在偷吃的小孩被发现时愕然与慌张感觉,也许还有着气愤和委屈。 是的,刚才的那一刻本来就该属于自己的,灵魂独自飞翔的感觉,容不得另一个人的存在。只是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又在那里看了多久呢? “小仙子,还舍不得上来吗?”他挂掉手机跟我打招呼。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知道破坏别人的宁静是种罪过吗?”我颇觉气愤地冲他喊。是的,可恨死了,所有的美好都给破坏了。 他在那边笑,“我比你还先到,只是你刚才没留意到我而己。” 我相信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跳上岸穿好鞋子拎起包就想立即走。 他拨起了我垂落在面上的长发。厌恶地拍掉他的手,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才发现他的英俊,深邃的双眼让人捉摸不到他的内心,硬冷的轮廓线条,溥溥的紧闭着的双唇,也许只有在月色下才不会使他显得过于冷漠。我忽然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 我转过身就往回走,帅气不能当饭吃的,他那种男人写满了危险,必须远离。 “别跟着我。”我转过头冲着一直跟在自己后面走的他吼。 “你别这么敏感好不?我也是要走这条路回去的。”他有点哭笑不得地回答。 感觉自己气不打一处出。“那你先走。”我往石头路边上的草地一站,让出了一条道。 “真是麻烦的莫明其妙的女人。”他好像在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 懒得搭理,何况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个麻烦的人。 “你不回去了?”走出十来步,他发现我没跟上,转过身来问我。 “你走了,我何必还要这么快走?” “哦。”他好像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当然,我也没能留下多久。很多东西被破坏了就无法再还原,连宁静也一样。我已经无法寻回刚才的好心情。 《十三》 “紫妍,为什么你还一直不肯再找个人恋爱结婚?”深夜一点多,夏没再学习,陪我一起坐在阳台上望着星空。 今晚我画不出好画,也写不出半个自己认为还得过去的文字,看啥书都看不进去。所以后来干脆躺在阳台上的沙滩椅里看夏夜的天空,听客厅里传来的柔柔的音乐。 “为什么一定要个男人来陪?我们现在不是过得挺不错的吗?”我反问她。是的,我一点也不懂为何女人非要找个男人来过一生,为何非要寻找什么爱情。也许,我真的是个不需要爱情也活得不错的女人,或者说,有了爱情我会比没有爱情活得更不堪。 “有时,你真的不像个离过婚的少妇,也不像个已经快要三十的女人。”夏忽然说。 “吓?!”我满脸疑问看着她。 “离婚的少妇,很多时候会很沮丧无奈,多少有些哀怨,她们通常都会很想找个男人,是感情需要也好,生理需要也罢。而三十岁的女人,应该会变得很现实,而你的思想很多时候并不在现实中。”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冷血,幼稚,还有性冷淡。”我哭笑不得地白了她一眼,狠狠地打了她一下。 “试试。”她的手开始在我一些敏感处抓痒,让我引不住哈哈地大笑,“看来不是性冷淡,一个怕痒的人可敏感得很。”她开始她所谓的总结性语言。同时也被我突然反击痒得缩着身子哈哈大笑。 但真的,现在很多男人会找少妇作为玩弄对象。我总认为原因不外是以下几种: 第一,更容易上当受骗,可能是因为她们急于把自己嫁出去,也许是因为太需要男人的温情,总之要骗她们并不会比骗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难多少,几句甜言蜜语,随意几个让人感动的举动就能打动她们的心。 第二,少妇通常很容易和男的发生性关系。也许是因为她们认为,在那件事上,十次和一百次并没啥区别。 第三,少妇会更有技巧更有经验,更懂得如何讨好男人; 第四,更干净,当然只是与妓女比较,毕竟很多人认为妓女是性病的发源体、携带者、传播者。 第五,更廉价,因为你找妓女可要花上一笔钱,而少妇一旦以为你是爱她的就会心甘情愿付出,说不定还心甘情愿为你做很多事情。 第六,更没后遗症,即使不小心怀孕了,她们会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她们也不会死缠烂打,更不会自寻短见,因为你不是第一个伤害过她的男人,她们知道这一切对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毫无意义,还不如赶快逃离,然后好好地爱自己。网上,甚至有男人把那类离婚女人比作“痰孟”,每个人都吐完就走。 看了之后,冲动得想狠捧一顿那类可耻无赖到极点的男人,但细想,他(她)们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这场游戏,谁知道是谁在玩谁?也许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在那个过程中,也许她(他)们都得到了某一瞬间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一直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女人,我知道一切的起因就是第二点,她们太容易满足男人的生理需要了。也总认为,如果你真想找个真心对你的男人,应该先把自己变得高贵纯洁起来,像个处女一样把价钱提到最高。十次与一百次其实是有很大区别的。 也许在感情上,如今的我已经太理智,理智到近于冷漠,开始不再相信男人的承诺,开始对他们的深情举动视若不见。 《十四》 夏说,她想有个男人好好疼自己,爱自己,冷的时候可以有个人紧紧地抱住自己,温暖自己;哭的时候可以任她伏在他的怀里哭个痛快;累的时候他那里是最好最安全的避风港湾。 我忽然发现,夏身边将要出现另一个人了。只是那个人会如她所愿那样呵护她吗?她知道该如何保护好自己没有?她会再受一次伤吗? 忽然很怕,很怕她会再受一次伤,如果再来一次狂风暴雨,她是否还可以站起来呢? 习惯性地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但愿一切只是自己太多虑了。 夏开始经常深夜一两点还在聊电话,开始偶尔比平时晚一两个小时回家,开始不再因为怕孤独而和我一齐去山里露宿,开始看书看了半天笔没再动一下,开始夜里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个人傻傻地发呆。 “紫妍,我还可以再相信另一个男人吗?”那天深夜,夏没接那个最近按时打来的电话。和我一齐又坐在阳台上抽烟。她的眼神写满犹豫、害怕和不安。 “第一次都站起来了,为什么要害怕以后反而站不起来呢?你打算一辈子一个人吗?如果不想,你必须要跨过这一步,你不尝试,虽然躲过失败,但也永远得不到你梦想中的幸福。有些事我们必须要赌。”我也担心她,可是还是希望她可以走出从前的阴影。 “我还是很怕,不知道自己投入之后,结果还是失败了,是否还能爬起来。” “我们不该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草绳。也许我们更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避免被蛇咬,好好总结一下为何自己当初会被蛇咬伤了。” 只是,被毒蛇咬伤,好不容易才从死神的手指尖逃脱出来的人,真的可以说不怕就不怕吗?我不知道。 《十五》 夏夜归的日子,我开始经常出现在酒吧了,原来我也怕空荡荡的屋子。 我喜欢看到一群在白天里严肃、拘谨的人来到这里就疯狂堕落的样子;喜欢震耳欲聋的音乐,感觉它可以把忧郁的灵魂轰出去,远离身体;喜欢看到人很脆弱的一面;喜欢隐藏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叫一瓶酒,吸着烟,去看另一些和自己一样或不一样的灵魂。 我不知道酒吧的乐队ansy里的磊为何会注意到了我。也许有些人就是特别喜欢留意黑暗中独自行走的人吧。 于是磊开始常常跑来陪我喝酒,开始在台上公开说**歌是唱给我听的,开始坚持要送我回家,开始有事无事就打我的电话,开始约我出去玩。 我并不喜欢磊,可是因为他,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在夏的酒会里遇到的男人也是他们乐队的,他叫炫。而我好像是为了报复他那天的恶行,开始微笑着接受磊对我的好,我喜欢看到炫那种复杂的眼神,我忽然很想看到炫冷漠沉默的外表下最疯狂最柔情的一面。终于有一天磊离开之后,他不知从哪里出来,然后恶狠狠地说,你不是个小仙女,而是个恶魔。 后来的日子,开始经常下雨,我不再去酒吧,不再接听任何无意义的电话,开始闷着头躲在画室里画画。 “紫妍,今晚八点,我会在酒吧对面的**广场等你,不见不散。”下班回来的途中收到磊的信息。回到家后,我依然冲了个杯面就开始躲到了画室里。 “紫妍,你出发了吗?”“紫妍,你知道,我会一直等你的。”“紫妍,雨开始越下越大了,忽然觉得从来不曾如此寒冷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多狠心?”……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信息声、电话声……后来,我决定关机。 我已经对磊做了残忍的事,如果还不赶快收手,那我不会原谅自己的。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该让人觉得有希望,因为到了后来就会变得很残酷。我知道磊始终会回去的,他不可能真的会“不见不散”。 《十六》 夏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画室里,夏睡了我还在画室中。等我把画画好,已经差不多是三点了。画中那个男人的眼神,很像炫。 手机开始有很多未读信息,我开始不断地删除磊发来的信息,不敢打开来看内容,只是拼命地删除。而后来竟然发现有一条是炫发来。打开,“我在你楼下,下来一齐吃夜宵。”凌晨一点十五分发来的。 我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冲洗干净,换上新的衣服,梳头,喷淡淡的香水,然后冲出了家门。 楼下空无一人,搜索着园子里每个位置,只是炫已不在。咬着嘴唇,失落的感觉开始将我覆盖,开始觉得难受,难受失落的感觉开始不断地扩张,我开始不知所措,只想拼命地跑回家里去。 “我以为你不会下来了。”是炫的声音。我忽然不敢回头,害怕着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他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他开始用脸摩蹭着我的头发,我开始听到他不均匀的呼吸声,他不均匀狂烈的心跳声。也许,也许还有自己的。 “炫”我转过身,开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魔鬼,一个只会折磨人的小魔鬼。”他开始吻住了我,狠狠地用力地吸吮着我的唇,甚至用牙齿咬着我的舌,好像在拼命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自己的不安与恐惧,直到后来开始变得温柔深入而缠绵。我的世界开始天眩地转,只能把炫抓得更紧,时间在那一刻也许是真的停止了。 “知道磊去找你之后,我心里开始笑他傻,因为我知道你心里爱的人是我,我一直很自信。但是他九点还未回来,我就开始有点焦急,开始对自己的感觉产生怀疑;他十点还未回来,我开始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判断,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十一点还未回来,我开始觉得你一定是被他的痴情行为感动了,我开始恨自己为何不采取行动;十二点他还未回来时,我开始可以想象到你们在一齐甜蜜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要崩溃,开始恨自己;所以后来就跑到广场上,磊还在,但他是一个人的。” “磊十二点多还在?那时还在下雨吗?” “后悔自己没去赴约了?” “不是,不是。只是,只是我担心他出事了。” “我告诉他,你是不会去的,因为你爱的人不是他。”炫停了好一会儿,继续说,“你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忽然什么都不想再想,风还是很冷,我开始蜷缩在炫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需要有个男人来温暖自己,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可以不顾一切,不再考虑任何后果。我又开始变得疯狂而失去理智。 我相信爱情吗?会相信爱情的来临吗?会再次受到伤害吗?炫呢?他是怎么样的人?他会怎么做呢? 《十七》 有炫的日子,我开始不再独自忧伤;我的画风也由一向的灰暗冷漠变得充满阳光与热情;我开始不再因为忙碌而忘了自己的健康;我开始慢慢地戒烟;我开始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每天等着炫的到来;开始一个人走着路、看着书、画着画、打着文字时,忽然甜蜜痴痴地笑。 是的,和炫一齐的日子,我又开始变得容光焕发,活力非凡。我又看见了曾经青春年少的自己,那个为爱梦想又充满希望和阳光的自己。 炫一向的硬冷的面庞,也开始变得柔和。他的眼神里开始常常出现我的身影,他的唇角开始挂满了笑意。他的词曲开始充满了爱情的甜蜜。 当然,我们依然忙,我们的白天都要交给繁忙而充满压力的工作,但是其间彼此都喜欢互发一两条甜蜜的信息给对方,只是从来都不会通电话,从来不会打扰到对方的工作。 而每周一至五的晚上,我则喜欢来到酒吧里,找个安静的角落静静地听他唱歌、弹吉它,看为音乐而痴迷的他在这一刻散发出的特殊魅力。是的,不管你是否美丽,都会因为用心投入而散发出一种令人感动、无法抗拒的魅力来的。 音乐是炫自小的兴趣,他说音乐是他的灵魂,而白天的工作是他的粮食,可以让灵魂绽放得更美丽更灿烂的物质粮食。炫是夏的领导。 每个夜晚,炫会牵着我的手踏着月色送我回家;拥抱再加个晚安吻,然后目送我走进电梯,看到我把房间的灯亮起来,他才离开;睡觉前通个电话,互道“晚安好梦”。 而到了休息日,他会陪我一齐去写生,做我的免费模特;或者去派一些从城里带来的食物、书籍给一些村里的穷孩子们;然后带回来一些番署、香芋、鸡、鱼之类的东西,在我们的露营的地方生火、烧烤,惹得我经常画未完成口水就已经流干。当然,我的画就莫名其妙多了几幅一个因为要生火烧烤,而被木炭弄得满手、满脸黑乎乎的男人。 “夏,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幸福,你幸福吗?”那天睡觉前,我爬到夏的床上,枕在她的腿上说。 “嗯,我也觉得自己很幸福。” “你还会恨曾经伤害过你,让你痛苦哭泣的人吗?” “不恨了,过去是一段经历。也许正因为被伤害过,我们才会有今天的幸福。” 是的,当人幸福的时候,就会变得宽容仁慈,就会遗忘掉曾经的伤痛,甚至会感恩于曾经的伤害,因为它让我们成熟长大,让我们更懂得珍惜、感受现有的幸福。 《十八》 “紫妍,今天有个男人很奇怪,他一直站在你的画前面,半天都一动不动的。那种眼神看起来很怪,但我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只是觉得跟一般看画的人不同。”夏今天又去看完画展回来。她很奇怪,不喜欢画画,而且也早已经看过紫妍参展的作品,但依然每次都会去画展看她的画。 “是吗?”不知为何,最近常有种不安的感觉,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我们开始沉默。电话忽然响起。 “喂” “是妍吗?” 他不是炫,只是他的声音我如此熟悉,一把可能永远都不会遗忘的声音,虽然它可能会时间流逝而越来越陌生。 “我今天去看了你的作品,你进步得很快。现在的你是快乐的吧?” 一种突发的情况,麻木的无法反应过来的思想使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现在的他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又在心里占有怎样的一种位置。 “明天晚上八点,我在**咖啡厅等你。”他说。 我依然沉默,然后那边终于挂了电话。 **咖啡厅里。 “小姐,麻烦再加一杯奶茶咖啡。”桦见到我的出现,帮我拉开凳子让我坐下,回来举手叫来服务员吩咐道。 “不用了,我现在不再喜欢喝奶茶咖啡了。麻烦一杯白开水就行,我很快就会离开。”我平静地打断桦的话,对服务员说。 桦看着我,然后沉默,但是我看到他紧握了一下手。是的,他凭什么认为我依然未变呢。 “对不起” “我已经不再介意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我们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我们的孩子死亡的那一刻,在那些流血的日子,我身体里属于你的血液早已经在那些日子里流干净了。现在我是一个重新换过了新鲜的血的女人。”我说完,提起包就要离开。是的,那就是我和桦的终结。 “我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以前我已经错过,那么现在我就会重新争取回来。”桦没去阻拦我的离开,只是向着我的背影说。只是他又凭什么会认为我还会回头呢。 那个晚上我离开咖啡厅,就又来到了酒吧。炫正在上面弹吉它唱歌,台下的人在鼓掌在大呼大叫在疯狂。我们只是静静地相视而笑。 《十九》 炫忽然失踪,那是我们一齐的一年多从来不曾试过的。 偶尔他也会心情不好,然后需要一个人。但是临走前一定会告诉我。然后回来后也一定会先去找我,一齐牵着手在月色下漫步,一齐去吃夜宵,一齐相拥着数天上的星星。只是这次他是不告而别,我打不通他的电话,我发的信息他没回,我问过熟悉他的所有朋友,找过所有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却没有他的踪影。 “紫妍,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而不是那个男人。如果一个男人太了解女人的过去恋情,毫不介意是不容易的。”炫失踪的第三个深夜,我接到桦的电话。 我终于知道炫失踪的原因,从那个深夜开始,我没再打扰过他。我知道他最初爱上的是那个月夜下纯洁美丽自由地独自飞翔的小仙女,我知道此刻的他需要一个人,一个人安静,一个人思考。 我依然每天都去他的公寓,擦拭每一件有着他气味他指印的东西,然后静静地坐在他常坐的沙发上,感受着他留下的温暖与气息,感觉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我的皮肤……我知道,我会一直静静地等待下去。 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很大,充斥着整个的大厅的空旷和冷漠。 我依然抱膝坐在沙发上,不再抽烟,虽然我真的很想很想用烟来冷静自己麻醉自己。但是炫不喜欢,他不喜欢我用这种方式虐待自己。 然后不知道是第几天,炫回来了,他满身的尘土,一脸的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胡子已经很长很长,而且整个人消瘦了很多很多。 那天晚上,我们紧紧抱在一齐,不断地哭,不断地亲吻,紧紧地抱着对方,好像要将彼此变成一个人。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全部给了他,虽然曾经我说我要高贵纯洁,像个处女一样提高自己的身价。虽然我知道这种付出并留不住爱情。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看到了枕头下一封信。 研: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会去美国继续深造自己的音乐,我相信你会坚强,我会一直关注你的画你的文字你的……不要抽太多的烟,别忘了按时吃饭。 千言万语…… 炫 是的,坚强。至少我不会自杀;至少我虽然会放纵自己却从不会选择堕落;至少我还能正常地工作;至少在很多人的眼里,我都是笑着的;至少我只要吃些安眠药就能入睡,是这样吗?这样就是坚强吗?我真的可以坚强吗? 原来烟才是自己最忠实的伙伴,所有人都可能离你而去,但是烟不会,只要你需要它,它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炫,我无法让自己少抽一点,更无法把它戒掉。 《二十》 一年后。夏的婚礼,盛大的,祝福的人很多。那对新人的眼中满溢着幸福。 我依然躲在一个角落里喝着酒,抽着烟,静静地远远地祝愿着她,祝福那个在辛酸的日子里一齐成长一齐坚强一齐奋斗一齐哭一齐笑的女孩。 忽然,我看到了炫的出现,他右手牵着一个单纯、笑得很甜很幸福的美丽女孩。炫对她宠爱无比。 我开始接受所有男人的邀请,旋转在那个舞池上。 我不知道炫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中途他有来跟我打招呼,“妍,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忘了自己说什么,只记得很快又有另一个人邀请我去跳舞,我又旋进了舞台中。 我又开始拼命地抽烟,拼命地画画,拼命地在电脑里敲着文字,那些都是我的灵魂,赤裸裸、哭泣、卑微、无助、虚弱的灵魂。 这一场痛苦与寂寞的袭击,我没有了同伴的陪伴。 我开始害怕黑夜,因为在夜里,人会变得极度虚弱,虚弱到连爬行、懦动的力气都没有,会绝望到不知道是否还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 开始盼望着白天的到来,因为理性会随着日出而到来,我只有在那一刻才会清醒,才可以让自己有站着的力量。因为一到清晨,我就会用冻水冲醒彻夜未眠的身体,像往常一样穿上得体整齐的衣服,化上淡淡的眼影、涂上深红的唇膏,像个无事人一样回到公司,开始编写一堆可以赶走一切灵魂的程式。 就那样,时间还在不断地流逝。 然后某一天,画室里来了一个美丽忧郁的女人,她要来买一幅画,她出了很高很高的价钱,比张锋认为它所值的价钱还要高出好几倍。但是我没卖,它只是用于展览的,它是非卖品,它在我的生命中,谁也买不走的。 那幅画的大地是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个有着很多伤痕的女人的身体。天空是如血一般鲜艳的晚霞,映射得大地隐隐约约地透出玫瑰红,一种血液的颜色。一个男人落寞而沉郁地蹲坐在大地上,他在守护着大地上那朵绚丽得让人无法摆脱又会将人致于死地的婴粟花。是的,他不会离去的,他无法逃脱,无法完全遗忘,那是他的一段经历,一段属于我们的时光。 我认得那个女孩,就是在夏的婚礼上,炫身边那个很单纯,笑得很甜很幸福的女孩。她看懂了我的画,她知道了我们的事,她忽然笑得近于绝望。 又有一天,我们常坐的那棵大榕树下面,到了夜深就会闪着点点星火,忽明忽暗。每天夜里,我把画室的灯熄掉,让自己躲在黑暗中时,它隔了不久也会跟着消失。 一天,二天,三天……我开始不再相信那只是幻觉,我开始相信那个人真的是你。哦,不!不!那个不是你。也许只是另一对像曾经的我们一样相爱着的恋人,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只是那天太阳还未下山,我就开始坐在那棵大榕树下。对,唯一的理由就是,那是我们的地方,我不会让别的恋人再来这里,是的,只有这一个原因。 夜在降临,画室里的灯光终于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亮。而我,则一直坐在大榕树下,静静地,一动不动。 真的,我又看到了你,原来那个人真的是你。我开始不肯眨眼睛,我怕一眨眼睛你就不见了,只是我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了。炫,我很冷。真的,很冷,全身一片冰冻,连知觉好像都要被冻却一样 我开始听见你踩着落叶走过来的声音。妍,你抱起了我,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又躲回了你那温暖的怀抱中,闻着你身上特有的味道,开始幸福地安心地沉睡。 第二天清晨,大榕树附近围了很多人,警方封锁了现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树下微笑着死亡。 当天的报纸头条:广州市最年轻的画家紫妍于今凌晨四时左右在家附近的大榕树下死亡,据警方消息,没有任何他杀迹象,死时极为平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