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ess天佑》 第1章 【房东】 我有些不安地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有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过来开门。 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一看到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仍然吃了一吓,背后竟有些冒汗了。 ——不看到这张脸,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你好。我……就是今天上午打电话给房东的人……” “楼拉是吧?”女人笑了,“我就是房东,进来吧。”便侧身让我进去。 房子很大,进去便是客厅。我环视一周,里面的摆设尽管朴素,却很干净。看得出房东太太是个很能干的女人。 “客房在楼上,我先带你去看看。”李太太微微一笑。 我跟着她走上客厅右侧铺着地毯的木制楼梯。走在地毯上,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踮着脚,生怕惊扰了这里。 “本来客房就两间,其他两位房客都已经陆续入住了一两个月了,现在只剩下走廊尽头角落里那一间,条件并不是很好。以前是用作堆杂物的,现在我辞职了,手头拮据,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存放,就另辟作客房,所以那一间比较窄,条件有限,不过租金相对会便宜很多。你看可以吗,觉得合适的话,签了合同随时可以搬过来。” 她打开门,一股清风扑面而来。虽然房间偏小,摆设极简,但因为开出了一个伸出去的小阳台,却也采光良好,空气清新,丝毫不憋闷。 李太太走上前,在床边的墙上拉开一扇门:“因为房间窄,放不下衣柜了,我就重新装修了一下,开了个壁橱。”李太太道,“因为已经没有经济能力置办新家具了,这都是我儿子以前用过的旧桌椅,使用的话是没问题的。” 房东太太的儿子……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涌上心头……左胸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没关系,我不介意。”我摇摇头,说,“我决定就住这里了!” 我当即与李太太签了租房合同,直接搬了进来。 我所有的物品就只有一个行李包,没有多余,李太太还热心地开车带我去采购了生活用品回来帮我布置房间。 我其实讨厌多余,可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以多余的形态存在于世上的人,难以立足、难以容身。我尽量想使自己变得有用些,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多余,可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总是弄巧成拙,最后才终于在爸爸那里找到自己的方向。 “你不是本地人吧?”房东李太太边帮我铺床边问,“听口音听得出。” 我默然点了点头。多少年了?本地人也变成了外地人,熟人也变成了陌生人…… “你一个年轻女孩独自在外面闯荡,真了不起。父母会担心吗?”李太太又问,“你还没到20岁吧?” “19岁。”我说,“……我没有妈妈。” “可怜见的。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这里是管饭的,不需要自己动火,那两个房客有时间在家的话都跟我们一块儿吃。他们两个人都不错,有什么困难你找我或找他们都行。特别是你隔壁的小孔,人很和善,什么事都愿意帮忙。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也算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我走到阳台,不想让李太太看到我不自然的表情,故作平静地说:“谢谢。” 李太太说:“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下。我下去准备晚饭,六点钟下来哦。”说着就要出去。 “李阿姨!”我叫住她,她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我突然间又不知道怎样对她说,“不,没事,您先忙吧。” 李太太笑笑,一声不吭地转身下楼去了。 第2章 【父亲】 我在丛林里穿行,身上带着累累伤痕,手里紧握着一把只剩两颗子弹的枪,干粮也没有了。 六天五夜的丛林生活,让我非常的疲惫。雷达感应器显示的信号一天比一天弱,估计人死的也差不多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要进入非常警戒期了。我靠在树下小憩了一会儿,喝了点水。 忽然,树后转出一个人影,我不假思索扔掉水瓶朝目标开了枪。然而长时间的疲劳和饥饿,再加上天色变暗,这一枪没有击准目标。 “都没看清目标是敌是友吧,楼拉。”一个熟悉的声音,“先下手为强是个好习惯,不过不能滥用。” 借着夕阳的余晖,我看清那个人竟是爸爸。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又惊又怒,“高层哪能随便进入战场,不怕被误伤吗?” “我当然知道。”爸爸说,“大逃杀中,你不杀死别人,自己就得死。现在手里有枪的是你。” “搞什么啊,飞鹰。明明是高层,却跑到这种地方来瞎搅,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有些无奈,收起枪,“……有话直说。” 爸爸走过来,用密码关掉我脖子上的信号发送器,说:“这次大逃杀,你很有胜算。成为了最后优胜者,就可以向上推送,升级去执行高级任务。可是,我有私人任务要给你,这个任务可能会使你失去成为组织s级杀手的机会。你愿意吗?如果不接受,我俩可能就要在此进行父女决斗了。” “别威胁我,让我判断。”我面无表情地说。 “好吧。”爸爸在夕阳中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剪影,站在我面前异常压迫,“这个任务,你得先死。” “……”我无语思索了一会儿,“那你赶快动手吧,我接受任务。” “你听完。你得先死,但目的不是让你去死。” “那是什么!有话就说,别神叨叨的!” 爸爸说:“……让你死而复生。” “……” “……楼拉,你还记得昂吗?”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到他?” “我快要死了。”爸爸说。 “我快要死了。有些事情引起了上面的怀疑。现在,我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你知道,被列入黑名单的人,全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庆幸一直没有向决策者和组织上层暴露你是我女儿这个事实,而组织高层目前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和真实身份。你可以隐姓埋名,通过大逃杀考核顺利晋级为世界级杀手,可以保全自己。但是……昂不同。 “昂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我有愧于他。当年我选择了你而放弃了他,使他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受到过我这个父亲的呵护,却要以我的孩子的名义被陷入绝境……我希望能保护他。 “真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和睦地生活在一起。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却各分东西,不能相认,都是因为我的错。……越想到会死,就越这样觉得。” “果然你只能想到他。”我冷冷地说,“那我妈呢?你把我妈放在了哪里?” 爸爸一怔,低下头指指自己胸前:“她一直都在这里。” 我不屑的“哼”了一声:“犯这种不可理喻的错误,把自己陷入绝境的是你自己吧。” 尽管我完全不能理解爸爸的痛苦,但我知道我痛苦了多少年,爸爸也就痛苦了多少年。爸爸的痛苦是随着我应运而生的。这么久了,我也早已记不清当初的事实,到底是组织逼死了妈妈,还是爸爸使妈妈陷入这种悲惨的境地。尽管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妈妈是组织最顶尖最优秀的杀手,我想变得和妈妈一样。所以妈妈死后,我拒绝了那对外国夫妇的领养,而留在了连真实身份都不能透露的爸爸身边,成为了他的影子。 可是那孩子也没有错。我只是身份未曾公开的爸爸的私生女,却把爸爸从他的身边夺走。不知他现在是否有怨恨?如果见面,我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他? 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本身就是个错。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多余的我,大家都会很幸福的,而我存在于这个世上,把大家的幸福都破坏了。是我逼死了妈妈,也是我破坏了爸爸的家庭…… ——我该怎样弥补? 我深深叹一口气:“我不行。” 爸爸脸色一变:“那么我只能以长官的身份,命令你去保护他们!如果不接受任务,那么今天、现在,就在这里亲手了结我!我给你选择!” “不,我不能代替你。他们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虽然我不能违抗你的命令,但我可以放弃向上推荐的机会,继续默默无闻做你的影子。我可以以豁出自己性命让你能够再回到那个家。到时候我和你断绝关系或者以某种方式消失,他们就可以接受你了。” “不可能。你不知道艾利欧格的厉害,他们被下面戏称为黑名单灭杀组,有四个分队,队长都是经验丰富、百战不殆的顶级杀手中的佼佼者,身份极其隐秘,甚至连我这样的高层都没有完全见过他们四个队长的真实相貌,有可能见过,也无从知道他们身份。他们游离于组织边缘,从不执行内部等级任务,也没有上峰长官,只听命于最高领袖,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传递信息,专门暗杀组织黑名单中的人,连s级杀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进入了黑名单,任何人都难逃一死。我不能连累你。” “但是……”我语塞,“总之,你是我的长官和对我最恩重如山的父亲,我不能撇下你不管。反正我也是个多余的人,我死了,能换来你们的团聚,也算是我的赎罪吧。” “愚蠢!”爸爸吼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会收留你!如此没有远见、不懂人情的人怎能在世间立足!你以为通过几次大逃杀考核,就有能力保护我吗?!” 我盯着地上:“……我不想在世间立足,我也不懂什么人世。我没有办法保护我妈妈,现在,我只想保护你,只想一直跟在你身边……爸爸。” “楼拉,你……”爸爸噎住了,低下头盯着手里的枪,沉默了许久。 “……楼拉,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他说着,对着我端起了枪。 “你……”我惊恐的看着面前乌黑的枪口! 枪无情的打响了,凄厉的叫声划破漆黑的夜空,惊起一林的飞鸟…… ******************** 当我睁开眼时,周围到处都是白色。我想起身,但胸口剧烈的疼痛让我恶心不已,刺激到胃里的东西不停往上涌,却抬不起身,急剧的呼吸使我一下子就被倒吸回去的呕吐物呛着了,赶紧翻身用力的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感觉胸口被撕裂了一般。 护士急忙跑进来帮我理顺呼吸,倒水拿痰盂。我咳得大脑一片混乱,泪流满面,好不容易才把胃里的东西倒光,精疲力尽倒在枕头上。模糊的眼睛似乎看到护士好像跟我说了些什么,但嗡嗡作响的耳朵完全听不到。 一直这样意识模糊的躺着,专心的感受着胸前那种容不得人再顾及其他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可以再次腾出大脑来想点事情了。 我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爸爸是怎样做到的?他竟然让我起死回生了。这里是哪里我并不知道,可爸爸已经兑现了他的话。他交代我出院第一件事就去他给我的地址找到李太太母子,想办法在他们附近住下,以便于随时保护他们,如果有可能的话,直接把他们带走藏起来。他还说过,在这过程中,也许会有人来协助我,可他并没有明说那是谁、什么身份,大概他也并不确定这个人的存在。 ……他这样强制交给我这个任务,叫我怎样拒绝呢? 我只能快点好起来,去完成这个从未面对过的艰巨任务。作为女儿,我救不了妈妈,连爸爸也……我最后能做的,只有保护爸爸重要的人,这也算对爸爸最后的回报吧…… 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不出三天,我就能下床了。在和护士的交谈中,我知道了自己现在是在市第一医院,病历和体检资料被做过了手脚,并且所有医护人员都认定我只是做了个微创心脏瓣膜手术。我也曾问过我的主刀医生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动声色地暗示我别多问,感觉他应该就是爸爸安排接应的人。 我身边的旅行袋中有爸爸给我造的身份证明、衣物、资金,还有……我的枪匣。 做得真周到啊,不愧是爸爸。 可为什么最终死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想着,泪流满面。 第3章 【房客】 我站在房间的小阳台上向下眺望,原本这里正对着院子大门,可楼下那棵大树茂盛的枝叶几乎把我整个阳台都包围。 我伸手折断一根小树枝,想让视野更宽些,不料忽地从旁边伸过来一根晾衣杆,“哗啦”一声把整片树杈拨到一边去了。 我吃了一惊,只见隔壁阳台上站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手里举着晾衣杆,微笑道:“你好,是新来的邻居?” 我忙敷衍笑道:“幸会。” “孔嘉古。”年轻人从阳台上探过身子,向我伸过一只湿漉漉的手。 “楼拉。”虽然觉得这样认识有点唐突,但出于礼貌,我也从阳台探出身子和他握手,“我叫楼拉。” 年轻人的手很有力,尽管泡过水,我仍然感觉到他右手虎口和食指两侧有很厚的老茧。这个位置,不是那种中指第一节上的拿笔的茧,也不是手掌上握农具留下的茧。 他嘴角带笑,眼睛却意味不明地盯着我,道:“我就住在旁边,以后请多关照。”便拎起装衣服的桶,猛地把晾衣杆一收,树枝“啪”的弹回墙上,划到了我的脸,很痛。 ******************** 我捂着脸回到房间,默然坐在床上,琢磨着这个人那莫名其妙的眼神,丝毫没感觉出李太太说他的“和善”来。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一惊,竟本能地抄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敲门声还在轻轻地响。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奇特,好像是用手指第一指节在小心翼翼地敲门。我渐渐冷静下来,却愣住了,看看手里锃亮的水果刀:这是在干什么?忙放下刀,道:“请进。” 门开了,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的男孩左右扫视了几眼我房内,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问:“姐姐,你就是新来的房客吧?” 我倒是大感意外:“你也是房客?” 男孩站在门口,摇摇头:“不,我是房东的儿子。我叫李昂,跟我妈住在一楼。我妈说,新来的房客姐姐很内向,不太愿意跟人说话,可能认生,就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还需要什么帮助。” 我僵了几秒钟,全身开始不自然起来。 李太太的儿子……是那个孩子…… “那么大了呀……”我不禁喃喃自语道。 “什么?”他看着我。 “不,请进来说话吧。”我忙笑着邀请他进屋坐,“房东太太有个那么大的儿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走进来,回手掩上门:“哈哈。如果我说我还有一个大姐姐,你会觉得更不可思议吗?” 我一惊:莫不是他什么都知道!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你说什么!” 他笑道:“骗你的。我没有姐姐。”说着,他走到阳台上拨开树枝往下看,“我是独子,这样说会让人笑话吧。可我总觉得没有个兄弟姐妹,挺遗憾的。”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不住地翻腾,胸前又开始疼痛。 “真有个像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他自言自语道。 从侧面看过去,他的眉梢忽然变得忧郁,现出本不是他那种年龄该有的表情。 那种表情竟让我不知所措:“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什么了,帮我谢谢你妈妈。” 他出去的时候,轻轻地说:“你看起来很寂寞呢。” 这句话淡淡的,像在对我耳语,如梦如幻,像羽毛随风飘在半空中。可对我来说,这句话的分量却犹如千钧之重,让我悚然不止。仿佛一根尖锐的钢丝自下而上的刺入我满心的冷漠当中,让这种冷漠与抗拒变得慌乱而不稳固,终于整个崩塌下来,使我的所有底气和自信都消失殆尽。 我做不到。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要放弃这个任务,现在还可以吗?爸爸? 我忽然有恨人的冲动。我想恨李太太,我想恨李昂,也想恨爸爸。我对这样的世界恨之入骨,却没有办法表现出来。而且我明白他们并没有理由被我恨。他们没有错,也什么都不知道,我恨他们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还要恨他们呢? 我突然被自己气笑了。我这种想法完全就是任性的小孩偏执的小脾气。我害怕承认自己其实想要融入这对房东母子俩,想要融入他们的生活,感受正常的家庭是怎样,却违心的告诉自己、告诉别人、嘴上说着我不想、我恨他们。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固执。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 快到晚饭时间,我一下楼就看到李太太在和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说着什么。李太太背对着我,她对面的年轻人一眼瞥见我,表情忽然有些惊讶。我突然认出了他是谁,不免也惊了一下。 他就是为我手术的主刀大夫。 李太太看到他表情有异,便顺着他的眼光转头,看到我,笑道:“楼拉,认识一下,这也是我的房客,封迁。” 于是,我认识了另外一个房客,封迁,市第一医院的外科医生。 这个人,和我在医院里见到时一样,严肃而淡漠。对于我的情况,他什么都没跟李太太说,我曾经反复琢磨过,他没准也是爸爸安排过来的人,却没有跟我提起过也没有任何接头暗号。没想到世界那么小,在这里又遇到了,急忙主动向他问好。可他却无视了我的问候,顾左右而言他,就算跟其他人再怎么和善客气,也绝不正眼看我一眼,连饭也不吃就上楼去了,正下楼吃饭的孔嘉古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不睬。 这让我有点难以理解,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住在这里的两个房客都那么奇怪,不知道不正常的是他们,还是我自己。 李太太对孔嘉古说:“封迁今天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事?” 我低头小声说:“其实……他之前是我的主治医生……” “怪不得。”孔嘉古眉毛挑了一下,若无其事坐到饭桌前自顾自地捧起饭碗吃饭,“先前偶然听说过他有个美女病人的事,原来说的就是你啊。原先我不信,现在信了。他该不是在这里看到你,心虚了吧?那司马昭之心……”说着不动声色瞟了我几眼。 “好啦。”李太太指着孔嘉古笑道,“平时那么铁,干嘛看到美女就突然说人家封大夫的坏话,你以为你好到哪里?楼拉,以后注意着点,他有点坏的。” 昂在一边笑出了声。 孔嘉古对李昂说:“昂,你看你妈是不是嫌贫爱富、重女轻男?” 李太太晃了晃手中的信封,笑道:“封大夫住进来没到一星期就预付了半年房租了哦,小孔你呢?” 孔嘉古连忙放下碗,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散碎零钱,在桌上一张张捋平、叠成一摞:“虽然没有人家封医生那么体面,可是不会少您的,看看,连饭钱一块儿都在这里了。” 李太太问:“上个月拖欠的呢?” “晚点啦,李姐。不会赖了的。”他忽然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伸过头来,“楼拉交定金了没?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江湖救急?邻里邻居的,保证很快就还!” “你好意思问人家姑娘借钱!没事找事搭讪吧!人家可还没工作呢!……算啦,什么时候有钱再给我吧。”李太太摇摇头,“人家楼拉一下子交了一年的房租,你啊……” 李昂凑过去笑着对孔嘉古说:“我妈早就说还是把房租给女孩儿比较好,你是破例。” 我撇过头去不看他们。 “就是。”李太太开玩笑道,“我早就想要个女儿了!照顾你这淘气鬼要累死我!要不是看你居无定所可怜见的,才不想租给你呢。楼拉多好啊!” 我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便放下碗:“我吃饱了,你们慢吃。”就径自回房去了。 我躺在床上,平静不下来。李太太说那些话居然说得如此随便,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吗? “我早就想要个女儿了!” ——骗人! ……如果是真的,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歇斯底里? 第4章 【婚变】 我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装出一个甜甜的笑,走向年轻的女人。 女人惊讶的看着我,她美丽的容貌突然扭曲了,狰狞的像只野猫。 “她是谁?”女人尖叫道。 我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往后退缩,原以为这个长得比妈妈还漂亮的女人会比妈妈更温柔,可面对这样的反应,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女人朝爸爸大叫,摇篮里的婴儿被吵醒了,号啕大哭。 爸爸的脸色很难看,低声对我说:“你到院子里去玩。”便把我推开了。 我逃也似的来到院子里,天上的满月静静的将月光洒落在院子的花草和秋千上,一切都那么安静,不平静的只有人心。 我落寞地坐在秋千上,静静透过窗户看着屋里的动静,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听说过天底下有很多很好的女人,她们愿意抚养不是自己的小孩,对他们好,给他们温暖。可这样的事为什么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难道那样的事都是别人编出来骗人的?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伴着婴儿的哭声,格外凄厉。 “……她有什么错!”爸爸的声音。 “我不接受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女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哭腔,“你真是个混蛋,居然这样对我……你给我走!带着那野孩子走!我不要见到你们!” “啪”的一声,女人的哭声中断了几秒,随即她又哭开了,还伴有摔碎东西的声音。 “她才不是野孩子!你才应该滚出去!”爸爸动了怒。 “你竟然打我!……好,我走!行了吗!我不要再见到你们!” 窗前的人影开始动起来,女人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东西。 爸爸清了清喉咙,降低了声调:“你走可以,把孩子留下。” 女人丝毫没有让步:“我要把孩子带走,他才没有这样的爸爸呢!” 门开了,女人一手抱着大哭不停的婴儿,一手拖着箱子,义无反顾地闯进暗夜。 我抬头看看天,圆月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早已不见踪影。 我走进屋里,爸爸正颓然坐在一片狼藉当中。我怯怯的走过去,爸爸一把抱住我,一滴泪落在我肩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还是那么强的爸爸。 他后悔了吧! 我害怕得哭了出来:“去把阿姨找回来啊!她是你的妻子不是吗?” 爸爸抱紧我,低声说:“不要楼拉的女人,怎么会是爸爸的妻子!” 我搂住爸爸,哭出了声。在那一刻,好像我什么都明白了。 不知道爸爸现在怎样,他是不是还活着。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对我说那番话的语气几近哀求。他求我不要恨李太太母子,求我保护他们,不要让他们受伤害。 爸爸最终还是后悔了。他是不是觉得在两难的抉择中选择了一个错误的答案,或者,不管选择哪一边都是错误的? 真难呵! 第5章 【杀手】 “楼拉,”李太太敲了一下门,就径自开进来,“你怎么了?……不用太在意小孔,他在我这就那样,油嘴滑舌的,回头我帮你说他。其实呀,他品行不差,热心又义气,挺靠得住的。” 听到李太太这样说,我心里更堵了。 这时,封迁的房间那边不失时机地传来孔嘉古的声音:“封医生,晚饭帮你放在房门口了!忙也要记得吃饭,别让我喂你哈!” 李太太伸头到外面看了看,无奈地笑了几声:“你看?经常没个正经的。不过人真的还不错。” “我问你,李阿姨。”我直视李太太的眼睛,说,“你那么喜欢女儿的话,干嘛不早点收养一个?” “为什么?”李太太脸上显出惊讶之色,“你怎么这样!像一只刺猬,戒心太重了吧,总是在拒绝别人!当初我说帮你搬行李,你就不要,后来帮你打理房间,你又老推辞。问你需要什么你都说不要,连别人随便说一句话你都会耿耿于怀,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不好相处!” 我心里说不清是愤懑还是失望,没回答她。 ——真不知道当初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谁! 门口幽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才会拒绝别人。因为不想让自己对别人抱有希望,小心翼翼,先发制人,为了自我保护反而攻击别人吗?”只见孔嘉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自己的房门口,以一副围观八卦的姿态望着我,眼里却满是嘲讽和厌弃。 我心里一颤,细想来到这里以后的所做所为,也确实如此,李太太母子与我和爸爸的关系无时无刻不在戳着我童年的伤口,孔嘉古的话竟然句句刺中我的软肋,心便虚了下来:“对不起。” 李太太笑了:“楼拉,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我知道你会明白的。” 我瞪着孔嘉古,汗从我的额角流下来。不知为何,不管他说了什么,这个人都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楼拉,瞧你热成这样,没有扇子也不跟我说,真是不懂照顾自己,你父母该多担心啊。”李太太说着,下一楼搬上来一个箱子,“这里有一台旧落地扇,别人给我的,小孔拿去用过几天,现在我们都安装了空调,就拆散存放了。小孔,你给她把电扇组装起来先用着,我下去收拾屋子。” “嚯,李姐,这破玩意儿你还留着啊?要我说不好用~还是给楼拉装空调吧?”孔嘉古说。 李太太说:“少废话,又想推销你的空调。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买来的,先给人装台电扇用着怎么地?” 孔嘉古打了个响指,踱进来动手开箱子。李太太对我笑笑,转身下楼去了。 房间里顿时没了言语,只有风扇金属部件从箱子里拿出来碰撞的声音。 “你不太爱说话的样子。社恐怕人吗?”许久,他开口了。 “不。” “而且,作为女孩,你的东西还真少。” “嗯。” “你……给人感觉好像在军队里呆过,对吗?” “问太多了吧?”我顿时警觉,“关你什么事?” 他冷笑一声:“你这人真的很难相处……如果不是……”他停顿了一下,“我建议你还是安装空调吧,这里到七八月份特别热,这台电扇太旧了,我原先也用过,确实不太好,噪音有点大。” “这样房租会涨价的,我不挑剔。” “确定要用这台电扇?” “这难道不是你们硬塞给我的吗?我能说我可以不用?” 孔嘉古本想反驳两句,欲言又止,有些无奈,开始动手组装电扇。但天气真的挺热,不一会儿,他的头发都湿透了,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来,眼镜顺着汗水滑到了鼻尖。他索性摘下眼镜,顺手放在椅子上,继续干活。 我在他身边蹲下,拿起风扇说明书帮他扇风,眼睛却盯着椅子上的眼镜。 ——是什么样的眼镜? 随即,我发现了有趣的现象:透过他的眼镜看到的物体,既没有被放大,也没有被缩小! 我又看看他。他的动作依然灵巧,丝毫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迹象。果然。 他戴的是平光镜。 为什么?莫非是科技产品? 为了防止眼镜上带有摄像头和信号接收器之类,我顺手把说明书放在椅子上,严严实实盖住他的眼镜。 我暗暗观察他的手,除了右手虎口有茧以外,他的左手掌心上也有厚厚的老茧,骨节很突出,还有不少细小的伤痕,这并不是一般人的手相。而且他的动作有一些微妙的习惯,让我觉得莫名熟悉。观察了一会儿,暗暗一惊——这些动作是! 这样的习惯动作……茧的位置…… 我绝不会看错,这是一双长年用枪的手! ——这个人有问题! 孔嘉古转过头来,见我看他入神,道:“在想什么呢?继续扇啊!热死了!” 我“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拿起说明书,顺手发力一扫,他的眼镜飞到阳台上,四分五裂。他惊了一下,随即怒目瞪我。 “不好意思哦,手滑了一下。应该不会很贵吧?赔你一副可以吗?”我勉强赔了个笑,说。 “……算了,算你厉害。”他自言自语道。 ******************** 电扇不久就组装起来了,通上电一扇,果然有吱吱嘎嘎的巨大噪音,而且原本应该摇头的电扇,竟然在点头。 “你行不行啊?”我问,“这电扇装反了吧?” 孔嘉古耸耸肩:“只能这样了,这是最好的情况,我说过它很破旧了。”他眯着眼睛迷离地看着电扇,嘴角忽然现出诡异的笑影,幽幽地说,“依我看,你想过得放心,最好还是趁早把这惹祸的破玩意儿扔了吧。” 我觉得背上透过一阵寒意。 “那么,”他转身出门,“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能够帮忙的话,尽管找我。没什么人是可以一个人活在世上的,别想着一个人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谢谢你了。” 他一走,我急忙反锁上门,心跳不已。 ——他到底是什么人!那些奇怪的特征,诡异的表情,还有莫名其妙的话……莫非! ——他就是黑名单灭杀组派来的!他们已经来了! 第6章 【内心】 夜里,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孔嘉古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觉得他对李太太和昂是个威胁。而且我更担心的是,他可能察觉到了我的身份! 可是听李太太说,他是第一个入住的房客,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可是为什么还没有下手? 落地扇吱吱嘎嘎地吹,让我心烦意乱。孔嘉古的一句话在我耳边响起: “你想过得放心,最好还是趁早把这惹祸的破玩意儿扔了吧。” 我悚然了:这是警告,还是暗示?莫不是……他在风扇里做了什么手脚? 我蹑手蹑脚起来,没敢碰风扇,从各个角度把这个风扇仔细观察了一遍,最终,在开关半透明的按键里发现了端倪。 那里面似乎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窃听器。 我顿时悚然不止:还好这个点头电扇发出的巨大噪音掩盖了一切,目前应该没有被发现什么。 可是在发出那么大噪音的破旧电风扇里安装窃听器,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吧?还是说,安装窃听器的另有其人,而孔嘉古是在故意制造噪音帮我掩盖? 不管什么情况,这台风扇再也不能用了。然而在弄清楚情况前,我没敢打草惊蛇,更不敢关掉电扇,只能任凭它轰鸣着,自己蹑手蹑脚上床继续睡觉。 但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后就再也静不下来。隔墙有耳,隔门有眼,没准孔嘉古或是另有人正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况且如果他真的是黑名单灭杀组的,而且知道我的身份,随时可以从阳台上跳过来袭击。 可是他为什么还没有下手?在等命令?还是在等同伴? 我找出行李包,拿出里面的枪匣。把枪别在腰间,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 天渐渐亮了,楼下有了些动静,我悄悄过去察看。 刚下楼,就看见封迁急急忙忙要出去。 “……封医生早。”我向他打个招呼。 他正微笑着与李太太道别,听到我的招呼,笑容凝固在脸上,逐渐消失:“你要多休息,不能那么早起。”不等我回答,便匆匆出去了。 不一会儿,孔嘉古蓬着头下楼吃早餐。 “封医生一向都那么早去上班吗?”我问。 “谁知道。”孔嘉古睡眼朦胧回答道,“他经常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间出急诊的。” “好像往时他没那么早的。”李昂说。 “唉,人家是大夫,自然辛苦些。”李太太说。 “当学生的也很辛苦啊。”李昂说。 “昂上高中了?”我问。 “嗯,”他一点头,“今年15岁,刚上高一,因为家离学校近,没有寄宿,一直在家住着,每天走路上学。” “换了个环境,能适应吧?”我说,“以后我陪你去学校怎样?正好需要康复锻炼,走走也好。” “好啊!”他笑得很开心。 我瞟了瞟蓬着头一脸冷漠坐在旁边的孔嘉古,他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威胁感,并排坐在一起,倒觉得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哥。 ******************** 接下来几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时常观察的院子里和房子周围也没什么动静。我却没法安心,每天晚上吱吱嘎嘎的电风扇让我感到心烦意乱。可是在弄清楚窃听器的来源之前,我不敢关掉它。 由于一起上学放学,我和昂迅速熟络起来,几乎无话不说。这个孩子虽然身材瘦弱,但他的心智却超出了一般同龄孩子,那种带着孩子气的成熟让我时常觉得心痛,我觉得对不起他。 “楼拉姐不怎么爱笑呢。”他这样对我说。 “我经常笑啊,你都没见过吗?” 他摇摇头:“你的笑都好客套。那不是你的笑,至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什么叫发自内心?” 他惊讶了:“难道你从来没有特别想要过什么吗?” “想要?” “对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就会发自内心的笑啊。不过,我见过很多人都不知道满足,他们明明拥有幸福的,但是从来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很悲惨,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对不起他们,这样肯定不会快乐。另外,还有些人总以为什么好的还是不好的事情都是自己造成的,把自己的重要性放得很大,那是因为那些人总希望别人把自己放在心里,只在意自己的感受。那种人就是不会真正的笑的人,因为他们太自私。但是,我想楼拉姐不是这样的人,楼拉姐一点都不自私。” 这孩子……心思细腻得真是让人无地自容。原来我在昂的理论中竟属于自私的人,我确实只封闭于自己的世界中,很少去了解别人。我总认为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实际上,我会这么想,正是因为害怕别人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多余的人。有时候觉得自己在为别人着想,其实还不是在感动自己?李太太说我总是在拒绝别人,爸爸说我不懂人情,而孔嘉古说那是我的自我保护……细想我平时所做的一切,有哪一件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我真的……太在意自己了。 “那你又想要什么?”我问。 李昂说:“我们班很多人都会想要考一个好分数,但是我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其实原本……”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原本什么?你有什么愿望?” 他抬起头:“其实……原先我是很想有爸爸陪在我身边的。但是现在有楼拉姐陪我聊天,我也很高兴了。” 我心里一刺:“爸爸?” 他点点头:“我没有爸爸,也不知道到底见过他没有,总之我对他的印象很淡,根本想不起他的样子。可是很奇怪,看到你以后,就突然有了种爸爸离我很近的感觉。好奇妙。楼拉姐,我总觉得你和我们家有很深的渊源似的,就在想,如果你是我亲姐姐多好。可能是我太幼稚了,觉得这样可以弥补没有爸爸的缺憾吧。你不要笑我。” “怎么会呢?我就是……”我几乎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只是很心疼这个从小被我夺走爸爸而变得懂事的孩子。 “到学校了,我先走了。别迟到。要为了你妈妈,好好努力。”看到校门在前,我急忙转移话题,说,“放学时我在这里等你,快去。” 他笑笑,转身走进校门。我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一阵落寞。 昂的学校是所重点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连在一起,校门虽然不大,但周围都种了花草。教学楼有六七层高,看起来颇宏伟。我每天就目送着他走进这栋大楼里。可今天的感觉十分异样。这种感觉很像在大逃杀岛上时,某个地方有枪对着自己的那种异样感。那种感觉强烈的攫住我,让我没有办法分散注意力。 昂的身影一拐过校门,我立即回身,用眼光迅速搜寻四周。校门周围到处都是上学的学生,只有一个年轻的外卖小哥骑着电摩托经过。 第7章 【敌友】 从李太太那里得知,孔嘉古的职业是某电器行的某个品牌空调维修员,经常负责上门安装维修服务,有时候也顺便做品牌推广营销,李太太这栋房子里的空调都是他的业务。怪不得他总是开口闭口要装空调,电扇的不要云云。 “你那电扇怎样了?还用的习惯吧?”果然,一天晚饭时,孔嘉古再次问我。 “不习惯,太吵了,很心烦,都快神经衰弱了,真想当废铁卖了。” “我说了它很破旧了……” “这不能啊,那台电扇还新着呢,都没用过几天。”李太太说,“电扇是封大夫买的,本来他是好心,说当礼物给我和李昂用,可是都没开始用,刚组装好就被小孔借走了,然后他就趁着促销给各个房间装了空调,还买三送一,那台风扇就彻底不用了,基本算是新的,阿姨怎么会拿废品给你用呢?处理的话,也要先问问封大夫。不过你用得不好,早说啊,让小孔再帮你修修,他手艺好得很。” “啊这……”孔嘉古没想到李太太会揭穿他,有点尴尬地看看封迁。 封迁似乎有些不快,瞪着孔嘉古说:“算了,不劳阿古去修了。楼小姐,等下你搬出来,我自己处理了吧。” “不容易啊封医生,终于舍得处理你那台破电扇了!”孔嘉古用力拍着封迁的肩膀,笑道,“你工作那么忙,不用亲自跑,我有渠道处理,比别处高价,你忙的话等下我去楼拉那里直接搬走,卖掉了你分我一半跑腿费就行!” “……你高兴就好。”封迁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说。 “那就这样定了!”孔嘉古笑道,“反悔的话,让楼拉赔你一台呗。” “你的眼镜我会赔你的,不用明示暗示。”我面无表情地说。 “……你还记得啊?那个无所谓了,我已经重新配了一副。”孔嘉古从工作服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边眼镜戴上,又从裤袋里摸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空调广告传单递给我,“对了,我们这里在搞年中特惠,喜欢什么品牌我可以给个内部价。明天要不要和李姐一起来看看?我亲自接待!” 我看看李太太和昂,斜眼盯着孔嘉古:“空调我是不需要的,不过去看看也未尝不可……主要想看你打算怎么下手宰我们。” 我把“宰”字说得很重,这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已经在怀疑他了。 果然,孔嘉古神情顿时索然,还不易察觉地迅速瞥了封迁一眼,突然间不说话了。他一安静下来,餐桌上就静得可怕。接着他凝视了我几秒钟,悻悻然抓起广告传单,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算了,真没意思。受不了,我已经到极限了……”然后粗鲁地把传单攥成一团塞进裤袋,抛下众人,一声不吭地上楼去了。 桌上的人都没动,李太太和昂明显被他的行为吓到了。封迁目送他上楼,眼神里带有一丝嘲讽和蔑视,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楼拉姐,”昂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从来没看到孔哥那么失落过。你话说得有点重,让人讨厌了。” “楼拉,”李太太强装着笑容,掩饰着不满,“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好心好意邀请你,就这样对人家说话?礼貌呢?” 尽管大家都用一种“这人怎么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却无动于衷,甚至有一丝侥幸:这个人果然有鬼,终于要漏出马脚。既然猜到了他的身份,接下来就大可不用客气了。 “楼拉,你过来,我跟你说。”李太太收碗回去时,把我叫进厨房,“其实啊,我听昂说他在偷偷画你,写了好多有关你的东西,没事时他总在观察你……他其实挺在乎你的,你不该这样对他说话。明白了没?” “谁?” “还有谁?小孔呀!” “他已经盯上我了?”我脱口而出。 “什么呀,人家八成是看上你了,年轻人那点心思,我懂。”李太太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相信阿姨不会看错人。虽然在你看来,可能封大夫这样斯文又富裕的更好,但你也不要看到人家小孔穷,就这样呛人家呀!……快去道个歉,就算不喜欢人家,也得好好说。” “什么跟什么呀,您怎么这都能想到撮合人家,乱点鸳鸯谱。”我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没办法了,随你们调侃吧,谁让我是新来的。”便上楼回房去了。 ******************** 经过孔嘉古的门前时,我又琢磨了一下李太太的话。 李太太说的那些事,让我对孔嘉古的怀疑又加深一层。如果他真的是黑名单灭杀组派来的,万一还猜到了我的身份,无疑这极度危险。可是,我听说过的黑名单灭杀任务都是快准狠,目标往往死于无声无形间,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为什么要放弃真正的目标李太太和昂,反而来长时间观察我?还画我的相?他在记录什么呢?莫不是遇到了一个变态? 我必须要进一步试探他,坐实他的身份,以免夜长梦多,实在有必要的话,要先下手为强。 迟疑了一下,我伸手敲孔嘉古的门。 “请进。”里面有回应。 我推开门,四面端详这个房间:房间虽然比我的房大得多,但是一张乱七八糟的床占了绝大一部分面积,床边有个书柜,乱放着一些电器类的书、小说、工口杂志,一直堆到地上;满地都是易拉罐和饮料瓶这些垃圾,连椅子上都堆满了;再过来是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台破旧的电脑,以及扫描仪、摄像头之类;墙边还有个旅行箱,里面胡乱扔着一些衣服;地上乱得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正坐在地上捧着电竞杂志看,没瞧我一眼。 看到摄像头,我没敢进去,小心翼翼的使自己的脸尽量避开摄像头和一切有可能装有摄像头的地方,说:“刚才真对不起。”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散落在地上的书往一边角落里踢踢,腾出一小块地方:“没事,进来坐坐吧。” 我摇头笑道:“不了……你这里太乱。” “……我这里凉快。” “谢谢,我还是不进去了。” “随意聊聊,门开着呢,我又不干嘛。” “有事想聊的话……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聊吧,也很凉快。”我转头就要走。 他突然欺身上来,猝不及防地把我拉进屋里掩上门。 ——不好!有危险! 我条件反射伸掌直击他面门,他反应敏捷,以臂相挡。我立即将掌一翻,由掌变指,去锁他喉咙,他另一手执书挡开。我双手并用,破门户而入,他顺势一倒化解开。我正欲再攻,他掌风先到,我急忙偏头躲开,肩膀上却挨了重重一击。我无暇再想,直叉他双眼,他根本没有躲我的进攻,不料有那该死的黑边眼镜护住,我两指只叉裂了镜片,并未能伤他一分一毫,自己却被他先锁住喉咙。我迅速伸手到腰后拔枪抵住他腰。只要他再有进一步攻击,立马开枪! 孔嘉古缓缓摘下破碎的眼镜,凌厉地直视我,没说话。 我被他扼住,动弹不得,握枪的手沁出了汗,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小孔,你没事吧?可以来帮帮忙吗?”门口传来李太太的声音,接着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趁着我略微一分神,孔嘉古猛地抱住我,硬生生从我手中夺下了枪。 李太太恰巧看到这一幕,愣在那里。 “李阿姨快走!他……”我喝道。 孔嘉古急忙放开我,红着脸把手背在后面,尴尬地笑道:“不是的,李姐,我们……” 李太太见状,意味深长地露出了姨母笑,一句话也没说,掩上门退出去了。 李太太一走,我纵身扑上前去夺枪,却捞了个空,心下一沉,枪口却已然顶在了我的眉心。 我恨恨地啐了一声。没想到刚开始执行任务就栽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你不要说话,安静听我说。”他压低声音,平静而有力地说,“有危险的人隐藏在周边监视你们,我不想惊动他们。只要在这个房间,你就没有胜算。我数三声,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谈?”我讥讽地瞪着他,“凭什么信你?” 他凑近我耳边,轻轻吐出一个词:“rothsfia。” ——我一惊。 “你也是组织的人?”我问,“是黑名单灭杀组派来的?” “黑名单灭杀组?呵呵,现在起的绰号那么有趣的吗?”他脸色阴沉下来,跟之前那个嬉皮笑脸的孔嘉古判若两人,“……不过我真是受够了你的愚蠢,在敌人身份和数量不明的情况下,你大庭广众下揭穿我的身份,就是在暴露你自己的坐标。听者有意,你的敌人估计已经看出你的身份了,再不主动出击还一味被动防御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不是黑名单灭杀组?” 他一脸蔑视地盯着我:“……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是来执行灭杀任务的话,你以为你能那么快发现端倪?让你们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你以为所谓黑名单灭杀组是养猪的?养肥了才杀?” ……是啊……如果他真的是黑名单灭杀组的话,为什么在这里两个月都没有下手?从认识他开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暴露一些蛛丝马迹,倒像是在提醒我什么。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来提醒我?他想告诉我什么信息?目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是黑名单灭杀组的话,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放下枪,抛给我,低声道:“赶紧收好别被人看见。你听我说,现在情况如你所想,你说的黑名单灭杀组已经来了,就潜伏在周围你们的生活中,不止一个人。平时不要乱说话,必须要小心隐藏身份……” 这时,门响了两声,虚掩的门被推开,隐约看到封迁站在外面,有些紧张地往里探头,听到我安然无恙,似乎松了一口气。 孔嘉古上前,用身形挡住正在收枪的我,顺手把推开的门一摁,将封迁顶出去,笑道:“封医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都听李姐说了,你果然太狡猾。说好公平竞争的,希望你记得。”隐约听到封迁略带愤怒地在外面撂下一句话,他便下楼去了。 “什么?公平竞争?”我顿时有些尴尬,仿佛知道了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别理他,你看他那道貌岸然不近女色的样子,其实变态得很……”孔嘉古探头出去目送封迁下楼,转回来说,“继续说正事吧。”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在知道你的身份和目的之前,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事情。”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他关上门,在我对面坐下,“最好别相信任何人。” “为什么?谁派你来的?是飞鹰吗?”“飞鹰”是爸爸的代号。 “不为什么。飞鹰的死活与我无关,不要跟我提起那种货色。不过你必须知道,没有什么人能一个人活在世上,尤其是在执行你这种任务的时候。” “那么……” “你怎么那么爱刨根问底?这不是组织的人该有的素质,你该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可以走了。我不会提醒你超过三次,多用用脑子。出去。”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先帮你把风扇处理了,我指着卖了它交上个月房租呢。” 真是奇怪的人。 虽然并不知道孔嘉古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抱有什么目的,也不可能放松对他的警惕和调查,然而,情况竟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正如他所说,没有什么人能一个人活在世上,连我这样的独行兽,也是一样。 第8章 【母亲】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间便到了七月份,昂的期末考试也结束了,一切好像顿时变得慵懒起来。 “最近业务真不错,总算有钱交房租了哈哈……”孔嘉古用一沓百元钞做成扇子状,故意凑上前帮李太太扇着风。 “你少嘚瑟了,上个月的房租欠到这个月才交,还得意呢。”李太太笑道,“你看楼拉都受不了你了。” 我用尽全力打着蒲扇:“算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昂走过来拍拍我:“楼拉姐,我们到院子里乘凉去。” 我笑笑:“好啊。”便跟他一起抛下饭厅里的吵嚷,来到静悄悄的院子里。 天刚黑,虫声乍起,显得院子更加静谧,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嬉闹的声音,我在燥热的朦胧中,竟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多年以前,我同样坐在院子那暗沉沉的夜里,远远望着屋里的吵闹。只是现在和那时比起来,莫名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我和昂在石凳上坐下。我问:“暑假有什么打算?” 他想了想:“没什么打算吧,在家就好。” “往年暑假你也是那么过的吗?就不想和朋友一起去玩?” 他笑笑,低下头,表情却有些落寞:“我没有朋友。” “为什么?” 他摇摇头:“不为什么。”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只是不想麻烦别人。” “为什么?” 他笑了:“楼拉姐现在的话很多呢。” 我顿时心虚了一下:“为什么?” “昂,”我看着他,“……我不希望你避开我。”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便陪着他一起沉默。 天完全黑了,昂的眼睛在屋里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他那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寂寞:“其实,我想离家出走的。” 我一惊:“去哪里?” “不知道。”停了好久,他说,“想去找我爸爸。” 我的心头忽地掠过一丝恐慌,似乎深藏了很多年的不光彩秘密就要败露。 “楼拉姐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忽然抬头问我。 妈妈?好像很久没有去想过这样的问题了。妈妈死后,我从内心一直都在抵制去回想这个事情,我不敢去想妈妈惨死的样子,怕自己沉浸在回想中不能自拔而跟着死去。一直到爸爸再次和我提起妈妈,可那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没想到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可以接受妈妈死去的现实了?难道我已经从这个阴影下走出来了? 可是马上我就悚然了:妈妈的样子,已经在我脑中荡然无存! ——哪里是走出了阴影!我竟然把妈妈的样子忘了! 恐慌、伤心、愤懑、失落一起涌上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记不起她的模样……” 昂惊讶了,随即他的表情趋于平和:“如果我妈妈死去那么久,可能我也会这样的吧。” 我一时间怒不可遏:“你懂什么!你这个养尊处优、时时受别人保护的公子,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别在那里显示你青春期的反叛了!我那么爱我妈妈,却想不起她的样子!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你竟然还无动于衷地说那样的话!” “想不起妈妈的模样。”他平静地说,“就像我想不起爸爸的样子吧。” 我噎了一下,恨恨的说:“我嫉妒你。” 昂凝视着屋子的窗,窗里的光照出来,薄纱窗帘的花纹清楚的映在他脸上,清秀而可怜。 许久,我低声央求:“不要出走了,你妈妈会担心。” “嗯。其实……她不会说什么的。” “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你爸爸?” 他点点头:“说过几次。她说爸爸英俊、魁梧、温柔、细心。说他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一定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她是这样告诉我的。” “你妈妈没有说别的——你爸爸为什么不和你们在一起?” “说了。妈妈说爸爸有他的志向,他要去完成他自己的事业,所以他忙得不能回家,但是爸爸他是很疼我的!” “是啊。”我心里一颤,“有哪个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子!” 李太太为什么要对昂编这样的谎言?如果当初她真的负气出走,应该会恶毒地咒骂爸爸才对。她也后悔了吗?就像爸爸一样,终究放不下他们母子?孔嘉古说李太太并不是个恶毒的女人,难道那时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我用当时幼小的心灵判断了她是坏人,在没有进行第二次判断之前,她始终是个坏女人,我就这样失去了判断能力吗? 忽然间我有些动摇,很有些去向李太太质问的冲动。可是…… “楼拉姐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昂问我。 我一愣:要我怎么说?英俊?魁梧?温柔?细心?——我从未将这种词放在爸爸身上过! “我爸爸……他是个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笨蛋。” “怎么这样说你爸爸?”昂惊异了。 “因为他总是在想着别人,他把自己的爱都给了他爱的女人和他的子女,他自己什么都没有。现在,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但我……真的很想他!……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他……” 为什么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而放弃了昂?为什么不让我这种多余的人自生自灭?为什么?! 李昂看到我歇斯底里的样子,有点畏惧:“楼拉姐,你不要这样。没有家人的话,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我做出一个微笑:“你真的这样想就好了。” “我妈妈真的很喜欢你。……说实话,我觉得我妈关心你,胜过这里的所有人。” “谢谢你。不过不要安慰我,我不需要。” “是真的。”他低下头,“我妈看我的眼神总有些陌生,有时候对我说话也很客气,我以前一直觉得是不是每家的父母都是这样?可是你来之后,她对你的态度让我感到她像更是你的妈妈,她根本没有像对你那样过问我的事情。” 是吗?我迷惑了。为什么?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感情是可以分化得那么清楚的吗?如果说,她对爸爸的爱全浓缩在了早已不在身边的幻影上,又把对爸爸的怨恨全转移到了昂身上……可是这种事情可能吗?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李太太也许真的纯粹是喜欢女儿而已吧,这也不是不可能。但真是这样的话,昂不是太可怜了吗?我抢走了他的爸爸,连他的妈妈也…… 门口传来了李太太的声音:“楼拉,你在哪,进来吃西瓜!……哎?李昂你也在那里啊?快来吃西瓜了!” 昂看了我一眼,朝门口走去。 果然,现在才不得不注意到,李太太先找的是我,完全没有先想到她的儿子在哪里。在他的招呼中,昂只是附带的。为什么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客气,甚至是有点冷漠的? 我忽地有点冷:难道她知道我是什么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早就赶我出门了!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楼拉姐,快来啊。”昂在那边喊我。 ******************** 回到房间,站在阳台上,我使劲回想着妈妈的样子,可是始终没办法想起,而且满脑子浮现的,竟是李太太的模样!一种冲击上来的恐慌感和委屈感使我有种跳下去的冲动,让我喘不过气来。 “老在抵制房东大姐的好意,难道是怕忘了你妈?你是不是以为世界上只有你妈才有对你好的权利,所以别人都没资格对你好?你以为这样就能记住你妈?……结果还不是把她忘了。你这样别扭,是真的爱你妈妈吗?” 转头一看,孔嘉古靠在那边阳台上捧着瓜,表情里带着幸灾乐祸。 “你想说什么?——你到底是谁,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冷冷地问。 “总是想博得别人同情,但是却不能体谅周围热爱你的人。”他十分鄙夷地说,“——让爱孤独,你这种人才不值得同情。” 说完,他转身回房去了。 突然间我觉得刚才对昂那样说话实在有点过分。妈妈的死明明都是我的罪过,想不起妈妈的样子也全都是我自己的错。我却把这一切怪罪于昂,实在太幼稚,太不冷静了。果然还是没有经历过尘世,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 我走进浴室,脱下衣服,面对着镜子,左胸那个枪伤留下的铜钱大的疤和女人的身体显得如此不协调。 “这是我的冤孽,”我对自己说,“是我抢走了昂的爸爸的补偿。” 第9章 【医生】 医院通知我过去复查术后恢复情况。 市第一医院离郊区的李太太家很远,要坐车往市中心去。回来时候恰好碰到下班高峰期,公车里人山人海,我好不容易挤到后门边,扶着柱子站下。 “楼小姐。”有人向我打招呼,回头一看,是封迁。 “封医生你好。”我有些意外,回了个招呼,不觉站到他身边。 我们并排站着,没有再说话。先前车上人多,挤挤挨挨,人声鼎沸,也不觉得尴尬,可是随着车离市中心越来越远,人也越来越少,离家还有四五个站时,车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只剩下我和封迁站在一起,相对无言。 “那个,挺好的。”封迁突然打破了沉默。 “你是指?” “嗯,你的恢复情况……” “哦,您刚才在医院就告诉过我了,康复方案和注意事项也说得很详细。”我微笑道,“最近的饮食,也是您特地跟李阿姨交代了,为了我的病专门配的食谱吧?我都看出来了。……谢谢您哦,素昧平生的,为我做那么多,都不好意思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你可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虽然他没有透露什么,但我一直怀疑封迁就是爸爸说过来协助我的人,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体真实情况,似乎就是为了辅助我而出现的,总是默默无闻地帮助我。可是孔嘉古一直在心胸狭窄地说他的坏话,这实在太不自然,再加上孔嘉古莫测的身份,反而让我更信任起封迁来。 他低着头:“以前跟病人从来没有私交,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心里明白,是因为手术时他看过我的身体。虽然我并不是十分在意,但看到他此时的反应,却觉得有点羞耻而想入非非。心想医生竟然还可以这样的,难道这才应该是正常人的反应?那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应呢?我们各自望着不同的地方陷入了沉默。 这种僵局让我有点难受,在脑中四处搜索着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我确实很想说些什么,可脑中一片空白。 沉默了许久,我们同时抬起头说:“那个……” 我忙低下头听他说,可他说了一句“你先说”后也低着头不吭气了。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怎么这么笨!然后又开始想着有什么话题可以打破僵局。 忽地,我们又同时抬起头说:“孔嘉古他……” 随即又同时收声。 我不禁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好傻哦!” 封迁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笑个不停。 “我——”他突然再次变得吞吐起来,“我其实很想知道,你那时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虽然不让说,但是我知道的……” “嗯?” “那是……”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枪的形状。 我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周围。幸好,车里只剩我们俩,司机正在专心望着前方。 “嘘——”我忙制止他,捂着脸,眼泪汪汪带着哭腔道,“封医生,帮我保密好吗?……我不想回忆那个事情……好惨……我一个人在外面找生活,太难了……不知道我的事立案了没有,不过既然你们收到了保密要求,一定会有人给我主持公道的……对吧?封医生?” 他脸上现出同情之色。 我从手指缝隙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他接下了我这个拙劣的谎言,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现在你的身体没事了。”他说。 我点点头擦擦眼泪:“嗯。没事了,谢谢。” 他望着车窗外,好像在自言自语:“如果我说……我和孔嘉古同时对你……你觉得我跟他谁的机会更大?” “啊?”我一愣,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他在孔嘉古房门前说到的“公平竞争”,没来由地不知所措,仿佛踏入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领域,“这是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没什么,你知道就可以了。” 我心中一动,再也不说话。 转眼间,车到了站,我抢先下了车去开院子门。封迁在后面叫住我,微笑着对我说:“我挺喜欢看你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也笑了:“谢谢你。” ——我真的笑过吗? 昂说,我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这是真的吗?封迁所说的又是真的吗?可是,今天看到的封迁仿佛跟往常高冷的他不太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越发认为封迁就是爸爸安排过来协助我的人。 我叹了口气。尘世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有点力不从心了。 回去后,思绪起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努力做出几个笑容,觉得并不好看。 晚饭时候,看到文质彬彬的封迁和阴阳怪气的孔嘉古,总有点不太明白:人,是可以有那么多种样子的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10章 【约会】 自从在公车上遇到封迁以后,他主动与我打招呼的频率高了起来,说话也自然了很多,他会时不时有意无意问起我的恢复情况,甚至还额外给钱交代李太太根据我的身体情况调整食谱,让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这让孔嘉古十分紧张和愤怒,看我的眼神也非常奇怪,仿佛有责怪之意,更是一反常态抢着帮李太太去买菜,还帮着下厨。可他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也不愿去问,毕竟我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并不确定此人的可信度有多少。 而且这几天,他们之间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多有剑拔弩张之势。这两个人一定是疯了。 这种气氛像一片乌云罩在我头顶上,挥之不去,始终散发着不祥的预感。 我隐隐感到一种恐慌,觉得似乎某些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我终于感觉到我的弱小,这样的世界和大逃杀训练的岛上世界完全不同,更复杂,更充满了未知,还充满了很多我不懂的东西。 普通人的世界原来并不普通的,做个普通人其实并不容易。 ******************** 这种情况没持续过三天,吃过晚饭时,孔嘉古就主动提起:“最近业务不错,有钱了,今晚请大家去看电影好不好?” 封迁的脸色顿时变了。 “谢谢了,我不喜欢看电影。”我理所当然地直接拒绝了。 李太太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笑:“小孔都出血了,楼拉还是不懂啊。” “懂什么?” “你这姑娘真是单纯又迟钝。”李太太笑着对昂说,“那我们也去吧,难得小孔还能请客,我们去陪陪楼拉。” 坐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封迁说:“那你们去吧,我今晚还要值班,就不跟你们去了。” 我看着他:“可是我们大家去玩,光把你一个人撇下,这样好吗?” “好得很!”孔嘉古一脸狡黠和讥讽,“没他不少~而且想撇下他都不一定撇得下!” 封迁瞪了他一眼,转过来对我温言道:“没关系的,以后我还有机会看。阿古难得请客,你们大家都去吧,开心点,帮我把我那份也玩回来。” 我看着封迁,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失落。孔嘉古看起来却有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李太太和昂兴致勃勃,认为孔嘉古请客的机会千载难逢,估计其中想看八卦的成分更多,急匆匆跑去准备。我兴致索然,认为封迁不在,根本没有什么去的必要,只是李太太和昂都要去,又有孔嘉古这样不明身份的人在,必须得随身保护好他们。 我回到房间,套了件外衣便下楼,和刚从房里出来的李太太打了个照面。她惊讶的问:“你就这样去约会啊?怎么像去打架一样?” 我笑了:“这又不是去约会。况且我一向都是这样穿的啊。”我低头看看身上。 “多少你也把头发梳一下吧。”李太太皱着眉说。 “不用了。”我顺手把乱草一样的头发绾起来,在脑后打个结,“这样就方便多了。” “天啊,楼拉。”李太太就像在看外星人,“你真不像女孩子,像从兵营里逃出来的大兵。” 我一惊,差点脱口而出——说对了! “你过来。”李太太把我领到他的房间,“女孩不会打扮自己怎么行呢?”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太太拿出来的裙子和高跟鞋:“哎呀不行不行……穿这个多不方便活动啊。”我摇摇头,小声咕哝。 “废话!你真的要去打架啊?”李太太一笑,“矜持点,让小孔照顾你。”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本想问问李太太成天开口闭口孔嘉古,这人到底有什么让她如此信任和偏爱。可是换上衣服,李太太打量着我,竟一句话不说了。 “裙子太窄了,真的不方便,李阿姨。”我央求道。 李太太似乎在想着什么,对我的话心不在焉,叫了几声他才猛醒过来,笑道:“这是一个朋友年轻时穿过的衣服,原本以为你比她那时瘦,没想到还觉得窄了,你还挺结实的……坐下吧,我帮你弄一下头发。” 我顺从地在梳妆台前坐下,从梳妆镜里看李太太,思索着她说的朋友到底是谁。她脸上现出一种失落的神色,似乎忧心忡忡,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不来。 “那么美的女孩,长得可真像那个人啊。”她自言自语道。 我一惊!刚想问清楚,可是她根本就神飞天外,哪里叫得醒她! 片刻,李太太说:“好了,你看一下吧。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我感觉好像又做了一次大手术一样,顿时天下大赦,根本无心看自己被弄成了什么样,只想快点逃离:“好了好了,没什么问题,很好!” 李太太微笑着说:“真的很漂亮,楼拉,我真的希望有你那么美的女儿。”她把“真的”说得很重。 “我……”我慌忙站起来,却忘了刚穿上高跟鞋,立马仆地! ******************** 到了电影院放映厅入口,孔嘉古看到我穿着高跟鞋踉踉跄跄扶墙走路的样子,顿时喷饭。 “李阿姨他们呢?明明一起来的,奇怪刚刚逛门口夜市摊的时候还在,这会儿去哪里了?”我尴尬极了,急忙转移注意力。 孔嘉古只是笑个不停:“你走那么慢,他们早就进去了。” “什么?”我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脱了高跟鞋敲他脑袋,“不准笑我!” “快进去吧。”他搂住我肩,顺势扶住我,让我稳了很多,“你怎么穿成这样?不会真以为是出来约会吧?” 我挣扎了几下,竟然没挣脱,被他提着往里走,怒道:“关你什么事!” 他依然一副百折不挠的嬉皮笑脸:“没想到还挺好看的!”接着他突然掐了一下我肩膀,贴着我压低声音说,“……今晚听我安排。” “什……什么安排?”我十分悚然,几乎说不出话来。 “别问,来就行。” 他找到位置,拉着我的手坐下,在我手背上敲打着摩斯密码:“帮忙一起清一下垃圾,也是为了你这边干净。” 我眉头一皱,敲了回去:“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听你的?” “想不明白?出门前怎么不来问我?” “要我帮忙的话不是应该你主动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那也要先找得到你人才行。” 我突然想到出发前被李太太摁在她房里打扮了半天,顿时哑然,莫名心虚起来。 ******************** 电影拍得实在很垃圾,影院里根本没几个人,仅有的也只是一两对坐在角落里卿卿我我的情侣。我们坐在影院的正中央,李太太和昂坐在前面的座位,是我故意在选座位的时候帮他们选在我视线可及的地方。在有可能暗藏危险的地方,他们要随时在我视线内才放心。 我如坐针毡,时不时转头看孔嘉古。他盯着屏幕,但我觉得他不像是在看电影。 竟然莫名其妙把我们大家约出来,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我的脚实在太难受了。趁着黑暗,我偷偷脱了高跟鞋,把挤得酸胀的脚抬到椅子上来使劲揉搓。 他突然伸手揽过我的脑袋,摁在他肩膀上。 我吓了一大跳,努力想挣脱他。 他贴着我的耳朵,用仅有我才听得到的音量说:“来了。一共三个,楼上二,楼下一,你跟我上楼辅助,我的人负责楼下。我先出去,你再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然后,他若无其事从出口走出去。我正纠结要不要听他的以及接下来要怎么办,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电影放映口有点微弱的红光一闪! ——好熟悉的红光…… 我没穿鞋,马上离开座位,朝李太太母子飞奔过去,然而过去一看却愣住了——坐在那里的两个人只是体型和穿着相似而已,根本不是李太太和昂! 我脑子“嗡”了一声,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换的人?他们又去哪里了?莫非这是孔嘉古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两人反应极快,看我飞奔过来,立刻按住我的肩膀伏低,几发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那来自二楼放映室。几乎是同时,我们几人都从衣服里拿出枪反击。 只听一声巨响,身后的座位顿时一片火海!我伏在地上,觉得火舌一步步向我逼过来。 “快去放映室!”其中一人对我说。他们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企图掩护我从过道撤出,我立刻会意,心知这两人暂时对我没有威胁,便撕裂裙子,在他们掩护下迅速向出口接近。 然而过去后才发现出口已经被人堵死,那两人上前与对方缠斗起来,看得出双方实力都极强,基本没有我插手的余地,没准他们也是组织的人。 我猛然明白过来:这其实根本不是调虎离山,而是在引蛇出洞! 第11章 【伤痕】 在那两人掩护下,我成功逃出观影厅,小心翼翼向放映室移动。门关着,一脚踹进去,看到孔嘉古正跟两个蒙面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人看见我,掉转头向我直奔过来。 “拦住门,千万别放走他!”孔嘉古喝道。 我立刻瞄准开枪,那人却有预知一般,避开枪口瞬间逼到我面前,用匕首格开我的枪,力气大得惊人,我虎口一麻,枪不觉脱手。我立即踢开枪防止对方拿到手,并冲上前去缠他,抢夺匕首。那黑衣人虚晃一下,猝不及防朝我面门撒了一把粉末,犹如芥末一般直冲头顶,非常呛人,我手上不敢松劲,死死缠着他,把住他的匕首,深深刺入他手臂,那人竟全然不顾,任凭匕首如裂帛一般划开他皮肉,挣开我就地一滚,早已闯出门外。我不顾泪流满面,急忙尾随出去。 外面围观的人很多,消防车和救护车已经来了。我一面避开人群,一面追踪那个黑衣人,顺着血迹一直追到江边,还是把人追丢了。 孔嘉古跟上来道:“人呢?解决掉了吗?” “……丢了。” “……你怎么回事?!这点事都做不好?!”孔嘉古大怒,暴起一拳砸在我脸上,把我打倒在地。 果然像极了组织对待下级的作风。 这一拳很重,我用袖子擦擦嘴角和鼻子流出的血,努力了一下,竟没爬起来。 孔嘉古愤愤地将地上的小石子远远踢进江中:“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你说的来杀李姐和昂的黑名单灭杀组!我这次豁出去引他们全部出来,本可以一次把他们一组三人全歼的,现在你偏偏让组长跑了,不但李姐他们有危险,连你的身份和目的也彻底暴露了知道吗!” 我心中惊了一下:“那就是传说中的黑名单灭杀组吗……为什么不早说……所以你早知道他们是谁咯?” “愚蠢!你难道自己没有一点眼力见吗!自身难保,还说什么保护别人!你这次不斩草除根,不光自己被盯上,可能连我也……” 我终于从地上挣扎着缓缓坐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把李阿姨他们怎样了?” 他居高临下鄙夷地瞥了我一眼:“就像你知道的这么回事。目前李姐和昂还安全,我已经让人送他们回家了。为了你们,今晚我铤而走险,可是把所有身家都豁出去了,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蠢成这样!这次任务就因为你失败!现在我的立场一旦暴露,不一定就顾得到那么多,我只能先行自保,其他人就难说了。你自己先想办法,无论如何一定要在我回来之前活着!”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帮,也不需要你保护。” 他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好意思说这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还是没脸没皮?李姐他们不知道情况就算了,你也跟着蠢。还穿成这样出来,脑子里想什么呢?——飞鹰的手下就没个能用的人!”说着,他向我伸出手,想拉我起来。 我羞愧难当,没让他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 因为我这个狼狈样子太招人耳目,我们只好从小道走路回去。 “可以走吗?”孔嘉斜眼看看我,“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我只管走路,没理睬他。 “觉得委屈?就你这智商和能力,有什么资格委屈?” “不。”我说,“只是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觉得可怕而已。” “我的身份你可以随意调查,你是不是相信我也无所谓。还是说,你蠢到根本没想到去调查我?” 我冷笑道:“调查?如果你真想要帮我或是有人派你来帮我,不是应该先亮明你自己的身份吗?难道有什么秘密不能说?还是不想说?觉得我天生就能看穿你的想法?我为什么要你来保护我?你以为我怕死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任务需要我死的话,我随时奉陪!” “我和你不同。”他的脸隐藏在月亮的影子下面,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说话的语调听来,他没有在笑,“我想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争取活下去。” “这……”我被噎了一下。 “不要轻易说‘死’字,楼拉。”他说,“我最不愿拿来开玩笑的就是你们的死活。” 顿时,我说不清是气愤还是感动,只是喉咙哽咽着再也不能说一句话。我知道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这次大逃杀中,活下来的只有孔嘉古:一个求死的人哪里能与一个求生欲望强烈的人比拟!原来在外面的世界中,先想到别人的人是更容易生存下来的,哪里有自私的人的存在余地! “想得越多只会让自己变得懦弱,一切不自信的来源都来自反复的想法。”他又说,“和训练营比起来,外面的世界纷杂的多,你要打开你的心眼去了解别人的想法,不要总固执己见,才能适应这样的世界,才会去关心别人需要的是什么。你好像总有一个槛,不能和他人融合,始终是自私的。不要老用一个防护壳来套着自己的思想。虽然感情用事会使自己动摇,但是也会让你变得更加坚强。” “你是在教训我?你可能忘了,你不是我的长官。” “我当然不是,是的话你就惨了,我也不想要这样又蠢又弱的下属。反正你也回不了组织了,自己好好想想吧,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长官,而是会自己判断、自己去想的头脑。”他说完,兀自一人走了。 “喂!”我跟上去,“你是哪层的长官?有什么资格来说教我?” “哦?我是哪层?”他瞥我一眼,“真是单纯啊。”然后摸摸我的头,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 我蹑手蹑脚回到家,四处探查了一遍,发现除了封迁,大家都在家,而且都睡了,一切没有异常,稍微安心了些。 我到厨房切了片豆腐敷着被孔嘉古打肿的腮帮子,脑子似乎还没从刺激中恢复过来,有点犯傻。被孔嘉古莫名其妙教训了一顿,心中憋得慌,竟十分想去找封迁说说话,可是他不在家,想必值夜班去了。发了一阵子呆,我觉得有些事还得去找孔嘉古问清楚。 门没有反锁,我直接开门进去。他不在房里,大概是在洗澡。我小心翼翼地在他房里那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里行走,看到他书桌上散乱着一堆画纸,所有的纸上都画着同一个人。虽然笔法拙劣,但多少也看得出画上的人跟我有几分相似。 平时耍我跟逗狗似的,背地里又在画我,这又是闹哪一出? 正看得出神,身后突然传来孔嘉古的声音:“谁教你可以不经允许乱进别人房间的?你的长官吗?” “对不起。”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孔嘉古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裹了条毛巾,没穿上衣,站在门口,头发梢还在滴水。 随后他进屋关上门,用裹在身上的毛巾擦拭头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身上都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痕,拼凑起来,像是支离破碎的抹布,狰狞而恐怖。而且一瞬间,我以为看花了眼,可确定后几乎叫出声来——他的左胸上也有个铜钱一般的疤痕! 这……难道是巧合? “喂,发什么呆?”他见我盯得出神,用最快速度穿上衣服,“看够没有?” “啊……”我放下捂着嘴的手,“你的那个……伤……”我指着他的胸前,心想不能说出来,可是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 他将手放到左胸,沉下脸来,神情严峻得有点恐怖:“你是说这个枪伤?” “不对……我……”我忽然有点心悸,“你也是组织的人,有伤也是正常的吧,是我大惊小怪了。” “不,”他撇过头去,“这不是普通的伤。这个伤对我意义非凡,和我最重要的人有关,为了她,我去死也心甘情愿……可是,那个人就算是临死前,都还有更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人是想要拼了命保护你吗?” “不,另有其人。我只是受那个人之托,去保护他最重要的人。” ……和我的经历何其相似! “所以你就遵从了那个人的指示前来帮我?是这样吧?……那么,那个人果然就是飞鹰?” 他不高兴地用力把毛巾扔在地上:“我早就说了,飞鹰的死活和我无关。我不喜欢这个人,警告你少跟我提起飞鹰!” ……又在骗人了! “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我脱下自己的衣服,指着左胸那个铜钱一般的疤痕,怒道,“你在套我的话!你知道我也有一个这样的伤痕,就编出这种谎言来蒙我!” 他没看我:“哼。你以为一样?根本就不一样。” “那颗子弹根本就没有打中你的心脏,只是造成了假死状态。人的心肺之间有一指宽的间隙,打中肺叶或是心脏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可是这一枪正好让子弹停留在这个间隙中,恐怕子弹大一个型号,你就死了。但是你没有。你从来就没有死过,打你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让你死过!”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但是我和你不同。这颗子弹直接打穿了我的心脏。现在在这里跳动的,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心脏。这是那个对我最重要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的心脏。……我虽然经常说谎,但是只有这件事我不愿乱编。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楼拉……只有这件事,我求你,相信我。”孔嘉古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诚恳之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一旁呆若木鸡。 他把衣服抛到我头上:“所以,不要以此为资本来炫耀了。和我比惨没有意义,况且你的身材又不好。快穿上衣服,回去洗洗睡吧。” 我长叹一口气,穿上衣服,一言不发地回去。走到房间,早已泪流满面。 ……爸爸,这是为什么?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第12章 【介错】 第二天,我在厨房笨手笨脚地跟李太太学做菜,却怎么都学不会,只好在一边看李太太做。 “李阿姨,”我问,“你有很重要的人吗?”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李太太头也没回。 “谁啊?我可以知道吗?”我笑道。 没想到李太太满不在乎地说:“还有谁啊?当然是我老公咯!” 我反而吓了一跳,想不到李太太说起爸爸时竟是如此自然。我实在有点意外,顿时脱口而出:“哪个老公啊?” 李太太转过身来看我,一脸的不满:“还有几个老公?当然是李昂的爸爸。” “对不起!”我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搞笑,“从没听你提起过,所以反应不过来。……这么说,你很爱他咯?” 李太太点点头。 “但是你们为什么没有住在一起?” “我们吵架了。我就离家出走,带着昂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可是我……”她转过身去,“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说了。” “为什么?”我追问,“难道他就这样任你们搬出去吗?他不会放心的吧?” “他来劝过我,但是我没有和他回去。” “为什么?你不愿意?” “我……没办法接受他犯下的错。” 我的嗓子有点哑了:“难道真有这么深仇大恨不能原谅他吗?” “但是我没办法让自己……”李太太把一碟菜放到我手边,“对不起,说太多了。麻烦你把这碟菜端出去。” 我没有接菜,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重,重得让自己抬不起头来。 李太太看到我这样,急忙像要澄清什么似的大声说:“我是真的爱他的!” “我知道。”我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我随便问一下而已。” ******************** 我一直思考着所谓“重要的人”,还有孔嘉古胸前那个和我一样的疤痕,还有他画上的我,让我始终很在意。我隐隐觉得,这就是弄清孔嘉古身份的关键。他到底是什么人?在组织里的位置是什么?照他掌握的信息量来看,没准他和爸爸一样是个高层。可那个要置他于死地的“重要的人”又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能让自我意识如此强的孔嘉古这样放不下? 不知为什么,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似乎在梦境中曾经见过,但是就是看不清楚。 晚上,我敲开孔嘉古的房门,却意外发现他在收拾行李,原本就乱的房间现在更乱了。 “你要去哪里?”我惊道。 他急忙收拾扔得到处都是的东西:“你突然进来,让我很为难呢。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不坐。你到底要去哪里?” 他停下手中的事情,转头嘲讽似地看我:“你想知道?” “……托你的蠢福,我已经被怀疑了,为了更多人的性命,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刚才我已经跟李姐说过,明天就搬走,房租我也都已经付清。我会找个时间跟大家打招呼的。”他说。 “至于这边,”他凑过来,低声说,“风扇已经帮你处理了,人我很想帮你处理,可惜你太蠢没当场除掉。我现在也自身难保,暂时帮不了你了,自己小心,一定要活着。” “难不成你说的是……封?”我突然想起,白天一整天,封迁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避开我和孔嘉古,偶尔遇到,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尽管表情上仍然云淡风轻,却总是不太自然,仿佛在承受着什么痛苦。我想到昨晚上刺入黑衣人皮肉的匕首,心里一紧,压低声音问孔嘉古。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这个事实我从未预料到,反而让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递过来一把枪:“你昨晚落在电影院放映室的,赶紧收好。我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不要想着找我,担待不起。”他说着就把我往外推。 我扶住桌子:“不可能……你说清楚……”我从来没往封迁这个方向去想,因为他是我的救命医生,甚至一直觉得他是爸爸安排的人,一开始就选择了信任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黑名单灭杀组的组长呢? 孔嘉古面有愠色,只是用力推我:“你走吧,我也要休息了,明天还有事呢。你该不是想在我这里留宿吧?” 我扳着桌子,被他这么一推,竟然连带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杂志、废纸传单、打火机、笔、电子设备、垃圾都倒了下来,全砸在我身上。 我急忙捧起东西堆回去,却不小心被易拉罐口刮破了手,血滴在掉出来的一张白纸上。孔嘉古无奈地轻叹一声,给我去找东西止血:“会被你气死,你要是我下属,我真当场打死你。” 我继续帮他整理东西。孔嘉古说:“行了,我自己收拾,你回去休息吧,不早了。”我“哦”了一声,拾起那张沾了血的白纸,攥成一团,准备拿去扔掉。 “别拿那个!”孔嘉古猛地跳起来从我手上抢走那张纸,抄起打火机,拿到阳台上点燃。尽管整个动作只有几秒钟,可在一瞬间,我看到血在白纸上扩散,显现出一些符号来。 ……这种符号以前爸爸给我秘密透露过一次,那是组织传达黑名单的密码。 顿时,所有线索都慢慢汇集在一起,这个人的轮廓渐渐在我脑中变得清晰。一下子,他的行为、他的任何举动、他胸前的伤疤,还有他画上的人,似乎全都明白了! 他极为紧张地在阳台上将纸烧尽,但又似乎觉得此举无用,突然间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踩灭余火,无奈地将打火机远远扔出去,背对着我,长叹一声,像个罪行暴露、走投无路的犯人。 “你是……” 他叉着两手,转过身来,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影,眼中暗藏杀机。 他这种表情让我觉得异常的愤怒且害怕:“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组织里传说的死神一般的杀手……介错!” 介错,死神一般的杀手……这个人的名号早有耳闻,但是他神出鬼没,善于易容,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的经历和身手被传得神乎其神:7岁进入组织,15岁成为职业杀手,多次诈死和易容潜入被害人家里潜伏,先后杀死多国政治官员和军事长官20余名;18岁进入被组织命名为“艾利欧格”的黑名单灭杀组,杀死组织高层官员猎豹、邪狼及其全家,成为第一分组组长,之后数年间带领团队杀死过几十名组织中层官员及杀手。他几乎从未失手过,被他盯上的人,没有一个能苟活。像我这样的水平,在这个人面前,简直就是垃圾。 ……而传说中的死神,现在就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 他轻描淡写地问:“然后呢?” 我站着不敢动:“……识破你身份的人,都不能活过第二天吧?” “……理论上说,是的。” 他再次拿出我的枪递过来:“但我受人之托,不能杀你。不过,你要不要试试看,干掉传说中的死神是什么感觉?” 我看到枪,却愣住了。在他面前,我的手竟然在颤抖,就像见到猫的老鼠一样,从基因里的害怕,僵化、战栗,根本没有勇气去接他手里的枪,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弹!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反复的想法只会使自己变得怯懦而已。”他解开衣服,指着左胸那个疤痕说,“来,从这里打进去,你就可以交差了。” 我盯着他,急促地呼吸着,双手的颤抖扩大到了全身,意识一阵阵的模糊,他的声音也渐渐遥远了。 “你是个混蛋!”我突然大吼一声,跳起来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然后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劈头盖脸地胡乱打他。我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像极了小孩子大动肝火的样子。一直打到我自己都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对不起爸爸!我真的做不到! 孔嘉古没有还手,半天没有反应。我哭了很久,他才坐起来,但是他说了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听见。 ……我根本不配做一个杀手,爸爸。这是在拿李太太母子和我自己的命在轻贱…… 第13章 【赢家】 我坐在地上,反复拆解着枪,然后又组装起来,可是手却在颤抖不停。孔嘉古靠在墙上望着我。 “到底是封迁,还是你?”我问。 他摇摇头,不说话。 “封迁只是你转移视线的幌子,其实是你对不对?” “你说呢?”他冷笑道,“如果真的是我的话,你认为李姐母子还有可能活到今天?” “我真是太差劲了。训练营那种生活模式确实简单,那让我觉得满足。我毕竟只是个工具,不配去保护别人。” “你一生只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工具上吗?一个杀手,对目标一无所知都可以,只要以最快速度完成命令就可以。可是保护别人不一样,要用自己的观察力和分析力去判断所有情况。楼拉,如果真的想保护好重要的人,就要用点脑子,不能什么事都被牵着走。如果我真的在执行任务,你们早就死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且,你为什么总是故意向我暴露你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知道你是谁。” 过了一会儿,他说:“不要问。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其他的,你也不用知道。我不否定你的身手,但是凭你的能力和现在的情况,是保护不了李姐母子的。” “那……”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快回去吧。”他用眼神示意下门口。 “那我回去了。”我用力站起来,回头看着他,“……真的不能告诉我派你来的那个人是谁?你能为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做到这样,看来她对你确实很重要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桌上那些画,其实画的是我妈妈吧?……你来帮我,也是受她所托。……你就是当年跟随她的那个影子,对不对?” 他盯着地面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接受李姐吧,她需要你。” 我总觉得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甚至我和爸爸都被蒙在鼓里了。 就像孔嘉古说的那样,第二天,他草草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搬走了。他那些物品和书也处理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联系方式。 ******************** “昂,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职业呢?”放学路上,我问昂。 昂想了很久,摇摇头,笑道:“我说不好。” “听说你妈妈是辞职出来才租房的,那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我妈妈以前是个医生,所以她对封哥特别好。封哥一说要过来租房,她一看人家也是医生,二话不说就租给他了。” “医生?”我抬眼看了看昂,“也是市医院的医生?还是在哪里高就?” “不,我挺小的时候,我们在l市呆过,我妈妈结婚前是那边一所医院的医生,所以我小时候她带着我去那边过了一阵子,但是没有工作,后来没多久又回来了,在这边一所私立医院干了一段时间,因为这栋房子是我爸妈结婚时爸爸置办的,她还是舍不得。不知道为什么,半年前她又辞职了,才装修家里开始租房的。可能医生确实不好当吧。我妈妈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实在太辛苦了。” 听到这个,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造成这样的情况,好像我也有份。 “倒是楼拉姐,你终于决定要找工作了吗?”昂问我。 我低下头:“我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要做什么了。” 昂笑了:“那你问问封哥吧,他肯定知道你能做什么。” 我一笑:“为什么要问封迁?” “那天我们聊天的时候,封哥说你的性格不好,他说你的行为很像……”昂窃笑。 “很像什么?” 昂只是笑:“开玩笑,不要当真。别看封哥是文化人,但有时候说话挺得罪人。” 我却笑不出:“不要紧,他说我很像什么?” 昂凑近来,小声说:“他说你的性格很别扭,像别人的私生女一样……”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他真这样说的!”——他果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吗? 昂忙说:“算了算了,楼拉姐,不要生气。他也是无意中说这种话的。” “无稽之谈,”我往前走了几步,说,“还是别问他了,问了也没用。照这种不靠谱的想法,没准他会说我适合当杀手呢。不信你试试看。” 昂又想笑,跟上来:“他也只是开个玩笑……” “我知道。”等昂跟上来时,我问,“你跟封医生关系很好?” “也不算好吧……偶尔会聊聊我妈,更多的是关于你的话题。” “我?”我惊道,“我有什么好聊的?” “就是刚才那些啊。”昂说,“其实,比起孔哥,封哥只是不善言辞而已,他对你的关心并不比孔哥少。不过他什么都不对你说,真让人着急。” “他们俩你更信任谁?” “因为封哥来的时间不长,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他们俩同时追你的话……虽然封哥条件更好,但我觉得孔哥更可靠。”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封迁曾经那些“公平竞争”“同时对我……”的言辞,渐渐开始回过味儿来了:既然孔嘉古是组织里的死神介错,封迁也是黑名单灭杀组的一个组长,他俩一定在来李太太家租房之前就认识,按理说应该是同伙,没准都是接到命令针对李太太他们的,可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却在电影院大打出手互相残杀,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孔嘉古说,我妈妈是他最重要的人,照他说的应该是受妈妈之托来暗中保护我。假设封迁并不知道孔嘉古有这一层任务,那么事情就完全说得通了! ——我这时才想到,其实他们之间的所谓“公平竞争”,根本就不是什么追求我,而是是黑名单灭杀组的变态之间对猎物的一场围猎竞赛!如果不是孔嘉古另有所谋转而帮我的话,恐怕现在我们连渣都不剩了! 这样一想,我似乎从懵懂中猛醒过来,之前我竟然对封迁有所期盼,甚至还有念头通过他来帮我压制孔嘉古——这是不是傻!我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那天晚上,孔嘉古用李太太和昂做诱饵,将封迁以及他的手下引诱出来,然后找借口叫人把母子俩护送回家,并派了两个他自己的人假扮李太太母子,企图在电影院全歼封迁和他的手下,不料我太没用,偏偏让封迁逃脱了。怪不得那天晚上孔嘉古那么愤怒,现在想起来,连我自己都想先给自己几拳。 原本孔嘉古应该是和封迁一同来围剿李太太全家的,如今为了帮妈妈保护我而残害队友,事情还全部暴露在封迁眼里,一旦封迁向上报告的话,这是何等严重的后果!等待他的,也一定会是遭到黑名单灭杀组的全面歼杀! 不能这样……孔嘉古舍弃全部身家来帮助我,我绝不能让他输。 也许孔嘉古说的是对的,接受李太太,把一切都告诉李太太母子,让他们站在我的同一战线上来,防止被各个击破。如今也只能这样,因为对方的情况仍不明了,而我,只能靠自己! ……我绝不会输的。 ******************* 回到屋里,李太太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真好,李阿姨有这样好的手艺,可惜我什么都学不会。”我说。 “怕什么,成家后自然慢慢就会了。”李太太笑道,“不过楼拉你什么家务都不会,应该是你妈妈从没有这样做过吧?” 我尴尬地笑笑:“是啊。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 李太太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一下。 “李阿姨,”我忽然觉得心跳加快,手也发抖了,“李阿姨,你对我那么好,我——我以后可以认你作妈妈吗?我真的很想……成为你们的家人……” 李太太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昂紧张地盯着我一动不动,封迁好像完全没有预料,也愣住了。 李太太一时竟接受不了,满脸不自然的表情,连说话都结巴了:“……好,好啊……但是……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事。” 我低下头:“算了,我以为你会愿意的……我真傻。”顿了一下,我说,“不过,孔嘉古和我说过的。他说我让爱孤独,不值得同情。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 “我当然愿意!”李太太不自然的笑了,转身去储物柜拿酒,声音竟带了一丝哭腔,“真难得楼拉有这个心,太意外了。我还以为她会一直拒绝我。看来,是我赢了,今晚大家必须陪我喝一杯!只可惜那么好的事情,小孔偏偏不在。” ……对,是你赢了。在我和孔嘉古还有封迁的对决中,你和爸爸是最大的赢家。你们都是赢家,只有我输得彻彻底底。只有我…… 心中突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觉之间,眼泪竟扑簌簌落下来。 大家看到我哭了,全都沉默下来。李太太也开始抹眼泪;昂一声不吭的吃饭,眉间竟有一股忧伤;封迁则低着头,皱着眉不说话。 第14章 【入世】 晚上,我一个人躲在房间。李太太神情凝重地走进来。 不等她说话,我抢先说:“他死了。” “哦。”她只是点点头,靠墙站着,“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对我发脾气?为什么不赶我出去?‘楼’这个姓本来就不普遍,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所以,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对不对?可既然你早就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要留我住在这里?” “楼拉,我……”她不敢看我。 “我现在告诉你,爸爸可能死了。你后悔吗? “你后悔了对不对? “你后悔当初没有接受我,没有接受这个事实。结果你失去了你心爱的男人,所以你一直生活在痛苦煎熬当中,你一直在自责。你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很困难,然后对昂这个当时一时任性带出来的孩子也产生了怨恨。你想要挽回这段爱情,于是你想要找我、补偿我、对我好,希望我成为你的女儿,叫你妈妈,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爸回到你身边!那好,我现在做到了,我叫你妈妈,做你的乖女儿,你为什么又开始犹豫了!” 我一步一步逼问李太太,心里却痛得发慌,痛得想哭。我愿意接受她,我是愿意相信她是爱爸爸的。我只是自卑,我害怕再次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家人,急于确认,不择手段。 我沉默了许久,给了她歇斯底里的时间。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像当年那样逐渐变得扭曲,我的心一点点在下沉。我不是复仇的天使,我只是个人心真相的揭发者,可揭开过去的旧伤疤,非常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楼拉,”李太太抬起头,脸上却恢复了她惯有的微笑,眼里闪着泪光,“好像你晚饭没吃什么东西,饿了吧?我去帮你煮面。”说着就要出去。 “等等!”我吼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楼拉,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他会回到我身边。其实,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也知道你妈妈是什么人。这样做,只是在补偿自己的错、自己的懦弱……也想补偿你妈妈…… “其实,当年是你妈妈叫我离开的。她说她会被杀掉,你爸爸不知道瞒到什么时候会暴露……她不希望我有和她一样的下场,也不希望昂受到任何伤害。她想要把你也托付给我,求我把你带走,彻底与你爸爸断绝关系,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我当时胆小、自私,没能做到。我当时看到你,想到会被连累到死,就怕得要发疯。后来,你爸爸也来求我带你走,可我害怕、我嫉妒、我抛下你,带着昂逃走,把你留在那种可怕的地方。 “可是楼拉,每次想到你,我都很心痛。女孩是不应该活得像你那样艰难的。这些年来,我后悔了,每一天,我的良心都在被千刀万剐。我后悔没能把你一起带走,不能原谅自己。我宁可你恨我,这是应该的,我不在乎,因为你没有错。我当时太年轻,没能理解你妈妈,也违背了你爸爸,所以我想要弥补年轻时的缺憾,不在乎我自己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你妈妈和我一样爱上你爸爸,却替我承担了所有由此带来的厄运。你也是。现在,我想要成为你的家人,保护你。你还能给我这个机会,我真的很高兴。 “对不起,楼拉。”她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 事情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范围。怎么会这样?困惑当中,泪一下子涌出来,朦胧中,我看到昂站在门口。 “……姐姐。”他怯怯的叫了一声,走进来。我一下搂住他的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 “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用沙哑的声音问我,“他还活着吗?” “不要问我。”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相信你妈妈吧,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不会骗你的。” 来到厨房门口,面在锅里煮着,李太太扶着墙,已经哭得不成人形。 我不觉中把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为了李太太和昂,为了孔嘉古,为了我的家人们,我不能输! ……妈妈,我什么都不怕了。 奇怪的是,脑中一直涌动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妈妈的笑容明朗的浮现在我眼前,那么美丽、那么平静、那么安详。我应该早就忘了妈妈的模样了啊!原来……长久以来封闭了感情,一直想要想起的妈妈的感觉,就在这里! ……我终于放开了,什么都想通了,包括所有的一切。霎时间,人世变得美好,我深切的感受到成为其中一员的幸福。不知是人世接受了我,还是我接受了人世。我终于与人世相融合,俨然成了一个普通人了。 【本卷完】 第15章 【惊变】 我把来这里的原因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李太太,并且请求他们跟我一块儿离开,至少先出去避避,可是李太太拒绝了,说如果危险就在身边的话,这个时候出去,更加令人生疑,恐怕还会在不熟悉的环境下招致围堵。她叫我一定要保护好昂。她说尽管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昂与我始终流着同样的血,这种联系,不可断绝。 “你们两个平安无事是最重要的。”李太太说,“我不想再让你们受到我们这一代人的牵连了。” 她说这话时很决绝。一时间我竟开始抵制自己对以前那段往事的回忆起来。 可是自从这件事以后,昂变得少言寡语。我以为我加入他们之后,他会高兴,没想到他连我都生分起来。 “昂。” 我说:“你以前不是一直希望有个姐姐吗?现在她出现了,你不高兴吗?” 昂仍旧没说话。 我深深呼一口气:“我这样突然出现,是不是太冒昧?扰乱了你的生活,也破灭了你的梦想。其实你想要的那个姐姐,不是这样的吧?” “……有个姐姐,我很高兴。只是,我觉得姐姐的出现是不该以失去爸爸为代价的。” 这个孩子竟然在责怪我。 “我也觉得死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爸爸,可是爸爸骂了我,他说我不懂人情……昂,如果你能了解爸爸,你就知道他是多么疼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姐姐,”昂站在清晨未曾熄灭的路灯下,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如果当初我妈妈没有带走我,我现在是不是也能成为和你一样优秀的战士?” “我……”我惊了一下,“昂,你搞错了。我不是战士,更不是英雄。爸爸也不是……爸爸是个好父亲,而我,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即使这样,你还想和我一样吗?” “你一直在保护我,我知道的。”昂说,“你在保护我和妈妈。虽然不知道敌人是谁,但姐姐一直在和他们战斗。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我才知道,怪不得妈妈总把我当成外人看。姐姐,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像这样保护你、保护妈妈、保护自己。即使你自认为是个笨蛋,我也要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笨蛋。” “昂……”我心中很是沉重。我突然发现看起来瘦弱的昂已经比我高了。 ******************** 晚上,我独自站在阳台上,远远看到封迁在院子铁门前,和一个外卖小哥交接饭盒。那个外卖小哥看起来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决定下去看看,便打包分类了垃圾,提着下了楼。 走到铁门前扔了垃圾,才猛然想起,曾经在昂的学校门口见过这个外卖小哥。顿时感觉不好起来。 “封医生,”我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是还没吃晚饭吗?” 封迁看到我,微笑礼貌回应道:“是啊,刚下班不久。” 我顺手从小哥手里接过他的外卖,摸了摸饭盒底部,笑道:“我们这边就是离市区太远,你看外卖送过来都凉了。记得之前你没空吃饭的时候,都是阿古帮你料理的吧,他不在的话你也别亏待自己,我帮你拿去厨房热热吧。” 外卖小哥的神情陡然紧张了起来。 封迁仍彬彬有礼地笑道:“难得楼小姐最近那么热心,谢谢了。不过现在太晚,就不麻烦了。” “没关系呀,”我看了看饭盒上订的外卖单子,“瘦肉粥而已,很好热的。” 封迁似乎有点愠怒,却也礼貌地打发了外卖小哥,说:“不如我请你吃夜宵吧。想吃点什么?” ******************** 这地方还是比较偏僻,我们在附近找了半天,只在树下的阴暗处找到一个兼做牛杂和烧烤的小摊,可是客人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便随意点了些牛杂,面对面坐在旁边的露天小桌上吃。 我不动声色地说:“封医生,记得之前你问过我,你和孔嘉古谁更有胜算。现在你觉得呢?你和他,算是公平竞争吗?” “你在说什么呢。”封迁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微笑,“说实在话,原先不知道你竟然跟他是……所以我说了些无礼的话,实在抱歉。现在你们是分手了吗?他搬走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你把这事怪到我头上,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摆弄着放在手边的外卖盒子包装,“我也没跟他怎么着,倒是你们……我想说,既然你俩那么熟,就不要欺负我一个外人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开始解外卖饭盒的塑料袋。 他伸手按住外卖盒子,说:“不够的话,再点几串烧烤,这个就别吃了,留给我明早当早餐吧。” “别呀。”我若无其事地继续拆外卖盒子,“留到明早就不好吃了,明早李阿姨还会做新的早餐。” 他突然过来抓住我的手,阻止我:“那也是我点的,我吃。” “那么紧张干嘛~”我笑道,“莫非是怕毒死我?” “你在说什么啊。”他愣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 “你说我俩这是费什么劲呢,明明都交过手,已经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了,演得累不累啊。”我无奈道,“铜蝎……你18岁进入组织,24岁进入组织医疗班,26岁成为职业杀手并杀死国际政务要员5名,30岁成为医疗班班长,同时成为黑名单灭杀组第二分组的组长,擅长用毒。平时身份是市第一医院的外科医生。我没猜错吧?” 我冷冷看着他。 “真没意思。”许久,他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孔嘉古告诉你的?他说没说他自己是什么人?” “你也别装了,不关他的事。”我说,“是我自己猜的。组织里没人有那么好的医术,久仰大名了。” “无凭无据瞎猜可不好,楼小姐。我知道你和他不是普通关系,如果不是他告诉你的话,还真有点没意思了。” 猛然间,被他握住的手背麻了一下。不好!我急忙抽手闪到一边,果断一把将外卖盒子夺过来,扔到了烧烤火盆里。塑料制品非常易燃,没一会儿就烧了个精光。 封迁轻声叹了一口气,仍然像平常那样彬彬有礼:“……楼拉,其实上次在公车上还有话想跟你说,没说完,一直找不到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手中已经赫然拿着一个遥控装置。 我心道糟糕,急忙拔出匕首想上前阻止他,在远处抽烟的地摊老板见到烧烤架起火,忙走过来查看情况,扰乱了我的行动。我用匕首指着他:“回去!” 老板一看,顿时不吭声,缩回车后。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但是……”封迁盯着我,像那时在公车上一样微笑了,同时按下了遥控上的键,“我更想看到你哭!” 几乎是同时,我扑上去按住他,但是为时已晚,顷刻间,不远处李太太家的方向变成一片火海!爆炸的气浪隔着那么远都感觉明显! ……爸爸……我的一生注定要一事无成吗? “昂!李阿姨……!”我惊叫道! 趁着我分神,封迁跳起来,挣脱我的束缚,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我无心追赶他,朝向爆炸处一路飞奔回去,企图还能挽救点什么,可回应我的只有面前的一片火海,似乎在嘲笑我的无能。 面对着熊熊烈火,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好不容易得到的亲人,为什么要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才愿意承认呢?那么简单的事情…… 房子在烈火中慢慢坍塌,我没有闯进去的勇气,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体也变轻了,似乎两脚不能着地。 然后就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往远处跑,后面也并没有人追上来。 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一个任务失败的杀手,还能做什么! 我一边跑一边哆嗦着双手,下意识的摸向脖子,才发现,以前执行任务时一直戴在脖子上的氰化钾小瓶早已不知去向,回头想想可能是爸爸把我送进医院那时就取掉了,而我竟然一点意识都没有。 而且,枪里还没上子弹,匕首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狼狈至极。 ……连自己都杀不死,这样的人哪里还有资格做杀手!!! ……我真是太失败了……李阿姨,昂…… 想到他们,我的世界就像烈火中的房子一样,在一点点坍塌。 终于知道什么叫绝望,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杀手楼拉,竟然在重要的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原来空虚的人是不懂得害怕的,只有心中有了爱,有了放不下的人时,那种失去的恐惧,才会显得如此清晰。 第16章 【希望】 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走,就像只丧家之犬。 鬼使神差来到了昂的学校。在深夜中,学校里一片死寂。 要是走进去,看到昂在那里认真地学习,就太好了……可是这只能是我的幻想……怎么可能…… 翻墙撬锁进去,来到教学楼的天台,只看到了满天星斗。 ……在地上看星空,也和在天空上看地面相似吧?天上的星,地上的星,密密麻麻,还有我变成碎片散落的心……头一次感到那么疲惫,好像全身力气都消失殆尽。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是多余的?好不容易被人接纳,为什么又会被抛弃?……总是一个人…… ……爸爸……那么愚蠢的我,为什么要出生呢? 我爬上栏杆向下看,好高。听说曾经在这里摔死过人,所以栏杆加得比以前更高了吧。 好难过,几乎没办法呼吸,心里像压了块铅,连哭都哭不出来。向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这样就能化解心中那块铅,可是不行,心里依然沉重。 总觉得好像重心稍微向前一倾,整个人就会栽下去,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栽下去就好了,一切都好了。 我向前迈出一条腿,却没有勇气松弛另一条腿。心里压得很死,一点余地也没有。却很矛盾,依旧有东西在敲。 总是很犹豫,做什么事都下不了决心。我真恨自己。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空中突然变得很黑,星星都失去了光彩,连地面上也一片黑暗,连盏灯都没有。最黑暗的时候…… 快到黎明了吧…… 我终于下定决心向前迈出了腿。 此时,身后猛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失去了重心,倒在身后的天台上。 我本能地想爬起来,却被人压住,紧接着脸上脆生生挨了一耳光,打得脑子都发了懵,一片空白。正想睁开眼看清那只打我的手的主人是谁,另一边脸上又挨了几个耳光。 这次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知道这不是别人,是昂。 刚刚还在打我耳光的两只手立刻就把我紧紧抱住,耳边传来了咬着牙不停吞咽下去的惊慌失措的喘息,一副稚嫩的肩膀不断起伏,全身都在颤抖。t恤衫的棉质布料摩擦着我的脸,那种特殊的触感让我无法言表的伤心。 我终于搂住那副肩膀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头脑一下子变得清醒了。 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昂,现在是你给了我唯一的希望。 ……爸爸,你让我来到这人世,是让我受到你全家的庇护的吗? ********************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老师说班上印了一本新的习题漏发给我,放在门卫那里,让我过来拿一下。”昂说。 我松了一口气。真是万幸。我还不是一个人,至少我还有昂……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昂说:“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你哭着往这边走,就觉得是不是有事发生,就跟着你过来了。看到你在撬锁,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后面才跟上来。可是没想到……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样想不开?姐姐一直很厉害的!” 我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 “那个家……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昂惊了一下。 泪水不禁又涌了出来:“是爆炸……你妈妈……在里面……我原先以为连你也……”。 昂茫然望向家的方向:“……怎么会这样!”说着就要下楼。 我急忙拉住他:“不可以去!我们……不能回去了!他们没发现你的话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还有人在那里等着我们!不能去!” 昂没有反抗,他扶住天台通往楼梯的门,回头看我,眼里充满绝望:“……这就是我作为爸爸的儿子的代价吗?” 我拼命摇头:“你相信爸爸!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你!……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在,现在终于知道了,我是为了你们而存在的。如果你们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昂惨然一笑:“姐姐是为了任务而存在的吧?是爸爸交给你这个任务,叫你来保护我和妈妈吗?” 良久,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没错。是他交给我这个任务来保护你们的,可是……我发现,我才是最需要你们的那个人。是我……太没用了。” 他看着天空,说话中带有哭腔的颤抖:“姐姐,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不知道那么厉害的姐姐原来也会那么脆弱。你答应我,要为了自己而存在,就算是一个人,也要活下去,妈妈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姐姐很勇敢,我很崇拜你,就像崇拜爸爸那样崇拜你。” 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难道我在昂的心中,竟然是爸爸的角色! ……可是昂,我一次又一次的令你失望。我没能保护好你妈妈,没能保护好你。现在,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英雄,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走吧。”昂说。 ********************** 我们出了学校,把身上所有的钱凑了凑,只有一百多元,基本上只能找个私人小旅店凑和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点底都没有。没有可去的地方,没有接应,没有熟人,没有朋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和昂坐在小旅店昏暗的灯下,身上仅剩的这点钱已经不够住双人间了,只能暂且租了一天单人间,即使这样,我们也几乎身无分文。 “怎么办?”昂问我。 我坐在灯下默不作声,只有飞蛾扑到灯上的“噼啪”声不断作响。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投靠,谁也不能相信,走投无路。 “昂。我很高兴面对这种情况,你还能冷静坚持下来。爸爸不管遇到任何情况,都不会失去判断力,在这点上,你应该比我更像爸爸。”我站起来关上灯,“不要想太多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一定会是安全的,明天我们就想办法逃走,离开这里。饿了吧?我先去找地方弄点钱买点吃的给你。” “你要去哪里?”他在黑暗中问。 “你千万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我扣好门,走到旅馆外的巷子里。小巷很黑,连路灯都没有一盏,七拐八弯,走不到头。可是这么黑,上哪里要钱? 我拔枪退出弹匣看看,确实没有子弹。看了许久,好像想要看出几发子弹一样,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叹口气,把枪插回去。 我在黑暗中行走,头微微有点发晕,如在梦幻当中,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如行尸走肉一样。拐了个弯,看到前面有盏昏暗的灯,有几个男人站在灯下。我就如扑火的飞蛾一样,下意识踉踉跄跄的朝着灯走过去,头越发的晕了。然后那几个男人围上来,问我想要什么,意识朦胧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记得我说了我想要钱。他们就笑,说他们有钱,便围得更加近,有一个开始伸手摸我。我意识模糊,没有想什么,拿过他的手就一个背摔。接着他们围上来动手,被我一一放倒。 路灯幽幽亮着,我像喝醉一般几乎站不稳。我拿着没有子弹的枪吓唬他们,叫他们给我钱,他们就战战兢兢的掏了几把钱给我,落荒而逃。 我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钱,屈辱感喷薄而出,终于支持不住,一下子瘫倒在昏暗的路灯下。眼泪滴湿了地面。 我楼拉出生入死,何曾干过这样下三滥的事情?……挨饿过,筋疲力尽过,弹尽粮绝过,几天几夜没睡过,却都没有用空枪去吓人过。以前钱对我来说算什么东西!而现在为了昂,什么事都干了。 ……昂的妈妈带着昂出走时,也曾那么窘迫过吗…… ……爸爸,我以为杀手是没有尊严的,命令叫杀谁就杀谁。可是比起在世间艰难生存的人们,能够因为任务失败而死的杀手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不用为了生存而卑微地活着,不用为了全家生计而苟延残喘……爸爸,我什么都不怕了。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去偷、去抢、去骗,但是我答应过孔嘉古和昂,不能死! 我使劲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突然间,有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搭上我的肩,我回身一拳击出。那人攀住我手臂就给我来了个背摔。我用手肘在他胸前顶了一下,保持住平衡。黑暗中看不清那人面容,可他动作却很敏捷,拆了几招后,我感到事态有点不利:我的实力在他之下。难道黑名单灭杀组的人已经追踪到我们了?昂会不会有危险?……必须先回旅馆,不能再纠缠下去! 不料才一分心,肚子上挨了重重一击,顿时一阵令人眩晕的剧痛,全身都软下来。 那人从地上拾起我的枪:“怎么?用空枪打劫?……楼拉小姐。”说着抓起我的手,把枪放到我手里。 我喘息着,抑制着剧烈的疼痛,一句话都说不出。但我认识这只虎口和食指上有厚茧的手!这个人……是孔嘉古,他是介错! 第17章 【中毒】 介错架着我回到旅馆,把我狠狠扔在床上。昂吓了一大跳,当他看到来者是介错时,一下子跳起来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保护姐姐的。”昂说。 “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贱。”介错摘下棒球帽,差点甩到我脸上,指着我的鼻子,愤愤道,“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能摊上她!” 我忍着眩晕和剧痛看着他。 他瞪着我:“托你无能的福,我的组员死的死,改编的改编。现在就连我也成了叛逃人员,是黑名单中的天字一号!” 我一惊:“这……” “不过放心,你也没好到哪去。”他拿出水壶喝了一口,“现在你作为飞鹰忠心耿耿的下属,被加进了飞鹰黑名单的补充名单,也在叛逃名单里,接下来,你会遇到的是货真价实的多组围剿。可要恭喜你哦。” 听到这个消息,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捂着肚子坐起来:“……如果说,我倒霉是因为我有个高层的父亲,无可避免。那么你的倒霉,难道不是因为犯傻加入了这个组织?” 介错皱了皱眉,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你懂什么?”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很担心我妈妈,也担心你们。孔哥,现在该怎么办!”昂大声说。 介错瞥了一眼昂,对我说:“不过对于你的任务来说,还是有好消息的。第一,你的保护目标已经被认定死亡,从黑名单上擦除了,已经不会再有人对他们造成威胁。第二,因为我的分组已经被打散,所以来围剿你的只有三个分组而不是四个,主力是铜蝎分组,如果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不死的话,拖到其他分组被派去别的任务,很可能到最后也只有铜蝎分组跟进了。第三,李姐目前有可能还活着。第四,组织里现在除了我,还没有别人知道你和飞鹰以及鸷影的关系,最好继续瞒下去千万别让组织知道。我现在只能告诉你那么多。” 听说李太太还有可能活着,昂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心下踏实了许多。至少,我现在还没有彻底输。然而仍有很多疑点,怎么都想不通。 “第一,是怎样骗过死者身份核验的?”我问,“dna瞒不了吧?” “这个我这边都想办法办妥了,你不用管。” “第二,封迁有那么多机会对我们下手,他为什么没有动手呢?而且,他要杀我的话更简单,他是我的主刀医生,我的命随时就在他手里,可以不动声息地解决我。” “你觉得我在那里是个吉祥物?要知道,艾利欧格暗杀组只会对黑名单中的人下手,谓之任务。不可对无关人员以及自己人下手,名单范围外的人即便有疑,也只能暂且报告,多碰一下都不可。这是暗杀组的铁律。”他说,“不过你那么想被他杀的话,现在就有机会,可以亲眼看看他怎样把你千刀万剐,让你生不如死。” “孔哥,你会保护姐姐的吧?”昂紧张地问。 介错对昂说话的语气比较和善,但内容依然尖刻:“那得看她自己了,没人能救傻里傻气自己找死的人。” 他又说:“而且,铜蝎对我芥蒂很深,他不服我由来已久,只是碍于身份而跟我共事。我这次耍弄了他,周旋那么久,本想将他分组一网打尽、不留话端,结果没想到高估了你家这个傻大姐!……百虑一失,生生折了我几个兄弟。” “那么第三,”我又问,“昂的妈妈现在在哪里?是你将她转移了吗?” 介错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她……失踪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爆炸过后,我们只有很短时间进去搜索和布置现场,但我确定,房子里没有人。后来我们又暗中去医院、警局和殡仪馆暗查,连太平间都一个个找过,也并没有发现她。因此,如果做好的估计,她也许并没有死。” “你们?”我问。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昂同时问。 介错没有理会我:“接下来,我会先找到你妈妈,送你过去。你和你妈妈赶紧想办法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 “那姐姐呢?” “你也听说我现在的境地了,我不能给你们带来麻烦。不用管我了。”我低下头,说。 “不!”昂坚决而决绝地说,“你跟我们在一起更安全!” 介错却在一旁嗤之以鼻。 “有何高见?”我被激怒了,“这是我和昂之间的事,如果不喜欢,就不劳您了。” “没什么。”他像看小丑表演一般的表情说,“你们高兴就好。” 我刚站起来,却没想到两腿一软,扑倒在地。 介错道:“看吧?弱不经风。要保护她,真是先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半条。” 昂惊道:“孔哥快看!” 顺着昂的目光,我抬起手。只见头天晚上被封迁握住的手背一片青紫,原先感觉麻了一下的地方依稀有个黑点。 介错看了一会儿,眉头簇紧了:“果然是铜蝎。”便迅速掏出一根绳带把我的手腕牢牢捆死,用匕首在黑点上划开,一股浓浓的黑血从伤口流出来。 昂很紧张:“孔哥,有解药吗?姐姐她还有救吗?” “解药?”介错看了一眼昂,“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还是中二病犯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急,气血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黑,一下子昏死过去。 第18章 【代号】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来。昂趴在桌上睡着了,介错坐在一边地上擦枪。他见我醒来,便将枪组装好,放进衣服里的枪匣中,拿出几盒9毫米帕拉贝鲁姆子弹放在我手边:“搜索现场时在你房间发现的,如果被官方搜救组发现你有这种东西就很难解释了。以后遇到情况要三思,外面和大逃杀不一样,多用点脑子。” 我问:“我还能活多久?” “怎么?” “我必须要在死之前找到李阿姨,将他们母子安顿好。我想知道中了铜蝎的毒,还有多长时间。” 他若无其事地说:“能活到我死那天吧。” 我心中一动,似乎安心了不少,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傻子,这不是致命毒,只是铜蝎随身携带的常用药物而已。”他脸上突然出现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已经帮你敷了药,不妨事了。你应该庆幸当时你的黑名单还没传达到他手上,要不然你的手早就腐烂了。” “你们是怎样传达黑名单命令的?”我突然想起什么,问,“总不会是外卖这种无聊的方式吧?” “哦?”介错似乎对这事饶有兴趣。 我把那天晚上的事以及与铜蝎的对话跟介错说了一遍。 他说:“用外卖来传达命令听起来是挺蠢的,不过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如果被你烧掉那份外卖真是命令的话,你倒是为自己争到了一条命,否则他当时先解决的恐怕就是你了。” 介错站起来,一边扔给我一个帽子,一边叫醒昂:“起来了,没时间了。” “去哪?”昂睡眼朦胧地问。 “照楼拉的信息来看,铜蝎的命令获取有了延时,能够为我们的转移争取到一些时间。不过没多久,新的命令马上就会下达到他那里,我们要赶在他之前找到相对安全的落脚地。” ******************** 出了旅店,我把帽沿压低,闷不吭声地跟在介错后面,昂倒是显得有些兴奋。 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穿着黑色夹克的高大男人,在旅店楼下的垃圾筒旁朝我们这边望着,隔着墨镜,也可以感觉到他犀利的目光。 “嘘,嘘。”我示意介错,“那个人……” 介错也注意到了那个男人,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便过去和那个男人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介错在街对面的建筑物后面招手叫我们,我便和昂走过去。 那个男人带着我们三个,进了一个小区,转了几个弯,最后进了一栋建筑的地下停车场最靠里面的空车库。 男人摘下帽子和墨镜,是个理着小平头,棱角分明的黑大汉,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延伸到口罩里。我们不免警觉地四处打量这个车库。 “放心,没有监控,我已经看过了。”他瓮声瓮气说了声,“坐。” 这个车库角落里放着几张别人丢弃的破椅子,说起来根本没有像样的地方可坐,我们便站着没动。 男人也没理会我们,兀自在一张破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盯着我们。 介错开口了:“你怎么想?” 那男人打量了他几秒,又看看我和昂,瓮声瓮气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昂充满疑问地望着我,我摇了摇头。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从直觉中可以感到这个男人是组织的人,行事神秘、装备齐全,而且很干净的理着平头,从他的行动上看来,还可能是黑名单灭杀组的人。可是在这种关头,介错为什么要找他? 介错见我和昂满脸问号站在一边,介绍道:“这是龙吟,也是组织的人,就当是自己人吧,我平时叫他阿三。爆炸现场就是他帮忙善的后。” 那男人没有买他的帐,冷若冰霜地说:“介错,按照命令,我应该立刻杀掉你们。看在以前的交情,我又帮了你一次。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形势,我现在给你几分钟,你必须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怎么会有这种人!我顿时不知道该是感激还是敌对,攥紧了拳头,瞪着他。可男人端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丝毫没有任何行动的兆头。 “是这样吗?”介错叉着手靠在墙上,眯起眼看那男人,“你知道理由了就能继续帮我们?是这个意思吗?如果我不想告诉你呢?”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男人又把帽子和墨镜戴上了,我感到莫名其妙。 他原本就瓮声瓮气的声音变得更加难以辨别:“现在整个暗杀组都在找你。你救过我的命,作为兄弟和救命恩人,我已经仁至义尽,算是还清你了。下一步的事情怎样,我必须知道原因。我从来不会想到,一向谨慎的你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和小孩……” 介错笑笑,说得很轻松:“你愿不愿意帮我随你的便,我当你是兄弟,可以给你这个立功的机会。能杀掉介错的人,可以一战成名,迅速提升。可他们,是我打算豁掉这条命也要保护的,没有理由。怎么样?给个准信?” “介错!你……”男人有些激动,“这不像你的作风!从前那个第一分组的组长决不会愚蠢到……” “啰嗦!”我忍无可忍,跳起来拔枪顶住他的前额,“如果你真的当他兄弟和恩人,就应该不问理由地相信他!” 他没说话,我才发现他一把匕首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抵住我的右腹,挑破了我的外衣,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如果他真要下手,恐怕匕首已经刺入我腹中。我和介错、昂同时吃了一惊。 “不要动!”男人喝住正要行动的介错,对我说,“要比比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吗?还是想同归于尽?……你倒是挺有勇气,同时在飞鹰名单和叛逃名单里,还敢跟着介错撞上门来……也是组织的人?” 我镇定了一下,点点头。 “代号?” “我叫楼拉。” “楼拉!”介错喝道,“不要随便报出自己的名字!” 男人把他那副墨镜和口罩转向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惊讶。 “楼拉,是你真名?” 趁着他惊讶的当口,我迅速向后跃开,离开他的攻击范围,用枪指着他:“我对朋友兄弟从来不隐瞒真名。代号算什么?就像你那恶心的口罩和墨镜!” 一瞬间,他的虎口绷紧了,身体前倾,匕首尖端也微微朝上,我蹙眉紧盯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不料他竟哈哈大笑,边笑边把匕首收回皮鞘:“介错,我终于明白了。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我老大。” 我一头雾水:“他怎么了?脑子没毛病吧?” 介错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拍拍我的肩:“瞎猫碰到死耗子,算你厉害。我从认识他以来就没见他笑过!”便跟着男人出去了,留下了不明状况的我和一脸崇拜的昂。 第19章 【猫鼬】 “猫鼬是谁?”我问。 介错回答道:“是艾利欧格暗杀组第三分组的组长,龙吟是他的组员。平时是我和铜蝎分别带领的一二分组联系和合作比较多,也是主力,三四分组一般只是刷漏以及执行辅助任务。平时我并不跟三四分组直接联系,所以我也不认识这两个组长。” “整个黑名单灭杀组都在追杀我们,现在又带我们去见三分组的组长,你在做什么?”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他说。 ******************** 我们分两拨走得很散,龙吟一边走一边在与人通话,介错一直紧跟在他后面监听他的说话内容,防止他有不利于我们的行为。 过了几条马路,转过几个街区,走到郊区的地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猫鼬——一个背着麻袋、撑着竹棍、手里拿着破碗的老乞丐。 龙吟往猫鼬的破碗中扔了三个硬币,猫鼬看了一眼转头走了,龙吟看我们,介错示意跟上。 一直走到一个垃圾场的角落里,才看见猫鼬在墙根下等我们,缩头缩脑真的像个乞丐一样。他们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来,便带我们下到一堆废铁下的地道里。一下到地道,猫鼬立刻变得身手敏捷,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寒酸相。 “一直在找你,介错。”猫鼬说。 “果然在追杀我吗?”介错问,“一直负责执行a区和l大区任务的你都到这里来了。” 通过地道,来到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房里有几铺铁架床和一个枪柜,还有一张凌乱不堪的桌子和几张椅子。 猫鼬麻利地脱衣服,卸妆,洗脸,换了一身衣服后,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看着介错,我才发现这个老乞丐卸妆后看起来年龄不大,似乎还很年轻,并不比昂大多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能当上黑名单组的组长,如果不是因为整过容的话,那也真是不简单。 “你倒是爽快。”介错说。 猫鼬俏皮的笑笑:“你以为我光是在找你吗?……我还在等另外一个猎物呢!”说着,突然掣枪指住我。 不好!我尚未作出反应,介错对着猫鼬就是一拳,把他死死按在铁架床上。 龙吟在旁边开口了:“头儿,这个时候别开玩笑。” 猫鼬“哈哈”笑道:“开个玩笑,介错哥,不要误会了!” 介错蹙着眉,犹豫了一下,用枪指住他的脑袋,放开他。猫鼬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摸摸后脑,“介错哥,不要拿这东西指着我,走火怎么办?都说了是开玩笑的,相信我嘛。刚才你打得我痛死了。” 介错见状,缓缓把枪放下,猫鼬果然没有再做任何威胁我们的动作。 我刚放下心,不料介错突然跳起来对着他又是一拳:“我叫你开玩笑!” 我竟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知道是误会就行了……” 猫鼬爬起来,擦擦嘴角的血,笑道:“没事没事,早有耳闻介错脾气暴躁为人冷酷,果不其然,终于见识到了。——还没欢迎你呢,飞鹰的家人。” 我顿时紧张了一下,以为身份败露,然而他拍拍昂的肩,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昂。 说话间,他又转向我。 “说起来,这位姐姐是……你是介错的女朋友?” 介错喝道:“不关你的事少问!” 猫鼬笑得更滥,伸手过来:“认识一下,我是猫鼬。以后介错对你不好了,可以考虑下我,我脾气比他好多了。你叫什么?” 我没理会他伸过来的手:“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龙吟在一旁插嘴:“她叫楼拉,是真名。” ……我不禁扶额。 猫鼬只是笑:“楼拉啊,虽然名字很怪但是和本人一样有个性……” 介错走上来:“少废话。阿三应该跟你说过了吧?你有什么意见?” “啊?你在说你的条件?有点诱人哦。” 介错死死盯着他。 猫鼬嬉笑道:“阿三已经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的条件我完全可以接受。况且那么漂亮的姐姐,死了是有点可惜啊……” 我忙转过去不看他。 “不过先说一声,我这人比较亲切,不会把任务当成任务,更不会当成命~”猫鼬说,“我甚至可以和阿三一样,无条件帮你。” “为什么?”介错问。 “不为什么。”猫鼬突然换了一种语调,似乎很认真,“我不打算和铜蝎合作。虽然我跟你交集不多,可是你的事多少也有所耳闻,今天说句老实话:我很崇拜你,也很羡慕你。现在我就想亲眼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所听说的那个样子。” 我有些吃惊。如果这话可以当真,那这种事情对于杀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真的很厉害,我在心里暗暗惊叹。 ******************** 就这样,我们在一天内有了一个分组的帮手,而且是实力远在我之上的黑名单组精英。以此战斗,怎么说心里也稍微有底了。 我们在寒气森森的垃圾场地洞里商量下一步计划。龙吟问:“先去找铜蝎吗?我知道他在哪。” 介错说:“不,在这之前,先要找到李姐,在没有确定她在他们手中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你具体有多少人?”介错问。 “就我们俩。”猫鼬说。 介错坐直身子看龙吟,龙吟也点头道:“没错。”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们是光杆司令吗?一个分组唉!” 猫鼬笑道:“你以为黑名单组真有几个人?组织虽然有个庞大的训练基地,但将大逃杀作为考核手段,本来人员流失就非常严重了,能够进入你这个级别的就是凤毛麟角,艾利欧格暗杀组更是寥寥无几。原先的一二分组加起来共七个人,三分组加上组长只有两个人。而且二分组之前就被介错哥任性地灭了两个人,只剩组长一人,然后一分组进了黑名单后也被处死一人,另外两人自愿编入第二分组去追杀叛逃人员,组长介错则叛逃进入黑名单……所以现在加上组长,黑名单灭杀组的主力组只剩下三个人了。一分组会不会重新组建还不好说,四分组实在太可怕不敢惹,能帮你们的,也就我们俩。” “太可怕?”我有些好奇,“还有你们怕的人?能比死神带领的一分组更可怕?” 他们好像都在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各种发牢骚人手不够经费不足任务奇葩之类。 我小声嘟哝:“……那还有什么分组的必要。” 龙吟认真地瓮声瓮气道:“为了分区执行任务。” ……我对黑名单灭杀组的情况一无所知,果然是个菜鸟,在这里的几个人当中,我觉得我跟昂也没什么区别。 猫鼬问:“楼拉姐的身手怎样?有不少实战经验吧?有空比试比试?” 介错说:“别罗嗦了,跟羊没什么两样。” “羊”是组织的黑话,指的是组织以外手无寸铁的无关人员,俗称路人甲。 “你……!”我怒道,“我怎样不用你来评价!” 介错没理会我:“我们三个人已经不少了。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打探到李姐位置,把她救出来。”接着开始部署各人任务,制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却丝毫不再提及我。 “……等一下。”我打断他。 “楼拉姐有什么意见吗?”猫鼬抬头看我。 “我……我呢?” 介错一指床上躺着的昂:“你不是有你自己的任务吗?” 大家把目光一齐聚集到昂身上,他还在睡。 猫鼬说:“放心,这里暂时很安全。你们就呆在我这里等着,没问题。” 他走过去摇摇睡梦中的昂:“喂,该醒了!看太阳都晒到哪里了?大家都在说你呢。” “别碰他!”我很不满,喝道,“这几天到处转移已经很累了,而且他都没有好好睡过!” 猫鼬诡谲的看看我:“你是他母亲?” 我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意见?” 昂已经醒了,坐起来看着面前的猫鼬,半天反应不过来。 猫鼬递了把枪给昂:“是个男人吧?是男人的话就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别老要女人保护。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是黑名单灭杀组的成员了。” 我一时怒不可遏:“你这家伙!不要擅作主张!不要让他碰那玩意儿!他跟你不一样!”扑上去就要开打,被介错拦住了。 “不要打架!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楼拉!” “可是他……”我把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怒视着猫鼬,“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昂是无辜的!他不能和我一样堕落!” “堕落?”猫鼬讥讽地说,“是谁擅作主张?你有没有问过他本人的意见?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吗?”他转头看着昂,我却愣住了。 昂久久看着面前的枪,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坚毅的光:“我要学会保护自己!我还想要保护我重要的人!猫哥,你教我,我要学!” 猫鼬向我眨眨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瞪着他们,屈辱感在心里蔓延,就像墨汁在纸张上侵染开,无法抹去。 我几近绝望:“昂,那是杀人的工具啊……!” ……爸爸,难道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第20章 【过往】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垃圾场的围墙下,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落寞,心里竟有一丝恐惧。我知道自己不该将昂引向这样的道路。 介错在后面拍拍我的肩:“夜深了,这里空气不好,回去坐着也一样的。” “我错了吗?”我突然问。 他愣了一下:“什么?” “我错了吗?”我又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但我觉得猫鼬是对的……昂没有你所希望的那么差劲。” “昂并不差劲!我也从来没有那样希望过!昂能做到现在这样,对于一个正常的十几岁孩子来说,已经很坚强了!他现在应该坐在学校里面,而不是垃圾场的地洞里!” “不要激动,楼拉。” “我没法不激动!我爸舍弃了生命让我出来,他并不希望结果是这样的啊!爸爸千方百计让他们母子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是我生存的意义!如果连昂也步了我的后尘,将来有一天我死了,见到爸爸,我该怎样跟他汇报……”说着说着,喉咙哽咽了,心里很委屈。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说死字。我们都还活着。” “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生活原来是那么艰难。以前只管杀人,只管练习,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在乎我,什么都不怕,不管是谁,觉得妨碍到我的话杀掉就好了。可是现在,有了要保护的人,胆子也小了,心也变弱了,什么都放不下……我该怎么办……”我在膝盖间埋下脸。 他说:“刚才我问昂,你姐姐说这是杀人工具,你为什么还那么坚持要学,难道你不怕变成一个祸害吗?那是你姐姐最担心的。你知道昂说什么吗?他说,姐姐说它是杀人工具,但我相信,它也能保护全世界需要保护的人!” ——姐姐说她是杀人工具,但我相信,她也能保护全世界需要保护的人! 相比之下,我是何等卑鄙、何等狭隘! 我抬头看看介错:“所以……最差劲的果然还是我自己吗?……所以你会鄙视我?” 他看着别处:“我其实……很嫉妒你。” “嫉妒?” “对,嫉妒。不是羡慕,就是嫉妒。我从李姐那里搬走后,也在想,我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故意打压你呢?说实话,虽然你的母亲给我留下任务让我来保护你,但我从心底里对你有种排斥,但那不是单纯的厌恶或反感,想了很久,觉得那就是嫉妒吧。尽管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这不是组织常见的对待新兵的仪式,用打击来激将他的潜力的方法?” “……你是真蠢还是故意来惹我?” 我赶紧抱住头,怕他打我:“果然还是被鄙视了。”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抬起头,认真看着他。 “我7岁时被飞鹰在街头相中,带入组织,经过3年训练后,得到代号‘介错’。介错,就是斩首的意思。在之后的5年间,我参加过十几次各地的大逃杀训练,每次都是顺利胜出,得到上级器重,于是在我15岁那年,成为职业杀手,当时我的长官,就是你们的爸爸,飞鹰。 “飞鹰对人要求很严格,现在想起来,他其实并不喜欢暴力,可是他就是那样一个喜欢用暴力来制止暴力的男人,跟着他那些年,我多少也受了点他的沾染。” “胡说!我爸哪里暴力过!他对我非常宽容!”我说。 “我知道。”他抬手示意我安静,继续说,“初出茅庐的我还是太年轻,看到无辜的人经常下不了手。其实真正的暗杀行动并不比大逃杀复杂多少,可是有时候看到目标的家人,就是觉得很羡慕,不知不觉枪就放下来了,我不想破坏那些原本幸福的家庭。而一旦任务失败,就要回来面对严厉的惩罚。可是那时的我,正是会觉得委屈、认为自己可怜的年龄,不管飞鹰怎样打我,都倔强的觉得自己是对的。而且我就是那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从来没想过使用氰化钾,不知为什么,惩罚也好,挨打也好,我就是想活下来。 “有一次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就横了心豁出去向飞鹰反抗,但是不但没有成功,还被打的更厉害。于是我骂他,骂他冷血、不懂人情,最后在被打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还记得我拼命睁开肿得几乎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最后说的,却是‘如果我有家人,就绝不会让自己遭受这些,我想有家……’” “家?”我问。 “我没有家,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我能记事起,就是流浪儿,在我所在的小镇里打架滋事、偷盗抢骗,干了很多坏事,连很多大我十来岁的孩子都不是我的对手,有些街头小混混因此来找我搭伙干些抢东西敲诈勒索的勾当。他们知道我能打,对我都很义气,所以生活上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可是我始终会嫉妒那些和父母、还有兄弟姐妹在一起的孩子,总会找碴打他们,后来连我周围小混混中有兄弟的都会被我打,然而打完我又会后悔,因为看到他们的家人为他们担心的样子,那真的很寂寞。 “我的脾气变得很乖张,尽管看到那些孩子时很想打他们,可是一旦看到他们的家人在他们身边就胆怯了,我害怕看到他们家人的关切表情,那始终会让我觉得寂寞,从来没有人会为我露出那样的表情,我想将来也不会…… “那一次,我以为我这条命就这样完了,因为想要反抗上级责任长官的杀手是绝对不能存活在组织里的,但是我没有死。后来听人说,是鸷影帮我求的情,而组织里传说的最强冷面杀手鸷影,以前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说过话。” “鸷影”,是我妈妈的代号。 “我不相信还有人会为我这样的人说话,于是那段时间到处在寻找鸷影。后来见到了,没想到被称为冷面杀手的鸷影竟是个如此美丽的女人,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被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母性的美所震撼。 “那天的事情至今还历历在目。我问她为什么要救我,她只反问我为什么那么不自信,家人对我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我就问她:一个充满母性的美丽女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冷血杀那么多人?她说,当你有了重要的人,并且为了重要的人不得不那么做的时候,其他人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后来,我一直在琢磨她的话,始终不得其解。鸷影说,反正我也回不去飞鹰那里了,叫我以后跟着她,我便去了。她教会我很多东西,不光是实战,还教我读书、认字、画画,还有……怎样去爱一个人。 “听别人说,鸷影以前都是单独出任务,从不允许任何妨碍她的人出现。而我给她带来那么多麻烦,她还是很宽容的让我跟着她,尽管我刚开始跟她出任务时和你一样,经常捅娄子,有时候还需要她来搭救,但是能在她身边,感到特别安心和满足,希望能跟她永远在一起。那时我对鸷影……非常喜欢她,觉得她要是能做我的妻子就好了,甚至还萌发过带她叛逃组织,不再做杀手的念头。 “我猜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家人,所以对比我年长的女性容易产生感情。当我向她表白,还冲动想要以粗暴的方式让她成为我的妻子时,被她制服了。她告诉我,我和她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当时已经有了一个5岁的女儿。 “我几乎要发疯,好不容易遇到最可能成为的家人,为什么总是错过!我追问她那是谁的孩子,还扬言要杀了那个人,她却哭了。她一反常态,那么强的女人,那天却躲在我怀里,就像只受惊的小鸟,让我非常心痛。她说她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她爱那个人,也爱她女儿,她不能扔下她女儿不管。她说她准备做一些危险的事,这件事成功率非常低,而且组织已经对她有所怀疑了,她说她只有自己站出去一死才是唯一能够保全那个人和她女儿的方法,可是她又不想让她的女儿在她死后受任何伤害。 “她哭了很久,最后说,那时她从飞鹰那里救下我,只是想用自己的事情让我明白一件事:如果家人成为了沉重的负担,我就不会再说想要个家了……最后她要我代替她好好的活,保护她的女儿…… “那段时间我非常狂躁,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这时飞鹰找到我,说有话要对我说,我便跟着他去了。没想到他告诉我的是鸷影任务失败,失去了生命的消息……但他不让我见到鸷影,还把我绑起来。我和鸷影,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上……”他看起来非常痛苦。 “……你果然是当年跟随我妈妈出生入死那个影子……”我确实有印象,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一直带着一个年轻的大哥哥,有时候会远远看到他,但妈妈从来不让我跟他打招呼,也不准我在他面前露面。可是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也没有把他跟眼前的介错联系起来。 介错点点头,隔着衣服抚着左胸那个伤疤:“我答应过鸷影,要替她活,保护好她的女儿。所以我没死,移植了鸷影的心脏……她终于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沉默许久,我问:“你怎么知道飞鹰是我爸爸?” “是飞鹰告诉我的。移植鸷影的心脏也是飞鹰一手操办的。这样做,让他们女儿的身世成为了一个谜,组织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还有个女儿。 “……所以,楼拉,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跟踪你。” 我许久没说话,心里堵得发慌,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第21章 【负担】 我犹豫着,按住介错的左胸:“所以,就算我不相信你,但也应该相信这颗心。……这颗心,现在还是爱我的吧?” 他像触电一般,一把拍掉我的手:“发什么神经!” 我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他,虽然害怕得浑身颤抖、手脚冰凉,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否则就会像错过李太太那样,再次错过一个可能成为的家人。 在黑暗中,我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随即变得剧烈起来。 “你有病吧!”介错怒吼一声,一把推开我,以手扶额转到另一边去,像困兽一般焦躁不安,之前或嬉笑或从容或强势的样子荡然无存。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替我妈补偿你一下,也代表我爸和我自己谢谢你。” “不需要!”他突然有些歇斯底里,“我恨飞鹰!恨他将我带入组织,恨他打我辱我,恨他抢走我的女人,恨他毁我一生!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你那么讨厌我爸爸和我,但是你最后还是来了。” “是为了鸷影!”他突然陷入了无可名状的悲伤中,“……我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家人,只有她。我是在为她而活,所以无论如何,我绝不能死。” 爸爸,如果一开始我没出生就好了,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也不会牵扯进那么多人,你也会幸福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过了许久,我有些失落地说,“我到底还是和妈妈不同。我没有妈妈优秀,也没有妈妈美丽,更不像妈妈那么温柔。我只是你最讨厌的飞鹰的女儿,不能给你带来什么。所以,你恨我、鄙视我、打压我,甚至打我也无可厚非。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在意了。” “……是不同,你们实在太不同了。”良久,介错似乎平静了一些,“尽管你长得那么像鸷影,可你的性格更像飞鹰,总是很吝惜自己的感情,不愿意给半分给与你不相干的人。但是你、飞鹰还有鸷影,你们三个人竟然都一样,都在用全身心在爱自己的家人,都有一个活下去的支柱!楼拉,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就像个受惊的野兽一样回避着别人对你的付出,怕受到伤害。你回避李姐、回避昂,同样在回避我——你怕我吗?……就算这样,看到你为家人如此努力,那种感情,我很羡慕,我真的很嫉妒你。” “……即使家人成了一种负担,你还是想要家吗?”我轻声问。 “想要。不管怎样都想要。”他的声音很坚定。 “那么我……” “你休想!”我话未出口,他立刻怼住,“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没有看我,接着又说:“飞鹰也曾跟我说过和鸷影一样的话:如果家人成了沉重的负担,我就不会再说想要家了。后来连李姐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我看到黑名单上飞鹰的名字时,问他有什么打算。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死,而他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好好保护他的女儿,没能亲自去帮助她。他说这话时的嘴脸让我很妒忌。来自于亲人的负担,尽管很沉重,但也是幸福的,让人产生无限的动力去保护。……为什么爱会在一些人那里成为重负而另一些人怎么乞求都得不到呢?这不公平。楼拉,当你失去了重要的人,失去了他们的爱时,你就不会再拒绝和回避了,你会像我一样,可怜地去到处乞讨的。” 我自嘲地笑笑:“谁知道我爸他那是什么爱,还只是愧疚感而已呢。——那么,我爸爸是被你……?” “不是。”他说,“……我倒希望是我。” “哦,”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家人,绝不是乞讨来的。” 我始终没有自信,我怕心中的这点感动是自己用来安慰自己的小幸福,怕有一天破灭了,会让自己伤得更深。于是我很自私的说些伤人的话来保护自己,我很卑鄙,就像介错之前说的一样。 爸爸,像我这么自私又贪婪的人,也配说爱,也配说家人吗? 沉默良久,不觉已到深夜。 “今天你跟往时不太一样,介错。”我故作轻松说,“……不过你说对了,我真的很怕你,从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就很怕。就像遇到了天敌的动物,怕得手脚发抖那种。” “怕?”他嗤笑一声,“怕还那么放肆?” 我凑过去瞅他的表情:“难道……你没接触过女人?” 介错顿时搡了我一跟头:“啰嗦!我出过那么多次潜伏任务,用你猪头想想,怎么可能!”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道:“知道知道。这种事就不用跟我辩解啦。”说着就要溜回地洞里去。 “楼拉,我是真的很讨厌你。真的!如果不是鸷影所托,我早就打死你了!”他在后面大声说,接着音量渐小,“……真是猪头,既然是任务,怎么可能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dna信息。” 我笑笑,没说话,自顾自爬下地洞去了。 ******************** 地洞里静得出奇,只有金属相撞击的轻微声音。猫鼬捧着一本书一动不动在看,昂坐在床上摆弄枪械零件,看到我来,停了手,有些惊恐。 “把那个放下,昂!”我说,昂看着我,脸上现出紧张而失望的神色。 猫鼬“啪”的把书合上,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我走过去,拿出一把瓦尔特ppks递给昂:“用这个。这是爸爸留下的。” 昂的神情一片惊愕。我对他微笑:“你和我不一样,昂。你比我强,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保护者。” 猫鼬“扑哧”笑了一下,打开书转过去继续看。昂对我感激地笑了笑,说:“我会尽快熟悉使用的。”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猫鼬突然说,“只是一味的练习也没有用的,我们上去吧,这个季节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星座,很不错。” “星座?”我说,“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星星,真是小孩。” 猫鼬将手中的书扔给昂,说:“这个不错,有空看看,叔本华。”然后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天体盘,“就算睡觉要睁着眼睛睡也好,总不能放弃自己的生活啊。走吧,昂。” 我才发现他的柜子除了枪械以外,还放着书和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们刚要出去,只见介错从外面进来:“只有你们吗?阿三到哪里去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才环顾四周,果然,龙吟不见了。 “按照你的部署执行任务去了,已经出去好久了。”猫鼬说,“倒是你们,一直在外面,没看见他出去?” 真的是个存在感极低下的人,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我去看看!”介错却以手掩口,咳了一声,似乎有种难以名状的尴尬,转身要出去。 “有什么好看的,你跟听说的不太一样啊。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吗?”猫鼬按住他,诡谲一笑,“你消停会儿,我跟昂上去就好了。” 第22章 【名字】 10发子弹扣出,抛出去的8个易拉罐被打穿了7个。 “真不错,昂超有天赋啊,三天就能做到这样。”猫鼬蹲在地上查看着易拉罐。 昂退出弹匣往里面塞子弹,好像并不高兴:“还是不能做到百发百中啊,还要再多加练习才行。” “已经很好了,短时间能练到这样,不用苛求自己。况且光练习这个也不一定能加快提高的速度,何必呢。”猫鼬在那边说,“我听训练营的一个长官说,以前刚进组织的学员里还有笨到因为枪卡壳而睁着眼睛去看枪口的白痴呢,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白痴学员竟然没有被踢出去,而且听说现在也成了a级杀手。所以,还真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在一边干咳几声。坐在旁边地上的介错问我:“怎么?你也知道这个笑话?” “当然!”我挡着脸,小声说,“因为这个睁了眼睛去看枪口的白痴学员就是……就是我!” 介错冷笑一声,却是丝毫不意外的表情。 隐隐听见猫鼬在那边继续说:“对了,听说那个白痴学员在实战练习中还踩到自己的枪蹦出来的弹壳而跌倒!真是前所未见的笨蛋啊!这种笑话在组织里起码可以讲30年吧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当时是在发红还是在发青:“……主要原因是组织非要引进e大区产的那种烂枪!你们想笑就大声笑吧!” “好啦,别说人家了。”介错大声对猫鼬说,“你就没有什么说出来值得大家笑的事情吗?” 猫鼬笑着说:“我才不会拿名字说事呢,我又不是阿三!” 昂笑道:“猫哥,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了?我的名字很好笑吗?”我问,“还有龙吟为什么老拿我的名字说事?” 介错对我摇摇头,放低声音:“阿三他对名字的事情一向都很在意。” “为什么?” “……他是个没有名字的人。从进入组织以来,他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许,从来就没有人给他起过名字。这些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却对这个非常在意。我们都很注意不会在他面前提名字的事,互相之间也是称呼代号,可能是你那么猖狂地自报姓名让他有了什么想法吧。”介错说。 “会有什么想法?”我问,“不就是一个名字的事情吗?代号也是一样的啊!就连绰号也没什么。” “错。”他说,“只有你会这么想。在我们这几个人当中,什么都拥有的也就是你和昂而已。你们不了解。” “了解什么?昂可能不会了解,但是对于你们,我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吧。” “知道?知道多少?……你看那个。”介错抬头看着天空。我顺着他的眼光往上看,只见半个淡淡的月亮影子映在蔚蓝的苍穹上,白得有些惨淡,而此时阳光还很耀眼。 “你狙击水平怎么样?”他突然问。 “狙击?”我奇怪这种话题转换的速度,“我并不擅长狙击,不过……” 他持枪瞄准月亮,接着慢慢移动枪口,说:“你看到这个了吗?” 我顺着枪口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一个微微发亮的物体,在云层旁停滞着,一动不动。 “这个?” “这是太岁星。”他喃喃自语道,“我在学狙击的时候,很喜欢从sig的准星里看它,而且明明知道sig的射程,还在幻想着能把它射下来。” 我笑了:“你怎么不学后羿去射太阳呢?” “是啊是啊,”他自我解嘲的笑笑,放下枪,眼睛仍盯着天上的启明星,“每天每天都看着,好像就在自己身边一样,可是不管扣出多少发子弹,都无法企及。我想,对于人也是这样的吧……就算每天在一起,也没有人会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就算是神也不可能。” 我沉默了。 “楼拉,你不会了解那种没有名字的失落感。无论任何东西,一块石头也好,一棵树也好,一只动物也好,只有被赋予了名字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当然人更是这样,当别人给你起名字的时候,一定倾注了那个人的所有的期待和爱护,有了名字也就有了在人世间的存在感。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他即使活着也是空虚而没有底气的,没有比没有名字的人更可怜的了。一个名字,也代表了一份信任、一个契约。” “原先在李阿姨家认识那个孔嘉古和现在面前的介错差别好大啊,称呼不一样,就好像完全是两个人一样……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难道换了一个名字,就能变成另一个人?”我说,“所以龙吟他……不过我还是没明白,不管别人叫他什么,他还是他啊。” 介错一笑,似乎有些认同我说的话,但是却说:“看你说的,盗墓和考古能一样吗?……名字不同,身份不同,被寄予的希望当然也不同,活着的目的也就不同……你还是忘了孔嘉古吧,那个人已经搬走很久了。”说着就准备回地洞里去。 “喂!”我叫住他,“……孔嘉古……是你的真名吗?” 他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我笑笑,没有再问,大声说:“下次教我狙击啊,没准我真能把太岁星打下来呢。” 他边走边说:“教?你不是学过吗?要是真有教过就可以百发百中的诀窍,我也想学。” 我看着介错下到地道里,然后回头看昂他们,发现他们早就收了工,两人蹲在墙角下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走过去看,见到他们正在用易拉罐移植一株小番茄,顿时哭笑不得:“你们还有闲心种菜啊。” 猫鼬说:“昨天发现的,在这种贫瘠的土地上还是很坚强的发了芽,如果再这样风吹雨打下去就太可怜了,所以就想用罐子装起来,等到发现有什么适合它生长的地方再种下去。”他很小心的把番茄带土的根埋进易拉罐里,那认真的样子就像在呵护自己的生命一样。 我开玩笑地说:“在狭窄的易拉罐里四处漂泊也很痛苦啊!” 猫鼬用泥手擦擦脸,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过程虽然痛苦,但也是通向幸福之路啊!” 我看着旁边捧着易拉罐的昂:“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问:“猫鼬叫什么名字呢?” 没想到他突然脸红了,小声说:“没什么重要的,我就叫猫鼬……” 昂在旁边嘿嘿一笑,举手说:“我知道,我在你的书签上看到了。”猫鼬一把搂过昂,用泥手去捂他的嘴,大声说:“不准跟别人说!” 可是晚了,昂已经说出来了:“他叫吴芳芳!” ……吴……芳芳…… 我总算知道先前话题的转折是什么原因了,不禁背过身去强忍住笑。 真是戏剧啊……没有名字的期盼着一个名字,有名字的却拼命掩饰自己的名字,这个世界怎么了。 猫鼬说:“可不准跟别人说啊!” 我叫过猫鼬,笑着低声说:“你告诉我介错的真名,我就不跟别人说!” 猫鼬突然诡谲一笑:“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是他女朋友,应该知道才对。” “你听谁说我是他女朋友?”我不满地乜斜眼瞅他。 “哈哈。我知道你是飞鹰手下,现在叛逃给飞鹰家人当保镖。不过这跟介错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听说他跟飞鹰一直不对付,现在却背叛组织,莫名其妙来帮助你做保镖任务——传说中死神一般的杀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开出让我杀他的条件来换你们,这非同小可啊。话说你给他下了什么药,让他中了你的邪?” “……那你呢?为什么会无条件帮他?是中了他的邪还是你胡言乱语的性格所致?” “……如果我说我确实诚心在帮他,你信吗?” 我莞尔一笑:“信呀。虽然我不清楚,但你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明白。你们做什么事情难道不想去了解个中原因?” 猫鼬也哈哈一笑:“当然不。不问原因,不问动机,不伤及名单之外的人性命,这是黑名单灭杀组的铁律。不过如果是名单之外的任务,就另当别论了。” “……我问你,你们当中,是谁杀的飞鹰?” “哈哈!我说你这东拉西扯的呢,果然是想套我的话……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杀人,我一般只是给一二分组做些辅助工作。下手的活,还是让给别人来做比较好。……但是我呀,给你个忠告,如果是为长官报仇的事就不要想了,办不到的。” “……组织为什么要杀飞鹰?他掌握了组织什么秘密?” “不要问太多,飞鹰这个级别的人进入黑名单背后的原因,跟我们这些棋子也没多大关系,也不是你该知道的。”他用泥手拍拍我的肩,“所以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问了也是白问。” 第23章 【l市】 最近气氛不错,昂学东西也学得很快,可以说,在天赋这种事情上,他比我更适合做这一行。可是如果可以选择,谁又会像我这样,傻傻地走到一条绝路上呢? 李阿姨的下落依旧很让人耿耿于怀,出去打探的龙吟一直没有回来。 虽然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暂时的平静让从未得到安宁的我也感觉到一丝放松。跟他们在一起,我感到莫名的踏实和安心。 可是平静的日子毕竟是短暂。这一周,竟然成了许多年后我回想起来认为是美好的一段时光。 ******************** 一天晚上,猫鼬突然给介错开过来一辆途锐。介错谢过猫鼬帮他备车,说:“突然有一些情况,我必须要先转移。原先的搜索计划继续,有消息的话我跟你们会和。”接着一指我,“你跟我走。” 我十分意外,问他:“怎么那么突然,要去哪里?” “没时间了,路上再跟你说。”他向我使了个眼色,又不动声色快速瞥了一眼猫鼬,便转身上了车。 昂问:“那我呢?” 介错降下车窗道:“你留在这里等你妈妈的消息。” 猫鼬拍拍昂的肩膀,笑道:“是啊是啊,留下来跟我玩吧。你不是一直很关心你妈妈的下落吗?如果能帮上忙也不错。” 我问猫鼬:“你能绝对保证他的安全吗?” “那可就难说咯~”猫鼬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 “那我就不能扔下他!”我有些悚然。 “给你10秒钟决定!”介错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 我心知此去前路未卜,我和介错后面都跟着一群围猎人,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带着昂实在太危险。可是有些事情,即便不是正式下达的命令,却让人患得患失起来。我忧心忡忡地看着昂。 “姐姐你去吧,我没有问题。”昂说,“你和孔哥一定要早点安全回来跟我们会和哦。” 猫鼬也大笑道:“开玩笑的啦,看把楼拉姐急得……放心吧,你们两个天字号目标不在这里,我们更安全。楼拉姐,我还以为你既然能把名字给我们,就一定会信任我们呢!” 是啊,目前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只能赌这一把了。介错……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看了一眼昂:“昂,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芳芳,拜托了!”说着便决然上了车,不再理会猫鼬是什么表情。 ******************** 一路不言开出了市区,车径直开上高速公路。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我问。 “y区的l市。”介错目视前方道。 “去那里干什么?” “飞鹰……你爸爸使用了那么危险的办法送你出来,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会进黑名单?”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虽然十分抵触,我还是去努力回想了那个大逃杀的傍晚,爸爸对我说:“我掌握高层的秘密太多,已经进了黑名单……” 之前我也曾经对这个问题好奇过,还问过猫鼬,但是他让我不要问、不能问。莫非这当中,真的有什么秘密?我拼命想要想起这些事情,可是眼前晃动的都是那个乌黑的枪口。我又开始头疼起来,胸前的伤疤在隐隐作痛。 我说:“……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哦。”介错仍然目不转睛地开着车,“他也没跟你说过他在做什么事情?” 对啊,因为组织的纪律,不能多问任务以外的事情。我竟然从未了解到爸爸平时是在做什么事情,他到底在忙些什么生意。 “我爸爸他……到底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介错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我知道,这件事,就是害死鸷影的直接原因。我想知道鸷影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已经追查很久了。” “我妈妈?”我惊道,“难道不是因为她和我爸爸的事情败露,她为了保住家人,所以……我记得你是这样说的!” “……”介错有些想发作,可是碍于在开车,不好动手打我,最后只叹了一口气,“你仔细想想吧大姐!谈个恋爱能进黑名单?言情小说看多了还是恋爱脑占据了你的脑壳?” 我想了想,确实组织里没有不能谈恋爱的相关规定,听说高层里有一两个人也玩弄着多个女部下,却从没有任何惩罚。偏偏我的亲生父母却为了此事双双惨死,这……不合常理啊!可我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 “介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告诉我!” “我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我已经找他很久了,现在这次是唯一能亲自向他问话的机会。” “是谁?” 介错没有回答,方向盘一转,驶入了高速服务区。 他说:“我去加油,你快去准备一下,接下来换你开。” 于是我俩调换位置,他坐到了副驾驶位。 从这个服务区出去的高速路段没有路灯,四周一片黑暗,路面很快就由四车道收窄变成了两车道。我们陷入沉默,介错一手托腮,望着黑灯瞎火的窗外,仿佛心事重重。 突然,他降下车窗,耳边顿时传来呼呼的风声,吹得车内各种东西胡乱作响。 “别开窗啊,风阻很大的!”我道,“难道你还晕车不成!” 介错不发一语,迅速对着窗外开了一枪。 我这时才注意到有一辆与我们并行的黑车,那辆车在黑暗中高速行驶,竟然没有开灯,估计司机戴着夜视装置。介错没有给对方先下手的机会,这一枪直接打穿了驾驶室玻璃和对方驾驶员的脑袋,黑车顿时偏航撞上护栏,向路基外翻滚而去。 我在后视镜中看到这个景象,惊讶不已。与此同时,我们的车也“咚”了一声,车身猛地向下沉了一下。 “不要分神,加速!”介错道。 “车顶上有一个!”我叫道,话刚出口,介错早已解开安全带,从车窗钻出去,一个鹞子翻身上了车顶。 来人正想从车顶上伸手打破驾驶室玻璃,工具刚在我这边车窗上敲出个白印,便听见头上几声响动,那人哼了一声便滚下车顶,落入后面黑暗的高速公路中。 介错若无其事地从车顶上下来,慢条斯理系上安全带,关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一会儿,眼前豁然一亮。这一段的高速公路上开始有了路灯,周围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是谁?黑名单灭杀组?”我问。 介错搓了搓鼻子,又揉揉鼻梁,伸手拿过热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夜深了,风有点冷……有没有带毯子?借我盖一下。” “是封迁……铜蝎的人?” 他没回答,从后座拿过我行李袋翻找。 “是什么样的人呢?”话刚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这才猛然想到,现在封迁的人,不正是他以前的手下投靠过去的吗?记得介错和猫鼬说过,介错的一分组手下有三个组员,发生电影院那件事后,被处死一个,还有两个被改编到别的分组,封迁的第二分组在电影院被介错干掉两人,正好用这两个第一分组的人填上了空缺名额。 ……如果真是这样,刚才介错眼睁睁地被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追杀,还迫于安全对自己多年并肩作战的兄弟出手,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吧……我还偏偏这时候问这个,实在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问!”他果然有点烦躁地把我怼了回去。 “上次听你们说过,黑名单灭杀组有四个吧?有没有可能是四组的人?”我急忙没话找话掩盖尴尬,“如果刚才解决的那两个是四组的人,那应该也能消停一阵子了。” “别乱说,不可能是四组!”他冷冷说了一声,找出毯子自己裹上,“我先睡一会儿,下一个服务区换人,到了叫我。” 我本想再问问他关于我父母的事,顺便向他道个歉,可他已经把座椅靠背放倒,转过去用毯子蒙着头,再不理会我。 一个人在黑暗和沉默中开车,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从前向后划过,如梦如幻,有如时空之门,令人有些回忆和遐想。也许爸爸并不希望我卷进他的事情,在他眼中,我们这些家人平安就是他最后的心愿。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想要做,就一定能做得到。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的生存,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不再想浑浑噩噩做一个只知道任务的无情工具了,我……想知道真相!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y区l市。 第24章 【ginbile】 第二天到达l市之后,介错带着我在一家偏僻的洗浴中心开了一间包厢。这种破旧的小洗浴中心,这些通宵的包厢是为什么人服务的不言而喻,装修十分暧昧,让我相当尴尬,还得不动声色不能表现出来。介错倒是轻车熟路,好像出入自家后院一样,似乎带着我反而给他避免了不少骚扰。 稍事休息后,介错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小心周围的人。我不会从正门出去,有人来的话不要让他们进来,就当我还在这里。如果我过了零点还没回来,你就立刻自己想办法回去找猫鼬,不用管我了。记住!”说着便要出去。 “我不能去吗?”我问。 他回头瞪了我一眼:“……警告你,少来添乱!” 介错走后,我便在房里看电视。可是脑子里想的都是介错要去见的那个人,不知道他到底会知道我父母的什么事情。同时,我也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惭愧: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竟然如此不了解,反而要让一个原本应该是敌人的人来帮我做这些本该是我自己的事情,而我,只是成天怨天尤人、期期艾艾地埋怨父母留下来给我的任务,而且还没能做好……我到底是多没用的一个人啊!这样想着,懊恼不已。 ******************** 天完全黑下来,一直等到午夜,介错还是没有回来。想到他的叮嘱,我犹豫地看着床上的车钥匙,不知道是该立刻走,还是再等他一会儿。当手表的两根指针整整齐齐指向12,正踌躇地向车钥匙伸出手之际,只听门口一声响,传来介错的声音:“来帮帮忙。”听声音似乎拖着什么重物。 我跳起来,冲过去开门,只见介错架着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两人穿着深色的浴袍,一身酒气,样子相当狼狈。 我赶紧帮忙把那个人事不省的男人抬到床上,不一会儿,有血从浴袍里渗出来。那男人身形瘦高,脸色苍白,虽然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但两鬓早已斑白。 介错擦擦头上的汗:“还好赶上了,没露馅。” 我问:“他是谁?伤得好重啊。这里没有条件手术急救,要不要马上转移?” 介错先脱了自己外面罩的浴袍:“他不妨事,交给我就好。你先来帮我一下。” 脱了衣服才发现,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新伤覆盖旧伤,疤痕里都是血。好在都是皮外伤,我去服务台找了个理由要了急救药箱回来给他清创包扎。 我一面帮他包扎,一面盯着床上那个男人的脸:“这人……好像看着有些眼熟,该不会是几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在任务中失踪的……” “铁手岩鹰。”介错说,“真名叫旗本一晃,是n国人。只不过……他其实不是你们以讹传讹的执行任务时失踪,而是带着手下叛逃了。” “叛逃?”我道,“进了黑名单吗?” 介错点点头:“他的黑名单一直是我负责。这些年来,他化名为伊晃,还带着手下在y区的l市向警方自首,最后戴罪立功帮警方捣毁了组织在该市的一个据点,只判了个无期徒刑。因此他这些年都呆在监狱,虽说他一直在黑名单里,可是一方面他所处地方特殊,另外他体质更特殊,竟然遭受狙击也没死成,所以那么多年,组织拿他也没办法。这个人……是黑名单里唯一一个没被干掉的人,还是组织和警方重点抢夺的对象。” “怎么可能?”我忍不住说,“难道这个人,他是不死之身?……而且,居然还有你这个死神一般的杀手也杀不掉的人?” 他没说话。 我琢磨了一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难不成你今天是去……” 他点点头:“今天l市监狱将他转移给另一个机构,这是唯一见他的机会。不过闹出这场风波不小,我的行踪已经暴露,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等下帮他处理一下我们就走。” “要去哪里?”我问。 介错一指床上躺着的男人:“问他。” “不回去跟猫鼬他们会和?” “有些事情必须要搞清楚。暂且不回去。”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床前查看那个男人。检查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凑在一旁围观的我:“要脱他裤子了哦,你要一直在这看吗?” 我只好悻悻地避到房间另一边,面对墙壁坐着。 ******************** 过了许久,那个男人终于醒过来,介错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问他一些问题,我则在旁边观望。 奇怪的是,那个男人醒来后,立刻就能坐起来,并且说话神态自若,思维清晰,看上去并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莫非,此人真的是有超强的恢复能力,是个不死之身? 可我从没见过什么有不死之身的人。只要是个人,就一定能杀死。 不过……我脑中刹那间灵光一现:如果说连介错都无法杀死他的话,莫非……他不是人! ——我必须确认一下。想到这里,我猛地起身,大踏步走过去,一把将铁手岩鹰推倒在床上,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介错反应很快,在我伸手要掐铁手岩鹰脖子的时候已经出手,我单手格挡,另一只手已经从铁手岩鹰的脖子摸到胸前,终敌不过介错,被甩开来。 “你干什么楼拉!”介错怒道。 我眯着眼睛望着他:“他……果然不是人吧。” 铁手岩鹰的脉搏和心跳十分奇特,而且律动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样,有种机械运转的触感,就像摸在带钟摆的机械大钟上那种有规律的震颤,那绝不是人类身体能有的现象。 “被发现了。”铁手岩鹰嗓音很低沉,沧桑一笑,坐起身来,“我确实算不上是个人。我的身体,除了大脑和脊柱,其他都是机械组成。” 机械?这事有点超出我的认知:“真的吗?怪不得连介错都无法杀死你,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介错道:“我今天把你捞出来,就是为了问一些事,请你告诉我们。” “凭什么?”铁手岩鹰仍然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转向我,“你又是谁?也是艾利欧格派来干掉我的?” “她不是艾利欧格暗杀组。她是,鸷影和飞鹰的女儿。”介错道,“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铁手岩鹰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少时,他脸色缓和下来,面容竟有几分慈祥:“怪不得觉得你面相与神态那么熟悉,原来是长着一张鸷影的脸,可是说话和行动又隐隐带着一股子飞鹰痞里痞气的臭味……好吧,我告诉你们。这个事情,我之前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就算被审问、被当成白鼠来研究,也没有全盘托出我这个事情的缘由。 “你刚才问我是怎么做到的。理论上来说,是将微电极植入实验体大脑所在功能区,并对电极检测范围内的人脑神经电信号进行实时采集和解码,将不同的电极信号特征与器械假肢的指令相匹配,成功捕捉实验体大脑的神经元电活动信号来自由控制外部设备完成指令。”铁手岩鹰说,“不过理论还是理论,实际上要做到,是难上加难啊。说起来我只是个意外,变成这样只是为了保住性命、苟延残喘而已,这个说来话长。但是经过多年研究,组织已经掌握了新的技术,能够将电极准确植入到实验对象大脑运动皮层神经元第6层的位置,误差不到0.1毫米。而且后来,还研发了比初期的线性算法更先进、更精确的神经网络算法,造出了更厉害的武器型实验体——他们把这种实验体叫做——ginbile。” 介错神色间也有些惊异:“这就是造成高层分裂的……” 铁手岩鹰一点头:“没错——ginbile计划。” 第25章 【跟踪】 “是谁在负责这个项目?”介错问。 “具体进行研发和主导这个项目的,是一个叫做方文江的人。要说组织高层主导以及向总部申请这个项目的,是秃鹫。而飞鹰是极力反对这个项目的,因为这个事情,组织差点分裂。” “项目进展如何?” “当年鸷影帮助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你看到了那个跟我一起出逃的手下吧?……那是当时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编号g0527。” “那他现在在哪里?” “当年他被警方逮捕,我怕机密泄露,前去自首,亲自帮他封锁消息。他跟我一样,也在监狱里。今天,监狱把我移交给科研机构做进一步研究,我认为他可能也……” “所以,我爸爸……飞鹰的死与此事有关?”我忍不住插嘴问。 “这我就说不清楚了,这是十多年前的事,如果说飞鹰要受到惩罚,那也不是到现在,而且秃鹫又是睚眦必报的心胸狭窄之人,早就被整了。” 莫非当年是妈妈为爸爸承担了一切,所以才会那么年轻就被处死?想到妈妈,我心里堵得慌,便到服务台归还急救药箱,却瞥见一辆警车闪着红蓝灯光远远向洗浴中心门口驶来。我心道不好,急忙回包厢告诉介错。 “能走吗?”介错问铁手岩鹰,“马上转移!” 铁手岩鹰点点头:“跟我走。” 前门是走不了了,介错迅速处理了现场,带领我们从洗浴中心一个隐蔽的小门出来,趁着黎明前路灯熄灭最黑暗的时候,沿着墙角行动,找到停在附近一个老旧小区小区停车场角落里的车,往郊区山里驶去。 ******************** 天快亮的时候,车进入郊区小道,四周荒无人烟。 车速忽然间慢了下来,开车的介错目视前方,低声对我说:“有人跟踪,你去搞定。” 我看了一眼后视镜,点点头:“怎么会和?” 介错没说话,铁手岩鹰接过说:“沿着路一直走,到l市水泥厂矿山部。” “好。”我说着,解开安全带,开门跳出去。 下车就地滚了两圈卸力,抬头便看到一辆摩托车在后面紧跟不舍,眼见就要追上。我接连两发子弹,打穿了摩托的后胎和油箱,摩托车一个摆尾倒在地上,上面的人甩出去几米远。 正当时,感觉一股凌厉的气流从我耳边带过,脸和耳朵顿时一阵刺痛,子弹贴着脸掠过。 我跳起来拔出匕首欺身上前近战,企图先卸掉他的枪。黑暗中交手,感觉这个人身量跟我差不多,宽大运动服里的身体十分瘦弱。过了几招后,发现来人并不擅长近身战,他的左手相较于右手来说动作迟缓很多,不太灵敏,协调性也不是特别好,似乎有伤。这让我占了上风,很快他就被我压制住。 我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他脖子上的氰化钾小瓶,以免失去问话的机会。可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佩戴这种东西。……难道不是组织的人?我转手去检查他配的枪,想确认下是不是组织日常配备的贝雷塔92。然而更意外的是,他身上竟然没有配带任何一把枪,连枪袋、弹匣这些装备都完全没有。他全身上下,确实没有任何装备,就像个出来郊游的小学生。 我下意识摸摸脸上的血痕:刚才这不是枪打的?这不太可能啊……或者说,他还有同伙? 环顾四周,也没有其他人接应的样子。我问他:“——谁派你来的?跟踪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来人异常平静地从帽沿下看着我,并不说话。 “枪藏到哪里去了?”我喝问,他依然不发一语。我照他太阳穴就是一拳,他忙抬手格挡。 ……真是有趣,我要打的是他右边,他却抬起不太灵便的左手来挡,先不说这个动作看起来有多别扭,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会下意识用受伤的胳膊来阻挡攻击……这个人反常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索性一拳实实击在他左臂上,却打得我拳头生疼,仿佛打在钢筋混凝土上一般。 我一惊,忙捏住他左手脉门,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手感,跟掐住铁手岩鹰脖子的感觉十分相似——这个人,也不是人! “……g0527!”我脱口而出。 那人冷笑几声,开口说话了,声音却异常沙哑,像是被人毁坏了声带:“你们这些黑名单灭杀组的刽子手,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伊晃的!”说着,猝不及防地向我抬起手。 我早有准备,将他左手往地上一按,铿然有声:“我是鸷影!” g0527听到这个代号,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冷气,抬头定睛看了看我,随即躺倒,冷笑道:“别骗我了,鸷影的身手我见识过。”然而却已经松懈下来,攻击的气势也消失了。 “你是在笑话我不如她吗?……我的确不是鸷影,我是她的女儿。”确认他没有攻击的气势,我便也放开了他。 g0527坐起来,打量了我一会儿,说:“的确长得像,如果不是你攻击路数跟她不一样,我还真要当你是鸷影了。” “你是来找铁手岩鹰的吧?他目前很安全。走吧,带你去水泥厂见他。”我说。 “那我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是去那个水泥厂的话,我带你去。”g0527说着,摘下帽子。 ——这时我才发现,g0527原来是个女的! ******************** 此时,天已经亮了,我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让我自惭形秽的绝世美女!她皮肤白皙,面容清丽,原本应该是个古典美女的类型,可监狱里的短发让她平添了几分干练。只可惜这样一般美丽女子,竟被人把声音弄坏了。 g0527偷来的摩托车已经漏油不能开了,我们只能走路前往l市水泥厂。好在已经没多远,我们边走边聊,一个多小时就能够到达。 因为同是女的,心理上消除了一些隔阂,我们在路上聊了很多,才知道她也是今天趁着移交过程越狱出来,在路上埋伏营救铁手岩鹰,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就一路跟踪过来,找机会下手营救,没想到介错却在这个地形对她不利的地方派我下手,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聊天当中,发现g0527跟组织大多数人的感觉不一样,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态度谦逊而柔和,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她话语里的警觉性和不信任感,好像根本不会防备别人,就像一个邻家姐姐。竟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叫她的代号起来。 “我叫楼拉,介错他们都是这样叫我,以后你也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说。 她睁大眼看了我一会儿:“我认识的一个警官也……”随即笑了,“这个不重要。我也不喜欢这个代号,蠢得像个玩物一样。我真名叫方玭,伊晃也是这样叫我的,我跟他也是以真名相称,让代号见鬼去吧!” 我们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那么久了,还在用贝雷塔92?”方玭看着我衣服下枪匣的位置。 我却有些警觉,赶紧以手按住枪:“一直都是这样啊。其他型号也会有,不过一直以来组织的标准配备就是这个,突然换了也不习惯。之前还有一把瓦尔特ppks,也挺顺手的,送人了。” “只要通过训练,就能配备的武器?”她沙哑的声音有些低沉失落。 “是呀。没有武器怎么执行任务呢?”接着我也上下打量她,“你呢?藏得太好了,我都没发现。小型的吧?放在什么地方?” 方玭叹了一口气,撸起左臂袖子,抬起手给我看。 她的手白皙而滑嫩,十指纤纤如出水白葱,美得说是手模也不过分。手臂上面有一片刚才交手中我一拳砸在上面显现出来的淤青,让人不免有些我见犹怜。可我刚才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种钢铁一般的触感的,到现在我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我咽了一口口水,犹豫着捧起她的手。 她顿时松了力气,我手中猛然一沉:这只手比预想的沉重许多。 “这是……”我看着她,犹豫道。 “枪。”她撇过头去,说。 “是我遭受了多少年非人的待遇后,才获得的武器。” 第26章 【方玭】 “你的名字真好听。玭,是白珍珠的意思吧?”我问。 方玭笑笑:“是啊,有人也问过同样的话。” “谁?” 她摇摇头:“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自己的错。跟你同样名字的那个人让我知道,我犯下这些离谱的错,毁掉了我自己的一生,还害了自己的家人,追悔莫及。……楼拉,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点点头。 于是,在清晨旷无一人的微风中,方玭用她那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娓娓道来: “楼拉,你知道g区北部的茶洞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里的山秀气逼人,那里的水清澈得总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那里的姑娘只要微微一笑,一股灵气就从她们的媚眼里、从她们的弯眉里、从她们的酒窝里如山泉一般流淌出来。青石的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青苔,显得更加古老苍劲。姑娘们背着背篓成群结队从墙边走过,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与远远田间的牛铃互相应和。地里干活的小伙子们便抬起头往这边张望,姑娘们便抛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密密层层的山林里、竹林里,到处都有悠扬的山歌声。歌声从这个山头飞到那个山头,飞过小溪、飞过田间、飞过青石路、飞过吊脚楼。南北相和,唱得人的心里都舒畅起来,想要去寻找那个唱歌的人。高兴时,大家围坐在篝火边唱歌跳舞,划竹排、凫水捉鸭子。那里的人最有灵气、最强壮却又最淳朴。” 她两眼迷离,似乎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母亲就是那里的人。我从小跟着母亲在那里生活。母亲是个很贤惠的女子,什么活她都干,而且没有太多的话,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一句怨言。我每次看着母亲,都很伤心,她应该为自己而活的,可是她什么时候想到过自己?……我怕,我不想过母亲的这种生活,但我不能。那时候的我太天真无知了!……现在的我,好想回去过那样的生活,但是却那么遥远。我想我母亲,想念老家的简单生活,可是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我放弃了那种可以自己支配的生活,我向往城市,向往奢华的生活,这种错误想法,把自己投入了水深火热当中。 “我的父亲,名字叫做方文江,他是外地人。他来到茶洞,其实当时他的身份只是个游客。一个游客,就和我母亲造下了我这个孽。当地的人们看不起母亲和我,觉得我们是被玩弄、被遗弃的不洁之人,根本不念及我和母亲的难处。我不喜欢别人的冷眼相待,我恨他们,想要逃离,去过一种比他们更好的、新的生活。我以为,只要离开了那里,就可以常年春暖花开,我会变得更好、更受欢迎。我曾经不止一次跟母亲提议过去找我的爸爸,可是母亲说,父亲是在遥远的u国读书。u国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母亲只是毫无怨言,艰难地在这个容不下我们的地方维持生活,她晚上睡觉都要紧紧抱着我,生怕我会离开她。我知道母亲很难,可是我们,都很难。 “然而,最后我还是背弃了生我养我的母亲,还有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我的父亲出现了,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哭泣的母亲,跟从了父亲。当时我只是一味沉浸于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的喜悦中,却没察觉出他的奇怪之处。我对他谈我的理想、憧憬、计划和梦想,我说我希望能出去、能自由、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父亲答应了我,说我能够有成就的,还用商量的语气跟我谈成就事业的事——没想到,最后成就的,只是他的事业。我的亲生父亲,让我成为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这个东西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们叫她g0527,让她去杀人,成为了一个杀人的工具。 “然后,我希望有个人能叫我的名字,我想要大声告诉她们,我叫方玭,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那么多年,我寻找碰撞,我以为找到了一条自己的路,没想到这条路竟通向死亡的地狱。我恨这个世界,其实我不想杀人——家乡的生活多么美好,我常常一个人流泪,唱母亲教给我的歌,想要这样封存我孤独的生活。 “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听说我父亲有个孪生兄弟在刑警支队当刑警,而且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妹,也是刑警。我羡慕的同时,看到了一线生机,我想让这个妹妹救我出去。但我在组织里只是个实验品、一个工具,被严格看管,根本没有权力说话,更不能和外界沟通。所幸的是,我的救星从天而降。”她停顿了一下,好像陷入了遐想。 “我联系到了我的上峰,伊晃。原本我作为ginbile实验体,是不能够面见上峰的,但他却主动想办法来见我。在私底下,他会叫我的名字,他说我的名字好听。那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的话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他说他厌恶这个组织,想要离开,但是他不敢,我们都是没有自由的人。于是我让他想办法联系我堂妹,叫她帮忙跟警方通气想办法,救我们出去。但我堂妹一直只当这是骚扰,还威胁伊晃。我心灰意冷,做了很多罪恶的事,留下线索,希望能够被逮捕,但是连这样都很难。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在警方追捕的混战中误认误杀了我堂妹的父亲,刑警队的方文峰警官,终于得偿所愿,成功被捕。我被捕后,盼望有人能听我说说这个罪恶的组织,有人能聆听我的感觉。但到了监狱里,却好像又回到了老家那个冷言冷语的世界,好像又回到了组织那种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状态,而且几年来,不停地被研究、被实验。就在昨天,还要被移交专业机构解剖研究!”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楼拉,我的人生,是不是每一次选择都是全盘的错误?事到如今,我总希望有一个符合我想象的世界,觉得只要是在那个世界,就能够任何事情都顺应我,而我不喜欢的事情,在那个世界会自动消失。我以为所有让我不舒服、不开心的事情,只要能够逃离现在这个世界,一切都会自动好起来。所以我的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逃避,却没有真正自己去为之努力过。我想依赖父亲、想依赖伊晃,甚至想依赖警方……没想到一次又一次,都是更深的地狱……楼拉,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好怕,我现在连死都不敢,我怕那又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要怎么办?” 她抱着双臂,纤瘦的身影在晨光中被拉长,显得非常孤单。非常、非常的孤单。 是啊,不经过努力就幻想天降贵人带领自己去到一个所有事情都顺应自己想象的世界,这确实很轻松。可谁又知道,捷径通向的,是怎样一个自己不想去到的世界?而且,那样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啊! 第27章 【密室】 我们边走边聊,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到了铁手岩鹰所说的水泥厂。 这个水泥厂还在生产,只是这个时候还没到上白天班的时间,只有少量上夜班的工人在这里忙碌。我们便想办法越过门卫和保安进入厂区。这个厂区很大,路线也比较复杂,如果没有方玭带路的话,恐怕我一个人难以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我们绕过办公区,穿过生产线轰鸣的大窑下,一直走到矿山,看到了一条从山上蜿蜒而下输送物料的皮带廊。我对工厂什么的一窍不通,不知道这些参差林立的设备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一排排的车间房屋是干什么用的,只能跟在方玭后面迂回行走。 她带我来到矿山皮带廊的尽头,进料室的下一层有一扇隐蔽的小门紧闭着。 “就是这里。”方玭道。 我犹豫了一下,组织并没有统一的暗号,而我之前与介错没有合作过,因此根本没有特定的联系方式,如何将我跟方玭在一起这个信息传递给里面的人,一点把握都没有。 当我伸手准备敲摩斯密码时,方玭抢上一步:“如果伊晃在里面的话,我来。”说着,她用指甲以一种奇特旋律在门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有如弹钢琴一般。 里面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伊晃从门缝中露出半张脸,当他看到门外的方玭时,现出难以置信的悲怆表情。随即“砰”地打开门,紧紧将方玭拥在怀里,久久没能分开。 这扇门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个人挤进去,他俩在门口卿卿我我,完全阻挡住了我进屋的机会。我在门外不安地环视着四周,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他俩推进屋里:“你们不要堵在门口,先让我进去!” ********************** 门虽然狭小,但是屋里空间却很大,窗户开得非常高、灰尘满地,就像个常年不用的库房。屋里只有一些凌乱摆放的手术床、靠墙有一张工作台,可是上面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墙角还有铁柜,门敞开着,里面也几乎是空的。其他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器械。看得出介错和铁手岩鹰已经把屋子简单收拾过,屋子中央比较干净,还清理出来几张手术床。 介错正盘腿坐在一张手术床上,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在摆弄。看到眼前的景象,放下手中的物件,低声问我:“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说着,伸手来抹我脸上的血痕。 我偏头躲过:“她就是跟踪我们的人,跟铁手岩鹰一同叛逃的g0527。……说起来也是你们的漏网之鱼吧?” 介错一笑,道:“她呀,根本就没进黑名单。” “为什么?”我惊奇道,“因为她是珍贵的实验体吗?”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只有高层才知道。”他说着,上前迎接,“g0527吗?我是介错,幸会。” 方玭转头看到他:“是你把伊晃救出来的?”随即走到介错面前,深鞠一躬,“承蒙您的关照,我是方玭。” 这架势反而把介错吓一大跳,急忙闪开:“你这是干嘛?” 我也对方玭笑道:“是啊,他可是被指派来杀你们的刽子手啊。” 方玭优雅微笑:“不管什么身份,现在已经能够称为同伴了,不是吗?”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干嘛那么温柔啊,我们只是有些事情要找伊晃确认而已。”我瞅瞅介错,“他可绝对不是把你带离悲惨世界的救世主,今后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 铁手岩鹰说:“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事情。不过我能告诉你们的,也只有这间密室。” “可是这里什么都不剩了。”介错指着一片狼藉的房间道。 “这里就是方文江研究制造ginbile的工作室,曾经被警方捣毁过,里面重要的东西应该都被收缴了。警方不会放过任何关于组织的重要机密,包括那些铁柜和保险柜里的东西,那是开展ginbile计划的所有文件和图纸,关系着组织的下一步发展。”铁手岩鹰说,“介错,你手里那件东西就是ginbile计划的核心技术之一,可惜是未完成品,大概是警方忽略了或者是不要的。” “这个?”介错拿起先前他摆弄着的那件锈迹斑斑的小玩意儿,“给我看了也看不懂。这是什么?” “具体我也不懂,我只知道这是一种高压气流装置,能够利用强大的气压通过微小的孔产生的强大切割力来摧毁一切。这种装置没有子弹,好处就是在任务中很难找到凶器,可以混淆视听,静音而且威力十分强大。”铁手岩鹰道,示意方玭。 方玭点点头,一抬左手,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内,墙壁已经开了个对穿。 我下意识摸摸脸上的擦伤,背后有些飕飕凉气。这些事情有些超乎我的认知以外了。 “这都是方文江掌握的技术?那么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介错问。 铁手岩鹰说:“据我所知,他原本身体就不好,前几年监狱批准他保外就医,可他死活不愿出去,后来病死在监狱里了。” 我看了看方玭,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并没有十分悲伤的表情,似乎觉得这是必然之事。 我又观察了一下介错,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那么他死了之后,这个项目还在推进吗?” 铁手岩鹰摇摇头:“不清楚。不过秃鹫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会想方设法拿到资料继续推进项目……我们一定要拿到资料,尽快了解这个项目的线索和进展,并且找到秃鹫,阻止他。” 方玭有些疑虑,犹豫着说:“我可以去打探一下,这种东西,应该在证物室或者档案室。我和几个女警官相熟,如果我回去投案,就可以找机会混进去……” “没必要。”介错打断了方玭,继续拿起那个小零件把玩,“如果是秃鹫在主导这个项目,他那里一定有资料备份,根本就不需要专门去哪里拿,光是技术资料被收走,对他基本没什么影响。如果你为了拿到方文江的资料去跟条子做对,一点意思也没有,资料还不如就老老实实放在条子那里才是最安全的。而且,秃鹫手下除了方文江在做这件事,可能还有其他人合作,方文江的技术资料未必全面,拿到也没用,不如像你说的,直接去找秃鹫,切断项目。……不过,这次如果不是要救你,我也绝对不会去沾染条子,可是为了救你,我也成了过街老鼠。我们都是自身难保的人,用什么来完成这个雄心壮志?” “这可不是雄心壮志,这关乎许多人的性命!用人来制成武器,你不觉得这太可怕吗?”我说。 介错瞥了我一眼:“看来你俩才是根正苗红的黑帮子弟,都比较有主意?那你们商量一下,想出来结果了告诉我。”说着,推了一张手术床到隔断后面,自顾自地睡去了。 我琢磨着介错的话,待回过头来,发现铁手岩鹰已经将方玭紧紧抱在了怀里:“不可以再回去!好不容易逃脱,免于被送往研究机构,怎么能让你再回去受苦!” ……一股情侣的酸臭味扑面而来。我也索性躲到隔断后面,不想看到他们。 介错躺在手术床上,看到我过来,也并不意外,翻身坐起对我说:“谢谢你来帮我。” 我也在手术床上坐下:“你居然不怪我给你帮倒忙我才觉得意外呢,什么谢不谢的,说这种话干嘛。什么叫帮你,这是我父母的事情,难道原本不应该是我的事情吗?真要谢,我还得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件事。” 他看了我一会儿,问:“接下来,我可能会跟他们一起行动。你呢?你还有自己的任务吧?” “这事我也脱不开干系。当然我会先回去,先找到李阿姨,把他们母子安全送走,然后再来跟你会和。” “这个事情,只要参与进来,就彻底脱不开身了,知道?你回去吧,找到李姐后跟家人好好生活,别再来找我了。” “……接下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这不就是我父母选择的路吗?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如果对大多数人有价值,我就会一直做下去,跟你没有关系。” 介错有些疲惫地笑笑:“好吧,随你。那么接下来,我可能会跟他们一起行动。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会先跟你去救出李姐,说实话,我还是信不过猫鼬。” “……你要跟他们俩一起?去找秃鹫吗?还是像他俩说的,傻乎乎侵入警方盗取资料?”我斜眼看他。 “你有什么想法?” “如你所说呀,去惹警方确实没必要而且奇怪。我猜,方文江的技术资料未必在警方手上。”我说,“s国的警方一向比较人道,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的话,不会轻易对活人下手。既然好几年了,他们还没摸清楚组织这项核心技术,必须要移交他俩过去解剖研究的话,能不能说明有关核心技术的资料,警方并没有拿到呢?所以再跟警方纠缠就真的没意思了,还是像你说的,找线索去切断秃鹫才是正事。如果他俩非要回局子去,你也没必要跟他们一起行动,不如直接去找秃鹫。不嫌弃的话,我跟你走。” 介错盯着我,很久没说话。 “只是我的猜想,并没有根据,还得综合分析一下,我只是不想你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白白冒一次风险。……其实我觉得铁手岩鹰既然曾经是组织中层,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我说。 “他?”介错指着隔断,“你把这个女的带过来,他就废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德行,还机器人之恋呢。” 我“扑哧”一笑:“还得多做点功课啊。” “做得再多也没法完全应对临时情况。人心,是最难把控的,永远都是事情的不确定因素。” “没错。”我伸个懒腰,往手术台上一倒。 介错推我:“起开,自己去准备床。” 可是我两夜未眠,一挨上床就不禁沉沉睡去。 第28章 【伊晃】 这一觉睡得很沉。睡梦中,隐隐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身上,顿时警醒。这时候天很黑,月光从狭窄的窗户里透出来,身上像披了一条白练。介错正坐在床边端详我的脸。 我猛然坐起:“现在是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介错没说话。 “只有你在这里?铁手岩鹰和方玭呢?”我又问。 介错不紧不慢地说:“跟他们说了你的想法,他们觉得有道理,拦不住,先去找人确认了。随他们,不连累我们就好。” “不愧是死神,真冷酷。”我揉揉朦胧的睡眼,“好久没这样睡得跟死了一样,真不应该。——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啊?不是说要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吗?” “还是不放心你。既然你都说了要跟我走,我就不能跟以前那样肆意妄为,想去哪就去哪了,你们这种成天叫嚣不怕死的家伙比较容易干出没脑子的事情。”他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鸷影千交代万嘱咐托付给我的任务,你又笨,又不惜命,我就怕哪天不小心没看住让你把自己给玩没了。” 我“嗤”了一声:“少来了,别把我当你女儿,我有爹。”然后指指他的胸膛,“倒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可千万别把我妈给我玩没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那个混帐爹,给你的是什么生活?指挥你干的都是什么事?……虚伪自私,不要也罢。” 我努力想反驳他,可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怼,便起身走到密室一侧的水槽试了下,发现水龙头竟然还能出水,就着水洗了把脸。 “对了。”我说,“白天你说什么我和铁手岩鹰都是黑帮子弟?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介错说。 “铁手岩鹰也是黑帮出身?” “……根据黑名单的资料,他真是……” 我不禁笑出来:“比我还黑?” “你自己听。”他拿出一支录音笔,表情很诡异,“这是g0527落在这里的,我不小心听到里面录的审讯口供,内容和黑名单资料基本一致,可能他自己说出来更精彩。你听听?” “落在这里?不小心听到?……你太狡猾,我才不听呢。”说着,我半信半疑接过录音笔,手却诚实地打开了录音文件。一个男声在空旷的密室中传播出来。 “我原本是n国人,我原先叫旗本一晃。我家追溯上去,其实还是室町幕府,但是小时候我经常遭到校园霸凌,还被叫做‘贫穷旗本大名的三男’。在我小学的时候,家里发生了变故,那时候我才得知我的父亲原来是山口山组的一个直系组长,不知道为什么,被逐出了山口山组,而且是永久断裂关系。我父亲没有另起炉灶,而是隐姓埋名,带着我们举家移民到h区,加入了14k,我的名字也变成了伊晃。h区的14k和n国的山口山组完全不一样,因为山口山组的任务大多是西装革履前去谈判,而14k的日常生活都是在刀光剑影中度过。随着我父亲年岁越大,就越不想过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后来h区因为某些原因并入s国,我父亲又带着我们叛逃14k,找人买了其他区的身份,想带着我们逃出来隐居。但是不行,我们全家遭到了14k的追杀,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被他们双双杀害。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按照父亲给我买的身份,躲在一个小地方,住在一个亭子间里,到处打零工糊口。当时,住在我隔壁的,就是刘思德法医。那时候的刘法医似乎辍了学,很落魄,也很低落,和我一样一个人生活在亭子间里,连吃饭都成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和刘法医相互扶持,一起度过那段时间的。最后,刘法医重新复习,考上了b区医科大,又去读大学去了。我继续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时候,我接触到了rothsfia,他们有人暗中联系了我,说是顺着我父亲的档案找到我的,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成为他们s国南部乃至h区的一条支线。我犹豫了很久,最后为了生活、为了优厚的待遇,终于下定决心加入他们。可是就在准备回复他们的时候,我的报应到了,我被14k找到了,我向rothsfia求助,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连同我的住处被炸毁,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死了。“ “那么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样呢?”一个女声问道,应该是负责审讯的警官。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刘思德法医。”男声回答。 “为什么?” “刘法医那时候刚好放假回来,得知了这回事,就用他获得的奖学金和学到的技术帮我重新获得生命。其实他才是我的恩人,可惜我这个戴罪之人从来没有什么什么能够报答他,只求在枪决的时候,让他亲自确认,我是不是完全死掉。” “后来呢?刘法医也知道你和rothsfia与14k的关系?” “刘法医是无辜的,他说他早就有ginbile这个构想,只是缺乏实践的机会,看到实验成功,刘法医也很高兴。但是我在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也没有追问,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他,他确实不知情。之后,他回b区读书,我则决心要对抗这些害了我全家、害了我自己的组织,我想报仇!所以我立即想办法联系上了rothsfia,加入了组织。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是怎样想的,到底有什么阴谋。可是……我实在太天真太不自量力了。进入rothsfia组织后,我不但没有从内部摧毁它的力量,反而还受到了他们的控制,失去了自由,骑虎难下。” “一直都没有改观吗?” “有。”铁手岩鹰的声音说,“直到我升级成为了g0527的上峰。她是方文江ginbile实验第一个实验成功的实验体。方文江将她交给我的时候告诉我,她是世界上第一个ginbile,我当时根本不知道ginbile是什么,当他们告诉我ginbile就是人和机器的集合体的时候,我蒙了一段时间:难道我也是他们所说的ginbile?原来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其实当时刘法医对我做的实验比较隐蔽,连组织里都没有人知道我是人和机器的结合体,这一直是我深藏的秘密。可是我见到g0527的时候,终于崩溃了。虽然她被人为制成了组织的杀人工具,但是我可以从她的脸上、她的语言中感受到一种善良和莫名的亲切感。她是天赐给我的一个转机,让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恨只恨,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变成了这样,可是那么美的一位女子,她是遭受了多少才被人为的做成这个样子?这种感动和恨,警官,你能体会到吗?“ “……很遗憾,这种事,我真的没法想象。” “其实她是个很可爱的人,也很善良,虽然她被迫去杀人,但是她从来没有失去她的善良。所以我们暗暗约定,一定要逃离这个囚笼,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在rothsfia这种全球化的兄弟会组织下逃脱,实在太难了。我们觉得,这一定要靠警方帮助才行。原本被警方逮捕的杀手及其直系上峰都要服毒自杀,但我认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第二次一定要用在更有用的地方,我这条命应该还有用。所以我选择了自首,我早就想好了,至少,我要将这个黑暗秘密的组织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引起注意和重视。我觉得我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相信警方,死而无怨。“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室内安静得可怕。 我率打破了沉默:“……这里面除了方文江,铁手岩鹰还提到一个叫做刘思德的人?但是白天他对我们只字未提这个人?” 介错点点头:“没错。不管他是出于要保护这个他视为恩人的人,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还是有所保留,我们自己还是要多小心。” 我跟他说了方玭的情况,他听到后表情很复杂。 许久,他放下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高压气流装置,看着窗外的太岁星:“……你也是,这个0527也是,为什么总有人把女儿当成自己的工具来使用?难道女儿不是自己的家人?……如果我是父亲,就算叛变、就算全世界都来杀我,也要首先把自己的孩子保护好。” 我心头一暖,竟感觉到了一些在爸爸那里从未感受过的亲近。 “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我不觉声音软了下来,“……我任性跟着你,是不是拖累了你,让你没法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果然……我还是应该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任务做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吧?以我的实力,竟然奢望能帮你……果然很蠢吧?” 他转过来看着我:“其实你一直在挂念你的家人吧?” “昂有猫鼬他们在,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他们。”我指着他的胸膛,认真地说,“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我的家人,不管你有多讨厌我,也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资格,都无所谓,可我还是没办法不担心你,决不能对你的处境坐视不管。” 介错突然瞪大眼睛盯着我,喝道:“你……!” 我心中一凛,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不由得害怕起来。 没想到他突然撇过脸去望着窗外,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楼拉,我真的是……非常讨厌你,相当讨厌!恨不得……” 那就对了,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突然觉得我理解了爸爸,或者是妈妈的心情,了解了他们为家人不择手段献出一切的决心。这边与那边,这头与那头,没有孰轻孰重,都是最看重的家人,都必须得到保护。而且昂让我知道,作为家人,我们应当互相保护。 那么久以来,我终于觉得,我做对了,我找到了自己的路。 【本卷完】 第29章 【会和】 突然,门口传来异常声响。我们立刻安静下来,仔细聆听那细小的声响。 那是门锁传来的声音,但不像是钥匙开门,而是有人在撬门。 “是他们回来了吗?”我低声问。 介错已经把枪拿在了手里:“铁手岩鹰有钥匙,他们不需要撬门。” 我们迅速持枪分散到门两边待守。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支乌黑的枪口率先探了进来,随后是人,等那人刚露头,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介错的枪口已然顶到了他脑袋上。 后面还有人,看到前人受制,便想突袭进来。房门狭窄,万夫莫开,我欺身上前,肘击将后面的人制服,以全身力气摁在地上。 前面的人顿时大叫一声:“快跑!”我心知后面还有其他人,于是还没等人影闪进来,迅速踢上门。 毕竟还有些距离,控制范围并不是那么有效,进来的第三个人已然别住门,扑上来攻击我。我迅速拔出匕首扼住地上那人的要害,僵持不下。 最前面那个人看到局势反转,还想暴起反抗,介错却突然一脚将他踢进屋里:“怎么是你小子!”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我看清那人竟是猫鼬! 我赶紧起身确认,果不其然,被我摁住的人戴着厚厚的白口罩。那么攻击我的是……我急忙抬头去看他。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昂看清是我,顿时紧紧抱住。我十分惊喜,上下打量他。这几日来,他不但毫发无损,还显得更高更壮实了,让我顿感欣慰。昂转头看到介错,也冲上去打招呼,非常激动。 “什么呀,你们躲在这种地方乐不思蜀呢,我说几天都没见回去跟我们会和。”猫鼬一看到是我们,顿时松懈下来,一边收枪,一边以前来观光的姿态四处打量。 我道:“你们……是来找我们的吗?” “想得倒美!”猫鼬笑道,“你俩出来度蜜月,我们还来当灯泡不成!” 龙吟开口了:“我们在追踪李夫人的线索,最后找到了这里。” “有线索了?”我惊喜道。 猫鼬点点头:“阿三调查的线索基本上都指向l市,我们就过来了。……我个人猜测,这事跟秃鹫脱不了关系。” “结果怎样?” “呵呵。除了遇到你们,没有别的发现了。”猫鼬在一张手术台上坐下,拿出水杯喝了几口,“你们呢?在干嘛?不会真来度蜜月的吧?……你看介错哥那脸黑的,真好像有好事被破坏了一样。”说完指着介错哈哈大笑,就差没被呛着。 “跟秃鹫有什么关系?”介错冷冷地问。 “先前跟你一起布置爆炸现场的时候,我在废墟里注意到一些东西。”龙吟对介错说,“那时说到要搜索李夫人下落,我就想起这个,就回去仔细搜索,发现问题后,就直接先来了l市。” 龙吟递给我一些损毁严重的照片,是李太太的照片,大部分是家庭生活照,还有她年轻时的留念。有几张照片里的李太太搂着一个人,我原以为她搂着的人是爸爸,可是仔细观察,发现从身形上看来另有其人,但是照片被烧掉一半,烟熏火燎、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连昂也表示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昂说这些照片原先应该是保存在相册中的,可是我发现的时候,散落一地,并没有放在相册里,而且有火烧的痕迹。”龙吟道。 仔细观察,确实有几张照片的背景是l市的地标建筑。 “昂的妈妈年轻时在l市当医生,有这里拍的照片也不奇怪。”我说。 “你看这张。”龙吟道,抽出了其中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保留得比较完整,是李太太年轻时候的单人照,她穿着医生的白大褂、端着水杯站在窗前回眸,笑颜如花。龙吟指着照片里窗外的一个摩天轮说:“这就是l市之眼。” “就这?”我问,“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介错从我手上抽过照片端详了一会儿,又扔回给我:“看看她手上不锈钢水杯映的这个人,认识吗?” 听他一说,我赶紧仔细端详这张照片。果然照片上李太太手中的不锈钢杯子倒映着拍照人的脸,隐约看得出是个年轻的男人,也不是爸爸。 我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猫鼬接过话说:“是秃鹫手下的一个技术人员,名字叫方文江。所以我动用了一点关系,查到了方文江在l市的据点,直接过来了,没想到遇见了你们。” 方玭的父亲?和李太太认识?我一惊:“l市之眼……是个游乐园吗?它对面的,是什么医院?” “我们已经去过了。”猫鼬说,“那所医院早就搬迁了,现在那个地方,改建成了一座商业广场的写字楼……” 猫鼬还在说着话,介错已经黑着脸打开门走了出去。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我问猫鼬,他却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话,我只能放弃追问,跟了出去。 ********************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介错。 介错冰冷着脸居高临下看我:“你觉得呢?”吓得我一个激灵,硬是没敢往下说。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看到这张脸,还是像个见到了猫的耗子一样,不由自主发抖。 “……这两个式神……难道不是你召唤过来的吗?”我咽了口水,弱弱地问。 介错却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真是混账!” 我没敢多问,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 介错扶着墙思索片刻,说:“收拾一下,转移。” “去哪里?” “去找刚才他们说的那所医院搬迁的新地址。” “是去追查昂的妈妈下落?还是去调查方文江?这种事情不是去的人越少越好吗?一大群人过去,会引起怀疑吧?” “……天马上就亮了,快走。” 于是我们进屋和猫鼬说明情况,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分别乘坐两辆车,离开了l市水泥厂。 ******************** 我一边开车一边问介错:“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 他沉吟了一下,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查到这里来。现在情况不明朗,最好先不要让他们接触铁手岩鹰他们,以免对各方都不利。”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怀疑到秃鹫?因为李阿姨的照片里出现了曾与秃鹫合作的方文江吗?……所以劫走李阿姨的人真的是秃鹫?他为什么要劫走李阿姨?” 介错手里把玩着高压气流装置,望着窗外,若有所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很快,天就大亮了,我们来到李太太曾经工作过的医院新址。我带着昂,自称病友,进去做了一番询问。果不其然,很多年轻的医生护士都不认识李太太和方文江。最后辗转问到了一个快退休的老医生,才稍微有点印象,但得到的信息也不多,只是说当年方文江辞职后不久,李太太也跟着辞职了,当时大家都认为他们是搞对象没搞成,不愿呆在同一个单位了,至于他们当时的社会关系以及辞职后去了哪里,并没有人清楚。 见问不出再多的信息,我们只好退出来,回到地下停车场。却不见猫鼬和龙吟的身影,问了介错,说是龙吟干掉了一个跟踪的黑名单灭杀组人员,他俩正把人悄悄处理到医院太平房去。 “是铜蝎的人吗?那我们来的路上遇到那两个人,不是被你……”我问。 “我没动手,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人,那时我没对他们下死手,毕竟……”介错有些黯然,“不过我担心的是组里会补充新成员,情况不熟悉,就怕更麻烦。……只能趁着新人还没补充上的空档,尽快找到李姐。” 第30章 【四组】 昂盯着介错手里把玩的高压气流装置零件看了许久,突然间“哎”了一声:“那个……” 我转头看他,道:“难不成你认识这个?” 昂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小时候在我妈妈房里翻玩具的时候,见到过这种类似的东西。” 我和介错同时一惊。 昂又说:“当时,这个东西是跟一大堆像文件一样的纸一起,放在一个箱子里,藏在床底下很深的地方。” “什么样的纸?”介错问。 “很厚一摞,装满了一个大纸箱。我也不懂,像是文件。有一些上面也就是画着你手上这些东西吧,还标有我看不懂的文字和数字,现在回想起来,像是说明书。” “后来呢?这些东西现在在哪里?”我赶紧问。 “后来虽然我已经小心放回原处了,但还是被我妈妈发现我看过那个东西。当时我妈妈一反常态把我暴揍了一顿,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所以我对这些东西印象很深。”昂停了一下,“……不过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东西,还偷偷特地去找过,不但别的地方找不到,就连床底也没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介错问。 “我很小的时候了……”昂望着天边,想了好一会儿,“不记得我那时候几岁了,反正还很小,大概是读幼儿园第二年还是第三年。” 我和介错对视一眼。疑似方文江的技术资料竟然出现在李太太那里,莫非这就是秃鹫盯上李太太的原因?可为什么李太太会有这些资料?是方文江存放在她那里的吗?如果是昂四五岁时候在家里发现的这些东西,那也有十年左右了。这些资料现在又在哪里? “这事不要让他们两个知道。”介错眼神示意下医院大楼,道。 ********************* 说话间,看到猫鼬和龙吟一边脱医院的褂子,朝这边走过来。介错马上收起高压气流装置零件,顾左右而言他,并发动了车,让我们赶紧上车准备离去。 没想到猫鼬径直走过来,跟在昂后面上了我们这辆车,还大大咧咧坐在后座中央,把昂挤到一边。 “坐回你的车去。”介错对猫鼬说。 猫鼬笑道:“忽然间想跟楼拉姐姐聊聊。好久没能跟美女说话,我都有点没干劲了。真羡慕你啊,介错哥,天天跟美女在一起,气都顺。” 介错没搭理他。 “情况问得怎样?”猫鼬从后面趴过座椅靠背来问我。 “如果你说的是医院的话,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不信去问昂。”坐在副驾驶的我说,“没准你们决定来l市就是错的吧,根本没有线索,还不如再回炸掉的老房子多搜索一下呢。” “哦呵?”猫鼬冷笑道,看看介错,又看看我,“那你们来l市干嘛?可别告诉我你们真是来度蜜月的哦~你们不也是来追查秃鹫的么?” ——狡猾如斯!我一惊,忙看介错,他只是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一言不发。 猫鼬冷不丁突然上前,一把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工具箱,掏出介错放在那里的高压气流装置零件,仔细看了看:“这是什么?看起来挺有型。” “不要乱翻别人东西!”我叫道。 猫鼬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 “……我说介错哥,你这个玩具都生锈了,别玩了,给你个新的吧。”猫鼬说着,从脚下拾起一件包在医院褂子里的东西甩到我这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介错终于不易察觉地往这边瞟了一眼。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打开了包袱,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吓得耳朵一嗡,条件反射地差点没把东西扔出去! ——那是一条血淋淋连着人手掌的手臂。自手腕往上的皮肉都被尽数剥去,露出了里面错综复杂的金属部件,以及金属部件之间穿插的人骨和血管、神经,就好似老树盘根错节地长在了石头上,从石头缝里无孔不入地牵扯纠缠出来,密不可分,看得我心里一阵悚然,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昂在一旁看到这个,已经伸头出去吐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异的物件,突然想到了方玭的手:“刚才跟你们交手的是个……女人?” “什么女人?我好久没见过女人了呢。”猫鼬诡异地笑道,“好不容易见到你这么漂亮的,倒霉催的还是介错的人……难道你们最近见过这样的女人?”他死死盯着那条机械人手。 “楼拉!”介错终于忍不住喝道,一个急刹车停住,我们都扑倒在前面,猫鼬更是把脸直接甩在驾驶台中控上,差点没被档把戳死。 我也知道自己失言,急忙住嘴,看着介错。 “没错。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调查秃鹫的,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你们最好不要再打探下去了!” 介错皱着眉继续说:“原本这件事你们不知道为好,因为那么高层级的飞鹰都被杀了,非同小可。可是偏偏你们却撞上来……所幸你们跟我在一起的事情还没被人知道,所以,趁着现在,还是带着昂回去,继续执行组织交给你们的任务,别的什么都不要问、不要管。等事情完成,我会去找你们兑现我的承诺。” 没想到他夜里发那么大的火,竟然是因为这事。我看着介错,恍惚间回到了一个炎热的下午,孔嘉古蹲在地上,在为我组装一台吱嘎作响的落地扇。没想到身边这个死神,原来竟是如此可靠。 “噗哈哈哈!”我的思绪很快被猫鼬夸张的笑声打断,他揉着被撞红的鼻子,弯着腰捂着肚子笑出了猪叫声,“有趣有趣,不认识不知道,原来传说中死神一般的杀手介错你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呀,怪不得你的队伍那么所向披靡,楼拉姐也那么死心塌地跟着你呢,受教了!所以说真的……” 他逐渐收了笑容,直起腰说:“你,值得。” “啊?”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转变。 “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看到这条断手,来自黑名单灭杀组第四分组。”猫鼬略带严肃地说,“介错,你可能没有接触过我们第三、四分组,所以不认识我们也正常。但是我曾经跟第四分组合作过一段时间。想听听吗?” 我们都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如果说介错你带领的第一分组是组织的死神,那么,我毫不犹豫地说,第四分组就是地狱。” 我看看介错,又看看猫鼬,背后一寒。 猫鼬继续说:“组织一直都说原则上是第一和第二分组、第三和第四分组在必要的时候联合行动。其实你们一二分组合作也不多吧,可是,我们却和第四分组合作过,虽然组员很神秘,几乎连人都见不到,我作为组长,也只能密切接触到其中的一个人。其实不光是你们,就算我们合作过的人,都不知道第四分组到底有多少人,但他们工作效率极高,高得让人恐惧,高得不像人……我成为第三分组组长5年来,就是跟他们合作那一次,简直震碎了三观,为此还抑郁了将近一年,不敢看到任何枪械一类的东西。可是从那次可怕的抑郁走出来以后,我竟然连氰化钾都不怕了……什么任务、什么命令,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就算自己的命也不算什么东西。从那以后,我暗地里下了决心,这辈子要随心所欲,就只为了自己开心而活,没有什么能束缚我,我只遵从自己内心。” “……那么你说的第四分组,是……”我犹豫再三地问道。 他指着我膝上放着这条残肢,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ginbile部队。” 第31章 【断裂】 “可明明都不是一种作战方式,为什么会叫你过去跟他们合作啊?”昂靠在车窗上问猫鼬。 “是啊……我为什么要去呢……”猫鼬低下头,咬着自己食指的第二指节,喃喃自语道,“为什么……” 车里沉默了许久。 看来,在方文江被捕之后这些年里,ginbile计划依然没有停止,而且有更多、更成功的ginbile实验体被制造出来。是谁在着手操作这件事的呢?相关资料又是怎么到李太太那里去的?这些由另一个人着手操作制造成的ginbile实验体相对于方文江制造出来像方玭那样的第一代ginbile来说,又有什么改进?猫鼬当年见过的这种“ginbile 2.0”又有什么让猫鼬这个黑名单组第三分组的组长也闻风丧胆的可怕之处?这些事情,和我父母的死又有什么关系?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我脑中不得其解。 “猫鼬……”我有心想问问这“ginbile 2.0”的具体情况,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没话找话地说,“你当初为什么要进入组织?是谁带你进来的?” 猫鼬立刻警觉地抬眼瞪我,思索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从大洋彼岸起源的组织,扩张到这边就有断裂了么?” “扩张?断裂?”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过。介错脸色一变,似乎觉察到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个……”昂却开口了,“我好像在物理课上听过……不管是哪个方向的力,在别的方向的力干扰下,总会有所偏移。所以就算是再坚定的信仰和再强硬的规则,经过这样的长途传播,在文化差异和扩张过程中不确定因素的双重外力牵引下,总会跟原来的教义有偏差的吧?” 猫鼬笑笑,对昂的分析表示认同:“是啊,留下的只有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条,而前进的目标,早就模糊不清,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南辕北辙了。所以,总部对这边的这种架构和形式是完全看不上的。你们两个跟飞鹰打过交道,应该都明白的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 猫鼬看着介错,笑道:“我想说的是,这个组织,原本并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能进的。” 介错的眉头簇紧,脸色明显变了,不易觉察地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大叫一声:“昂让开!”突然放倒座椅靠背,暴起向猫鼬扑过去,把他死死摁在座椅上。介错几乎同时过来,两手抠住他的脸,几乎要把他的眼珠子榨出来。 猫鼬万万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时候来这一手,猝不及防地被我们压制住,上不来气,满脸通红,青筋凸起,眼珠暴凸,口中流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投降了”。 介错似乎对这个效果颇为满意,一五一十卸掉了猫鼬全身的武器。我正想放开他,介错却道不急,开始一寸一寸仔细摸捏猫鼬的身体。 猫鼬终于可以自由呼吸,用力喘了好几下,沙哑着声音道:“介错哥,在美女面前不要这样嘛,等下起反应了多不好意思啊,我不是ginbile……真的,没骗你!” 介错没理他,自顾自地上下揉捏了半天,确认了他确实不是ginbile,才示意我放开猫鼬:“我以为组里对我不满的,只有铜蝎而已。” “我可没有对你不满!”猫鼬睁大眼睛作无辜状,“其实从形势看来,我是很佩服你的。刚才我只是说个事实而已,就我本人来说,我是相~当认可你哦!” 介错却一拳打肿了他的脸:“我要你认可?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就是这样乌七八糟的人,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来惹我!” ……这句话我倒是很熟悉,可揪着一句有意无意的话来大做文章,介错未免显得太过于心胸狭窄了些。看到猫鼬那个样子,我竟有点庆幸那时候介错没有第二次打肿我的脸。 ******************** 猫鼬没了武器,老老实实像个被家暴的小媳妇一样,捧着脸端坐在后座,一脸委屈。昂有点看不下去,抽了张纸巾,用水杯湿了水给他敷上。 听见昂小声问了一句:“……所以猫哥,就说刚才我姐姐问你的问题,你是自愿加入这个组织的?” 我回头瞥猫鼬,他捂着脸,两眼发红地盯着昂,点点头,想说什么,可能伤到了喉咙,努力了几下,终究没说出来。 “为什么~”昂挺没眼力见地继续问,“这种组织,可坚决不能进啊,若不是身世不好,无以为生,谁会去依靠这种吃人组织呢?” 猫鼬大声咳了几下,总算能出声,揉着僵硬的脸,用仍然奇怪的语调说道:“看来,这位介错大哥也没有跟你们说过组织的历史啊。……连这个组织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被组织杀掉,太可怜了。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跟你们说的,包括我为什么要加入组织、怎样加入组织。”停了一会儿,他对昂说,“不过,你这个小弟,我喜欢,要不要考虑也试试加入我们?” 我一听这话,心中腾地无名火起,跳起来要给他另一边脸一拳:“事情结束后,他会回学校好好读书,成为社会精英,你不要打昂的主意!” 猫鼬这回早有准备,以掌抵住我的拳头,笑道:“不冲突、不冲突。” ******************** 这时,远远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转眼间摩托就停到了我们的车旁,坐在摩托车上的不是别人,正是g0527——方玭。她仍然穿着宽大的运动装,戴着摩托头盔,护目镜罩得严严实实,从外表完全看不出身份来。只有她一开口,通过那奇特的沙哑嗓音才能分辨得出那是方玭。 方玭弯腰凑到车窗前,道:“总算找到你们了!时间紧急,马上跟着走,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说着,摩托车径自向前扬长而去,介错发车跟上。 猫鼬把这事看个满眼。我正等他问起,没想到他两眼已经亮成了灯塔:“——美女!那个美女是谁?!” 我大感意外:“头盔都戴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是美女?” 我有心打击他一下,可是他已经兴奋成了看到鱼的猫,两眼都绿了,仿佛鲜鱼已经叼在了嘴里。 我对猫鼬这个人的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不知道这样一个将自己的情绪凌驾于实际形势和上级命令之上的疯子,为什么还能这样潇洒地在纪律严苛的组织里如鱼得水。这跟组织的生态实在格格不入。 第32章 【失物】 “猫鼬,既然你跟第四分组合作过,你说接触过那一组中的一个人,应该就是组长吧?我就是想知道,第四分组的组长是个什么样的……ginbile,能厉害到什么程度呢?”我问猫鼬,心里却暗暗在回想跟方玭交手的过程以及她的招式。 “第四分组的组长?”猫鼬捂着脸,饶有兴趣地凑过来,“为什么只想知道组长的情况?” “……” “你觉得组长代表了一个组的最高实力吗?”猫鼬道,“但是我告诉你……第四分组,没有组长。” 我有些惊讶:“那由谁来收发、分配或者部署任务?” “他们不需要。”猫鼬说,“那么可怕的一支队伍,每个人都是由顶层那位下达命令,然后由最高层的八大决策者直接管理、分派任务的。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传达命令的方式,我们都有暗号和密码,但是他们不需要,没有人传令,也不用与决策者接触。一开始我以为会通过制造他们、维护技术的秃鹫来转达命令,然而并不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秃鹫并不知道第四分组在做什么任务,这群ginbile……实在太神秘了,连我也搞不懂。” 这时,一旁的昂开口了:“其实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要把人和枪绑在一起?你们组织里使枪的高手遍地都是,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非要让枪长在身上?” 猫鼬笑笑,说:“举枪简单还是举手简单?对别人下指令简单还是在脑子里想想就能达到目的简单?这样的家伙,如果出的是间谍任务,隐蔽性会更高。再说,让枪长在人的身上,说不定只是ginbile计划的第一步~” “还会有下一步?”我惊道。 “那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项目人员。不过既然能够让枪械和身体组织长得那么致密,让其他功能的机械、武器甚至是人工智能设备长在人身上,是不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没准还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造出拥有不死之身的怪物也不一定呢。” 我不禁想到铁手岩鹰。 “而且,他们这种枪本身威力也很大,我和老三我们两个才好不容易对付一个,如果再来那么几个,我们可真吃不消。”猫鼬说。 “真能做到那么厉害吗……”昂自语道,“那岂不是无敌了……” 我将包着医院褂子的残肢放到座椅下面,突然觉得这条手臂里面的枪似乎比方玭的手要轻很多。我仍将信将疑,又掂了掂,发现自己的感觉完全没错。这样的重量,跟正常人的手臂没有两样,而方玭因为左手里的枪械过于笨重,行动上总会迟缓一些,而且左右手的着力不平衡,动作上难免会被人看出不协调感和破绽。如果对现在这条残肢的主人来说,可能情况就会好得多。 ……这果然是所谓的“ginbile 2.0”吗?或者甚至是“ginbile 3.0”“ginbile 4.0”?这表示在方文江的技术上,又有了新的突破?那是谁的造诣呢? 想着,有点不寒而栗。 “怪不得秃鹫牛了……总部竟然能认可、支持他的这个项目,看来高层更需要这样的金刚工具而不是我们这种随时会变成炮灰的血肉之躯。”我自言自语道。 “总部?”猫鼬冷笑道,“你见过总部?” 我摇摇头:“当然没有,我见过的最高级长官不过是s-a大区的飞鹰,跟你们比起来,我跟个编外人员差不多,连你们一直说的那个秃鹫我都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怎么可能见过总部……倒是说的好像你见过一样。” 猫鼬“嘿嘿”一笑,春风得意,表情宛如凡尔赛宫出来的贵宾犬:“你忘了吧?我们黑名单组就是总部直接管辖的啊。” “……那么第四分组和总部以及秃鹫的关系岂不是很微妙?”我问。 “应该是说秃鹫和决策者的关系很微妙才对吧……”猫鼬道,“毕竟秃鹫是属于s-a大区分部的高层干部。” “那你们其他几个分组和秃鹫……” 后面顿时沉默下来,我许久没得到回应,转头去看,发现猫鼬竟然靠在座椅背上往窗外看风景,昂在一旁拍他肩也不闻不问,装疯卖傻。 “喂……”我正想说话,猫鼬却默默地将屁股挪到另一边,朝着介错挤挤眼睛,指指自己红肿的脸颊,摇摇头。 我看到介错脸上阴云密布,便也识趣地住嘴收声。看来害怕介错如老鼠怕猫的,还不止我一个人。 ******************** 说话间,车停在了一片松柏林间,旁边是l市的殡仪馆。天色已晚,加上本来就是阴天,在这种地方的林中,更显晦暗。不过这样能有效隐蔽身份,很难分辨出车里有几个人。 猫鼬为了结识美女,迫不及待第一个跳下车,外面却一反常态地无声无息。我心下奇怪,正想跟在他后面下车,介错却搭住我的肩,阻止了我,并且让我不要开窗。 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等着我们的不是方玭,而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穿着警服、相貌十分普通的男人。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方玭他们需要我们出面,也许这个人这里有什么线索,以他们的身份,确实不方便面见警方的人。 介错迅速爬到后座,跟昂耳语了几句。昂点点头,开门下了车与那个男人交谈起来。 隔着车窗玻璃,他们说话声也变得模糊,我努力将耳朵贴在车窗上,隐隐约约听到了些。 “刚打电话叫我出来的人呢?你们来要什么?”男人问。 看来打电话叫他出来的没准是铁手岩鹰或是方玭。 只见昂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几步,对那个男人说:“叔叔您好,我们就是来找一些我妈妈的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嗯?”男人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防备地看着昂,“你妈妈丢了什么?应该报警,这里不帮忙寻找失物。” “不,这个只能问您……”昂迎着他的目光,说。 男人向四下里瞟了几下,说:“搞错了,这里没有什么你妈妈的东西。你们是谁?是谁叫你来的?” “我叫李昂,是两个月前m市爆炸案的受害者。这位是我的朋友,叫吴芳芳。我现在想找回我妈妈之前丢失的一些东西,有人跟我说只有到这里来找您才知道。” 男人一听,表情顿时有点复杂,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猫鼬,说:“那就来我办公室吧。但是小朋友,学生就要好好学习,不要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噗!”一旁的猫鼬没忍住笑了出来,却自觉失态,捂着嘴边笑边说,“……不好意思,您继续说。” 那个男人被猫鼬这样一笑,有些不快,急忙另找话题:“是谁叫你来这里找我的?” 昂微笑道:“一会儿再告诉您,我还有很多事想问您呢。” 男人道:“……那好吧……车上还有人吧?叫你车上的朋友也一起来吧。” 眼见藏不住,介错低声道:“他是条子那边的人。刚出伊晃那事,我不便露面,你去。” 他交代了几句情况,我便从驾驶位爬过去,下了车,表示车上已经没人了。那男人看到我,看似有些失望,好像认定了车上的不应该是我才对。 ******************** 男人带领我们绕过殡仪馆,来到一栋外观简陋的楼前,带我们上了二楼办公室。 办公室非常简单,只有三张桌子,一排柜子。男人搬凳子招呼我们坐下,说:“我以为你们会跑。” “为什么?”昂问。 “因为……伊晃现在是重点抓捕的通缉犯啊。刚才他打电话叫我出来,你们其实是来帮伊晃找东西的吧?” 我说:“没错,是伊晃托我们来见您的,那就直接长话短说了。请问您是?” “我……跟伊晃算是多年以前认识吧,我以为他会亲自现身。至于我的名字嘛,就不要……” 我微笑道:“谢谢您没有报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就是……刘思德法医。” 第33章 【惨聚】 男人愣了一下,没有否认我,而是语气犀利地对昂说:“伊晃在找什么?为什么撒谎说是你妈妈的东西?” 我接过话说:“这并不冲突,他们说的,可能是同一件东西……伊晃,还有我们,都想知道方文江的ginbile计划相关资料的下落。” 听到“方文江”这个名字,刘思德脸色明显变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问昂:“小朋友,不要说谎,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我不认识什么方文江!” 听到这样摸不着调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既然这样问,说明他是知道方文江这个人的,然而明知故问这种逻辑不通的话,明摆着是在敷衍。据说体zhi内的人经常这样,不会好好说话,阴阳怪气,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却又并不高明,现在终于能有所体会,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自己在心里郁闷。 坐在后面的猫鼬又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 果然还真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笑声虽然不合时宜,却多少有些打压这位中年人的油腻。刘思德终于收了一些敷衍,改口说:“资料什么,我不知道,我这里从来就没有收到什么资料,如果有,那也是在别的科那里。不过,多年前伊晃、方文江、方玭那次涉wai涉hei案件,l市警方捣毁了方文江的实验据点,并且进行了搜索,可是据我了解到的报告,没有搜索到任何他的相关研究成果。那里的器械、半成品、实验体也带回去了,那么多年也没什么进展,所以最近他们才打算将伊晃和方玭转移到更专业的研究机构进行进一步研究。其实这事我也表示过反对的,毕竟有违人道伦理。不过我只是当时派到专案组的法医,人微言轻,专案组解散后基本也跟这个案子的后续没有多大关联了,而且……”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伊晃这个比方文江技术更为先进的的ginbile,其实是你制造出来的,而不是方文江的杰作吧?”我看着他的眼睛,接着他的话头说。 昂惊呼了一下,猫鼬则饶有兴趣地听着我们往下说。 “话不能乱说!”刘思德有点惊恐,“你是怕这里被警方监控,所以想把我拉下水,故意说这种话的吧!胡说八道!无中生有!……要真是这样,当时就会把伊晃和方玭交给我来研究了,怎么会把我排除在外?” “因为你不敢说出跟伊晃的交情啊。”我斜眼看着他,“要不然为什么伊晃一打电话给你,你就乖乖出来了呢?……实不相瞒,正是他们不方便露面,才让我们来跟你对接的。你说是认识而已,但其实对伊晃有救命之恩,我们知道。还是请你告诉我们方文江那些资料的去向吧。” 刘思德看起来有些慌乱,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资料不在警方手里,至于去了哪里,这也不是我的职责范围。”说着就把我们往外赶,“我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不要太过分!说那么多对你们这些人够好了,要不是看在伊晃可能会来的份上,我肯定不会来见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赶紧走,不然报警了!”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致……看起来那些资料并没有落入警方手里,仔细想想,刘思德说的确实有点道理,他没有说谎的理由。昂说在他家里看到过疑似那些资料的东西,按照方文江和李太太的交情,会不会是当年方文江嗅到了风声,把资料提前转移存放在李太太那里呢?那么,秃鹫劫走李太太,就非常有动机了。 实在没办法,这次看起来又是一无所获。我们只好站起身来往外走。 ******************** 走到门口时,昂突然回头大声说:“m市爆炸案您一定很清楚,那座房子的房主叫李蓉,是我妈妈,您也是警察的话,可以查得到她的下落吗?” 看得出刘思德并不是一个藏得住事的人,听到“李蓉”的名字,脸色煞白,大感意外:“你是李蓉的儿子?是……那个当医生的李蓉?那个爆炸案受害者?”原先所有努力隐藏的焦虑顿时全部写在了脸上,十分不安。 “你等一下。”他走到一边去,背对着我们沉吟了许久,转过来对昂说,“……傻孩子,爆炸案过去了那么久,你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你妈妈本人,而不是听了这些坏人的指使,去帮他们找什么资料吧。” 昂一惊:“那么叔叔,您知道我妈妈的下落?” 刘思德表情更复杂了,搓着手想了好一会儿,说:“……跟我来吧,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保密,否则不光她的性命,可能连我也……” 我和昂对视一眼,心顿时被抽起来,五味杂陈,又惊又喜。惊的是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李太太,但没准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喜的是兜兜转转找了那么久,终于能让昂母子相聚。当下心里忐忑不堪,不知道如何是好。看昂的表情,他心里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猫鼬搂住他肩,拍了拍表示安慰。 ******************** 跟着刘思德来到办公楼后面一座样貌普通的楼,那栋楼四周都是花草绿化带,看起来比办公楼更像办公楼。可是在暗沉沉的天色中,一进到这栋楼,背后就感觉到凉飕飕的。 我们前后走到一楼走廊尽头一间屋子门口,刘思德拿出一串钥匙开门:“这是停尸房,平时除了我,很少有人进来。按理说,我现在年纪大了,出现场、验尸的工作也都慢慢交给年轻人去做了,但是这个地方,还是会有一些自己的东西,不想给别人看……你们懂的。” 门开了,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一种电机运转的声音,细小而绵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可以看到那里躺着一个人。 “妈……”昂叫出了声,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刘思德打开一盏昏暗的灯,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我们大惊! ——躺在那里的是李太太没错,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她的肚子上,赫然开了一个大洞,各种器械、线、管从她的腹腔延伸出来,连接到周围的各种仪器当中,进门时听到的细微电流声就是从这些仪器中传出来的。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只觉得头皮发麻,难以置信,就连身经百战的猫鼬也呆立现场,无法动弹。 “妈!”昂大叫一声,眼泪就下来了。不出所料,李太太没有一丝回应。 我掩口道:“这是……” 刘思德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们了解伊晃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当年怎么样救活伊晃,现在就想怎么样救活她。 “起先我并不知道m市的爆炸案细节,我是在m市医院发现她的,当时她已经是假死状态,在送往太平间的路上。说起来也巧,如果不是当时我的徒弟请教我一些问题,我也不会过去,当然也没法发现她竟然还活着。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李蓉,而且,她还活着。” “这么说,你以前就认识她?”我问。 “认识。”刘思德若有所思,“实不相瞒,不光认识她,还认识方文江。我们三个,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 第34章 【同学】 刘思德缓缓道来,仿佛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我在普林斯多大学读生物物理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两个。他们都是y区大学奖学金派送出来的医学专业高材生,当时我的外文名叫劳伯特刘,方文江叫查理方,只有李蓉还坚持用本名:蓉李。所以进了专案组好长一段时间啊,竟然都不知道方文江是多年来的老朋友。到现在,心里还总觉得查理方和方文江,其实是两个人吧? “这个所谓的ginbile实验,其实是我和他们一起讨论出来的,我们还共同为之奋斗过。最后蓉觉得这件事太过荒唐,首先退出了,只有我和查理还一直在努力,也有可能是在竞争。因为当时我们两个都对蓉有意思,可是像我们这样的理工男,却都把这种竞争的劲头放在了学术科研的比赛上面。很傻吧? “可是后来在我看来……我和方文江对这个实验的理解,完全相反。我一直觉得这是个造福人类的好事,可能我思维有局限,从来不知道可以像他这样来做这个实验的。其实,我在方文江案子中看到方玭的手臂x光片,心里就存在怀疑,大概猜出来是他,但是我没见过这样的枪械,也从来想不到,这也能叫做ginbile。所以,我被普林斯多大学开除,确实也不冤枉。“ “开除?” 刘法医点点头:“就因为这些实验,我去偷了一些东西,因此违反校规,被大学开除,灰溜溜回到了家。我家本就不富裕,父母砸锅卖铁供我去a国读书,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看到我被开除,认为我一定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一下子无法接受,郁郁寡欢,先后患了重病,我四处借钱给父母看病,半年后他们还是与世长辞。我导致了这场家庭变故,失去了家人,还欠下了高额欠款,一度轻生。可自杀未遂,被伊晃救活,却也一夜白头。” 我不禁恻然:“方文江和李蓉知道这些事吗?” 他说:“方文江被逮捕后,我去见过他一面。尽管惊讶,又能怎样?他一直以为我自杀了,也想不到我竟然还活着;我早就跟他断绝了联系,也想不到他会走到这一步。我们当年分开后,也都为了对方、为了大家最初的梦想努力过,可谁又能知道后来的事情变成什么样呢?方文江的案子结束后,我以为我已经解脱了,终于可以放下跟他的牵连和竞争,再也不会跟ginbile有任何关系了。但是偏偏又在医院遇见蓉,这又是什么天意呢?” 无怪乎同是ginbile,伊晃和方玭的风格截然不同。正如他自己所说,伊晃的机械化是为了保命,而方玭的机械化是为了成为武器,动机和做法就完全不同。而我却更加赞同刘思德的做法。 ******************** “那我妈妈还有救吗?”昂声泪俱下地求刘思德。 他说:“目前从技术上看来,她只是伤到了内脏,其实比当年伊晃的情况看起来要好很多。只是……” “只是什么?” “一方面,我那么多年没有接触过ginbile理论了,未免有点生疏,还得慢慢琢磨一下。另一方面,是资金。……我也就是个拿死工资的人,一个人在这一亩三分地秘密地做点自己的事情,这是很大的花销。我现在差不多用尽了积蓄,老婆都快怀疑了,也只能做到现在这样勉强吊着她的命。要成为ginbile,远远不够啊。” “那当年你救伊晃……”我急忙说。 “你别看他四处躲躲藏藏是个亡命之徒,伊晃可是有钱人。” 我立刻闭口不说了。从当初伊晃的口供录音来看,他说刘思德救他用的是自己的奖学金,可当时刘思德负债累累,哪里还有多余的奖学金做ginbile?……这两个人,到底是谁说的话有问题? “资金没有问题。”猫鼬突然在后面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可以提供。只要能尽快救她,你要多少,我打过来给你。” 刘思德突然听到这个,不免有些惊讶,仿佛遇到了骗子。 “……如果你不信,等下先少少给你打30万,后续等你还需要多少再跟李昂说,让他告诉我,我会第一时间打给你。” “哥!”昂眼泪汪汪地抬头仰望猫鼬。 我也不禁睁大眼睛看着猫鼬:这是遇到了任性的金主爷爷了么…… 猫鼬给我飞了个媚眼,深藏功与名。 ********************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介错放在背包里让我背过来的ginbile残肢拿到刘思德面前,让他看看这个东西。 刘思德翻来覆去看了很久,迟疑而犹豫地说:“这个……其实不太像查理,也就是方文江的理论风格,应该不是他做的。” “怎么说呢?”我问。 “方当年主要提出的是如何让机械跟人的神经元融合,以达到用大脑直接控制机械的目的。他当时提出的构想是一种叫做神经网络算法的理论,我验证过,这确实比以前普遍提及的线性算法更为精确。另外一个,他提出要将电极准确植入到实验对象大脑运动皮层神经元第6层的位置,并对电极检测范围内的人脑神经电信号进行实时采集和解码,将不同的电极信号特征与器械假肢的指令相匹配,成功捕捉实验体大脑的神经元电活动信号来自由控制外部设备完成指令。……他能提出这样的理论,确实我也自叹不如。可是没想到,最后先在临床上做到的,竟然是我。” 说到这种理论,以前在伊晃那里也听过。不明觉厉。 “但是,你现在带过来这个标本,使用的并不是他提出的这种理论。”他思考了许久,继续说,“这件标本,跟方的神经电极理论有不一样的地方,它不是用电极植入手术做的,也没有使用方研发的那种智能皮肤——说白了,方的理论,仍然是建立在生物电子装置的理论基础上。可是这件标本的形成,是通过更快捷的神经信号重定向手术,而且在内部骨骼和皮肤上,使用了实验对象自己原本的组织,这在肌群控制上能达到更灵便的效果。只是,这件标本,充其量只能算是植入,根本算不得是ginbile。”刘思德说着,摇摇头,“这种保守的思维,倒真像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 “真像是什么?”过了许久,我问。 他继续摇头,声音渐渐低下去,看向那张床:“真像是蓉的风格啊……” 第35章 【金主】 不觉已入夜,刘思德嘱咐我们对此事千万保密,甚至伊晃和方玭那边都不要提起,便打了招呼锁门回家。 我们告别他,回到车上,没与伊晃和方玭联系,却沉默了很久,难以从听到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毕竟这一个月接受到的信息,比我之前十几年都多,让我混乱了起来。 随后接到龙吟消息,他在郊区为我们找了一家小旅馆,让大家过去落脚。我们不敢联系伊晃和方玭,直接驱车前往龙吟订的旅馆入住。 因为行踪已经暴露,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暂且按兵不动。我一个人躺在房间里,虽然有些疲倦,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烦躁而焦虑。好不容易找到了李太太,却是这个情况,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李太太性命堪忧,到底还能不能治好?原先夸下海口,说找到李太太以后就把他们母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现在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自己都没有主意。而且,刘思德说的实在太让人在意了。没想到李太太也是ginbile理论的践行者之一,这样看来,黑名单灭杀组盯上她的原因应该不止因为她是爸爸的家人。可是,既然方文江曾经在秃鹫的项目组实验室从事ginbile计划,那么凭方文江和李太太的交情,秃鹫完全没有找过李太太吗?她是否和秃鹫也有关系? ……太过复杂的事情,让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本来就不是聪明人,更不是能够深谋远虑的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现在在做的事情,感觉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我果然不应该来,爸爸真是挖了个大坑,把能力不足的女儿往死里逼啊。 ********************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这种用手指第一指节敲门的方式我再熟悉不过,一听就可以辨明,敲门的是昂。 我打开门,把昂让进来。他看起来有点局促,说有些事跟我商量,我让他坐下慢慢说。 他最后也没坐,像个请求原谅的犯错小孩,站在我面前,小声说:“猫哥他……想让我和我妈妈跟他一起转移到国外。他正准备联系刘法医,问他愿不愿意辞职跟我们一起去,就当是做科研项目继续学习。所以他也叫我来问一下你,是不是也……”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你说猫鼬?……法医能那么容易弄得出去吗?他哪来的那么大的能耐?”我坐在床上,斜眼看着昂,不予置信。 “……” “对哦。”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他说他很有钱。可是为什么呢?一个为组织干活的刺客而已,收入怎样我清楚得很,又不是什么赏金猎人,你确定要相信他这种鬼话?” “可是姐姐,”昂突然声音略大了些,“我相信猫哥!他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有办法!他不是坏人!他对我的关心不比你少!我想跟着他!” 我心下一凉:“你说什么?” 昂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语气又弱了下来:“……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像你一样厉害,甚至比你还厉害,去保护妈妈,保护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是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以身犯险,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别说了。”我心里堵得慌,阻止他往下说,“不准再说我厉害。我本来就不厉害,而且我根本就不想厉害!但我也用不着你保护……不早了,回去休息。自己小心,不要半夜三更随便跑来跑去了。” 说着我便推他出门,目送他回到自己房间。突然,楼梯间阴暗处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冷笑声。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黑暗的楼梯间说:“怎样?你有什么高见?” 果然,介错叉着手靠在楼梯间的墙上。看到我对他说话,便踱步过来,从门缝挤进我房里关上门:“你说话这口气倒是越来越显得像他妈妈了。” “……” “楼拉,现在的你,钝了许多,却也柔和不少。”他道,“如果是先前在李姐家,没准你已经拿着刀冲过来了。” “你想说什么?” “难得想夸夸你。你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 “嗯?”我皱眉,“谁定义的正常?什么样叫正常?变正常了是好事还是坏事?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呢?” “好吧,不说没用的了。刚才昂说的事情,你怎么想?” “你希望我怎么想?” 他搓了搓鼻子,低头不看我:“我倒是觉得……猫鼬这小子,挺喜欢你……们,你知道这事吗?” “……你有病吧!”听到这话,我许久才反应过来,气极反笑,“然后呢?所以你把我卖给他,还买一送三?你脑子怎么想的?我又不是你女儿!天啊……你是介错哎,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脑袋里是进了几吨水?……还是说,他到底是谁?” “楼拉,安静。”介错略显严肃地打断我的话,“相信我,目前的形势来看,跟着他是最安全的。李姐、昂,还有你,跟他走,至少可以暂时避过这一次剿杀。目前只有他做得到。” “为什么?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到,那你呢?你是打算自己来当靶子,与全世界为敌?你还想不想活?你把我妈妈给你的……”不知为何,我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哽咽了,慢慢变成了哭腔。 “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向他胸口,却又怕伤到他,拳风一偏砸在墙上,墙皮剥落,鲜血直流,钻心的疼。 可手上这一疼,冲向脑子的血也回流了不少,嗡嗡直响的耳朵也逐渐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用力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捧着手问:“你和昂早就知道,猫鼬根本不是什么黑名单灭杀组第三分组的组长,对吧?” “你也感觉到了?……阿三倒是不会说谎,但是猫鼬一定有多重身份。我也是刚知道,他……不是本国人。我猜测,他很有可能是凯文迪斯家族的人。”介错走过去,从我行李袋里拿了药水和绷带,给我消毒包扎。 “凯文迪斯家族?” “组织背后的金主家族。rothsfia组织前身是t国达温府葛洛斯科皇家大学的一个兄弟会,最早组织这个兄弟会的就是这个家族的第六代公爵。据说这个兄弟会最初的时候入会条件极其严苛,不是三代以上的贵族、或是有爵位头衔的家族,几乎都没有资格,连一般的暴发户也没有渠道入会。其实最开始也就是个上流社会和政治联合的人脉组织而已。” 无怪乎猫鼬说介错是混入组织的乱七八糟的人时,他会那么生气。不过既然入会门槛那么高,我等普通人哪里又有生气的资格? 他继续说:“可是随着生产关系变化,政治体制改变,贵族式微,商业当道,rothsfia渐渐变了味,逐渐成为了商会一般的组织。一旦沾染了金钱,一切都变味了。就像猫鼬说的那样,教义断裂,于是组织越扩越大,遍及几个洲,慢慢成为了几个集团,还各自发展出了自己的杀手组织和体系,互相倾轧。凯文迪斯家族几乎控制不住局势,才以创始人名义,选拔出了艾利欧格暗杀队,也就是你们戏称为黑名单灭杀组的小队,由这个家族顶层决策者直接管辖。 “黑名单灭杀组,只是s-a区域内的人员为了好理解而开玩笑的称法。我们这支队伍,原名称为艾利欧格暗杀组,听命于总部最高层决策者,尤其是我们第一分组,只听命于现任公爵一个人。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猫鼬有可能是传闻中那个极为叛逆的达温府凯文迪斯公爵第十一代继承人。……这些事情,飞鹰应该都跟你说过吧,不应该由我在这里跟你说。”他说。 我心下一沉:“我爸爸没有说过这些。但猫鼬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知道。他说那些话,难道你没怀疑过不正常?” “仅凭他那些疯疯癫癫没头没脑的话,不能作为证据。” “那么,他们家族世代遗传特有的内驰驿马骨可骗不了人。”介错说,“尽管他染了头发,整容成东方面相,可是却没有磨掉颧骨这个能标明他家族身份的特征。而且他的髌骨和东方人也有些许不同。也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留下不整,毕竟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不多。我也是以前灭过这个家族分家的几个人,无意中发现他们家族有这个特异骨相的。” 这个结论,应该是他白天在车上将猫鼬从头摸到脚得出的。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介错并不是在生气猫鼬对他的言语冒犯,是我小人之心了。 “哦……原来你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怂了?”我略带讥讽地问,“金主在前,要叫爸爸了?” 他顿时推了我一跟头:“滚!我是给你……” 我懒得爬起来,坐在地上,靠着床腿,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说:“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那就对了啊。” 我盯着窗外的月亮,旁边的太岁星璀璨明亮,在月光映衬下反而隐藏了身姿,变得难以分辨。我以手比枪,慢慢瞄准太岁星,嘴里轻轻“砰”了一声。 第36章 【暗室】 一转回头,介错的脸却赫然在我面前,凑得极近,吓得我心头一颤,瞬间弹开:“你干嘛!” 他愣了一两秒,揉揉眼,颇觉尴尬,转身过去打开大灯:“不好意思,有点累了。恍惚间……有种你是鸷影的错觉。” 我抚住砰砰乱跳的心:“……我真的那么像妈妈?” “说实话,你长得确实像鸷影。尤其在月光下看起来,就像是复制的版本一样。不过近了,还是能感觉到一股飞鹰的恶臭。” 我爬到床边坐下:“其实,我对妈妈平时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遇到你之后,好不容易才想起了妈妈的样子。没想到,妈妈的模样,就长在我这样的人脸上……果然很讨厌吧?” “……确实讨厌。” “……算了,你赶紧回去休息,这几天我觉得比大逃杀还累。你再吓我的话真有点……” 他说:“猫鼬说的事,我就帮你做主了。明天下午一点,伊晃和方玭会帮我们掩护,我们离开l市,直接到c区q市,在那里送你们一起离开。” “等等!干嘛帮我做主?我说过……” “就这样定了。我确实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他说着就往外走。 我正想追上去说清楚,突然间,四周灯火全灭!霎时间,眼睛不能适应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我迅速持枪在手,跟着他向门口移动,问:“怎么回事!” 黑暗中,传来一声门打开的声音,介错没有说话,猛然间拉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快速奔出去,穿过拐弯的走廊,躲进一个极狭小的房间并关上了门,似乎是这层楼的清洁工具间。 进到狭窄无窗的房间,更加黑暗,这下是彻底伸手不见五指,四周还有些扫帚箩筐等工具,两人在有限的空间里只能贴在一起,连空气都快要凝固了。这种气氛微妙而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气息突然间让我觉得十分不舒服,令人恐惧而窒息。 “来这里干什么!这是停电了吧?怎么回事!我得过去确认下昂的安全!”我恐惧之余又有些尴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跳不已,只想抽出手,马上开门出去。 他却用身体别住我,不让出去,还紧紧攥着我的左手。我一下子竟然没抽出手来,不禁有些愠怒,出手反抗,其实也只是警告一下,并没有指望这种攻击能对他有什么效果。没想到还没出手,一拳头就实实砸在我太阳穴上,打得我脑子里锣鼓喧天,黑暗的眼前金星乱绕,几乎看到了天堂,顿时倒在靠着墙的一排竹扫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随后拳头又随风而至,雨点般打在我头上,我双腿一软,站立不起,毫无招架之力。 这真是拳拳致命,简直没有让我活的余地。我终于开始感觉到不对劲,虽然介错之前打过我,力道大得让我几乎爬不起来,可从未对我下过这种死手。我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突然间喉咙里腥气上涌,一下子呕了出来,心道不好,可能脑震荡了。 正呕得昏天黑地,他却抬起我的左手,另一只手轻轻覆住了我的手背,抚摸了几下。 我心下大骇:这种感觉,我曾经见识过!——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介错! “是你,封迁!”我晕头晕脑没能细想,而且地方狭窄,动作施展不开,一只手被他控制住,又看不到目标,只好冒着跳弹危险直接朝着他的方向胡乱开了枪。 他感觉敏锐,几乎同时将我甩开,让我竟然在那么近的距离都没有击中目标。万幸的是没有形成跳弹,听声音,好像是子弹穿过墙的另一边去了。似乎这工具间那面墙并不是水泥砖墙,倒像是用三合板做了个简单的隔断,后面一定还另有空间! 稍迟疑了一下,他突然过来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瞬间窒息上不来气,更加头痛欲裂,意识也渐渐模糊。 ……反正也无法挣脱,不如利用一下,再不反抗,怕是真要死在这里。这样一想,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对方,朝那面墙壁撞过去。 他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我扑倒,工具间的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来。我猝不及防地拖着对方撞进那个房间,终于可以挣脱,就地一滚,持枪逼住目标。 这个房间有个小窗,月光透进来,眼睛逐渐可以视物,眼前的果然是一身黑衣的封迁。 “很久不见了,楼小姐。”封迁文质彬彬地摘下夜视眼镜,擦了擦,道,“上次手背上的伤好像好得挺快,没肿起来,连个疤痕也没留下,恢复得挺好的。” “果然是封医生啊……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想爬起来,却天旋地转难以做到,“还以为你拉我进那个黑匣子里,是想比拼一下第六感呢……我差点就以为自己输了。” 封迁看了看手中的夜视眼镜,扔到一边:“可我不爱玩三岔口的游戏,觉得有点蠢。”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基本不笑,说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医生发自肺腑的忠告似的。 “那你这次来,又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来观察我的蠢?” 封迁道:“理论上,是遵从命令来杀你的。但是实际上你知道的,我并不想杀你,这不是我本意,挺纠结的怎么办……呀,楼小姐,你头肿了,最好先处理一下。女孩子,脸比较重要,别想着再起来反抗了,不利于恢复。” 我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用尽全力,好不容易站起来:“我真是谢谢您了,封医生。你没直接打死我,是刚才空间太小施展不开还是留了点人情给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你的猎物还是你的病人。……算了算了,叙旧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是不可能束手待毙的。”他的这种一本正经还莫名其妙有些张力,不由自主地就把人带偏,不知怎么就开始中二起来。连自己都想不明白,估计真是被打傻了。 封迁掏出一支蜡烛点燃,房间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他说:“其实,我是第一个接到你的黑名单令的。可是上次机缘巧合被你毁掉了第一次的命令密码,但我对这个命令很难不保留私心,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的命令,让我去杀自己的病人。毕竟每个病人都是我尽全力救回来的,尤其是你。你这场手术难度不是我做过最大的,但也真费了不少精力,也是恢复得最快的,让我十分欣慰。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病人恢复得那么好,真不舍得亲手毁掉自己的作品。可惜,托你那个保镖的福,艾利欧格现在也快没人了,只能让我勉为其难……”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苦恼。 我晕得拿不住枪,眼前也有点模糊,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心知软组织损伤不轻,没准还有内出血,确实没有余力对抗他了。只好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肿胀欲裂的脑袋,干脆放下枪,在地上坐下,彻底放弃了反抗:“你们这真是让我为难啊。是觉得我这主角光环太强,非要给我安排点玛丽苏剧情是吗?……进入组织第一天,上面给我灌输的信条就是「执、行、命、令,不、问、原、因」,绝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可是认识了你们这帮杀手中的杀手后才发现,你们一个个想法都还挺多哈!这让我这个黑名单榜上人物感觉到不受重视知道么?为什么别人可以死得那么利落我却要陪你们玩那么久?因为他们是高层,杀起来更爽?看不起我们底层打工的是不是?话说你们到底能不能认真的来杀我?非要弄得跟猫玩耗子似的?……我求你们了,让我死得痛快点吧行不!一个个都别玩儿我了!” 封迁却一反常态地“噗嗤”一笑:“楼小姐,跟你聊天真的挺开心的。原来你那么想死啊?我倒是一直在安排着,你的保镖有点棘手。本想如果你没认出我的话就使用别人的风格直接弄死你,别让你知道是我干的,我心里多少能过得去。没想到你那么敏锐,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让我心里真是矛盾。”他把蜡烛安放在房间中央,从腰上解下绳子把我五花大绑让我躺在地上,还莫名其妙拿出个随身医药包给我简单检查了脑袋做了些处理,“真可怜,下手重了,这确实不是我风格,样对待病人真有点过意不去,平时一般我不这样。只能给你稍微补偿一下,让你别死得太丑。对不起。” “看吧?还说不是在玩儿我?”我无奈道。 我的眼睛越发迷蒙,觉得屋子里黑雾惨惨的越发不清晰起来,鼻子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些呛,不禁咳了几下,脑子却更晕了。 “时间快不够了。你说你,刚才老老实实让我掐死不就没那么多事了,要不是不小心让你认出我,你既然叫我一声封医生,我也得让你健健康康地死。不过真的没时间了,让你那个保镖找上门来可就不好了。”他四下里望望,看起来有些着急,迅速收好医药包,拿出一把柯尔特m1911,安上消声器,上膛。 “哎哟,别矫情了。……话说你也用枪的啊?我以为你只会下毒呢。还玩特别,不用组织配的贝雷塔92。定制的?还是自己出钱买的?” “试试?”他说着,就要将枪口抵向我的太阳穴。 就在这当口,他后颈忽然挨了一手刀,顿时倒在地上,手上的枪立刻被人夺下。 我如释重负:“终于来了。” ******************** 片刻,封迁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了,介错正在一旁紧急处理我的伤。他突然间一反常态,十分焦急而惊恐,对我说:“我说你这东拉西扯没边没际的,真以为你被打傻了,原来是在给你的保镖争取时间呢?!——介错赶紧放开我,快来不及了!” 介错愣了一下,在空气中四处嗅了嗅:“什么来不及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看着周围弥漫的浓烟,用尽力气,挤出一个笑:“嘴炮误事啊。”突然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第37章 【迷宫】 我是被很多声爆炸惊醒的。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完全清醒的时候,旅馆已经成了一堆废墟。 我晕头晕脑,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自己正平躺在旅馆外的树下,昂拿着湿毛巾在敷我的脑袋。看到昂平安无事,我终于放下心来。艰难回头,看到介错、猫鼬、龙吟,还有被五花大绑的封迁都在,看来大家都没事。他们都坐在地上,黑着脸看着客栈的废墟。除了我,地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是这家旅馆的老板。 这个情形实在有点诡异。我拼命回忆昏迷前是什么情形,然而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姐姐你醒了?”昂看到我睁开眼,问道。 “嗯。”我试图坐起,昂连忙扶我起来。 我看着消失的旅店,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是怎么回事?” 没有一人回答。 我揉了揉眼睛,指着那堆断壁残垣:“……你们谁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我就睡得那么死,连拆房子都不告诉我一声?……像话吗?” “上车,转移。”介错一声令下。 于是介错和昂扶着我,猫鼬、龙吟押着封迁,我们分别乘坐两辆车,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离开了客栈,把客栈老板扔在了原地。 ******************** 路上,我听昂详细说了这一夜发生的乌龙事件。 原来,那所农家乐旅店之所以不用通过身份验证、任何人都能入住,是因为那并不是一家正儿八经的旅馆,因为地处偏僻、客源稀少,老板主要做的是其他营生,旅馆只是一个幌子,平时并不会有什么外人前去入住。老板只将顶楼的部分房间做成了客房,我们从楼梯直接走上二楼客房,看起来好像这栋房子只有两层楼,可实际上两层楼中间还有个隐秘的隔层,用来存放老板的货物,我们住的客房楼层其实是三楼,楼梯完美绕过了中间隔层。而通向隔层的楼梯,则藏在与客房层清洁工具间的暗室中。也不知道龙吟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当天,客栈老板被龙吟逼迫无奈,让我们一伙外人入住,便用三合板临时将工具间和暗室隔开,认为这样我们就绝无可能发现通向隔层的楼梯了。客房楼层的走廊尽头还有一间对客人上锁的房间,其实那是打通了上下三层楼地板,用于吊货的竖井。 刚入住的时候,介错就察觉了这间客栈层高不对劲,一直在琢磨这栋房子的奇怪构造,担心有人暗中对我们不利,便在入夜后独自一人出去探查。不想下到一楼,却发现中毒倒地的客栈老板。他上前查看,心知是封迁下的毒,便四处搜索封迁的藏身之处,无意中发现了客栈老板设置在一楼的作坊,以及作坊里的吊货井。他顺着竖井爬上去,发现了这栋楼的夹层和暗室。介错心下生疑,又担心我们其他人安全,就不动声色顺着楼梯回来,无意间在门口听到了我和昂的对话,便藏身楼梯间看着我目送昂回房间去。 这间客栈的走廊并不是直的,就像是原来先后建成的两栋楼,后来打通连接成了一栋,虽然内部装修上看不出来,但走廊还有几个拐弯,灯光昏暗、坐标不准,很容易搞错方向。所以昂回去时错走进了猫鼬房间,我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以为他进的是自己房间。当时他心事重重,又被我骂了一顿,沮丧至极,进屋也没仔细看,甚至连灯都没开就直接上床睡了。 当时猫鼬去隔壁找龙吟拿回他放在行李袋里的水杯,门没锁死,不料才去了片刻,回来时却鹊巢鸠占,开门进屋才发现床已经被昂占了。他不忍心叫醒昂,寻思着去找介错聊天,可介错的门也敲不开,只好自己一个人下一楼找水喝,在那里看到了中毒倒在地上的客栈老板。经过仔细查看,他也猜测到封迁潜入了客栈,正想上楼告诉介错这件事,却闻到一股蜡烛燃烧的味道,便顺着气味寻找,不但发现了一楼的作坊,还看到一支蜡烛正在那里幽幽地燃烧,已经快要燃尽烧到旁边的东西了。猫鼬大骇,急忙用手中的水泼灭蜡烛,情急之下却没注意旁边就是电源总闸,用水一泼,全屋短路跳闸。 梅开两枝各表一朵,在断电的一片黑暗中,介错发现我傻乎乎地被人拐走,一瞬间也没来得及出手拉住我。他知道正是封迁干的好事,只能摸黑在走廊里搜索,听到传来的声音后才注意到那里有个非常隐蔽的工具间,而且门并没有加锁,顺着摸进去找到暗室,正好救下差点被封迁下毒手的我。 此时,猫鼬顺着吊货井爬上夹层,发现了那里堆积如山的货物,里面也点着不少蜡烛,有几支已经燃烧到旁边的物品了,浓烟滚滚。此时火焰已经燃烧起来,徒手是弄不灭了,四下里一看,这间客栈竟然没有配备任何消防设施。他一面暗骂龙吟找了一家黑店,一面原路返回,狂奔上楼通知昂和龙吟迅速离开,却没找见龙吟。他刚把昂叫出来,就遇到了押着封迁、背着我的介错。猫鼬和封迁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脸惶恐。 然后话不多说,反而封迁被反绑双手还跑得飞快,带着大家一路狂奔,拼死逃出这间客栈。 当时的龙吟,在猫鼬拿走水杯后,才想起自己的水杯还落在车上,原本思考着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没想到客栈里连个一次性纸杯都没有,又停了电,没法烧水,只好下楼出去拿自己的水杯。下到一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客栈老板。此时,夹层中的蜡烛已经开始燃烧,产生的烟雾顺着吊货井逐渐充斥整栋房屋,龙吟在一楼大堂也闻到了气味。他没有仔细看老板倒地的原因,以为他是被烟雾熏晕窒息了,便先将老板拖出客栈扔在树下,正想要返回通知其他人,就看到往外疯狂奔逃的几个人。 没逃出多远,只听见连续不断的巨响,五颜六色、火光四溅,客栈轰然倒塌…… ******************** “为什么又是爆炸?又是封迁安放的炸弹?……作为一个医生,他就那么喜欢爆破吗?”我问。 “不。”介错说,“客栈一楼,是个无证经营的烟花爆竹作坊。” 我恍然大悟:“那……楼层夹缝里堆放的货物,是……” “没错,是非法存储的大批烟花爆竹和原料,简单猜测总共不少于40吨。”介错说,“被铜蝎利用了,想要作为杀我们的二次保障。” 我扶着隐隐作痛的头:“……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吧,为什么会有人想着在鞭炮作坊里开旅馆啊,有病啊……而且龙吟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他这是故意的还是傻?跟老板和封迁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我都不太敢相信这是巧合。” “昂。”介错道,“让你姐姐躺着,脑子被打傻了就别想事情了,这些交给我。……本来就蠢,现在都成了智障了……一身飞鹰的臭味,却没有飞鹰的智商。” “你就知道我不会就此被打通任督二脉?”我白了他一眼,在后座昏昏沉沉地躺下。 第38章 【告别】 这场爆炸倒是小小打了个掩护,并没有借助铁手岩鹰和方玭,我们就得以顺利出城。由于担心在收费站被盘问,我们没走高速,而是从县道出了城,走走停停大约十几个小时,到达了c区q市的壶头圩机场。 下了车,我问猫鼬:“坐哪一趟航班走?要转移到哪里?” 猫鼬“嘿嘿”一笑:“跟我走就行了,干嘛问那么多?” 介错上前拍拍猫鼬的肩膀,又抱了他一下:“拜托了,兄弟!有命的话一定报答!之前有对不住的地方……大人有大量!” 猫鼬也拍拍介错的背:“你是我佩服的人,叫你一声兄弟!以后一定还会见面的!后会有期!” 然后龙吟也与猫鼬和昂一一告别。 我看了看介错,他给我使眼色,让我跟猫鼬走。我内心缠斗良久,犹豫地走上前去,又回头看看介错,不知该做什么,最后横下心来,对猫鼬深鞠一躬。 “楼拉姐,这是干嘛?”猫鼬惊道。 我看看昂,挤出个微笑道:“我弟弟……就拜托你了!” “姐姐!”昂现出极度失望的神色,甚至有些绝望。 “楼拉!”介错面有愠色,觉得我很不可理喻。 我再也笑不出来,眼泪瞬间喷涌而出,拉着昂的手,说:“我不是一个好的姐姐也不是个好的保镖。爸爸临死前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好好保护你和你的妈妈,可是无能的我什么都做不到,十分惭愧。我一直亏欠你,抢走了你的爸爸和你的生活,却无法给你任何补偿,甚至连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都做不到……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对不起爸爸,也对不起你。所以,我觉得应该至少给你选择自己生活的自由。我相信,你跟着凯文迪斯先生,会比跟着我好得多,能有更好的未来,你妈妈也一定会好起来的。去吧。” “凯文迪斯先生?”昂很意外,回头看看猫鼬。 猫鼬笑道:“是我。不小心还是被你们发现了。”说着狡黠地一指介错。 “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难道是那个传说中t国达温府的凯文迪斯公爵家族?”昂惊道,“猫哥……你不叫吴芳芳啊?” “那是我前女友的名字,不过发生了一些事,她人已经死了。”猫鼬扶了扶墨镜,冲着我转移了话题,“楼拉姐,你真不来啊?那这个可爱的弟弟归我了哦!” 我用袖口擦擦眼睛,强行欢笑道:“归你当然是不可以的,等我这边事情解决了,一定会去找他。在这之前,我的义母和弟弟就只能拜托你了!如果还能活着,定当报答!” 说着,我想倒头一拜,却被他硬拉起来:“我们可不兴这个。说实话,你这个弟弟,我很喜欢。他们在我这里,也请你放心去做你自己的事。”他凑过来,悄悄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耳语道,“帮我好好调查那个秃鹫。” “真的不能一起走吗?”昂凝视着我,十分委屈且失望。 猫鼬替我解了围:“楼拉姐有她的事情要做,你也有你的。即便方向一致,具体要做的事情都不一样,怎能捆绑?虽然你们都没告诉我,但我猜她与你的家庭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吧?但又如何?不能以此绑架她……算了吧,昂,放楼拉姐自由。如果你真的那么看重这个关系,你就努力变强,支持她去做自己的事情,将来再去帮她。” 我向猫鼬报以感激的目光,将昂推向他:“凯文迪斯先生是可以信赖的人。请你加入他,将来,由我来报答。” ******************** 在机场等着猫鼬的,是一架私人飞机,刘思德一家、李太太连同那些维持她生命的机器都早已在飞机上候着了。 “姐姐,我会回来看你的,一定要平安无事。”昂走过来,紧紧抱住我,“你给我的爸爸的枪,我一直带着。我会变强,回来找你的。” 我泪流满面:“你一定要平安,做你自己想做的人。不要像我。” 远远目送着飞机起飞,我心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有可能是圆满完成,也有可能是完败。多可笑的一个结局!杀手的任务,要么胜、要么败,而我的任务结果,竟然是个未知数!爸爸,我进组织培训的时候就是个白痴学员,最后也注定是个笑话吗? ******************** 一回头,看到介错铁青着脸瞪我。 “我……” 我刚要说话,一个清脆耳光扇在我脸上,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来想出了一千个理由去解释,可现在刚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抬眼看看一旁站着的龙吟,他看见我看他,也赶紧跟着介错走了,独留我一人在原地陷入了沮丧,寂寞而空虚,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许久,我才慢慢踱回车上,介错已经在那里等我很久了。我默默地上车,等着他骂我,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对不起。”我说。 介错发动了车:“走吧。” “去哪里?” “你那么有主意,问我干嘛?”他故作淡定,“你留下来是因为什么?毫无理由的话为什么要留下来?” “是为了……” “是为了给我当拖油瓶吗?别以为长得像鸷影就能拿这个长相来赖着我、讹我!我带着你很累!早就烦你了!” “你够了没有!”我心中本来就烦闷,终于对他这种说话方式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中控台上,“我不是我妈!你也不要成天拿我来当做她的替代品卖什么情怀!我确实很蠢、很愚笨,我没有继承到任何我爸爸的决策魄力和我妈妈的果敢,但这不是你用来精神控制我和贬低我爸的理由!我这次留下来半点也不是为了你,我就是想查清我父母的死因,给他们还有昂一个交代!我不能让他们在组织中不明不白地消失!……你少自作多情了!你对我妈有什么龌龊想法我管不着,但我和我妈不一样,不要因为长得像我妈,你就成天想控制我来满足你内心的变态!” 大约被戳中了痛点,介错也一反常态地急了,顿时没有了往时的冷静:“你以为你是谁啊?当然跟鸷影不一样!你们就只是长得像而已,论能力,简直差了不是半个地球,而是几个光年!” “所以说我跟她是两个人,完全不一样啊!” “……就是因为你跟她不一样,所以我才……” 他突然无语,手在空中扬了一下,最后无奈地重重落在方向盘上。 说实话,我受到了惊吓。就算再怎么气愤,内心深处对他的恐惧一点也没有消失。 “你才……怎样?” 介错也觉得自己失言,急忙转过头去,干咳了几声,低声说:“我是说……就是因为你跟她不一样,我才懒得待见你……” 我冷静了许多,低下头,知道自己因为昂的离开,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对不起。”我小声说,“其实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你救我那么多次,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你。我要好好报答的,应该是你才对。” 他瞥我一眼:“真蠢。”说着朝我扔过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布洛芬和西比灵胶囊还有其他一堆药,“机场只能买到这些应急的药,没时间让你去医院静养了。好好保护脑袋,你也就是那张脸能让我顺眼一点了……想到接下来还要被你拖着就烦,真是恨不得打死你。” “谢谢你的药!”我接过药,“你现在情况也不乐观,你如果真的那么讨厌我,我想还是不拖累你了,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我可不想逼一个泥菩萨来保佑我,上不起这个高香。”说着,我就要打开车门下去。 “卡塔”一声,他把车门落了锁:“好好坐着!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长官,一切命令听我的,严格执行,不准多问。” “什么~”我瞪着他,夸张地说,“还说不是在pua我~原先是你说我要是做你的手下就不好了,现在怎么又来这一出?什么时候拍脑袋想得美的?不是怕我拖累你吗?而且至今为止连一个明确的命令也没给我下达过吧?” “那是因为你蠢,无法意会!”他扬起手又想扇我耳光,我急忙偏头躲过。 他最终没打下来,轻轻放下了手:“以后跟我好好学!” “那么现在去哪里?”我问。 “去找秃鹫。我也想查清鸷影的死因。” 第39章 【信仰】 不知怎么,我始终有点惴惴不安,心中忐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想在车上睡一会儿,一闭上眼睛就是昂的影子,好像把他们送去猫鼬那里是个错误。 “昂跟着猫鼬,真的会过得好吗?”我自言自语道。 介错在一旁听到,“哼”了一声:“终于后悔没跟着去了吧?” “不。”我摇摇头,“我不后悔。可是……总觉得……” “猫鼬那小子对昂是真的义气,看得出他确实很器重昂。所以,你弟弟的安全和前途你倒是不用担心。不过猫鼬这厮走这一步,也没憋什么好屁。本来还指望你跟过去能发现点什么,后来想想……你还不如昂机灵,没准他比你清醒得多呢。在智商方面,他倒是比较像飞鹰。因此我也想通了,就你,其实去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留在这里帮我挡几颗子弹。” “猫鼬走这一步?”我问。 “你不觉得,他对ginbile计划的反应太过强烈了吗?” 我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是啊,就用一个借口,猫鼬可是把ginbile计划的两个创始人和核心技术人员全给掳走了。如果秃鹫想要帮助顶层决策者继续ginbile计划的话,就算他拥有再详尽的资料,可没有了人,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釜底抽薪。”介错说。 “这是为了压制秃鹫的ginbile计划继续进行吗?其实总部并不认可秃鹫的ginbile计划吧?听猫鼬的语气,甚至是反对的是吗?所以,总部那边……是要收回秃鹫的分封了吧?”我问。 “没准猫鼬就是下来清理门户的。可对我来说,组织这种东西,怎样发展都无所谓,不存在都行。可ginbile计划这种事情还是太反人类。不妨阴暗一点去想,万一猫鼬野心再大一点,他虽然叛逆还吊儿郎当不靠谱,但他绝不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如果他想要实现的目标跟原有的组织教义格格不入,那么他会不会想要凌驾于老人们架构的组织之上?如果他想要自他改革,推翻旧有的运行方式,甚至将此上升到国家政治层面……那他一旦拿到技术和武力,可就收不住了。当然……如果真要到那天,也没我们什么事了。” “你觉得他所说的断裂,其实不是说在我们这边产生的文化断裂,而是他自己策划的代际断裂?” 他嘴角扬了一下:“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哦。” “所以你要我跟他走其实是因为……” “但凡你稍微清醒点,就能明白,不能让这种武器的相关资料被政治利用,非常危险。” 我一惊:“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阻止这件事?应该直接说服猫鼬,甚至暴力阻止他带走他们啊!” 介错叹了一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猫鼬过来的原因也许是总部老人们理解的文化断裂,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实现他自己的这个代际断裂。所以他才不在乎什么暗杀我们的黑名单令,反而来保护我们,主动跟我合作,还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没准就是个笑话而已。当然,你也说了,人家是总部的金主,可能以后还会是组织的最高首领。我又能怎样?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但不是去当这种所谓救世主。什么普世价值、什么政治形势、什么人类存亡,又关我什么事?我一个阴沟里找饭吃的人,有什么必要去操庙堂的心?我顶多让人跟过去看住那两个活资料,不让核心技术落到任何一方的手里,也算仁至义尽了。一介打工的,难不成还能指挥主子?” 我给他一个白眼:“想不到你还是这种怂人啊!唉,看错了……别人我不管,要是你敢对李阿姨不利,你信不信我和昂,都不会放过你!”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又打算怎样?”他看着前方,说。 我叹了一口气,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自言自语道:“弱者活得可真是屈辱啊!我要是像你们那么强就好了……要磨练到哪一天呢?” 他也一声叹息:“你怎么想都好,我不是你这种根正苗红的大小姐、高层之女。我这种阶层的人,或者依附、或者利用、或者妥协……能够养活自己生存下去,还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愿、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金字塔顶端的人,哪有什么自由可言?那么多年了,兜兜转转,以为比长官强了,就能自由,可上面还有更高层;以为超越了飞鹰,就能自由,才发现总部也不是什么好鸟。现在总算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命又被人牢牢盯着……自由了吗?唉,人近中年,以为自己变强了,结果最终还是要依附于什么,这才是生而为人最丑陋、最悲哀的。再怎么往上爬、再怎么努力,发现在顶层的,依然另有其人,自己的一生,总归是个被人看的笑话。……所以就会开始想,怎样的死才是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至今没想明白。当然,没想明白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那就好。再怎么说,我俩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你所谓根正苗红的是昂,至于我,存在就是个错误,没有身份、没有位置,被所有人不齿。虽然有家人,却相当于没有家人……但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妥协,就算要依附于什么,也要好好选择对这个世界来说相对正确的事情来依附。当然,我也相信,总有人会需要你、依附于你。” “跟我谈信仰?”他转头看我一眼,“我可是连家人都没有的人,谁都不信。你信什么呢?教义?命令?家人?亲情?爱情?还是你自己空虚脑袋里的浆糊?” “……要说到我信什么,我更愿意相信时间。所有事情的发展,或变化、或冲淡、或铭记,世界到了什么时候,自己该做什么,该怎样改变……不都是由时间来决定的吗?你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只能把握时机,不错过、不放过,就是赢家。” 他目视前方,没说话,仿佛若有所思。 “而且,”我说,“只要你保管着我妈妈的心脏,我们就算是家人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缓和下来,近乎温柔地说:“难道你想做我的女儿?” “你……”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 车开出没多远,正要转上高速公路,一辆摩托从后面疾驰而来,是铁手岩鹰和方玭。介错便放慢车速,与摩托并行,降下车窗。 铁手岩鹰坐在摩托后座上,说:“l市布下天罗地网来抓捕我们,秃鹫感觉到压力,怕被牵扯,已经转移了。” 介错问:“目的地?” 铁手岩鹰说:“已经出到v国去了,目前在v国边境的x市。” “有渠道出去吗?” “只能小路tou渡,跟我们走。”说着,摩托轰鸣着转了个弯飞奔而去,驶上国道,介错加速跟上。 第40章 【芳芳】 国道两旁的地形比较复杂,时而山林、时而村庄、时而庄稼地、时而荒原。 天色将晚,介错突然看着后视镜说:“后面老三那辆车有情况。车就不停了,换你来开,我过去看看。”随即放慢车速,跟后面龙吟那辆车并行,果然那辆车里好像发生了激烈的搏斗,在路上歪七八扭蛇行前进。 “什么情况?你不亲自跟伊晃对接可以吗?还是我过去解决吧。”说着我就要开天窗。 “你?瞧你那脑袋跟南极仙翁似的,别下凡来吓人了。跟紧铁手岩鹰他们,到时候在边境公共区最大赌场会和。猫鼬和老三不在,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过去之前别死了!”说着,介错降下车窗,直接打碎了对方车玻璃,跳进对面车里。 “你也是!”我爬过驾驶台,一踩油门,加速跟紧方玭的摩托,向边境进发。 ******************** 路上在加油站稍事休息,铁手岩鹰和方玭看到是我在开车,便问介错去哪里了。我简单说了我们去找刘思德以及遇到了封迁的事,他们表示大致情况介错都跟他们联络过。 说到封迁,铁手岩鹰若有所思道:“又是艾利欧格吗?” “又是?”我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你这阵子跟这个艾利欧格暗杀队纠缠不清,这群人是有点麻烦。被盯上了还能坚持那么久,你也不容易。” “也多亏介错跟我站在一起,否则我是搞不定的。”我说。 他道:“说起来,那个介错怎么回事?之前就是个活阎罗,我都被捕入狱了还不放过我,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若不是我体质特殊,早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次了。这次我以为他又是来杀我的呢,还心想这回必死无疑了。” “他没跟你说?” 铁手岩鹰摇摇头:“我隐约感觉到他是为了秃鹫而来,但是这气场变化太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很难想象那是同一个人。” “因为他已经不是黑名单灭杀组的组长了。受我连累,他现在也在黑名单中,被几个分队围剿。”我越说声音越低。 “连累?”铁手岩鹰“呵呵”了一下,“据我跟他交手的经验来看,这人就是个活阎王,脾气暴躁,心狠手辣。不是他自己乐意的话,谁还能连累到他?” 我仔细一想,一直以来心中郁积的沉重愧疚感稍微得以释怀,顿时心下轻松不少,微笑道:“是啊……谢谢你,伊晃。” 铁手岩鹰也笑道:“谢我干什么?真要谢,我还得谢你把活阎魔变成了救世主,要不我哪能坐在这里跟你玩笑?” “那……黑名单灭杀组的几个组长,你都见过?”我问。 “除了介错之外,第二分组的组长没听说过。不过,跟第四分组的组长曾经交过手。因为……”铁手岩鹰一指方玭,“玭曾经被编入过第四分组。后来她不喜欢那种气氛,又暗中回来求助于我,我们才找了机会在鸷影帮助下一起叛逃出来。我们被捕那个大案,其实主要是为了反杀前来剿灭我们的第四分组组长,还有封几个知道我们是ginbile的人的口,不料伤及了无辜,被条子盯上了。” 我一惊:“不对啊,可是有人跟我说,第四分组没有组长,是直接听命于顶层的!” “后来的情况我不清楚,最开始是有一个的,虽说是组长,实力却并不强,只是合作任务的时候负责联络其他组长或负责人而已。那是个女人,也是个ginbile,只不过植入的义肢武器是刀而不是枪,不知道是谁的作品,现在想来手法很粗劣,怕是方文江之前什么人的概念作品。她代号刀娘,真名叫吴芳芳,最后被我们所杀。” 听到“吴芳芳”这个名字,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是她!” “怎么?你听说过?” “有所耳闻。……她有个男朋友你们知道吧?” 铁手岩鹰一乐:“你是说那个莫名其妙的艾利欧格暗杀组第三分组组长?哈哈……” 我被他笑得有些尴尬,看来他们还不知道猫鼬的真实身份,猫鼬的这个秘密保守得不错。于是我问:“他那么搞笑吗?” 方玭附耳跟铁手岩鹰说了几句,他收敛了笑,有些警觉地问我:“这段时间你们还跟他在一起?” 我实在不想说出猫鼬看到方玭两眼放光的样子,便模棱两可说他跟介错有些交情,并问铁手岩鹰到底怎么回事。 铁手岩鹰缄口不言,方玭说:“这个人跟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名单灭杀组有些格格不入,就连与刀娘的水平相比都相差甚远,而且主要做辅助性工作,并不亲自动手杀人。明显看出这人就是太年轻还缺少经验,看起来被吓得瑟瑟发抖,都快哭了。挺奇怪的,不知道组织为什么要放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机要位置。” 我不想透露猫鼬身份,便说:“跟我看到的差不多,疯疯癫癫、莫名其妙、贪吃好色……我也觉得很奇怪。没准他在组织里,就是来找人谈恋爱的吧。” 铁手岩鹰和方玭一齐哈哈大笑:“你说话真有意思,谈恋爱可以,可养废物不是组织的风格啊……” 我问:“那后来呢?吴芳芳是怎么被杀的?” 铁手岩鹰说:“确切来说,是被玭杀的。使刀的怎么能是使枪的对手?” 我点点头。但我心下明白,如果是近战,使刀会更灵活,比适合远距离使用的高压气流装置更具优势。而且方玭由于带着沉重的高压气流装置,行动并不敏捷,一个人胜吴芳芳的几率不大。这个铁手岩鹰莫非也是经常性的胡说八道,习惯性撒谎? 这样一想,我便也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起身继续出发。不知介错那边解决得怎样了。 方玭跨上摩托,对我说:“刀娘是个专情的人,她是为了救那个第三分组的组长才会露出破绽,被我杀死的。唉,真不值得。”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那个第三分组组长表现出来的样子,根本不爱她……她的死活,他根本不为所动,冷漠得让我揪心。” “哦?”我倒是很意外,毕竟这种狗血剧情很难出现在我们这种组织里,而且还是黑名单灭杀组。如果说那个时候的猫鼬还是个水平不高,只想来体验生活的二世祖,我还能相信。但一个位居黑名单灭杀分组组长的女子,会那样儿女情长地去豁出性命保护一个拖油瓶还不在乎她的男人,这怎么都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带着什么命令,就是有过什么约定,或者就是她知道猫鼬的真实身份,也许干脆就是上面派下来的保镖……反正跟我说爱情,我是不信的。 我默默地上了车,扭动钥匙的那一瞬间,突然灵机一动,有点悚然:这是不是秃鹫对总部的一个宣战呢?毕竟秃鹫是ginbile项目的负责人,没准这些ginbile其实暗中听命于他,那就很可怕。莫非秃鹫早就知道了猫鼬的身份,不知以什么事情胁迫吴芳芳,故意让猫鼬看着吴芳芳死在方玭手下,以宣誓他所制造的这个ginbile部队其实受他控制、正在策划对组织的独立? 如果真是这样,什么吴芳芳、什么铁手岩鹰、什么方玭,全都被秃鹫利用了。 第41章 【边境】 连续开了一夜的车,中间在加油站小憩了几个小时,吃了点东西,在第二日的傍晚,我们到达了边境的一个边民互市点。 我在附近银行取了些猫鼬资助的资金去兑换了外币现金,装了满满一背包。介错说要在边境最大的那家du场会和,但并没有说会和的方法,du场隐蔽,就连怎么走都不知道。茫茫人海,到处都是穿着各异的边民小贩,贩卖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水果和商品。我在一片嘈杂喧闹中环顾四周,心下不免有些茫然。夕阳映出天边的一抹晚霞,仿佛爸爸跟我诀别的那一天。 我们到市场里吃了晚饭,铁手岩鹰和方玭在四下里观察周围的人。有很多边民过来兜售各式各样的奇特物品,我随意问了几句,挑了个能沟通的小贩,跟他买了一包烟扔给铁手岩鹰,顺便问小贩附近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小贩便问我:“要不要买玉?” 看到小贩神叨叨的表情,我心下明白他说的“买玉”这事决不简单,看来有戏,便暗暗跟他做了个摇骰子的动作暗示他。小贩心领神会,从旁边叫过另一个中年人,说这个人的儿子就在卖玉那里打工,可以问问他。在小贩的翻译下讨价还价了一番,那人表示可以带我们过去。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叫了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人过来,说这个人叫阿荣,让我们跟着他走。 “这是要干什么?”方玭低声问铁手岩鹰,“买玉?” 铁手岩鹰摆弄着手里的烟,对方玭说:“这地方根本不产玉,怎么会有卖玉的?这是去边境du场的黑话,她这是要去闹事呢。” “……是啊。”我感到有些沉重,“一起来吗?” 铁手岩鹰有些无奈道:“这是你跟介错约好碰头的地点吗?如果是必经之道,那不想去也必须得趟啊。” 我挤出个笑:“是啊,就算不愿来我也得逼着你去。” 阿荣让我们上了他的车,那是一辆非常老式的轿车,看起来很有年头了,又小又破,按理说早就应该报废了。车牌上竟然还是n国的文字,估计是那里通过海运走si过来的报废车,连车牌都没有更换过。阿荣稍微会一点通用语,勉强可以沟通。我让他带我们到边境最大的du场去,他说他家在那边开了住宿,我们如果不着急离开的话,可以住他家的旅馆,住多久都行,每天他会开车来接我们过去,车费和住宿费最后跟du场结清就行了。我又问了一些du场的情况,比如规模多大、工作人员有多少人、多少钱起步、什么规则、背后的势力是谁、有没有放水公司等等,阿荣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有些还互相听不懂,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许久,车驶上了一条没有硬化的小道,到处尘土飞扬,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和田地,中间偶尔立着几棵高高的棕榈树。这条路虽然荒芜,但来来往往的车还不少,而且车牌五花八门,哪个国家的都有,各式各样,堪称报废车的活动博物馆。 在小道上拐了几个弯,前方远远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检查站。阿荣说:“你们不能在车上了,必须下去走路。”他便下车打了个电话,一个肤色黝黑但颇有风情的女人从一米多高的甘蔗地里走出来,阿荣说这个女人可以给我们带路,让我们跟着女人走。原本以为女人是阿荣的老婆或是亲戚,结果他还跟女人要了钱,把女人气得骂街。 这个女人虽然穿着简单的当地服装,但身材火辣,还会说我们的语言,自称童氏秋草。阿荣的车开走后,她向我们之间扫了一眼,迅速锁定铁手岩鹰,贴了上去,几乎是抱着铁手岩鹰就进了路旁茂密的甘蔗地里。看得方玭咬着嘴唇好一阵皱眉,我简直不忍直视,忙拉着方玭跟上去。 在甘蔗地里前行了大约50多米,跨过一道横在面前的小路,穿过路上铁丝网的豁口,就算是正式进入了“三不管”地区。走出甘蔗地,阿荣的车正在那边老远的地方等我们。 当我们走到阿荣的车前面时,童氏秋草仍然抱着铁手岩鹰不撒开,还开始对他上下其手,方玭已经背对着这边站得远远的了。我担心这个女人摸出铁手岩鹰是个ginbile,节外生枝,便上前用力隔开他们,给她塞了一把钱,童氏秋草终于恋恋不舍地笑着离开了。铁手岩鹰终于长长松一口气,却没敢去看方玭。 阿荣似乎对我塞钱给童氏秋草的行为十分不满,一直在唠叨什么,也不知道是在咒骂还是在抗议,直到也给他塞了钱,他的态度顿时好了180度,说话也热情了、服务也好了。 有钱真好。 想到刚开始带着昂逃出来那天晚上的落魄,不堪回首,我简直也想给远在大洋彼岸的猫鼬喊声金主爸爸。 半夜才到du场区,这边虽然高楼林立,比边民互市点要稍微繁华一点,但是亮的更亮、暗的更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有种赛博朋克的脏乱感。阿荣让我们安顿在他家的旅馆里,说第二天上午就带我们去du场。 ******************** 我和方玭睡在一个房间。房间很简陋很狭窄,窗外的霓虹灯闪进屋里来,窗外的虫鸣很大声,不知道哪里传来?剧的声音。身旁方玭的叹息也很大声,我几次意识朦胧之际都被她吵醒。 “怎么了?睡不着?”我问,“是被那个女人气到了吧?” “是啊……”方玭说,“虽然知道这样很傻,但还是会生气。” “你很爱他吧?”我想认真地去琢磨一下方玭的心情,可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去理解。 “对啊,很爱很爱。在我这可怜的人生中,多亏有他在,是他给我勇气。可以说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我很幸运,在这样一个冷血的组织里,能遇见他,所以,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你能明白吗?” 方玭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我想象不出她的表情,只觉得她沙哑的话音十分温柔。 “不,我不明白。”我说,“我父母和长官都没教过我这个。” “如果介错有危险,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吧?”方玭的语气仍旧那么温柔。 一听“介错”,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隐隐作痛。我抚住胸口那个疤痕,深吸一口气:“当然不会。对一起工作的同事、而且是过命的兄弟,再怎样都不能坐视不理吧?” 方玭笑了几声:“真是个小孩。”便转过身睡觉去了。 是啊,一直以来都是介错在帮我、救我、保护我,我却始终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一样去拖累他。如果有一天,陷入危险境地的是他,我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去帮他、救他、保护他呢? ……但是他那么强,一定不会有这一天的。 想着,我进入了梦乡。 第42章 【死别】 第二日一早,阿荣就开车接上我们,应我们的要求直接到了当地最大的du场。 我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有些拘谨,毕竟是个自己不熟悉的环境,十分警觉。一进来我就四处观察有没有介错留下的痕迹,可仔细看了几圈,一无所获。怎么会和、暗号是什么,他什么都没说。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什么都不说,当我是他肚里的蛔虫么?我不觉有点着急,看来只能找茬大闹一场引起介错注意了。 du场里面那些人说的话很多都能听得懂,他们看起来如此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就像是出入于自己家中,显得我更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铁手岩鹰却气定神闲,转了几圈后,问我:“观察结束,可以开始了吧?” “……啊?”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一指指门口的一块牌子,那上面用我们看得懂的语言写着:不参与者,禁止入内。 要du?毕竟我从来没经手过那么多的钱,手心有点出汗。我低头看看自己长茧的双手,这双手拿过刀、拿过枪、拿过其他武器,却唯独没有拿过那么多的钱,总觉得这是我无法掌控的东西,就像个活物,一会儿就溜走不属于自己,无从去追也无从去找。这样一想,心里更没底了。真是没钱也愁,钱多也烧,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 于是我犹豫着找了个边缘的小台,押了几千的筹码,反复回头看铁手岩鹰。他却盯着台面,完全没理会我。 果不其然,在连输了五六把之后,我再也没有勇气上桌,全身瘫软,连走过去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坐在角落里沮丧不已。铁手岩鹰走过来问我:“才这样就认输了?” 我把背包甩给他:“……我不行。” 他接过背包,扬了扬,笑道:“真要送给我玩?” 我把脸埋在两手间,说:“都是你的了,你决定吧。” 没想到铁手岩鹰胸有成竹道:“好,那就看我的吧。”说着就夹着背包换筹码去了。 方玭在我身边坐下,安慰我:“不会玩这个是正常的,你不需要会这个。其实所有人都不需要。” 我一指铁手岩鹰,十分委屈:“可为什么他就那么有自信?” “他本身就是黑道家庭混出来的呀……” 我恍然大悟,抬起头:不说我还忘了,铁手岩鹰从小辗转于好几个黑帮之间,还做过负责人,要说不会玩这个,那才是骗人呢……早知道一开始就让他去操作不就好了! ******************** 铁手岩鹰走后,我和方玭索性在休息区喝饮料吃东西聊天,忽然听见du场中央传来海浪般的惊呼声,甚至有些人放下了手中的筹码过去看热闹,方玭一笑,急忙拉着我过去看。 走到跟前,果然看到铁手岩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筹码堆成了高高低低几座小山。我不禁睁大了眼:“原来你那么厉害的啊……”正说话间,他又赢了一把,四周又是一阵惊呼。铁手岩鹰看到我们,笑着示意我们过去,问我:“要不要来试试?”我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时,有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弯腰附耳对铁手岩鹰说:“我们老板请您上楼去开大台。” 方玭一听,有点着急。铁手岩鹰给方玭和我使了个眼色,对工作人员说:“好。”起身拿起外套就走,后面忙有几个小厮过来帮他收拾筹码。 我们跟着工作人员沿着旋转的楼梯上楼,经过一段半开放的走廊,我自上而下俯视那些熙熙攘攘为利而来、失利而往的人们,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悲哀。 我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铺着名贵地毯的大房间,里面只有一座台子,前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坐主位的是一个穿着条纹西装、面相和蔼的中年人,别人对他都很恭敬,大概是这个du场的负责人,看到我们进去,便很有礼貌地请我们在对面坐下。我心知是由于铁手岩鹰赢得太多,引起了当家的注意。听方玭说以前在du场海赢的人有些被拉去开大台,然后输到押上身家性命、连内裤都不给留一条,而开大台赢了的人出门就被暗杀的事也时有发生。我心中暗赞铁手岩鹰:我倒是不怕被他们暗杀,本来就想找个理由大闹一场引起介错注意,现在铁手岩鹰这个玩法,倒是不用自己去闹事了,省了不少力气。 说起来铁手岩鹰的手气真是好得令人发指,不但在楼下的小台稳赢,到了楼上开大台也没输过。赢了几把之后,对面的中年人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我盯着他的脸,总觉得跟楼下的赌徒相比,这个人的表情不是那么纯粹,有几分焦虑、有几分不舍、有几分急躁,而更多的是不甘。他不停地在看表,想必在别的地方还有其他事情,大概这个人也是个行家老手,原本只是为了随便玩几把,将铁手岩鹰的气势打压下去,没想到遇到了硬茬,导致了这种食之无味弃之不舍的局面。 正在胶着不下,门突然打开,一个小厮面色慌张地跑进来,跟负责人耳语了几句,他不禁大惊失色! du场负责人不安地站起来,礼貌地对我们说先暂停一下,有件急事需要处理,便带着他的人急急出去了,现场只有一个小厮在看着我们。铁手岩鹰伸了个懒腰,扔了一沓钱给这个小厮,问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说,是个被他们抓住的赌徒,借了巨额水钱去豪赌,输光了还想闹事,被负责人派了个高手制服,拘禁在楼上黑屋,负责人本想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处置他,不料此人刚才竟杀了看守他的高手,两人还同归于尽了。 小厮“啧啧”道:“这种人太多,那么硬气的却少见。”因为du场的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许多保安也是杀手或雇佣兵出身,人手又多,大多数输钱的赌徒都可怜巴巴地乖乖束手就擒,由着他们敲诈或索命。 我一惊,忙问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外貌特征。小厮说看不出他是哪里来的,昨天傍晚来到这里,输得惊世骇俗,被du场的人抓住,还大闹反抗了一阵,最终被擒,负责人审问了一夜,他也说不出他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而且他说他没有家人,威胁不到他。负责人回去休息了个把小时,本想继续审问,可刚好店里又出了铁手岩鹰这档乱子,他好不容易抽身过来摆平铁手岩鹰,没想到就一会儿工夫,那个人就跟看守他的打手同归于尽了。 “看守他的那个打手是v国的一个老兵,以前参加过某战的,心狠手辣,一个人几乎灭过一个团,怎么可能有人是他的对手?那个赌徒……估计现在已经死透了吧?” 听到小厮对那个人的描述,我脑子一嗡,心都沉了下去,知道那正是介错! “这不可能!”我惊呼一声,奔了出去,“有什么人能跟他同归于尽的!” 刚出到门口,就看到几个小厮用一块床单抬着一个人,从面前迅速走过,急急奔向电梯那边,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床单上的人,惨不忍睹,死相极难看,内脏外翻,流得身边全是,腥臭不可闻。我忙去看那个人的脸,然而他的脸已经被血污糊住了,脑浆从兜帽下面流出来,看不清容貌。唯独可以确认的只有衣着,那正是分开时介错的打扮! 紧跟着,后面也抬了一个人出来,那个人反而体面得多,虽然身上和帽子上都被血染红了,但衣衫整齐,面容干净,脸色如死灰一般。du场负责人上前掰开他眼皮看了看,摇了摇头,示意小厮抬出去。 我看到两个人死相的反差,更是心肺俱裂,按捺不住,掣出枪来,猝不及防地把负责人脑袋打了个对穿。负责人踉跄退后几步,从二楼栏杆翻倒下去,砸在一楼台子上,吓得人们惊叫连连,四散逃跑。旁边有马仔看到,顿时想冲上来,铁手岩鹰和方玭迅速过来,将他们一一放倒。我们三个人大开杀戒,电光石火间,楼上已是尸横遍野。待解决了回头一看,那几个小厮早已经抬着介错进了电梯走掉了。而抬另一具尸体的两个小厮被打伤了腿和手,无法前进。 铁手岩鹰上前,给他们脑袋上补了枪,问我:“要去追吗?” 刚缓和了几秒钟,我却一阵心悸,瘫坐下来,不受控制地泪如泉涌。 ……爸爸,一事无成的我,难道又要从头开始吗? 【本卷完】 第43章 【阎王】 方玭走过来,在我身边蹲下,搂住我的肩膀,想安慰几句。我心中烦懑,用力把她的手甩开。 我心里是有怨恨的,仿佛硬是把介错的死跟她昨晚上的乌鸦嘴扯上了关系,虽然自己也知道不应该这样无理取闹,可心中郁积的愤恨始终没有发泄的渠道,总想对什么人发火。可越是这样,就越觉得自己没用,就越恨自己。这种情绪循环往复,无法自拔。 “你对玭发什么火?”铁手岩鹰怒道,“有本事赶紧去追啊,还能给他留个全尸!” ——那样的死状,实在太触目惊心,纵使我冷漠至此,却不敢看第二眼。甚至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么强悍的介错,怎么会就这样死在我不懂的地方了呢?在他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死得如此惨烈? 可我心知,我们几个人血洗了这个du场,不可能在此久留,必须马上离开。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正要从电梯下楼时,转头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那具跟介错同归于尽的尸体,悲恨交加,狠狠地踹了一脚。 然而,才刚刚进到电梯里,突然灵光一现,瞬间知道了从小厮们抬着尸体出来时候就开始的,心中存在的违和感是什么了——刚才踹那具尸体时,感觉不对。 我忙伸手阻挡住电梯门关闭,说:“我要回去看看那具尸体,有问题。” 铁手岩鹰表情有些意外,随我走出电梯。 我率先过去查看了一下,还揪住尸体领口提了提,说:“确实有问题,重量不对。” 方玭也过来仔细摸索辨认了一下,说:“楼拉,我猜……介错,他可能没死。” 听她这样说,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终于拉回了几丝魂魄:“真的吗……” “你们来看看。”方玭将尸体的衣服纽扣一颗一颗解开,直至完全打开它的衣襟。 看到这个景象,铁手岩鹰摸了摸下巴,感叹了一声:“果然是活阎王,够狠!” ……那具尸体,胸腔和腹腔被完全切开,肋骨被掰断好几根,内脏早已经被掏一空。 见状,我急忙掀起尸体的帽子。果然,尸体的天灵盖也被暴力敲开,脑子都没了。 看来,介错在用了最恶劣的方法进入du场,还遇到了劲敌的情况下,早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感觉我们不能来,他就用对方打手的器官假装成惨死的样子,让人不敢仔细查看,然后再借着假死,让对方自动将他运出du场。 我们面面相觑,不禁打了个寒战:死神一般的杀手…… 其实我本来计划在du场里大闹一通,只要他也在,就可以成功接头,合力闯出去。可我没想到的是铁手岩鹰赌技出乎意料,而且我们几个更想不到,介错居然用了这样的方法逃脱……可能介错也没料到,给了他布置假死现场机会的是我们,接头没接上,无意中倒是演了一出双簧。 虽然对介错的手法有些细思极恐,可一旦知道他很有可能没死,顿时恢复了神志,我马上转身下楼去追那几个小厮。 ******************** 顺着血迹追进七拐八弯的小巷子,渐渐的,血迹从滴状变成串,又从串变成片,再往前,地上倒着几个人,是du场的小厮,旁边还杂乱横陈着人类的nei脏。前方巷道的尽头,有二十几个持匕首和大刀的当地人正在围攻介错。而他手里只有一把du场里用的短小水果刀,奋力反抗,脸上的血污凝结,使他看起来更是狰狞恐怖,简直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果然没死。 我心下一喜,奔过去,将手中的枪抛给他:“这里!接着!” 他看到我,邪魅一笑,伸手接过枪,几分钟内,将周围二十几个马仔尽数搞定。 看到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我这两天来郁结的心情终于得以释放,不禁扑上去抱住他,号啕大哭。 介错对我勉强一笑,道:“你还是那么讨厌啊……”终于体力不支,顺着我倒了下来。 我扶住他,跪下来慢慢放平,将他的头放在我腿上,抽抽嗒嗒地凝视他,感到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从来没感受到的放心。 旁边还有没死的马仔站起来想扑过来,我从介错手中拿过枪,一发毙命。 ******************** 过了一会儿,铁手岩鹰和方玭赶了过来。 “你们怎么现在才到?”我擦擦眼睛,问。 铁手岩鹰示意背上背着的鼓鼓囊囊的背包:“我大半天的劳动成果,不能白扔了啊。” “你?大半天可不止赚了这点吧?”我破涕为笑。 “没办法,时间紧迫,没拿的就当帮他还水钱了吧,这哥们儿忒不厚道。”他指指介错,“虽然人杀了,可我伊晃的诚信还得树立起来……不然以后退休了没人跟我玩~而且想到活阎王欠我的钱,这事好像还挺刺激的~” 他们后面,隐约还跟着一个人。我迅速抬起枪:“是谁?” 铁手岩鹰说:“路上遇到的,童氏秋草。” 童氏秋草看到我用枪指着她,并不惊慌,不紧不慢、袅袅娜娜走过来,弯腰看了看介错,说:“阿荣那里不能去了……先到我那里避一避吧。接下来想去哪里,我带你们过去。” 我警觉道:“为什么帮我们?” 她又一步一摇走过去,脸贴着脸将两手绕过铁手岩鹰的脖子,抚摸着他背的包,妩媚一笑:“我要钱。” 这倒是目标明确,丝毫不拖泥带水。带有强烈目的性的人,往往更好相处。记得以前爸爸曾感叹过,不以物质为目的结婚的女性,往往一般男人都hold不住。 只有方玭火得头发都要烧起来了。 ******************** 于是我们跟着童氏秋草来到她家。 童氏秋草家比阿荣的旅馆更加简陋,是街尾一栋窄窄深深的房子,一共有两层楼,一楼是堂屋和厨房餐厅,二楼是卧室,简单铺了地铺,有三间房。 童氏秋草在二楼房间安顿介错,我们则坐在堂屋里掉了螺钿的破旧红木沙发上喝水。旁边的收音机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歌仔戏,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四处都是嘈杂的声音,老婆子叫、男人骂、小孩哭,虽然我们都没说话,但四周并不安静。 突然,楼上传来介错的怒吼:“滚!楼拉在不在?叫楼拉过来!” 然后童氏秋草黑着脸一鼻子灰,端着一盆浸血的衣服悻悻地走了出来,瞪了我们一眼,也没问谁是楼拉,径自到后面去了。 铁手岩鹰眼神示意我,道:“去吧,还愣什么?你被点名了!”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起身,看着铁手岩鹰。他给我打了个手势让我快去。方玭叹了一口气,柔柔地嗔怪道:“你看人家介错!” 可实际上,知道了介错没死,一旦放下了心,我却更加惧怕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死神。犹豫了许久,才像个犯了错被教官点名到办公室批评的学员一样,慢慢移步到二楼房间。 第44章 【茄子】 进到房间里,赫然看到介错躺在地铺上,被童氏秋草扒了个赤条条。然而童氏秋草已经打水帮他身上都擦拭干净了。 我简直没眼看,赶紧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介错仰面躺着,似乎很疲惫:“楼拉,帮我看看下面。” “……”我又没明白,“……你有毛病吧?” 他有气无力地说:“想什么呢?我是说帮我看看我的脚怎么样了。痛死了。” “哦。”我这才去查看,竟发现他双腿脚踝后面都被砍了一刀,皮肉外翻,伤得很深,尤其是右脚,血还没止住,还发炎了。 我心道不好,小心抬起他的腿,让他动了动脚趾和脚跟,简单做了些功能检查,庆幸肌腱应该没被砍断,否则在这种医疗条件下,若是被人挑断了脚筋,还无法马上手术,那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现在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他额头果然十分烫手。 看看窗外,这个情况恐怕连出去买药都困难,我只好先用子弹里的火药帮他灼了伤口止血,接着去跟童氏秋草要消炎药和绷带。她没好气地扔了一堆药给我,外包装上乱七八糟的各国文字眼花缭乱,她一句话也不给解释,让我无名火起,可不管怎么逼问,她却丝毫不惧,根本都懒得搭理我。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用枪怼着着让她想想付钱给她的人是谁,拿着钱吼了她一顿,她才不情不愿帮我把能用的药分出来,一副混不吝的表情,硬气得让人牙根痒痒。然而,回头她就悄悄给了铁手岩鹰一瓶刀创膏药,说是当地产的,对伤口愈合有特效。铁手岩鹰当着她的面,转手就给了我,童氏秋草那三白眼瞪着我,仿佛要用眼神来杀我似的。 我谢过他们,心里非常不好过。至少这段时间介错的行动都会受影响,而且他不光是脚伤,全身都遍布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真的难以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把事情闹那么大。 我上楼给介错硬塞了退烧药和抗生素,仔细在他伤口上消毒、擦药。感觉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可千头万绪,话到嘴边,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装深沉。”他说。 他是让我说话,可我刚想说,先冒出来的却是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又失声大哭起来。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他有心损我几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只好默默看着我,由我胡乱释放情绪。 许久,他拿起医用棉花要给我擦眼泪,温言道:“好了。哭得那么难看,别把鼻涕弄我身上,会感染的。”可还是由着我一边哭,一边抽抽嗒嗒帮他清创、上药。 我偏头躲过他递过来的棉花,说:“不要浪费棉花了,物资紧缺,现在出去买很容易被人怀疑跟踪。……对不起,条件简陋,我不该那么作的。”说着,我出去洗干净手脸,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拿了半个多小时前泡在酒精里的鱼线和针,回来给他去腐、缝合脚踝上的伤。 “你还会这个?”介错有点意外。 “我爸教过。但是现在没有麻药,也就劳烦你多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我说,“……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家伙呢?” 他思索了半天,只说了一句:“那个v国人,真特么狠。” 我心想:特么狠的是你吧。 “……不管你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你愿不愿意说,既然你现在是我的长官,也是我的家人,就千万别死了。以后下命令请明确一点,几点在哪碰面,暗号是什么……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清楚,才两头抓瞎,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现在没有组织帮擦屁股了,还总是这样高调的话,会变成过街老鼠的。” 他“切”了一声:“你当你是地下党啊……还暗号,怎么不等着任务自己把自己完成了你好回去邀功?” “喂,”我不满地将线一扯,疼得他龇牙咧嘴,“搞清楚,现在拖油瓶是你哎~”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干掉的那个du场负责人,他的老板另有其人,我怀疑跟秃鹫有关系。原本还想从他那里套点有用的信息,结果你……” “结果你被他套路了是吧?”我知道他往下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赶紧发话堵住他的话头。 “也算不得吧……虽然确实吃了点亏,吃饭的家伙都被他收了,还被砍了两刀,全凭一口气吊到最后等来你们。不过,至少也知道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能用那么大代价交换?这次明显就是老马失前蹄,栽阴沟里了吧?还死不承认?”我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可也是因为我在后面拖着你,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的……对不起……” “唉……”他凝视着我,叹了一声,“我记得以前有个天真幼稚的家伙,说要替她妈妈补偿我,还主动……” 我忽然一抬头,挤出一个颜艺难看的笑,吓得他顿时退后一尺:“……那明天给你炒茄子吧!虽然我根本不会做菜!但我觉得瘸子最适合吃茄子了!” “……你!”介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这是难得的胜利,顿时心情转好,麻利地收了线,消毒上了刀创药,平平整整包扎起来。 正弯腰低头收拾药品,介错猛地上前伸手扯开我衣服,吓我一大跳。正要反手还击,他迅速从我外衣下面的枪匣里拿走了我身上仅有的一把贝雷塔92,退出弹匣,拆下套筒,仔细端详起来。 “小姑娘用这种古董……保养得不错,用起来挺顺手的,给我了。” 我睁大眼睛:“凭什么?说给你就给你?那我用什么?我又不是ginbile!快还给我!”便伸手去抢,却总是被他格挡开,怎样也够不着。 他没看我,自顾自在被子上擦着枪:“……倒是那个sao气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无奈,只能简单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他说:“你们也太乱来了,谁都敢跟啊。”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简单。反正没有证件,只要打扮成v国人,在口岸那里伪装成铜蝎带我从v国偷du到s国就行了。” “反方向走?” “是啊,s国边jian比较严格,所以两人都被扣押了。” “封迁愿意配合你?” “揍到他同意呗……” “然后呢?” “然后s国逮捕了铜蝎,我就被简单审问了一下,装作听不懂人话就行,接着他们给我随便登记了就把我遣送过来了。只要过了s国这一道,逃出v国警局不在话下。” 我心想:特么乱来的是你吧,太欺负人了。“你可真有才,明明应该是个暗中行走的鬼,结果去哪都能闹到天上的神仙都不安宁。” “不然像你们这样去招惹什么乱七八糟的当地人吗?……我跟你说,那个女人,早晚是个祸害。”他指指外面,“她带你们来这个地方,也根本不是她家。” 我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今晚给你个任务,我腿脚不便,你替我走一趟,帮我去看看。”介错突然严肃起来,“别说我命令下得模糊,你过来,我告诉你具体操作方法。” 我附耳过去,他凑过来交代了几句,我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他胸有成竹道:“别问为什么,照做就行了。” 第45章 【钥匙】 夜深人静,我按照介错的指示,坐在房间门边,伺机而动。介错则躺在地铺上闭目养神。 按照介错的指示说,像童氏秋草这种女人,每天少不了的就是钱和男人,所以她看上的铁手岩鹰不陪她的话,一定会有人来。 果然,还没过午夜,介错突然睁眼说:“来了。” 我仔细聆听,果然楼下传来细微的开门声和低低的人语,如果介错不提醒,真会被周围的嘈杂声音掩盖忽略掉。 介错说:“趁着现在,赶紧去!” 二楼只有三个房,除了我现在所处这间房和铁手岩鹰与方玭所在的隔壁房,剩下对面那间应该就是童氏秋草住的房间。 从阳台翻越出去,外面就是别人家的屋顶,顺着高高低低错落的房顶,很快就爬到了对面房间的窗前。热带地区的人似乎都没有关窗户的习惯,我翻窗而入,房间里东西多而杂乱,方便藏身,我蜷身躲在柜子和墙的空隙中。 这次介错只告诉了我怎么来,要做什么,却完全没有说清楚让我来找什么、有什么目标。仅凭他指挥的这一套流程去做,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在发什么神经。他这次下的命令并不像是任务,反而更像一次考试。 第一步:从阳台翻越出去,在屋顶上撇一根小树枝带在身上,潜伏到童氏秋草房间。 我又看看手里的小树枝,心里十分没底。毕竟这跟我的做事风格相差太远,身上连武器都没有,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徒手来找死。 片刻,房间门打开,童氏秋草和一个男人走进来。那个男人说的是s国语言,我能听懂。 “这回是什么鱼?”男人问道。 “大鱼。”童氏秋草说,“来捞人的,水多得很~有4条,里面还有一个会du的,都是肥鱼!” “那早点动手?” 童氏秋草的声音说:“不着急,他们都凶,有枪。尤其有个男的,跟鬼一样,我弄不住他,好在他伤得不轻,应该一下子动不了。等他们睡死了,晚点再去收拾。现在先来玩嘛~” 我十分尴尬,心中咬牙切齿暗骂介错祖宗十八代:这是什么任务啊?叫我过来干啥的? 我捂着耳朵、低着头,感觉过了半个世纪,声音终于停歇。我蹲在角落里,腿几乎要麻,好在这种尴尬窒息的空气终于可以稍微舒缓一点了。可这种缓和也没让我放松多久,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执行介错的第二步指令: 用指甲抠响小树枝。 ——从来没见过潜伏的人自动发出声响暴露目标的,让人发现了,不死也要打个半残。 可是没办法,既然是命令,只能照做。 我用指甲轻轻拨响手中的小树枝。此时已过午夜,外面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安静下来,只有屋里电风扇的声音在“嗡嗡”作响。这种持续的“喀喇”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刺耳,撩拨着我的脑神经阵阵发麻,心中悚然不止。 才拨了几声,那个男人就发话了:“你这里老鼠还是那么多啊。” 童氏秋草说:“一直都这样,习惯了,没什么问题。别理它了,再跟我玩一会儿嘛……” 男人笑道:“你这里那么脏臭我都不嫌弃,钥匙别被老鼠叼走就行。” 童氏秋草媚声说:“不会~重要的东西,都好好地压在枕头下面呢~” 男人“悉悉索索”摸了一会儿,寒光一闪,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串钥匙看了看,心满意足地放回去:“不错,必须保管好,要是搞丢了,我命就没了。” 童氏秋草道:“那是肯定的呀~” 借着窗外透进来霓虹灯的光,我在暗处看得真切:钥匙?是什么钥匙?莫非介错让我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男人说:“你到那头去,别缠着我,白天干活就够累的了,我先睡几分钟。等外面都收工了,再去逮你钓的鱼。” 童氏秋草哼了几声,听话地爬到床的另一头睡下。 随着外面安静下来,霓虹灯也在一盏一盏熄灭,这个地方没有路灯,马上就要进入最黑暗的时段了。 接下来,就要开始执行最作死的第三步。 ——纵使我参加过那么多次大逃杀,也从没那么紧张过。我犹豫了许久,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平稳呼吸了几下,把介错的指令在脑中过了好几遍,终于下定决心,沿着黑暗潜到床下,暗暗伸上一只手,探到被子里,轻轻抚mo那个男人。不一会儿,果然有了反应。少顷,他突然暴起,大声道:“靠!你这贱人,撩我干嘛!老子还拿你没办法了不成!”便虎狼一般扑到另一头去了。童氏秋草虽不知怎么回事,却正中下怀。那边又如暴风骤雨一般,而这边的枕头整个都暴露在了外面。 我吃了一吓,心都要停跳半拍。然而看到这个情况,突然间明白了介错的用意,一咬牙,迅速潜到床头,伸手到枕头下左右摸索,那里果然有一串钥匙,还有一把枪。 ——得手了! 我拿上东西,趁着那两人无暇顾及其他,顺着暗影跳出窗户,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 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我顿时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几乎要晕过去。 “顺利吗?”介错塞过来一杯水。 听他声音,我猜测他身体情况有所好转,心下宽慰,便把钥匙和枪扔过去,摸索着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你是让我去拿这个吗?以后事先说一声要拿什么,要不心下没底,要被吓死……你这种做事风格真不适合我,命都要短一半……话说那边的情况,怎么事先就能掌握得那么精准?好像你都看见了似的。” 他接过东西:“这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他们能有什么?就是叫你去探一下风声而已,本来也是抱着一无所获的心态,没想到你居然还能顺回来东西。呵呵……如果我师父还在,没准愿意收你。” 他说这话槽点太多,我实在吐不过来,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只好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一遍。 我说:“你说得没错,这个童氏秋草果然是个开黑店的,一会儿他们就要动手逮鱼了,要不要跟铁手岩鹰他们通一下气?” 他却说:“不着急。”把我顺回来的枪放到我手里,“这个给你,格洛克冲锋手枪,你今晚算是贼不走空。我倒是挺好奇你看到的那哥们儿是何方神圣,能拿到这种好东西,有点想会会他了。” 我两手一缩,没接:“我才不要用这个,想到就恶心。还我92。” 他笑笑:“洁癖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便将我的枪递过来。 枪入匣,感觉心也平定了不少。 介错点了火柴,就着火光观察那串钥匙。眼前微微一亮,我看到他穿着短袖t恤套格子衬衫、沙滩裤,还踏着一双人字拖,造型有点喜感,像是当地开摩的的打工人。便好奇道:“你这是什么cosy?感觉好点了吗?烧退了没?” “……不准备这样的打扮的话,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混进这个国家跟你们会和……” 话音未落,他突然吹灭火柴,说:“逮鱼的野猫来了。” 只听对面方向传来一声沉重的开门声。 第46章 【审问】 我循声贴到门边,仔细聆听外面动向。 和预想的不同,外面传来的是争吵声,大概是因为丢失了东西的缘故。随着争吵越来越激烈,那个男人似乎还动了手,传来童氏秋草的凄厉尖叫声。 我正要出去看,介错拉住我:“别去。” “可是……” 突然,隔壁房间门打开,廊灯也随后点亮,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怎么回事那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传来铁手岩鹰的声音,然后又是童氏秋草的一声惨叫。 我按捺不住,从门缝里向外观望。只见铁手岩鹰叉着手面对那个男人,方玭跟在他身后。而男人却手执一把ak-47m顶着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童氏秋草。 “你谁啊?什么时候来的?房客?还是刺客?”铁手岩鹰喝道,“在我眼皮子下面可别随意突突人,别以为有武器就牛,我不吃这一套。谁派你来的?武坎?” 一听“武坎”这个名号,那男人明显有反应,瞪着铁手岩鹰:“闲事少管!” “武坎?”我回头以疑惑的眼神看看介错。 介错歪在榻上,关注着外面的谈话:“是个当地黑帮组织,老大叫张万坎,人称武坎,做du场发家的,这一片所有生意应该都是他的产业。我们昨天惹中的,没准就是他,昨天你干掉的那个du场老板叫阮文福,是他那个得力干将。老张手下还有个大保镖叫潘云海,不知道是不是这哥们儿,如果真的是,他手上有那么多好东西也不奇怪。……怎么飞鹰都不跟你科普这些其他组织的事么!” “……意思是说我们又惹了一群人来追杀我们?” 他把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铁手岩鹰又发话了:“如果是武坎的话,同家父倒是有点渊源。朋友,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下巴指指童氏秋草。 男人将信将疑地看看铁手岩鹰,又看看童氏秋草,从兜里拿出个直板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对铁手岩鹰说:“怎么相信你?你来杀这个女人?”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杀她呢。” “她,偷了老大的东西。” 童氏秋草在地上怒吼道:“我没有!”旋即男人一巴掌扇了回去。 铁手岩鹰沉吟道:“哦……那还真不能留。玭,动手。” “终于开始了。”介错说,“扶我过去看看。” 我搀着他过来门边,一同凑着门缝向外看。 只见方玭纵身上前,蹲下来看着童氏秋草,我原以为她心存积怨,会恨她,可她看着童氏秋草,竟是一脸面无表情,隐隐还透露着一丝悲悯,眉眼间仿佛若有光。童氏秋草头发凌乱,将头抵在方玭脚上,小声急切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大概在求饶。 男人盯着方玭,喝道:“快点动……”话说到一半,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砸在童氏秋草腿上,脖子上贯穿了一个孔,乌黑的血喷了她一身,死不瞑目的眼紧紧瞪着童氏秋草,吓得她顿时往后缩了几尺。 铁手岩鹰不徐不疾走过来敲敲我们的房门:“别装睡,出来看热闹了!”说着,踱过去,揪着领子将童氏秋草提起来。 “不好!”介错突然轻喝一声,攒足力气猛地推开门,朝铁手岩鹰背后连开数枪,却因腿脚有伤,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我当时趴着门正往外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跟着门扑到了地上,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那个男人脖子上喷着血,竟然还晃晃悠悠重新站起来,对着铁手岩鹰正要开枪,被介错再次击倒,子弹一连串打到了别处。 童氏秋草却趁着这个空隙,用力撕破衣裳,挣脱铁手岩鹰,一扭身逃下楼,开门跑了。方玭跟在后面紧追出去。 铁手岩鹰回头看到那个男人还想再爬起来,一脚踏在他背上,忽然眉头一皱,从怀里掏出折叠刀,刺向男人后颈,铿然有声。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那时候我一拳击在方玭左手上,也是这个感觉。 介错搭着我的肩慢慢走过去:“怎么回事?” 铁手岩鹰道:“没想到也是个ginbile。聪明的是,怕主线路受损,竟然给脊椎加了一层金属保护。” 曾经听介错说过,刚刚捞回铁手岩鹰时他不省人事的状态,就是因为有一条随着脊椎往下的线路被打断,造成了全身瘫痪,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死。 介错道:“不妨。”便接过折叠小刀,割开那人后背皮肉,伴随着男人一声惨叫,介错手上发力,生生把一条脊椎骨形状、一节节紧扣的金属防护条血淋淋地抽了出来,抛在一边,“接下来的事你内行,你来。” 铁手岩鹰“嘶”地吸了一口气,僵背挺腰、捂着后颈,转过去不忍直视:“我说这个兄弟,你之前是杀猪的吗?那么粗鲁!” 介错面无表情盯着铁手岩鹰:“等这件事结束了……” “别别别!”铁手岩鹰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哟我背疼…… 那男人仍然呻吟着想挣扎动弹,被铁手岩鹰再次踩低:“能说话吗?我一般不杀诚实的人,你是不是武坎手下的潘云海?” 那人四肢动弹不得,只能摇头。 “莫非他不是你们说的武坎的人?”我说。 “我不太看得错这类人,瞧他这画风,不是武坎的人也一定有关系。”铁手岩鹰说。 那人呻吟着说:“我是范氏黄菊的人”。 “那又是谁?” “……是老大信任的人,边境这片的生意都是她在打理。” 据这个男人交代,武坎本是从这里发迹,但现在其本人主要在v国南部一带活跃,这一段边境就交给一个叫范氏黄菊的女人经营。这个女人擅长皮肉贿赂,经常派几个马仔绑架或者去买年轻女孩,逼她们去贿赂当地官员以求“生意顺利”,导致那些女孩常有被打死甚至自行了断的,在这一带极其无法无天。童氏秋草虽然也是其中一个被卖来的女孩,可因为生性狡诈,反而得到了范的器重;而这个男人人称阿昆,是范的亲信,这两天要替范给武坎送货,说是非常重要。他本想动身前先来童氏秋草这里捞一笔,没想到遇到了一群没有心的人。 “送什么?”介错抖着钥匙问,“是这个吗?” 男人大惊,打死他也不会知道这串钥匙是怎么到我们手上的。他说那个东西很重要,出了岔子的话会没命,但具体用途他也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当然,v国黑帮的破事与我们此行无关,知道太多也无益。只是竟然在这样的落后国家黑帮中也出现了ginbile,而得到的消息说秃鹫也转移到了这个国家,这不得不让人有些联想,只是不知道跟他勾结的是武坎本人还是管理这一片的范氏黄菊。 “没命?”介错用男人的ak-47m挑弄着那串金属脊椎,“你还能轻易没命?东西要送到哪里?” “……白虎原。” “武坎不是一直在南部城市吗,送去白虎原干什么?” “武坎……正在白虎原的一艘船上,有人委托他……” 我们交换一下眼神:秃鹫!应该没错了。 “那么,你这个身体又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我问。 可再怎么逼问,男人绝口再也不发一言。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铁手岩鹰几刀挑断了男人背后与脊柱相缠绕的几条线路,他终于彻底瘫倒不动弹了。 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三人都坐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铁手岩鹰从怀里掏出两支烟点上,扔了一支给介错。 介错接过,却并不吸,放在那个男人的尸体前面,双手合十念了几句偈子,眉间颇有些伤感:“原先跟着鸷影的时候,从来没有自己下过手。鸷影叫我不过三十个就必须收手,可为了查清她的死因,现在,已经是整整第二百个了。” 铁手岩鹰愣了一会儿,吸了一口烟,拍拍他的肩,点点头:“一百九十九个,这个算我的。” “……等事情结束了,真要好好谢谢你。”介错在烟雾缭绕间挤出一个苦笑,对铁手岩鹰说。 “你还是谢谢跟着你的小姑娘吧!好好地为了值得的人活下去,也算是不浪费被你做掉那些人的命了,虽然没有一个好人,包括我。”铁手岩鹰丝毫不客气,“当然,等事情结束了,不要再见到你,才是我的最大愿望。” “对了。”介错回头瞥了我一眼,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们这种ginbile是不是都特别行啊?机器人还有需求?……” 铁手岩鹰看着他“嘿嘿嘿”一乐:“你这号人居然也会对这个感兴趣?” “学海无涯啊……” “那我跟你说……” 我正有些思绪万千,没想到他们瞬间能转移到这种话题,翻了个白眼,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 下了楼,坐在一楼堂屋里的破旧红木沙发上,总觉得那个男人非常蹊跷:如果将刘思德理论的ginbile称之为ginbile-1,方文江理论的ginbile称之为ginbile-2,李太太的理论是二者的补充和提升,使用在ginbile-2的实践中,暂且称为ginbile-3。如果说秃鹫目前只掌握了ginbile-2的技术并进一步提升为ginbile-3,那眼前的这个ginbile-1又是哪来的?而且铁手岩鹰在组织里好一段时间都没被发现其ginbile身份,那范氏黄菊又是从哪里挖到的这种技术? 正想着,方玭押着童氏秋草走了进来。 “白虎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问童氏秋草。 第47章 【阿菊】 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方玭领着我用屋里现有的食材张罗了一桌饭菜。似乎很久没有吃到热的食物了,大家胃口都很好。铁手岩鹰给我们简单说了白虎原的情况。 “我们只需要能够对话秃鹫就好了,不用惹太大动静吧?”我看看介错,“伊晃,你不是说你们家跟武坎很有渊源吗?能不能直接打听到什么?” 铁手岩鹰“嗤”了一下:“这话你也信?……我爸确实跟武坎有点交情,只不过是交手的交情。那时候在i国唐人街抢地盘,当时武坎还是个马仔,我爸带人跟他们团伙火拼,把那老小子打惨了。” “……你们都是疯子吧,作死之路越走越顺畅。”我用手肘碰碰介错,“你认为呢?” 介错仿佛注意力并不在这里,被我一提,才突然回过神来:“……哦,茄子不错。” “……” 介错说:“不是打击你们……这饭菜味道很好,就是吃得有点……肚子疼……我先去趟厕所。” 我有些无奈,便放下碗筷准备扶他过去。铁手岩鹰站起来说:“这事哪能让你去?我来吧。”便架着介错上楼去了,离开的时候在方玭肩上扶了一把。 方玭略带歉意地说:“是我的问题,还是没弄好。楼拉,你也不要勉强了。” 我故意夹了几筷子:“……干嘛那么温柔?哪里有问题了?这不好得很吗?我喜欢,别管他们。” 方玭对绑在一边柱子上的童氏秋草道:“饿了吗?不嫌弃的话,也来吃一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 我说:“也是。她屋里的食材,一开始就该让她先试才对。” 方玭端了饭菜放到童氏秋草面前,给她解开了绑手的绳子。童氏秋草愣了一下,大约也是饿了,接过碗狼吞虎咽起来。 方玭蹲在童氏秋草前,用几乎是用说悄悄话的声音,温柔地对她说:“你的鞋刚才是跑丢了吧?是打算提示谁来报复我们吗?……我告诉你,没有用的。” 我这才注意到童氏秋草光着两脚,原先在她脚上的一对浅黄色脏兮兮的乳胶拖鞋不知何时不翼而飞。而童氏秋草听了这话,大惊,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都吐了出来,扔下碗就挣扎想逃,却挣不脱腿上的绳子,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几声枪响,我和方玭迅速找地方掩护。 “怎么回事?”我问。 方玭道:“这个女人……在跑出去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拖鞋传递信息叫了援兵。好在刚才介错觉察到了。” 我一惊:疏忽了,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接连就地一滚,用枪顶住童氏秋草的脑袋并捏住她嘴,“不准喊人!” “介错怕你听说了这个情况脑子犯傻,就自己去了。” 我心下暗骂了几句,问方玭:“他跟你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伊晃给我的消息。” 就是刚才在她肩上那一按?能传递那么多信息?这两个人……难道有另一套我不知道的信息传递系统吗?……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人达成这样的默契? 刚才那几声枪响过后,外面就没了动静。不一会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方玭给我使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出声,悄悄潜过去开门。 门打开了,一个40多岁、身材瘦小、颧骨突出,却化着浓妆、浑身珠光宝气的体面女人站在外面,铁手岩鹰以枪制住了她身边的大保镖,其他人则在后方畏缩不前,还有两个人被自上而下打碎了天灵盖,倒在外面地上。 女人却面不改色,笑容满面地说:“失敬失敬,我早就该料到是rothsfia的贵客了,有失远迎,照顾不周,坏了礼数。各位多体谅我这个女流之辈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范氏黄菊,你们可以叫我阿菊,以后在这一片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 女人盈盈走进屋,看到地上的童氏秋草,暗踢了一脚:“丢人现眼!”然后微笑着对我们说,“我家这个小妹挺机灵的,就是不懂礼貌,没管教好,让你们笑话了,也多亏你们照顾她。我一个女的,平时生活少不了她,没了她我也挺麻烦的。” 我们盯着他,手里紧紧握着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范氏黄菊在红木沙发上款款坐下,对铁手岩鹰做了个放下枪的手势,说:“您大可不必这样,我先自罚三杯。” 说着,她的大保镖拔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断右手三指。后面的人惊了一下,却没人敢叫出声。 “范女士,你又何必这样?”铁手岩鹰道。 范氏黄菊不失礼貌地莞尔一笑:“你们是贵客。他礼数不到,理应道歉。在我的地盘,跟你们作对的人,正叫人帮你们打扫了。不信,明天可以去打听一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除掉阮文福的人,就是阿菊的朋友。”她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到她上扬的红得滴血的嘴角,“这里的人都知道,武坎派他来监视我很久了,我一直摆脱不了他的控制。诸位都是有本领的人,如果能趁此机会,帮帮阿菊的忙,彻底拿到这块肉,阿菊这辈子都应当尽我所能报答你们。” “哦?”铁手岩鹰走进屋,在她对面坐下,“要我们帮你去冲武坎?凭什么?” “听说昨晚你们在这里干掉了我手下的阿昆?他可是我得以跟武坎叫板的唯一底气。当然,他不听话,没有规矩,把自己作死了,也是活该,可以既往不咎。现在歉我也道了,如果你们不给面子,阿菊的脸也不是很好看哦。”范氏黄菊嘴角耷拉下来,睁开了三角眼紧紧盯着铁手岩鹰,“……当然,也并不一定要杀掉武坎,他走不远了。这里的人都知道,这片地盘是我一寸一寸磨下来的,他们都服我,只要武坎本人松口就行。” 铁手岩鹰以手扶额,不置可否。 僵持许久,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同意。” 大家抬头,介错正坐在楼梯上,俯视着我们。 范氏黄菊难得从昏黄灯光的阴影中露出脸来,仰望着介错,笑成一朵花:“我就说嘛,这位小哥识得数……怎么称呼?” “介错。我的实力,你可以随意打听,信不信由你。”介错道,“不过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跟他们三人无关,你必须要帮我保障他们的安全,最好能把他们安全送回s国。” 范氏黄菊脸色一凛,随即笑得更开心:“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没有问题。久仰你的名声了,既然你肯帮我,那再好不过。阿菊口碑在这,决不会亏待你和你的朋友。” “不过有件事必须跟你诉个苦。”介错抬起脚,“前天,你们家武坎的阮文福把我弄成了这样,差点没废了我……菊姐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行动,他脚踝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浸湿了绷带,滴滴答答流下来,染透了人字拖。 范氏黄菊脸色一变,亲自走上楼梯去查看介错的脚,心疼地“啧啧”几声:“……太狠了,果然该死。马上给你安排。” 没几分钟,一辆科雅士开过来,将我们载到范氏黄菊的宅邸。 第48章 【普通】 跟车的体面程度不一样,范宅的外观倒是很朴素。院子外墙用一些原石堆砌起来,墙根下种了些蔷薇花,凑近了看,能注意到一些磨损的石头里透出一汪深邃的碧绿色。里面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楼,外墙镶嵌着一个个圆圆的绿色镯芯,竟然当成马赛克来用,其实并不好看,但是有种土气的豪横。车随意停在屋外,屋里只陈设着一些老旧的猫脚家具。屋子宽敞明亮,倒也舒适。 范氏黄菊给我们安排了有空调的房间,让我们洗浴更衣,还叫了私人医生给介错仔细检查了伤势,重新缝合了伤口,上了药。 一下子转换到这种舒适环境,一旦放松下来,就感觉非常疲惫,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仔细检查过医生给介错开的药后,我拉上窗帘转身准备离开,让他休息。他却叫住我,说:“去帮我找点吃的,我饿了。” 我因为刚才在童氏秋草家的事,心里有火,没好气地说:“不去。谁叫你刚才不好好吃饭?还是拉肚子拉虚了?” “……”他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他又要跟我凶、跟我杠,没想到他低声说,“还是去吧。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我知道他是想赶我回国,忽地鼻子一酸,咬咬牙:“……好吧。” 可到了厨房,眼泪又不受控制掉了下来,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伤心。回想离开组织的这半年,经历了那么多,兜兜转转毫无目标,该完成的没有完成,想做的又毫无进展。从始至终,这种多余、累赘的形态始终没能改变,原本以为唯一收获的是介错的信任,然而现在看来,依然是镜花水月。多么丑陋的人生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呢!我这没有价值的人生,到底要怎么死,才能够死得其所?爸爸,我果然不配活着,而现在,甚至连去死都不配了。 ******************** 我从厨房随手拿了几个面包和鸭蛋,装在盘子里,面无表情端到介错面前:“医生叫你吃饱了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了好去送死……” “你干啥了去那么久?不加肉的法式面包和屈头蛋……可真会挑啊……”他看出我哭了一场,也并不想问,盯着盘子里的东西,转移话题似的抱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吃掉,“算了,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你这讨厌的家伙了……还挺……” “开心吗?”我说着,又有些哽咽了,“可是没能帮你挡子弹,我却很遗憾。” “说这个,认真的?”他愣了一下,发现仍是绕不开这个话题,“去想怎样死、为什么死这个问题之前,不应该是先想着怎样活下去吗?还想帮我挡子弹?哪来的自信?也不想想,别人的子弹有靠近我的机会吗?” “……” “当然,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有些事情太危险而且没必要,我还是自己承担就好了。”他继续吃,“……你那个爹真是害你不浅。他顾全大局、敬业爱家的口碑立稳了,但你是来干嘛的?……每次看到你因为达不到他的要求而纠结、逞强的时候,我就很不爽。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向他承认你做不到、你不愿意做呢?承认自己普通,很难吗?结果所有人都在追杀你,何必呢?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欠任何人的。” 听了他的话,我似乎猛然间心里被狠狠抽了一下。自己那么久以来苦苦挣扎,这些纠结、别扭来自于什么地方,这些年活得那么辛苦那么累,究竟又为的是什么。我一直以来都在过于吃力地去做这些事情,怀疑自己、责怪自己、逼迫自己,却从来没想过是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一旦想明白了,又不免伤心:多年来,我这样勉强自己,不就是为了让爸爸能承认我这个女儿,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多余吗?然而,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依然是个他达成“好父亲”的工具…… 所以我悔、我恨、我悲,可一切都无济于事,我依然在走着爸爸为我规划的路,就像一头每天拉磨的驴,始终走不出这个圈。我挣扎着以为自己跳出来了,结果一看,还是在这个轮回里,兜了一个更大的圈。我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时间,仿佛我的人生都要崩塌下来。 “杀人诛心。”我不禁抱住头,在多年的自我欺骗中,我终于感受到了无比的绝望,“你以为告诉我这些是在帮我?让我就这样愚蠢懵懂的作为一个工具死去岂不是更好?明白了,反而更难过。你现在告诉我,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错的,让我以后要怎么办?” “帮你?我才不想帮你。你这种连谁爱你、谁害你都搞不清楚的人,才不值得同情。”他说,“我可不是那么亲切的人,你这人那么讨厌,我就想看着你苦恼的活下去。” “但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死,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他认真地看着我,“就算不出名、也不优秀,不想建功立业、不会受制于人都可以——我只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你能纯粹地以一个资质平凡的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幸福的活下去。” “……” “怎么了?半天不说话?榆木脑袋想明白了没?还是生气了?”介错说,“……这屈头蛋真恶心,连酱料都不给我加一点。以后记住,拿肉给我就对了,我就想吃肉。” “……好吧,我知道你不是吃素的。不过我也有个请求。”我把脸埋在手里,不让他看到我的表情,“……你可不可以真诚点?老实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恩人和贵人,还有家人,真心感激你……所以有一说一,我们能不能就像伊晃和方玭那样,就算多年不见,依然是有默契的上下级?因为我不想总是被蒙在鼓里,不想总是成为被保护的傻子,我想依靠自己的能力生活……求你了好吗?” “像他们一样?他们可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哦……可以吗?”他一脸鄙视,将空盘子往旁边一扔,一拉被子,“不要胡思乱想。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有什么不可以!”我突然怒火中烧,“我只是不想再被当成傻子来全方位保护了!” 说着,我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躺平了:“随你处置!” 他惊讶地看着我一系列神操作,转过头去,终于忍不住指着我哈哈大笑:“……这不就是个傻子吗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妈呀,你太搞笑了……” 我倒是有些意外:“原来你也会这样笑啊?” 他摸摸我的头:“虽然讨厌,但跟你这个傻子在一起还挺欢乐的!” 然后他在一边躺下,说:“也好,互不相欠了。” “什么?什么时候?欠了什么?”我顿时又开始犯傻,“……哎呀我去,你转过去别对着我,你吃了屈头蛋的气味真的好恶心!” “你呀,不用想着替你妈妈来补偿我。你代替不了她,她也不是你。你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他温言道。 “真的吗……”说来也奇怪,一直以来对他的惧怕,此时竟然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感觉这次重逢以来,他变化越发大了,可想而知这次du场的失利对他打击确实不小。 第49章 【师父】 “我师父说过,我32岁是个坎,命犯太岁。如果过不去,就到此为止了。”介错说,“……就是今天。” “……我……是该祝你生日快乐吗?”我突然有点无力吐槽,“虽然觉得今天的你很不一样,不过你还是照老样子损我吧,我早就习惯了,这种骗女孩子的说辞真的好土。……你那个师父是不是还说你命犯天煞孤星,所以你才老想赶我走?” “是真的啊,刚才你提到,我才想起这件事来。他说我如果能遇到贵人,就能有所转机。不过我一直不太相信,因为如果能有破解的方法,那就不叫坎了。”他平躺着,望着天花板,说,“我是他一手养大的,也可以说是养父。但我一直叫他师父。” “是个什么样的世外高人?” 他“切”了一声:“……什么高人,还不是三教九流,是个以算命为生的瞎子,收养了不少我们这样的流浪孤儿。” “那也算是个心善的好人呢。” “好不好不敢说,只不过是让我们出去偷东西维生,顺便帮他打探八卦消息,他算命的时候好出去卖弄而已。” “所以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本领是他教给你的咯?” “就他?我帮他偷东西,被打了多少顿!好几次腿都差点被打断!等人家找上门,他就假装不认识我了。” “……那你还跟着他?” “我师父有一项家传的摸骨绝技,帮不少我们这样的孩子找到了家人,这也是我当时没离开他的原因。我一直在幻想他也能用这个方法帮我找到我自己的家人。” “摸骨?是指推拿还是传说中的摸骨术?”我突然对这个很感兴趣,“你师父教你了吗?” “并没有。那老鬼在外很少施展这个绝技,往往只是用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人。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晚上携重金找上门来,在住的地方他才会施展出来。一来二去,我在旁边偷学了一些皮毛。那些口诀,我现在还牢牢记在心里。而且那么多年,就算是任务需要,我也没有整过容,一直小心翼翼地没伤到脸,就是希望哪天能够用这个方法,依靠自己也能找到家人。” “哎?”我有些惊讶,“你竟然没有整过容?就顶着这张帅逼脸四处行凶?还以为你整过无数次呢!” “……服了你。”他瞥我一眼,“又不是明星,我们这种职业,要整也是往大众脸里整吧?谁愿意大街上被人一眼就看出就是本人做的事?” “臭美,得了便宜还卖乖!……后来你学会了这个本领,就离开你师父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个本领,我才偷学了不到十分之一。毕竟一个几岁的小孩,能有多大的本事学这个?我一脸天真地为了找到家人才跟着师父,可他似乎希望我能一直跟着他,根本就没有为我寻找家人的念头。我低三下四求过他很多次,他只字不提,为此我有段时间怨恨过他。后来他应该是觉察到了我的情绪,对我说了几句云里雾里的顺口溜:先天何处,后天何处,要知来处,须知去处;莫问他方,只问天乙,命中遇此,天赦必逢。”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神叨叨的。然后他就说了我32岁有个坎这回事,让我去找一个贵人相助。” “找到了吗?” “……你觉得像是找到的样子吗?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这个贵人就是我的家人,总觉得只要能找到家人,一切都会好的。后来,我14岁遇到鸷影,当时我认定她就是我的贵人、我的家人,我以为我们就是彼此的唯一……现在想起来,为什么那么幼稚?一切都只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产生的幻想而已。她死了,我不但没能保护她,就连她为什么死、为谁死都不知道。我觉得那么美好的一切,竟是这样错付了。有时候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个笑话。……结果直到现在,家人没找到,衰人反而遇到不少,比如飞鹰,比如你。” 我心中沉重,赶紧转移话题:“你师父后来怎么样了?” “在我6岁那年,他被人打死了。” “为什么?说错了话?惹到了人?还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吃饭不给钱。……好笑吧?其实只是外界这样传,他也算不得真正被人打死,后来听说官方验尸结果是他头上本来就长了个骨瘤,他眼盲也是因为这个。他在被人追的过程中又看不见路,一头撞到了饭店门口的石狮子上,撞破了瘤子,倒下来后被人围殴。目击的人都以为他被围殴致死,没想到,他在被人追上来暴打之前就死了。一个一辈子给人摸骨的算命先生,最后死在了自己没摸出来的骨相上,这是不是很讽刺?……我听说了这件事后,还偷偷去看了现场。真没想到,他这样穷酸抠门的人,竟然也会去那么气派的饭店吃饭。所以我在想,其实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只是来吃顿好的,以此方式告别人世呢?可是告别人世有那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选择那么窝囊的样子呢?如果是我的话,宁可熬到最后血管爆裂,我也不会选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我一直觉得,自己去找死这种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啊。” 停了一下,他继续说:“确认师父死了以后,我急忙回到住的地方翻找他的钱,生怕被别的小孩抢走。因为经常有人被他忽悠过来重金摸骨,而且我们那么多小孩为他去偷东西,所以我认为他平时应该攒下了不少钱。当时,我想把他的钱据为己有,然后自己去寻找家人。 “可是啊,翻遍了师父的房间,没找到钱,只找到了一本潦潦草草乱七八糟的记账本。翻了一下,里面夹的都是平时我们这些小孩的生活开销凭据,打死也想不到的是,他还捐了几所学校。当时他门下的大孩子识字,告诉我们那本子里面夹的协议是说,我们这些找不到家人、或者是被家人遗弃的小孩,希望以后能够通过他的捐款,到这些学校去免费读书……” “这不是是很好吗?知道自己要死了,还专门为你们做了妥善安排,说明他还是在为你们着想的。你师父,到底还是个好人啊。” “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没有任何改变。他这样一个老骗子,竟然阴沟里翻船,最终还是被别人骗了。那个协议是假的,就连什么学校,都是假的。他的钱,其实都被骗子以建学校的名义骗走了。他手下没有找到家人的这群小孩,最后都没能去那些虚幻的学校,而是都进了本地帮派,互相打杀,有许多年纪轻轻就没命了。” “你当时加入了哪个帮派?” “……幼稚。”他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要去做这种浪费生命的事啊?找饭吃的方法多了去了。” “那么聪明?才一年不到怎么就被我爸忽悠瘸了?” “那时候我被飞鹰的气势震慑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飞鹰他……骨相不凡。直到现在,越是仔细琢磨他做的那些决定,就越是觉得他是个人物,只可惜当时自己肤浅,层次太低,考虑不到他的谋略和远见。……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是输给他,其实我心里服,因为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无法达到他那样的思维高度。”他说,“而且,因为他,我才能遇到你。我不后悔。” 他很坚定地说:“最后能像他一样对组织产生影响、力挽狂澜的,有可能是猫鼬,有可能是昂,甚至还有可能是将来的你,但绝对不会是我这样的人。我终于明白,鸷影她,也是这样想的。” 第50章 【白虎】 在范氏黄菊私人医生的精心治疗下,介错的腿伤在两周间就复健得比较好了,这恢复速度让我挺惊讶,虽然医生说是因为应急措施做得比较好,没有进一步恶化,为治疗赢得了时间。介错对我略表感激,但我仍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其间我们同铁手岩鹰商量过是否让介错一人前往白虎原去找武坎的事,结果铁手岩鹰把他臭骂了一顿。他认为介错过于武断,说我们几个现在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分头走,一是我们的目标原本就一致,事情还没完成,前路再危险也没有理由让我们几个现在就回去;二是此次任务凶险,势力纠缠甚多,没有多方配合的话,任务难以成功;三是铁手岩鹰和方玭两个人即便能够安全回到s国,也是被警方通缉的对象,可能还会牵扯到我,不如先一起走完这一程,然后再做打算,否则就算不回s国只是留在这里的话,很可能会成为范氏黄菊用来要挟介错的人质,最后我们的形势会很被动。 介错倒是一反常态地认同了铁手岩鹰的意见,甘愿挨骂,连方玭都觉得非常意外,认为这不像刚愎自用的介错风格,还特地在事后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巨大的转变,反而让我胡思乱想了一阵。 “事到如今,以后过去了再回头想,你就会觉得跟着我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介错对我说。 “铁手岩鹰是你捞出来的人,我可是把最高的信任都给了你。”我说,“你必须得担起责任,像以前那样,强硬一点。” “……那就更糟糕了。因为跟在所谓最信任的人身边,就很容易出门不带脑子。”他伸手来摸我的头。 我再次偏头躲过:“少来了。在你看来,我的脑子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带不带关你什么事。倒是你的脚,可千万别勉强。” ******************** 在此情况下,介错与范氏黄菊进一步开展了沟通和谈判,在她安排下,派了一辆奥迪q7,由一个名叫黎文英的人开车,童氏秋草负责带路并给我们必要的协助。但是介错非要讹范氏黄菊派私人医生跟我们一同前往,理由是他的腿伤还没养好,有个医生的话任务更有保障,连我都觉得这两周是不是由俭入奢易,把他给养坏了。范氏黄菊虽然对这个要求也明显表现出不满,可她似乎对介错有着莫名其妙的偏爱,一番讨价还价后,还是让医生与我们一同上路。 于是我们增加补给、整理装备,一行7人向白虎原进发。 ******************** 出发前,范氏黄菊专门向我们四人说明了关于钥匙的事,说那是武坎私人金库的钥匙。据说武坎的私人金库共有十几间,其中有保险存放业务。为了保险起见,金库密码只有武坎本人知道,不过为了防止电子系统出问题或者停电,还同时采用了机械式锁具,钥匙共有两把,除了武坎老婆配备一把,武坎的大保镖潘云海手中也有一把。然而金库大门内部还有一扇防盗铁门,这扇铁门只有一把钥匙,存在范氏黄菊手中,金库内部保险柜的钥匙则在各个客户手中,虽然使用密码或者两把钥匙同时扭动都可以打开金库,而只有范氏黄菊手中这把钥匙也在,才可以真正平安进入金库。可见武坎对范氏黄菊的器重。而且,这些人手执的钥匙都是一串二十多把,款式相同、材质无异,只有其中一把才是真的,且只有武坎在场才能挑出哪一把才是真货。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每次要用到钥匙时,武坎并不让范氏黄菊亲自送去,而是派他的大保镖潘云海来取,或是让范叫阿昆送过去,因此武坎的私人金库到底在什么地方、具体如何开启,范氏黄菊一无所知。对此,她颇有微词。 范氏黄菊说她对武坎的财富并不感兴趣,她此次叫我们去的计划就是利用这把钥匙,逼迫武坎切断对她的监视与控制,让出这片地区的主导权。 小国家的人思维方式还真是奇怪,总希望借助更强的他国势力来帮助自己巩固江山,若是我们之中有谁存在野心,范氏黄菊这种做法很容易就引狼入室,成为他人傀儡。 而铁手岩鹰对此十分不屑,认为武坎是何等人,才不会为了一些死的身外之物而放弃一片活的产业,用一把钥匙去威胁人家未免太过小儿科。 “不。”范氏黄菊道,“那金库里面不光有钱,还有武坎那么多年的犯罪证据,足以一次性弄死他。当然,对你们也没有坏处,我只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在找的秃鹫也是他的客户之一,他在武坎私人金库的保险柜放了什么东西我是不知道,但我估计你们会很感兴趣吧?” 听到“秃鹫”,我们不免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范氏黄菊看在眼里,又说:“如果能够潜入金库,直接拿到那些东西更好。那就看诸位的本事咯~” 说着,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充斥了整个屋子。 ******************** 想到这些事情,大家都有些心事重重,车里一片沉默。此去情况复杂,心里确实没有底。 介错和铁手岩鹰坐在最后一排座的两边,将医生夹在中间。年轻的医生被迫跟着我们,本就十分不情愿,如今这种情况更是战战兢兢,十分不自在。于是铁手岩鹰开始跟医生唠起了家常,大概希望能套出点什么话来,可是医生十分谨慎,东拉西扯,吞吞吐吐,基本没说任何对我们有效的信息。最后介错不动声色地朝医生扔了一条脊椎形状一节节紧扣的金属脊椎护板,终于把他吓晕过去了,让铁手岩鹰好一阵埋怨。由此基本可以确认,范氏黄菊的这个医生认识这金属玩意儿,他是知道阿昆成为ginbile这回事的。 ******************** 车里气氛凝重,看到大家都不说话,童氏秋草便主动向我们介绍起了白虎原的情况。 白虎原是v国引以为傲的一片巨大油田,也是主干油田,因为地理位置敏感、油气资源储量极为丰富,引起了许多国家觊觎。不光是v国,还有周边多国都在对这片区域的泊位明争暗抢,从而引来了更远的国家势力。在这片区域,小国唯大国马首是瞻,大国以“合作勘探”的名义插手他国政治,还有一些远方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家对此进行利用,主动卷入各国争端中,以推行什么“南北战略”的名义也想来分一杯羹,局面极其混乱。 而在各国争端之下,当地以及其他国家的某些蛀虫势力也趁此纷扰,在此区域做些反政府和渔利的勾当,想从中分得一些猛兽吃剩的渣。 还有一些行走在暗处的组织,受命于某国政府,专门为其做一些脏手的事。更是有一些势力只是借着这片地方混乱无序的掩盖,做些自己不可见人的勾当,专门把某些交易的地点设在这片地区以掩人耳目。 总之,这个地方,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如火如荼欣欣向荣的蓬勃景象,甚至还有旅游者专门前去打卡拍照,可就是不能久住和细究,鬼知道莫名其妙就会惹到哪路神仙。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就是这样一片危机四伏的地区。 第51章 【故乡】 “你一直在北部边境生活,怎么会对白虎原那么了解?”我问童氏秋草。 她有些一反常态的低沉与寂寞:“……那里,是我的故乡。” “你是那边的人?”我们都感到有些意外。 她点点头:“我其实是南部的人。” “怪不得阿菊会让你过来带路呢。那你的家人也在这里咯?这次你可以回去看望你的家人了吧?”我顿时有些兴奋,而介错的神情霎时间变得很严肃。 童氏秋草低下头。她坐在副驾驶座,后面的我们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语气听起来,她似乎并不高兴。 “……有什么好看望的,早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我有些惊讶:“难道你不想见到你的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呢?你有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冰冷得如腊月的雪:“你们……听说过养妈吗?” 听到这个词,连开车的黎文英都不禁转头看了看童氏秋草,好像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而我对这种事情更是从来闻所未闻。 “就是一些私人中介里面,专门负责诱骗女孩子进行专门的统一培训,然后将她们卖到远方给别人当新娘的女人。”她说。 “老鸨?” “差不多吧,随你去想。”童氏秋草说,“菊姐加入武坎以前,就是个养妈,我跟了她很久了。……阿英,你们都以为我是被菊姐绑来的吧?” 前面开车的黎文英听到被点名,一脸懵懂地点点头。 “……还真不是的。”童氏秋草道,“我……是被我爸卖给菊姐的,她骗的不是我,而是我爸。” “卖?”我怒从中来,“是不是亲生的啊?” “我是家里的长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那时候都还很小。我家只是个普通的渔民家庭,自从勘探船开进了白虎原,商人、hei社会就开始在这边横行,到处都是外来人,渔民的生存空间被挤压,还会遭到黑帮勒索,一年不如一年,实在太穷困了,连饭都吃不上。这时候菊姐出现了,她说有一桩好事,可以给我们一下子挣到大钱。我当时并没有答应,可我爸起了贪念,最后决定把我卖给他们,从中抽取一部分钱。……你们知道菊姐把我卖了多少钱吗?” 我们摇摇头。 童氏秋草伸出三个手指:“用s国的钱来算的话,一次4万,一次6万,一次才不到3万。” “等等。”我说,“你这是被卖了几次啊?” “你没听见?3次啊!”她有些不屑地说,“不过,跟我一起被卖出去的女孩子,能够全身而退的只有我,最让菊姐满意的,也是我。当然,可能最心有不甘的,也是我吧。” 我不禁暗暗咕哝了一句:“废话,帮她骗了多少趟钱,她当然满意。” 方玭问:“那些跟男人周旋的本领,莫非是阿菊教你的?” “当然,还教了我们到了男方家里以后怎样逃跑。不过到最后,菊姐分给我爸爸的,只有1万,也只分了一次。”说到这里,童氏秋草似乎有些哽咽,“只是为了人家的九牛一毛,就要把我卖了去赚钱养他所谓的家,而这些钱,给弟弟娶个媳妇都不够。……他应该永远也想不到,我还会回来吧?虽然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永远不再回来了。” 听到这样的遭遇,我原先对童氏秋草的埋怨化成了怜悯与愤怒,我一拍座椅靠背:“怎么能这样!再怎样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可以把人当成工具一般来使用,达成自己的目的!太不像话了!”方玭听到这样的事情,也有些愤愤然。 介错在后面幽幽说道:“你们两个不用可怜人家。你们以为自己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我仔细一想,又对比了一下各自遭遇,似乎确实如此,不免心下有些失落。不管在s国还是v国,不管家境如何,家中的女孩都没能逃出牺牲自己为家人服务的命运,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自古以来一直都是这样,不应该有任何异议的啊!可是身为这个角色,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失落和不甘呢? 我斜眼看看方玭,她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相对而言,她还有铁手岩鹰在互相扶持,我却因为自己的无能,只能把昂送走,搞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那么狼狈……我这将近20年,到底做了什么啊! ******************** “其实……我以前有个男朋友的。”童氏秋草低声说,“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他应该是我对这个故乡的唯一留恋了吧。” “他现在怎样了呢?”听到这个,方玭拉回了目光,轻声问道。 “不知道。”童氏秋草轻描淡写地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那么理所当然,“在远嫁前,已经报了他的恩,现在的我,不想去打听他的消息,也不敢见他。” 我问:“什么叫报恩?” “我们这边的女孩,结婚前第一次一般都会给前男友,叫做报恩。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可是……” 我还想说什么,方玭先抢了我的话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还没忘记你吧。” “那又怎样?虽然我知道他还在这片地方、还在白虎原上,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听你说的,他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比家人还重要的存在吧。如果你还心有不甘,就应该去找到他,去找你自己的幸福。”方玭说。 “为什么!”我愤而打住了方玭的话,“凭什么不能依靠自己的能力继续混下去!就算再辛苦、再累、再屈辱,自己的路也必须自己去趟!扯上别人干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幸运,能遇到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人!自己再弱、再没本事,也要坚强地靠自己活下去!否则在双方条件不对等的状态下,怎么好意思以一个乞丐的姿态,去成为别人的拖累!如果自己的本领不足以支撑自己在这样的环境活不下去,就去死!就算这样,也不能去接受别人的施舍!” 铁手岩鹰面无表情看着我,又瞥了一眼介错:“……所以你就是这样想的吗?这就是你热爱孤独的原因?为什么要那么勉强地给自己别扭的性格强找理由?本领不够的话,直接承认自己不行、去寻求有效帮助不是更好吗?毕竟生而为人,活下去才是首要的啊。不然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就算死得轰轰烈烈,又能有什么尊严可言?跳到海里都洗不白。” 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可是我依然不服气:“那又怎样!难道这能够成为心安理得去乞求施舍,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的理由?……我不要这种生活!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像你们一样,强到让喜欢的人都可以依靠我!……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就像童氏秋草,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天真。”这时,童氏秋草在前面冷笑一声,“有多难,你知道么?……你觉得活在别人的庇护下很屈辱?如果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你,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女人,想要依靠自己生存下来,走过的路、用过的方法,其实更加屈辱呢?” 我回头看看介错,却是有些心虚,不禁又想起了半年以前,我带着昂在昏暗的小巷子里,为了一点填饱肚子的钱,去敲诈、去欺骗的场景,那是我一辈子最不愿回想的时刻。我想要在脑中反复搜索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她,可是竟然无法发一言。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黎文英忽然告诉我们:“天色不早了,还有一半路程,先在这里住一宿吧。从明天开始,就没有高速路了,还要在小道上走十来个小时的路程。” 他们所谓高速路,也只是限速80码的两车道公路而已,可见接下来的路况会更加颠簸。天色已晚,夜里行车不安全,这边形势不明,只能姑且听他们的了。 我瞪了一眼童氏秋草,听话地下了车。 第52章 【酒店】 所在的地方是个海滨城市,也是个比较着名的景点,沿途旅馆客栈众多,黎文英给我们随便找了一家巷子里的酒店,室内非常逼仄和简陋,也不知道是不是童氏秋草的授意。 铁手岩鹰皱眉道:“这种地方简直连旅行团住的地方都不如,说出去也不怕坏了阿菊的名声。这样吧,秋草你跟阿菊说,我请客,咱们到这里最高级的海景酒店住。” 果然还是钱好用,黎文英欣欣然把车开到了位于当地海边半山的一家恢宏大气的e区式酒店。童氏秋草久违地现出媚态,难得地积极打电话与范氏黄菊沟通,争取能在这里住下。 没想到范氏黄菊的关系到了这边还管用,不知道她找了当地的什么人,酒店接了一个电话后,竟然破例给我们这群三无人员住下了。 铁手岩鹰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对前台说:“不差钱,单人单间。” 介错一把搂住医生的肩,笑道:“给我们一个标间就行了。我是伤员,需要医生理疗,住一块儿更方便。是吧医生?” 医生顿时连连拒绝,吓得差点没再次瘫下去。果然不了解介错的人,往往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还没怎么样就直接麻了爪,包括之前的我和猫鼬。 铁手岩鹰会心一笑,反手就给他们换了个标间,打趣道:“要来个三人间么?我也沾点你的光,顺道也给我理疗一下?” 眼看着前台服务员的眼神和医生的脸色都变了,方玭一把拉过铁手岩鹰:“你就不要凑热闹了。” 童氏秋草见了,颇不快地拉走了黎文英,结果真正住上了单人豪华套间的,只有我而已。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 果然是星级酒店的海景房,从落地窗可以看到酒店后面有个海边悬崖上的休闲区,在绿树掩映中透出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尽管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还能听到海风和海浪声。因为风浪太大,原本应该热闹的休闲区竟然空无一人,显得那么萧索。 一个人在装潢豪华的房间里,望着远处海上的灯塔,感到阵阵失落和孤独。低头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我一遍遍反复琢磨着介错和铁手岩鹰的话。 我真的能够做个普通人吗?……爸爸一直告诉我,我这辈子注定不普通,必须要做到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难道他是在骗我吗?当初,我为什么要放弃了成为普通人的机会,一脚踏进这个我其实并不擅长的领域里?似乎我一直认为,只要做到了爸爸的要求,我就能够让妈妈和我自己得到救赎,可这种离谱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结果到了最后,我和妈妈,都没有得到任何解脱。我一直以来在坚持的,到底是什么呢?恐怕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吧。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天边璀璨的太岁星,仿佛离我越来越遥远。 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一面说着不想总是被他们保护,可实际做出来的事情,不是拖累他们,就是不停地被他们帮助和拯救,还用自己幼稚的想法跟他们辩驳……差劲而羞耻…… 我越想越无地自容,索性关上门,一个人下楼到海边吹风。 ******************** 坐在空无一人的酒店休闲区的栏杆边,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海,这样的自己多么渺小而可怜。夜晚的海和白天明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在黝黑山崖的映衬下,变得恐怖而喧嚣,西南浪一个一个拍在岸边的石头上,溅起十几米的浪花,大约山崖下还有溶洞,海水无情地汹涌灌进去,发出鸣钟声一般的轰鸣。远处港湾里避风的渔船在强烈海风的带动下左右摇摆,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缰而逃。就算在海边的悬崖上,身上也一下子就被海浪溅起来的水拍湿透。 我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回头看看身后灯火通明的酒店,那里显得那么温暖而平静,与面前愤怒的海形成巨大的反差。 这时,酒店的一个窗户间甩下来一条被单结成的绳子,接着有个人顺着布条往下慢慢滑降。 怎么回事?我走上几步,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发现布条是从介错的房间挂下来的。 是医生。居然趁着介错不注意,用这种方式脱逃了。 ******************** 医生手忙脚乱下到酒店后面的树丛里,左右观察了四周情况,就想向前奔逃。 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问道:“那么晚了要去哪里呀?事情都忙完了吗?” 这一拍,吓得医生一激灵,他回头一看是我,顿时想跑,被我一把拽回来:“你两条腿跑不了多远,听说现在这个季节西南浪很厉害,渔船都不出海了,也去不了岛上。不如留下来陪我喝酒聊聊天吧。”说着,我递了一瓶啤酒给他,这是刚才等他滑降下来的时间去酒店前台服务处买的。 医生眼珠转了几圈,琢磨了一会儿,似乎感觉我年龄是这群人里最小的,对他威胁没有其他人大,便接过啤酒,问:“长话短说,等下你的男朋友就要来找我了。你想聊什么?” “你们搞错了,那不是我男朋友。你没看见他成天嫌弃我那个样子?我都快被他鄙视得怀疑人生了,非常苦恼呢……白天你也看到了,我跟他们其实根本就格格不入,现在很是烦恼。医生,你觉得是我对还是他们对?” 医生想想,觉得似乎是这样,“噗嗤”一笑:“你原来在纠结这个吗?还是个小孩啊。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对错,等你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就不会这样想了,你这种身份玩个性不合适。……好了,我要走了,谢谢你的啤酒。”他的口音很奇怪,尽管说的是s国语言,但每个字音都不像是v国本地人的发音习惯能发出来的。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是你看起来跟我年纪相差不大,没准比起他们,你更理解我呢。”我死死钳住他的手腕,“请你先不要走,再跟我多聊聊。不用怕介错,你跟我在一起,他不会找你麻烦。” 医生一下子没挣开,只好一脸尴尬地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下来。 “听口音,医生你不是本地人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对啊。”他顾左右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v国人,是g国来的。我叫素查·宋乐,不好记的话,你可以叫我的小名,nut。” 我举起手中的啤酒瓶,跟他的碰了一下以引起他注意,笑道:“好啊,就叫你nut哥呗。我挺好奇的,你一个g国人,为什么会在v国的黑帮里当私人医生呢?” “这个啊……说起来话长了……” 一阵海风吹来,身上被海浪打湿的衣服透过阵阵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风挺大的,有点冷,小心别感冒了。回去吧,有时间再聊。”素查医生说着,起身又要走。 我又一把拽过他,说:“你要是没有歇脚的地方,在外面过夜也很冷的,不愿意跟介错住的话,去我那里将就一下也可以,我那里是套间。” 他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回头瞪我:“你是帮你男朋友来监视我的吧!” 我笑道:“你可错怪我了,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不过介错这个人,做任务心狠手辣,对自己人还是很义气的,你不成天想着逃跑的话,他也不会把你怎样。……好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留下来我还可以帮你。否则,你以为你能逃出他的手心?” 素查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 第53章 【素查】 回到房间,我换了衣服,看到素查在外间坐立不安。 “他不会过来的,你放心。他一直很讨厌我,就算现在在满世界找你,晚上也不会来我这里。”我说,“实在信不过我的话,现在就联系你的人开车来接你,天亮以前赶快走,我帮你掩护,不拦你。” 我拿起房间的电话机递给他。可是他看了一会儿电话机,低下头,苦笑了:“就相信你吧。我真是太可怜了,竟然连一个能联系的人都没有。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觉得你看起来很亲切啊,可能是年龄相差不多吧。”我莞尔一笑,又给他拿了瓶啤酒,“继续聊,我很好奇你在g国应该条件不错,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跟着阿菊?”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总之,不是我自愿的。你跟那个凶神又是什么关系?” 我叹了一口气,在他对面坐下:“他是我妈妈的学生。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死在我面前,我一直不敢去回想她死的样子,但我总是很想她……你能理解吗?”我跟他说了很多我小时候跟妈妈在一起的小事情,虽然很多都记不清了,可是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去回忆一次,一旦想起来,还是十分温馨。 素查脸上现出同情之色,十分黯然:“我明白你。我成为阿菊的私人医生,也是为了我妈妈。我从小拼命努力读书、学习,考上了g国最好的拉塔那科辛大学医学院,成为学霸,又被派出到v国进修,本以为前途广阔,却上了当,被骗了。阿菊以我妈妈的人身安全作为代价,胁迫我在她手下做事,虽然待遇不薄,可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都不敢跟我妈妈说,连打个电话都没有脸面。只能在每年的母亲节,朝着故乡的方向跪拜妈妈,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应到。……她知不知道她儿子还活着呢?” 在阿菊手下做事?私人医生除了为雇主做日常保健以外,还需要做什么事? 想着,我继续问:“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是g国东北农村的一个普通农民。我就记得自己每次出门,她会给我把糯米饭压得很实,看起来很小一篮,其实根本吃不完,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身体是否还健康?” “真好。”我扶着额头道,“妈妈还健在,至少自己还有跪拜的方向。我就没有你那么幸运了……” 他给我递了张纸巾:“冒昧问一句,你的母亲是因为什么……” “ginbile实验。”我没有接纸巾,抬眼盯着他,“听说过吗?” 素查明显惊吓了一下,随即猛烈摇头:“不,没有!我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真是比牛皮糖还难扯,明明吓得额头上都冒汗了,嘴却比什么都严。 “正常。”我不动声色接过纸巾,道,“这个在我们组织里还是个机密,我也就跟你说说而已,希望你不要说出去。我因为妈妈的死,一直在追查ginbile实验的进程,然后就查到了阿菊这里,这事你得千万帮我跟阿菊保密。” 他又开始坐立不安:“阿菊这里有什么好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从冰箱又拿了几瓶啤酒放在桌上,开了一瓶给他:“你应该认识阿昆吧?他……” “我跟阿昆不熟,不喜欢那种人的作风。能离他多远离多远,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嘴硬。 算了。沉默了一会儿,我转开话题:“……可惜啊,我妈妈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她死的时候我太小了,什么事都不懂,连她在做什么都不明白。直到现在,才能从介错那里一点一滴了解到我妈妈生前做的事情。就算跟他那么格格不入,还是得依靠他……很可怜、很可笑吧?” “不像。”素查赶着我的话脱口而出。 “什么不像?” “……我是说,我觉得……很奇怪,你是从小看着那个人一直跟着你母亲吗?还是你母亲不在以后他才自称是她的学生,冒出来接近你或者利用你?”他说,“说句话不怕得罪你,你也别生气。我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如果是后者,你要小心被坏人骗哦。你很善良,如果他不是你男朋友的话,我看他对你就没安好心。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无意冒犯。” 居然反将一军,开始使用离间计了。 “被你看出来了,还真是后面这种情况。不过此话怎讲?” “你不是说你母亲是ginbile实验的技术人员吗?是这个意思吧?可是那个介错,怎么看都不像是做科研的人,你也不看看他成天做的都是什么事,怎么像是科研人员的学生。” 看来他理解错了,但是将错就错,还可以继续套下去。 我看着桌上不知不觉喝出来的一堆酒瓶,冷笑道:“我有什么好骗的?又没钱、又不漂亮,是要骗财还是骗色?” “你太谦虚了吧?不过,像你这种善良又纠结、迷茫,还没有家人保护的女孩子本身就很好骗。而且,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比如说你母亲的最新研究成果、没发表的论文之类?有吗?” “论文?”我大吃一惊,“是什么?这种东西也能发什么论文的吗?是要写出来?” “你居然连论文都不懂?”素查在微醺中有些得意,“做科研的人总是要发表论文的啊,很多人都能从别人论文里带来的启发产生创意。” “怎么可能……这都是很前沿的东西,在我看来都太科幻了,怎么可能在以前的论文里得来……”我摆摆手,哈哈大笑。 素查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喝的:“你不懂学术!就像你说的那个,几十年前,普林斯多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里面的生物物理学专栏就发表了一系列这方面的文章,有个叫劳伯特刘的作者就详细阐述了你说这个东西,分析得无懈可击!他的想法,能够实现的话就已经是奇迹了,你母亲莫非有比他更先进的想法?” ——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没听说过吗?终于露出马脚了! 我继续激将:“不可能~几十年前……开玩笑呢!那种年代怎么会有人想得出这种东西?你看到的只是租书店的科幻小说吧?” “跟你这种没读过书的人说不通!我在拉塔那科辛大学的图书馆看到的,外文原版普林斯多大学的学报,不会有错!”他将酒瓶往桌上重重一顿,似乎很不服气,“那可不是什么科幻小说,我真的按照那个理论实验过!完全可行!没准跟你妈妈的研究不相上下!” “真的啊?”我一脸崇拜,“你成功了吗?” “哈哈哈,”他愈发醉狂,越过茶几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个事情……就不能告诉你了。” “告诉我嘛,nut哥,我很好奇哎~”我摇着他的手,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对了,跟你说件事哦。原本我以为ginbile是rothsfia的专利,想不到阿菊手下的阿昆也是个ginbile哦!还更加高级,还能想到植入脊椎防护这种东西,太酷炫了!不知道什么样的高手,才能有这样的创意和技术呢?” 他一副得意非凡的表情,抬起我的下巴,凑近我的脸,用大拇指指指他自己。 我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早就应该想到是你做的了!可真是高材生、学霸!就凭几篇纸上谈兵的论文就能做出那么厉害的东西!我能不能向rothsfia引荐你啊?来跟我一起共事啊!兄弟会的老大可比阿菊有钱多了!势力也大!等你去了总部,把你妈妈接过去一起过好日子也说不定哦!” 他赶紧伸起食指“嘘——”了一声,左右看看,凑过来低声道:“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rothsfia已经联系到我了。” 我一惊:“谁?” “是你们的长官,秃鹫。”素查笑道,“想不到吧?秃鹫一直在暗中联系我,希望我也能加入,他这次还会亲自过来,目的就是跟阿菊要人。但是目前我还得保持阿菊这边的身份,而且这事绝对不能让武坎知道内情。秃鹫说一旦我的技能暴露,不但阿菊和武坎不会放过我,恐怕连rothsfia总部也会派出他们最恐怖的艾什么暗杀组来杀我。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因为最近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觉得那个魔鬼暗杀组就要来了。” ——终于真相大白。 我叹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他:“nut哥,其实……不是要来了,是已经来了。” 门打开了,介错走了进来。 第54章 【信任】 我从衣服兜里掏出录音笔递给介错,笑道:“那么晚了还来找医生理疗啊?” 素查看到介错,大吃一惊,顿时表情僵硬:“你不是说他不会过来的吗?” 我笑眯眯道:“确实。不过如果我专门叫他过来的话,就说不定了哦。” 素查惊道:“什么时候……” 我仍然笑眯眯:“当然是去买啤酒的时候呀!” 介错往他身边一坐,手就搭上了他的后背,吓得他脊背都直了起来:“医生,你们的聊天其实我都听到了,想澄清三件事。第一,她的母亲确实是我的老师,但她根本不是什么科研人员,而是rothsfia艾利欧格暗杀组第一分组的前组长,我之前也是。第二,你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性格纠结、迷茫,但她坚强、独立,她可不笨,也绝对说不上善良,更不是没人保护,可别当我是空气。第三,就算在你们看来再怎么格格不入,我就是她的男朋友,请祝福我们。” “喂……”我刚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介错坚定的表情,脸却烧了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介错指着我对素查说:“就算她这个样子再讨厌,我也会一直不离不弃保护她。不要觉得她年纪小、样子好骗,就对她动手动脚,说些有的没的。我不允许。” 素查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害怕,又从害怕变成愤怒:“你竟然骗我?” 我看着别处,淡淡地说:“你不也是?nut哥。你刚才说那些话,是想从我这里套出rothsfia的最新ginbile实验资料吧?还是想离间我和介错?” 他开始气急败坏:“你们千方百计把我从阿菊那里弄出来,你们到底要怎样!是想杀我吗?还是要把我交给武坎来骗取他的信任?别忘了是阿菊请的你们,不能那么不讲道义!” “我们不会杀你,你也别死。”我说,“nut哥,等事情结束,我真心希望你能回到故乡,好好照顾你妈妈。但是在这之前,你得配合一下,要知道,你如果还想回到故乡的话,就得越过武坎团伙、阿菊团伙,还有秃鹫这边,凭你自己是做不到的。” 素查听到这个,瞪大眼睛不说话了,反复看我和介错。 “看我干嘛?好好听她说。”介错伸个懒腰,“我困了,先去躺一会儿,你们有精神就继续聊。医生,可别让我看到你再对她动手动脚了啊。” 说着,他径自走进里屋,留下了我和素查在外间。 ——这是把交涉权彻底交给我了么? 我看着素查,思索着该怎样继续这个谈话。 “难怪一直觉得那个人可怕,原来是那个艾什么的暗杀组的组长。”素查颤抖着声音道,“你也是暗杀组的?果然是派来杀我的吗?” “我不是,你放心。……nut哥,秃鹫真的跟你说rothsfia可能会派艾利欧格暗杀组来杀你?”我认真地问,“他怎么会这样吓唬你……” 他用疑惑的眼神斜眼看我。 “你知道在组织里,是怎么称呼这个暗杀组的吗?”我说,“叫黑名单灭杀组。意思就是,他们暗杀的对象只能是最高领导指定的内部黑名单上的人,绝不可能会对组织以外的人下手。如果跟你联系的,真的是秃鹫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或者他跟你这样说,是另有目的。你觉得是哪一种?” “真的?”素查终于从绝望得快要溺水的状态中抬起头来呼吸几口。 “其实今晚我跟你说的关于我自己的事情,都是真的,没有骗你,只是看你的理解。你给介错治疗,我们其实都非常感激你,你对我们有恩。如果你愿意继续帮我们,我们还是想为你尽一份力量,送你回故乡。说实话,听你说的,我也有些担心你妈妈,可是我没有能力帮你打听到她的近况。” 他一听可以回故乡见到母亲,似乎被戳中了软肋,终于放下了防线:“……你要我怎么帮你们?” “你想知道的,也是我们想知道的。我想让你帮忙拿到秃鹫的ginbile相关材料,了解这个实验的进展。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剩下的就交给我们。”我说,“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摆平武坎和阿菊这边,把你安全送到秃鹫那里去。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等事情结束,你就可以回到故乡了。” “……不过你要小心的是,”我说,“如果成为了秃鹫的人,千万不要进黑名单。” 素查全身剧烈抖动起来,害怕得说话都说不清楚:“我能做到吗……” “当然,我也不想胁迫你,这只是对你的一个请求,你可以不做,我们也不会把你怎样。”我诚恳地说,“nut哥,你再考虑考虑吧,不用现在答复我。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理解。快过午夜了,你趁着介错不在,回去好好休息。或者,你现在就想要去哪里的话,我也不会再拦你了。说到做到。” 说着,我走上前,帮他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素查犹豫了一会儿,欲言又止,默默地出去了。 ******************** 我关上门,觉得浑身疲惫,正想在沙发上小憩片刻,一回身,却看到介错坐在沙发上看我。 “困了就进去睡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在外面靠一晚上又不是不可以。”我说,“还是说,我放走了nut医生,你不放心?如果你认为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就按你平时对下级那样打我好了,我甘愿受罚。” 他仍然盯着我:“……刮目相看啊,楼拉。” “怎么了?” “你不蠢啊,一下子就把我和铁手岩鹰没套出来的事情都弄清楚了。之前是不是总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是不是我没有你希望的那么愚蠢,觉得很失望?……还有,为什么冒充我男朋友?” “你说呢?”他踱过来,站到我面前。在这个距离,他的身高对我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挡住了灯光,阴影将我笼罩在下面,仿佛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好像记得原先有人说要做我的家人……” 在他身高压迫下,我竟然手足无措,无处可逃,之前确实说话随便了些,可那时候与他不熟,从来没当回事,也没觉得会害羞或不好意思,就如同对待兄弟和战友。可如今不知为何,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内心非常忐忑,如擂鼓一般,感觉非常奇怪。 “我确实,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家人,可是……不是这种。”我嗫嚅道,可这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后悔和失落。这种话说出来,简直就是个让自己都看不起的人渣。 “还在怕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抬头看他。 “好吧,是我的错。如果不这样说的话,我怕那个男的会对你得寸进尺。不管你自己怎样想,我看不下去。”他轻描淡写地说,回身在沙发上躺下,把光明还给了我,“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进去休息一下。说实话,白天听你说那样的话,我还以为想逃跑的人是你呢,铁手岩鹰说话太狠,弄得我也有点后悔之前对你太凶了。结果让你们两个想出逃的人碰到了一起,还害得你们都没跑成。” 这是什么话?我隐隐闻到一股酸味:“你是怪我放走了nut医生吗?现在要不要过去亲自监视他?本来你坚持跟他住一屋子就是怕他跑了吧?” “他跑不跑已经无所谓了,既然你有自信认为他不会跑,我还省了这个力气去盯着他……我相信你。” “那你以后……还是我的长官吧?”我试探着问。 “我就讨厌你这种受虐狂的性格!命令你赶紧进去睡觉!” 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回原来的气氛了。 第55章 【安亚】 尽管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却睡得格外安稳,似乎心里很充实很满足,连梦都没有做。 一大早出去外间,介错已经走了。下到酒店大堂,大家都在那里等我,唯独素查不在。 “医生呢?”我走过去问。 大家都转头看着介错。 “不在房里。”他面无表情地说。 果然,素查还是不敢接受我们的安排,自己先行逃走了。我的游说任务再告失败,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 介错难得对我表现出信任,还专门把交涉权给了我,可是我仍然没有抓住这次机会来证明自己,又一次失败……为什么我总是那么一事无成呢! 我强忍着心中的挫败感和泄气,无地自容,觉得没脸面对介错的信任,低声道:“那我们也走吧。” 大家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默默无声地上了车。 方玭柔声道:“楼拉,昨天是我说话不合适,你别生气了。” 我对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不用道歉,方玭姐。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 黎文英刚刚发动车,只听见后面传来几声叫喊:“等等我啊!还有人没上车呢!” 我一惊,连忙打开车窗伸头出去看,只见素查背着急救箱飞奔而来。我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抱着没有白白浪费介错信任的心情,所有的忐忑都在这一瞬间放下来,急忙兴奋地大叫黎文英停车:看来他最终还是选择接受我的建议,没有逃走,我还是成功说服了他! 素查气喘吁吁地一边上车一边说:“刚才去补充了急救箱的药品。附近都没有药店,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家,药品还不全,真难办。” 我赶紧招呼他过来坐。他径自走到最后一排,一屁股坐在介错旁边。介错黑着脸往一边挪了挪,给素查让出位置来,连素查跟他打招呼都没理会。 ******************** 出了这座旅游城市,接下来果然道路条件很差,又窄又颠簸,弯道也多,会车时的扬尘使窗外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这样的路况让我们的行进速度也减缓了许多,估计要到半夜才能到白虎原了。 由于路况太差,大家再也没了心情聊天说话,才走了四个多小时,还未到晌午,素查医生就晕车吐了好几次,无奈只能找了个路边小店停下来休息片刻。 小店前不着村后不搭店,门口摆了许多当地特产,多是些坚果、绿豆糕和热带水果之类。我到冰柜里拿了一瓶水,正要给素查,介错一把夺过去:“做好你的任务,不要操心这些无关的事。”说着擅自拧开瓶盖,“咕嘟咕嘟”自己先灌了大半瓶。 “你……”我对这种幼稚的行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素查说:“没关系,晕车本来就不能喝冰水,他没错。刚才他进店里帮我要了一块姜,够了。我没事。” 我有些惭愧地看看介错,他正斜眼看我。目光交接,不免有些心虚,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童氏秋草发话了:“不急赶路的话,午餐就在这里解决吧,也好慢慢休息下。” 我刚想说不吃了直接赶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起来。于是大家纷纷以我肚子饿了为理由,挤进了店里,让我无语了好一阵。 不过食物果然还是热的比较好吃,炸春卷、象鱼和甘蔗虾风味独特,大快朵颐。牛肉粉和鸡肉粉加上几滴柠檬汁,鲜香可口。最后来杯滴漏咖啡和一碗水果捞,简直人生享受。之前在范氏黄菊家里,私人厨师基本都是西餐供应,如今终于尝到如此地道的当地美食,实在是大满足。 酒足饭饱,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在店里吹着风扇倒也凉爽,大家一致决定休息一会儿再上路,于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牛打屁。 铁手岩鹰跟黎文英坏笑道:“哥们儿挺会玩儿啊,昨晚你们在隔壁那么热闹~还奏乐?” 黎文英的s国语言不是特别好,半桶水,有点不明白铁手岩鹰的意思,童氏秋草翻译给他听,“咯咯”媚笑道:“是啊~那么多年我也是头一次见识,原来阿英那么骚的~脚上系铃铛的有,但从来没见过老貮系铃铛的~怪不得我说这两天总听见风铃声呢~”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铁手岩鹰也跟着大笑了起来,连素查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成天开h腔的肯定都是不行的人。”我皱眉嘟哝了一句,离开座位到一边的摊子上选零食。介错也在那里挑选水果,他没有跟他们嬉笑,不动声色低声说:“查一下这个黎文英什么来头,怎么来的。” “什么怎么来的?” “从来没见过有人在那里系铃铛,小心他是什么其他组织的人,暴露我们的行踪。” 这时店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耳朵上穿着象牙耳堵、身着土锦的小姑娘,脑后绾着个发髻,皮肤黝黑,看样子大概十三、四岁。她一进来就跟店主说了一通,我们一句都没听懂。 童氏秋草回应了她,对我们说:“她是我们南部边境的少数民族,色丁人,我们都喜欢叫他们山里人。她说的意思是,她在门口看到了我们的车,想要搭便车一起走,让我们捎她一程。” “她要去哪里?”铁手岩鹰问。 童氏秋草翻译说:“她说随便我们,把她放到哪里算哪里。我已经拒绝了。” 介错却说:“带上她一起走。” 大家伙顿时全都转头看他,然后又一同转过去打量那个小姑娘:这时候为什么突然那么草率?难不成这个少数民族小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 童氏秋草环顾大家,每个人都不置可否。于是她一面跟小姑娘说什么,一面抢过其挎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掏出来翻看,然而内容简陋,只有一两件换洗衣服、几幅土锦,还有一根木质发簪,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不但没有一文钱,竟连吃的都没有。童氏秋草粗鲁地掰断发簪仔细观察一番,确认了这个小姑娘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便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上车。 路上,童氏秋草一直在盘问小姑娘。通过她翻译,我们得知,这个小姑娘名字叫安亚,是南部边境上的色丁族人,今年刚14岁,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想找个地方能学点东西安身立命,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听这个,方玭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爱心泛滥起来:“正是上学的年纪吧,为什么逃家?是受到虐待了吗?还是跟我一样……忍受不了贫穷?” 童氏秋草说:“她在逃婚。” “想得真远。”我说,“小小年纪结什么婚?” “这边山里人就是这样的,基本不怎么上学,十三四岁就结婚了。不过也会有例外啊,比如她。”童氏秋草指指安亚。 “不上学靠什么安身立命?” “她有手艺。”她伸手过来再次翻出安亚包里的土锦,“她说这是她自己纯手工织造的,打算先用这个卖些钱做下一步安排。” 我和方玭将土锦展开来观赏。这种少数民族的土锦色彩繁复、上面分布着各种各样的纹样和图案,风情浓厚,美轮美奂。我和方玭都被这样美丽的织品吸引,赞叹不已。 方玭唏嘘道:“想起了我阿妈以前也总是在织布机前手工织这样的锦……可惜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跟她学做这个呢?非要跟爸爸去什么大城市?” 安亚看到我们喜欢她做的土锦,十分开心,转过来跟我们比比划划说了很多。童氏秋草说:“她说,土锦上的纹样就是他们族人的历史,诉说着神是如何开天辟地,创造他们这个村寨的。在语言文字不发达的少数民族,通常织锦就是穿在身上的历史书。这些纹样都是织造土锦的女人自己设计的,通过描绘各种纹样图案,对神表达自己的祈求。她现在正在给你们介绍每一组纹样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听起来挺有意思,我兴趣浓厚,比划着向安亚请教各类纹样的含义,一路上时间过得飞快。 ——我想知道这个少数民族的小姑娘,她的祈求是什么呢? 第56章 【酒疯】 原本计划夜里11点多到白虎原的,可是路上又是吃饭、又是找地方加油、又是素查晕车,这边天气热,人也性格温吞,做什么都慢悠悠的,耽搁了几下,直到晚上快10点的时候才到一个叫e镇的地方。算了算路程,竟然还要再走将近四个小时才能到。 反正到了也无法马上跟武坎碰头,童氏秋草电话请示了范氏黄菊,她建议我们还是路上找个地方继续休息一夜,明早早点赶路,尽量在第二天午饭前见到武坎。 于是与安亚简单道别后,我们继续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虽然这里也是个海边城镇,比北部边境繁华许多,但终究不是游客常来之地,这个私人旅馆跟头一晚的大酒店不可同日而语,中规中矩,陈设齐全但老旧,让我想起在v国的头一晚上,阿荣逼仄的家庭旅馆。尽管如此,好歹也比阿荣那里正规多了。 经过一整天舟车劳顿,我也是倦了,好像听见他们说要借街边酒吧的掩护商量下一步事宜,我也懒得参与,跟他们喝了两杯温开水,回去把身上彻底洗干净就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连外面传来震天响的酒吧音乐也充耳不闻了。 ******************** 不知睡了多久,传来一阵轻而急促的敲门声。我顿时警觉,看看时间,已经是午夜12点。起身确认了一下,敲门的是方玭。本以为她是来找我聊天谈心的,开门正要让她进来,可她皱着眉有些着急:“介错各种找你呢,你去看看吧。” “找我?大半夜找我干嘛?还叫你来传话,什么毛病?” “我也不知道啊。那群男人在楼下喝酒,都喝醉了,场面控不住了,伊晃叫我来找你……你还是下去看看吧。” “场面控不住叫我也没用啊……”说实话我一向很讨厌这种场合,正该是半夜睡得香的时候,突然间听说这种事情,总觉得不靠谱。大家都有任务在身还出去喝酒,而且介错也在里面,还跟人喝醉了,是脑子进了水,还是被他们绑架去的? 纵然有十万个不情愿,但既然方玭这样说了,就算是陷阱也得过去看看。 结果一下楼,真是惊掉我下巴。 终于知道那震天响的酒吧音乐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旅馆楼下的街边露天酒吧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在霓虹灯闪烁的灯红酒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luo着上身的童氏秋草和黎文英,他们随着音乐扭动着,翩翩跳着当地舞蹈。黎文英下身围着一块筒状的布,腰间在前面打个结固定住,随着他舞蹈的动作,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我不禁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种下装款式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但绝对不是v国人的服装风俗。 越过他们走到桌前,又是另一番景象。介错将铁手岩鹰死死按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把尖锐锋利的榴莲刀,一旁则是手执金属脊椎防护条的素查,两人正气势汹汹叫嚣着要给铁手岩鹰安装上脊椎防护条,眼看着介错手里的刀就要落到铁手岩鹰背上了。 ——我靠这还了得?是喝了多少啊?光天化日下上演劣性事件啊! 我急忙让方玭去稳住酒吧服务员,让她看着员工们千万别报警,自己赶上前制止他们。 没想到介错看到我来了,更加起劲:“你来了?好好好,过来亲眼看看你的素查医生技术有多高超!”说着榴莲刀就要落下去。 果然是热带地区,任谁来了都要疯一阵子。 我赶忙扑上去抱住他,顺势拉开,从他手里夺过刀扔到一旁,劝傻子一般道:“这里光线不好,没有专业设备,大家都在,我们下次再做这个手术哈。” 他也是喝多了,才能让我轻易拉开,听到我说的,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在一旁坐下,这一坐就要倒下去。 我只好架起他上楼,一路上心里不住骂娘。 ******************** 将介错扔进他房里清理干净安顿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我十分可惜这来之不易的睡眠时间,想抓紧时间回去再睡几个小时。 刚关大灯,床头灯却亮起了微弱的光,介错沉声说:“不要走。” 这是突然酒醒的节奏?我有些窝火,叉着腰走到床前:“不要走是要闹哪样?”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我,紧紧抱住,竟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不要走……鸷影走后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崩溃了?还是在发酒疯?我有些发懵:那么强悍可怕的一个人,也会有如此软弱的时候?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心一疼,用力挣开,捋着被扯痛的头发说:“说了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楼拉,说的就是你。”他突然镇定下来,说,“你过来,坐这儿,我有一些话,今天一定要对你说。” 这反应反而把我吓一大跳,简直不像看到人类:他要说什么? 心突然间狂跳起来,有点心慌气短,顿时睡意全无。 “……楼拉,人是可以这样的吗?到底什么是利益关系,什么是感情?你能分得清吗?才认识几天的人,你怎么可以……我是不是又弄巧成拙,让你讨厌了……”说着,他又开始扶着额头悲哀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活阎王出现这样的状态,一时间感觉非常迷离,竟然想不起以前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置身于强烈的不真实感当中,心越发乱了起来。 “楼拉你知道么?我其实……” 突然间,我很怕听到他说出后面的话来,非常怕,怕得慌乱而不知所措。无所适从间,我猛然扑上去抱住他,带着哭腔道:“好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一直当你是家人看待……你明白的……” 他双臂环着我的腰,将脸埋在我胸前,浑身颤抖。我不禁又泪目了,不知道是为了我死去的妈妈,还是因为这个令人闻风丧胆、冷酷残忍的杀手如今却在我面前软弱得像个孩子。 许久,他继续说:“楼拉,我其实……不想让你跟我去白虎原。纠结了很久,你还是回去比较安全。” ——又开始了! 听到这话,无名火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满腔伤感顿时化为无端愤怒。我用力推开他,断然道:“刚才不是你叫我不要走吗!昨晚上是谁在医生面前说不离不弃的话!这就反悔了?就算你有再多理由,能不能请你不要成天赶我走!不管我多笨、多无能,也有自己想完成的事情,我会尽量不拖累你、不给你添麻烦。虽然不奢求能帮得上你的忙,但我奢望跟你学更多的东西,也贪心想分享你的人生,想看到你的幸福……无关别人,我只是想跟着你!……可以这样求你吗?”说着说着,我眼泪不由得又流下来。 介错一愣,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又变得复杂,仿佛五味杂陈。他语气有些无奈:“可是白虎原……根本就不是一个幸福的地方啊。” 他渐渐冷静下来,放开我,用手抹了把脸,拿过床头柜上的纸笔,在上面简略画了个v国海岸线的地图,接着圈出白虎原的地理位置,倒是十分精准:“你看看这个尴尬的位置,旁边就连接着w岛群,从军事战略上来说,太有优势了........”他用笔尖用力戳着着纸面上白虎原周边的位置,表情十分悲愤。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突然间就跳到这里来了?我终于彻底懵逼了,好一会儿没跟上他的节奏,心里的桃花枯萎了一大半。原本还以为今晚他会说点什么让我意外的,甚至还在担心会不会发生点什么,现在看来,果然跟个醉鬼没什么好说的,还不如回去睡觉算了。 然而他死死拉着我不让走,非要我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他从头到尾分析白虎原的国际形势。……都醉成这样了还那么忧国忧民?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肃然起敬起来,翻着白眼道:“这么说来,你有解决对策咯?” 不料他顿时两眼放光:“对!我要去灭了他们!” ——我擦! 我不禁“噗嗤”笑喷出来:“你要灭谁啊?怎么灭?” “你听我说,我有个设想。你想想,月亮是不是可以影响到潮汐规律,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起来?比如说在月球上建立一个引力控制装置,人为干涉潮汐运动,以此作为军事武器使用……” 我不禁扶额:真是疯了,跟这玩意儿谈什么儿女情长,是我格局小了吗!还是此人彻底疯了? 于是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浪费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珍贵睡眠时间听一个醉鬼讲述他的月球潮汐武器计划,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尼玛不愧是热带地区,我也要疯了啊。 【本卷完】 第57章 【降头】 沉睡中,我被落在身上的目光惊醒,醒来时躺在床上,阳光丝丝缕缕,洒遍全身,介错坐在一边。 他看到我曚昽醒来,递过来一杯水,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才明白自己居然在介错那里睡着了,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赶紧爬起来看看身上,昨晚是和衣睡的,可我手里还攥着介错画的草稿。听到他询问,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昨晚的奇观,只能默默将铅笔画得一团糊的便签纸塞到枕头下面:“……什么都没发生吧。” “那你在我这干嘛?” “……”看来他是喝断片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想到他昨晚那糗样,我也不好意思明说,思索半天,只好弱弱道,“如果……我说我喝多了来你这里发酒疯,你信吗?” 他不满地“啧”一声,背对着我过去收拾行李:“胡说八道……昨晚的事,不准说出去知道吗?否则看我杀了你!” 我顿时吃了一惊……莫非昨晚的事他还记得不成?想到自己昨晚的自作多情,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揉揉眼睛,捂住脸:“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太困昏迷过去了不知道啊~” “……算你识相。”看得出他十分尴尬,跟我凶也缺乏了些许底气,“手放下来!不许在后面偷笑!” ******************** 上车时,气氛有点微妙,大家的表情都很尴尬。我和方玭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暗底下偷笑,脸还有些发烧。 介错最后一个上车,黎文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有所察觉,伸手过去拍拍黎文英的肩膀,说了句:“qio dei!”黎文英顺势拍了他一下,尴尬地笑着说了一串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我问童氏秋草他说了什么,可童氏秋草只是哈欠连天,表示没听懂。 素查看到介错上车,也朝他尴尬地“嘿嘿”一笑,不由自主去看坐在另一边的铁手岩鹰,后者则把头抵在车窗上,摸着后颈,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都快尬出天际了。 ******************** 正准备出发,有人在外面拍车窗,原来是昨晚已经告别的安亚又倒回来,似乎想说些什么,我以为她还想再跟我们走一程。童氏秋草开窗跟她攀谈了几句,表情立刻变了,看起来很紧张。 她回头对我们说:“她说我们被跟踪了。” 我坐在门边,一听这个,迅速打开车门将安亚一把提上车,对黎文英说:“开车!” 我和方玭把安亚夹在中间,在童氏秋草翻译下,仔细盘问具体情况。 安亚脸色苍白,好像非常害怕,浑身颤抖地说,跟踪我们的像是几个a国人,还有一个打扮却跟他们不一样,面相看起来有点像s国人。 我问她怎么确定那些人是a国人?她说她也并不是很确定,只是因为他们都穿着笼基。 这样一说,我才猛然想起,昨晚上看到黎文英围着的那种筒状的布就叫做笼基,是a国的民族服装。还有刚才上车时介错与他打招呼时其实说的是a国语言,可他无意间顺口回答的a国语言、还有在私密处系铃铛的风俗……果然他也不是v国人?范氏黄菊这是在搞万国会啊,她去哪里凑来的这些乌合之众?又是因为有什么特别技能才将这些人收拢门下? 我很在意安亚说她看到的那个s国人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又为什么跟踪我们。 此时,黎文英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嘴里开始念念叨叨起来,手都哆嗦了。童氏秋草揪着他的袖子追问,他才说:“这些人……是来追杀我的。” 他终于承认自己并不是v国人,而是a国逃窜出来的重犯,本名叫塞维林,手上有人命,为了逃避死者家属的追杀,跑到这里投入阿菊门下,改名叫黎文英,一直低调至今。没想到还是被仇家发现,竟然抓住他不在阿菊身边的机会,追到了这里。 安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很久,才说出了个让人吃惊的事情:昨晚她亲眼看到有个人在酒吧给我们的冰块做手脚,不知道下了什么。他们当时都在喝冰镇啤酒,由于方玭生理期,我陪她喝了些热水就和她一道回去休息了,没碰那桶冰块,我们两人才得以逃过那场轰轰烈烈的狂欢。 安亚的犹豫不是没有道理,铁手岩鹰果然马上质疑到了她的头上,问她当时在酒吧干什么,因为那根本不是未成年人可以去的地方,也不是没钱的人被允许进的场合。 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安亚终于坦白说,她其实是个小偷,逃出家以来都靠流窜偷盗度日,她当时正潜入酒吧柜台偷钱,正好看到那一幕。 我顿时火起,拎着她质问为什么昨晚上发现此事不直接提醒我们,要到今天才来说。 安亚顿时哭了,战战兢兢颤抖着手提起长裙,嘴里反复喃着一个词,意思是“救命”——只见她大腿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没至刀柄,几乎要对穿! 我才知道车里那股血腥味来自哪里,原先还以为是方玭生理期的缘故,没想到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用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以这样的方式来威胁我们,实在是侮辱性极强。 所幸车上有医生。素查仔细查看,庆幸刀刃没有碰到大动脉。随即给安亚取刀、上药包扎。亏得他技术高超,在如此颠簸的情况下还能做这样的外伤手术。 介错拿过那把匕首,一面擦拭一面仔细端详,忽然笑笑,捏着刀尖展示给我看:“……我就说这小子怎么那么慢,终于追上来了。” ——这是组织配备的匕首。毫无疑问,跟踪我们的s国人是封迁,可是被下药这件事情我们大家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察觉,而且他昨夜下的药并没有致我们于死地,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我知道封迁向来跟介错不合,如果是他下的药,这种做法就好像是对介错的示威,根本不像黑名单组的作风,或者说,他另有目的?而且,他是什么时候跟这些a国人混到一起的? 介错说:“跟踪我们的可能有铜蝎,可陷害我们的未必是他。如果在冰块里下药的是他,我们恐怕昨晚上就尸横当场了。” 一听这个,素查突然大惊失色,猛然扶住介错肩膀,几乎要将脸贴上去。介错一把阻挡住他:“酒还没醒?” 素查左右端详完介错又转过去以同样的姿势观察铁手岩鹰,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表情有些绝望:“果然啊……不是下药,也不是纯粹喝醉了……是降头。” ……降头? 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是一种控制人心甚至取人性命的邪术。有说是用极毒之虫喂人服下,有说是用生辰八字和身体发肤来诅咒,还有人说是断头飞出去吸人血肉……种种不一,说不清道不明,玄而又玄。对于我们来说,是另外一个领域的东西。判断一个人是否被下降头的标志,就是看他眼白上是否有一条黑线,刚才素查医生就是在看这个。 我们赶紧与安亚确认了昨晚上在我们冰块里做手脚的其实是a国人中的一个,并不是那个s国人,无怪乎连介错都没看出来冰块有问题。毫无疑问,这辆车上除了我、方玭和安亚,其他人都中了降。 而童氏秋草更在意的是被下降头以后有没有保住任务机密,还有此次任务核心的钥匙是否还保存完好。对此,相对清醒的铁手岩鹰表示这个可以放心,钥匙一直都由介错保管。 而介错本人不发一言。 ******************** 童氏秋草生怕节外生枝,没敢将此事报告范氏黄菊。不论如何,还是得继续往白虎原走,只能路上随机应变。 又经过将近四个小时的颠簸,在上午11点之前,我们终于来到了危机四伏的白虎原海岸。 第58章 【狙击】 武坎早就派人在路上等候,前来迎接我们的是武坎的大保镖潘云海。 远远望到海边,可以看到遥远处塔楼一般的钻井和各类船只,上面竖着火炬一般燃烧废气的烟囱,那里就是白虎原油田了。 潘云海跟童氏秋草进行了对接,说这次只是做个货物交接,只需要一个人带货过去就可以了。 介错率先走过去,站到潘云海面前,说范氏黄菊委托的人是他,由他带货过去,不过要带上作为翻译的童氏秋草。 然而潘云海扫视了我们一眼,指着我说,有人特别指定要见我,所以这次必须是我一个人过去,当然,可以特别允许童氏秋草作为翻译跟去。 童氏秋草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介错十分警觉,质问这样决定的原因以及到底是谁要见我,不说的话货就不能交出。潘云海瞪着一对三角眼盯着我们,并不说话,一时间竟然僵持不下。 我走上前,跟介错并肩站着,沉声说:“不要吵了,我去。” 介错立刻对我说:“不行!我们的目标是秃鹫,如果我回不来,你就顺着我的线索去查。武坎和范氏黄菊怎样都无所谓,就算钥匙不给他也罢,我是不会准许你去的。” 我说:“就算如此,能够得知武坎和秃鹫的下落,我就不白去。你不知道比我强多少,留下你更有胜算。” “愚蠢。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事情,做出去也不觉得丢脸!”他回头对童氏秋草说,“告诉他,只能我去。” 潘云海瞥了一眼童氏秋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请示武坎本人,随即回应说介错可以一同过去,但是我仍然必须要去。 介错没有犹豫,拉着我就往回走:“童氏秋草你跟他说,武坎不讲原则,钥匙我就带回去了。具体我会怎样跟阿菊反馈,请他自行想象。” 随着童氏秋草一声尖叫,潘云海竟然一声不吭就拔枪朝着我的后脑勺开枪! 他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介错似乎早有防备,早一步回身一击,将潘云海手中的枪打飞,子弹偏了一些,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反应过来,生怕潘云海身上还带有其他武器,便和介错一起纵身上前擒拿。不料此人看起来黑瘦如猴,力气却大得惊人,而且不知道练了什么功夫,浑身溜光水滑像条泥鳅,毫不受力,用一般的擒拿法根本捉不住他,一动又溜到别处去了。我和介错与他缠斗三五十个回合,竟连此人的衣服都碰不到分毫。 眼看着潘云海就要伸手掏武器,介错向我扔过格洛克18:“接着!”我伸手持住,一手执格洛克18,一手执贝雷塔92,分别朝他胸口和脑袋使出莫桑比克射击法连发三枪,却依然被他滑脱两枪,不过好歹肩膀中了一枪,减缓了他的活动速度。只见介错手脚以一种奇特姿势上前与之周旋,不消几个回合便将潘云海压倒在地,我赶上前卸除了他全身武器。 介错道:“近战枪法学得不错,用那个古董浪费了。格洛克你就拿着吧。” 我说:“你管我!……话说你这又是什么功夫?” “对付泥鳅功,自然要使燥阳灰法。你没见过地里农民捉泥鳅?” 他这一说,我确实想起曾经听说过专业养泥鳅的人抓泥鳅的手法:食指和无名指成一直线,中指随动,泥鳅虽滑,却能一抓一个准,确实有些像介错刚才的招式。 潘云海吃瘪,却并不服气,拼命挣扎,很有v国人的硬气,我死死按着他,不让他动弹,铁手岩鹰与方玭也赶过来帮忙。 介错却一直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感觉出形势不对,急转头看看远处,飞起一脚,竟是实实踹到我身上:“闪开!” 我莫名其妙毫无防备地被狠狠踹了一脚,直接滚到潘云海的车后面,正想开骂,身边却是几发子弹打在地上和车上,肩上一阵剧痛,枪离手被抛飞,几乎整条手臂都要被撕断。 方玭知道有人在狙击我,急忙闪到车后,朝着子弹来向射击给予掩护。 潘云海抓到空隙,就地一滚拾起我的枪就要给我最后一击。在这关头,只听“叮铃”一声清脆的钥匙撞击声,介错大吼一声:“住手!” 只见介错高举一串金光灿灿的钥匙,手持ak-47m,大声道:“你再动她试试!我看你是把武坎的东西忘了!” 潘云海急回头,看到钥匙,不敢造次,咬牙向远方打了个手势。 介错喝道:“枪扔过来,钥匙给你!” 潘云海犹豫了一下,阴着脸把贝雷塔92放在地上踢给介错。介错拾起枪别在腰间,方玭搀扶着我,大家迅速向车里退防。 介错看着我们上车,举着钥匙,慢慢退到车前,不待潘云海反应过来,突然将钥匙高高抛起,一阵猛击,打得粉碎。潘云海大惊失色,连忙冲过来! 然而介错早已跳上车,黎文英一踩油门,扬长而去,一串子弹打在车的防弹玻璃上,啪啪作响。 ******************** 一上车,介错喘着粗气就来查看我的伤势,问素查:“她的手还能保住吗?!你必须给我恢复原状,否则打爆你的头!” 方玭道:“楼拉受伤,医生也很难过,你不要这样跟医生说话!” 素查点点头:“没问题,手臂没断,但是子弹卡在骨头里,要尽快取弹,治疗得好的话不会有后遗症。我一定会尽力的。” 介错仍然很紧张:“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楼拉,看来钥匙只是个借口,武坎只是想给赌场的阮文福报仇而已,看来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方玭道:“还好,这里是荒野,没有制高点,从子弹来向看,他们的狙击手应该在白虎原的船上,距离应该不小于1300米,精度和威力都不足。” 素查说:“武坎手下虽然有几个狠角色,但精于狙击的好像没有,硬顶上的也是些乌合之众,临时训练一下就凑数的,还真是幸运啊。……我要取弹了,没有准备麻药,可以吗?” 我点点头,在嘴里塞了毛巾,眼神示意他动手。素查用刀割开伤口,拨开肉寻找,再用镊子把子弹从骨头里掏出来,血流如注。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晕过去,神情恍惚,连自己的叫喊声都听不见了。直到缝合完毕,飞出去的魂魄才逐渐归拢来。 素查将取出的弹头拿给介错看,介错正要去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攥着我的手,赶紧放开,接过子弹。 介错用衣服下摆擦了擦弹头,放在手里端详:“svd啊……还在用这种古董……怪不得准度不够。楼拉,你这傻子运气也太好了。说起来武坎也是下了本,竟然狙击手都派出来了,待遇规格那么高,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我一听,这是什么话?不过当时痛得脑袋发胀,气若游丝,再也无心去回怼他了。 铁手岩鹰对介错道:“你也是太冲了,钥匙都给毁了,凭什么去见武坎?” 介错往后一靠,似乎很疲惫:“他不就是在白虎原的船上么?我渡海去会他!” 第59章 【地道】 想着这边是武坎的地盘,我们还在狼口里,便没敢去找旅馆,而是在童氏秋草指引下,躲到了当地一条废弃的地道中。 v国被殖民时期,当地民兵在地下徒手挖了20多年,挖出多条地下战道,极其错综复杂,后来有些作为战争时期地下秘密基地进行扩充,里面有医院、会议场、睡眠房间、作战房间、粮库及军事陷阱等设备,规划极为完备,战时曾立下大功,当地人称“耗子洞”。而有些使用了几次便废弃了,童氏秋草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样的地形十分熟悉。 地道虽然废弃多年,里面非常狭窄,但是通风尚好,四处都很牢固且干燥,没有渗水。大家四下里看了看,这条地道规模不算很大,但是指挥所、医院、藏兵洞等设施齐全,防御设施也不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地下要塞。地道里陷阱重重,若不是有童氏秋草引路,怕是大部分人都要着道。途经一个地下陷阱,还发现里面有几具身着u国老式军装、化成森森白骨的尸体,衣服上的番号徽章上画着一只卡通老鼠。他们身上带着一些防毒面具、军用匕首、地雷、炸药,还有手电筒、汽油灯、指南针、工兵铲等工兵装备,竟然还有几把史密斯维森357转轮手枪,这些古董装备保存完好,居然还可以使用。在一个房间一隅,还发现了一些飞机投下那种未爆炸的弹药制成和制作到一半的诡雷。看到这些,大家不免都有些唏嘘,不约而同看了看童氏秋草:v国人,真特么狡诈阴险。 童氏秋草带我们到地道里的战时医院,素查给我消毒清创,重新包扎了伤口,说不发炎的话,两三个星期就能基本痊愈。伤口虽然痛得钻心,但是比起爸爸给我一枪那次,这回已经不算什么了,咬咬牙就能过去,应该不会影响日常行动。 然而受伤咬牙能顶过去,肚子饿却很难熬,地道里面什么吃的都没有。方玭正要叫童氏秋草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回头一看,原先坐在墙根地上的铁手岩鹰和安亚都不见了。 童氏秋草心下生疑,认为光凭他们两人的话,很难走出错综复杂的地道,如果迷路掉进陷阱就更危险,毕竟陷阱里面的铁钉都涂过牛粪狗粪,天气炎热,受伤感染了非常难办。于是她决定出去找他们两个。 过了许久,只见童氏秋草急急忙忙钻进来,面露惊慌之色。方玭生怕铁手岩鹰出事,顿时十分紧张。 结果童氏秋草大声说:“——刚刚电话得到消息,菊姐死了!” 我们都大吃一惊:怎么会那么突然! 据童氏秋草描述,今日潘云海一给武坎电话,他立时就从别处调人去范氏黄菊那里,名义上是亲自派人去取钥匙,范氏黄菊知道事出有异,可不出面又不行,原本也部署了人力防御,可是刚要解释她已经派人送了钥匙的事,武坎的人出其不意就给她一枪爆了头。接着血洗范氏黄菊帮派,将她的亲信和保镖尽数打死,收回了北部的地盘。好不容易有人逃出来给童氏秋草电话,让她千万别回去,说若不是她不在,恐怕如今也在劫难逃,现在她已经回不去范氏黄菊那里了。 说到这里,童氏秋草扼腕痛惜,浑身战栗不止。黎文英也在一旁傻了眼。 范氏黄菊倒了,我们其实也安全不到哪里去。既然武坎识破了范氏黄菊的计划,没准我们也就暴露在秃鹫和武坎面前,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看着介错,感觉有些茫然。介错擦着枪,若有所思。 一转眼,却看到素查在看我。和童氏秋草与黎文英不同,他脸上有些释然,仿佛束缚他的一条锁链终于断掉,他终于有希望回到故乡,可是不知道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自由,还是猎枪。 大家各怀心思,地道里一片沉默。 ******************** 也不知过了多久,通道里传来人声,铁手岩鹰带着安亚从外面爬进来,后面还拖着一袋东西。他俩表情兴高采烈,看来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进来后,铁手岩鹰把袋子一放,招呼方玭过来处理。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些林子里打的野味,还有一包盐和一袋糯米。看来他们刚才是去准备今晚的饭食了,不知他们做了在这里呆多少天的准备,似乎糯米和盐准备得过多。 方玭嗔怪他们在危险的地方到处乱跑让人担心,一边拖着袋子到炊事区处理。安亚却提着糯米袋子和盐,开始坐在地上用这些材料描绘一些奇怪图文。 “这是什么?”我问。 安亚低头画着纹样,神情专注地说了一大堆,可童氏秋草垂头丧气,根本无心听她说,结果我一脸问号地一句也没听懂。 素查发话了:“她在说champa。” “champa?” 铁手岩鹰接过话题:“是这一带的一个古文明,很久以前就灭绝了,但是这个族群现今还在,叫做赫雷族,可能他们同一个区域的山里人会有这方面的文化交流吧。” “她说这个干嘛?” 素查说:“她想用赫雷族流传下来的古champa文明shivaist信仰的方法,帮我们解除降头。” 他这样一说,大家不约而同被吸引了注意,一同盯着这个小姑娘。 我大感意外:“她连这个都会?会有用吗?” 素查盯着安亚在地上画的纹样:“她说她曾经认识一个赫雷族的降头师,那个降头师曾经教过她一些防御和解降的方法,但她从来没有亲自实施过,因为她的民族是从来没有这些东西的。她现在想要试试,但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安亚环视每个人,指着介错,说了一通。素查说:“她说我们中的是死降,其他人可能还好,但是……唯独他身上阴债太多,恐怕需要更强的念力来化解。……如果实在解不了降,她也没办法。” 我心下一沉:“那介错他会怎样?不会死吧?” 听到这个,介错动作凝滞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继续擦枪。 铁手岩鹰却笑了:“都是这些地区山里的玄学,就像江湖骗子的话术,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实际上虚头巴脑。如果是死降,那也应该是我先死吧?要不是楼拉,昨晚介错和医生差点没弄死我。你看看昨晚他们嚣张的样子,生龙活虎,哪里像是死降?即便是死降,那也不如先下手为强,做掉施术者更加现实。” 介错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如果我出了什么问题,医生和伊晃兄可要帮我照顾好楼拉,拜托了。” “不行!”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带有哭腔,“绝对不行!安亚你再想想办法!” 安亚没回答,一面在地上画图,一面念念有词。不多久,整个房间就布满了白色的海娜纹一般的纹样,精美绝伦。从我的角度看去,他们几人被圈在这些密密麻麻的纹样当中,仿佛漂泊在浩瀚的大海中,经受着白色浪花的洗礼。 安亚擦擦头上的汗,表示他们只要不走出这个阵法,如果入夜以后不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基本上就算过去了。铁手岩鹰有意无意地朝我这边挪了挪,远离介错和素查。 第60章 【渡海】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吃饱之后格外困倦,倒在休息间的高低床上就沉沉睡去。 夜里被梦魇住,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仿佛眼前有个巨大的阴影,挥之不去,消除不了,醒不来,也睡不好,溺水一般,似乎觉得周围很纷乱,努力想要睁眼,却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上不来气,也喊不出来,连求救都做不到。 混乱间,感觉有人在摇我:“楼拉,楼拉,醒得来吗?” 我终于从梦魇中逃脱出来,一醒来,耳边那些纷繁杂乱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 房间里点着一支蜡烛,可以看到摇我的人是方玭,她看到我醒来,给我递过一杯水。我舌干口苦,却也如释重负,接过来喝了几口,清醒了不少,问:“他们都没事吧?” “放心,医疗室那边很安静,没什么事。”方玭说,“倒是你,一直在梦中喃喃孔嘉古这个名字……那是谁啊?” “……” “很重要的人吗?都这样了还放不下?” “……是吧。”我脑子有些恍惚,听说了这个,更加茫然,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下来,“没有想到,我那么冷漠自私的人,又坏又蠢,好像没有人心,却还是会喜欢一个人的。” “那我错了。还以为你最在乎的是介错呢,你看他一个活阎王都为你做到这样了……唉……流水无情……可惜了。”她面露惋惜,盯着天花板。 我擦擦眼睛,自我解嘲地笑笑:“千万不要告诉介错。” “那当然。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方玭有些唏嘘地摇摇头。 “对了,方玭姐。”我认真地对她说,“能不能教教我,你是用什么方法跟伊晃联络信息的?” 方玭笑道:“很简单。我告诉你……” ******************** 跟方玭聊了一会儿,她又爬到上铺睡了。我躺在床上,突然间非常想见到介错,一刻也不想等。 我悄悄来到安亚用糯米和盐布下阵法的医疗间,看到几人在那里睡得正香,却唯独不见介错。 我心里慌乱起来,生怕他出什么意外,急忙找了半截蜡烛头点燃,往地道外走。凭着铁手岩鹰和安亚做的记号找到路,刚出地道口,就听见藏在地道口茅屋后面的车发动的声音。 我急了,吹熄蜡烛马上冲出去,打开车门跳上车,骑到介错腿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介错吓了一大跳,随即反应过来是我,这回他没有说损我的话,而是回手抱住了我。 “你不睡觉,出来干什么?”许久,他抚着我的头发,温言道。 “我想孔嘉古了。”我趴在他肩膀上说。 他笑了:“别提他了,也不关心一下我要去哪里。” “我管你要去哪里呢,带我走!” “可是我……我师父说的还是对的吧,可能我……过不了今年。” 我忙坐起来观察他的眼睛,眼白上的黑线仍然还在。安亚的阵法虽然看起来有些遏制作用,但解降还是失败了。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强颜欢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做你的天乙贵人。” “开玩笑。”他倒是很释然,“也不看看自己那个病猫样!快回去,如果我能活着,一定回去找你!……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有没有想过,昂怎么办?他才是你真正的家人,不能永远把他放在猫鼬那里啊。” 他一说这个,确实戳到了我的软肋,我低头沉默良久。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我说,“查出我妈妈的死因以后,又能做什么?为她报仇?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执念,还是一时间的意难平?” 他愣了一下,认真看着我的眼睛:“你果然好蠢啊……” ……又来了!我从他身上下来,坐到副驾驶位。 他伸手过来,在我头上一阵乱揉:“是为了让你早点走出来啊!傻子!……知道了就快回去睡觉!” 我心中顿时有些暖,但也明白了这并不一定是他有意的温柔,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已,于是毅然扣上了安全带:“我不。” 他有些无奈,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好吧,服了你了。那你说说你想怎么样?” “今天你不是跟伊晃说要渡海去会武坎吗?如果你真要去探武坎的船,我和你一起去找线索。” 他往靠背上一躺:“看不出你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防备心那么重,行事谨慎,跟刺猬一样,也未必不是一种安全的态度,没必要跟我去趟这浑水。” 我说:“你也知道武坎的金库肯定不会在船上,去了也一定拿不到资料,现在手上又没有可以拿来叫板的钥匙了,他们正在气头上,空手去探武坎的船,根本就是嫌自己命长。如果能有更稳妥的方法得到秃鹫的资料,就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更好。不过你执意要去的话,我跟你一起。” “……果然思考回路都是飞鹰的风格。不过就你这身体状况,去了不觉得拖累我吗?”他说,“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你,去了的话的确是嫌命长,你不要去。” “……我去!至少可以为你挡枪不是么?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让你输!” 他有些怒气:“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要你挡枪么!……真那么想跟我去送死,那就走吧!到时候别怪我不救你!” ******************** 开车来到码头,在准备出海钓鱿鱼的渔民中挑选了一个听得懂通用语的,我们跟他租了一艘非机动的小船,让他带我们出海。 其实白虎原离岸挺远,好在大批渔船和其他船只这几天莫名在近海锚地集结,比较集中,所以要找武坎的船,难度有所降低。其实这林林总总的船只当中,哪一艘才是武坎的船,我们也并不确定,只能靠自己观察判断。 时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连星星都隐藏了光辉。我们在林立的渔船间穿梭,用了大概两个小时,小船来到一艘白色的船前面。船不大,通体白色,涂装和上面的装备看起来并不像是渔船,也不像是游船,停在锚地上,吃水很深,远远看过去,大致能看到甲板上的情形。 但是天空黑暗,凭借着船上一点微弱的灯光,似乎看到这艘船的甲板上堆着许多粗大的原木和漂浮物等杂物。什么船要准备这些东西? 介错眼神示意上面,低声说:“这是一艘武装船,有可能就是它了。上去看看,见机行事。” 我顺着他的眼神往上看,只见船顶烟囱两边排着两门水炮,心下知道此次任务凶险,很可能船上还有其他武器,对方人数尚未知,没准潘云海也在上面,必须越过这些武装力量,直接找到武坎,得到有效信息。 我跟船家要了绳索,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在下面等着,如果这艘船不是要寻找的目标,他必须在下面接应我们离去,重新再找。船家乐呵呵地答应了。 我在下面把住锚链不让小船乱晃,介错顺着锚链悄无声息地爬上去,放下绳索拉我上船。 上船之后,我们躲在甲板上的杂物之间,却看到船家仓皇划着小船离去,现在可真的没有退路了。 “奸诈狡猾!太不厚道了!”我骂道。 介错让我收声,交代我躲着不要乱动,便独自纵身出去打探情况,我正要叫住他,想商量一下分工,不想他身法敏捷,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暗骂了一句,正准备跟出去,可好像是跟他交换一样,几个人走上甲板,手上拿的高频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打头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潘云海。 瞎猫,竟然猜对了,这正是武坎的船。 潘云海在甲板上集结人手,船上的人纷纷向船头走来。有几个人还拿着灯光,给周围的渔船发信号。我躲在杂物堆里,失去了潜入船舱的机会,心里暗暗着急,生怕介错那边遇到什么麻烦。 我真是够笨的。 没多久,船起锚,同周围的渔船一起,朝着白虎原深处驶去。 第61章 【冲突】 在黎明将至的时候,船进入钻井平台林立的白虎原深处。那些钻井平台并不属于同一个国家,标志各异,就连附近的运输船上的旗都是五花八门、颜色不同,鬼知道下面水有多深、暗流有多汹涌。 随着船继续前进,潘云海开始指挥那些人往海里扔下杂物。周围的渔船也开始纷纷效仿。 这是什么神操作?我心下生疑,不禁伸头出去窥视。 一座钻井平台矗立在前方,尽管离得还很远,也能看出规模之大,先前看到那些平台都无法与之相比,潘云海的船正直直朝那边开过去。会不会武坎和秃鹫将在钻井平台上会面交易呢?介错有没有找到武坎?难道秃鹫本人就在这钻井平台上? 黎明的微光,照亮了前方钻井平台上s国的旗帜,原来这不是白虎原海域了,船早已经侵入了别国的领地。这时,船上这群人开始疯狂地往海里投放东西,扔完了杂物扔渔网、汽油桶,接着还要往下扔那些直径三五十厘米的原木……我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这群人正在干扰钻井平台作业! 回忆把我拉回到那天晚上,介错看似在发神经,却无比痛惜地说到这片海域的国际形势,其中就说到s国有个189号钻井平台的正规作业持续受到v国干扰的事情。原来这不是发酒疯或者中了降头的臆想,竟然是真有其事! 太卑鄙了。原本以为武坎只是在这边借着混乱做些自己的龌龊勾当,没想到还开始制造国际矛盾了,不知道这是政府指示还是他们自己有什么目的。如果武坎与v国政府有勾结,还不太好以我们的方式接近或者打入其内部。我突然有点后悔当初一时冲动毙了阮文福,致使现在的工作量更大。果然像介错说的,我依然还是在凭着脊椎反射做事,缺乏深度思考啊。 随即我又想到,既然干扰钻井平台才是潘云海他们此行的目的,跟武坎的交易没有直接关系,那么武坎应该不在这艘船上!……上当了!我必须要去告诉介错,尽快撤退! ******************** 眼看着天渐渐亮起来,原木和杂物一件件被扔进海里,甲板上的堆积物在逐渐变少,很快我的藏身之处就要暴露。仔细观察,除了潘云海,船头的左舷有四个人,右舷有六个人,船尾似乎还有三到四个人。甲板上除了这些杂物之间,更无藏身之处。我有心阻止这群人的卑劣行为,可凭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一个人对付甲板上这些人怕是有点困难,只能偷袭,正面刚的话,绝无胜算。 不知道介错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必须尽早告诉他真相迅速离开,在达不到目的的情况下避免冲突才是最佳选择。可如果要溜出去找他,只能趁现在,若是等会儿天大亮,暴露在敌人面前,那将更加危险。我只是怕再次拖累介错,无论如何也是自己任性跟来的,就算不能协助他,也绝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眼前遮蔽的东西越来越少,光线渐渐侵入我藏身的角落,在这群人眼皮子下面,如果不能隐蔽转移,就只能杀出去了。 我踌躇了一会儿,咬咬牙,双手执枪——只要面前最后一根原木被抬走,就马上跳出去跟他们干!能干掉一个就干掉一个,能干掉两个我还赚一个,大不了同归于尽,也要掩护介错安全离开! 不料眼前这根原木刚刚被抬起,又急忙被放了下来,外面一阵喧哗,那些人阵脚大乱。 我心下生疑,再次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艘更大的武装船出现在前方很近的距离,横在船头拦住去路,阻止了潘云海等人的行为。甲板上所有的人聚集到船头,应对对面船只的喇叭喊话。 前面那艘船离得很近,通体雪白,可以看到上面s国的船旗和船身上的文字,看起来是s国的海警船。逆着东方初升的太阳,显得船身带着圣光、熠熠生辉,视觉上很有压迫感。我心里冷笑:多行不义必定有人收拾,看来我暂时不用跟他们正面杠了。 潘云海并没有回答对面船的喊话,而是集结了甲板上所有人重新做了部署,随即这些人分两组散开,一组奔上楼,另一组在船头船尾分散开来,布下武力。 ——这是要反抗啊,在人家的地盘上,谁给他们底气那么嚣张的? 不过对我来说不是坏事,船舷空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面向外部,我抓住空隙,终于溜进了船舱。 船舱中漆黑一片,摸着都是一些杂物,还有很多圆圆的大桶,只能靠嗅觉来分辨那是什么东西。 突然,船的底舱中机器轰鸣,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那是高压水炮的抽水系统在运作。 他们竟然朝对方开了水炮,冲突瞬间升级,对方也毫不示弱地进行了反击,而且实力不弱,整个船身摇晃得厉害,仿佛正遭遇着十级大风,几乎要站不稳。身边晃倒了几个装液体的大桶,一股煤油和柴油的气味弥漫开,我赶紧往一边躲了躲,寻找楼梯去找介错。 两条武装船战斗十分激烈,然而却没有动用热武器,只是用水炮互相驱逐。我倒是有点希望他们两边打起来,好从中渔翁得利,尽快脱身。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战况,不过听到外面混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似乎这边落了下风,我十分不意外……原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配备了一些专业装备,又如何能跟对方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 然而在潘云海的高频指示下,船开始加速往前猛冲起来,我被晃得几乎站立不稳。莫不是这群斗勇斗狠的疯子还想冲撞对方海警船不成!——卧槽这才是真要同归于尽啊!介错可是相当痛恨v国这种嚣张气焰,这怎么能忍! 想着,我从身上翻出半盒火柴,划燃两根,扔进了底舱大桶里漏出来的液体中。 当船舱内燃起大火的时候,我早已经蒙着口鼻,提着一桶柴油上了甲板,浇在剩下的杂物中,点起了第二把火。 潘云海万万没料到竟然后院起了火,百思不得其解的当时,赶紧用高频指挥上面的人调转水炮先灭火,甲板上的人也大喊大叫着去寻找消防用品。可船舱内外杂物众多,又都是易燃物,不一会儿就浓烟滚滚,甚至烧毁了从船底抽水的电力系统,船顶上的两门水炮就此瘫痪,由此造成了恶性循环,火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当着混乱,我捡了个安全帽往头上一扣,火急火燎向楼上狂奔。 此刻,上层的驾驶台传来几声枪响,随即就在船头离对方海警船还有十几米,几要触到对方船舷之时,船却硬生生调转了方向,与对方船擦着船舷而过,就差个几米就要船毁人亡!两条船激起大浪,都在剧烈摇晃,我们这艘船更是要横倒在海面上,船上的人都被甩到一边,有一两个人站立不稳,直接落下海,我也被甩到一边,撞到墙上,受伤的肩膀一阵剧痛。 看到此情此景,两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眼睁睁地看着这诡异一幕的发生。只有我心知肚明,那几声枪响,是介错的信号,这是他的杰作,他人在驾驶台! ……真是吓出一身冷汗。我爬起来,正要上去接应,却跟往下跑的介错撞了个满怀。他看到我,拉起就往外跑:“你上来干什么?” 我不容多想,一边跟着跑一边说:“快走,武坎不在船上!潘云海是奉武坎的命令,带着船队来找s国挑事的,武坎根本不在这条船上!” “……我说怎么都找不到这老小子呢!妈的,刚才开船的被我干掉了,现在驾驶台没人,船随时都会撞上,我们赶紧想办法抢下救生艇离开!” 在船舷一侧,用钢筋吊着一条开敞式救生艇,我们的目标就是放下那条救生艇,借机逃走。 此时,有人已经发觉事情不对,匆匆赶上来查看。介错在后面掩护,我一马当先冲过去用枪破坏吊着救生艇的钢索。然而还是估计不足,竟把子弹打空都没能打断固艇滑车的索具。只得爬上去,边骂边按照步骤抽出吊艇架销子、解固艇带、松开系艇索具、固艇滑车索具……果然还是太过笨拙,本就对船上这些装置一窍不通,寻找装置机关反而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手又疼得根本拉不动任何装置。介错击退后面的追兵,急忙过来帮忙,可是一时间连他也没能解开救生艇那繁琐的锁死装置。潘云海在甲板上早已发现我们的行踪,一串子弹落在我们身边,更是减缓了工作速度。 看着包围上来的人,我一咬牙,说:“没时间了,跳!” 他点点头,猛地吸气,拉着我纵身跃入海中。 第62章 【获救】 落入海中,被横七竖八的船带动起来的乱流压在水中,沉浮几次,呛了几口咸苦的海水,终于找到了被冲散的介错,我们互相携持着,尽量远离船体,来到一根原木旁扶住,终于可以大口呼吸。 只听一声巨响,潘云海的船因为速度太快,又无人掌舵,剧烈碰撞上一艘渔船,逐渐沉没,已经来不及放下救生艇,船上的人纷纷弃船跳海。 s国海警船见状,缓缓朝这边驶过来,船上似乎有人准备放下救生用品,大概是要过来救人。 介错看着我被血浸透的肩膀,道:“一起想办法求救!” 我大惊:“你要与s国官方的人接触?如果审问起来,是什么后果!” 他伸手抚我的脸:“先要命。这边船只太多,水流复杂,又有沉船,在漩涡压强中我也不能保证我们俩都安全。再不求救,你很快就失温了。到那时候我也没办法……楼拉,不要让我为难。” 我偏头躲过:“好……听你的!” 我们找到漂浮的金属片,反射阳光给海警船打信号。眼看着海警船朝这边靠近,不料一艘小渔船从远处快速驶过来,出其不意横在了s国海警船旁边,隔断了我们获救的生路。渔船不管是灵活性还是旋回性都比大船好,这下海警船无法靠近救人,两艘船长长的阴影一下子笼罩住我们,一片阴暗,手中的金属片都无法反光了。 这下可真是更麻烦了,一旦被渔船发现,再被武坎的人控制的话,怕是我俩都活不成,还不如被s国海警救回去,还能保住一命。 可是风浪太大,不一会儿,连介错也将精疲力竭,两人失温越来越严重,无计可施,十分绝望,只觉得我命休矣。虽然我不怕死,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是在这种地方这样死的,而且此行果然拖累了介错,十分懊悔。 为了防止体力继续流失,我不敢乱动,冷得上牙扣下牙,不住发抖。介错靠过来,我们紧紧抱在一起,企图以此减缓体温下降,尽管作用不大,却觉得有了依靠,心里宽慰不少,意识却渐渐模糊。 渔船转眼逼近我们所在之处,向我们抛下救生圈,一个清亮的声音朝我们喊道:“这边!快上来!” 朦胧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听着像童氏秋草。抬头一看,几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船舷一侧向我们招手。虽然逆着阳光,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看那身形,不是铁手岩鹰他们又是谁? 终于看到一丝希望,我们抓住救命稻草,竭尽全力顺着救援绳索爬上渔船。 ********************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上了渔船,换下湿衣服,披上毯子,素查给我们做了急救,还给我重新包扎了伤口,过了好半天才稍微缓过来。铁手岩鹰和方玭在一旁不停地跟我们说话,还有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忙忙碌碌协助素查给我们准备热水和保温用品,见我们看他,就冲着我笑。刚开始两眼迷蒙,还以为那是黎文英,问他什么,一句也听不懂,才渐渐意识到那是个陌生人,并不是黎文英。 “这是我家最小的弟弟。”童氏秋草从外面走进来,“你们太狡猾,车都开走了,就知道你们自己来了白虎原,实在没办法,只能试着找我弟弟帮忙。真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他们还记着我这个姐姐,一联系就来了。” 原来如此。我冲着年轻人笑笑,他也憨厚地一直笑。 听童氏秋草说,自从她被范氏黄菊卖到外国,她妈妈就身体不太好,缺乏照顾,很快就死了。她的三个弟弟有两个已经成家立业,在当地经商做小本生意,最小的弟弟继承家业,翻新了爸爸的渔船,以打鱼为生。原本她爸爸酗酒死了之后,她的三个弟弟就来往渐少,可没想到她一回来,他们很快就能聚拢起来,尤其是这个小弟,一说要去救人,马上就开着家里的皮卡接他们过来,一起开着家里渔船硬生生杀进白虎原搜寻我们的下落,她说回到岸上后,她另外两个弟弟也会过来接应。 “那么多年,看尽世态炎凉。男人嘛,再怎么说喜欢你,到最后,该走还是走,该打你还是打你,就算他想杀你、卖了你,也不能把他怎样。”童氏秋草说着,颇有些戚戚然,“结果最后,还是自己当初最不以为然的家人才最可靠。在你最落魄的时候,能够无条件伸出援手的,还是他们。” 我不禁想到当初阿昆和她,然而马上内心就开始猛烈抗拒去回忆那档子事,不知道是因为可怜童氏秋草,还是觉得那简直就是我的黑历史,不堪回首。同时也不由自主想起了昂。 “我也有个弟弟,可惜我现在这个状况,照顾不了他。”不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昂,现在过得好不好呢?不管怎样,至少会比我好吧? 方玭听到我们说话,十分着急:“你们好点了吗?可真是吓坏我和伊晃了。” 我笑着感谢她。方玭说:“你们也太冒失了,竟然也不跟大家商量一下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要不是看到你留的信息,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呢……不说了,给你们做吃的去。” 铁手岩鹰目送方玭出去,似笑非笑地对我说:“你可以啊,连我和玭之间的暗语都学会了。” 我也笑道:“好方法何不推广一下?” 他一笑:“真有用的你也学不来。” ******************** 看到我们恢复得不错,他们便四散去做自己的事情。船舱里只剩下我和介错。 外面的海流依然很乱,船晃得厉害,浪花不时拍打着舷窗,恍惚间觉得自己仍然抱着木头漂浮在海上,那种疲惫和无力感挥之不去,一直有些眩晕。 介错坐在一旁,满脸沉重,一言不发给枪排水。 “谢谢你。”我说,“……也……对不起。” “干嘛道歉?” “怪我没能阻止你去探潘云海的船,还非要跟过去拖累你,差点就……” “……你不用总给我台阶下,我明白。”他莫名地有些吞吞吐吐,“是我刚愎自用非要来的。想到自己活不过今年,这么贪生怕死的我,确实有点不冷静了。其实……有你在身边,也并不是很麻烦的,可以说,帮了我很多……该怎么说呢,我说不好……我果然是个人渣吧?一直说要保护你,可是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保护你还是在祸害你……好笑,自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无力那么无能过。总是在想,你是不是远离我比较好,毕竟我太不吉利……唉,不该去找这种逃避责任的借口……真的有点难……” “……” “当然,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提醒。如果不是有你,我师父可能真的一语成谶了。” “你也不用安慰我,其实这些事情根本不用我提醒,你早就该发现了吧?”我认真地看着他,“介错……我不后悔跟来。因为我喜欢你,想要跟着你……” 他一愣,面露惊讶,随即轻描淡写地低头冷笑:“废话。你敢讨厌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是你说的那种……”我正欲辩解,却觉得真是白费口舌,干脆住口不说了。 随即他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愚蠢……不值得啊……” “什么值得?你觉得我义无反顾去执行爸爸的命令值得吗?我觉得值得。你觉得我拼上性命保护昂值得吗?我觉得值得。你觉得我喜欢你值得吗?我也觉得非常值得。因为我当你们是我的家人,只要我选择认真去做,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值得的。”想了一会儿,我坚定地说。 “……” “可是,我那么愚蠢、那么无能,这些我自认为值得的事,竟然一件都做不到。说实话,上次在du场,我真的怕了,我害怕你会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就算会拖累你,我也不希望那样的事再次发生……我保护不了父母、也留不住弟弟,确实是个无用而讨厌的家伙,我会尽量变得有用一点,请你们……不要再赶我走,可以吗?”说着,我又哽咽了。 “……你这把贝雷塔92的照门歪了,我试试看能不能给你修好。当然现在这条件我也说不准,你就练练,把另外一把用趁手了吧。”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揉揉额头,起身说,“我去找方玭把枪煮一下,你好好休息。” “我和我妈妈真的不一样……”我弱弱地咕哝了一句。 “我知道。”他走到门口背对着我,没有回头,“就是因为你和你妈妈不一样,所以我才爱你。” 第63章 【解降】 太阳当空之时,我们回到码头,童氏秋草的弟弟们果然在那里接应。我们上了他们的车,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说来也奇怪,自从在渔船上的对话之后,介错就再没理我,好像刻意躲着我似的,跟他说什么都顾左右而言他,反而生分了。这让我感到无法理解,非常困惑,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百爪挠心。 ********************* 童氏秋草弟弟带我们去了他家。看起来他家生意不错,房子并不是当地流行的那种又窄又深的长条形屋子,而是一栋自建的小洋楼别墅,带有庭院,一楼大厅相当宽敞。他说他们家为了姐姐,专门请了当地有名的神官来家里解降。 这个神官也是shivaist教派的法师,身着白衣白裤,肥头大耳,脑后盘了个油腻的小发髻。现场安置了林迦和约尼石像,上面有斑斑驳驳的椰子汁和牛奶痕迹,两边堆了好几个椰子堆,黄色的花环挂满了厅堂,香火点得乌烟瘴气,能见度连厅里有多少人都看不出,而这里的人看起来都习以为常了,看来这个教派在这片地区十分流行,传播甚广。可是a国其实并不信仰这个教派,那么他们解降的原理是否相通,让我十分怀疑。 童氏秋草弟弟带我们在法师面前跪了,法师高高坐在座上,给我们念念有词,在金色盘子里面点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手执浓烟滚滚的盘子在我们头顶环绕,那种无比酸爽的气味呛得我想咳嗽却又不敢咳出来,令人作呕,眼泪都要飞升成仙。 仪式还在持续,方玭实在受不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拉着我就直奔出来。虽然我嘴上责怪她这样太不礼貌,还拉着我对人家的宗教不敬,但是一旦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还真有些天下大赦的感觉。 方玭说:“我们又没有中降头,在那里跟他们受那个罪干嘛啊?” 我想想也是,嘴上却说:“这样多不礼貌啊,人家花了大价钱请人做仪式驱邪祈福,我们可就这样一脸嫌弃跑出来,他们都受得了,我们有什么受不了的?” 话音未落,其他人也陆续逃了出来。 铁手岩鹰喘着大气说:“这个气味实在太清新脱俗了,这是什么仪式啊,烧了神仙骨头了!” 我问:“看清楚烧的是什么了没?” 素查也喘了半天,才蹦出两个字:“——猪粪!” 他这样一说,我们大家都差点没哕出来:在室内烧干猪粪,莫不是有毛病! 铁手岩鹰说:“完了完了,这房子是没法住人了。玭,你说你们带头跑出来,她弟弟不会让我们赔房子吧?” 我说:“赔房子不妨事,你再去赌两把就能赚出来。就怕他们觉得不过瘾……”我做了个抛洒的动作,大家又差点没吐了。 铁手岩鹰说:“还不如回去看安亚画画,虽然没什么用,但是那小丫头画的纹样还挺好看的。” 他这样一说,我才想到一直没看到安亚:“她去哪里了?” “她说腿脚不便,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所以从地道出来的时候,她就告辞了。” 就这样突然告辞,竟还挺想念这个小姑娘的。 结果我们这群人中只有童氏秋草坚持到了最后,一脸不爽地和她弟弟及家人把黑着脸的神官送出来,那法师还在边走边唠叨什么。我们果然遭到侧目,尴尬之余,只好嘿嘿一笑,夹道欢送他们离去。 神官刚离开,童氏秋草就返回来,怒道:“你们怎么回事!想死不成!” 黎文英连连摆手,铁手岩鹰也说:“要坚持完那样的仪式,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也罢也罢!” 童氏秋草看到连黎文英都不支持她,气得一跺脚:“你们这群人,真扶不上墙!死了算了!” 素查忙说:“好好好,我们后果自负……” 方玭突然在那边盯着铁手岩鹰的眼睛惊叫起来:“神了!真的消失了!” 听她这样一叫,大家纷纷去跟童氏秋草要镜子观察自己,发现眼白上的黑线果然都消失了,说明降头已经解除,顿时欢呼雀跃,黎文英更是冲进屋里抓起烧过的猪粪抹在脸上。只有介错一个人淡定地远远坐在一旁,好像在看一群傻子。 我比较在意介错,想看看他有没有事,他却扭头过去不理我。 ******************** 最后大家居然都选择了忽略满屋子的猪粪气味,看童氏秋草的弟弟无比亲切,还接受邀请在这里住了下来,一起准备晚饭,气氛难得欢快。 只有我心里堵得慌,一个人坐在庭院里,花脚蚊子在我身边轰鸣也充耳不闻,由着它们肆意抽我的血。 素查医生背着医药箱来找我:“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里唉声叹气。该换药了,天气那么热,小心伤口化脓。” “nut,你是医生,我问你。”我说,“你认为降头真的能用熏干猪粪烟解除吗?还是靠神官的念力?或者还是有别的原因?” 素查笑道:“我是外科医生,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先不说降头这种事情太玄乎,就算跟医学真有什么渊源,那也是内科,我不太擅长。” 我说:“我就是很奇怪,如果说是仪式的念力所致,但你们并没有完成仪式;如果说是烧猪粪熏的,野外不也有人烧干猪粪吗?为什么熏到了又没有用?” “别琢磨这个了。”素查一边熟练地给我换药,一边笑道,“如果你能琢磨出来,你也是神官。” 我低声说:“我就是担心介错……他跟你们不一样,我怕他……” “你很在意安亚说的那些话?” “当然!虽然说我们这些造孽无数的人没长人心,阴债缠身,本来就该千刀万剐,可我就算自己死了,也希望他能活下来。我真的……比谁都想让他活下来……” “楼拉。”素查说,“其实我听说过我老家那边的一种说法:中了降头术的人,如果以船载他过海,术法不能渡海,就会自行败退。当然,这种说法也不知真假,如果是真的,或许这件事有这个因素也不可知。” “哦。”我心下稍微宽松了一些,“介错莫不是在后怕这次行动差点要了我们的命?如果真像你所说,他不该有这个负担的……我得去告诉他!” 说着我起身就要进屋。素查却叫住我说:“等等,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我有些心不在焉:“想说什么?” “你们的目标,其实不是武坎,而是秃鹫吧?” 我顿时有些警觉:“然后呢?” “其实……秃鹫最近一直在催我。因为阿菊倒了,他一直说武坎的人在追杀我,所以催我快点过去,说可以保我不被武坎追杀。” “那你觉得呢?你信吗?” “不管我信不信,你说过你们会保护我吧?”他难得语气坚定地说话,“我还是想回到故乡找我妈妈,不太想再帮这些人做事了。” 第65章 【杀气】 透过餐厅窗户,远远看到铁手岩鹰和方玭在里面谈笑风生、腻腻歪歪,我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脑中一炸! “你过来!”我揪起素查,迅速转到屋后没人的地方,一个扫堂腿给他放倒,从头上扯下绑头发的发带勒住他脖子,“你是不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说!” 他的脸贴在被毒辣阳光晒得滚烫的地上,动弹不得,支支吾吾含混不清道:“不要这样!我说,我说……因为我发现那两个人,其实是gin……” “住嘴!”我喝道,越发勒紧了发带,“这话也敢说!你想怎么样?” 被这样一逼问,他吓得话都说不出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再也不往下说一句话。 “……你这样勒住他脖子,他想说也说不出来呀。”窗户下传来低低的男声。 我倒是吓了一跳,急转头,看到介错隐蔽地蹲在窗户下面的草丛里。 这是这两天来他头一次跟我说话,我心下一喜,十分激动,竟有些哽咽,想迎过去又不敢,心里紧张,都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才好。一低头,才发现素查已经被我勒得翻白眼了。 我顾不得其他,急忙放开素查,问介错:“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拍拍一旁拆掉外壳的空调外机,平静地说:“餐厅太热,想必是空调有问题了,来检修一下,自己也冷静想点事情。” 素查趁机爬起来想跑,介错突然暴吼一声:“你站住!”吓得素查又是一跌,连我也吃了一惊。 介错走过去,温言对素查说:“能回家就赶紧回家,带着你的家人隐姓埋名躲起来,那两个人绝对不是你能调查的对象。这不是开玩笑,现在我们这群人里,最清白的就是你,能够全身而退的也只有你,千万不要再对他们俩有什么想法!你对我们有恩,所以我们不想把你也卷进来,连楼拉都叫你走了,就赶快走吧。楼拉,去多拿点钱给医生。”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ginbile不一样……”素查腿都在发抖,可嘴上仍然在弱弱地嘀咕。 介错突然一把揪住他领子,拳头离他面部不足盈寸,拳风带起他的头发,连缩头闭眼的反应时间都没给他:“叫你不要问!快走!能躲多远躲多远!!” 我也被他这忽东忽西、咋咋呼呼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心都要跳出来。 素查面色铁青,两腿发软,连滚带爬地跑了。不一会儿,看到他背着背包,连医药箱也不带了,穿过院子,匆匆向大门外奔逃。不明就里的黎文英跟在他后面追出去看。 ******************** 眼看着素查跑掉,我长叹一口气:“你真是,能吓走几个算几个,总想把身边的人都赶走,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 “你倒是能骗几个就骗来几个。”介错继续淡定蹲下来检查空调外机,“这又不是开公司,你不能总想着把人留下来。” 我忽然间有些哭笑不得:“骗?你以为我是在干嘛啊?还不是为了下一步更好走?” 他低下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楼拉,真的对不起你。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你,这几天我一直在为这个后悔、自责。我都不敢去想象,如果你死了我会……但你不能因为我的错,变得不择手段,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我这几天,心里最怕的就是变成这样的后果。唉,明明以前没有怕过任何事的,为什么遇见你以后……竟然开始怕事了,心也弱了……” 我从地上捡起发带,绾好头发:“不用自责,你没有任何错,我也不会责怪你,我一直都是这种冷漠又自私的人,而且很愚蠢。我只是怕素查医生对ginbile实验的理解会被秃鹫利用,从而给医生本人造成不利,也会牵扯到我们的下一步行动。……至于我这种人,就算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余,也应该是有存在的理由的,毕竟我有家人,我有自己的使命去保护他们,包括你。……要不然咱们比比谁命长?我觉得我不会输给你的,当然,我也不准你输。” 他难得出现笑容,如释重负一般:“幼稚。双方都不输的比赛我还没有见过。” “那是你没文化,双赢嘛。” 他突然过来捏我的脸:“说谁没文化!能够双赢的那是比赛吗?那是合作!” 我一时间没能避开:“……那就合作呗。” 他越发逼近,把我压在房屋外墙上,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问:“怎么合作?你这是合作的态度吗?” 我诡谲一笑,猛地迎上去在他唇上啄一下:“要这个态度?” 他“噗”地笑出来,离开我:“真不要脸!”然后从容不迫安装好空调外机的外壳,走到围墙边用浇花的水龙头洗手。 我凑过去:“答应我,以后不要不理我了好吗?我这几天很难受。” 他就着水,伸手过来给我擦脸:“要是你死了,我更难受,不能原谅自己。不过我发誓没有下次了,这辈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犯傻让你跟我去涉险了,我也会好好斟酌我的行动计划,及时告诉你的。……过来洗洗,刚才把你脸弄脏了。” 这回我没有躲开,由着他一点点擦洗我的脸:“没关系啦~洗不洗无所谓,反正我对你也不要脸了。” 他动作停了下来,突然说:“等事情结束了,我们也走吧。” “去哪里?”我有些意外。 “都可以。”他的眼睛纯净而闪闪发光,“……不做杀手了。我累了,也厌烦了,想带你一起生活。还有昂。” 我笑道:“挺难想象的,黑名单灭杀组第一分组的组长,居然也会有这种想法。” 他抚着心口:“以前的我没有人心,不知道痛,不管做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都义无反顾,斗勇斗狠,看起来好像很强悍。后来鸷影给了我一颗心,然后遇见了你,竟然开始觉得会想了、会痛了。以前一直在s人,现在却有了自己想要去守护的东西。从来没做过,那么笨拙,又那么急于去做好它。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弱,很不习惯,想要找回以前那种状态,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你想回到那种状态吗?” “不。”他说,“我想做个人,也想做你的家人。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想。” 我心中一暖:“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最强的,你是我的偶像、我的长官。我们一言为定!” 正想过去抱他,突然间,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打断了我们,只见素查背着包,又从外面连滚带爬跑回来,大家纷纷从屋里跑出来看,连带着酒肉回来的童氏秋草和她弟弟也愣在门口,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发生了什么。 “看吧?你太粗鲁,都被你吓傻了。”我指着素查说。 “……是被你虐的。”介错说,“去,看看他又怎么了。” 铁手岩鹰上前搀起素查,问他怎么了,素查一连串嚷的是g国语言。最后童氏秋草上去给了他一巴掌才清醒过来,看他惊吓得不轻,都斗鸡眼了。 “坏了。”介错自言自语道,“是不是下手太重,把人玩坏了。” 铁手岩鹰看到我和介错从屋后转出来,一脸不满地大声说:“你们俩又拿医生逗趣呢?人家本来就胆小,看把人神医都折磨成啥样了!” 我上前去,扶住素查,好言好语问道:“nut哥,又发生了什么事?” 素查看见是我,急忙拉住我衣服,惊慌失措道:“救命!你们救我!杀人啦!!” 方玭看着他,好言相劝:“放心,这里没人杀你,他们不会杀你的,他们就是逗逗你而已。” “阿英,阿英他……” “阿英怎么了?”铁手岩鹰和方玭环顾四周,才发现黎文英不见了。 素查说得没错,我能感觉到院子外面腾起一股熊熊的杀气。看看介错,似乎他也察觉到了。我竖起五根手指,他正好也举起一只手,我俩相对点点头,一同跃过院墙,向那股杀气靠近。 第66章 【重逢】 跳到围墙外面,那股杀气瞬间荡然无存,只见黎文英倒在墙根下,脸色青紫、七窍流血,已经死了。周围一大圈吃瓜群众在指指点点议论。我们挤在人群中,一同围观现场。虽说他原本也是重犯,手里有几条人命还不可知,死有余辜,可毕竟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如今眼睁睁看到他在眼前死相凄惨,多少也会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黎文英原是a国人,本名sai wai lin,听说是为逃避仇家追杀才来到v国,投入范氏黄菊门下,多次从仇家追杀中逃脱,没想到最后他是以这种方式让仇家抓到了空隙杀死了。 我想上前查看黎文英,介错十分警觉,拉住我说:“小心,还不知道他是中毒还是中了降头,不可贸然靠近。” “你觉得这是谁的手笔?” “这不是我的领域,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铜蝎是严格按照命令行事的,他没有理由杀这个人。” “严格按照命令?”我说,“……真严格的话,恐怕我早就死了~” “别说这话!”他压低声音喝道,“敌人就分散在人群里,可能现在正在盯着我们,千万小心!” 听他这样一说,我暗暗把住绑在腿上的匕首,环视周围。果然,在熙熙攘攘嘈杂的人群中,夹杂着一些微小、细碎的铃铛声,跟伴随着黎文英的那种叮铃声如出一辙。 带着铃铛去做这些杀人越货的事情实在太不科学,简直无异于在身上安装了一个定位仪,不过这也不排除是一种施行邪术的必要道具,没有这种东西的话,就无法施术也说不定。 我仔细辨析铃铛声音传来的方位,一面计算对方人数。可数来数去,最终也就数出四个人。 奇怪。还在院子里面的时候,我和介错明明都达成共识,辩明了外面应该有五个人,可现在怎么听都只有四个人。莫不是其中有一个人,身上没有铃铛? 介错一声令下:“走!” 我点点头,我们分头朝两个方向分散,可是只有一个人跟了过来,那个人身上没有铃铛。看来其他四个带着铃铛的人去跟踪介错了。 我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如果对方对当地了如指掌的话,我并不占任何优势,只能不断往人少的小巷奔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地最古老的一片街区。 跟城市外围的繁华不一样,老旧的城市中心反而显得更加破落,就像原先在北部边境看到的城市景观,错错落落都是私人住宅,老旧的建筑带着浓浓的异国殖民风格,一如里面住着的面貌各异、说着各色语种的人们。在奔跑的间隙,耳边不经意还能掠过自己听得懂的语言。在这样的老城区,人们生活节奏极慢,锻炼的老头、摆摊的妇女、街边喝酒闲聊的游客,还有到处都在咿咿呀呀唱着的歌仔戏……仿佛时间静止在那个久远的年代,只有我一个人在奔跑,是那么格格不入,却怎么也跑不到属于自己的年代和世界当中。 为了避免他人侧目,我借助地形,三两下蹿上屋顶,避开街道上汹涌的摩托车流和人群。 在高低错落的天台和屋顶中奔跑,远离嘈杂,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能清晰感觉到跟踪我的人变多了,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到三个。他们身上都没有铃铛,可能并不是杀死黎文英的那一伙a国人。 有必要摸清跟踪我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样想着,我纵身跳到一片黄色殖民风格的洋楼中,一扇扇绿色的窗户和门,伴随着红色的对联,中和了色彩,让黄色的墙在暴烈的阳光下看起来没有那么晃眼。坊间非常安静,偶尔有几个老人在屋外的花花草草间摆着躺椅纳凉,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我的到来无疑打破了坊间宁静,一落地,便手持匕首环视四周警戒,一个男人赫然落在我面前。 是潘云海。他竟然还没死,而且在警方和军队的围堵下,还一直追杀我到这里。不过经过海上那次打击,他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两眼发红、眼圈暗沉、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衣服肮脏,与原先体面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且武器也没了,手里只有一把很随意的柴刀。看他的狰狞表情,就知道他这回不光是要为阮文福报仇,还铁定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说实话,他原本就不弱,而我的手臂原本就没好利索,面对这种亡命之徒,我还真没有几成把握,如果另外两个没露面的人也是他的人,我的处境多少有点危险。正常情况下,我是不该暴露在他面前的。 潘云海没有给我思考时间,直接上来发难,与他过了几招,那种滑溜溜、粘腻腻的感觉实在讨厌,就像一条鼻涕虫,不但刺不中他,还被他划破了衣服。我拼命回忆上次介错使用的什么“燥阳灰法”,似乎能够回想起一点,但这个应该是长期练习的成果,一时间即便想得起一些动作招式,也无法使用出来,很快就落了下风,打得越来越吃力。 正在这当头,有两个人从侧边跳出来,直奔潘云海而去,与他缠斗在一起。尽管潘云海的泥鳅功一样难缠,但起码多了两双人手,就算无法制住他,也多少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我虽然很好奇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甚至一度以为是铁手岩鹰和方玭前来协助,然而风格并不相似,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也根本无心分神去辨认他们的身份,就这样一边心存忐忑,却一边接受了他们的帮助。 毕竟还是受过重创,打斗许久,潘云海渐渐体力不支,破绽百出。只听一阵射钉机的噼啪声传过,潘云海头部、胸部和腿连中几弹,挥着水果刀挣扎了几下,终于倒下再也不动弹了。 我喘着粗气,捂着痛得撕心裂肺的肩膀,定了定神,才逐渐缓过来。正手持匕首准备对付另外两人,却听其中一人彬彬有礼地说:“请你把匕首还我。”这声音和语调听起来有些熟悉。 我知道他们对我没有威胁,正要感谢他们江湖相助,一抬头却愣住了。 ——眼前这人竟然是封迁! 我急忙退后几步,保持安全距离:“怎么会是你?” 他走过来从我手中夺走匕首:“我跟踪你们很久了。” 这把匕首确实是封迁的,那时候素查医生从安亚腿上取下来,介错递给我以后,就一直带在我身上。因此我没有跟他抢夺,有些无奈和尴尬地拢拢头发:“封医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一出场,我就觉得自己是玛丽苏小说的女主。你明明有一千个杀我的理由和机会,结果总是有意无意放我走,现在竟然还来帮我!你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啊?其实这样不好,搞得到时候你要杀我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反抗了。虽然我实在觉得干脆让你杀了算了,可是偏偏最近跟人约定过不能死,因为我还有家人要保护……你说怎么办呢~” 封迁突然笑了:“想多了,你当然不是玛丽苏,只是有些主角光环而已,而且还是那种读者们想直接打死算逑的主角。” 我也“哈哈”一笑:“封医生,看你平时那么严肃,其实你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你可真是幸运,先前介错总说你善良单纯,这可不就是笨么。若不是你一直在转移,前两天还在海上,我不方便动手,否则必不让你死得好过。……不过现在你是安全的,你和介错已经从黑名单上除名了,我不会再碰你们一根汗毛。” 我瞪大眼睛:“除名?——怎么会?是总部下达的命令?” 封迁道:“你该真正感谢的另有其人,多亏了他。” 他一闪身,另一个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我一眼看到,眼睛顿时红了,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几乎要叫出来。 “姐姐。”昂微笑着,从封迁身后从容踱出来。 第67章 【启程】 有太多事情想问,可来不及说话,只能先不顾一切跑过去紧紧抱住昂。 自从上次q市一别,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如今万没想到他会以这个方式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如今的昂,褪去了以往的忧郁,不但身材更加壮实,表情也更坚定、阳光、自信。他抱着我,给我一种把我护在臂膀之下的感觉。我很想问问他这几个月怎么过的,李太太现在怎样了,可封迁却说他们来这里有别的任务,不能在此久留,让我务必不要说出见到他们的事,以免节外生枝,有什么想问的以后再说。 他们没有透露总部里面的事情,我心知此事必不简单,很可能关乎猫鼬。于是我点点头:“殊途同归,你们千万小心,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黑名单灭杀组的任务什么时候需要别人配合?”封迁笑道,让昂交给我一瓶外用药,“上次对不住了。看你伤得不轻,你弟弟实在担心你,非要给你送点药。那么我就配了一副,这个对你的伤有帮助,算是上次的补偿。……他马上要来了,工具就不用留给你了吧。最后提醒一句:你们既然不在黑名单上了,就不要游游荡荡,有空回总部报个道,据说有新的重大任务,换届人手急缺,你和那个人才必须得去。”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接过药,故作潇洒道:“哦!知道了!那就祝你们一切顺利了!” 我凝视着昂,很想对封迁说“保护好我弟弟”,可是心里深知这样说对昂实在太不公平,也没有理由这样要求别人,只能咬破嘴唇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目送他们离去,心如刀绞。虽然我并没有跟昂从小一起长大,可当时一见如故,胜似亲生,而且一直对他怀有愧疚。可不知为什么,这次见到,却多少有些隔阂,仿佛我和他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生生阻隔开来,已经不在同一个层次和世界。也许,此时的昂,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感到那么失落呢? 介错从远处赶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潘云海,表情一变,上去看了一眼,问:“谁来过了?” 我握紧手中的药瓶,说:“没有谁。……警察很快就要来了,快走吧。” ******************** 回到童氏秋草弟弟家,介错叫过铁手岩鹰和方玭,大致说了刚才的情况。 我们实在没想到潘云海会混在黎文英遇害现场,大概黎文英一被杀,潘云海立刻锁定了我的位置,知道就在附近,不可能走太远。而我们分头散开行动,原以为可以把杀害黎文英那些人分别引离现场,慢慢周旋,各个击破,可没想到那些人目标明确,就是杀掉黎文英而已,对其他人根本不感兴趣。介错还反过来跟踪了他们一阵,判断他们对我们再无威胁,但并不放心,感觉到了这应该是调虎离山,心下不爽,急转头过来找我,直到看见潘云海的尸体才知道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确实没错。 我并没有说出遇见昂和封迁的事,只说潘云海是我自己勉强搞定的。介错斜瞟一眼,没拆穿我,先把我的贝雷塔92式重重放在桌上,再将格洛克18压在上面,最后摘下自己的匕首叠放在最上面,然后紧盯着我不说话。 那把贝雷塔92式的照门不正,看起来并没有被修好,而且从他拿着的重量感看来,似乎弹匣依然是空的,便清楚他早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有些心虚,于是默默地收好枪,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铁手岩鹰在一旁眼看着我们各种故弄玄虚,冷笑几声,叉着手看看方玭,方玭那一如既往温柔美丽的笑在此时的我看起来也像是在讥讽,让我愈发无地自容。 于是我说:“现在形势复杂,我建议还是早点离开的好,以免连累无辜的人。” “好吧。”介错若无其事地说。 接下来我们简单讨论了下一步方向,决定立刻动身。铁手岩鹰他们并无异议。 还好黎文英没有随身带着车钥匙,而是在他的行李中翻出来了。我们烧掉黎文英的行李,简单处理了黎文英的后事,以hei帮打架斗殴结了案,便与童氏秋草和她家人告别,准备踏上下一段旅程。 没想到童氏秋草提着简单的行李赶上来说:“我跟你们一起走。” 我们都有些意外:“好不容易跟家人团聚,不继续在这里跟弟弟们一起住下去?” 童氏秋草贴着铁手岩鹰,笑道:“弟弟们也有他自己的家人,既然他们没排斥我,我又何必在这里给他们添麻烦?现在菊姐和武坎都倒了,我终于有足够自由去做我想做的事了吧?” 方玭脸色瞬间就变了。铁手岩鹰并没有推辞,说:“也好,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你带路,一起走吧。” 清点了人头,得知素查确实受惊吓不小,竟然发起了高烧,还在不停说胡话,怕是魂都吓飞了几成。按理说他一个外科医生,不至于那么容易受刺激,也不知道是跟着中了降还是怎样,甚是可怜,看来是没法跟我们一起走了。好在他身家清白,也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范氏黄菊的人,童氏秋草便交代她弟弟给素查请个医生或神官看看,等恢复了就直接送他回g国老家。 夜幕降临,由介错开车,我们五个人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南启程。 ******************** 车经过市区,再次途经白天来过的那片最古老的柒佬街区。夜晚的老街,熙熙攘攘,灯光闪烁,摊贩和游客交织,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想到白天的事,怅然若失。 失去了武坎这条线索,要寻找秃鹫及其实验室的下落又增加了几分难度。尽管我猜想封迁和昂来到此地有可能也是为了秃鹫的事,而且很大几率是猫鼬的授意,但我实在不愿意把这事说出来,也没法揣摩猫鼬的真正意图。而且我隐隐感觉到,莫非总部那边有变?所以我和介错才得以被移出黑名单? 不管怎么说,这并不是坏事,至少可以不用亡命天涯了。 “真是太好了呢……”我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轻轻感叹道。 “楼拉,从前两天开始,就觉得你有心事。”方玭皱眉对我说。 “别问了。”铁手岩鹰对方玭说,“他俩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去帮他们捋……世间最臭是爱情。”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过也求你们别理我。”我说。 方玭不满地瞪了一眼铁手岩鹰,他不易觉察地瞟了一眼童氏秋草,顿时不说话了。 我心里反复琢磨怎么跟介错交代这件事。虽然觉得以我拙劣的演技根本骗不到他,但真的不想给昂那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 午夜时分,我们来到了v国南部边境,那种嘈杂而混乱的感觉历历在目。由童氏秋草带路,我们来到了一家寒酸的小剧院,那逼仄破旧的大门上方贴着被风吹破的歌仔戏大幅海报,很有古早的民国广告画风格,可剧场里面传来的音乐却像是改良戏。我们买票进去,童氏秋草带我们直接找到了一个正在整理双郞踏板的男人,跟他说了什么,他便引我们绕过纷乱的后台,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打开一扇门,带头往地下室走去。 进到地下室,看到了琳琅满目的枪支弹药,才明白这里其实是剧院掩护的地下军火商的一个据点,似乎还同时做着地下钱庄的勾当。里面七拐八弯的和上次去过的地道差不多,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地下交易场所。童氏秋草直接花光了铁手岩鹰的钱,让我们在那里补给了弹药,并将我的贝雷塔92寄存在那里修护。 等待修理还得花费一夜功夫,童氏秋草知道我们并不爱看改良戏,便拉着我们去旁边的du场豪赌,糜烂得不行。 与方玭的不管不问截然不同,在du场里,童氏秋草俨然一副du圣女人的样子,在场中如同一只花蝴蝶,上下翻飞,为铁手岩鹰吆喝开道、左右逢源,气势十足。看了几眼,我和介错不约而同都有种逢赌必输的觉悟,心有余悸地退出来。方玭有些失落,与我们一同出来,在剧场门口的水果捞地摊上坐了半天,一言不发、心事重重、如坐针毡,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气冲牛斗地闯了回去。最后地摊昏黄的灯光下,只剩我和介错。 第68章 【变革】 远处的du场声音尽管嘈杂,却掩盖不住夜里的虫鸣,不知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各种虫鸣声交响,反而显得四周越发寂静。这里的白天虽然炎热难耐,夜深了,却微风习习,十分清爽。昏暗的灯光下,一些小虫围绕着灯光上下翻飞,在寂静中难得地展现了一丝视觉上的热闹。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介错若无其事地吃着水果捞,就像邻居大哥在村口唠家常。 “潘云海……不是我做掉的。”许久,我低着头,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嗫嚅道。 “我知道。”他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自费去买个好玩意儿,还要安个oss涡流消声器,那么装13,你不说我都知道是谁。” “哈?”我抬头看他。 “果然,你都没见过那么高级的消声器吧?”他斜我一眼。 “你是说……” 他说:“……果然又是铜蝎吧?他这回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还是你又被他打傻了?” “没有~我只是……碰巧被他救了。”我用勺子反复戳着碗里的水果,不知不觉中那些果肉已经被我戳得稀烂,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氧化后很难看的萎靡腐败状态。 实在没法隐瞒,我只得将封迁说的话完整向介错复述了一遍,但只字没提遇见昂的事情。 “碰巧救你?”然而此事根本瞒不住介错,“即便铜蝎得到了撤销黑名单的命令,不会再追杀我们,但他也完全没有救你的理由。任务之外的事情,没有人会多此一举。……是不是还有别人跟他在一起,叫他这样做的?” 我听到这个,顿时吓了一跳,有种被拆穿的窘迫感,急忙拙劣地想掩盖过去:“……没准他真的只是碰巧经过这里,顺水做个人情呢,毕竟我以前也是他的患者啊。你不是也说过,那次手术是他的得意之作吗。” 介错冷笑几声,把碗里剩下的糖水一饮而尽:“你们这医患关系真称得上是民主文明和谐,跟组织那边正好相反吧?看起来总部那边也不是很太平!……算起来,今年到改选的年份了吧?据说每次改选都要大乱一阵子,果然是变革之年,连各地帮派都不太平啊……师父那老骗子,最终还是没有骗我。” “改选?” 介错没说话,给了我时间慢慢去琢磨。我纷乱的头脑琢磨了半天,终于发现出不对劲来:“好像你说过,黑名单灭杀组只听命于公爵一个人,而且进入黑名单的人是极难撤销的……所以我们开了这个先例,破了这个规矩?那么幸运就成为了改变规则的人吗?” 他摇摇头,并不认可我的猜想。 我换了个思路:“那么……并不是规矩变了,变的……只有公爵吧?”这话我几乎不敢说出来,紧张和兴奋交织,“这样说,猫鼬……凯文迪斯先生已经继承爵位,正式成为公爵了?” 介错听到这个,起身又去旁边摊子上点了些烧烤,看得出他想掩饰复杂的心情,想是不谋而合,说中了他在意的事情。 “那还改选什么呀!不是王侯将相都有种么!”我顿时笑了出来,“这家伙真不错!苟富贵,毋相忘,猫鼬果然没忘了我们这些兄弟!等回去报道,他肯定不会亏待你!……话说今年什么年份啊,不还是有点好运气的么,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还多次死里逃生。有没有觉得太顺啊?” “天真!绝对不能回去!”介错突然很坚决地大声说,“猫鼬这个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绝对不能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声音引起了几个人侧目,我朝他们揶揄地笑笑,示意介错小声一点,不要那么激动。 说起来,我们现在的身份确实很尴尬。因为在以前,黑名单里的人一般下场就是难逃一死,却从来没有过从黑名单里除名的先例。那么现在看来,组织的人还能承认我们的身份吗?这个事情,恐怕只有猫鼬才说得清楚了吧。而我最不希望的是昂也重蹈我这样的生活,这也是爸爸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我很能理解介错刚才说这话的态度……这个组织、这种生活,我和介错,都已经厌了,我只想彻底自由,跟着介错和昂平静地过日子。 “既然组织已经不再追杀我们了,以后我们就是自由身,跟他们不要有任何瓜葛,尽量躲着走。猫鼬这个人,就当从来不认识。”介错说。 “这样好吗?可是……”我顿了一下,惊觉自己差点把昂的事说出来。如果让介错知道昂和封迁在一起,那绝对不是件好事,不禁又开始为昂担心起来。 介错在我身边坐下,伸手过来抚我的肩,我以为他只是想检查下我的伤,可他顺着我的手臂捋下来,在我身上摸了几把,昂给我那瓶药已然到了他手中。 “铜蝎给你的?”他把药瓶放在手中把玩,还放在耳边摇了摇。 “……嗯。” “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打开药瓶盖子,看了几秒钟,突然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用手指搅拌着药膏,说,“来,试试看有用不。” 在我记忆中,自从他离开李太太的出租屋以后就很久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了,吓得我急忙拉拉领口往后躲:“你少来!突然间那么油腻是怎么回事?恶心不?” 然而这副神态正是当初在李太太出租房里认识的那个孔嘉古,他很久没有以那么无厘头的态度出现了,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却让我莫名觉得十分怀念。 正在此时,方玭远远朝我们走过来,大声说:“要走了!”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看样子,深夜du场正在散场,想必铁手岩鹰也挣够了盘缠。 我便起身准备出发。此时介错正用手指将瓶子里的药膏搅拌得一塌糊涂。我递过几张纸巾让他擦干净手赶紧走,他没说什么,不动声色接过纸巾擦了手,还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最后才去烧烤摊跟老板结账,将烧烤串打包过来,打开袋子示意方玭一块儿吃。 方玭摇摇头表示不要,拉着我对介错说:“伊晃他们在du场门口准备上车走了,你先去,我借楼拉一步说说话。” 介错看了我一眼,提着烧烤转头就找车去了。 我问方玭有什么情况,没想到她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隐忍而哽咽地说:“帮我跟伊晃说一声,此生再不相见!” ——这又是哪一出?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等!什么情况?这个时候,以你的这种身份,这么做不合适吧?” “我早已经不是组织的人!我只是个死囚,不是为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说怀璧其罪,我宁可自断左臂,当一个平凡卑微的废人!” “你可千万别!”我挽住她,“是因为童氏秋草吗?有什么话好好说!我去帮你骂他,什么臭男人,得意忘形,太不像话了!” “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他!”方玭挣脱我,转身向旁边巷子里跑去,我急忙往前追,中途差点被她回身击中,看来真是失去了理智。我甚至一边追她一边产生了自己为什么要卷入这种狗血事情的深深怀疑。 巷子又小又窄,七拐八弯,心里一旦产生了“没必要掺入这种狗血感情纠葛”的想法后,不一会儿就把她追丢了。 我心急如焚地跳到屋顶观察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发现她的行踪,只好先回车上找其他人。 ……果然,世间最臭是爱情,看到这种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愚蠢行为,我真是彻底服了。 第69章 【分道】 回到车前,竟然发现所有人都站在那里悠哉游哉吃烧烤,看到我一个人回来,竟然还有些意外。看到童氏秋草混不吝的样子,我差点气炸,上去就甩了铁手岩鹰一个大嘴巴子,他当时脸色就变了。 童氏秋草似乎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有些得意地瞟我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铁手岩鹰猝不及防挨了重重一记耳光,有些愠怒,懂装不懂地问:“楼拉公主,这又是闹哪一出?玭呢?” 我没好气地爬到副驾驶位坐下:“你说呢?” 他忽然心虚,不再追问,思索良久,低声说:“……她实在不愿一起走就算了,我们出发吧。”说着就要上车。 “说什么混账话!你还有脸上车!”我从里面扒着车窗转头瞪着他,大声吼道,“难道应该滚的不是你吗?!” 铁手岩鹰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悲是怒,阴晴变换几番,最后长叹一声,说:“好吧,我走,满意了吗?” 这时,介错懒洋洋地发话了:“走?你想好了。” 铁手岩鹰道:“什么想好不想好的,自己做的事……一直以来也没给你们帮上忙,抱歉。”他走过来就着车窗低声对我说,“把她找回来,别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拜托了。”便背着晨光,心事重重而去。 童氏秋草回头看看我们,面露得意之色,宛若赢家,斜眼妩媚一笑,向我们匆匆行了个礼,追随铁手岩鹰跑去。 ******************** 接下来是死一般寂静。过了许久,介错走过来,趴在车窗上,对我说:“那我们也走吧。” 冷静下来,突然间又觉得此事有点荒唐:“……真……就这么走了?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我是不是又搞砸了什么?” “嗯,还好吧。”介错道,“除了我们身上没钱以外,别的没什么影响。走吧,先去剧院取货。” “啊!”我瞪大眼睛,忽觉事情不妙,“那岂不是便宜那个女人了!钱和人都在她那里!” “所以说你蠢啊。”介错冷笑几声,伸手进来捋我的头发,“自己还没活明白,去瞎掺和人家什么感情纠纷,关你屁事。” “那你刚才怎么不阻止我!” “关我屁事。” “可是我们没钱用了啊!还不是大事吗?”我挠挠头,左右乱翻兜,“还好还好,我这里还有一张卡,那时候猫鼬给我的……” 然而左翻右翻,兜里空空如也!不禁抱头抓狂:“没了!!!不会是掉海里搞丢了吧?还是洗衣服的时候被童氏秋草拿走了!我们现在是彻彻底底的一穷二白啊!”我眼泪都快掉下来,“接下来我们可能真要喝西北风了,我太没用了你打死我算了~” “你真是有意思。”介错嗤笑道,“不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耻,反而因为没钱抓狂?你拿那玩意儿有啥用?……而且,猫鼬那小子给的东西,你就算想要留着,我也给你扔海里去。” “为什么?” “……” “你怕用了会暴露行踪?我不明白,之前你那么信任他,甚至还编出他喜欢我的鬼话想骗我跟他走,现在为什么突然间那么讨厌猫鼬?……还是说,那么害怕他?” 他笑道:“说对了,我还真有点怕。” “为什么?你也会有怕的事情?” “多得很呢~”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胸前兜里翻着什么,“……伸手。”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着把手递过去。 他抓过我手,在我手心里放了一件东西。拿过来仔细看,是个沉甸甸的黄金小球,上方有耳孔,看起来像是个项链吊坠,散发着浓浓的冰片香气。 “这是……” 他伸手过来,不知道触发了小球上一个什么机关,小球竟然应声打开,变成一个立体的十字架,内部每个面上,都镌刻着稀奇古怪的符号纹样。车内灯光昏暗,看不清那些纹样是什么,但隐隐约约有些熟悉,尤其是正中的一只大眼,触目惊心。 “这东西,从哪里来的?”我惊奇道。 他一指我:“得问你自己。” “……”我左右想不出曾经见过这个东西。 他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说话也严厉了:“那瓶药,是不是铜蝎给你的!” 我回想起昂递给我药时候的忧郁神情,还有封迁的话,顿时为自己隐瞒的谎言心虚紧张起来:“……是,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东西,就藏在那瓶药膏里。”他眉头紧锁,“以后再跟你说,先走吧,拿到家伙再说。” ******************** 经过刚才的一系列事情,脑中一直有些乱哄哄的平静不下来。失去了武坎这条线索,秃鹫的所在位置就更加难以确定,现在铁手岩鹰和方玭又分别离开,我们基本就是无头苍蝇,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其实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不免都有些焦躁,再加上方玭的离开,让我心里有了些许不安全感,确实很难冷静去思考问题。 在晨光微熹中,我们来到先前童氏秋草带过来那家小剧院。此时早已散场多时,演员也还没开始排练新戏,剧院显得有些清冷恐怖。我们找到那个踏双郞的男人,取回了我的贝雷塔92。介错拿着枪,反复检查。 好在钱已经给过了,要不我俩都一筹莫展。我这辈子就像是与钱财犯冲,不会用,也招不来,何其笨拙!可是介错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每次总能抓住最有利的时间点直接下手,做事快准狠,但是简单粗暴,看起来有点缺乏计谋或策略,更不要说利用金钱、人脉之类身外之物来达成目的,孤独得像一匹高原狼。 我突然间想起了爸爸,爸爸一向都很冷静,虽然他和介错一样都能够在电光石火间迅速判断出眼前形势,可是他们处理的方式截然相反。爸爸处理事情的方式一向很精致、天衣无缝,而且很有余地。妈妈的眼光果然不会错,我渐渐有些能够理解他们,但向来滴水不漏的爸爸,却留下了我这么大一个bug,精致却并不专一。虽然责难无以成事,可让我选择的话,我绝对不会选择爸爸这样的男人。而且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未必能够处理得更好,可见我和妈妈的差距果然不是一点半点。 此时,后台的帘布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因为她说的是s国的语言,我听得懂。 那个声音问:“外面的是阿古吗?” 介错眼珠不易觉察地往那边瞟了一眼,没有理会。 那个声音又说:“头一天你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不用逃避。”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他微微摇头,似乎在思索,但眼神并不迷茫,反而有十二分的警觉和三分凶狠。 帘布打开了,出来一个穿着低胸皮衣、坐着电动轮椅的女人。那女人骨架很大,身材臂膀粗壮,极为丰满,胸前沟壑分明,轮廓硬朗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黛和深深的眼影,两条眉毛上挑得很嚣张,嘴唇涂成黑色,黑亮的直发梳得紧贴头皮,耳朵里还戴着助听器。 她看到介错,“哈哈”一笑:“果然是你呀,没想到那么多年了,样子一点都没变!走,里面说话。”她的三白眼上抬盯人的样子相当瘆人。 在场的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她出来,都低眉顺眼地避到一边,似乎很忌惮,猜测这个女人应该是剧院的班主,或者说是老大。 “你认错人了。”介错终于发话,冷冷地说。 “我怎么会认错呢?能在这里遇见,难得亲切!”女人爽朗地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来,请你喝早茶,你的妹妹也一起来吧。” 我左右看看,确定她点的是我。刚才退避的几个人都以不易觉察的方式渐渐围了上来,看得出他们身上都有武器。 “我数三声,让你的人走开。”介错说,“要不你的剧院马上就更出名了。” 那女人好像很了解介错的脾气,摒退其他人,笑道:“还是那么粗鲁啊。算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打不过你,就算这里所有的人一起上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不过,真不给我赏个脸?” “不知名号,怎么赏脸?” “唉,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真得慢慢跟你叙旧了,那么多年了,我还真挺想你的。这边请。”女人说着,摇着电动轮椅的方向把,原地回转半圈,背对着我们进了后台化妆间,对介错撩下了一句明显让他在意的话。 “自从刘瞎子死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第70章 【阿原】 介错一听“刘瞎子”三个字,貌似有点触动,然而回想半天,却是有了些许迷惘。犹豫了一会儿,示意我一起跟着进去。 这回女人没有领我们去地下室,而是穿到了帘子的后面。帘子后面就是后台,里面很深,这个时段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暗淡,两旁挂着大排密密麻麻林林总总五颜六色还贴着亮片的戏服,在不饱和的色彩中显得非常诡异。地上还放着装满了道具还散发着一股浓浓檀香味的巨大木头箱子,看上去就像是个正规的普通剧院。穿过几排化妆台,又往后走了一阵,来到一个泛着油腻气味的餐厅。女人先在桌边停下,待我们就座后,先让其他人关门离去,然后瞪着三白眼打量着介错。 女人点了一支烟,吸了几口,缓缓地说:“昨天听到你的声音,我反反复复琢磨了一夜没睡着,心想是不是你……我找你那么久,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想不到,那个圈内鼎鼎大名、让人闻风丧胆的刺客介错,就是阿古你啊。” “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吧。”介错道。 女人身体前倾,靠到桌上撑住下巴,眯起眼睛笑道:“事到如今,我变成这个样子,你认不出我也是正常,小时候一起跟着刘瞎子干的时候你就不待见我。” “哎?你们是同门?”我好奇道。 “都在刘瞎子手下干活,什么同门不同门!”女人深深吸了一口烟,“只不过是从小青梅竹马、受苦受难的亲密伙伴而已~呵呵。”她斜眼瞟我,“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说起来奇怪,虽然完全不了解这个女人的底细,但她并没有给我任何威胁感,也不像童氏秋草那么令人讨厌,仿佛就是一个毫无关联的过客。 “当然不会啊!”我饶有兴趣地说,“我挺开心能听听你们过去的故事。” “小时候一起受苦受难的兄弟不少,但我可想不起有一起受苦受难的姐妹。”介错说。 “真的那么绝情?那我就不跟你开玩笑了。”女人掐灭烟头,笑容渐渐消失,“……你还记得阿原吗?” 介错思索了一会儿:“就是那个很有手工天赋的阿原?认识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很早就离开刘瞎子了。你是他的什么人?” 女人双手拍拍衣服,正襟危坐道:“……我就是阿原。” 介错长长呼出一口气,两手交叉着手指,放在鼻子前,从对面紧盯着她的面貌,良久没出声。 “不信?”女人问,“你看看这个,我一直保留到现在。” 她拿出一把制作得极为粗糙简陋的,像枪一样的东西放到桌上,推过去给介错。 介错瞥了一眼,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很差。 “这是什么?”我问。 女人说:“是我小时候用废品拼凑做成的第一把枪,但是唯一使用过它的,是他。”她用目光示意介错。 “你想要什么?”介错问。 女人顿时笑了:“果然还是阿古,够意思,那我也不跟你客气,就直说了。——我想要你。” ******************** 女人又点上一支烟,开始讲述她的遭遇。 这个女人名叫阿原,也是介错师父收留的孤儿之一。 和介错不一样,那时候阿原年纪小,身材瘦弱,脑袋大、身体小,像个豆芽菜。所以师父要求的任务基本无法完成,因此经常受到师父责骂和小伙伴羞辱。阿原非常羡慕当时还被人叫做“阿古”的介错,由于介错从来不嘲笑他,所以他一直都跟在他后面,但是介错对他也并不待见,爱搭不理,更不用说主动帮助了。 可是阿原有一项专长,能够利用一些垃圾堆里捡来的废品做成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说机关刀片、扒手夹、撬锁签……对机关这类东西研究得比较透彻,因此做出来的东西用起来非常趁手,他也经常将这些稀奇古怪的小发明拿去征求介错的意见,终于成功引起了后者的注意。渐渐地,介错也开始跟阿原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从改良原有的发明,到定制一些更奇怪的东西。介错用得越来越顺手,也会帮他完成一些刘瞎子要求的任务,让阿原在帮伙里有了一席之地,不但嘲笑他的人少了,甚至还有人来求他帮忙制作工具。 直到有一天,介错拿来一张皱巴巴的图给阿原看,那上面画着一把枪的构造图。 帮介错制作这把枪,花费了阿原极大的精力,毕竟他没有任何理论基础,也没有资金支持,更没有合适的制作用具,全凭一个头脑和一双手。仅凭捡垃圾得来的原料,很难制作出枪械这样的精密仪器来。饶是如此,这把工艺极为粗糙的枪还是被阿原制作出来了。 我拿着这把枪翻来覆去地观察,佩服不已:“一个孩子,能徒手做到这个程度,真是非常了不起!但是这个真的可以使用吗?它使用什么型号的子弹?” “小石头、小弹珠,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它的子弹。”阿原接过这把枪,塞进一颗花生米,朝着一旁碗柜上的盘子扣动扳机,只听见“啪”的一声响,盘子碎成了几片。 很让人吃惊。我问:“你们都没见过枪,怎么想出来的?” “说过了,是阿古给我的图纸~” 我急转头看介错:“哪里来的图纸?”但他表示对这件事早就记不清了,揉着额头,一直沉默。 “这个不重要,没想到他真的拿去用了。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鼓励,我到现在都还很感激他。而且,”阿原微笑着吐出一个烟圈,“那时的我,可真的爱上阿古了。当然,现在的想法也没有变,而且比原先更加坚定。” 而我对这个故事直觉上并不是完全相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有很多细节是有漏洞的,无法自圆其说,槽点多得不知从何吐起,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说八道!”介错突然拍了桌子,有些怒气,“我从来没有在刘瞎子那里用过什么枪,更不会叫人制作这种东西!那时候是去偷,又不是去抢,这种垃圾拿着有什么用!而且,阿原明明是个男孩,跟你这样的奇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边错愕一边急忙点头。 阿原朝着介错的脸缓缓吐了一口烟:“冤家啊,我这辈子最感谢的就是这件事,是你告诉我可以凭借这门手艺立足,相当于给了我第二条命。我确实凭着这个手艺,才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回来。” “怎么回事?”介错问,“刘瞎子那时候不是通过给阿原摸骨,找到了他的家人吗?” “那又怎样?不需要我的家人,也能称作家人?父亲一个家、母亲一个家,我就是中间那个多戳余。也不知道刘瞎子打眼了还是本来就憋着一肚子坏水,就是看我没本事给他弄钱,早早想踢了我!”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自己离家出走了,还说看看我不见了能不能有人担心一下呢,没想到连个响动都没有,怕是他们都不觉得少了个人!我离开家回去找你,才知道刘瞎子死了,你们都散了,也打听不到你的下落。后来我跟人辗转到了g国,他们找到个老板,卖身给他做了手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阿原说着,有些无奈。 我俩都很吃惊。介错问:“那你……真的是阿原?” “还有假吗?我骗你干什么?” 介错欲言又止,表情悚然不已。 “但是那个老板也不是好人,逼我表演、接客,过了很多年,我才有了自己的钱。有钱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原样造了把枪,把老板做了。”香烟燃尽,阿原又点上一支,“不过逃出来并不容易,在那场血洗中,我的腿也废了,好不容易爬出来,挣扎辗转,越逃越远,来到这边,差点死了,被这里的班主救活,在他手下设计改良戏服和头饰,重新做点手艺活,帮班主赚点钱。十年前,当家的死了,我便重操旧业,同时主持了这个剧院,你们昨天在地下室看到的都是我的产业。” “……” “当然你呀,也不用觉得有压力。只要还能见到你,我就觉得变成女人是正确的,这副身体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见到你准备的。”阿原笑道,“有没有兴趣离开rothsfia,加入我们?只要你发话,我和下面的小弟小妹们,都任你差遣。” “阿原……”介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遗憾。” 阿原微笑着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 “但是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必要为此负责。我感谢你的义气,从以前一直到将来,你都是我的兄弟。”他看着阿原,说,“但是,兄弟就是兄弟,没有别的可能性。明白?” 一瞬间,阿原的脸色变了。她反复看介错和我,随即放松下来,自嘲道:“明白,果然我还是比不过啊,我不勉强你。不过,有一样东西,无论如何都想给你看看。” “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时你用了我给你用废品造的那把枪后,给我说了什么建议吗?” “……” “你说,用这些不入流的小东西做子弹实在太弱了,如果能够不用子弹也有杀伤力就好了。”说着,她一笑,摇着轮椅,出门而去。 【本卷完】 第71章 【旧伤】 目送阿原出去,我不免长叹一声。 介错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对我说:“放心,楼拉,不要听她的鬼话,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摆摆手:“切,说这话~哪儿跟哪儿呢,还没到什么负责不负责的地步,我自然相信你不是伊晃那种人。不过,要论死心塌地,我还真对她甘拜下风。果然好基友才是真情谊!”我竖起大拇指。 “……你生气了?” “我犯得着跟人妖生什么气。”我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嘴上却有些不受控制地恶毒起来,“你说她不会为难你吧?先说好了,如果她非要留你,随你的便,但我必须走,我可绝对不跟你在这出洋相哦。” “如果她真的是阿原,我倒是了解他。阿原是个能看得开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纠结的。” “那你满脸的五味杂陈是怎么一回事?” “……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兄弟突然变成女人,站在你面前让你娶他,你不五味杂陈?” 想想也是。 “其实吧,我倒是觉得她挺可怜的……” “别人的事也不需要你来评论,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我心里一尬,于是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更想知道,当年你给阿原那张图纸是怎么回事?小偷玩什么枪械?是你在哪里看到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 “……什么图纸?”介错的脸明显又黑了下来。 “……” 果然不说。既然他又在装傻,我也不好再问下去,似乎他十分在意这件事情,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心里不由自主在这上面打了个结。 屋里顿时死一般寂静。百无聊赖间,介错拿起那把制作粗劣的实验品,反复把玩。 “阿原的手艺,跟方文江的手笔类似吧?”我看了他一会儿,说。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你手的动作。”我十分肯定地说,“你摆弄它的动作,和之前你在方文江水泥厂实验室把玩那些零件一模一样。” “傻子。”他略带尴尬地笑笑,“那只能说是我的习惯动作。” “你的习惯动作可不是这样的,而是格洛克17和ar,略带点以前曾经使用过贝雷塔92式的痕迹。这些从那时候你组装落地扇的动作就看出来了。” 他忽觉无趣,将东西扔回桌面上:“你这人果真非常讨厌!……跟你在一起,都快没有秘密了!”忽然一把揪住我衣领,逼过来问,“你还观察出什么了?” 我莞尔一笑,微微侧身,一手猛地捏住他虎口,另一手自下而上托他手肘,他迅速格挡开,这边我已经死死扣住他大拇指,他立刻松开我的领口退开,表情微微有些惊讶,不太敢相信我竟然敢那么顺理成章地反抗他。 我嬉笑道:“我还观察出,你一直是个单身狗!” “你!”他扬拳作势想要打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不准离开我,知道吗?” “为什么?”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知道我弱点的人活着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所以从来也没有别人知道你的弱点吧?”我忽然心疼起来,过去拉过他的手按摩揉捏,“nut医生说,你右手指关节和尺桡骨有旧伤未愈,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还有你的脚伤都痊愈了吗?如果不好好治疗的话……” 他凝视着我,反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放到自己胸前的伤疤上,嘴里却生硬地吐出一句:“真是多管闲事。旧伤多了去了,都没有任何一个比这里更深。不过你要是敢把这些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会说出去。”我轻轻说,“我只是想治愈你这些伤……能做得到吗?” “楼拉。”他想了一下,“我其实一直很怕,像我那么罪孽深重的人,怕没法给你幸福。” 我摇摇头,微笑道:“我不在乎。连自己的幸福还要别人给的话,那根本不叫幸福。我现在就挺开心的,真的!你没法给我幸福,那我也可以给你啊!” “楼拉,我……” ******************** 门被推开了,介错瞬间扔开我的手,让我侧目了一会儿。 阿原摇着轮椅返回来,将一个铝合金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戴上手套小心翼翼从里面捧出一样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与方文江工作室的那些高压气流装置如出一辙。 “高压气流枪?”我脱口而出。 “妹妹好眼力。”阿原赞赏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琢磨那张图纸和阿古给我的建议,不断改进,终于做成了令自己比较满意的产品。来,我给你们试试。” “不不不。”我急忙摆手,心里有点怵,“地方太窄,就别试了。” 阿原一边抚摸欣赏着面前的高压气流装置,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款产品,源于阿古的启发,而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它研发出来,不停修正数据,改进成现在这样的东西……这就像是我和阿古的孩子。” “不要自我感动了。”介错嗤笑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个东西,明明是做给方文江的吧?” 阿原脸色顿时变了:“你认识方文江?” “这个名字在组织里如雷贯耳,我当然知道。” “啊……”阿原大概没想到我们知道这个,更没想到介错能猜出她在帮谁做事,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尴尬,“他……现在还好吧?” 这回轮到我们意外了,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因为方文江其实很早就被捕入狱,多年前就死在监狱里了,而且他的水泥厂实验室也被警方清理一空,而今废弃已久。如果他们持续保持联系的话,是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据我所知,并不是很好。”介错不动声色地说,“他本人没和你说?” “发生了什么?”阿原问,“因为怕网络泄密,我们一直是用最原始的书信来往,他会将修改意见画成图纸给我送过来,我一看就明白,看完就烧掉,默契一直很好。不过近几年他在信中反复说rothsfia组织架构和制度有变化,从那以后就很少给我具体改进意见了,如果有,也是文字描述,不像以前那么直观,但是订单一直还在陆续发过来。近两个月确实不见他的消息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她并不知道方文江已死的消息。那么,后来跟她联系的又是谁呢?秃鹫?还是他的新实验团队? 介错示意我跟阿原说。 我斜眼瞥阿原,搓着鼻子道:“他女儿的事。” 阿原听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介错,眉毛挑得更高。 介错点头道:“而且方文江这个女儿,目前就在这一带。” 阿原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们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高压气流装置放回匣子里锁好,又慢条斯理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深深吐一口气,忽然两眼圆瞪,眉毛一挑,拍案怒喝:“骗子!” 第72章 【顶替】 耳朵不灵的人说话声音特别大,阿原这一声怒喝振聋发聩,把我吓了一大跳,立刻站起来,手已经摸到枪上。 介错瞬间挡在我前面,喝道:“让你的人离开!” 阿原黑着脸,摒退刚刚开门正要往里冲的手下,反复打量介错和我,渐渐露出委屈之色,缓缓说:“……这就是你们不对了。阿原对你们推心置腹,你们却千方百计来糊弄我。阿古,你让我好心寒啊。” 介错沉声道:“我不知道你觉得我们哪里在骗你,但我保证她说的没有错。” “据我所知,方文江一直没结婚,哪来的女儿?” “……怕是他从来没有提过吧,毕竟对他在做的事情来说,这个女儿显得太过多余。”说到这个,我有些黯然,“那是他在乡下的私生女,名叫方玭。”我不免联想到自己,心中更加压抑。 阿原让手下离开,全身有所放松,靠到轮椅靠背上,想了一会儿,摸着下巴问:“即便她在我的地盘上,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不知道这件事,也并不影响我和rothsfia的合作关系,何必要节外生枝?” 我指着桌上的铝合金匣子,说:“你见到她,就可以知道你制作的宝贝被方文江如何使用了。因为方玭就是方文江实验室的第一个成功产品,g0527。” 阿原大惊,烟都掉在了地上,似乎知道这个g0527。她眼珠转了几圈,问:“你们想怎样?” 我和介错交换了一下眼神:“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们正在找人,这是任务,原因不要问。除了找她,还有童氏秋草,如果你能提供线索就再好不过。” 阿原迟疑了几秒:“童氏秋草?是昨天带你们来的那个女的吧?好像她是阿菊的手下?我还奇怪你们怎么会跟她混在一起。” “你认识她?” “阿菊跟武坎攀上关系后,在北边也算个人物。她本人不喜欢露面,倒是她手下这个女的四处活动,挺有些手段,曾经多次联系我给他们弄货,账算得极其精明,我都差点被她绕进去,也不知道是阿菊的意思还是她自作主张。” 介错把在阿昆那里得到的格洛克18和ak47m放到桌上:“是你们的货?” 阿原在桌子对面远远看到,道:“没错。是我之前卖给阿菊的,正是这个女人负责联络,可真是个精明的人啊,如果不是看她有些奸滑的面相,我倒是有心想要她。” 介错又甩了一根阿昆身上拆下来的脊椎防护条过去:“这个认识吗?” 阿原表情凝结在脸上,直起腰拿起来细细端详,说:“这个哪来的?” 我们两个死死盯着她。 阿原又点上一支烟:“……这个不是我做的,不过最近一周接到了类似这种东西的订单委托,也是从rothsfia发来的。连你们也不知道这事?” 介错说:“我们只是办事的,不是技术人员,更不是高层。” 阿原仔细观察着脊椎防护条,自言自语道:“原来他说的是这样的东西啊,终于明白了……” “他?”我问,“方文江?” “不不不,是另有其人。” “是谁?” “看在阿古份上可以告诉你们。不过我不知道真名,只知道跟我联络那个人代号憨豆。” “憨豆?这是哪国的特工?”我皱皱眉,“确定是从rothsfia来的委托?” “……”阿原深深吐出一口烟,往一旁掸掸烟灰,“有问题么?” 介错说:“这个憨豆我从来没听说过。rothsfia的技术人员都自信得很,一般不用代号,就像方文江。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呵呵。”阿原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个人和方文江不一样,这两天他会直接过来跟我面谈设计定制新货品的事宜。想知道的话,你们可以跟我去看看。” “万一那是我们要的人,你又怎么办?”介错说,“你会帮我们吗?” 阿原慢条斯理道:“……你们也知道,我常年做武器修理和制造,实验做多了,鼓膜都破了,听力不太好。所以你们说的有些东西可能听不清楚,见谅。” “没关系。”我盯着她耳朵上挂的助听器,说,“我们现在要找的,是g0527方玭,还有童氏秋草。” 阿原一笑:“妹妹懂。……以剧院为中心,城中这一片是我的地盘,如果她在的话,我的人没准碰巧会看到她,要找人还是杀人,悉听尊便。当然如果她不在的话,恕我爱莫能助!” 我看看介错,感激地对阿原说:“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果然,直接要求别人为自己开一扇窗是不太可能那么痛快答应的,但是如果跟他说不开窗就拆天花板的话,他往往马上就会答应先前开窗的要求。虽然觉得介错这会儿有点不太冷静,但这个神助攻还是在最短时间内让寻找方玭这件事有了点眉目。 ******************** 吃了些广式点心,阿原安排我在剧场顶楼的一间屋子住了下来,介错并没有和我一起。 房间条件十分简陋,只有一铺高低铁架床,连椅子都没有,只能坐在床上或地上。虽然狭小的窗户外面是剧院大门,可正对着剧场的霓虹灯招牌,基本看不到外面大街的情况。我检查好武器,在床上浅睡了半晌,醒来时天色还没暗,招牌先亮了起来,把阴暗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昼,竟然比屋里本来的灯光还亮。介错不知道被阿原带去了哪里,让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心想着还是要去找介错,便起身准备开门出去。 可是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打开了,有几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女孩过来拉我,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她们簇拥着拉到剧场后台。她们把我按在梳妆台椅子前面七手八脚给我洗脸化起妆来。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好跟她们动粗,只好由着她们舞弄。虽然化妆、穿戏服用了很长时间,结果化出来的妆容颇有点a大区的潦草感,再加上并不合身的戏服,简直面目全非,怕是介错现在见到我都没法一下子认出来。 剧场很小,从后台能听到外面喇叭里的音乐声和观众陆续入场的人声鼎沸,想是戏就要开演了。 其中有个会说些通用语的女孩看到我一脸困惑,跟我比手划脚说了半天,我才明白,今晚这出戏临时缺了个跑龙套的女孩,阿原看我跟她们年龄身材相仿,便临时让她们抓我我先硬顶上去。 看着镜子里亲妈都不认识的自己,我反而更加困惑:这又是闹哪一出呢?是在故意分开我和介错,各个击破吗?目的又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具体情况,那个会说通用语的女孩就拉着我,说是要上台了,让我跟着她做动作就行。话音未落,第一个姑娘就甩着水袖飘然上台,后面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陆续迈着碎步上去。我被夹在队伍中间,来不及紧张,只能学着她们的动作,硬着头皮,毫不优雅地满头大汗舞出去。好在动作并不难,好歹还能跟上节奏。 一场改良戏时间并不短,幸亏全体龙套上场的机会不多,我能躲就躲,蹲在后台,从帘子缝隙看着演员们夸张的表演形式。候场的时候,那个会说通用语的女孩看到我汗流浃背的狼狈样,就过来给我补妆,跟我有一搭没一搭比比划划介绍这出戏的内容。 第73章 【公主】 那个女孩自称松梅,她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我尽了全部努力也没有全部听懂。不过结合她模模糊糊的介绍还有演员的表演,我大概看出这出改良戏讲的是一个无头公主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古代v国境内有一个小领主,想要建立自己的国家,可是城郭屡建不成。此时,来了一位金龟神助他建好城池,领主便邀请金龟神在城中住下。金龟神住了三年离去,临走前给领主赠送了一只龟爪,交待他以此制成神弓,便能所向披靡,领主找来奇人工匠照做了,果然得到一把神弓机弩,一次能射杀三百人,创下了不败神话。 与v国相邻的s国南部,当时也有一个强大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国王屡次攻打领主的国家不下,心中奇怪,便派自己的一个儿子入赘到这个国家和亲,明面上与领主的女儿明珠公主结为秦晋之好,暗底下却是为了打探军情消息。没想到领主的女儿明珠公主深深爱上了这个英俊伟岸的王子,终于把神弓机弩的秘密透露给他。王子遂偷偷用假货替换掉了真的神弓,并且将真相告诉了公主。王子说,待他回国以后,如果两国交锋,二人势必不能再聚,不知如何是好。公主义无反顾地以自己的鹅毛披风为记,让王子追随鹅毛标记去寻她。 接下来的两军交战中,领主果然带着公主大败而逃,王子顺着公主留下的鹅毛标记,带着追兵一直将领主追到海边。金龟神再次出现,告诉领主,马背上的公主就是叛国贼。领主恍然大悟,一刀砍下了公主的头,乘金龟消失在海中。 明珠公主的血流入大海,化为珍珠,她的身体变成玉石,被百姓供奉在庙宇之中。而王子追到海边,看到明珠公主的尸体,放声大哭,最终抱着她的头投井自尽。 ******************** 虽然我对改良戏没多少兴趣,可是对王子和明珠公主的结局也不免有些唏嘘。 “你可没有这个公主这么蠢。”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转头一看,竟是介错,他不知何时坐在我身旁的地上,两手捧着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盯着面前的舞台和观众,“至少你一直知道自己的立场所在,从未见你动摇过。” “……你下午去哪了?”我惊问。 他瞥我一眼,伸手把我的戏服下摆往下拉拉,说:“看,准备到你上场了。这件戏服你穿有点小,还开叉那么高,腰都露出来了。” “哦。”我站起来,整整衣服。 “等会儿上场了注意一下观众席。” “什么情况?” “别问,命令。” 再次上台走过场,我用眼角余光往观众席上扫视。舞台上灯光璀璨,全都打在演员脸上,照得有点睁不开眼,观众席上反而一片黑暗,藏匿了许多内容。不过仔细看下来,前来看戏的观众寥寥无几,根本没几个人,看来这种演出许久的老戏牌或者老剧目对人们并没有多少吸引力。我眼光几次扫过观众席,将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们一个个辨认过去,看到除了认真看戏的人们,也有趁着黑暗聊天的、亲热的、吃东西的,甚至还有发生了争执的,台上讲述着一个故事,台后一个故事,台下也正发生着许多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故事,故事与故事交织,这才是人生,这才是无巧不成书。 跟着龙套队伍在台上浑水摸鱼遛了两圈,正要转过去的时候,余光猛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观众席最后一排黑暗的角落里正襟危坐的不是别人,正是素查·宋乐! 震惊、困惑、愤怒一起涌上心头:他不是应该早就被童氏秋草的家人送回g国老家了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莫不是我们又一次被那个女人骗了! 正迟疑间,我没注意,一脚踩上了女主角的鹅毛大氅,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我眼明手快,一把拉她回来。她反应也很快,手抚心口转了一圈,稳住身姿,迅速跟上节奏,显得十分悲伤,舞台效果丝毫不差,只是手里的鹅毛道具没抓稳,全都抛在天上。我看到此景,索性将水袖一扬,不那么优美地将鹅毛抖散开来,纷纷扬扬如六月大雪,台下一阵惊呼,有人叫好,也夹杂着一些嘘声。松梅见状,给姑娘们使了个眼色,大家急忙聚拢过来跟着我一通神操作,争先恐后往天上抛鹅毛,这都不是鹅毛标记了,生生演成了六月雪窦娥冤。女主角看到我们这群不知所云的龙套,简直傻了眼,连哭都忘了哭,只能跟着我们一块儿改戏,表情几乎要尴尬出水来,只想快点把这一幕结束掉,连台词都快忘了念。就连男主角在后台也懵了神,一时间竟找不到上场的时机,哭笑不得。好在乐队还稳住了节奏,没有跟着我们乱来,按部就班将这一幕平稳结束了。 灯光一暗,观众席上寂静无声,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车祸现场,起码过了十来秒钟才稀稀拉拉有人鼓起掌来。 我趁着黑暗飞也似的往后台跑,一头撞在介错怀里,给他胸前撞出一张化妆品绘成的人脸。我有些慌乱地抬头道:“是nut医生,他在观众席里!” 介错顺势扶住我,表情严肃:“果然是他么……” “他没有回老家?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下午一直在查这个。如果没猜错,我想阿原说的那个rothsfia的憨豆,就是他,应该是秃鹫派他来的。” “什么?”我急忙以袖子掩面,“他什么时候投靠秃鹫的?不会已经认出我了吧?” “你放心。若不是你在台上那么笨拙,动作太滑稽,现在这张脸,粉打得连我都认不出来。” 我轻轻推开他:“说这个就过分了啊!”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气势汹汹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拉过我,扬起手就要给我耳光。介错上前一步,死死捏住她的手,没让她打下来。 正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她气势汹汹地嚷着我们听不懂的话,猜也能猜出来是怪我毁了她的演出。 松梅急忙走上前来跟她解释,可她正在气头上,谁说都不听。男主角和乐队指挥也过来拉架,大家也怕闹得今晚的演出泡汤,最后只得答应她后面那场戏所有龙套都不得再上场才作罢。 跑龙套的姑娘们也很丧气,不免也来怪我。松梅反而还在帮我解释那是班主阿原的意思,并非我自愿。 因此戏还没演完,龙套们先卸妆散了。我从未经历过这种人情世故,又因为素查的事情让我困惑且愤怒,也觉得十分疲乏,卸妆之后靠在化妆台上,一阵沮丧。松梅反而还过来安慰我,说我从未排练过,第一次接触改良戏就硬着头皮上台,已经很好了。然后又在唠唠叨叨半天说女主角的不是,说她奢侈、耍大牌、人际关系差、不孝敬父母,单方面跟家里断绝关系,还跟很多个男朋友同居之类的不上层次的隐私八卦。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介错说,“你们也不定好到哪去。” “可别乱说话!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松梅表情夸张,似乎还带着一丝自豪,然后又在絮絮叨叨自己生活多正派多检点,不像女主角那种人之类的云云。 “今晚缺席的龙套女孩去哪里了?”我懒洋洋地趴在化妆台上问,“可真害惨我了。” 松梅很是不以为然:“她呀?可能有事,没想到班主现在也不在。不过那个女的在不在也无所谓,她表演得也没多好,还不如你。” 我终于“噗嗤”笑了出来:“开玩笑呢,别这样安慰我。毕竟是你们科班的人,我这种临时拉来的外行人怎么能比!” “她也是新来的,腿有点瘸,又矮又黑又丑,都不知道班主怎么会要她,丢脸死了。” “怎么能这样说人家?都能当演员了会丑到哪里去?她叫什么名字?” “……安亚。” 第74章 【无头】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我在顶楼房间里,透过窗户望着不再闪光的霓虹灯,问介错:“你觉得她说的安亚,是那个安亚吗?” “谁知道。”介错坐在窗台上,靠着窗棂,眼神穿过剧院招牌大字,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不在焉地说,“是也不奇怪。你先管好眼前。” 这时,门打开了,阿原摇着轮椅进来,说:“阿古,我找了你一夜,原来在这里呆着啊。” 介错翻身坐直:“有什么问题吗?亲自过来有什么指教?” “只是来请你们去吃早饭而已,顺便问点事情。”阿原不咸不淡地说,“听说昨晚上谁狐假虎威把我们的红人给欺负了?人家现在还关在专用换衣间里哭呢。” 我不禁“噗嗤”一笑:“阿原姐,这样说就不对了,明明是你们在欺负我,知道我不学戏,还临时让我上台出洋相,我也很受伤啊,多没面子啊,以后我还怎么出来混啊?” 阿原笑着,丝毫没有歉疚之意:“那真是对不住,我这里实在缺人,妹妹那么好看,不上台岂不可惜了。只是你不该去惹怒那位,这些年我们难得培养出一个当红的角儿,本地粉丝很多,我们整个剧院可都把她捧在心窝里,供在神位上。她脾气大也是正常的,你还年轻,就多担待点。” “所以还是欺负我年轻?欺负我脾气好?”我的火气“嗖”的一声就上来了,说话也大声了起来,逼到她面前,指着介错说,“就算我脾气好,但我男人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 阿原有些意外:“你们……不是兄妹?阿古,你以前那个妹妹……” “啰嗦!”介错突然怒喝一声,吓得我和阿原都不敢说话了。 沉默许久,我对阿原说:“那我跟你去找她道个歉吧,扰乱你们的演出,是我不对。” “不准去!”介错正色道,“你有什么错!” 不知什么时候,门口聚集了一群人,争先恐后偷偷摸摸往里面瞅,面色慌张,欲言又止。 阿原碰了一鼻子灰,板着脸悻悻地对门外说:“看什么看?有什么事?” 有个女孩被人踉踉跄跄推进来,表情惊恐,走到阿原面前,抓着衣角,吞吞吐吐,弱弱地说了什么,阿原大惊失色,摇着轮椅慌忙往外冲。 “怎么了?”我大声说,“你慢点,坐轮椅别摔了!” 阿原急急离去,在身后甩下一句话:“你惹到的那个角儿,死了!” ******************** 女主角死在了餐厅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头一天在餐厅里谈判的时候我曾注意过这里有道禁闭的门,当时注意力都在别的方面,也没去了解这是做什么用途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这原来是剧院供奉神仙的神龛。说起来,在这片地区,各行各业都有自己拜祭的神仙,有些人拜祭祖师爷,有些人拜祭管辖这一行当的神仙,有些人拜祭的还不一定是什么奇怪的神明,甚至拜祭的根本不是神。 阿原戏院里这个神龛有普通衣帽间大小,大概两三个平米,平时都是锁着门的,只有阿原有钥匙,今天不知道被谁给怎样打开了。那里面挂着层层叠叠的黄色帷布,还供奉着香火鼎和用熟鸡蛋堆成的一人多高的鸡蛋塔。灯光被遮挡在帷布后面,晕染得晦暗不明。鸡蛋塔两旁的电子蜡烛跳动着红光,映衬得现场越发诡异。 帷布中间原本应该安放神像的地方,赫然变成了女主角的尸体,而且死相极其凄惨。尸体穿着明珠公主的戏服,盘腿端坐着,可是脖颈以上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她的头被人取走,整件戏服被血染成了红色,看不出原来的色彩,就连衣服上缝制的亮片也在反射着红色的光芒。更诡诞的是,在脖颈上方,凭空悬挂着一顶唱戏用的珍珠冠,位置正好,好像她仍旧穿戴整齐坐在那里似的,只是那空荡荡的脸的部位泛着红光,在透过黄色帷布的昏暗灯光下,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头戴珠冠、没有脸的红色剪影,令人毛骨悚然。真是应了阿原的话,整个剧院都把这位角儿捧在心窝里、供在神位上,这回可是真正的供上了。 看到这场面,饶是见多识广的阿原也明显受到了惊吓,脸色惨白,失去了平时的稳重。剧院里的其他人更是远远躲在后面,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这个地区的亡命之徒,好勇斗狠,不怕送命却怕鬼神,最怕的竟是这种关乎信仰、玄而又玄的的事情。 阿原转过头来,目眦尽裂,面容狰狞,大吼了一声:“是谁干的!!!”便晕了过去。 ******************** 因为头天晚上发生的小冲突,虽然没有升级,我和介错也成了最大嫌疑人,被剧院的人扣下了。尽管这个地方关不住我们,但是在这个时候走人的话,不异于宣布“人就是我杀的”,除非自证清白,要不然没法服众。阿原答应我们在内部封锁消息,同时封闭剧院禁止人员进出,先不报警,让我们找出凶手私了,否则非得让我们给她一个合理的交待不可。 问题是自我感觉我的人生就从来不具备什么合理性,遇到这种事情,我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会卷进这种侦探游戏里面,我们从来就不是靠头脑吃饭的人啊! 真是赶鸭子上架。还好我们在剧院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可以随便游走,即便如此,也是毫无头绪,使我烦躁如同困兽。相反,介错倒是不慌不忙,一直躺在高低铁架床上层休息,没事人一样,十分悠闲,叫也叫不动,我差点急出火来。 而且闹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去把尸体从神位上抬出来,也没人找得到原来的神像现在在哪里。如果人再放在那种炎热不透气的地方,估计没两天就得臭了,到时候更加没法收拾。最后实在没办法,坐立难安,我只好亲自去收尸。 来到神龛,许多人过来阻止我,念叨着一些话。我也听不懂,只是凭着粗勇冲进神龛,一咬牙,闭着眼,硬着头皮将尸体从神位上拉下来,扛到餐厅,趁着还没有完全僵硬,迅速扒下戏服。一旦脱了戏服,有几个胆大的男人终于敢围过来帮忙处理尸体,有人送过来一床床单包起来。 我像个怨妇一般,一边骂着介错就像个不帮忙做家务的老公,一边跟自己斗狠过不去。 神龛里面供奉的鸡蛋塔在碰撞下,整个崩塌下来,滚落一地,围观的人群四散跳开,生怕被那些煮熟的鸡蛋碰到。而且这番操作下来,也触动了供桌和帷布,里面悬挂的珠冠摇摇晃晃,像是一个无形的什么东西在摇头晃脑嗤笑我们,情形怪诞至极。 然而鸡蛋塔塌落下来,却露出了里面隐藏的内容。原来这个鸡蛋塔并不全是鸡蛋堆砌起来,而是用鸡蛋在里面封存了什么,这样做的那个人利用了大家不敢去动这些鸡蛋的心理,可能觉得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吧。那像是个泥巴糊起来的小土堆,说不出的神秘与诡异。 “这是什么?”我问周围的人。可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他们说话。 “这就是原来供奉的的东西。或者说,是大仙,但绝对不是正道的神佛。”一个人拨开围观人群,走出来,用s国语言对我说,“……好久不见,楼拉。” 定睛一看,这不是素查医生又是谁? 第75章 【无脑】 我一看到他牙根就痒痒,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口:“还真的是你呀!你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听说童氏秋草她弟弟送你回老家了么?” 素查慌忙摆着两手,说:“等等,等等!我根本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刚才介错找到我,让我来协助你,才知道你们卷进了这档事里面!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了,但你弄死我没用!你不想尽快脱身吗?我的事能不能之后再跟你解释!……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跟那边多说一句的!” 我想想也对,便放开他,说:“之后再跟你清算。现在这个是怎么回事?” 素查手忙脚乱地整整领口,说:“……我的国家大多数人都供奉神佛,但是鸡蛋属荤腥,是不能用来献佛的。假如我们那边如果碰到用鸡蛋来贡献的,一般都是狐狸大仙,是九尾狐妖,绝对不是正能量的东西。不过戏班子供奉这种东西也不奇怪,可能是班主或是谁跟狐狸做了什么交易吧。” 我眼角余光瞥见那具尸体,隐隐感觉背后有点发凉,赶紧转移话题,让素查叫过昨晚的男主角来辨认一下这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女主角。毕竟只凭报告的人一面之辞,连死者的身份都没能确定。男主角战战兢兢过来看了几眼,表示从衣服和鞋子来看,应该就是女主角没错,同时他非常害怕自己会不会像戏里一样,被凶手扔到井里。看来戏文诅咒杀人的说法已经在剧院里传开了。 不过我不太相信这种模仿杀人的动机,毕竟这种做法太无聊而且对文化水平有要求,热带地区的人幸福指数本来就高,变态少文盲多,说是为了搞钱去杀人我信,可为了一部戏去干这种事,未免觉得太小题大做。 素查检查了尸体,认为人在早上阿原到房间里找我们的那个时间之前就死了。我身边没有手表,按照这里天亮的时间估算,应该是早上7点左右见到阿原的。不过从尸斑和僵硬程度上来看,大概死了三到四个小时,时间估计是清晨6点左右。据剧院其他人的证词,那个时候女主角把自己关在专用更衣室哭,一直没出来,倒是没人见过她的面。剧院里多人证明说,最后一次见到她其实是凌晨四点多,也就是阿原回来之后。当时许多兼职的龙套演员已经回去了,当时我被她闹了一阵,也郁闷至极,早就回到顶楼房间里会周公去了。而乐队的人和一些演员、工作人员在平时演出结束卸妆以后都会在附近吃个夜宵再回去,但女主角一般都走得很早,从不跟他们一起吃夜宵。昨天晚上情况特殊,女主角坚持要等到阿原回来后跟她告状,其他的演职人员都在陪着她等,夜宵也没吃,因此那段时间现场有很多人都是看着她的。凌晨两点阿原回来后,她还闹腾了一个多小时,由于阿原不肯处置我和介错,于是她就把自己关到专用更衣室里去了,任谁哄都不出来,在里面持续叫骂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家最后看到她就是这个时候,而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她刚进专用更衣室时,有人还听到她在哭骂,后来大家都困了,纷纷回去睡觉,谁也没注意她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止的,有人说骂了一会儿就停了,有些人又说一直在哭,有些人还说她本来就没出声……不过有一点可以统一确认,就是早上阿原去找我们的时候,里面已经没声音了。 后台挂着戏服的大衣架后面就是更衣室,隔成男女两部分,里面堆放着巨大的衣箱,演出完毕,戏服都要清点收纳到箱子里。更衣室本就不大,女更衣室还专门隔出了一个小间,就是女主角专用的更衣室。大家都知道她喜欢耍大牌,因此这个更衣室完全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专用更衣室有暗锁,钥匙在女主角手上。女主角把自己关在里面时,从里面反锁,别人无法从外面用备用钥匙开进去。蹊跷的是,一直到现在,那间屋子还一直从里面反锁着,根本开不开,也没人进去过,但是外面的人一直没看到她出来。 “哦?这种可以算是密室吗?”我问,“还是本格推理啊?” 素查点点头。 “那也太扯淡了吧?” ******************** 素查表示可以友情帮检验尸体,看看能发现什么。事不宜迟,他让我同时去征求一下阿原的意见,也算告知一声。正好我也不想看这种场面,一路比划询问,才知道阿原的房间怎么走。 比划问路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从事情发生以来一直存在的违和感是什么了:能说一些通用语的松梅一直没见其人。 阿原第一时间封锁了剧院,无人进出,按理说刚才收尸的时候应该除了阿原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围观看热闹,却偏偏松梅不在? 还有那个让我去顶替的安亚也至今没出现,我一直还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安亚,却也完全没见到人。这个剧院奇怪的地方太多,我已经有点混乱了。看起来介错说得没错,我不但没有心,还没有脑啊。 阿原披头散发躺在床上,没有化妆,男相很明显,我一时间差点没认出她来。她看到我,眼神空洞,自顾自地茫然对我说:“当年老班主亲自操刀,改了这出《明珠公主》的剧本,还叫人重新编曲,让我给设计制作了全新的道具服装,却没人唱得下来。老班主找了很久,好不容易看中这个苗子,培养出来,就因为一出《明珠公主》一炮而红,把濒临倒闭的剧院拯救回来了。怎么就那么可惜,真就把自己唱成了无头公主……” “等等,这没关系吧。”我赶紧打断阿原,“这宿命论说得我都毛骨悚然了。况且你也太夸大其辞,就你们这点上座率和打折票价,我觉得撑住剧院的,不是你地下那点生意么。所以你还是觉得是我的问题呗,真是……卖惨卖得不合时宜。” 我跟她说了让憨豆先生检验尸体的事,问她是否还要征求女主角家人的意见或是告知之类,她表示这事她来搞定就行,然后又是一脸戚戚然。 “别这副样子了,没用。”我说,“不如赶紧想一下应急公关的方案呢。” 她两眼迷离,斜眼瞥我,突然伸手过来抓我脖子上挂的黄金小球:“这个是?” 是介错从昂给我的药瓶里发现的带机关的黄金小球,我向剧院的人要了根链子挂在脖子上。 我急忙后退,小球已然被阿原抓在手里。她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看了看,面露警惕:“你是不是rothsfia的人?” “是呀!”我惊奇道,“有什么问题么?……这是?” “……这是同舟会高层投票选举用的东西。”阿原端详着小球,唏嘘道,“以前偶尔见过一次,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 “什么?”我惊道,“什么会?” 想到介错看到这个小球时奇怪的样子,突然有些害怕。昂给我这个东西,是封迁的授意,还是他故意瞒着封迁给我什么暗示? 她急急将小球恢复原状,帮我塞进衣服里:“别问了,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如果你确实不知道的话,我也不想说。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给阿古惹什么麻烦的话,我阿原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不敢细思,也不能再往下问,急忙将话题转移回来:“……关于现在这个杀人案子,我有疑点想问问你们剧院的松梅和安亚,你可以帮我叫他们过来吗?” 阿原思索了一阵子,说:“你是说新来那个山里人安亚?她昨天傍晚突然说她父亲病重,必须回去照顾,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立即回老家去了,非常意外,所以我才临时叫他们拉你去替她。她这段时间都不在这里。” “哦。……那……松梅呢?” “谁?” “叫松梅的女孩子,昨晚跟我一起跑龙套的。” 阿原的眼睛睁大了:“还有哪个松梅?……演明珠公主的女主角,就叫松梅呀!我们剧院没有别的松梅了!” 我瞪着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第76章 【灵异】 尽管还有很多事情好奇想问阿原,比如说介错以前带着的妹妹以及他的真名之类,结果被阿原这句话给直接吓了出来。果然未知又不合常理的事情就算无关紧要,也比摆在明处的凶悍敌人更惊悚。我终于有点理解剧院这些亡命徒的想法了,同时也为自己去神龛收尸的莽撞行为感到后怕。 经过素查简单查验,只知道死者的头是被刀具割下来的,切割面很利落,而且是侧着切过去的,好像一刀就解决了。身上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淤青,疑似与人打斗过,然而却没有其他的开放性外伤,也没有中毒痕迹,就连胃里的内容物给鸡试过都没什么问题。紧接着有人就在灶台里找到了疑似凶器的菜刀。据素查初步推断,凶手是在密室中经过一番打斗,将女主角制服,并干净利落地砍下她的头,使其毙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将尸体扛进神龛布置一番,再把头带走。 可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头又在哪里? ******************** 这边啥事还没想通,从当天晚上开始,剧院里居然陆陆续续闹起了鬼。 据说是半夜两点左右,有人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听见了明珠公主的清唱,声音忽而嘹亮如控诉,忽而低沉如诅咒,幽幽怨怨、如泣如诉,有胆大的过去开灯一看,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顶珠冠悬挂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之后就是有人半夜去厕所,忽然间自己那个隔间就暗了下来,抬头一看,是个头戴珠冠的黑影趴在上面,挡住了灯光,戏服上的亮片还在闪闪发光。 还有密闭的女主角专用换衣间里传来若隐若现的女人哭声和拍门声、餐厅里半夜莫名其妙被人扔了一地的鸡蛋壳…… 剧院顿时人心大乱,惶惶不可终日,流言一下子又从戏文杀人变成了九尾妖狐显灵,传得玄乎其玄,说是女主角跟狐妖做了交易,可是没达到妖狐的要求,遭到反噬了。还说九尾妖狐是报复心极强的妖物,没准还会波及剧院里的其他人,因此许多人想卷铺盖走人,尤其是饰演男主角的演员,怕得都要说胡话了。眼看着剧院就要开不下去,阿原只能匆匆从病榻下来主持局面。 好歹是阿原,不知道说了什么,连哄带威胁,终于勉强把人们的情绪平复下来。但是凶手一天找不到,剧院就要多封闭一天;谜题一天不解开,大家就多惧怕惶恐一天。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越发抑郁。 “对不起,我真没有侦探脑,还是报警吧。”我士气低沉地对阿原说。 “闭嘴!”阿原没好气一句话就顶回了我。 后来听素查解释才知道,这片地区一直在武坎的控制下,所有的政府和非政府势力其实都在武坎淫威控制下,包括阿原团伙。在武坎的威压下,当地警察局从来不作为,即便看在武坎面子上出一下警,也只是慢吞吞、懒洋洋看一眼了事,想让他们破案,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况且现在武坎倒了,警察局更加不用看阿原的面子,只当是黑帮火拼记录了事,恐怕出警都不会出。原来阿原说给介错面子不报警,也是个骗我们去自己解决问题或是留下介错的话术,其实她根本没有报警的资本。 “果然是法外之地容易见鬼。”我感叹道,“报不了警,请个私人侦探总是可以的吧?” “如果是童氏秋草,可能还做得到,问我是问错人了。我对这边的情况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去找阿原,千万别问我。”看来素查也很怕这种神鬼之事,结结巴巴、一头冷汗。 结果,阿原又是一句“闭嘴”,再次把我顶了回来。 我真是心力交瘁,想回顶楼屋子里休息一会儿,竟然发现自己也有几分胆怵,莫不是被剧院的人传染了?于是赶紧揪上素查壮胆。 ******************** 本想回去问问介错对此事有什么看法,以求得一丝灵感,没想到介错并不在房里,窗户大敞开着,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失踪了。 素查问:“要不要跟阿原说一声?” 我急忙阻止他:“不,可能他有别的计划,等等他回来,看发现了什么。” 然后我们坐在屋里,相对无言。 “那个,”我问,“你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加入的rothsfia?憨豆又是什么鬼?想当演员吗?……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回家,现在却在搞啥?早知道当初打死你算了!” 素查的表情顿时有些愤懑:“我……我被童氏秋草卖了!其实她早就联系上了秃鹫!她跟你说会送我回老家,其实你们一走,她弟弟就把我带给了秃鹫的人!” 我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她背叛了阿菊?” “也没有。我猜大概是阿菊死后,她本联络了武坎想要投靠过去,没想到武坎很快倒台,使她计划落空,没准还会牵连到她。……这个阴险的女人,我估计只有武坎被捕这事是在她计划之外的。” 我想起童氏秋草看到武坎被捕的新闻时,那种快疯了的样子,原本以为她是过度高兴而导致,现在听素查一说,似乎这样解释更为合理。 素查继续说:“武坎倒台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了很多,还说到你们那两个同伴身体不对劲,尤其是那个铁手岩鹰,像是个机器组成的人体之类,我才猜想他们俩是不是ginbile……所以你们确实认识在普林斯多大学学报上发表那篇论文的人是吗?” 我眉头一皱。果然还是大意了……一直在有意隔离铁手岩鹰他们和这些外人,没想到童氏秋草这个女人竟然还是发现了端倪,实在不能小看她。 我说:“这个不重要,她怎么发现你和秃鹫有联系的?” 他有些垂头丧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没跟她说论文的事,反正她也不懂……然后她说发现你们密谋杀我,让我赶紧跑。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的,可童氏秋草一说那两个人是ginbile,我就特别好奇,仔细观察过才斗胆跟你提了那些要求……结果你们的样子好像真是要杀我……” 我哭笑不得:“我们杀你干嘛?又不是任务,又没有指令,你以为我们喜欢啊?” “当时我怕啊~我就按照童氏秋草的指示逃跑了,至于要去哪里也没有头绪。可是一出门,看到阿英被你们杀了,我就更深信不疑下一个就是我了……” 我简直被气笑了:“放你的屁!黎文英不是我们杀的好吧?是他的仇家伙同潘云海干的!”然后我将那天追凶的事情简单跟他陈述了一遍,“你绝对可以相信我们没有动你的意思!” 他有些释然,随即还是有些戚戚:“不过也晚了,童氏秋草说会让她家人照顾我,之后送我回老家,还让人给我热敷脑袋。可你们一走,她就命令她弟弟就把我卖给了秃鹫!” “原来你那天不是发烧啊!那么秃鹫……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他本人,只是被他的人带走了,让我进了工作室,电话听我讲了改造阿昆的细节,秃鹫非常赞赏脊椎防护条的做法,就给我代号,让我直接和阿原对接。所以我就来这里了。” “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是负责监视我的,现在不见了。” “什么时候?” 素查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发现死了人那时候吧……” ——我忽然大惊! 第77章 【松梅】 大概能够猜出剧院里面那个多出来的跑龙套姑娘是什么人了。 我抬眼死死瞪着素查的眼睛,吓得他赶紧站起来缩到一边:“……有什么问题吗?” “监视你的那个人,是女的?” “……你怎么知道?” 我凑过去低声问:“尸体,有没有检查过chu女mo?” “这个……” 我站起来往外走:“去看看。” ******************** 天气炎热,又没有专业的保管措施,尸体早就被人扔进一个偏僻仓库,尽管开着温度很低的冷气,仍然已经膨胀出水。我和素查叫上阿原,阿原又叫来个整形医生,大家强忍恶心查看,最后判断这具尸体生前并没有与人发生过关系,这跟阿原还有剧院其他人对女主角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这具尸体,根本不是女主角,只是套上了女主角的衣服,被人移花接木了。 阿原彻底怒了,气得当场摔了东西:“怎么回事?这他妈是谁呀!松梅本人又在哪里!!!” 我对素查说:“这具无头尸体……就是那个秃鹫派来监视你的人吧?没猜错的话,她可能就是那晚跟我套近乎的跑龙套演员……她也自称松梅!” 阿原气冲牛斗,向女主角松梅的专用换衣间杀过去。 这间专用换衣间处于女生大换衣间的一角,本来就阴暗,平时没有男的靠近,自从发生了凶案外加灵异等一系列事件,连女的也没人敢接近了。先前由于一直反锁,没来得及想办法进去查看,阿原还寻思着找个锁匠来开进去尽快侦查一番,可自从开始闹鬼以后,不知不觉又耽搁了一天半。 阿原气坏了,来到专用换衣间前面,也不管请什么锁匠了,掏出枪砰砰砰就把锁打得稀烂,里面隐约传来女人的微弱尖叫声。 这是大白天闹鬼的节奏?在大更衣室门外偷偷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呼声。 门幽幽然打开了,里面哄散出大群苍蝇和一股排泄物恶臭味,我们都不禁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地方狭窄,坐着轮椅没法往后退的阿原顿时首当其冲。 然后,里面爬出来一个披头散发,面容一团糊,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鬼怪来,呜呜咽咽,嘴里用来自地狱一般的嘶哑声音不知念叨着什么诅咒。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四散而逃,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又想跑,又好奇,犹豫着在外面伸着头偷看。 素查吓坏了,捂着嘴各种大叫躲避,却老在我前面晃来晃去碍着视线,让我影影绰绰看不清究竟,简直就想一掌拍晕了他。 只听阿原用v国语言一声爆喝。后来素查才告诉我,她当时喊的是“你搞什么啊吴松梅!” ——从专用换衣间里爬出来的,正是三天半没见人影而被当成已经死掉的明珠公主女主角松梅。 听到阿原这样说,外面跑散的人们知道不是鬼,又急忙聚拢来,赶紧进来给松梅擦洗的擦洗、梳头的梳头、灌米汤的去做米汤、打扫的去拿水桶……不过看到平时大牌耍过头的松梅如今落入如此田地,大家的表情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八卦成分。 一系列手忙脚乱操作下来,我也才看清楚那确实是女主角松梅。她因为三天没吃饭喝水,又不停地哭,耗费了大量体力,十分虚弱,加上没有化妆,脸色惨白,被转移到餐厅灌了几碗米汤才缓过神来,和前几天看到的飞扬跋扈的样子截然不同。 等她能说话以后,我和阿原过去问话,素查在一旁翻译给我听。 阿原先跟松梅说是我发现端倪救了她,让她不计前嫌感谢我。但我最关心的是她为什么把自己反锁在换衣间里装神弄鬼不出来?对此,松梅说是门锁被人弄坏了,她无法在里面打开。 她说那天晚上跟我和介错发生冲突后,她就在剧院里留着等阿原回来告状,结果半夜两点多好不容易等到了阿原,却没有状告成功,便气得把自己关进换衣间边哭边骂了许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觉得身上都是汗不舒服,妆也哭花了,没法出门,看到外面大换衣间没人,就偷偷溜到剧院的公共洗澡间随便冲了个凉。 之所以是偷偷去,是由于她以前耍大牌,扬言在公共洗澡间洗澡的都是垃圾底层劣等人,这番言论曾经受到很多人非议,而现在迫不得已自己也沦落到这地步,必须想尽办法避开耳目。因此她抓住没人看到的间隙快速洗完,一路狂奔回到换衣间,连换下来的脏衣服和鞋都忘了拿回去,还一直没想起这回事。 洗完澡回去后她重新化了浓妆精心打扮过,正准备去见男朋友,谁知一阵睡意袭来,她霎时间晕倒在地。也不知晕了多久,醒来之后,才发现门锁已经被弄坏,手机也不翼而飞。 她出不去了。 期间她求救过,拍门、呼喊,然而这间屋子原本就是套间,在角落里,声音传不出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救她。她非常绝望,一直在哭,以为自己就要被活活饿死在里面了,怨大家干嘛不来救她。但我们都没好意思说其实有人听到了,可她的求救居然被人当成了灵异事件处理,避之唯恐不及。 ******************** 阿原算是放了一大半心,至少她的王牌没少,剧院还有继续经营的底气。 可是那具多出来的尸体实在让人耿耿于怀,而且极其瘆人,细思极恐。 知道松梅没死之后,阿原第一时间就找人把尸体拉去火化,同时请人上上下下彻底打扫了卫生,并计划做一场盛大的法事驱驱晦气和邪气,以便尽快重新开放剧院。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无怪乎能够一人撑起一个剧院和地下工厂的运营。 “……就这样就完了?”我问阿原,“不需要查一下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又是谁杀的?” “点过了不是我的人,管他是谁呢。”阿原仿佛瞬间恢复了活力,“你们也可以走了,记得叫阿古经常回来看看我这个老情人哦。” “凭什么?”我突然间有点犯酸,“就是个兄弟而已,别以为做个手术变成女人就能当什么老情人了~” 阿原摇着轮椅过来,把头靠在我肚子上,坏笑着低声问:“你跟他,做过吗?” “做什么?” 阿原看着我一脸懵懂的样子,“哈哈”一笑,摇着轮椅离去:“那吹什么牛说他是你男人呢,黄毛丫头!” 我才反应过来,又是羞涩,又是委屈,满脸通红,真气得不轻:“……关你屁事!老妖婆!” ……真是莫大的羞辱,因为这个,后来阿原说送我一把枪,也被我气哼哼地严辞拒绝了。 ******************** 可是对于那具尸体的身份,我依然很好奇,虽然我很怀疑她就是秃鹫派来监视素查的影子,从身形和身高来看,就是那个帮我化妆的跑龙套姑娘。但是那天晚上她也化着浓妆,完全看不出原貌。即便听了描述,素查也觉得我说的龙套姑娘确实很像那个秃鹫派来监视他的人,可她为什么要冒充松梅的名字,并且她无缘无故上台跑龙套,难道是为了接近我?她有什么动机?又是谁杀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布置? 在剧院里又问了一圈才知道,原来剧院的人员那天晚上都看出来了龙套演员多了一个女的,那时候大家都还在暗底下猜那是谁,猜来猜去猜不出,最后也列入了狐妖作祟的系列灵异事件之一,老百姓的理解真是简单粗暴。 第78章 【金球】 一旦发现松梅还活着,剧院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时候介错从外面回来,还带着一个人,是前几天跟阿原请假回老家的安亚。 阿原并不意外,跟安亚寒暄了几句,安亚点点头。素查说安亚表示她从老家回来了。 介错说:“什么老家,她怎么可能回老家。我是在街角一家s国餐厅找到她的。不好好唱戏,在那里给人打工端盘子。” 阿原一听,立刻质问安亚。小姑娘面对凶悍的阿原,吓得瑟瑟发抖。 我摆摆手:“还是我来问吧。” 安亚看到我们几个,似乎很是信任,好像找到了靠山。以前素查帮她治过伤,她可能潜意识感到素查不会害她,因此对我们也没什么戒心,倒是说了挺多。她说她已经不当小偷了,遇见我们后决定还是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现在她其实打了三份工,白天领件回去给人做手工刺绣,饭点时去餐厅端盘子,晚上跑龙套唱戏,就这样挣点钱对付日常开销。她说有可能的话,就存点钱去首都开个手工作坊,专门生产她们那种土锦制品,还想继续上学读书。 听到这个,我顿时有些惭愧:我讨生活的能力竟然还不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那你为什么说谎,说你回老家照顾爸爸?” 小姑娘顿时犹豫了,脸上现出害怕的表情:“因为我……看到了他。” “谁?” 她颤抖着手,撩起裙子,指着她大腿上那块触目惊心的疤:“就是……他。” 我和介错都是一惊:封迁! “什么时候?!” “就是我跟班主请假的头两天晚上,他……都在观众席上,我怕他认出我……” 我急忙揪住她问:“他还带着什么人吗?或者说还有什么人跟他一起?” “我不知道……我只认识他……” 看来,我上台那天晚上封迁应该也在观众席上,只是先看到了素查,惊讶之余竟然大意了,没发现同在观众席上的封迁。介错说他只是感觉有异,所以才让我在台上仔细看看,他其实谁也没辨认出来。幸好当时我化着浓妆,估计封迁没认出我来。只是可惜,如果昂也跟他在一起的话,却不能认出我……不,如果昂也在观众席上的话,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我相信。 那么,封迁和昂,究竟在帮猫鼬做什么任务呢?目的是什么?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 虽然怀疑那具尸体就是秃鹫派来监视素查的人,不知什么原因被封迁所杀,可这只是个推测,就算听起来再合理,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无法定论。而且在听完我和素查的描述后,介错觉得那种手法不太像封迁。毕竟听说封迁喜欢贵重有面子的武器和夸张华而不实的手法,用菜刀这种日常俗物不是他的风格。 “都做成无头公主的神像了,还不够华丽丽啊……”我感叹道。 不管怎样,我都不相信这是昂做的,我决不允许他做这种事。 正准备回去休息一下,却听说松梅又晕倒了,阿原急忙带人过去看望。作为这里唯一的医生,素查只能跟着前去,屋里就剩下我和介错。 因为先前被阿原用下流话调侃了一番,搞得现在和介错单独相处反而浑身不自在,满脸发烧,如坐针毡,于是我也揶揄几句,准备跟过去看热闹,却被介错叫住了。 我不敢直视他,两眼望着别处,问有什么事。 介错走过来,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看得我无地自容。 他一把扯下我脖子上挂着的黄金小球,递给我,低声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那么明目张胆挂着,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现在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记住,他们给的东西,要么藏好,最好扔掉。” “哦。”我突然想起先前阿原说的话,不禁脱口而出,“……同舟会是什么?” 听说这个,介错的眼中明显掠过一丝杀气:“你听谁说的?” “阿原……说的,她说这个小球是同舟会高层选举用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彻底不知道为好。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他重重坐下去,似乎有些疲惫,看着别处若有所思。 ——跟阿原的语气如出一辙,我倒是越发好奇这个大家都讳莫如深的“同舟会”是个什么东西了。 ******************** 松梅这次晕倒得十分蹊跷,连对这件事从不上心的介错也过来观望。据松梅本人所说,那种眩晕的感觉和上次莫名其妙在换衣间晕倒如出一辙。可是她的饭食完全没有问题,都是阿原从食堂大锅里亲手给她分出来的。如果说是熏香一类迷药,那么这个换衣间早就每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里面的桌椅床和化妆台都换成新的了,不会有什么残留。 介错扫视着屋里松梅和其他人的脸,看着崭新化妆台上磨损的化妆箱,问阿原:“有没有检查过化妆品?” 阿原恍然大悟,让人一盒盒仔细检查松梅的化妆品,最后才在刷定妆粉的粉刷和粉扑中发现了有强效催眠作用的粉状药物,随手一抖,乌烟瘴气,大家都赶紧捂住口鼻,各种往空气中洒水、喷空气清新剂。看来,那天凌晨,凶手是在松梅去洗澡的间隙给她下了药,让她通过化妆昏迷过去。然后破坏了门锁,使她出不来,还偷走她忘在公共洗澡间的衣服和鞋,以达到移花接木的目的。 “这个有点像铜蝎了。”介错说。 素查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不能提前预设一个凶手,然后把现象往他身上套啊。虽然我不知道铜蝎是谁,但是觉得他被你们欺负得好可怜的。” 我一指介错:“只是被他欺负而已,我上次差点被铜蝎徒手打死,那可一点也不华丽丽。” 阿原无奈地摇摇头,一脸的姨母笑:“阿古你还是那个欺负人没够的孩子啊。” 我差点哕出来,有心反驳一下,又怕她再说出什么下三滥的话来,脸一红,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刚出来,便看到踏双郞的那个乐师正卷着一盒东西往地下室入口匆匆走去。阿原叫住他,问了几句,他一副不情愿回答,又不敢说谎的样子。听到他的回答,阿原声音便大了起来,好像在呵斥他。 素查说,那个乐师把尸体的骨灰拿回来了,阿原正在骂他为什么要去拿那么晦气的东西回来。 看得出乐师也很惧怕阿原,又是犹豫,又是为难,最后很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交给阿原。 我们凑过去看,那是个黄金小球,阿原一捏机关,小球应声打开,与昂给我那个如出一辙,里面的纹样有所不同,只有中间那只大眼依旧,仿佛看穿一切地瞪着所有人。 看到这个,阿原大怒,反手甩了乐师一耳光。乐师吞吞吐吐表示,是火葬场打来电话,恰好是他接的,本来他也不想去拿,可是对方说死者身上烧出了黄金的遗物,让一起带回去,他就一时起了贪念,想在神不知鬼不觉将金子据为己有,没想到会被我们撞见。 我、介错、阿原三人顿时齐刷刷瞪着素查:“你加入的到底是不是rothsfia组织?监视你的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 素查脸都青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派我来的确实是秃鹫啊……” 介错迅速把我拉到一边,耳语道:“看来,猫鼬是想肃清组织里的同舟会力量,组织已经被渗透,果然快不行了。” 第79章 【同舟】 介错见我不理解他说的,有些急躁,回头看看阿原和素查,索性拉我出门,上了停在剧院门口的车,关闭门窗。 “……你到底想说什么?神叨叨的。”车在太阳下晒久了,车内温度极高,原本就不通风透气,刚开的空调也不起作用,一两分钟我全身就汗透了,相当难受。介错也没好到哪去。 “借一步说话。”介错说,“不管那个死掉的女人是不是秃鹫派来监视素查医生的那个人,但可以确认,那天晚上,她是看到了你挂在脖子上的东西才接近你的。她给了你什么信息?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这个……”我反复回想那天晚上莫名其妙被拉去顶替安亚的事情,终究没想出什么端倪来,“没什么呀,她什么有用的都没对我说,你不也听着吗。” “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能瞒我。”他说。 “你是我长官,我怎么敢瞒你!”我急忙说,“而且我,我……怎么会瞒你。” “你不是想知道同舟会吗?”他挠挠头,犹豫了一会儿,“我相信你其实并不想知道,但为了现在的形势,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听一下就行。” 我一下子没明白这自相矛盾的说法是什么意思,但说真的,我确实对这个事情有兴趣。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同舟会是一个全球化的秘密结社,入会门槛也可以说低,也可以说很高。只要是信神的人,都可以加入。” “是个宗教组织?” “并非宗教组织,但申请者必须是有神论者,可以是y教徒、j教徒、i教徒、b教徒,或者是信民间神都可以,只要相信有神存在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能够被接纳。” “嗯。然后呢?他们在做什么?” “……什么都做。” ——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那到底是在做什么?” “知道猪舌帮、骨头社这些在兄弟会基础上衍生出来的组织吧?如果你知道猪舌帮控制了普林斯多大学、rothsfia控制了t国达温府、骨头社控制了整个u国这些常识的话,同理可推,同舟会控制的是全世界其他帮派……我们在书上看到的着名历史事件,包括科技革命、政治事件、疾病分布……都是他们做的,就像这个世界的一双监视之眼和幕后的幽灵。”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这叫门槛低?也太扯了吧……这样的话,天下归一了,下面这些帮派还犯得着成天为了钱和地盘火拼么。” 他也眯着眼睛看着我:“你信不信,你父母的事情,或者说我能遇见你,甚至是昂的出生……都有可能是在他们策划事件的影响下发生的?” 我稍一细思,忽然背后一阵发凉,封闭的车里仿佛顿时变成了冰窖:“……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 介错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我终于理解了他先前那自相矛盾的说法,这样一听,我确实不想深入细究这些事情,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幕后神秘组织在操控每个人的生活,未免太可怕,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想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不,就像他们说的,永远不知道更好。 “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击掌,“那天晚上……那个女人……教我的一个动作是错的,和其他人做的不一样!” 确实,那天晚上在台上跑龙套时,她让我所有动作都跟着她做,这些动作基本上跟其他人是统一的,可是中间有个地方,其他人都是举起双手甩水袖,她却有一只手背在身后,让我不知道该跟着她的动作还是跟别人的动作,无所适从了好一阵子,被人指点笑话了一阵。现在想起来,我和她处在龙套队伍的中间,不可能会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动作啊,我一个临时工出洋相就算了,如果是个排练过的老演员,不可能出这种错。 “不一定是她做错了……那是同舟会见面的背手礼。还有那个黄金小球,虽然是高层选举用的东西,但是每个地区使用的黄金球里面的纹样会稍有不同,因此派出的人如果需要接头传递信息,也会奉命带上一个作为信物……而全球同舟会的统一标志,就是小球内部十字架中心的魔眼。”介错扶额说,“果然,那个女人是同舟会的人。如果秃鹫不知道,那么就是同舟会的渗透;但如果他知道这回事的话,就说明他已经叛变了!” “同舟会的渗透?策反?”我问,“目的呢?rothsfia这种地方组织有什么能引起这种强势组织的注意?” “你是忘了还是真傻?既然你我能够加入,那么rothsfia已经不是地方组织,早就全球化扩张了。至于同舟会的目的,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也许是在打压、也许是在觊觎什么机密……所以你赶紧把那个小球扔掉,我们现在也不是rothsfia的人了,楼拉,我们还是走吧,现在就走!躲得远远的,不要再纠缠进这些危险势力当中去。” “可是……”我咬着嘴唇,憋了半天没说出来。 “可是什么?” “有件事,我还是一定要告诉你。”我反复思考了许久,终于说出给我那个黄金小球的人并非封迁,而是昂。 介错听说,表情立刻变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可能会有危险!” 我一缩脖子,这是我最怕的。我知道自己一时优柔寡断又做错了事,低着头,等他的拳头落到我脑袋上,可是他已经一甩车门,径自而去。 “你要去哪里?”我赶紧跟下车问。 没想到他并没有跟我生气:“跟我一起去查查剧院的灵异事件,肯定有蹊跷,没准能发现什么!” ******************** 阿原果然在剧院请人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这法事虽然莫名其妙,却比童氏秋草家里那场烧猪粪的灾难好多了,相比之下,香烟缭绕、灯油气味都成了空气清新的体现。 法事规模相当宏大,在剧院门口摆放的神像都不下上百尊,由两三辆车拉过来,供神的香案如同流水席一般,长长延伸了十来米。整个剧院的人都过来摆放祭司带来的神像,我们几个外人也过去一起帮忙,光是这项工作就用了半天。 摆放的那些神像在我们看来十分无厘头,不仅包括各个国家各个教派的大神、天主、首领、祭司塑像,也有南天各路小神仙造像,文神武神都有,甚至还有各个国家的领袖和名人,连对人类具有贡献的科学家等等都有,林林总总,八竿子打不着,却都摆放在一起,感觉像是到了卖瓷器塑像的地摊市场。 我在帮忙摆放神像的时候,顺手将剧院工作人员儿子玩的奥特曼也摆了进去,竟然丝毫不违和,不禁有些得意,给介错飞了个眼神。介错见状,也偷偷将一边地摊上卖的哆啦a梦闹钟、hellokitty玩偶、芭比娃娃、乐高小兵、劣质动漫手办之类东西往里面放,一边摆还一边跟我总结摆在什么位置比较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结果这种严肃场合,我们两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然而最后我们的举动还是被素查识破了,但他不敢说我们,也不敢张扬,只是默默地把多加进去的东西悄悄挑出来,直到最后还在不停检查,生怕我们又塞了什么别的东西进去。 第80章 【法事】 “你说这些神仙对剧院的所谓灵异事件能管用吗?”我问介错。 “……能的话,也不用供那么多了吧。”介错摸着下巴,盯着神像们若有所思。 素查对我们的行为有点少见的动怒,见我们若无其事站在一边,专门过来呵斥:“你们这些恶人,不要看不起别人的信仰,乱来一气,亵渎神明,小心以后没人超度你们!” 我笑道:“这话说的,我们亵渎了哪位神明?哪方教派?” 素查却极为严肃:“别看这里什么神仙都有,但这是v国特有的教派,只是比较宽容,信什么神佛都可以,好像叫做……艹埭教吧。信奉的神仙多,能治百病。” 介错将草帽的帽沿往下一拉,挡住脸偷笑。 我也认真对素查说:“我们只是不信教,但不代表没有信仰。这种是什么教我不明白,所以在我看来更像是邪教……什么都信,不就相当于什么都不信么。阿原这样一只老狐狸,不可能不懂,她是怎么回事。” 素查说:“也不能怪她,这个教在这边很流行,因为什么神都拜,所以群众基础很广。虽然我不是信这个教的,但只要是神明,就不可不敬,也算是对信教人的尊重。”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我无话可说,点点头。 说话间,祭坛两边已经竖起了高高的幡,幡上印着巨大而且艺术化的“艹”字样,怎么看都有点搞笑。香案前点起了高香,烟雾缭绕,后面搭起了八卦祭台,一切准备就绪。 夜幕降临时,法事开始。早早竖起来的九明高灯映照着香案和八卦台,一个大祭司走上祭台,他身披白袍,头戴纶巾,手执拂尘,背后和幡上一样,印有大大的“艹”艺术字。 大祭司先是念念有词,我猜他大概是在发表战斗檄文之类,应该在说今晚做法事的目的,或者又是在念教派的规则、经文一类,总之讲了一个多小时,让人听了困顿不已。但素查说他其实只是在一个个请神,光是这里摆放着的神仙名号,一个个呼下来,都用了那么久时间。 请完神后,祭司率人拜过那些神仙,在祭台上舞了一通,烧了些符箓,便一本正经说了一番话,让阿原和剧院的人都颇为吃惊。素查解释祭司说他在焚烧符箓的烟气里看到了九尾狐的影子,这个剧院应该是被九尾狐作祟了,现在他已经做了埭堵住九尾狐的妖气,它已经不成气候了,圣人指示,如果能请来艹埭教的圣物供在神龛,必能压住九尾狐,使剧院顺利发展。剧院以前秘密供奉的是九尾狐,这是众所周知的邪神,因此剧院的人一直怀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是九尾狐作祟,如果不是事先有人告诉祭司这些信息的话,仅凭焚烧符箓的烟气中就能看见,说明祭司确实有些法力。 阿原吃惊之下,看起来对此事更加深信不疑,竟叫人扶她跪到祭司面前,祈求赐予圣物。 我抱着手在远处观望,“啧啧”摇头,对介错说:“你的老情人被人骗成这样,你也不管管。” “老情人?她跟你这么说的?”介错也袖手远远望着阿原,不动声色地问。 “是呀~”一说起这个,我不免有些酸气反噬、口无遮拦起来,“她让我嘱咐你常回家看看~至于我,她说没和你做过就啥也不是~” 然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心里想啥就直接说出声了?以后还有什么面目面对介错?顿时尴尬得脚趾头都要抠出一栋别墅来,低头遮住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听介错笑了几声,似乎挺开心,说:“啥也不是?那一会儿回去就把这事儿办了,看谁还敢说你。” “想得倒美!给我滚!”我简直无地自容,一把将他搡到一边,恨不得找条地缝立刻钻进去。 此时祭司已经请来了圣物,估计是早就备好的,并且在神像前念经开了光,装在精美匣子里,由祭司亲手捧着,准备安放到剧院神龛里去。大家都跟着祭司纷纷往剧院里走,听见素查叫了我们一声,为了化解尴尬,我赶紧拉着他随人流进了剧院,把介错抛在后面。 剧院里发生灵异事件的地方有好几处,除了换衣间已经排除是人为因素以外,还有舞台、餐厅、厕所,当然还有安放过尸体的仓库也是重点做法事的区域。按照祭司的计划,先在神龛安放好圣物镇住整个剧院,然后再顺着舞台等地方慢慢扫清邪祟。 神龛是剧院的灵气中心,却也是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带着一股难以明说的晦气,所以必须要重点清除。而且明明阿原已经重金请人打扫过,可里面还是一股恶臭,苍蝇四处乱飞。用祭司的话来说,这是被邪恶污染得最重的地方,只有光明圣物才可以消除这个污秽。 打扫卫生时,神龛里面的布幔早已经拆除扔掉了,但象征九尾狐的小土堆又被人摆了回去。祭司下令将土堆扔到外面毁掉,便有两个男人上前来,将土堆抬走。祭司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放下,轻轻打开,请出里面的圣物——一尊洁白发光的大理石十字架,可是十字架上面的不是耶稣,而是十字架交叉点半开半合的一只眼睛。 在场的人们顿时拜服。然而看到那只眼睛,我却慌了,看了看阿原,似乎她也有些犹豫不决。我环顾四周,到处找介错,可是他好像并不在现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突然间,外面传来几声惊叫。只见抬着土堆出去的那两个男人慌忙跑进来,急急忙忙说着什么。素查翻译说,他们二人将土堆抬到外面打碎,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颗高度腐败看不清原貌的人头。 ——怪不得这里一直在散发恶臭,看来无头公主的头在这儿呢,根本不是什么邪祟。 法事不得不暂时中断,阿原急忙带上几个亲信出去处理。祭司紧紧盯着阿原的背影,表情中似乎有种计划被打乱的气急败坏。 神龛里的十字架大眼如魔眼一般看着剧院里的芸芸众生,我在人群后面,盯着祭司的脸,手不禁紧紧握住衣袋里的黄金小球,脑中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个人猛地从后面捂住我的嘴,挟制住我:“不要说话,跟我来。”听声音,是介错。 ******************** 介错拉着我离开餐厅,快速穿过后台,钻进一个隐蔽而狭窄的地方,大概是舞台的下方。这里蛛网纵横、灰尘满天,里面杂物纵横,十分遮蔽,看起来好像几百年没人来过。在这种地方确实避人耳目,先前阿原请人上上下下打扫过,也没扫到这个地方,不仅有可能连阿原都从来没有钻进这种地方过,恐怕整个剧院的人都不会想到这里可以躲人。 “你要干嘛?不会真的要……”我挣开他,慌得语无伦次,急忙转移话题,“快去看看,那个祭司他……这个教派……是不是……” 他做了个噤声的示意,指指我身后,低声说:“不要吵,有人要见你。” 我顿时警觉,环顾四周,眼睛逐渐能够适应黑暗,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正在朝我移动过来,我立时举臂护住门户:“是谁?” 那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扶住我的肩膀:“是我,姐姐。帮帮我们!” 第81章 【弄鬼】 万万没想到,黑暗中等待我的,是昂。 我十分惊喜,反手扶住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介错在一边说:“没时间给你们叙旧了,那个祭司不是善类,一会儿他就会带人过来清扫舞台,快点离开这里,不能让他发现!” “你已经知道了?”我说,“正想跟你说,那个祭司带进来的圣物,就是……” “看他背着手做法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召集同伴。什么艹埭教,根本就是同舟会的分会,他们这回很有可能是来查那个无头女人的事情的,也许是有重要信息遗失了。”介错对昂说,“如果你们的行动确实跟那个女人有关,落到他们手里,可就……总之快走!” 昂却犹豫了:“可是……” 介错眯起眼睛看着他,嘴角一扬:“……想说铜蝎是吗?” 昂一回头,顺着他的眼光,我才注意到阴暗的角落里面还有一个人。放轻脚步过去查看,只见封迁躺在那里,身受重伤,虽然也曾自救缠好了绷带,但是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又缺医少药多日,所处位置不通风,伤口感染都化了脓,散发出臭味,还发着高烧,奄奄一息,完全没有了他以往文质彬彬的样子。 “这是……?”我问。 “别问了,怕是跟那个无头女人交手吃了亏。”介错走过来,一把将封迁扛到肩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趁着没人,先转移再说。” 可是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祭司已经带着人往舞台过来了,霎时间所有演出大灯被打开,外面一片灯火辉煌,灯光透过舞台木板缝隙照进来,舞台下面的木头、杂物、横七竖八的照明电缆……一切都无所遁形。 透过舞台木地板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祭司已经开始带着人四处查看可以躲避的地方,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了。眼看着这些人就要走过来,昂突然塞给我一堆东西,低声说:“只能用老办法强撑一阵子了……姐姐你准备一下!” 我定睛一看,是无头公主的戏服和珠冠,顿时领悟,迅速穿起戏服,在地上抓了几把白灰抹到脸上。 昂朝我点点头,拔出封迁的匕首,用力割断几条拇指粗的电缆,只听“啪”的一声响,灯光应声而灭,外面的人一阵惊呼,整个舞台再次陷入黑暗。 昂掏出一个录音笔,拨弄了一下,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声戏腔西皮流水一般传出来,在空旷的舞台上显得尤其诡异。我终于明白所谓“九尾狐灵异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面的人看到如此场面,惊吓不已,剧院的女孩子们陆陆续续往外奔逃。只有祭司站在舞台上纹丝不动,反而逐渐听出了声音来源,慢慢往这边走来。 该我出场的时候到了。我跟他们要了个小手电,固定在领口,从下巴往上照着脸,夸张地翻着白眼,咧开嘴角露齿一笑,给介错和昂都吓得后退了两步。我心知有效,披上掉毛的鹅毛大氅,用那天跑龙套学会的动作和步法甩着水袖,随着戏文从黑暗中飘然跃上舞台。 这下连剧院里的男人也都吓跑了,就连祭司的助手都跑了好几个。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样子,我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从来没有那么轻松就把人摒退的经历,竟然还有点上瘾,真是人的潜意识下多少都会有点莫名其妙的恶趣味。 祭司仍然站在原地,手背在背后,稳如泰山,目不转睛地瞪着我。我看他不怕,接连做出更诡异的动作,企图把他吓跑。 可祭司还是面无表情,毫无惧色,手缓缓从背后伸出,却是从宽大的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来福枪,淡定地上膛,端起瞄准了我。眼看着避无可避,我也伸手到戏服里摸自己的两把枪,准备随时开火反击。 只听旁边有人娇喝一声,乌黑的来福枪口一偏,竟是阿原弃了轮椅,一下子跪伏在祭司面前,生生用手压下了枪口。她低眉顺眼,虔诚而急切地跟祭司说着什么。祭司似乎十分不耐烦,却又被她压着枪口不好动粗。我顺势关闭了手电筒,遁入黑暗中,边跑边脱下戏服抛在一边。介错他们早已经趁着掩护,将封迁带出剧院。 我混在奔逃的人群中跑出剧院,看到停在大门口的车已经发动,便迅速奔过去跳上车。 “就你?”介错问,“素查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个祭司果然是有备而来,他袍子里有武器!我们必须去救阿原!” 介错道:“阿原有很强的控制局面能力,相信她能拖延一阵子,全身而退。重点是那个蠢人素查!你先开车带他们走,我去找素查,天亮去找你们会和!”说着,他跳下车奔赴剧院。 我应了一声:“你自己多小心!”便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 可是这片地区我并不识路,刚要开进小巷,赫然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拦在车前。我急刹车停住,看清楚拦车的又是安亚,便叫昂开门拉她上来。 安亚一上车就利索地爬到副驾驶,手脚并用比比划划急切地跟我说了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懂。昂说:“看样子她是在给你指路,可以相信的话,就照她说的走!” 安亚果然是在指路,顺着她的指示,我们在小巷子里七拐八绕半天,来到一扇卷帘门前,安亚先下车,拿出钥匙打开卷帘门,让我开车进去停放。 这里像是一户人家的小院,有外墙,顶上还盖了石棉瓦,颇为隐蔽。停好车,安亚让我们跟着她,进屋以后才发现这里其实仍是一栋窄而深的楼房,刚才我们进来的地方是后门,往前走,扑面而来一股油腻味道,像是个餐馆的厨房。安亚带着我们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楼,打开一个房间,里面都是刺绣的半成品,五颜六色的线团码得整整齐齐,占据了半个房间,想必是安亚住的出租房。 安亚很大方地示意我们把封迁安顿在她的床上,丝毫不在乎弄脏她的被褥。然后她再次匆忙出去。 看着安亚的背影,我不禁赞叹道:“真是个能干的小姑娘。” 昂密切观察着封迁:“封哥已经昏迷了。姐姐,他不会死吧?” 我闻言过去查看,但是看到那些深可见骨的化脓刀伤,还有坏死的皮肉,却是一筹莫展,比那时候看到介错的脚伤还为难。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第82章 【渗透】 昂说:“组织已经换届了,新公爵……就是猫哥,应该叫他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 跟介错所说的基本不差。我点点头:“嗯。” “猫哥一上台就特赦了你们,把你们从黑名单上除名。他现在作为组织新的领袖,即便有很多想法,却遭受了很大阻力,所以他希望你们能够回去帮助他。” “家族老人的阻力?还是理事会那些老顽固?” “不光是这个。”昂有点愤愤然,“是同舟会。由于那些老人从前的做法,同舟会其实已经渗入组织很深的地方了。猫哥现在想要从组织里拔除同舟会力量,树立自己的力量。他认为组织里的各种断裂,给了同舟会渗透的机会,所以他想干脆趁着他上位的时机,彻底……” 我冷笑一声:“莫非他还想洗白组织不成?” “……姐姐,帮帮我们吧!” “所以你为了帮他,就加入了组织?”我斜眼看他。 “不,我没有加入。”昂低下头,“猫哥让我跟着封哥来找你,让我还是遵从你的意见。” 我听他这样说,稍稍放了点心,语重心长道:“那么,你摸着心口问问,你自己想加入吗?” 昂从怀里拿出我给他的瓦尔特ppks,又另外掏出几颗子弹,递给我,轻声说:“爸爸的枪,我一直带着,但大多数时间,连子弹都没上过,没有开过一回,更没有伤过一条人命。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 这个孩子,永远都那么让人心疼。我长叹一口气,将他递过来的枪推回去:“那就好了,你可以随时过干净的生活。爸爸……还有你妈妈,都会为你骄傲的。”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拒绝猫哥,他对我……” 我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我努力压下心中生长的某种念头,转移了话题:“你妈妈他们,还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昂说:“我妈妈她,没救过来,现在是植物人,还好有猫哥请人护理她。不过对我来说,只要妈妈还活着,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已经满足了。刘法医对此觉得内疚,本来想带全家回s国的,猫哥软磨硬泡不让他走,想办法找人给他安排了工作生活,还让他外孙女上了达温府最好的私立学校,他终于答应留下来,我也不能确切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猫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你和猫鼬……” 我正要说出心中的疑问,忽然听得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原来是安亚把介错和素查接了回来。 我们对安亚自然是千恩万谢,素查放下药箱仔细清洗了手和脸,换了干净衣服,立刻去查看封迁的情况,随即给钱吩咐安亚出去补充药物和医疗用具,马上准备给封迁处理溃烂的伤口。 看到有了个医术精湛的专业医生,昂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我问介错:“阿原那边还好吗?那个祭司没有为难她吧?” “她没问题。”介错浑身汗湿透了,脱了外套在脸上擦拭几把,站在空调下面吹了一会儿,道,“阿原八面玲珑,又能服众,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妥妥的。倒是素查这家伙,躲在角落里吓得不轻,找了半天,死活才把他拽出来。” 说着他凑过去看了看封迁,摇摇头“啧啧”道:“真惨,肠穿肚烂,怎么弄成这样?” 素查十分不满:“人家已经自己缝合包扎得很好了!只是卫生条件不够,感染了。上次如果不是楼拉给你紧急缝合,你的脚未必保得住,不要只会说风凉话!” 昂皱着眉说:“那个女人太厉害了。因为是暗杀,他们双方都没动枪,封哥就让我躲在一旁看着,原本以为和以前一样十招内搞定,没想到那个女人太难缠,封哥的匕首反被她空手夺走,还把他伤成这样,最后好不容易用厨房的菜刀制服她。” “这所谓厨房的菜刀,是你递给他的吧?”介错问,“不像是他的风格。他引以为傲的oss呢?” 昂摇摇头:“我们知道剧院老板娘的地下营生,消声器的声音能瞒住别人,但绝对瞒不住她。递菜刀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虽然猫哥让我协助,但封哥从来没让我下手。这一次,再不想办法,我怕他会死掉。” 我回想了一下那个自称松梅的叽叽喳喳不太聪明样子的女人,怎样都没法将她和“厉害”挂钩,看到封迁这个样子,还真有点后怕,当时确实被迷惑了,幸好没跟她交手。 “装神弄鬼的也是你?” 昂低着头,说:“我没本事带着封哥离开,只好出此下策,转移人们注意力,不让他们发现我们。这些天,我只能借着鬼怪之说,到卫生间和餐厅取水、依靠餐厅里的熟鸡蛋维持……如果不是孔哥找到我们,我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不过孔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藏在舞台下面的?” 介错冷笑几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暗杀组织内同舟会的人,是猫鼬给你们的命令?” 昂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默默点头。 “以卵击石,以猫鼬来说,怎么会下那么愚蠢的命令,怕不是他自己乱了阵脚,就是你们自作主张吧?知不知道同舟会势力渗透了多少?而且,其实他手下真正能相信的,也只有铜蝎和龙吟了吧?” 昂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间角落:“只有你们……能帮他了。” “错。”介错说,“我们也帮不了他!你知道rothsfia顶层是怎样的?千疮百孔!仅凭几个人,怎么可能改变局面?” “那……” “有件事,我也是刚知道,你们听好了。”介错也在地上坐下,面对着我和昂,“你们的父亲,飞鹰,他带着楼拉的母亲鸷影,做的就是猫鼬现在想做的事。他们想要突破被同舟会控制的腐朽组织阶层,另外探索一套组织运行的新机制,更是想要成立一个自己的新团队。……可是他们没有积蓄力量的时间,只能仅靠几个人,一面反对着ginbile计划施行,一面推动组织脱胎换骨……” 我和昂都睁大眼睛盯着他:“后来呢?” “后来他们顺利实施了……一个月不到。”介错说,“时间太短了,短到很多人毫无知觉,短到连新制度、新命令都没有推到最下层,就遭到了那些老人串通同舟会的反扑。秘密推进新体制改革的人全军覆没,连他们的家人也惨遭牵连,一个不剩……除了你们。”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这个不重要。”介错说,“我只说结论,你们只要相信不是我编造的就行了,我永远不会拿楼拉的妈妈开玩笑,你知道的楼拉。……所以,我虽然很佩服,但其实对猫鼬这小子不是很抱希望。昂,你回去跟他说,要想摆脱,不能硬撑,同舟会和他的力量太过悬殊,而且,我和楼拉现在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虽然有道义上报答他的义务,但没有听他命令的理由。” 昂刚想反驳他,素查在一边说:“……他失血过多,现在血压很低,需要输血。谁能给他捐?” 介错略一思索,举手站起来说:“我来吧。以前在队里,彼此都知道血型的,我跟他一样,抽我的血给他。” 素查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你是恶人,我不相信你。” 然而拿了家用血型试纸简单检测过,发现在场的也只有介错和素查本人的血型和封迁一致。素查无奈,只得抽自己的血。介错毫不客气,撸起袖子伸手过去:“我来吧,你是医生,多保重,小身板别给你抽干了。” 不知为何,本来我心中十分沉重,一句话都不想说的,看到这场面,却一下子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 “实在想不出先前在剧院里你怎样给他缝合伤口,手法很专业。”素查花了很长时间才处理好封迁的伤,满头大汗对昂说。那时候我都睡醒一觉了。 昂说:“不是我。是封哥让我帮他拆了衣服上的线,自己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用铁丝缝起来的,好不容易才止血,后来才给他到剧院里偷了些道具白绫做绷带。” 素查深感佩服,又转过去感谢安亚给予我们的协助。安亚点点头,双手合十表示理解。 我也挺好奇:“安亚现在竟然能做到这样,她不恨封迁?” 昂说:“其实跟他矛盾最深的是孔哥吧?最后还不是救了他。” 介错靠在墙角摆手道:“千万别说得我太好!我跟他从来就没有什么矛盾,你这样说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他了!” 我对此嗤之以鼻:“你也知道自己是在欺负他啊?” “谁叫他欺负你呢?”介错笑道,“是吧?” “……” 素查道:“安亚说,不管以前自己遭受过什么,如今对方不如意,一定是上天给了他惩罚,她觉得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只是个需要帮助的人,必须要帮,这样才能不辜负自己内心。” 我心中赞同:“真是个有想法的女孩。这话,我会帮她转告封迁的。” 昂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了?”我问。 “姐姐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寂寞了呢!”昂看着我说,“……太好了。” 第83章 【年夜】 安亚虽然在阿原的剧院跑龙套,但并没有住在剧院,而是在小巷里的s国餐馆楼上租了一间单间配套的出租屋。饭点的时候,就到餐馆打工,闲暇时间帮人做手工刺绣,有时候去剧院排练,晚上表演。 这样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一下子住了六个人,还进来一辆车,拥挤不堪,很快就引起了餐馆老板的怀疑,我们只好谎称是s国过来找工作的人,找了安亚当向导。老板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多问,直接多开了一间杂物房给我们,让我们自行打扫进去暂住,说我们可以先在餐馆打工,等找到地方去了再离开。好心的老板还给我们介绍了当地的s国会馆,说实在没法生存的话可以去找会馆帮忙,我们自然千恩万谢。 但其实我们也没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在素查的治疗和安亚的照顾下,尽管条件简陋,封迁没几天就恢复得不错了。虽然还很虚弱,但他不愿意被人照顾,一定要下楼跟我们一起上桌吃饭。 昂看到封迁也来一起吃饭,把我们几个拉到一起,十分开心:“我们四个,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 就这样没心没肺的一句孩子气的话,却引发了心中的五味杂陈:再也回不去了啊……回想在李太太家的情景,竟有些泫然欲泣的怀念,大家都陷入沉默,不说话了。 许久,素查率先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再过一周就是月历新年,v国这边也过这个节日,这两天外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都在置办年货,商场人很多。过两天餐馆就会打烊休假,老板跟安亚说我们可以使用厨房和餐厅。不如看看要准备什么过个年吧。” 说到过年,昂更是开心:“是吗?这里气候那么热,都没有过年的感觉呢!怎么那么快就过年了?那么久了,也该放个假了……”安亚和素查都兴奋起来,各种讨论过年要吃什么、要做什么、要玩什么,只有我们这三个几乎和节假日无缘的人毫无知觉,面面相觑,甚至有些茫然:“这是又多活了一年吗……” ******************** 接下来一周,素查和安亚忙忙碌碌从外面带了年货和食材回来,昂也加入了他们,不停地争论应该吃什么:吃饺子还是吃粽子、吃烤肉还是吃冻肉、吃炖鸡还是水煮鸡、吃腊肠还是吃春卷……甚至春联应该写哪种文字、红包应该给多少都争论了半天,闹到后面终于各自妥协,达成了共识。难得这三个来自完全不同文化的国家的人,会对同一件事如此上心。 然后介错也加入了他们,帮忙布置场地、准备食材。虽然不能出门,但也少有地感受到了热闹温馨的气氛。 鉴于我对烹饪一窍不通,竟没人同意我参加厨房工作,我只能四处找工具打扫卫生。坐在角落里条凳上的封迁叫住了我,说有话要跟我说,于是我过去跟他并排坐在一起,看他们在厨房里忙碌。 “有什么事?”如今面对封迁,我竟然一下子搞不清是什么立场,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跟他说话,“……封医生,可千万别再跟我说什么主角光环的话哦,我不喜欢被苏,更不想被读者打死。” 封迁轻轻笑了笑,面有羞愧,道:“……谢谢你和安亚不计前嫌。这次我说真的。” “安亚说都过去了,那就过去了吧。封医生,都是为了任务,我能理解。不过你还是得好好感谢安亚,当面跟人道个歉,这个小姑娘不容易。非命令的情况下你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下手……你的医者仁心呢?”我跟封迁说了我们遇见安亚的经过,以及安亚逃家的理由,封迁手里拿着安亚制作的刺绣作品反复摩挲,低着头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会儿,封迁说:“秃鹫……已经逃了,现在很有可能藏身在a国。但他的实验室其实搬到了j国,好像藏在一片森林里。” “消息准确吗?他到a国干什么?” “暂时不知道,是从潘云海和跟踪你们那几个a国人的说法综合分析出来的情报。” “那你带着我弟弟又在搞什么鬼?” “截同舟会的信息,可是失败了。公爵其实早就看出秃鹫有断裂组织关系、叛归同舟会的意图,他身边有个负责与同舟会分部联络的专人,就是剧院里被干掉的那个女人。同舟会一般会将信息转化成暗号,链条式传递,只是下游链的下一环,早就被我们扯断,无从截取信息内容。原以为可以直接从那个女人那里套问,没想到连自己也……” 我从衣袋里掏出两粒黄金小球给他看:“一个是剧院你干掉那个无头女人尸体里烧出来的,另一个更加耐人寻味了,是在你叫昂拿给我的药膏里找到的,想告诉我什么?还是想暗示我什么?” 他愣了一下,拿过小球反复查看,开始思索:“这就是那个下游链的信物,那个人已经被我做掉了,可是在他身上搜索了很久没找到这个。所以是昂找到放在药瓶里的?他想告诉你我们在做这件事吗?还是还是在向你们求救?” 想起昂反复哀求我们帮忙的样子,不禁一笑:“这孩子……真是机灵鬼。不过幸好你们没事……那就好了。” “什么?” 我没回答,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准备年夜饭的身影,不禁微笑感叹:“真是太好了呢……就像一家人一样。我想每年都像这样跟家人一起过年。” ******************** 大家合力共同做好年夜饭,正要开餐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外面重重拍打餐馆卷帘门,着实让人惊悚了一阵。安亚蹑手蹑脚上前小心确认,接着马上找钥匙开门,竟是阿原搬了酒水饮料过来,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就知道你们会在这里!” 看到大家都一言不发,阿原笑道:“不相信我?剧院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你们就行行好收留我这个孤寡老人吧~” 安亚赶紧招呼她进来坐下,给她添了碗筷。阿原朝饭桌扫视一眼:“简单了些,但胜在人多热闹,阿原我也不客气了!” 介错搬了凳子坐到阿原旁边,仔细问那天的事。阿原胸有成竹,表示自己原先并不知道艹埭教就是同舟会的分会,但是那个祭司也知道她的地下营生,平时有求于她,并不会把她怎样,所以那天他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和人,只好胡乱应付做了法便回去了,那个十字架邪眼“圣物”还一直放在剧院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等过完年找s国会馆理事商量一下,我宁可供回狐狸大仙。”阿原说。 “s国会馆又是?”介错问。 “当地的s国人组织。说起来艹埭教在本地信众极广,当地原住民基本已经被他们洗脑了。我的地下工厂不过是夹缝中生存,剧院的人也基本信那个教,队伍不好带呢。本地只有s国移民的会馆才能跟艹埭教抗衡,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把握当地经济命脉,武坎倒了以后又接管了这里的公共服务体系,在当地政治人脉上双方不分伯仲,一直在斗。” “如果你跟会馆理事有联络……” “会为你引荐的。”阿原笑道。 “不,你误会了。”介错说,“我并不想认识那些理事,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们传达某些信息,在以后的行动中能给予我们一些帮助。” “那又有什么难的呢?”阿原爽朗笑道,“阿古交代的事情,必须做到!”说着夹了个春卷喂到介错嘴里,让我好一阵恶心。 第84章 【贵人】 年夜饭其实比较简陋,因为素查带的钱都用来给封迁治疗了,安亚交了房租后也没有太多富余,而我和介错、封迁和昂根本就是穷光蛋,所以晚宴并没有他们讨论了半天的冻猪肉、水煮鸡之类,只有一些春卷、粽子等,还简陋地包了素菜馅的饺子。 即便如此,我们依旧十分满足,在阿原的热情招呼下,气氛完全调动起来,大家毫不客气地就着阿原带来的酒水饮料看餐馆电视,打扑克、下棋,其乐融融,即便语言不通,却也玩得热火朝天,一直持续到深夜。 安亚看快到午夜了,就提议找个地方新年倒计时吧,于是大家来到天台看别家烟火。 登高望远,小镇灯火尽收眼底。安亚兴奋之至,拢着双手做成喇叭状朝着远方大声呼喊。素查说她是在庆贺自己的新生,因为以前她在家里从来没能做自己的主,一直都是家里的工具,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就好像重新出生了一次。这让我不免唏嘘——自由的代价可真是来之不易啊! 素查问:“楼拉,你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吗?” 我转头看看昂和介错,心中暖暖的,说:“方向我不知道,但我今年有失有得,虽然我失去了我的父母,却找到了真正想要保护、想要依靠的家人。不管身处什么样的险境,只要能跟家人、朋友在一起,就很满足了。” 我趴在天台栏杆上,一边和素查聊天,一边伸手指点着楼下各条街道流光溢彩的新年灯光。在微醺的朦胧中,那些金黄色的灯光四处流动,像条流淌着金黄美酒的河流,看起来那么温暖、那么美丽。介错忽然从后面走上来,把我的手抬向了天上闪耀光芒的太岁星:“来,帮我把它打下来。” 我掩面笑话他一定是喝猫了,却也配合地以手比枪,瞄准了太岁星,可嘴里还没来得及发声,只听四周猛地传来“砰砰”的声音,无数焰火从不同的方向打上天空,仿佛将我们包裹,然后在深蓝色的天幕中散落开来,造型各异、五颜六色、光芒万丈,昂和安亚兴奋得大叫大跳起来,而太岁星在如此壮丽的光芒中仿佛自惭形秽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介错突然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有些哽咽地说:“楼拉,谢谢你陪我熬过这一年!你就是我的天乙贵人!” 为避免尴尬,昂转过去对其他人说:“我们大家都许个新年愿望吧!——我先来,我祝愿今年大家都平安,我姐姐能永远幸福,猫鼬哥能尽早实现他的计划,还有我……” 素查打断他:“停停!你这都多少个愿望了?该我说了——我希望今年能够回到故乡,陪我妈妈安享晚年!” 安亚也许了愿,素查说她想挣多点钱在首都开个自己的手工工坊,有可能的话,还想去学校里读书。 大家看看阿原,她拄着拐,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深吸一口:“我就是个生意人,没你们这些虚头巴脑的弯弯道道,能发财就是目标,未来我已经看到了。” 然而问到我们三个人的时候,竟都有些茫然,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太过注意自己的想法。思索良久,封迁看看安亚和我,说:“希望以前被我伤害过的人,都能原谅我。” 我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昂和介错身上,说:“我说过了,如果能跟家人和朋友永远在一起,平静生活就好了……” 最后轮到介错。他低着头,微卷的头发散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许久才口齿不清地说:“我想和楼拉……” 听到点名,我急忙抬头,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深邃得像是要把我吸进去。我心中一动,不禁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其他人也面容严肃,紧紧盯着他,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愿望来。 他眼神深邃地凝视我几秒钟,却突然一转头,匆忙蹲到一旁呕吐去了,看来真是喝多了。大家伸长的脖子明显失望地缩了回去,看起来就像是漏气的气球,瞬间矮下去一截。 阿原顿时哈哈大笑,连拐都撑不住了,跌倒在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妹妹你可真是他的呕像啊……” 我被戳到痛处,简直气急败坏:“说什么呢老妖婆?” 封迁怕我借着酒劲跟阿原动手,摁住我肩道:“介错喝酒不上脸,偏偏酒量还不行,你还是送他回去休息吧。” “你怎么知道?”我反手一甩,封迁霎时将手抽回。 “我怎么知道……他以前是我的组长,我也在第一分组干过一段时间,当然知道。”封迁凑过来低声道,“但介错以前极少喝酒,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喝酒都是灾难,请你赶紧送他回去。” 我狠狠瞪了几眼阿原,她一面在安亚的搀扶下爬起来,一面朝我摆手,继续笑:“从来没见过阿古对谁那么上心过,快带他回去,你俩好好深入了解下吧!丫头!” ******************** 我搀扶着介错回到暂时作为房间的仓库,帮他弄干净,照顾他躺下。我自言自语道:“阿原才是你的贵人吧!我那么笨,明明什么都帮不了你!”说着转身想走,他再次叫住我。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莫不是又准备跟我讲什么月球潮汐计划?……可千万别了。这样想着,却老老实实地把纸笔都找过来交给他,还盘腿坐到地铺前,像学生一般洗耳恭听。 介错说:“楼拉,你不要恨阿原,她挺可怜的,做到现在这样不容易。” ——那我就容易了?我心里十分不高兴,嘴里却口是心非地答应道:“哦。” “她好像说过我有个妹妹吧?” 这倒是我在意的事情。我急忙点点头:“是呀。你不是说你是刘瞎子收养的孤儿吗?还有个妹妹?她现在在哪里?” 介错坐起来,揉着太阳穴:“想了好多天,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怕你不相信。我现在是难受,但我没醉,我在很认真跟你说——那个妹妹,就是阿原本人。” 这……我赶紧扶他躺下:“醉得不轻,还是赶紧休息吧,明天再说。” 他却用力拉我过去:“你听我说!” 我没留意,一下子倒在他身上,近得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荷尔蒙味道,脑子一迷,心中慌乱起来,赶紧就势滚到一边去,保持一定距离:“说就说嘛,别动手,我打不过你。” “……阿原有人格分裂障碍,身体里面住着两个人。周围的人包括我师父都知道,唯独她自己没有查觉。当时大家都是小孩,不知道该怎样跟她相处,都敬而远之,她觉得是大家在孤立她。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个叫做人格分裂,只是觉得好奇才接近她仔细观察。” “哈?” “她有两个人格,一个是手工天赋满满但性格文弱的男孩,另一个是个爽朗泼辣的女孩。她这两个人格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但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耐人寻味的是,她这两个人格互相能感知,却互相以为那是别人。男阿原以为那个女阿原是我的妹妹,非常羡慕女阿原的那种开朗性格,女阿原还真的把我当成了哥哥……总之一言难尽。” “这么说她从小就有人yao潜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必然的?” “还不太一样。后来师父也觉得她这样有点麻烦,不想留她,才那么积极去为她摸骨寻找家人。其实她本人是抵抗的,女阿原说她绝对不会离开,否则就去死,师父就叫了几个人把她捆在床上,当时她的状态非常恐怖,我们都以为她要变成另一个物种了。过了好几天,才终于平静下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两个人格开始融合。当然,她最后还是跟家人走了,让我羡慕了一阵。之后师父死了,我们也散了,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我是万万想不到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怎样接话,斜着眼睛瞥他:“介错……我发现你真是每次喝点酒就可以写小说了,脑洞挺大。想了那么多天就想出这科幻故事?你就照实说我也不会嫌弃你没有创意啊。” 他一把掀我到地板上:“滚,爱信不信!还有,我现在不是组织的人了,叫我孔嘉古!” “所以,孔嘉古还真的是你的真名?” “大家不都叫你楼拉么!” ******************** 后半夜,大家从天台上下来,看到我一个人在走廊上吹风,还挺意外。 年也算过完了,大家互相问起今后的打算。阿原表示会好好把安亚照顾好,可以联系送她去s国会馆管理的学校读书。可能是因为介错的故事,现在我怎么看阿原都觉得怪怪的,不知道用什么眼光看待她才好。 素查对封迁说:“这里的医疗环境不方便,怕你的伤会留后遗症。如果去我家那边,医疗条件总会比这里好点,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进医院治疗。要不要跟我过去?” 封迁上前抱抱素查,表示感谢的同时也婉拒了,说自己和昂还有其他任务。 “那姐姐呢?”昂问我。 “我们目前还有要找的人。” “那,”昂急切地说,“如果能说服姐夫的话,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行动呢?” 我脸都臊红了,猛锤他肩膀:“姐夫你个头!” 【本卷完】 第85章 【原罪】 阿原朝我招招手:“妹妹你过来,跟你聊聊。” 我没好气道:“有什么好聊的?” 其他人一看没他们的事了,便陆陆续续回去休息,走廊上就剩下我和阿原。 阿原递给我一支烟,我摇头拒绝。她便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瞪着她没说话,脑子里却纷繁复杂。 阿原吐出一个烟圈:“窗户纸没捅破?要不要我帮你?” “谢谢阿原姐。”我皱眉道,“明明喜欢他的是你,干嘛老来招惹我?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被你们调侃,你老拿我和别人开h腔,我很难受,觉得自己不被尊重。以后请不要再这样说我了。” “那是因为心里有疙瘩没解开吧?”阿原笑道,“我看他都没打算藏着掖着了,你倒是跟刺猬一样,想喜欢又放不开,有什么不敢的?” “刺猬”这个词犹如一根针,在我心头狠狠扎了一下,似曾相识。我确实不敢,心里始终对介错怀着一种敬畏或者干脆说是隔阂,只能小打小闹地试探,却永远不敢放开去接受。这是为什么呢? “你可不知道先前他有多讨厌我,天天都恨不得打死我。现在来说这个……相当不真实。”我故意挤着笑说。 “他这样说的?哈哈,那就更奇怪了。他这人虽然对别人从来不上心,却也从来没有特别讨厌一个人过,更何况能讨厌到想打死她。你对他来说,着实特别。”阿原朝楼下掸了掸烟灰,“我猜猜……其实是不是你心里还有别的人?凭我直觉,你们之间隔着一个人,但不是我。虽然我还挺希望是我的……会是谁呢?” 我的脑子越发混乱。在纷繁的线条中,一个影子却在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来,那是我妈妈。我终于明白自己那种畏惧感来自哪里,原来我一直敬畏、想要亲近、想要依靠的不是介错,而是我妈妈。我一直都在追寻着妈妈的影子,介错这个人,只能说志同道合,却还达不到情投意合。我以为我爱的是他,其实一直在追求的,还是我妈妈,所有的这些感觉,原来都是错觉! 我突然对自己的恋爱脑感到羞耻,不知不觉就被这段时间的经历蒙蔽了头脑,让自己产生那么多的错觉。原本以为他一直在把我当成我妈妈来意淫,总是不由自主地揣测他的想法,没想到竟是我自己将他当成了妈妈的替代品,自以为多喜欢他,结果想要靠近的还是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幻影……如果喜欢的不是真真实实的本人,这种爱完全不堪一击,那不是我想要的关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那么想要去依靠他,却从心底在抗拒。我作为妈妈的女儿,根本就没有去爱他的资格和立场,这是个原罪。以我这个多余的身份,就算开再多暧昧的玩笑,嘴上占再多便宜,却没法真正接纳他,放手去爱他,尽管以这样的想法呆在他身边确实很渣,好像在骗取他的保护和同情一样,对他非常不公平,但凭我一己之力,真的没法跨过这道坎,而且将来也很难跨过去。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跟自己别扭,主动去放弃这种无谓的努力。 想到这里,我反而有些释然了,长长呼出一口气,对阿原说:“……谢谢你,阿原姐,我明白了。” 阿原面露惊讶的神色:“哎呀,你明白了啥?我可什么都没说呀!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让我帮忙转告阿古的?” 我挤出个笑容:“真的没有,谢谢。我也搞不懂你,明明你那么喜欢他,却非要把我跟他拉一块儿,想不通。” 阿原看我实在不愿说,也不催,在墙上掐灭烟头,说:“以后在武器方面还有其他方面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找不到我就直接联系s国会馆。” 我谢过她,帮她把轮椅推到后门,阿原说:“别送了,你身份敏感,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呀,爱就要大胆说,他都跟你表白了你还犹豫什么?说出来了,心里的坎就过去了。我真心爱阿古,就像他青梅竹马的妹妹一样,所以我希望他能找到真爱,不要像以前那么孤单了。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也赶紧放下心里那个人吧。” 我有些不耐烦地“哦”了一声,心想确实只有精神病才能说出这话、做出这事来。 阿原突然转过来盯着我,把我吓了一大跳,以为心中所想被看穿,还尴尬了好一阵子。 她幽幽地说:“对了,说了半天阿古,倒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你要找的人,好像有线索了。” ******************** 第二天莫名睡到日上三竿,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了,连梦都没有做。 醒来才发现,和我同室的安亚不在房间里。起来找她半天,才看到大家都在餐馆里,连阿原都来了,提了一袋子红包在发利是。更可恨的是,他们连早餐都吃过了,竟没给我留一点饭。我一面埋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神经大条春眠不觉晓,一面责怪他们连昨夜的剩菜都吃得一干二净。素查拉了一张凳子过来让我坐下,给我端了一碗清水素面过来,说现在正讨论接下来怎么行动。他说阿原在边境有人,可以把我们弄到j国去,然后用一天多的时间穿过j国,就可以到达g国素查的家乡——位于j国和g国边境的ta县。介错表示可以顺路送素查过去,因为他对秃鹫的j国实验室比较感兴趣。昂很高兴地告诉我,他和封迁会跟我们一起走:“姐夫已经答应了!” “说了不是姐夫,不要这样叫人家,不礼貌。”我悻悻地说,然后思索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你们计划不错。……至于我呢,这次就不跟你们走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现场顿时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唯有阿原“啪”地打燃火机,点了一支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意味深长。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还有点事没搞清楚,所以会先在这里住一阵子。等我想明白了,会想办法过去跟你们会和的。” 介错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怪。 封迁对介错笑笑:“借楼拉一步说话。”便远远拉我到一边,耳语道,“楼小姐,你这又是闹哪一出?真的不打算跟你弟弟一起走?” 我坦然道:“封医生,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我弟弟……” 封迁扶额道:“其实……这段时间带着他,我有点为难,一直在找机会把他还给你。你知道,尽管他没有加入组织,但是他在组织里身份极其特殊,有点……” 我心中那股沉淀已久的不祥预感再次被涤荡起来:“什么情况?” 他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我不好说……你这个弟弟,那方面取向有点问题,他虽然没有正式加入组织,但现在内部都知道他是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的……我也就随口说说给你点心理准备,等他出柜时候你不要太惊讶就好。” “等等!”也许是因为没吃早餐,我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猫鼬是……?那以前听说那个吴芳芳又是什么人?那小子在搞什么?看我不打死他!” 可能是因为声音越来越大,引起大家侧目。我索性转头问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留下来?” 昂突然间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吞吞吐吐道:“……好,好啊。可是,为什么呢……” 我大声说:“你影响了封医生行动,人家跟我投诉,都嫌弃你了!还是留下来跟着我吧!” 封迁有点无奈,慢慢回去坐下,敲着额头道:“……算了,主角都是用来被人讨厌的,为了推动故事发展,还不能直接打死……真是让配角很难做啊……” 第86章 【玩偶】 介错猛地站起来,连碰倒了椅子也浑然不觉。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拎起我的领口,把我拽到后门车库里,强硬地问:“你在搞什么?!” 我早已知道自己那么作,肯定会引发这样的后果,不过既然想明白了,也并没有什么压力。我挤出一个笑,说:“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带着我这个累赘。我确实很蠢、很弱、很差劲,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搞不定,还一直用‘想成为你的家人’这个龌龊的理由躲在你背后,骗取你的同情和保护。现在我终于明白自己有多猥琐,现在真的不想再拖累你了,也不想再被你嫌弃。我想暂时离开你,自己好好反思一阵子。如果什么时候能想明白,也许还有再见的时候,没准我还会去找你的。” “我没有嫌弃你!是我自愿的!”他有点着急,“……是阿原跟你说的?她跟你说了什么?不要听她的!你不相信我?” “跟阿原无关,我相信你!我只是……不太相信自己。” “所以你不光骗我,连你自己都骗?”他攥紧拳头,仿佛在强压怒火,“……我说过,不会让你离开我!” “是因为我了解你的弱点吗?”我平静地反问。 “是因为我爱你!”他上前扳住我肩膀,“我现在是很清醒、很认真地跟你说,你不明白?” “我确实不明白你爱的是不是我本人。”我挣脱他,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明白……我可能不爱你。至少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爱……所以我还是想暂时离开你,冷静下来确认自己的内心。” 他一愣,嘴唇翕动几下,始终没说出话,却突然浑身颤抖起来,眼神犀利得让我十分害怕,甚至都有了伸手拿武器的下意识动作。 安静了许久,仿佛空气都要凝固,他眼睛红了,低下头,放开我:“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自己静一静。” 我略微有点意外,原本以为他至少会打我一顿,都已经做好了挨揍的觉悟,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就放过了我,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说:“……谢谢你的理解。” 他就地坐下,一言不发背对着我,摆摆手让我走。 ******************** 当天下午,他们就决定启程。临走前,封迁又叫过我到一边,递给我一样东西,低声说:“介错叫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接过仔细看,是那时猫鼬给我的银行卡,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一路奔波中把它搞丢了,介错也说过不希望我使用它,却没想到这张卡一直保留在介错身上。我心里一酸,赶紧推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说什么了?”我问封迁。 封迁冷笑一声,把卡硬塞到我衣服兜里:“……说真的,我真想看到有你哭的那天。当初如果不是命令的话,真不想救你。”便转身上车,朝昂招招手,“好好看着你姐姐,有事联系啊!” 昂和安亚似乎奇怪于这种气氛,问我:“到底怎么了你们?” 阿原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目送他们绝尘而去,又点了一支烟,笑道:“安亚这里不方便,你们可以到剧院住,教会那边现在大可不用担心了。……对了,我们剧院年前引进了新剧本,跟以往不同,是外国戏剧,我们研究敲定,改成了改良戏的版本,已经初步排练过,在你们瞎闹腾这段时间里,服装道具都做好了。过几天赶新年档试演,你们过来帮看看,提些意见。” 昂回答道:“阿原姐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啊……是什么剧?” “《玩偶之家》。” “什么意思?你故意的吧?”我不满地瞪她。 ******************** 按照阿原的安排,我和昂又搬回了剧院顶楼的房间。过了两天,演员们陆陆续续从老家回来,进入了繁忙的新剧排练当中。 我在观众席上观看他们排练,坐立不安,那剧情越看越不是滋味。最后看到女主角娜拉出走那一幕,极其烦躁,干脆起身到门口地摊上要了酒喝。 昂跟出来,在我身边坐下:“姐姐,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啊?你跟姐夫……孔哥到底怎么了?” 我拿着啤酒瓶对着嘴吹,问他:“……你觉得娜拉出走了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昂说:“以前有个作家不是探讨过这个问题么?他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娜拉即便是出走,她如果不回到丈夫那里去,要么堕落,要么只能死去。” 我喝得有点上头,昏昏沉沉之间听到他这话,感到有些绝望:“就不能有别的可能性吗?娜拉不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更好地生活下去吗?” “如果像阿原姐这样,应该就可以吧……但是阿原姐的辛苦,少有人能复制啊。姐姐,我们还是追上去吧,孔哥那么爱你……” “因为他爱我,所以我也必须要爱他?因为他开口向我表白,我就必须要答应他?不爱他、不答应他我就是有罪?你们就要攻击我、辱骂我?……你们是不是觉得有一个强而帅的男人喜欢我,是我的荣幸?所以不准我有拒绝的选项?觉得我怎么能够这么不识抬举去拒绝他?还是说,我根本不配?”说着说着,我激动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可能有人会这样觉得,但我不这样想。”昂说,“会这样认为的是阿原姐和封哥吧,因为他们都崇拜孔哥,肯定是更偏向于他的。但我站你这一边,姐姐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稍稍平静下来:“就算是你,也没法完全理解我,一个人要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就像如果你没见过我手里这个酒瓶的话,光是听我描述,你一定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子、什么手感的东西……这个世界对我们太苛刻,别人只会觉得我这样身份的人,那么多余,根本不配得到什么,也不配去选择。你这样一个被大家捧着的孩子,不会理解我的……” 昂摇摇头:“我就算不理解,也多少能明白一些。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固执,非要证明到所有人都认可了,才能真正承认自己。……没想到你的内心,还是那么寂寞。为了对抗世俗的看法去牺牲自己的感受没有任何意义,可能是以前爸爸对你要求太高、管控太严格了吧?我们现在其实可以慢慢来的啊……” 昂坐到我面前,表情认真地说:“姐姐,我想看到你大胆的去面对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因为你不被承认的身份而否认自己的全部。如果我妈妈的道歉还是不能让你释怀的话,我替她弥补,只要你高兴,把我怎样都可以,因为现在你是我唯一可以说话、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请你认真地去正面回应孔哥的表白,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而是因为你喜欢他,好吗?” 我有些茫然:“……我喜欢他?……不,我并不喜欢他!他喜欢的也不是真正的我,他保护我也只是我妈妈给他下的命令,就连爸爸也是,你们都是……根本就没有人真正喜欢我……童氏秋草、安亚、方玭都逃脱了控制,只有我仍然是个没有自我的玩偶,永远都是为了别人的要求活着,我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凭什么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必须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活成你们希望的样子……”我越说越激动,一下子没控制住,靠在昂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87章 【善坛】 在剧院的日子越过越颓废,心里空落落的,失魂落魄,甚至弄不清楚今夕何夕。冷静下来,确实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作,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跟世界和解,可还是想得太过简单,本来就是个心理不健全的人,其实周围的人已经对我很宽容了,我不该对他们那么任性。 期间跟昂聊了很多,也提到他和猫鼬的关系。昂对于我知道这事很吃惊,可也大方承认了,还很体贴地问我会不会因为他出柜就不认同他、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怪人、给我造成压力。 我有气无力道:“你都没觉得我是个精神病,已经很感谢你了,以我搞不清楚自己心情的这种乱七八糟的爱情观,有什么资格跟你提什么样的感情才是对的呢……你是我的亲人,你的选择我当然会支持,只要你过得好,其他都不是问题。只是猫鼬这个人……”我刚想说猫鼬这样的身份可能会比较麻烦,然而话到嘴边,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以我本身的认知来看,猫鼬似乎也并不是多坏的人。至于一直在提醒我要小心猫鼬身份和行事的人,除了介错还有谁呢?他因为想要远离组织,所以刻意去回避猫鼬,可我为什么总是不知不觉会把他说的事情当成圣旨来做,甚至还自我洗脑认为这是自己的想法,我是有多差劲!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介错以前一直说我没有脑子,果然我还是没有自己的主见呢……啊为什么又是他!我狠抽自己的声音更响了,昂赶紧过来拉我,生怕我发神经把自己废了。 ******************** 这几天外面也不是很太平,镇上一家s国早期移民的黄金店老板在大清早开门营业的时候,门口开过一辆宝马牌摩托,在他店门口停留了几秒,骑士持枪将老板一发击毙,便驾摩托扬长而去,干净利落。金店雇了人去查,竟几天找不到凶手,甚至连凶手骑的摩托都找不到。 过了几天,巷子里发现一具尸体,从尸体身上带的枪械型号和使用子弹型号看来,像是杀害黄金店老板的嫌疑人,可是死无对证,死法也蹊跷。由于之前武坎一手遮天,当地医院十分懒怠,救治病人也不甚上心,更别说去收拾无名尸体了。最终这具尸体被收敛到了善坛,择日送去火化处理。 昂怕我长时间在屋里闷坏了,硬拉我过去看热闹。虽然我实在无心去管那种一看就是生意上的仇杀之类的闲事,可一旦看到尸体细节,忽然觉得触目惊心,想靠近确认一下,不知不觉就跟着义工们到了善坛外面。 所谓善坛,是s国会馆下设的一个慈善机构,在一个像庙宇一样的建筑群当中,由s国商会提供资金,召集当地闲杂人等,给最低的生活费用,让他们在这里做义工,平时做一些接济贫困、施粥施饭、救助伤残、处理当地紧急事件、收敛无名尸体的善事。在当地公共服务机构瘫痪的情况下,善坛几乎包揽了基础公共服务的各方面事情,因此当地人发现事情一般不会报警或者叫医院救护,而是首先报告善坛,一来二去,s国会馆的地位在当地极其重要。据说艹埭教那边看到这种情况,也开设了类似的机构与之抗衡,可是因为开设晚,制度不太健全,知名度远远不及善坛。 刚要进善坛,就被义工们拦下来,结果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义工听得懂我们说话。他们讨论了一下,去叫了一个年轻人过来,这个年轻人打扮很普通,皮肤黝黑,面相颇有s国人的面貌,也会说s国语言。他自称姓林,问我们过来有什么事。我自己也颇觉得尴尬,只好编了个理由回答说刚才那具尸体有点眼熟,想再看看。林先生问我们是不是认识这个人,我坚持说只是有点眼熟,想确认一下,看一眼都好。他便拿了表格给我们登记。 林先生说其实晚点他们叫人清洗好以后会拍清晰大头照贴在外面的公告栏里,从照片确认就好,不用专门跑到这种地方来,一般来说,如果一个月没有人认领就送到火葬场火化了。当然,既然我们来都来了,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也不是不行。 我们谢过林先生,跟着他进去让他打开塑料袋仔细查看。这是个陌生男人,从面相看来应该是v国本地人,不难看出死因是枪杀,太阳穴上赫然一个血窟窿,没有贯穿。 “你认识他?”昂小声问。 “不认识。你想办法帮我支开林先生,一两分钟就好。”我压低声音说。 昂便借口去洗手间,让林先生给他指路。我用眼角余光看到他们转到门外,便迅速伸出手指,用力戳进尸体脑袋上的枪眼里,试图抠出子弹,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 林先生目送昂拐进洗手间,便回身进来问:“怎样?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将手背在背后,故作恶心道:“果然不是,早知道应该过一阵子去看你们贴的照片就好了……真的有点不适应。” “早就说了,姑娘家就不要看这种场面了。不是你认识的人就好,那走吧。”林先生让我先走,随后拉上塑料袋拉链,在我后面锁了门。 “林先生……你们这里的s国人都姓林吗?”我回头随口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啊,是啊,因为会馆就是本地林氏宗亲创立的,所有理事和管理人员都姓林。当然,现在只要是s国人,就算是外姓,遇到困难也会接济的,有什么困难找会馆就可以了。”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单手接过:“谢谢你。请问……你们工作人员里有没有姓方的人?” “姓方?”他想了想,面无表情道,“对不起,我不太有印象,我只负责管理善坛这边,会馆人太多了,你问问理事会可能就知道了。小姐你应该是才过来不久的吧?” “是啊。我们是阿原剧院的,跟朋友一起过来,最近朋友失踪,正在找呢。” 结果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听到“阿原”这个名字,林先生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好像不太待见,也懒得跟我多说,敷衍道:“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到会馆报备。” 别过林先生,出了善坛,昂跟上来问:“发现了什么?这个人是谁?” 我举起血流呼啦脑浆粘液一团糊的拳头:“这个人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被什么武器打死的了。”我张开拳头,里面空空如也。 昂一脸迷茫:“姐姐是想改行当侦探吗?” “并不呀。我可没那个脑子,也不想那么高调。” 昂笑道:“可以化名嘛,比如说那个叫什么洗衣机的名侦探,化名叫柯什么的……你也可以化名‘柯基’啊。” “对,我化名柯基,你这个助手叫哈士奇好吗?”我斜眼看他。昂哈哈大笑起来。 ******************** 阿原剧院的新剧《玩偶之家》不断改进,于当晚公开演出。当天晚上剧院人头簇拥,观众席竟然爆满,一晚上还加演两场,直到深夜还有人过来抢票。阿原专门给我们留了最好的位置观看首映,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第88章 【上元】 新剧首映很成功,大家似乎都忘了前段时间发生的凶案,在阿原的运作下,剧院很快恢复了正常,而且她的地下作坊也并没有停止工作,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望尘莫及,都开始有点佩服她了。 过年那天晚上,我送阿原回去的时候,她对我说方玭可能仍然留在本地,然而她也并不明确知道方玭具体在哪里。我和介错与松梅发生冲突那天晚上,阿原半夜两点才回剧院,其实是有人私下请她去鉴定一种奇怪的弹痕,然后她发现那是高压气流装置损坏的,而这个小镇里,除了她,根本没人知道这种高压气流装置的存在。她对此感到惊悚,不得不重视起这件事来,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制作的高压气流装置能达到如此效果,由此她判断方玭还在镇上,而且仍然还在活跃。知道方玭还好,我也稍微放了心,只是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跟铁手岩鹰生气,我觉得这事确实不值得。 ******************** 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元节,可能是s国人占当地人口一定比例,竟然镇上也举办了盛大的灯会,人们纷纷出门看灯、娱乐。 尽管当晚剧院连演两场戏,阿原也给我们留了票,但我说什么也不想再去看这些看不懂所以然的改良戏了,天还没黑就拉着昂去河边看灯。 街道上熙熙攘攘,女孩们三三两两身着民族盛装,五颜六色精心设计的长袍灵动飘逸,在街上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夜幕渐渐降临,家家户户门口还有宽阔的河两岸陆续亮起了灯笼。v国的灯笼五花八门,虽有s国形制,又有改良,里面用竹篾架成热气球形状、陀螺形状、蒜头形状、扁圆形状、长方形状、六角形状、帽子形状……然后蒙上各种颜色和花纹的丝绸,上面还有毛笔画出来的各式图样,色彩缤纷、琳琅满目,在夜空中与月亮交相辉映、在水面上流光溢彩,河面顿时成了灯笼的海洋,美得让我心都要融化在这样的光影之间。 有会馆的义工在河边分发孔明灯,说统一时间在河面放灯,让我们领个灯准备一下。 我对昂笑道:“一起许个愿吧。” 于是我们领了个孔明灯点燃,开始默默许愿。孔明灯渐渐膨胀起来,在我们的手中蠢蠢欲动,似要挣脱控制,飞向自由的远方,然后在天尽头燃烧自己。 “姐姐你许了什么愿望?”昂偏头过来问,“……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不是跟我没关系呢?” “那你又许了什么愿望呢?该不会也跟我没关系吧?” 我们相对尴尬,“呵呵”一笑,各怀心思。 我仍然感到愧对介错。我真心希望介错不会因为我的任性和不近人情而改变他自己,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好好活下去,那就好了…… 有人发了放灯指令,河边所有人同时松开手,千百只孔明灯争先恐后,纷纷载着人们的希望,飘散向天空,笼罩了河面,天上、河里顿时都跳动着流动的光影,所有人一起欢呼起来。这明亮跳动的火焰不知道突然间触动了我的哪根神经,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好美啊,如果猫哥能看到就好了……”昂仰头望着这不似人间的美景,喃喃道。 “……不能联系吗?那就什么时候回去找他吧,你决定的事情,我支持你。如果有什么后果,我陪你一起面对。”我擦擦眼角,对昂说。 他的微笑在我看来非常温暖,眼睛在灯笼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我知道姐姐对我好,总是能够让我坚定去做自己。除了姐姐,就只有猫哥对我这样,他从来不会直接告诉我你应该怎样,而是会让我亲眼看到事情的更多种可能性,允许我自己去想,然后让我自己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一次,他让我跟着封哥来找你,也是为了让我看到你的处境和想法,慢慢修正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嗯。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又有什么想法?” “你很强。”昂看着我说,“你和我妈妈那种只会自怨自艾的样子不一样,你一直知道自己的立场所在,一直在坚定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从来没有动摇过……是我想象中的英雄。” 这句话似曾相识,可是朦胧中,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似乎有点抵触去想,飘渺虚幻,在我的头顶漂浮,我伸手捞了几把,始终没法抓住它,终于放弃了追溯。 昂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想要脱离组织的想法,所以会视猫哥为敌人。可他在你们落魄的时候帮助过你们,现在正是他需要你们的时候,就算你们不再回组织,但是不应该念及私人情谊,帮帮他吗?还是说……这是孔哥对你的要求?但是姐姐你其实明白自己内心想的是什么,你明明特别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做,这不就是你忍痛离开孔哥的理由吗?” “……你的任务,是来说服我回去吗?” “可以吗?”昂很真诚地看着我。 “……你让我想想。”我内心又开始挣扎起来。其实一开始封迁就说过猫鼬希望我们回去报个到。那个时候我明明都欣然答应了,可为什么现在突然抗拒起来呢?是介错叫我无视猫鼬,让我从此事抽身出去?可理由是什么呢?他表现出来的对猫鼬组织的反感控制了我?果然是不知不觉中被他洗脑了么? 我用力甩甩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猛然间,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不禁被吸引。 那人跟大多数本地姑娘一样,用筷子简单盘着发髻,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贴身的素色长袍衬托出曼妙的身材,袍子过高的开叉若隐若现地露出了裤腰上的一抹白瓷一般的肉体,在暗夜中亮得像一颗珍珠一般流光溢彩……我的目光紧紧被她吸引,很久挪不开。 “好漂亮的大姐姐啊。原来姐姐也爱看美女?”昂笑道。 我不知不觉跟了上去:“……我认识她!” ——那个背影,像极了方玭! 我紧紧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她的左手臂,用力捏了捏——这种僵硬的手感,应该没错了。顿时大叫一声:“方玭!” 她迅速抽开手,惊讶地回头看我,随即眼神变得迷茫:“你……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认错,这机械手感,怎么说也是交过几回手的,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不记得我了吗?方玭!” 旁边一个陌生男人走过来,温声问她:“怎么回事?” 她回头对那个男人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把我认成谁了。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可怜的……”她温柔一笑,拍拍我,跟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 昂走上来说:“姐姐,你最近精神恍惚,真得好好休息,没准真是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我抚摸着肩膀,精神恍惚未定,“那就是我要找的人……想不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着,我突然怒气上涌,把手里的小吃狠狠摔在地上:“声音沙哑成这样还要装,当我傻子呀!!!” 第89章 【利广】 夜已经深了,空气越来越凉爽,甚至透着一些寒意。我在善坛门口,如困兽一般走来走去。昂裹紧衣服,坐在石阶上说:“我们到底来这里是干嘛呢?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姐姐。实在不行我们先回去。” 街市上的灯笼早已经陆续熄灭,只有远处河两岸的灯笼还在闪耀着微弱的光芒。看灯的人们也都消失了踪影,冷清的街道上偶尔有一只老鼠窜过去。 先前在街市上,方玭拍了拍我的肩膀,别人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明白她的暗语。她还在使用之前和铁手岩鹰交流的那套模式,让我凌晨三点在善坛门口等她。 善坛的门倒是从来不锁,因为镇上也基本不会有人半夜跑到这种晦气的地方来,可是没有消息,我也不敢贸然进去。 等了许久,正打算要放弃,准备回剧院的时候,只听到“吱嘎”一声响,善坛的木门悠悠打开一条缝,方玭伸出半个脑袋,招招手让我们进去。我们左右看看,溜进善坛。 夜晚的善坛,和白天看起来不太一样,四处透着诡秘和阴森。方玭换了一身黑衣,唯有面庞皎洁如月,在黑暗中透着柔光。 “只有你?介错呢?还有这位是?”一进去,方玭就问我。 我扑上去紧紧抓住她肩膀:“……你可让我好找!”便简单说了和她分开后在剧院发生的事情,并介绍昂跟她互相认识。她若有所思道:“剧院的事有所耳闻,真是闹得沸沸扬扬,没想到跟你们有关。可是你和介错……” “那你呢?那么长时间你怎么过来的?” 方玭正要回答,不料从阴暗处无声无息走出来一个男人来。我吓了一跳,连退好几步,把昂护在身后,连方玭也十分意外,看到他竟不能发一言,似乎并不知道此人的存在。 定睛细看,这男人正是灯市上和方玭走在一起那个男人。在这里说了那么久的话,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暗处躲着一个人,如此幽静的环境,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这人藏得相当隐蔽。大概方玭是瞒着他出来见我们的,可是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 “林先生……你怎么……”方玭吞吞吐吐道。 “你一个人出来见朋友怎么不同我说一声?”那男人开了口,“这大晚上的,未免让我担心。” “都是……自己人吧。”方玭有些尴尬,草草敷衍了那男人,对我们道,“这位是林利广,林先生。” “林?是s国会馆的人?”我警觉地问。 “……算是吧,这段时间我一直借住在他那里,顺便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忙。”方玭说。 我急忙举手打住她,指着林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是他指示你去做的?” “是又怎样?”林发话了,“就是朋友之间帮个小忙而已。” “朋友?”我斜眼看他,摇摇头,“……我告诉你,可别坑她,否则我可不客气。” 他笑而不语。 林的长相十分周正,脸方口阔,冲着我这一笑,在月光下竟然略显诡异,仿佛洞穿世事,又放下所有,能一眼看穿他人,却也无限包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不真实感,像是某种佛像一般,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知道林暂时并没有什么威胁,我索性不看他,拉过方玭到一边,低声问:“下一步怎么打算?留在这里还是继续?……我打算去a国找秃鹫,当面弄清楚一些事情,你要跟我一起吗?” 方玭一惊:“a国?你听谁说的?秃鹫并不在a国!他在j国,我正要想办法过去呢。” 我心下一沉:“哪里来的消息?准确吗?我得到的消息,是说他本人已经逃往a国了,是他的工作室还留在j国!” “你觉得可能吗?”方玭沙哑的声音异常沉稳,“……是伊晃的消息,他已经到达并且核实了。” “你和伊晃……”我顿时茫然,“是安装了内置无线电,被动接通的那种吗……而且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 信息的不对称,让我十分困惑且焦虑。封迁和方玭,应该相信谁?而且还有那个半路杀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林,不知怎么我就是很讨厌他,光是这个人的气场就让我觉得不舒服。他又是什么角色? “你知道林利广这个人吗?”待昂睡着后,我特地跑去问阿原。 阿原吐着烟圈道:“知道啊,s国会馆理事长的小儿子嘛。因为他妈妈是j国人,所以被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排挤,在会馆什么都混不上,连善坛都不让他管理,只能天天跟个浪子一样,有钱花没钱赚,不知道成天在搞什么。” “私生子?”我皱皱眉,突然间感觉似乎没那么讨厌他了。 “也不算吧。”阿原说,“镇上的人众所周知,s国会馆理事长有三个老婆。第一个是在s国娶的原配,生了一男一女,但是从来没有人见到过那个大太太,据说是来这边之前就离婚了,或者是死了。另一个是在这边娶的s国女人,比理事长小18岁,生了三个儿子,正虎视眈眈地跟长子争夺分割在v国的产业。他这四个儿子,林利增、林利来、林利多、林利好,分别占据了镇上的学校、交通、餐饮、殡葬产业,大太家里的女儿林真真也被安排在他家族办的私立学校里当s国语老师,现在是副校长。我等小人物就算投靠了武坎,也只能经营些不入流的戏子行当,赚不了多少钱,发不了达。” “利增、利来、利多、利好……果然是生意人的名字……”我抹掉一头黑线,“那这个利广呢?” 阿原重新点了一支烟:“至于第三个老婆,就是林利广的妈妈,是从j国逃难过来的,当时还是个小姑娘,没处落脚,理事长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她,然后她以身相许,但是一直到给他生了个儿子后才得到名分。不过母子俩受到二太和她三个儿子排挤,他妈妈在家就跟菲佣似的,那真是做牛做马啊,可想儿子也不好过,就连大太的儿女都看不上他,根本没法在家呆,所以大约十年前,理事长在镇子边上给他们买了一栋楼,让他们母子自己住,算是扫地出门了,除了定期给钱,也不怎么管他们。这三太的儿子,尽管对外说是会馆的公子,每个月有一大笔钱到账,衣食无忧,可是他爸爸的什么资源他都捞不着,反而被理事长派去河边码头做苦力,当天就跑了,谁叫也不回去,他爸气得拍桌子。反正大家长嘛,自己感觉仁至义尽了就别想再跟他争什么,只能给不能抢,端不了平的。可怜了这孩子,前年三太死了以后,整个人就彻底自暴自弃了。本来理事长念在情分,给三太举办了重大葬礼,厚葬在家族墓地,没想到他在葬礼上怼了他爸爸一顿就跑了。理事长年纪又大了,直接当场气晕倒,事后二太的三个儿子还找到他围殴了一顿,打得那个惨烈,当时在镇上也算个不小的新闻。从那时起,他就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了,到后面,镇上的人连说他都懒得说了。” “又不是私生子,有什么好自暴自弃的?”我又开始愤愤不平起来,“好歹他爸还能给他妈妈名分!有点志气的话,去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啊!” “你就知道他没在做?”阿原眯着眼睛看我,“……你好像特别在意这个?” “哪有!”我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真是……有钱花没钱赚的生活谁不喜欢啊?” 阿原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没说话。 “等等!”我突然间想起什么违和之处,“他妈妈从j国逃难过来?j国发生了什么?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消息啊。j国虽然不富裕,但是以人民幸福指数高着称,这个在世界上还挺出名。” “是小范围的。在j国和g国边境,一直在间歇性发生小规模战争冲突,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停止。反正j国和g国边境,几十年来都不太平。这个总该听说过吧?” 我心中隐隐的担心渐渐浮出表面:“为什么?” “宗教。” 第90章 【存异】 “又是艹埭教?”我问。 “那倒不是。”阿原说,“g国和j国都是信奉神佛的国家,少有外教。冲突的原因是一座古庙,好像叫帕瓦沙庙。” “一座庙有什么值得打仗的?”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疯狂。”阿原又想点烟,被我把她手中的火机压下来后,终于放弃,将烟盒收回外衣兜里,“这座庙的遗址在边境高山上,跟这边的庙完全不同,有点shaivites的味道——说到shaivites,安亚那个丫头应该知道。这座庙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是以前那一带某个王朝古国的国王建造的,传言说那个国王选址选了很久才敲定这个地方,可见是一片福地。因为建得高,两个国家边境地区都能远远看到它,但是山路崎岖,想要去到跟前却不容易,有好多路段的坡度大约在60度以上,不好开车,只能手脚并用以跪伏的姿势爬上去。我刚到g国的时候曾坐车经过那里,有人跟我提过一下那里的情况,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开战了。就算如此,离得那么远看过去,庙外面的雕刻精美程度是我见过所有寺庙中屈指可数的,只是年代久远失修,破败不堪。尽管这样,两个国家都想将这个庙据为己有,因为这是一份荣耀,不管再怎么破败,都是祖先留下来的宝贵遗产,就算花了几十年时间,打得民不聊生、双方俱疲,也仍然要打下去,直到争出个归属来才肯善罢甘休。” “可是宗教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引导内心,做好本分,让人和人之间平息纷争吗?” “……是啊。”阿原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又拿出烟点上了,“本来应该是这样。寺庙本来是为了让人平静内心,放弃欲望的地方,但现在反而变成了人们发泄欲望,有所图、有所求的一个并不公平的交易所,甚至成了争夺利益的修罗场,这个世界怎么了。” “……你们在讨论什么?宗教吗?”昂不知不觉出现在身后,看到我们惊讶的神情,便解释道,“看到姐姐不在,睡不着,就四处找,没想到你们在这里聊天。” 阿原抛了一罐饮料给他:“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一些关于寺庙、宗教、战争之类的事情。说的是相同教派的人因为寺庙的归属打起来了吗?” “是啊。”我回答道,“明明殊途同归,却偏偏舍本逐末,因为寺庙这种最浅表的细枝末节,放弃了宗教的核心精神,多讽刺啊。” “起冲突的双方,肯定有不对称的身份吧,如果确实是一条道路上的,就不会打起来了。”昂说,“宗教本身不就是矛盾双方标识身份的幌子吗?就算教义不一样,冲突就可以有正当理由,而且双方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正为圣战。即便是相同宗教,只要立场和主张不同,也会寻找到细枝末节的事情去挑起争端呀。人就是很喜欢从自己的理解和层次出发,去要求别人顺从自己的想法呢,好像有谁跟自己观点不同而且不服从于自己,就是自己输了一样。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理解和包容都是那么脆弱,人的脑子就是这样非黑即白,非要分个清清楚楚、一决高下,容不下更加多元的存在。求同存异不是很好吗?追求相同的、包容不同的,才有意思啊,这个世界哪有对错?就像你和孔哥,明明心意相通,却存在理解偏差……说真的,姐姐,我觉得你根本就是执拗于自己卑微的尊严,反而错过了自己的内心……答应我吧,不要那么自卑,你很好,他也很好,你们俩再不和好可就要错过了哦。” “……你少少少来!”正沉浸在对昂的宗教观的思考当中,猛然间听到他最后几句话,我一下子懵了神,完全转换不过来,“哪儿跟哪儿啊~聊那边宗教冲突的八卦呢~扯我干什么!什么尊严什么自卑,说话都前后矛盾。” “活在自尊和自卑的夹缝里,所以才会那么别扭啊……放过自己吧姐姐!” 阿原“呵呵”一笑:“小哥真有意思,有空的时候也找我聊聊天吧,你说的这些话可真对我的口味,想法我也很喜欢。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你想不通的事情,也有可能是……” “什么?” 她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眼神犀利地看着我:“操控。” 我打了个寒战,手不知不觉揣到衣兜里,无意识揉搓着那两个黄金小球。 说到g国边境冲突,我不禁开始担心起介错他们来。好像什么时候听素查提起过,他老家就是g国东北部的m邦ta县,不知道会不会经过战乱区域,万一他们不知道、或者素查忘了提醒他们,没有绕道避开战乱地区的话就麻烦了。我更担心的是,正如阿原所说,有什么比组织更强大、更阴暗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个世界,将我们推向更深的黑暗当中。明明以为是在走出来,其实是在陷进去。 我急忙问阿原:“m邦在g国的什么方位?” 阿原眯起眼睛:“你说的是那个miuchalethahan邦吗?——那里就是冲突中心地带,m邦东北部几个县正是战场!” ******************** 第二天大早,我们费了一番周折,四处打听,终于在镇子边上找到了林利广的别墅。 跟阿原一直聊到东方发白,阿原饶有兴趣问我为什么突然间问起林利广的事,莫不是见过这个人?我说因为方玭跟他在一起,所以见过一面,但是给我印象十分不好,也说不上哪里不对。阿原一听说我找到了方玭的下落,十分感兴趣,说如果我们过去找方玭的话,就为她引荐一下,毕竟是合作方的女儿,非常想认识一下。 尽管不知道阿原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考虑再三,还是把她带过来了。 林的家说是别墅,其实也只是一栋面积不大的两层小楼,孤零零树立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一人多高的杂草间,还靠着外墙根停着一辆摩托,没有停进屋后的车库里,而是用布盖着,几乎被杂草淹没。风吹起盖着摩托的布,隐隐约约能看到宝马的标志。门口也有些老旧,泛黄的对联有些地方脱了胶,迎风招展,门头上的“西河堂”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依稀可辨。 林亲自给我们开了门,明知故问我们有什么事。我说:“我要找方玭。” 林一眼看到我们身后的阿原,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侧身让我们进去。 想起先前管理善坛那位林先生听说阿原的名号时,也露出同样的表情,而且有过之无不及,便问阿原:“总觉得好像他们不太待见你?” 阿原一愣,随即嘴角上扬,搪塞道:“……可能,因为我以前是武坎的势力吧……” “哦……”我恍然大悟。 昂凑过来,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不,感觉不一样。先前善坛的林先生听说她是满脸嫌弃,但是这位林先生的表情有点意外,好像在问,你怎么也来了?……我觉得他们之前就认识,而且交情不浅呢。” 第91章 【尬谈】 阿原看到方玭时,两眼放光,直呼美女,拉着她各种嘘寒问暖上下打量,像个老鸨似的,姿态婊得不行,让我和昂在一边冷眼侧目了半天。 林的别墅虽然外部杂草丛生、落叶满地,屋里却极为清雅幽玄。林利广镇定自若地坐在巨大树根雕制成的茶桌边,自顾自地沏了茶,招呼我们过去喝茶慢慢聊。他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是用盖碗沏茶的手法极其娴熟老练,灵活得我等完全不懂茶道的外行人都看出些许美感来。他沏茶用的黑陶盖碗已经养出了生铁一般的光泽,外观看起来古朴老辣,竟像是养了几十年的老物件。 昂在这样的地方坐着,不免有些拘谨,好在林还养了一只银灰色的黑脸暹罗猫,耳大、脸瘦、腿长,面相不善却十分亲人,一唤便过来翻着肚皮求撸,稍稍打破了现场的沉闷气氛。 一边是阿原拉着方玭一个劲儿尬聊,一边是昂蹲在地上埋头撸猫,茶桌前只剩下我和林相对无言。 斟茶三轮后,林用剩茶细细浇灌着茶桌上锃光瓦亮的龟形茶宠,没有看我,不温不火道:“有什么想法?” 我思索半天,不知从哪里说起。昂撸猫兴起,大声插话道:“太好玩了,它叫什么名字?” 林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琪玛。” 我只好没话找话,接着他们的话头说:“……这猫,很名贵吧?” “几年前在街上捡的流浪猫,不如你手中这杯太平猴魁名贵。” 我这才注意到手中的茶,噎了一下,没法接话,为避免尴尬和掩盖自己的土气,用力将茶一饮而尽,却不盈一口,不解渴不爽快,甚至完全尝不出特别之处。 我小心放下茶杯,生怕稍一用力给顿破了,端详了一会儿拇指一般大的茶杯,说:“对于方玭,你该不是同样心理吧?……无意在街上捡到她,自称朋友,其实是把她当枪使,让她卷进会馆和教会的冲突中。而且,你莫不是对她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吧?我告诉你,她已经……” 林旁若无人地拿着闻香杯在鼻子前晃悠:“会馆怎样都和我无关,只是颇看不惯教会的恶劣行径而已。方玭小姐热心,如果她不替我做,我也会去做的。当然,作为朋友,她需要做什么,我自当尽一份力。”他瞟了我一眼,放下闻香杯,“……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我在街上捡到的呢?” “……那是?” “伊晃的爱人,自然是我的贵客。我是接到消息后专门去接她过来的。”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伊晃?他给你发消息?这又是哪一出?他们不是……” “伊晃的父亲和我的舅父颇有交情,因此我母亲也曾经受到过伊晃家照顾和恩惠。他家落魄后,我母亲念及舅父与他家旧情,一直让我留意他下落。不料,这么些年来,多方打听,没找到本人,先等来一封信,居然是让我代为照顾他爱人。”林继续沏茶,脸上有些无奈的自嘲。 “……这事都能托付,交情可真不浅……”我扶额道。 “当然。”林的表情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我舅父和伊晃的父亲曾经一同与武坎火拼,大胜,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因此武坎多少对我们家有所忌惮,他之前控制了这一带经济,产业颇多,却唯独没敢动会馆和教会。” “哦。”我恍然大悟。原先听素查说武坎不光横扫这一带黑帮,连这边的zheng府公共服务都垄断了,可为什么却和教会、会馆成为三足鼎立的势力?就挺耐人寻味。如果说教会是同舟会的分会,那还可以理解,可是放过了s国会馆就有些让人想不通。如今林这么一说,想必当初会馆的理事长收留他的母亲,还纳入房中,定是存有一些为了威慑武坎的私利因素,果然商人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啊。虽然我对这个领域完全不了解,但也徒增了几分不信任感。 “你们过来找她,有什么计划么?”他问。 “这个你可以问方玭,我们正是来找她商量这事的……” 他温声打断我:“如果指的是去j国的话,我们已有计划。伊晃和方玭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你们如果想要一起走的话,当然欢迎。” “……” 我正要往下问,林突然低声唤道:“阿原。” 一旁八卦的阿原顿时转过来,对他说:“知道了。”好像刚才在聊什么事情的其实是他们俩一样,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昂正在撸着的猫也顿时从地上翻身跃起,从茶桌底下灵巧地一窜,跳上林膝头盘作一团,一副打烊送客的架势。 “如果你们也想一起的话,明天就过来吧。”林正襟危坐,根本都懒得站起来送我们。 于是我们就莫名其妙地打道回府了,像是被控制了一样。方玭送我们出来,我终于能跟她搭上几句话。 “你要去j国?怎么去?有什么计划?”我憋了许久,一连串地问。 方玭说:“明天早上五点出发去j国,如果要一起走的话,就在这里会和。”她示意了一下是因为阿原在旁边,不好说太多,只好作罢。 ********************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林就能一眼看穿我想要去j国的事,而且能够迅速地提供如此具体的帮助。说实话,这件事其实我自己也在犹豫。原先听说铁手岩鹰传来的消息和封迁提供的信息有出入,我第一时间就想过去提醒介错他们不要白费力气去涉险,而听说他们首先要去的素查医生的故乡就在战场中心地带,就更是担心他们,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叫回来才行,至少能帮帮他们。可是他们到底在哪里,自己怎么过去,如何找到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本来只是想与方玭商量一下,不料善解人意的林立刻给安排妥了,好像知道我们想要的方案似的。不禁让我对他有一丝敬畏起来。 ******************** 回到剧院,阿原早已经让人备好了装备和补给,还打包好了行李放在地下工坊。我多少有些吃惊,问:“这是什么情况?” 阿原爽朗笑道:“装备和补给是林先生采购的,明天你给他带过去。行李就算是赠送你们的了,就是些生活用品、帮你们买的衣服之类,不值钱,到时候我再让人给你们捎点盘缠,不多,将就着用。同在一个屋檐下住那么久,彼此也算是一家人,不用跟我客气。” 我一边翻看箱子上层的装备和补给,一边说:“你其实跟林利广很熟嘛~”却发现这些东西毫无特别之处,无非就是tt-30、k-54大黑星这些早就淘汰的老式样,有一把拐弯枪比较奇特但很难用得顺手,甚至还有几把奇丑无比的鹿枪,简直不忍直视,只有一把k-50m让我眼睛亮了一下。不知道林有什么奇特的收藏癖好,如果是拿去填充他的私人博物馆倒是再合适不过,如果他有的话。倒是补给里面有一些东西说不上型号,不知道是什么,打算怎么用的,如果介错在的话,他应该能看得明白。 阿原道:“不算很熟,生意上有往来而已。说真的,你这样翻看人家的货,不太好吧?” 听她这样说,我也没有再往下翻,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我那样渣你老情人,你真不讨厌我?” 阿原“哈哈”一笑:“如果你自己都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我又有什么资格帮你讨厌呢?……现在就是个女人会嘛,不累的话,咱俩去逛逛街再给你买几套新衣服,闲扯男人干嘛~” 果真是男人变成的女人,往往比女人更像女人,他们知道该给男人提供什么样的情绪价值更对其心意,也知道怎样能够让女人更开心。反而像我等神经大条不懂男人的女人,只会一味以女人的需求出发,去和他们相处,最终不是成为工具就是渣。怪不得以前的戏子都是男扮女装,果然是女人看到男人扮,男人看到扮女人,最后达到人人都喜欢啊,甘拜下风。 ******************** 次日凌晨四点半,天还没有亮,我们告别了阿原,郑重感谢了她这段时间的照顾和搭救,寒暄一阵,便乘坐阿原手下的车,带着行李和装备,来到林利广的别墅前。 第92章 【出发】 方玭和林早已经站在一辆体型巨大的gmc-yukon at4前等我们。 林抱着猫,面无表情看着阿原的人卸货,并让他们将货抬进屋,亲自把货清点了一遍,选了一些有用的装车,回头便换了房子指纹锁的密码,上了驾驶座。 “请各位上车吧。”方玭说着,跟着上了车后排座。 “你应该坐副驾驶吧。”我压低声音对方玭说,“而且……我其实不太相信林真会一起同行的……他去干啥呀?” 方玭没说话,给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了车才惊奇发现,这辆车的中控台竟然安置了一套曲水流觞茶具组合,流水潺潺声不断,还幽幽冒着氤氲之气,朦胧之中隐约看到前面绿意森森。 我和昂不禁都好奇挤着伸头到前排去看热闹:“我了个去~连水都可以烧,应该可以顺水吃冷面了吧!”没想到仔细一看,水里居然还有几尾红色小鱼,极富禅意地在努力逆流而上。蹲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猫盯着小鱼,时不时伸出黑黑的小爪子撩拨一下。而中控台前方,竟还放着些绿色盆栽,简直就是个简易喝茶阳光房。 我抬头看看车的两个巨大天窗:“这种热带地区,是怎么做到的啊?竟然鱼还没熟~” 林看着我们两个争先恐后从后面伸过去的脑袋,不卑不亢道:“那就勤快一点换鱼咯~” “不知道养小龙虾可不可以啊!”昂也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装置,比我还兴奋。 “是唉是唉,”我笑道,“那就可以涮火锅了吧!会不会撒出来啊哈哈哈哈!” “要去秋名山练练吧呵呵呵……”昂也笑道。 “楼拉,请你们坐好。”方玭在后面皱眉道,我才忽觉有些失态,简直就是土包子进城,估计已经被林鄙视到地底了。可是,光是会馆理事长的一个被边缘化的儿子就能过得如此奢华,那理事长本尊得多有钱啊!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太疯狂,被贫穷限制的想象力还真有很多事情完全意想不到、也弄不明白。这样的自己,果然太狭隘了。 然后,由林利广驾驶,我们再次踏上了旅途。 ******************** 小镇本来就地处v国和j国边境,有了阿原的打点,我们在天亮之前就顺利通关,连车都没下,比起当初进入v国的时候,真是如入无人之境。 可能因为地貌相似,j国和v国并没有感觉出多大不同来,实在要说,就是j国似乎正处在大力发展房地产的阶段,四处都是正在兴建的楼房,看起来社会发展得如火如荼、欣欣向荣。随着天渐渐发亮,经过一处大城市,街上的人陆续多了起来,人们面色平和,穿着时髦,一片和谐进步,果然是传说中的幸福指数很高的地方。 “可真奇妙呀……人们有钱了,就会得到幸福吗?”我自言自语道。 林在前面回答道:“你们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有商人才会任何事情都以钱来做标准。” “商人控制钱财,钱财控制话语权,你不觉得这个世界迟早会是商人的吗?”昂说。 “……虽然我出身商人世家,可我真的不喜欢商人唯利是图的做派。”沉默了一会儿,林说。 我看看昂,对这种拿了商人老爹钱财,过着奢侈得不像话的生活,却还要反咬一口的人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林似乎了解我们的想法,继续说:“像我父亲,处处以钱财作为衡量的标准,我的母亲才会永无出头之日。就像我出生的费用是我父亲付的,我母亲生我的痛、养我的辛苦却是免费的;我的房子是父亲花钱买的,我母亲每天打扫的劳动却是免费的;我家那些车是我父亲花钱买的,我母亲开车接送他却是免费的;吃的那些山珍海味是我父亲花钱买的,但是我母亲烹饪的时间和技巧都是免费的……好像只有和钱有关的才是功劳,创造不出价值或者没法直接变现成钱的就是毫无意义的付出。不光是我母亲,我父亲的每个妻子,还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被商人式的无理算法绑架着,绕不出来,还在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出钱,自觉低人一等,就心甘情愿被奴役……我为母亲感到不值,她什么都会,家里一切做得妥妥贴贴,她本可贵,却在父亲这里成了免费品,被洗脑贬值成了一个一文不值的人,就因为没有出钱或变现出钱,甚至到最后她自己都开始这样想。所以我坚信,衡量人的付出,不是光以钱财为标准的。” “可是你父亲不是按时给你一大笔钱吗?你看你都活成了我们想象不出的样子,还要怎样?”我继续嗤之以鼻。 “那是控制。”林语言平静,但看得出他莫名有些难得一见的激动,“表面上看起来,父亲是在用钱换取我母亲的身体和劳动,这说起来很公平,可是我们没办法。他们没有给我们任何能够依靠自己创造财富的资源,从各个方面封死了我们的出路,让我们只能靠他活着,贴上寄生虫的标签,就算钱再多、过得再奢侈也不过是个行尸走肉,是被豢养的宠物。这看起来合理,其实完全不公平,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些时日,方玭终于让我认清了现实。还有,你的事情,我也听阿原说了。我欣赏你们这样的人,所以我决定跟你们一起走,想看看你们的生活方式,也想从这样的生活中逃离出去。” “啊?”我仿佛黑历史被人捅出去,瞬间脑乱,一下子想不出怎么答话,顿时口不择言起来,“……我们可绝对不是正常人的生活方式!至少不是你这种贵公子能过的,你看你跟阿原买的那些垃圾是什么鬼,被骗了吧……” 林虽然面带微笑,口气却十分凌厉,带着一丝不快:“我知道。但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就不是普通人。在我周围,可没见过敢质疑我的女人,更没听说过敢直接拒绝上位者的底层女性。所以……” 昂没心没肺地在旁边小声接话:“所以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突然看到我和方玭都在瞪他,顿时讪笑着缩到了后面。就连猫也在一旁适时地“喵——”了一声。 被昂这一调侃,我更尴尬,急忙转移话题:“什么上位下位、高层底层,不知道你在说阶级还在说男女……那那那,你跟着我们要去哪里呢?去干什么?” “我打算送方玭和你们去到目的地之后,就去我母亲的老家看看。”林的声音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波澜不惊,“其实很早就想去看看了,但是一直优柔寡断,这次终于有了个机会迈出这一步。” “听说那里……” “战争是吗?”他说,“正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终于知道林为什么要采购那些装备了,也真正开始意识到林这个人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和。可是那样的东西,必不能善其事。 “幸福指数这样高的地方,真的会发生战争吗?”我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第93章 【大湖】 虽然说j国人民幸福指数高,但并没想像的那么富裕和方便,至少j国的路况实在是不好,甚至有些路段还有没经过硬化的路面。多亏林利广开车稳当,如此颠簸的道路,鱼池里的水竟然一滴都没有溅出来,连他的头发都一丝不乱。但是速度受到极大影响,将近600公里的路程,天黑了都还没有到达。我主动要求换开车,想尽量赶在天亮前和铁手岩鹰会和,可林就是不答应,也许是怕我惊了他的猫和鱼?可是荒郊野岭,路上连路灯都没有,更是没有地方投宿,只能将车停靠路边空地,在车上将就一宿。好在林携带的补给充足,就算是在路上,吃喝用度也并不简陋。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拿出毯子抖开,准备在座椅上小憩一会儿,只听见林在外面敲车窗叫昂。我打开车窗问他什么事,他冲着昂说:“小伙子,你跟我出来外面睡,车里让给女士。” 外面怎么睡?我跟出去看,林已经用金属支架在车后支起了两个吊床,配了睡袋,上面还做了遮蔽,倒是不冷。我很感激林的绅士行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让他俩睡在外面,半夜会被什么抬走,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我对林说:“你俩上车,我和方玭轮流守夜。” “这怎么能行?”林道。 “请放心,林先生,在外不分主客,楼拉说得对,你们上车比较好。”方玭说。 林看到我们都这样说,也不跟我们争辩,道了声谢就领着昂上了车,帮他放倒座椅睡觉。 此时到处荒无人烟,四周无山,应该不会有什么猛兽,我在四周撒了雄黄粉,怕影响行动也没有钻睡袋,直接披上毯子躺下休息了。 夜里很凉爽,夜风吹着周围的草木,如波涛翻滚,竟隐隐约约似乎真的听到了海浪的哗哗声,尽管心里知道这里已经离海非常遥远了,不可能会有水声,但这种幻听让人十分舒服,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被一些琐碎而轻微的声音惊醒。闭着眼睛聆听了一会儿,却听见有金属工具碰撞的声音……这是人在活动!我猛一睁眼,瞬间清醒。 微弱的星光下,只见一条细瘦的黑影绕过我们,在打开散热的车前盖旁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观察了一会儿,判断他身上没有武器,看来这个人影的目标并不是伤人。我大喝一声:“什么人?要干什么?” 人影吓了一大跳,匆匆就要逃走,我远远向他甩了一块石头,正中腿弯,那人一下子跪倒在地。 方玭纵身上前揪起那个人,他怀里死死抱着什么东西,夺过细看,是汽车用的电瓶。 原来是个偷电瓶的贼。 “发生了什么事?”林和昂从后面跟上来。我大致说了事情经过,并递过电瓶,那人跪在地上不住哀求。 林用手电照了照,说:“这不是我那辆车的电瓶。” 那人看到电瓶转手,表情更是可怜,用听不懂的语言急切地说了半天。林凝神听了一会儿,返回去查看车,随即在那边说:“电瓶还好,比较牢靠,他没能拆走。如他所说,这个确实是他自己的东西。” “如他所说?”我奇怪道,“你听得懂j国语言?是你妈妈教的?” 林点点头:“稍稍懂一些。不过,他现在说的是v国语言。” 我和方玭将那个偷电瓶的贼抓到车前盘问。既然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失,林就劝我们把他放了,认为这个人很可怜。 “他到底说了什么?”我问。 “他说他是住在附近的村民。他只是带着电瓶去找地方充电,取了电瓶回去时途经这里,看到我们的电瓶更好,一时间起了贪念而已。”林说。 “起了贪念就可以随便乱偷东西?还幸福指数高呢,这里民风怎么那么恶劣?”我莫名有些火大。 林嘴角一扬:“他们是边缘人。” “边缘?”我不禁想起了安亚,“他也是山里人?为什么会说v国语言?” 林抱起跑过来的猫:“不是。他应该算是……湖里人吧。他说他住得离这里不远,想去看看吗?” 湖里?莫不是鲛人?我和昂实在有点好奇,马上收拾东西上车,载着那个人,顺着他的指示,在没有路的野地里逡巡开了二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透过微弱的星光,我看到了一个一望无际的大湖。终于知道先前听到的水声来自哪里了。 然而这段时间应该是枯水期,大湖水位非常低,湖水褪去的那一片淤泥地中,整整齐齐种着庄稼和蔬菜,大概是因为湖底泥土好,作物长势喜人。 那个人往远处一指,林说:“他说他就住在那边。” 我们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只见庄稼地的边缘有几间破烂的吊脚楼插在深深的淤泥里,下面的臭鱼烂虾散发出令人不太愉快的味道。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怎样住人啊。而且,枯水期一过,湖水上涨,整片地方都会变成汪洋,不但庄稼都会被淹没,连屋子都会消失,怕是在这里能住上半年都是好的。 那人指指吊脚楼上拴着的船屋,说他们过了枯水期就会拆掉吊脚楼,住在船上,以打渔维生。 我们停了车,沿湖往前走了一段路,竟看到几间吊脚楼后面,停泊的小乌棚船和船屋绵延不绝,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些船里透出来星星点点微弱的光,看来住吊脚楼的人也不多,大多数人还是住在船里。可是那么逼仄的船屋,又如何能容纳下一家人呢? 那人一路上都在跟林聊天,越说越热情,拼命邀请我们去他们家的吊脚楼里做客。我认为不去为好,毕竟此行任务跟这个人也没什么交集的必要,节外生枝反而会惹上麻烦。可林说去去也不妨,昂也十分好奇,只好勉为其难跟他们过去看一眼。 刚走到吊脚楼前,那人突然间大喊了几声,几间吊脚楼里和靠岸的船屋上“呼啦啦”陆续奔出一群手持工具的男人来,他们和这个偷电瓶的家伙一样,衣服破旧、身材细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我总算明白了,所谓这些“湖里人”,不是这里的贫民窟就是刁民集中营,而且更像匪帮,对于外地来的人,怕是宰到几个算几个。 然而碰到我们真是抢错了对象。我和方玭没费多大功夫,都没有用到武器,就把这十几号人悉数放倒。这群人估计是没吃过这样的亏,挨打以后虽然看得出不服,但审时度势之后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恭敬请我们去船上。 想到我们水性肯定不如这些湖里人,再也不敢贸然跟过去,最后进了偷电瓶那个人的吊脚楼。 那人自称阿通,家里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在摸黑等着他带充好电的电瓶回家。进屋后他接上电瓶,点亮一盏昏黄的灯泡,他老婆终于可以做些针线活,孩子们也能看看书。 吊脚楼里十分狭窄,就是个简易搭建的不到20平米的小木头箱子,里面只有一铺床、一张简陋的桌子、一个小小的碗架,还有一个烧水的炉子。我们进去后,吊脚楼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我十分担心它会突然倒塌散架。 我们扶着桌边小心翼翼坐到地板上,阿通想给我们倒水喝,被我们婉拒了。 于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我们听一个偷电瓶的贼讲了一个关于湖里人的故事。 第94章 【逃兵】 阿通说,他们的父辈,都是逃兵。 这要追溯到50年前,j国发生过一次大规模内乱,zheng府派出军队平乱,却十几年未收获任何成效,最后只能向比他们强的邻国求助。当时v国正在野心勃勃地想跻身成为地区霸主,如果占领j国,那么周边的l国和g国就有可能对他们俯首称臣。于是,在j国人的热烈欢迎中,v国的军队堂而皇之开进了j国,并且很快就帮助他们平定了内乱。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j国内乱不再,但是v国的军队就像是长在伤口上的霉,j国对他们无计可施,不除掉的话,会越长越多,慢慢侵蚀到全身,可是要除掉他,就要把伤口重新血淋淋地撕开,谈何容易! v国军队在j国作威作福的第6年,j国最终还是决定集结军队,开始了将近20年驱逐v国军队的抗争,双方就像癌细胞化疗,僵持不下,反而弄得j国民不聊生。直到v国后院起火,自己国内也开始发生内乱,才不再增兵,并且仓皇撤出了j国。从此之后,j国才变成传说中的幸福指数很高的国家。可是这种幸福,竟然是建立在邻国的不杀之恩上面,实在是极有讽刺意味。 在这里居住的第一批“湖里人”,就是这僵持的20年间,疲于战争的v国逃兵。他们无处可去,便藏身在湖里,住在船上,以打鱼为生,自给自足。这种世外桃源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多年。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当他们得知v国撤军,想借此机会偷偷混回军队返回v国时,国家却拒绝接收他们这些违反纪律的人。更绝的是,如果这些人想越过边境,v国军人便用子弹来伺侯。这些人有家难回,又是j国人的眼中钉,在任何地方都无法栖身立足,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继续躲进杳无人烟的湖里,正式开始漂泊的生活。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这群没有身份、没有根基的人就在这个大湖里,栖水而生,繁衍后代,人口慢慢发展到了几千人。而现在的他们,没有故乡、没有国籍、没有土地,一生都被禁止上岸居住,被世界所遗忘和抛弃。 这些没有国籍的人一辈子吃喝拉撒都只能在这个湖里解决。漂浮的小船一直是湖里人的生活方式,手巧的人也会将几条小船绑在一起,在上面搭建更宽敞一些的水上木屋。还有人在枯水期露出来的淤泥地里用椰树叶和木板搭建吊脚楼,他们这些吊脚楼简陋而轻便,四五个人抬着就能移动。如果往更深的地方走,还能看到他们用小船、手工搭的浮桥相互连接成为村落,里面甚至有小卖部、学校、教堂、医院、警察局、运动场等,都搭建在水上,几百户人家最终连结成了庞大的水上群落,就像个袖珍的国家。 但是因为当地经济实在是太落后了,再加上资源也匮乏,生活条件也不好,因此当地最多也只能维持温饱。而且当地根本没有富足的医疗条件,所以这里的儿童死亡率很高,经常听说有孩子死去,不是生病无法救治、就是在湖里被淹死。因为医药条件差,这里数百种流行病毒肆虐,附近的环境非常糟糕,鱼虾发臭的气味难闻不说,垃圾和污水到处乱流,而居民们仍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天天从湖里取水烧饭。 听到这些事,让我们大受震惊。 “你恨你的父亲当了逃兵吗?”我们让林问他,“如果他当初就知道他们的后代是这样的生活状况,会不会选择战死沙场?” 阿通说,恨也没有用,以前也埋怨过,可是想想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了某些人的野心去打那种无意义的仗,换成谁也会想要逃跑的吧。 而且,阿通说他自己其实才是比他父亲恶劣一千一万倍的逃兵。 阿通说他原先有个弟弟,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这里的孩子从小就要帮家里干活赚钱,可是阿通觉得每天靠卖点东西、打渔赚一点点生活费太苦,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被人骗去南边海上“赚大钱”,他也觉得海上毕竟比湖上宽广太多,还没有去就仿佛看到了海浪推过来的金山。于是他做了个错误决定——他把十几岁的弟弟也带过去了,认为兄弟俩搭档,能够赚到两倍甚至更多的钱。 他们到了海上就跟着别人一起行动。没想到,人家把他们叫过去,干的竟是海贼的行当,而且运气十分不好,抢的第一艘船就配有枪。他们没见过枪,无视了那些端着枪瞄准他们的海员,直接冲上去,船上的海员第一个就把他弟弟给撂倒了。当时阿通还以为那些海员只是在吓唬他们,看到弟弟状况不对才终于醒悟过来。 接下来,他撇掉了弟弟,一个人逃跑了。 他和他爸爸一样,当了逃兵。 他说以前说起他爸爸,多少都有点鄙夷,认为面对所谓道义,怎么就能当逃兵了呢?可是没想到,人真正身处那种情况,什么样的道德绑架都是没有用的,那种原本就对错误事情的抵制,会随着恐惧一起爆发出来,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所以最后他划着小船落荒而逃,一直回到这个湖里,再也没有出去过,也再没有见过他弟弟,根本不知道弟弟至今是死是活。 阿通说,他太高看了自己。原本就是一个草芥般不值钱的人,却想着靠违法的事情去赚大钱,这是多可笑。当然,这湖里的人,整个水上的村子,都是一群多余的人,没有人包容、没有人接纳、没有人原谅。可是再怎么样艰难,也不该去做那些黑道上的勾当。他失去了弟弟,也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只能像现在这样,如虫豸一般苟且偷生。 林问他,如果有一天,j国突然说,这个湖要做为景点开放了,你们不能住在这里了,到那时又该何去何从呢? 阿通说不知道。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他说他们的生活就像苟延残喘,能活过一天就算一天,根本没办法想到以后的事。他说他最后悔的就是撇下了弟弟,回来结婚生子。原本这样恶劣的环境,人和人之间不抱团生活是很难维持的,自己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可是想到孩子以后的时间还长,就觉得时间太庞大,看不清远方。 ******************** 夜已经深了,阿通老婆早已经带着孩子都睡了,阿通的表情越发茫然。我们怕浪费了他电瓶里的电,便向他告别,回到车上。 回来坐下后,许久无言,大家都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样的评论才好。我木然看着林慢条斯理地点上熏香、打理盆栽、撒鱼食、烧水沏茶,还找出两条小鱼干给猫。 “昂。”我幽幽地说,“之前把你撇给猫鼬,是我错了。” 昂看着窗外的黑夜,轻轻地说:“姐姐,你不会跟那个人的想法一样,才当逃兵的吧?” “……” “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是最简单最轻松的方法。”昂继续说,“你明明比我们都要清楚自己的方向,可是为什么要逃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因为我也是这个世界的边缘人,跟这些湖里人一样活得多余,所以最终只有这点格局,活得跟他们一样猥琐啊。” 林转过来,递给我一个小茶托,又在上面放了小杯,给我们沏上茶:“如果说多余,在座的,有谁不多余?但既然在我们这个临时团队中,互相需要,又有谁敢说自己多余?” 林说话永远都是绵里藏针,听起来悠悠然,听完了扎心。 第95章 【活着】 第二天早上,天亮得很早,我们打点行装准备再度出发。临行前,昂说:“我想带两盒泡面给那两个孩子,他们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林点点头。我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们停车的地方离吊脚楼还有一段距离,拿上几盒泡面和肉罐头、火腿肠、饼干之类,一路慢慢走过去。白天看到的风景和夜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阳光明媚下,大湖终于展现出原貌来,浩瀚无边,一望无垠。可映现出来的颜色并不是天空的碧蓝色,而是混浊的泥黄。 远远看到阿通和几个村民已经坐着渔船开出去很远了,昂说:“那两个孩子应该还在家,我们快一点。” 快到吊脚楼的时候,却看到两个小孩也顺着简陋的木质楼梯下到敞口的小船上,还搬了一箱东西装在船里。走近细看,箱子里装的是一些水果和罐头之类。我们语言不通,只能直接把泡面和一些吃的塞给他们,阿通的老婆习以为常,对我们双手合十做了感谢的动作,便将东西收进屋里。 我们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装好船后用木桨划着小船出去,想问他们去哪里,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才能让他们听得懂。阿通老婆打着手势让我们进屋坐坐,我这才注意到她还大着肚子,这才没法出去打渔赚钱吧。生活真是太难了。 我不禁又想起当初离开李太太家时,我一个人带着昂,为了生活无计可施的样子。顿时无地自容,简直想扇自己嘴巴子,急忙上楼进屋,不让人看出我脸上的失落。 ……那时候如果不是介错找到我们,我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他们到哪里了呢?现在怎么样了? 我靠在吊脚楼低矮的窗台上,面对着湖面的阳光明媚,突然间有些懒怠,感觉不到正在做的事情意义所在。想起告别时,介错那种颓废的样子,不免隐隐有些担心,仔细想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过。是真的被伤到了? 然而,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还会拒绝他。我承认那时候心动了,但那不是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不会只是吊桥效应而已。如果把一时经历的心跳误认为是爱,没准就会成为一辈子的悲剧。 这样想着,我稍微轻松了些。眼前不远处,有一艘白色的客船从湖面上踏着浪迅速开过。 “姐姐你看!”昂突然指着客船大叫了一声。 顺着他指的地方,我也看到了,客船后面极近的地方,竟然跟着好几条细长的敞口小船,上面的都是很小的孩子。其中一条小船一马当先,船上有两个瘦小的身影,正奋力划着船,试图追上那艘客船。 “是他们!”我指着前方的情景回头对阿通老婆道,“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们在干这个?他们追逐机动船干什么?” 阿通老婆明显听不懂我们说话,但看了我所指的事情后,表情木然,继续干手头的活,没有一丝惊讶。 “是她叫孩子们这样做的吗?”昂问,“他们为什么要追客船?” 正说话间,那条小船已经搭上了客船,大的孩子站在细而尖的船头,甩出绳子挂住客船的船舷,开得飞快的客船拖着小船“嗖嗖”往前跑,浪花不断撒泼在孩子们的脸上、身上,我们旁观的人不禁手里都捏了一把汗。接着,那孩子竟然手脚利落地顺着绳索爬上了客船,身手一点都不比我们训练过的人差。小一点的孩子便在小船上给他递过出发前装在船上箱子里的东西,大孩子接过东西就开始在客船里兜售。 ——干那么危险的事,竟然就是为了卖水果和罐头? 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又有几条小船挂上了客船,各种年龄的孩子争先恐后爬上客船。而有些小船速度不够,离客船越来越远,失去了这次兜售零食的机会。还有一条小船在搭上客船的瞬间被大船带起来的浪掀翻了,上面的两个孩子都落入水中,他们一边扶起自己的船,一边四处搜捡落入水中的货品,看得实在揪心。 客船拖着几条小船,渐行渐远,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湖面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望着茫茫湖水,脑子还在反复重演着刚才的惊心动魄,心情很久不能平复下来。这样的场景,在我们看起来难过,可是在这里,也许每天都会上演。最后我们只能告别了阿通老婆,慢慢回到车上。 要活下去,可真不容易啊。不光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一样,活着本身就是极其复杂的一件事。 ******************** 昂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林和方玭,问林能不能帮帮他们。林表情漠然,问:“怎么帮?”昂也沉默了,他们这种生活虽然看上去很心酸,但是也很无奈,任何人的介入,反而会破坏这些人生存方式的平衡。 方玭也有些感慨:“就算这样,他们仍然没有放弃生活,他们活得很纯粹啊。生活那么苦那么累,甚至看不到未来,可是他们却没有别的想法,活着还是第一要务。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楼拉,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并没有意识到我脸上呈现出来什么样的表情,双手揉了揉脸,连自己都奇怪会出现什么表情。可是方玭的话的确给我一些触动,我说:“……好像以前有个家伙,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活着,真是太好了。” 林问:“今晚还想过去看看他们吗?” 昂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不了,我们还是走吧。” ******************** 接下来的路都没有硬化,越来越难走。路上都是小石子和泥沙,随着车轮胎蹦跳着,敲在车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车窗外一片扬尘,车经过之处黄土漫漫、不见天日。车子摇摇晃晃,盆景中的水终于泼溅出来,洒了一些在猫身上,本就烦躁的猫竟想要扑上去挠林,被他一把按在副驾驶座位上。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林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原本以为他只是乡下商会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开,只是为了叛逆而放弃优渥的生活,跟我们这些流浪人体验人生,可能一两天就会受不了风餐露宿的苦而打道回府。没想到他竟然一句苦也没诉,也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样子,反倒比素查好得多。而且依然有条不紊,连续开车好几个小时,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仍然保持着一副贵公子的派头。 我们跟着方玭的导航一直在非常差的路况上走了很久,但我感觉我们一直在沿湖走,耳边总有水声的幻听,便跟大家说了我的感觉。林说:“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随客船从湖里走?” 方玭说:“楼拉,你确实是幻听了,我们已经离湖很远了。伊晃的信号可不是从湖里发出来的,而在离湖有80公里左右的bb森林里。” “森林?” 第96章 【森林】 车行几个小时,太阳刚刚偏西的时候,终于走上了硬化路面。我刚从昏昏沉沉的眩晕中清醒过来,想看看外面的状况,天上却有如打开了开关一般,泼下一阵倾盆大雨。 车里四周看看,却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阳光映在大家脸上,太阳被蒙上雨幕后,虽然变成了一个微弱的光球,仍然能穿透这层幕布,将阳光投射下来。可是车窗已经像是挂了水帘,雨刮开得飞快,也基本上看不到外面情景,就像掉进了水里。而且路面即使有硬化,也有一层浮土,一下雨就十分泥泞,溅起来的泥水覆盖在车窗上,昏黄肮脏,能见度更低。因此车速也大打折扣,最后寸步难行,只能停靠在路边先等雨停。 车一停,林又开始慢条斯理地烧水泡茶。方玭拿了块抹布上前擦拭中控台和两边真皮座椅上溅出来的鱼池水,又往鱼池里撒上几颗鱼食,还时不时对林低声说着什么。 “奇怪。”昂抱过受了惊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猫,说,“明明太阳那么大,从哪里来的雨?太阳雨应该不是这样下的吧?” 林不紧不慢对他说:“雨有这种下法,就说明我们已经到湖边的森林了。能形成这种天象,说明这片森林面积不小。” “bb森林?”我说,“以前听说过一些,据说这是j国最有名的原始森林,大概有40多万平方公里,植被茂密,而且在这种城镇化速度里,难得没有被破坏,里面有很多珍稀树种都没有被人开发,仍旧保持着古老的原始热带森林形态。” 林给我们递了一盘茶点,问:“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昂问。 “因为这片森林以前是古战场。”林说,“传说在古代,这片森林里曾经建立了一个小国家,这个国家有自己独特的信仰、宗教和艺术,五脏俱全、独一无二,虽然最开始是其他国家的藩属国。这个小国曾经因为一次内乱,分裂成为南北两部分,一度混乱,但是有个流落在外的王子从天而降,一统南北,后来还创造了相当辉煌的文明和大规模遗迹,并且在这片森林中不断开拓,在当时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神秘古国。在持续了几百年后,被当时位于古代g国的一个新兴国家灭亡。两个国家就在这片bb森林中展开象战,战争持续了好几年,场面极其宏大和惨烈,死伤无数。直到如今,民间还传说这片森林里徘徊着当年死去象兵的阴魂,还传说有人曾经在森林边缘看到过象军过路。曾经还有外国人想循着历史传说去寻找那片辉煌遗迹,却什么也没找到,回国后就疯了。而后,50多年前j国内乱的时候,据说也有一部分乱党藏身于这片森林中打游击,神出鬼没,所以很多年都拿他们无可奈何,甚至有人还说现在可能还有没被v国军队剿灭的乱党藏在森林里面密谋东山再起。所以,谁也说不好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故弄玄虚,那么茂密的森林里面怎么可能展开象战。”我嗤笑一声,问方玭,“伊晃给的定位就在这片森林里面吗?” 方玭有些犹豫,好像相信了林的话,点点头道:“是的。” ********************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大桶水,转眼又是艳阳高照,只有一轮色彩明晰的彩虹低低地挂在天边,仿佛触手可及。地面的水被烈日蒸出一层水雾,热气蒸腾把地面附近的事物蒸得变了形,恍恍惚惚。 林试着开了雨刮,可是车窗好像糊了一层泥浆,越刮越不像话,我们只好下车,打算找水先把车简单冲洗一下。 方玭拎着折叠桶说:“刚才那段路两旁有水田蓄水,虽然不是很干净,也能将就一下。”便带着昂往路基下面去了,我和林原地等待。 ******************** 远远的,我们看到一个当地的少年,身着干曼上衣和沾满了泥浆的牛仔裤,脚上趿拉着一双脏兮兮的人字拖,坐在一架双轭牛车上朝我们过来,牛车上还放着一个比较少见的双轭犁。拉车的两头牛通体雪白,在雨过天晴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少年米白色的干曼和牛仔裤已经被雨淋得湿透,连头发都在滴水,他便敞开衣襟来晾晒,样子十分惬意。 少年的牛车离我们越来越近,猫却瞪着铜铃一般的黄色大眼,警觉地看着来者,不觉间耳朵朝后一撇,背就弓了起来,尾巴一下子粗了一倍,看上去毛茸茸的。 “琪玛。”林伸手按住猫的背。 我们不约而同盯着远处过来的那个少年,他也居高临下看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胸前挂着的几个佛牌在阳光照射下特别璀璨。 牛车与我们的车狭路相逢,擦身而过,相对无言,四周鸦雀无声,只听见牛车发出的“吱吱嘎嘎”声。 突然间,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喵——” 同一瞬间,我和猫一起跳上牛车,我一把揪住少年,猛地将他掀下车来,死死按在泥水里。少年脑袋动弹不得,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把装饰精美的匕首,挣扎着想要反抗。刚一抬手,就被我用膝盖将手腕压在地上。 少年面不改色,斜瞟了我一眼,握着匕首的手腕向上一翻。 “楼拉小心!”林在一旁喝道,却是猫先跳过来,狠狠咬住少年的虎口,伸爪在他脸上挠了深深的三条抓痕。少年吃痛,匕首离手,“当啷”掉在了一边。 林拿了绳索走过来,牢牢捆住那个少年,弯腰端详了他一会儿,拾起地上的匕首,掂了掂,说声:“好东西。”便拿到面前给我看。 只见那把匕首不算很长,但手柄部分极其粗笨,外观刻有繁复的j国式花纹,还有一些奇怪的金色装饰,像是特意做出来的缠在匕首上的树枝纹样,十分古朴。 “这不是装饰。”林摆弄了一会儿,竟然从匕首手柄后端退出几枚子弹来,“这是匕首枪的一种,很多国家正规部队都用过这种武器,不过他这把像是仿制的,做得花里胡哨。技术上倒是不含糊,你看他这把枪还是击针转位式。这个伸出来的金色树枝装饰其实是扳机,只要扣动扳机,击锤在击锤簧力作用下使击针通过击针孔打击枪弹底火,底火又点燃火药,产生的火药燃气推动弹头沿膛线向前运动飞出枪管,而一旦松开扳机,簧力带动顶片一起复位,就可以再次进入待击状态。而且,他这个枪身内可以放几枚子弹,还挺高级,也不怕卡膛。” “你挺内行。”我笑道,“跟阿原学的?” “跟她谈过几次生意而已。”林看着那个少年,“这乡下种地放牛的小孩,竟带着难得一见的武器,是谁派你来的呢?” 少年听不懂林的话,挣扎着,看起来十分不服气。 林拽过他脖子上的佛牌,手上一用力,扯了下来,捏开其中一个佛牌的防水壳,取出一个金色小球来,两指轻轻一弹,小球应声变成一个立体的十字架,正中心有个眼睛的纹样。 第97章 【迷路】 林让我看看小球,一笑,合起来,随手揣进自己兜里。看来,同舟会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这边来了,又或许是秃鹫的势力带过来的。 “……这个少年是……那个什么会培养的本地人?”我摸着下巴,看着不住挣扎的少年,自言自语道,“那么,这里也有分会?” “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林似笑非笑道,“没准,你们要找的那个地方,这个年轻人了解得很呢。” 我暗暗一惊,隐隐约约感觉离一直寻找的真相又接近了一步,不免有些激动和忐忑,又有些不安,不知道前方等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 方玭和昂提水回来,看到这一幕,都有点惊讶,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我简单解释了一下。林拿着匕首枪蹲下来试着跟那个少年沟通,可是他的j国语言说得也并不是特别流利,沟通结果看起来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有效,说了半天,他也只听明白一句话,那个少年说他只是附近的村民,这种信息在我们看来毫无意义。看来最终答案,还是得亲自去探寻。 “你想要怎样处置这小子?”林站起身来问方玭。 昂低声说:“如果是封哥在这的话,带着这种黄金球的人,一定不留活口。” 方玭迟疑了一下,轻声说:“我还是请求把他带去给伊晃处置。” 我点点头:“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我也认为这样比较好。” 事不宜迟,我们大致总结了目前的情况,重新做了部署,并简单冲洗了我们的车,将牛车扔在路边,把五花大绑的少年带上,继续往前走。 行不多远,前面有一道关卡拦住了去路,那不像是军事屏障,反而像是当地人私下圈地卖门票的地方。我用枪抵着少年的腰,打开车窗示意他去跟那些当地人交涉,果然很轻易就通过了。 过了关卡,就正式进入了bb森林。 ******************** 进入森林区域以后,修葺平整的路面很快消失,变成了红色沙石路面,路面明显现出两道被碾压得凹下去的车辙痕迹,中间凸起来的地方长了青翠的绿草,郁郁葱葱。看来即便是传说中的原始森林,平时也时常走车。 尽管我们随时做好了徒步进原始森林、弃车步行的准备,可是这条勉强可以走车的路竟然往森林里延伸了很远,两旁的植物也并没有淹没这条小路,仿佛是有人故意开辟出来似的,走了几个小时仍然没有尽头。 太阳偏西,从树叶间偶尔漏下来的斑驳阳光投射在地上也是长长一条,路两旁茂密的参天大树早已经把我们包围,而且这些树的根系极其发达,不时延伸到路中间把车绊一跳,还有时不时跨越的溪流也很颠簸,中控台鱼池里的鱼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猫的注意力终于能从车后座的那个少年转移到鱼身上。 “现在是去哪儿?”昂突然问。 “还用问吗,当然是先去跟伊晃会和。”我回答道。 “可是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昂指着车窗外说,“你们看,这棵枯死的树,已经见到好几次了不是吗。” 我们开窗看了看他指的方向,果然外面有一棵参天的红花梨树,顶端被雷击坏,焦黑的雷击痕迹一直延伸到树根,树已经死了,树叶都焦黄脱落,因此这棵树下的落叶特别厚,并且开始腐坏,车轮碾压过去软软的,感觉和别的地方不同。刚才经过的时候,我们还在讨论这个奇观,可现在兜了几圈,还是回到了原地。 林抿抿嘴,没有说话,仔细看了看仪器,然后在中控台的盆栽前挂了一个指南针,继续往前开,可是兜了一大圈之后,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尽管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可这棵树的形态绝对不会认错,而且在光线不好的时候,那触目惊心的雷击痕迹显得越发诡异。 这回大家都不说话了。 林停下车,取了指南针摇摇,看了一眼,放到一边:“附近可能有磁场或者是别的微弱电流,车上的gps受到干扰,一直处在搜星状态,连指南针和手表也失灵了。” “那怎么办呢?”方玭有些焦急。 捆在后面的少年说了一些话,可能他知道点什么,可是大家都没听明白。 “如果你能简单沟通的话,可以暂且让他带路。”我说,“目前走一步算一步。如果情况不对,再想办法应付。” “不能信他,必须靠自己。我还有一个办法。”林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台卫星移动电话,开门下车搜索信号。 我摇摇头道:“啧啧啧,有钱人家的小孩,这是要呼叫直升机了吧。”便跟着他下了车。 然而并不,他只是放飞了一台载着红外线摄像头的无人机,让它升空勘探。可是受地形限制,植被茂密,天色又暗,不敢飞太远。 我指着无人机,转头对跟下车来的昂说:“老弟,跟你们公爵说一声撒,不能对我们这些做事的人太抠门啊,你瞧人家这装备,再看看我们手上的古董,连部手机都没有,还不如阿菊的手下呢。” “可以啊。”昂捂着自己的背包,倒是挺开心的样子,“这么说你答应跟我回去找猫哥报到了?” “你……”我被噎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林接通了卫星电话,远远走开跟对方说了一通,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林点点头,挂了电话,踱回来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在跟谁打电话?靠谱吗?”我问。 林收回无人机,放回车内,说:“我舅父,他在这一带也有势力。虽然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他也不住在这边,不过关键时刻实在没办法,我就是问问他知不知道这条路怎样走,征求些意见。” “那他怎么说?” “老实说,他说的我也不是特别明白,只说了一句当地流行的俗语,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望月之时,阿普萨拉会来引路。” “阿普萨拉?”昂说,“刚才后面这个本地兄弟说的话里面,好像也有这样的发音。是什么呢?” “就是当地人所说的仙女,在当地神话传说中,从云层和水里幻化出来的一种女性精灵。”林解释道,“传说这种仙女舞姿优美,能够蛊惑人心,曾经让恶魔都沉迷于她们的舞蹈不能自拔。” “可是舅父他老人家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仙人指路?我们转了几圈,可是都没看到过什么仙女哦,两旁都是茂密的植物和大树,如果拐下大路,还不知道要冲到到哪里去呢。你也不问问清楚。”我埋怨道。 “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问。他说的是当地人的一句俗语,可能自己都不明白,是真是假需要我们自己去判断。”林说。 “楼拉别急。既然是这样的说法,没准是一种暗语,我们可以将这句话和伊晃给的信息结合起来分析一下。而且他说的是望月之时,说起来昨天才是十五,今天已经是十六,都过了一天了,只能碰碰运气。实在不行的话,怕要等到下个月的望月之时才可以。”方玭拉着我的手安慰我。 “还要等一个月?”我忽然有些茫然。 “林子里很暗,趁着还能勉强看得见东西,赶紧去找找,顺便找个夜晚落脚的地方。”林说,“走,碰碰运气去。” 事不宜迟,我们再次动身。 第98章 【仙女】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车的远光灯在茂密的树林里基本上起不了多大作用。然而月光渐渐明亮,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如白练一般,拓宽了一些视野,今晚虽然是十六晚上,可是从树枝的缝隙里看过去,月亮仍然十分圆润明亮。 “说是十六了,可这么美的月光,不输十五。”我看着天空说。 “望时可不一定都是十五晚上。”林说,“按历法来说,朔时所在的这一天为初一。但同是初一日,朔时有可能发生在凌晨,也可能发生在半夜,中间时隔可有大半天时间,而且每个朔望月本身也有长有短。所以,望时最早有可能发生在十四的晚上,最迟还可能出现在十七的凌晨。根据粗略统计,望时出现在十五的概率是50%,出现在十六的概率是40%,还有10%左右的概率会出现在十四和十七。当然,每年的情况都不一样。” “说那么多没用的,听不太明白。你就直接说吧,算算今年的望时会在哪天晚上?”我说。 林莞尔一笑:“我又不是历师,谁有空天天去算时辰日子,只能看运气。” 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如果他在的话,应该会掐算吧,毕竟他师父是摸骨算卦的。” “谁?”林问。 我换了一副嬉皮笑脸道:“……呵呵,没有谁。” 昂看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嗤笑。 ******************** 这条路先前转了几圈,现在慢慢有点熟络了,对途中会遇见的几个路标都有印象。我们迟缓地往前开,一路上大家摇下车窗左顾右盼,寻找绿野中仙女的踪迹,全然不顾丛林中蚊子成灾,巨大的花脚蚊子竟连雄黄和驱蚊草都不怕,把脸上叮出好几个大包,奇痒难耐。 随着夜越来越深,月光愈发明亮了,洒在地上,在暗夜中斑斑驳驳,犹如投洒下一片片一堆堆的花瓣,仿佛梨花落时。 “你们听,是不是有水声?”方玭突然说。 听她这样一说,我们伸头仔细聆听。果然,由远及近,真的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清晰。 “我们离大湖很远了吧。”我说。 “这不是湖水的声音,反倒像是瀑布。”昂说。 我回想了一会儿,这条路确实会经过一处有水的地方。那是一块巨大岩石,其表面比较平整,因为有坡度,石上挂着几缕山间汇聚流下来的清泉,时间久了,岩石面上都是青苔和地衣,斑斑驳驳、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然而因为泉水细弱,只是涓涓细流,几乎没有声音,离得稍远就完全听不到了。我们傍晚曾在这里洗过一把脸,当时大家还吐槽水太小,说如果是哗啦啦那种冲下来的小瀑布就更清爽了。可是印象中一路上有水的地方就是那块岩石,并没有经过什么瀑布,怎么会有那么激烈的水声? “难道我们已经走出了这个死循环了!”昂惊喜道。 “未必。”林停了车,拿起手电筒,开门下去查看,我们也尾随其后下车。 虽然夜间的森林里基本没什么光线,但确实看到前方有几股大水流冲刷下来,在月光下白亮亮的,清晰可辨。 “这里看起来好像还是那块石头。你们等会儿,我从高处看看仔细。”我说着,拔出匕首作为支点,三两下爬上对面一棵大树,坐在枝桠上俯身观察。 ——顿时,眼前的画面让我惊得合不拢嘴! “你们……快上来看!快快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也挪不开眼。 “有危险吗?”方玭看我不对劲,也跟着爬上来。 “不危险……你们快看!实在是太壮观了!” 只见巨大平整的岩石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块天然的电影幕布,和白天的样子截然不同,上面的水流量变大,多股水流从上面冲刷下来,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在月光照射下散发着珠光,汇聚成一幅巨大的白色仙女像来!那仙女头戴白银花冠、颈项和腰间缠着璎珞,luo露上身,下身穿着洁白飘逸的裙子。随着水流的蜿蜒变化,仙女还在不停地变换动作姿势,仿佛在跳一曲献花舞,连裙摆也在配合着动作左右摇摆,美轮美奂。在这光线晦暗不明的情况下,更是如梦如幻,给人一种极大的不真实感。看到这千载难逢的景象,我和方玭都惊呆了。 林升起了无人机,跟昂在下面用仪器看。那本地少年也不住念叨着“阿普萨拉”,跪下来膜拜。 “你们可以下来了吗?还要看多久?”过了很长时间,听到林在树下问,我才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爬下树。 “实在太美了!”我还没从美景冲击下回过神来,来回反复只会念叨这句话,“为什么会这样?白天经过的时候,这里没有这个仙女啊!” 林说:“听说在热带原始森林里面是这样的。月亮不仅能引起海洋潮汐,也会引发森林中山泉的潮汐现象。一般在望时,山泉水受到月球引力影响,会特别汹涌,水流量也会变大,到了朔日,山泉水就会几近干涸。我小时候听我舅父说起过这个,刚刚才突然想起。不过,没想到这里的望日潮汐能形成那么奇特的景观,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关人和什么事?”我笑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破头都想象不到。看来,月球潮汐计划还真不是某人瞎掰。” “也不一定完全是自然形成。”林说,“你怎么就知道这块石头上没有人工开凿的凹槽?” “人工?”我们几人都有些好奇,“谁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开凿一个用水流出来的仙女像?那么精密的计算,就为了设计一个基本没人看得见的路标?” “谁知道呢,我也没兴趣爬到石头上考证。”林用手电筒四处照,岩石背靠山崖,山崖上长着一棵大树,发达的根系顺着石缝延伸到岩石下面的土壤里,像是要把岩石捆绑起来,树上还垂下各种蜿蜒如蛇的巨大藤蔓,那些水就是从山上的树根和藤条根部流出来的。红色砂石铺的路从岩石右边的山崖下绕过去,因此这条路原先走了几次都顺着路右拐了,不知别的地方是否还能曲径通幽。 林在后备箱拣了一把工兵铲,正要往岩石后面的山根下走,我拦住他说:“我来。”便从他手里接过电筒咬在嘴里,手持匕首和工兵铲一路斩断细碎树根,刚往里走了几分钟,不料脚底一滑,整个人开始下坠。 坠落的地方像是一个向下的坑道,因为有水,土地湿滑,黑暗中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个坡度。我用匕首和工兵铲插在地上缓冲,好歹没一滑到底。 顺着来路爬上来,方玭和昂守在上面,看到我就七手八脚拉我上来,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岩石下面的坑里,有一扇门。”我说。 【本卷完】 第99章 【曼姨】 “我下去看看。”林说。 方玭拦着他:“别下去,谁知道这种地方的东西有没有诡异?还是专心找路出去吧,不要理会这些。” “不妨。”方玭一下子拉他不住,林已经纵身跳了下去,我们急忙探头往下看。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道手电筒光从岩石上照射过来,刺得我们睁不开眼。 不知什么时候,岩石上蹲着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干练的短发中夹杂着银丝,身穿利落的卡其色工装,背着防水背包和长柄雨伞,腰带上还挂着绳索钩爪等工具,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意外的是,她说的是s国语言。 我丝毫没有放松警戒:“是谁!” 昂指着她,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你应该知道吧,雪莉·杨嘛!”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羊?那又是谁?” “……不知道也不奇怪,可能是来dao墓的,应该还有两个人才对。” 上面那女人笑了:“我不姓杨,也不是什么dao墓的。我就一个人,专程赶过来欣赏这个传说中的阿普萨拉奇观,还好今年也没错过。”她指着岩石上的瀑布,“我是做研究的,研究一些植物种类,尤其喜欢这片森林,每年都会来一趟看这个阿普萨拉,对这里很熟悉,就像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问我。……看你们都挺年轻,叫我曼姨就好了。” “后花园的曼姨?”我冷笑一声,“做研究带那些工具干什么?那么晚了,一个人四处游走不怕遇到危险?” 曼姨略显惊讶,下意识摸摸腰上的工具,笑道:“说笑了,方便爬树找果实而已。” “跑到自己家的后花园探险,您可太有雅致了。” 曼姨笑笑,并不反驳我,慢慢从岩石上面爬下来,她虽然手脚灵活,但一眼就看得出并不是练家子:“你们只有三个人来?还是四个人?不过看起来你们另外一个小伙伴不太喜欢这个行程。” 她朝车的方向努努嘴,我们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被我们五花大绑的本地少年正以尺蠖的状态努力往树林里爬。 我上前捉拿他回来,曼姨跟过去,用本地语言跟那个少年聊了几句,然后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他说他是附近村民,你们是匪帮,半路绑架他过来的。你们是什么人?欺负当地农民?”曼姨一脸严肃。 方玭和昂不约而同看着我。 “……贼喊捉贼!”我有些气愤,“你不知道他……” 这时,听到林在坑里呼喊:“谁来拉我上去!” 曼姨才注意到坑里还有一个人,便随我们一起过去看。待林从坑里爬出来,与曼姨打了个照面,两人表情都大为意外。 “……舅妈!”林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呀!”曼姨笑成一朵花,狠狠拍了拍林的肩膀。 我们顿时傻了眼:“这又是哪一出……” 林给我们介绍:“这是我舅妈,是我舅父的第二任妻子,文化人。早就听说她经常会过来这片森林考察植物,算是志愿行为,因此对这边也非常熟悉。没想到这个时候能碰到,有她在就太好了!” ……世界真小,小得都有点不正常了。 自从曼姨出现以来,方玭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她的脸打量,终于忍不住问:“……曼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曼姨笑盈盈地看着她:“看来是你记错了,我自从嫁到j国以来,就很少回s国,怎么可能见过你呢。如果见过,那么美的姑娘,我肯定记得很清楚。” 方玭低下头:“……哦。” “曼姨……这个阿普萨拉仙女……真的会指路?”我指着瀑布问。 曼姨皱眉看着我道:“这条砂石路是个死循环,自驾车进森林游玩的人往往就是走这样一圈就回去了。天那么黑了,莫非你们还要找别的路?是想走更深吗?进那么深的森林干什么?” 我竟无言以对,大家都不说话了。 突然,昂在一旁大声叹了一口气,说:“来都来了……” 曼姨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小弟说的,还真没法辩驳。不过接下来的路可就没那么安全了哦,我就告诉你们吧。……你们看仙女的动作是不是一直指着一个方向?” 经过仔细观察,岩石上仙女手中拈的花果然始终指着一个方向。可是那个方向对应的是此路不通的悬崖峭壁,盘根错节的巨大卡波克树将树根盘在石头上、插进石头缝里,与并不高的山崖形成一体,让人看不清那是石头还是树,总之路是没有的。 “有路。可以往岩石上走,不过很湿滑,你们没有工具的话很难攀爬过去。翻过岩石,就是茂密的树林,后面有一片空地。但树林里毒虫非常多,就算我也不敢轻易进去。”曼姨说,“不过,岩石下面的树根后面,有一条石头铺砌成的通道,跑你们这辆车完全没有问题。以前我曾经越过树根缝隙,一个人步行进去过。里面很阴森,白天光线也很暗,因为害怕,就没有走完,也不知道能通向哪里。如果你们决定要开车走这条路过去的话,就带上我吧,我也很好奇后面是什么。” “没问题。跟听说的没错,bb森林果然有很多秘密。”林把我拉到他身后,打开一个18灯珠的强光手电筒,顿时周围亮如白昼,白光透过巨大树根的缝隙,仿佛看到后面真的有一条深远的大路,从眼前延伸到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林将电筒交给昂,到工具箱里拿了斧子和马刀锯,开始一点一点砍树根。我和方玭也拿了工兵铲上前帮忙。 卡波克树的板状树根强壮坚硬,将工兵铲用力砍下去,顶多有个印子,非常难清理。最后还是得靠斧头和电锯,三人轮流砍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如利刃一般的板状树根上扩出一个能通过车的门洞来。令人惊奇的是,后面的路像是将悬崖山壁从中劈开,用巨大石块铺成了一条甬道,地面平整、两旁也用石料堆砌起来,上面似乎还有美轮美奂的浮雕作品,可惜有不少都被树根破坏了。那些遮天蔽日的树根和藤条从上面延伸下来,一直蔓延到甬道中间。 “这边果然有大路可以跑车!话说这到底是不是原始森林啊,怕真的是谁家的后花园吧?”我一边把入口四周的灌木枝和荒草修理平整,方玭和昂也过来帮忙,不一会儿就整理出了一个宽阔平整的路口,前面一片通途。 曼姨笑而不语,只是捧着保温壶,一边喝水,一边淡定地看我们忙忙碌碌砍树。 找到了路,大家都轻松了很多,气氛也缓和了不少,大家都极力称赞曼姨的指路。吃了点东西,休息片刻,我们带上曼姨,继续往前走。 第100章 【大路】 小心翼翼地开车进入甬道,感受着车轮经过地上铺的巨大石块的“咯噔”声,我们几个都被这种封闭环境的诡异气氛攫住,一言不发。方玭坐在副驾驶座,抱着猫,紧紧盯着前方,我和昂分别观察两旁,唯有曼姨坐在最后一排,跟那个当地少年窃窃私语,用j国语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种封闭的环境和若有若无的人声让困倦的我感到有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往前方看,我的视线被曲水流觞和绿植挡住,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用手电筒隔着车窗照着一旁的浮雕,努力想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我这边这面墙上的浮雕大致说的是一位流落在外的王子归来建国直到国家衰败的过程,记得这个情况林以前大致介绍过。 根据浮雕内容,我脑中开始浮现画面:一位年轻的王子从外面的世界归来,在经过一次次激烈的象战以及各种离奇的神仙保佑之后,终于结束了古代这片地区的分裂状态,成为了伟大的国王,建立了统一的帝国,并控制了整个地区长久的时间。这位国王在统治期间,大兴土木,在古国的首都建造了大量的寺庙和其他建筑,这些寺庙形态迥异、各有千秋,有专门供奉国王父母的寺庙、有供奉某个神仙的寺庙,甚至还有些寺庙把国王自己的形象雕刻在塔的外观上,五花八门、建筑林立。 到了这个国家鼎盛的黄金时期,这位国王还从四处调来能工巧匠,建造了一座须弥山一般的曼荼罗式皇宫。皇宫是古都建筑中最大、最雄伟的一座,其中包括周围的八个螺旋塔和层层加高的山脉状塔群,光是从浮雕上看到,就不免令人惊叹不已。 此后,这个国家一代代国王不断增加这座古城的建筑内容,让古城看起来更欣欣向荣,不但在宫殿四周增添了护城河,还在城墙外建造了3个大型寺庙群,在全国范围内修建了数百个寺庙、修道院、医院、学校等。 多年以后,在这个国家最后一位国王登基时,统治者的宗教开始发生变化,建筑艺术风格大规模变化。在这一时期,古都的雕刻和塑像既反映了古代宗教的特色,又反映了新宗教的特色,两种宗教的故事和经典往往在同一个寺庙中都有体现。建筑的装饰风格更加趋向于繁复和华丽,精美程度更加提升,参加修建的工匠人数也增加了好几倍。 看来,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对房地产开发就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就像我们刚进j国时四处可见的建筑工地。 终于,建造古都的宫殿和寺庙的费用,加上连绵不断对抗来自东、北、西面敌对国家的军事入侵的开支,使这个帝国的实力遭到了大大削弱。最终,帝国进入了衰退期。该国西南方位于现在g国的另一个古代王国趁此机会大肆入侵,象战再次发生,可再也不足以抵抗外敌,于是敌人占领了这个帝国的西部,包括这个古都。 这个国家的人因为战火纷纷逃离了古都,带着大量财宝,来到几百里之外的大湖边,建立了新首都。战胜者在古都进行了多次大肆抢劫,掠走了王家的所有贵重物品,然后离开。 经过数百年岁月流逝,风雨侵蚀,雕刻塑像早已面目全非,古都渐渐变得衰老,被蛇一般的树木根须吞噬、淹没,渐渐被世人遗忘。 正沉浸在浮雕故事带来的遐想当中,林突然间发话:“我们出来了。” 一股冷风从车窗缝隙吹进来,甬道中那种晦暗、沉闷之气被清风和新鲜空气一扫而光。 林却停下车,说:“前面没有路了。” 我们跟着下车,看到石块铺成的地面到此戛然而止,前方被灌木丛和荒草挡住了去路。手持电筒四处观望,又回头看那条甬道,才发现甬道口竟然依稀是一座巨大的城门。这座城门十分老旧,上面长满了卡波克树,石头因为渗水也变成了黑色,但是往上看去,发现和甬道里浮雕上叙述的第一代国王建筑风格差不多,顶上有须弥山一般的几座塔,塔上仿佛还有国王造像。而城门两边,分别雕刻着三个头的大象,高大威武。大象中间那个头高高昂起,长鼻向天,上面蹲着个脸面模糊不清的天神,举起手中的壶,向下撒出甘露,而撒下来的甘露初时还雕刻成水流状,越往下就越像蛇身,上有鳞片,蜿蜒起伏,变成了两道围栏,一直向前延伸到灌木丛中,看不到头。 “太神奇了。”曼姨眯起眼睛端详这座城门,“来过这么多次,竟然从未发现这样的东西。”她又跟那个当地少年说了什么,少年摇摇头。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话音未落,方玭手里抱的猫“嗖”地挣脱她,三蹿两跳没了影子,可能看到了什么小动物。 “琪玛!”方玭急忙追进灌木丛中。 “方玭别去!它自己会回来!”林大喝一声,也跟进灌木丛里。 “那么热闹,真不怕有蛇啊。真是什么都不懂的有钱人家小孩。”我多少有点无奈。 “金花蛇是小事,别遇到女皇和地雷就好。”曼姨摇摇头,“这孩子,也不像是会对人那么上心的样子啊。” “您跟他很熟?说得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有些意外。 “我的孩子出了事,没了,我虽然只见过利广两三面,但是看到他那种冷漠沉着的样子,神似我现在的的丈夫,就不免总会去想。他和我的孩子年龄相仿,年纪大了,有时候一恍惚真会认错。”曼姨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嘴里,又递给我一颗。 “抱歉让您想起不开心的事了,我倒是没看出他哪里冷漠,对兄弟的老婆可真义气热心肠得很。”我摇摇头拒绝了糖,回头到车后备箱里找到马刀锯,试了试已经充上电了,便提着电锯上前,学了几声虫叫,问,“方玭姐!林先生!还在附近吗?回一声!” 很快,不远处传来了回应:“灌木丛没多大,你们带宿营工具过来,后面很开阔!” 听他们这样说,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后面有开阔地,那么应该可以直接开车过去,于是我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清理灌木。 昂也找了工具一同来帮忙,却砍了一手血,吓了我一大跳,连忙上前查看。 曼姨站在一边摆摆手说:“放心,他没事,那里面有龙血树而已,砍掉枝干确实会有红色粘液流出来沾到手上,不用紧张。” 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们在这里大肆砍树,曼姨的态度一直很松懈,不但不心疼这些树,反而一副旁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如果她是个狂热的植物研究爱好者,把森林当成她家后花园,对于我们这种破坏应该是难以忍受的。我不禁隔着衣服捏捏口袋里的几颗黄金小球,斜眼看看被绑在一旁的当地少年,又瞥一下曼姨,心里不免提高了几分防备。 灌木比卡波克树好清理得多,不一会儿就往前清出了几十米,果然眼前豁然开朗。马刀锯的电很快用光了,我们继续用斧头和工兵铲将清理出来的路扩宽。 道路清理干净,可以清晰地看到石头城门两旁延伸出去的两条蛇围栏蜿蜒向前十几米,每条蛇都有七个脑袋,开花似的高高昂起。前方树木逐渐稀疏,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这里地面平整、草也很短,因为下雨造成的积水弄得地上一片片的泥泞,还被一些前来喝水的动物弄得非常狼藉,但是没有什么障碍,倒像是人为,仿佛是古城外的广场。 曼姨十分惊讶:“原来这条路通向这里呀!我曾经来过这里,不过是翻过岩石过来的,没想到下面的隧道也通到这边。” 林和方玭正站在空地边缘观察地形,回头看到我们清理了道路,也过来帮一把手。 我气喘吁吁道:“可真怕你们有什么危险!也不说一声就瞎跑,在这约什么会呢!” “话不能乱讲。”林说,“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既然你们清理了道路,我去开车过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 第101章 【象战】 看月亮的位置,应该还没过子时,但是大家的表依然看不到具体时间,车上该失灵的仪器还在失灵中。劳动了大半天,大家都十分困顿了,我们决定就在空地边上休息一夜。于是找了一片平坦干燥的地方,生了火,把那个少年牢牢捆在树上,安排方玭和林守到寅时,我接着守到天亮,换班睡觉。 曼姨在车旁支起个单人小帐篷,问我要不要去跟她一起睡,我婉拒了,决定还是裹着毯子到车上睡。 连续几天没睡好,一放平座椅,就倒在上面进入了梦乡。 然而睡得不太踏实,一直在做梦,梦见了自己回到了当初大逃杀考核的丛林,脖子上的定位感应仪器在嘟嘟嘟作响,仿佛在告诉我,自己还有多长的时间可以浪费。为了求生,干掉了很多人,有铁手岩鹰、有方玭、有猫鼬、有龙吟、有封迁,甚至还有素查,还有林……眼看自己就要胜出的时候,面前对峙的,竟是介错……我对他抬起枪,五味杂陈、心乱如麻,怎样都下不了手…… 感觉睡了很久很久,突然间听到有人叫我,似乎还在拍我的肩,我顿时清醒,然而四周黑灯瞎火的也分辨不出那是方玭还是林。 我揉揉眼睛:“轮到我守夜了?”便伸了个懒腰,起身开门下车。 抬头看看月亮,明显还没有到寅时,不知什么时候篝火也灭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我心中起疑,连忙去查看绑在树上的少年,可是树干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人的影子? 我四处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答,想着是不是那个少年脱逃,他们俩去追了,心想有事也不叫我,多一个人手不是更好么?……可是刚才叫我起来的又是谁? 我有些心悸,便去拍曼姨的帐篷,里面寂静无声,打开拉链一看——帐篷里面竟是空的,被子睡袋也叠得整整齐齐,完全没有睡过人的迹象!我汗毛直竖,连忙回车里把昂叫起来,问他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是感觉有人叫醒我。昂睡眼惺忪,表示他什么都没听到,更不知道有人叫我的事。 昂说:“……姐姐,你说你刚才是自己开门下车的,可车门关着,怎么会有人在车里喊你呢?” 我想了想,背后凉气飕飕,细思极恐。不禁打了个冷战,赶紧叫昂下车陪我一起查看其他人的动向。 刚下车,就看到空地对面的地平线上立着几组高大的黑影,簇簇拥拥像在往这边缓慢进发。紧接着,从对面树林里冒出来的黑影越来越多,变成了一大排,熙熙攘攘。 “前面那些……是人吗?”我迅速拉着昂躲到车后,手不知不觉握住了枪。 昂压低声音说:“是人,好多人呢。还有……” 话音未落,那些黑影浩浩荡荡朝我们走近。在月光照耀下,那些黑影仍然是黑影,如黑洞一般把所有光线都吸进去,只能看到轮廓,看不清细节。 对方情况不明,我们也只能按兵不动。我拿出枪,上膛,如果他们有任何不利的动作,先下手的一定是我。 我让昂先上车躲躲,毕竟对方人数众多,如果我实在顶不住,他可以直接开车逃跑,去找方玭和林。昂也拿出ppks,慢慢上子弹:“不管情况怎样,我必须留下来陪着你。” 我转头感激地看他一眼,不料从眼角余光里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是大象。 确切来说,是战象部队。 他们从我们身后的漆黑城门里,顺着我们清理出来的道路缓缓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迎着对面的黑影进发。每头大象额前戴着头盔、身上披着战甲、耳上缠着璎珞和铃铛、牙上绑着尖刺,威风凛凛。部队以大象为中心,九人一组,形成一个编队单位:大象背上套着藤条编制的象舆,当首坐着一个披坚执锐的驭象人,正用钩状刺棒去钩大象的耳朵,让它听从命令行动,他的后面坐着编队指挥,再后面并排坐着三个射击手,分别防御左右和后方,四条象腿旁边,各有一个手执长矛的轻步兵跟在一旁跑步前进。军团陆陆续续从森林里出来,先是轻步兵方阵,后面是包围战象的骑兵阵,位于阵队正中的才是战象方阵,里面有四十来头大象,他们无视我们的存在,与我们擦身而过,一路向前,距离近得可以看到大象腿上的皮肤褶皱。在这样的庞然大物下,我们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庞然大物走过,竟然能这样悄无声息,在这静夜中,就算发动车的声音也是轰鸣,可这两支部队发出的声音还不如车的发动机声音。 说实话,他们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从来没见过如此壮大的场面,而且就发生在眼前,这个会动的有生命的东西对人的威慑确实是压倒性的,而且太近了,近得连大象吃过的米酒和大麻气味都不受控制的钻进鼻孔里,不知不觉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两军在空地中间相距不到500米的时候停住了。如果说这边的战象编队估算有四十多个,那么对方的编队能有一百多个,远远看过去,那边黑压压的,力量十分悬殊。 双方先派了骑兵交涉,吆喝了什么我们听不懂的话。这个过程用了大概半小时,估计最终还是没有谈拢,大战终于一触即发。 “快来!”我拉着昂迅速跳上车想要离开战场,才突然发现车上竟然没有钥匙。按理说林在树林里停车基本不会拔钥匙,这是什么时候把钥匙带走的?而且这样的右舵车,其实我不太习惯,一下子有点找不着北。 既然无法开车逃走,我又怕战场混乱,大象乱奔踩踏车子或者倒下来给我们拍扁了,急忙带着昂下车,一同爬到树上,密切观察战场情况。 对方军队采取了一次冲锋的战术,大象位于编队的最后方,轻步兵和骑兵先行冲锋,带动后方大象部队一同前进,而这边军队按兵不动,选择了防御。战象果然是神一般的存在,不但是个交通工具,本身杀伤性也很强,再配上象背射击手的重弩,战况十分激烈。这边的轻步兵和骑兵哪里能抵抗大象的冲锋?一下子就尸横遍野、步步溃逃,况且这边大象又少,顷刻间节节败退,一步步退到森林边缘。我很是担心我们的车,不住往下看,毕竟被踩坏了的话,后面的路程会很艰难。 突然间,听到冲锋号角在耳边清晰响起,铜鼓声震耳欲聋,冲杀的呐喊声如涨潮一般扑面而来,猛然间,从侧翼的树林里杀出两股新的大象部队来!这两股大象编队不下百个,有如潮水一般,和原来的四十多头大象形成三面包抄之势,瞬间扭转局势,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披黑甲的大象死的死伤的伤,有些还发狂奔逃,反伤自己士兵,情况惨不忍睹。 对方军队知道大象怕火,情急之下,下令铺撒道钉,射出火箭点燃森林,企图将森林深处的更多战象逼出来。霎时间,几百支带火的木箭四处乱飞,将我们藏身的树也点燃了,我们酷热难耐,只能下树躲避。 我先下树,让昂垫着我的肩膀慢慢爬下来。刚下到底,一头战象便朝着我冲过来!我侧身躲闪,象牙在车的后保险杠上戳了一个洞,我回身用力推开昂,顿时被大象用象鼻卷住,高高抛起!在月光下,清晰地看到大象上的弩手瞄准了我。 ——我不能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于是在空中奋力扭身,拔出格洛克朝弩手连续射击,做最后反抗,早已顾不上象牙上的尖刺。 ……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昂的惨叫。 第102章 【象冢】 “楼拉快醒醒!”昏迷中,有人在轻轻摇晃我。睁眼看到是方玭。 “你们到底去哪里了……”我坐起来,揉揉疼痛的脑袋,检查了身上,竟然没有受伤,“我弟弟呢……他没事吧……” “睡迷糊了吗?轮到你守夜了。不过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吧,我还可以的。” 什么?轮到我守夜?我顿时清醒,四周望望,发现自己仍在车里,车门大开着,方玭站在门边,昂在一旁睡得正香。我探头出去看看,月亮正明,正是寅时,那个本地少年仍然牢牢绑在树上,林坐在篝火旁试图跟他沟通,曼姨的帐篷也一切如常。 “哦哦。”我一面自嘲脑子越来越不好用了,一面简单收拾自己,下车守夜。 “做梦了吗?”方玭问。 “是啊,好真实呢,有点吓坏了。”说实话,想到梦中的大象,我的心仍在怦怦狂跳。 下车来到篝火旁,林看到我一脸惶恐的样子,似笑非笑地将少年的匕首枪塞给我:“后半夜辛苦了。” 我被他那种戏谑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自嘲道:“我相信这片森林里面以前确实发生过象战了,很了不得。” 林笑笑,没说话,转到车后去铺架吊床。 突然,林站在后备箱旁边自言自语:“车怎么了?先前停车的时候还没发现,怎么弄的?” “怎么了?”我凑过去看。林打开手电筒,指着一处让我看。待看清是什么之后,不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车的后保险杠上,俨然出现一个洞。 “不会吧……”我伸手去摸,却在洞里摸到一根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象牙上绑的一截尖刺! 我脑子“嗡”的一声,凉气从背后嗖嗖升起,开始打冷战。原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次在未知的事情面前,确实切身感到了恐惧。 林却毫不在意,不紧不慢架好吊床,和衣躺下,说:“算了。我要休息了。” 我转过来,坐在篝火边,反复把玩手中的象牙尖刺,这似乎是一种金属,看样子不像是现在的东西。明明是梦中被大象攻击,却真实地在车上留下了痕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让人既好奇、又害怕。 沉思间,眼角余光中有人影闪过,昂背着背包下车来。 “……你真的不用来陪我的。”我说。 他尴尬笑笑:“是……下来上厕所。……刚才做噩梦被惊醒了,有点刺激……好多大象。” 我一惊:“大象的战争?” “你怎么知道?等下跟你说说。”昂带着一脸惊奇转到树林里去了。 片刻,听到一些响动,他从树林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放到我面前给我看:“姐姐你看,这是什么?刚把我绊了一跤,捡起来发现不是树枝!” 接过来掂了掂,发现是个金属的棒状物,凑近火仔细看,这种金属和象牙尖刺像是一种材质。总体大概有60公分长,下面有把手,尖端有个10公分的矛头,上面刻有虎纹装饰,矛头根部盘着一条蛇,蛇尾长长地蜿蜒出去形成尖钩的样子,上面刻有繁复的鳞片和云雷纹,尖钩下面筑着大约3厘米的一个立体黄铜大象形象,手柄是中空的,里面放着几颗活动的小铃铛,但因为锈蚀,已经不响了。 “……这像是个造型精美的古代象钩,看样子它的主人身份不凡。”我说,“在哪里发现的?” 昂指指树林里。 我随手将象钩收进自己的背包,打上手电筒,转到树林里,戴上手套,用树枝拨开厚厚的落叶,慢慢查找。热带森林里阴暗潮湿,落叶很快就会腐烂,产生一种奇特的气味。我们一路寻找过去,积水越来越深,形成了低洼的沼泽。在沼气和泥泞里翻找了一会儿,没发现其他古代工具,倒找出几根巨大皲裂破损的象牙来,有些上面还绑着金属尖刺,旁边遗落着一些锈蚀的金属,上面镶嵌着各色石头。还有一些腐烂零碎的骨头,往周边搜索,发现了更多的象骨,甚至还有一半露在地面上的大象头骨,有可能地下会埋藏有更多的象牙。 我和昂面面相觑:“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象冢吧?” 传说大象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除非横遭不幸暴毙荒野,否则都能准确地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在死神降临前的半个月左右,大象便离开象群,告别同伴,独自走到遥远而神秘的象冢里去。每群象都有一个象冢,象冢所在位置或是一条深深的雨裂沟,或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或是地震留下的一片凹槽。凡这个种群里的象,就算生前浪迹天涯海角、漂泊到遥远的地方,最后的归宿必定在同一个象冢。神奇的是,这个族群的小象从出生到临终,即使从未到过也未见过,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凭着一种神秘力量的指引,准确无误地寻找到属于自己种群的象冢。 “真的有象冢这种东西吗?”昂道,“我认为这不过是偷猎者的敷衍而已。为了掩盖自己偷猎大象的事实,就跟外人谎称自己发现了象冢,得到了象牙,其实都是他们对象群做的罪恶行径,反而引诱别人去追寻,其实根本没有人真正找到所谓的象冢。” 我一边在积水中乱摸,一边问:“那这堆大象骨头和象牙你怎么说?” 昂没回答我,只发出一声闷哼。我心下迟疑,正想回头询问,突然,手上摸到一件物事,手感相当奇怪,软软的且滑腻,仿佛还在动,那种感觉令人十分恶心,霎时间汗毛直竖。 与此同时,耳边一阵疾风,我听出那是粗大的木棍破风的声音——有人要攻击我! 来不及辨别攻击我的人是谁,也没有给棍子敲到脑袋上的机会,我侧身躲开,奋力将手上的东西向上一扯,不料黑乎乎的竟从泥水中拔出来一米多长,根本没有头皮发麻的时间,千钧一发间不容多想,我直接把那东西连同手套一并脱手,狠狠扔向攻击者的面门。 那东西瞬间吸附在对方脸上和胸前,那人惨叫着滚在地上,手上拿的粗树枝掉在一旁,不住用手撕扯那个吸在身上的东西,然而毫无用处,不一会儿,他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终于不动了。这时我才从衣着上判断出,这就是被我们牢牢绑在树上的本地少年,不知怎么,他竟然挣脱绳索,跑出来了。 我看到昂倒在一边,似乎他身边的浮泥和落叶还在隐隐蠕动,赶紧上前架起他。这一拉,他背上的背包也带出几条那种生物,都有一两尺长,月光下隐约看到那东西黑得发亮,似乎浑身都是嘴,更是悚然,只能迅速割断背带,丢弃了他的背包,背着他一路狂奔出去,生怕再遇到什么危险。 那本地少年的惨叫声在树林里回荡,早就惊动了方玭和林。我背着昂从树林里跑出来,一下子站立不稳,滚在草地上,他们赶紧上前接应,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我们发现了一个象冢,遭到先前抓住那个本地少年的攻击。……他什么时候逃脱的?” 方玭给昂掐人中、灌热水,昂迷迷糊糊醒转来,说他在跟我探讨象冢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打晕了,眼角余光好像看到穿着像是那个本地少年。 林左右环顾,发现牢牢绑在树上的少年果然不见踪影,只剩下绑人的绳索散落在地,上面有明显的刀割痕迹。 林十分奇怪:“我明明已经仔细搜身了,他身上只有给你的那把匕首枪,可以确认他没有别的武器。这是怎样逃脱的?” 第103章 【女皇】 曼姨突然在身后干咳了几声,企图引起我们注意:“你们发现的根本不是象冢,而是古战场的尸骨坑,下面不光有大象,还有死去士兵的尸骨、武器,没错吧?因此,你们看到这片空地也不是什么广场,而是古战场,没准有些邪性。所以劝你们不要在这里乱翻乱挖,咱们又不是来盗墓的,附近都是暗河,说不清会有什么危险。”不知什么时候,曼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身后。在这里说话那么久,我竟然没有发现身后什么时候有人靠近,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曼姨说这些话时虽然语气平静,可是能听得出在强压着一种情绪,一下子令人有点捉摸不透。她像上级对下级问责一般质问我:“那个孩子怎么了?他只是个普通的当地农民,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绑架他!这样就算了,现在该不会你把他……” “我没有!”我突然莫名有种想为自己辩解的冲动,在曼姨的这种话术带动下,竟然一时间忽略了少年攻击我们的事实,“我根本没有对他怎样!他碰到了女皇!” “……你们总提起的女皇是什么?”昂问。 “……女皇水蛭,树林那边的沼泽中有很多。”我指指树林,回想起那种粘腻的手感和拔出来一长条的感觉,当时因为情况危急没有多作考虑,现在仔细一想可真是恶心透顶,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发冷,不住打冷战,连头发都要根根上竖。而且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被一条一米多长的水蛭瞬间吸干的样子,让我十分惊悚而后怕,从来没有见过活人有这样的死法,庆幸它们还没有盯上倒地的昂。 曼姨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那个地头蛇竟会遭到女皇水蛭的攻击。确认了几次后,她为大家解释,这种当地的“女皇水蛭”又被称为“食人水蛭”或“蛭母”,生存在热带雨林的暗河里,全世界属j国境内所存最多,习惯寄生在腐尸死鱼体内。传说女皇水蛭最初附在什么活物身上,就可生长得与那个活物一般大小,能生长到一米到一米五的长度,甚至最长能达到两米。女皇水蛭本身并不食人,只是周身上下满是吸血肉盘,异于常类,能在30分钟内吸净整条水牛或野象的血液,而且生命力顽强,刀枪很难弄死它们。在荒僻之地,多有以此物施蛊害人者,因而当地民间称之为“食人蛭”。 大家听说这个,都一副嫌弃的表情,不知不觉退离树林好几步。想到附近的沼泽暗河里有女皇水蛭,所有人都没了睡意,生怕这种东西顺着沼泽水洼过来攻击人。 虽然手表仪器依然没有恢复正常,看天色也差不多要天亮了,于是我们决定上车继续往前走,先离开这片邪性的地方。昂虽然十分惋惜他遗落在树林里的背包,但想到那些女皇水蛭的可怕,却也无计可施。 我忽然间感到有些脱力,十分疲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把头靠在方玭肩膀上。林正在给昂冰敷着被敲的脑袋,见状走过来扶我:“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在曼姨惊讶的目光中,我摇摇头挡开他,有气无力地搀着方玭站起来,准备上车。 “楼拉你身上好烫,是不是发烧了?”方玭道。 昂过来摸摸我的额头,立刻拿下自己脑袋上的冰袋敷在我额头上,说:“真的是,烧得不轻。先降温……车上带了药吗?” 林点点头,带着昂到后备箱找医药箱,方玭扶我上了车,给我解开衣服检查是不是有伤口发炎。看到曼姨站在车下喝水,仍然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我关紧车门,落了锁,低声对方玭说:“这个曼姨,有问题……” “看出来了。”方玭不动声色地给我检查,小声道,“她应该整过容。虽然看脸不认识,但是那种感觉似曾相识,有组织里的感觉,不过时间久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一定认识我,说没见过我,是假的。” “怎么办?……这个林利广,还可以信吗?” “现在不能惊动林利广,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能。现在他的立场不明,还不能把矛盾挑开,没准还能用他钳制一下曼姨。”确认过我身上没有严重伤口,她给我扣上衣服,“因为仪器失灵,凭感觉,伊晃给的定位就在这附近,但是我担心曼姨就是知道了我们的目的才特地过来阻挠我们,甚至有可能是通过林利广知道我们此行路线的。那个当地少年逃走得蹊跷,她绝对脱不了干系,没准那个少年就是她的人。因此现在不知道她有多少人的情况下,我们直奔目的地没有胜算,只能想个办法先甩掉她,离开这里,等她有所松懈,再迂回过来跟伊晃会和。” “可是伊晃那边……” “没办法了。”方玭低眉道,“……而且,我不想见到那个童氏秋草。” “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么……那,好吧。可这样走的话,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如果曼姨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她一样会守在这里,利用林利广舅妈的身份阻挠我们,又不能硬抗她。” 方玭抬头看我:“……介错呢?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突然一股酸气上涌:“你好好找你的伊晃就行了,问介错干嘛?这现场有咱俩还搞不定吗?为什么非要提那些臭男人?” “……” 林敲开车门,递过退烧药和消炎药。曼姨跟着上车道:“这丫头,病得蹊跷,刚才还好端端的,说病就病。” “什么意思?……好像曼姨对我特别不满。”我毫不顾忌地从林手中接过药,和水吞下去,“刚刚还在合伙女皇欺负您家的农民小弟,现在又装病勾引您外甥,这女的太讨厌了是吧?” “楼拉,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林皱眉,“我是看在方玭小姐的份上才捎带上你们的,不要太过分。” 曼姨却和颜悦色道:“小姑娘你误会了。我是说你这病得急,没什么预兆,病理上说不清楚,没准是夜里四处乱挖冲撞了什么,怕是吃药也没什么用,得去去降头才行。” “你……” “别吵了。接下来怎么走?”林结束了即将开始的斗嘴。 “你不是要带我们去令堂的故乡看看吗?这片森林好可怕,我和楼拉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而且楼拉病成这样,我怕这环境不利于治疗,所以打算直接去令堂老家城市,顺便找个医院看看楼拉的病。可以吗?”方玭说,昂在一旁忙不迭点头。 林正要回答,我抢先插话道:“既然有车,应该也顺路,是不是先送曼姨回去?” 车里瞬间沉默。几分钟后,曼姨似笑非笑道:“你瞧这丫头听不进老人劝,说了她几句就想赶我走。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 我冲她妩媚一笑:“曼姨,我们就是来旅游的,找个没人的地方玩些年轻人的游戏,只是没想到这地方如此凶险,想离开了。可是如果我们自己走了,把您一个人扔在这深山老林里徒步,我们良心上说不过去。想了想,还是先送您安全回家比较好,要不然怕您老人家看不惯我们年轻人的玩法。” 曼姨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脸上阴晴不定,反复打量着我们几个,竟不知道怎样反驳,最后悻悻地说:“既然你们玩得开,我就不打扰你们。利广,不知道你那个爹怎么教育你的,只管被有点姿色的小女子骗到老林子里昏天黑地,看你早晚被她们生吞活剥!” 林就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慌忙解释:“舅妈,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 “我才管不着你!”曼姨背起背包径自开门下车,“想回去老家的话穿过空地就有路,这片森林没多大,很快就能出去了。最好别让你老舅知道你们这些破事,否则看他怎么收拾你!” 目送着曼姨离去,我松了一口气,揉着一跳一跳疼痛的脑仁,低声问方玭:“她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在怀疑她了?所以才故意找了个台阶离开?” 却见林转过来,一脸愠怒:“……楼拉!” 第104章 【他乡】 穿过那片烧土的古战场,对面黑甲战象军队出现的树林中果然有一条红色砂石铺成的道路,两旁杂草伸到路中间,时不时扫过车窗。没多久就驶出了bb森林。 先前因为我言语冲撞曼姨的事,林一反常态大发雷霆,质疑我的人品,用各种封建词汇来骂我,甚至想把我撵下车去。我头脑昏糊,这景象竟和当日拒绝跟介错同行的情景重合,突然感受到了那天介错的隐忍,不禁莫名悲从中来——如果当初他也像这样骂我一顿,我是不是就能更加坦然呢?毕竟我人品本来就那么差,就是个自生自灭的多余人,已经烂得不祈求任何人原谅了,如果那天他当场暴打我一顿,我反而更加好受些,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啊!可为什么这样骂我的,竟然不是他呢?……如果还有机会再见面,我会求他这样骂我、打我、怎么样对我都行,我可能就不用一直活在愧疚中……可是还能有这个机会吗?介错,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昂看到我哭了,突然怒火中烧,犹如一匹初生之狼,毅然加入骂战,差点也被林赶下车去。方玭两边穿梭,各种好言相劝,林终于平复下来,气呼呼发动车就走,再也没说一句话。 车上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我哭得脱力,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睡得死沉死沉的,待醒来时,头顶太阳正烈,车已经进入县城,正在简陋的加油站里加油。 “……这是哪里?”我弱弱地问。 方玭坐在一旁,摸摸我的额头,确认退烧了,便给我递过水壶:“我们现在到了边境上的te县,是林先生母亲的故乡。”说着下车找水龙头给毛巾湿水。 我喝了水,望着车窗外的尘土飞扬,自言自语道:“……原来曼姨他们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当然不住在这里,早就在首都和海边买地建了好几处宅邸。我舅父说这个精致的舅妈虽然做研究的时候看起来挺能吃苦,但平时生活怎么可能会住在这样的地方。”林上车来,看起来气消了一大半,也不与我计较了,“这个地方,只是个念想,连我舅父都很少回来了。我也从没有来过,只听母亲时常说起,虽然她的老家早已经被炮火烧毁,可是我还是想去看看,毕竟那也算我的故乡。”林到了这里后仿佛心情大好,说起母亲和故乡来滔滔不绝,突然间打开了话匣子。 他一面检查车上的gps和其他通信设备,一面若无其事说:“这边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医院,等会儿先找个诊所给你对症开点药。” 我看到他并不记仇,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不起。” “不用道歉,过去了就算了。不管你是跟谁学得那么臭不要脸,但是看你的行为态度倒是跟你说出来那些话实不相符,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是随便的女人,听方玭说你挺重情重义的,只是不知道你想把这种女流氓的人设表演给谁看。方玭小姐心善,什么人都帮,可是一般来说,阿原介绍的人还是比较可靠的。”他调校好设备,又开始旁若无人烧水沏茶,打理车上那堆宠物和玩具。 “……你在这边还有别的家人吗?”我看着他往曲水流觞里加水,若有所思。 “有是有……”林迟疑道,“那些远房亲戚,多年没有联系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天地仰,芳华旧,当相望,故乡已成他乡。这里对你来说,到底是故乡,还是他乡?……那些陌生的家人,还会认识你、接纳你吗?” 林淡然一笑:“人生当识本来面,莫把他乡做故乡。只要我主动接纳他们,又何愁他们不认识我?” “你为什么有这样的底气?凭的是衣锦还乡吗?” “衣锦还乡也抵不过血浓于水。这血缘,不就是底气么?” 听到这话,猛然间醍醐灌顶,想到当初对待李太太和昂的态度,还有介错评价我那些话,莫名自惭形秽,瞬时通透了许多,竟有点遗憾为什么当时没有人来这样点拨我。又也许当时已经有人给我灌了顶,只是缺乏经历和人心,听到了也不想去明白、去体会。 ……如果我能够早点接纳他们,会不会现在自己就不那么后悔呢? “莫不是你根本没有想回去的地方?”林问。 “以前没有,现在觉得有了,却回不去了。曾经明明眼前就有想要接纳我的家人,我却一个都没有接纳他们,现在很想对他们说声抱歉,可是都再也做不到了。现在的我,终究还是想要家人和自己的故乡,却都错过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愚蠢。我固执地想要摆脱被控制的命运,一味想要证明那个可以独立的自己,所以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也隔绝孤立了世界。可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怎么那么蠢、那么弱,没有他们,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就是一团废渣。所以非常懊恼,也相当后悔自己对他们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你说我是不是女流氓?是不是已经烂透了?” 林给我递过一杯热茶:“烂说不上,你只是很傻很天真。独立可不只是断绝关系、孤军奋战那么简单,你若是真想独立,何不融入关系中,心安理得的仰仗大家,并且用自己独特的力量去引领他们、帮助他们和保护他们?——故乡永远是你的故乡,家人永远是你的家人,看你用什么心态去对待。” 我恍然大悟,细细思量,不禁眼眶又湿润了,不想被他看轻,便将手中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林终于忍无可忍:“楼小姐,茶不是这样灌的。当分三口细品:一品在境,二品在味,三品在情——一口试其温,二口品其香,三口令茶汤在口中回旋、慢慢感受回味……” “滚。” 林皱皱眉,抿着嘴,当我觉得他即将要再次臭骂我的时候,他却将主人杯往茶盘上一放,拿上手机开门下车,懒得多发一言。 我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伸手将茶杯放到前面中控台的茶盘上,才发现他这个茶盘居然是带磁力的,能把茶壶茶杯牢牢吸在上面,无怪乎一路颠簸,曲水流觞都快洒干了,他的茶盘却是一丝不乱。厉害了。 昂从加油站旁边的私人小店里走出来,抱着一堆饮用水,说:“店里可买的东西很少,尤其是糖和鸡蛋,根本没有。” “别说这里没有这些东西卖了,恐怕连首都的超市都有所波及。这一带是j国甘蔗的主要产地,发生了战争,农业和旅游业都要遭殃。而且不光这边是这样,g国那边更惨,波及面更广。”林回答他,然后到一边去打电话。 “为了一个庙,何必呢……”昂嘟哝着,爬上车来。 第105章 【骗子】 在路边找到一家比较大的诊所,里面的药品却少得可怜,而且西药都非常贵,因为都是进口药品,还有一些旧时s国移民的传统制药,成分和效果不明,怕成分含有违禁品就没敢买。坐堂的医生给我诊断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基本上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便将医药箱简单做了补给。 林一直在不停地打电话,越打越焦躁,如困兽一般在外面走来走去。 “这公子怎么了?他在做什么?我们下一步要怎么走?”我问方玭。 她表示林并没有事先告知,便出去与他沟通,我们随后跟出去。 林说:“这一带仍是jun事封锁区,双方关系紧张,难民早就疏散了,民用车辆很难通过检查站,尤其是我们这种外国车牌的车。连我舅父都一时半会儿打不通关系,我们只能在镇上先找个旅馆住下,慢慢观望情况。” “你舅父?”只听说过黑道通商通官,还没听说过还能打通jun队的,真要能做到的话,那这个国家得fu败到什么程度。 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四处语言不通,只能听从林的安排,先在县城里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旅馆,订了两个标间住下来,先各自把自己洗洗干净好去觅食。 边境尽管成了战场,此地金发碧眼的旅游者仍然不少,旅馆里络绎不绝都是前来探险的背包客,因此这个县城虽然民房破败,旅馆和酒店倒是干净温馨。体型巨大的白色游客成群结伴在窄小的旅馆走廊里穿梭,显得十分拥挤。去找房间时,昂被一个壮硕的金发大汉撞倒,好在这个人乍看起来并不可疑,他随手把昂拉起来,报以歉意的微笑,用通用语跟昂打了声招呼。 ******************** 这段时间我们难得找到有屋顶的地方睡觉,终于可以认真洗洗一路过来身上的疲惫与狼狈。虽然这里的自来水里夹杂着泥沙和一股难以名状的铁锈味,冲到身上有种粘腻的感觉,但我丝毫不在乎,几乎是贪婪地任凭这样的水质冲刷着自己。 方玭的头发已经长长,认真清洗后还精心打理过,黑直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像出水芙蓉一般明艳动人,一起出去吃饭时,让林不由得出了一阵神。昂不住用眼神示意我也整理一下自己牦牛一般的头发,我左右看看,不知从何下手。 经过了酷热的白天,游客们纷纷开始了夜生活,就算旅馆周围连硬化的水泥地都没几片,当地人仍然在尘土飞扬的泥地里支上了小桌做烧烤、喝啤酒,摆摊做夜市、卖当地的传统手工艺品,倒是十分惬意。和v国人的狡猾干练不同,j国人看起来十分懒散,特别喜欢聊天,随便两个人碰面都可以聊起来,一聊就是半天,甚至忘了正事,所以一顿饭等了很久,吃都吃得挺累的。 “你们说这些外国人跑到这种不太平的地方,是为了什么?”百无聊赖中,我问。 “这些人怎么看都像是游客,应该是从bb森林外围景区直接租当地人的车过来的,确实有网红游玩攻略这样建议。”林说。 昂似乎有些紧张,急忙插话道:“不一定都是游客吧。” 方玭皱眉:“如果是游客,他们游玩的是什么内容?我不太相信不远万里过来,就是为了在边境上吃烧烤逛夜市休闲。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何不去海边?” 据说j国确实有一段海岸线十分美丽,堪称“黄金海岸”。 “你的意思是他们冲着帕瓦沙庙来的?”我继续问,“就算那座庙再精美、再好看,可当地黑道都搞不定的事,那些人能随意进入封锁区?” 突然,一旁有人神采飞扬地过来跟我们大声打招呼,大家都颇感意外。原来是旅馆走廊上撞倒昂的那个老外,他看到我们在路边摊上坐着,毫不客气地就从旁拖了张塑料靠背椅,大大咧咧地挨着昂坐下了。昂顿时很紧张,马上将椅子靠到我这边,把原来的位置让给那个金发碧眼的络腮胡男人。方玭斜斜瞥了我们一眼,轻轻咳嗽一声,将左手摆上桌面,有意无意指着那个大汉。 看到此人如此不认生,林便把刚上的菜往他面前挪了挪,这人也毫不顾忌,道了谢,跟服务员要了餐具和米饭便开始大快朵颐,之后又要了一瓶啤酒。由于当地宗教信仰不允许喝酒,酒类被征以重税,价格并不便宜。虽然林对价钱并不在乎,却对这种态度颇有微词。 于是林用通用语跟那人聊了一会儿,大致听出来,那个男人自称josiah,是个自媒体的战地记者,专门在这边追踪两国冲突事件,已经呆了十多年了。 “自媒体的战地记者?前所未闻。”我有些忍俊不禁,对林说,“问问他,挂靠哪边军队?” “都不挂靠。”josiah说,“白天看到你们好像为进入封锁区的事苦恼?可以允许我为你们提供一些有效建议吗?” 林不免有些警惕:“建议?” “其实,只要你们不是g国人,只要持护照在检查站登记,经过安全检查,缴纳一定费用的话,里面是可以对游客开放的。但是,需要乘坐专门的游客摆渡车到达帕瓦沙庙山脚下,私人车辆理论上禁止入内。”josiah说。 林冷笑一声,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吃饭,并不说话。 josiah会意,扯了张面巾纸擦擦油腻的胡须,道:“如果护照方面有问题的话,也有另外的方法解决……我曾经带过不少自媒体进去。”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但是,车就没有弄进去过,值得一试,如果伪装得好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 林仍然暧昧地笑着,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跟他比了个心。 “哈哈。”josiah立即会意,笑道,“价钱吗?价钱好说,事成之后再谈也不迟……” 林终于开口道:“护照不是问题~不过确实想开自己的车进去,比较自由,你了解的。”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对我们说,“——大家最近都辛苦了,我请客,我们去体验下j式按摩。”然后转头对老外道,“老兄也一起去?” josiah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在全身上下摸索了一张名片递给林:“我常年在这里,这种事情随时可办到,你们玩好就可以。有需要随时找我,正巧住在一起不是么。”说着抹抹嘴,扬长而去。 “江湖骗子!”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啐了一声。回过头来,才发现昂死死抓着我的手臂,仿佛对他十分畏惧。 第106章 【故人】 说起j式按摩,原本以为那只是林打发江湖骗子的说辞,没想到他真的决定要去。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十分抗拒,多番推脱。 说起来,去按摩这事,林明明征求的是方玭的意思,结果我是推辞得最起劲的,昂扶额了半天,直到后来才跟我说明这个事。估计当时林是因为打不过我,要不然就已经上手揍我一顿了,昂说封迁之前也多次对我的低情商十分不满,看在介错的份上实在没打我。而事到如今,听说这种事,我已经懒得尴尬了,不要问我为什么还能在众愤中活到现在,问就是老天保佑。 然而由俭入奢易,真往按摩店的垫子上一躺、帘子一拉、舒缓的音乐一放,热毛巾敷到脸上,脑子就空了,几乎忘却了自己来干什么、要去哪里,也马上忘却了刚才那个外国骗子的事情。这几天确实有些疲惫了。 可是经过那个牛车少年的事,我万万不敢掉以轻心。当听见前来专门为我服务的按摩师的熟悉声音时,我一把抓下脸上的毛巾,翻身坐起,大喝了一声: “——童氏秋草!” 果然,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冲着我无奈一笑,于是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奢侈一把的休闲活动还是以泡汤收场。 世界实在太小。 ********************* “哈?你问我伊晃在哪里?我怎么知道?”童氏秋草仍然那副软绵绵睡不醒的样子,坐在烧烤摊上都东倚西靠,仿佛一条没有骨头的蛇。 方玭满脸通红,十分激动:“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童氏秋草乜斜着眼看她,然后又转眼打量一下林,眉头舒展,慵懒地冷笑一声:“那你得去问他本人是怎么对待我的。” 说着,她直起身子,往桌前一趴,极近地凑到林面前,细细端详他的脸:“帅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林捏住她的下巴,左右转动瞧了瞧,笑道:“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童氏秋草啊~阿菊的人么?以前听阿原说起过你,可是能把阿原都算计了的人,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特别。” 童氏秋草嘴角上扬,退后一步挣脱了林的手:“今晚去找你,让你看看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啊。我早就不是阿菊的人了,如果你中意,今晚就是你的人哦~”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我看着方玭在一边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禁想起了介错指示我潜伏在她和阿昆床下的那个晚上,顿时恶心至极,实在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你有完没完了!” ******************** 实在问不出铁手岩鹰的现状,方玭又看不得童氏秋草的婊气,便先回了旅馆,随后童氏秋草缠着林也后脚回去了,烧烤摊上就剩下我和昂。 “姐姐,……你要不要回去陪一下方玭姐?”昂问。 “不用~都不是中学女生了。而且有人跟我说过,去插手别人的感情纠纷是很蠢的事情,仔细反思觉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我站起来,抓了一把烧烤放到他面前,“点了那么多烤肉,他钱都付过了,不吃浪费了。最不该辜负是美食,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这些天吃那些没营养的干粮实在委屈你了。” “……”昂默默拿起一串烤肉啃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我依然有点愤愤不平:“为什么去哪都能碰到童氏秋草?跟她犯了什么冲?” “他乡遇故人?” “什么故人!恶心死我了!”我没好气地甩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真有这种能把他乡当故乡的人吗?” 我把先前在加油站与林的探讨跟昂说了一下,自己感慨万千,昂却不以为然地说:“……原来姐姐也喝毒鸡汤啊,林先生不光回故乡有底气,去哪儿没有底气呢?他的底气就是他有钱啊~富在深山有远亲,一般人都吃这一套的吧?” ……这样一想,还真是。顿时语塞。我的感动还真是物美价廉。 “姐姐……说起来,其实我有事要请教你。”昂放下烧烤,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他紧紧攥着拳头,伸到我面前,似乎里面握着什么东西。 我迟疑了几秒钟,四目相对,捏住他的拳头,把里面的东西接下来。 那是一张纸条。在桌下暗暗摩挲那张纸条,感到有种莫名熟悉感。 “是什么?”昂问。 我隐隐感到一丝不祥,展开纸条,低头偷偷瞥了一眼,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弯腰在战术靴里暗藏的匕首上摸了一把,割破手指,将血抹到纸条上。 果然,随着血迹被吸收,纸条上慢慢显示出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来。这种纸条,我之前只见过一次实物。 那是在李太太的出租房里,介错的桌子上。尽管上次见到的那张瞬间被他烧毁,但我确信,这两样东西属于同一种。 ——黑名单灭杀组的命令。 ******************** 回到房间,方玭坐在床上发呆,连我进屋都浑然不觉。 我实在不会安慰人,甚至有点害怕别人的这种反应,只能打哈哈道:“伊晃他不会有问题的……” 昂坐在我的床上,也在愤愤不平:“话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太恶心了,真想找个机会揍她一顿!” 我回头突然看见他,有点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昂也有些不解:“我的房间被他们占了,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我指指隔壁房间,急道:“去看着林利广呀!等下他被童氏秋草生吞活剥了,他那个老舅和什么姨还得找到我们头上~冤不冤啊我们~” 昂立刻起身开门,然而手刚触到门把手,突然迟疑地回过身来,换上一副弱弱的笑脸:“我……不敢,还是你去吧。” 我两眼看天:“我不去,如果我去就更说不清楚了啊……” “我还未成年,不合适……” 正在我俩各种推三阻四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房门“砰”地被粗暴打开,传来童氏秋草愤怒的声音:“你这个变态!”接着她衣衫不整地从里面飞奔出来,径直冲下楼去,v国语言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很快就消失了。 我和昂面面相觑,昂耸耸肩,表示不了解情况,我示意他一起去看看。 只见林松松垮垮穿着睡袍,脸上一个明显的五指巴掌印,头发却依然一丝不乱,正歪在床上抱着猫喝茶。 此人平日道貌岸然,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见到我们,林丝毫不尴尬,仍然云淡风轻,嘴角带着一丝笑影,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在这种诡异的光影下,我恍然有些明白他这张脸的异样感来自于哪里了。这种异样感曾让我对他的印象十分奇怪,导致我不舒服了很久。这样的诡异笑影,就和bb森林中,那个古代国王雕刻在塔上的巨大人脸有着极为相似的神态,平和中透露着几分诡谲,甚至产生了恐怖谷效应——这张脸,到底是不是真人能够具备的? 我试着无视眼前的现状,没话找话地顾左右而言他:“进封锁区的事……” “千万不要去找那个番石榴,不能相信别人,我正在想办法。”林不紧不慢接话道。 “为什么一定要进那种地方?”方玭皱着眉道,“你说想来你母亲的故乡看看,我们已经来了,这就是te县!为什么还一定要进入战场?我不理解。” 林盘玩着手中的茶杯,撸着怀里的猫,低眉沉吟半晌。昂在一旁密切关注着我的表情,几次欲言又止。 “我只是想拜祭母亲的老房子,看一眼就好。”许久,林面无表情,石像一般淡淡地说,“所以你们到底是打算往前走还是退回bb森林继续寻找伊晃?” “我们已经来了,我认为没有必要往前走了。”方玭坚决道。 我举起右手,上前一步:“……我要去。” 第107章 【封锁】 烧烤摊上。 “你在哪里拿到这东西的?”我心里发紧,问昂。 “刚才那个jo……siah身上。”昂看起来心有余悸,“那个人……”他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他撞到我的时候,就感觉到他衣服下面有枪,那种感觉……有组织里那种气息。在他拉我起来的时候,无意在他身上摸到了这东西,就用以前跟孔哥闲聊时学会的方法随手顺下来了。” 我烂泥一般瘫在塑料靠背椅中,拿着一串烤肉,反复思量:这个josiah似乎已经知道命令在哪里弄丢的了,不然不会那么精准地专门找到我们。现在命令内容无法破解,假如对我们不利,那就不要让那个大胡子老外拿到纸条比较好。然而我确实好奇下达这个命令的人是谁,我只知道应该不会是猫鼬,因为据我所知,站在猫鼬这边的旧黑名单灭杀组只剩三个人,然而龙吟是他的贴身助手不能离开;介错已经决意要退出组织,一直在有意远离他;而且他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联系封迁……那么是组织的遗老旧部发出来的?所以新的黑名单组已经组建了?那么这张纸条是发给josiah本人的,还是通过他传递给其他人? 思索许久,我对昂说:“现在怎么办?我想听你的意见。” “这还用问吗?姐姐。……会看这种符号的人,有可能就在前面的封锁区里啊!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不能继续跟林先生他们旅游了。” ——旅游?仔细琢磨,还真是在旅游。一直觉得处在现在这个队伍里莫名轻松,比起当初跟着介错那种亡命天涯的日子好过得多,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摆脱了一些什么精神上的束缚,可被昂那么一点破,才发现原来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在做正事,而是在旅游休闲啊。而且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什么大危险,又或许是我单一的头脑没有判断出来? 一瞬间,手里的烧烤变得索然无味。 我放下烤肉串,坐直身子:“我原先以为你只是被派出跟封迁学习的,真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任务,必须看着封迁……那,你离开封迁,跟着我,也是猫……公爵的命令吗?还是说我又……” “不是。”昂终于略显轻松,“这是我自己的判断,当然也经过了公爵的批准。孔哥不在,其实我有点不放心你……” “所以你就这样舍弃了任务,说来就来了?我又不是小孩,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可能在封锁区里?” 昂举起手中一件物事,是一个卫星远程追踪仪微型终端:“不是可能,是可以确定。经过之前爆竹地下黑作坊的事情,公爵对封哥并不是十分信赖,这次派我出来跟着他,也是一种监视,随时要公爵报告动向,所以给我配备了一个远程追踪仪,万一落单了,也能随时可以监控封哥位置,从而推测他进行了什么活动。” “可以联系封迁吗?” “这只是个追踪器,没有联络功能。”他挠挠后脑勺,“……而且先前出了点意外,进了bb森林,仪器都失灵了,之后我的背包又遗失在象冢,我一度以为把它弄丢了呢,幸好最后发现这个东西和爸爸的枪放在一起,贴身带着,否则真要抓瞎。” “为什么不早说!不会还有什么贵重物品吧?我应该帮你捡回背包的。” “算了,姐姐,那不值得。好歹你还救了我一命,我都听林先生说了。不管什么时候,还是你的安全最重要,别的都不足挂齿。”他凑过来轻声说,“可是……虽然大年初一那天讨论的时候,孔哥和封哥他们说让阿原姐帮忙越过边境先到j国,但他们真正走的却是不一样的路线。其实他们根本没有进j国,而是从v国自南向北返回白虎原,然后拐向西,横穿过l国走廊,直接进入g国东北地区的m邦——好像素查医生的老家就在那一带。在我们进入bb森林导致仪器失灵以前,他们就已经跨过g国边境了,想必素查医生现在回到了故乡吧。……其实我一直在琢磨,他们遭遇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改变路线呢?” “但是先前你什么都没跟我说。……你们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最后变成在清剿同舟会的内鬼?” 他扶额想了半晌,央求道:“我可以不说吗?” “……”我望着夜色中远方绵延大山的剪影,“好吧,任务内容是机密,就算介错叫我不要跟公爵接触,但我现在还不敢说自己完全脱离组织,因此不该违反纪律。……当然我也不敢说自己比你更强,但是有些事情,明明自己已经感觉到了,还是想从你这里证实一下,如果听到你说出我原本所想的答案,就能让自己更自信一点吧。” “其实一路上,我劝了你很多次,可是你那么寂寞,根本不听我在说什么呢……姐姐,你真的明白你自己的内心吗?” “对不起。”我低下头,“好像有点明白了,但是我不敢说,我想听你说。” 昂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自觉没趣,握紧手中的卫星远程定位仪,淡淡地说:“我担心他们会遇到麻烦。从定位追踪上来看,封哥他们已经进入了封锁区,而且在同一个地方滞留了将近两天不曾移动,照他们的行进速度,这不对劲。但是目前没法联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孔哥还有素查医生是不是和封哥在一起,但愿不要有什么损伤。我已经请示过公爵了,他让我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的情况,如果我们单枪匹马搞不定,他也会根据情况派人过来。所以,我进封锁区去找他们的事是不可避免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还是说,你要继续跟孔哥斗气?” “你必须进入封锁区?没有别的选择?”我说,“那林先生和方玭他们呢?” “见机行事,毕竟我们这不是去旅游。对他们不利的,暂时不能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插手,下面的行程反而会把他们卷入危险中。” 我掏出头绳,将披散的头发束到头顶:“明白。封迁滞留的地方具体在哪里?” “……帕瓦沙庙。” “好!我跟你去……为了你。”我直视他,毅然决然地说。 昂突然“噗嗤”一笑:“为了……我?” “为了你。” “真的?” “真的。” “没有别的私心?” 我跳起来塞了一个烤鱿鱼到他嘴里:“就你话多!” ******************** “我不返回,我们两个会继续走下去,因为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我抬眼看看昂,对林说,“如果你们觉得返回比较好的话,也没有必要跟我们走这一趟了。你们可以先返回bb森林,等找到伊晃以后,大家再想办法会和。” 方玭一脸惊愕。 林也有些惊讶,翻身坐起,反复打量我和昂,道:“你们以什么身份进入?护照搞定了?” 昂“嘿嘿”一笑:“……没有。” 林愣了几秒钟,随即恢复了一往如常佛像般的表情:“这个事别指望我能帮你们,我是绝对不会联系那个来路不明的番石榴,可是目前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会继续与方玭讨论。当然如果你们打算以游客身份徒步进去,我也不阻拦你们。后备箱的箱子里有补给,想带多少都可以。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仁至义尽了。” 第108章 【潜入】 其实昂跟着封迁不远万里跑来执行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任务,猫鼬也为他们做了正儿八经的身份证明,还办过正规签证的,真正的三无人员只是我而已。只不过昂的所有证件手续都放在背包里,莫名其妙留在了bb森林深处的沼泽地里给女皇水蛭们做了纪念品。就目前来说,我们俩人都是黑户,终于不可避免的成了寸步难行的盲流。 可是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偷du过境v国还真不一样,而且我属实没有介错那种靠欺负封迁混过边境的魄力。但是我绝对不会再允许当初李太太家爆炸后屈居深巷身无分文的那种狼狈情况发生,况且这次身上有钱,底气莫名就足,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操作。 不得不说我非常感谢介错在离开时将猫鼬当初给的卡还给了我,这会儿终于派上大用场。因为j国处处索取小费,尤其是一些公务单位,要钱要得简直fu败,想要低调行事必须多撒钱。我们在县城先找了个地方拍了证件照,紧接着去警局为昂遗失的背包报了警,顺便给莫须有的护照挂失,让警局给我们出具了遗失证明。然后找到个夹缝中的破网吧,网络寻到一个首都地区的黄牛,加钱加急加小费让他想办法补办了新的旅行证,派专人送到旅馆,而这个流程总共只用了三天。良心黄牛看在丰厚小费的份上,办事相当积极,竟然还附赠了补办的入境签证,就差亲自上门服务了,简直堪称完美。 于是我们重新打理行装,去跟方玭和林告别。 我对林这段时间的搭载和照顾自然千恩万谢,林却对此不以为然,根本不问我们在做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只是写了个地址交给我们,还附了简单的手绘地图,说那是他母亲的旧居位置,让我们尽量想办法帮他过去看看现在那所房子的情况。说这事的时候,他还给了个能连接wifi的数码相机,希望我们拍照传给他看。 我倒认为如果林对此事如此执着,不如亲自去看看,否则千里迢迢跑过来,就这样原路返回未免太可惜。况且如果林愿意暂存车辆、以游客身份进入的话,他的手续齐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林却考虑到方玭和我们的情况一样,而且她不愿继续往前走,自己便不能撇下方玭独自行动。 话已至此,我们也无法再说什么,虽然觉得对不起方玭,可是又不能明说这次的任务并不想把她卷进去,只能怀着歉意跟他们简单做了告别,出发前往简陋的封锁区检查站。 ******************** 步行前往检查站的时候,我心里还没来由的紧张了一阵,毕竟不知道黄牛办的只允许用于回国的旅行证能否糊弄过去。可到了那里才发现,其实检查站对于持有旅游签证的游客很宽松,只要看到身份不是g国人便不再多问,基本都能签发通行,尤其是给足了小费的,更是好说话,连态度都热情了许多。 刚过关卡,正要寻找前往帕瓦沙庙的摆渡车,只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用通用语跟我们大声打招呼:“hi!很高兴又见面了!” 我心中突发不祥预感,转头一看,果然一张络腮胡子展现在面前。昂顿时紧张了起来。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遇见他!果然还是被跟踪了! “只有你们两人吗?你们的朋友怎么没有来?”josiah笑容满面问。 ……这种时候,装疯卖傻才是良策。我假装听不懂通用语,一脸茫然看着昂。 昂立刻会意,左顾右看几下,结结巴巴用s式口音回答:“d…to me…meet you.”说完冲我尴尬笑笑。 然后我们一同萌萌哒抬头望着josiah。 那老外轻松一笑,并没有拆穿我们这种浮夸演技,继续问:“计划去寺庙旅游吗?其实这一带除了帕瓦沙庙,还有其他几个寺庙,观赏性不输给帕瓦沙,需要为你们提供顺风车吗?毕竟有可能我们顺路。”说着,他示意自己身后的军用吉普。 决不能上这个贼船。我仍然一脸懵逼看昂的脸,昂继续傻笑着回答他:“i…i''m fine, thank you. and…you?” 一旁检查站的一个士兵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与所有j国人的性格一样,立刻跑到检查站后的窝棚里找人聊天,大概在议论我们的傻样。josiah实在没法接话,无奈地歪歪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们、又看看士兵,也没法立即发难。我担心在检查站惹上什么麻烦,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便扯扯昂的袖口,暗示他马上撤退。 于是昂指指前方,笑眯眯地对josiah说:“i''m going to… emmm… bye-bye!!!”然后两人大步流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josiah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可在这离检查站不到10米的地方,也不敢造次,只得目送我俩离开。 眼见可以暂时甩开这个难缠的老外,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声清亮地响起:“哟~原来是你俩呀~” 我心下一沉:这回真的麻烦了。 妖娆的女人袅袅娜娜从窝棚里甩开遮阳的布帘子走出来,拊掌笑道:“巧了!刚听说有两个游客语言有问题,出了洋相呢,正想出来看看热闹,没想到是你们!” 这回是我很想发作——为什么哪哪都有她! 我只好按捺心中怒火,回头对童氏秋草笑道:“林先生不是还在旅馆等你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长叹一口气,故作可怜状,道:“世道不如从前啊,靠山没了,总得糊口不是,你们那些s国的哥哥们又不带我玩,也就只能四处找点营生,可别笑我~” 我生怕她向那些j国士兵揭穿我们的真实身份,便上前挽住她的手:“那还不简单?你语言没问题,走,正好给我们当个导游呗~我们马上就回s国了,不来玩玩可惜,费用的话好商量。”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拉着她远离检查站。 童氏秋草抬起下巴指指josiah:“破庙而已,有什么好玩的。况且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导游么?又有车。我刚来不久,对这边也不是很熟,身子又弱,可没办法跟你们那样爬那么陡峭的山路,不如你们雇他的车走算了?” 我一惊,急忙拉着她说:“他?他说话我们听不懂!……大姐~你不会想让我们出两份钱吧?你知道我们手头本来也不富裕,雇了他的车,给你的可就很少了呀!” 童氏秋草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大概在观察我把钱藏在哪里,毕竟之前跟她同行的时候,我基本就是个穷光蛋形象。随后她眼珠一转:“你们要去哪里?” 我轻轻捶她的背,笑道:“……明知故问!” 第109章 【雷人】 讨价还价一番,我们终于能够说服童氏秋草和我们一同离开检查站。 josiah看起来有些上火,跟过来责问童氏秋草多管闲事,甚至上前推搡她,被我上前推了回去,差点发生肢体冲突。他面露凶光,和之前爽朗的样子判若两人,那做派仿佛并不是个记者,而更像是垄断当地黑导游行业的地头蛇。童氏秋草似乎对josiah本人并不陌生,却有些奇怪这个全身挂满记者装备的老外为什么偏偏对我们两个外人这样执着。结果还是童氏秋草与检查站那些本国士兵建立的“深厚友情”占了上风,她声音一尖,立刻就引来士兵侧目,josiah经不住她铁齿铜牙,只能悻悻放弃了对我们的穷追猛打,回到自己车上。 不得不说,这女人除了作态比较讨厌以外,其实还挺有用的。 所以我们还是和其他游客一起,在指定地点统一搭乘前往帕瓦沙庙的摆渡皮卡,像被卖猪仔一样,一群人挤着,在颠簸的路上摇摇晃晃向前驶去。 看着josiah的军用吉普被我们的车抛在后面,越来越远,似乎没有跟上来,我终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用手肘捅捅坐在旁边的童氏秋草,小声说:“谢谢你哦。” 她一手撑着腮帮,斜倚在护栏上,斜过来瞥我一眼,轻轻地冷笑一声,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也不在意,继续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伊晃在一起吗?分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笑,眉宇间少见的略有苦涩,撇撇嘴,将手插进浓密的大波浪卷发中:“没什么大不了的,竟然被男人摆了一道。” “那有啥。”我安慰道,“常年抓螃蟹的,被螃蟹夹手这不挺正常?不用在意啦~” 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她的目光恶狠狠砸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随即她的眼睛转向远方,平淡而简单说了她跟铁手岩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从她的叙述中得知,那日我将铁手岩鹰骂走,其实他第一时间就去追踪寻找过方玭,可她故意躲着藏着不见他,却让他无意中找到了s国会馆,得知了林利广的所在。本来他寻思着应该亲自上门拜访的,没想到正在这时,发现了一个同舟会的内鬼,并且一直追踪到艹埭教的教会。 “内鬼?是一个自称叫松梅的戏子吗?”我压低声音,“发现了什么?” “我管她叫什么呢~伊晃跟她动了手,却让她逃脱了。”她喃喃道,“不过也不白费力气,至少得知了秃鹫的动向。” “怎样?” “秃鹫啊,现在既不属于rothsfia新公爵的人,也不再归属组织旧部管,rothsfia分裂后,他表面上看起来游刃有余,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是泥菩萨过河。所以他开始向外求助,一面对外寻求力量帮助他在rothsfia中树立第三方势力,一面向组织引入同舟会的渗透力量。现在秃鹫躲在j国,大概就在bb森林附近……我打探到的就那么多而已,你再问我也不知道了。” 而已?我真不好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得知秃鹫已经转移,时间紧迫,铁手岩鹰只好想办法给林利广写信留言,将照顾方玭的事托付给他,自己与童氏秋草先行奔赴j国找寻秃鹫的下落。 “然后你们就一路追踪到bb森林?” 她默默地点点头。 我不禁去摇她的手:“那你怎么会在te县做按摩技师啊?好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伊晃又在哪里?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嘛大姐~” 她的拳头攥紧了:“……在bb森林里,他踩到了地雷。” 我心一沉:“——怎么会?那他现在……”先前听林说过,j国发生叛乱的时候,有乱党藏身于bb森林中,国家也派出军队进行过几次剿灭行动,因此那里留有地雷也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偏偏那么倒霉,被铁手岩鹰踩到了? “我徒手往下挖了一点,发现那个地雷很大,我觉得应该是m15压力操作爆炸式地雷,当时就很绝望。”他声音略带哽咽,“那是一种反坦克地雷,据说里面是10多公斤的position b炸药,我以前跟着菊姐在v国北部的丛林里亲眼见过,遭遇了这个的血肉之躯,没有人能活下来,模糊一团,连全尸都没有……” 她懊恼地捶着自己脑袋:“我们都不会排雷,他怕连累我,叫我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我当时为什么那么傻,竟然真的远远地跑了,因为我确实害怕了……我真傻……傻透了……” 我越听越揪心,抓着她的袖管问:“那么伊晃最后怎么样了?到底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童氏秋草揪着头发说,“他……失踪了。” “呃?”这个回答颇出乎我的意料,毕竟死和活是个单选题,没想到还能出现第三种薛定谔的情况,“……失……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她眼含泪光,表情十分委屈:“……我被他骗了!他只是想甩掉我自己逃跑而已!……我等了好久都没有预想中的动静,就提心吊胆回去看,结果才发现……” “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地雷,是个埋在地下的废旧扫地机器人!!!他居然敢骗我……”她终于哭了出来。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到对面。 “然后你就离开了?就没顺着脚印跟踪一下吗?没准他还能抢救一下呢?”我甩开她的手,好像看到了白痴。 “没有脚印,完全没有。”她急忙解释,“当时是晚上,什么都看不清,我在树下坐了一晚上,早晨天亮再去找,还是没有,可是我们的摩托车都没有被骑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很害怕,只好一个人先出了bb森林,找个城镇,卖了摩托车另外找营生。” 我背后泛起一阵凉意:“你这有点玄乎了吧,p加m都没那么神秘。一个大活人,还能短短时间内飞走了不成?你再想想,当时周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仔细想了想:“塔。那里有一座螺旋形的石头塔,不过不高,因为塔尖已经崩塌了。但那是实心塔,不可能躲人,我已经把那附近都找遍了,完全没有他的影子。” 那可真是见鬼了。 ******************** 正苦苦思索间,皮卡车停在一片没有硬化的空地上,游客们纷纷收拾东西下车,想必已经到帕瓦沙庙了。我们便也跟在游客队伍的最后面下了车。 终于接近目的地,不知为何,我的心开始躁动不安,仿佛不安分地要突破胸腔,蹦到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某些不敢拿出来看的心思全都暴露。这种感觉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无心品味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建筑。 然而,举目四望,哪有什么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如刀削斧砍一般的光秃秃悬崖峭壁。 “庙呢?”我问。 昂指指上面。 我手搭凉棚,眯着眼抬头望去,在悬崖峭壁上,果然有一座精美绝伦的庙宇。 “华山论剑啊……这要怎么上去?” “刚刚听车上的游客说,这边是这样,在g国那边就相对平缓,还有台阶通上去。不过论观赏,还是这边更好看。”昂说。 ……自家的厨房,门却开到别家去了,确实挺糟心。 第110章 【寺庙】 其实还是有路可以上去的,大概是j国人实在不服气,靠着悬崖边上硬开了一条山道,就是传说中坡度将近60°,需要跪拜着爬上去的道路。技艺超群的外国作死团的越野车在挑战这条陡峭的山道,还有本地村子里技艺娴熟的摩的司机在揽客,如果当初我们没有选择摆渡的皮卡车,而是乘坐地头蛇的摩的,就可以直接送我们到山顶,价格不菲。当然也有游客选择了搭乘摩的上山,只不过我们看了看上山的路,觉得还是步行比较好,地头蛇们把普通摩托车当成山地摩托车来开,走上这段路以后,几近极限运动,看到摩的上的游客惊慌失措甚至还掉下车的样子,觉得没准有点游乐园的刺激感,看看就好了。 天气酷热,日头无情地炙烤着这个山崖以及山崖上的所有生物,山路两边的树和草都是枯黄的,有些还因为温度太高而自燃,留下了斑斑驳驳的黑色灰烬。只有天空蓝得十分均匀,没有一丝云彩,和地面上金黄的枯草、树枝,构成了一道壮丽的风景线。时有身着卡其色和军绿色军装的士兵经过,气氛宁静中带有一丝肃杀,四周实在安静得可怕,空旷的野地仿佛要把游客的细碎讨论声音吸进去,耳边却能听到风刮过枯草的细微“沙沙”声。有几条狗悠闲地在树荫下翻着肚皮乘凉。在空旷面前,刚才那挤挤挨挨的一车游客显得并不热闹。 童氏秋草一边爬山一边埋怨,用v国语言嘟嘟哝哝没个停,我猜大致意思是觉得爬山太累,为什么要跟我们来受这个罪。我给她递过水壶,让她消停一点。但山路确实很陡峭,跟阿原说的差不多,有一段路坡度十分陡峭,都超过了60°,得手脚并用往上爬,好像大家都在磕长头,一步一叩首,原来虔诚也是可以被动体现的。无怪乎有些寺庙进去后觉得心里特别平静,其实是因为通风设计得好,特别凉爽;有些教堂进去后觉得神像特别神圣,其实是采光设计得好,清晨第一缕阳光一定会通过小窗户照射在神像上,究其原因,都是人为的被动虔诚。 陪着童氏秋草走走停停地爬了一个多小时,寺庙的断壁残垣渐渐出现在眼前,我有些心事重重,突然间就茫然了。 登上悬崖顶,大家都靠在寺庙山门的门框上和墙根底喘着粗气,很多人都累坏了。我感觉体力尚可,站在悬崖边上,背朝帕瓦沙庙,极目远眺,整个帕瓦沙平原尽收眼底,不但能看到te县所在,还能眺望到远处的bb森林,甚至连更远的大湖都隐约可见,真是一眼望到了半个国家。这才猛然醒悟:帕瓦沙庙虽地处边界,但它的位置其实对g国十分有利,而且这片地区其实是一望无垠的帕瓦沙平原制高点。某种意义上来说,控制住了帕瓦沙庙地区,就可以威胁到整个j国北部,怎么看都是个军事要地,怪不得j国祭出了迫榴炮都要把这里抢回去,如此重要的边境要地,双方自然都不想放弃,其实也不全是宗教的原因,我们之前想得太简单。 看了一会儿,我又转过身来端详这座寺庙。寺庙山门的门楣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屋角翘起,上面是精雕细琢的花纹,上面似乎还有人物,大概是诉说着什么宗教故事,可我看不太懂。围墙曲线环绕。整个建筑在绿荫和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古朴壮美。我只是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思索许久,才想起,这座寺庙的剪影其实在bb森林的甬道浮雕中见过,悬崖上的寺庙,特征十分明显。 慢慢回忆当时看到的浮雕内容,这座庙对那个古代帝国来说是十分特别的。王子多年征战,终于成为了一统江山的国王,战绩可表。后来他在位许多年,带领人民开垦了肥沃的土地、修建水利灌溉工程,使自己的国家农业发达、物产丰富、国家强盛。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他修建了一大批寺庙建筑群,甚至建造了巨大的皇宫建筑群,那些浩大工程都华丽丽地竣工了,唯独帕瓦沙庙的建造却屡经波折,一共经历了13代国王才建造完成。意思就是说,这个国家从统一到衰败,一直在不间断地建造这座寺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似乎这个国家对于在这片悬崖峭壁上兴建这座寺庙的愿望从未改变。而经过历任君主不断对它加以润饰,终于形成了如今悬崖之巅令人赞叹的建筑群落。 作为当时的一个伟大帝国来说,这座山崖刚好在古代帝国的腹地。听林说过,在这边的古代宗教信仰中,“山”被认为是众神最初的居所,被视为宇宙的中心,而且此山位置极佳。作为一个君主,能够在一座庙里将自己国土一览无余,那绝对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可谁能想到,几百年后,这里却成了另一个国家觊觎本国领土的军事要地?又或者说,当时的国王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国家会被外族入侵,再次分裂成两个国家?毕竟这座庙建成不久后,帝国因为国库空虚,国内政治开始混乱,迅速衰落,生活在北部的g国人趁此机会建立了好几个割据政权,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帝国,终于导致了这个恢弘帝国的灭亡。 而如今,只有神庙的断壁残垣默默的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因其年代久远失修,再加上两国战争和其归属的争夺,庙宇破败不堪,只能从残存的精美雕刻中看出帝国过去的辉煌。不过,就凭它构思精巧的选址、建筑风格与周围的环境及神庙的宗教功能融为一体、精美的石雕装饰来看,就令人叹为观止。 听旁边一些做过攻略的游客介绍,帕瓦沙庙由中央圣殿、建筑基台、回廊、长厅、藏经阁、围墙、塔门、神道、壕沟、水池等组合而成——这是那个时期独特的建筑艺术风格。帕瓦沙庙依据地形地势特征,从g国的缓坡下面建造一条笔直的轴线主干道,并沿着这条神道一级一级往上纵向布设各单体建筑,最后将供奉主神的中央圣殿设于最高处的悬崖顶端,神像虽然早已失踪,只剩下精美的基座,但不难想象,祂应该面向悬崖,代替国王俯瞰自己的国土。而其余建筑和结构都朝向主体圣殿,轴线主干道上设置了多层塔门,回廊、藏经阁、长厅等建筑对称分布在轴线两侧。因此,沿着山坡地势,帕瓦沙庙自g国山脚至j国山顶可分为4级平地、4级缓坡,神道分布于缓坡处,5道塔门及各单体建筑对称分布于中轴线两侧或中轴线的平台之上。根据那些资深游客的语言描述,我闭上眼睛,在脑中暗暗描画这座庙的大致结构图,猜测介错和封迁会藏身在寺庙的什么地方。 休息够了,游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往里走。昂拉拉我的衣服,说:“他们的定位就在附近。” 因为我们从悬崖边的小路爬上来,并没有沿着寺庙本身修建的神道顺势参观,所以按照那些游客攻略描述的顺序来看的话,我们的行程其实是刚好相反的。刚才看到的山门,其实是中央圣殿后门,往前走才是神道所在的缓坡。我们从后门进入寺庙,越过巨石散落的坍塌处,向寺庙内部走去。 第111章 【搜索】 帕瓦沙庙的建造依据自然地势,分4层建造了4座庭院,庭院中分别有水池、回廊、山门等,级级升高,风格各异,各级神道指引着参拜者通往最高的圣殿,沿途穿过层层塔门及院落,从g国方向进入山门,从神道一级级攀登的过程代表了经历不同苦难修行,走入神界的一次旅途,具有最终接近神明的象征意义,仿佛通过这座庙就可以连通天地人神。从最高处的山崖上向下俯瞰,就如同从天堂俯瞰人间一般。既有“神”,又有“意”,令人叹为观止。 和甬道浮雕上看到的建筑风格差不多,位于山崖最高点的帕瓦沙庙中央圣殿的建筑风格采用了“曼荼罗”的格局,正中的圆形代表着宇宙,正中心为莲花蓓蕾神塔,象征圣山,指代世界中心,从外部看来,是个高耸的shikara式尖塔,而圣殿内部看上去,则是深深的藻井,漆黑一片像个洞穴,看不到顶。藻井下面是雕刻精美的神坛,只是神像不翼而飞。圆形之外为四面墙壁,精确的南北坐向,围廊朝向四个主要方向,象征着神化了的海洋,墙壁有四扇大门通往外部世界。虽然为了防止坍塌,后人进行了加固,在塔状的屋顶和藻井内架上了粗大的木头,但是仍然可见其严格的向心性,被巧妙地以建筑的符号凝固,结构、比例均衡,雕刻堪称完美。 中央圣殿周围有许多火柴盒一般的建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有些已经坍塌,有些保存完好,许多地方都用木头进行了加固。昂猜那是藏经阁,但我觉得没准只是仓库。 出了中央圣殿的门楼后,就没什么殿堂式建筑了,基本上都是神道和引道还有带屋顶和墙壁的回廊,中间隔着几层十字形门楼,虽然宏伟,却一目了然,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们从悬崖顶端穿过层层山门回到人间,又从人间历经苦难上到天堂,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情况。甚至神道和门楼旁的水池、长廊里都找过,依然没有线索,甚至都想爬到卡波克树上去看个究竟。 昂说:“别乱找了,信号显示,他们就在中央圣殿。” 经过这一番搜寻,我心中的惴惴不安和紧张犹豫早就变成了失望和烦躁。我们进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中央圣殿,可那里连游客都没多少,再次走回来时这里甚至空空如也,这几个人……难道隐身了不成? “不是还有旁边那几个仓库没有进去过吗?”我问。 “那里都有军人把守,不知道是什么用途,能不能进去……”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打一转。”说着,我从中央圣殿侧门的门廊走出去,外面正是那雕刻装饰精美的火柴盒一般的建筑,方方正正,四周无窗,地面基座就有一人多高,需要登上十来级台阶才可以从小门进入。这样的建筑一共有4个,分布在中央圣殿周围,旁边聚集着一些j国士兵。 想要进入这几个建筑,果然遭到了士兵阻拦,我不会说j国语言,也并不想跟他们发生无谓的冲突,便双手合十打着哈哈,在门口往里扫视了一番,却发现这几座建筑多有损毁,有两座的屋顶都损毁了,阳光直射下来,里面情形一目了然,竟是空空如也;另外一座屋顶坍塌了一个大洞,有一些士兵聚集在里面聊天,想必当成了他们守卫这里的据点;只有最后一座尚且保存完好,里面黑乎乎没有一丝光线,看不清情况。 回到中央圣殿,我大致跟昂说了一下看到的情形,昂想去看看,我担心那些士兵会起疑心,就没让他去。刚才观察的时候,已经暗暗用林给的数码相机拍了不少照片,我便将相机扔给昂,让他自己看。 童氏秋草对这趟行程一点兴趣也没有,满腹牢骚地坐在神坛下面乘凉,各种语言轮换着抱怨,一直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也不知道是想让我们听懂还是让我们听不懂。眼见太阳偏西,游客纷纷打道回府,我不免有些着急:如果就这样离开,可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再来了。 可是确实一点线索也没有,就算昂有精确定位也不能把人直接揪出来,好像就在身边隐身了一样,又不能大吼大叫让他们现身,我们都无计可施。又过了一会儿,驻守的士兵开始疏散游客,我们只好起身返程。 童氏秋草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走了几步,身上突然掉下一面圆圆的螺钿小化妆镜,“咕噜噜”直滚到我脚下,转了几圈,镜面朝上,终于不动了。 我弯腰正要拾起镜子还给童氏秋草,可手指刚触到镜子,只听“啪”的一声微弱声响,镜面碎成了好几块。 “童大姐,你的镜子摔坏了,还要不要了?”昂见此情形,叫住童氏秋草,问道。 她回头瞄了一眼摔碎的镜子,又抬头反复看看昂、看看我,突然暴躁地走过来,在镜面上狠狠跺了几脚,踩得粉碎,踢到墙脚下:“都成这样了叫我怎么要?你能用,你用给我看啊?” 踢过去的红木螺钿镜子套碰到一颗圆圆的小石子,把石子撞到了门外,在石头台阶上跳跃发出了“嗒、嗒、嗒”的声音。 于是我们在童氏秋草不耐烦地嘟哝和埋怨中走出了中央圣殿。她一路用我们听得懂的s国语言喋喋不休地说:“我真是发疯了,为什么跟你们来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活受罪啊!你们给了我多少好处?我都想不通,陪着你们走了那么危险的路,一个破庙,还来回看个两三遍都看不够,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照我说,还有荷花池底、天花板上、神坛里没看过呢,是不是还要看个究竟才能走啊?你们就恨没能拆人家房子吧?” “怎么这样说话——”昂气不过,上前跟她顶,我急忙拦住他。 接着她又换了通用语,大声说:“怎么?天都快黑了,我可不想再在这种荒山野岭呆着,我必须回去了。你们不是还要上厕所吗?去吧,我可受不了,不等你们了,我必须先走了!你们自己等下一趟车吧,再见!” 昂看着童氏秋草扬长而去的身影,说:“这女人真的疯了,在说什么呢……” 她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换回了s国语言,指着我们说:“像你们这些不知道文明的野蛮人,上厕所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别被人抓到打死!” “说什么呢!”昂叫道,我摇摇头阻止昂继续说,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么——再见!这一趟谢谢你!”我满怀感激地回头对童氏秋草说,可她根本不理我,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姐姐,我们不回去吗?”昂问。 我挤出一个笑,道:“如她所说,找个隐蔽的地方上厕所去啊~” 负责疏散游客的士兵听到童氏秋草的话,也当我们去上厕所,竟没有多加阻拦。于是我们找到一处没有坍塌的回廊角落,藏身在缠绕回廊的卡波克树根下,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第112章 【对话】 “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回廊内墙角下,昂问。 “可能童氏秋草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昂一惊:“什么?到底在哪里?” 我默默地往上指。 童氏秋草的化妆镜滚到我脚下应该并非巧合,因为我弯腰想要拾起镜子的那一瞬间,竟然在镜子里看到了上方藻井里的锐利反光。那深不见底的藻井如黑洞一般,除非镜子将外面斜射到地面上的阳光反射进去,否则那里面不会有任何发光的东西。而当我想要仔细看清楚时,镜面突然被上面落下来的东西砸碎,说明有人不想被我们发现。因此,不管躲在藻井上的是谁,总之上面有人!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在圣殿门外士兵的注视下,给了我那么明确的暗示,然后一个人顺利脱身……这样的女人,多亏她有心帮我,如果她要阴我的话,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死。 夜深人静之时,我们避过士兵的巡视,第三次回到中央圣殿。 由于被厚重的石头包围,夜里的圣殿更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蹑手蹑脚溜进圣殿,在墙脚下探到了白天童氏秋草踢过去的碎镜子,镶螺钿的红木镜子套依然完好无损,我小心翼翼拾起来,怕触碰了碎镜面而发出声音,因为在空旷的圣殿里,四面都是光滑的石头,随意发出点声音就会造成嗡嗡的回声。我一直怀疑她将镜子踩碎后踢过来的动作其实也别有用心,想到被踢过去的镜子套撞到侧门外的小石子,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她是不是故意把那个小石头弄到门外?这又是为什么?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掩饰什么? 我打手势让昂给我放风,自己蹲在地上,从墙脚下一路摸索到侧门外,又一级级台阶慢慢寻找下来。台阶下是一片没过脚踝的荒草,确认台阶上什么都没有以后,我又跪在台阶下的草地里一寸一寸翻找荒草丛,最终让我在草根下摸到一颗圆圆的东西,举起来对着星光仔细端详半天,不觉笑了。 ——那是介错外套上的纽扣,上面还有砸到镜面的破损,我绝对不会认错。他们果然就在这里,在中央圣殿的藻井上。 ********************* 手里紧紧攥着那颗纽扣,心里就有了底气。我走到圣殿神像基座前,一跃而上,面朝神庙后门的帕瓦沙平原,结跏趺坐,五心向天,闭目冥想。 被黑暗包围,仿佛置身于宇宙正中心,四周都是广阔无边的虚无。在这样纯净的环境中,我却没法摒弃心中的杂念,各种碎片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走马灯一般从妈妈想到李太太,从爸爸想到昂,还有介错,还有一路上遇到的朋友们……不知为何,在某个缝隙间,突然看到了以前爸爸无意中跟我提起过的一件事,原本是与眼前境况完全无关的小事,却让我油然而生一种想法,觉得用某种方法没准可以在不被周围士兵发现的情况下,不用上到藻井里就能和他们直接对话,可是又不敢确定能够成功,一旦失败,轻则被遣返,重则性命堪忧,因此心里反复斗争不止。 许久,我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试一试。 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在这里滞留几天,出了什么事?”说完,我环顾四周,在黑暗中感受自己几乎能产生回音的剧烈心跳。昂守在门边,警惕地盯着外面,微弱的星光隐隐约约洒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听到我说话。 和我预想的效果符合一部分,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越发有底,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请回答我。” 我的声音像是被藻井吸进去一般石沉大海,四周寂静无声,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是错的——他们到底在不在这里? 过了很久,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介错有些无奈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你们来干什么?” ——赌对了!我双目圆睁,几乎要跳起来,他们所处的位置果然能清晰听到我说话! 这个“曼荼罗”式中圆外方的建筑布局以及那个中空须弥山一般的尖形藻井互相呼应的精密结构,在圣殿中央的圆形范围内产生了类似于天坛回音壁的效果,只要身处于这个音场内部,就算是距离再远,也能够听到同在音场内的人窃窃私语声,只不过无法辨别声源,像是被声音包围一般,效果好似天人交流,有如神旨,而身处于音场外部的人则几乎听不到这些对话。古人的智慧果然神奇,如果没听说过这种现象,光是看到古代祭司的能力,一定会倒头膜拜。而现在,感觉我就是神,我在和天对话! 我激动不已,捂住脸,呢喃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封医生和你在一起吧?” 安静了一会儿,介错道:“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这里危险。” 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得请教你们。……还有方玭和伊晃正等着跟你们会和,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换成了封迁微弱的声音说:“是素查医生。他现在就在这一带,我们正在想办法紧急找他。……他偷了我的东西,必须尽快找到他,否则……” “素查?他还没有回到故乡吗?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理他了……”我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能偷你什么武器?偷了他也不会用吧?” “……vx,500mg。” “……”我顿时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素查想干什么?他不是实现愿望,回到了故乡吗?而且听封迁的声音,似乎情况不太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介错说:“这事不用你管,是我的疏忽。你们尽快回去。” “封迁你有什么毛病随身携带那么多这种东西!怎么不当矿泉水自己喝掉!”我不禁骂道,“我是不是可以帮忙……” “你自己被跟踪了不知道吗?”介错的声音突然强硬起来,“而且就你上山的这段时间里都不止一伙人跟踪你。先把屁股擦干净来再说帮别人,不要让你的愚蠢害到人家!” “……什么?!” 可能是声音大了些,昂回过头来:“姐姐,你在那念念有词什么?在跟我说话吗?”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跳下神坛就往外走。 真是……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有所成长,可是一到介错面前顿时就被打回白痴原形,实在心塞。原本还以为拒绝了他会让他感到深受打击,没想到他真是状态好得很,又开始打击起我来了。我顿时完全不想理他……其实说起来,看到他没有被我的任性影响,也稍微放下心了。 和昂一同溜到寺庙外墙,果然看到空地上停着两辆吉普车,其中一辆军用吉普十分眼熟,看车牌,毫不意外那是josiah的车,还有另外一辆完全没见过,不知是何方神圣。果然有人无声无息地跟上来了,而且在疏散游客的时候还没看到,没准是晚上来的,介错什么时候注意到的?莫非他看到了josiah本人?看来josiah对我们仍然不死心,很可能还是冲着那张纸条来的。 那么,另外一辆吉普是谁的?还有其他的人跟踪我们?又会是谁呢?为什么? 【本卷完】 第113章 【碰头】 回到藏身的回廊,我懊恼不已,坐在卡波克树根下暗自郁闷。昂看我不对劲,反复追问,我才把刚才的对话告诉了昂。 “这么说,他们果然在藻井上面?那还有什么人在跟踪我们呢?”昂问。 “莫不是公爵派来的人?”我说,“……你已经联系公爵了?” “我确实把行踪向上报告了,可应该没那么快,毕竟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而且如果是公爵派的人,应该会主动联系我。” ……那又会是谁在跟踪我们? 猛然间,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那不是昂所在的方向。我迅速拔枪抵住来人,可是马上就被按下来:“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老是没搞清楚状况就拿枪对着别人!” 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竟是介错尾随我们而来。 “你终于肯现身了……”感觉到他实实在在就在我面前,我心中五味杂陈,又深感踏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没理我,凑过来对昂说:“能联系到猫鼬吗?如果能,让他尽快派车或者直升机过来带走铜蝎!他……快不行了……” 我们都很震惊:“怎么回事!” “照我说的去做!”在回廊小窗透过的微弱星光下,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哦……哦,好的。”昂弱弱地答应道,然后去一边试图联系猫鼬。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你要他联系猫鼬,也得先告诉人家你们现在的情况,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报告?而且,现在猫鼬本来就没几个人能用,自身难保,你却叫他大张旗鼓到战场上接人,意味着什么?你明白的吧?” “是我的问题,我疏忽了……”他隐没到阴影中,靠在石头墙壁上,声音渐渐低落下来,似乎很疲惫,“杀人很容易,可是要保护别人竟然那么困难……我确实需要帮助……” 听到他这样说,我不合时宜地感到心下有些宽慰:“有些事,我们还是可以帮忙先行处理的。”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自己先……” “给我好好说话!”我喝止他,“都什么情况了,还跟我凶什么凶!” 他噎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许久,长叹一口气,换了种声调:“现在情况有点麻烦,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今天看到你时,本来根本不想现身搭理,没想到这样都还能被你们发现,真是没办法,那个v国女人实在太狡猾了。可是……你知道吗,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庆幸你们没有一起来,否则我怕我承担不了……” 他不再往下说。 那种似曾相识的腻烦感再次充斥上来:“为什么总觉得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总想让我觉得自己很蠢?” “难道不是吗?”他伸手过来摸我胸前。 “你干嘛!”我本能地伸手捂胸,才发觉不对劲——胸前的口袋被人割破,里面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我吓出一身冷汗,浑身上下摸了一番,确认那几个金属小球在另一个兜里,才稍稍安心,反复去想胸前的袋子里装了什么。最后才想到,那里装的是林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他母亲老家的地址,当时我随手揣进了上衣口袋,竟然连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仔细回想,有可能是在检查站帮童氏秋草跟josiah理论推搡的时候被他割破口袋顺走的,当时竟然一无所知,而且走了一路都没有发现,可介错一见到我就察觉了,我果真是够蠢的。现在想来,当时可能是因为josiah发现他的纸条被偷才跟踪我们的,而他在检查站拿到了这张纸条,所以没有强硬跟上来,而后发现此纸条非彼纸条,便匆忙赶过来找我们,才会那么晚到。有点庆幸,真是老天保佑。 想到这里,我把这个情况简单跟介错解释一番,从内衣里掏出josiah那张纸条,递给介错,请他帮看看上面传达了什么内容。他皱着眉头拿到窗前仔细看过,冷笑一声,攥成个小球吞了下去,说:“这事不着急,先解决目前的情况。素查那边你也知道了,他趁着铜蝎虚弱,偷了他的毒物跑了,寻了两天不知道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铜蝎这边也不轻松,旧伤复发,感染恶化,这两天尤其严重,怀疑是败血症,一直高烧不退,这里缺医少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两边都很紧急,最好能够马上通知猫鼬接铜蝎回去治疗,他耽误不起。如果你们不想惊动猫鼬,那么我们可以分头做任务,你们想办法带铜蝎去找医院救治,我自己去找素查,不过小心你后面的尾巴。” 我点点头:“我尽快处理,放心。封医生身份信息齐全不敏感,局势暂时也还算平稳,等天亮我们就找车送他去就近的国际医院……需要我现在过去照顾他吗?” 介错摇摇头,扶住我的肩,说:“那个角落不适合落脚,之前因为要抽身去找素查,才暂时把他藏在那里。如果你们能找到车下山,我就找机会带他出来跟你们会合。你们自己小心。” 我回身在背包里收拾了一些干粮和备用的抗生素等药品,连同水壶一起塞给他:“你们现在应该缺这些,尽管量小力微没多大用,但是多少可以先应急,其他的我会想办法。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介错接过物品,突然紧紧抱住我:“谢谢!虽然不想在这里看到你们,不过你能来,实在太好了……楼拉,我很想你。” 我脸上一热,不知该怎样回答,连忙推开他:“天那么热,不要贴那么近啊!你的枪咯到我了!”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随即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四周恢复了安静。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尽管眼前的情况糟透了,却莫名的踏实和安心。 不远处草丛里的虫叫声中,夹杂着老鼠的叽叽喳喳声,还有远处山猫像婴儿啼哭一般的叫声,在掠过荒草的山风中显得格外热闹。 昂嘟哝道:“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喜欢人家,还嘴硬。姐姐这别扭性格还不如童氏秋草好相处呢,至少一眼就能看出她想要什么。” “好好好,我最喜欢的是你行了吧……我这不是害怕浪费感情吗……”联系上了介错,我终于腾出了心思跟他贫嘴。 “可是你一直在浪费别人的感情呀……”昂继续嘟哝。 “对哦……”我挠挠头,“为什么突然间霸总变成舔狗了?说老实话还真有点不习惯。” “说老实话?说老实话,你见过了林先生那种懂得尊重别人的正常人,还能习惯组织里这些变态吗?pua的pua,强迫症的强迫症,劈腿的劈腿,非人类的非人类……恐怕现在方玭姐那样的好脾气都不一定受得了吧?” “是呀。一旦入了人世,有了机会变成人,哪怕再渺茫,谁还愿意做鬼?就算自己也是个变态,也想快点脱身,去哪里光明正大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和谁都好,不想再管这些烂七八糟的破事了。” “孔哥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愿意修空调养你。”昂笑道。 “他会这样想?”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成天pua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我妈说过,当被pua的对象有了随时离开的能力和勇气,并且也有了离开的理由时,pua自然就不成立了呀,还有可能马上反转成舔狗!”昂说,“不过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喜欢林先生呀!” “哪儿跟哪儿呢,怎么又能扯上林……看不出你挺好一孩子,怎么那么三八。”我轻轻拍了他一巴掌,伸个懒腰,靠在背包上闭目养神,“修空调养我……听起来不错。” 第114章 【琪玛】 休息了一阵,东方露出鱼肚白,我们换了一套阿原帮备下的日常休闲服装,若无其事地混在前来蹲点看日出的游客里,过来找josiah的车。 其实说到找车,如果童氏秋草在的话更好,毕竟她在哪里都吃得开,又有办法,不得不承认,就算此人脾气古怪、婊里婊气,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比我有用,有时候不服还不行。 可是头天晚上介错让我去找车的时候我就立刻想到了,既然那个老外josiah一直在缠着我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何不将计就计直接撞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而且他在这里也算是半个地头蛇,让他来运送病人不那么容易令人起疑,虽然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我也不愿意与那个老外有什么瓜葛,但目前这不乏是最便捷的办法。我把各种情况都在脑中演示了一遍,就等着见机行事。 然而没想到的是,天亮前明明看到停得好好的军用吉普,此时却不翼而飞,只有另外那辆陌生的吉普车还好好地停在那里。 ——走了?怎么回事?josiah此次上山来,难道目标不是我们吗?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发生了什么? 天色已经亮了,士兵们开始出来活动,聚在一处吃早餐。随着太阳升高,从山崖上看到下面陆续有游客的车往这边过来。士兵们吃过早餐,将食物残渣聚集起来,倒在远处一个隐蔽的地方,山上的野猫和野狗、鸟类纷纷聚集过来享用那些残羹冷炙。 我坐在倒塌的林伽上,两手扶额,反复思索。昂走过来,挨着我坐下,低声说:“林先生也说过那个老外靠不住,我们不如去找红十字。” 我抬起头:“红十字?现在去哪里找红十字?……依我看来,还是去打听一下另外那辆吉普是谁的,跟踪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能否险中求胜利用一下,见机行事。” 战场上确实会有红十字等各方志愿者的身影,可是未必一时半会儿能见得到。眼看事情又要被我办糟,眼前只有最后一个办法,咬牙直接去找能看得到的车帮忙。 昂劝不住我,只能任由我过去找人。 经过聚餐的野猫群时,我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只海豹重点色的黑脸暹罗猫混迹其中,十分眼熟,不禁脱口而出:“——琪玛?” 话刚出口,忽觉失言,毕竟周围有士兵,如果被察觉出那是一只有名字的家猫,难免遭到怀疑。 果然,那个正在清理食物残渣的老迈士兵听到了,猛然抬头看我。我正在思索怎样圆过这一关,可他却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指着那些野猫道:“琪玛。” 昂反应极快,冲着他天真一笑,蹲到一旁“喵喵”逗猫玩掩饰,那穿军装的大伯仍指着野猫们对昂说:“琪玛!” 昂便学着士兵的样子,对着野猫叫道:“琪玛,琪玛。”那只黑脸暹罗猫很快认出了他,从猫群中慢慢靠近昂,乖乖让他抱了出来。 昂抱着猫,向士兵笑着示意。那个年长的士兵只当我们是外国游客,看到昂抱起猫,竟毫不在意,还竖起了大拇指,还大大方方摆手示意他把猫带走,嘴里说着什么,一边打着手势,似乎想让昂把野猫带回家收养,仿佛以前也有游客这样做过。昂朝他双手合十,想表示感谢,可是学着当地人“阿……阿……”了半天没说出来。 正别扭间,有个人从容把昂手中的猫接过去,对士兵说:“阿衮。” 没想到那老士兵看到来人,笑着打招呼道:“阿伦嗖思嘚!” 来人是个穿着某种类似工装制服的年轻人,胸前和背后都绣着徽标,与之相配的当地文字我们并看不懂。他从面相看上去像是当地人,操持着一口极流利的j国语言,跟那个老士兵寒暄了几句,将人打发走了,便转向我们,改用了生硬的s国口音说话。他自称玮波,自我介绍说是当地的一个民间志愿组织的援助人员,主要负责给予封锁区中的受伤士兵、难民和游客必要的帮助。 “那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我们问。 玮波的目光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显得越发炯炯有神:“我昨天接到通知过来帮助你们,找你们好久了。” 我上下打量他:“……所以那辆吉普车是你的?谁通知你来找我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需要帮助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有个病人急需救治。可到底是谁给你的线索?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玮波点点头,憨厚地笑笑,举起手里的猫:“是他。” “它?你怎么知道这只猫名字叫琪玛?是听到我们叫它琪玛吗?”我警觉地盯着他。 他耿直地说:“j国的语言里,琪玛本来就是猫的意思。” 昂在一边小声吐槽道:“难道应该关注的不是猫怎样给他提供线索这件事么。” ******************** 听说我们这里有伤员,玮波立刻联系救护车过来接应,他开吉普在前面引路护送。没想到辗转想了那么多种方法,最终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把封迁送出去的。 交接的时候,面对这种情况,介错少见地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自己看情况处理,这反倒让我觉得有点不自然。临走前,他远远拉我到一边,朝我一伸手:“如果暂时用不到的话,先借我。”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你身上那两把吃饭的家伙,哪个用不着先借给我用用。” 我才知道他说的是我身上的贝雷塔92和格洛克18,不禁大为意外:“你自己的呢?” “说来话长,有机会的话以后再告诉你,先给我。” 虽然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时间紧急,也容不得我多想,便索性将自己的两把枪和备用弹匣都取下来给了他:“一定要平安。” 此去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心里突然多有几分不舍,竟攥着枪匣带子有点放不开手:“到时候一定要当面还给我,再弄坏或丢了的话必须亲自道歉赔我。” “全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有些无所适从,左右摸摸身上,只摸出那把装饰精美的匕首枪来,敷衍地笑道:“我有这个,够用了,不用担心我。” 介错表情莫名有些失落,自我解嘲似的小声道:“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的人,让你根本用不着这玩意儿吧?果然这样对你更好么?” “?”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犹豫了几秒,还是没说出来,只点点头,用力在我肩上捏了一把,大声说:“自己小心。尽快还给你,等我。” 对此,昂的评论是:世间最臭是爱情,看我能虚伪到什么时候。 ******************** 我十分好奇这些所谓志愿者是从哪里得到的线索来找我们的,因为现在的情况千头万绪,凭我的脑子一下子理不清楚,只想着人命关天,也不管这会不会是谁设下的局,还有为什么林的猫会出现在这里,并且看上去好像跟玮波很熟。要等到我把这些事情全部弄明白,可能人都凉了,甚至中了圈套连我们都凉了。 在志愿者的运送车上就开始有医护人员给封迁检查身体各项指标,有步骤地施药,而他本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昂暗中将爸爸的瓦尔特给了我,认为我拿着会更有用,我把它绑在腿上,随时提防。 最终志愿者们没有听我们的建议直接将车开到bb森林另一面的一所知名国际医院,而是先去了帕瓦沙庙冲突中心地区的一个村庄里,那里有一所专为难民和伤员开设的临时医院。 第115章 【医院】 这所临时医院像是在废墟上改造新修建的,虽然简陋,由于有资本介入以及慈善援助还有志愿者们的努力,物资和药品看起来并不缺,而且配套设施十分齐全,有独立发电机、完善的水净化系统、先进的医疗设备,完全不受外部电力、水源等条件制约。除此之外,还有本地医生10人左右、国外志愿过来的专科医生和专家20多人、护士60多人,能够让病人和伤员得到最及时的救助。 令人惊讶的是,这所医院竟然启用了目前比较先进的医疗方舱模块,设置床位上百张、手术台4张,机动性非常强,甚至所有设备都可移动,昼夜可治疗伤员300名,留治伤员100名。由于采用了模块化标准设计,物资运输过来到投入使用只需要不到3天的时间,所有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以不同颜色区分,这些不同颜色的箱子按特定顺序堆在一起,只需要依照顺序打开安装,物资落地,1个小时内就可以正常投入使用,是一所标准而先进的战时医院。 玮波带我去缴费的时候介绍说,他们这个志愿医疗组织还准备配备充气式帐篷,使用充气泵搭设,半个小时就能搭建使用的那种,可最大限度节省人员体力和时间,以备万一发生更大冲突时,提高战时伤病员救治效率。这个临时医院从外部看上去非常简陋,可是里面一体式布局、便携式展开、模块化组合、流程化设置,投入使用后,可以及时进行紧急抢救、早期治疗以及部分专科救治任务,别有洞天,竟然完全不差于我所见过的国际医院。 只听志愿者介绍还是道听途说,亲自走过了这个医院的各条通道后才真正能够切身感受,这所临时医院设备齐全,包括门诊室、手术室、产房、药品储藏室等;其电力将全部由几部发电机提供;建筑虽然简陋,但是经过处理,隔热防雨、防阳光、防辐射;手术室内部设有增压装置,能够有效防止外部空气中的不洁物进入;卫生间有多个小型简易马桶,使用后,马桶会自动将排泄物粉碎,导入塑料袋,找村民统一收到外部处理;而且那么小的医院,竟然还有一个x光室,与其他房室保持较远距离,其x光机的辐射在3米之内就衰减,不会对远距离外的人造成伤害。总之,医院的内部设施简洁紧凑,比如手术室设有可调控手术床,无影灯、麻醉机、麻醉监护仪、高频电刀、负压吸引器等,但并不觉得拥挤。根据需要,还配有中央空调、中心给氧、中心负压吸引等设施,这里的伤员和病人在村里的简陋条件下,却能够有和外部医院均等的标准化医疗环境。据说这个医院曾经给一位村民做了胃部切除手术,一周就能出院,至今恢复良好。听到这样说,不免有些赞叹,暗暗为封迁的伤情感到宽慰。 “那么,这所医院到底是哪个慈善家或者老板投入建设的呢?”我问玮波。 “是个本地乡贤捐资建造的。听说他本就是这个村里的人,对这里感情深厚,作为难民逃出去以后,凭着本事富裕后还念念不忘家乡父老,就为家乡捐建了这所临时医院,医院地址就设在了他老家的房子旁边。就连我们这个志愿者组织,也是他出资成立的。”玮波从医院窗户向外望,指着旁边一座被烧毁了一半的竹片茅草屋说,“这里就是董事先生的老家房子,他一定要保留原状,所以没有人敢动,当地村民也没有能力改善,所以一直都是这样。”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位先生早就加入了u国籍,又住在首都,本人很少来这边。不过……”玮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像是故意在岔开话题,“他的外甥这几天刚好在这里,现在带你去见他,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一提什么外甥,不明说也知道是什么人,此人简直是仅凭一己之力就把这片地区的关系网缩小了一半,红透半边天。而且成天说是想来看他母亲老家的房子,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拎着猫就跟随玮波过去了。果不其然,抱着猫来到负责人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林和方玭正在里面客座上端坐着。 终于知道玮波从谁那里得到我们的线索了,原本以为他说的是猫,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猫的主人。 对于这个景象,虽然觉得应该在意料之中,可是亲眼所见后,仍然会觉得惊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返回去找伊晃了吗?” 林莞尔一笑。方玭面无表情,似乎有些勉强,看起来像是被林劝服过来的。 我又问:“……所以在寺庙那里,是你在跟踪我?” 林笑着将猫唤过去,说:“其实我们已经决定要返回了,可是刚好遇到童氏秋草小姐,她说可能你们会需要帮助,正好我舅父给我们在他创办的志愿者组织里注册了志愿者身份,就可以有正当理由开车运送一批募捐物资到医院和村里。因此,我们进来后,确实一直在找你们,不过跟踪你的不是我,是琪玛,我们只是拜托玮波跟着琪玛过去看看你们的情况。” 我走过去坐下:“真是谢谢林先生的记挂,这次帮了大忙了,也替我的朋友谢谢你们。” “好像听说你在寺庙那边还有一个朋友?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有件事想让你们知道。现在得知有一个g国人在封锁区内逃窜,身上携带着远超致死剂量的vx,不知道要做什么,医院这边最好做周全的准备和防备,但是我请求两天内先不要报备,因为……这个人,我们认识,我们的朋友正在暗地里追踪他,希望能自行消除影响,假如跟j国军方报告的话,不管怎样,他都没命了……我想为他争取两天时间来悔过……” 听到这个,在场听见的人不免都大惊失色。方玭试探着问我:“你说这个g国人,莫非是……” 我感到非常难过:“你说得没错,就是素查医生!” 说实话,我对素查医生一直比较矛盾,这人虽然说不清善恶,可是就凭他对母亲、对家乡的执着,我宁愿赌一把,去相信他是个本性善良的人,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失望。人心最难以把控,就是因为如此善变。方玭对此也十分意外,谁都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竟然能干出这等事来。不过没了解事情经过,都没有办法定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做出那么违反他之前表现的事。 “可是……”方玭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能够参加ginbile实验并有所突破的人,真的如你所说那样善良吗?不会有人无差别对所有人都善良的吧?……以前听伊晃说过他老家那边的n国人性情,他们只对能够吊打他们的人善良。一直崇尚n国生活的g国人,他们的和善,又能有多深?你所看到的素查的善良,是不是你和介错揍出来的呢?” 我凝视着她,竟不能发一语。 ——我果然还是肤浅了啊! 第116章 【不仁】 “楼拉,你那是妇人之仁。”方玭柔声说,“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我认为必须要审判他。如果他真的将要做出危害更多人的事情的话,此人必不能留。” “你……”我一时间有点不相信眼前坐着这个端庄温柔的美人,还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善良得有点愚痴的方玭,“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一人和五人……不都是命吗?” “可这是一人和五百人。权衡利弊,牺牲一个人,却可以救五百人甚至更多人的生命,这一人是微不足道的。你同意吗?”她虽然表情仍然平和,声音很轻,眼中却仿佛有火焰在跳动,跟从前所见过的那个温柔顺从的方玭判若两人。我瞪着她,目眦欲裂,这段时间总是觉得她很不对劲,不知道在我们与她分开这段时间里,她跟着林,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有些愤愤然,夹杂着些许委屈,竟有点哽咽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了堕落的素查、还是为了忘其本心的方玭、或是为了奋力想要追回素查的介错,“可是……我们不是天也不是地,我什么都不是……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不要让事情发生,可结局怎样,我们不能审判啊!” 林平静地说:“楼小姐累了,想必昨晚呆在山上也没休息好吧。玮波,你带她去找个空病房休息。” ******************** 现在局势相对稳定,所以伤员不多,有一间空出来的病房可以让我们暂时在那里住下,玮波带我去了其中一间。那是一间多人病房,昂已经在那里了。 玮波简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昂。病房隔音非常好,屋里寂静无声,连外面的鸟叫都听不到,只有惨烈的阳光从病床床头的窗户透进来。 我只觉得浑身无力,非常疲惫,在病床上呆呆地坐了片刻,长叹一口气,问起封迁的病情。昂说好不容易退烧了,现在正在积极打抗生素治疗,医生说需要抽血培养,找到感染源。 “真的是败血症?那么倒霉?”我问。 “……更倒霉,是脓毒血症。医生说已经到晚期了,器官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衰竭,本来他的伤已经开始腐烂了,估计素查医生在那种条件下也没有处理得非常好,不知道他带着伤拖了多久,如果有其他并发症就更不好办了。” “……”我低下头,抠着手指甲,心里很沉重,“昂,跟封迁同行那么久,你认为该怎么评价他这个人?” “评价?”他看过来,“……有评价的标准吗?” “……虽然遇到事情,就按照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直接去做了,可我有时也会想,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帮他呢?我也是,你也是。猫鼬让你跟他合作,可是有些事情猫鼬也该知道的啊——难道你不恨他吗?他让你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还有平静的生活,让我失去了一个关心自己的女性,他还一路追杀了我们那么久,差点置我于死地……可现在,我们在做什么?” “可是姐姐,如果你真的想杀他,不止现在,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动手不是吗?”昂说,“……其实在阿原戏院的舞台下,我也不止一次想过,害死我妈妈的凶手就在眼前,我要不要亲手为妈妈报仇。我甚至想过,这是不是公爵专门给我安排的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变成这样的人,我妈妈也不想,而且我知道就算是爸爸也不会同意的。我也没有勇气去手握凶器决定别人的性命,我只是个学生、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我没有执掌别人生死的能力与权力,那是你们这种身份才会去做的事。” “……我也没有。”我说,“尽管我的手并不干净,可我没有杀过任何一个我想杀死的人,或者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自己想杀的人。我其实就是个只会做事却缺乏判断力的笨蛋,见到的事情越多,就越是这样觉得。” “所以……你对封哥……” “这样一想,我真没出息。”我自嘲地笑道,“不管自己多么讨厌、恨这个人,可就算他惨死在自己面前也无济于事。最终我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因为我越来越害怕看到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我不想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我也是。” “这就是方玭所谓的妇人之仁吗?可我做不到像天地一般不仁啊!”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思绪悠悠地回到了我们在猫鼬的垃圾场地下防空洞里那段时间。 ******************** 我在垃圾堆里捡到一张旧报纸,上面报道了李太太家的爆炸,可是只说那是瓦斯爆炸。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荒谬报道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我决定回李太太家看看。 于是,一天夜里,趁着大家睡着,我一个人悄悄回到李太太的宅子。现场都已经清理了,只剩断壁残垣。我翻过铁门,从屋子前的树爬上阳台,进到我的出租屋,再潜到封迁的房间,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看来是做足了后续工作。爆炸点是昂的房间,连同隔壁的厨房和客厅都已经面目全非,正因如此,报纸就光明正大登出了瓦斯爆炸这样的瞎话。然而,李太太的房间竟然没有安放zha弹,只是被大火掠过,封迁居然是明确冲着昂来的,还好当时昂并不在家。 在李太太的房间附近,我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被烧了一半的照片,拿起来看看,是李太太的照片,里面是她与别人的合影,笑得一脸灿烂。我原以为与她合影的人是爸爸,可是多翻了几张,发现从身形上看来另有其人,像是女人,还不止一个,好像是好几个人,大概是姐妹帮。但是照片都在火中损坏了,看不清楚那都是谁。旁边有烟熏火燎的相册,我把相片插回去,仍然空了一大半。废墟中还有一本被吹散的本子,纸张飞得到处都是,有些已经被烧毁了,看看内容,像是日记,便搜集起来,等着回去仔细查看。之后又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发现,又到昂的房间看了看,基本全部损毁,也没什么其他东西了,便上到二楼。二楼依旧是原样,没有被动过,只是经过警察的现场勘查,地上全是脚印。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便匆忙打道回府。 我花了一个下午把爆炸现场搜集到的散落的本子纸张拿出来仔细排序,阅读里面的内容,但是有些纸张遗失了,有一些又被烧毁一半,所以内容断断续续。这确实是李太太的字迹,除了一些日常的记账之外,还有一些生活备忘录和生活药品摘抄,这些都不重要,最后扔到了垃圾场。引起我注意的,是里面有一篇相对完整的字条,虽然用纸还是那本本子的纸张,但是字迹相对工整很多,不像是写给自己看的,而且从内容上看起来,倒像是没有寄出去的信。 但是当时地洞里人太多,不好公然拿出来,所以这封信我一直收着没有看过,那么久了,一路颠沛流离,几乎忘了它的存在,现在终于有时间想起拿出来仔细品读。 第117章 【信件】 来信已收悉。 你不需要专门来信跟我说这种事,因为早就有觉悟,说了反而让我觉得你这个人过于多疑。你不说我也能猜出这孩子是谁,她和她如此神似,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就觉得有当年那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时候太年轻,对这种感觉无所适从,只能用大喊大叫来反抗心里的不安,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实在太幼稚、太不成熟,这也是我永远不及你们的原因。而这回,我会坦然面对,不管你说不说我也会收留她,因为这是我亏欠她的。 当年是我对不起她,她是个很完美的女人,完美得让我嫉妒又羡慕,我知道你也是,但那不是以你这样的心机可以掩盖的。虽然你也很强,比我强得多,但你永远没有她那样的器量。当年她给我遗言,让我离开他,说不想让孩子们也成为组织的一员,让我带着孩子们跟他撇清关系。所以当他把孩子带过来时,我如果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起离开,逃到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躲藏起来生活就好了。可是她所托非人,我太年轻,对未来的生活心存迷茫,当了逃兵,做了这辈子我追悔莫及的事。因为我的自私和害怕,只带走了自己的孩子,却把借口都推到她的孩子身上——我甚至没敢提她本人。那么多年,我一直骗自己这是真的:我是名正言顺的楼夫人,我讨厌那个孩子,因为她是私生女。我让一个孩子承受了我所有的胆怯和懦弱,我在那孩子身上吸食了太多情绪,以此来冲淡心中的愧疚感。我不知道一个孩子,是怎样带着那么大的负担活下来的,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活不下去。可是,人根本不可能骗得到自己的内心。这么多年,你们都不知道那个最后被带进组织的幼小孩子对我的内心是怎样的折磨,如同百爪挠心。她一开始就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组织再有任何瓜葛,我最终还是那么没出息地违背了她的遗言,让她的苦心全盘白费,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能不能放过我。不管我怎样安慰自己说那孩子不会进组织,她会和我的孩子一样,正常健康成长,但是心里仍然明白,他除了把那孩子送进组织,别无他法。他自己都陷在泥潭里,这是他能保全那个孩子的唯一办法,我也不能怪他。这全都是我的错。 所以,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想弥补她,还有她的孩子。因为我们几个曾经是最亲密的姐妹不是吗,虽然我们最终走了截然不同的路,但我相信大家都还记得当年,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吧?可为什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呢?是不是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分散,所有的朋友,最后都落到背叛呢?我不明白。 在我们几个里面,你最有能力,爬上了与他比肩的位置,这是连一向最优秀的她都无法比及的事,我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再继续出卖自己,况且我的能力远远不及你和她,甚至比不上方文江和刘思德。所以我请求你不要逼我,我现在只是离家出走的楼夫人,不是以前的李蓉了,你想要知道的事,我不再知道,你想要我做的事,我也不会去做。自从她死的那一刻,我们几个,已经不再是姐妹也不会是朋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出卖了她,但是你做那些事我不能认同,无论如何,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好姐妹了。 你上次说,当那个孩子回来找我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将至。你的提醒非常好笑,听起来不像诅咒,反而像来自你的威胁。你的自私和妒忌害死了她还不算,还害了他,现在终于计划到我头上了。就算真是这样,那也好,这是我的罪,我知道那孩子总有一天会把罪带回给我的,我如数收下。 是为了栀影。 ******************** 写这封信的,从字迹上看来,应该是李太太。可这封信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和日期,就像是等着对方来自己发现。信中表现了李太太视死如归的觉悟,可惜信却落到了我手上,她写信的对象可能并没有看到,却给我带来了不小撼动,让我反复回味了很久。 信里面说的“她”,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指的是我妈妈;那个“他”,说的可能是爸爸。按照李太太在信里透露的说法,妈妈不愿意让我跟她一样进入组织落得像她一样下场,所以临死前想要把我托付给李太太,让李太太带我和昂走,远离组织。但是李太太因为害怕,没有带我走,反而把我当成了离家出走远离爸爸的借口,也就是当年爸爸带我回他的家时我看到的那一幕。李太太对此事一直深感愧疚,所以一直想弥补我,因此她这次很轻易地收留了我,并且有意无意在拆穿我的身份,什么收我为女儿,拼命把昂托付给我,甚至看起来在很多事地硬撮合我和介错。这样一说,觉得似乎所有事情和她的态度全都可以解释。那么,李太太一开始就知道介错和封迁的身份,还有所有的阴谋?我去她家租房的那段时间,其实她一直在准备自己的后事? 然而,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受尽委屈而铁石心肠的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介错说得一点没错,我这样的人,才不值得去爱。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用手腕擦掉眼泪,将那封信颤抖着递给昂:“时间那么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 昂接过信,仔细看过,看得出十分震惊,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信里看得出,李太太和妈妈从过去就认识,而且关系亲密,还有收信对象也是,他们应该是关系很好的姐妹帮。我顿时想起了那些被烧毁的相片,照片上那些女人,应该其中有一个就是妈妈吧?那么还有一个人,这个背叛妈妈和爸爸,还间接害死了李太太,差点让我也惨遭毒手的女人,到底是谁?我突然有点后悔没把那些照片带出来修复。 “是为了栀影。” 这句话一直在我脑中盘旋。没记错的话,妈妈的代号应该是“鸷影”,也许是李太太落笔有误。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妈妈的掌握当中,妈妈实在是太超乎我想象了,果真是个完美女人,我连她的十万分之一都无法企及。我不知道妈妈、爸爸还有李太太他们为我,还有周围的人铺了什么样的路、费了怎样的苦心。现在,解谜所有的关键都在我和昂身上。他们是如此优秀,我却那么笨,连最重要的人都难以保护,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像妈妈这样呢?我透过窗户,抬头想象着天上的启明星,用手比枪,眯起一只眼睛想要瞄准,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手。 妈妈真的是无法企及的人啊,就像天边每夜璀璨的启明星。介错至死不渝地追随着她,就像月亮反射着太阳光,却仍然明亮得让我自惭形秽、被映衬得黯淡无光,连追上去一起并肩作战的勇气都没有。 我始终是个多余的人。 第118章 【遗言】 昂死死攥着那封信,低着头,颤抖着手,递给我一个录音笔:“其实,我也有事情没告诉你。” 我愣了一下:“是什么?” “……我妈妈的遗言,叫我一定要给你听。你给我看的写封信的内容,她都有说,我觉得她是很想告诉你的。我也是在那时知道了全部真相,真的特别理解你,姐姐。” 我犹豫着从他手中接过录音笔,打开外放,李太太的声音平静而安详,如流水一般,缓缓从冰冷的机器中传出来。 “有些事情,其实早就该告诉你了,我本来也下定决心,等你来到的时候就一定会跟你说的。可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气,我以为我早已经看破,能够平静地接纳你,可是现在的你,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跟我甜甜微笑的小女孩,那样的地方,把你变成了一个冰冷、隔阂而又不谙人事的古怪女孩,这里面,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你,楼拉。 “你妈妈名叫白栀影,很美的名字,就像栀子花的影子。她是我这辈子最亲爱的人,可以说至今为止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她。就算你们没法接受也好,我没法说服自己不喜欢她。 “我和你妈妈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从小就是邻居和同学,我家虽然比她家富裕,可从小身体比较弱,小时候容易被男孩子欺负,每次都是你妈妈出头替我把那些欺负我的孩子打跑,我从小就非常佩服你妈妈。她还对我照顾有加,我一生病,她就会来我家,端水熬药,晚上我们就住在一起,我觉得有她在我身边,心里特别踏实,想要永远跟她在一起,所以当她唯一的亲人——你的外婆生病去世的时候,我竟然有些高兴,因为这样你妈妈就可以名正言顺到我家来跟我在一起了。她是那么优秀,我的家人就算没人知道我的心思,但也非常欢迎她。 “可是我想得太简单,你妈妈非常倔强,不愿意受我家接济,一定要自己独自生活,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能做什么?她四处打工,四处碰壁,到处漂泊,还遇到坏人差点遇害,我非常担心,可是她怎样都不听劝告。 “在这时候,她遇到了你爸爸,然后跟着你爸爸进入那个组织,成了我完全不了解的人。说真的我很害怕,我感觉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害怕总有一天我会失去她。她最后一次来我家看我,说永远不会忘记我,还会是我最好的姐妹。她说这话的时候,很美很绝望,我哭了一个晚上,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要她做我的姐妹呀!甚至想要跟她一起走,加入那个神秘组织,可惜我身体那么弱,是不可能加入那种职业的,她也坚决不允许我去打探组织的事,说那太危险,不会让任何对她重要的人染指其中。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我远去,但是我绝对不允许,我不会允许她在我生活中消失的。 “她也说过不会,可是这都是骗人的。二十岁的时候,她和你爸爸生下了你,很开心地跟我分享了这个消息。我很不甘心你爸爸就这样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于是…… “那个时候我在普林斯多大学学习,机缘巧合,我认识了方文江和刘思德,他们俩都有追求我的意思,因此我得以加入他们的课题组,学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也提出了几种设想,在当时共同发表了几篇文章,有一些反响。 “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刘思德被迫退学,后来听说自sha了,而我回国后跟方文江在同一所医院供职。不知怎么,方文江竟然加入了那个组织,利用大学时候的成果,帮他们做事。我便借助方文江,悄悄打探你父母的消息。” “我得知你爸爸当时为了拓宽在s国的业务和商业领域,急需有一个名正言顺干净的外部身份,我为了和你妈妈置气,便想尽办法自告奋勇嫁给你爸爸,成为了你爸爸法律上的正式夫人。尽管我知道他只是在利用我的身份,但我能坦然接受,因为我受不了你妈妈跟你爸爸过得那么幸福,以为这样我就赢了,就能够挽回她。 “这件事其实连你爸爸也不知道。可这样做真的很愚蠢,你妈妈头一次跟我发了火,觉得我太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住她。我害怕她因此不理我,可是越费尽心机,越是让她疏远我。之后她竟然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就像个怨妇一样,天天盼着她,又不敢问你们爸爸,我感觉就要疯掉。 “她给我的最后的消息是一封信。她说她快要死了,让我帮她好好照顾她的孩子,成为她的孩子的妈妈,并叫我把你们带走,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和你们爸爸在一起了。因为她不想让你们步她的后尘,如果你们还跟爸爸在一起的话,可想而知你们也会进入组织。在信中我看得出,她已经厌烦了,她说她想要正常的生活,如果还可以重来,她会放下那该死的自尊,选择跟我一起生活,还要考大学,成为一个正常人。我看到信后,一直在咒骂她这个笨蛋,为什么不早选择我,而要选择这样的一种生活!她的超强自尊心不但害死了她自己,还害了她周围的人,害了我,害了你爸爸,也害了你们! “当时我伤心、怨恨又害怕,伤心她就这样连再见也来不及跟我好好说一声就走了,怨恨她为什么一开始没有选择我,又害怕自己的下场也会跟她一样。我怕得浑身发抖,所以你来之后我故意以你为借口,只把昂带走。事后我听说你也跟着你爸爸进了组织,非常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我只盼望着有一天如果你有机会成为正常的孩子,我一定会做你的妈妈,照顾你,让你像个公主一样受到宠爱,这些都是我欠你的。可是没想到你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不再相信任何人,就像个迫害妄想症的刺猬。我看到你真的很心痛,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请你相信我,楼拉! “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许还能等到你叫我一声妈妈,也许就只有明天。你妈妈是我这一生的悔恨和牵挂,你也是。如果说你妈妈最后给你安排了小孔,保护你在组织里的安全,那么我唯一为你做的,就是阴错阳差给了李昂这个你唯一的亲人。所以你们,一定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一定要幸福……”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我看着天花板,眼泪不知不觉又顺着耳边流下来:“……我还是来找你了,可我不是我妈妈,让你,还有你们都失望了。……可是,我也是死过一次才好不容易出来的。” “没有人会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就算是神也不可能。”昂低着头说。 第119章 【囚禁】 下午,天色突然转暗,外面风云突变,宛如黑夜一般,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吹着骤雨浇在窗户上,仿佛要破窗而入。我们七手八脚关紧了所有的窗,外面已经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屋里一片死寂,我和昂都刻意回避再去提起李太太和我妈妈的事情。因为这太超乎想象,让我们两人都不知道该以何面目面对对方。 就算有再多的空闲时间放松,我却开始神经质,眼睛紧盯着昂,可脑子里充斥的都是介错,非常想见他,至少当面道个歉,他是妈妈费尽苦心给我安排的家人,不知道我因为什么飘浮上了天,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一点,以为凭借着一己之力就能够推动事情进展,任我这愚笨的脑子和蹩脚的性格硬生生把他推开,让他孤军奋战,我是有多蠢啊!如果有机会找到他,一定不会再那么任性,也一定不会再离开他。 “……不知道封迁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我有一些事想问他。”我说。 “关于我家爆炸那件事吗?”昂轻轻地说,“……还是我妈那封信?” 我点点头。 从那封信看来,她们当年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并不止两人,照片上显示的也不是。明明另外还有一个人,可是李太太在录音里只字不提。可明明她认为就是那个人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了这一系列事情,害得我们家破人散……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姐姐。”昂说,“与其你等封哥痊愈,还不如直接去找孔哥,他一样可能知道这些事情。而且他一直跟着你妈妈,会更加清楚。这边有我和林先生、方玭姐,没有问题的,你放心去找孔哥吧,告诉他你对他的看法。” 我连忙摇头:“就是林和方玭在这里,我才不放心。这两人怪怪的,感觉不对劲,现在他们把我们扔在这里,原本以为他们多少会来问一句,可是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而且封迁这边预感也不太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虽然我确实担心介错,但相信他的实力去追捕个外行人应该没问题。……再等等。” “是啊,自从那个叫做玮波的当地人把我们领到这里,他们就一直没出现呢。”说着,昂起身开门,“我去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 他扭动门锁,可是只响动了几声,并没有打开门。他愣了一下,又用力左右扭了几下,门仍然牢牢锁着,纹丝不动。 ——我们被囚禁了。 “怎么会这样?”我一个个去开床头的窗户,发现也卡死了。雨帘减弱,透过玻璃仔细观察,竟然外面无一例外插了根铁销,扣住了窗框,虽然松松垮垮,却恰好抵住了窗户开合。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昂举起椅子想打碎玻璃,我阻止他说:“动静太大,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现在对方目的不明,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谁干的?他们囚禁我们干什么?”昂问。 我摇摇头,确实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又有什么目的。 ********************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一面等待时机,一面想办法。 雨已经停了,天色却还暗,可能还没下透,也快到傍晚了。我坐在病床上,擦拭着瓦尔特ppks,昂坐在一旁,一张一张地删除林给的数码相机里的照片。那都是我们在帕瓦沙庙遗址拍的照片。 突然,昂的神情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姐姐,你过来看一下这个。” “什么?”我凑过去看。 那是我在帕瓦沙庙中央圣殿旁边的建筑门口往里偷拍的照片。那四间不知道用途的建筑中,只有一间保存完好,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而现在,昂调高了亮度和对比度,竟发现里面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没有穿j国的军装,看体型,竟有点像是素查。 ——这个意思是,他已经被j国的士兵逮捕了吗? 一种危险的味道冲进我的鼻子里,直呛上头,让我有些发懵。突然有些后悔那天没有想办法进入那个建筑去查看一番。 “介错不知道发现这件事了没有,如果nut被押解到j国相关部门审问,那就危险了!他们并不知道nut身上有毒物!” 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在不规则地敲病床前的窗户,确切地说,应该是在撞击,力道却并不大,听上去根本没多大冲击力。外面黑洞洞的,仔细看了一阵子,才发现是那只黑脸猫琪玛在外面的窗台上拱窗户。看到我们发现它,便不住用爪子拼命挠玻璃,仿佛有事要告诉我们。 “琪玛!”昂靠近窗户,轻轻敲打外面插销的位置,企图震掉插销,把猫放进来。没想到黑脸猫很快会意,用爪子拨弄,不一会儿便拨掉了插销,打开窗户,灵巧地从窗台上跳下来,蹦到我怀里,像狗一般咬住我的袖口,试图往外拖我。 “姐姐,好像它要领你去什么地方。”昂说。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瓦尔特放在他手边,背上包跟着猫往外走,“你在这里守住封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坚持等我回来。如果有人问起,即便是林和方玭,也不要说出我的行踪。” 昂点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我便从二楼病房打开的窗户滑降下去,落在医院后面的灌木丛中,旁边就是林的母亲老家被烧掉一半的老房子,靠着山崖的老房子脚下还停着林的那辆gmc-yukon at4。 黑脸猫琪玛无声无息落在我的脚边,然后先我一段距离跑在前面。我心知它是为了引我去什么地方,便口衔匕首,跟在它后面,摸黑前行。 琪玛带着我,直接出了村子,一头钻进茂密的树丛中。 树林里更是晦暗不明,眼睛用了一阵子才适应过来。因为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水,深一脚浅一脚,甚至有些地方能没过膝盖。不知什么地方还能听见树荫下传来“啪啪”的拍水声,虽然不知道是鲶鱼还是女皇,这时候也顾不上害怕,只能一个劲往前跑。 猫在树上穿梭,时不时在各个方位传来几声喵喵叫声。跟着猫狂奔了一阵,终于明白了,它正带着我往攀上山崖那条陡峭山路的方向跑。 难道它发现了什么?这莫不是个猫妖! 然而它的目的地不是山上,而是山道下的树丛中,在雨水的洗礼下,我看到了一辆有一半泡在积水中的摔扁的车。 是一辆军用吉普。似乎是从上帕瓦沙庙的那条陡峭山道上摔落下来的,已经面目全非,只能从颜色和车牌零件判断出,那正是josiah的车。 我们从早上就没看到他的车,应该是凌晨时候就下山了,而我们坐志愿者的车送封迁下来时,为了安全起见,走了另外一条相对平缓的远路,因此没有看到这个景象。 猫跳上车辆残骸,急急地喵喵叫,我连忙过去,在它示意下搬开损坏的零件,发现下面难得有一块干燥的地方,有一只母猫带着两只小奶猫,正面临着水淹的危险。 原来它急的是这个,我当发现了什么呢。 第120章 【老屋】 我抬头看看山道,落差还真不小,从那上面滚下来还真惨。不过神经病才会在这样陡峭的山路上开车呢,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斜坡上有一处伸出来的石头,下面干燥避雨,石头上有明显的撞击痕迹,还留有刮擦下来的车漆颜色。可能是野猫母子原本在石头下避雨,被滚下来的车辆带下去的。琪玛不管是不是小猫的父亲,也算够义气了。不过它为什么不去找它的主人,非要辗转来找我和昂?想是它也知道它主人那商人尿性吧。 想着,我将三只猫从残骸下面拖出来,送它们回到斜坡上。母猫回头看看我,带着小猫跑了,琪玛却并没有跟它们一起走,仍然蹲伏在一旁看我。 我并不在意,继续查看汽车残骸。车的挡风玻璃完全碎掉了,布满了网纹,车里只有josiah一人,脖子被压成了90度,瞳孔涣散地目瞪前方,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僵硬的手还死死握着方向盘,抠都抠不开,下半身紧紧压在扭曲的车壳里,泡在泥水中,不知道变成了啥样,反正是没救了。 看起来像一场山路泥泞造成的意外车祸,却总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座椅头枕上有血迹和糊里糊涂的东西。把人往前一扒拉,竟发现后脑勺上碗大一个血窟窿,拨开他脸上的头发,果然他额头上有个弹孔,看尺寸觉得不妙。我拿出刀,从座椅头枕的糊糊里挑出一枚子弹来。 那是一枚m43型7.62子弹。这跟j国军队一般配备的56-1、56-2不匹配,会使用这种子弹的除了介错,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昨晚是他伏击了josiah?可是时间那么短,他是怎样做到的? 无意中,我在汽车轮胎上看到了一节细铁丝,应该是隔离栏上的,似乎想到什么,便在四周过脚踝的的积水里仔细寻找,差不多摸索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介错从阿昆那里缴获的那把ak-47m,已经被车压弯了枪管,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怪不得他还专门跟我借武器。不出意料之外,枪的扳机上还缠着跟车轮胎上同样的细铁丝。 记得以前爸爸跟我说过,因为鬣狗过于狡猾卑鄙,一些国家的热带草原部落不会跟其正面刚,而是会用枪做陷阱来对付鬣狗,用的也是ak-47。一般方法是首先拿出一块鲜肉,用刀切开一个口子,将枪口塞进去,再用树皮打个结将肉绑在枪口。然后把ak-47调整到鬣狗的身高位置,固定在一丛灌木的枝干中间。给枪上好膛,最后在扳机的孔里穿过一根小树枝,放上一些绿叶遮挡枪身,只要鬣狗咬住诱饵,稍稍用力一拽,就会瞬间被爆头。而眼前这个机关,虽然想象不出具体是怎样设置的,但明显比这些部落猎杀鬣狗的陷阱更胜一筹,角度之精准,令人叹为观止,连最后一发子弹都没有浪费,却是用在了帮我解决后患上。 而且,介错是怎么知道josiah会走这条路下山的呢?他又是怎样让跟踪我们的josiah立刻下山?万一踩到机关的不是josiah,而是游客,那是很危险的啊! 不久,我就发现了一些端倪:josiah牢牢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心里,紧紧夹着一张纸条。 我花了一些时间将纸条抠出来,发现正是林写给我那一张他母亲老家的地址。我认为josiah是因为字条被移花接木才追踪我们到了山顶的帕瓦沙庙,此时却又因为这张错误的字条急急抄近路下山,导致车毁人亡。这又是为什么呢?介错一直在隐秘行动,散布不了什么消息,没准他是从山崖上的士兵那里听说了什么消息,才算准了josiah会连夜着急下山的? 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个老外罔顾性命急着凌晨抄近路下山,必须自己去探查后才知道。于是,我带着猫原路折返,直奔林利广母亲老家被烧毁半边的破旧老屋而去。 ******************** 进村的时候,受到了j国jun队的盘查。整个村子亮如白昼,已经被包围封锁了,几辆jun车停在医院门前,一些士兵在挨家挨户叫门盘问,好像是在排查什么。 我在村口也接受了审查,士兵看到我是个女的,连证件也没要求拿出来,随便瞄了一眼就放我进了村。他们说有个擅闯封锁区的g国俘虏在山上的帕瓦沙庙毒杀了几名j国士兵,脱逃了,现在正在封锁区内一个个村子排查。若是找不到人,将会再次宣战,原本平稳下来的局势会再度紧张,这回两国的zhan争可能会扩大化,这片地区将再不复安宁。 素查已经开始行动了吗?……果然还是演变成糟糕的结果!我思索了几分钟,却也无计可施,权且按照原计划,先去林利广母亲的老屋看看。 ******************** 老屋就在医院旁边非常近的地方,几乎是一墙之隔。想是林的舅父为了纪念这座老屋,才在靠近原址的地方建了医院。因为紧贴山崖,又已经废弃,老屋因此并没有受到搜村的威胁,依然安静。 与村里大部分房屋一样,这座老屋是传统的茅草和竹子搭成的吊脚楼。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它地处村子边缘,依山而建,因此支撑房屋的每条基柱都不一样长,只有正屋建在山崖半腰的实地上,厢房除一边靠在实地,和正房相连,其余三面皆悬空,靠柱子支撑。整座房屋几乎被架起来3米多高,几乎与医院的二楼平层。这种房屋样式大概是为了通风干燥、防洪防灾、防虫防猛兽,只可惜没有防住战争。整个房屋挺大,大概约6米乘10米,没有隔开房间。上面是帽檐屋顶,四面墙壁的顶部和屋顶之间有差不多10厘米的间隙,月光从缝隙中透过来,斑驳地投射在破败的屋墙上,让所有事物都影影绰绰的有个轮廓,却看不清细节。房屋还有“丝檐”和“走栏”伸出去,虽然破败,却也别具特色。有一条长长的木梯通往这座吊脚楼的高层正屋,楼梯看起来反而挺新,也许是后人所为,可能这座房子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可是除了林,谁又没事会去探究这废弃的危房呢? 听说这种吊脚楼由高跷结构建立,结构简易,平时居住的人需要在上面进行日常生活,包括工作、饮食和家庭互动,并且建筑材料过于简单,这使得房屋的使用寿命本来就不长,基本不会超过100年,这被火烧过以后就更危险了,简直摇摇欲坠。 这样的房子,又有什么重新架梯子探究的必要? 我没敢使用梯子,而是顺着老屋倚靠的山崖攀上去,落在房屋外面伸出来的丝檐上。老屋经过炮弹和火烧,建筑材料都已经脆了,落脚就有“噼噼啪啪”的断裂声,还夹杂着这种房屋原本就自带的竹木“吱嘎”声。必须要十二分小心才能保持不发出声音前进,可是这样的话,灵敏度就会大幅下降。 手扶到走栏的柱子时,摸到上面有不规则带竹刺的刀痕,仿佛不久前曾经发生过打斗。这里离医院很近,山崖顶上就有士兵驻守,即便是有什么人激烈打斗的话也不敢开枪打草惊蛇,只能暗中使用冷兵器。 ——好得很,我现在一背包的冷兵器,跟月亮门杂耍团的班主一样,一把正儿八经的枪都没有。公平。 第121章 【暗斗】 进入屋内,扑面而来一股发霉的味道和残留的烟火气味,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味。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布满了乌云,遮住了月光,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摸索,如果屋里还有其他什么人的话,那可真要上演《三岔口》了,唯能看到猫的两眼发着幽幽的绿光,在黑暗中给了定位。 猫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我,我摸索着,慢慢向房屋里走去。 因为这样的老房子很容易弄出声响,所以行动异常迟缓,前进中要不断调整呼吸、试探脚步,一点一点跟着猫眼的绿光往前挪动。久而久之,在黑暗中,逐渐感觉到另一个节奏紊乱、慌乱的鼻息声来,尽管对方也在硬压着声音掩饰自己的行踪,可呼吸还是暴露了自己,应该没有经过训练,而且还有可能受了伤。 屋里果然有其他人。 我停下来,原地分辨了一会儿,确认了听到的不是外面的虫叫,就更是小心翼翼,顺应屋外自然界的虫声、风声潮汐,我不断调整呼吸方式隐匿气息。在这如同黑暗森林的狭小屋子里,明明知道对方近在咫尺,却看不到、摸不着其藏身的具体位置,也无法得知他的身份和意图,对自己来说,这些都是未知的威胁,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暗暗将叼在嘴里的匕首换到手里,刀尖向前,继续向前摸索。猫走走停停,却突然间开始在屋子中间迂回起来,幽幽的绿眼如同鬼火一般穿梭转移、跳跃腾挪,好像找不到方向。随即我意识到:猫会有这样曲折奇怪的行走路线,其实是在躲避抓捕!对方也发现了猫,并且企图抓住它! 可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还是不对劲:那个人粗重的鼻息所透露出来的位置和猫移动的方向并不一致。这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这人是个高手,能够声东击西、曲线救国,用极其精妙的手段在黑暗中抓猫,可是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么会连气息都调不均匀呢?第二种则更麻烦,就是这个粗重鼻息的主人并没有发现猫,而试图抓猫的,另有其人! 如此一来,屋里可知的,加我就有三个人了。这样一间狭小的破败茅草屋里,能够同一时间群英荟萃、萝卜开会,可真不容易。那个气息紊乱的家伙不足惧,我得确认一下这个企图抓猫的又是何方神圣。 我移动脚步,慢慢退回,蛰伏在屋子角落观察形势、等待时机。猫上蹿下跳了一会儿,终于一跃而起,向我飞身扑来。 我面对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正要接住它,可还没等到它落到我怀里,一双发亮的眼睛猝不及防地熄灭了,没有一丝预兆,甚至连喵都没喵一声,仿佛跳入黑洞一般,失去了踪迹。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面的冷风吹来阵阵虫鸣声,好像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飘洒到脸上。雨季已经到来。 ……猫穿越了?还是已经被抓住了?又或者是……被杀死了? 雨越来越大,屋里漏水的地方开始噼噼啪啪传来滴水的声音,雨水打在一些器皿里,叮叮当当作响,打在木料上的噼噼啪啪声、打在垫子上的噗噗闷声,以及打在茅草屋顶上的刷刷声,构成了一组交响乐,完全掩盖住了那个人的鼻息声,甚至连自己脚踩在竹木上的吱嘎声,不仔细辨别也听不出来了,倒是行动的有利时机。雨水从天花板漏洞滴落下来,通过水滴敲打在不同高度、不同材质的物品上的声音,基本就能够在脑中大致描画出这个屋子的家具布局,以及……屋里人的位置所在。 我蜷缩在房屋角落一小块没有漏水的干燥地面上,防止自己被滴到雨从而发出声响被人发现,闭着眼睛回想阿通家的吊脚楼布局作为依据,在脑中构建这个房间的形状格局。单凭听力,得知这个房间靠墙有几个矮柜,猜测是衣柜、置放碗盆的碗柜或是茶水柜,有铺着坐垫的坐榻、房中央有张不小的矮桌,大概是茶几。鼻息较重那个人蹲伏得比较低,应该是背靠矮柜坐着。 紧接着我发现,另一个雨水滴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就近在我身侧,而且从这个高度判断,这应该是个男人! ——猫原来是被这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半空里截走了! 间不容发,我手中的匕首已经比对着那人的要害狠狠落下。可当我觉得已经命中目标时,却突然间扑了个空,一下子收不住,一个踉跄朝前扑下去。我急忙稳住脚步,往回收力,却不可避免地在踏出这一步时在地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吱嘎”一声竹木变形声。 原本侥幸以为雨声能掩盖住这声动静,正往回退避,可是已经被发现了,攻击来得更快,一阵锐利的疾风从后脑勺落下,我偏头躲过,就地一滚,反手还击。架了两招,发现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出手利落,黑暗之中目不视物,我便不再硬抗,虚晃一招,急忙退回角落不再出声。对方也没有追过来,互相继续僵持观察。 此时,那个粗重的鼻息声中断了一两秒,想是发现了其他人的存在,愈发慌乱,没头苍蝇一般四处摸索出去的门,发出了一连串碰倒东西、重重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最后听到一声沉重的响声,大概是摔倒在地上。 暴露了。即便是外行人,也不能轻易放跑,解决一个是一个!趁着他还没爬起来,我循声上前伸手捉拿,却无意中触到一个人的衣服,正是那第三个人先我一步上前,恰好阻挡在我前面,大概也想看看地上这人的真面目。 ——又是这条鬼魂!我一咬牙,一把扯住此人,持刀便刺,不料又刺了个空。他衣服湿滑,瞬间脱手,无声无息的,又不知所踪。 真是见鬼了。 我不再理会那个鬼魅般的身影,转而用膝盖死死压住蠢蠢欲动的地上那个人,取出绳子捆他手,可摸黑钳制他的手腕时,居然摸到了三只手! 这种不合常理的事,猛然间碰到挺吓人,我像摸到火一般弹开,待意识到有可能是那第三个人的时候,那第三只手却紧紧抓着地上那人的双手手腕,从我手中接过绳索,已经捆好了。 这算是解决了一个。可毕竟对面便是身份未知的劲敌,我没考虑太多就持匕首横扫过去,手却反被对方死死捏住,我急转手腕,刀尖转了个弧度,想要别开对方控制,一下子竟然没能成功,可心下又惊又喜——这双虎口有厚厚老茧的手,我认识!这分明就是介错!便放弃反抗,当即上了另一只手,正要狠狠给他一耳光,随即这只手也被控制住了,正想说话,对方却欺身上来,用嘴唇紧紧堵住了我的口。 ——混蛋,摸黑揩油啊!也不看看什么气氛和什么场合! 我脸颊滚烫,口干舌燥,明明火冒三丈,浑身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我往后急退,正想踹开他臭骂一顿,可这时间,看到了他身后更诡异的一幕。 在我刚才躲藏的角落里,琪玛的一双绿眼睛幽幽然发着荧光,漂浮在半空中盯着我,瞳孔清晰可辨。 我心里清楚,刚才我躲藏的角落几步之内是没有任何家具的,可是猫却漂浮在半空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看我,那只有一种情况:有人抱着它!因此,这间黑暗森林一般的屋子里,其实还有第四个人!这才是那个鬼魅一般摸不清踪迹的人! 大意了。怪不得刚才介错各种阻止我发出声响。想到那个如鬼魅一样的家伙,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第122章 【暴露】 面对那个鬼魂一般飘忽的人,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一面猜想那个人是谁,一面站起身来,准备持刀上前发难。突然间一道白光“刷”地从房屋坍塌的位置照进来,将屋内大部分地方照得雪亮。我一时间没能适应这样的光亮,眼前一片炫光,什么也看不见了。待适应过来,发现刚才的角落空空如也,那个鬼影般的人再度不翼而飞,连猫都失去了踪迹。介错半蹲在一旁按着地上那个人,而地上爬着的,正是罪大恶极被四处搜查的素查,他的腿受了伤,血肉模糊。 发出亮光的是老屋旁边的医院。jun队在村子里面搜查了一轮,也该轮到医院了,所有的房间开了大灯,还有车辆的射灯照过来,亮如白昼。是时候回去了,否则昂一个人在那里,没法帮我圆谎。 我想问问介错准备怎样处置素查,也想问问素查到底想做什么,可是回头看了看他们,终究没问出口。介错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赶快走。我纵有不舍,却也无奈,便从房屋坍塌之处飞身跃下,仍旧从病房窗户攀回去。刚刚换下湿衣服,搜查的人就上门来了。 jun队的人在医院院长和志愿者代表陪同下,挨个病房盘问,要求我们出示证件,问了一些什么时候进入封锁区、见过了什么人之类的问题。还有一批人进到房里,四处搜查卫生间、床底、床头柜等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一批搜查的人大概有些职务,比村口那些人的工作认真仔细得多。负责人反复验证我们的证件,着实让我紧张了一阵,生怕被看出那是黄牛办的证,真假未知。随后,负责人简单告知,我们的通行证是临时证件,是让我们回国通关用的,而不作为旅游使用,要求我们尽快回国。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玮波和抱着猫的林走上前来,帮我们解释是为了救治朋友才在这里逗留,等朋友病情好转后会督促我们马上回国。大概他们之前也查看过封迁的证件,没发现什么问题,负责人也不再说什么,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去下一间病房。 突然,负责人的高频对讲机响了起来,有人似乎报告了什么。他脸色突变,立刻召集医院和村里所有搜查人员到村口集结。雷厉风行的士兵接到命令,几分钟内就全部从医院撤出,上车开走。医院和小村又恢复了宁静,灯光也陆续熄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看到这情况,我吓得手脚冰凉,只怕是介错和素查暴露了行踪。 “什么情况?”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间说走就走了?” 玮波说:“没什么,好像是什么地方发现了枪击的尸体,他们紧急处理去了。这片地方,其实这种事见怪不怪,时有发生,就怕有g国人潜入乱来。” 听到这样说,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无法轻松下来。有可能是他们发现了josiah的尸体。带有枪击伤的尸体,很容易引起士兵紧张。尽管我早已经将摔坏的步枪零件和机关残留的铁丝都埋到了泥水下面的烂泥深处,即便水退了,也不那么容易马上发现。可是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不用找到凶器也能从弹孔判断出这不是j国或者g国的jun人用他们配备的枪zhi干的。我们再不离开的话,早晚得暴露。 没边没际闲聊了几句,昂千恩万谢地把林和玮波一路送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回来时看到我半蹲在地上,有些意外:“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道,“突然间想仰望一下琪玛,好可爱。……你看人家林先生,有钱人多讲究,还给猫穿睡袍。一开始没注意,还以为他拿着一个彩色包包。” 昂也“哈哈”一笑:“你把有钱人想得太高级了,那可不是睡袍,琪玛在外面淋了雨,他用毛巾裹着擦干而已。本来琪玛不就喜欢跑出去跟野猫玩么,刚才它带着你出去那么久,是去做什么呢?” 我没回答,走到窗户前,面对着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望着对面漆黑一片的老屋,陷入了沉思。 果然,林抱着猫的这个高度和老屋子里那个鬼魅感觉不会有错,没猜错的话,林就是老屋里的第四个人。记得在善坛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个人就像鬼魅一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飘忽不定,不知道练了什么气功,行动经常悄无声息,所以猫被半空里截住,看到是主人,一声都不吭。 如果是这样的话,奇怪的地方就很多。一个是林有什么必要半夜去老屋?而且还专门把我们锁在病房之后一个人前往,那里明明是他母亲的老房子,就算他白天大摇大摆进去也无人过问的,我们就更不会说了,莫非是那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另一个是那个时候我对屋内人数的判断失误,当时从雨滴的声音听出了屋里除了我,还有鼻息混乱的素查,然后就是在我身侧这个半空里截住猫的人,一开始我以为是介错,可现在看来,应该是林,那么当时介错又在哪里? 而现在,不知介错和素查现在怎么样,他又准备怎样处置素查。想到介错,我下意识地咬着嘴唇,脸上又开始发烫。 ******************** 经过几天精心治疗,封迁终于能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因为感染严重,还是先隔离观察,只能前去探望一会儿。 经历了这一轮折腾,封迁与之前判若两人,再也不是在李太太家看到那个温润斯文的医生,现在消瘦得厉害,面如死灰,胡子拉碴,发际线都往后退了几分。而且跟我们说话间,就各种剧烈咳嗽,据他本人判断,可能已经重度心肺衰竭,这种情况,通常只有一两年可以活。 “我不甘心。”他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这辈子还是没能赢过介错,我真的不甘心。” “我还想再活很久,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好多话没对人说。”他说,“可笑,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在我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帮你听着。”我毫无共情地说,“对你面前的这两个人犯了多大的罪孽,你可以先承认一下吗?介错可以不计前嫌帮你救你原谅你,我们姐弟可做不到,而且我本来就不是宽大的人。” 说实在话,因为他之前对李太太、对昂、对我,还有对介错所做的事,我真的没法同情他。就算心里明白这只是任务,甚至他有几次还放了我一马,也帮过我们,可是死到临头,还这样阴阳怪气说话,真的使人相当反感。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有些人啊,就算到死,也不会说一句哪怕是听上去让人舒服点的话。不知道是纯粹嘴贱,还是根本没有长心。 他轻蔑一笑:“那当然。没有碾压的实力,又哪来原谅的底气。” 我出示一个瓶子给他看:“认识这个吗?” 他远远看到瓶子,认得这是他的毒物,表情开始变得僵硬:“你找到素查了?” 确实,在老屋子遇见时,我担心素查对穷追不舍的介错不利,便在黑暗中搜走了他身上的毒物,这事可能介错和素查本人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nut……素查医生,为什么没有回到他的故乡?他为什么要偷这种东西?请你把我们分头以后的路线经过都告诉我。” 封迁神色有些黯然,用手抹了一把脸,正要开口,被我再次打断:“在此之前,我有个事情想先请教你……” 突然,听到外面汽车轰鸣声乱成一片。从窗户望出去,似乎有大批jun车开进封锁区。我担心介错和素查暴露,一心想出去看看,便提前结束了这次谈话。 第123章 【集结】 当我和昂下到医院门口时,碰见了一同出来的林和玮波,后面还跟着一言不发的方玭。 “什么情况?”我盯着方玭问。 玮波说:“实不相瞒,下午我们从上面帕瓦沙庙那里送过来几个士兵,到医院之前就死了,听说刚才又在山下发现一个外国战地记者的尸体,死因尚且不明,j国司令部下令彻查这一连串事件。” 林面容严肃,石雕一般的脸显得有些可怕:“根据送过来的士兵报告,这几个士兵刚好都接触过你说的那个g国人。” 然后他们几个看我的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玮波说:“多亏你提供了信息告诉我们这个g国人身上带有毒物,有极大嫌疑。j国非常重视此事,立刻下令搜捕那个人,并且调来大批后援。现在已经下发通知让我们志愿者分批组织附近村民撤离……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的吧?不过你放心,没有把举报人的身份报告上去,我们会严格为你保密,所以你还是安全的。” 我来回打量他们几个,有些绝望:“撤走居民?莫非又要打仗?难道这事没有办法解决了吗?只有开战一条路了?” 玮波说:“现在看来是这样。我们当地人说,除非金佛出世,才能平息人们之间的争斗。现在,游客是必须第一批就要马上撤离出去的。其实一般游客都不会在封锁区过夜,都是当天就回到te县旅馆。可是这次集结规模比较大,还来了些比较厉害的武器,怕是te县也要受波及。所以你们还是……”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方玭突然插话:“说得对,我们马上就离开封锁区吧。”看来她是真的很不想呆在这地方。 我和林不约而同上前一步,异口同声道:“不行!”然后我们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被抢了台词的表情。 这下连玮波都尴尬了:“二位这是……” 我回头看看一脸惊讶的方玭和满头黑线的昂,吞吞吐吐道:“哦,我们……不是还有个朋友还在观察么,把他撇了多不好,至少得等他出院一起走……” 玮波笑道:“这个不用担心,等这两天他病情稳定后,我们会先把他转移到封锁区外的兄弟医院,你们就可以直接跟车过去。林先生也是同样情况吧?” 林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不易觉察地斜眼瞟了一眼方玭:“我们也是登记在案的志愿者,是义工,自然跟你一起,把本职工作完成。” 玮波笑出了声:“哈哈,看我这记性,都忘了。那我再次跟你们说说通知内容和任务要求:三天内组织附近村民撤离并做好登记,安顿好以后我们也跟着撤。” “医院不撤?”林问,“那我就不能撤~这可是我舅父设立的……” 尽管封迁的身体恢复是个原因,但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被军队包围的介错和素查。听到他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皮,我越来越焦躁,完全没耐心听他们这种慢条斯理的对话,上前打断了他们:“听起来确实情况严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战。我举报了那个g国人,他一定不能跟我善罢甘休,我得赶紧躲躲风头。既然你们能解决我朋友的事,那我们还是不给你们添麻烦了,马上就撤。这几天辛苦了!”说着就想夺门而出。 “楼小姐等等!”玮波叫住我。 “又干嘛!!!”我几乎是吼起来。 “……你不收拾行李吗?贵重物品可要记得带走哦!”面对几近狰狞的我,他弱弱地说,“到检查站的摆渡车可能明天就停运了,想自己走的话,今天可要抓紧时间。” ——果然,想尽量阻止事情的发生,可最后还是演变成最糟的结果!……错已经酿成了,事到如今,再去找素查还有什么意义呢?方玭说我对素查的恻隐之心是妇人之仁,介错……会有同样想法吗? ******************** 天已经蒙蒙亮了,可是外面还在下着雨,在雨幕中看不清楚来的车辆有多少,只觉得一眼望不到边,充斥着封锁区,车阵里似乎还隐约能看到一些庞然大物,让我心里有些茫然。 战争一触即发,我必须要尽快找到他们,因为过不了多久,这里可能就会变成一片焦土。 我和昂借口自行撤离,然后各种借口辗转溜回林母老屋寻找介错他们。按理说素查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介错应该也不会离开才对。可是回到老屋,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环顾四周,虽然光线晦暗不明,倒也能看清屋子里的布局,和我半夜凭借雨滴的声音判断出来的差不多,然而经过雨水冲刷,将所有痕迹洗得干干净净,竟找不出一丝线索。 我走到老屋的丝檐边向外眺望,雨雾茫茫中透出了一股肃杀之气。在村子周围密密的树林里,士兵开始地毯式搜寻素查的下落,时不时听到一些呐喊声,透出些许亮光;这边的村子也在同时撤离,村民急急收拾细软做背井离乡的准备,一片混乱,和前两天看到的平静光景截然不同。 我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方玭说的那样,舍弃素查,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卷入别国纷争中。可如今到处都没有他们的踪影,甚至连定位仪器都没有用了,该去哪里寻找呢? 突然间,耳边传来一丝细微的“喵喵”声。 “琪玛?”我急转身问昂,“你听到了吗?猫叫?” “听到了。”昂说着,四下里寻找,“不是琪玛的声音,好像只是山上的野猫而已。” 正说着,从屋子角落滚出一个小毛团来,笨笨拙拙、东倒西歪,十分可爱,拎起来一看,竟有几分像是头天在山脚下的积水里救起的野猫母子中的一只小奶猫。循着另一个稚嫩的喵喵声往里走,小猫忽然挣脱我的手,“咕噜噜”地滚到地上,一个转身,隐没在墙里。 猫消失了? 昂跟过去,摸索一会儿,说:“姐姐,这里墙上有个洞。”我急忙过去看,果然墙根有个隐蔽的洞口。 当地穷苦人家的建筑仍然十分传统,没有砖石,大多数人用茅草排列起来,用几条竹片夹成茅草排用来做墙壁,手艺好的人家也会用竹篾编成竹席用于房屋的墙。而这座吊脚楼四壁仍是最简陋的茅草排做成的,极易起火,因此在上一次的战争中,这座老屋就着火坍塌了一部分,也许当时也是雨季,突然间下起了雨,才保得大半边没烧完,也有可能老屋背后靠着山,有一面墙贴在崖壁上,因为潮湿才没有把这一部分烧光。 茅草长长短短,掩盖了茅草墙背后崖壁上的洞,再加上光线昏暗,竟没看清猫是从哪里钻出去的,乍一看像是消失在了墙里。 我在包里摸索了一会儿,发现最长的工具竟然是昂在bb森林里捡到的象钩,便握在手里,伸进洞口试探。不料左右探了探,发现茅草墙后崖壁上的洞竟然能通人! 我和昂面面相觑:莫非林绞尽脑汁接近这里,还锁着我们偷偷摸摸独自前来探查的秘密,就在这里面? 第124章 【深洞】 我不禁想起了童氏秋草那时候带我们躲藏过的地道。莫非这就是林汲汲来探寻,又怕被人发现的秘密?竟然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找到了? 我拿出收拾行李时跟玮波要来的手电,让昂带着武器留在洞口,并在脚上套紧绳索给昂把着,以防洞穴太窄退不出来,自己则小心翼翼拨开茅草,一头钻进那个洞中探查。 一进洞,外界的声音便被屏蔽了,连下雨声都听不见。只听到洞里回荡着清冷的“喵喵”声,从回音听起来,虽然洞口能通一人,但里面的空间十分宽敞,竟一下子辨别不清猫在哪里,反而是耳朵里细碎的电流声更加明显,嗡嗡的有如耳鸣。 才匍匐前进了几米,便来到一个宽敞的空间里。这里空气清新干燥,还有些微微的风吹过,冲淡了洞里的血腥味。 我刚举起手电筒想观察空间大小,只随着一声响,手里的电筒被石块击中,险些脱手,震得我虎口阵阵发麻。 我贴上洞壁,用手电四处乱照,只看到了洞里的几座神像,那微笑的脸在黑暗中看起来十分瘆人。 我低声问:“是你们吗?” “你又来干什么?”是介错冷漠而疲惫的声音。 “你们还真的在这里!”我又是惊喜又是气愤,“你这飞石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满?” “少废话。”他斜靠在一个角落里,面色苍白,两眼通红,看起来疲惫且愠怒,“因为洞里开枪太危险,只能用石头!说,不快点离开,来这里干什么?” “还真不把我当外人啊,还想对我开枪不成?”我嘟哝道,便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处置素查医生?” 躺在一旁的素查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说话了:“……你们还是快点把我交出去吧,这次我必须跟他们算清楚。” “什么?”我惊奇道,“算什么?跟谁算?……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吗?这是怎么回事?原先说得好好的,介错他们把你送回家乡找你妈妈,然后就回来继续任务,我还在等着他……” “有你什么事!”介错突然暴吼了一声,回音在洞里嗡嗡作响,连绵不绝。 许久,传来素查微弱而带着哭腔的声音:“……没有用了,我再也回不去我的故乡……我的家,比现在这座老屋子更面目全非,早已被夷为平地,只剩一堆废墟。我的妈妈,也已经……但是我却没能回来最后看看她……没有遗物、没有遗嘱,甚至连她的尸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我被噎了一下,许久说不出话来。 ……建议他、催促他回到故乡看望母亲的人是我,我以为让他从阿菊的贼窝里脱身,回归正常安稳的生活,就可以防止他再度卷入ginbile实验当中,可以减少一个不安定因素。可是,唯一一件自己想去做的所谓善事,最后还是演变成了最糟糕、我不愿意见到、也无法控制的结果! 满怀希望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却彻底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这种感觉,我似乎明白。所以以我的立场,知道了这些之后,我真的没有理由也没有底气去劝他善良,因为我也根本称不上是善良的人,对爸爸妈妈、对李太太、对昂,尤其是对介错。 如果没有遇到我们,让素查永远留在v国,是不是现在会更好?我的一个建议,竟然毁了他,也毁掉了这两个国家逐渐趋于平稳的关系……我非常懊悔,仿佛现在应该被拉出去审判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该怎么办? “……看在我帮过你们的份上,求你们,把我交出去,让我死得其所。我不想躲在这样一个阴暗的洞穴里苟且偷生,更不想死在j国的土地上……我不能死在我妈妈不知道的地方。”素查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岩洞里显得那么落寞。 “我……”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洞口传来响动,昂从外面爬进来,四处打量环境,顺着亮光看到我手持电筒贴在洞壁上,说:“林先生过来了,赶紧躲一下。” “几个人?”我问。 “目前看来就他一个,他带了香烛来祭拜老屋子,不过好像他也知道这个洞口,准备往这里过来了。我们必须隐藏起来!” “怎么隐藏?” 介错起身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电筒:“跟我来。”说着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素查,不顾他挣扎反抗,扛在肩上就往前走。我们紧紧跟上。 ******************** 我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岩洞还有一条隐蔽向内的通道,其实里面还挺深,大概有另一个洞口,所以洞里有风,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四处都是尖锐的石钟乳和石笋,稍不注意就会擦伤,有些路段还滴滴答答有水滴下来,地面湿滑。好在通道并没有十分狭窄的地方,基本都能直立走路进去。 我走在最后,回头观望少顷,刚才呆过的洞厅里面飘过香火的味道,有些呛人,不知是安放了射灯还是大型手电,外面亮如白昼,还听到了无人机的声音。果然是林的土豪风格。 听到无人机响动,我心里暗道不好。原本以为走到岩洞深处就能躲避视线,可如今他要是放无人机的话,不管走多深都无所遁形,而且也不敢把它打了暴露自己。 没办法,只好继续往里走。 这个洞曲曲折折,有上坡的趋势。转了几个弯后,来到第二个洞厅,竟比先前那个更大。洞里整整齐齐排放着许多防水布盖着的东西,下面是一摞摞铁皮箱。我们躲进洞壁和铁皮箱之间的缝隙中,靠在这些箱子上小憩一会儿。 我总觉得有许多愧歉的话想对介错说,可是这种场合下又没法说出来,思来想去十分难受。 “这些布盖着的东西会是什么?”昂好奇地一边掀起防水布,一边探头往里面看,还不时敲敲铁皮箱子听声音。 我正想过去帮他一把,只听见介错在一旁低声说:“楼拉,你过来。” 我左右看看,犹豫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却直接夺过我的背包乱翻,找出干粮和水,扔了一包给素查,自己先狼吞虎咽起来。 “难道这几天你们都没有吃东西?!”当我觉察到介错开始暴饮暴食时,抢下他手里的干粮,质问道。 他呆滞了几秒钟,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接替我一下,现在只有你能相信了。”便一头栽倒在我怀里。 我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去试探鼻息、摸脉搏,四处查看:“怎么了?哪里受了伤么?”昂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帮我检查他的情况。 素查摆弄着手里的干粮,在一旁冷笑一声,略有讥讽地说:“放心吧,只要没有猝死,他就没什么问题……你说何必呢……要是肯放过我,他也不用这样一周不眠不休、断食三天追得我无路可逃了。” “nut医生……你的遭遇很不幸,我能理解,可是这不是你报复人类的理由。你确实错了。”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他突然有些面目狰狞,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女人,一直都在骗我,就是你,还有这个男的,你们把我给毁了!” 我有心反驳,却无言以对。这件事……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思来想去,委屈却涌上心来,鼻子一酸,说话竟带了哭腔:“……你走到这一步,从没怪过诈骗你的范氏黄菊,也不责问出卖你的童氏秋草,更不反思胆小软弱的自己,反而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我们头上?……那我们,可真错了。一步步拉你下水骗走你的希望的人是我,可我真为介错感到不值得!” 第125章 【山彪】 沉默许久,素查长叹一声,斜着眼,又羡慕又惧怕地看着介错:“其实我,嫉妒他。脑子里想了无数遍,如果自己也能成为像他一样厉害的人,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可怜,大家是不是也就能认可我。” “大家?”我有点气笑了,“这个所谓的大家都是谁啊?对你能有什么实质影响?别人的认可有那么重要吗?” “……是啊。为了让妈妈在村寨里扬眉吐气,我努力考上大学,去v国深造医学。为了让学校认可我,一鸣惊人,我开始研究非常冷门的ginbile,归属了阿菊。为了让阿菊和帮派里的人认可我,我硬着头皮加入了你们的危险行动……你说得对,是我自己一步步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来的……可是别人……都是谁啊~一直以来,我那么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结果现在竟然连他们的脸都想不起来……真蠢。” “你想要变强的心情我了解。我也是怀着这种心情,从一个一无是处的笨蛋,慢慢学着变强,以为那样就可以不那么多余。可是现在的我,依旧多余和令人生厌。……不过那又怎样?会讨厌我的人一样会讨厌我,但我相信真正想要接纳我的人,也不会因为我的懦弱而放弃我。” “是啊,可是以前的我,就是胆小到连这样想都不敢。我就是看到了你们,才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应该强大起来,就像他一样。这辈子我太过于懦弱,总是想着多少勇敢一次都好。” “他确实很强。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任何人有像他一样的经历,包括他自己。他就像个……”我在脑海中搜索半天,贫瘠的脑袋竟然想不出用来形容介错的词。 “山彪。”昂突然接过话头说。 “……” “……” “你们应该知道的吧?s国的传说中,有一种东西叫做山彪。姐姐你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我妈以前说,孔哥虽然成天嘻嘻哈哈不三不四跟个街头混子一样,但其实是个山彪来的。”昂说。 “是什么东西?” “我妈说过,在我们那边民间有‘虎生三子,必有一彪’的说法,意思是说老虎一般一次只生两只幼崽,如果一胎生了三个,其中就可能出现一只彪。 “书上说,老虎一胎会生下1到4只幼崽,而当幼崽一岁的时候,平均每只虎妈身边只剩下1到2只幼崽,甚至不少虎妈的幼崽会在一年之内全军覆没。这是因为虎妈要养幼崽,就必须捕获更多的猎物,一只成年老虎每年要吃1400千克肉,大概要成功捕猎40次左右;而带着两只小老虎的话,每年一共需要捕猎2700千克肉,想要三只小老虎全部活下来,每年就需要3400千克肉。每多养活一只,就要多捕猎20次,这么大的食物需求,一只老虎的捕猎是很难达到要求的。加上幼虎十分脆弱,虎妈出去打猎的时候,还有可能可能遭受到其他成年野兽的攻击。所以,幼虎一岁内的死亡率高达45%,一只虎妈一胎通常只能养活一只幼崽。 “那么,当老虎一胎生三个的时候,就会有一只特别瘦小,先天营养不良,身体瘦小软弱,一身褐色绒毛又短又稀,还长不出虎毛的黑条斑,母虎就会不认它,不给它喂奶,还经常踢咬、驱赶它,甚至将它扔到到饿狼出没的荒野。也就是说,直接抛弃了它,让最弱小的幼崽毫无保护地接受外边严酷环境的蹂躏。 “从此以后,这样的弱小幼虎在没有保护还随时被围猎、追杀的险恶环境中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它们为了活下去,强行咽下腐烂的食物和脏水,被迫学会飞檐走壁、爬树攀藤,有时候还不得不与比自己强大的虎豹肉搏。在这样残酷经历中活下来并且长大的老虎,就被称为“彪”。它是强悍的山中恶霸,甚至还成为老虎的天敌,不断去挑战老虎“百兽之王”的地位,甚至攻击其他的幼小老虎。它们往往身上新伤旧伤不断,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死后也找不到一块没有断裂的骨头。古人在书中也曾经写到‘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它连其他幼虎都吃,比虎豹还凶恶。……至于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这种动物,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我是不希望有这种东西的。” 这种事情我前所未闻,但也有些贴切,听到昂说起,我突然回想起之前在l市的洗浴中心帮介错处理身上伤口的情景,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背,大大小小的刀痕和其他伤痕,让他的背看起来支离破碎,着实让我惊了一下,但我并不觉得厌恶:“……我看介错,并不像看待老虎那样觉得不可接近。他很强、很凶、很厉害,说实话我十分怕他,可是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他,甚至有一种熟悉和亲近的感觉。” “……因为你俩都……”昂说,“不对,你们仨都彪。” 我和素查一齐瞪他:“你小子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就是为了这一句吧?” 素查干咳了一声,说:“可是铜蝎说他听到了你亲口说你不喜欢介错。尽管你嘴硬那样说,但是在我看来,其实你对介错是有感情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他之前一直很讨厌我、嫌弃我麻烦,而且……我跟阿原聊过,才切实发现,其实他心中的白月光,最终是我的母亲、他的老师,我……只是个替代品而已。”我尬笑了一声,自我解嘲道,“……女人嘛,最受不了的是被当替代品,世间万物都可以将就找替代品,唯独人,不行呐~就算有那么一丝丝被比较、就算替代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行。” “那个阿原的鬼话你也信?这也能替代?”素查仿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么你跟你的母亲很像咯?” “……除了长得像,其他没有一点相似……吧。”被人这样问,妈妈和我之间的差距又被摆了出来,让我不免有些糟心。 “那何来替代之说?”素查说,“木蟹和马钱子,长得那么相似,但谁会拿来替代使用啊?会死人的~所以医生在用药的时候,还非要把它们分得清清楚楚才行啊。” 三句不离本行,而且比喻不太恰当,但是话糙理不糙,让我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虽然我从来不知道外科医生还懂草药,不过还是谢谢你。……有些事啊,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说出来就被语言束缚了,让人不由自主就觉得这是真的,等到突然发现的时候,不知道又误了谁的半生……还不如就此放过。” 洞里又恢复了沉默。渐渐的,无人机“嗡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快躲起来!” 我稍一动弹,介错立刻惊醒,我们几个人掀起盖箱子的防水布,把自己罩在里面,紧贴着箱子,一动也不敢动。 第126章 【秘密】 无人机的声音时远时近,好像在高高低低地飞,大概是在观察这些盖着防水布的铁皮箱子。盘旋了很久,才渐飞渐远,终于听不到声音了,洞里又恢复了平静。 许久,我试着探头出去看,除了倒挂在洞顶上的一些蝙蝠被惊起,没有别的异常。 大家都稍微松懈下来。介错揉着太阳穴问我:“我睡了多久?” 我递过水:“没多久。感觉还好吧?” “不好。头疼得要裂开。”他喝了水,敲着额头说。 我正要过去给他揉揉,四下里望望,突然发觉不对劲:“我弟呢?怎么突然间不见了?——昂!你在哪里?” 箱子堆深处传来昂瓮声瓮气的声音:“我在里面,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原来他根本没有从防水布下面出来,而是从下面顺着缝隙跑到箱子堆深处去了。 昂说:“你们过来看看!” 我回头看看伤员们,介错摆手示意可以离开,我便一头钻进防水布里面,用电筒照亮前进。 因为地面并不是很平整,箱子择平地放置,之间的缝隙有些地方宽有些地方窄,并不规则,高度都是三个箱子为一摞,比人高一点。这些箱子堆放得很稳固,就算靠上去也纹丝不动,似乎里面盛放了很重的东西。 往前没走多远,箱子间的缝隙越来越窄,就在快要走不过人的时候,我看到昂夹在两个箱子间,伸长了手探到人进不去的缝隙深处,用象钩刮生锈的箱子。他见到我来,便招手让我过去看。电筒光照过去,可以看到那个地方的防水布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咬烂一个洞,洞内的水汽锈蚀了下面的铁皮箱子,锈穿了许多密密麻麻像被虫咬过的小洞。昂用象钩将这些细小的洞周围脆弱的铁皮凿成大洞,探身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内容物放到我手里。那东西不大,有棱有角,呈长方体,摸上去好像还刻了字,沉甸甸的。 调转手电筒照上去,那东西竟在暖黄色光线下流光溢彩、异常耀眼——这不是金条又是什么? 看到这个,我不免有些心跳加速,和昂面面相觑,忙用手电筒照进箱子上的洞,里面金光灿烂,竟然都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 ……乖乖,这整个洞里都是这样的箱子,那得有多少金子啊!原来这才是林非要找到他母亲老宅的原因吗?……其实拜祭母亲是假,搞钱才是真吧?不过说起来,明明他那个理事长父亲每个月打给他的钱都是我等没法想象的了,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千里迢迢过来找藏在这里的金子呢?这是谁的产业?他又是为谁来找这些金条呢?就算找到了,他又要怎样把这些东西运出去?这样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国际氛围,运输费用怕是不低吧。 不过对于这样的大发现,我还是有些兴奋,想赶紧回去告诉介错,不料大意了,刚钻出防水布,一个冰冷强硬的东西就斜斜顶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不敢吱声,缓缓举起双手,顺势蹭上去,知道那是一把hk416。当地士兵配不到那么昂贵的家伙,持枪者只能是那个看似外行的枪支收藏爱好者、不务正业的小开,此时他正站在箱子堆的顶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其实仔细想来,我并不了解林的实力,一路上除了知道此人气息隐蔽、神出鬼没、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在别人背后之外,并不清楚他还有什么别的本领,也完全没有试探过,所以一旦成了对立的双方,只能凭直觉去制定对策。 当然这想法也仅仅停留了一两秒,我没给他反应时间,突然暴起,伸手握住枪管,大拇指紧紧堵住枪口,顺势以枪口为轴点,迅速转身以头抵住枪的侧面,同时抱住枪身,借力翻上箱子顶部,卸了他武器甩在一旁,并就地一滚,紧接着一个巴投十字固将其紧紧锁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林毕竟没有系统的专业训练,居然就这样毫无招架地被制服了。 听到动静,介错也跳上来,捡起枪就着微光看了几眼,过来仔细端详林的脸:“装备不错,兄弟。外面那辆豪华的车也是你的吧?”昂也拾起掉落在下面的电筒,爬上来给我们照明,并把发现的金条呈给介错看。 林那张石雕一般的脸被锁得通红,可嘴角仍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影,开口道:“不知道你们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在这里干什么。不过,如果能够为我保密并且加入我团队的话,你们每人至少可以得到一个箱子的内容。” 这里的箱子体积都不小,目测一箱能有300公斤黄金,对我们来说绝不是小数。 介错掂了掂金条,“噗嗤”一笑:“朋友,知道你有钱。可是我们要这个干什么?又怎么拿走?——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叫你来取这些东西的。” 林脸上有点挂不下,开始奋力挣扎:“让我起来!”介错从背包中掏出绳索,用押解绳法将林捆了个严严实实,让他坐了起来。 林十分不满,可能是以前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头发凌乱,一时间竟失去了他平日里的优雅,满脸愠怒,很是失态,斜眼瞪着我:“听阿原说过你的一些事,原本以为你是从rothsfia脱离出来无处可去的散人,知道你不简单,却到现在才真正看到你施展身手。可惜,你本领在方玭之上,明明可以一起加入我的团队的……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可是你和你的朋友却这样对我,你可真是义薄云天啊,比野猫还难养熟!” “别想了。”介错皱着眉头说,“她是我的人,哪里也不去。” “……看出来了。”林讥讽地说,“不过你只把她当成你的狗吧?……以前当黑道组织的狗还不算,现在还要被你牢牢牵着。我说她为什么大费周章绞尽脑汁一定要进封锁区,思来想去,结果发现她原来在奔着找你!” 话音未落,介错的拳风已到:“她想怎样是她的自由,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你骂她!” 没想到介错如此暴躁,这场面竟让我一度很心虚,急忙奋力拦住介错,一面安慰林,一面打着哈哈说:“算了算了,我本来就多余,早就被骂习惯了……” “……这种事情你没有必要去习惯的啊!”介错愣了半秒钟,愤愤道,眉眼间竟违和地带有一丝委屈,我也不知道他在委屈什么,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喉咙里莫名地也开始涌上些许心酸的气息。 沉默了一会儿,我也只能敷衍地说一句:“……林先生他不是坏人。” 介错眯起眼睛打量我:“你这是在发好人卡还是在指桑骂槐说我是坏人?” “我……” 林脸上渐渐恢复了以往那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冷笑道:“楼拉小姐是那么单纯敏感的人,其实也只有你敢这样对她吧?嘴上说她有自由,其实没有任何一件事问过她的意见是吧?” “你怎么就知道我从没问过她的意见?”介错终于愤而一拳砸在林脸上,打得他鼻血乱喷。 【本卷完】 第127章 【天灾】 我心里明白介错实际上是在发我的火,正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昂突然在一边叫了起来:“不好!素查医生不见了!腿都成那样了怎么跑的?” 介错回头看了一眼昂,又转回来狠狠瞪着林,威胁道:“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我就看出你是个海王!当然你怎么对别的女人我不管,既然知道楼拉单纯,就少跟她玩你们有钱人这一套!”说着过去查看素查的行踪。 我颇觉歉意地扯了备用的绷带给林处理脸上的血,小声说:“抱歉哦,他就这个暴脾气,可能是不了解你,其实他对朋友很铁的……” “除了跟你,没看出他跟谁铁。整一个醋坛子,变态!”林狼狈不堪,愤恨道,“——你知道我是好人,还不给我放开绳子?” 我点点头,淡淡一笑:“林先生实在抱歉,现在的情况,暂时还得委屈你一下,毕竟他是我的长官,他没开口我也不能放你。” “那你点头个什么劲?” 我继续尬笑着,换了一个话题,简单说了我们进入洞穴的来龙去脉:“我们对洞里放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想快点解决事情然后跟方玭一起去找伊晃。洞里的情况,我们一定会替你保密。” 林听说这个,并不信任:“怎么信你们?一个个都是神经病!” “来历不明的东西,神经病也不会去打这个主意吧?” 林迟疑了一会儿,明白他不说出来的话,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便犹豫道:“这些资金据说是我外祖母留下来的,我母亲去世前交代我一定要找到并且保管好、传下去。这一定是我母亲祖辈留给后人东山再起的资本,也是我唯一能够用来创造自己的产业,跟会馆抗衡的底气了。因为这些东西放在这个地方太容易暴露,我舅父才在旁边开了一所临时医院,玮波其实是他的亲信,安排他在这里的目的是盯住老宅安全。但就算是玮波,也不知道有这个山洞还有这些金子的事。” “如果这是你外公的积蓄,就应该都留给你舅舅,没你什么事吧?难道你妈妈出嫁了还有份?你这样过来打算据为己有,你舅舅知道吗?” “当然知道!目前知道这事的只有我,还有我舅父,当然现在还有你们这几个疯子。j国向来女尊男卑,女娶男嫁,不落夫家,才不像我那个势利的父亲那边,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却偏要分出什么男女阶级!按理说,其实这些金子应该全是留给我母亲的才对,不过找到方法运出去的话,我愿意和我舅父共同经营。至于你们……” “放心,你灭不了我们的口。”我淡淡地说。 林愤怒道:“呸!我还得感谢你们不杀之恩呢!能奈你们何?就算走山路遇到鬼了!说吧,多少钱才能封你们的口?” “我说过会保密。……可是林先生,你这样做,对你舅舅,还有你母亲家族,真的公平吗?”我看着他说,“你来这里寻求发家的资产,不就是想在你爸爸家族那边的游戏规则里找一个bug然后赢过你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么?……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脱离那个让你不舒服的阶级化家族吧?” “必须脱离,而且早已经脱离了!”林有些激动,“你看到我的所谓奢侈生活,都是假象!其实我的父亲,已经断了我的生活来源很久了。不光断了经济供应,还四处打压,让我不能在当地任何领域有所发展,没有容身之处……甚至那些所谓兄弟,还派人监视我的活动,生怕我暗地里做什么威胁到他们的产业!我只能做出一副他们想看到的纨绔子弟的样子,过着奢靡淫乱的生活,连跟阿原接头都只能秘密进行,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会馆的动向……” “啊,原来是另一种的卧薪尝胆啊。”我叹道。 “老实说,遇到方玭是一个契机,终于让我下定决心离开那个操蛋的家族!不过我现在还没什么力量,需要你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帮助,自立门户。如今终于说服方玭加入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正要说话,介错在一旁吼道:“楼拉!别跟他叽叽歪歪了,还不来帮忙找素查!” 林转头望介错,看到他其实已经把素查揪回来了,便认真地对我说:“你可以不用现在回答,看你那个长官,怕是要杀人了。当然,当我是朋友的话,你们可以一同加入。还有……”他瞥一眼昂,“对于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你一定要小心……” 话音未落,我“啪”的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他脸上。话不投机,我也不再多说,起身向介错和昂走过去。 ******************** 外面似乎正在下着大雨,洞内湿度渐渐上来,好像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身上的衣服受潮贴身,很不舒服,电筒照出去的光更加朦胧,影影绰绰的看什么都不太明晰,洞顶上也开始滴水,到处变得湿滑积水,因此使素查爬行逃走的痕迹变得模糊,让他们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人。素查受了伤,行动不便,并没有跑出多远,找到他的地方居然是离洞口最远的一侧,不知道他想要去哪里。 “按理说这样的洞里不会湿成这样,我舅父也一直打包票说这里面比较干燥,适合存放东西,今年雨量大得实在有些不正常。”林四处打量着说。 突然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洞中飞奔而过。在电筒光的范围内,可以看到那个黑影小而疾速,乍一看像是一只猫,但是黑影行动方式诡异,体格奇怪,步调有些蹒跚,并没有猫狂奔时候那种闪电感。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个方向,“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昂眼尖,说:“是……带我们进来那只野猫,还叼着一只小猫,慌慌张张的,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一样。” 我从介错手中接过电筒,扛起林的步枪:“该不是还有其他人进来吧?我出去看看。”便往来时的洞口回溯查看。 刚要走出去,介错和林还有素查突然异口同声叫道:“不要去!” 我愣住了,回头问他们:“为什么?”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头顶上的山体发出异响,从隐隐的“嗡嗡”声渐渐变大,很快就变成“隆隆”的轰鸣声,伴随着“喀喀”石块碰撞的声音,仿佛地面都在震动,随即脚下也开始不住晃动,像地震一样,我连忙扶住一根石柱,稳住身形。不料很快石柱就断裂崩塌,险些砸在我身上,我急退几步躲开,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介错冲上来抱住我往后拖,险险避开几块落石。 我跟着介错退到箱子和洞壁之间的缝隙中,大家都在这里躲避。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问。 林和素查同时看向我,说:“山体滑坡!” 第128章 【上面】 山体滑坡没有持续很久,但是对我们所在的山洞影响比较大,不停有石钟乳和碎石块掉落下来,好在我们蹲在缝隙中,大块的石头没法砸到我们,还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 这种灾害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过了一分多钟,震动就慢慢停下来,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大家还好吧?有没有人受伤?”我问,大家纷纷回应。 我放下背包,说:“我这里还剩些干粮,不多,大家先补充一下体力,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介错本想跟我一起去,我实在不放心昂单独和这两个人在一起,便让他留在原地。林表示他的背包里也有补给和狼眼手电,再次要求将捆他的绳子解开,我看了介错一眼,没理会林的要求,转身离开了。 顺着来路走回去,发现情况不容乐观。本来就窄小曲折的山洞被落石堵塞,更加难行,饶是我体型小,好不容易从落石缝隙中爬过去,来到第一个洞厅,却发现这里已经塌方了一半,被石块和沙砾掩埋,暗无天日,洞口也被堵严实了。因为这里地势比我们所在的第二个洞厅低许多,积水严重,下面石缝里不停渗水进来,可是电筒照过去只能看到表面上黑黝黝一潭死水,水面上斜斜露着半个佛像的头,那微笑的脸连接着水面上的倒影,更是无端的诡异,让人根本不想知道下面有多深。而且随着外面倾盆大雨的冲刷,水位还在缓缓上涨,没准有一刻就会顺着狭窄的通道涌入我们所在的洞厅里。 而且,既然山体崩塌成了这样,想必外面的老宅也难逃天灾,甚至医院和村子、或是帕瓦沙庙有没有受影响都难说。我不禁开始隐隐担心起方玭和封迁起来。 可其实身处这种境况,根本没有担心别人的资本,出口被堵死,洞厅里除了一堆不能吃不能喝的黄金以外,我背包里的干粮和水也只够我们这些人用一天左右。而且在封锁区,志愿者和村民都组织撤离的情况下,怕是救援队根本不存在,必须想办法自救。 回到洞里,我将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林不免有些黯然。我和介错四处检查,确认过没有落石、淹水等立即性危险,介错终于将捆住林的绳子解开:“这个洞,有没有别的出口?” 林活动活动手脚:“我也是第一次进来,并不比你们知道得多。” 介错若有所思说:“先前感觉到洞内一直有风,现在没有了,不过目前尚且空气充足。说明这个洞,应该有另外的出口,可是刚才转了一圈,除了来时的洞口,没发现其他出口。” 由于洞内潮湿,身上的衣服始终处于受潮的状态,凉飕飕的,却无法拧干。为了保存体力,防止失温,我们几个人挤在一起,关闭光源,随意吃了点东西,都不说话了,各怀心事。介错故意塞到我和林之间,靠着箱子,自顾自闭目养神,也不知是醒是睡着了,跟他说话也不理会。 我一面思考脱困的办法,一面警惕着这几个心思各异的人,自己也感到十分疲惫。看到大家都昏昏沉沉、如小鸡啄米一般,不觉间也精神涣散,思绪乱飞,悠悠然不知道身处何处了。 ******************** 我盘腿坐在黑暗中,五心向天,身边是浩瀚无边的宇宙,日月星球漂浮在周围,仿佛时空都凝滞了。 “你在吗?”有个声音问我,这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源头,也不知男女。 “你是谁?在哪里?”我反问。 “上面。”那个声音回答道。 我抬头望,只看到圣光照耀,其中有一个人,背负着烧成了焦炭、露着骨架的天使六翼,身上的袍子破败不堪,朝我张开双臂,浑身却有大光辉,闪耀得我睁不开眼。 “上面,是什么所在?”我喃喃地问,想要扑向他,不管怎么伸手,却总是无法企及。 那人没有回答,缓缓升高,淡出我的视线,身上的光辉逐渐退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竟是介错! ******************** 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四周仍然没有一丝光亮。我狠狠抹了一把脸,用力拍了拍,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四下里望望,听到大家的鼻息平缓而均匀,想是都睡了。我从背包里掏出打火机点燃观察了一会儿,洞内氧气还算充足,还好大家的昏睡不是因为缺氧,大概真是累了。介错睡得很沉,不知不觉斜靠到我肩上,气息离我不盈一尺。我却再也睡不着,回味着刚才的梦。 这种黑暗有些熟悉,不禁让我想起在帕瓦沙庙的中央圣殿里与藻井里的介错对话的情景。 “……上面,是什么所在?”我喃喃道,突然想到庙里的藻井,灵光一闪,打开手电筒仔细观察洞顶,果然在洞壁顶端断裂的石钟乳间发现了一个能通一人的洞口,好像藻井一般。 这里空气一直都比较清新,估计都是靠这个洞换气。可为什么洞口在正上方,这里却一直没有积水呢?而且那个洞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亮,看起来不像直通外面的样子,又或者是被塌方堵住了。在这种情况下,那应该是我们最后可以尝试的方向,否则过不了多久,我们这伙人都得弹尽粮绝,死在这洞里。 洞顶很高,那个洞口离地面的距离怕是有几十米,好在洞壁并不光滑,我一边观察研究攀爬路线,一边下意识自言自语道:“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呢?” 一个声音低低地接着我的话说:“那里有一条人为凿出来的路,是上去的最佳路线,但仍然很危险,尤其是顶上那段距离,我猜只能在石钟乳上借力过去,我们普通人根本做不到,而且现在石钟乳大量断裂,太难了。” 我吓了一跳,听出是素查的声音,便问:“你怎么知道?” 素查伸手从我这里拿过电筒,慢慢顺着洞壁照上去,指示给我看,我才发现洞壁上有些不自然的坑印,确实像是人为凿上去的,竟如阶梯一般直通洞顶。 我大喜,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素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刚才逃跑的时候发现的,可是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爬上去,最终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我伸长脖子观察了半天,肩膀被介错压得发酸,便搂着他,调整肩膀位置,伸展一会儿,以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其实那个洞通向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素查说。 “那也总比呆在这里束手无策强。”我说。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介错突然不动声色地说。 此时我和介错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他这样突然说话,吓得我一激灵,直接一把将他推到另一边的林身上。林被惊醒,看到这景象,俩人各自互相嫌弃。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仿佛干坏事被撞破,有些气急败坏。 “素查说他不知道那个洞通向哪里的时候。”介错站起来伸个懒腰,“指的是电筒光照着的这个洞吗?——算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先去探探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给你们放绳索。” 他观察了一番攀爬路线,胸有成竹地将绳子系在腰间,让我在下面给他照亮,身手敏捷地迅速攀上去,在洞顶借着断裂的石钟乳根部腾挪跳跃,像猿猱一般如履平地,我终于知道在帕瓦沙庙里他是怎样攀上那么高深的藻井里的。最后他一头钻入洞口,许久没有出来。 第129章 【洞穴】 过了许久,正当我开始着急的时候,介错重新出现在洞口,肩上停着一只野猫,上衣口袋里也揣着两只毛茸茸的小奶猫。 “没问题,上来吧。” 介错放下绳索,我和昂随后直接顺着绳索爬上去,过程简单了许多,可是几十米的高度,仍然费了一番工夫。进到洞里,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合力将林和素查拽上来。 这个洞虽然洞口很小,然而进去后却并不是垂直往上,而是有一定的斜度,并且空间挺大,可以容纳我们几个人坐起来,怪不得从下面看上来根本不透光线。过了一会儿,介错说:“我去前面探路,如果没法调头的话,记得把我拽回来。”便在腰上绑牢绳子,准备进入洞穴更深处。 “……稍等。”林叫住介错,迟疑了几秒钟,下定决心一般,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头灯抛给他,“用这个比电筒好,不管怎样,多加小心。” 介错接过头灯,微微一笑,迅速戴上:“谢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 黑暗中,听到大家的呼吸小心而带有一丝慌乱。 “那个……”素查终于犹豫不决地开了口。 “那个……其实……我知道现在说出来可能没有什么用了,估计也没有人相信……帕瓦沙庙的那几个j国士兵不是我杀的。他们……其实是开枪自相残杀而死,可是,后来过去查看的长官非要隐瞒事实,给他们洗干净换了衣服,将罪名强加到我头上……虽然我偷了封医生的毒物,但是从来没用过啊!可是,你们不会相信吧?” “我信。”我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素查似乎被噎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 ******************** 临时医院里,探望封迁的时候。 我出示一个瓶子给他看:“认识这个吗?” 他远远看到瓶子,认得这是他的毒物,表情开始变得僵硬:“……你找到素查了?” 我点点头。 随后封迁的表情松懈下来,冷笑一声:“什么啊……那个人,果然是个胆小的家伙,就算手上拿着杀器,也完全不敢动手。” “什么?” “你手上的瓶子……连封口的封条都没有拆开过。他根本就没有使用过那东西啊~” ……原来如此。我心下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不禁微笑了:“……谢谢你,封医生。” “有什么可谢的。不过竟然偷我的东西,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算了。素查医生虽然怯懦,可是自尊心很强,就不要拆穿他了……” ******************** 听说这事,素查开始全身上下又拍又摸,果然不见那个毒物瓶子:“你什么时候……” 我“呵呵”一笑。 随后素查沉默下来,摸索着给我递过来一样东西:“对不起……其实,我不光偷了封医生的东西,还偷过阿原的……” “哈?”我一愣,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一摸,原来是几张钞票。 “实在对不起,是在安亚那里,跟你们分开前,在阿原包里偷拿的……因为觉得我们几个身上都没有钱,担心路上会很困难,所以……” 估计听说这个,封迁要揍他两顿。 “可是大部分都让那几个j国士兵搜走了。”素查说,“看到我妈妈和我家都不在以后,我非常痛苦、气愤,才偷了封医生的毒物潜入争议区,想要为妈妈报仇。可是才刚进来不久,我就被抓住了,关在帕瓦沙庙旁边的石殿里。我也想过对他们使用毒物逃脱,但是我毕竟不是你们,我不敢。最后他们发现我身上有大笔的现金,还是通用币,就强抢了去,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闹到枪支走火,愈演愈烈,自相残杀而死。后来,他们的长官来了,叫来两个人帮他们洗干净换了衣服,还给我松了绑把我扔下悬崖。我摔断一条腿,好歹还捡了一条命,爬到村子里。……介错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却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可是这次,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听完他说的,大家仍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长叹一口气,正要说话,只见灯光闪耀,介错再次从洞里冒出头来:“往前走这段路很窄,一定要注意。但是后面会有一个比较宽敞的岔道口,我们先到那里再说。” 于是我们安排了队形,跟着介错钻进洞中。这个洞极不规则,从突出的石钟乳和石笋可以看出是天然洞穴,曲曲折折,还有许多石钟乳、石笋和突出的石头,起初还能弯着腰走,后面越来越窄,只能排队前后匍匐前进,但是空气还算清新,氧气充足。介错打头,随后是素查和昂,接下来是林,我殿后。 前进的过程很辛苦,爬到最狭窄的地方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第二次出生。这是一条勉强能过人的通道,有个向下的斜度,很容易卡住无法前进,只能首先将自己的脚插入狭窄的通道,然后用臀部,腹部和手指向前移动,穿过洞口时,要将胸腔内的空气全部吐光,尽量缩紧腹部挤过去。不过既然体型最壮的介错都可以过去,后面的人相对就没有那么难,只是技巧问题。在前面的人拉扯和后面的人推动作用下,终于所有人都顺利通过了。 这个狭窄洞口的后面,就是介错所说的比较宽敞的岔道口,可以站得起来,也能容纳我们所有人。可是再往后走,就面临着岔道的选择。 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我说:“现在换我去探路。” 介错想了一下,甩过绳子:“千万小心。” 我将绳子绑在腰上,戴上头灯,选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好进入的岔道钻进去。此时是呆在百米深的地底,前路茫茫未知,这种感觉在一个人的时候更加明显,虽然四周都被岩石挤压着,但是沿途看到了嶙峋的怪石,水在裂缝中流淌,还有各种洞穴野生生物在这片独特的黑暗世界中生活着,洞穴里并不寂静,然而流动的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很多事情令人分心。潜行的时候,就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和大自然进行谈判。 因为我体型较小,虽然是匍匐前进,却进入得比较轻松,然而在一个”l“形的拐弯后,洞穴急转直下,洞中泥泞的积水变成了小小的瀑布,落入下面未知的黑暗中,下面传来雷鸣般的水声,想是有地下河。我探脚下去试了试,洞口湿滑,我一下子就往下滑了一两米,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在自己没法控制的情况下卡进无法动弹的境地。于是猛拉绳子,在他们的拖拽下回到岔道口。此时我已经是满身泥浆,像个泥猴子一样。 没能找到出路,我十分沮丧,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没用,而且相当焦虑,担心我们就此被困在这里永不见天日,坐在一旁咬着嘴唇生闷气。大家纷纷出言安慰,林温言道:“没事的,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我有些不甘心,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不顾他们的阻拦,决然钻进岔道的另一边。 第130章 【遗迹】 在另一条岔道中爬行了百来米后,我发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 起初只是一些石笋、石钟乳被破坏,尽管断面已经不新了,却看得出十分齐整,不像是自然灾害造成的,让前进的路顺畅了许多。继续前进,洞壁渐渐变得平整起来,开始有刀耕斧劈扩大的凿痕,十分接近人工开凿的味道。 接下来,听到了水声,不是刚才另外那条岔道的雷鸣水声,而是汩汩的流水声音,十分规则,仿佛被人控制了流向。从这里开始,溶洞变成了通道,墙壁上能看得出抹了灰泥,十分光滑平整,逐渐开始能弯腰行走,渐渐的可以直立起来。 相对于惊喜,我更是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不知不觉,腰上的绳子已经到了尽头,一下子绷紧不能再往前一步。我突然间有了信心:看来,我们有希望走出去了! ******************** 大家按照原来的队形从这条路往前走,很快就到了这条通道的人工区域。看到眼前的景象,大家多少都有点难以置信。 “……这莫不是个盗洞?”摸着这规则的洞壁,昂自言自语道。 林在前面似乎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颇为不快:“这不可能。” 我知道他是在担心家族宝藏被人盯上,马上替昂解围说:“要不然那条攀登到洞口的路是谁开凿出来的?” “如果不是的话,还有另一种可能。”昂说,“姐姐,还记得在第一个洞穴里的佛像吗?有没有可能这里原本就是帕瓦沙庙的一部分呢?只不过林先生的先辈利用了这不为人知的地方存放了东西而已。我说得没错吧?林先生。” 林没说话,不置可否。 可以直立起来行走以后,速度就加快了,就算素查的腿不方便,需要人架着走,也比爬行迅速了许多。继续往前就是石头砌成的隧道,空间也更大了,可以并排走两三个人。 这时,再次出现了岔路,汩汩的水声越来越大。而且越往前走,岔路就越多,好似进入了一个迷宫,让人弄不清方向,最后只能停下来休息,商量对策。 那三只猫似乎一直在跟着我们,看到我坐在墙根下就贴上来蹭我的腿。我浑身又湿又脏,跟泥人一样,便将猫抛给介错,他接过两个绒团团,随手揣进上衣口袋里。 “这……该不会是什么神庙下的陵墓地宫吧……”昂的声音莫名有些兴奋。 “年轻人,平时少看点盗mu小说,哪有那么多大斗等着你?况且j国兴火葬和塔葬结合,除了不小心被你发现的我家先人留下的宝藏以外,你在地底下找不到值钱的东西。”林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出来了,这其实是传说中的帕瓦沙庙排水系统,这个古代智慧在j国很出名,我小时候听母亲和舅父说过很多次,每次听说都很赞叹。” 按理说,帕瓦沙庙地势非常高,应该不会有水淹的危险,可是j国的雨季降水量非常大,北部山区又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下河和溶洞多不胜数,时有洪涝灾害和塌方事故发生,对于建筑的排水和地基加固非常重要。根据地形特点,帕瓦沙庙排水系统制作了分流排水的方法,雨水并不往地下溶洞走,反而有另一套复杂的下水设施,利用水来对地面建筑起到支撑作用,好似浮在水上,随着水涨船高,反而不会被水冲垮,成为了一座“有弹性”的建筑。 这套排水系统弯弯曲曲、迂回多岔道,总长达好几十公里,呈砖拱结构,并排过两个成人没有问题。沟顶上有很多排水孔,孔最大处宽度为1米、高度1.6米,最小处宽、深各0.6米。这些排水孔当中有经过精心设计的单向阀,称为“水窗”,水窗利用了杠杆原理和水压原理,能够有效地避免雨水倒灌涌出。当沟内水满,水位高于沟外水位时,水的压力会将水窗压紧使其无法涌出,等沟内水位低于下水口水位之时,水窗会被雨水冲开,这样雨水就无法通过小孔倒灌出来,同时也不影响积水外排了。而且这个水窗设计还是全自动的,可以随着沟内雨水的涨落而自动开合,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力控制。而且,它还可以借助巨大的冲力把大量的泥沙都冲走,还起到了清洁系统的作用,可谓是一举多得。 一般来说,地上水在经由下水道进入地下时,很容易携带一些沉积物,比如地面上的枯枝树叶、泥沙等。这些污垢和杂物在地下很难清理,如果堆积在排水系统里面,就很容易造成沟道的阻塞,影响排水效率,加大了内涝隐患。据说帕瓦沙庙下水道进水口都设置成了奇特的花纹形状,这些缝隙不但有装饰作用,其排列形式还能够有效地过滤地面杂物,将树枝、石块等大物件都拦截在了外面。同时,这些缝隙的大小又不至于过于细密而降低排水的速度。 然而,走在帕瓦沙庙里,却看不到这些下水的水窗,秘密就在于神庙建筑和神道周围的多个荷花池里面。这些遍布于神庙当中的荷花池呈漏斗形,四边都是向下的阶梯,形成一个倒金字塔状,池底的“金字塔尖”就是排水的水窗。这些荷花池其实也是排水系统的一部分,起到了汇集雨水的作用,充当了水库和消防的角色。这些荷花池都是与地下排水沟连通的,组成了帕瓦沙庙排水网络中一个容量巨大的蓄水库,让原本会成为灾害的洪水,变成了可随意取用的生活用水甚至是信众的圣水。 听完林的介绍,大家不免都有些啧啧称奇,怪不得这个洞口就位于溶洞上方,里面却长期干燥,没有被雨水侵蚀。若不是这场大雨百年不遇,可能这洞里住人都没问题,又也许像昂说的,那个溶洞可能原本就是帕瓦沙庙的一部分?那么神奇的古代工程,藏了多少秘密,怪不得两个国家抢到打破头。 最后道理都懂了,可是怎么走出去却成了一个难题。 “有水的地方,自然是顺着水走。”介错说。 林阻止他:“这可不是在森林里,现在外面正是百年不遇的暴雨,地下水道泄洪力度很大,泥沙都可以冲干净,几个人还真不算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水会冲刷到哪条水道中,万不可乱走,小心什么时候在帕瓦沙河的下游或是bb森林的沼泽地里被发现都说不定。” 我想起沼泽地里的女皇水蛭,不禁打了个寒战:“那怎么办?” “借光。”林有礼貌地对介错道了一声,没等他回答,突然一手捞过介错腿上蜷着的猫,远远抛向前方的黑暗中。介错捂着胸前衣袋里咪咪乱叫的小奶猫,不知所以,正要发话,只见那只猫从前方阴暗的甬道中一路小跑回来,进入电筒光照范围,跑着跑着就分裂成了两只猫。 大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异象,只有昂欣喜地叫道:“琪玛!” 原来是那只猫从前面又带回了一只猫,两只猫步调一致,因而看起来像一只猫,跑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有两只。而且它带来的不是别的猫,正是林那只训练有素的黑脸猫琪玛。 “有其主必有其猫,都是神出鬼没的家伙。”我嘟哝道。 第131章 【恐龙】 琪玛如狗一般在前面带路,虽然之前也见识过它的成精行为,可我仍然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问林:“它到底是不是野猫?它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怎么知道出去的路?” 林莞尔一笑:“根据老鼠的气味。有老鼠聚集的地方,一般不会淹水,而且有出路。灾害来临前,老鼠就会提前举家搬迁,只要顺着它们的气味走,基本不会太危险。” “你怎么知道它就不是跟着老鼠往地道深处走?”昂问。 “看地势呀。” “……” 因为走到活路上来了,大家心态都比较轻松,都想趁着还有体力的时候多走一段路,能够一鼓作气回到地面最好。甚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不带脑子地聊天、插科打诨起来。 可是感觉走了两三个小时,一点也没有走出去的迹象。有时候听到了隆隆的水声,有时候是哗哗的,有时候又是滴滴答答,就是看不到水在哪里。 最后大家都累了,便坐下来休息,看到猫们端了一个老鼠窝,正在带着小猫一口一个吃饺子一般嚼着刚出生不久还没长毛的小老鼠,顿觉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真没什么公平可言。 于是我们也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 介错靠在墙上,轻锤着额头,看起来非常疲惫,应该是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休息,透支厉害。我便挪过去,坐在他身边,让他靠在我身上帮他按揉太阳穴。起初他看我眼神很奇怪,有些抗拒,后来被我强硬地按下头来,便也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乖乖由我摆弄。 林盘腿坐在地上,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嘴里叼着电筒,在写画着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头发又被梳得一丝不乱,而且大概他的户外专用衣服防水,经过那么多的极端地形,衣服跟我们其他人的相比也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起来依然优雅,真是服了。对比起来,我这一身半干的泥泞,蹭得介错身上都是泥,尽管他本人并不在乎,我却突然有了一种猴子在互相抓虱子的既视感,不免自惭形秽起来。 “林先生,你在画什么?”昂凑到林身旁,看他的杰作。 林毫不在意地展示给我们看:“我在记录我们走过区域的地形图,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测绘过这里的地图,但我必须要做这件事。” 只见林画的图十分细致,有平面图和侧面的坡度图,目测的各种数据、计算公式看起来相当专业,可见他着实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并不是浪得虚名的纨绔子弟。虽然他画这个图可能只是因为放不下那堆黄金,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取。而从我们走过的这些路程来看,其实那些黄金,我认为取不取都无所谓了,因为把那些黄金运出去的成本,早就远远超过黄金本身的价值,不如就让它们沉睡地底,永远成为一个秘密更好。 “那不可能。”林听了我的想法以后,皱着眉说了一句,随后迅速收拾东西,“我们继续走吧。” 我知道他不甘心。每个人都有自己不甘心的事情,我知道林的心病就是那堆黄金。 而介错呢?他的心病会不会还是我妈妈呢? 这样想着,不免又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 突然间,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猫哈气的“呋呋”声,这是猫遇到威胁的时候会发出来的声音。随后,听到了猫从喉咙深处嚎出来的低沉的“嗷嗷”声音,这是面临大敌,大战在即的警示。 在电筒光照下,两只大猫耳朵横成了飞机翅膀,背弓得像虾米一样,尾巴毛炸成了狼牙棒,几乎跟身体一样粗。 见此情景,我们忙将所有的亮光打向前方,只见黑暗的隧道中,悄无声息地探出一个覆盖着细小鳞片的巨大蛇头,“嘶嘶”地吐着淡黄色的信子,接着,它脖子之下的身体逐渐显现出来,竟然有四只比我腿还粗的爪子支撑着粗大的身体——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一只恐龙。 “妈呀这什么鬼!沧龙啊!”昂叫了起来。我的枪口早已经对准了它的头。 “安静!”林按住我们,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沧龙是海里的生物……这是一只科莫多巨蜥。” 昂压低声音:“科莫多巨蜥……有那么巨大吗?为什么这地方的水蛭啊、蜥蜴啊都长得那么巨型?” 科莫多巨蜥是世界上最大的蜥蜴,因为它的身形巨大,所以也被称为科莫多龙。据说最大的科莫多巨蜥体长能达到3米左右、重量约80千克,那已经很惊人了,可是我们面前的这一只,比资深老鳄鱼还大,体长至少有5米,如果扬起身体,比人还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科莫多巨蜥生性凶猛,它全身布满了像鳄鱼一样的皮,四肢非常粗壮,所到之处无一不留下它的足迹,有力的尾巴和身体有着差不多相同的长度,能轻易甩倒其它小动物。它们的视觉很发达,眼睛在300米以外就可以发现并锁定目标。而且它们对气味非常敏感,方圆几里以内的食物都能找到,而在捕猎过程中,对科莫多巨蜥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它们的嗅觉系统,这嗅觉不是依靠鼻子,而是那长长的、黄色的、分叉的舌头。不过科莫多巨蜥的听觉不好,以至于有些人认为它是聋的,其实只是它们能够听到的音频范围比较窄,大约是400赫兹到2000赫兹,很多声音听不到。 科莫多巨蜥十分凶残,不仅吃各种动物,甚至连自己同类的幼崽也会猎杀。然而在捕猎的时候,它们并不追求一击致命,尤其面对大型猎物时,科莫多巨蜥只需要咬伤对手即可,因为被它咬伤的猎物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科莫多巨蜥的唾液中含有大量细菌,其中被检出的杀巴斯德菌,已经被证实可以引起败血症,因此被咬伤后的猎物会因感染而亡。另外,在科莫多巨蜥的下颌还有两个分泌毒蛋白的腺体,这些毒蛋白具有抗凝血、降低血压、麻痹肌肉、降低体温等作用,会导致中毒的猎物休克。所以说,动物一旦被科莫多巨蜥咬伤,基本上没有存活的可能性,猎物逃跑之后,科莫多巨蜥也不急着追捕,因为猎物死亡是早晚的事。当猎物死亡之后,科莫多巨蜥依靠发达的嗅觉系统,找到猎物的位置,然后饱餐一顿。 在一般情况下,科莫多巨蜥不会轻易攻击人类,因为在它们的眼中,人类是陌生的动物,只要不靠近它,一般就不会有多大威胁,如果迫不得已非常靠近的话,最好不要单独行动,不要散发浓重的气味。如果不小心惹到它,让它产生攻击性的话,唯一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想,拿出最快的速度奔跑,远离它们。然而,看起来十分笨重的科莫多巨蜥,爬行速度也可以达到20公里每小时,能潜水,又能上树,这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普通人的逃跑范围。 “我们镇上很久以前就发生过一起科莫多巨蜥吃小孩的事件。”林看起来心有余悸地说,“有个孩子被它攻击,等别的小孩叫来大人的时候,那个小孩已经被它撕成两半了。那时候大家对这种生物都很恐慌。” “那现在怎么办?” 第132章 【盛宴】 虽然说科莫多巨蜥并不主动攻击人,可是现在的情况,它明显已经被猫惹怒了,甩着尾巴迅速朝着我们逼近。 “我掩护,你们快跑!”介错道。 “昂,马上带着素查医生和林先生走。躲进狭窄的侧洞里,它进不去!”我退后一步,对昂说。 昂立刻回应,与林一起架起素查撤退。介错瞪了我一眼,仿佛责怪我没有跟他们一起去躲避。 “看什么看。这种巨蜥能吃它身体80%重量的食物,就它这体型,你一个人可不够它吃。”我端着枪,紧紧瞄准科莫多巨蜥,“既然你在这里,我也不能走,我会与你共进退!”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在后面狠狠推了我一把,我猛地往前一个踉跄,虽然立刻稳住了身体,可是难以避免的,枪走火了,对面的科莫多巨蜥直接被一枪爆头。介错大惊,拉着我急急后退,远远看着它翻滚挣扎了几下,便趴着不动弹了,腥臭的血充斥了整个通道。 由于通道窄小,枪声在狭小空间中产生了巨大回声,振聋发聩,一时间耳朵里全是耳鸣的嗡嗡声,听不到任何人说话,只看到介错表情很紧张,似乎在呵斥什么,如果是以前,估计又得狠揍我一顿。我知道他是斥责我在狭小空间胡乱开枪,这是大忌,万一没打中巨蜥,没准自己都得被跳弹崩着。 这种错误,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少回,侥幸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可这一次还真不完全是我的问题。对于在背后推我的人,我气愤至极,马上回头找他们质问。 然而一回头,却傻了眼——我们身后空空如也,其他人早就退回了通道深处。 ——那刚才推我的人是谁? 不知怎么,原先看到的第一洞厅中被水泡了一半的佛像再次浮现在我脑海中,只露出一半的佛头斜斜露在外面,与水面上的倒影相接,那种景象与氛围,真是无限恐怖!我突然背后一阵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打了个寒颤,顿时没了责怪别人的心思,反而更希望确实是他们之中的谁推了我一下,就算是恶意的也好。经历了上次松梅的事,变得对这种想不通未知的事情极其胆小,竟然开始怯懦起来。 介错看到我脸色煞白,知道事出有因,便不再多说,小心翼翼上前查看巨蜥尸体,企图将它弄到一边去,因为这只科莫多巨蜥体型比一般的大许多,几乎占据了整个通道,把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我心有余悸地回味了一会儿,四周黑漆漆的,对这种没法解释的事情,心里着实害怕,往后看看,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更让人胆怵,便扯着介错的衣服后摆跟了上去。 确认巨蜥已经死透了,我与介错合力将它的尸体推到通道一边,准备回头叫其他人回来继续往前走。不得不说,那种覆盖细小鳞片的皮肤直接用手接触着实恶心,处理完尸体,我摩挲着洞壁上的石头,企图忘掉那种恶心的触感。此时,介错突然警觉起来,扯住我的衣服,把我往他身后拉。 我不明所以,拍亮头灯四处张望,只见洞穴深处,又出现了好几条科莫多巨蜥,大的有三四米长,小的也有一两米,吐着信子,循着血腥味,缓缓朝我们爬过来!我们正要往回跑,却发现我们来时的方向上,竟然也出现了科莫多巨蜥,大概是从哪条岔道里爬出来的。 虽然想不通这些独来独往的家伙们是怎样在那么短时间内聚集起那么一大群,可是眼前情况绝对不容乐观。 我们被包围了。 因为科莫多巨蜥往往独居,很少见到同类,甚至由此发展出了孤雌生殖的现象,它们遇到同类的机会,经常是捕获了大型猎物,一起进餐的时候。而它们一旦遇到同类,会是非常疯狂的一个场面,那将会是一次饕餮盛宴。 可我对这种盛宴感到有一丝未知的恐惧,毕竟不希望自己会成为这场盛宴的中心。 那些科莫多巨蜥从通道两头围拢来,我们避到墙根下,退无可退,持枪护身,却终究威胁不到这种数量的科莫多巨蜥,终于有一条体型最大的迅速朝着我们奔来,后面的巨蜥们也紧随而上。介错突然转过身来,将我护在身下。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在这种情况,他也不开枪防卫。 然而,那群科莫多巨蜥并没有把我们两个人放在眼里,而是围着那具小山一般的尸体,开始用尖锐的牙齿撕咬、大快朵颐起来。 ……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果真是凶残至极。 科莫多巨蜥的吃相极其难看,仿佛是饿死鬼投胎,咬住了就绝不撒口,争抢、撕扯、贪婪、急躁、暴力,毫无感情可言,让人看到不寒而栗。而且这些科莫多巨蜥似乎难得一聚,竟然一面聚餐一面开始了求偶、tiaodou、交pei、争夺的场面,有两条甚至还为了争夺配偶打了起来,直立起巨大身躯抱在一起撕咬,倒下来的时候危及其他,引起更多的巨蜥加入战斗,令人目瞪口呆。 我的耳朵渐渐恢复了听觉,那些吧唧嘴,骨肉被撕裂、嚼碎,打架嘶吼的声音开始传入耳鼓,更加难以忍受。 “你可以吗?”介错在我耳边说,按顺序指出了几条巨蜥,“这条、这条、那条,还有那边那条。我数三声,一口气从它们身上跳过去!” 我扫了一眼,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在指令下,携手一同踩着巨蜥的背,一鼓作气突破这个狂乱的包围圈,往后狂奔撤退。然而却不曾想,有一条巨蜥被我们踩了两脚,有所觉察,似有不甘心,紧紧追随我们狂奔而来。 此时只见灯光一闪,听见昂的声音叫道:“姐姐,孔哥,这里这里!” 只见旁边一个狭小的洞口灯光乱晃,昂在洞口招呼我们躲到里面去。介错推我一把,让我先进洞,我迅速一个滑铲缩了进去,他随后匍匐跟进,紧随其后的科莫多巨蜥张开长满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狠狠朝他的腿咬下去! 情急之下,我狠命将步枪的枪管顶入巨蜥嘴里,没想太多,一股脑把子弹都打进了它肚子里。一连串的闷响之后,巨蜥垂死挣扎,扭曲着身体四处乱甩它淌着毒液的头,我差点被它甩出去,枪顿时离手,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但好歹暂时安全了。 进到洞里,我用力喘了几口气,回头审视这个洞。这里好像是个人工洞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像是隧道中的配洞,口小内大,很奇特的竟然氧气充足,大家都坐在里面躲避,还点了一根粗大的祭祀用红蜡烛,气氛有点诡异。 看到大家都没事,我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纷纷过来问我们外面的情况,听我们说了,不免有些担忧。 介错突然上下打量我,凑过来嗅嗅,皱着眉问:“你受伤了?还是身上沾了巨蜥的血?” “啊……啊?”我看看自己身上,“我……没有受伤。” 介错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让我好好休息。 第133章 【童牲】 昂慢慢挪过来我身边,小心翼翼塞给我一样东西,悄悄凑到我耳边说:“这个……是林先生叫我拿过来给你的。” 一看,居然是一大包卫生巾。 顿时气氛陷入尴尬,虽然的确雪中送炭,但我不知道怎样跟他道谢,而且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随身带这种东西干什么,一时间都不敢接过来。 一抬眼,看到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成为关注焦点过,而且还是因为这种事,不由得紧张起来,凑过去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吞吞吐吐小声问介错:“我身上……血腥味真的那么大吗?……所以,外面那只科莫多巨蜥……该不会是被我身上的气味吸引过来的?” 介错意味深长地转过脸去,不发一语。昂拢着嘴悄声对我说:“是真的,姐姐。” 我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冲出洞外去。捂着脸正想叫昂拿回去还给林,介错突然伸手将卫生巾接过去,大声道:“谢谢你了,林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正好需要这个?亏你记得带这样好东西,沾光了。” 说着,他动作熟练地脱下自己的战术靴,甩了甩里面的积水和砂石,麻利撕开包装,拆出两片卫生巾垫在鞋子里。一时间,那股浓烈的气味差点把蜡烛都熏灭了,顿时战胜了所有气味,几个人差点上不来气,不住咳嗽,连猫都吐了,怕是外面的科莫多巨蜥都能被熏跑,简直辣眼睛。 他慢条斯理穿上鞋,系上鞋带,把卫生巾抛给我:“帮我收好,想用就用。” 我满眼的泪,都不知道是熏出来的还是被感动的,但心中还是很感激,努力微笑道:“谢谢你。” “谢什么,不是应该我谢你帮我背东西么。” 林朝介错一拱手:“服了!” ******************** 随后大家在洞里休息片刻,顶着那股经久不散的浓烈气味,勉强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 恢复了一点精神,我说起刚才在外面擦枪走火射杀巨蜥的事情,质问他们刚才到底是谁在推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我还是祈求确实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人推了我。说真的,事到如今我谁也不怪,只要有一个人承认都好,这种没法说得通的事情实在太害怕了。 然而希望再次落空,他们说我对昂下了指令后,三人马上就撤了,直接就近逃入了这个洞穴,根本没空回头,更没有人在后面推我,也不可能会有人做这样危险的事。我环顾四周,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总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的后背,尽管已经背靠洞壁了,那种被人紧盯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昂思考了一下,说:“姐姐,是你的衣服湿得太难受了吧,又是水又是汗又是泥,我帮你挡着,换件干衣服怎样。” 我犹豫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昂便脱了外套帮我挡着,让我在里面换衣服。突然间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受到那么多人照顾,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转过身去,面对洞壁,脱去湿衣服,在背包里翻到一件极有阿原风格的破洞褴褛钢钉铁链t恤,顾不得嫌弃,快速套上。正弯腰收拾湿衣服,突然间有人戳了戳我的背。这跟当时猝不及防地被推一把的感觉何其相似!吓得我大叫一声,就地跳起来,脑袋一下撞上洞顶,眼冒金星。 昂在一旁为难道:“孔哥,这样不好吧……” 我才明白戳我的人是介错,当时就爆了粗口。 介错却毫不在乎,问我:“你背后疼不疼?” “什么?不疼啊……怎么了?”这件t恤背后几个破洞太大,导致我半个背都露在外面,可我不确定他发现了什么。 “素查医生你过来看这是怎么回事?”介错竟然打开手电筒来照我的背。 其他人也凑上来看,随后大家发出一声惊叫。 我直接冷汗就下来了:“怎么回事?我背后有什么?” 许久,昂弱弱地说:“……姐姐,你背后有个淤青的小手印……” ******************** 素查原本就坐在角落里,脸色铁青、不发一言,现在更是缩在一旁瑟瑟发抖。我也浑身发冷,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nut医生,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说,“这是病吧?一定是某种皮肤病吧?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 “那你发什么抖?” “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我们所在这个地方,是个祭祀洞……” 所有人脸色一变:“祭祀?” 他颤抖着手,从洞的阴暗处掏出一件东西,通体金黄,一团模糊:“是这个工程奠基时候供奉的……人牲……” 我们都一惊:“那这个是?” 素查却浑身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儿童的人牲。”林发话了,“这片地区从古代开始就有用献祭和埋葬儿童的方式为建筑物奠基的文化,后来慢慢发展繁荣,儿童奠基之风却越演越烈。” 介错也说,听他师父提过s国南部也存在类似的事情。说是在某个古代遗址,人们发现了一处人牲坑,坑内有儿童的骸骨,大约10岁左右。由于人牲坑的位置处于城墙转角附近,因此专家们认定这是用于修筑城墙的奠基祭祀仪式。通过该骸骨的形状可以初步判定,这些儿童在墓葬的时候曾被捆绑。随后考古队员又陆续发现多个墓葬坑,这诸多的墓葬坑中以儿童居多,可见当时用活人儿童祭祀的行为并不少见。 之后在那个遗址的考察中,在多座房基底部和城墙基部都发现有盛放婴儿骨骼的陶器(陶罐或陶鼎)。婴儿骨骼不完整,有的仅见头骨和部分肢骨,有的缺下肢,证明系杀害肢解后放入。出土时,发现陶器在房基垫土中多层埋放叠压,说明埋放盛婴儿陶器的仪式并非一次性完成,应是在房基垫土过程中随时挖坑填埋的。介错的师父说,这种奠基杀婴埋置现象,应是当时建筑过程中举行某种特殊意义的祭祀仪式。面对这么多的考古证据,不得不承认在许多地区的历史上确实流行过以儿童为重要建筑物奠基行祭的习俗,那是远古时代原始宗教的一部分。 这时,林也说了一件事。 在他大约十岁的时候,跟母亲一起去探访一位朋友,当时路经一座桥,正赶上那座桥在翻修,旁边临时搭建了一座木桥供行人过河。在接近那个工地的时候,母亲很严肃地叮嘱他,等下过桥的时候,如果听见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千万不能答应,也不能回头看。幼小的林反复追问为什么,母亲告诉他,凡是造大桥大屋,都有鬼在寻找一个孩子奠桥脚或者屋脚,如果那个鬼喊应了谁,谁的灵魂就要压在桥脚或者屋脚下,人就要死掉。 “我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的我带着那种恐惧,大气不敢喘地经过那个工地的情形。确实不管在v国还是在j国,每当一个建筑工程出现死亡事故,村里人都解释为这是奠基的祭祀。因此,这个地方,发现童牲并不奇怪。” 第134章 【kuman】 “对对对,我也在书上看过关于童牲的传说。”昂也来了兴致。 昂说到了地球另一面的古代王国——其穆王国,这个国家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而且形成了非常独特的其穆文化,这个国家也有过用儿童祭祀海神的行为。在其穆王国的海边遗址中,发现了大量童牲的尸体,这些孩童打扮一致,戴着银色的耳罩,面朝大海,每具尸骨的腐烂程度都不一样,有的甚至还存在皮肤以及头发。除了戴着同样的银色耳罩,这些孩子胸骨上也有伤痕,有可能是处死时的刀伤,也有可能是祭祀者想要挖出他们的心脏来献祭。这是世界上发现的最大的一处儿童祭祀场所。因为其穆文化认为孩子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所以他们把这些珍宝献给自然之神,就有可能平息它的怒气。 我越听越害怕:“别开故事会了!你们的意思是……刚才……是这个童子……推的我?” “你背后这个淤青的手印,从大小看就像个几岁小孩的,肯定不是大人的手。”介错看我开始发抖,便脱了外套递给我。 然而我记得很清楚,通道里被人推那一下,那种力道和身高可绝不是小孩能有的。我呆滞地接过介错的外套穿上,脑袋嗡嗡地响,这种事情越想越要疯掉:“我跟他无冤无仇,他推我……干什么?” “这不是一般的童牲。”素查缩成一团,幽幽地说,“这个……已经制成了kuman。” “kuman?” 我追问再三,素查却再也不敢说话。洞里陷入了沉默,这种凝固的气氛让人更是难受,尤其是我背着一个不明所以的小孩手印,自己还看不见,极度压抑。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无比烦躁,暴吼了一声:“说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们,kuman是这片地区特有的事物,也被称为“金童子”。这种东西用不同的材料制作成孩童的样子,经过高僧或法师加持,使堕胎或意外死去无法正常出生的孩子灵魂入住制成。巫师做的kuman大多使用了已故小孩的骨灰,骨头等物,加上七处坟场土、七处蚁穴土、七处蟹洞土、七处良田土、七处码头土、七处旺地土、七处寺庙土、七处山洞土、七处情缘土,然后通过秘术强制孩童的灵魂追随。传说kuman灵力强大,然而大多含有怨气,个人进行供奉而力量不够强大的时候,会遭到反噬,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关于kuman的传说在g国很有名。相传很久以前,在这片地区多国战乱的时期,有一位将军,他被敌国俘虏之后,得到了敌国国主的赏识,遂被招安。国主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以求忠心,这一举动取得了两国几年的和平。然而不久之后,战火又起,两国再次敌对,这位将军就产生了返国的想法。国主看到无法挽留,便授意女儿下毒害死将军,不料此事败露,将军一怒杀死了妻子。她在垂死挣扎中流产,诞下一个死婴。将军知晓一些邪术,便将这尸体放在火上烤干,变成很小一团,贴上金箔,然后用佛油供起来,每天早晚烧香。直到有一天,将军在睡觉时,梦见有一个小孩,指示他明天出战时,从何方攻击。将军照做之后,大获全胜。连续几天,都做同样的梦,梦中小孩来指示他要如何做,何方才是吉方,让将军一时间所向披靡。将军梦中问那个孩子是谁,小孩告诉他说我就是你所供养的死去的儿子。从此,这孩子深得将军的喜爱,每当将军要出征时,都将儿子金身带在身边。说也奇怪,每次当他带着孩子金身出征时,必能胜利归来,而且每遇意外之时,都好像有神协助,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而将军从此获得了功名、财富,一帆风顺。因此,kuman传闻散播开来,很多人都照样去做,希望能为自己带来平安,财富,这便是kuman的起源。还有一种v国南部那边叫做lukthep的东西,也是类似的物品,不过这些在v国被艹棣教压制,以迷信的理由被四处收缴。 听说这个,我一面为这些被制作成工具无法超生的孩子感到可怜,一面觉得全身寒气逼人、手脚冰凉。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素查,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本地人么?怕什么啊?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素查不回答我,只是嘴里一个劲念经。 “别吓唬他了,都吓坏了。”林缓缓地说,“这种kuman邪术虽然起源于这片地方,其实本地并不流行,你看在我们那边,信什么狗屁艹埭教的人还更多一点,这种东西还受到压制。听说g国更信神佛,不太寄希望于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反而是国外生意人更加喜欢玩这个。所以就算他是本地人,害怕也是正常的。” 说着,林过去劝慰素查,并拾起他扔在一旁的kuman金身观察:“……你是从哪里掏出这玩意儿的?记得进来时我照过洞里,没发现这东西。” 素查医生埋着头,指指他身边的洞壁。这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小洞,能伸进手臂。 “起开。”我粗鲁地扒拉开素查,用象钩杵了杵那个小洞周围,没想到那片墙壁竟像是用泥封起来似的,后面都是空的,用工具一敲就不断剥落,就连这个小洞都有可能是刚刚才出现的。 我把封泥慢慢敲掉,后面的东西逐渐露出来,才发现kuman并不止一个,后面竟然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堆放有十几个,大的有30厘米长,小的不盈一拳,用电筒光一照,金光灿灿。 我咬着嘴唇,盯着这些被烤干的孩童尸体,想到刚才推我那一下,又是害怕,又是心疼。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小时候因为犯了错被爸爸关小黑屋的经历。我承认自己真的是很笨的人,学东西学得慢、笨手笨脚,还经常犯常识性错误。可是那一次,我犯了什么错早已经忘记,唯独记得爸爸那无情的眼神和当时绝望的心情。黑屋子好冷啊,漫无边际,窗户的风声就像鬼叫。爸爸不让我开灯,只要看到门缝有灯光透出来就进去非打即骂。我一个人在里面声嘶力竭哭了几个小时,被拖出去时已经手脚痉挛,倒在地上神志模糊,根本站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还活着还是在阴间。 ……这些孩子若是有想法,他们是不是跟我当时有一样的感觉呢?黑暗、绝望、在生死边缘徘徊……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如果真是他们在推我,是在责怪我打扰了他们的清梦?还是在向我求救? “应该怎么办?”昂轻轻地问。 迟疑片刻,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说:“我要带他们出去。” 第135章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点意外:“为什么?”昂也扯扯我的袖子:“姐姐,还是走吧,你能把它们带去哪里?” 我突然有点哽咽:“父母不爱的孩子,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甘的吧?” 在场所有人竟无人回答,他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看着不同的地方陷入沉思。我拖过自己背包,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铺在地面上,准备用来包裹这些大大小小的金身。 正当我要伸手掏它们时,素查却猛然间按住了我,眼里仍是恐惧:“慢着。……不能这样拿,我来。” “怎么了?”我被吓得瞬时缩回手,不明所以。 他的手仍在发抖:“我、我来做出门仪式。不然它们不会跟着走的。” 他向林要七柱香,林在背包里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凑够,说是在老吊脚楼祭拜时剩下来的,幸好还没扔掉这些香烛,没想到这时还能派上用场。 素查凑近蜡烛点燃香,插在地上的石头缝里,嘴里念念有词,林说他念的是巴利文的佛经和心咒,念动了几次后,告诉这些kuman,它们不用呆在这里了,暂时由我们来接收,以后也许有寺庙接收它们,会有一个更好的归宿,现在必须要走了,就跟着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不要挂念了……接着他又用g国语言絮絮叨叨碎碎念了许久,终于颤抖着手将那些kuman拿出来放在衣服上包裹起来,放进我的背包里,却没有还给我,而是自己背在了背上。 我有些惊奇:“你是伤员,就别背东西了吧,能走得了路吗。”说着便想接过背包,被他一手挡开。 “我做的仪式,必须我来承担。如果能出去,怎么处理我都想好了,你们不用操心了。”莫名地,素查暗淡的眼里出现了一丝光,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仪式?”林有些警觉地问他。 素查眉间显得忧伤:“……因为我的父亲。我爸爸……养了很多kuman。他对这些kuman很用心,自我懂事以来,一直觉得他关心它们多过关心我。尽管妈妈让我不要去管这事,但我对此十分嫉恨,终于在我13岁那年,故意趁着爸爸出门时偷偷扔掉了最大的那个,不出意料遭到了反噬,还好爸爸及时回来,用术转移了它对我的反噬……我爸爸帮我挡了灾,很快就去世了。他临死前,将剩下那些转给了我,还告诉我请出kuman的方法。爸爸不在后,我妈妈很害怕,叫我不要再留着这些东西,因此爸爸留下的那些,都是我帮他处理的,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仪式,从一开始不成功到后面轻车熟路。可是到我高中时,妈妈才说起,我从小体弱多病,查不出原因,他们四处求佛问道,最后靠爸爸收养那些kuman,我才得以改命活到现在。被我扔掉那个最大的,两手叉腰,爸爸每天都在祈求我能和它一样强壮。唉,我爸爸……真傻,竟然用这种方法祈求家人的健康。现在的我,强不强壮不知道,心智却还是一样的懦弱。所以我去考大学当医生,只是想证明一下,是还有别的方法获得健康的,我爸爸……真的不值得……” 我拍拍他的肩,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林还想再问,昂却指着那堆kuman后面的洞壁道:“那是什么?” “什么?”介错和林凑过去用电筒仔细照,将这些kuman拿走后,才发现它们背后那一片洞壁磨得很平整,上面刻有一些横七竖八的线条。琢磨了一会儿,林大惊失色,连忙从包里掏出本子,将纸一张张撕下来,用铅笔仔细拓印,“这是……这是这个地下工程的粗略水道图!” 柳暗花明又一村。……莫不是kuman真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 折腾了半天,终于得以将这些地图拓印下来,并根据拓印的图样,林大致画出了地下水道的走向。我认为这意思就是说,只要有指南针,顺着某条水道走,找到水窗,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不行。”林说,“现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下暴雨,j国原本就是洪涝灾害严重的国家,内涝是各地每年都有的事,然而能够引起山体滑坡的暴雨却不多。如果外面还在持续下暴雨,恐怕不光是几条主水道,怕是其他的毛细水道都要启动泄洪,到时候这些地下通道可就不像旱季了,哪条路可走、哪条路不可走,尽管能够大致算出来,却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算准确的事情,稍不注意等水灌进来,过几天就真要派人去帕瓦沙河捞我们了。” “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还是安全的。如果这里确实是供奉室,很大程度上不会进水,但也不是绝对。”林道。 “那也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啊,断水断粮呆上一周,不也成了人牲了?” 介错一把夺过林手中的地图,凑在豆大的蜡烛旁看了一会儿,抬眼看他,问:“这个工程还没完工?” 林说:“怎么可能?……这是设计完善使用了几百年的排水工程,还有建筑学的专家专门做学术研究这个,没听说谁提到没完工的事。” 介错手指一处又问:“这不是在建项目?” “哪里?”林凑过去看,我们都好奇围过去。 介错指的地方是一条虚线画出来的通道,似乎就在这个供奉室附近,好像特别短和直,和别的水道的迂回不同,而且直通地面,确实像是我们见过的工程图中的在建道路之类。而这条用虚线表示的通道,从地面连下来后,它的另一端虽然没有直接连接上任何一条水道,但显示就在这间供奉室的附近! “莫非是暗道?”我惊奇道。 “这个……”林抵着脑袋,苦苦思索。他说一些工程里面确实是有这样的通道的,他在别的地方见过,感觉很熟悉,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你们怎么看?” “是不是工匠的秘密逃生通道?带机关暗门那种?”昂弱弱地问,“国王在工程结束后,为了保密,就会将工匠活埋在地下工程里。那么有些工匠就会给自己留出逃生通道,以备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逃出生天……那么这种通道他是不是需要用另一种方式标出来?因为暗门是要用口诀或机关才能找到的吧?” “盗mu小说又看多了吧?年轻人。”林笑道,“说了这又不是陵墓,世界上没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大斗给你倒。这只是个王家寺庙的水利工程,这些亲自施工的工匠还有设计师,国王必须好生供着他们,如果工程出了问题,还得靠他们检修的~”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说到这里,林突然一击掌,说,“随时使用的工程都需要定期检修的,这应该是工匠的检修通道!这就意味着,如果这条暗道真的存在,我们可以有一条安全的通道,直接通向地面!” 第136章 【生天】 检修口应该不止这一个,但就近有一个真的不要太方便,虽然具体不知道在哪里,但只要分头在祭祀洞内外找到这个检修口的入口,后面基本都好说。 大家精神一振,兴冲冲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个祭祀洞,不料一回头,不约而同吓了一大跳——洞口处伸进一只科莫多巨蜥的巨大的脸,淡黄色的信子耷拉在嘴边,微微咧开嘴角,以微笑的表情,深情款款地望着我们,两只前爪都挤在两边,身体还在一顶一顶想要挤进这个洞里来,奈何身材太壮硕,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粗,完全进不来,一股恶臭占据了洞穴,那张意味深长的脸看得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天!”我一拍脑袋,真是对这些巨蜥深恶痛绝,“不会又要被这些东西围攻吧!” 介错要了象钩试探巨蜥的嘴,发现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从它嘴里流出大量浓黑的血:“死了,是刚才追逐我们被楼拉打死那条。”他一面想办法把它往外推,一面说,“过来帮忙,小心别碰到它的牙和嘴里的粘液。” “死了还怎么爬进来的?诈尸了?”我过去找下手推它的地方,想到在通道里被莫名推的那一下,又开始害怕,“会不会又是什么超自然的恶作剧?” 没人回答我,大家一起上来帮忙推这头巨蜥。随着巨蜥渐渐向外移动,它堵着洞口的身体有所松动,竟从它身体旁流进一些水来。 “不好了。”林赶紧让大家松手,神色非常严峻,显得更像石雕,“这条通道开始灌水了,它是被水冲过来的,看来外面水势不小,能够把那么大一条巨蜥冲过来,没准外面的水道已经灌入不少水了。我们……已经出不去了,必须尽早找到向上的检修口,否则都得淹死在这下面!” “怎么找?”素查急问。 “虽然地图显示没有连上,又也许根本没开这个口,可是通道有可能会在这个洞上方!先找洞里,如果洞口实在不在洞里的话,我潜水出去找!”林大声回他。 洞顶并不高,站起来都得弯腰,我和介错已经开始用工具敲击洞顶,企图发现出去的暗门,结果一无所获。 “果然是在外面?还是要用暗号或口诀才能打开暗门?”昂说。 林深吸一口气:“我出去吧,你们帮我把巨蜥搬开缝隙让我钻出去就行,尽量不要让水流入太多!” 可是这时候,巨蜥已经往洞里伸进来更多,可见外面水压很大,它身体周围已经开始浸水,这个原本干燥的洞里也开始潮湿起来,地面上有了水流,不能坐了,大家只能弯腰站在洞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先生请稍等。”素查突然叫住他,“你们看这里。”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水流从巨蜥身体旁的缝隙渗透进来,在洞里缓缓流动,蜿蜒前行,没有积留,最后汇聚到刚才安放kuman的地方,突然消失了。 “洞里没有积水,下面还有一层洞穴?”昂惊道。 介错走过来,用象钩敲了敲水流消失的地面,果然发出“空空”的声音。用力凿一下,果然凿出了一个洞,水滴滴答答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果然这个地方很薄。他用象钩钩住这个小洞口,狠命往上拔了几下,只听“咔嚓”一声,年代久远的青铜象钩在他手里断裂,与此同时,一个圆圆的井盖被拉开,下面出现了一个冒着寒气的深洞。 “还是往下?”林皱起眉头,“下面是不是另一层水道?在水流灌进来的时候,往下走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扔了一块小石子下去,马上听到了“嗒嗒嗒”的回声,看起来洞并不深,而且没有多少水。 “我下去探一下?”我问。 林“噗”地冷冷一笑:“有什么意义?反正水是从上面来的,下去与不下去也就是先死后死的区别,还不如大家绑在一起死,到时候去帕瓦沙河里捞的时候还给别人省点事。” 介错狠狠一掌拍在他背上:“给我好好活着!”拍得林直咳嗽,差点上不来气。 “你们还愣着干嘛?一起下去!”说着,介错自己率先下洞,我们鱼贯跟入,林在上面盯着我们,迟迟不肯下来。 “林先生,你不下来?”昂问。 “哦,你们先下,我再探查一下,有别的发现就告诉你们。”林说。 “大家走就一起走算了,反正我们已经不剩吃的了,留在上面就算不被淹死,也会饿死,难不成还有金子要拿。”素查一边往下爬,一边嘟哝。 斜斜滑下去,不一会儿就下到了洞底,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浅浅的积水了。听着上方滴滴答答流下来的水,不知道巨蜥能在洞口撑多久,原本它是来吃我们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救了我们一命。可如果它实在堵不住的话,水流将会汹涌冲进来。真可笑,现在竟然要祈求科莫多巨蜥的保佑。 下到洞底,仍然伸手不见五指,大家只能四处摸索向前走。 前方突然听见林兴奋的声音:“太好了,这只是个u形的水封洞,从这里开始,直拐向上!看来我们有救了!” 大家吓了一跳,都有点摸不清原本在队伍最后不肯下洞的林,什么时候竟然跑到了前面,果真是飘忽不定、神出鬼没。原本还想直接问问那天夜里在老吊脚楼里浑水摸鱼被当成鬼魅的是不是他,现在完全可以不用问了——除了此人还有谁能那么飘忽不定? 我们一脸鄙视地跟过去看,果然前方的通道垂直向上,像一口井,宽度可以容下两三人,井壁上凿了可落脚的洞。 “老样子,楼拉、昂,你们跟我先爬上去,然后帮我一起用绳子拉他们两人出去。”介错说。 “你知道这条洞有多长?绳子不够长怎么办?”林问。 “先上去看看,不行就找东西打桩,一段一段上。” 然而,爬上去的路程远远比想象的要短,不过两百米,就在上方看到了光。虽然竖井很宽,可是井口被几块大石堵上了,只留了一线天。我们合力推了好一会儿,费尽力气才将石头推开,钻出井口。外面还在下着雨,这个地方的雨季实在太可怕了。 喘了两口气,不敢停下,迅速找地方固定绳子营救下面的两个人。只听他们在下面呼喊:“你们还在吗——下面开始灌水了,快一点啊——” 一听这个,我们加快动作,抛下绳子。因为知道下面的灌水速度,不敢怠慢,只能孤注一掷,同时把两个人一起拉上来。 待我们奋力将林和素查拉上来的时候,绳子已经被石头磨得三股只连着一股,命悬一线,怕是再晚点,他们又得落回水里去。大家瘫在井口的石块上大口喘气,仿佛捡回了一条命。许久,他们才说,刚才他们跟我们喊话的时候水才刚过脚踝,扔绳子下去的时候水位就到大腿了,绑好绳子后,几乎没到胸口。 “要是我们动作再慢点……估计你们就可以游泳上来了。”昂笑道。 “你小子还有空开玩笑呢!”林轻轻擂他一拳,笑道。 终于逃出生天,大家心情都轻松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先回医院休整一下吧,大家都累坏了,素查医生还有伤。”林说,“而且我们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然而大家一站起身,都傻了眼。 第137章 【天佑】 大家站起身,环顾四周,只看到周围一片狼藉。我们根本不是在山顶的帕瓦沙庙里,而是在快到山顶的塌方部位的一处,周围都是碎石。呈斜坡状的碎石堆里,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水,像是水管漏了大大小小的洞口一般。 我从脚边拾起一块上面有精美雕花的石头,有些茫然地抬头仰望,只看见山顶上几乎全部倒塌的中央圣殿,我曾经坐在上面和介错对话的莲花神台破损了一半,露出了神台下不知收藏了几百年的黄金神像,是一尊四面因陀罗,屹立在悬崖顶端的天光下,通体的黄金色熠熠生辉,半遮半掩地通过坍塌的莲花神台,俯视着整个帕瓦沙平原上苦难的芸芸众生。那种威严神圣、铺天盖地的气势,让人从头到脚不寒而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转头看下面,只见悬崖下民不聊生,整个村子一片汪洋,老吊脚楼、包括医院后面山根下的停车场,还有j国集结部队的一部分,都被埋在塌方的山体下,然而受灾现场却一片寂静,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挖山救人。 “方玭!”林惊叫一声,踉踉跄跄地踩着碎石块,往山下奔去,又带下去不少石子。 “慢点跑!小心引起二次塌方!”我们也跟在他的后面,往山下走去。 ******************** 医院再次派上了用场。万幸的是医院基本没有受到塌方的太多影响,只有一楼的办公室和财务室被水淹了一大半,楼上的手术室、病房和重症监护室基本没有受到影响。一些没来得及撤离的受灾群众、受伤士兵、志愿者都在医院里包扎治疗,那些坚持不撤离的医生和护士正在照顾他们。方玭也在其中照顾伤员,看到我们狼狈不堪地逃难回来,起身走过来:“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你们,我都快担心死了!”接着她看到介错和素查,表情略微有些意外,最后看看周围的士兵,什么也没说,递过毛巾,让我们去休整一下。 林透过窗户,若有所思地看着直逼医院的砂石土砾,想象着被埋得严严实实的老吊脚楼和他停在山边的车,发了一阵子呆,最后说:“算了,改天你们陪我买车去。倒霉。” ******************** 由于受了灾,村里通水通电都成了难题,医院有自己独立的发电系统,能够保证各种设备正常使用,但是净水系统工作效率十分低下,所以我们光是弄干净自己都颇费了一番周折。现在伤员增多,病房爆满,连过道上都安置了病床,仓库也忙忙碌碌,我们不敢占用,领了几套铺盖,最后找了顶楼最边上靠晒台的洗涤室,打了地铺休息。远离忙忙碌碌的治疗区域和乌烟瘴气的病房,倒是清净。 一时间,林又消失了踪影,听说是他的舅父知道了受灾的事,亲自过来视察情况,林不得不去接待。方玭则带素查去处理他的腿。我担心素查和当地医生接触后身份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赶紧跟过去,谁知前来给他处理腿伤的竟是封迁,我松了一口气,跟志愿者领了三人份的快餐盒饭,回到洗涤室。 一回去,就看到介错面带愠怒地看着我,让我很是摸不着头脑,递过饭盒道:“又怎么了?” 他接过饭盒,往旁边一放:“你就知道关心别人,也不来看看我好不好。” 昂见到这场面,忙说:“……难得不下雨了,我去外面晒晒太阳吃饭。”便端起饭盒跑到晒台上。 “啊?”我上下打量介错,温言道,“你怎样了?很不舒服吗?这回确实透支太厉害了,我去帮你联系医生检查一下。”说着就要往外走。 他拉住我:“算了,不要占用医疗资源,那些让给更需要的人。” 我突然明白过来,莞尔一笑:“那你吃饭好好休息,我在这里守着你,哪也不去。” “真的?这回不骗我?” 我把我饭盒里仅有的两块肉都扒到他的饭盒里:“我敢骗你?长官~我怕您还来不及呢!” 他终于放松下来,重逢那么久以来难得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肉。我想象这时候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肯定摇得跟电风扇一样。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李太太家的孔嘉古。我注视着他,想起一些事,恍如隔世,竟有些泫然欲泣的心酸。 “不吃饭,看我干嘛?”介错突然发觉,抬头问我。 我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指着他,岔开话题:“……之前还真没发现,你那么帅,确实得戴一副眼镜压一下,不然太出众了。” “楼拉。”他像拆穿我一般按下我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突然鼻子一酸:“我想问……跟踪我的那个老外,josiah,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身上那张黑名单灭杀组的命令又写了什么?他其实……并不是在跟踪我,而是想顺着我找到你吧?” 他的表情突然凝固,慢慢变得严肃:“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还说什么?你对此又想说什么呢?” ******************** 时间回到上次探望封迁的病情时。 “……还有,我有个事情想先请教你……”我拿出一张纸条,“这是我在附近一个疑似组织的人那里拿到的消息,原本是你们黑名单组那种滴血显像的字样,我看不懂,原物又被介错毁掉了。现在这份是我凭记忆描下来的一个备份,想请你帮我看看,上面是什么内容?” 封迁接过看了几眼,神色有些黯然,用手抹了一把脸,说:“……这是旧部的命令。他们知道我们原先的黑名单组成员只听命于公爵,就组建了新的黑名单组性质的机构,以同样方式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是效忠于他们而已。这条命令的内容是…… “找到介错,格杀勿论!” 我大惊:“为什么?” 封迁似乎有些失落:“太强了,一般都是这个下场。管你最后倒向哪边,就算哪边都不倒,留着也是个心头大患……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就这样也比成为个病秧子老死病死的好……” ******************** 所以,那天晚上,介错利用josiah从我身上拿到的移花接木的纸条,放出讯号告诉他,介错会在林母的老宅中,josiah便一路跟踪介错的背影,冒险下山,不料中了猎杀鬣狗的陷阱。尽管这回派过来的老外实在很不聪明的样子,但介错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 “我想说的是,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会再任性了。” “切。”他冷笑,眼里带有一丝悲戚,“不用你可怜。不怕被卷进来丢了命?你还是跟林先生走吧,他虽然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但这个人并不坏,你想要加入他的团队的话就去呗,不要再管我了。……我师父说我去年是个坎,你是我的贵人,已经帮我延期了一年,非常感激你了。” “少在这儿口是心非了!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孔嘉古,去追求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不会被杀死啊!我可不怕丢命,我要保护你!”我有些慌乱,大声道,“我虽然活着多余,但是命好,因为我可是有老天保佑的女人!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死不了,我是你的贵人,会一直守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他眯起眼睛看我:“你这人……真是超级讨厌啊……为什么不会被死亡的恐惧支配呢?” 第138章 【缘由】 当封迁帮素查处理好腿伤,送他回来时,其他人已经睡下。封迁看到我坐在一旁,问:“谁打呼噜那么大声?”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吵醒介错。封迁看看四仰八叉躺那儿,没心没肺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介错,顿时就笑喷了:“原来是他啊?一个从来都坐着睡觉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竟然会睡那么死,还打鼾?!……可真是年纪大了!” 我怒道:“可不吗,其实你们这些老家伙早都可以退休回家养老了,你看看你头都秃了!还在倚老卖老,不给我们年轻人让让道?”(笔者按:在这里此地无银三百两发誓,我真的没有夹带私货指桑骂槐呵呵。) 素查忙打圆场:“也就是有你在,他才敢放心睡吧。我观察过他,怕是十几年没睡过好觉了……” “别岔开话题,封医生、nut医生。”我正色道,“我知道你们这次到这里来的路线,跟当初你们告诉我的计划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舍近求远,还要经过l国?” 他们面面相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看看我,叹了口气,说:“碰到了一些乌龙事情,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说。” ******************** 车开出阿原剧院,车上一片沉默。由于深知介错素来脾气不好,又表白失败心情低落,而且方向盘在他手中,两人还拿他没办法,所以封迁和素查不免有些战战兢兢,硬是没敢发一言。 他们原本计划的行进路线与我们差不多,大致就是从v国南部过境j国,穿越j国一路向北,去追查秃鹫的据点位置,最后到达与j国北部te县相连的g国m邦ta县,那里就是素查的故乡。 可是刚出发不久,还没到边境,就发生了一件大乌龙。 准备出v国的时候,他们拿着阿原给的加油卡,先去给车加满油。这个阿原事先嘱咐过,j国毕竟还在建设中,基础设施并没有那么完善,在不知道j国会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还是尽量提前做好准备。 封迁和素查早已经被车上的低气压折磨得受不了了,一到加油站,趁着介错下车与工作人员交涉,他们便跟着溜下了车,直奔加油站的便利店而去。 正当他们端着咖啡在便利店门边吐槽,只听介错在背后一声暴吼:“喂!你们!!!” 这声音有如惊雷,把封迁和素查吓得一激灵。他俩猛地回头,看到介错正从便利店往外走,手里捧着几瓶饮用水。而介错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藏在门后的两人,瞪着眼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车上吗?” 那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躲着背后吐槽被发现,素查也顾不得尴尬,赶紧递过咖啡,回道:“我们早就下来了……不是你在车那边吗……再说,我们在这里透透气,又怎样?” 介错怒而踹了他一脚:“那现在谁在车上?!” “谁在……应该没人吧……” “没人?那车怎么发动起来了?不是你们干的好事吗!” 他们不约而同望过去,只见驾驶室里分明有个影子坐在上面开车。介错从便利店买水出来,看到车已经发动,还以为那俩人琢磨着甩下他逃跑,便暴吼了一声,可没想到他们俩居然还在便利店门后藏着。而封迁和素查正在聊天喝咖啡,以为介错一直在车那边,竟完全没注意到车子的动静。 紧接着,三人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分明是有人偷车!他们立刻扔了手上东西追过去,隐约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驾驶位上,已经发动了车慢慢启动往前走,另有一个女人正打开后面的车门往上爬。 介错箭步上前,揪住女人衣服后背,把她拖下车来,大吼一声:“停下!给我下来!” 也不知道是语言不通还是偷车贼铁了心,那个偷车贼突然一脚油门,竟然开着后面的车门就扬长而去。 介错想追过去跳上车,却被倒在地上的女人抱着腿死死拖住,一时间无法脱身,封迁上前协助,却被她一顿手舞足蹈乱踹,踢中了伤口,没法使劲。闹市上不好弄出大动静,三人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被人开走。 这真是江洋大盗着了市井毛贼的道,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只能质问这女人。可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女人不要脸起来,天王老子也拿她没奈何,那v国女人一言不合就满地打滚、撒泼犯浑,硬是叫嚷他们三人对她图谋不轨,就算素查会说v国语言也百口莫辩,只能是白白被气死。最后终于惊动了警察,四人一同被带到警察局审问。 v国警察一看他们三人都是外国人,还有两个s国人,也没证件,完全不待见他们。原本这种小地方的大街上没有监控,警察又被那女人三言两语蛊惑,便直接将三人关了号子。尽管素查连范氏黄菊都搬出来了,可是死人又能有什么用?他们叫介错赶紧想办法联系阿原,他却死活不肯。 真是出师未捷先倒霉,越不想丢面子就越丢得大。这是封迁的原话。而素查认为介错只是不想欠阿原的人情而已,也许阿原跟他索要的东西,他确实给不起吧。据说当时介错还反复威胁他们,说这事千万别告诉楼拉。现在看来,这威胁也根本不起作用。 于是,三人在还没真正出发的情况下,车没了不说,人还先免费警局三日游了一趟。 正当介错打算要动粗越狱的时候,他们还是被警察主动放了出来,说是因为有人来保他们出去。 一开始他们以为是阿原得知了这事,过来帮他们。介错一脸臭得不行,好像随时要准备动手,可没想到出来后才发现,保他们出来的,竟然是那个送他们进去的泼妇。据说她最后还是到警察局帮他们澄清了事实,求警察将他们放了出来。 然而到最后,警察局也没受理他们被偷车的案子,说能给他们放出来就不错了。这说明这个女人对偷车一事完全没提,三人差点没气炸了,把人揪到巷子里各种逼问女人,她却有种童氏秋草的硬气与痞气,说她这回过来,就是为了帮他们拿回车的。 那女人自称阮越花,偷车那个年轻男子叫陈文盛,是她男朋友。他俩一起偷车两年多,作案十余起,从摩托车偷到汽车,十分熟练,两分钟就可以将一辆摩托车开走,因为v国监控不发达,从未失手过。一般他俩共同作案,陈文盛负责开锁盗窃,她就在一旁放风,两人配合默契,却没想到竟然这次看起来难度不大的情况下翻了车。 说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心想:也不看看这回偷的这是个什么主儿,能让他们偷到手,就已经是够神奇了。 不过,对于阮越花突然反水说要帮他们,三人有些费解,不知为什么明明自己就是偷车贼,却还要帮助受害者。 阮越花说,原本她以为陈文盛扔下她开车逃跑只是权宜之计,之后他还会回来找她,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回他见到女朋友被抓,怕惹上麻烦被牵扯,竟然落井下石真的跑了。所以,她气急败坏,企图找到他们拉帮结派,一定要找到陈文盛掰扯清楚。 第139章 【来龙】 对于这种狗血的缘由,三人自然不买她的账,本来这一男一女就狼狈为奸,不但偷了他们的车,还害得他们耽误了三天时间,要不是看在阮越花是个女的,估计他们得合伙暴揍她一顿,这当口又有什么理由去管偷车贼的感情纠纷。莫不是她觉得自己是女人,就非要帮她不可?还是说她倒戈去帮他们拿回车,他们就必须领她的情? 这三人也不是傻子,更不大度,认定了阮越花也是偷车贼之一,就死死揪着她索取赔偿。阮越花被逼无奈,看到三个凶神恶煞,心里明白第二次撒泼再也不顶用,只得勉强去帮他们弄了两辆电摩托,不但来路不明,还是限速的,走在路上将把手转到底,连30码都开不到,乌龟都跑得比他们快。这简直是开国际玩笑,骑这玩意儿猴年马月才能到g国?怕是还没出小镇就没电了死在半路。 可是再逼的话,阮越花就索性号啕大哭给他们看。三个直男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对付这种女人的有效办法。最后,他们还是得跟着阮越花,去找陈文盛要回车。怕是再去晚点,他已经把车出手了。 据阮越花说,陈文盛在v国南部的魔都有房子,两人去销赃时候经常会住在那里。于是,四人搭了城际大巴从边境小镇再次回到传言中的v国魔都,这里是那时候我和介错分头与潘云海和那几个a国人交手的地方,也是封迁与昂来到v国的第一站。说起来,v国除了路况一般以外,城际大巴倒是豪华,五颜六色灯光闪耀,变幻莫测,犹如进入夜总会的包厢,色彩相当暧昧。 再次落入繁华,各人多少都有点感慨,恍如隔世。想到在魔都郊区童氏秋草弟弟家落脚的几天,介错和素查两人都抑郁了,封迁自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素查在这里度过了人生至暗时刻,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好不容易看到一线生机,却是被卖入虎口……一个高材生,本应该是国家栋梁,竟然命途多舛、霉运缠身,没经历过一天好日子,回到这个地方,整个人气场都低了下来。 四人下了城际大巴后,直接去了陈文盛的住处,那是深巷角落里一房一厅的狭窄公寓。到达以后,没想到大门紧闭,阮越花用备份钥匙开门进去一看,四处蒙尘——陈文盛根本没来这里,阮打电话他也根本不接,后来干脆关了机。最后思索半天,她只能想到另一个地方,就是陈的老家——白虎原附近的p市。可是天色已晚,只能权宜先在这里落脚,第二天再搭乘城际大巴赶往p市。 这都什么事啊。 一说到白虎原,介错更是低落,晚饭时要了酒逼着其他人陪他一块儿喝。封迁素来滴酒不沾,也深知介错酒量不行,劝他别喝,没想到素查先喝起劲了,然后两人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不出例外地又开始发酒疯。素查一个劲儿去挑衅介错,酒壮怂人胆,好像突然间勇猛了起来;介错却在那里哭得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各种跟阮越花抱怨,为什么女人会出尔反尔阴晴不定,先前百般黏人、各种亲昵,可是说翻脸就能翻脸……那天晚上还是封迁和阮越花合伙把两人半劝半拖弄回去,不然又要丢光老脸,甚至暴露目标。不出意料之外,介错又借陈文盛的屋子客厅高谈阔论了大半夜,内容竟然是向楼拉的求婚作战计划,各种细节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竟然细化到了怎样生孩子这一步,车速达到了起飞速度,而且素查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瞎起哄,尴尬得封迁赶紧把阮越花送进屋里,眼不见为净。 封迁说到这里真是绘声绘色,自顾自地过度表演,听得我和素查脸色都变了。 ……是啊,说到这个,先前在童氏秋草弟弟家,我是怎么和介错约定的?那个时候,好像真的觉得可以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好像他理所当然一定会接纳我,为什么会有那么羞耻的想法……那时候的我,是有多不谙人事!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啊……为什么能那么不要脸……看着熟睡的介错,我突然觉得没脸面对他,顿时连耳朵都烧熟了,恨不得马上下楼挖个坑埋了自己。 “对了,当时我还有录音。楼小姐,要不要给你拿去做个参考?”封迁还拿出一个录音笔,讪笑着对我说。 我急忙像鸵鸟一般将头埋在膝盖间,摆手连声叫道:“我不听我不听!他喝多了什么荒唐话说不出来?……他上次喝醉了还帮s国做过一个收复白虎原的月球潮汐计划呢~醉鬼说话怎能做参考?——倒是你,真无聊!” 素查也急忙点头连连道“是是是”。 我一面抱怨,手却很诚实地把录音笔接了过来,想直接扔到外面积水里,又被好奇心驱使舍不得。 真是破防了。事已至此,想嘴硬拒不承认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都难。 封迁嘻嘻哈哈打诨了半天,看到我埋着头,抽着肩膀,突然不吱声了,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过火,便小心翼翼来问是不是玩笑太过头,把我弄哭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在笑,差点内伤,竟然还觉得颇为得意,就连本人都觉得自己实在很变态。 ******************** 第二天,四人继续搭乘城际大巴一路向北,介错好像完全忘了头天晚上的事,却反而正常了起来,又变回以前那个让封迁害怕的死神。倒是素查尴尬不已,生怕阮越花会因为他们的狼狈相而看不起他们。确实,头天晚上他俩的表现让阮越花十分恐惧,虽然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察言观色,也多少觉察到了里面的颜色意味,一时间,只担心这三个凶神恶煞会真的对她图谋不轨,只想快点找到陈文盛,把车还给他们,今后再无瓜葛。 而且,先前在饭店里的种种表现,让阮越花只觉得是素查在欺负介错,再加上先前揪着她进行逼迫的基本都是介错和封迁,但只有素查会说v国语言,能讲些道理,因此更是误认为素查才是三人中镇守c位的大佬、定盘的星,对他又敬又怕。 这乌龙真大了去了。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行驶了六个多小时,车速越来越快,外面的风景却越趋荒凉,早就不像国道了。按理说,这两个城市间有国道相连,v国的城际大巴在交通部门注册后必须沿着固定路线行驶,只是需要征收些过路费。也许司机为了节省过路费,又或是由于别的原因,非法将车开到了正在修建的山道上,这条路不但陡峭而且多急弯,盲区很多,十分难走。原本v国道路条件就不好,即使是国道,也全程限速40码,可是这个司机在这样的山道上不断加速,甚至达到了60码,正在向70码冲刺。 最终,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一个急转弯过后的盲区,驾驶员突然失手,大巴跌下了20多米的路旁深渊,一分为二。 第140章 【去脉】 后来,根据当地报纸上登载的新闻介绍,这辆出事的大巴一共载有39人,其中包括6名儿童。事故造成5人死亡,包括司机助手和2名儿童;有29人不同程度受伤;还有5人失踪,其中包括司机和1名女性,另外3人,身份不明。 对于此事,电视新闻也进行了实况直播报道,救援持续到半夜,警方也介入了搜索,就是找不到作为主要责任人的驾驶员。这5个人,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下失踪了。 所谓失踪,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怎么回事?”我问。 “那个司机,被顶替了。”封迁说,“那是个……同舟会的人。” “……怎么知道的?”说实话,跟林利广他们在j国旅游了那么久,我差点忘了同舟会这回事,“我听说周边这几个国家的城际大巴基本都是私人承包,自己置办一辆车去交通部门注册就可以跑一条固定线路,大多都是夫妻档出车,即便是顶替,也是自家亲戚,怎么可能不认识?现在司机被陌生人顶替,司机助手没有什么说道?” 素查说:“你如果仔细看报道就知道,司机助手的du品反应呈阳性,很有可能被人注射威胁了。” “所以?你一路追踪同舟会而来,现在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了吗?” “差不多吧……很有可能他们是想剿灭rothsfia的公爵派,然后力捧秃鹫派去掌控那个已经被渗透的旧部,使其更方便被并入同舟会。”封迁点点头,伸出手,掌心里有一个眼熟的金色小球,“……从此以后,世上再无rothsfia。” “可是介错他已经声明要脱离组织了啊……还是那么穷追不舍?”我问,“那么,携带纸条那个老外……又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消除干系,全身而退吗?天真!……我们这样的工具,除了一死,没有别的下场。自从得到了艾利欧格这个身份,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介错也是天真无邪,作为臭名远扬的rothsfia的死神,说脱离就能脱离的吗?……像他这样的人物,结局只能是被野兽分食,渣都不剩。”封迁语气很平静,但是说的内容令我背后发凉,“不过从听说的那个老外的事来看,虽然摸不清此人路数,大概旧部也无人可用了吧。目前我最担心的就是秃鹫,他有技术,万一和同舟会勾结上,怕是rothsfia就危险了。” “其实,我的看法和介错一样,rothsfia怎样我都无所谓。可是……”我长叹一口气,“……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只是个办事的,这种事情说不清楚,你也不要问我。我只知道一直以来只听命于公爵、保护公爵,就像个被咒束缚住的鬼神,现在依然如此。”封迁话头一转,挑开了话题,“……那一天,我们几个在车辆坠崖以前就跳车了,紧接着,遭到了司机……那个同舟会杀手的追击。” “呃……当时车速那么快,nut和那个女的是怎么做到的?” “拜托,你怎么不问我身负重伤是怎么做到的!”封迁无奈道,“这个重要吗?还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起先车速不算快,转弯的地方自然也会放慢速度,我们发现问题后,看到转弯处路边有草坪,就破窗而出,那人知道计划被发现,才陡然加快速度,并且跟着我们开门跳车。这辆车往前冲了几十米,没人控制,到了下一个转弯才掉下前面的深渊中,那个地方也不是新闻所说的盲区,真正的盲区都有路牌指示的。” 跳车过程中,除了介错,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总坏不过跟着大巴坠山。 来不及检查伤势,介错让大家往边上芭蕉林里退避,却在这当口遭到了那个同舟会杀手的袭击。介错看到封迁伤口裂开,流血不止,便企图采取近战引开同舟会的人,让他和素查带阮越花去大巴附近等待救援,在人多势众的地方,估计那人不敢造次。 不料那同舟会早就看破了介错的想法,直接撇开介错纠缠,转而直捣封迁。 “我被那人盯上,勉强接了几招,和介错一起费了好些周折,终于除了他的武器,本以为接下来比较好对付,但是没想到……”封迁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什么?” “那人……是个ginbile。” 我心下一惊:“果然……秃鹫还是搭上了同舟会吗?”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你们怎么脱身的?打败他了吗?” 封迁摇摇头:“时间仓促,只能看出那人有机械骨骼,自愈能力更强,活脱脱的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我们以前见过的ginbile只能算小儿科。即便是介错,也只是在跟他近战的时候顺到代表他身份的黄金小球,根本没法伤他一分一毫。” 二人与同舟会的杀手缠斗不休,渐落下风。突然间,从一旁的芭蕉林里出其不意地冲出一辆皮卡来,径直冲向同舟会杀手,他躲闪不及,被车头撞飞,尽管身形灵巧地在车顶上就势一滚,稳稳落在地上,可这一会儿工夫,介错与封迁已然跳上皮卡,扬长而去。 说来也讽刺,这辆皮卡,是阮越花在旁边农户家偷的。以往他们行动都是陈文盛开锁,她放风,可没想到她的技术竟比陈更胜一筹。一发动车,素查便火急火燎地给足地板油,从芭蕉林里杀将出来,恰好救起两人。 之后,素查奇迹般地以上百码的成绩在蜿蜒的山道上疾驰,甚至几次排水渠过弯,远远甩开了同舟会的追击。 “不得不承认,素查医生的微操作远在我之上啊,还是个隐藏的车神。”封迁对素查揶揄道,“你看,阮越花都对你五体投地了。” “阮越花?她现在在哪里?你们最后拿回了自己的车没有啊?”我问。 “别提了。”封迁说,“最后我们也没有去p市。看到我们的处境后,她决定送我们到g国。” “不找陈文盛要车了?” 在知道了三人的身份和处境后,阮越花突然态度大变,说要和陈文盛一刀两断,转而与他们同行,并动用她在l国的关系,帮他们通过l国进入g国。 “那车怎么办?” 之后,阮越花找到黄牛,给他们办理了假的身份证明,并分路段不断在周边“借”车前行,而且还带封迁去l国南部最繁华的城市——c市找了一家诊所包扎上药,最后同他们一起进入g国。 “那她现在人呢?” “还在g国等我们。确切地说,应该是在等素查。”封迁坏笑道。 然而素查却满脸严肃认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封医生别开玩笑了。楼拉小姐,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你们送她回v国去。……她等不到我了。” 【本卷完】 第141章 【和解】 阴沉了一整天,到了夜里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晒台上不知道哪里有铁皮雨棚,随着雨越下越大,声音噼里啪啦的令我更加心烦意乱。原本已经十分疲惫,躺下去反而睡不着,辗转反侧十分难过,索性起来坐在晒台的门前发呆,望着暗沉沉的雨夜,茫然不知道前面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 “你一直没有休息吗?”突然有人问我。 回头一看,介错已经醒了,揉着脑袋:“睡得太死了,不省人事,连梦都不会做了。我睡了多久?没出什么事吧?” 我摇摇头,示意他说话小声点,昂和素查还在睡,而封迁早已经回自己的病房去了。 “不放心的话,换我守着,你去休息吧。”他又说。 我仍然摇头:“……有些事情,想跟你郑重道歉……”我低头沉吟一会儿,尬笑两声,“其实我……” “不用说了。”他满不在乎地打断我,“休息去。” “可是……我……” “叫你不要再说了!”他突然间低喝一声,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压倒在地。我一下子上不来气,呼吸困难,憋得满脸通红——这简直是要杀了我,这人丧心病狂了不成? 他凑近我耳边,坚决地说:“我最后说一次,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我爱的是你,你怎么想与我无关!以后不准再提鸷影,她只是我的老师。听懂了吗!” 一语扎心,仿佛他一直知道我所想的、纠结的到底是什么事。一时间,我好不容易绷起来的防线顿时瓦解,眼泪“唰”地崩溃决堤,仿佛一万年的委屈都在此刻汹涌而出。 介错看到我忽然间就哭得上不来气,脸色渐渐由通红转成铁青,有些动容,手上收了力。我趁着这时猛地压弯他手肘,卸了压迫我脖子的力道,跳起来一个头锤,他急向后避,头锤落空,我迅速两手捏住他的翳风穴,他手一松,我马上起身用十字固别他,可他早有防备,十字固没有形成,我反而被甩到了一边褥子上。 终于可以顺畅呼吸,我忍不住想咳嗽,却被口水呛了一下,又不敢发出声响,一边哭一边顺气,差点呕出来,非常难受。 介错瞪着我道:“我靠你什么毛病?梨花带雨哭那么惨,动手却一点也不含糊。” 我用手背抹眼泪,抽抽嗒嗒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爸以前就是这样训练我的啊~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唉,你那个爸爸真是变态……”他扶起我,凑过来给我擦眼泪,“让我看看,是真哭还是假哭?” 我转过头去不让看:“你以为你就不变态?……我告诉你,你以后再敢打我试试看!” “对不起,其实本来是想……”他突然正色道,“楼拉,做我的……” 我用力撑开他的脸:“不做!谁要做你种这奇葩的女朋友!” “……”他呼出一口气,正襟危坐,“谁提了女朋友这事了?……想太多!” 我脸一热,正想开口,他随后小声接上:“做老婆行不行?” “……滚!” 他“哈哈”一笑:“开玩笑的。别哭了,作为补偿,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 然而话锋一转,他的声音又有些落寞:“……孔嘉古就是我的名字,从来没打算瞒你,这是我师父给我起的。他说只查到我姓孔,别的什么也查不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老瞎子坑我……不过也无所谓了,快死的人,有没有家……都不重要了。” “别说这个,讲点别的。”我用力喘了几口气,平定情绪,随手在地铺上拾起一块帕子擦干眼泪,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你死不死关我屁事?装什么可怜,还记得约定吧?你先死我可就赢了,我才不心疼你呢。” “随便。” 我忽然感觉不对劲,对着窗外的微光展开擦脸的帕子仔细端详:“这是什么?” “……我晾的袜子。” “咦惹~”我吓得赶紧甩他脸上,“我说什么味道呢~” 他拿下脸上的袜子,忽然下定决心一般,猛地一把揪住我的领子,拎到晒台上的雨棚下,死死把我压在墙上。 我避无可避,旁边就是大雨滂沱,砸在头顶上的铁皮雨棚,噼啪当啷的声响应和着自己的心跳,丝丝雨雾凉凉地洒在身上,有种奇妙的感觉,抚慰着我热腾腾需要安慰的心肠。 他的脸极近地挨着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接触,只盯着我的眼睛,红着眼低声问道:“……之后有什么打算?真的想加入林先生团队吗……”语气中有一丝央求。 “我……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个,当然是……跟你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不觉抓住了他的衣服,紧张而又匆忙地说,“……因为我不希望你……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他直起腰,长长松了一口气,表情似乎有些许宽慰,最终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就……好。”过了一会儿,伸过手臂,“帮我揉揉。” 我心下放宽了些,知道他确实彻底原谅了我,便也在一旁坐下,拉过他的手轻轻按摩:“旧伤还没好吗?” “一到下雨天就不自在。” 并肩坐在雨棚下的墙根聊了很久,我跟介错说了方玭和伊晃、以及童氏秋草的事,他却唯独对林利广的来历十分感兴趣,让我详细描述林的关系和事情。 “我也觉得这个林有问题,一开始接触就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后来相处下来,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和阴谋,甚至纯澈大气得好像我们才是反派。说不清楚什么原因。”我说。 “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不用给自己贴金。”他说,“但是这个人绝对有问题,要不然就是他背后的人有问题。” “……接下来怎么办?” “去bb森林,找到铁手岩鹰,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就像放下了一些顾虑,接下来的时间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我们就打算离开封锁区。 离开前决定跟林和玮波他们打一声招呼。玮波表示可以送我们到te县,因为现在是受灾的特殊时期,到处手忙脚乱,管理也没有平常那么严格。 这也是帕瓦沙庙的一场百年不遇的灾难,两个国家都很在乎,据说刚刚从g国那边来了很多前来救援的志愿者,带来了必要的救援物资。双方军队各自有所退让,大有平息战火、共同救灾的势头。 金佛出世才能平息战争。如果真是这样,那帕瓦沙庙的毁坏也算值得的。 封迁叫过昂,交给他一个身份牌,说:“李昂,帮我向公爵报告情况,以我现在这副样子,很可能……回不去了。我不会转移到别的医院,如果这次能逃过一劫,我就不走了,最后的时间,就留在这所医院里面做志愿医生,为之前做的那些事赎罪。” “什么?”我半信半疑,“公爵把我弟交给你一起出来,你就这样草草结束任务?” “能力有所不及,你就说我死了吧,我这副身体已经为组织做不了什么了。反正我就是个配角而已,还是继续好好讲你们的故事呗,以后就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我这个人。”他说,“对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你们帮我交个东西给安亚。” 我答应一声,从封迁那里接过一个小盒子递给昂,然后看着封迁道:“虽然有些事情还没跟你清算,但是你也受到惩罚了,就此一笔勾销了吧。封医生,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手术。再见。” 他招招手,洒脱地说:“再也不见了。” 第142章 【重生】 因为林的舅父还在这里镇守现场,林也要继续在这里做辅助工作,因此还不打算离开,玮波便先行送我们离开封锁区。 上车时候,意外的看到方玭跟在后面。我惊奇道:“你怎么也在这?林先生能放你走?” “一开始我就不想来这里。”方玭冷淡地说,“林先生让我先跟你们过去。” “先?”我越发觉得不对劲,“他还会跟过来?” “时间不早了,上车再说吧。”玮波催促道。介错瞥了我一眼,示意多说无益。 ******************** 回到te县,恍如隔世。 由于受灾的缘故,te县的游客量少了很多,这个靠旅游业繁荣起来的县城显得格外冷清和萧条。 与玮波告别后,我们去了按摩店,找到了在那里没有生意做而百无聊赖的童氏秋草。 “怎么又是你们~”童氏秋草少了挣钱的机会,连说话都没精打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扔了一沓钱在她面前:“去买辆摩托车,带方玭到bb森林找伊晃。” 童氏秋草一看到钱,两眼一亮,难得露出了笑容:“早说啊~我马上就去办呗~不过这点钱买不到什么好摩托,得再加点。”说着屁颠屁颠地一边往里走,一边解衣服扣子准备更衣,“还有路费别忘了,去森林得准备好多东西呢~” 方玭面无表情坐在一边,一言不发。我说:“方玭姐,先委屈你跟她去找伊晃。我们还有点事要处理,你照顾好自己,过两天再过去跟你们会合。” “知道了,等你们过来。”方玭柔柔道,脸上依然清淡,看不出对童氏秋草的厌恶,却也看不出要去见伊晃的兴奋,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 安顿好方玭后,我们问素查有什么打算,是仍然回故乡还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素查想了一会儿,对我们说:“……我这辈子十分失败,唯唯诺诺,胆小怕事,都在为了别人而活,结果倒霉半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丝希望,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想请你们临时做我的家人,帮我见证,做我的支持,陪我重生一次、做回自己可以吗?” 我和介错还有昂对视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心下直犯嘀咕:这家伙该不会想寻短见吧?这样一想,更要跟紧他,不放心让他自己走。 带着这种心情,我们搭乘跨境大巴,利用假身份进入g国。在这受灾的当口,边境管理更是混乱无比,不管什么证件,都可以临时办个短期签证,只要多给点小费就能行事方便。接着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运营面包车,回到了素查的故乡——g国m邦的ta县。 这里比j国的te县更为荒凉,到处都有炮火的痕迹,还有许多被火烧毁的木制民房,样貌竟比帕瓦沙庙悬崖下的村庄更惨烈,令人很是心惊。 我心里暗暗猜测哪一间垮塌的民房才是素查的家,可是他一路走过去,并没有停下,匆匆掠过,最后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门前,这是战火中难得保存完好的建筑,看起来这两个国家的人信仰都很强大。 素查让我们先自行参观寺庙,他独自一人拄着杖,背着装有kuman金身的背包,一瘸一拐径直往里走去。过了很久很久,当我们真的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寻了短见时,才见到一个老和尚与几个年轻和尚陪着他出来,只是他背上的背包不见了。 原来是安顿kuman来了,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我们松了一口气,上前夸赞了几句,正要领着素查往外走,他却叫住了我们,说:“请留步……我已经跟住持说了,你们是我的家人,这段时间能否留在这里,见证我的重生?” “哈?”我们都有些惊奇。 “我跟住持申请了,在此成为纳迦,已经商定了剃度日期,从此出家为僧。” ——准备剃度为僧者,称为纳迦。 我们不约而同抬头望着台阶上的黄袍老住持,呆呆竟不能发一言。 ……这就是素查选择的重生! ******************** 按照g国寺庙的规矩,仪式前15天或一个月,要将纳迦托付给一位和尚学习剃度仪式。在此期间,准备好三法衣、僧钵、剃刀、针、腰带、水筒等六件法器,以及蚊帐、被褥等僧人用品,这些物品由作为家人的我们来为他准备。由于素查情况特殊,住持对他准许了特别关怀,将学习时间改为3天,以便于能够让他尽快成为正式的僧人,但这也表示,他要在3天内学完别人一个月就要学会的东西,那些巴利文的经文、还有各种仪式细节,十分繁冗。 原本正式剃度前一日清晨要宴请宾客的,可是素查除了我们,再也无人可宴请,只能由寺庙出面斋僧。本来这应该是个很神圣的场面,却突然间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年轻女孩,说着听不懂的话,拦都拦不住。 介错望了一眼,自语道:“阮越花?她怎么找到这里的?……都差点忘了还有这号人物了。” “这就是阮越花?”我好奇道。 这女孩身材小巧玲珑,相貌非常甜美,留着齐刘海,绾着双马尾,肤白且甜,跟童氏秋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乍一看就像个学生妹,哪里能跟偷车贼联系在一起? 我突然有些愤愤不平:“怪不得要绕那么远的路,原来你们一直跟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啊~” 素查见状,赶紧上前,拉她出去外面劝慰。过了一会儿,阮越花走进来,默默坐在我们旁边的席位上。素查跟过来介绍我们认识,说她帮了他们很多,希望我们能够想办法送她回v国。可是阮越花一言不发,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下午进行诵讲父母恩情的仪式。素查纳迦身穿白衣,坐于中央,我等家人围坐四周。香烛、供品、僧衣、僧钵等置于近旁,聆听和尚诵讲父母恩情,巡烛。 剃度前夕夜里,素查来到我们借住的厢房,手持鲜花向我们作出家前的辞行。他跪坐在我们面前,跟我们再次聊起他的父母,也提到了刚遇到我们时那种对我们万分惧怕而又厌恶的心情,然而现在回头想起,却对我们心存感激,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我们的劝告。不过现在,过去的种种,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会每天诵经为我们祈福。 几乎叙了一夜,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眼神非常澄澈,那种真切与纯净,竟让人有些恋恋不舍,多次说得我和昂潸然泪下。毕竟,以后就不会再有素查这个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不知道法号如何的出世之人。这一别,有如天人之隔。 阮越花却一脸倔强,似有不甘,可是问她的意见,却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43章 【惜别】 翌日早晨,举行了纳迦游行。据说平时的纳迦游行非常隆重,纳迦会身穿白色衣服,从家里出发前往寺院,骑马或骑大象,也有乘汽车的。然而现在素查没有了家,又在这样的凋落时期,只能步行,我们陪着他,捧着袈裟和僧钵,打着法扇、花伞,捧着各种施舍物品,瑀瑀而行。跟别人相比,没有舞蹈也没有鼓乐队,一阵寂静。围着寺院绕行三圈后,素查在寺门前焚香祭拜佛地,进入寺院后再次焚香拜佛。 接下来,剃度仪式开始,素查朝着我们淡然一笑,砰然跪拜。心中突然觉得极为不舍,不觉泪目。他从我们手里接过僧衣袈裟,双手合十捧着袈裟向法师请求剃度为僧,然后更换僧衣,领受佛门戒律,法师为其佩戴钵袋,剃度落发,并用巴利语询问他是否有传染病、家人是否同意出家、是否年满20周岁等。 尔后,法师传授衣食住药等佛家四事和不邪淫、不偷盗、不杀生、不妄语等四戒以及修行三学,即成为正式比丘。 接下来,我们及围观的信男善女向法师或僧侣奉献物品。刚剃度的素查比丘洒法水超度亡魂。剃度仪式就此告结束,我们真心祈愿素查从此能重获新生、获得安宁。 ******************** 跟素查惜别之后,虽然为他高兴,却也觉得有些落寞,毕竟同行那么久,怒其不争、恨其懦弱,却难以怀疑过他的善。而今,这里也是对他来说最好的归宿了。 阮越花远远站在我们之外,她不会说通用语和s国语言,我们也不会v国语,本想跟她说些什么,她先说了一堆,却是鸡同鸭讲,各自听不懂。 最后,阮越花抛给介错一把车钥匙,指指不远处的一辆城市越野车,大概意思是赔给他们的车,其实想来她可能想要交给素查的,然而现在他们丢了车的三人,只有介错还需要用车了。 我们让阮越花也上车,想实现素查的交代,将她送回v国,但是她潇洒地摆摆手,一个人转身走了,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由于语言不通,谁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留在异国他乡,要何去何从。 直到几年后,无意中在报摊的杂志上看到一则娱乐新闻报道,说一位红遍g国的v国籍美女明星,艺名好像叫吴芃安,她独对一座边境小庙极具虔诚之心,不但大笔捐赠善款,而且就算每年通告再多也要抽时间千里迢迢前去参拜。起先并不在意,然而这个明星照片越看越眼熟,仔细端详后才发现,这个吴芃安,竟然正是当年的偷车贼阮越花。虽然不知道她何以走到这一步,却也不免有些唏嘘。她追随素查而来,却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不知道是素查改变了她,还是她自己的一念之差引导了自己。也不知道当年的陈文盛会不会对自己的行为追悔莫及。 ******************** 不管怎样,当时的我们好歹有车了。我们坐在车里,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过了几天截然不同的生活,脑子受到的冲击很大,都回不过神来。沉默了许久,最后介错示意昂帮我看看背后的kuman手印是否去除,他要是不说起这事,我自己差点都忘了。 说来也神奇,经过这几天的仪式和在寺庙里的浸染,我背后那个青紫的小孩手掌印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不知道是寺庙佛法的威力还是素查的愿念所致,又或是这些kuman的灵魂得到了安息之所,获得了超度。 可接下来我们却再不敢用临时证件厚颜无耻、大大咧咧自驾开车回j国。讨论半天无果,介错表示还有其他办法,我不知道除了欺负封迁,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做这等瞒天过海的事。 没想到他居然“老老实实”去找了当地s头。这条线上的上百个ffrj点每天都会运送几十到上百人过去,倒霉的被qf,没被发现的也不见得就此找到了新生活,无非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而已。 s头收费价格不菲,讨价还价了半天,那人看到我们有车,就说想要免去一部分钱的话,就得帮他们带几个人过去。 ——这就好笑了。 我正想拒绝,没想到介错竟一口应承下来,说,我们这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如果让我们自己选人,就可以做。那s头老奸巨猾,一打量介错就知道他身上有枪,明白此人不是什么善茬,只得答应了这个无厘头的要求。 确实很无厘头。这种事让我来的话就打死不做,都行了ff之实了,挑人不挑人还有什么意义?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区别。 介错看了名单之后,圈出几个人的名字,说就这几个人吧。那s头不甘心,又圈出几人名字,说带的人少了不行,至于坐不坐得下,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拿了名单一看,加上介错圈出来的三个人,s头又另外圈了四个,要带七个人,加上我们三个,一共十个人。而阮越花送过来的车怕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五座瑞虎3x,空间狭小,非要这样安排的话,可能后备箱都得塞两个人进去。 介错说:“没事,他说怎样就怎样,带上我想带的人就行了。”这样一说,我不觉扫一眼外面蹲着那些人,大多是去打工的穷苦农民,垂头沉思,邓邓呆呆,像待宰的羔羊,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甚至是生还是死。仔细观察也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人能够让他那么在意,必须要亲自带上。 于是,那七个人被带了过来,s头点名核验身份,有几个人戴着帽子,看不清相貌,他也并不在意,只要有回应,管他是不是本人。这事情做得也太过于粗糙,不过想也不可能有多细致。 那么多人挤一辆车,确实有些为难,有两个人甚至真的自行钻进了后备箱里,还有人仗着自己瘦小,横在了座位前的地上,让其他人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塞。 就这样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我们连人带车终于再次回到了j国。 车开到一处客运站前,终于可以放这些牛鬼蛇神下车,交给接头的人,我们也能跟着下车活动活动,松松快要挤定型的筋骨。吃了点干粮,便准备上车继续前行,车里终于宽松起来,心下莫名开心。 然而,昂刚上车坐到后排,有两个刚刚下车的人又重新上了车,挨着昂坐下来,手还搭上了他的肩膀,给我气不打一处来:“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已经到地方了,快点下车!” 介错按住我。昂犹豫着说:“姐姐,这是……” “美女姐姐可是脸盲了!”其中一个人油腔滑调地笑道,说的竟然是s国语言,“老伙伴都不认识了。” 我听着这声音耳熟,正在思索这两人到底是谁,他们缓缓脱下帽子——竟是猫鼬和龙吟! “凯文迪斯公爵!”我惊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真是有劳大驾!还沦落到差点躺后备箱!” 介错示意我不要声张:“上车再说。” 我上了副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人,小声问介错:“这是什么事啊?你怎么发现他们在那里的?” “你弟说的。” 我回头瞪昂,心想这件事说不定他们密谋了多久,竟然不跟我说。可是为什么猫鼬要亲自过来? 兀自猜测了一会儿,不明就里,却又不敢问。真是逊,一旦知道了对方的阶级属性,就没法把他当成同样的打工人来正常交流了。 第144章 【遭袭】 我们在当地市场上采购了一些必要物资装车,无非是一些绳索、手电、射灯、电池以及干粮和饮用水之类,虽然在这样的边境小镇,物品质量实在难以保证,不过也聊胜于无。采购完物品,我和昂找了个邮局把封迁托给安亚的东西稳妥寄出,介错便催促大家上车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车出了te县城镇,驶上了红色的砂土路,顿时变得颠簸起来。猫鼬却在埋怨我们没带他去品尝一下当地特色小吃。 “公爵亲自过来,有什么特殊要求必须当面授令?”介错不咸不淡地问。 猫鼬“噗嗤”一笑:“介错哥别说得那么严肃,什么公爵,只不过是个被家族不容,又找不到什么好办法,离家出走寻求帮助的年轻人而已。” 我脑中莫名浮现出林利广这号人,心想都是落魄小开,风格还真不一样。 “缺钱?缺力?还是缺人?”介错问。 “都缺。”猫鼬道,“事到如今,我也得去会会秃鹫才行,没想到这么个人,能量还挺大。……楼拉姐,你父母本来只是远离总部的偏远地区负责人,权责明明都压制到了这地步,却大有把组织闹得天翻地覆的节奏。这风浪,不深入研究一下不行啊。佩服。”说着他朝我一拱手。 我十分好奇:“你是指什么?那时候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这个以后你们确定回组织报道了再慢慢跟你说。”猫鼬说,“其实飞鹰和鸷影他们几个人做的那些改革,对我很有启发。我现在就是在照着他们的做法,继续走下去,可怜连他们当时维持了一个来月那么成功都没有!” “原因?” “就是想不通,所以我得当面去问问秃鹫啊~” ******************** 冒着大雨,在泥泞的红土路上行驶了半天,周围植被渐渐茂盛,快要接近bb森林了。此时车已经被泥泞糊得难以看见前路。不得已,只得靠路边停车,龙吟下车就着雨水刷一下飞溅到车窗上的泥泞。 “目前还无法确定秃鹫是不是在这里,莫非公爵有确切情报?”介错往后靠上座椅靠背,伸个懒腰,道,“据我原先得到的消息,他逃往a国了。” “但是我这边根据方玭和伊晃的信息,比较确切地说秃鹫藏身在j国的实验室。”我说。 “情报都没问题。a国那边我和龙吟已经带人切断了,刚从那边赶过来碰头,现在就剩j国这边了。”猫鼬说。 这碰头方式真别致,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方法。我暗暗想。 “都没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两个相悖的信息还有都正确的可能?”介错问。 “没错。秃鹫是两个人——难道你们不知道?” 我和介错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组织里面一般一个代号一个人,尽管爸爸也曾给我安排过“二代鸷影”的代号,被我竭力抗拒过,但一般也是前一个人身亡,由另一个人取代其代号,绝不可能说两个人共用一个代号,这相当于拉帮结派,是组织的大忌。 “历史遗留问题,情况比较特殊,就不说了吧。” “也就是这种放任不管的变态细胞容易扩散成癌。两人共用一个代号,玩小团体,早晚会扩散异化。” “谁知道那帮老头子留着这毒瘤干什么,我也很好奇。不过那时候楼拉你的父母搞事,秃鹫反对得最激烈,各种阻挠,你父母却无可奈何放任不管,你说这又是什么原因?” “有这种事?秃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楼拉不知道就算了,介错哥你居然也不知道,就不应该了。他们俩啊,是……” 猫鼬正要往下说,我的目光突然被车窗外的事情吸引——一个穿着看不出颜色的t恤和牛仔裤、不起眼的本地人,坐在一架双轭牛车上,冒着大雨,从我们车旁边经过。 ——这场景何其熟悉! “掩护!”我大喝一声,纵身扑到后座,打开车门把猫鼬和昂撞出去。介错反应极快,飞身下车将龙吟拉回。几乎是同时,坐在牛车上的那个本地人从身下稻草中抽出步枪向我们扫射,车窗玻璃一块接着一块应声而碎,由于距离比较近,那一侧车门一点点被穿透、撕开。介错和龙吟躲避在引擎后试图反击,我掩护猫鼬、昂伏在另一侧车轮胎旁。 我深吸一口气,朝猫鼬摊手:“……给我枪。” 昂立刻拿出瓦尔特ppks递给我。 “你们真不容易啊……是我的疏忽,委屈你们了。”猫鼬说着,从衣服里面拿了一把贝雷塔92出来,“不过有他们在,很快就能搞定,我们就别去添乱了吧。” “这情况我比较熟悉,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同舟会,也许能透露些信息,最好抓活的……”我接过猫鼬的贝雷塔92,检查过弹匣,试探着伸头出去探查情况,不想那两人早已经将那个本地人就地击毙。 “还没反应过来呢,怎么就给打死了?这人有可能是同舟会的,能榨出点情报。”我有些惊讶,过去查看。 他们对那人好一顿搜身,还一寸一寸捏过他身体,看此人是不是ginbile,最后龙吟在那人手臂上发现一个十字架眼睛纹身:“果然是同舟会,预判很准。是怎么做到的?” “说来话长,说是第六感你们也不信。”我说,“算了,之后再慢慢跟你们说,继续走吧。” 大家正要上车,只听见牛车上传出个微弱呻吟的女声,好像稻草下面有人在发出求救信号。“等等。”我爬上牛车,小心掀开稻草,下面赫然倒着被五花大绑还封了口的童氏秋草。 “怎么又是你~”我无奈道,“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 救下童氏秋草,她气哼哼地环顾一周,带着戒备的眼神打量了我们每个人,一句话不说爬上了副驾。 “有毛病啊……好歹感谢一下啊。”我嘟哝着,用力打开被打穿变形的车门,让猫鼬和昂上车,他们示意让我先上。 介错绕车一周,看看油箱没有漏,又一个个踹了轮胎,确认还完好无损没被打爆,又打开引擎盖检查车况,赞了句这破车还挺扛揍,然后拍拍龙吟的肩,说:“你去开车。”便走到另一边开门上车挨着我坐下,顺手圈住我腰把我往他那边搂搂,给猫鼬和昂腾地方,“弄成这样,到时候开进市镇真是难看。” “艹你马的介错,打成破车了就给我开。”龙吟骂骂咧咧,却很老实地坐到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杂音,“都成这样了,还能不能坚持到市镇都难说。” 猫鼬却哈哈大笑,用力拍着龙吟座位靠背道:“那边的牛车还得留好,没准什么时候还用得着!” 第145章 【石塔】 我们盯着两头在雨中一脸懵懂、瑟瑟发抖的白牛,心想猫鼬这人真是不管什么情况都能乐得起来,服了。连对着后视镜摘头发里稻草的童氏秋草都不禁哑然失笑,回头媚眼望他。 猫鼬却突然板着脸一指童氏秋草,把她吓得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你别笑,先说你是怎么回事。会说通用语或s国语吗?” “这位也算半个熟人了。”我趁此机会跟猫鼬他们简单介绍了童氏秋草,大致说了她带我们去白虎原追踪武坎以及跟铁手岩鹰进入bb森林的事。她死死瞪着我,目眦欲裂,生怕我把地雷的事说出来。 “啊~那个铁手岩鹰和g0527啊,听说过。这两个人,跟楼拉姐的父母一样,在组织里也是传奇人物,甚至比你父母出名更早。不过他们脱离组织那时,我年纪尚轻,权责有限,所以没有直接接触过。现在他们怎样了?” 我摇摇头:“不好说……可能童氏秋草更清楚情况。” 童氏秋草思索了一阵,从来没见她有那么认真的表情,最后缓缓说:“我是被半路扔下来的。那个方玭,感觉不太对,很有可能林先生……或者是林先生相关的人跟她说过什么,或者是被洗脑了。” “什么?”我们都是一惊,“通过什么?” “我不确定。……在te县那天晚上,我跟着林先生去开fang,他让我喝放了一种泡腾片的水,说可以助兴。……但我哪里用得着吃药?跟我的话,只管快点开始就行了~他还有一种注射针剂,非要跟我玩打针游戏……我从来都是速战速决,怎么受得了这种侮辱!” “所以你就扇了他一耳光,跑了?” 她晃晃脑袋,继续捋头发:“一般来说,看到我还不直接进入正题的男人,往往动机不纯~这种人,我从不交往。没得到我想要的,我怎么会给他想要的……你跟他同行那么久,他没要求你做什么?”她斜眼看我。 我看看昂,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真没有!是吧昂?……可是他为什么要用神经药物给人洗脑呢?如果想要组建团队的话,直说不就行了?” “……你们说的这人在演双簧呢。”猫鼬说,“他背后绝对有什么势力。” ********************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辆车原本就已经出了毛病,“叮呤哐啷”的到处发出异响,进入bb森林以后没多久,甚至连我们的头发衣服都没完全干,车就趴了窝,再也走不动了。 介错下去打开前盖检查,说:“低压线路短路,亏它还能走到这里。” “我说的吧?”龙吟道。 大家一起下车休息。我一个人站在树底下,怅然若失。这是第二次来到这个森林,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场景和同伴的不对称让我一下子难以适应过来,还没想好要怎样去应对这几个八竿子打不着却又鬼使神差凑在一起的人。世界实在太小,在这小小的生活空间,感觉自己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兜兜转转,不管怎样都会回到原点。然而当再次回到原点时,如果能够确认彼此初心不改,多少也还是有所安慰的。 雨已经停了,森林上方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的鸟叫声、风吹树叶声、水滴声、积水里的动物发出的声音,还有他们远远传来的谈话声,显得森林里更加静谧。偶尔一阵风吹来,树叶上的水珠“唰”地同时下落,好像又下了一阵小雨。 猫鼬站在一边跟正在修车的介错了解林利广的情况,看得出他对林也非常感兴趣。 其实猫鼬一说到双簧,我就隐约想到一个人,但是没有确切证据,我不敢说。 童氏秋草四处兜兜转转观察环境,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里不见了人影。我以为她跑丢了,担心她趁着这个空隙去见什么人,正想要去寻找的时候,她突然不知从哪里跑回来说:“没错了,就是这片地方!” 猫鼬抬头盯着她的眼睛问:“是什么地方?” 不知什么原因,童氏秋草虽然一路都在挑逗龙吟,可一旦面对猫鼬,却马上收敛了她一贯以来的轻浮,似乎对他十分敬畏。按理说,她不敢惹介错我尚能理解,因为被介错直接凶过,碰过大钉子。然而猫鼬不但不为难她,而且爱开玩笑、自来熟,为人和气、姿态也并不高高在上,她反而一直对他保持一定距离,不但不敢直视他,腰也直了,连说话都变得客气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如果说就凭气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能让她这样没骨头的女人严肃认真起来,那可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前面就是……伊晃失踪的地方。”童氏秋草手指前方的昏暗森林,看着别处说。 ******************** 眼看着车修不好了,我们只得整理行李,改为步行前进。童氏秋草在树下搜集了几把长得像细小竹子一般的鲜嫩野草,揉碎挤出草汁让我们涂在衣服和腿上,说这是香泽兰,可以有效防治旱蚂蝗和女皇水蛭。我嗅到这种草汁的气味,终于知道她身上持续不断散发出来的那种奇特味道来自哪里,原以为是香水,没想到是纯天然的东西。 “这状况,果然还是牛车好。”猫鼬笑道,“……这种潮湿闷热的地方,穿着这些衣服确实不舒服。是不是我们也学秋草姐姐,围一块布就行了?我看当地人不都是这样穿的么?不然下面捂出皮肤病烂裆的话,还真受不了。” “你尽管脱,脱光了躺猫耳洞里别出来丢人现眼。……还念念不忘那两头牛呢,气味那么大,招来野兽怎么办。由奢入俭难,赶紧走吧。”介错背了两个包,有意无意地踏了踏地上的几道摩托车辙,跟在童氏秋草后面往树林里走。 猫鼬嘿嘿一笑:“别太认真嘛,我承认你才是我们团队的老大好不?” 下了许多天雨,难得天放晴,阳光透过树林,星星点点洒在身上,传来一丝丝暖意。童氏秋草在前面带路,龙吟殿后,一行人在密密的热带森林里穿梭。 走了一阵子,树木渐稀,我们来到一片铺满落叶的空地上。我以为是曾经到过的古战场,仔细观察,其实还不是。这片空地比古战场小很多,里面稀稀落落还有一些卡波克树,树根盘旋缠绕,结在一起,几乎硬化了地面。 空地中,竖着一个原本应该有两人多高的石塔,由一块块方形巨石堆叠而成,塔上有层层塔檐,塔檐上还雕刻着一些被风化雨蚀的像。这塔檐并不是一圈圈层次分明,而是螺旋盘绕,十分奇特。由于塔尖断裂,几块巨石散落在一旁,因此剩下来的塔身不足一人高。横断面依然平整,还长了青苔和植物,看起来损毁已久。塔身没有门,是实心的。 童氏秋草看起来对石塔有些畏惧,仿佛还沉浸在那天夜里的惊恐中,指着它说:“伊晃……就是在这附近凭空消失的。” 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树底下的积水中露出小半个废旧扫地机器人,我不禁心里暗笑,真不知道这破玩意儿是怎么被带到这深山老林里的。 第146章 【神龙】 正当大家围在石塔旁,研究它的横断面时,介错却像一条嗅到了猎物气味的猎犬,盯着地面,渐行渐远,几乎要走出这片空地。 我感觉情况不对,暗暗跟上去,问:“有情况?” 他指着一处裸露在树根外的泥地:“你看这道车辙,和前面的不一样。” 我在指示下仔细观察,确实这个地方出现的车轮印和刚才他踏过的不是同一种花纹,然而论规格,应该都是摩托车的车轮印,意思是不止一辆摩托车来过这里。“除了之前童氏秋草和伊晃来过,还有别人也骑摩托车来过?”我问。 从我们目前的认知来说,很有可能是方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半路扔下了童氏秋草,独自一人率先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们分头寻找这种车辙,由于下过大雨,痕迹被洗刷掉不少,难以辨认,不知不觉就寻到了一旁的密林中,草蛇灰线,最后,终于顺着断断续续的车轮印找到了方玭的摩托车。 摩托车停放在树下,上面盖了一块防水布,看起来精心隐蔽过,虽然没见到她本人,但绝不像遇到情况仓皇弃车逃跑的样子,反倒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安排好一切后,去了什么地方。 不一会儿,我们在附近一处积水中又发现了几条被子弹打穿的粗大女皇水蛭,黑黝黝的,看得人头皮发麻。旁边的杂草叶上还有明显血迹,似乎有人受到了女皇的攻击。 介错抬头仰望,若有所思。 “别看了,人怎么可能上天。”我嗤笑道,“我还宁可猜他们都入地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敢打赌么?” “赌什么?” “你输了就做我……” “好吧我输了。” “……楼拉,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一边胡乱聊天,一边搜寻着附近的血迹。因为下过雨,血迹被冲刷得比车辙更难以辨认,只能翻杂草丛,看是否有漏掉的线索。 经过一轮搜索,血迹最终消失在一棵卡波克树根上。四周再也没有新的线索,抬头一看,原来我们兜了一圈,又回到了石塔前,大家都围在石塔周围俯身围观蹲在地上的我们俩。 “你们俩玩什么游戏呢?有情况?”猫鼬看着蹲伏在地上的我们,问道。 “……我们在拜神~”我对猫鼬这种调侃的语言有点无语,眼珠一转,便顺着他的话也开玩笑说,“你们因为不是这个信仰,所以不懂,刚刚我才发现这石塔其实是陀罗尼经幢~顺便拜拜,去去先前的晦气,求神保佑我们的行程!” “什么陀罗尼?你什么时候信教了?”猫鼬道。 “说到陀罗尼,我在书上看到过。”昂说,“幢本来是s国古代仪仗中的旌幡,又称幢幡,刚开始用于帝王神只,后来寺庙里面也开始流行将经文或神像书写在丝织的幢幡上。不过丝绸难以保存,最后就干脆改为雕刻在石柱上,因为刻的大多是《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所以都称为陀罗尼经幢。不过现在这个和我在图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这座塔上面雕刻的是巴利文……” “……楼拉,不要再跟他们胡说八道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人才是。”介错止住昂滔滔不绝的科普,跟猫鼬简单报告了刚才的发现。 猫鼬听说情况,若有所思,摸着下巴绕着石塔开始慢慢踱步。 “——看吧,不是信不信教的问题,到了这种宗教环境,不由自主就开始转经了!”我指着猫鼬说。介错示意我安静。 可是石塔就是石塔,没有任何秘密,猫鼬转了半天,各种角度观察天空,苦苦思索。 我看看介错,又看看猫鼬:“难道你也认为他们上天了?” 猫鼬一笑,脱下外衣罩在石塔的断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 最近连绵的雨让j国各地不同程度遭到了洪涝之灾,然而树木似乎对水土有着天然的调节作用,在bb森林里,虽然到处都是积水,却完全没有洪水和崩塌等灾难发生。雨一直下到下午才停,太阳好不容易才露了一阵子脸,把地面烘得干燥了一些,可是偏西的速度更胜过露脸的速度,不知什么时候,树林里就暗了下来。 “总以为太阳挂得很高,落下去却很快,从高挂到坠落,只要五分钟。”猫鼬抬头看看天,用通用语说了一句颇具浪漫色彩和隐喻的话,不知道出自哪个诗人。 “那边也是一座塔吗?”龙吟突然指着不远处另一个方向,瓮声瓮气地说。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除了树根粗大的卡波克树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石塔的痕迹。而且这个方向白天我们早就已经探查过,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若是还有另一座石塔的话,不可能没发现。 介错突然就火了:“你先把墨镜摘下来再说话!天都黑了,戴什么墨镜口罩,谁知道你黑灯瞎火的看到了什么?” 昂突然也指着那个方向说:“……那里的树下……好像真的有一座螺旋形塔,只是塔顶长了一棵树……” 我们再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边的树木比较茂密,光线比这边空地上更加昏暗,隐隐约约的,好像确实看到了一座低矮的塔的剪影,黑黝黝的,比眼前这座石塔更为粗大,一棵新长的卡波克树从塔顶伸出枝叶。卡波克树的生命力非常强,树根能够在完全无土的地方生长,扎进石头里,甚至把古迹包裹起来。莫非是我们白天晃了眼,没发现这个被卡波克树包围的塔? 昂往前靠近观察,想看清楚些,可是突然间就跳了起来,退了几步:“塔……在动!” ——这就有点诡异了。虽然我们没有确切地看到塔是怎么动的,但他这样说了,也未必是空穴来风,我赶紧上前警戒。 “不要上前!退后!”童氏秋草在后面用清亮的声音喝止我们,“那不是塔!那是……” 我们一同回头看她。 “那是……守护圣殿的神龙!”她说。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曾经在森林里的石头通道口看到的九头龙雕像:“意思是说,这里除了石塔,还有别的古迹吗?九头那迦的形象一般都是作为大门守护神出现的,铁手岩鹰和方玭是不是进入什么通道或是神庙里了?” “别那么多戏……我的意思是,”她说,“那根本就不是塔,是大蛇盘树!你看,明明是大蟒蛇一圈圈堆叠在树干上,你们却非要当成什么螺旋式塔!赶紧安静,不要出声,慢慢地退开,不要惊动它。” 我听了大吃一惊,果然被先前发现的石塔带了节奏,思维固化了,看什么都像塔。于是急忙拉着昂小心退避,怒道:“蟒蛇就蟒蛇嘛,发明什么新词,神龙什么鬼!” 猫鼬指引我们往石塔后站,笑道:“有一阵没见,楼拉姐的性格可是有几分介错哥的火爆了!” 第147章 【异界】 “童姐,这大蛇盘树有什么说法吗?”昂一边小心翼翼退后,一边低声问童氏秋草。 “这边我不懂,我们老家那里的说法是,看到大蛇盘树的人,感情运会很顺,很快就能和意中人在一起,有钟情对象的人还有可能年内结婚……”她说着,做了个祈祷的姿势。 “这是扯淡呢,一个人在野外看到这个,祈祷别葬身蛇腹才是正解。”我说。 “人类本来就不是蟒蛇的菜,它不会主动袭击人,更何况现在正吃饱了盘在树上睡觉消食。看到大蛇盘树是好兆头,我们悄悄躲开就行。”童氏秋草看起来居然颇为开心。 这时,只听一声枪响,正中蛇身。蟒蛇吃痛,迅速从树上游下来,四处寻找子弹的来源。 “阿三你特么有病啊!”介错吼道。 “……见蛇不打三分罪,打若不死七分罪!”龙吟道,瞄准蛇头想再补一枪。 介错上前格住他,不让开枪。那蛇却摩擦着地上的落叶,带着一阵腥风向他俩逼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的利牙,动作迅如闪电、快若疾风,要是被这一咬击中的话,非死即残! 我知道介错对待野生动物绝不肯用枪,情急之下,只得冲上去脱下背包,狠狠甩进蛇嘴里,蟒蛇瞬间咬住背包,倒钩牙深深嵌了进去。一旦它得到了支点,身体就迅速缠绕上来,我松手放弃背包,缩至一旁,拔出匕首猛刺蟒蛇的泄殖腔孔。没想到预估错误,我以为这条蛇顶多四五米长,可它居然有七八米或更长,我的匕首只刺到它的腹部,没能在薄弱环节上一招制胜,反而彻底惹怒了它。 那蛇缠了个空,腹部又受到攻击,顿时发狂,发出一阵“嘶嘶”的声音,回过头来想要咬我,可是背包卡在了它的尖牙上,一时间甩不掉,它更为狂躁,尾巴狠狠扫过来,我一闪躲过,却被蛇尾结结实实拍在腿上,一阵剧痛传来,我努力稳住身形,看准其要害部位,再次攻击。介错看到我吃亏,扑过来狠狠掐住蛇的七寸,那水桶粗的蛇身挣扎翻滚,猛撞到我胸口,我站立不稳,直接被甩出去,顿时天旋地转,翻了好多个跟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两边也没有可以受力抓住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滚出了百来米才好不容易停住。 我躺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浑身疼痛,像要散了架一般,被蛇尾扫到的腿也火辣辣的。喘了好一阵子,感觉到旁边动静已歇,便有气无力道:“昂,可以扶我一下吗?” ——四周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消失了。 ******************** 按理说只是这种力度的撞击,应该很容易就能卸力稳住,马上进行下一轮攻击,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完全控制不住身体,天旋地转,滚了好一阵子才停住,躺在地上浑身生疼,再也没有攻击力,终究好在匕首没有离手。这种状态完全出乎预料,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自己越来越弱了。 打斗的声音和蛇的“嘶嘶”声已经停歇,境况的突然转变让我一时间有点不适应,似乎对时间的估计出了问题。莫不是我刚才晕过去了?晕了多久?我试着起身,却浑身酸痛,好像散架一般。 我瘫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昂,可以扶我一下吗?” ——四周寂静无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似乎在我被甩出来的那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我突然感觉到了恐惧,挣扎着支撑起身体,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好像自己失明了。 “昂——昂——”我不免有些焦急,在黑暗中呼唤他们,“凯文迪斯公爵!……孔嘉古!你们在吗?在就回答我!” 可是灌入耳中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和微小的电流声,那是空气在耳廓里回旋发出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声回应我。 想到刚才还在与蟒蛇激烈搏斗,就这样一撞,就突然变成只剩我一个人。莫非我被蛇甩进了异度空间?还是说,我已经……死了?想到这些,我开始觉得背后发凉,这未免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我从t恤下摆撕下一条布,一头系在匕首把柄上,一头叼在嘴里,刀尖向前,前去探路。这是n国古代私人特种部队在黑暗中探路的一种方式,比较适合在夜间目不见物的情况下疾行,能够有效防止不必要的伤害,只不过那种暗行部队有着特制的专用刀具,可能会比匕首更长一点。不过我现在拿的是原先在那个本地少年手上缴获的花纹精美的匕首枪,确实比我自带的匕首要长几分,也将就用了。 可是刚开始探路就碰壁,居然没能站起来。随即我就发现这里其实空间非常狭窄,只是一条通道,能容下一两人爬行通过,我落在其中一截比较平坦的地段,而从我滚下来的前面一段看来,地面坡度并不小,甚至几近垂直,怪不得我这一滚就停不下来。通道四面硬度不高,可能都是土,空气中带有一股腥味,我猜这大概是蛇洞,那条大蛇会猛烈攻击我们,除了被惹到以外,大概也有保护自己老巢的成分。可是我们白日里找了半天,怎么就没发现蛇洞的洞口在哪里? 我这一通乱滚,也不知道滚下来有多深,下面好像仍然没有到底,我试图顺着蛇洞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叫,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回声,仿佛已经与世隔绝。 没爬多远,就发现这通道呈螺旋形,就像一条蛇在盘着什么东西。一说到螺旋形,我就想起了那座石塔上的螺旋塔檐。这地方真是奇怪,什么都是螺旋形的,到处都弥漫着蛇的风格,塔檐也盘着、蛇也盘着,现在连地道都盘着,莫非来到了蛇国?还是卷进了什么漩涡?想来,这个古代王国有着对蛇的信仰,到处都是蛇的图腾。 可是,如果说塔檐盘着石塔、蛇盘着树,那么这蜿蜒的蛇洞盘着什么?我用匕首试探了一下通道盘旋的轴心,发现硬度很高,应该不是土,可能是石头,但是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便用手试探着摸索了一下,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根轴心,仍然是那座螺旋石塔。说明这石塔的地基深入地下,不知道埋了有多深。而且这地基仍然把这一圈圈的塔檐以及上面的神像雕刻得跟地面上一样精细。古代的工匠可真是一分也不偷工减料啊。宝塔镇妖,莫非这座塔原本在镇着这条巨蟒,现在它已经跑出去了?怪不得龙吟说见蛇不打三分罪呢。 第148章 【蛇窝】 地下原本就空气稀薄,加上通道呈螺旋形,空气不流通,不一会儿就感觉憋闷,气喘吁吁了,注意力也有些涣散,开始神情恍惚起来,想法也变得稀奇古怪,恐怕再不爬上去就麻烦了。然而跟前是个几近垂直的大坡,又陡峭又弯曲,完全没有受力点,在缺氧状态下,手脚发软,试了几次,实在难以攀爬上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我消失的情况,如果这里真的是异度空间,蛇洞的洞口真的存在于无法发现的异界,那我这条命可能就留在这里了。 既然都是窒息死,那还不如往下看看塔底到底有什么呢,也好看看这座塔到底埋了有多深,毕竟往下走比往上走轻松得多。 这样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慢慢往下滑去。 ******************** 往下滚果然比往上爬省时省力,虽然因为缺氧已经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憋气感十足,头脑昏聩,半路上几近昏迷,对时间的估算也变得模糊,觉得好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已经在黑暗里轮回了几万年。 也不知道自己往下爬了多久,突然开始觉得呼吸渐渐顺畅起来,有清凉的空气自下而上,沁人心脾,仿佛久旱遇甘霖,精神也慢慢恢复,不觉加快速度往下滑,不多久就到了另一个洞口,这个洞口垂直向下,有风灌进来,仿佛下面是个很大的空间。 这就没错了。因为蛇不能倒退,因此狭长的蛇洞往往会有两个洞口,或者在蛇洞深处会有一个比较大的空间供蛇调转头出洞。这个洞口外面是什么地方我也摸不准,看起来仍然漆黑一片,又是一直往下走,绝不可能是外界,如果按照估计时间和往下的坡度来算,这里可能是地下几百米了,不过就氧气充足这一点来看,倒也不像是绝人之路。 两手撑着洞壁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下去看看。 攀着蛇洞轴心的石塔慢慢往下,塔上的层层塔檐到这里都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塔根渐渐粗大,塔檐也逐渐变大,甚至可以站人,并且能够顺着螺旋的塔檐慢慢走下去。估摸往下走了十多米,终于落在了平地上。 这边一样黑灯瞎火,我用老办法试探了空间,可是在周围五米范围内,竟然除了这座石塔以外,没有找到边界。如果说上面看到的石塔只是地下塔露出去的塔尖,那么下面一定会有塔基,而不知道塔基的高度,我不敢再往外走,怕落入塔基下引起不必要的受伤。坐在石塔下休息了一会儿,决定用回声来估算这个空间有多大。 我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用手拢住嘴,长啸一声,接着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回声的方向。 然而几乎听不到回声。仿佛这是一个无限空间,把我的声音都吸了进去。 一时间,我竟无计可施,原本还以为掉进了一个古墓,然而在这方面太过孤陋寡闻,从没听说过那么大的墓穴,仿佛没有边界,或者说是四周围有什么装置把我的声音吸进去了。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莫非真是异度空间?我终于相信童氏秋草说铁手岩鹰平白无故失踪是是真的,没准他和方玭也在这个地方,只是云深不知处。 说真的,来到j国之后,有很多时间在地下和黑暗中活动,我可真是有点腻烦了这种动不动就出现的地下空间。然而怕什么偏偏就会来什么,不得不承认只有我特别倒霉。介错他们在上面搞定了那条蛇吗?有没有找到蛇洞的入口?我既希望他们找到,又想要他们找不到,心里矛盾极了。 刚才从洞口下来时带下来不少碎石子和土块,我随地收集了一些,围着石塔绕行,边摸索塔身是否有机关,边投石问路。走了一圈,大致估测出石塔底层有个台基,大致呈八角形,长宽大概有十七八米,高约四五米。中间的塔身刻有莲花等各种花卉、阿普萨拉仙女像和当地人间战争、生活景象等,至今未被损毁,摸上去凹凸有致、清晰可辨。 台基四面有向下的台阶,有点类似在帕瓦沙庙见过的坛城形状,风格杂糅,跟任何地方的寺庙都不一样。台阶窄且陡峭,没有护栏,失足掉下去的话还真有点危险。我面朝台阶,摸着台阶两边的边界,慢慢地试探往下走,不一会儿就下到了底。虽然脚踏实地,但由于黑暗,仍然寸步难行,只能继续摸索石塔的台基侧壁,企图从里面找到什么机关或线索来。 慢慢从下往上摸索,能感觉到塔的台基造型层层叠叠、花纹繁复。最下面一层的角用阴线刻出一个几座腿状花纹;上面有个束腰,角上雕刻莲花柱,中间分出多个长方格,开壶门,壶门内浮雕舞蹈天女像或神像;再上面两层是相对的仰莲和覆莲纹,看起来还有第二层的束腰须弥座,可能会有八个雕花层;然而只能摸到第二层须弥座束腰上面刻有盘龙,盘龙上面似乎峻立着须弥山,因为太高,实在够不着了。 突然感觉到一丝违和感,总觉得似乎有些东西不对劲。琢磨了几秒钟,发现是手感的问题,于是踮起脚来再次摸了摸上层须弥座的的束腰,才发现,这盘龙是软的!而且手感腻滑不平,好像还有鳞片!随即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盘龙,分明是盘踞在浮雕上的蛇!一直以为这里是古迹,竟没想起其实这里还是个蛇窝,无怪乎这里空气中总带有股难闻的气味。我急收手,一股腥风擦手而过,似乎还听见了牙齿咬合的“咔嚓”声,好险。本想尽快离开这座石塔,可是刚退后一步,听见后脚跟又是“夸嚓”几声响,像是踩碎了蛇蛋。 这下麻烦了,四周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密集的“嘶嘶”声,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时间竟判断不出周围到底有多少蛇,这些蛇又有多大。我目不视物,绷紧了神经,在这样的陌生地方,对手是蛇,我看不到对方,可是对方完全能从热量感应上掌握我的动向,没有任何情况比这更糟糕的了。我心里暗骂,但一点用都没有。只得用力跺跺脚,奋力跳出这个地方,迅速找到石头台阶往上爬,想要回到石塔的台基上。 然而手刚攀上台阶,却听到上面也是蛇,退路也被堵住。看来,我已经彻底被蛇包围了。 事到如今,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点。我一手持枪、一手握刀,决心拼死一战。 第149章 【误会】 刚要动手,鼻子里不觉钻进了一种奇特且难闻的气味,和蛇的那种腥味完全不同,虽然不像蛇腥味那么令人作呕,但是这种刺鼻的味道同样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那股气味迅速变得浓烈,感觉有活物逼近,我朝着那东西过来的方向开了一枪,听声音似乎并没有击中目标,紧接着,一股凉凉的液体“刷”地浇到我身上和脸上,全身顿时充斥了一种相当难闻的刺激性气味,一摸还有些粘腻。我大惊,生怕是浓硫酸,马上躲避到台阶后,脱了衣服,用没沾到那种液体的部分狠命擦拭脸。 正在手忙脚乱间,我的手腕突然被人掐住,拽着就往外跑。 “你是谁!”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种地方会有活人,迅速格开对方的手,匕首划过之处仍然没有命中目标,我捂着脸喝问道,“是你泼的东西吗!” 那人沉默不语,再次拉住我往前跑,前方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要把我带到何方,但对方并没有攻击我的样子。 想要急于脱离这个蛇窝的话,权宜之下只能跟着这人跑,等安全后再作计较。我们一路上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非常从容,渐渐的,周围却再也没听见蛇的声音,就连蛇腥味也闻不到了。 在黑暗中七拐八弯了一阵,那人终于停下。我立刻用枪顶住对方的腰,问:“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那人毫不在意我的威胁,用通用语说了几句话,语气平和中带有一丝居高临下的傲慢,嗓音低沉而有磁性:“没事的话,等下我给你指路,自己回去吧。”说着擦亮火柴,点亮墙上挂着的一个油灯,我终于摆脱了夜盲状态,一时间眼睛还没能适应过来,使劲揉了揉,看到眼前站着个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满头几近白色的浅金发,却留着极短的寸头,在油灯下看起来好像剃光了一般,却衬托着她的面容极其标致干净。她戴着一副夜视装置,无怪乎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下也能行动自如。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狭窄的石室中,四面墙壁有两面为红土砂浆夯筑而成,在油灯跳动的火焰照耀下,砂浆鲜红似血;另外两面挡上了可活动的木板,略显简陋。石室层高相当高,抬头看不见顶,黑洞洞的,仿佛古迹、又像是洞穴,其实更像是回廊的转角,用木板挡上了两边作为房间用。石室里面的摆设非常简陋:两面砂浆墙壁的角落放着一铺床、其中一边的灯下摆着一桌、一椅,桌边放着一个铁柜,不知道是枪弹柜还是放置着什么工具或是其他东西。墙上挂着油灯和一些刀具,还有长棍状工具,一端套有铁圈,像是捕蛇用的东西,墙角随意放置着几个桶和一堆瓶瓶罐罐,散发出泼在我身上那种东西的刺鼻气味,这里看起来是这女人的临时居所。 点上灯后,她熟练解下夜视装置,直勾勾盯着我的脸看。我手指暗暗搭上扳机,生怕好不容易出了蛇窝,又遇到美女蛇。 她看到我没有回应,无视顶在自己腰上的枪,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兀自坐在靠墙的破旧桌子上开始吃一盘看起来像是吃到一半的盖饭,好像是吃饭的时候临时过去顺手把我救了回来,仿佛随时随地从大雨里面救回一只淋湿的猫。这种态度让我心里直犯嘀咕,上下观察,好像她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也没什么攻击性。 尽管现在这个情况有些莫名其妙,面前的人身份不明,不好多说什么暴露自己身份,然而就算她是同舟会的人,根据当下情况看来,如果不靠她,我也无法脱身。 于是我放下枪,装作满不在乎地问:“回哪里去?” 她偏过头斜眼瞥我手里的匕首枪和我手腕上晃晃悠悠的黄金小球,有些轻蔑地眯着眼,嘴角扬起:“不是说好了你们只能在地面,未经允许不能下到地下实验室吗?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谁叫你过来的?还是那边不放心想监视我?” 我看看手里的匕首枪,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手腕,想到那个被女皇攻击而死在森林里的同舟会少年,才想起,因为上次衣服口袋被割破,我担心黄金小球被弄丢,就用绳子挂在了手腕上,平时手绳都藏在袖子里,刚才脱下外衣擦脸,这东西便无所遁形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想是这个人看到黄金小球和匕首枪,她反而误把我当成同舟会了,而且听口气,似乎她并不是同舟会的人,而且还有些忌惮。 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旁拖过一个空桶翻过来当凳子,坐在她旁边,把外套放在她面前,倚靠在桌沿上,翻着白眼盯着她的脸:“你先说,刚才给我泼了什么东西?不打算给我处理一下吗?我可不能就此毁容,要不然让人知道是你做的,有你好看。” 她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打量我的脸,深邃的蓝灰眼睛竟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随即她一笑,一边吃一边对我说:“不用处理,只是防蛇的烟油水。你身上原先就涂了泽兰草汁——还知道涂这个来防蛇,是本地人吧?” 我半信半疑,又抬手凑近闻了闻,确定这种刺激性气味确实是焦油和尼古丁的混合味道,与硫酸还不同。仔细回想,进入蛇窝后虽然被蛇包围,还踩碎了蛇蛋,却没有一条蛇真正攻击我,原来和童氏秋草让我们涂上的香泽兰草汁有关系,看来这确实是当地人的民间智慧。眼前这个女人明明知道这一点,还给我泼了一瓶烟油水,这刺激的味道虽然确实能防蛇,却也给我做了个定位,百里飘香、万古流芳,抹不掉、很难洗、逃不走,就算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也能循着这难闻的气味找出我,实在是司马昭之心。 于是我干脆毫不客气地伸手从她盘子里捏了一块肉放嘴里,有意无意亮出手腕上的黄金小球:“我是别的区的,奉命过来找秃鹫,有消息要传达。”我又指指那把纹样精美的匕首枪,“地面上的人没有权限,只能给我指路来找你,你为我引荐一下呗?” 她愣了几秒钟,继续低头吃饭:“你认识秃鹫?”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那你在这里,一定认识他吧?” 她自顾自地用调羹将盘子仔仔细细刮得一干二净:“先说你是谁。” “我才应该问你呢。”我深吸一口气,争取了几秒钟胡诌的时间,“……松梅……” “据我所知,潜伏在剧院那个松梅已经死了。” “……松梅给信息引导我来的。” “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我真恨自己不是说谎的料。要不是眼前形势可能还得用到这个女的,恨不得直接动武反而更干脆利落。 “松梅给了我信息,说有人进入秃鹫的实验基地,现在已经来了。”我赶紧转移话题,胡说八道起来,“……有没有见过一个男的?个子挺高。” 第150章 【螺旋】 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听我说到一个男的,似乎有所触动,再次打量我一番,随即装作没事一般,转身将盘子和调羹扔到一旁的桶里:“你找他干什么?” 既然这样问的话,看来她知道铁手岩鹰的下落,没准他已经被捕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背着手道:“既然你没法引我面见秃鹫,我只能先找他了呗。” 那女人假装无意间看到我的动作,思索一会儿,说:“那我先通报。你老实呆在这里,外面没有灯光,也不光有这种蛇,不要乱跑,迷路会很惨的。” 她重新戴上夜视装置,挪开两块木板,走了出去。我有心悄悄跟出去,无奈目不视物,最终打消了摸黑前进的念头,人果然还是愿意呆在有光亮的地方。 这个女人虽然不知道属于哪一方,但她的行为态度却全然没有地面上那些人那么暴戾,也没有阿原剧院里那个假吴松梅那般假热情,仿佛全然没把我放在眼里。 女人一走,我便四处查看这间临时居所。这种建筑用的红色砂岩和我们经过bb森林的那种红色砂石路面颜色很像,岩石上带有孔洞如火山岩,墙壁上雕刻有精美浮雕,摸上去和石塔的塔基上那些雕刻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些看似寺庙遗迹的建筑绝对不可能是同舟会的手笔,大概只是他们借用了这些遗迹来临时搭建,作为自己的据点。说不好,秃鹫的实验室确实就在这附近,然而现在就是摸不透这个遗迹究竟是寺庙、是宫殿、还是古墓,又或者只是个镇妖的邪地?——不知道其用途,就完全没办法想象它的格局,万一碰到机关,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发现秃鹫的秘密实验室了。 看到铁皮柜牢牢上了锁,屋里再也没有别的秘密,我便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胡思乱想了一阵。 过了几个小时,那女人再次回到屋里,说:“跟我来吧,带你去见他。” “你没有把人带过来?他在什么地方?”我问,“你又是谁?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讹我?” “我是hilda。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区派来的,但他说可以见你,去不去随你。” 我突然间有些懵圈,听她的口气,怎么好像铁手岩鹰才是老大?难道不是被捕了而是当了山大王?这是怎么个情况? 不管怎么想,都事出有妖。 然而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权且跟着过去看看,亲自问问铁手岩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hilda头戴夜视装置,脑袋上某处在黑暗中亮起一丝微弱红光。她让我跟紧她,说黑暗中千万别跟丢,说地下的黑夜不敢随意点亮火把移动,怕引来一些更麻烦的东西。 虽然我全身都是烟油味,几乎盖过了香泽兰的味道,可想到蛇群,还是多少有些发怵,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敢落下,怕看不到那丝微弱光源而跟丢。因为那点光源实在太暗,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更别说能借助这个看到周围情况了。听自己说话的回声,我们应该是走在砂岩的回廊中,每走一段路就向同一个方向拐弯,而且拐弯角度基本是90度,早已经超过4次,好像在同一个地方兜兜转转做闭环运动。 “我们……这不是在原地转圈吧?”我问,“同一个方向,转了多少次了?就算圈转得够大,还没转回你家?” hilda像对一个傻子一般:“你没感觉到坡度?” “坡度?”仔细感觉,确实有个轻微向下的坡度,只是黑暗中没有参照,而且注意力主要放在辨别方向上了,竟然疏忽了,怪不得总有点站立不稳的错觉,“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正在沿着这道回廊螺旋向下?” “没错。” “下面……还有建筑?” 这回廊呈四方形,每走一段路就会90度拐弯,而且每拐弯一次,四方形的边就会加长一点,如果回廊果真是螺旋向下的话,那么这个回廊的形状应该像个金字塔,越往下越大,如果说这道回廊是建筑外围的檐廊的话,那它包围的这个覆斗状的建筑又是什么呢?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开始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hilda说:“到了。”她走上两步,用力推开一扇下面有轨道、还带着钢球的厚重石门,眼前豁然开朗。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明亮的方形石室,非常宽阔,四壁都是砂岩巨石砌成,墙上点了好多盏油灯,跟外面的黑暗相比,灯火辉煌。石室正中是一个异常粗大的八角石柱,上下贯通石室,估计十来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一个男人站在一旁盯着这个柱子发呆。 眼睛刚离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重新见到光明,又是逆光,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和模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遭到同舟会和秃鹫为难,更不知晓他有没有跟方玭团聚。 hilda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快进去。” “伊……”我一个踉跄进了屋,正要开口叫他,旁边“嗖”地飞过一团东西,径直向我扑来。我伸手截住,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只黑脸猫琪玛么?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看到这猫,才觉得自己真是天大地误会了什么。眼前这男人,根本就不是铁手岩鹰! “——林利广!” 听到被点名,那男人转过头来,果然是他。 林礼貌地谢过hilda,让她离开,然后走到一边,坐在一个马扎子上,并将放在一旁凳子上的茶盘移到地上,腾出凳子来请我坐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这个有时间再跟你说。”他说,“你和方玭,还有你的朋友,你们不是很早就离开封锁区往这边来了吗?找到伊晃了没有?” 我摇摇头:“我们失散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方玭在哪里,只知道她应该也在附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一套还在使用的地下系统。好像这边出了点故障,影响了机关运行,我过来看看。” “……什么?地下系统?什么作用?谁还在使用这里?为什么要你过来看?”——是同舟会?还是秃鹫?还是林舅父的小帮派?我更是一头雾水。 林有条不紊从旁边炉子上拿下开水壶,在茶盘上沏了茶,给我也倒了一杯,请我先喝杯热茶压压惊。然而想起童氏秋草的话,我没敢动。 “这是才拿到的明前新茶,虽然知道你喝不出好坏,不过贵客必值得好茶相待。” “……” “怎么?突然间信不过我?”他并不气恼,先自饮一杯,“是童氏秋草跟你说了什么吧?可是你以前可没少牛饮过我的茶,有什么问题吗?——我只是给童氏秋草那样没教养的女人下了点安眠药,拿了一针安定吓唬吓唬她而已。你和方玭都是我的朋友,利广绝不可能做出对朋友不礼貌的事。”说着,他又对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这话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越发不敢伸手去端茶了。 他好像看出我的顾虑,佛像般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招牌样的神秘笑容:“帕瓦沙庙那事不怪你们,怪只怪我太心急,现在已经解决了。话说你男朋友……你的长官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他去哪里了?……他很强,如果能帮我一起看看这个就好了,没准能发现故障在哪里。” 第151章 【机关】 “这间屋子是什么地方?什么都没有啊。”我指指门外,“那个女的又是什么人?你们认识的吧?” “啊。”林仍旧盯着那个支撑地下空间的粗大柱子,仿佛没在认真听我说话,“你们离开封锁区之后不久,我舅父就接到舅妈的电话,说她跟我们分道扬镳后,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遗迹。她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大发现,想先不惊动j国政府,等她自己进一步探索后,如果发现了什么值得一书的东西,再向上汇报。她听说我和舅父在一起,就叫我先过来这边帮帮忙。想着先前有过一点地下探索经验,我就从帕瓦沙庙那边赶过来了,转了几圈,果然发现很了不得的东西。其实有这样的发现,非常值得向国家汇报,不过我舅妈说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让我别急,我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这种话分不清真假,根本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 他看到我沉默不语,指着石室中央的巨大八角柱子道:“你信不信,这个就是地下系统运行的动力装置之一,就像发动机一样。古人能够做出这样的装置出来,说明有极高程度的文明,难道不值得一提吗?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能够在全世界造成轰动吧?” “……不明白。” “我这几天粗略走了几圈,发现这个地下系统非常巨大,存在的目的也不很明确,原本以为是个地下古城,后来发现应该不作为居住用。不过据我们先前在帕瓦沙庙的经验看来,我猜测这仍是个水利系统。因为bb森林内部其实大部分是沼泽地,森林周边被稻田覆盖,稻田之间散布着居民房、寺庙和水井、储水池。我们以前经过森林里面看到的那些石头甬道、古战场等古迹,都是建造在沼泽地上,没有地基,和帕瓦沙庙一样,是‘漂浮的建筑’,下面只依靠水来支撑巨大的石头重量,所以这些古迹底下的水利系统,必定比帕瓦沙庙的更为庞大精良。我这几天在这里面随意走走,就看到了数以千计的地下水池和通到地面的灌溉网,还有地下古庙。不过面积太大了,可能还有杂乱的相关建筑继续伸延至数百平方公里之外,比脚力能及的范围大太多,没准还与帕瓦沙庙地下水利设施以及帕瓦沙河相通。可是使用一个单一的水利系统就能连接整个地区地上地下水流网络,而且看起来古代这个国家就靠这一套系统提供给地面居民稳定的食水来源和稻田灌溉,至今还有零星一小部分在对地面起作用,古人的智慧确实很惊人。所有的地下水塘都有出口和入口,有分散水流的渠道,还有一系列非常先进的控水装置,例如溢洪道等。不过时间太久远了,发现有很多堤堰崩塌,地下水的流向也失去了计划,变得乱七八糟,可能帕瓦沙庙的塌方也是因为同样问题引起的,地下水利设施老化、崩塌,造成地下水脉混乱。现在这里的水利系统只能勉强保证雨季疏水和旱季的灌溉,已经没法提供更多的能量了。” “……你跟你那个舅妈都是,说话神叨叨的,怎么觉得像是听说书呢?排水渠能产生什么动力呢?如果你要说有些地方需要从低向高抽水的话,水力没法转化成动力了,那这地下古城荒废也是早晚有一天的事吧?” 他一笑:“那你就太孤陋寡闻了。还有个让我觉得天方夜谭的说法,你信不信这地下还有其他能量的运用?……我舅妈认为这里还有一部分能长久持续起作用,不光依靠了水力运行,还有另外一套源源不绝的动力系统……尽管我也觉得难以置信。” “能量?”我越发摸不着头脑,“什么能量?” “机密就在这里面的装置中……”他又看向石室正中那根柱子,陷入了沉思。 “这里面有机关?”我有些意外,因为这间石室空间相当广阔,我一直以为这柱子就是为了防止崩塌而做的一个支撑,没想到还内有乾坤,“那你说的故障是……” “我说不清楚。”他抬腕看看表,“就这几天的经验来看,这套装置会在太阳落山后停止运行,然后太阳升起时重新启动。但现在已经是早晨,太阳应该升起来了,可是和往常不一样,这里面的装置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随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个上下贯通石室的粗大柱子让我觉得好生眼熟,虽然它外表没有任何雕刻或花纹,但是呈现出来的八角形状让我有种奇特的既视感。 像是蛇窝里面的石塔的塔基。 莫不是那座石塔从地面一直通到如此深的地下,并且在最深处的根部埋藏着驱动这片地区地下隐藏水利系统的机关? 这样一想,我站起来在石室中转了一圈,仔细观察天花板和柱子的衔接,猛然间恍然大悟,背后有点发凉,指着天花板道:“莫非……是阳光在驱动这套装置?通过一座高出地面的塔……汇集太阳光?” 他两手握在一起,撑着下巴瞥我,微微点点头:“虽然不确定,但我也是这样猜想的。这套装置上方确实有塔,你下来时应该也有所目睹。” 不觉间,我说话声音开始不自然起来:“我本愚笨,不明白这个机关的原理是什么,但我想……我知道故障在哪里了。” 他神色变了:“是什么问题?” “有可能……地面上已经有人猜到这里的秘密了。” “这怎么可能!这是我舅妈和我第一个发现的!”林站了起来,不觉踢倒了马扎子。 尽管我不敢确定,想到那时候猫鼬脱下外衣罩在石塔横断面上的动作,应该不是多此一举。他这样做,遮住了塔尖上的阳光,之后这套地下装置的驱动力就断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早已发现端倪而有意为之。 我走上前,将耳朵贴在柱子上,敲击柱子外壁。从敲击出来的声音听来,这里面应该是空心的,于是我贴得更紧,希望从“空空”的回声中听出什么来,可惜并没有听出什么有意义的声音,看来确实是停止运行了。我并不甘心,继续用力敲击,总觉得有些模糊的回声,好似“呼呼”的风声,又如空气热胀冷缩造成的“劈里啪啦”声,还有点像有东西从井口落下撞击井壁的“咚咚”声,不过这些声音都很模糊不分明,也难以判断里面的情况,真恨不得把这根柱子给砸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构。 “你这样听没用的。”林说。 我皱皱眉,把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因为刚才隐约听到几声“哔——”的声音,尾音带着奇特而空洞的回响,像是被闷在什么地方,绝不会是我们所处的这间石室里发出来的声音。只有一个可能,这声响是从石柱里的机关中发出来的。然而这声音又是如此熟悉,肯定在哪里听过,真是耐人寻味。 我琢磨了几秒钟,突然大惊,跳起来揪起林的衣服就把他往外拖:“快跑!” 林有些不明所以,也没多问,跟着我狂奔出去,我们一起用力关上厚重的石门,两人一同往黑暗的回廊中跑,一直撞到回廊的转弯处才停下来。我赶紧按着他一同趴下掩护。 只听巨响连连,地动山摇,整个石室崩塌下来,连回廊里都在不停地往下掉碎石块和沙土。我们死死缩在墙角,被腾起来的沙尘呛得直咳嗽。 第152章 【隐身】 爆炸声连续响起了几次,地震一般的响动伴随着坍塌,好一会儿才停息。我简直担心整个地道会不会坍塌下来,把我们掩埋在下面。 平定了一阵,我们确认回廊里再没有持续坍塌危险,才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旁边亮起了一个微弱的红点,hilda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发生了什么事?”她仿佛一直都在石室外面守着不曾离去。 林说:“这回一定不是山体滑坡,这里可没有山。这是……” 我接过他的话说:“应该是c4,看起来是通过这座塔投放下来的,要么借助了蛇洞,要么就是从汇集阳光的孔洞中投放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炸成这样,也不知道放了几公斤……真是疯了,从哪来的炸弹?……不过,这间石室机关算是毁了,你也不用再纠结什么故障了,这个什么地下水利系统应该也要完蛋了。” “这是谁干的?是不是造成故障的那些人?你知道是谁吧?楼拉!”林强压着怒气,隐忍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这……”我实在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好像这座塔被破坏,毁了他家产业一般。 他冷冷“哼”了一声,从hilda手里接过什么,我猜应该是夜视装置——便沿着回廊疾速走开了,hilda身上的红色光源伴着着喵喵的猫叫声,跟在他后面离去,我瞬间成了空气。这间石室居然还不是回廊的尽头,这回廊似乎无穷无尽,仍然在向下盘旋着,仿佛通过这盘旋的回廊,可以通向这仿佛要直达地心的地下建筑。真是进了蜗牛壳了。 “等等!”我跑过去跟上两人,“这条回廊……通向哪里?你们要去哪?” 林无视我的质问,将我推到一边,脚步没停。 我迅速拔枪顶住他:“不能去!” 林乖乖停下了脚步。可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枪口也指在我后脑勺上,是hilda。 我斜眼示意一旁的hilda,用s国语言问林:“……旁边这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你们在地下发现一个重大古迹,曼姨叫你过来帮她看看……这听起来像是你们两人的秘密,可是旁边杵着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大活人,你却不愿意解释一下她的来历吗?现在你必须要在这里跟我说清楚,你们和秃鹫……或者是同舟会有什么关系?!” 他没敢动,看起来却有些烦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hilda是我舅妈的助手……事态紧急,你先让我走,我得先去跟舅妈说一下这里的情况。” 我有点火大:“真会编……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装傻!” 我一边说废话拖住林不让他去找那个所谓的舅妈,一边在跟林交谈的时间中,观察这个女人的漏洞,想要找到机会先反制住她。然而这个女人看起来散漫随意,虽然浑身上下窸窸窣窣小动作不断,黑暗中却找不到一丝破绽,让我无从下手。 局面陷入胶着,但没有持续太久。有如天助一般,在电光石火间,黑暗中跳下一人,从天而降,突袭了hilda,虽然一击不中,却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我趁机压下她的枪口,卸掉她武器,先自行脱身,随后立即回身出手欲钳制住林,不料直扑了个空——就在我脱身的几秒钟内,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阵青烟消散,身边只剩下了暗沉沉的回廊,什么都看不见了。 素来知道此人气息隐蔽,行踪诡异,没想到就这几秒钟之间在众目睽睽下也能溜掉,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回身看向与人周旋的hilda,尽管黑暗中场面混乱,但看到这种招式路数就知道,那人是介错,这实在太熟悉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下来的,倒也心下高兴,纵身加入战斗。hilda招式并不凌厉,甚至基本不出手攻击,但是她的闪避技术十分了得,身段极其柔软,即便我们两人同时出手,也根本抓不住她。如果说潘云海的泥鳅功是溜光水滑,碰到了却抓不住,那么hilda就是根本无法碰到她一分一毫,好像关节可以反扣一样,有时候呈现出来的动作简直违反人体工学。 我明白她这是在为林拖延时间,便用通用语大声喝问道:“林利广去了哪里?” hilda听到,知道林已走,冲着我们“嘿嘿”一笑,迅速往后跳跃几步,拉开距离,也突然间消失在我们眼前,就连红色光源也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好像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若说林只是趁人不备溜得比较快,那么这个hilda真是切切实实在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的。我怎么都无法相信,一个大活人还能生生蒸发了?难道又见鬼了不成?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发冷,琢磨不过来,呆若木鸡。 身边亮起一束昏暗的黄光,是猫鼬手上的电筒发出来的。借着这丝昏黄的光,我环视四周,看到介错、昂、猫鼬、龙吟他们都在,知道是来找我的,心下宽慰。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看来还不是做梦。可是刚才那个hilda和林,是真实存在的吗? 介错上下打量我,看到我安然无恙,表情缓和很多,微微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看到大家一脸迷茫,猫鼬冷笑一声,对龙吟道:“上射灯。” 只听“啪”一声响,我们后方亮起一束惨白的光,顿时整条不大的回廊里亮如白昼,直到前方拐弯之处都无所遁形。 诡异的是,前方的地上,平白无故多出了一条长长的人影,仿佛一个高高的黑色人躺在地上,还在不停地闪避,像是要找个阴暗的角落躲起来不让人看到。可是小小的回廊里灯火辉煌,那条见不得光的暗夜之影根本就无处可藏,于是那黑色人影迅速向我们逼近,仿佛随时要站起来扑向我们。这场景完全在我想象之外,怎么想都想不通,不知该怎样应付这种虚虚实实、似有似无的怪物。 猫鼬向介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扑上去,在黑影之上与空气搏斗起来,像是有个隐形人在跟他们对抗,看得我目瞪口呆,有心上前助力,却不知从何下手。这趟任务出来,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小地方买的电池毕竟经不起大功率射灯的长时间照射,没一会儿,射灯闪了几下,熄灭了。龙吟迅速换了新的电池,再次打亮射灯,那黑影早已经无影无踪。 两人扑了个空,猫鼬扼腕道:“还是让他们跑了!——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那就只能快一点,要么截住他们,要么在他们前面毁掉这里。” “毁掉?为什么?”我指着那崩塌的石室问,“那也是你们的杰作吧?” “没错。”猫鼬道,“因为这个地方,不知道是前人智慧还是后人所为,只要把它破坏掉,看谁最着急不就知道这里的机关系统到底是谁在使用了吗?” 可真是简单粗暴。 第153章 【光学】 昂告诉我,在与巨蟒搏斗的时候,他们发现我突然消失,便知道石塔附近一定另有洞天。介错与龙吟制服巨蟒后,他们又沿着方玭的血迹消失处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隐藏在卡波克树根和各类树藤下的巨大蛇洞,猫鼬他们先前过于专注石塔的横断面,却没想到石塔下面还有个隐蔽的洞口。介错有心钻入蛇洞找我,却因为并不明确知道蛇洞内部情况而被猫鼬拉回来。最后几经观察,猫鼬决定通过石塔顶端汇集阳光的孔和蛇洞分别进行内部爆破。使用的c4炸药,竟然是童氏秋草提供的,据她所交代是在封锁区跟那些j国士兵做身体交易私下弄到的,和方玭一起过来后,她本来将这些东西暗藏在附近,用于关键时刻自保,可在猫鼬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就老实交了出来。尽管她最终留在地面没有跟过来,可是多少也帮了很多。不过在我看来,如果那么扯淡的事情都可以发生,可见j国的管理混乱和fu败程度比v国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一丘之貉罢了。 从爆破结果看来,由于蛇洞是螺旋形,效果并不理想,反而是从塔顶孔洞里投下去的炸毁了地下机关,差点造成塔基回廊的全面坍塌。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刚才公爵说的前人后人,和林先生说的有关系吗?”我跟他们复述了一遍林告诉我的事,“……据我所知,这石塔下面是一个古人建造的水利系统,运行原理和帕瓦沙庙地下水渠差不多,而且还多了这个太阳光驱动的机关。古人的神秘智慧大了去了,都是现代人研究的素材,但这与现在的人有什么关系?” “哈哈,原来刚才那位就是传说中的林先生啊,可惜了,真想亲自会会他,好好聊聊,没准跟他很投缘。不过,如果你认为这里只是古人建造的,那想的就有点简单了。”猫鼬接过昂递过来的手电筒,缓缓在墙角坐下,大有要开始说书的势头,“了解j国历史的话就知道,这里的建筑与j国知名遗产古迹、还有着名的帕瓦沙庙一脉相承,可以说是同一个王朝、同一种理念的高手设计的。那座知名遗产古迹的中心以坛城形式布局,它的地下,也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下城中心。” “就算这个水利系统广大到真的可以称为城市吧,我们暂且称之为城市,可是……这里的上方是森林,离古迹中心坛城好远呢,十多公里的距离……这个地下系统有那么大吗?” “先不说这个,你们知道古迹坛城中心塔的奥妙吧?” 我们不约而同摇头。 猫鼬并不在意,随意捡了块小石子,在地上比划着给我们说明:“古代王朝的工匠在建造这个建筑遗迹时,根据一个极其稳定的天文现象,精心部署了其建造位置。那座遗迹的中心塔顶上有个小孔,每到太阳直射点落在赤道上,全年昼夜平分、时长相等的那两天——太阳光就会从那个小孔中直射下来,通过塔尖下的藻井,直达坛城内部中心的地面,然后再通过地面的小孔,照射到30米以下的地下室中。” 我不免有些惊奇:“一座漂浮在沼泽地上的坛城,中心塔下面会有地下室?那么地下室里……有什么?” “这个谁也不知道,也许是国王的墓葬,有可能是别的装置,这是禁止公开的,真是耐人寻味。有趣的是,据考证,这座塔顶上以前安放有一颗舍利琉璃珠的,后来大概是战时被盗了或者流失海外进了哪个国家的博物馆还是哪个私人收藏家的口袋,总之现在没有了。我想,如果那颗琉璃珠还在的话,那束阳光也许并不需要等到每年日夜等长的日子……你们叫做春分秋分日吧?——而是随时可以聚集各个方向照射过来的太阳光。j国阳光充足,光照时间长,紫外线强烈,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地面上看到的那座塔……也有同样功能?” “当然,原理是一样的。不仅如此,在上面那座石塔的横断面上,我还发现了中间的孔里面隐蔽地镶嵌了玻璃球,不过那不是琉璃珠,纯粹是现代人用机器制作的大玻璃球,估计是谁想要仿照古人的智慧,用来做今人的什么事呢。” 怪不得猫鼬用外套罩住了石塔的横断面,原来他早已经发现了猫腻。 “这是在汇集阳光进行照明?不是有些国家有这样的地下室采光技巧吗?” “不仅如此。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座石塔的塔基下面,有可能是个光压动力装置。”看到我们一脸茫然的表情,猫鼬又说,“这个装置利用镶嵌在石塔横断面上的玻璃球捕捉吸收几乎任何角度的太阳光,之后再通过反射管道,把光线送到指定的地方,通过某个装置发挥作用。我粗略估计,这个装置就像太阳帆和光压驱动风车一样,甚至在纳米尺度上使用到了“光镊”技术,用来操控原子和微小的颗粒,比如把光集成在一块小小的芯片上,使它的强度增加了数百万倍,从而用来操控纳米半导体器件工作。” “……” “所以,这个地方并不是纯粹的古人智慧,而是在古人的基础上,一直有人在改良这个系统。比如说在石塔中心这个小孔中,很有可能就使用了最先进的半导体制造技术,在硅芯片上铺设出一条条光通过的道路,称之为光导。当激光器发出的光被接入这样的芯片,光就可以像电流在导线里一样,沿着铺好的光导路线流动,如同一座纳米桥梁。而由于光压,光会对引导它的导线产生作用力,让它可以像吉他的弦一般产生振动。当光的强度被调制到和光导的振动一致的频率时,共振就会产生,继而就会在透射的光中产生同样频率的一个共振峰,共振就会使光的振动幅度增大2000多倍。这样,光作用力的效果就被放大了,所以很容易被测量到。因为光的速度比电流要快得多,所以这种光产生的力有望能以几十吉赫兹(ghz)的速度驱动纳米机械。这样,不仅能解决机械动能问题,更能以光代电,实现基于光学和量子原理的高速高效的计算和通信,也就是集成电路上的光通信。” 我们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几句。 昂发话道:“既然这座塔那么重要,我们把它炸了,早就应该有人来兴师问罪了,他们还跑什么呢?” 猫鼬笑道:“说明它其实并不重要呗!或者就是还有其他的替代品!——不如我们也顺着回廊走走,看看下面还有什么吧。” 于是我们休整一番后,一同沿着回廊他们逃掉的方向慢慢探索。 第154章 【甜点】 在往下走时,我仍有些心有余悸:“刚才……那个女人突然消失,她为什么可以隐身?这又是怎么回事?” 猫鼬道:“这个我应该不会看错,这是旧部召集人员研究了很久的,光学迷彩服。” 昂问:“光学迷彩……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说过,指的是光学隐身吧?就是穿上这件衣服以后,能够把原本要被反射到人眼中的光线强行改变路线,让光线避开人体,拐弯进入人们的眼睛。不过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猫鼬边走边说:“这个项目其实从我出生前就开始进行了,刚开始只是研究隐形材料,比如说给艾利欧格传达命令用的隐形墨水之类,后来就开始研发智能型隐身材料,并且技术更新迭代了好几次。 “据我所知,刚开始,有人利用玻璃纤维制造出了光学迷彩隐形斗篷。但是太过粗糙,穿上后不能适应,并且它只能发射一定波段的光,达不到完全隐身的效果,斗篷很容易被人眼看见。后来有人尝试使用蚕丝,他们把蚕丝在开水中煮沸净化后得到的蚕丝蛋白制作成1厘米见方的小片,涂抹上一层黄金质地的“谐振器”——由大约1万个黄金钢印出的小方片组成。通过蚕丝的细密结构及其上黄金谐振器涂层,能够折射扭曲所有波段的光线,达到完全隐形的效果,并且穿着起来也比较舒适,完全解决了玻璃纤维斗篷出现的问题。 “之后,又有人从手性材料、导电高聚物材料、多晶铁纤维吸收剂等方面入手进行实验,可能相对靠谱的还是量子隐身材料吧。量子隐身材料通过设计能够弯曲周围的光波,同时能够吸收特定的光线,造成物体只反射出微弱的光,而人的肉眼无法感受较微弱的光线,这就造成了物体像不存在一样。这种材料减少了光线的反射,能使周围光线弯曲,从而使被它覆盖的人处于完全隐身状态,还能躲过红外勘测和热成像技术的监控,而且又轻便又便宜,不需要电池等配备物,也不需要光线等辅助物——基于这个理论,好像秃鹫团队也在进行实验论证。只是没想到,至今还是没有完全解决地上的影子问题啊……” 听到周围鸦雀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嗓音在廊道里回响,猫鼬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完全听不懂,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就可以了。以后会小心的。”介错说。 不知不觉,经过几个转弯角之后,回廊的转角突然间换了一个方向,开始往反方向螺旋起来。 “这地方真有意思,还怕人转晕了,让咱们反方向再转转。”猫鼬笑道。 “你话太多了。”介错有些警觉地皱着眉头说。 换了个方向以后,似乎走起来脚下有了些变化,好像微微有了些许向上的坡度。对此我感到有些宽慰,至少知道这不是在一味往地下钻,尽管氧气充足,但总觉得一直往下走的话,心都悬着,不知前路如何,毫无安全感。这会儿终于开始往上走了,意味着继续走下去的话,就有了回到地面的可能性,至少能够减少几分不确定因素。 而一旦长时间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就感到又饿又累。折腾了一夜,连一口水都没喝,现在突然开始想念起林那热腾腾的新茶了,有点后悔先前为什么绷着面子一口都没喝。 猫鼬仿佛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让昂给我递过水杯,说:“大家就地休息片刻,先补充体力。” 听从他的指示,大家熄灭光源,原地坐下休息,拿出干粮来分吃。这些干粮都是在沿途城镇随地买的,多是j国食品,缺油少盐,干不干湿不湿,有些填补得一时饥饿,久了更是觉得寡淡。现场又有那么多作为战斗主力的大男人,尽管他们都在让着我,但我心知口粮应当以他们为主,实在不够,自己只能多喝点水,暂时做个水饱。 “这时候如果能有些甜点就好了。”昂在黑暗中自言自语道,随后自我解嘲似的笑了一声,“……现在提这个会不会太幼稚。” “不妨仔细说说,望梅止渴呗。”猫鼬一边费力嚼那硬邦邦、干巴巴的糯米饭,一边说。 “照我说,有什么甜点能比得上公爵厨房?……不得不说你找来那厨师真是牛x了。”传来龙吟瓮声瓮气的声音,向往中带有一丝得意。 “对对对!姐姐,以后你们一定也要去尝尝,尤其是各种蛋糕,太绝了!”说到这个,昂顿时兴奋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即便是全奶油蛋糕,油香浓郁口感深香有回味,吃在口中香软诱人,自有一种独特风味,令人一品难忘。而巧克力小蛋糕虽然不是最眩最醒目的,香浓诱人的巧克力口味总是最吸引我,丝滑的巧克力在小糕点上好像要流下来,金银香甜的小珍珠糖散发着果香,玫瑰状草莓雕得非常细腻,咬一口,蛋糕中的奶油夹心突然的融化,迷迷糊糊中,又十分清爽。还有慕斯蛋糕,炎热的夏天,把一大勺慕斯蛋糕塞入口中,冰凉的奶油一下子就化成了乳,暖暖的,带有淡淡乳酪香味的蛋糕底也十分诱人,软软的蛋糕中夹着甜蜜的鲜奶油,真是美味至极啊……” 猫鼬听了,像小孩的玩具得到别人夸赞一样得意,猛拍一旁的介错的肩膀:“哈哈……我就说吧~没人不满意我的厨师做的甜品。我花了好大工夫才凑起来的团队,从来没人说不好,肯定不会让人失望!你也必须去尝尝!”就差直接说“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了。 介错却毫无波澜:“跟我说这个没用,只对肉感兴趣。不过我最近一次吃蛋糕,还是昂的生日……是李姐亲手做的蛋糕吧?连我平时不吃甜品的都吃了不少。那个美味,我现在还记得,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此话一出,昂突然哽了一下,话语中带着落寞:“……是啊,我妈妈喜欢做甜点,她做的蛋糕和派特别好吃。本来我就不该在这种环境下说甜点的事,可能……就是有点想妈妈了吧。” 大家顿时陷入了沉默。介错仿佛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立即岔开话题问:“楼拉喜欢哪种甜品?” 猫鼬也顺势打破沉闷气氛,道:“是呀,女孩子都喜欢甜品吧?喜欢蛋糕还是西饼?等有机会去我那里,让我的厨师专门给你定制!” 我却一脸茫然:“……甜……品?蛋糕……是什么?” 回廊里霎时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猫鼬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着问:“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甜点?” 我仰头回忆了一会儿:“我父亲……一直都严格控制我饮食,吃饭只能吃六分饱,以保持随时警醒。他说油的、甜的东西容易消磨人的精神意志,所以我吃过的甜的东西……我想只有医用葡萄糖溶液吧,为了补充体力……就这样。” 突然间,只听得旁边“咵嚓”一声响,好像是介错把什么东西给摔了。 【本卷完】 第155章 【怪物】 大家都没什么话说了,沉默令人尴尬,只得继续前进。 原本猫鼬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此时气氛更加诡异,不但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介错和昂也一声不吭了,一般来说,他俩都比较擅长打破尴尬,尽管方式不同,也能把气氛调动起来,就算有意无意也好,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莫不是我又说错了或做错了什么?越是在黑暗的地方就越容易胡思乱想,有了这种念头以后,未免就开始紧张起来。 在晦暗不明的一束微弱电筒光下走了许久,介错终于难得开了口:“阿三,还有照明吗?开个大灯探探路,这个手电筒实在太暗了,像是50年前的旧货。” 龙吟从背包里掏出几个同款电筒,果然像是别国几十年前用剩的款式:“只有这些了,这穷地方买不到更好的。” “不行。”想到hilda所说所为,她说光源会召来更麻烦的东西,尽管目前尚未发现什么很麻烦的动物之类,但我认为她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情况不明,低调前行比较好,不能随意暴露目标。” 猫鼬看着前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仍拿过电筒,分发了,一齐点亮照路,虽然提心吊胆,但好歹多了两道光,终于觉得自己不那么瞎了,心情也好了些,人果然还是比较偏好光明。 介错看我没有接电筒,便也没有要光源,转身走开了,摸黑走在最前面。 眼前亮了一些,有了参照,让人觉得路途也不是那么遥远了,仿佛地面近在眼前,心里也有了底气,觉得上到地面的话,很多问题都能得到暂时的解决,至少可以脑子放空一下,卸下点思想负担。这样想着,脚步就加快了起来。 “……楼拉姐,虽然有些事说了你会失望,可是……这条路回不到地面。”可能是愿望太过强烈,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猫鼬似乎早就看穿了我,盯着我的脸说。 “什么?”我刚刚升起来的一丝回到地面的希望被他打破,极其不愿意认同这番话,“你怎么能够那么肯定?那我们会去到哪里?”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我们顺着这条回廊往前走,有可能会到达另一座塔。” “你的意思是……这里不止一座塔?” 他点点头:“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感兴趣的话我们打个赌呗!” 我当然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想相信的事情,尽管这猜测有可能是真的。我紧盯着介错,希望他对猫鼬的猜测能表个态,毕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定,而我在未知的黑暗中走了那么久,有点失去了判断,希望有更多人来为这次没有目标没有计划的行程定个性。 然而,尽管介错会根据任务选择场合假装开朗,但大部分时间却仍然少言寡语,随时审时度势,毫不忌讳展现自己对他人的不信任。似乎只有在我和昂面前,他才不会那么紧绷或做作,就算不是发酒疯时那种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天马行空,却也还算个健谈的人。也许猫鼬就算身为公爵和组织名义上的首领,还是没能得到他的彻底信任来挽留他的忠心,或者是又有什么事情惹怒了他。总之介错这一言不发的样子着实让我有点害怕,不知道在想什么,期盼他能为我说些什么倒像是我一厢情愿的错,不由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猜测的依据是什么?”许久,介错终于开口问道。 猫鼬深吸一口气,好像屏了很久的呼吸:“我们毁掉了他们的精密装置,他们却并没有因此来找我们算账,也没有人专门过来查看情况。耐人寻味吧?所以我猜,如果不是暗中有人盯着我们的话,那么我们毁掉的那座石塔,并不是这个地下系统唯一的动力装置,没准还有一个或者多个备用装置呢。……不信你看!” 在电筒光下,我们在回廊前方的一侧果然看到了一扇虚掩的石门。他们可能没有什么概念,但我一看到石门上的阿普萨拉仙女浮雕,就惊出一身冷汗:这两扇石门,和先前那座塔基下面石室的门一模一样! 一时间有点令人难以置信,我慌忙抢上前,用力推开石门。果然,石门下面有滑轨和钢珠,推开并不费力。大家贴在门边向内窥探,虽然里面黑灯瞎火,但仅凭几束昏暗的电筒光,倒也能大致看出那是一间宽敞的石室,正中有个粗大的八角形柱子,仿佛被炸毁的石室再次复原了一样。我仍然不甘心,确认了里面没有危险,率先跑进去将耳朵贴上八角柱子,里面却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里面,真的是机关吗?”昂也学我用耳朵凑着八角形柱子问。 “奇怪。如果说前面那座机关塔被炸毁,他们却不着急,是因为这里有一套备用机关,可是现在连这里也疏于防守的话,他们不怕我们对这里做什么?刚才那两个人去哪里了?”介错自言自语道。 “防守未必需要重兵,有埋伏也是一样的。况且先我们找到这个地方的那些人都挺诡异,我们本就不能以常人思维来考虑这个地方。”猫鼬道,“我猜……刚才那两个人未必就在这里,但有可能在这里布置了什么杀器。” “什么杀器?”我环顾四周黑暗的角落,问。 “比如说……小心后面!” 猫鼬大喝一声,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类似锁链摆动的细碎金属声响,我迅速侧身躲过,却并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庞然大物飞速从我身旁擦过,低头看了一眼,我几层衣服都被尖锐的东西划破,露出了肚皮,饶是我闪避得快,还没伤及皮肉,否则这一下怕是要肠穿肚烂。 回头正想看清楚那是什么,只见一长条造型奇特、粗壮巨大的东西在空中转了个身,朝我们飞过来。在昏暗的电筒光照射下,只见这东西有好几米长,头尾一致,碗口粗细,倒像一条巨大的蚯蚓,却浑身覆盖着一层密密的白毛,如拖布一般甩动,那在空中蜿蜒飞行的动态令人十分恶心。它头上没毛,圆润的端头泛着金属光泽,一条细长的单眼与我相对,不知怎么竟看出了点猥琐的意味。 想着,我已将枪口对准这怪物的单眼,准备一枪爆了它。不想这东西不但行动迅速,轨迹也很奇怪,毫无征兆也不需缓冲,突然间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直冲着昂扑过去!我连发几枪,打进一堆茂密的白毛中,如石沉大海,没有对它起到任何作用,只稍微影响到它的摆动频率,甚至没能改变它的行进路线。 ——这还了得?我正要飞身上前试图擒拿它,却听见龙吟大叫了一声“卧槽”,他们三人一同纵身一跃,从不同方向扑上去,抓住这怪物的端头,死死压在地上。 第156章 【毁容】 他们三人扑上去时,不知是谁狠狠拉了我一把,将我阻在后面,看样子是不想让我接近怪物。虽然这看起来是在保护我,却让我十分不舒服。况且压制住怪物后,他们紧紧围着它,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这让我有种莫名的被孤立感,显然我被他们当成菜鸟来排挤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本事远不及他们,但心里极不服气,看到连昂也上去帮忙,便也企图挤进去看那怪物,没想到凑近才发现他们的表情在电筒光下都挺怪,尴尬中竟透着一丝狼狈。从来没见过他们这副表情,又是三四个人同时以这样的脸看着我,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刚才怪物朝我飞过来的时候由于灯光晦暗,并没看出什么特别奇异之处,不知道他们在遮遮掩掩什么。 正心下狐疑,被介错一脚踏住的怪物突然扭动起身躯,仿佛在拼命挣扎,另一端的尾巴高高扬起来,发出响尾蛇一般的“沙沙”声,类似半球形的尖端四处乱甩,几乎要蛰到他们几人。 “不好!”我心里暗道,下意识拔出匕首纵身一跃挡在他们前面,两脚踏上怪物身体,用力砍削它的尾巴。那怪物尾巴并不牢靠,经匕首一削,顿时断落在地。不想再次判断错误,我以为怪物尾巴尖端带毒,甚至比较离谱地想到了是否会有高压电,可万万没想到,从它尾巴尖端喷射出一股液体,全都洒在我头脸上,虽然及时伸手挡住了眼睛,可还是有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袭来,下巴和脖子、胸口以下以及挡住脸的手非常疼痛,好像连口鼻呼吸道都难受起来。 我心里一沉,心知这回确实是腐蚀性的液体,情况不好的话真的是浓硫酸,急忙脱下外套,顾不得上面刺鼻的烟油,忍着疼痛,用力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液体。介错见状,也脱了衣服过来帮我擦拭,昂急忙收集大家的水壶送过来给我清洗。我咬着牙,忍着疼痛,硬是一声没吭,只是暗暗责怪自己不够敏锐,在这缺医少药的地下,造成这种伤害,不但我命休矣,还有可能会拖累他们。 猫鼬和龙吟见状着急,却无法脱身,便狠命砸那怪物的头,没几下就砸得不成样子,它的身体渐渐停止扭动,从砸坏的端头中流出一大滩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终于变成了一条废物。 搞定怪物后,他们也过来查看我的伤。我用介错的外套死死捂着脸,又是疼痛又是沮丧,根本没敢抬头,生怕现在的模样吓到他们。猫鼬询问了几句,似乎在劝我不要用布料紧贴创伤面,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也听不清他具体在说什么,被刺激受伤的呼吸道有如火烧,只是一个劲的咳嗽,呼吸困难,决然不肯放下手来。猫鼬跟昂问了一下伤口处理情况,说是水量充足,估计也清洗得差不多,就在背包里找能用的药,可翻了半天,也只找出些碘伏和治烧伤的药膏来。他怕我心理上接受不了,叫昂给我想办法先上点药,自己硬拽着介错过去,说是研究那条怪物,实则不让他看我,以便给我心理上一点缓冲。介错踌躇再三,经不住猫鼬拉扯,只得离开。 介错在身边尚可,他一走,我就再也绷不住,眼泪如黄河决堤、汹涌奔流,疼痛尚且可以忍受,心中的失落和悔恨却难以平息。以前我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自己的长相如何,虽然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方玭那样的绝世美女,甚至连童氏秋草那样的风情都没有,也了解偶尔有人说我漂亮只是一句调侃或客套,平时自己却从来不修边幅,心里并不在意外表如何,确实有暗地里自负本人并不丑的成分所在。然而有朝一日,一旦自己真的成了丑八怪,没想到心里竟是如此难过,尤其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介错,甚至觉得他会因此离我而去。我即便会嘴上说无所谓、不喜欢、各人都有各人的自由,但心里真的舍不得,更怕会拖累他。 ……以后我要怎么办啊!还是说,我再也回不到地面了? 昂试图过来拉我捂着脸的手,想要为我清伤涂药,劝了一会儿也束手无策。他应该很着急,拼命摇我的肩,好像在说什么,大概是在求我抓紧时间治疗,可我两耳轰鸣,什么都听不清。 介错忽然站起身,大踏步流星走过来,用力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说:“别怕,有我在。”便叫大家熄灭手里的电筒,抱起我走到石室黑暗的角落里,让我坐下,摸索地抓我的手,温言道:“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先放手,伤要露出来才能治好……来,把手给我,放心,我真的看不见你。” 听他这样说,我暗暗从手指缝隙中往外看,发现自己所处的墙角确实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介错在一旁的呼吸声和轻声说话。我咬咬牙,终于放下手,将脸暴露在外面,一股一股滚烫的眼泪仍在不停涌出来,流在脸上更是疼痛,火烧火燎。 介错拉着我的手,摸索着给我手臂和脖颈擦洗上药。 “要好好活下去。”他说。 我想要回答他,可是“为什么”一出口,却发现自己说话都变了音,牙关都在打颤。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心里在疼。 “……我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保护你,可是这个任务没有说期限,我想,应该是一辈子。刚开始我觉得自己根本办不到这样的事,一度很烦这样的任务,看到你那么弱,觉得保护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甚至想过有没有必要去做。”停了一会儿,他沉声道,“然而,从后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来,你很勇敢,非常有立场,好像永远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和方向,也没有被死亡的恐惧吓退过……你才是我的贵人,其实是我需要你的保护才对。” 他这一说,我反而有点惊讶想笑,几乎忘了自己有伤:“我?……你?”可我一说话,就疼得发出“嘶嘶”声。 “当然。比如说刚才如果不是你,在地上打滚的人就是我们几个。” 对此我只能苦笑。不过这辈子能看到介错如此客气的样子,心里莫名感动,感觉伤口也并不是那么疼痛了,全身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下来。 “以后不方便的话我照顾你,以前说过的话都还算,不会变。”他开始仔细给我缠湿润的绷带。 听到这话,我不但没有觉得宽慰,反而心中涌起一阵失落:“我……以前有那么多次机会说出来,却因为好强、嘴硬,从来不敢承认,因为知道你我悬殊,怕自作多情,怕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好像这事一旦说出来,自己就输了一样。”我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得十分艰难,“可是现在……我再说喜欢你这种话,是不是太虚伪?对你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现在的我,没资格说这个吧?像专门来占你便宜一样……那么卑鄙、那么渣……可是在这种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情况下,不说的话,就会是一辈子的遗憾……怎么办才好呢?”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他凑近来,悄声说:“知道你爱我,不用说我也了解。” 听到这话,这回我真忍不住笑了:“……不要脸的是你吧~”回身想捶他,不料黑灯瞎火的捶错了方位,一手捶进一堆毛茸茸的东西里面。我心惊了一秒钟,下意识摸了一把,心中没来由泛起一股恶心感:那种毛似曾相识,就像是刚才遭遇的那种东西……莫不是这间石室里还有其他那样的怪物? 第157章 【机械】 这一拳捶进一团毛茸茸里,根本预料不到,顿时有点毛骨悚然,吸了一口凉气,不觉压着声音惊呼了一声。介错也觉得奇怪,循声起身摸索。我顺着那撮毛茸茸摸过去,发现那些毛其实不止是一撮,而且还是一条、一片、一堆……随即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石室的那面墙上,都密密麻麻垂直悬挂着那种长条形的怪物,像一面挂毯,铺满了那一整面墙。 不知道这样的怪物还有多少,目前正一动不动,好像在沉睡,刚才的摸索并没有触动它们。我们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动那些正沉睡不动的怪物,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介错搀扶着我,我们蹑手蹑脚离开墙根,向门边摸索而去。 猫鼬他们为了节省电池,熄灭了手电筒,坐在门边的黑暗里休息等我们,听到脚步声,便来问我的伤情。 介错告知猫鼬这间石室墙上栖息着很多那样的怪物,让他们说话和脚步轻一些,以免惊动它们。因为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物事,对它们并不了解,一条尚且对付得那么困难,还造成了如此损耗,如果那么一大群同时围攻过来,就真不好办了。 昂听说这样的情况,十分担心我,忙说:“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出去吧。” 我正想安慰他不妨事,龙吟却瓮声道:“在哪里?”说着打开了手电筒朝着我们说的区域乱照。 只见猫鼬眉头一皱,大声喝道:“关灯!”与此同时,介错踏上一步,夺过龙吟手中的电筒,迅速熄灭了灯光。 可是已经晚了,只听见那面墙上开始发出响尾蛇一般的“沙沙”声和锁链碰撞声,看来这些怪物已经被惊醒。 介错迅速挡在我们面前,喝道:“尽量不发出声音和震动!不要惊醒它们!” “那个没事,惊醒它们的是光。”猫鼬道,“刚才我已经仔细看过这条所谓的地下生物,发现它根本就不是活物,而是人造的机械蛇。它的端头有感光元件,当光线达到一定强度或某个波段时,会触发它的行动。而且它的白毛下面都是利刃,动作捉摸不定,确实有危险性。” “机械蛇?”我终于知道当初hilda不敢在地下她的房间以外区域点灯的原因,只是不知道除了这间石室,其他地方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怪物,或是其他种类的东西。 不过在这种地方,将机器人的形态做成蛇,我是可以理解的。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蛇是一种可怕的动物,甚至有很多人不愿意提及或看到这种动物,它本身与众不同的移动方式,也使人们产生恐慌和害怕,从而避而远之。然而在各个国家的宗教故事、古代故事和图腾崇拜中,蛇却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热门动物。有一部分仿生机器领域的研究者因此盯上了蛇这种特别的动物,并热衷于根据蛇的生理结构和运动特点,设计和研究蛇形机器人的结构和运动。 因为在特殊环境下,机器人的研究领域己经从结构环境下的定点作业向非结构环境下的自主作业发展。机器人被急切需要应用到环境复杂、高度危险和人类无法进入的场合完成作业,代替或部分代替人去完成危险环境中的作业是研制机器人的主要目的之一。非结构环境下的作业和运动对机器人的性能和运动形式提出了非常严格的要求,因此除了传统的车型设计方法外,机器人学者把目光转向了生物界,力求从具有各种运动特征的动植物上获得启发,设计新的仿生机器人。 蛇形机器人在这种条件下应运而生。由于地下环境黑暗复杂,从先前被炸毁的那座塔旁的蛇洞看来,蛇的各种独特的运动特性能够赋予蛇形机器人以多种功能,蛇形机器人不但能够适应各种复杂地形,能够平均分配自己的体重,还具有自封闭的结构等特点,对于在地底探索作业,甚至是防卫攻击,再适合不过。 不过对于我们这几个外来者来说,不管这些仿生机械蛇是什么人制造的,眼下当务之急是远离这堆怪物。 “赶紧出去,关上石门!”我用力推他们,昂会意,率先跑了出去,猫鼬紧随其后,龙吟跟随,最后剩下我和介错。他说:“你快出去,我关门!” 听见黑暗中的“悉悉索索”声和锁链碰撞声,那是那些怪物由于没有光源引导,正处于没头苍蝇的混乱状态,但危险性依然存在,而且我们看不见它们。我已经推上一边石门,准备与介错推过来的另一边石门合拢时,却一脚踏上了什么,险些跌倒。身边响起了响尾蛇一般的“沙沙”声,原来是那些怪物企图顺着门缝往外挤。 ……不能让它们外溢涌进走廊。就算其他地方可能也有这些东西,甚至有更可怕的其他怪物,但也决不能让它们出去,因为昂和伙伴们,现在就在外面的走廊上。 介错就在我身边,摸索着想来拉我。我没回应他,咬咬牙,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飞起一脚,狠狠把他踹出石室,接着推紧石门。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石块落下声音,两扇石门顿时严丝合缝,再难打开。我蹲下来在门下左右摸索,果然摸到了石头的杠杆顶门器。 这顶门器大概是古老王朝修建这个建筑的时候设下的,由5块扁长条形巨石串在一条轴上,两边的固定,中间3块可以活动,并且一头重一头轻,嵌入门内的地板里,当石门压过顶门石关平时,中间三条石块就会翘起顶住门,一旦关严实了,从外面极难打开。这是古人的智慧。不管这间石室是做祭祀还是墓室使用,看得出来主人关上了就没打算打开。 然而现在,这些石门像是被后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打开后,两扇石门便从未关平过,即便是刚发现时也处于未合拢的虚掩状态,这回推紧才发现,原来是下面有顶门石。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他们在外面再难打开门。 我不仅伤口疼痛,身上也脱力,一下子瘫倒在石门下,任由那些恶心的怪物在身上乱爬。 ……只要他们安全就好了,既然我已经成了会拖累他们的废人,那么最后为他们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吧。 这样一想,纵然有万般心酸和不舍,却也有些宽慰。 第158章 【下层】 记得猫鼬说过,那些怪物受光激活、循光攻击,而如今这里没有光源,它们似乎并不攻击我,只是蛇一般在我身上爬来爬去,不但触感恶心,它们身上白毛下的利刃也划破了我的衣服和皮肉,给身上平添了不少新伤。 喘息了一会儿,我起身从外套里拿出一公斤包装的c4,是刚才上药时在介错背包里偷出来的,想是之前炸塔没有用完,或是漏掉了,一直藏在外套内袋中。事到如今,为了他们的安全,我能做到的只能是和这些怪物同归于尽。 我心下坦然,感觉伤也不是那么疼痛了:这也是不成为他们累赘的最好办法了吧,既然在地下这种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被感染死掉,但至少在这样的场合,自己还是有用的,至少能为他们消除一个威胁,如果能够顺带毁掉这里的动力机关,那也是最大限度使用了这条命,多少也没有那么遗憾吧。 ……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不舍呢?泪再次涌出来,浸湿了脸上的绷带。 “对不起,我输了。再见。”我喃喃道,拿出一同顺出来的火雷管。 可是因为心下紧张,双手颤颤巍巍。我小心地根据之前的训练,捏着雷管1.5cm处,然而手因出汗变得湿滑,连将雷管插入c4都变得困难起来。 突然,一旁的八角塔基发出清脆的“卡嗒”一声响,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间缓缓启动了。 我心里一吓,手中的雷管瞬间拿捏不稳,掉落在地。我大骇,忙伸手去捞,可黑灯瞎火的早已经来不及,雷管无声无息落入了地上那一堆绒毛蛇里。 我不顾蛇身上的利刃割伤手,急忙弯腰去翻。须臾,那八角柱子传来“格楞楞”的摩擦声,越来越大,像是沉重的金属缺少润滑,硬生生摩擦出来的声音。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石柱的八个面霎时间照射出耀眼的光线来! 原来这个石室的石柱与上一个石室的石柱构造又不尽相同,在其八面各有小孔,里面仿佛也有几层带小孔的圆筒,各自以不同的速度,或逆时针、或顺时针旋转,当几层小孔重合时,里面就会反射出阳光,照亮石室。眼睛在黑暗中久了,猛然间这样一晃,瞬间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了,而且被刺得生疼。 脚下的白毛机械长虫被强光吸引,带着锁链声响,纷纷往石柱爬,趋之若鹜。这一来,掉落在蛇堆里的雷管又不知被带去了什么地方,这是老式雷管,威力大且极易爆炸,且这是唯一一个,没有了它,手中的c4与砖头也无异。 我努力睁开眼,顶着强光踩进蛇堆里满地寻找雷管,如果不是在自己手中被引爆,那真是相当危险。 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不多时,石柱后面隐隐传来一股火药气味和危险气息——糟糕!估计由于雷管受到了机械蛇的缠绕挤压切割,这是要爆炸!我本能地抱紧c4,飞身跑到石室角落趴下,只听一声巨响,一团机械蛇上了天,随着飞出去的还有一块巨大扁平的金属,落地时发出了铙钹一般的声响,在石室中产生了绵长的回音。 动静停歇,我才缓缓爬起来,看着怀中安然无恙的c4,突然有点大脑短路——我这是在干嘛?不是打算要引爆它的吗?怎么就下意识躲开了?现在雷管没了,我拿着一块大号口香糖怎么办?看着仍然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向着光而去的机械蛇,我突然有点无地自容。 此时眼前的光线迅速转暗,那些机械长虫已经围拢在石柱旁,纷纷用端头堵住石柱上的透光口,发出响尾蛇一般的声音,更多的则盘踞在一旁纠缠不休,那种盘踞的样子不禁让我再次想起原先那座塔下面的蛇窝。 过了一会儿,石柱继续旋转,内层和外层的孔洞错开来,再次挡住了石柱里反射的阳光,石室再次暗下来,能看到石柱后面似乎有个方形的地道口,向上透着淡淡的荧光,在石室顶上映出一个暧昧而巨大的光块。雷管的爆炸,竟然巧合将封住地道口的铁板炸飞了,否则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会有下面一层。 失去了点状强光,那些机械长虫又瘫软下来,慢吞吞四散爬开,对别的东西毫无兴趣的样子,看样子失去了威胁力。就着地道口的荧光,我终于看清了那些机械蛇的原貌:它们头尾粗细统一,全身覆盖着白毛,那些绒毛在微弱光线照射下反射出一些七彩的珠光;尾巴乍一看似半球形,实际上又算不得圆锥,中间一条小缝那形状一言难尽,而前面的端头就更让人无语,决然长成了十分逼真的男人生zhi气的样子,看得我脸都辣了,无怪乎原先那几个男的摁住了机械蛇的端头就是死活不让我看。有些机械蛇竟然将端头插进另外一条的尾巴里,好几条头尾相连,简直不忍直视,好像到了一个大型什么现场。 而石柱旁边的地面上,地道口俨然向外透着幽暗的黄绿色荧光,却没有一条机械蛇往地道里爬,似乎这里面的微弱光线并提不起那些机械蛇的兴趣,也不知道那里通向什么地方。 望着紧闭的石门,我一度想要上去踩下顶门石,出去告诉他们下面一层的秘密,然而一看到那些荒y无度的机械蛇,顿时面红耳赤,直接打消掉了这个念头。如果他们在的话,简直要尴尬到脚趾抠地,何况还有昂这个未成年人……我还不如自己先下去看个究竟。 想着,我把c4包在外套里,当成包裹背在背上,顺着地道口的铁爬梯就往下爬。 下面的光线似乎来自一些发光的石料,不知道是萤石还是涂了夜光粉的石头。我长久没有见光,就算光线昏暗,也刺得我眼睛十分疼痛,不得不闭上眼适应一会儿。不料刚睁开眼就吓了一大跳,因为面前赫然出现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四颗尖牙突出在嘴唇外面,怒目圆睁,十分吓人。定睛细看,发现那只是石头制的雕像。这样的雕像不止一尊,而是一大排,它们都有一人高,手里共同抱着一条粗大的绳子,似在比赛拔河。顺着“绳子”看过去,另外一头也有一排慈眉善目的雕像在与这边的凶神恶煞拔河,绳子中间,缠绕着从上一层延伸下来的八角石柱,石柱旋转着,一阵一阵透出明亮的光,把雕像照得阴影流转、明暗分明,好像真的在动一样。石柱底座是个巨大的乌龟,前面还有个骑着大鸟的八臂天神。 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雕像?它们在干什么? 我上下打量这些雕像,绕了一圈,走到另一边时,却看到光线中竟朦胧显现出一男一女的剪影,因为逆光加自己眼花,他们的形象细节完全看不出,只能依稀辨出轮廓,不过想也应该知道是谁。 哼,可笑。林和hilda还故弄玄虚,穿着光学迷彩服溜掉,我以为他们能去哪里,虽然先前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现在不还在这儿吗,没准上面的机械蛇都是他俩在搞鬼。 第159章 【搅拌】 我眯着眼睛,手伸进衣服里握住枪,对他们说:“你们竟然躲在这里。先前我们怎么没发现?” 他们也发现了我,本采取防备的姿态,仿佛随时要进攻,听到我的声音后,似乎有些意外,面面相觑,话语中很是犹豫:“你是……楼拉?” 我知道是自己这一脸绷带让他们一时间没认出来,可是他们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蹊跷,说话语气柔和,并不是我预想中的那样傲气十足阴阳怪气,不免也有些惊奇。仔细打量他们,尽管看不清脸,却发现他们的身形轮廓与林和hilda不尽相同,突然恍然大悟,睁大了眼:“难道是……伊晃和方玭?” “是啊。”那声音仍然沙哑而柔和,与hilda那种不屑一顾的傲慢天壤之别,而且说的还是s国语言,让我莫名感到亲切。她缓缓向我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你受伤了?我们刚才都没认出你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男的也放下枪,慢慢踱过来。 他们走近我才看清面前两人,果然是铁手岩鹰和方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铁手岩鹰身着一件当地常见的polo衫,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大约是在地下呆久了,肤色变得非常白皙,甚至有些荧光铁青。而方玭的手臂受了伤,用衣服撕成的布条随意包扎着,伤口边缘布满小孔,血迹斑斑,露出了里面血肉和线路纠缠的机械零件,估计是跟女王水蛭搏斗留下的。 看起来大家都很惨。我从裤兜里掏出剩下的半卷绷带,想要给方玭重新包扎,却被她制止了。她看见我身上的汗衫几乎被机械蛇割成了布条,便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备换的外套让我穿上,问:“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介错他们呢?” 我抬头仰望地道口,说:“介错他们在外面。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起来有点复杂。”铁手岩鹰道,“以后有空再说。”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我又问,“这些雕像,他们在干什么?有什么意思吗?” “搅拌乳海。”铁手岩鹰道。 “哦……搅拌什么?我看到它们抱着那么大一条绳子,还以为是在拔河……”我自我解嘲道。 “那可不是绳子,你看清楚了——那是蛇。”铁手岩鹰说,“这种事情,可能林利广会更清楚,可是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你见过林利广了?”我惊道。 “这个我听林先生说过。”方玭说,“搅拌乳海的故事。” “我没问这个!你们什么时候见到的林利广?在哪里见到的?”我问。 方玭望着那些雕像,用她那嘶哑的嗓音,开始缓缓讲故事。 ……这两人真是奇了怪了。 ******************** 须弥山傲然挺立于大地中央,其山峰直插云霄,凡人望而却步。 须弥山上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悬崖峭壁上镶嵌着熠熠生辉的宝石。天神们美轮美奂的宫殿坐落在这座美妙的山上,天神、阿修罗、乾达婆等天龙八部众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里。 天神们虽然寿命比凡人长得多得多,但也有生老病死。有一天,在须弥山上,大家聚到一起,就疾病和衰老的问题开始了讨论:如何才能避免疾病和死亡,永葆青春长生不老?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天神和阿修罗一起搅拌乳海,得到长生不老的甘露后再进行平均分配。 大家打算用蛇王作为绳子,以曼荼罗山作为搅拌棒。曼荼罗山高出地面一万二千多里,埋在地下的深度也与此相当。 天神和阿修罗想合力将曼荼罗山拔起来,但是失败了。于是他们向梵天和毗湿奴求助。这两位大神派来了那竭国王的兄弟大蛇舍沙。大蛇舍沙有着不可估量的力气,它用身体将雄伟的曼荼罗山缠了几圈,然后一用力,就将整座山以及山上的森林和野兽齐齐拔了起来。 天神和阿修罗带着曼荼罗山和蛇王来到海边。他们请求水神婆留那让他们搅拌乳海,从而获取长生不老的甘露。水神同意了,但是要求搅出的甘露有他一份。天神和阿修罗还请求背上驮着世界的龟王沉到海底来作为搅拌乳海的支点。龟王让天神和阿修罗把曼荼罗山放在自己的背上,随后沉入海底。 大家把蛇王当作绳子缠在山腰。阿修罗抓住大蛇的头,天神抓住大蛇的尾巴,搅拌乳海开始了。 这一搅就是几百年。天神和阿修罗轮流拽蛇。每拽一下,就从蛇口冒出一股烟雾和火苗,抓住蛇口的阿修罗们被熏烤得精疲力竭。烟雾升腾到空中变成乌云,乌云沿着蛇的身子飘到蛇尾,降下雨水让天神们变得精神抖擞。就这样,工作一天天进行着,曼荼罗山在转动时会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山上的树木和野兽在旋转时经常落入海中。摩擦所产生的火焰笼罩着曼荼罗山,山上的树木燃起大火,无数飞禽走兽被烧死。 在炎热的火焰和倾盆大雨之中,阿修罗和天神们不停地转动搅棒,乳海被反复搅拌后凝成了油脂。但是离甘露出现还早得很。忽然,海面上出现了一位身着白色衣服的幸福女神拉克什米,她容光焕发、美丽无双,使天神和阿修罗惊奇不已。之后,从海水里又冒出了美妙绝伦的阿卜奖罗兰跋,被乾达婆抢走了。随后,从乳海里出来的是酒神苏摩。后来,海中出现了一匹神奇的白马乌蔡什罗婆,它思维敏捷,被天帝因陀罗收养。乳海里又飞出了像太阳一样闪光的魔石考斯图跋,它成了毗湿奴大神的胸前装饰物。随后出现的彩虹般巨大的白象伊罗婆陀,成了因陀罗的坐骑。尔后又出现一种神奇的树——帕里贾塔。它开的花芬芳扑鼻,也被因陀罗拿走了。 最后,从乳海里出来的是神医搜般陀里,他手里拿着盛满长生不老药的碗,搅乳海接近尾声。 这时,海面上出现了可怕的剧毒物质,由于这种毒物蒸发,宇宙面临毁灭。天神、阿修罗以及所有生灵都惊恐不安,向湿婆大神求救。为了拯救宇宙,湿婆把这些剧毒吞了下去,由于毒性太大,湿婆的脖子都烧青了。 阿修罗一见盛着药剂的器皿,蜂拥而上,发出了可怕的喧嚣。他们冲向酒碗,你争我夺,都想一口吞下这琼浆玉液。 毗湿奴见到这混乱场面,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来到阿修罗中间。阿修罗一见这绝妙女子,惊愕异常。他们被美女的魅力所迷惑,停止争夺盛药剂的碗,并把它交给这位姿容艳丽的女人。顷刻间,美女和长生不老的甘露都不见了。 第160章 【公正】 此时,阿修罗陷入一片混乱。而以毗湿奴为首的天神则早已远走高飞,并开始轮流传饮这长生不老药。阿修罗中,只有植那婆之主维普拉奇提的儿子罗睺知道甘露的去处。他扮成天神,悄悄地接近盛药的器皿。 这时,毗湿奴手下的太阳神和月亮神发现了罗睺,并揭穿了他的伪装,毗湿奴大怒,砍下了罗睺的头。由于他刚刚喝了一点长生药,而且药还在喉咙里,所以罗睺的头是永生的,并升到天上,但他的身子却掉了下来,砸得地动山摇。 罗睺的头留在天上,他对太阳和月亮极端仇视。所以常常追逐他们,以报揭发之仇,久而久之,变成了计都星,拖着长尾在天上追逐日月。有时他抓住太阳或月亮,想吞下去,却从断掉的脖颈里漏出来,这就是日蚀或月蚀的来由。 等到众阿修罗们清醒过来,明白美女乃是毗湿奴所变,骗去仙露的时候,为时已晚。他们一个个又悔又恨,立即拿起武器嘶声喊叫着追赶天神,要重新夺回甘露。众天神也拿起刀枪剑戟和各种法宝相迎。一场之间争夺甘露的大战在大海岸边展开。 阿修罗们个个力大无穷,凶狠险恶;众天神也都是膂力超人,法力无边。只见无数长矛、标枪在空中投来掷去,锋利的刀枪剑戟闪着寒光刺个不停。 阿修罗们杀红了眼,一面用武器劈击,一面搬起座座大山向天神扔去,大山相互撞击又猛然落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激起尘土遮天蔽,迷住众天神的眼睛。 立于云端的毗湿奴,决定结束这场大战。他一扬手抛出了法宝神盘。神盘亮闪闪、金灿灿,犹如一团烈火,径直向阿修罗们砍去。 惨烈的之战终于结束了,天神们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欢欢喜喜地飞向须弥山,将仙露交给大梵天,由他调拨神将,运用法力,将仙露严加守护,妥为保藏。天上的神仙们,由于啜饮长生不死的仙露,从此无忧无虑,世世永存。 ******************** 故事讲完,地下室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咂咂嘴,回味了一下这个漫长的故事,指着那排天神雕像,说:“这哪是在合作,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嘛!这场运动,从头到尾都毫无公平可言。”我指着蛇尾那个慈眉善目的天神之首因陀罗道,“这个天神的首领是个最阴险的老骗子。”又指着八角石柱前的八臂天神,“那个所谓的大神毗湿奴也好不到哪里去,任由一方耍诈,偏心得过于明目张胆。” “公平?”铁手岩鹰道,“如果这只是体现了古人心中的正义呢?阿修罗毕竟是邪恶之神,这世间不光只有公平,还有正义。” “切。”我不觉冷笑,扯得脸上又一阵火辣辣,“所谓正义,永远都是立场问题。谁会说自己的理由是不正义的呢?你我是否正义?我们为什么要被追杀?我的父母为什么必须死?为什么连我弟弟也要也要被牵连进这些破事里?……那么不公平的事情,也能用所谓的正义来解释吗?还有艾利欧格黑名单灭杀组,传言说得那么冷血恐怖,杀这个杀那个,他没有错杀一个无辜的人,可是现在的结局却是全世界都在追杀他……我们到底还是阿修罗,因为被定义为邪恶,所以任何人就都可以对我们随意审判,然后施加任何的不公平吗?这就是所谓的正义?” 一想到介错,就莫名没来由地失落和难过,心下黯然:“……就算我们真的是阿修罗,也并不想要瓜分什么不死的甘露,只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有些事情,知道了又怎样?就算知道,你能改变?”铁手岩鹰斜眼看我,“所谓公平的答案,可能你得亲自去问大神毗湿奴咯~只有天知道。” 我打量着八角石柱前的毗湿奴大神,又看看石柱下的龟王,慢慢将目光收回到铁手岩鹰身上,可能是脸上缠了绷带,只露出眼睛,显得目光犀利起来,看得他一怔。我道:“……介错把你从狱中劫出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让你助他找到秃鹫吗?所以你这次过来那么久,找到秃鹫了没有?” 铁手岩鹰皱着眉头凝神沉思片刻,说:“我就一直很奇怪,介错找秃鹫到底是要知道什么?我听说他的任务不是保你性命和安全吗?现在却为了找秃鹫把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自身难保,他莫不是傻?” “这与你无关。你到底见到秃鹫没有?!” 方玭见情形不对,两步抢上来,隔在我和铁手岩鹰之间,生怕我对他不利。 铁手岩鹰冷笑一声,开始转身缓缓往上一层爬:“……没有,不过多少发现了一些东西。” 我急忙推开方玭跟过去:“是什么?莫非是秃鹫的实验室?” 他没有回答我,兀自从开口爬上去。 上面一层的光线都被机械蛇堵住,比下面暗一些,机械蛇全都聚集在塔基光源处,早已失去了攻击性。铁手岩鹰爬到上面,环顾四周,看到那里成堆的机械蛇,并不意外,指着石门道:“你说介错他们在外面,是指这外面?” 我点点头,上前用力踩下那一排3个顶门石,打开了石门。 然而石门开启,外面空空如也,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去了哪里? 我有些失神,上前两步想要出去一看究竟,铁手岩鹰道:“他们已经走了,不用看了。” 果然,人一走,茶就凉,莫不是他们认为我一定已经死了,所以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走了?虽然离别常有,可是不甘心的却是没有好好告别。一时间,我十分失落,心有不甘地冲出走廊四处张望,可是到处暗沉沉的,一片寂静,哪里有他们的影子?那么短的时间,他们能去哪里?就这样往前走了?前面又会是什么样的所在?还是说他们原路返回了? 我不愿相信,失魂落魄盯着黑暗的走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玭走过来,柔柔地问:“伤怎么样?影响行动吗?” 我长叹一口气,感到无力:“我没事,只是被这些机械蛇尾巴喷出的腐蚀性液体喷到了。” “那得认真洗洗,不要缠绷带,暴露治疗比较好。小心别破相了,虽然一白遮百丑,可变成石膏也未必好看。”铁手岩鹰说,“……那是高浓度的过氧化氢,用机械蛇运输,我猜是用来做辅助催化或者是用于制氧什么之类。” “高浓度过氧化氢?”听说自己沾到的不是浓硫酸,心里稍微有了点喘息的空间,虽然情况也根本好不到哪去。而且猫鼬说这里明明是用光来做驱动力,又运来这些高浓度的过氧化氢做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化学制剂都是从哪里来的? 第161章 【塔林】 “怎样?”铁手岩鹰问,“是要回地面还是去找他们?” 我按捺着心中的失落,忍着没哭出来:“我不能回去……请你们,告诉我秃鹫在哪里……” “你找他又是为什么?” “为了我父母。”我说,“其实去找秃鹫是我的任性,跟介错没有多大关系。我想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为什么会受到那么惨烈的惩罚……我想要一个真相。” 铁手岩鹰叹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道:“那走吧,我们陪你去找。” “你们根本不用理会我的任性啊!”我急忙说,“你告诉我自己去!我不想让更多人处在危险中了!” “想多了。”铁手岩鹰笑道,“谁管你,只是我们恰巧也有要找到秃鹫的理由而已。” 离开石室之前,他走到角落,捡起那块被炸飞的铁板,看了看仍挂在耳扣里被炸坏的现代锁具,冷笑一声,拆下铁板上面作为开合轴的粗大铁棍,也不管那铁棍已然弯曲,走到石柱前,扯开一条机械蛇,将铁棍狠狠插入石柱上的孔中,里面的金属摩擦声逐渐变成了生涩的“格格”声,缓缓停歇,最后又传来一声“咔哒”,彻底不动了。强烈的光线顿时照亮了整个石室,所有的机械蛇都争先恐后往这里聚拢,就连不知哪里的角落里也爬出许多这种机械蛇来,抢着往光源凑,再也无暇攻击他人。 “管他是鬼是神还是谁,让他们再也搅不动这浑水。”铁手岩鹰狠狠地说。 ******************** 我们沿着石头走廊继续往前走,期望能遇到介错他们。这回没敢再点灯,只是用绳索捆住各自的腰,连成一串,方玭手执绑着布条的匕首在前面探路,要拐弯或有情况的时候扯绳子示意,铁手岩鹰殿后,把我这个伤员夹在中间,让我多少有些不自在。为了消除一些电灯泡的感觉,我故意跟他们聊些有的没的,也有个声音可以确定他们的存在和方位。 “自从下到这地下城,我经过了两座塔,第一座塔已经被公爵他们炸毁,第二座下面遇到了你们,可仍然要往前走。那么,秃鹫是不是还在前面?难道接下来还会有一座相似的塔?”我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着我下来后的经历,脑中更是有一连串的疑问想弄清楚。 “你没猜错,前面确实有塔,不过不是一座,就我这些日子看到的,就已经有九座了。” “就?……这下面究竟有多少塔?”我问。 “非常多。这地下城很大,总体呈长方形,布局严整,看起来以前是j国古城的地下水利系统,而现在,被秃鹫改良成了他的地下实验室。”铁手岩鹰介绍说。 “地下水利系统这件事听林先生说过,但没想到歪打正着,这里居然还是秃鹫的实验室。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塔?这跟水利有什么关系?” “我猜想,这些塔可能在古代作为水利系统的辅助,是一些简单的动力装置,不过已经被秃鹫他们进行了进一步改良,成为了他实验室的电力和照明来源,目前我知道的大塔有九座,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塔分布在大塔之间,那些小塔好像只是装饰或图腾,没有相应功能,也没有延伸出地面上。另一方面,这些大大小小的塔在地下古城中按照一定规律排列,并不是直线,而是互相连通,分布在两片特定的不规则线性区域中,这两条线性区域是中断的,中间地区却隔断了塔带下面的走廊,不知道是后来损毁还是故意做出这样的布局。这两条塔带既不是古城的中轴线也不是对角线,而是曲折蜿蜒的,并且在每座大塔之间有相连的封闭螺旋回廊通往下一座塔。”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排列?” “我不清楚。只知道目前在地面上零星发现的那些被森林侵蚀残留下来的古城和庙宇,基本都在这条地下塔带上,而地下城其他区域所对应的地面,不是湿地就是森林,只有很小一部分被开垦出来成为水田,或者早就变成了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 “这些是童氏秋草告诉你的?” 铁手岩鹰突然“噗嗤”笑出声来:“这些对应关系当然是我自己发现的。当然,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原先提过地面上古迹的分布规律,我也不会注意到这个。” “……想不通,那么聪明的女人,怎么就让你用那么蠢的方法骗过去了?” 他的声音顿时有些许落寞:“……她有心里害怕的东西,她怕战争,她的祖辈、父辈曾反复将历经的战争恐惧阴影投射在她们这一代人心里……这种事情我就不说太详细了,你知道就好。我只是不想让她跟着我而已,说实话,现在这种危险的环境,我不希望女人介入,包括玭,还有你。我都不知道你们非要过来干什么,真不想带你过去。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我就巴望着介错赶紧出现把你领走得了,我好尽快送玭回去。” 一听他提到介错,我不禁再次失落起来,勉强装着莞尔一笑:“要是你能就地召唤他出来,那我真谢谢你嘞!” “……” “可我还是想不通,你们在那下面做什么?每一座塔的塔基下面都会有搅拌乳海的雕像吗?那些雕像,不只是雕像而已吧?” “也不是,目前只发现那座塔下面有雕像。这些大塔分别有不同的功能,唯独那座塔比较特殊,连塔身外层都一直在不停转动,所以被设计成搅拌乳海中的曼荼罗山,而且有机械管道像蛇一样不停从别的地方注入高浓度过氧化氢,再通过那些蛇把化工原料运到别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这实验室里面制造的是什么,又从哪里运输来的化工原料。而且,我们其实……是被林利广关在下面的,大意了。” “林?” ******************** 原来,铁手岩鹰用废旧扫地机器人骗过童氏秋草,只身一人通过隐蔽的蛇洞,进入地下城时,同样遇到了驻守蛇洞塔的hilda。铁手岩鹰巧舌如簧,连哄带骗加激将法,骗得hilda就地与他开设赌局。不料赌了一天一夜,饶是铁手岩鹰,竟败下阵来。最终他输光了身上的钱,只得偷了她一套夜视设备和少量干粮,设法趁着hilda数钱之机,甩开她脱身,阴错阳差离开连通各个塔基的回廊,逃进了地下水利系统。 这地下水利系统复杂庞大,铁手岩鹰在其中像没头苍蝇一般摸索了近半个月,一面探路、一面躲避hilda的追杀,最后落到要靠吃老鼠维生,好在他身体大部分为机械组成,对食物需求量并不很大,最终大致描绘出地下水利系统的布局。 他猜测,秃鹫的实验室在另一条塔带区域的另一端,估计也是某一座大塔的塔基下面。他想了很多种办法试图接近秃鹫的实验室,却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实施,其中很大程度有hilda的阻挠,还有莫名其妙的迷路。其中有一次他感觉到几乎可以见到秃鹫的实验室了,可最终阴错阳差暴露了自己行踪,遭到hilda的驱赶和追杀。而秃鹫并没有当成一回事,仿佛吃定了他没办法闯入、更不能全身而退,因此对他的追击也并不紧迫。 “总觉得快要发现秃鹫实验室的所在了,但是总有一层朦朦胧胧的东西笼罩在面前,看不明晰,像有一层窗户纸一般,很脆弱,可是捅不破。那感觉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也没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就是感到真相在眼前但是抓不住,就像觉得全身痒痒就是挠不对位置一样,非常难受。” 第162章 【偶遇】 正当情况陷入胶着之时,他非常巧合地遇见了林。 铁手岩鹰并不知道林为什么会在地下城里,然而老世交见面,心里多少放下了一些防备,就算他说自己是在下面寻找方玭,顺便帮忙考古,这种话居然也把铁手岩鹰给骗过去了,着实是关心则乱,又或者是在地下绕了那么久,脑子也乱了。 林对铁手岩鹰非常热情,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不仅分享了食物和设备,还说要带他去看看林的舅妈在地下的发现,并邀请他一同前行。 林告诉铁手岩鹰,他们发现其实地下城中两片塔林之间并不是完全被隔断的,而是有一条秘密通道互相连通,因此从下来的蛇洞塔一路走到第五座大塔下面的时候,螺旋回廊中断,外面便是地下城的其他设施,另一片塔林则无从找起了,想要从这片区域找到另一片塔林的回廊入口,犹如大海捞针。 在地下摸爬滚打了半个月的铁手岩鹰对此感同身受,表示认同。 林向他透露,其实两片塔林之间的秘密通道入口不在回廊里,而是在塔基下面的石室里。 于是两人再次进入塔林的螺旋回廊中,找到来时的第五座塔,果然在塔基下面的石室中找到了一条大小仅通一人的密道,两人先后穿过去,一座塔一座塔地听林介绍,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个来回,再次接近蛇洞塔,却完全没有发现秃鹫的踪迹,更别说他的实验室了。这让铁手岩鹰不免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判断,果然感觉还是会出错的。 奇怪的是,自从遇到林以后,hilda仿佛人间蒸发,再也不来骚扰,引起了铁手岩鹰的怀疑,毕竟从林的行为看来,他并没有一丝寻找方玭的自觉,倒像是在引着铁手岩鹰在地下观光。 然而还来不及细想,两人就在搅拌乳海塔的地下一层遇到了方玭。此时的方玭从地面上的女皇水蛭和巨蟒口中逃脱,受了伤,看起来非常狼狈,而且就像我发现他们那时一样,她也被关在地道下有雕像的石室中,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见到方玭这个样子,铁手岩鹰悲喜交加,赶忙上前嘘寒问暖,为她包扎伤口,心疼不已。林并未靠近,只是远远看着这对情侣金风玉露再度相逢,脸上却一片漠然,有如佛像一般,说不清是悲悯还是淡漠。只听他低声念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诗句: “赤子重生几回别, 缠绵相随伴君前。 行者神农应有梦, 星逐隐雾云无言。” ******************** “哈?”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诗句,我简直一副黑人问号脸。 铁手岩鹰道:“也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有心思吟诗作对。” “确实像他的作风,还没就地给你泡茶都是好的。……然后呢?” “他嘴里念念有词,好像陷入了沉思。我给玭检查伤口,并没有注意他在做什么。没想到,他趁着我帮玭包扎的时候,突然将我们反锁在这地下室中,自己走了。” “你们真是上了鬼子当了……看来他是真喜欢方玭。”我咕哝道。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人确实一向行事风格诡异,我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一直沉默的方玭突然开口:“……根本就不是什么偶遇。我是被你们说的那个寸头女人用计引到地下室,关在那里的。” 我和铁手岩鹰都是一愣:“什么?” “一切,都是林先生安排好的。”方玭说,“……就算明明白白其中有阴谋,却无法与他彻底敌对,这才最让人难过。” “这……”我在黑暗中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想到林平日里神经质的所做所为,以及他与铁手岩鹰和方玭之间的关系,正入神间,一头撞在前面握着匕首探路的方玭身上。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停下来?”我问。 前方,幽幽然漂浮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就像一对飞舞的绿色流萤,中间又黑又圆的瞳孔尤其亮,散发着荧光,透露着诡异。 我看这场景有些眼熟:“……琪玛?” 回应我的,是一声熟悉的绵长而微弱的猫叫:“喵——” 紧接着,对面的黑暗中传来昂欣喜的声音:“姐姐?是你吗?你还活着?” 听到他的声音,我心下大喜,不由得加快脚步迎过去,把铁手岩鹰和方玭拽了个趔趄:“这是什么话?当然是我!才一会儿工夫,可让我好找!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大家都在吧?” 昂犹豫了一下,嗫嚅道:“只有我和猫哥在这里……” “……怎么会?其他人呢?” 此时,忽然“咔”的一声,昂身后的猫鼬打开了手电筒,直直打在我脸上,一瞬间,直射的光刺得我的两眼睁不开,不禁伸手挡住脸。 “还有两位朋友?”猫鼬开口了,“没猜错的话,莫非是铁手岩鹰和g0527?” “前面这是传说中的猫鼬吧?……不,应该称为凯文迪斯公爵,真是好眼力。”铁手岩鹰不咸不淡答道,“没想到黑名单灭杀组吊儿郎当的第三分组组长,竟然是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真是失礼了。” 猫鼬移开电筒光,眼前再次暗下来:“不敢当。久仰二位大名,哈哈,看来没认错,当初见过一眼的那个摩托大美女,确实是g0527。”接着,他把电筒抛给昂,说,“时间不短了,地下炎热潮湿,去给你姐姐检查一下伤,换换药,别化脓了。” 我心知猫鼬有事要与他俩私下聊,并不想让我们参与,便解开腰间绳索,与昂到一旁打亮小电筒,解开脸上的绷带换药。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俩?介错和龙吟呢?”我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昂开始闷闷不乐:“看到你没出来,里面又传来爆炸声,孔哥才发现他携带的爆炸物遗失,当场就快疯了,发了好久的呆,谁叫都没反应。后来他精神一直不太好,还想硬拉我跟他一起走,最后……被猫哥揍了一顿,自己走了,劝也劝不回来。” 我一听事情有点大条,突然觉得自己又在犯错,顿时十分糟心:“你们也太沉不住气了,我也没在里面呆多久,无意间遇到了他们俩,就一起出来了。可是……不到半天时间,你们可就散了!” “半天?”昂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怎么会是半天?我们在门口等了足足三天才离开。这三天,我们想尽办法开门,竭力想联系上你,又不知你情况怎样,最后快没了干粮才离开的。” “三天?”我一惊,就在地下讲个故事的工夫,怎么能有三天?莫非时空错乱了?然而心中的疑惑马上就被愧疚冲掉,不及细想,只是开始担心介错下落,“那他不跟你们在一起,还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啊~所以猫哥让三哥跟踪他,目前也没有消息。” 第163章 【serpens】 我突然难过起来,自己也意识到先前自暴自弃的行为实在太不负责任,为了掩饰情绪,转而说其他:“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只是为了等龙吟的反馈?” “……” “好吧,你们的事,我不该问太细……不过猫是怎么回事?”我看了看旁边的黑脸猫,与先前在第一座塔下面看到完全不一样,毛乱蓬蓬的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而且精神恹恹,好像遭受了重创。 “不是。”昂将手电筒的光往旁边偏过去,照亮了一扇纹样十分眼熟的石门,“是因为这座塔,琪玛是从这里面跑出来的,出来时候就成这样了。我们不敢贸然进入,正在商量怎么办,刚好遇到了你们……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都很担心。” 一时间,我十分惭愧:“对不起,原谅我太任性了。” “……姐姐,你说这地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塔?猫哥说还不止这几座呢,这里到底有多少座塔啊?” 我听说猫鼬的猜测和铁手岩鹰的相差无几,十分惊讶,转头大声问猫鼬:“公爵你也猜到这里有九座塔了?怎么猜到的?” “可不止九座,我认为多的话,可能有十二座大型螺旋塔。理由是……”那边传来猫鼬胸有成竹的声音,“ophiucus-serpens。” “……说人话!” “不要那么暴躁,跟介错似的。”猫鼬收敛了笑容,渐渐严肃起来,“我说的是星座。” 说到这个,猫鼬幽幽然用通用语念了一段语句: “incenst with indignation satan stood unterrifi''d, and like a et burn''d, that fires the length of ophiucus huge in th'' artick sky. and from his horrid hair shakes pestilence and warr.”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世界赛诗会?”我皱眉道,“林利广玩七言绝句,你玩英雄体?” “这是约翰·弥尔顿《失乐园》中的句子。”昂说。 昂慢慢地将刚才猫鼬说的诗句翻译了一遍,在地下的走廊中,他那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声音微微带着回音,显得清冷而令人悚然: “撒旦愤怒地站了起来 毫不惧怕,如同北极天空燃烧的彗星, 纵火烧遍巨大蛇星座的长空, 从他那怒发上 抖落瘟疫和战争。” 猫鼬说:“ophiucus-serpens,指的是蛇夫座和巨蛇座,这两个星座是交融的。至于猜测可能有十二座塔,是因为这几座塔的方位有点像巨蛇座的布局,巨蛇座比较亮的星星也有十二颗左右,还有许多亮度很小的星星,对应周围那些小塔也不一定。” 铁手岩鹰思索片刻,仿佛猛然醒悟,道:“要说这个的话,倒是和林利广的诗句不谋而合了!”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赤子重生几回别,缠绵相随伴君前。行者神农应有梦,星逐隐雾云无言。”——原来指的是蛇夫座和巨蛇座这两个交缠在一起的星座!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层意思,显然他是在暗示地下水利系统的布局!我却理解成了林在吃方玭的醋,实在太肤浅了。跟着那么多高手这些时日,竟然还是那么头脑简单,蠢笨如牛,真是要忍不住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以前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两个星座的传说故事,说的是巨蛇座为蛇夫座所控之蛇,这两个星座都被认为和医药与生命有关。在古代神话中,蛇夫指的是为民治病、解除民间疾苦的神医阿斯克勒庇俄斯。他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儿子,跟从贤明的马人喀戎(人马座)学习医术。一次,阿斯克勒庇俄斯在山间研究百草,无意中从草里翻出了一条正在蜕皮的蛇,这条蛇外表僵硬,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亡,可不久后,原本僵直的蛇又蠕动起来,而且在他脚下敏捷地爬来爬去。这一现象突然触发了他的灵感:“这不就是返老还童吗?怎么才能使人类也能像蛇一样由老变少,由弱变强呢?”他抓起蛇,把它缠在腰间,一边思索一边往回走。回到住处后,阿斯克勒庇俄斯向老师叙述了这次经历,并表达了自己的心愿。此后,师生俩每天在一起研究医学,喀戎还把自己所知道的医学知识全部教给阿斯克勒庇俄斯,他的医术越来越高明,治好了无数病人,使死去的人越来越少,甚至能够做到起死回生。这使得黄泉之国的冥王哈迪斯勃然大怒,因为他侵犯了神的“不朽”。于是正当阿斯克勒庇俄斯救活被毒蝎刺伤而昏迷的猎人奥利安(猎户座)的时候,哈迪斯大发雷霆。天神宙斯为了维护全族的和睦,用雷电击毙了阿斯克勒庇俄斯和奥利安,阿斯克勒庇俄斯死后被升到天上,成为蛇夫座。阿斯克勒庇俄斯虽然成了神,但每天仍刻苦钻研医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返人间,为民治病。这使宙斯羞愧难当,于是他又把阿斯克勒庇俄斯曾缠在腰间的大蛇提升到天上作为纪念,这就是巨蛇座。由于那个地区的人把蛇蜕皮看作是恢复青春,医生的工作也是使人恢复青春,因而他们把医生和巨蛇联系在一起,神话中便把蛇夫座和巨蛇座看作是手里拿着巨蛇的神医阿斯克勒庇俄斯。林诗中所谓“行者神农”指的就是蛇夫座,而“赤子”指的是巨蛇座。 猫鼬一边用小石子在地上画图,一边给我们解释。巨蛇座是仅有的被分成两部分的单一星座,这使巨蛇座成为众星座中最独特的一个,尽管巨蛇座很长,可它没有几颗亮度超过3等的星星,因此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它的中间部分是蛇夫的腰带,被蛇夫座所遮挡隐藏,巨蛇的尾巴在蛇夫的东边,沿着银河伸向牛郎星;另一部分在蛇夫座西边高高耸起,是巨蛇的头,紧挨着牧夫座和北冕座,因此可说这两个星座“缠绵相随”。而“星逐隐雾”说的是鹰状星云,它翱翔在巨蛇尾的东南部边缘,“众生之柱”就位于巨蛇区域内的天鹰座星云恒星形成区域,由尘埃和气体云柱组成,能诞生新的恒星,因此又被称为“恒星子宫”。 从当初铁手岩鹰对于地下城的塔林分布成两部分的叙述来看,果然这里更像巨蛇座的布局,塔林中的塔就是巨蛇座中星星的位置,而且被蛇夫座中分成两个区域。可为什么古代的j国人要以这个星座来布局古城? 琢磨之间,突然想起好像之前曼姨或者是林说过,建造这座古迹的人都是当时一流的天文学家,古代j国哲学思想认为:建筑的基本方位和天体相结合,就会产生巨大的神秘力量,决定着人类和国家的命运。而j国古代最有名的故事“搅拌乳海”,也记载了神鬼之间阴阳合力用蛇来搅动天柱曼荼罗山,从而使得“星云海洋”不断转动,生出万物。这古迹群正是根据这一宇宙观所设计,地下塔群也根据黄道中的“巨蛇座”来布局,整个地面或地下的古建筑或工程都一一对应着巨蛇座的布局和方位。因此这座庞大的古迹整体方位是坐东朝西,跟传统宗教和其他邻国的庙宇建筑正好相悖,成为了让许多考古学家想不通也找不到合理解释的一件事。 第164章 【分歧】 “不仅如此。”猫鼬说,“从地球上看,所有的星座都围绕地轴转动,而地轴并非垂直,有一定的倾斜度。地球这个巨型「陀螺」每个周期为年,即每72年转一度,每54年转四分三度——这就是着名的「进动定理」。在这座古迹群的地面庙宇中,也发现了有关的「进动系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整个地下城以及地上建筑的中轴线应该偏离正北四分三度,这意味着地上建筑的人可以提早三天预见到你们说的夏至和冬至的到来。”猫鼬猜测,地面古迹主体位于地下巨蛇座塔群被蛇夫座切断处,“蛇尾”则往护城河闸门附近方向延伸,由砂岩及红土建造;螺旋状回廊可能和祭祀有关,因为螺旋形状在某些国家具有宗教意义。 记得林说过,这个地下水利系统内有数以千计的水塘,灌溉网十分复杂,连接整个城市网络,可为古城市民提供稳定的水源供应,可栽种一年2-3季的水稻。因此古j国的历代国王莫不致力于建设大蓄水池、引水路、护城河、桥梁、运河、堤防等公共设施,一方面有利雨季时大量雨水的处理,另一方面确保长达数月干季期间的用水。 听我转述了林提供的信息后,铁手岩鹰也说,其实他在地下城的水利设施附近还发现了一些零星低密度的小区,内有道路、池塘及奇怪的土墩,猜测可能是当初的建筑工人使用的,然而地下城的规模如此之大,试想也许又是因为什么不得而知的原因,生活在地面的人们不得不转入地下生活,因此这片地下区域真要容纳一百万人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由此可见,这个地下城其实是可以让人长期正常生活的,更别说做个工厂实验室之类了。我隐约想起方文江隐藏在水泥厂中的早期ginbile实验室……所以秃鹫的实验室隐藏在这古迹之中,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猜测得没错,秃鹫的实验室有可能在serpens caput,也就是巨蛇座蛇头三星的位置。”猫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虽然听不太懂他们的讨论也不知道他们讨论这些做什么,但如果猫鼬的结论是正确的话,那就意味着只要到达巨蛇座“蛇头”区域,就能找到秃鹫的实验室。 而且,根据先前林告诉铁手岩鹰的秘密通道,如果属实,那么我们根本不用进入水利系统区域,只需要沿着这些塔走就对了……毕竟秃鹫的实验室,有可能就在“蛇头”塔群的尽头。 我将刚才的想法理顺了一番,并把铁手岩鹰说过的事情告诉猫鼬,建议大家可以直接通过秘密通道去到巨蛇座的蛇头区域。 然而猫鼬当场笑喷出来:“秘密通道?怎么会有什么所谓秘密通道?要是真有,你觉得那个林利广会告诉你们?”他冷笑着,转头问昂,“你信吗?” 昂揶揄地笑笑,摇摇头。 “可是我亲自走过这条秘密通道。”铁手岩鹰突然道,“而且我觉得你们忽略了一个大问题……你的推论其实……” “你的伤不要紧吧?”猫鼬满不在乎地打断铁手岩鹰的话,问我,“可以往前走吗?还是需要继续休息一下?” “什么?”我回过神来。此时我已经听从铁手岩鹰的建议,拆掉了绷带暴露治疗,尽管脸上仍然疼痛不已,但是地下回廊的黑暗仿佛在心理上给了我一些遮掩,多少没那么难堪。 昂安慰道:“姐姐你放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也没有严重腐蚀,不过起了一层白痂。咱们积极治疗,应该能慢慢恢复原样的……这里毕竟是治病救人能重生的巨蛇座嘛,孔哥不会嫌弃你的。” “别担心,我没事。”介错不在这里,我倒是不那么在乎自己的外表了,“就当银河在我脸上流过了呗。这世界上,你们能在几个人的脸上看到银河?” 猫鼬道:“这会儿你倒是看得开了。” 然而比起身上的伤,我却更在意介错的下落,便顺势因他之前的失礼行为向猫鼬赔不是,言下之意也是打听他的情况。 可是从说话语气听得出猫鼬对此事十分不痛快,说:“介错那点心思,是个人都能看明白。他总是甩一副臭脸对我有所戒备,不就是想脱离组织吗?——我当然可以随时放他走,只要他能够甩掉身上那股艾利欧格的骚气,别让追杀他的人看出来~” 昂也说:“……其实猫……公爵一直在力保孔哥,对他的追杀令才迟迟没下来……可是现在公爵也自身难保了。” 我好言赔笑道:“我知道凯文迪斯公爵义气,对我们一直没当成下级来看,这回确实都是我的错。……您也知道他脾气臭,所以如果不去找他的话,我怕到时候万一再见面,他会当场踢死我。您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多少得救我,因为我可还是组织您这边的人不是?” “我干嘛要去找他,也不救你!”猫鼬像个任性小孩一般,没好气道,“谁叫你踢他的?让他踢回来不是两清了么。” 昂急忙替我说话:“当时我姐姐也是舍命救我们不是吗?就别为难姐姐了。” “我从来没为难她,就是懒得管他俩的烂事。再让他们得瑟一下,我这里就成了相亲中介了。你愿意看到好端端的探险小说变成狗血言情小说吗?” 这话说得颇有封迁的味道,倒是我脸上挂不住了:“好吧,我还没有脱离组织,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就是。”猫鼬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有本事滚蛋就有本事滚回来,与其替他担心,不如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猫鼬这话说得相当霸道,我被介错强势打压已久,听到这话,居然莫名感到十分出气,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只是不知道真见到介错之后,猫鼬还能不能有那么潇洒。毕竟与其他人一样,他对介错的畏惧是写在脸上的,肉眼可见,身份地位根本挡不住。 被猫鼬小孩一般幼稚任性地插科打诨一番,铁手岩鹰早就没了发言的机会。而猫鼬决定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往前走,去寻找秃鹫的实验室。 可是,我却没法忽略眼前这座塔。遇到铁手岩鹰他们之后,又途经了两座塔,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那座传说中里面有秘密通道的第五座塔,也是“蛇尾”区域的最后一座塔。现在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就是听从猫鼬的指令,走出螺旋回廊,到迷宫一般的地下水利系统中寻找“蛇头”区域的塔林走廊入口;要么就是相信林和铁手岩鹰,从塔基石室中的秘密通道中穿过去……到底哪个才是真相呢? 第165章 【硬茬】 我盯着石室门上的阿普萨拉纹样,那里一直散发出一种不好的感觉,先前跟林闹翻时黑脸猫琪玛还好端端的,现在就成了糙毛猫,昂说它是从这座塔里面跑出来的,让人怀疑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或装置,而且,它的主人——林利广,是否也在里面?他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间石室让我十分不安,有种想要进去看看的冲动。可是身在这个组织,公爵的决策就是最高命令,就算不合理,以我的身份也只能绝对服从。 沿着回廊刚走没几步路,突然方玭叫道:“停下!安静!”便用手电筒迅速朝四周扫射了一圈。 大家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不说话,警觉地望向四周。 “……这里有六个人。”过了一会儿,方玭低声说。 3+2,怎么会是六个人?明明出发时确认过团队就五个人加一只猫,凭空多出来那个人是谁?我们不觉聚拢来,背靠背持枪警戒。我不觉感到背后莫名有些幽幽然的凉意。往往团队少一个人不足惧,尽管让人担心,但顶多费点工夫去寻找,而多出一个人就有点诡异了,甚至带有点灵异的气息。 猫鼬眉头紧蹙,警觉地注意四周:“比想象的快。” “……好像是那个寸头女人。”方玭低声道,“刚刚从电筒光范围里掠过。” “神出鬼没的,终于又出现了。”我说。 话音未落,暗处的幽灵突然暴起对我们展开突袭,我和方玭一同上前迎敌。黑暗中狭小空间的打斗非常困难,尤其是我们连地形环境都看不清楚,情况对我们十分不利,战斗变成了最原始的状态,那是赤裸裸的近身肉搏,杀人与被杀,近距离感受敌人的疯狂和残酷,在极度紧张中被杀掉或者是杀掉敌人,没有半分战略可言,不得不说遇到了十分糟糕的情况。 而且,交手后发现,对方招数凌厉狠绝,招招都是杀招,次次都对准要害,完全不留余地,根本没有给我们活路的机会,速度极快、力大无比,像魔鬼筋肉一样,而且面对我们的招式,能够很快找到拆解之法,犹如计算机一般精准,我和方玭很快落了下风。尤其是方玭手臂机械沉重,不适合近战,我杀在前面不免感到吃力,加上之前没有吃饱,力量也不敌,遭到几下重重击打,差点没爬起来。这跟hilda先前与介错交手的风格太不一样了,实在难以令人相信这是同一个人,这种绝对力量型的压倒,倒像是个钢筋大汉。 “退!”猫鼬见形势不利,一声令下,我们一边勉强抵挡,一边退入塔基下石室虚掩的门内,昂和铁手岩鹰飞快推紧两扇石门。 顶门石发出“咔嚓”合缝声,方玭顿时坐在门下大口喘息。我靠着石门,平稳了呼吸,默默走到一边,顶着石壁,自己接上脱臼的右手臂,活动几下,拉扯得上面的伤口疼痛不已,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这人实在太厉害,光靠我们俩的话,根本无法搞定,如果介错和龙吟在这里,没准就能扭转一下情况了。 “你看错了,这哪里是女人?分明是个寸头男人,只不过晃眼过去,外表和穿着有点像是那个穿着光学迷彩服的女人而已,而且他头上的金毛不是天生的,一眼就看出来是漂染,没猜错的话,他原本的发色应该是黑色。”猫鼬一边点燃墙上的油灯,一边对方玭说。 “哈?”我们都有些意外,都打了一架了,居然没看清对方是男是女? 突然想起封迁曾经说,他们在v国交手过一个假扮成城际大巴司机的同舟会杀手,而且还是个比较厉害的ginbile,非常狠辣,连介错都不是他对手。如果这次遇到的这个人也是这一类型,甚至是更新的一代,就我们几个人来说,更是束手无策,只能在石室中躲着,毫无办法。 “他的目标是谁?”昂问。 猫鼬说:“照我看来,他只是纯粹在阻止别人前进而已,哪里有什么具体目标。” “为什么?”昂惊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阻止我们前进?前面是什么?” “按照公爵的说法,我们现在还在serpens cauda蛇尾部分,等到了中间区域,你们就会看到另一番景象。”铁手岩鹰说,“这座塔,是serpens cauda的最后一座塔,继续走的话,就会暂时离开回廊,去到巨蛇座中间被蛇夫座隔断的位置,现在看起来,他在阻止我们进入那片区域。不过这也说明了,前方可能有对方不想让我们发现的东西,或者只是纯粹不想让我们向前走。” “又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想把我们逼进石室里?”猫鼬道。 “这里面又有什么?”我问。 猫鼬道:“……难说。说不定,有人在哪里守株待兔等着我们呢。” ******************** 墙上的油灯点亮几盏,照亮了我们身边这片区域。 “现在我可以继续说我的主张了吗?公爵阁下。”铁手岩鹰有些不满道。 “你还想继续说那条秘密通道?”猫鼬不以为然地说,“早就说过了,那个姓林的在骗你,不可能有什么直接通往秃鹫实验室的秘密通道,如果是我,绝不会相信这种话。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从回廊中通过巨蛇座中间中断的部分,找到serpens caput区域。” “那太难了!如果这个地下城布局确实在仿照巨蛇座的话,就不可能和蛇夫座割裂开。或者说是巨蛇座在明,蛇夫座在暗也说不定。巨蛇座两个部分之间,有一条蛇夫座的腰带暗中相连,这很合理!况且,我曾亲自走过这条秘密通道!”铁手岩鹰似乎为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着急,“而且这条通往serpens caput蛇头区域的秘密通道现在就在我们身处的这间石室里!为什么不肯走捷径呢?公爵阁下!” 猫鼬眼中顿时射出两道冷酷的光,从这眼神中好像看到了介错,令人不寒而栗。他压低声音,幽幽然道:“捷径……往往通向你不想去的地方。” 这时,昂又点亮了几盏油灯,突然欣喜道:“快看!这里果然有一条通道!林先生和伊晃先生没有骗人!” 我们一同看过去,只见那一面石壁上,正正开着一个只能通一人的长方形门,没有门扇,完全敞开着,露出后面黑沉沉的通道,仿佛一张大口,直见咽喉,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昂怀里抱的黑脸猫看到这通道口,突然挣扎起来,扭身挣脱昂,瞬间不知道窜到哪个黑暗角落里,再也不露面,好像里面有让它害怕的东西。 铁手岩鹰见状,却突然间来了底气,头也抬高了,整了整衣服,仿佛示威一般对猫鼬说:“我没说错吧?玭,带上电筒,我们进去看看,到了下一座塔再返回来向公爵汇报情况!” “不能贸然进去!”猫鼬道,“以现在的情况,不知什么地方会有敌人,最好所有人在一起,不要分散!” 可是铁手岩鹰早已拉着方玭,自负满满地带头钻进了通道中。 第166章 【捷径】 听猫鼬说到其他地方可能还有敌人,我更是担心介错。他们本就人少,若是也遇到了这样的硬茬,那也是很麻烦的,不由得提心吊胆。 猫鼬看到铁手岩鹰如此固执,实属无奈,只得招呼我们随他一同钻进通道中。 昂十分着急,过来问我:“姐姐,现在怎么办?”我叹了一口气,说:“以我的立场,必须服从公爵的决定。既然他已经进去了,你就跟着他进去,我殿后。” 于是我跟着昂,在猫鼬之后进入通道。 这条秘密通道十分狭窄,仅能通一人,因此我们只能排成一列行进,铁手岩鹰打头,方玭随后,再后面是猫鼬和昂,我殿后。由于地方狭窄,明显氧气不如外面充足,温度也高了许多,非常闷热。 虽然在通道中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可是这条通道出乎意料的短,本以为按照塔与塔之间的距离比例,会走一个小时以上,甚至会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可是最多只走了四十分钟,就来到了通道的出口。 从憋闷的通道中出来,霎时间空气清新、宽敞明亮,大家不免都大汗淋漓地脱了外套,用力呼吸。我走在最后,紧紧握着枪,警觉地观察我们来到的新环境。 这里仍然是一间石室,墙上点着几盏油灯,照亮了通道出口这一片地方,看起来与其他塔下面的石室别无二致。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感觉到附近有什么危险。 但我仍然没敢放松警惕,光是这几盏可疑的油灯就透露着十二分的诡异:如果这里没有人的话,油灯是谁点的?是不是像猫鼬说的,有人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我们? “出了这间石室,沿着回廊继续走,就可以找到秃鹫的实验室了。是这个意思吗?”昂左右四顾。 铁手岩鹰盯着地面,仿佛在沉思,并没有说话。 猫鼬摸着下巴,四处端详这间石室,打量了许久,笑着对铁手岩鹰说:“你其实还有些事情想不通吧?让我猜猜……比如说,为什么你在这地下城见到了九座塔,而我会猜测这里可能会超过十二座塔?” 他看到铁手岩鹰无动于衷,拍拍他的肩膀,又说:“又比如说,为什么你看到的serpens caput和serpens cauda这两个部分……是对称的?为什么你感觉快要接近秃鹫的实验室了,结果它并不在你想象的那个地方,莫名其妙又落空了?” 听说这个,铁手岩鹰像是突然间回过神来,问猫鼬:“……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看到的这两个部分是对称的?如果按照你的推论来看,这两个部分完全仿照巨蛇座来布局,就绝不可能对称。” “这就是刚才你一直想说但是没机会说的情况吧?”猫鼬笑得更滥,“早就说你被姓林的给骗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但是他本来就是在带着你兜圈子。你们根本没有去到serpens caput区域,一直跟着他在蛇的尾巴尖打转呢!” “怎么可能!”铁手岩鹰攥紧了拳头,怒目道。 猫鼬四面望了望:“不信也由不得你。我们现在来到的地方,你以为是serpens caput区域,地下serpens的第六座塔?其实并不是……这里仍然是我们先前所在的第五座塔!” 这就有些玄幻了,我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猫鼬继续说:“你看,这里,不就是我们出发的石室吗?我和李昂点的油灯,一盏不差。” 我也觉得有点意外,急忙走到石门边查看,果然我顶在石壁上接骨包扎留下的血迹还在。这里分明是我们进入通道的那间石室。可是我们明明一直在往前走,完全没有拐弯,通道宽度又只能容下一人,如果要回头的话,只能各自转身,那么队伍顺序就会完全反过来,我们怎么就排着队又回来了呢?而且还是从入口原封不动的出来? 铁手岩鹰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人又急急钻进了通道,方玭赶紧手执电筒跟在他后面钻了进去。 “这次怎么办?”昂问。 猫鼬叉着手,望着通道入口,神色轻松道:“谁也别动,让他们去试呗,反正这里面不危险,就是费点劲。” 果然,过了将近四十分钟,便看见铁手岩鹰从通道入口钻出来,后面紧跟着方玭。 他低头看见我们围坐在地上分着干粮,表情十分难看。不等猫鼬招呼,他一转身又进入了通道。 然而这回连四十分钟都没用上,他再次从这个洞口几乎是狂奔一般冲出来。 “别急别急,有谁在追你么?”猫鼬笑道。 铁手岩鹰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是全程狂奔了一路,然而无论速度快慢,还是没能改变从入口原样转出来的事实,他看起来都快崩溃了,走过来挨着我们一屁股坐下,沮丧不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铁手岩鹰捶着额头,盯着地板苦苦思索,连猫鼬给他递过干粮也浑然不觉。 “回头再想这些想不通的事情,先吃饱再说,本来干粮就不足,吃一顿少一顿,抢到就是赚到。”猫鼬去拉他,好一会儿他才回头看了一眼,悻悻的接过干粮嚼起来。 “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非是林先生他们的障眼法,在那种黑暗狭窄的地方做了什么手脚,让我们的感知出现偏差,又走回来了?”我也在苦苦思索,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 “姐姐,你想说的是不是视错觉或者听错觉会对人们行进路线产生影响?或者说有可能是‘运动错觉’,就是当我们闭眼或黑暗的夜晚在宽阔的地方行走时,两脚迈出的长度不知不觉中就会有微小的差异,因为没有明显参照物,走着走着就会陷入一个半径大约5公里的圈中……比如说人们常说的‘鬼打墙’?”昂说,“不过我们这一次应该跟感知没关系吧?又不是说在一个宽阔的地方受了自己长短腿的害,这里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那就是引导。”我说,“在我们肉眼无法觉察的地方做了一些小小的机关,导致我们在里面改变了方向而不自知……古人就喜欢这样故弄玄虚,吓唬后人。” “那也不可能,如果我们转了180度的方向,队伍顺序也会改变的,那么出来时就会是你打头了。” “也不一定……万一这条通道是环形的呢?只是微微有一点弧度而已,我们却不知不觉在里面转了一大圈而不自知?” 听到我的假设,猫鼬一击掌:“这个听起来有意思哦,不如我们拴上绳子试试吧。” “其实用指南针就能知道方向是否偏离了吧?……给我。”我朝猫鼬摊手。 “没有!弄丢了!”猫鼬没好气道,“而且,在这地下,指南针根本没有用,任何仪器都是乱的!” 我突然想起之前和方玭、林开车进入bb森林,所有定位仪器都失灵的现象,果然还是没能逃出bb森林这个怪圈。 第167章 【怪圈】 既然没有更科学的定位方法,就只能用猫鼬的方法。大家在腰上绑绳子,每8分钟留一个人定点,看看这条通道到底以什么形状在往前延伸,是怎么走成一个圈的。 于是我们开始实施。仍然是铁手岩鹰带头,手执绳子一端往前走,等8分钟左右方玭拿着绳子开始进入通道,再8分钟是猫鼬,后面8分钟是我,昂则留在入口处观察形势,看是否铁手岩鹰还会走回来,又是从什么方向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看着他们陆续走进通道,我却开始紧张了起来,好奇心驱使我不得不去想象这个实验的若干种结果,甚至担心他们在前面一去不返。 在猫鼬进入通道8分钟后,我对昂示意了一下,拽着绳子,也进入了通道。按照规定,我应该往前走8分钟左右就停下定点,因此我小心翼翼地一边以规定速度往前走,一边死死盯着猫鼬借给我的表。 然而,时间快要接近8分钟时,在前方昏暗的电筒光中隐隐约约看到了猫鼬的背影。这就奇怪了,按理说他比我先走8分钟,按照这个速度和距离来算,他不可能出现在我手电筒的照射范围内,莫非他放慢了脚步,没有按照规定速度行进?想着,便叫了他一声,可他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一样。我加快脚步,想上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又走了七八分钟,他的背影仍在前方,隐隐绰绰的一点也没有接近。 这十分蹊跷:他只是比我先走8分钟而已,我往前走了那么久,早应该到他定点的位置了吧?可他的背影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么遥远呢? 我不甘心,又往前追了十多分钟,终于追上了他。猫鼬回头看到我,神情奇怪:“你不是应该在后面定点吗?跑过来干什么?” 我看着他,竟语塞,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我的混乱行为。猫鼬原本回头盯着我的脸,突然间眼神往我身后一瞥:“你后面有人!” 因为心知石室中没有别人,我只道昂像我一样,也跟在我后面进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仿佛找到了知音,正要转移尴尬,问他为什么跑进来,可是刚一回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后面的哪里是昂,反倒是铁手岩鹰和方玭的背影! 他们仍浑然不觉地拽着绳子,匆匆往回朝入口方向走去。 凉气顿时从脚底下升腾上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身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吓得我赶紧扑过去死死抱住猫鼬的手臂,说话声音都颤抖了:“他们……什么时候调的头?……你看见了吗?” 这回猫鼬也脸色煞白,哑口无言,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因为背后曾经被kuman拍出过一个黑手印,我对这种解释不了的事情极其畏惧,况且现在介错又不在身边,仿佛所有的安全感都消失殆尽,只是瑟瑟发抖,说话时牙关都在打颤:“我们……要怎么办?” 猫鼬左右观察通道两边,明显看出有些不知所措,看起来这种现象也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颤抖着声音嘀咕道:“那是幻象,那一定是幻象……” 因为凑得近,他的低声咕哝我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我们该往哪边走?”许久,我抬头问猫鼬。 他看着仍然往前延伸的绳子,突然下定决心说:“不能调头,继续往前走!” 有猫鼬的命令,我稍微有了些底气,放开他的手,抓起绳子,继续往前走去。走的时候我一直没敢回头,生怕身后的幻象突然回过头来,是两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甚至是……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奔起来。 没多久就追上了铁手岩鹰和方玭,他俩也是脸色铁青,像是受了很大惊吓。四个人心照不宣,默默无言地向前走,没几分钟就走出了通道,昂正在那里等待我们的实验结果。 经过这次实验,大家都脱了力,坐在地上兀自后悔不已,再也不想靠近这条见鬼的通道。 之后我们各自核对了所见所闻。原来方玭和猫鼬与我一样,进去七八分钟后就看到了前面人的背影,能看到但是喊不听。方玭也选择了边呼唤边追上去,而猫鼬只道是方玭走得慢了,还没走到定点位置,反而放慢脚步,故意与她拉远了距离。铁手岩鹰与方玭两人一起沿着通道往前走,突然间迎面看到了猫鼬和我,他俩当时也吓得不知所以,完全想不通我们是怎么跑到他们前面去的,思来想去,又回头来确认我俩是不是走在他们后面。当他们返回时,远远看到后方我们的手电筒光,更是奇怪,怎么会在通道两头分别碰到两组同样的人?他们没有跟我们会和,而是再次调转方向继续往前走。这回他们没有再迎面碰到我们,倒是我们从后面追了上去。最后大家一起往前走,全部从通道入口出来了,绳子也毫无悬念地没绕圈、没卡住,也没打结。 听到他们说的情况,我更是害怕得无以复加,坐在一边,抱着自己的手臂,吓得浑身冰凉,喃喃道:“这一定是个古墓……有鬼,里面有鬼。” “楼拉姐,别说得自己真像个盗墓的。就算这里有可能以前作为古墓使用过,也不可能是什么灵异,顶多是建筑设计比较精妙而已。……你们说,这里面的现象会不会不是简单的物理变化,而是其他呢?比如说……循环空间?”许久,猫鼬发话了。 听说这个词,铁手岩鹰不禁惊了一跳。 “循环空间是什么?”昂好奇道。 “……这个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庞加莱回归那种吧。” “哈?” “三千大世界。” “什么?” “十一维宇宙?” “……” “楼拉姐。”猫鼬清了清喉咙,决定放弃跟昂的这个话题,转向我,思索片刻,继续说,“如果我说,在非常遥远的未来,以及在非常遥远的过去,都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就在这个一模一样的地方,面对着一模一样的我们,说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话。你信吗?” 我十分疲惫,几乎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微微摇了摇头。 昂见状,慢慢挪到我们中间来,笑道:“算啦算啦,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去到巨蛇座的蛇头区域,目前路只有两条:要么想办法从里面找到办法,走出这条通道;要么打败那个金刚,从外面那条路走出去。大家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浪费口舌琢磨这些高深的东西,对不对?姐姐,如果是封哥的话,又要说为了水小说字数,说一大堆没用的屁话了。” 铁手岩鹰终于开口了:“……可是不弄清楚它的原理,就没有破解的办法。难道要任由此路不通吗?” 第168章 【m?bius】 方玭回过头来,递过一截带血的绷带,看起来摆弄很久了。 “怎么了?”我犹豫着伸手去接绷带,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猫鼬却抢先接过绷带,展开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忽地恍然大悟,笑道:“没错了,就是这个。” “是什么?”我们连忙凑过去看。 那截绷带一端被翻转了180度,再将两头接上,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环状。 “这是……莫比乌斯带。” ******************** 关于这个东西,以前曾经听爸爸说过一些。用一个纸带旋转半圈,再把两端粘上,就会变成一个“单面”纸环m?bius strip,也就是莫比乌斯带。与普通纸带具有两个面(双侧曲面)不同,这种纸带只有一个面(单侧曲面),一只小虫可以爬遍整个曲面而不必跨过它的边缘。把纸带逆时针旋转粘贴的话,就会得到一个左手性的莫比乌斯带;而如果把纸带顺时针旋转再粘贴,则会形成一个右手性的莫比乌斯带。如果从中间剪开一个莫比乌斯带,不会得到两个窄的带子,而是会形成一个把纸带的端头扭转了两次再接合的环,再把这个新的环从中间剪开,则会变成两个嵌套在一起的扭转的环。如果把莫比乌斯带的宽度分为三份,并沿着分割线剪开的话,会得到两个环,一个是窄一些的莫比乌斯带,另一个则是一个旋转了两次再结合的环。小时候听说觉得还颇为有趣,但也不明白这东西能有什么用处,就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莫比乌斯带谁都听说过,可是你们听说过莫比乌斯带诅咒吗?”猫鼬问。 “这倒没有听说过,是什么?”昂依然很好奇。 听到这种诡异的名词,我更是害怕,脑子都开始“嗡嗡”响,捂住耳朵简直不想听,但是猫鼬的声音像是有磁性一般,源源不断灌进耳朵里来。 “我出生的国家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就是莫比乌斯带诅咒。因为它无穷无尽,所以莫比乌斯带的诅咒是没有尽头的,一旦被缠上,就无法摆脱。”猫鼬面无表情地说,“简单来说,就是一旦受到莫比乌斯带诅咒,你就会重复在同一空间做着同样的事,永远也逃不出这个怪圈,充满了绝望。” “公爵居然也会说这种纯属吓人的东西。”听到这个,铁手岩鹰不乐意了,“就算是庞加莱回归,也不会是我们生命时间范围内的事,更不可能几分钟内能发生的。” 猫鼬竟笑道:“开个玩笑嘛。有时候太难解释的事情直接归于灵异,挺好玩的,莫名觉得轻松解压哈哈。” “我能不能说一下想法?”铁手岩鹰像个学生一般举手道。 听到他们谈话,我不由得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开始仔细聆听铁手岩鹰的观点。 “我认为这条通道就是个建筑学设计或者是地下虫洞造成的空间异常,又或者说是超空间异常。有可能这条通道的一部分在另外一个维度的世界,就是所谓虚数空间。目前看来,试图通过这条通道的人在进入后,无法抵达出口,不论怎么走,都会发现自己回到了入口。我们现在没有gps,无法定位我们进入后的运动轨迹,光凭感觉的话,我们都是在朝同一个方向前进。不管我们是在里面绕了圈、调了头,还是经过了一段莫名其妙无法解释的虚数空间,但我始终认为,这条通道是有出口的。”铁手岩鹰盯着通道口。 猫鼬说:“你假设有另外一个四维空间,在这条通道中,两个空间纠缠在一起,导致我们没办法到达所谓出口。但是为什么当我们通过这一部分的时候,没从现在的世界里消失?绳子仍旧可以连接,没有因此断开,没有受到另一个空间影响,这个又怎么解释?” 铁手岩鹰拿过方玭用绷带做成的莫比乌斯带,给我们示意道:“如果我是一只蚂蚁,在这上面沿着一个方向环行一周,会怎样?……没错,会回到原点,但是,是在这个原点的对面,上下、左右完全颠倒了。对于低维空间的生物进入高维度空间来说,就像莫比乌斯带上的二维蚂蚁,根本没有什么正面或是背面之分。在它本身看来,它只是回到了起点而已——但是从我们的上帝视角,也就是它出发时的正面世界来看,蚂蚁已经镜像翻转了,而分子级别的镜像翻转,就是手性翻转。如果你的假设正确,有可能……我们现在根本就没回到原本的那一面?我们是不是有可能还在背面?那么我们身上……是不是已经发生了手性改变呢?” 我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猫鼬脸色倏忽就变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他把手放到胸前,闭上眼睛、皱着眉思考了很久,确认心脏还在左边胸腔跳动后,突然睁开眼,狡黠一笑:“差点就被你骗了。你怎么就知道这条通道里面只有一条莫比乌斯带?这条通道只有进入了二十分钟左右的部分会发生镜像的手性翻转,重新回到最开始出发的原点,这能解释你们为什么走到通道那个部分时,会在通道两边都看到我和楼拉。我们……不一定是在一条莫比乌斯带上环行,有可能其实我们在里面走了整整两周,才能原封不动地再次回到出发的原点;又或者——这里面,实际上会不会有两条莫比乌斯带?” 昂似乎听懂了猫鼬的解说,十分感兴趣:“嗯嗯。如果真有两条的话,那么这两条莫比乌斯带会以什么形态拼接呢?” “如果我们在三维空间把莫比乌斯带从中间剪开,会得到一个长度多一倍的纸圈。这对于上面的二维生物来说,只会感觉到路比原来远了一倍,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猫鼬说,“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么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两条莫比乌斯带是被人从更高维度剪开的?” “剪开?”昂也有些费解了,“谁有这本事?那没剪开之前是什么样的?” “非要说的话,应该就是kleinsche fl?che.”猫鼬说,“这个解释起来太啰嗦,就不细说了。” 铁手岩鹰一愣,又比划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又无言以对,看样子也颇感无力,只能表示认同:“好吧。克莱因面也好,两条莫比乌斯带也好,可能设计者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从这条通道走出去。直接说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吧?” 听完他们的高深讨论,我总算没那么害怕了,可是经过这一系列不得消停的糟心事,牵肠百转,心里十分烦躁,浑身难受,不由得大吼一声:“管他什么kuman、小鬼呢,干他丫的!” 大家都被我吓了一跳。猫鼬悄悄对昂说:“去看看你姐,没发烧吧?是吓傻了还是中邪了?” 【本卷完】 第169章 【幻境】 猫鼬猜得没错,在这封闭的环境下空气不流通,条件恶劣,加上温度冷热不定,又突然受到惊吓全身被冷汗湿透,我的伤口发炎红肿,开始化脓,正发着高烧,自己却浑然不觉。昂十分紧张,搀扶我到一旁靠着墙坐下,一时心急,索性将他和猫鼬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翻找能用的消炎药和退烧药。 “……你说,这次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地面了?”我凝视着手忙脚乱的昂,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但我知道自己并不甘心。我不甘心没有追查到关于父母的任何真相就半途而废,不甘心没能把昂安排在一个安全有保障的环境中让他和别的孩子一样生活成长,不甘心那么难看而无用的死去,更不甘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介错…… “不要这样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昂匆匆忙忙翻找着药,表情非常凝重。 可找了半天,最终没发现任何能用的药,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撑着额头,快要哭出来。 我坐在墙角下,刚才还在激动烦躁,没多久却感到腹中饥饿,浑身脱力,身子轻飘飘地像要漂浮起来,周身暖洋洋的,莫名舒服,意识也开始变得朦胧了。 “我有点累了,先睡一会儿。”我喃喃道,“我不会离开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管怎样,我要保护你,送你回到原来那个家……可是现在,就让我睡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姐姐再坚持一下!不要睡!”似乎听到昂这样叫喊,可是我已经无力去回答。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铁手岩鹰和方玭在讨论克莱因面的事情,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黄昏的课堂,夕阳从大大的窗户中斜斜照进来,铁手岩鹰和方玭穿着明显码数偏大的校服,靠在讲台旁,比划着聊一些高深的概念。 在数学领域中,克莱因面是指一种无定向性的平面,就像二维平面,没有“内部”和“外部”之分。但是后来由于翻译问题,将“kleinsche fl?che”以讹传讹变成了“克莱因瓶”。这个瓶子底部有一个洞,然后延长瓶子的颈部,并且通过四维空间扭曲地进入瓶子内部,和底部的洞相连接。这个物体没有“边”,它的瓶颈是通过第四维空间和瓶底相接的,并不需要穿过自身,也不会和自身相交,它的表面不会终结,在其面上运动的三维人类则会进入一个死循环。一只苍蝇可以从瓶子的内部直接飞到外部而不用穿过表面,甚至无论从什么地方穿透曲面,到达之处依然在瓶的外面,它本质上就是一个“有外无内”的古怪东西。正是因为如此,克莱因瓶是永远装不满的。如果把克莱因瓶沿着它的对称线切下去,就可以得到两个莫比乌斯环。然而这是一个概念物,所以它只能存在于四维空间,是不可能嵌入三维空间中的,所以,我们这个三维世界中永远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东西,甚至连相关的故事都编不出来。 “不对不对。”我忍不住插嘴,“这个东西……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他俩一同看过来,我才发现自己也穿着不合身的校服,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太阳照在桌子上,明晃晃的,却没有直接刺到我的眼。 “哦豁。”铁手岩鹰饶有兴趣地坏坏一笑,“莫非你去过四维空间?想不到,你还是高维度世界来的外星人!那外星人同学,你倒是给我们举个例子,数学和物理从来不及格的你,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东西呀?还是说,你在被别人降维打击的时候经历过?” 原本空荡荡的教室突然传来一阵哄堂大笑,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坐满了人,明明连他们的脸都一片迷雾看不清楚,投向我的目光却充满了鄙夷。 “这个……”面对着全班的嘲笑,我非常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突然,身边同桌的那个人开口了,他个子很高,为我挡住了阳光,没有直接晒到我身上。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十分熟悉和亲切。 他说:“搅拌乳海。”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四周突然发出一阵惊呼,铁手岩鹰和方玭消失了、坐在我身边那个人消失了、周围的同学消失了、教室也消失了,这个世界倏忽化为碎片,一点点剥落,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空旷、深邃、黑暗、广袤无垠。各种星系、尘埃、星云在身边流光溢彩。低头看看自己脚底,仿佛站在最高的创世之柱的顶端,下面是万丈深渊,这根创世之柱,正立于深渊下翻腾涌动、无边无际的星云之海中。 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身,面前是一尊巨大无朋的莲花座,上面端坐着一尊八臂天神,宝相庄严,金光灿烂,以悲悯之相俯视着我。渺小的我在祂面前,尚不足蝼蚁大小。 “你来到这里,想要知道什么?”大神洪亮的声音在宇宙中回荡,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出生?死亡?或是爱情?事业?” 我迎着大神的光芒,说:“万能的毗湿奴神,我想知道你的公正到底是什么?将引导我去向何方?” 大神指着创世之柱的两边,说:“西沉之日的目的是东方,这是真是假?东升之日的故乡为西方,这又是真是假?寄身于时空之海,随波逐流,你所看到的、你所相信的又是真是假?在无边之海中沉浮的你,又是真是假?” 我顺着祂的指示,往创世之柱一边看下去,只见毒雾弥漫,一群相貌丑陋、青面獠牙的阿修罗正抱着九头神龙的头,随着乳白色的星云海水挣扎、翻滚、被毒液之火烫得浑身燎泡,不住哀嚎,那景象犹如地狱。 我又看向另一边,那边则是一队遍身璎珞、衣貌整齐的天神,一片欢乐祥和。他们沐浴着天女撒下的甘霖,有条不紊地拽着蛇尾,有节奏地共同发力,海水中翻腾起各种各样的珍宝,好似天堂。 看到这宏大的万千气象,我猛然间顿悟:这根本无关公正,而是世界的平衡! ——一边是死,一边是生;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宇宙平等相对的两极力量的对抗,是产生世间一切循环的根本动力,如同天神与阿修罗的合作、我所知道的阴与阳……中间无法逾越的隔阂和局限,正是那座虚无的曼荼罗山! ……一定有一种途径,可以超越这种局限,在生与死之间搭起一座暗桥。只要超越这种局限,就是不死甘露的取得,是对死亡的超越,也是对过去与未来之间隔阂的打破和毁灭! 第170章 【献祭】 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经给我讲过的故事: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从前,共工与颛顼争夺部落天帝之位,共工愤怒地撞击不周山,支撑着天的大柱子折断了,拴系着地的大绳子也断了。天向西北方向倾斜,所以日、月、星辰都向这里移动;地向东南方向下塌,所以江河道路上的流水尘埃都在这里汇集……水神共工一头撞毁了支撑世界、捆绑阴阳的不周山,无尽虚空破损,三十三重天经过亿万劫而积蓄起来的能量泄漏,人神共处的世界顷刻坍塌。原本存在于高维空间的神最终永远成为了传说,人类只能困在低维空间中,唯有通过梦境这第三只眼才可短暂见到高维度世界中的大神。 大神毗湿奴的声音飘渺而洪亮:“找到答案了吗?” 我不觉自言自语道:“……也许只有看透了自己的内心,才能找到答案吧。” 大神“呵呵”笑了,缓缓回答道:“抉心自食,方能知其本味。” 我开始陷入思索——妈妈跟我说过了这个故事,但是并没有说作为人类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是爸爸,他会怎么做?介错在的话,他又会怎么做呢? 各种语言、各种人影在我脑海中掠过,纷繁杂乱,仿佛要充斥这整个世界。当这些杂念达到鼎沸时,突然间,杂音一扫而空:如果是楼拉自己,想要怎么做呢? 我瞬间心中一片明彻,顿时有了方向,抬起头,迎着大神微笑道:“……或许撞断这曼荼罗,毁天灭地,拔掉这神居,便能获得答案,回到人间。” 大神听罢,呵呵大笑,声如洪钟,震慑天地。我吓得退后两步,脚底踩空,大叫一声,一个倒栽葱从创世之柱顶端坠落下去! ******************** 我一声大叫,几乎原地跳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他们围坐在我旁边,方玭正用力掐我人中。看到我醒转过来,猫鼬说:“你终于醒了,昏迷了好久,昂都担心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迷迷糊糊,微弱地说:“原来……这里的巨蛇座中间部分不是蛇夫座呀……” “你在说什么?” “原来那是曼荼罗山……我们要去的方向,其实是修罗地狱……” “……姐姐你醒醒!别说胡话了!”昂拼命摇晃我。 “……我想用自己的办法破解这个谜题,虽然很大概率不会成功,但还是想试一下。”我拍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点,强撑着沉重不堪的身体站起来,摸索着走到通道口,凝视着里面黑暗空洞的深渊,伫立了很久。 猫鼬感到事情不对,面色严肃地说:“你又要做什么作死的事?我现在命令你老老实实在那边休息!” “不是作死,只是想确认一下,一下就好。”我眼光深远,微笑道,“唯有这次,我想要违抗你。凯文迪斯公爵,如果我的献祭可以成功,那么从今以后,我将弟弟托付给你。” “你说什么?” 我回头莞尔一笑,决然钻进通道。 昂试图跑过来拉我,方玭也跟上来说:“我同你一起去!” 我持枪指着他们,像露出獠牙的猫一般,恶狠狠道:“不要过来!” 看着他们失落而伤心的表情,我慢慢退入通道中,“……这颗子弹,不是打在你们身上,就是通过虚数空间打在我自己身上,不要……过来。你们放心,我只要确认一下下就好。” 外面传来猫鼬砸墙的声音,他大吼道:“终于知道介错为什么经常想打死你了!你果然是个蠢货、懦夫!又蠢又弱!” 慢慢往里退了十多分钟,氧气含量开始下降,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越发迷糊,滚烫的身体就像快要着火一样。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坚持了那么久,已经撑到极限了,我累了,想哭、想倒下、想躺着、想真正休息一下。与其成为他们前进的累赘,不如再一次,用我的所有,换他们的一线生机,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彻底休息一下了。 我收起枪,深吸一口气,开始向前狂奔。刚才,无意中在地上拣出昂从猫鼬背包里倒出来的一根火雷管,我决心再赌一次,不管输赢,至少要为他们争取哪怕那么一丝丝的希望。想着,我一面奔跑,一面拿出藏在身上的c4,这回没有犹豫,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利索地迅速将其引爆。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一股巨大的冲击波迎面而来,身体和神经没有反应的时间,瞬间被撕裂、损毁、解构……眼前一花,红的、黄的、紫的、绿的……各种色彩化作星星点点飘散开来,仿佛历经了宇宙大爆炸一般,变成了星际的尘埃,点缀在黑暗的夜空中,像创世之柱一般争先恐后地向上升腾,美丽而绚烂…… ******************** 我站在毗湿奴大神宽广而平坦的掌心,与之平视,祂遍身有大光辉,表情平静而愉悦。 我的胸腔敞开着,血肉模糊。鲜血汩汩冒出,顺着我的腹部淌到腿脚,流下大神的手掌,从祂指间滴落,浸染在曼荼罗山尖,山体随着血流下的痕迹裂开、崩塌、粉碎…… 我小心翼翼捧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说:“伟大的毗湿奴神啊,我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来献祭,您看现在我做到了吗?” 大神的光辉更加耀眼,祂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曼荼罗山逐渐坍塌,上面缠着的婆苏吉大蛇从中断开,星云海水震荡、日月星辰流转,不死甘露从星云之海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祂说:“抉心自食,是否知其本味?毁天灭地,能否找到想要的答案?” 我点点头:“我虽然知道了自己想要去向何方,可是……依然不知心之本味。” 看着大神疑惑的眼神,我又说:“抉心自食,欲知其本味,然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能知?” 听了我的话,大神再次哈哈大笑:“你既破除了这循环轮回的隔阂,那么这不死甘露也应当拥有一份。用它洗濯你的心眼,便能知其本味了!” 话毕,大神手掌一斜,我便从半空滑下,坠落了七天七夜,风呼呼地在耳边呼号,温暖而湿润;星星拖着长长的、彩色的尾巴,在我身边划过,绵延不绝。 我最终掉入那源源不断冒出来的不死甘露中,在涌动的生命之泉中沉浮。因陀罗王和阿修罗王围在我周边,我只能看到他们浮在水面上的半张脸。雷神和鬼王一同用他们的巨大眼睛凝视着我,仿佛要用那乌黑深邃的眼神将我吞噬、吸入他们山洞一般的瞳孔当中。阴与阳、邪恶与神圣、生与死、过去与未来……同时在我身上停留了。我和着这甘露,再次将心脏吞了回去,胸腔随之合拢,完好如初。 “……原来自己的心是这个味道的,终于了解了。” 我想要抬头向毗湿奴大神诉说我的发现,可天空中只有星火流萤,哪里还有大神的影子? 须臾间,整个宇宙发生了坍塌,开始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到处都发生了改变,那些天神和阿修罗如同被扎破的的气球一般,逐渐萎缩不见,斗转星移的速度越来越快—— 四象重启 天地再开 八卦倒转 万法归一 第171章 【破解】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通道中,铁手岩鹰正背着我往前走,前后望望,大家都在身边。 “……发生了什么?”我揉揉眼睛,弱弱地问。 看到我醒了,大家又意外又好奇,暂时停下来休息,问我发生了什么,感觉怎样。 一坐下来,我猛然惊醒,第一件事先摸胸口,确认心脏还在原地跳动,而且胸腔完好无损,终于略微松了一口气。活动活动身体,又感觉不太对劲,没有了之前的疲倦和无力感,心中也通透明澈了许多,少了几分以前的纠结和期期艾艾,似乎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有所明晰,就连思维也不像之前那么凝滞了。 我心下奇怪,抬起双手仔细端详,发现之前被腐蚀性液体侵蚀发炎的皮肤居然恢复了原状!赶紧又摸摸脸和脖子,没想到不但腐蚀伤没了,也不发烧了,甚至连在这地下城里摸爬滚打时身上的许多细小伤口还有旧伤都完全痊愈,宛如重生一般,神清气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只是个梦?还是我真的打开了人神共处的高维空间?”我望着上方,双手合十自言自语道,“感谢万能毗湿奴神!感谢救死扶伤的阿斯克勒庇俄斯!” 他们顺着我的眼光,在通道的穹顶上四处寻找值得注意之处,却一无所获,大概觉得我精神不正常了。 听昂叙述,我进入通道后,许久都没有出来。他们正在商量捞我出来的计策以及讨论可能发生的后果时,听到了通道中隐约传来的爆炸声。 可是这爆炸并没有发挥出什么威力,连通道口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气流影响,好像爆炸能量被什么捂住或吸收了一样。于是大家进入通道查看,走了许久,非但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痕迹,反而看到了昏倒在通道内、赤条条的我。 当时的我,就像是一个初生婴儿一样,被遗弃在通道中,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衣物和装备悉数不见,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带走,连身上的伤,也一并消失了。 方玭赶紧拿出自己最后一套换洗衣服,背着其他人给我套上。大家虽然对所见感到奇怪,但来不及细想,决定先走出这条通道再说。于是铁手岩鹰背着我,一行人在昏暗的电筒光照射下,根本没有分辨方向就往前走去,反正最后都会从入口原路出去,全然没有在意该往哪边走。 然而这一次,这条通道仿佛格外长,走了超过40分钟,直到我醒来时,仍然没看到头。 而现在的我,只觉得精力无限,自告奋勇带头走在前面,觉得前方充满希望。 最后竟然走了四个多小时,终于走出了这条通道。 ******************** 从通道出来,仍然是一间石室,根据说话声音的回音,判断出面积、格局跟原先呆过的那些塔基下面的石室几乎一模一样。而这回总算没有看到熟悉的油灯,一片黑暗。 “这是哪里?我们……走出来了吗?”沉寂了许久,昂弱弱地问,有些难以置信。 猫鼬四处转了一圈,点亮几盏油灯,仔细观察后,话语中带有几分兴奋:“这果然不是之前的石室!我们走出来了!楼拉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微微一笑,眨眨眼:“……这是秘密。” 大家随即坐在地上休息,整理装备、清点物资。我们在路上准备的干粮已经完全没有了,由于先前我清洗伤口使用了大量的水,目前饮用水也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只能抓紧时间,马不停蹄赶到“蛇头”部分,确认秃鹫实验室到底在不在那里,速战速决捉拿秃鹫。 ******************** 休整了一阵子,我们正要动身,猛然看到hilda从黑暗中倏忽出现,仿佛从异度空间穿越而来,以肉眼看来根本就是凭空出现的,不得不说她身上穿的光学迷彩服相当魔幻。 大家呆呆地盯着她,大概她出现的方式也让大家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才开始武装防备这个来去无踪的人。猫鼬斜眼冷冷盯着她的脸,十分不信任。 “是你ra!”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仿佛我们的出现方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猝不及防,只是反复打量着我们每一个人,“我一直守在门边,却没看见你们从哪里过来,是怎样出现在这里的?难道……你们打通了这条通道?”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我问,“果然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吗?” hilda的态度有些反常,说:“你们从一条不可能的通道中出来,就算守,也不会在这里守。真没想到你们怎么会从那个地方莫名其妙地冒出来ra?……这里也不安全,你们还是快走吧。”说着,她让出石门,示意我们赶快走。 “呃……这位外国大姐,请你rara短的,我姐她不ra,不是伯爵,也不盗墓。”昂突然发话打断了hilda,企图要先把话聊死,直接拒她于千里之外,“你既然在这里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应该早就能预料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吧?何必假装大惊小怪?……大姐,我们可不是盗墓的,只是过来找人而已。还是说,你其实在这里守的另有其人,不是我们,所以会被我们的突然出现吓一跳?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想骗我们走,为了守谁?” hilda脸色突然变了。 “哈哈哈哈。”只听墙角的黑暗中传来几声平和而慈祥的笑,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接过话头,“姐姐不怎样,弟弟倒是很可爱,成天看盗墓故事。……你们是在找我吗?” “谁?”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下意识喝问道。 “那么快就忘记了?——你不是盗墓的劳拉,我也不是盗墓的雪莉杨。”那个声音仍然平静地调侃道。 这口气似曾相识,我正琢磨着说话的人是谁,此人终于从黑暗的角落中缓缓走入油灯照明范围,后面跟随着林。他们一露面,一样东西“嗖”地从通道里跑出来,窜上了林的肩头,正是那只黑脸猫琪玛。 “曼姨!”我和昂不约而同叫了一声。 在这个地方看到曼姨,我感到有些困惑。先前听介错和猫鼬笃定地说林后面有不明势力,甚至和林在演双簧,就一直担心曼姨是不是隶属于一个比林的舅父更对我们不利的组织,比如说同舟会,甚至是……一个模糊的名字一度呼之欲出,只是没有任何证据,不敢明说。如今在这样的场合遇见,看起来她势单力薄,身边只有林和助手hilda,如此从容而寂寞,就好像在做一般日常的考古工作研究。 莫非之前是我错怪林他们了?我斜眼偷偷观察脸色十分不自然的hilda,心里仍然忐忑,有些事情悬而未决。 曼姨缓缓走到猫鼬面前,用t国贵族的方式优雅地对他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微笑着用通用语道:“好久不见,请允许我祝贺阁下继承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之尊贵身份。” 此时猫鼬一改往时的油腔滑调,气场十足,浑身散发出中世纪t国贵族的气息,对曼姨报以绅士的微笑,却用s国语言回道:“以这个身份出现在你面前,可真是见笑了。” 第172章 【真身】 林上前来,设下两个马扎子,请猫鼬和曼姨就坐,自己去一旁烧水泡茶。我记得他的茶具明明在蛇洞塔下面的石室里被一同炸毁了,现在居然又凭空拿出来一个简易茶盘,真不知道此人是多么嗜茶如命,要随身带多少套茶盘茶具,实在精致得让人望尘莫及。 曼姨礼貌地请猫鼬先坐下,随后落座,先给他敬了茶,换了s国语言,笑道:“听说公爵您最近在找我,有什么指教?” 猫鼬接过玛瑙茶杯,不经意瞥了一眼远远站在门边岿然不动的hilda,随即眼神投向他后面席地而坐的我们,也笑道:“指教可不敢当。其实是他们想找你,我刚好有些事要请教,就顺便请他们带了路。不过啊,你这里着实难找,机关重重,莫不是不欢迎我们?” 曼姨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花,甚至有些许谄媚的味道,连眼周细小的鱼尾纹都皱在一起,可说起话来却毫不客气:“您可什么事情都知道呀,既然明白我不欢迎你们,何必还要带那么多人过来兴师问罪?……恕我说句实话,可真是降低了公爵您的格局。” 这一系列对话倒是把我看懵了,左右打量他们:“你俩……之前认识?熟人么?”铁手岩鹰按住我,示意先不要插嘴。 “好茶,谢谢。如果能加点牛奶或者咖啡的话会比较合我的口味。”猫鼬没理会我的疑问,细品了茶,缓缓放下玲珑的茶杯,朝着曼姨和林一拱手,“兴师问罪说不上,真要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们和同舟会走太近了吗,确实让我不好办。而且本来就是跟着他们出来玩的,看破不说破,你却非要点明我身份,把我也拉下水,和你一起趟这不知道是谁搅浑的汤——秃鹫啊秃鹫,我都快玩不过你了。” 乍听到猫鼬说出这个代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完全不能细想,一旦这个称号在脑子里盘旋了两圈,突然醒悟,直接跳了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先前的种种迹象让我怀疑曼姨与秃鹫或者同舟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一直没敢随意下定论,刚才看到曼姨的落魄样子,竟差点让我打消了对她身份的怀疑,认为她果然像林说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考古科研人员……结果,我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和善有涵养的学者曼姨,竟然就是我们一直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秃鹫!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一旁泡茶的林怒目而视。他果然一直在瞒着我们,还不知道其他的事情骗了我们多少呢,如果介错在这里的话,又不知他会作何反应,以他的暴脾气,怕是已经开始动手了。 曼姨听了猫鼬的话,打了个哈哈,回头瞥了我们几眼,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我和昂身上,对猫鼬说:“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对公爵您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非要安插到我外甥身边,莫非是想来刺探我?尤其是这个小丫头……我十分看不上眼。” 猫鼬也看着我,笑了几声,道:“不用太高估我,没你这个本事。这还真不是我安排的,纯属巧合,也是你们的缘分。难道你不认识她?——她可是飞鹰和鸷影的亲生女儿。” 曼姨明显有些吃惊,却强装镇定,摆摆手,假情假意阴阳怪气地自嘲道:“原来是我的大侄女,长那么大了啊,女大十八变,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我这个阿姨都不认识了。其实我一直关注着你的消息和去向,可是没想到你什么时候来到身边了竟然对面不相识。之前阿姨说话重了些,别在意,当时就是气你不听我这个阿姨的话而已。” 猫鼬顺势指着昂,不紧不慢道:“还有那位可爱的孩子正是李蓉大夫的儿子。” 她又一惊,重新上下打量昂,随即神色慢慢黯淡下来,垂下眼去,话音都低了几度,再也没心情掩饰,干脆连装也不装了:“看来,公爵果然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您明明知道我最在意什么,还把杀手锏带来了。……有些事情啊,就是现世的报应。” 猫鼬笑眯眯歪头看着她。 曼姨转过身去,林给她递过一支烟,将打火机拢着,为她点燃。 她面朝黑暗,沉默无语,一连吸了三支烟,才慢慢转回来,重新仔细打量我和昂:“仔细看,你们还多少有点她们当年的影子,有点像,又不太像……只是一看到你们,就会觉得很熟悉,好像又看到她们一样。而且你们之间的面相好像还有些相似……你俩,有同一个父亲吧?……这确实像她们做的事,尤其是李蓉。” 听说这话,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虽然心知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也并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总觉得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正在被人示众,便忍不住插嘴道:“明明是我爸爸安排我暗中保护李阿姨母子,这是秘密任务,为什么你要专门写信向她揭穿这件事?是在邀功、在故意打压,还是为了彰显你知道得太多?” 曼姨抬眼看向别处,长长吐出烟雾,说:“说实话,我还真不习惯你这没大没小,不懂礼数的样子。是你那个爹没有教过你吗?” 昂抬头望着她:“曼姨,能不能……告诉我们,当年父母的事情?”他拿出那时候我在李阿姨老宅带出来的那封没寄出去的信,交给曼姨。 曼姨又点了一支烟,戴上老花眼镜。林过来为她打亮一支灯光,让她上下仔细阅读那封信。看过后,她眼光闪烁,最后盯着地面的一个点,摘下眼镜,就着烟头将信一把火烧了,拨弄着地上的火团,像敷衍小孩子一般随口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那样。” 看到昂失落的眼神,我还想追问,她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刚才公爵说找我有事想了解,那么阁下想知道什么呢?” 猫鼬“呵呵”了几声:“真不打算好好回答孩子的问题?” 曼姨也笑道:“您不也是孩子吗。相对来说,您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更重要啊。” “哈哈。我的脑袋悬赏几何呢那么重要?还不想那么早让同舟会破费呢。而且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他目视前方,两手下意识地搓手背,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得先确认一下,你带着技术成果投靠同舟会是谁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我只问一次哦。” 曼姨看了看hilda,收敛了笑容,渐渐沉默,捋着头上参杂了不少银光的头发,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在刁难我这个孤独的老妇人。” 第173章 【选择】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曼姨搔着她那蓬松而掺杂着银丝的头发,有意无意地看着hilda,长叹一口气,说,“……莫非公爵觉得我是受胁迫或是有什么苦情故事才去帮同舟会做事的?……其实我后面根本没有什么支持者或怂恿者,您真没有必要为我洗白,我不会为这事去套什么看似情有可原的理由,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就行了。所谓人类发展,剥开来看,不就是以恶制恶,最终负负得正吗?我就是这么个人,如果把我和白栀影、李蓉相提并论的话,就太悲哀了。我这辈子就不愿意被人跟她们相提并论,不是一路人。” “曼姨!”我听着这话实在不舒服,赶紧喝止她说下去。 “不拿你跟她们比较,你觉得这可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猫鼬不紧不慢地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说实话,知道白栀影失败的消息时,我也并没有多开心……明明自己心里曾经那么希望她有一天能输给我,可为什么她死了,我却那么难过呢?” “呵,女人啊。”猫鼬摇摇头,“明明都不是简单的人,你们几个,把rothsfia的s-a大区搞得天翻地覆,没想到原因竟然那么狗血,你让我情何以堪。明明是我从一开始就踌躇满志想要亲手结束这个组织模式,没想到最后探究下来还是白栀影和飞鹰他们玩烂的东西~而且不是你的阻挠,她没准就成功了没我啥事了。所以你只是因为妒忌白栀影,为了和她唱反调,故意做这些事,显示你与她不同,这就让你感觉自己比她高级比她能干了?你想要的是谁的评价和承认?” “您是不是想说我心胸狭窄、头脑简单,被利用了?”曼姨摆摆手,“这对我来说无所谓。你们也看到了,没有谁承认我,组织从上到下对我也从来没有好的评价,可现在所有的事情,最后还得看我的心情来,这才是我想要的……” “你的心情?”猫鼬打断了她的话,口气突然强硬起来,似乎有点不愉快,“我的心情才很不好啊。想做的事情被人捷足先登,你还给我引狼入室,把内部问题弄成了外部矛盾,给我搅混水,搞得环境一团糟。而且先前在回廊那边遇到了一个机械家伙相当让人头疼,我的人搞不定,十分糟心,非常想跟你抱怨,这是不是你的指示?还有,我实在不想坐在这乌漆麻黑的地方喝茶,为什么不请我们去你实验室亮亮堂堂地慢慢叙旧呢?况且我现在还很饿……既然来到你的地盘,再怎样也得帮我想个办法解决一下眼前的问题吧?” 这话锋一转,令人始料未及,曼姨被这样一说,竟有些没法接话,尴尬起来,话语中略有些气急败坏:“这……都说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不靠谱,果然好会开玩笑!如果我有办法,还用得着那么狼狈地躲在这地方吗?……您那边切了我的分身,把我堵死在这里,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在这关头和您一起坐在这喝茶说废话呀!” “怎么会狼狈,你太谦虚了。”猫鼬反唇相讥,“明明是你在守株待兔,偏要说得好像是我在瓮中捉鳖,可真幽默~聪明如你,给我说说,是守株待兔的人更辛苦,还是瓮中捉鳖的人更心塞呢?” “哈哈哈哈!”曼姨扶额大笑道,“原来您小脑袋瓜里装了那么多问题,唯独没想过我为什么在这里啊!” 我一心想从曼姨口中得出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大致拼凑出当年的情况也好,不料现在俨然成了抱怨抬杠会,不知道猫鼬突然间这满腹牢骚、废话连篇是什么路数,还是说,有些事情真的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非要顾左右而言他,把好不容易引出来的话头给带偏,于是也便没了心思听他们谈话。 林给猫鼬和曼姨敬茶之后,又用纸杯倒了茶水,端过来分发给我们。 我看到他舍近求远地绕过来第一个给我送茶,气不打一处来,便凑过去对他说:“可算找到你了,一会儿有事问你。” 他抬头分辨清楚是我,竟有些意外,随即尴尬了起来:“……原来是你,还以为是方玭。” 我知道在这黑灯瞎火中自己穿着方玭的衣服让他一时间认错人了,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兴师问罪:“还在装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那个hilda,到底是谁?” hilda站在门边,好像听到了我的话,她虽然听不懂s国语言,却能听出自己的名字,瞬间警觉地看过来。林突然间神色惊慌,瞥了一眼hilda,又稍有忌惮地瞟了瞟曼姨,一改往时从容不迫的样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脸色阴晴不定,似在犹豫什么,最后终于咬咬牙,放声说:“……楼拉你误会了,我和hilda不是你想象的关系~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道?”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我一下子懵了神,反而心虚了起来,斜眼偷看方玭:“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干嘛?” 这话可是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似乎都误解了他的话,全都以一副同时发现伏羲先天八卦和文王后天八卦的表情看着我俩,猫鼬眼神困惑,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曼姨更是警觉而不快地望过来。 在他们的目光围攻下,林索性一把拉过我,将我连推带搡拖到黑灯瞎火的角落里。 我一把甩掉他的手,憋着声音道:“你有病啊~什么破演技~损我名誉那么有趣么!干嘛不直接跟方玭说,还怕伊晃打你不成!……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那个寸头女人的真实身份?她是不是同z……” 他打断我,低下头,附在我耳边极力压低声音说:“……接下来请你听我说,想办法把我的话转达给伊晃和方玭还有其他人,我之前隔离他们是有原因的,请他们尽量不责怪,也请你们帮帮我们……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个hilda,其实不是人,顶着我舅妈助手的身份,在为教会以及背后的势力监视我们,我也不清楚这个事情持续了多久,总之你们毁掉了那座塔后我才发现。我舅妈叫我过来帮忙其实是想让我带个信息出去求援,可是她的搭档已经被切断,现在组织首领也在这里,不但送信变得毫无意义,连我也走不掉了。” 我听说这个情况,也觉意外,对他这种表述还有点感到诡异,说:“什么叫不是人?她在为谁监视你们?教会还是商会?那我们一起干掉hilda,闯出去就可以了吧?我们几个人一起对付hilda应该还是可以的,只要想办法破了她的光学迷彩服就行。” “不行。”他说,“外面还有别的相关人士,非常厉害……听说过v国城际大巴坠崖事件吗?” 我当然记得封迁说过的冒充城际大巴司机那个ginbile,印象十分深刻。不知道那是改良的第几代了,看起来已经是人的成分少,机械的成分更多,连介错都不是他的对手,在通道那边的石室门口已经见识过了,仅靠我和方玭,绝无胜算。 “你指的是……在蛇尾那边的回廊里的那个金刚?他和hilda联络紧密吗?不会那么快就知道这边情况吧?” “我观察了很久。你说,我舅妈和你们首领聊天的时间里,hilda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都不眨?” “什么意思?和那个金刚有关系?难不成hilda还真能召唤他过来?” “不是召唤。”林笃定地说,“hilda和那个金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第174章 【共享】 “同一个人?”我没明白,抬头疑惑地看着林,“……越说越玄乎了。你是说,hilda变身成那个金刚去袭击我们?……说起来那寸头是有些相像,怪不得方玭会把金刚认错成hilda。可是这可能吗?如果可以变身,先前她在对付介错和龙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变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几位朋友出现后,hilda一直紧跟着我和我舅妈,从来没有离开过。” “那你说的同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不好说……我猜,是超意识共享。” ——不知这又是实验室里研发出来的什么奇怪东西,保不齐是曼姨杰作。但曼姨的成果,林会像这样毫不知情?我干笑几声,捶了他一拳:“想不到林先生你也会开玩笑了,想说魂穿还是意识分裂呢?抄袭老梗了。” “有没有可能利用某种手段或技术,让同一个意志加载于两个躯体或多个躯体里面,就可以达到一个指令人在不同空间同时执行多项任务的效果。……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猜测,还不能确定。” “听起来特别玄乎,不过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不知道此人是真被曼姨瞒着还是拿我当傻子,我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道,“其实就是故弄玄虚,如果这两具躯体共用一个超意识,那么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个超意识指令的一部分,就像灯泡串联在一起,只要切断一个环节,其他环节就会全部报废,我理解得对吗?那么,我们先设法找到她的超意识信号接收装置,把她制服,那么那个金刚,还有串联在这个超意识指令下的其他机器ginbile就都是智障了。是吧?” 他咬着指甲,略显犹豫:“也不一定,总觉得有些地方尚有违和之处,一时间没想明白。主要是……”他低头沉思,我的眼神越过他肩膀,看到曼姨正假装不经意地以警觉的目光时不时瞟过这边一眼。 这眼神扎在身上实在不舒服,正如她说看我不入眼一般,这种恶婆婆一般轻蔑而刻薄的态度成功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我索性拉过他来,悄声问:“我帮你说。这违和之处是曼姨吧?之前知道她是什么人、在做什么吗?hilda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有什么关系?”说到这个,他倒是相当淡定,也并不逃避,“我是我,她是她。听口气,她曾经是你们那个组织的人吧?见到这位凯文迪斯公爵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不过她就算脱离组织也好,叛逃也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影响?我在父亲那边无法获得一席之地,就不能在母亲这边自创天地?来她这里帮忙是看在我舅父的关系,至于你们之间的事,说实话,我不关心。” 这一番话把我噎得哑口无言,反而好像在责怪我们影响了他挖掘帕瓦沙庙地下金库。 半晌,我憋出一句话:“……好吧,在v国看到你和方玭所为,还以为你跟教会不共戴天,不过既然都这样说了,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教会的垄断几次堵住了我反制兄姐的机会,着实可恨。”他说,“不过我也对同舟会稍有耳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组织,但艹埭教背后的势力,是他们吧?”说这话时,他眼中竟然闪着几分不曾见过的狠辣。 我一惊,正想与他确认,只听曼姨在那边招呼:“你们俩,还没缠绵完吗?过来,我有事要说!” 眼看着没时间再细问,我说:“那么接下来,万一我们和你舅妈成为对立双方的话,你会怎么办?还是朋友吗?” 他迅速瞅了一眼方玭和铁手岩鹰,道:“……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那就诚心拜托你,林先生。”我抬眼瞪着他,拍拍他胸口,“不要妨碍我们,更不要对凯文迪斯公爵和介错不利,想都不要想。” 他扯过我手腕,笑道:“这话,你敢跟我舅妈说吗?”便不由分说拖着我回到猫鼬和曼姨的主场。 ******************** 一回来,我不动声色在后面挨着方玭席地坐下,林继续烧水换茶。 方玭凑过我耳边悄悄问:“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你们什么时候……介错那边打算怎么办?” 我示意她别出声,拉着她手,用她教给我的暗语将刚才与林讨论的那些转达了一遍。她愣了一下,给我使了个眼色,又暗中告知铁手岩鹰。我们三人不觉都望向一边泡茶的林,林正面无表情凝视着铁手岩鹰。 不料这点小动作早已经被马扎子上的曼姨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楚,她沉吟片刻,脸色转换了几轮,话锋一转,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对猫鼬笑着说:“阁下想知道我的实验室里面都有些什么新成果吧?恕我年长健忘,应该第一时间跟您如实汇报的,竟把这事忘了。” “其实并不想知道。”猫鼬云淡风轻地将这个敏感话题按下来,“你的实验室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组织以前那些隐形墨水啊,光学迷彩啊之类老项目呗。对了,应该也有ginbile项目吧?以你的嫉妒心,李蓉有的技术,你可不能没有。先前传说你要组建ginbile部队作为艾利欧格第四分组,不知进展如何?不过你可以不用跟我说,因为这有可能不是你的意思,你也说不清楚,这本就在你的个人能力之外,让真正主导的人来说更合适。” 曼姨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嘴唇翕动,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几个字:“不对,这是……”也许她想要辩解这是她一手主导的,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我猛地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我以为秃鹫是事情的终极,以为找到她就能知道答案,殊不知她只是顺藤摸瓜的一个环节!她后面其实还有势力!猫鼬是如何看出来的? 曼姨仍在犹豫,猫鼬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茶盘上一顿,薄如蝉翼的玛瑙茶杯应声而碎。铁手岩鹰一声呐喊,我们几个同时暴起,直逼石门边的hilda! 此时的hilda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看到我们一同扑上去,还在呆滞地看着曼姨和林。如果林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此时她的注意力应该在另一具躯体里,让我们能够轻易得手,不知道这个超意识指令下的其他躯体正面临着什么情况。虽然不明白猫鼬是如何觉察到的,和我原先预想的战略也并不完全一致,但此时下手确实最为合适,机会转瞬即逝,过了这村就不一定还有那店了。 可hilda马上就意识到这边发生了什么,霎时间,她的脸色恢复如初,开始活动手脚,试图反抗。 “快断开她的指令接收装置!”我大声叫道。 “那是什么东西?在哪里?”方玭一面手忙脚乱死死压住hilda的手脚关节,一面寻找类似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没见过那种东西!”我把hilda身上武器都卸下来,扔在一旁。由于她关节太过灵活,好像能够万向折叠,动起来就跟章鱼触须似的,使我同样手忙脚乱。 正在僵持不下时,铁手岩鹰决然拔出枪,抵在hilda脑袋边。 “且慢!先别……”我大喝一声。 第175章 【章鱼】 “先别……”我话未出口,只听得“砰砰砰”连声枪响,几颗子弹贯穿了hilda的耳朵,又从她的另一侧耳朵、眼睛里、脸面上、后脑勺飞出来,嵌在墙上的石头缝里或变成流弹飞到一边。 刚刚还在挣扎如章鱼一般的hilda顿时瘫软下去,七窍流出一股股淡蓝色液体,终于不动了,一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面而来,我和方玭不约而同松了手,闪到一旁。那完全不是一开始她给我涂的防蛇烟油气味,这种味道刺激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呛得鼻腔都很难受。 “这是什么?”方玭捂着鼻子问。 “小心别沾到。”我拉着方玭后退,说,“是之前差点让我小命不保的那种高浓度氧化剂。” 看来这个hilda果然不是人,连ginbile都不算,倒像是实实在在的仿生机器人,我盯着她的遗骸左看右看,说不出的违和,却又想不起这种违和感来自哪里。 而猫鼬和昂趁着这边混乱,居然直接打开石门,施施然出到外面去了。曼姨目瞪口呆,不知道我们这是什么操作,想要上前,却被林拉住不让过来。 确认hilda彻底不动弹之后,我脑子却开始发懵,喘了几口气,坐在地上责问铁手岩鹰:“……你怎么就把她干掉了?还有好多事情没问呢!而且她……也算救过我命,还想着不说报答,起码也要找机会感谢一下,现在……” “别矫情了。她耳朵里有红光,我猜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装置,不过看不出那东西具体在哪个部位,情况紧急,为了保险起见,先彻底毁掉再说。” 这时,猫鼬从门外探头进来,笑道:“不出所料,外面没有危险。秃鹫,走,还是去你的实验室坐一下吧,我受够这鬼地方了。” 曼姨一直神色紧张看着我们,听到猫鼬这样说,突然全身松懈,瘫软在马扎子上。 ******************** 巨蛇座的蛇头部分除了格局方向和蛇尾不一样以外,其他都基本相同,仍是连续不断的红色砂岩砌成的回廊连接着一个个巨石螺旋塔下的石室。 hilda死后,曼姨变得沉默不语,仿佛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让她感到迷茫。 走走停停好几个小时,一直在反复回旋,又缺粮少水,大家多少也有些倦怠。途经几座塔,为了节省力气都不再进去深入探究,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真正的“蛇头”,怎样才算是目的地。 “这回廊根本看不到头,而且好像是封闭的,光是这样顺着回廊走,根本到不了别的地方,真想不出这地下还会有广大的水利系统区域。”我自言自语道。 “当然有。”铁手岩鹰和林异口同声道,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不觉都沉默了一下。 “地下的水利系统十分复杂,上下还分几层,不是方向感很强的话,非常容易迷路,然后困死在这地下,如果要去实验室,走回廊是最快捷的。”曼姨又恢复了初见时那副学者的样子,不再阴阳怪气,语调平稳而有力,不带任何感情。 打开话头后,猫鼬开始问她有关hilda的事。 “是说被你们打死那个吗?没错,那是个机器人,设计理念是我提出来的,灵感来自于章鱼。因为章鱼善于逃生,能屈能伸、无所不往,我就效仿这样的头足类动物,用硅胶树脂制作了一个软体机器人,以高浓度过氧化氢为液态燃料,当氧化剂流过镶嵌在内部的铂时,由化学反应释放出的气体就可填充章鱼机器人的触须使其活动。可惜我的试验品外观很小,如真的章鱼一般大,只能称为概念,派不上什么用场。然而,有人却用我的理念,不但做出了机械蛇,还做出了这个同样原理的机器人hilda。……也许,创造发明这种事,真的是讲天赋的吧。” “hilda是机器人?”我终于反应过来先前的违和感是来自于哪里了,“机器人吃什么饭?” 在蛇洞塔下,hilda从蛇群里救了我,然后在她的狭小房间里对着墙吃盖饭的样子,我历历在目,那个样子的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机器人,与后期见到她的感觉也不一样,由于情况混乱,就算发现了,竟然一直没有怀疑多想。 “你研究过ginbile吗?”猫鼬没理会我的话题,继续问曼姨。 “你说的ginbile指的是用机器来加强人体那种,还是用人脑给机器赋予智能的那种?”曼姨回答,“如果说方文江、李蓉的理念是如何用机器结合人体的话,那么我想要的是完全不一样的ginbile。他们所谓ginbile,只是把人体和机械组装在一起,为了弥补人体缺陷,尽管如此,他们的产品总归有人体的弱点,在体能和抗击打程度上绝对无法比拟机器人的优势——比如说,后面那个姑娘,也是他们造的ginbile吧?” 她指的是方玭。 猫鼬斜眼看曼姨,满不在乎道:“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这姑娘多正常啊,只是组织里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而已,是我的伙伴,跟你们所有人都一样,千万不要说什么ginbile产品那么难听——她是方文江的女儿,叫方玭。” “搜集组织里重要人物的后代,想不到您还有这爱好。”曼姨哑然失笑,“那么她就是传说中的g0527了吧?可惜了,方文江和李蓉牺牲那么大,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但我想突破另一个层面,以人类意识和机械躯体结合,制造出更新型的ginbile。虽然现在还在研发阶段,不过实验品效果出乎意料,如果不是有意外情况,第一次实验就差点把组织传说中死神一般的杀手解决了。事实证明,不管什么死神、什么毒师,在机器面前都不在话下。”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件,不禁怒上心来:仅仅是一个实验,就害了一车无辜的人,这已经不是在研究伦理内的实验了。 “意识载体是什么?处理器?还是人脑?”猫鼬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是人脑,要不然怎能称为ginbile。人脑的超低功耗和并行信息处理能力是任何芯片甚至是类脑芯片始终无法匹敌的,可以大大提升机器精度和计算效率,临场应变能力也很强。” “我说嘛,太阳下就没有新鲜事。”猫鼬摇头道,“这个事情,早就有人做过了。”他斜眼瞟铁手岩鹰。 “这个我相信,毕竟我能想得到的事情,很多人都能想到。”曼姨完全没注意到猫鼬的细微动作,“所以那一次实验以后,我又对hilda机器人和其他那些高强度机器人进行过一次全面改良,开发出了一种全新模式” “超意识共享的模式。”我接过话头。 “我将其称为蜂群意识,就是让多个独立的人像同一个蜂群组织一样,有着高度集成的意志目标,行为也本能化地遵从同一个指令。这个功能能让机器人群体减少信息沟通的时间,还能一定程度上降低成本,虽然目前还极不成熟,信息存储量完全比不上正常人脑,所以有时候会出现意识指令此消彼长的现象,让你们毁掉了hilda机器人。这还不是最让我糟心的,我的实验出了大麻烦……”曼姨渐渐收敛了笑容。 第176章 【反噬】 “麻烦?你们这顺风顺水的,除了我给你们找麻烦,还会碰到什么别的麻烦?”猫鼬笑道。 曼姨又点上了一支烟,看起来并不轻松:“我们被反噬了。”说到这个,她神情凝重。 “反噬?” 曼姨长长吐出烟,停下脚步,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的黑暗回廊:“我在这里的地下实验室研究了那么久机器人,跟那个人一起,想要组建自己的ginbile部队作为艾利欧格黑名单灭杀组第四分组,没想到被反噬了。” “呃……本来也是嘛,生物人脑有其优越感不假,但是同样会有人的缺点啊,会思考就会背叛。”猫鼬跟着停下脚步,就地坐下来休息,擦着额头上的汗,“不过被自己设计的机器人背叛,确实不好受,好像被自己亲生的孩子辜负了一样。” “是的……自己的孩子,亲生的。”曼姨神色茫然了,竟戚戚然有了些忧伤,“不是被机器人背叛,我是被自己的执念反噬了。因为他一直想要所谓自由,不想事事听我的安排……也真讽刺,飞鹰和白栀影作乱时,我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想要趁乱成立自己的队伍渗透到黑名单组中,还让他与我共用“秃鹫”代号,作为我的分身,就是想为他建立一个基础,甚至独立于组织之外,自立门户,以后他会全盘接手这些事业、缩短过渡期——就连我和现在的丈夫结婚,也是看中他的帮会背景,想要为那个人独当一面铺平道路。可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他却拿了我的技术,投靠了同舟会,从我的实验室脱离,去了a国塔林城……可是连他自己的实验室到底建立起来没有,我都不知道。” “什么!难道我和龙吟之前在a国切断的另一个秃鹫,是你的……?”猫鼬相当震惊。 曼姨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点点头:“我好像为他做太多了。一辈子为了他,忽略了不少人,冷落了不少人,也利用了不少人。一味地爱他、包容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领我的情。可是我还是放不下这种任何事都为了他的念想。” 猫鼬长长呼出一口气,头发都搓乱了,想了半天,最后安慰道:“……这也不是你的错。大多数母亲面对自己的儿子,都会陷入这种执念中难以自拔:他如果一直是个小宝宝多好!时间对于孩子来说太快,而在成年人身上仿佛一直在停滞,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孩子早就不是孩子了。” “呵呵。”曼姨皮笑肉不笑两声,“这话说的,好像公爵当过爸爸一样。” “我没当过爸爸,但我当过孩子呀!这是和我爸吵架时,我老爸的语言和行为让我想到的。”猫鼬还在一个劲挠头,“说实话,之前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的……因为他长那副模样实在有点……对不住,我这边……” “我知道。公爵不用愧疚,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曼姨眼光深邃,好像望着很远的天边,“如果不是公爵出手,可能我或者其他人也会出手的吧……我真恨不能把他拴在我的手腕上,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发明一个遥控器,把他控制在我身边,事事照我教的去做,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同舟会的泥潭,我也不会因为怕他吃亏,一步步跟着他下去……现在同舟会顺着他侵蚀了我的实验室、我的研究,所有的事业都被他们控制了。到现在,我被他们洗脑过的机器人随时监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灭口。这些有着蜂群意识的机器人,下达指令非常方便,目标一致,还能实时共享多方的信息和情况,同舟会还在擅自改良我的技术,扩大机器人脑容量,达到真正的超意识共享。我们……没有胜算了。” “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错!不就是你这样的想法把他推下坑的吗!还把自己给坑了!”我仿佛看到介错责备我爸爸精神控制我的样子,不禁开口责问曼姨。 猫鼬拦住我,问曼姨:“目前一个蜂群,最多能链接几个机器人?或者说,这地下,有多少个这样的机器人?” “这其实还在实验阶段。之前在们的实验中刚刚成功共享了两个机器人,这两个机器人同时链接一个超意识指令者,那个真人指令者能够第一时间实时了解到共享情况下所有机器人掌握的信息,并且及时将指令意图传达给每个机器人,不通过语言表达,也不会产生误解,有效距离覆盖整个地下城甚至更广。不过共享数量当时只能达到两个,再多的话就开始有纰漏,会不时出现此消彼长状态,机器人反应就会随机变得迟缓甚至失去意识而卡机。当然,由于是意识共享,所以也根本不会有背叛一说,因为他们并没有给机器人多余的思考能力,也无法使用外部说服手段使其背叛,所以这项技术十分受同舟会的重视。”曼姨很认真地说,“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最近在数量上还有没有突破。不过就算有突破,他们使用的可能仍然是那些当初我们作为实验品的不同类型原型机,也就只有七八个。在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在提升蜂群意识的技术同时,还能制造出比原型机更高精度的机器人,时间、人力和原料都不允许。” “两个以上……现在已经搞定了一个hilda……”猫鼬摸着下巴,盯着地板,踱着步,陷入沉思,“你说,是不是顺着机器人,就可以把那个真人指令者找出来呢?我认为这个项目不能再让他们进行下去。”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同舟会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开始下一步动作。您在他们面前暴露行踪十分危险,这边我来帮您顶住,请想办法离开这里。……我那孩子已经受到公爵的惩罚,所以,我的生死早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我只能斗胆拜托公爵能保利广这孩子平安,让他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虽然我利用了他的舅父,但我看他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样。我保证他绝对不是我的人,这孩子什么都不了解,知道他在j国就临时叫他来帮忙实在太勉为其难了,把他卷进这个事情,我很抱歉。”曼姨说。 我看看林,他转过头去不敢看曼姨,似乎在为刚才和我的说话中对曼姨的冷漠态度后悔不迭。 “别无所谓呀。”许久,猫鼬从沉思中回过神道,“生命是好东西,可不能说不要就不要。秃鹫,凭你对那个指令者的了解,你认为他为了要我的命,是保守只用你们的原型机机器人,还是会突破不成熟的技术,冒险使用更多机器人对我进行包抄呢?或者,你知道指令者是谁,他人在哪里?” “这个,我也说不好……我不确定这个指令者是谁,毕竟同舟会那边的人员结构我并不是十分了解。” “这个人不一定是同舟会吧?”昂突然插话,“会不会是另一个与同舟会密切联系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猫鼬饶有兴趣地问。 “我猜的……直觉吧。”昂说,“曼姨的儿子,是怎样投靠同舟会的?据我所知,凯文迪斯的组织比较忌讳同舟会,绝对禁止其成员与之来往。而我打听到的同舟会从来不接受入会的主动申请,而是在他们需要人的时候,才会向符合条件的人发出邀请码,须使用邀请码才可以进入试炼阶段,因此往往需要有保证人推荐才能被同舟会选中,得到邀请码。所以,组织的人要进入同舟会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缺乏保证人这个环节,组织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保证出现。对吧猫哥?” “你对组织了解怎么比你姐姐还多?”猫鼬笑道,“说得没错,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如果组织有了引进同舟会渗透的内鬼就不一定了,之前我以为这个内鬼是秃鹫,可没想到她也是受害者。” 我有些挂不下面子,清清喉咙,转移了话题:“那会是谁呢?……莫非就是这个指令者?因为他不但投靠了同舟会获得了技术,还是最了解组织的人!” 猫鼬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我的话。 良久,曼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是,您刚才草率打开了石门,是根据什么判断那扇门后面没有其他人把守的?您就不怕被人包围?” 猫鼬诡谲地笑笑:“呵呵,有赌的成分。如果外面有人,听到枪声,还有在门开后不杀进来看看的道理吗?” 第177章 【女儿】 “那么,您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曼姨问。 “当然是继续去你的实验室啦,听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好奇了。”猫鼬虽然这样说,却仍然坐在原地没挪窝,“我们本打算从serpens cauda区域脱离这条石头回廊,从外部寻找道路到达serpens caput区域,没想到还没出回廊就遭遇了一个很厉害的筋肉机器人,凭我们几个的力量完全不是对手,又被他逼回石室,唯一的出路就是那条连接两个区域的通道……那个筋肉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多亏了这两个姐姐帮我顶着。当时就有预感你们在通道另一头等着我们,果然没猜错——你们不就是守株待兔等着带我们去你实验室的吗?” “公爵错了,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的话,其实那条通道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曼姨思索片刻,神情松弛了一些,“我考察了很多国家,最终把实验室设在j国这片未开发的古迹里,一是因为这个国家贫穷落后,没有人力物力开发自己的古迹资源,很难发现我们;二是因为古人原本的设计就十分精巧,那些精巧的水利系统不说,仅仅是改造利用这片对应巨蛇座的宗教塔林,就能够满足我们实验和生活的所有需求……唯独那条通道。那里理论上应该用于连接巨蛇座的两个部分,然而不管从哪头进入,最后都会原样返回,我进驻那么久,一直无法破解,您是怎样做到正常通过那条通道的?” “我不解释,因为我不懂。”猫鼬指着我,“是你大侄女破解的,问她去。” 曼姨和林一同转头看我,反而让我不知所措起来,不禁暗暗埋怨猫鼬抛问题给我:这要怎么解释?还能说老天不让我找死,那个主持搅拌乳海的毗湿奴大神把我满血复活还免费原样送回来了?还是那个神医蛇夫像蛇一样给我脱了一层皮,又恢复原样了?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原理? 于是我指着林肩上的猫,把话题又抛了回去:“是琪玛给我的启发,它不也从通道穿过去找我们了吗?公爵您是看到林先生的猫从那里跑出去才会想到曼姨他们在通道对面的吧?” 当时琪玛毛发蓬乱地从那间石室跑出来,如今想来,确实像在向我们求助,莫非它真的是异世界的灵物,有办法通过那条存在于高维空间的通道?当然事实不得而知,全是我的臆测。 猫鼬哑然,似笑非笑斜视着我,像一只柴犬。 “琪玛本就是一只野猫,并不时时跟着我。那个时候,它早就不和我在一起了。”林不紧不慢地说,为猫鼬解围。 大家沉默下来。 幽幽然的,空气中开始若隐若现弥漫出一种难闻的气味,这味道莫名有些熟悉,也非常让人警觉。很快,其他人也闻到了,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我们这些人里面,是不是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我问。 “谁?”猫鼬四下里张望。 “大概穿着光学迷彩服。”我转身问曼姨,“不是你的人就是来找你的吧?” ——我记得很清楚,这个气味,正是hilda在蛇洞塔下给我洒的防蛇烟油味! 曼姨有些无奈,板着脸用通用语说:“……出来。” 一个人在黑暗中凭空出现,果真是穿了光学迷彩服。我将手电筒光笔直照过去,想要看清那人长相,不料吓了一大跳,顿时目瞪口呆——这个女人寸头金发,不是hilda又是谁! 看到hilda再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大家不免都吃了一惊。 我立时用手中的电筒指着她:“脑袋里钻了好几颗子弹,脑花都稀烂了还能复活,真是章鱼不成?!” “同舟会!”几乎是同时,hilda向我甩出伸缩甩棍,几乎抽到我的鼻尖。我感到一阵寒气袭来,退后两步躲开。她的伸缩甩棍前端竟安装了尖锐的刀片,在电筒光照射下寒光闪闪。 “慢!”曼姨压下hilda的武器,跟对方解释我们并不是同舟会的人。hilda看到我手腕空空如也,金色小球早已不知去向,半信半疑,却又忌惮曼姨,只好慢慢收起甩棍。 曼姨又转而用s国语言对我们说:“她不是机器人。她就是用我的章鱼机器人理念制造出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原型机的人……她是我的女儿hilda。” 林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对此好像完全不知情。我们也相当震惊。 接着曼姨换了通用语对hilda呵斥道:“你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hilda面无表情,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情被大人骂的小孩,有些手足无措,样子竟有些委屈。这种态度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因为印象中曼姨对她的人甚至陌生人都十分和善,除了我,她从来没有对别人那么严肃且苛刻过。 我迟疑了一下:“……两个hilda?” 昂悄悄在一旁补充道:“这个人是真人……不是原先那个被打死的机器人。” 我突然明白此人才是那个在蛇洞塔下面救了我的人,而后来带我去找林的那个hilda就已经被移花接木了,换了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而机器人hilda带我去见林的时候,在回廊里点亮的那丝隐约的红光,并不是为了方便我定位、让我跟紧她才使用的光源,而是她耳朵里的指令接收装置在发亮!……看起来两人外表极为相似,却有一个根本不是真人,无怪乎前后感觉总有一丝违和,害我刚才看到机器人hilda被毁掉的时候还自作多情了一阵。 趁着hilda与曼姨说事,我蹑手蹑脚后退几步,蹲下来悄悄问猫鼬:“按理说曼姨黑发黑眼,应该是s国人吧,她女儿怎么长这样?” 猫鼬一手挠着头,侧脸过来,咬着牙低声对我说:“之前在a国抓到的另一个秃鹫,就是她的儿子,也是长这副德行,所以就毫不犹豫下手了……这事她又不跟组织报备,谁知道她私生活那么刺激,儿女跟她还不是一个人种。刚才真的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儿女跟她都不是一个物种呢。” 不知什么时候,昂、铁手岩鹰和方玭也蹲在一旁听我们说话。听到猫鼬这样说,铁手岩鹰左右打量着方玭和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又是一个明明能力超群,却又不受父母待见的女儿啊。可惜了。幸好秃鹫没眼力见,托付的是那个不太给力的儿子,如果这个女人是另一个秃鹫的话,估计也没公爵什么事了吧?……你们这些当女儿的就是太乖巧太单纯了,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亲情绑架,不但一事无成,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昂听到这番话,坐在一边,面对着墙壁,不敢看我,看起来十分沮丧。我狠狠瞪了铁手岩鹰一眼,连忙过去安慰昂这不是他的错。 “我说错了吗?”铁手岩鹰大大咧咧道。 “是啊,一点也没错。”昂说,“我的姐姐,是个成天自暴自弃的人。” 第178章 【变故】 “我的姐姐,是个很容易放弃生命的人。”昂面对墙壁抱腿坐着,声音低沉且落寞,“明明她知道生命有多脆弱。我认识她根本不算久,就三次看到她故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那么轻贱,甚至还不如一个命令、一个任务更有价值,用别人的一句话来强迫自己必须要做到那样的标准。我看在眼里,无奈却又没法改变。她给我感觉非常熟悉,刚见到她,就好像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而且我在她身上找到了几乎没有印象的爸爸的影子,保护着我和妈妈,那么勇敢、那么伟大。我觉得这就是血缘吧,好神奇,这应该就是家人的感觉。……可是后来才发现,她这种状若坚强的脆弱,这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像我妈妈——明明一直在保护我,却那么破碎、那么需要别人的保护。我遗憾自己没能保护好妈妈,所以想要为了现在唯一的亲人,变得更坚强一点。你说她被利用、被绑架,我不认同,因为我姐她从来没有被利用,她一直在用尽全力保护家人和伙伴,我相信这不是任务,她做的比任务要求的多得多,甚至有些事情在孔……介错哥那里看起来是多余而受到责骂,我明白这都是为了我们。她是我的努力目标和英雄,所以我绝不会让她的努力白费,也不会允许她一事无成的。” 铁手岩鹰听到昂的话,顿时哑然。猫鼬对铁手岩鹰说了什么并不在意,只是看着昂出神。 面对着这个过于懂事的孩子,我心软了下来,很想说感谢,也想说抱歉,更多的却是佩服,因为我像他那么大时,甚至都不会自己思考,更不知道前路如何,只是一味的服从,期待别人告诉我怎么做,根本就没有自我、没有目标。他其实比我内心强大不知道多少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我在接受着他的保护与引领。 我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对他说:“我不是想要轻易放弃生命,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更有效地使用自己的生命而已。以前的我真的很差劲、也很幼稚,尽管和介错约定了要活得更久,可是我发现自己尽管活下来了,但活得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不明白也不通透,就连想为别人好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会一味给别人添麻烦。不但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介错想要留住我的苦心。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是什么味道,找到了方向和答案。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就算前路再难,我也不会放弃。留着这条命,才有努力变好的可能。是吧?” 昂听说,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看我:“真的?” 我笃定地点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方玭却面露不快,柔柔地对铁手岩鹰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不要这样说我们,更不要胡乱评价公爵。” 铁手岩鹰却满不在乎道:“我这还是客气的,如果介错在的话,你说他会不会直接暴走?” 方玭急忙拍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我被铁手岩鹰这么一提,无可救药地担心起介错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平安,如果他已经出到地面就再好不过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早晚也会忘了我吧…… 念头一出,不免有些心下失落起来,便搂着昂的肩,以此安慰自己还有需要保护的重要家人在一起,我并不是孤单迷茫的。 大家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再次沉默。 在这期间,hilda一直在附耳对曼姨说什么,曼姨脸色越来越难看,由白转青,又黑得可怕。她急急反问了一些话,hilda又与她嘀嘀咕咕耳语半天。这非比寻常的惊讶神情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失控。 我们面面相觑,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又有怎样的情况在前面等着我们,有些紧张起来。只有猫鼬叉着手盯着她俩,眼神意味不明,还带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好半晌,曼姨终于弄清情况,或者说终于接受了现实,皱着眉将目光投向坐在地上的我们,欲言又止。 “发生了什么?”林虽然跟他们站在一起,却并没有听到hilda说了什么事情。 曼姨反复打量我们几个,最后目光落在猫鼬身上,冷冷地说:“走吧,既然那么想去,就带你们去我的实验室。” 我们一同望着猫鼬,等待他的指令。他左右看看我们,笑道:“既然主人都邀请了,那就去呗~” ******************** 接下来的路程又是一系列反复螺旋。 曼姨心事重重,一路上再也没说话,林和hilda跟在她身后,同样什么也没说。只有我们保持一定距离走在后面,时不时嘀咕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就连猫鼬也绝口不谈,这更让我心中忐忑,不知前方出现了什么状况。 又走了几个小时,面前的螺旋回廊陡然间发生了变化,回廊渐渐收窄,高度也降低了,弯弯曲曲像迷宫一般,随时改变着方向,形状也不是先前的四方螺旋,拐弯的频率增多,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岔道。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觉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我们快到了。这就是蛇头的三角区域,这里有三座塔,作三足鼎立状,我的实验室就在这里面。从这里开始,道路变得非常有迷惑性,我做了一些隐蔽记号,你们一定要跟紧我,否则迷了路,连想要救人都无从去找。”曼姨压低声音说,明明是说给我们听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在自言自语。 曼姨放慢了脚步,几乎是一步步在往前试探。这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当初童氏秋草带我们走过那条v国民兵在战争中挖掘出来的布满陷阱的地道。只是这里四面都是平整的石头,如果有机关的话,一定是更精巧的机关,又或许,我们彻底小看了这个地方,这个地下城,可能早就脱离了那些小打小闹的机关,而是一座奇门遁甲的布局之城。 正走着,忽然前方飘来一阵刺鼻的气味,正是那种高浓度氧化剂的气味。hilda急忙走上前,看到前方倒着一个人,还在地上挣扎,大家走近前看,俨然又是一个复制成hilda模样的机器人,只是外观精细度没有之前那个高,虽然也是金发寸头,但那张脸似像非像,细节上也粗糙很多。这个机器人被人斩断了手脚,氧化剂流了一地,却仍有意识,人彘一般在地上滚爬,被斩断的手脚也像章鱼触须一样胡乱扭动。 第179章 【牺牲】 “粗制滥造。”hilda骂了一句,利索地将前端带刀片的甩棍插进机器人耳朵,顺手一搅,毁坏了耳朵里的接收器,那机器人便彻底不动了。看来这些机器人也是良莠不齐,尽管有些粗制滥造,但也不可避免里面有几个相当厉害的。 “这个应该不是你做的机器人吧?”林问,“风格相当不同。” “我怎么会做出样子那么蠢的东西!还不是同舟会的那群蠢货仿造的!”hilda恨恨道,对林说话也毫不客气。她戴上手套,拾起一截机器人残肢,四向掰了掰,说:“这个关节,气体流动根本不通畅,行动怎么能够灵活起来……这种未经检验的东西就拿来使用,莫非是没有可用的原型机了?” 我不禁想到那种机械蛇的模样,那才真不知道有多蠢呢。要说这种外观是个女人设计的,谁敢信? “也许是遭到了袭击,事发突然,力量不够,只好动用未经实验的半成品。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林语调依然不紧不慢,好像置身事外。 曼姨神色凝重,不说话,跨过机器人残骸,继续向前走。 再往前走,高浓度氧化剂的味道就越发浓烈,刺激得眼睛和呼吸道都开始不舒服起来,开始忍不住咳嗽,我们脱下外衣包住头面,只留眼睛在外面看路。 经过刚才那个人彘机器人不到50米,越来越狭窄的回廊里陆续出现机器人的碎片、零件和残骸,而且越往前走越多,到了后面几乎要踩着机器人的残骸通过,好像这里不久前正发生过一场激烈打斗,驻守在这里的机器人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些机器人有几个被一枪爆头,大部分只是被斩断手脚,失去了行动力,攻击它们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脑袋里的秘密。hilda一个个拨弄过去,看到没死透的机器人再给它耳朵里补一刀,将中枢装置彻底损坏,林也跟着上去用电筒照着仔细翻看,十分好奇。 曼姨凝重的神情里夹杂着疑惑、愤怒和害怕,脸色阴沉得吓人。hilda则用甩棍拨弄着那些机器人残骸,嘴里念念叨叨统计被毁掉机器人的数量,前前后后竟数出了二十几个,可能后面还有更多。 “太多了。”曼姨自言自语道,“一下关联那么多个机器人,根本做不到超意识共享,甚至连意识转移都会有负担,效果反而大打折扣。真是一群什么都不懂却又过度依赖科技的自负蠢货,这是怎么想的?他以为凡事想想就能马上做到吗?” “这是怎么回事?”昂好奇地低声问林,“是曼姨实验室的人突破了同舟会的监视包围,逃走了吗?” 林摇摇头,表示不知情。铁手岩鹰转头“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而我一直在盯着猫鼬:先前曼姨向他问那样的话,绝对是兴师问罪,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又或许,这件事,根本就是猫鼬的部署?大概猫鼬双管齐下,先用我们这边为诱饵牵制住那个所谓同舟会的“指令者”的视线,同时安排人潜入实验室直捣黄龙,杀得对方始料不及;再调虎离山,以对实验室的攻击将我们所在石室外面守着的金刚机器人引开,由此他才敢那么从容不迫胸有成竹地轻易打开门往外走;另一方面还借机除掉了在石室里一直看守着我们的hilda机器人。看来这些机器人背后的指令者绝对小看了猫鼬,被他耍了一个回合。 而我关心的则是猫鼬安排去攻击实验室的人,是否就是介错和龙吟?先前昂说他们因为我在搅拌乳海塔下贸然送死的事大打出手,然后介错离开,猫鼬派了龙吟前去跟踪,会不会这只是个幌子?没准从那个时候起,猫鼬就开始布现在这个局了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介错有可能就在这里! 想着,我不觉加快脚步,几乎要抢到曼姨前面去,引起了曼姨不满。 没走多远,我们在横七竖八的机器人堆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龙吟,他身上多处中枪,似乎被打中了大动脉,墙壁上、天花板上血喷射的痕迹十分惊心动魄,尽管他已经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死死扎紧,却明显失血过多,脸色青白,怕是无力回天。猫鼬见状,大惊失色,急忙抢上前去,想要给他按压心脏、做人工呼吸,可是正欲挪动他时,才发现其手脚骨折,肋骨悉数断裂,有几根似乎还插进了肺里,根本无法按压,就连移动他都很困难,只得在他耳边大声呼唤。 听到猫鼬声音,龙吟悠悠醒转来,却眼神涣散,瞳孔都扩大了。他迷茫中看到猫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终于等到猫鼬,完成了任务,只艰难抬手指着前方,嘶哑着声音低低挤出一句:“快去救……介错……”便头一垂,再也不动,手却仍然坚定指着秃鹫实验室的方向,不曾放下。 猫鼬看到多年的搭档和队友就在眼前失去性命,心肝俱裂,悲痛得无以复加,叫我们清理出一块地方,将龙吟遗体放平,整理好衣服,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块绣有家族名字的手帕盖在他脸上,说:“兄弟,你一直纠结于自己是个无名之人。你跟了我那么久,惭愧没能为你找到真正的名字,从今以后,你就是凯文迪斯家族的一员,回头必将你礼葬于凯文迪斯家族墓地。”他上下左右在胸前划了十字,行了个礼。 我们看到龙吟如此惨状,不免心下悲痛。虽然与之合作不深,也不甚了解这个行事神秘又有点缺根筋的大叔,但他既然能在黑名单灭杀组呆那么久,又被安排作猫鼬的搭档和保镖,本事定然不弱,不知道他们先前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落得如此下场。看到昔日伙伴惨死面前,饶是我生性凉薄,也悲伤不已。 猫鼬抬头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我们说:“看起来介错有危险,事不宜迟,快去帮他!”听他说到介错,我更是肝肠寸断,恨不得马上飞过去助他,同时却又害怕得裹足不前,生怕看到介错和龙吟落得一个样子。 不容细思,只能加紧脚步往前走,渐渐的,机器人残骸变少,只留下一些残肢断臂和零件碎片。hilda十分紧张地观察着地面上的残肢,我的目光却被一把深深没入墙上石缝的匕首吸引。那把匕首我再熟悉不过,是介错的匕首,他一直带在身上不曾遗失过。 本来看到龙吟这副惨状,心里就如刀割一般,现在看到介错的匕首,更是心惊肉跳。我急趋上前,费了好大劲才从墙上拔下匕首,看到它早已崩刃,顿时眼皮狂跳,心慌意乱。 第180章 【虎口】 曼姨十分慌张,在前面走得飞快,大概是担心实验室里有什么变故。然而,还没到实验室,前方开始传来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掺杂着高浓度过氧化氢的刺激味道,那相互混杂反应的奇怪气味令人作呕。再往前,满地都是氧化剂和血液反应留下的白色泡沫,堆积在地上厚厚一层,油腻恶心,简直无法下脚。 曼姨倒吸一口凉气,不顾脚下肮脏湿滑,率先狂奔过去,我紧紧尾随其后进入实验室,却惊得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急忙扶住一旁的石壁,只摸到一手粘稠暗红到发黑的血。 ——秃鹫的实验室,虽然灯火通明,却变成了一片炼狱。 ******************** 曼姨的实验室里面虽然灯火辉煌,却有如地狱,横七竖八堆积着穿着工服的尸体,他们身上的工服和大褂早已经被血浸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地满墙都是血迹,饶是经历了多次大逃杀试炼的我,见到如此景象,也难免心惊,赶紧回头去捂昂的眼睛,将他往外面的墙边推,铁手岩鹰等人也皱着眉头,方玭撇过头去不忍直视。曼姨见状,呆立片刻,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都是我的伙伴,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技术人员啊……”曼姨捂住嘴,带着哭腔颤抖着声音说,“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你好狠……” 猫鼬似乎也被这景象惊呆了,一时词穷,只喃喃道:“不是我们……”竟站在外面裹足不前,似乎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我咬紧牙,上前翻看那些被杀害的技术人员,两手都在颤抖,生怕介错也在那尸体堆里。 林跟在我身后,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几具尸体,戴上手套在弹孔周围扒拉了一会儿,露出狐疑的表情,最后望向方玭,说:“……这些也没有子弹。” “也?”曼姨目眦欲裂,瞪着林,沙哑着声音,几乎是大吼道。 “外面那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人身上,同样没有子弹吧?明明不是贯穿伤。”林眯起眼睛,仍盯着方玭,不紧不慢道。 “开什么玩笑!难道你怀疑玭不成!”听到这个,铁手岩鹰怒了,大步跟过去探查那些尸体,指着枪口说,“这根本就不是玭的风格!你看这些伤口,连器械都不一样,口径完全不同!” “我又没说是她,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她。……我倒是看出来有阿原的风格,莫非是阿原跟我提过的某种高压气流装置?”林没敢看曼姨,而是用目光四处寻找hilda的身影,换了通用语对她说,“喂,我听说v国的阿原一直在给你们提供零部件技术支持吧?……其实这是你们自己的机器人干的对不对?” 林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壳,又用s国语言对曼姨说:“外面爆掉机器人的可是这种9毫米帕拉贝鲁姆,从抛出弹壳上面的撞针痕迹还有弹头上的膛线摩擦痕迹来看,大概不是老式贝雷塔92以上就是格洛克17或18吧?”他跟阿原厮混了那么久,就算本事有限,也能看出些事情,多少算半个内行:那时我在帕瓦沙神庙给了介错的,正是我一直使用的老式贝雷塔92和在阿昆那里偷到的格洛克18,那早已停产的贝雷塔92曾被介错嫌弃是古董,却也被林看出来了,而龙吟这次出来配带的是贝雷塔92sb或是92ds,一路颠簸我也没看清。 曼姨的表情一下子凝固,渐渐变得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恼羞成怒。hilda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又愤恨又尴尬地站到一边,小声道:“跟阿原合作,是那个人的生意,我才不想要跟人妖有什么来往!还有a国那边的沙埔镇双氧水工厂也是他的合作关系之一,因为小地方的化工厂更容易因为钱而答应他的特别定制要求,但那个地方因为他的不合理生产要求,铤而走险,操作不当而发生了震惊国际的大爆炸,所以他不听我的劝告,非要亲自过去毁掉他与那边的订单线索,才会遭遇凯文迪斯……虽说我弟弟是自作自受,可是,林!你到底帮哪边?” 林站起身,脱下沾满血迹的手套扔到一边,又掏出湿纸巾擦着手,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说:“我只说我看到的而已。” 猫鼬定了神,咽了咽口水,清清嗓子,对曼姨说:“……是吧?我的人不可能干这种事情。” 眼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曼姨几乎要疯掉,红着眼睛一把将hilda推到一边,狠掐她的胳膊:“都是你!不是你的话,他也不会死!为什么你不去a国!为什么死的不是你!”hilda虽有不甘,可是在曼姨面前,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猫鼬冲上去拉过hilda,将她挡在身后,对曼姨喝问道:“超意识指令人是谁!他到底在哪里?不管是同舟会还是rothsfia那群看不惯我的老人,叫你后面那些人出来见我!想要我命的话,就亲自来拿!” 曼姨突然间噎住,脸色变幻莫测,回头望向石室边上的铁制楼梯,由于石室层高足够,那上面用钢架结构隔出一个隔层,地面铺设的是防弹钢化玻璃,从那里居高临下看,下面的实验室一目了然,但是从下面望上去,由于上面光线不足,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那里的情况。 “我不知道指令人是谁,但我知道想要您命的人就在那上面,而且并不是同舟会。那个人您认识,甚至一直看着您长大……您确定要见他吗?”曼姨表情渐渐狰狞,狠狠瞪了我们几眼,“那就请公爵一个人跟我来。”便转头顺着楼梯爬上二楼的隔层。猫鼬回头看我们一眼,眉头紧蹙,眨眨眼,跟随曼姨走过去,hilda紧随其后。 “公爵……”我正欲拦他,却被铁手岩鹰拉住,他对我摇了摇头,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猫鼬只身进入虎口,不知前路如何。 我们绷紧神经,目送猫鼬在曼姨和hilda的前后挟持下上了二层,铁手岩鹰迅速拉过我和方玭,三人聚头,低声布置道:“公爵有令,楼拉去外面负责保护好你家那孩子和林先生,玭做好狙击准备,我想办法上去,见机行事。” “为什么就我要去外面?”我抱怨了一句,十万分不放心楼上的境况,担心猫鼬、担心介错,更想亲自跟组织里的老人面对面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但想到昂的安危,不得不服从命令,慢慢退到了实验室外。林看了楼上一眼,虽然神情凝重,却不等我招呼,从容不迫踱出实验室,连头发都一丝不乱。 第181章 【卫星】 昂在实验室外黑暗的墙角里,嘴里叼着一支微弱的老式笔型电筒,忙忙碌碌摸索着摆弄一些东西,面对一台pc终端,像是在组装调试什么设备,下面垫着龙吟的背包,各种不知名的零件和线林林总总放了一地。林见状,踱过去帮他接线,说:“这是在地下,有点困难吧。” “谢谢林先生。”昂看到林插手,从嘴里拿下电筒,礼貌而平静地说,“这是我的事情,自己来就行了。”然后抬头对我说,“做这个确实需要点时间,请姐姐帮我掩护一阵子。”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点点头,靠在实验室门口,一面竖着耳朵听回廊里的动静,一面不时探头注意实验室里的动向。 林被拒绝后,悻悻地收了手,道:“卫星通信设备我熟,但是在地下使用我可不认为是明智的选择。如果需要,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把接收器接到地面。” “谢谢林先生,这是龙吟叔带来的卫星上网设备。”昂淡然说,“公爵早就料到有这个时刻。事到如今,有些事不得不由我来做,不过我必须自己来。” 卫星上网设备是通过利用导航卫星信号进行上网的一个设备,只要通过计算机卫星调制解调器、卫星天线和卫星配合便可接入inte。这是一种非对称的接入方式,尽管功能强大,但是和卫星导航一样,同样会在地下、水下、建筑物内等非暴露空间受到遮挡导致卫星信号无法直接接收使用的问题。 我警觉地盯着林:“在事情状况明朗之前,你不要想与外界任何人联系。” “放心,不掺和你们的事情,只是想给我舅父报个平安而已,毕竟失踪了几周杳无音信,我得让某些人知道我还活着。……说真的虽然不知道这套设备够不够先进,但是这东西在地下是否管用,我十分怀疑。”被我警告后,他彻底放弃帮忙,坐到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保温壶和旅人茶杯又开始泡茶。 林给我们倒了茶,自己捧着主人杯坐在一旁,斜眼看昂进行调试,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昂则专注地调试着设备,分秒必争,汗水顺着眼角流下来,这个黑暗的角落里鸦雀无声,却有如无声战争一般紧张。 昂努力了一阵子,无果,只得继续在龙吟背包中翻找其他可用设备,可半天只翻出一张纸条,他咬着电筒展开细读。透过打在纸上的电筒光,我在他对面看到纸上的字迹棱角分明,力透纸背,微微偏斜体,尤其是捺笔画展笔突出——我认出那是介错的字迹,曾经在他喝猫后侃侃而谈“月球潮汐计划”时见过一次,非常有特点,一眼就能认出。那字条上不光是字,还画了一些线路示意图,昂专注地看了许久,突然间眼睛一亮,换了个方式调整这些设备的接线,忙了一阵,只听一声轻微的提示音,竟然连上了信号。 “呵,看来有戏。”林轻声笑道,“是怎么做到的?” 昂迅速将一个存储设备接入pc,故意将屏幕转到另一边,避开林,两手操作丝毫没有减缓,心不在焉道:“……只是利用了一下设在周围这三座塔里的基站而已,这是孔哥和龙吟拼上性命做好的的前期基础,他们的牺牲不能白费……现在接入的,是公爵的私人卫星。” “为什么在这个关头想要连接这玩意儿呢?”林好像闲聊八卦一般东问西问。 “关你什么事?”一听说介错可能牺牲,我心慌不已,又怕林打扰昂,烦躁地将他的话头拉过来,“……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了?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好好呆在你的v国不好吗?” “原本只是想跟你们过来旅游,顺便找我舅父叙旧,谈谈最近创业的想法,没想到被你们惹了一次又一次,我也很无辜好吗?”他斜眼看我,“看你们都挺有本事,想请你们稍微出力帮忙一起组建个团队而已,以为这次定能创业成功,没想到你们对我的阻碍,不亚于教会,也实在可恨。” “……所以你就来报复我们?” 他微微一笑,咬着指甲道:“哪里说得上报复,就凭我一个商人家的落魄老幺,舅父也只是个地方帮派的小人物而已,哪里敢惹你们这些大组织的亡命之徒,现在只是保命而已,就当走夜路遇到鬼了。你看我遇到你的这段日子,就没有一件好事,反而越来越倒霉,你说你是不是丧门星?” 我正想与他继续抬杠,实验室那边却猛然枪声大作,随后传来hilda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我们都惊了一跳,我一个箭步踏出去查探情况,只见曼姨中枪,从楼上一头栽下来。铁手岩鹰几步抢上楼,接着又是一阵枪响,发生了激烈打斗。 我正要冲出去,林却一把拉住我,指指昂:“那边危险,我去就行!你在这里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此时昂已经缓缓合上pc终端,两手抱头,呼吸急促,似乎不愿听到那边的声音。 我左右为难,一把扯过林,把他按在墙上,说:“不管怎样,再相信你一次。我去看看曼姨情况,请你帮我保护好我弟弟,别让他受伤,拜托了!”说着,不顾他阻拦,一头冲进实验室。 我循着hilda的招呼,找到从楼上掉下来的曼姨,她肩膀被子弹擦伤,血流如注。虽然玻璃架空层的层高不算低,但她跌在尸体堆中,有所缓冲,并不致命。我和hilda将她放平,给她按压止血,做了简单加压包扎。过了几分钟,曼姨悠悠醒来,看到我们,以微弱的声音说:“不要管我了,快去救公爵……他被他们带走了。” 我心一沉:“他们是谁?同舟会?” “不……是乌里耶尔……他就是超意识指令人……” 乌里耶尔,这个名字我曾经有所耳闻,但那个层次远不是我这个级别的人能接触到的,是组织八大决策者中,最让人害怕的一个。rothsfia组织虽然由凯文迪斯家族在背后出资成立,一切以历代凯文迪斯公爵为中心进行活动,但其实公爵说到头只是组织后面的伞,实际上负责具体行动计划和指令的,还是这八大决策者,他们掌握着不同等级数量庞大的杀手,唯有艾利欧格暗杀队——就是我们戏称为黑名单灭杀组的“杀手中的杀手”,才直接听命于公爵,是公爵牵制决策者的利刃。而我的爸爸飞鹰,也只是八大决策者下面的执行者之一,而我这样的人,连执行者都说不上,只能算弃子和炮灰。据说这八大决策者从未发生过意见相左的情况,当中最可怕和手段残忍的,就是这个乌里耶尔,他当是八大决策者之首。 “乌里耶尔……做了什么!”我很想再问下去,可是看到曼姨十分虚弱,脑子也不太清醒,便咬咬牙,背着她上楼。 第182章 【地面】 实验室的架空层一片狼藉,没发现猫鼬或其他人,只见到受伤昏迷不醒的介错浑身浴血倒在地上,铁手岩鹰正在把他放平,表情十分阴郁。 铁手岩鹰那副表情让我十分心慌,我急忙将曼姨交给hilda,踉踉跄跄跑过去看介错。见他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我顿时心里一沉,仿佛落入冰窖中,哽咽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连所有想法都被巨大的恐惧吸收掉,浑身发抖。 来不及悲伤,我急急忙忙颤抖着双手解开他的外衣,咬着牙对铁手岩鹰道:“急救!”铁手岩鹰说:“我来按压,你人工呼吸!” 半个多小时后,介错虽然仍未醒过来,但心脏终于开始重新跳动,可以自主呼吸起来。感受到妈妈的心脏重新在他胸腔中跳动,我一下子绷不住,趴在他胸口号啕大哭。 铁手岩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看我哭得声嘶力竭,便上气不接下气说:“起开,他身上有伤!” 听他这样说,我止住哭声,抽抽搭搭退到一边抹眼泪。铁手岩鹰过来给他检查,然而脱掉介错衣服,更是心都凉了半截——他全身淤青出血,伤痕累累,头上有血肿,手臂骨折,到处都是被殴打的痕迹,手腕和腿上都是绳索捆绑磨破的伤痕,指甲被拔掉,甚至还有被电过的痕迹,还不知道内脏和颅脑有没有内伤……看起来像是被这里的人扣押审问过,看得我几乎要窒息。 方玭从楼梯爬上来,问:“怎么样了?” 铁手岩鹰摇摇头,神色严峻。他找来些材料代替夹板,简单给介错做了复位和固定,说:“看来对方把公爵带走了。楼拉,去叫你弟弟和林先生,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这才想起昂还与林单独在一起,有些不放心,强打精神,跑回实验室外面的角落。 尚未接近那里,却发现那个地方此时已到处是碎片,卫星上网设备被悉数损坏,满地狼籍,像被人打砸过一样。昂和林两人面对面僵持不下,连我来了都浑然不觉。昂手里提着一条白毛机械蛇,不顾绒毛里的锋利刀刃割手,死死盯着林,仿佛随时要把蛇扔过去;林紧紧攥着拳头,手上沾了些机械蛇里面的高浓度氧化剂,发了白,一些细小伤口还在“滋滋”冒着泡沫,就算这样,他也没放开拳头,不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我哪里容得下昂吃亏,不及细想,上去一个扫堂腿就把林放倒在地,掐着他的脖子,抢过他手里死死攥着的东西,仔细一看,是昂原先拿出来使用的存储器。 “你在干什么!”我又气又恨,像一只露出獠牙的猫,用力将存储器抛给昂,“亏我那么相信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来!不准你跟外人联系,就要毁掉设备吗!” 林无力反驳,放弃了抵抗,一言不发地无奈躺平。 昂接过存储器,望望满地碎片和暴露在外面的电子元件、电路板和露出铜芯的线,搓搓鼻子,说:“姐姐,不要责怪林先生,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知道。”我气呼呼地说,“是他想要抢夺电脑,你抢不过他所以才毁掉的对不对?差点就连存储盘都被他抢走了!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吧?” “是的,非常重要。所以这些东西,必须毁掉。”他平静地说。 随即,存储盘坠落在地上,跳了两跳,接着它迎来的是昂的狠狠一脚! 我正欲阻止,存储器的塑料外壳已然成了一堆碎片,存储介质暴露在外面。昂从机械蛇的端头挤出高浓度氧化剂,浇在满地的电路板碎片上,又从龙吟的包里拿出一瓶不知什么溶液泼上去,眼看着线路板上的金属冒出一堆堆气泡,变了颜色,我才知道自己的确错怪了林。 “为什么?”我浑然放开林,十分疑惑,问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好不容易才连接上设备,这不是辜负了龙吟和介错的牺牲吗?你可知道,连介错也差点……”我哽咽了。 昂绕过我的问题,淡淡地说:“姐姐,那边情况怎样?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说着,他率先往实验室走。 我默默站立着,有些手足无措,从来没见过一向表现得像个好孩子的昂这副模样。 林恨恨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大步流星走到了昂前面:“如果要出去的话,这里应该有一条上到地面的路,我舅妈和hilda知道。……不过,楼小姐,刚才这种事情,最好别再发生了。” ******************** 根据曼姨的指示和hilda带路,原来实验室天花板上就有一个隐蔽的出口,里面是个上下直通的竖井,曼姨他们在里面做了钢架爬梯,从实验室二层就可以爬出去。hilda带头,我跟在后面协助她,接着是林背着曼姨、铁手岩鹰背着介错,昂和方玭跟在后面,我们陆续进入竖井。 其实这里离地面并没有多深,途中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垂直向上爬了十多分钟,竖井就到了头,再也无法向上,只是井壁上出现一扇对开的小石门,纹样精美。我和hilda合力打开石门爬出去,发现正身处一个狭小的泥坑中,里面有一条甬道,似曾相识。我们便顺着甬道爬上去,用绳索将其他人小心拽了出来。 外面阳光明媚,许久没见到的强烈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这一趟,恍如隔世。大家都坐在地上喘息,疲惫不堪。 “这个地方好熟悉。”许久,方玭道。 我这才环顾周围环境,只见四处树木参天,前方有大石头挡住去路,各种藤蔓缠绕蔓延,石上清泉汩汩流下,隐约能看出阿普萨拉仙女的纹样…… “这不就是月望之日的仙女瀑布吗?”林说。 果然,这里就是我和昂、方玭、林刚进入bb森林,迷路了好几次,在月望之时,看到山泉冲刷成舞蹈的阿普萨拉仙女样子的大石头,也是我们第一次遇到曼姨的地方。那时候我们无意中跌入泥坑下的甬道,发现了一扇禁闭的石门,由于曼姨突然出现干涉,我们没来得及打开它,没想到它就正正通向曼姨的实验室,无怪乎当时曼姨绞尽脑汁把我们支到了老远的帕瓦沙庙去。 这时突然听到汽车发动机响声,我们那辆被机枪打成了筛子的车歪歪斜斜,“丁玲咣啷”全身作响,喝醉酒一般从没有路的草丛和树根上开过来,“咚”地撞到石头上,停了下来。一位身着筒裙的女司机从车上爬下,袅袅娜娜走过来,不出意料,果然是童氏秋草。 【本卷完】 第183章 【进城】 童氏秋草反复打量我们,看到铁手岩鹰和林两人坐在一起,愣了一下,有些迷惑,一时间不知该攀附哪个,干脆冲着我嫌弃道:“——我到处在找你们!好不容易找到人修了车,知道你们不可能从入口出来,我不会开车也硬着头皮在森林里转悠了好久,可算找到了!不过怎么那么多人?还有伤员?这破车可坐不下!” 林起身上前一步道:“我与童氏秋草先送伤员到附近我舅父开的医院救治,其他人另外想办法慢慢跟上,等到了医院再与你们联系。”他回头看我,“楼小姐,这回总能信得过我吧?” 想起在地下冤枉他的事,我多少有点惭愧,勉强挤出个笑:“那就拜托了,林先生!” 童氏秋草自然是眉开眼笑,连声答应。目送车歪七八扭远去,我虽然担心,但目前看来这样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昂心事重重、若有所思地坐在后面发呆,我挪过去问他:“现在林先生不在,可以告诉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你……还有龙吟、介错,到底在做什么?” 铁手岩鹰抢过话头道:“别为难孩子,不想说可以不说。现在公爵被他们带走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把公爵救回来,否则恐怕他凶多吉少!” “听曼姨说,带走公爵的是乌里耶尔……如果是决策者的话,应该不会对金主怎样。”我说。 铁手岩鹰表情很复杂:“如果决策者与同舟会有勾结,甚至是投靠了他们,那可就不一定了。同舟会可是悬赏要凯文迪斯公爵的命呢,追杀黑名单组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真是这样的话,我怕他现在已经……” “不可能。”昂打断他的话,“他一定还活着,他们不敢杀他。” “为什么那么肯定?” 昂强装镇静道:“因为那个被我毁掉的存储盘。那里面是rothsfia的决策者历来的敏感信息,还有同舟会的商业机密和一些黑料丑闻,都是多年来公爵派人去收集来的情报,是他们绝对不愿公开的信息。这些信息足以毁掉决策者尤其是乌里耶尔在组织以及同舟会那里的信誉,还会给同舟会的运作带来很大风险。因此公爵做了两手准备,原本他想直接拿着存储盘去和乌里耶尔谈判,可是看到龙吟叔的惨状,突然改变主意,让我将这些信息暂存到网络服务器,发布条件设置在他的智能手表上,一旦检测不到他本人的脉搏,这些信息就会自动发到各国记者、知名媒体人邮箱还有各大网站包括主流媒体网站上。如果当初乌里耶尔愿意谈判的话,也许还能有所转机,现在他把公爵带走了,那些信息,他就再也不能亲自拿到了——我毁坏设备和存储盘的目的就是这个。” 听说了来龙去脉,我们恍然大悟,也稍感轻松:“原来如此!这么说,公爵很有可能还活着。不过这件事,一定要绝对保密!” 昂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林先生好像猜到了存储盘的内容。” “哈?” “姐姐走后,他就要求看存储盘中的内容,说他非常需要这些巨头的商业信息。我不让他看,他就抢走了存储盘。幸好姐姐及时回来了。” 我一惊:“为什么不早说!……看来林利广这个人,并不可信!” 昂说:“但我觉得林先生并不是坏人,他只是太急于在他的家族证明自己而已。” 铁手岩鹰说:“玭跟着他们,应该没事。我们现在要么去寻找公爵,要么去找他们去的医院。” 我猛然反应过来,四处清点人数:“我以为只有介错和曼姨跟他们的车走了,可方玭什么时候……她跟过去干什么?虽然她也算伤员,但是她的伤不能在本地医院处理!明明hilda就可以搞定的呀!”如果方玭手臂中的装置被发现,消息传开,将会暴露我们的秘密,非常麻烦。 听到被点名,一旁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的hilda侧目看我们,“哼”了一声,并没有追问我们的谈话内容,反而站起来扬长而去,问她去哪里也默不吭声。 铁手岩鹰说:“算了别理她。附近大医院不多,我们一家一家去问,先找到介错和秃鹫他们会和,了解情况,没准介错和秃鹫就有寻找公爵的线索。” 我们休整一番,精简装备,准备轻装上阵。毕竟接下来没有交通工具,还不知道要步行多远。 正收拾东西,我眼角余光看到铁手岩鹰背包上赫然挂着一个指南针,上面还刻有金色的凯文迪斯首字母,指针还在实验室强大的电磁干扰下胡乱旋转。我有些疑惑:“那是……公爵的指南针?” 铁手岩鹰愣了一下,知道我在疑惑猫鼬的指南针为什么在他那里。记得在那条怪圈通道中,我曾经向猫鼬讨要指南针,他笃定地说弄丢了。 铁手岩鹰笑笑,举起背包说:“这是介错的背包……需要交给你保管吗?” ******************** 正要出发时,hilda回来了,手里捧了一大堆牛肝菌、鸡枞等蘑菇和芭蕉等水果,肩上还搭了几条无毒的蟒蛇和两只不知名的大鸟。在地下行走多时,早就弹尽粮绝,大家饥肠辘辘,但精神紧张,都没想到要去找吃的,看到hilda带回食物,顿时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于是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把食物剥皮处理洗净了,盛在芭蕉叶上,眼巴巴看着hilda。她在我们眼神围攻下也傲娇不起来,只好拿出自己的不锈钢饭盒,用石头上的山泉水烹了蛇肉汤,剩下的肉和蘑菇则用石头慢慢炙烤,滋滋冒油,一股鲜香味喷涌而出。我原本以为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应该会吃不下饭,可是这明显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们几个长久没好好吃过饭的人霎时间眼睛闪着绿光,赞不绝口地风卷残云,把hilda带回来的东西干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也有了精神,我们跟hilda详细说了接下来的计划,问她有什么打算。她正要开口回答,只见路上开过来一辆吉普,停在流着山泉水的岩石前,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年轻人,看到我们,笑道:“总算找到你们了,上车吧,利广叫我带你们过去找他。” 这个年轻人我认识,是林的舅父那边的助手,玮波。 有车就便捷了许多。大约四十多分钟后,我们终于驶出了bb森林,进入了附近的市镇,天已经黑了,看着周围的路灯,总算觉得自己仍在人间。 车在市镇中行驶了十来分钟,停在一所大医院门口,玮波说这是林的舅父出资兴建的一所国际医院,里面有半数医生都是从s国请来援助当地的名医,设备也由国外购入,虽然医疗材料和药物价格不菲,医生却都为病人免诊疗费,全部由林的舅父发放工资。来这里看病的当地人络绎不绝,都十分拥戴林的舅父,具有相当的群众基础。 第184章 【幻岛】 玮波直接把我们带到院长办公室,林、童氏秋草和方玭在那里等我们,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院长是本地人,看到玮波和hilda,十分恭敬把我们请过去,报告伤者情况,说他们现在正全面进行身体检查,曼姨是林的舅妈,尤其不敢怠慢。看到情况安好,我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hilda不知从哪里提来一个医疗箱,一言不发拉着方玭到旁边注射室处理她手上被女皇水蛭叮咬的伤口。 我坐下来,免不了对林一番道谢,我们已经是第二次得到他们家族提供的医疗服务了,前一次是在帕瓦沙神庙山脚下的临时医院,若不是他,情况实在很糟糕。事到如今,对于林利广这个人,我实在不知道该信任还是提防,心情十分复杂。 大家各怀心思沉默了一会儿,天色已晚,外面虫鸣声四起,院长也准备下班,临走时告知我们,曼姨和介错的致命伤已经得到及时处理,暂时不会有危险,具体情况要第二天出结果后再进行会诊。 出于照顾病人家属的考虑,这所医院专门为病人家属开设了免费的休息室,里面有上下铺的铁架床可以过夜。虽然玮波要求院长安排几间vip病房当旅馆给我们住,但是林认为不该占用医疗资源,仍带着我们去家属休息室睡集体宿舍。我们早已经非常疲倦,毫不挑剔,随意铺好床,头一挨到枕头,就沉沉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脸上一阵火辣辣疼醒,睁开眼看,hilda正在狠狠扇我嘴巴子。 ——不带这样叫醒人的吧!我顿时火了,翻身跃起,正要和她理论,却发现我们正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条小船上,晃晃悠悠,不知要飘向何方,咸腥的海风呼呼吹得我脸颊生疼。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我十分惊恐,毕竟我们所在的地方离海十万八千里,睡了一觉就漂流到海上,实在让人费解。而且我什么时候睡得那么死了?不光有人靠近打我脸都没发现,甚至被人抬走都浑然不觉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我狠狠掐了hilda胳膊一把,激怒了她,她冲过来就反掐我的手臂,钻心的疼,看来这并不是梦。 “快稳住船!”风浪越发大了起来,我把住船舷,怕被风掀到海里去,可是海浪越来越大,小船在浪花中被抛上抛下,险些被掀翻,冰冷的海水不断拍在我脸上,我终于承受不住晕船,开始呕吐。 他们几个人却丝毫不受风浪影响,围过来看我的晕船丑态,帮我找药,方玭也扶住我,拍我的背给我顺气,铁手岩鹰坐在船尾,拿着舵,冷冷旁观。 好不容易缓过来,只见海面上远远出现一截黑线,我们的船正被风往那个方向吹。靠近了看,那里像是一个岛屿,上面有山、有沙滩,草木茂盛,是个能避风浪的好地方。 “那里有个岛,我们去那边吧!”我晕头晕脑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拿起船舱底部两条被水泡湿的桨,架起来奋力向那边划去。 大家面面相觑,看到我努力的样子,便也纷纷架起船桨,奋力朝岛屿靠近。 乘着猛烈的风力,我们终于在船被打翻之前上了这座岛。金黄沙滩上各种深绿色、绛紫色、玫红色、宝蓝色、鹅黄色的阔叶树和灌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不停舞动,使岛上看起来光怪陆离,灌木丛中仿佛还有许多白色发光的小精灵躲在叶子下瑟瑟发抖,给群魔乱舞的树林增添了几分魔幻色彩,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下。 他们几个搀扶着晕船虚弱的我走进灌木丛,用五颜六色的树叶铺了床,让我躺下休息。还没来得及道谢,他们就四散走开,隐没在树丛中。 躲在灌木丛里,果然能够抵御海上的狂风,甚至连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都听不到了,四周静得可怕。 我浑身瘫软,晕船的感觉还在,一阵一阵犯恶心,索性躺平,什么也不想,任那些发光的白色小精灵聚拢在我身边,忙忙碌碌跳起有趣的舞蹈。好像有东西在咬我的手背,一阵刺痛,抬起手看,竟是蜜蜂大小的毗湿奴大神骑着小小的大鹏金翅鸟,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接着,从我手背被叮的地方,开始源源不断冒出骑鸟的毗湿奴大神,一个接一个,晃晃悠悠飘进树丛中,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密密的树丛后面。 隐隐约约的,我听见树丛深处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想着他们是不是在背后讨论我,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男的声音说:“我认为时机不够成熟,贸然行动实在太危险了,你确定要这么做?” 女的声音说:“谢谢你一直支持我,这次行动我打算一个人去。如果不能成功,你一定要全身而退,和我划清界限,保护好孩子,我绝不后悔。” 男的说:“我没法阻止你,不过希望三思。万一楼拉没有了母亲……还有一直跟着你那小子,你想过他们以后怎么办吗?” 女的说:“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李蓉是真心欣赏你的人,而且她是身份清白的圈外人,如果我死了,你公开和她结婚……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把我的心脏留下,让它和那孩子一起,继续守护楼拉吧。” “什么?” “那孩子虽然生性顽劣,内心却很善良。他只是不服你的教管方式,故意做些哗众取宠的出格行为来气你而已。他其实很在意楼拉,所以我不让楼拉接触他,不过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给我的任何建议都会考虑到楼拉。我认为假以时日,他还是可以像家人一样,保护我们女儿的,如果我不在的话,好好对待他。” “……我明白了。不过你和楼拉有我,这样利用那小毛头并不可取。你真的要去的话,就请放心,我尽量保全你,也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我让他自己选择。”男人低声说,“不过你要小心秃鹫,她与路西法有秘密,我怕她对你不利。” “她向来好妒,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我这次是孤注一掷,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先走了。” “……平安。” 我听出这声音来自我的亲生父母,谈话内容却是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只记得妈妈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个完整的人了,当时有人在拉我、蒙我的眼,但我看得到、听得到,那景象成为了我一辈子的童年阴影,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想。可是我很想知道,想亲自问问他们这到底是谁干的?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第185章 【回忆】 我慌忙跳起来扒开草丛往那边瞧,只见成千上万只彩色蝴蝶飘飘扬扬朝我扑棱过来,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有圆瞪的眼睛,都在一眨一眨地直视着我,让我眼睛都睁不开,只是挥舞着双手不断拍打。 紧接着,那边又传来一阵挣扎的声音。透过荧光色的蝴蝶,我隐隐约约看到了那边的景象,有一层光晕滤镜,彩虹一般散发着七彩光芒,似真似幻。里面朦朦胧胧有两个人,影影绰绰的,越来越清晰。 ——那是介错和我的父亲,飞鹰。 介错那时候还很年轻,大概才十七八岁,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面挣扎,一面哭喊“是你害死了她”。 “你知道多少!”飞鹰攥紧拳头,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脚踹倒了铁制椅子,介错重重倒在地上,脸紧紧贴地,强烈的呼吸吹起一阵阵烟尘。 飞鹰坐在他面前,拔出介错腿上配带的匕首,刀尖刮过生锈的铁制椅子,发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尖锐声音。他痛苦地沉声说:“我最后还是没能保全她,是我的错。可是她走之前说过,你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谁要成为你的家人!”介错突然激动起来,继续猛烈挣扎,“你是什么东西?我只要鸷影!” “你知道楼拉吧?” 听到这个名字,介错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飞鹰,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情我也不多说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飞鹰手里的匕首继续往下刮,一根根划过绑在椅子上面的绳子,尖锐的“吱吱”声顿时变成了“啪啪”的绳索断裂声,“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现在我放你自由。接下来,你是要去执行她的命令,或是为她复仇,还是想要杀我,随你。不过,我诚心希望你能好好为自己活着,我不想再看到有相关的人死去了。” 说着,飞鹰拍拍他的肩膀,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他面前。 松了绑的介错迅速将匕首抢在手中,一翻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飞鹰。 “啊!” 看到这景象,我不禁惊叫起来。介错听到了我的惊叫声,向这边望过来,面露一丝慌乱,似乎有些犹豫,赶紧收手,可是已经收不住了,匕首径直向飞鹰刺过去! 就在这刹那间的犹豫中,飞鹰手中的瓦尔特ppks早已砰然将子弹射入他的心脏。介错再次倒了下去,两眼圆瞪,匕首深深刺入飞鹰的小腿,向他的脚踝划下去,顿时血流如注,一地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抬出去。”飞鹰收起枪,深吸一口气,命令道。 几个蒙面人抬着担架进来,问:“要送到哪里?” 飞鹰额头抵着墙壁,握紧拳头,低声吩咐道:“先紧急处理,一定要保住他的命,不要登记,秘密送出去给刘思德。好了以后,他想要去哪里,或是干什么,随他,不要干涉。” ——我想上前问爸爸,这么做是为什么,可是好像有人在拉着我不让上前。于是我哭,但是爸爸看不见,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不管我怎样叫、怎样喊,他都不会给我一丝回应。 ——可是我相信,刚才那一瞬间,介错是看到我了的。 我坐在地上,抱着头,闭着眼苦苦回想,却能看到小小的金色毗湿奴和白色小精灵不停在我身边环绕舞蹈,身后拖着五颜六色的光尾,就像人在这个世界活过留下的长长印记。不知想了多久,我突然回忆起,这一幕,我曾经亲眼见到过。那时候的我因为妈妈的死,到处寻找爸爸,想要回妈妈,可是爸爸却把我放在保姆阿姨那里,四处躲着我不见,我趁着阿姨不注意,偷偷跑出来,好不容易找到爸爸,却刚好撞见这一幕,只不过那时的我太小,什么都不明白。 那时候的介错,看到的是怎样的我?是个几岁的小毛孩?还是他的仇人的女儿?还是现在的我?可是他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慌乱呢?我脑补了种种可能,越想越觉得悲伤,沉浸在悔恨中带点回甘的情绪里不能自拔。我果然搞错了什么,一直在浪费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苦心……如果再见面,我一定不再纠结、不再拒绝……我们注定会是一家人吗? ******************** 过了很久很久,我抬起头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点滴瓶里是游动的红色液体。小精灵由透明的白色变成了褐色和蓝色,捉迷藏一般在病床和点滴瓶后面半遮半掩地躲着我笑。天花板上不知怎么挂着一丝丝的线,五颜六色的,飘飘荡荡,让我总忍不住想去抓,病房里还时不时跑过一些奇特的动物。 有个护士走进来,给我检查点滴,她穿着雪白的制服,抹着红唇,却长着四只眼,她的脸让我极其眩晕恶心。 我揉揉眼睛,问她:“这是哪里?可以让我回国际医院吗?我还有重要的朋友在那里。” 护士说:“这里就是国际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五天,先不要动比较好。是否需要我帮你叫朋友过来?” 我看着满地跑来跑去的动物,说:“算了,这里实在太拥挤,他们过来也没地方下脚,先叫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好吗?” 四只眼的护士四下里看看,笑了,鲜红的嘴唇直接咧到了耳后,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我继续闭目养神,可是一闭上眼睛就是彩色的三维立体图不停晃动,在这种纷乱中很快就累了,又陷入了沉睡。 ******************** 一觉无梦。再次醒来时,世界终于彻底恢复了正常,hilda和昂坐在我床边。hilda表情尤其复杂,掺杂着担心、愧疚,又有点尴尬和嘲笑,别提多奇怪了。 “这是过了几天?我怎么了?”我揉着眼睛问。 “你看得到我吗?可终于恢复正常了!姐姐!”昂摸着我的脸说,“我们都快担心死了!你说你倒霉不倒霉,大家一起吃蘑菇,一桌人就毒翻了你一个!断断续续昏迷了好几天!”他凑到我耳边悄悄说,“……这些天你可演技爆棚了,又是划船、又是拍苍蝇,还非说护士姐姐四只眼,又哭又笑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打住!”我无地自容,急忙伸手捂他嘴,“以后不准再提这事,知道吗?跟谁都不准说!” “好的,我不提。”他说,“不过……你闹得动静太大,基本上整个医院的人都听说了,还有人特地跑来围观来着……” “什么?!” “连孔哥都知道了……” “哈?他怎么样了?”我赶紧翻身下床,脑袋却一阵眩晕,赶紧坐了回去。 昂扶住我,吞吞吐吐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他很强的,手术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而且他知道你没事,看起来挺欣慰的样子,说他这回终于可以放心了……曼姨也没事,可以下床走动了……你真的昏迷了好久呢。” “……那就好。”听说他们没事,我稍感安心,深深抱住头,一侧脸看到几个陌生人在门口盯着我笑,不禁大吼一声,“别看了!!!” 第186章 【真相】 医生给我再次检查证明我神经正常后,终于获得大赦可以自由活动。我第一时间冲到院长办公室打听介错在哪间病房,可是并没有看到院长的影子,只有曼姨和林、方玭、玮波四个人坐在那里喝茶打麻将。我急吼吼问他们介错在哪里,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林说,介错知道了我还平安活着,来看了我一眼之后就擅自离开医院了。 “他说什么了?去了哪里?!”我满心的希望化为泡影,失落变成了愤怒,又渐渐伤心,眼泪都快掉下来,说话也哽咽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打麻将!这是什么破医院?随随便便放病人出院?他伤那么重,才治疗了几天,怎么能出院?而且外面还有人在追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楼拉,别着急,他是瞒着大家自己逃出去的,应该是独自去寻找猫鼬了。大家都没想到,伊晃已经第一时间动身去找他了,我随时关注着伊晃的消息呢。”方玭柔声道,“伊晃说,只要有介错的消息就让我第一时间如实告诉你。目前的动向,他们大概是往大湖方向去了,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等,有确切消息了我会跟你一块儿过去。” 但我怎么可能不着急?我十分焦虑,一刻也不想等,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昂拦住我问。 “我往大湖方向走,应该能遇见他们。此去危险,你留在这里,想办法找电脑上网,随时监控猫鼬托付给你的那些消息是否发出,我亲自去找他们。”我说。 “把你弟弟放在我们这里,就不怕我和同舟会有勾结,出卖了你们?”此时的曼姨穿着休闲的茶禅服,懒懒坐在沙发上,用戏谑的眼神看我。 我十分严肃地说:“我相信你,曼姨。我妈妈和李阿姨也很相信你,所以才会如此包容你。事到如今,我也没有理由怀疑你,我会和我的父母一样,继续包容你的。” 曼姨表情凝固了几秒,随即趋向平和,露出一抹微笑,转回去拿了一把造型独特的马克沁9放在特制枪套里塞给我:“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弟弟的。飞鹰不错,白栀影和李蓉也不错,有这样一对儿女,比我强多了。” 林也面无表情抛过一把车钥匙:“玮波的吉普被伊晃开走了,医院的公车可以先借给你,记得原样还回来。要去赶紧走,主治医生那边我帮你瞒着。” 我扬手接过车钥匙:“谢啦!” “可是湖那么大,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方玭说,“还是再等等消息吧,如果有确切的消息,我们再去不迟。” “去吧,事不宜迟。”曼姨抢过话头道,“那个湖是a大区占地面积最大的湖泊,在湖中心的区域,是收不到任何地面基站发出的信息或网络的。” 昂大惊:“这样的话,公爵可就危险了!” 曼姨点点头,坐直身子:“楼拉,想救公爵的话,必须压制住乌里耶尔,这个人野心很大,作为组织的旧派代表,他的狂妄早已经不限于rothsfia甚至是同舟会了。当年正是他镇压你父母的改制,虐杀了你的母亲,手段之强硬残忍,早已经超过了律令的惩罚限度,可是他举着维护公爵和rothsfia的正当理由,说是为了杀一儆百,杜绝后患,虽然造成了一些争议,导致组织高层一度混乱,却没有人敢挑他毛病,让他逐渐膨胀。现在,他又扛着反对新公爵改革的大旗,真实目的在于独揽权力、抢夺凯文迪斯商业帝国。他暗杀你的父亲、借老公爵的名义指使铜蝎追杀你全家、怂恿我儿子为他去联络同舟会害得我家破人亡,接着下令剿灭艾利欧格、伙同同舟会暗杀新公爵……” “这不可能!”我说,“这是同为决策者的路西法告诉你的吗?我知道路西法可能……是hilda的亲生父亲,但他很可能因为决策者之间的矛盾而利用你诋毁乌里耶尔!原本组织设立八大决策者,就是为了共同决策,成为公爵的智库,帮助公爵打理rothsfia这个见不得光的暗黑组织,在地下辅助财富活动。就算这样,他们八人也必须互相牵制、互相监督,不可能出现乌里耶尔一人独大的情况!另外七大决策者也不可能任由他如此肆意妄为!” “怎么不可能?”曼姨眼眶突然湿润了,“那七大决策者……早就不是人了。在你母亲死后,路西法对乌里耶尔提出异议,得到了其中几个决策者的支持,从那以后,乌里耶尔表面上与其他决策者维持一致,实际上他们八人早就分裂了。路西法私下里其实颇为佩服你父母的做法,但是以他的身份无法明说,所以他交代我跟随你母亲鸷影的做法,但我没有你母亲那样的本领,只是借助了路西法的权力,在组织里独立出来一个实验室,效仿方文江和李蓉,研究一些能够一招制胜的核心技术,这样的话,至少能够保全性命,把儿女家人置于安全的环境下,所以那么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早点独当一面,能够凭借这些可以与顶层谈条件的技术以及“秃鹫”的名号安身立命。可是没想到乌里耶尔却控制了方文江,用各个击破的方法,暗中把七大决策者的大脑……同时,他还对我儿子说好话画大饼洗脑,怂恿他去招惹同舟会,一步步把我也拉进泥潭,让我儿子成为了炮灰……乌里耶尔,我现在才知道,他才是凭我的能力无法反抗的指令者。” 我大惊:“难道……他把七大决策者都改造成了听他指令的傀儡?” 曼姨扶着额,面露痛苦之色:“所以方文江在s国被捕后,乌里耶尔逼迫我尽快开发超意识共享技术,就是为了更自然地控制其他决策者。可是,我的技术水平有限,这件事还没完成,露出了破绽,被你的父亲飞鹰觉察到了,他立即将你送到李蓉那里,随即他被暗杀,连带着他现在的家人……李蓉。” 想到李太太,我心里很沉重,斜眼瞟了一下昂,觉得十分对不起他。 “为了儿子,我眼睁睁地牺牲了路西法,背叛了他,我以为这样的话乌里耶尔就能放过我和我儿子……可没想到,摆平了七大决策者之后,乌里耶尔更是得寸进尺,踩过我儿子,顺利勾结同舟会,向老公爵下手。你们可以说,是我的软弱毁了rothsfia……还好,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是个聪明人,对此事早有觉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越过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提前秘密继位。乌里耶尔设计害死了老公爵,原以为可以顺利夺得商业和rothsfia的大权,但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使他抢夺权位的阴谋却落了空,因此他非常嫉恨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一直试图借助同舟会力量除掉他。如今公爵为了保全介错而落入乌里耶尔手中,那很危险,就算他掌握了王牌与之周旋,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介错也是个敏锐的人,他应该全都清楚,也能准确抓住行动时机,但看得出他很珍惜你,不想让你和你的家人卷入危机,而选择了独自行动。现在他身上有伤,怕是会遇到困难,你们想去帮忙的话,宜早不宜迟,边走边等消息未尝不是好办法,如果他们已经到了湖心,就怕来不及了。” 听了曼姨的话,我点点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曼姨,就算你利用我报仇也好,或是让我们去帮你除掉你和路西法的绊脚石乌里耶尔也好,我都会去做。你和李阿姨曾经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我妈妈也将你们视为姐妹,李阿姨更是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可如今,她们只剩下你一个了。所以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第187章 【追击】 我与方玭发动车正要离去,童氏秋草猝不及防地拉开车门,径直坐上车来。 “怎么又是你~你又要干嘛?”我急着出发,十分不耐烦,“我们不是去玩的,下去。” “你们语言不通,我来带路,能节省些时间。”童氏秋草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叉着手、翘着二郎腿,用鼻孔看着我,稳稳当当坐在后排。 “你会那么好心?”我乜斜着眼瞟她。 “……顺便帮林先生办点事行了吧!”她没好气地说。 这人说话从来不知道真假。虽然我深知此人无利不起早,绝对不会白白给人做好事,更不讲义气,却也摸不透她这回主动跟我们去,图的是什么,只能权当她说的是真的了。可如果是真的,林又打算做什么? “……好吧,别后悔。”事到如今,也没有考虑的时间,必须马上出发。 ******************** 虽然这个邦遍布古迹,但由于j国政府贫穷,无力进行考古或旅游开发,只得将这些古迹群当成本国珍宝来进行原始形态保护,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干预,结果使得这个邦的经济也停滞不前,人们只能畏首畏尾地聚集在以前外国帮助开发的九牛一毛的古迹中心区开展低端旅游业,其他未开发区域则越来越荒凉,森林茂密、人烟稀少,反而让曼姨这样的地下组织得到了可趁之机,像蚂蚁一般进驻了地下古迹却无人知晓。 从国际医院所在的sl市开出去,很快路面就没有了硬化,红色砂石路面在每天定时瓢泼而下的雨水中变得泥泞不堪,当初坐着林的豪华假山车也走过这样的路况,然而那时候还只是刚进入雨季,如今雨季尚未结束,降水量充沛,这次的车况和我的驾驶技术也没有林的那么好,走起来并没有头一次那么稳当,颠簸得厉害,速度也慢了不少。 路上我们向童氏秋草问起之前她怎么找人修的那辆破车,地面上那些驾牛车巡逻的同舟会都去哪里了,她只说她骑着方玭的摩托到县城请人过来修的车,至于那些坐牛车的人怎么消失了,绝口不提,估计她也不知道,也许又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或是做了什么不像话的事,我们便也不再问。 开了一个多小时,远远听到了湖水波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哗哗”声如洪钟,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接近大湖,比预想得要快很多,仿佛是大湖主动向我们靠近了。沿着附近的砂石路慢慢行驶,不久就到了先前被偷电瓶的地方,那片地方比较平坦,适合露营,我们曾经在那里过夜。记得上次抓到了偷电瓶的阿通后,还能在没有砂石路面的地方勉强开车逡巡下到湖边那些游民聚居地,可是这回看到的风景却没有之前的熟悉感,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湖水直逼到了我们过夜的平地,眼前再也看不到任何能够往前走的可能,我们只得下车,极目远眺。 这个时节正当雨季,雨水较之前更多也更规律,经过雨季的大量降水,大湖的蓄水量明显比上次大了很多,与大湖相通的mk河水逆流进大湖,湖水水位暴涨三四米。据说这个湖,雨季的湖面会比旱季扩大三倍多,湖面也扩大到一万平方公里,无怪乎我们到湖边的路程显得更近了。上次来时,湖边尚且有一些破旧吊脚楼、灌木林和田地,而这回的景象,不仅灌木林和田地完全消失,连上次想要忽略的田边零零星星的墓碑都彻底沉入水底,高脚楼也全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是浩浩茫茫的湖水,拍打着湖岸,仿佛要把渺小的我们吞噬下去,就连那些水上人家的船屋,也踪迹难寻。 “这里以前应该住着人吧?”方玭茫然道,“他们去哪里了?” “你说寄生在这里的v国逃兵后裔?”童氏秋草冷笑道,“是不是以前你们在这里见到过他们?——那些人可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水位随时在变化,他们拉着船屋到处迁徙,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听童氏秋草这样说,想到阿通一家艰难的生活境况,我不免有点唏嘘:“……我们走吧。” 方玭突然道:“伊晃那边有消息了,有新的定位。” 我和童氏秋草奇怪地看着两手空空的方玭,至今我仍不知道他们在用什么方法联络,莫非他们两人真自带无线电不成? 根据方玭的指示,我们上车沿着湖边砂石路面往西行驶,从这里继续行驶一两个小时,就到了古迹附近的另一个邦,dw邦,这个邦紧挨大湖,靠渔业、农业和林业为生,土壤十分肥沃,因此号称“j国粮仓”,盛产苞谷、甜薯、大豆、黄麻、甘蔗以及各种水果,养猪业也十分发达,和古迹和边境所在之地的荒凉以及战乱相比,确实是个富饶的地方。 “那个邦西面接壤g国,东面靠着大湖,湖中有一个水村叫百达村,伊晃显示的定位在那里。我们先过去找到他们会和,再讨论下一步打算。”方玭说。 果然,西行一个多小时,路况顿时好了很多,路边也渐渐看到人烟,显示我们进入了dw邦地界,经过几个岔路口,转而向南走,看到一处热闹所在,是个大型游船码头,童氏秋草说要去百达村的话,必须要在这里乘船前往。 我们在码头停车场驻好车,进入码头巡视一周,这里有各种价位的船只租赁,从小船到游艇,再到可以横穿大湖的大船,琳琅不一,还有许多做私人生意的本地船家四处游走招揽生意。周围熙熙攘攘都是游客、船家、卖纪念品和食品的小商贩,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伊晃有什么新消息?”我问方玭,她疑惑着摇摇头。 那么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到百达村会和。我浏览一遍码头的各色游船,并看不懂售票处标示的j国文字,想问问童氏秋草,可回头一看,她已经开始跟码头检票的工作人员打情骂俏起来,笑得十分放荡,顿时七窍生烟,走过去拍她:“你够了没有?我要找去百达村的船!” 童氏秋草回头瞥我一眼,并不理会,转过头去仍与工作人员嬉笑了半天,直到我发火了才依依不舍地转过来,像是被我打断了好事一般,没好气问:“又怎么了?” 我说:“我们要找船去百达村,在哪里买票?” “去百达村做什么?” “……”我竟然无言以对,“你这疯女人,刚才没听方玭说伊晃给出的定位在百达村吗?我们要先过去跟他们会和!” “这样啊~”童氏秋草撩着头发,装傻一概不知的样子,“可是呢,刚才那个检票的告诉我,三个多个小时前刚有几个外国人过来,包下了一艘客船,说是要横渡大湖,已经往湖心去了呢~” “外国人?” “五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一个s-a大区人种的俊俏小哥哦~一共六个人,有老板、有跟班、有彪形大汉、有俊俏小哥,还有t一般的硬朗女人,虽然看上去都不像女人,却包了一艘大船呢,工作人员说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有趣事情~”童氏秋草掩嘴笑了起来。 这样的组合,莫非……是猫鼬他们? 第188章 【游民】 虽然猫鼬出身为正宗的t国人,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把自己整容成了我们这大区人种的模样,不仅头发染成了黑色,连瞳色都弄深了,脸部细节也有调整,样子看上去就像我们国家十七八岁的白净年轻人,可能是看习惯了,乍一看丝毫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刚听说年轻的他是黑名单灭杀组第三分组组长时吃了一惊。当初要不是介错摸出他脸上的内驰驿马骨,知道其门道,我打死也想不到他居然是凯文迪斯家族的人,更想不到还是公爵继承人。而听说拘禁他的乌里耶尔是正宗t国人的样子,特征明显,他的手下大概是仿照hilda还有那个金刚等人的样子制造的机器人,有可能是曼姨和hilda研发的几个原型机,外表看上去仍然是在这个环境下显得比较突兀的人种,因此这样的组合辨识度很高,就连道听途说都不会判断错。 我与方玭简单讨论后,决定改变路线,转而先去追这艘船。 “不去找你们男朋友了吗?”才一会儿工夫,童氏秋草买了个巨大的椰青,两手捧着用吸管喝里面的汁水,像是来度假一般,“不先与他们会和,就凭你们两个人手,能救出凯文迪斯公爵?” “……来不及了,不管怎样,救公爵性命更要紧!”我蹙眉低声说,“至少我们可以拖住他们,公爵是聪明人,一定能够逃脱的,就算赌上我们的性命……” “先别急嘛,还有更好玩的事呢~”童氏秋草施施然在旁边塑料椅子上坐下来,“听说在古迹那边的v国后裔,跑到这附近讨生活来了。” “那又怎样?”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个。 “以往来说,那批人一般会在古迹附近的湖里游荡,那里人烟稀少,没人管理,生活习惯也不太好的,造成很大污染。年成不好的时候,他们会从湖中南下,到附近的河口打一转,因为那里的鱼比较肥美。但也不会呆太久,一旦被官方发现,就会遭到驱逐。不过那么多年,他们好像从来没到过这附近。这边经济比较好,渔业发达,生态良好,管理有序。这边有百达等水村,环境比那边好得多,那边的人来了,必定会影响这边的水村生活,所以遭到了当地人竭力抵制,不准他们在附近安家。这阵子,百达村附近与那些人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打起来,常有械斗,搞得连去百达村的游客都少了,旅行团更是被警告管制,所以那条路线的渡船船票倒是随时能买到。你们不去的话,也是对的;实在要去的话也不难,随时能去。” “那些v国游民在那边安分生活,为什么突然间要过来这边跟本地水村抢生意?”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怎么知道?”童氏秋草拖长声音说,“谁要你把我叫走?要不然没准还能听到更有趣的消息呢~” 我竟无言以对:“这……这些不重要,问题是乌里耶尔他们已经在三个多小时前走了,雨季横跨大湖需要七个多小时,他们现在已经快到湖中央了吧?现在不知道公爵一个人能与他们周旋多久,我们要怎样追上他们的船?湖那么大,又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进路线?” 童氏秋草眯起眼睛看我,不说话。我无语地甩给她几张整钱,她放下椰青接过钱,食指蘸口水迅速数数,揣进兜里,轻飘飘地说:“等着。”便飘然走开了。 然而,童氏秋草才走了没多久,码头的另一端突发混乱,一些私人船主、小商贩开始四散奔逃,混乱场面像是海啸一般,很快就从那边传播过来,霎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我与方玭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心想抓住一个人问问,却又语言不通。这时,童氏秋草从人群里慌忙跑出来,推着我们避开那些如鸟兽散的人,躲到了一旁的班船售票处边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不知道。”童氏秋草也一脸茫然,看起来不像是骗我们,“好像有警察。” 话音未落,散开的人群后面走来几个穿着短袖军绿色制服、头戴贝雷帽的人,左右查看着码头的人群,他们绕过那些金发碧眼的背包客和戴着统一帽子的旅行团,走到我们面前,反复打量我们三个人。原本我和方玭面相并不像本地人,可能是方玭面貌犹如天仙,他们多看了几眼,还问了话,当然我们一句也没听懂。童氏秋草则用椰青挡着脸,被强制要求拿下来仔细端详,她急忙用流利的j国语言搪塞,我们虽不明所以,也以通用语辩解她跟我们是一起的,并不是可疑的人。穿制服的人半信半疑打量了我们半天,终于转身到别处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了什么?”我急忙问,“与我们要做的事有关系吗?” 童氏秋草惊魂未定,有些眼光发直,随手把椰青扔进了售票处外面的垃圾桶:“怎么没有……那些v国游民要倒霉了。” 童氏秋草说,大概是最近水村的械斗太厉害,惊动了官方,便派出警察过来清理,一概停止码头水村所有村民的私人生意,以便限制v国游民的行动,一旦发现,立即逮捕。我们身上也没有正儿八经的身份证明,刚才要不是解释及时,连我们也差点被当成了v国人带走。 “怎么能这样?这是断了别人的活路啊。”方玭叹道。 “你们还不明白么,这根本不是重点!”童氏秋草气急败坏道,“我们租不到船去追他们了!” 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指着身后的渡船售票处:“……这些正规班船不行吗?” 童氏秋草瞧不起他们一般,看都不想往后看,说:“就这?他们有固定路线不说,光那速度就可以急死你!而且,”她环顾周围的外国旅行团和金发碧眼的背包客们,“你看这里那么多人排队,就算想坐船,也得排到很多趟之后了!最少得等两个多小时!除非你和他们一样,包一艘大船过去!” 我们身上的钱还真包不起这里的正规游船。 “那么能买到票的最早一班船,是去哪里的?”我问,“现在的情况,只能先搭班船到另一个地方,再想办法租当地渔民的船去追他们。” “刚才说过了,现在随时能买到票的船,”童氏秋草说,“是去百达村那条路线。” ******************** 兜兜转转,结果我们还是到了百达村。 大湖中的水村比我想象的要大,村落并不是连续的,隔一段距离出现一片船屋。这些船屋掩映在大片的水上森林、红树林、水葫芦以及伸出水面比人还高的水草丛中,生态近乎原始,大鸟呼呼地飞过或是栖息在树上叫成一片,能走船的水路九曲十八弯,而且越来越窄,像是河道一般。而穿过水村时,又像是在街道中通行,生怕剐蹭了村民的房子或船。 如果不是因为游民械斗,百达村其实是个非常适合旅游的所在。这里的地貌更像是湿地沼泽,风光秀美、植被发达、鱼类丰富,还是各类稀有鸟类的天堂。这里的水村居民生活明显不像上次遇到的阿通他们那么困苦,尽管也住在船屋和沼泽的铁皮高脚屋里,倒是有种从容不迫的别样风情。原来村民和游民是那么不一样的。 第189章 【复得】 童氏秋草说,这里的水村居民主要是本国的渔民,因此情况和那边完全不一样,这里居民借助区位和自然风光优势,不光捕鱼,还大力发展旅游业,甚至还建起了接待游客的民宿,别有一番风情,这条线路一度很火爆。只可惜如今由于官方原因,造成游客稀少,略显萧条。 我们正坐在船上观察两边的地势,不经意间,旁边船屋就有人争吵起来,不一会儿就发展成了争斗,随即争斗扩大,一些渔船聚拢来,船上的人跳上船屋,变成了两批人的群殴。我们所在的班船顿时加快了速度,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童氏秋草告诉我们,一会儿到了百达村码头要迅速下船,因为怕有游民硬闯上来,船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 发生争斗的船屋本来就停泊得不太规整,前面挤满了另一拨人的船,几乎占掉了一半水路,班船贴着船屋经过,险些擦到船屋一角。 方玭紧张而悲悯地盯着下面船屋的斗殴,突然间不知看到了什么,两眼发亮,马上扒住船舷,顺势跳到了船屋的浮板上,引起一阵摇晃,船屋在水上一滑,飘飘荡荡倒是离班船远了一两米,引起了船上人们的惊呼。她脚下没停,直接奔入船屋中,消失了身影。 “方玭姐你干啥去?”我伸手拉她,可是她已经跳出去了,这真是始料未及,无奈只得匆忙对童氏秋草说了声“你到码头下船”,便趁着船上工作人员过来之前也跟着跳了下去,落在船屋前的游民渔船中,晃了几晃,稳住身形没有侧翻。 此时这些渔船的主人正在船屋内外跟人打得不可开交,空留小船在这里挤挤挨挨飘飘荡荡。这船能乘坐十来人,船上安装马达,还放着渔网鱼叉等捕鱼工具,后面用绳索拖着细长的独木船,就像我们看到阿通儿子们划的人力卖货小船。这样的船有好几组。如果能够租下其中一条船去追击乌里耶尔他们,真是极好的,可惜我们本就语言不通,不知道要怎样与那些暴徒们沟通,就算能听懂语言,要让他们好好听我们说话,也得先把眼前的打斗停止了。 我正要冲进船屋去找方玭,身后猛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把我拉了回去,并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出声。 这感觉十分熟悉,我心知是谁,却又有些难以置信,迫不及待回头一看——果然是介错。 时间过了如此之长,心心念念寻找了那么久的人蓦然就在眼前,心中五味杂陈,泫然欲泣。可是这场合实在不适合叙旧,只能悄悄擦一擦眼角,清了清嗓子,转而问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来不及说这个了。”他扶着我的肩膀,说,“你出现得正是时候,帮我大忙了。我们现在就走!” “什么?” 他指着船尾的马达:“趁着他们还没来,直接开走。” “这……偷船?不好吧?” “这是命令!” 我对这句话具有条件反射,无法反抗,不再去想这事是对是错,两步跳到船尾,拉绳子启动马达,渔船一溜烟离开了船屋,速度飞快,不一会儿就开出了水村,进入了水草丰盛的沼泽湖。 ******************** 这天是个阴天,暗沉沉的仿佛又要下雨,湖面并不晒,行驶在冒出水面的参天森林中,树林成荫,十分凉爽。清新的风拂过脸颊,许多白色的大鸟在船舷掠过,仿佛全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人。 感觉到失而复得的介错就在身边,心里十分安定而欣喜,似乎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没有困难再能击倒我们。 我们聊起分开后发生的事情,原来我将他踢出搅拌乳海雕像的石室后,他与猫鼬闹掰是假,受猫鼬指示先行寻找秃鹫的地下实验室是真,并且派出龙吟协助他提前探测地形,组建接收卫星信号的基站。 而他在地下实验室潜伏时,无意间听说乌里耶尔的车不知被谁暗中破坏,还被偷走了零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猜测是童氏秋草搞的鬼。因此乌里耶尔绑架并带走猫鼬后,要从bb森林出去,没有方便的交通工具,要么走路,要么只能乘坐牛车,速度不可能快。 所以早两天,介错半夜从医院逃出来,在附近民居里自说自话“借”了一辆自行车就直奔bb森林而去,果然在森林边上找到了牛车的车辙。他顺着车辙一路追踪,来到大湖边的班船码头,那边的班船码头比较萧条,并没有可以租借的游船,他比划着询问,得知乌里耶尔他们直接从那里搭乘班船横渡大湖,去了dw邦的码头。 介错料定乌里耶尔在班船上不敢造次,毕竟他们这样的人种外貌和组合太过显眼,班船人员众多,又随时可以报警,不可能在班船上就动手,应该是先到dw邦的码头,再进行下一步计划。介错有心追赶,无奈囊中羞涩,无法搭乘班船,便沿着湖边而下,正好碰到了正在准备最后一批迁徙的水上游民。 介错与那些人语言并不相通,便悄悄潜入他们船屋,躲在遮盖行李的塑料布下,准备等他们出发后,找个时机劫持他们去dw邦的码头。 然而游民的船屋开出后,介错发现他们确实在往dw邦方向行驶,为保持体力,便没有施行劫持,而是打算等他们到了dw邦码头,偷偷下船便是。没想到,眼看着船队接近dw邦的班船码头,却拐了弯,直接去了附近的百达村,先行迁徙的几批游民已经在这里与人产生了冲突,他们似乎是过来支援报仇来了。 为了看清形势,介错从船屋潜入他们的渔船,躲在渔网下,不料被带到了械斗现场,他正琢磨着下一步计划,赶巧我从天而降,落在船内。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眉间满满的担忧,伸手来抚我的脸。这回我没有偏头避开,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才是,吓死我了……” 此时他右手还吊着石膏,脸上的擦伤和淤青还没有完全消退,一脸疲惫,让我心疼不已:“你别那么辛苦了,在附近找个民宿好好养伤,童氏秋草、方玭和伊晃也在附近,等会和后我们来搞定就好,一定能找到公爵,完成任务。” “楼拉,”介错坐到船尾单手掌舵,发了话,“这次我被公爵以命相救,必须要亲自报答他。我绝对不能忍受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这一回,我有可能是去赴死,你……” 我莞尔一笑,点点头,拿出他的匕首,捏着崩刃的刀尖递到面前还给他:“我虽然想赢你,但我一开始就不怕死,不要拿这个来吓唬我。你是我的长官,我有和你一同赴死的决心!” 介错凝视我半晌,没有接匕首,轻轻叹了一声,望向远方,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迷茫:“楼拉……你说这是为什么?我明明从来没拥有过你,却感觉好像失去了那么多次呢?” 我心里柔柔的,几乎要融化开。听到这句话,顺势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说:“只是你自己不愿承认而已……我一直是你的家人,你没有失去,我也不会离开,以后再也不会了。……这次,可以由我来帮助你、保护你吗?” “好。”他俯身下来,气息慢慢靠近,我仰起脸,闭上眼,感觉到天光透过眼皮显现的红色被他的影子笼罩变暗,不禁心旌荡漾,砰砰乱跳,紧张却又无限期待。 第190章 【大船】 猛然间,后面拖着的小船上传来一阵动静。我惊了一跳,陡然坐直,警觉地盯着那边,介错已经稳稳将一旁的崩刃匕首拿在手里。 只见后面的独木船上缓缓伸出两个睡眼惺忪的小脑袋,竟是两个游民的小孩,大的十二三岁,小的才七八岁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家里大人要求在小船中等待还是偷偷跟出来的,居然在船里睡着了,阴错阳差被我们带到了这里。 “都开出来快两小时了,怎么没发现这里有两个小鬼!早知道这样,一出来就应该把小船甩了,影响速度还碍事。”介错悻悻地说。 “不要。”我拉住他,“这两个孩子没有大人保护,就这样扔了他们,迷路回不去怎么办?遇到了仇人或警察怎么办?” “那你要怎样?带着他们?你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带两个小鬼合适吗?” “我……” 正在犹豫间,那两个孩子好像认出了我,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心生疑惑,仔细辨认下来,发现竟是阿通家的两个孩子。 真是无巧不成书。 大一点的孩子比比划划叽叽喳喳对着我说了半天,尽管我一句也没听懂,但从他的动作猜测是在感谢我和昂上次给他家送的泡面,而且好像说他和弟弟都饿了。 想到介错可能也很久没吃东西,我从背包里拿出干粮和水递给介错,他分了一些抛过去给那两个孩子。孩子们双手合十谢过我们,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我趁机比划着告诉他们,我们正在追一艘大船,他们不能跟着,吃了东西后就自己划船回去。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介错没耐心,直接扯开了挂船的绳结,他们的独木船与我们所在的渔船脱钩,霎时间拉开了距离。我招招手让他们快往回走,不料他们却从船里抄起船桨,拼命划水,速度飞快,不一会儿竟然追上来,搭上我们的船,迅速把绳索扣上。介错怒目,再次将绳索解开,他们马上又搭上,来回几次不算,那大的孩子整个人都跳了过来,被介错一手摁在船里,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可疑的物品,甚至凶神恶煞地从我身上抽出枪威胁他。 “别拿这个吓唬孩子!”我有些于心不忍,问,“现在怎么办?” “算了,还能怎么办,不知道你先前做了什么,惹上这两块牛皮糖。”介错最终没发现什么,索性把舵交给那孩子,自己坐到船头,自顾自地单手退出弹匣,拆枪检查,“……爱跟就跟吧,一定要保证他们安全,别让他们靠近那艘船——这装备不错,又是林先生送你的?” 我急忙摇头否认:“是曼姨……秃鹫送的,大概是同舟会那边的装配。” 他也摇摇头,“啧啧”道:“我早就跟猫鼬那小子反映过了,说他和他爹抠门,还不承认~你看原先给你们配的都是些什么古董……” “就算是古董我也能用得习惯。”我故作倔强。 他略带鄙夷地斜眼看我:“没有真正执行过组织的任务吧?你知道任务结束回来有多难报账吗?就差点没让人填表贴发票了!还这也不让报,那也要克扣,废一辆车还东问西问审半年,居然让人分期扣工钱来填,鹭鸶腿上都能刮二两肉下来……”(笔者按:此地无银三百两,真没有内涵哪个科研单位呵呵呵。) “……你们真挺难的,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卖命到现在……”我居然开始同情起这个贫困的死神起来。 ******************** 那孩子驾船技术了得,在九曲十八弯的森林区、水草区和红树林里迅速穿梭,分开成片的水葫芦直线前进,速度比介错掌舵时快了很多,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湖面开阔处。 与先前沼泽一般的水草区域和树林不一样,这时来到的湖面看起来才真正像个湖,湖水烟波浩淼,一望无际,我们像是乘着一叶扁舟荡漾在茫茫大海中,只有偶尔经过的一些船只才能让自己有点存在感。 突然,后面船里的小孩指着前方大叫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瞧见一艘白色的大船在前方缓缓前进,船头朝向南边,大概已经到了大湖中央。 大船的速度非常慢,但我们知道时间紧急、刻不容缓。这个湖南北狭长,是长条形,平时的班船只有横渡却没有纵行的路线,如果往南走,那更是荒无人烟,十分危险,一般只有游民的船才会在湖中乱走,班船是不可能走这条路线的,就连游船也不会去到那个方向。事出有异,没准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介错估算了我们的速度,认为要追上大船并不难,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近那艘船。渔船马达声音明显,还没靠近那艘船就会被发现,想要驾渔船悄无声息潜入那艘大船,有点困难。 我不由自主回头望了望两个孩子。介错随即摇摇头说:“别想了,这太危险,这两个小孩比你弟弟还小,不要考虑让这样的小孩帮我们做事。” “可就算是我弟弟,也不是任由人宰割的无能之辈,不要小看孩子。” “我不是不相信孩子……我只是不相信这个世界。” 那大孩子看到我回头望他们,饶有兴趣凑过来,我便与他比划着解释了我们要潜入大船的计划,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藏身。这孩子倒是非常聪明,很快就心领神会,胸有成竹地让我们潜伏在小船中,自己一个人坐在渔船船尾,把着舵就朝大船追过去。 在距离大船几百米的时候,可以看见船上的人,我们的船在大船西北方向,从这一面看过去,可以看到船尾有一个人、船舷上有一个人,船头貌似也有人。 黄昏渐至,原本阴霾见雨的天气,偏偏在这个时候却云开见日,日头正斜,渐渐偏向西北方,大船上的人也看到了我们,然而湖水的粼粼波光将我们的船隐藏在金黄色的光辉中,强烈的光线使我们成为了剪影,似乎对方只把我们当成了普通游民的渔船,并没有在意。 “先干掉船舷和船尾那两个。”介错递过枪说,“有消音,其他人暂时发现不了。” “不妥。”我按下他,跟他分析曼姨提到的超意识共享技术,如果船上这些人已经掌握并使用了这项技术的话,一旦有人被干掉,所有人都会立时知道,如同亲眼看到一般,现在我们无法确认大船上的人具体分布或者有没有其他人藏身在船里,轻易打草惊蛇的话,怕是会对猫鼬不利,而且我们没有办法同时干掉那么多人,只能潜伏上船,从指令者直接入手。 那艘大船虽然行驶缓慢,但还在前进,发出响亮的引擎声。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然后向我们比划着表示可以去那艘大船上。大孩子麻利地停住渔船马达,跳过小船来,解开两条船之间的绳索。 我们对他的手势有些不明所以,介错摇头想阻止他们不要去,然而两个孩子已经扯过渔网盖在我们身上,开始奋力划桨,就像平时带着水果和罐头到游船上贩卖一般,不一会儿就悄然靠近大船船尾。 船尾的人很快发现了这条尾随其后的独木船,看到上面只是两个带着渔网的半大孩子,不耐烦地招招手让他们快点离开。 孩子们点头哈腰笑嘻嘻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放慢速度,反而将小船尖细的船头搭上去,熟练地甩开绳索,扣上大船护栏,独木船顿时被大船拖着前进,溅起的浪花肆意喷洒在我们身上,很快就湿透了。那大孩子毫不在意,猴子一般,顺着船头三两下就攀上了大船。 船尾和船舷的人看到这小孩竟然还爬上了船,立刻聚拢过来驱赶,小孩精瘦精瘦的,却十分灵活,嬉笑着左右乱窜,一时间竟然没有被抓住,反而一溜烟往船头跑去了,引得那些人全都追了过去。我心惊肉跳,顺手接过枪,透过渔网暗暗瞄准。就算被发现也好,决不能让他们伤害那孩子。 第191章 【纠缠】 我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那么大胆,也不与我们商量就擅自爬上了大船,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游船,就如同他们以前随意跳上去售货那种,却不知这上面竟都不是人。 我暗暗后悔,这是我的错,没有让他们明白这一点。现在也不知道那些机器人要对他做什么,心紧紧吊了起来,暗暗叫苦。 看到这两个孩子,就如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我越想越愧疚,心里再也过不了这道坎,趁着船尾空虚,一把掀开渔网,顺着小船船头跳到大船上,搭手把介错也拽上来,然后冲着独木舟上的另一个孩子拼命挥手,让他快点划船离开,越远越好。 然而那孩子却没有听我们的话,而是抱起渔网,用稚嫩的手法和微弱的力气,一股脑撒了出去。 这网撒得很不见水平,几乎都挂到了大船的船尾护栏上,又慢慢滑入水中。不一会儿,大船船尾的螺旋桨似乎被渔网缠住,产生猛烈振动,接着慢慢失去动力,船速越来越慢,渐渐停了下来。 船上的人立即发现了异常,马上派人到驾驶舱查问。此时介错与我早已经钻进驾驶舱,反锁了舱门,还把里面的本地驾驶员和两个工作人员都挟持了。 这艘船虽然相对于当地人出租的私人船只或渔船来说算是一条大船,但其实在正规的班船和游轮中并不是最大的,毕竟太大的游轮无法灵活穿过红树林和水草区域。这艘船有两层客舱,里面都是一排排的座位,每个座位配备救生衣。一层客舱前端是驾驶舱,左右分别有两扇门,前方正对着船头甲板;客舱左右也各有一个门通向船舷;后部则有楼梯可以上下,往上可以通向二层客舱,而二层客舱的顶上是个观景平台,只有护栏,没有搭棚子,从一层客舱还可以顺着楼梯下到底舱中,那里并不对客人开放,似乎堆放着一些杂物,平时船员也在里面休息。甲板比较宽敞,可供人观景。 这几个皮肤黝黑的船员似乎被他们威胁过,看到我们这架势,只当我们和他们是一伙的,多少有点麻木,毫不反抗,不知道是过于镇定还是根本懒得惊讶。好在船长会说通用语,一番沟通下来,知道我们和那些外国人并不是同伙,而是来找人的,便指指前方船头甲板,问我们要找的人是不是在那里。 我们从驾驶台窗户悄然探头瞄了几眼,看到猫鼬果然在甲板上。 猫鼬以标准的斯拉夫蹲姿势吊儿郎当蹲在一张茶几前,手里拿着一瓶水,面对着我们的方向,看起来颇为慵懒,并不紧张,可是他脖子上却箍着大逃杀训练佩戴的感应装置,指示灯闪烁,随时会爆炸。猫鼬面临着生命危险,却不慌乱,仍带有一丝玩世不恭,嘴里在说些什么,我猜应该是在与乌里耶尔周旋,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和家族老人唠家常。 茶几对面站着一个梳着大背头、头发在夕阳照耀下分不清是金色还是白色的老人,想必就是乌里耶尔。他背对着我们,看不清长相,然而在这炎热的地区和季节,仍然西装革履优雅贵气,背着手,粗糙的手中轻轻执着感应装置的遥控,有种教父的风范。他食指戒指上镶嵌的同舟会金球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 茶几上摆放着一套卫星接收设备,有点像在地下城中昂摆弄的那一套,设备pc端摆在猫鼬面前,我们猜想乌里耶尔在逼迫猫鼬删除昂上传到服务器的那些数据。 我刚想要给猫鼬打个手势引起他注意,却发现一旁还有个寸头助手,长相酷似hilda,背着手远远立在一旁,四处张望警戒,她手中攥着的绳索另一端是躺在甲板上,被五花大绑的孩子。那孩子似乎发现了驾驶室窗户后面的我们,给我们抛了个眼色,碍于乌里耶尔的助手全神戒备,我们只好先按下不动。 根据先前童氏秋草得到的情报,对方加上猫鼬一共有六个人,那么在船舷和船尾的彪形大汉应该只有三个人。即便如此,介错有伤不方便行动,况且我们两个人要一口气同时搞定三个金刚,仍有难度,只能从其他角度突破。 此时,驾驶舱外面能听到拍门声,因为打不开船舱门,他们前后四处搜索船失去动力的原因,却找不出问题所在,便到驾驶舱叫门,让船长去看看情况。 我们自然清楚船为什么失去了动力,便以船员人身安全作保,要求船长出去与外面那些人周旋。介错与船长附耳说了什么,船长虽有迟疑,但在那些人猛烈拍门的威胁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船长从门缝挤出去,点头哈腰应付外面的人,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船尾。我们让船员调出船尾监控,看到那小孩子早已经划船走远,顿时长呼一口气,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由于螺旋桨被渔网缠住后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现在缠得很死,渔网的一部分还拖在船尾,如水草一般漂着。船尾的水面上随着渔网一起飘荡的,还有一层明显的五彩油膜。船长仔细观察后,看起来颇为苦恼,将五指插入头发中挠了挠,说了句:“艉轴漏油,可能损坏了。” 随即船长拿出一把水手刀,告诉他们,可以派人下水割断渔网,试试看还能否前进,问他们谁愿意去。 j国的这种游船上是没有配备专业潜水设备的,而那些机器人看起来并不想沾水,况且傍晚天色渐暗,湖面上起了风,船摇摇晃晃,潜入漂满油膜的阴暗水下割渔网自然十分危险。他们便要求船长让他的船员下水,船长伸手给他们开了个价。 这个价位直接把乌里耶尔的助手惊动了,她扔下绳索,气势汹汹从船头甲板大步流星走到船尾。这架势把船长吓得不轻,生怕她动手。不过船失去动力,漂航在湖中央,四面不靠,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只有一台尚被乌里耶尔管控的卫星网络装置,因此她并不敢对船长怎样,毕竟所有人想要回岸边还得仰仗他。助手凶神恶煞冲过来,最后也只能乖乖与船长讨价还价口头理论。 此时船头甲板上只剩乌里耶尔和猫鼬,还有被绑着躺在地上那孩子。 介错暗暗对我说:“想办法支走乌里耶尔,我去解除猫鼬颈上的的感应器。” “没有密码,你能解除那玩意儿吗?”我问。 他瞥我一眼,嘴角一扬:“你是不是不相信空调维修工?——你弟那点动手能力还是我教的呢。但是现在我手不方便,给我二十分钟,尽量想办法拖住他们。” “好吧,我特别相信修空调的师傅。不过别人问起你是做啥工作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实话实说哦。”我笑道,拽起一个船员,起身转入客舱。 第192章 【下水】 那些人与船长在船尾讨价还价许久,船长死活不松口,他们虽然烦躁,却也一筹莫展。 我躲在客舱后面的楼梯下,静候乌里耶尔沉不住气的时候会亲自过去与船长谈,到时候只要指使船员过去添一把火,就能为介错把时间拖出来。 可乌里耶尔出乎意料的沉稳,一直在船头踱步,按兵不动,超意识共享技术应该起到了不小作用。不过从助手的样子看来,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没准才是乌里耶尔的真实想法。在我看来,身为组织顶层的决策者,却在这种小钱上计较,不是太贪就是真没钱了。想来同舟会也并没有给他多少好处,无怪乎非要对猫鼬和凯文迪斯家族的产业下手。 现在死等是没有用了,再等下去对我们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我指着船头对那船员比划着说了几句,让他叫船长直接去请乌里耶尔到船尾来谈,毕竟那老头才是能说得上话的,这些办事的到底做不了主。他似懂非懂地转出了客舱。 那几个金刚看到船员出现,更是吵嚷着让他赶紧下水割渔网,那气势汹汹的架势把瘦小的船员吓破了胆,哆嗦着指了指船头,弱弱地跟船长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船长面露奇怪之色,盯着水面发了一会儿呆,好像没想明白,犹豫着转过去用通用语对那些人说:“……他说,船头有个被你们抓住的孩子,看起来水性不错,只要你们答应放那孩子自由,估计他愿意下水做事,而且还不一定要钱,是不是考虑一下用那个孩子?……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不说的话,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透过窗户听到船长这样说,简直气得拍大腿,差点就没直接冲出去揪着领子扇他耳光:我的意思明明是叫船员去给船长吹吹风,提醒他直接去找站在船头那老头子要钱,可没让他充什么小聪明去坑游民的孩子~也许这个地区的人就是这软骨头,看到人种不一样的人,脊梁骨都变成了面条,欺软怕硬、嫌贫爱富,对自己国家的弱势群体没有一丝怜悯和关爱,反而能出卖就出卖,不顾他人死活,非要往死里坑。怪不得积贫积弱呢,这副德行气得我差点跳出去狠抽那船员。 那些人一听,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有人立刻到前面去拽了那孩子过来,为他解开绳子,递过刀,还拿出糖果,哄骗他下水割渔网。 那孩子也不傻,看到这情形,连连摆手摇头,双手合十乞求他们放他一马,样子极为可怜。他们自然不把这小孩放在眼里,况且他又是自投罗网擅自上船被抓到的,一时间僵持不下。眼看着孩子就要被他们扔下水,我心里十分着急,从楼梯后面探出身来,透过客舱窗户暗暗观察,一旦他们敢动手,就直接跳出去。 “等等!”突然,有个沉稳的声音制止了他们,一个人影映着最后一点惨淡的夕阳余晖,从船头缓缓走过来。 我以为乌里耶尔终于沉不住气,要来规训他手下这群人工智障了,正想要过去通知介错准备行动,可没想到,从船头过来的人竟是猫鼬。 那些人虽然受到乌里耶尔控制,却多少有点忌惮猫鼬,立刻停了手,退后一步。猫鼬问明情况,扶起那孩子,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急什么呢?天都黑了,一个孩子怎么到水下干活?如果是机件损坏,那么割了渔网也没有用。——本来大家就是出来度假嘛,明天光线好的时候再商量也不迟。”说完,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笑了几声,随即招呼大家该找地方休息就赶紧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说他与乌里耶尔和船长慢慢商量对策就行。 其实这群机器人本就不需要睡觉,休息和不休息根本没什么两样,不知道猫鼬这话说的是给谁听的。然而船漂航在湖面上,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乌里耶尔尾随猫鼬,远远站在船舷上观望,听猫鼬这样说,脸色阴晴不定,不置可否,沉默不语,其他人也并没有就此散去,仍在原地僵持不下。 船长掏出手机看了看,说:“确实不早了,大家到客舱随意找地方休息吧,明天如果有手机信号的话,我想办法联系拖轮先把这艘船拖回去修理,让公司给你们换一艘船过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乌里耶尔阴鸷地盯着船长,“不要去想借机逃跑的事,我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这艘船上发生的事,所以我打算在天亮前就把事情解决掉。还有你们三个以及这个小孩上岸的时候,就是生命结束的时候。如果你敢联系其他人,那么不管再来多少人,也同样是这个下场。” 船长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两腿战战,一句话也说不出。 猫鼬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稳稳蹲在船尾护栏上,盯着漂浮的渔网,说:“何必呢……” “公爵有什么想法?”乌里耶尔问,“阁下莫不是想以千金之躯替代这个游民的孩子下水?” 猫鼬噎了一下,茫然盯着水面思考了一阵子,犹豫着说:“我们可没有立场让那孩子去送死……尽管这是船长提出的,但实施者决不能是我们,毕竟我们是外国人,我不想惊动官方。当然,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乌里耶尔强硬道:“我的建议是让最了解这艘船的船长去办这事,但如果这都办不到的话,那么,就只能由心地纯良的公爵自愿替他们去割渔网了吧……我会跟媒体解释一下,说是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到此游湖潜水,不幸发生意外,这个理由听起来是不是没有那么蠢了呢?” 猫鼬多少有些愤愤:“真好笑,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在j国游湖潜水被淹死,与乌里耶尔无关……这不正是你喜闻乐见的新闻爆料吗?你也好去同舟会那边领赏!但是,我告诉你,那些资料我是不会删除的,就算现在我的手表接收不到信号,无法发出,但我会把它们永久留在那里,想要删除的话,你可以另请高明。” 乌里耶尔听了这番话,皱着眉,搓着下巴,深深点了几下头:“公爵英明。” 与此同时,那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左右胁持了猫鼬,在他腰上系好绳结。他左右看看,怒道:“……不是吧?要玩真的啊?” 乌里耶尔脸色黑得可怕:“……你说呢,公爵阁下?” “说了明天再商量一下嘛~你看天都黑了,下水什么也看不见啊……” “我怕这个孩子可等不到明天的日出,公爵大人。” 猫鼬又被噎了一下,看看那孩子,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伸过手说:“好吧,给我刀。” “要刀干什么?” “……” 乌里耶尔缓缓踱过去,向船尾护栏做了个“请”的手势:“只需去掉渔网即可,您不需要刀。” 猫鼬终于发现乌里耶尔是决心要致他于死地,玩世不恭的表情渐渐凝固,变得愤恨而绝望:“……算你狠。” 乌里耶尔莞尔一笑:“那些东西,只要还没发布,我会找人删除,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猫鼬应声落入水中,也看不清是他自己跳下去还是被乌里耶尔的人推下去的,我大惊失色! 那孩子看到猫鼬下水,顿时急了,只道猫鼬是为了他而受罚,趁着大家不注意,跟过去纵身一跃,也跳入水中失去了踪影,只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第193章 【暴露】 那孩子其实并不认识猫鼬是何许人也,只明白他是在帮助自己,如今看到猫鼬因他而落入水中,自然十分着急,望着船舷发了一阵呆,便愤愤然转身,跑到猫鼬落水的地方,伴随一声响亮的“扑通”声,义无反顾跳了下去,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打湿了船尾的人,引起一阵咒骂。 孩子这一举动让乌里耶尔再也没法无动于衷,他快步走到船尾,扶着护栏向下张望。 猫鼬和孩子先后下水,再也没见到浮上来。刚开始还听到有人说下面有咕噜咕噜的泡泡,过了十多分钟,连泡泡都没了,太阳完全落山,漆黑的湖面如死一般静寂,沉默了差不多半小时。 乌里耶尔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那些人拿来了强光手电筒往水里照,还开始合力往上拽绳子。可没想到绳子越拽越重,绷得笔直,根本就纹丝不动,像是被钉死在湖底。大湖湖水浑浊,在黑暗的夜里,电筒光根本看不到水中的情景。 见此情形,我的心也揪了起来,顾不得许多,从客舱的藏身之处溜出来,飞奔进驾驶舱找介错商量。不料驾驶舱门紧闭,一推之下竟没能推动。我不敢大声敲门,只得用方玭教我的方法,以指尖在门上弹动,发送微弱的信号,企图让介错听到。 此时,只听见乌里耶尔的助手在船尾大声呵斥船长,在黑暗寂静的湖面,声音格外清楚。她逼迫船长或者船员下水看看情况,把他们吓得忘乎所以,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求乌里耶尔饶命。 许久,终于听到了乌里耶尔的声音,语速缓慢,沉稳而有穿透力。他说: “……是不是还有人跟着那个小孩上了船?” ——我十分悚然,一时间呆立原地,手上敲门的动作也迟缓下来:狡猾如乌里耶尔,我们现在已经被怀疑了!介错还在驾驶舱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他! 于是我向船尾疾走几步,站出来大喝一声:“没错!是我!” 他们立刻发现了我,只听乌里耶尔的助手问:“你是谁?!” 这话问得我有些尴尬,以“飞鹰的女儿”身份狐假虎威那么久,又得到介错如此关注,还因为他而成为了凯文迪斯公爵的伙伴,所以长久以来连自己都忘了我在组织里其实只不过是个刚毕业甚至还没被向上推荐的无名之辈,位及决策者的乌里耶尔,决然认不出我。 “我……我是来救凯文迪斯公爵的!”思索了一两秒,我只能这样介绍自己。 一个金刚机器人早已经朝我走过来,二话不说照着我就是一拳,我心知这几个人厉害,不能正面冲突,急忙退后闪避,拔腿就往客舱里跑,借助客舱的环境左右闪逃。此次若是无法保全,就算豁出命来,也要为介错赢得逃走的时间! 另外两个金刚从另一边的门进入客舱,对我进行两面包抄,船尾的助手也隔着窗户玻璃对我射击。他们的高压气流装置和方玭的有所不同,更静音且更加难以察觉。我退到狭窄的铁制楼梯旁掩护,一手攀住上方铁条,用力一翻,以倒挂金钩的姿势开枪反击,并顺着“之”字形的楼梯底部和护栏一路倒爬上二层客舱顶部的平台。楼梯狭窄,只要守在顶部楼梯口占据制高点,短时间内就能万夫莫开,况且楼梯口还有个带铁闩的铁栅栏,只要关上,那些人一时间没能奈我何。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平台边上不知是谁放置了几个水桶,大概因为先前下过雨,桶里满满的都是水。想到那几个机器人不愿下水的样子,我知道他们的万向关节怕水,为了节约子弹,也顾不得许多,提起一大桶水就向楼梯灌下去,不料这些机器人并不怕这种程度的水,只是稍微被挡了一下,减缓了他们冲上来的速度,却没能彻底限制他们行动,看起来这些机器人的防水性能不错。然而楼梯狭窄,又有铁栅栏锁住了楼梯口,对于他们巨大的体型还是有阻挡作用的。 我在移动过程中一直自上而下关注着乌里耶尔的位置,他是指令者和与同舟会勾连的渠道,擒贼先擒王,若能直接攻击他,明显比在这里与那些机器人周旋快捷得多。 ——可是谈何容易!一旦暴露身份和行踪,自身难保,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我十分恼火,看着那三个金刚还没爬上来,索性拎起一桶水,向船尾的乌里耶尔头上扔下去! 他身边的助手见状,飞身上前踢开水桶,可那本是塑料桶,放在舱顶平台上日晒雨淋早已发脆,哪里经得起这样一脚,水桶顿时四分五裂,满满一桶水全淋到乌里耶尔身上,湿透了他的高档西装,不仅如此,积水中产生的青苔和浮游生物也落在他精致的领结和脖颈里。 乌里耶尔恼羞成怒,高高举起遥控器,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上面的我。 “……不要!”我没想到会激怒他,大吃一惊。话刚出口,乌里耶尔已经重重按下按钮。只听见水底一声闷响,船猛烈晃动了几下,几乎要站立不稳,我赶紧蹲下,扶住栏杆稳住自己。 ……完了……这辈子就没有一项能成功完成的任务吗……我一时间呆呆蹲在平台边缘的护栏前,无比茫然。 几乎是同时,正在向上拉绳索的船长和船员大叫一声,踉跄倒在甲板上,绳索那头的东西瞬间被拉上甲板。 我本不忍直视那挂在绳索上的是什么,听到他们一个劲儿大呼小叫,才勉为其难伸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同样吸引了乌里耶尔的注意,他不顾身上潮湿肮脏,也顾不上打击我,急急亲自过去查看。 ——绳索另一头,本该绑着猫鼬的身体,然而现在拉上来的,却是船的螺旋桨。 船长看到这玩意儿,叫苦不迭,完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乌里耶尔抚摸着螺旋桨的断口,说:“是我们的项圈炸的。”说完用他鹰一般的眼神往上一瞟,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虽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样看来,猫鼬应该还没死! 我立刻来了精神,转头就要离开,可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三个金刚机器人竟然硬掰开栅栏,从楼梯爬上来,将我包围,堵死在平台护栏前,慢慢逼近。我盯着他们,发现这三个人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细微的不自然,就像是脑子不清醒一样,反应似乎有些迟滞,有可能是被刚才那一桶水渗进了耳朵里的感应器,多少受了些影响。 那再好不过。正好脚边还有两桶水,我毫不犹豫地将两桶水踢向他们,水桶应声而破,水四处泼洒,他们急忙躲闪。趁此机会,我从顶层护栏飞身而下,企图跳进湖中。不想才刚刚跃起,脚却被他们从后面拽住,一下子失去平衡。 我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他们出了故障还能有这样的反应速度。还好这次与方玭和童氏秋草一同出来,怕引人注目,穿的是普通游客的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我立刻蹬掉鞋子脱身,却失速没能跃进湖中,而是重重摔在一层的甲板上,浑身生疼,眼冒金星。 我挣扎着爬起来,抓住护栏想要翻进水里,这时旁边驾驶舱的门突然打开,有人架起我,拖进驾驶舱中。 第194章 【突破】 我从三层平台重重摔到甲板上,顿时摔得眼冒金星,但不敢迟疑,拖着到处疼痛的身体爬向护栏,想要翻进湖里。根本没有缓解的时间,只想快点逃离乌里耶尔的控制范围。这时驾驶舱的门突然打开,有人悄无声息地将我拖了进去。 我看不到背后拖我的人是谁,听到那人反锁驾驶舱门的声音,却动弹不得,只能低声呵斥。留在驾驶舱的船员用听不懂的j国语言回应我,听他语气,我知道暂时没有危险,便神经一松,一下子瘫倒在地。喘息了好一阵,才慢慢撑起身体爬起来,环顾四周,却只看到这艘船的另一个船员,到处不见介错身影。如果他趁着刚才我弄出来的骚乱逃走,那真是再好不过,没有白费我的一番胡来。 那船员看到我脸色铁青,给我倒了杯水递过来。我急忙打着手势问他介错去哪里了?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人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指着地上的绷带和被打碎的石膏,做着手势比划着嘀嘀咕咕半天,我大致看出来他说的是介错早就自己去除了固定右手骨折处的石膏,顺着刚才第二声落水声跳进了水中。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那游民的孩子在猫鼬落水后呆呆望的是哪里。没准猫鼬根本不是被人推下水,而是顺水推舟自己主动跳下去的,可能是那孩子告诉了他什么,接上头互通了信息。然后那孩子在介错指示下跟着跳进水里,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为介错在船头入水做掩护。之后他们一起在水里为猫鼬解开绳索、取下项圈,还恶作剧一般将这些物事一股脑套在了船的螺旋桨轴上,所以才发生了后面看到的一系列诡异的事情。 猜想如此,心里便安定了一些,虽然水下情况复杂,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但他们几个脱离了虎口,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好消息。现在我只需保证自己和三个本地人的安全就好。 这个船员倒是十分客气,看我喝完了水,又给我倒了一杯。我没有接,指着船头甲板上那些人无暇顾及的卫星通讯上网装置,叫他趁着船头空虚,把那套东西扔进水里。 他脸色顿时变了,连连摇手,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展开递给我。我远远瞥了一眼,看到纸条上的字迹虽然小如米粒,却力透纸背,棱角分明,字底整齐,字体微微偏斜,捺笔画的展笔十分突出——果不其然是介错的字。我接过纸条,上面写着用户名和ssh私钥之类的信息,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乱码一般的字样,把我看得眼花缭乱,猜想那是一些代码或命令程序。下面还有洋洋洒洒的留言,虽然没有表明是留给谁的字条,可是从留言语气看来,我认为那就是写给我的。 那上面用s国语言事无巨细写了从乌里耶尔那里脱身的指令,说万一被其发现行踪,不管是否能救出猫鼬,务必不要管别人,先保全自己的性命,就用帮他们删除那些数据作为条件,让他们不敢轻易下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上面写的用户名和密钥用于登录云服务器,之后如何操作还有详细说明:完成云服务器登录后,在数据窗口进行使用sql语句,并在dms里面选择命令窗口,再把要执行的删除命令输入其中,完成对数据的删除操作。乌里耶尔短时间内找不到人破解密钥对,让他们看着数据删除的过程,以此稳住他们,赢得保命时间,回头再想办法使用语音数据库当中的虚拟机,通过命令窗口对删除的数据进行恢复。 “乌里耶尔又不是傻子,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若是让他得逞,哪里还有命在?怕是根本拖不到有人来救我,还是得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我嘟哝道。其实我完全看不懂那些命令代码,也根本不明白介错煞费苦心写下来的那些数据处理的步骤,只得把纸条折几折,默默抚摸了一下透过纸背的墨迹,跟船员要了火柴,一把火烧掉了这些万万不能透露的信息。 还是得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才行。 我很奇怪,自己进入驾驶舱那么久,为什么外面的人还没有过来追击。按理说我自投罗网进入死胡同,那些人很快就会包围驾驶舱,将我堵死在里面。 我决定再出去看看情况,便悄悄将驾驶舱的门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一股大风从门缝中挤进来,差点把舱门又压了回来,吹乱我的头发,差点把我的围巾吹掉,也带来一股奇特的气味。只见船长正提着一桶液体从客舱走出来。 “psy!”我顶着门缝,发出声音叫住船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船长表示这液体是乌里耶尔叫他下底舱提上来的,并不知道他们要这个做什么用。我问那是什么液体,他也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只说是乌里耶尔手下的人托运的货物。 “既然是托运的货物,你身为船长,出发前不检查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凑近想看看,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气味实在太熟悉了,不用看都知道,是地下城里用机械蛇运输的高浓度过氧化氢,也是这些机器人所用的动力能源。据曼姨说,这些机器人虽然灵活如章鱼,技术却并不成熟,想是经过一天的活动和刚才一番激烈追逐,都有点油尽灯枯,无怪乎我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也没人追过来。 趁此机会,我问船长拿了钥匙,悄悄溜进底舱查看乌里耶尔手下托运的货物。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大桶,尽管都密封着,那浓烈的气味呛得我赶紧用围巾裹住头面口鼻,果不其然都是高浓度氧化剂,我已经被毁容一次了,再也不想沾染这些东西。 一个一个桶查看下来,里面装的淡蓝色的液体随着船的晃动发出哗啦啦水声。回头一看,旁边角落里还堆放着几桶柴油,另一边更是堆放着几麻袋米和糖,顿时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船长也真够心大,能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真是服了,这个国家的人果然随性随意,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工作标准和安全检查。 hilda曾经提到过的a国沙埔镇双氧水工厂曾发生过大爆炸,也是盲目地超负荷生产他们技术条件以外的产品造成的。我听说过s国发生的相关运输事故也不少。原来我们竟然在一堆不定时炸弹上呆了那么久,想起真让我头皮发麻,后怕不已。 不过既然有这些东西摆在眼前,即便网络技术活我干不了,倒不如干点我擅长的——放火。 于是我扛起装糖的袋子,一个个倒入过氧化氢的桶中。过氧化氢是强氧化剂,糖是碳水化合物,混合后点燃或受热、撞击等会产生剧烈氧化反应,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和热量,在通风不畅的空间会引起爆炸。目前船的晃动能将混合物搅拌均匀,就等着那丝火星了。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船晃动得愈发厉害起来,我站立不稳,糖撒了不少在地上,最后我自己都害怕起来,索性扔了袋子,狂奔逃离底舱。 上到客舱,我刚要扶住一旁的柱子稳住身体,只听“啪”的一声响,柱子上冒出火花。 我心里一抽,差点抱头趴下,突然反应过来那不是爆炸,而是一颗打偏的子弹。回头一看,乌里耶尔正手持瓦尔特ppks向我猛烈射击。我并不惧他,没有了保镖加持,他只是个普通的有钱老头——而现在有没有钱还两说。想着,我冲过去一脚踢飞他手上的枪,企图就地生擒他。 不料他的助手突然间从斜里攻击过来,身体有如章鱼,到处乱扭,四肢缠在客舱设施上,虽然行动并不迅捷,倒是丝毫不受晃船的影响。而我则遭了殃,又是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船上,稳住身形都费尽心思,根本无从发力,她这样杀出来,我措手不及,瞬间阵脚大乱。 乌里耶尔趁此机会,转身逃出客舱,跑到甲板上。 第195章 【获救】 看到乌里耶尔跑了,我无心恋战,虚晃一招,摆脱助手纠缠,追了出去。船长此时正躲在客舱窗户下,扶着窗框瑟瑟发抖,身边的桶倒了,过氧化氢液体流了一地,我用通用语朝他大喊:“要命的话马上下水!能游多远就游多远!越远越好!” 听到我这样喊,乌里耶尔的助手顿时改变方向去捉船长,大概还想让他继续开船,并不希望他们逃脱。 喊话三遍,那船长还半信半疑,只是跳起来躲闪助手抓捕,并没有打算跳下水去。这时,一直呆在船尾的船员突然指着远处大叫起来! 只见在我们坐船驶来的方向,星星点点出现了些灯光,那是渔船上的灯火。渔船慢慢靠近,渔火连成一片,朝我们开过来,似乎是前来接应我们。在这样的黑暗中,有如梦幻,大家不禁都向那边望去,驾驶舱里的船员也开门出来观望,就连逃出甲板的乌里耶尔都愣住了。 看到有船过来,船长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用j国语言大吼了一声,率先跳进水里,紧接着,那两个船员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跑上前拽住乌里耶尔的衣服,想把他拖入水中,不料先被助手拖住,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乌里耶尔将手伸入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把5cm长的smini手枪,只可惜这把钥匙扣一般的小手枪对于乌里耶尔这种身材魁梧的t国人种来说十分不好抓握,还得确认枪口在哪一头,扳机在哪里,无形中给了我几秒钟反应时间。我在地上翻滚躲避助手攻击,顺势横扫半圈,将乌里耶尔踢倒在地,他的小手枪顿时脱手,在甲板上跳了几下,滑落入底舱中。 ——只听见底舱传来一声枪响,小手枪走火了。 这一下走火顷刻间引发了过氧化氢爆炸,那一罐罐跟糖反应的过氧化氢一旦受到冲击,就发生了一连串足够威力的爆炸,客舱瞬间被气浪掀飞,船体几乎要从中间断开! 我们几个人在甲板上,躲避不及,好在客舱为我们挡住了一些直接冲击,我们被爆炸气浪远远抛出去,深深落入水中,还有不少碎片随着我们劈头盖脸落下来。我蹬水上浮,捡了一块大的铁皮顶在头上,四处搜索乌里耶尔,看到他死死趴在一个救生圈上,额角流着血,不知是不是清醒,救生圈上的反光条在黑暗的湖面非常显眼地闪着光。我便也顾不得其他,过去扯住救生圈,拼命朝渔火的方向游过去。 船底舱中的过氧化氢爆炸引起了旁边柴油燃烧,整条船很快就淹没在熊熊大火中,开始沉没。而过氧化氢爆炸引起的燃烧一旦遇到水,引起了更剧烈的二次爆炸,火光接天,那几个机器人因为燃料不足,行动迟缓,霎时间被淹没在大火中。 这边发生了大爆炸,那些渔船也不敢贸然靠近,只在远处驻留观望。我本就浑身疼痛,又拖着壮硕的乌里耶尔,游了许久,筋疲力竭,乌里耶尔大概是昏迷了,渐渐脱离了趴着的救生圈,我赶紧放弃救生圈,去抓他的衣服,然而这个魁梧的老人十分沉重,我渐渐体力不支,不受控制地被他拖着往下沉,连连呛水,终于连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紧紧拽住的衣服也脱了手…… 突然,一个人紧紧抱住了我,将我托上水面。 “是我。”迷糊间,耳边传来介错的声音,“……有我在,没事了。” 介错身上绑着绳索,渔船上的人把我们拖过去,拉上船。我靠在介错肩上,终于得以喘息,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一大片都是游民的渔船,把我们拖上来的是童氏秋草和几个游民,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把我救上船了。 另一边,阿通他们用渔网四处搜索乌里耶尔,三个水性较好的本地船员也争先恐后爬上其他渔船,跪在船里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念佛。 我盯着身边的介错,脑子里十分恍惚,嘴里开始止不住地问一连串的问题:“你的手没事吧?就这样拆掉石膏没关系吗?回去必须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猫鼬在哪里?他还安全吗?那些孩子都还好吗?你……” 介错紧紧抱着我:“我们回去再说,大家都很好,一切都好了……” 被他这般安慰,我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委屈,又或是没能救回乌里耶尔的愧疚,顿时抱着他号啕大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 乘坐着游民的渔船,我们再次回到了百达村。那里和之前看到发生械斗的一片混乱不同,这时候的百达村,在静夜的虫叫鸣声中十分宁静。 游民的船并没有进村,而是聚集在水村边上的岸边,那里有游民迁徙过来的船屋。在那里,我看到了猫鼬。他好像在出恭一般,手拿着一个水瓢,蹲在船屋门口。方玭立在一旁,翘首等待,看到我们回来,面露欣喜之色。 游民热情地给我们烧了热水,还弄了简单的粗茶淡饭,边吃边说了刚才这件事的经过。 原来,事情和我猜想的差不多,猫鼬看到那个小孩跳上大船被逮,心里就有了数,便找了个幌子跳进水中,那孩子和介错也同时跟随他入水。从小在湖里生长的孩子,十分会水,下去后就三下五除二解开了猫鼬腰上的绳索,还恶作剧地在船的螺旋桨渔网上缠了几圈。至于猫鼬和介错,那孩子早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空心的芦苇杆换气,在黑夜中,若不是专门用电筒照,这几根芦苇杆决然不会被人发现,况且当时我又在船上大闹奔逃、乱扔水桶,根本没人理会水面上有什么异常。就在这当口,介错拆除了猫鼬脖子上的爆炸装置,学着那孩子,也挂到了船尾的螺旋桨上,三人立刻撤离,潜向一百米外等待接应的另一个孩子。说起来也是千钧一发,他们刚刚离开船尾,乌里耶尔便按动了遥控,炸断了船的螺旋桨。他们几个划着独木船,找到了被风吹到不远处的机动渔船,马上打道回村找人帮忙。 而白天我们乘坐班船经过水村时看到游民械斗,方玭直接跳下船进入发生械斗的船屋中,是因为她看到了藏身其中的铁手岩鹰。话说铁手岩鹰跟着这些游民追踪介错,并没有发现其本人,反而卷入了械斗中,方玭急急过去帮忙,直到天黑,童氏秋草跟随班船到了码头后再过来,三人文武齐下,才将这场纷争平息下来。这时,他们看到了回来搬救兵的孩子。 铁手岩鹰看到猫鼬和介错,听说了事情经过,立刻同介错和童氏秋草赶去救人,那些游民听孩子说了要找的人是我,也自告奋勇一同前往。不料还未靠近大船,就看到了远处的爆炸,眼睁睁看着船在眼前消失。 介错不甘心,在身上绑了绳索下水搜救许久,终于看到了死死拖着乌里耶尔,朝他们且前进且下沉的我…… ******************** 因为游民船屋条件有限,我们给游民留下了身上所有的现金,挤着两辆车回到了国际医院。 在医院留守的人看到我们完好无损地回来,自然十分高兴,昂激动得差点哭出来,童氏秋草马上找林到一旁汇报情况,曼姨连夜安排医生给我们诊治。好在我们几个人身体都无大碍,倒是介错本就骨折的手出现了二次错位,需要进行手术内固定,令我十分担心,一直陪在一旁照顾起居。只有乌里耶尔,铁手岩鹰表示,人虽然捞上来了,但可惜没能救回来。 第196章 【家人】 在医院观察了一个星期,猫鼬终于受不了了,说实在住不习惯病房,于是在周边找了个四星级酒店入住,不但把昂和铁手岩鹰、方玭掳过去,还让我和介错也一起过去陪他轰趴。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根本不可能轰起来,没几天猫鼬先回t国去处理组织那堆烂摊子去了,临走不忘收殓了龙吟以及乌里耶尔的遗体带回去。同舟会仍在盯着猫鼬,为了安全起见,铁手岩鹰和方玭与他同行,以保证他安全。 他们一走,酒店里就剩下我们三人。突然冷清下来,还莫名有些落寞。 那么久以来,终于能够住在正儿八经的屋子里,而且事情告一段落,按理说应该感到轻松,然而现在心下非但没有放空,却依然拉拉杂杂觉得堆了很多事情没能释怀,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好像兜兜转转了那么久,都在奔着一个虚无缥缈自己想象出来的目标在无意义奔走着,像一头被蒙住眼睛只管拉磨的驴,看不到周围,也不知道外界的人在做什么。然而一旦被卸下了担子,竟然开始茫然,失去了目标和方向,也没有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方法和本领,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开始,无助极了。 我在自己住的单间里泡了半天浴缸,泡得全身通红,心里依然有事悬着,不得舒坦。 门铃响了,我披上浴袍,顺手持枪靠近门边,低声问:“谁?” 外面传来介错的声音:“是我。” 从猫眼望出去,确实是介错。看看手里的枪,不觉哑然失笑,觉得其实自己跟刚离开组织住进李太太家里那时候相比,其实没多大长进。然而想起那时候,恍如隔世,仿佛沧海桑田,早已时过境迁。 我打开门,他提着两个塑料袋从门缝挤进来,放在电视机前的桌上:“刚出去走走,顺便给你带了夜宵。” “你知道我从来不吃夜宵。”我嗔怪道,“而且不好好养伤,乱跑什么。” “买夜宵啊~事情都结束了,不能跟你聊聊以后怎么办吗?李姐的房子已经被毁了,我有点在意你们的着落。”他指指我前面的塑料袋,“给你的,打开看看。” 我打开塑料袋看了一眼,里面竟然是一个不算精致的小蛋糕。 “这是……”我略感吃惊。先前在地下城说自己从来没吃过甜品,其实自己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原本就是事实,说过就算了,现在也早就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怎样也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我随口一说的事。 “这穷乡僻壤的,还真难找这个。要不要尝尝看?” 那小蛋糕虽然不算精致,但奶油和巧克力看起来十分可爱,顿时让人心情愉悦起来。我用叉子将蛋糕分成两半,先递了一块给介错,他没接:“没多大的蛋糕,还分什么?我本来就不喜欢甜食,莫不是还怕我下毒?” 这话一说,我再也不好意思谦让了,端着蛋糕靠到一边吃。 蛋糕乍一入口,那种神奇的味觉就把我紧紧攫住,惊为天人。浓郁的奶油甜味掺杂着巧克力的微苦,融合成难以置信的香味流淌入喉,顿时全身毛孔都舒坦,纷乱的心情也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生活中的难,总需要一点甜来抚平,哪怕是味觉上的都好。 “天啊,世界上居然还有那么好吃的东西!”我不觉惊叹,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嘴里狂塞起来。 介错坐在一旁看着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听啤酒,自顾自打开来喝:“……楼拉,你好像很久没有说过家人的事了。” 我吃得满脸奶油,十分狼狈:“啊?说谁的家人?” “我的家人。”他声音很低沉,“我一直想要的家人。” 我一边用手指抹着脸上的奶油舔回去,一边仔细回想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题,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以前在猫鼬的地道据点,好像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过大话,说要做介错的家人之类,顿时尴尬得刚吃完的蛋糕都忘了是啥味道。 “我……”我嗫嚅道,不敢看他,“我以为自己是谁啊……是吧?” “还在怕我吗?还是说……”他盯着房间里黑暗的角落,说,“我们一同做过素查医生的家人,见证过他的重生。现在,你……能做我的家人吗?” 我蹲在一旁,咬着手指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责怪来,一面心虚,一面为这盼望已久终将到来的表白而紧张,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又不出家……不是,我是说我对你……那个那个,我不说你都知道的吧?……其实我也不懂,一开始你那么讨厌我,可是后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把我当成……?” “要我说多少遍,当然是真的!一开始你那么笃定说要做我的家人,其实你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他似有失落之意,“……我不想再重复这种话题,兜兜转转有意思吗?相信我就那么难?” “这……”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层,我承认那时候我确实承诺得有点轻率,但一直都是认真的,从未后悔。 “楼拉,你说……为什么,明明从来没有拥有过你,却好像失去了无数次呢?” 他将手里的易拉罐捏扁,攥成一团,用力扔在桌上,发出很大声响。 这句话他在大湖的渔船上也问过一次,不管什么时候,这句话都让我那么没有抵抗力,顿时什么都说不出,只想就此委身于他。可我其实明白他这又是喝多了,急忙上前把装了啤酒罐的塑料袋挪到他伸手拿不到的地方,过去扶他,温言劝道:“不早了,医生说你这伤别沾酒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突然靠过来,一手轻轻圈住我腰,低头深吻。 这个时刻,他给我的感觉和以往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束缚,也没有强硬态度,出乎意料的温柔,若即若离,给了我足够的退避空间。他越是这样,我越没有逃开的理由,死死抵着他铺天盖地要把我淹没的爱。他吻得非常深沉,像是从体内源源不断地给我输送了他的所有的告白和感情,他并不完满的人生与我这同样不完满的人生碰撞、交接,让我通透、让我澄澈、让我放下所有顾虑,也激活了我体内蠢蠢欲动的情感。 许久才分开。他低声对我说:“我想对你说的早就说过了。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的长官,不会有人再pua你了。” 我突然间有些激动,伸手紧紧搂住他不让离开:“可我还想做你的贵人啊!我们一直都是家人不是吗?我们说好打赌谁比谁活得更长的!现在我和昂都无家可归了,不许你丢下我们不管!”停了一会儿,我抬头直视着他眼睛,踮起脚跟凑过去,悄悄说,“……有人说你要修空调养我,我可真信了哦!” 他听到后面这句话,渐渐面露惊讶,退后一步,声音顿时高了几度:“谁说的?是李昂吧!……这小子真是,怎么什么都和你说!”接着他盯着我眼睛几秒,“……你愿意?” 我点点头,笑道:“当然,我特别相信帮我安装电风扇的修空调师傅!” 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拉过我,往桌子边一坐,说他已经对将来的生活计划很久了,然后就完全收不住,跟我滔滔不绝介绍他对以后生活的规划起来。 ……果然是喝猫了,原来此人的酒量就这么点。我盯着桌上被揉成一团的啤酒罐,不觉叹气。果然喝酒这方面人菜瘾大,但愿其他方面别这样,因为事关下半辈子的幸福,我真心祈祷。 【全文完】 第197章 【后续】 白驹过隙,我们在国际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了一个多月,介错的手终于可以活动自如。尽管生活自理是没问题,但我依然事无巨细随同照顾。期间昂经常跑去医院,我也并不过问他跑去那里做什么,但他每天晚上回来与我们吃饭,说点他听说的有的没的,倒是其乐融融。 我问起昂今后有什么打算,他说还是得回去把书读完,尽管之前猫鼬安排他在t国插班了一段时间,或许对今后在t国大学深造能够给予一些帮助,但是他仍希望在自己的故乡继续就读凭自己能力考上的学校。现在他休学了一年多,手续也没办,不知道还是否能继续就读,况且他妈妈也不在了,所以他希望我以他的监护人身份为他出面办这些事。 我当然不能推辞,只是要回去重建那片废墟,还要从头整理关系证明,确实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们。 想起有李太太的那个家,恍如隔世,我们出来得太久了,现在是真的想回家了。我又想起了很久不见生死未卜的封迁,当初如果我们大家单纯的只是李太太的房客,现在的我们,会不会都是好朋友呢?是成为了一家人,还是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了呢? 我看着介错:原来自己和他一样,都那么渴望有家人陪伴,那么希望有个家啊! 介错却懂装不懂地对昂说:“你费这劲是为什么?何不干脆去跟着猫鼬混算了。” 昂若有所思地说:“他现在也是在百废待兴的阶段,不能去给他添乱。而且我现在还年轻,还没法达到公爵的高度。当我变得更厉害一点,等真正有本领能成就他的时候,一定会去加入他。……在此之前,我想跟着孔哥再学点东西。” 介错满不在乎道:“你小子前途无量,跟我学什么?修空调还是销售呢?我可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 昂笑道:“如果想学有用的,就不找你了。” 我向昂打听林在做什么,介错“啧”了一声,别过头去,似乎有些不满。 昂说:“林先生最近和童氏秋草在想办法安顿那些游民。” “游民?” “是啊,上次童氏秋草硬要跟着你和方玭姐去百达村,就是受林先生所托,去了解游民纷争的事情的。他想要从中找到突破口,真心想要帮助那些游民解决生存问题。” 昂说,那些游民原本安家在古迹区域内的大湖里,靠打鱼为生,没有身份,没有土地,也不能上岸,原本生活就十分困苦。最近j国申请到了a大区运动会的主办权,想要在古迹附近选址建造体育场馆。官方在考察的时候,觉得阿通他们这几个村的游民刚好在选址地附近生活,制造了大量生活垃圾,污染水质,有碍观瞻,便强拆了他们的吊脚楼,在短时间内要求他们全部撤离。命令如山倒,这几个村的游民根本没有缓冲的时间去寻找另一片栖息地,无可奈何,只能分批拖着船屋向其他水村靠拢,到别处找生活。 他们中最先出来流浪的一批人无意中发现百达村附近的水村生活比他们原先的日子好得多,便想在这里安营扎寨,没想到生活习惯不同,再加上j国政府对这些游民本来就没有想着要解决他们的民生问题,所以他们上岸做生意遭到警察清剿,下水捕鱼又被当地村民排斥,还无法回到原来那片地方,只能硬闯到百达村那边,时不时与原住民发生械斗,十分窘迫。 “那么林先生有什么办法解决他们的问题?”我问。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先沟通。”昂说,“……好像林先生有想法要带这些游民回v国。” “开什么玩笑。”介错酸溜溜地说,“几代人都没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他能解决?我才不信。” “他说能解决几个就解决几个吧。”昂说,“不过这几天我想带些吃的和用的给那些孩子,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不知道他们又流浪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hilda呢?”我又问。 “她去了边境帕瓦沙那边的医院参与重建,好像有想法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作为临床医学使用。”昂说,“这回曼姨破天荒没有打压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她已经走了?”我惊奇道,“没听她说呀!” “她那么孤傲清高,怎么会跟我们说她的事情,还是林先生告诉我的。”昂凑近来,悄悄说,“去之前,她还回去一把火烧了古迹下曼姨的实验室……这事现在连曼姨都不知道。” “哈?”我们都颇感惊讶,“那曼姨最近在做什么?” “不知道。每天看到她都在办公室喝茶、查账。” “是要专心打理林先生舅父这边的产业了吗?” “说不清楚,我觉得是吧。”停了一会儿,昂继续说,“……说了那么多,那么你们两人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真的要一起脱离组织、做普通人吗?” 我望一眼介错,发现他正看着我:“……其实就算我们不说脱离,rothsfia也名存实亡了吧?应该很快就不复存在了。看来猫鼬想要洗白产业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呢。” 昂愣了一下,迟疑着点点头,说:“……是啊……姐姐,那么爸爸和你妈妈的愿望,实现了吗?” 长久以来,我几乎忘了这件事,忘了我这趟旅程的目的。被事情一直推着往前走,想解开心中的一些疑问,可是一路走下来,这些答案渐渐不言自明,却变得没那么重要。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实现了答案本身,成就了父母未完成的事情。 唏嘘感慨间,我点点头:“应该实现了吧。爸爸其实只希望他的子女、他的晚辈能够成功上岸,不要再与组织有任何瓜葛,做一个简单纯粹、堂堂正正、普普通通的人……我想我做到了。我也很庆幸,没有把你变成我这样的人。” 介错在一旁冷笑几下,又叹了一声:“没想到,一辈子那么讨厌飞鹰,觉得与此人不共戴天,结果还是着了他的道,被他给拯救了。说起来……还是不甘心啊!” 第198章 【回归】 我陪介错去国际医院检查恢复情况,在外面等待时,看到了林。 他刚刚和玮波开车从外面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我打了个招呼,特地向他们这段时间的收留和救治道谢,也为之前的不周到向他道歉,顺便说一声,介错恢复得不错,就不打算在这里进行二次手术了,等他伤情稳定,拆了外固定,我们就要一同回s国去了。 林笑道:“急什么,伤没有大碍的话,就一起去周边玩玩,权当度蜜月了。” 一下子被戳穿,我脸都红了:“那倒不用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林说:“不勉强你们。到时候可以让玮波帮你们安排机票,送你们去首都机场。我就恕不远送了,因为明天我也要走了。”说着邀请我去院长接待室与玮波一起吹空调详谈。 我一惊,尾随其后,追问道:“你要去哪里?不留在这里帮助你舅父吗?” “他有hilda那么能干的继女就好了,他很器重她,我也很放心。——我嘛,还是想要做点自己的事情。”林走进接待室,抱起迎面而来的黑脸猫,开始烧水泡茶。 我微笑颌首道:“不愧是林先生。……那么祝您成功!” 他说:“如果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有空了,还是想请你们过来帮我忙,我还是很缺值得信任的朋友。原先鄙人确实很天真,以为只要有钱就能随意做点什么,现在发现,人才是最重要的,我承蒙你们照顾,这段时间也受公爵启发颇深,确实是利广的良师益友,希望以后能够一直与公爵有往来,哪方面都好。至于你们,我更是随时需要这样的好手,就算不帮忙,随时过来玩也可以,利广一定好生接待。” 我笑笑,再次感谢他,也明确表示我们早就决定金盆洗手,不再参与非正当活动了。 他听到这个,微微低头,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而狠辣,说:“我明天要与童氏秋草去边境做点事,待几天,然后就回v国了。” “?” 有如幻觉一般,这种狰狞的面目转瞬即逝,他抬起头,又恢复了平和如佛像一般的表情,不紧不慢给我倒茶:“等我自己的生意有起色了,你们再过来找我玩吧,给我点建议,或者想来喝茶看戏都奉陪。” “谢谢。”我皱皱眉,也没想太多,“很乐意找您喝茶叙旧,不过我是不太想见到阿原。” 他“哈哈”一笑,不予置评。 ******************** 因为介错的伤要一年左右才能做二次手术取出钢板,我们确实没有这个时间在这里等,所以还是借用了林舅父的关系,让玮波给我们弄了证件,安排了机票回国。离开国际医院时,只有曼姨和玮波前来相送,早已不见林和童氏秋草。同行那么久,临走时竟不能好好道别,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不免有些失落。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机,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s国。看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熟悉的语言,我们反而像是格格不入的外国人:终于又回来了! 虽然此前商量过回来后的生活,可真正回来了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最后还是回到李太太的屋子附近,各种登记、开证明,经过繁琐的手续办了临时身份证件,仰仗着猫鼬之前给的卡,租了一套两居室的老旧屋子,慢慢想办法重建爆炸烧毁的老屋。 据说一年多前,那屋子被封锁调查了一阵,未果,就荒废了,逐渐成了年轻人的试胆大会打卡地。我和昂进去仔细清点了李太太的旧物,竟还翻出了曼姨、我妈妈和李太太年轻时的照片来,还有方文江、刘思德,那时候精瘦精瘦的,看起来那么青涩。昂说这些照片他小时候都见过,都不知道是谁,现在终于了解了。 经过一番周折,昂终于能够继续在原来的高中读书,虽然降了一级,也在努力跟上课业。 因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介错的伤也没好利索,三个闲人都没有工作,只会花钱,所以节衣缩食过得十分清贫,家里更是没有电视、电脑、智能手机这些能了解外界新闻的电子产品。 直到几个月后,我才在菜市场拿回来的用于包东西的报纸上无意中看到一则旧闻,说是j国与v国边境的du场和多个电诈窝点同时发生暴动,被扣押在那里干苦力甚至被迫卖血的好几百个v国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强行突破看管人员,集体奔逃,纷纷跳入两国分界河湍急的水流中,企图游泳突破防线,fei法入jingv国。 报纸已经皱巴巴了,上面的配图也被弄脏模糊不清,我拿起来仔细辨认,也没看出那拍的是什么来,只知道日期是我们回s国的那一周内。 事有蹊跷,这看似国际沙雕新闻,其中却透着浓浓的诡异。不知怎么,我脑中不停浮现着一张反常而狰狞的脸,急忙和昂去网吧查了更多相关新闻。 网上各种报道说是这些v国人有如不要命一样,手拉手组成人墙,会游泳的拉着不会游泳的人,高喊着v国语言,一齐向v国越进。其中不乏体力不支被水冲走的,饶是如此,他们仍要不顾安危,决意逃回v国。 而v国的边防听到那些人高喊v国语言,便先救人,从水中捞上来不少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便拘过去登记审问,无一例外都说是被诈骗团伙以找工作名义骗过去,然后被迫营业,过着狗都不如的生活,甚至遭到了身体伤害。那几天他们中间一直传播着一种说法,说跳河逃回去还有活下来的几率,在那里耗下去肯定要被折磨死。这种说法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越说越人心惶惶。 就在那天,看守的人力薄弱,不知道谁打倒守卫,砸开了门,就有人带头往外跑,后面的人看见有人跑了,便也争先恐后没头没脑跟着逃,看到前面的人纷纷往河里跳,便也不假思索跳了进去。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被监禁在这里的v国人原来有那么多,竟然还有年纪很小的小孩。所有人都是被扣押或没收了身份证件和通讯工具的待宰羔羊,身无分文,砧板鱼肉,可怜极了。 昂打开新闻图片放大仔细观察,突然对我说:“姐姐,你看,这两个孩子是阿通家的小孩。” 第199章 【布局】 昂指着图片上浪里白条一般奋力渡河的两个小孩,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对我说:“姐姐,你看,这两个孩子是游民阿通家的小孩!” 我伸头过去仔细辨认,发现还真是,顿时哑然,转头盯着昂,若有所思,却半晌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那些游民为什么会混在被困人员当中呢?”回家的路上,昂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应该问,是谁带他们过去的?第一个散布逃走言论、打倒看守、带头跑出去的是什么人?”我说。 昂愣了一下,似乎脑中有了答案,却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只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下,便不出声了,一路都在想着什么。 沉默许久,像是故意转换话题一般,昂突然间弱弱地问:“姐姐,还记得垃圾场的地洞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当时我们居无定所,介错带我们找到了龙吟,然后他带我们到那个地方,认识了猫鼬。 我心领神会,拉着昂转了个弯,穿过小区内部的小巷,走过城郊阡陌交通的羊肠小道,重新来到那片垃圾场。然而想要再次找到那个地道,却无从寻觅,记忆中的地道入口,早已经被混凝土浇筑得严丝合缝,无迹可寻,甚至我一度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想要去往周边另行搜索。 当我寻觅许久毫无结果时,终于放弃。不知是谁毁掉了这个据点,并且将入口堵得天衣无缝,似乎从来没有过那个地方。或许是猫鼬派人做的,心思缜密如他,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又或者是其他人,出于什么目的,将这个地方填平。 回想起在地道那段时间的平静时光,宛如南柯一梦,竟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只有垃圾场的墙根下,猫鼬和昂一起种下的小番茄,早已经长成了一堆杂草。 ******************** 回家后,本想与介错说说我们查到的消息,却感觉他并不是很愿意听的样子,尤其是我们说到那些强行回国的受害者里面夹杂着原本的水村游民的事。 “又是那个林利广吧?”介错板着脸,没好气地问。 我和昂面面相觑,其实这事我们都能想得到,毕竟他派出童氏秋草跟着我们去水村打探一番,现在从煽动v国被困人员强行回国这事看来,那时让童氏秋草与我们同行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知道当时他让童氏秋草跟游民们说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交易,以童氏秋草的三寸不烂之舌和狡猾性格,要指挥调度他们应该不难,因此乌里耶尔大船一事,童氏秋草就带了游民前去接应我们,只是想不到介错对此事如此敏感。 “以后不要和这个人来往,猫鼬那边,也最好断了。”介错来回打量着我和昂,面无表情地说。 我有些不服气:“既然决定洗手不干的话,我就不会再与林先生有什么瓜葛和来往。可是……为什么连公爵那边也……他不光是我们的朋友,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朋友?恩人?……天真!我已经不欠他的了,今后有什么事,叫他别再来找我。”介错眼神犀利地盯着昂说,“你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我一头雾水。 昂像被拆穿什么秘密一般,不敢直视介错的眼睛,低着头沉默良久,最后微微点头。 “怎么回事?”我问。 介错甩了一眼昂,说:“问你弟啊,他不是一直跟猫鼬密切联系着吗。” 我知道昂和猫鼬关系非同一般,但并不清楚猫鼬在做什么,便转过头来盯着昂。 他避无可避,吞吞吐吐地说:“……就算没有了决策者,rothsfia也并非不存在了。目前同舟会仍在盯着公爵,所以他必须组建自己的新组织来与之抗衡。他在rothsfia的基础上重组了组织架构,人员也全部换血,据说伊晃哥和方玭姐再次回到他旗下……公爵也一直……在等你们。” “……是吧?!”介错皱着眉猛拍桌子,一脸不悦,“他自为人质换我性命,我必须救他、保他安全。但他也要搞清楚,我的命不是他的!帮他铲平组织旧部,我已经尽了全力了,现在我还有自己想做的事、还有想保护的人,不会再回组织了!” “……” 介错继续说:“他找人毁掉了自己之前作为艾利欧格活动过的所有痕迹,看起来像是抹去了rothsfia的所有证据,想重新开始,但是以他的立场根本洗不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利广现在是他的势力之一吧?是他给那小子支了招,让他收了平时看不上眼的童氏秋草,再从游民入手,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然后时机成熟后再过来收割……其实他在全世界不止布局了这一着棋吧?李昂,你小子什么都不告诉你姐姐的吗?莫不是想……” “……怎么会!”看到介错什么都了解,昂莫名激动起来,“我才不会瞒着你们去投靠公爵呢!” 这话脱口而出,我顿时瞪着他,愣在那里,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心里拔凉拔凉的,一时没明白印象中的那个好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一年多来,他长高了、壮实了,也更像个大人了,经历了那么多,我为什么觉得他还会是那个把父亲和姐姐看成英雄的乖乖好孩子呢? 他自己也愣住了,仿佛意识到这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偷偷瞟我一眼,搓搓鼻子,便结巴起来:“我……如果……如果我要投靠公爵,一开始就去了,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继续读书呢?就是因为你们是我唯一的家人啊。我还是想跟你们在一起……” 介错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但是极为坚定:“没一句真话!——告诉凯文迪斯公爵,我孔嘉古愧对他,就当我死了吧,我不会再去了。” 昂有些慌乱而茫然地转而问我:“姐姐呢?你说过还是公爵的人吧?” 我压制着心里的极度失望,左右看看他们,咬着牙,故作平静地说:“你刚才说公爵在重组组织吧?意思是我们有一次选择改变的机会,是吗?如果可以选,我也不会回去,这是爸爸的愿望。而且,他和你妈妈也希望你跟这个组织不要扯上任何关系!” 昂听说爸爸妈妈的事,也犹豫起来,低着头小声嗫嚅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说谎。尽管公爵说过不勉强你们,但是他担心你们会因他而遭到无妄之灾,认为你们在他那里会比较安全。所以……他让我跟你们在一起,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帮助,我会随时报告他……” 眼看着介错脸色越来越青,连我也不免害怕起来。 第200章 【重游】 我想说些什么打消介错的怒气,可是在极度沮丧和愤怒下,想了半天,脱口而出的竟是:“我遵从爸爸的指示在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可你竟然在监视我们?你要我以后把你当成什么?”话语中已带哭腔。 “可是公爵现在确实需要帮助,他一直把你们当成朋友来看的!”看到我伤心至极,昂急忙辩解。 介错反而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阻止了我和昂的争吵,转移了话题:“你们刚才去上网了?” 我和昂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默默点头。 他长叹一声:“……那些消息是猫鼬那小子指示你发出去的,还是他自己公布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又突然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昂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琢磨半天才回过味儿:他说的是在地下城用卫星上网设备上传的那些资料信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明白那些东西让乌里耶尔和同舟会非常忌惮,听说是些可以引导舆论走向的证据和商业机密,足以让同舟会头疼好一阵子。 “看样子果然是你发布的吧?”介错盯着他,发问道,“猫鼬指示你这么做的吗?” 昂攥紧衣角,微微点头,又摇摇头,额上开始冒汗。 “那么,这事是你自作主张发出去的咯?” 昂顿时慌了神:“请你们不要告诉公爵!……我在j国的医院看到你们迟迟不回来,生怕公爵有什么三长两短,很纠结,林先生和玮波先生又左右怂恿,说了很多……所以我就分几次将这些信息发布出去了……请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 “你也不用慌张。”介错反而非常镇定,直视着昂说,“这事就算我们不告诉公爵,他也会知道,各国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报了,件件都是震惊国际的大新闻。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一定有空过问此事。这对于猫鼬那小子来说也未必是坏事,这事发酵需要一阵子,估计现在同舟会那边不焦头烂额也要烦恼一会儿,正好也给猫鼬整顿这堆烂摊子的喘息时间。” “……”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你想要做什么?” “接下来可能会是网络战,是hacker之战。”昂沉默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同舟会将一边雇人删除这些信息,一边找媒体造势,引导舆论。有可能就在这段时间内,这些信息造成的影响就从明面上沉入水底,到那个时候,又会回到刺客之战,现在公爵那边还情况不明,到那一步的话会很不好。所以,我想要帮公爵,我要做的就是不让这好不容易升温的事件影响力降低,就算是泡沫也好、虚张声势也好,一定要把这些消息炒起来,尽量给他拖时间。” 我听得眼都直了,急忙去观察介错表情,他微微点头,似乎对昂说的颇为认同。 昂追问:“你认为怎样?孔哥。” 介错瞥了我一眼,起身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组织的人了,我现在有别的事要琢磨,没空理你和猫鼬这些破事。” 昂跟过去放低声音说:“你告诉我要怎样操作嘛,到时候你跟我姐求婚我一定帮你,姐夫~” “不用。”介错一把将他推了回去。 “……绝情!” ******************** 我尾随介错来到阳台,他正凭栏远眺。我走过去跟他并肩站着:“……接下来你想怎样?” 他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我:“……你想要我说什么?” 我急忙双臂交叉挡在面前:“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 “这一年多来,你跟着我东奔西跑,瞎折腾那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其实只是想要还原当年你母亲乃至你父亲的真相吧?……现在你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吗?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接下来想怎么做?” 我回想起了吃蘑菇中毒时产生的幻境,其实有没有得到答案,对我来说早已经不重要了:“你认为……” “别问我,我不会再给你下指令了。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 “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你弟现在是猫鼬的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最不想承认和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头都要炸裂,回头看看,放低声音说:“如果他想呆在这里继续读书,我就在这里陪他。如果他要去公爵那里,那我也管不着了。他如果呆在公爵那边,应该会很安全,我还是想跟着你……” 他伸手过来抚我的头发,来势却和以往不同,我急忙偏头避开:“……你以为你这辈子真能逃脱组织吗!” 他放下手:“可笑。以前我那么讨厌你父亲,现在却开始能理解他了。果然,换成我的话,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我当年能有什么理由去恨他?他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在一个比一个更糟糕的情况下,选择了让子女和家人互相保护而已。” 我退开一步:“过去的事情无法逆转,现在是我们该作出选择的时候。” “我的计划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现在看你的选择。” 我盯着他,没有犹豫:“……好吧,我愿意。” ******************** 两年后,昂高中毕业。虽然参加了高考,最后等到的并不是分数和录取通知书,而是铁手岩鹰和方玭,说是奉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之命前来接他。 他们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穿着更精致。方玭打扮起来更是光彩夺目,甚至比猫鼬更像贵族千金,我与他们说话间也有了隔阂,深知这么些年来,我等常年藏于市井为生活打拼的的小市民,与他们那些生活在t国贵族间的人相比,早已经有了云泥之别,不过这却是当初介错想要的生活——他继续在做空调维修和销售的工作,而我只能没事写点网文增加些不稳定的收入,就这样简单而清贫地生活着。 介错直接对这两人爱答不理,避而不见,使他们颇为尴尬。看到有些落魄的我们,铁手岩鹰和方玭留下了一张银行卡,说这是十一世凯文迪斯公爵为了答谢这些年来在帮他肃清旧部和信息战中给予的帮助而给我们的补偿。我一口回绝了他们的馈赠,说:“我们现在靠自己工作,生活得不差。公爵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要答谢我们,就还给我们自由,不要再监视和软禁我们了。”铁手岩鹰和方玭有些悻悻然,最终也没说什么。 准备了两天,昂还是跟他们走了,临走前再次请求我们跟他一起去国外生活,我微笑而心酸地对他说:“你可以去追求你的梦想,但是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留下来实现爸爸的承诺。” ******************** 几年之后,介错被公司派去v国做家电品牌推广,我也跟着故地重游了一番。 在介错的坚持下,途中去拜访了阿原,她看起来老了很多,过度整容的脸已经全垮了,加上浓妆艳抹,看起来有些可怕。不过她依然精力十足地一边打理剧院、一边做着地下jun火生意,精明干练,各方不靠。 在她的剧院里,有个来看歌仔戏的年轻人认出了我们,热情打招呼。他看起来面善,我们却半天没想起那是谁。 经过阿原解释,才知道那原来就是游民阿通的大儿子,那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长成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小伙子。当年他和弟弟与我们一起救出猫鼬之后,猫鼬就通过童氏秋草给这些游民和林做了部署,策划并发动了那次赌场被困人员暴动偷du回国的案件,说这是他们获得身份的唯一办法。他们商量了一夜,天衣无缝地给每个人虚拟了身份和脚本,于是那批无家可归的游民浑水摸鱼,混在被困人员中一起冒着生命危险闯回了v国。 后来,v国边境为这些丢失了身份证明的被困人员重新确认了身份,却没想到游民们早已经用事先拟好的假身份,全部顺利转变为了林氏双氧水工厂的员工。 而林利广这个一度被父亲看不上眼的幺子,凭着双氧水产业一鸣惊人,并且扩张了产业链,从商领域涉及方方面面,早已超越了父兄,成为了当地新贵,大有进军v国政界的势头。童氏秋草一直跟着他,虽然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名分。 这跟我与介错当初料想的情况差不多。林,还有猫鼬,果然都走上了他们当初最为不齿的那条父辈的老路,只是不知道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昂,现在是否真的安好。 【彻底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