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为(上)》 第一章 一条沿江大道贯通南北,三匹马驮著三个人,不急不慢地走在路上。 “天气还真不错。”中间锦衣青年远眺江边美景,俊朗的脸上带著漫不经心的微笑。 “是啊,烟花三月下扬州,公子此行正合时啊!”左边一个官差打扮的人逢迎地笑。 “天快午时了,咱们到前面林子里休息一下吧,早上买的天福号的腊味,正好给您下酒。”右边一名官差打扮的人瞧了瞧挂在马上的袋子,满脸笑眯眯。嘿,这趟公务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美差啊,侍候著公子——呃,不对,是押著解犯人——也不对,是跟随著公子犯人,流放三千里,每天美酒美食美景相伴,时不时还有美人做陪,哈哈,真希望这趟差出他个三年五载的,也就不枉此生啦!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三人正好走到一片大树林,下了马,在江边找个舒服的树荫坐了,一名差役跑去江边取水,侍候锦衣少年洗脸洁手,另一名差役把十来样腊味薰肠以及美酒摆好,清风徐来,野花飘香,三人心情愉快地开始享用午餐。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哭泣,一个少年的声音喊道:“爹,求求您了,让我去吧。”这声音清脆悦耳,正是刚由童子变为少年之后清澈干净的声音,语气里带著几分颤抖、几分悲伤、几分哀求,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也会动容。 锦衣少年一口香喷喷的腊肉咬在嘴里,忘了咽,转头向林子另一头打量。 一个灰衣老者踉踉跄跄地朝前走,身后追著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苗条,脸蛋秀美,更惹人怜爱的是他满脸的泪痕和悲伤的表情。 “美人啊——”锦衣少年嘴里的腊肉掉在地上,眼光直直地望著那边。左右差役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向那父子二人迎了过去。 “这位老丈,请问出了什么事?”差役甲和气地询问,知道那位公子犯人对这老者的儿子很有兴趣,他当然不会摆出官差架子。那老者站住喘气,一抬头看见他的服色,眼神发怔,头一次碰见这么和气的官差,吓了他一跳。少年也吃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大大,晶莹的眸子像两颗上等的黑宝石,敬畏地望著差役甲,让他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自觉形象光辉高大了许多。 “您是?”少年脸上的敬畏很快变成了激动,扑前一步,跪在差役甲脚下,喜极而泣道:“冤枉啊!请官差老爷给小民做主!” 差役甲此生还是第一次被称做“官差老爷”,更有这么美丽的一个孩子含泪下跪,一颗心轻飘飘的,险些飞到了云端里去,急忙伸手想去扶他,差役乙一把揪住他后退一步,咳嗽一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喊冤?” “小民陈秋,因为遇上了兰……遇上了恶霸强逼卖身之事,恳请官差老爷为我做主。”陈秋水汪汪的眼睛满含悲愤,雪白的小脸仰起来,期待地望著两位官差。 陈老者看看自己的孩子,又看看两位陌生的官差,心中疑惑,据他所知,官差与恶霸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早证明了这一点,不过这两位官差看来和气,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倒叫他有些摸不准。 差役乙道:“我们又不是你当地的父母官,哪里为你做得了主,不过我们公子倒是可以给你做主。”伸手一指坐在远处树下的锦衣少年。陈秋眼睛一亮,急忙爬起,冲向锦衣少年,跪倒磕头:“公子,小民陈秋给您叩头,求公子救救小民一家。” 他哭得真挚,细瘦的肩膀不停抽搐,锦衣少年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轻轻抬起,陈秋秀美的小脸上挂著泪珠,如梨花带雨,迷蒙的眼睛求恳地望著眼前之人,神情楚楚可怜。 锦衣少年心中一动,微笑问道:“你叫陈秋?” 陈秋轻轻点头,下巴却还在他的掌握之中,顿觉羞涩,轻轻垂下眼睫,白嫩的小脸泛上红晕,美不胜收。锦衣少年怜惜之心大起,问道:“你家遇到了什么事?不妨说说。”眼看两名差役和陈老爹都围过来,手指恋恋不舍地在陈秋滑腻的下巴上又摸了一下,才放开他。 陈秋乖顺地跪在地上,把事情叙述一遍,无非是贫寒人家的孩子,因为长得好,被一个有钱有势的恶霸公子看上,要收他进府,家里不愿意,恶霸就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迫使得他们无法生活,陈秋的娘急病了,请医买药欠了一大堆债,陈老爹还不上,陈秋的姐姐被债主抓走,威胁要卖去妓院,陈老爹四处求告无门,急得头发白了一半,咬牙去找巡府大人告状,却无果而返,陈秋为解家难,央求父亲舍了自己,去恶霸家为奴,父子两个刚才就在争执这件事。 锦衣少年听罢,怒道:“清平天下,竟有如此无理之事。哼!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无法无天,敢强抢民男!” 陈秋见他义愤填膺,顿时大喜,泣道:“请公子为小民做主!”又转头看他老爹,喜道:“爹,您看,世上的贵人还有好人的,这不就让咱们碰上了么?谢天谢地!” 锦衣少年有趣地望著他:“你怎知道我是贵人?”陈秋道:“您一看就是贵人,而且我第一眼就看出您是好人!”他笃定态度与恭敬的语气令锦衣少年心情舒畅,哈哈大笑,转头向两名差役道:“你们看看,这孩子多有眼光!” 差役甲乙满脸陪笑,肚子里直抽筋,心道这孩子是真的特别单纯呢,还是特别会拍马屁? “好,既然本公子见到了你……你这件冤屈,那便不能坐视不管,你且起来,本公子一定为你做主,好好惩戒那个混蛋!” “多谢公子!”陈秋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如春花绽放,眼光是毫不掩饰的敬慕爱戴,使锦衣少年心中飘飘然,如饮醇酒,微笑道:“本公子姓严名喧,你记好了。” 本城最著名的素斋“功德林”出现了三位客人,模样颇不寻常。不过功德林接待的多是达官显贵,以及奇人逸士,所以这三人倒也并不算顶尖的稀奇。不过他们吃过饭之后才对饭菜挑三拣四,一顿猛贬,就让人不满了。 “客官,我们功德林的大厨声名远播,菜品自成一家,连巡府大人都非常喜欢,实在不知哪里不对您的口味。”功德林的伙计见多识广,对这几个特殊的客人早有不耐,言语不觉傲慢了起来。 “瞧瞧,巡府大人,哼,原来功德林的后台竟然是巡府大人么?”中间那位客人挖了挖鼻孔,把一小团什么东西丢在菜里,然后用筷子戳戳,像突然发现了新奇东西般叫道:“哎呀!这是什么?你们菜里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 几个伙计都瞪大了眼睛,怒道:“那明明是你自己放进去的。怎么,客人是存心来找事么?” “哪里,你们卖这样的脏东西给我吃,分明是不打算开这店了,来人,把你们老板叫来!”客人的态度比功德林的伙计傲慢一千倍,那种邪妄的神气,实在叫人恨不得痛打他一顿,功德林在此地经营已久,伙计们什么场面没见过,园中的十数位武师,也不是白养的,不过碍著三人中有两位是正经的官差,才没有马上把他们打出门去。 兰子杭正在看帐,管事匆匆过来禀报事由,末了道:“还是请大公子过去看一眼,小的们也好知道如何处置。”兰子杭哼了一声,披枷带锁的犯人来吃饭,还带著两名官差,这可是头一次碰到,敢来他的功德林惹事生非,这人必有所恃。兰子杭这几日正心情不爽,扔下帐本,就跟管事到前面来,看看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放肆。 严喧把腿跷在桌上,两名差役一个给他揉肩膀,一个给他端香茶,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旁边虎视眈眈的一众功德林伙计,看得眼都直了——这是什么世道?差役居然服侍带枷的犯人! 兰子杭进来就看到这种情景,立即明白这家伙不是普通人。 严喧眯著眼睛半躺半靠,懒洋洋地看出现在眼前的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还真不是普通的英俊,身段矫健挺拔,一身天青色的蜀锦长衣,腰间系条宽宽的金丝绣带,越发衬出他宽肩细腰,长身玉立,风姿翩然。 “美人啊……”严喧的眼有点直,他是最喜欢美人的,不论男女,只要美得够让他动心,他就很干脆地动心了。两位差役早知他的爱好,咳嗽一声,提醒道:“公子,想必这位就是功德林的主人了。”也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正主儿。 “哦。”严喧点点头,笑嘻嘻地道:“原来你就是王老虎。”想不到那个被陈老爹骂得狗血淋头的“恶霸”,居然如此年轻,俊美不凡,严喧很有点意外。 兰子杭很干脆地道:“在下兰子杭,不姓王。”最近他心气儿不顺,虽然看出严喧必有来历,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道:“不知下人怎么得罪了客人?” 严喧盯著他上下猛看,啧啧两声,慢悠悠地道:“你这里菜倒不错,园子景致马马虎虎也看得过去,只是你这些伙计长得不顺眼,让我吃饭都不舒服,如果是由你来侍候本公子,那就十全十美了。” 功德林诸人都倒抽一口冷气——乖乖,兰大公子多大的脾气,几曾有人敢调戏他?这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兰子杭顿时大怒,冷笑道:“没错,我这功德林是该好好管管了。”转过头去,冷电般的目光在众伙计身上一扫,众人被他气势所摄,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功德林是什么地方,来的都是什么客人,你们不知道么?像这种东西……”他下巴朝严喧一抬,神情似是看著一摊不堪入目的污渍,冷冷地道:“也敢放进来,扰了功德林的清静!” 严喧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家伙说什么?“这种东西”?他说谁哪! 兰子杭正眼都不瞧他,冷然吩咐:“程四,把这儿清一下,脏东西扔出去,相关的人都打二十板子,结帐走人。”命令一下,众伙计都大惊失色,愁眉苦脸,功德林的薪水是本城最高的,客人非富即贵,时常打赏,实在是大大的肥差。众伙计对待客人也是极尽谦恭,无微不至,刚才这三人来时,本来确实扎眼——两名押解犯人的差役,带著一个锦衣华服,却扛个大枷的年轻犯人,要不是他们出手豪阔,进门就先一锭黄金打赏,才不会放他们进来! 谁知这三人吃饱之后会弄出这么大的乱子,害大家丢了饭碗,众伙计都悔不当初。他们知道兰子杭的脾气,连哀求都不敢,只把一腔怨气发泄在严喧三人身上,也不管其中二人是差役打扮,横拖倒曳把他们拉出园外,顺便拳打脚踢了一番,扔在街上。 差役甲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凑到严喧身边,苦著脸道:“怎么会这样?这姓兰的也太不讲理了,敢对公子您这样!”严喧也是意外,他武功不错,那些伙计家丁下手虽重,不过给他弄了点皮外伤,并没真正伤到他,要不是他自己贪玩,在脖子上扛了个真正的大木枷,也不会轻易被这些人打到。 “嘿,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能让我严喧吃瘪的人。”严喧大觉有趣,笑容满脸,盯著功德林的大门频频点头,两名差役都打了个寒颤,这位严公子脾气相当独特,越是生气的时候,脸上越显得开心,只不过,能惹到他笑的人,下场通常会比较惨…… 晚上,兰子杭正在看歌姬新排的歌舞,突然来了两位贵客,一位是本地巡府,另一位是布政司。兰子杭微笑出迎,一见面,却发现两位大人面色凝重。 “韩大人,柳大人。”兰子杭恭谨施礼,然后请二位大人落座。兰家生意遍布江南七省,富甲一方,尤其注重与官府的交往,有了官府照应,生意才做得稳健,这是兰子杭父亲的行事准则。 兰子杭秉承父训,在结交官府上面很下功夫,对有关联的每一位官员都细细研究,投其所好,关系网铺得相当好。比如过几天就是巡府大人的寿辰,在功德林摆宴,兰子杭已把相关的大小事宜,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巡府韩大人面沉似水,兰子杭察言观色,还是把眼光移到脾气和善的布政司柳大人脸上询问。 柳大人道:“子杭,你今天得罪了人,知道么?”他是兰子杭父亲兰茼的老友,对兰子杭相当亲厚爱护,这时皱著眉头,显是真的为他担心。 兰子杭微笑:“子杭年轻,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柳叔叔指点。”口气里却没如何担心。 柳大人道:“今天你们功德林打出来一个客人,你知道他是谁?” 兰子杭顿时想起那个锦衣扛枷的无赖,微笑道:“莫不是哪位王孙公子乔装打扮来体察民情么?”顺便把白天在功德林发生的事说了。不管是何方神圣,敢对他兰大公子无理,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韩大人道:“你猜得不错,那个人叫严喧,是京里来的人,不该得罪。” 兰子杭当然也不想得罪权贵,不过那家伙实在可恶,居然一见面就敢对他轻薄调笑,兰大公子岂能受这种闲气!那个人来头再大,披枷带锁的,显是犯了事被流放,又能威风到哪去? 柳大人见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叹道:“子杭,有时办事不能看表面,你当那是谁?他是定国公严霍的长孙,靖鄞公主的独子,严喧。” 兰子杭心头微震,居然还真是个大来头的,他点了点头,心想反正事已出了,还能怎样?兰家虽是生意人,但这些年结交权贵也不是白费功夫,等闲人想欺负他,没那么容易。他脸上装出震惊的表情,道:“子杭一时不查,下人们胡作非为,得罪了贵人,还请韩大人和柳大人为子杭美言几句,子杭愿重开宴席,向严公子赔罪。”轻轻一句话,把罪责都推到了下人身上。 柳大人道:“正该这样,定国公是当今朝中的红人,靖鄞公主又是皇上最疼爱的一位公主,听说这位严喧,从小受到跟各位皇子一样的待遇,在皇上面前颇受宠信,虽然他这次犯事流放,但……”他苦笑一下,似觉此事荒唐。 韩大人道:“说是流放,天下还没见过这种流放的犯人。” 兰子杭奇道:“怎么不同?”他今天见严喧的时候,虽然这小子锦衣华服,但颈带重枷,双手镣铐,跟普通犯人没什么两样啊。 韩大人道:“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闯到本城衙门里去,硬借了一套枷锁给自己带上,然后去功德林吃饭,看样子像专门去找你的麻烦。” 兰子杭心中一懔,遇到奇人奇事并不奇怪,但这个人如果是专程来找茬的,那就要小心了。 “是不是你不小心得罪过严家的人?”柳大人问。 兰子杭左思右想,想不出来,他跟定国公府根本毫无往来,兰家的生意范围也只限于江南,按理说不可能得罪到远在京城的严家。 他摇摇头,韩大人道:“不管怎样,这位严公子是不能得罪的,你肯向他赔罪,那是最好,本官从中作和,把这件事带过去也罢。” 兰子杭答应,亲送两位大人出门,待韩大人座轿走远,柳大人道:“子杭,你送我一段。”兰子杭知道他有体已话要说,立即答应,跟他上了马车。 车中柳大人对他说了此来的原委,原来今天下午,严喧大摇大摆地闯进韩大人官邸求见,拿出皇帝所赐手谕,要他在上面盖章,韩大人一看,是道责令严喧流放三千里的御令,只不过他这流放没有目的地,著犯人自便,每到一地,须由当地官员签章证明,待流放的总里程达到三千,才准回京。 这可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古怪流放,韩大人很是惊讶,看看前面已有不少地方官员签字盖章,并标明里程,数一数,严喧也走了一千多里地,而所走的地方,都是名山大川,风光佳胜之处,更肯定了他的想法——这小子根本是吃皇粮出来游山玩水的! 严喧待韩大人签章完毕,笑眯眯地提到自己在功德林吃饭,却遭一顿暴打,本地有如此恶霸,怎么韩大人竟不知道? 韩大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严喧流放是假,代皇帝查看官情是真?他身份特殊,韩大人不免小心谨慎,立即答应彻查,留严喧在府中住下,立即来找柳大人商议对策。两人都觉得严喧此行诡异,不好揣测,还是先顺著他,把功德林的事情好好解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妙。 兰子杭恍然,微笑答应,既然明白了严喧的来历,顺著他些,讨好一时,有什么难处?就算这小子再恶劣,以兰大公子的手段,也不会摆不平他。 柳大人道:“严喧在韩大人府住下,一个时辰里抱怨了十二次,似乎处处都比不上他家舒适,韩大人实在头疼,跟我说功德林景致是本城最佳,不如在严公子逗留本地之时,住在功德林里。” 兰子杭明白,韩大人是不想开罪严喧,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了自己。不过这件事由他而起,自然没立场反驳,一口答应了下来。 回到功德林,兰子杭立即命人收拾出一处雅舍,处处按照接待贵宾的条件预备,单等严喧上门。 果然次日韩大人亲自送严喧三人过来,兰子杭在门口相迎,对严喧恭敬有礼,笑容满面,风度无懈可击。严喧笑眯眯地看他:“哎哟,果然是兰大公子亲自陪我啊,韩大人还真没撒谎。” 兰子杭面色不变,微笑道:“严公子大驾光临,功德林蓬荜生辉,兰子杭亦深感荣幸。” 严喧笑道:“真的么?你不会再找一群人把我打出去吧?要说这千里之外,果然跟京城大不相同,客人花钱来吃饭,还要吃一顿打,果然人家说天高皇帝远,皇帝再大,也管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吧。” 韩大人脸色难看,要是这严喧回京之后跟皇帝胡说八道一通,只怕他这巡府也就当到头了,当即咳嗽一声,眼光看著兰子杭。 兰子杭何等精明,马上陪笑道:“严公子好说笑,韩大人治下,百姓知礼守法,安居乐业,对朝廷忠心耿耿,千里虽远,皇命同心。” 严喧斜眼睨他,似笑非笑地道:“哦,百姓都知礼守法,那么兰大公子,应该不算百姓吧?似乎不用守那个什么法呢。”兰子杭心头火大,脸上不动声色,微笑道:“兰子杭当然也是百姓一员,一向守法。” “嗯嗯,这样啊。”严喧一手摸摸自己的脸,右眼下颧骨上有点淡淡淤青,兰子杭知道那是昨天被功德林的家丁打的,不等他说话,立即唤管家过来,严厉命令把昨天无理打伤客人的家丁都重打三十大板,送去官府惩办。回过身来,看看严喧身边那两位鼻青脸肿的差役,又命人送给他们各一百两银子赔礼,好医好药伺候。 他布置得雷厉风行,面面俱到,严喧点点头,笑道:“不错,这还差不多。对了,昨天我在韩大人家住得好好的,韩大人非推荐你这功德林景致好,要我到这里来住,是不是你给了他什么好处,想拍本公子的马屁啊?我可告诉你,我们家虽然有权有势,我可是洁身自好的,从不拿别人好处,也不给人许诺好处。” 韩大人尴尬,兰子杭却笑得从容:“严公子果然风趣,功德林有幸接待您这样的贵客,已是最大的荣幸,哪敢对严公子有所图求?只要您不嫌这里简陋,愿住多久我们都欢迎。” 严喧抚掌笑道:“真的么?兰公子果然会说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身份贵重,历来恣意妄为,这时故意要折辱兰子杭,更是毫无遮拦,见兰子杭脸色微变,又笑道:“不过我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你这样客气,我也不好不给你面子,那就在这里住几天罢了,不过先说好,我吃住可是不用给钱的。” 柳大人已跟兰子杭说过,皇帝那道手谕里头,不但写明严喧流放没有目的地,而且著令沿途接待的官员供应其一切所需,也就是说,这小子不但可以随便游山玩水,还可以白吃白住兼白拿。 兰子杭暗中咬牙,脸上微笑,道:“一切听凭严公子吩咐。” 韩大人松了口气,把严喧留给兰子杭对付,自己托辞而去,兰子杭陪严喧来到准备好的雅舍,这里前有荷池,后有梅林,院中芝兰吐芳,彩蝶戏舞,一切起居器物都是最精致的,连严喧也看得赏心悦目。不过他当然不会给兰子杭好脸色看,淡然道:“果然是豪富之家,这般奢侈。” 兰子杭心想,如果不给你用最好的,你又要百般挑剔,反正你就是要挑剔,还分什么奢侈不奢侈!嘴里却含笑道:“严公子是贵客,功德林岂敢怠慢,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兰子杭一定尽心竭力,满足公子的要求。” “哦?真的?”严喧笑嘻嘻地斜眼看他,兰子杭被他邪肆的眼光看得浑身不爽,微微挑起了眉,冷笑道:“没错,只要您的要求合理。” “哈,合理?” “当然,想来严公子出身世家,大人大量,也不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兰子杭嘴角含笑,眼神却极锐利,严喧一笑,明白他只不过忌惮自己的身份,并不是真的怕了他,这样更好,跟这样的人斗著玩,才更有趣嘛。 他在院中转了一圈,觉得无可挑剔,转头对陪在一边的兰子杭道:“不错,本公子挺满意,不过还缺一样东西。” “哦,什么?” “美人哪!” 兰子杭一笑,双掌轻拍两下,院门外走进两列人来,各有五名,左边一列袅袅婷婷,都是妙龄女子,环肥燕瘦,一应俱全;右边一列唇红齿白,都是美貌少年,或刚或柔,气质各异。 严喧愣住:“这是……” “公子有雅兴,在下岂敢不当心,这些都是为公子预备好了的,敬请享用。”兰子杭含笑解释。 严喧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果然个个貌美娇艳,更妙的是男女都有,方便他兴之所致。 “哈哈,兰大公子果然妙人,连准备美人都这么有水平,你怎么知道我男女通吃?” 兰子杭心下不屑,淡然笑道:“爱美之人,人皆有之,不论男女,美人就是美人,总能令人赏心悦目,严公子有兴,只管叫他们陪著就是。” 严喧又扫视一眼众美人,转头对兰子杭笑道:“可惜呀,我一个都没看上。” 众美人都有些变色,兰子杭不在意地道:“哦,原来严公子眼光如此之高,没关系,如果不喜欢,我再找一些来就是,清州虽比不上京城,美人还是不缺的,务必要让严公子满意才好。” 严喧伸手搭在他肩头,笑嘻嘻地道:“果然还是兰公子爽快,不过你既然要送礼,不如一次送到位,我喜欢谁,你送我一个就好,不用费心找那么多。” 兰子杭厌恶地盯著他的手,冷淡道:“也好,不知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我好去找。” 严喧贼兮兮地笑,凑近他耳边道:“容貌么,当然得是一流的。” “嗯。”兰子杭随口敷衍,想不著痕迹地避开一步,他兰子杭是什么人,岂能跟这纨裤子弟勾肩搭背!严喧搂住他肩膀不放,笑嘻嘻地道:“兰大公子瞧不起严喧么?” “咦,岂敢。”兰子杭皱眉,两人的姿势实在暧昧,严喧大刺刺地半靠在他身上,叫他浑身不舒服,恨不得一把将这家伙推开。 “那你怎么这么生分?”严喧的口气让兰子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笑道:“公子请继续,您想要的美人还有什么条件?” “第二条么,身材得好,最好跟我一般高,这样才般配。” “嗯,身高。”兰子杭心不在焉地答应,又问:“还有么?” “脾气么,最好烈一点,软趴趴的我可不喜欢。” 兰子杭噙著冷笑点头:“好,脾气烈点儿。”要不要找个野性难驯的,来个借刀杀人? “皮肤要好,白里透红,让人看著就恨不得咬一口。”严喧喷在兰子杭脸上的热气让他怔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严喧,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严喧脸上挂著恶劣的笑容,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兰子杭猛地瞪大眼睛,火气腾地一下烧过头顶,几乎气得浑身颤抖——这家伙,居然、竟敢、公然——调戏他!简直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眼角余光见到四周的众美人、仆役、家丁、差役,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们,兰子杭的脸涨得通红,连眼白都泛起血丝,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拼尽全力才控制自己,才没有一拳将严喧打飞。 严喧被他如刀似剑的目光盯得脸上生疼,强笑道:“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再见深情,子杭,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我的一片真心?”他嘴里深情款款,自己也恶心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兰子杭缓缓推开严喧,退后两步,深呼吸了口气,淡淡笑道:“严公子果然风趣。”眼光转到那十名男女美人身上,顿时变得凌厉无比,冷然道:“还不进去服侍严公子?要是严公子对你们有半点不满……哼。”他口气也不多么严厉,却令听到的人心惊胆颤,急忙答应,列队走进屋去。 严喧抱臂看他,大感有趣,兰子杭果然不同凡响,嗯,反正最近游山玩水也走得累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个几日,好好陪他玩玩,希望这个兰大公子,能不辜负他的“期望”。 第一回合交锋,他也不想真把兰子杭惹急了,大大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道:“好啊,说了半天话,真有点累了,进去睡一觉。对了,中午准备吃什么?” 兰子杭问:“不知严公子有什么喜好?” “也没什么,我这人很随便的,什么都吃,生冷不忌,好吃就行。”说著他舔了舔嘴唇,色眯眯的眼光在兰子杭身上转了两圈,似乎要透过他的衣服直看到里面去,兰子杭心下大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去准备了,中午再来相请。”说罢转身迳去,脚步快得衣摆都随风飘起。 严喧见他消失在院门外,哈哈大笑,对左右差役道:“果然是极品的美人,连生气都那么漂亮!”两名差役陪笑,就听远处吭啷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遭了殃。 严喧心情愉快,他就是要让兰子杭听到那句话呀,果然他沉不住气了,嘿嘿,旗开得胜!转过身,他得意洋洋地带著两名差役进屋去。 午餐的确丰盛,兰子杭却没出现,严喧左拥右抱,吃著几位美人挟进口中的菜,含糊问道:“兰公子呢?” “大公子出门办事去了。”管家恭谨作答。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就在城中,应该不会很久。” “哦,他回来请他到我院里一趟。” “好的。” 老管家态度谦和,细言细语,叫人发不起火来,何况满桌的美食美酒,十名美人相陪,连两名差役都受到上宾般的侍候,这样的款待,即便严喧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先享受著了。 连吃带闹,一顿饭吃到了下午,严喧累了,打个哈欠,老管家立即吩咐人扶严公子回房,香茶果点无数,一同跟了回去。 晚餐依然丰盛超过王候家宴,只不过兰子杭还是没出现。 “咦,兰子杭呢?”严喧不高兴了,这家伙是故意躲他吧? “大公子的姨母微染小恙,公子前去探望。”老管家还是轻声细语,态度恭谨。 “哦。”人家姨妈生病,去探望也是正常的,严喧说不出什么,心里不快,左右美女俊男著意奉承,很快让他脾气好转,众人陪著他恣意嬉笑玩闹,只要他高兴,想玩什么花样都不拒绝。突然下人来报,有人求见严公子,自称名叫陈秋。 严喧笑道:“原来是小秋儿,叫他进来。” 不多时陈秋小心翼翼地跟在人身后进来,看到严喧,大眼睛一亮,随即看清他腿上坐著个衣衫半裸的女子,羞得满脸通红,垂下头去。 严喧跟放浪的美人闹够了,又觉得陈秋这样清纯的孩子很有吸引力,推开美女,笑著向他招手:“过来,你吃过饭了么?” 陈秋头也不敢抬,低声答道:“吃过了。” “过来呀。” 陈秋低著头,慢慢凑过来,严喧看著他苗条可爱的身体和雪白后颈,心中发痒,正想伸手拉他,陈秋却跪倒在他脚边,泣道:“多谢公子给的银子,我姐姐已经被救回来,娘的病也稳定住了,我们全家都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说罢叩下头去,竟然呯呯做响。 严喧吓了一跳,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这样感恩戴德,心下不禁得意,急忙扶起陈秋:“快别这样,我已经跟巡府大人说了,朗朗乾坤,岂能容得恶人横行霸道!”说著他拿眼瞪了老管家一下,老管家惶惑,看看他,又看看陈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陈秋流著泪,用崇敬的目光仰望严喧,从心眼儿里把他当成了替天行道的青天大老爷,严喧被他看得飘飘然,挺起胸膛,豪气干云。 “你放心,你受的委屈,我一定帮你全都讨回来。”严喧对小美人信誓旦旦,伸手轻轻搂住了他腰,被人家这样崇敬,当然不好露出色狼本相,不过这一点便宜,还是可以占的。 陈秋的衣服虽旧,洗得干干净净,身上隐约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咦,小秋儿你好香,这是什么味道?”严喧凑过鼻子闻闻,看著他还带有淡淡绒毛的小脸蛋,心下感慨,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了大英雄,就不能轻薄美人,实在是…… 陈秋羞涩,低声道:“可能是我家院子里的槐花香吧,刚才我采槐花,姐姐做了槐花馒头。” “哦,槐花还能做馒头?”严喧颇感兴味,陈秋微笑道:“是啊,我们穷人家,能吃到粗面槐花馒头,就是最好的了。” “哦。”严喧摸摸他细瘦的腰身,颇觉心疼,又看到桌上杯盘狼藉,二、三十样精致的菜肴都只吃了一半不到,说不得一会就都要扔掉。他见惯这场面,本来也没觉得什么,现在突然发现世上还有很多穷人,连吃个野菜粗面馒头都觉得是美食。 陈秋眼光也悄悄瞅著桌上,脸色中显出向往与惋惜,严喧道:“你没吃饱吧?来,哥哥喂你再吃一点。”搂著陈秋坐在他腿上,便挟了菜喂他,陈秋羞红了脸,想要躲闪,哪里能够,不得已被他喂著吃了好几口菜,又灌了一口酒,细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严喧盯著他看,有点心猿意马,要说这陈秋还真是个国色天香的,更难得的是这样纯真可爱,真让人恨不得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疼爱。嗯,兰子杭那恶霸,倒也有几分眼光。 陈秋突然往他怀里一缩,似是受了惊吓,严喧眼光一扫,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门口向老管家打眼色,老管家出门跟他低声对答几句,又走回来,那人似是奇怪地看了陈秋一眼,转身走了。 “那是谁?”严喧问,老管家答道:“是功德林的一个管事。” 严喧问陈秋:“你认得他?” “嗯,是……就是他去我们家,说……说兰大公子看上了……看上了我。”陈秋语气畏缩,带著哽咽,严喧抬起他的下巴,果然看到他泪流满面,想是回忆起之前的悲惨遭遇。 “哼,你别怕,我来给你出气。”严喧拧起眉,对老管家道:“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小的不知,不过应该不会很晚,贵客在此,大公子若不是脱不开身,一定会赶回来相陪。”老管家说得非常客气,严喧也不好跟他生气,只道:“那他不在,我能不能处置他手下一个管事?” “当然,大公子吩咐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不管什么都要认真照办。” “好,刚才那个家伙,欺负过我的小秋儿,把他抓过来打板子!” 陈秋一震,不敢相信地仰头看他,严喧捏捏他滑润的小脸,含笑道:“谁敢欺负我的小秋儿,我就要他好看!” 老管家二话不说,命人带那管事过来,按在板凳上开打,一五一十,居然打得极重,不多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溅。陈秋吓得缩在严喧怀里,一个字也不敢说,严喧看打得差不多了,才命人停手,下人们毫无异议,将那人抬走,刑具收起,擦净地板,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陈秋呆呆地看著严喧,心下敬畏,原来这位公子,居然是连兰大公子都无法违抗的大人物哦。他崇敬的眼光比从前更加热烈,严喧心安理得地接受,顺带在他身上摸摸抱抱,吃点豆腐,看他害羞的模样,可爱无比。 “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严喧问。陈秋道:“今天一早姐姐就被放回来了,我爹带我去巡府大人家找您道谢。”昨天严喧跟他说过自己会住在巡府大人那里。 “哦?不过我已经到这儿来了。” “是啊,本来我们不敢来这里……”陈秋胆怯地瞅一眼四周,又低下头去,细白的小手揪著自己的衣襟。 “那你怎么又来了?”严喧知道兰子杭把陈秋吓得不轻,看他受惊小鹿一样的神态,心下怜惜。 “我来了好几趟,在外面转了很久,总觉得应该来跟你磕头道谢,您救了我们一家,要不是您,我早就……”陈秋的眼眶又湿润了,严喧摸摸他的鼻子,微笑道:“不许哭哦,有严哥哥给你做主,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你也得给我挺起胸来做人。”陈秋这样子,活像个让人垂涎的小白兔,连严喧自己都想欺负了,也怪不得别人会打他主意。不过他敢鼓起勇气到功德林来见他道谢,还是让严喧颇为感动。 “嗯!”陈秋用力忍回眼泪,挺起胸脯,只不过他秀丽的小脸配上纤细的身材,加上还坐在严喧腿上,怎么看都没有半点英雄气概,惹得严喧哈哈大笑,旁边的男女众美人也都嘻笑不止。 “对了,兰子杭那个恶霸,想强抢我的小秋儿,那你们呢,你们也是他抢回来的么?”严喧兴致勃勃地问身边的众美人,众人看看他,都脸色古怪,像他这样纵情声色的纨裤子弟他们也见得多了,不料他摇身一变,居然换了副打抱不平的侠义嘴脸,让人摸不著头脑。 老管家咳嗽一声,温和地道:“我们大公子品行卓越,乐善好施,从不曾强人所难,这位小哥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严喧睨他一眼,问陈秋道:“当初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哼,兰子杭那恶霸,还“品行卓越,乐善好施”?用脚趾头想他也不信。 陈秋不敢隐瞒,把事情从头说出,原来陈家是做豆腐生意的,有一次他替父亲来送豆腐,恰好碰到了兰子杭,兰子杭见他生得可爱,多打量了几眼,他手下有的是伶俐人物,便去告诉陈老爹将儿子送进兰府侍应,不料陈老爹脾气很硬,坚绝不肯,这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其实,要说兰子杭指使人作恶,倒真冤枉了他,不管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反正他喜欢的人,历来都会乖乖到他身边侍候,至于是怎么来的,他才不去操心。 严喧也听明白了,道:“不管怎样,兰子杭管教不严,纵奴为恶,就是他的错。”老管家也不多说,叹了口气。 陈秋道:“不只是我,我也打听过,兰大公子他喜欢……喜欢男孩子,只要被他喜欢上的,都……都跑不掉。”他这话说出,五位陪伴少年的脸上表情各异,他们中有被兰子杭买来的,也有情形都跟陈秋差不多的,兰子杭从不明抢,但兰家有钱有势,稍稍做些安排,他们就逃不出他的手心,甚至还得求著进兰家侍奉。兰子杭身边常有漂亮男孩陪伴,有时一个,有时几个,玩得厌了,也会大大方方地赏钱遣出。 严喧把事情问明,其实并不认为兰子杭的为人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这次恰巧遇到陈秋,又恰好陈秋从一开始就把他当作了青天大老爷,才激发了他的义愤,准备教训一下兰子杭这“恶霸”。再说,兰大公子本人也引起了严喧的强烈兴趣, 这人年纪轻轻,精明强势,相貌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出众,要是把他压在身下,欺负得哭泣求饶……嘿嘿,严喧小腹涌起一股热流,脸上浮起邪恶笑容。 “放心,小秋儿,你且回去,我一定给你出这口气。”严喧庄重承诺,换来陈秋感激涕零的崇拜目光,心情大好,在他幼嫩细滑的脸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 第二章 “原来是为了陈家那个孩子。”兰子杭慢慢转动手里的酒杯,嘴角含著一丝笑意。 老管家道:“没错,吴管事这次办事太不当心,给公子惹了这么大麻烦,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兰子杭嗯了一声,表示听到,老管家又请示:“第一天算是过了,以后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也不办。”兰子杭放下酒杯,挟一口菜,慢慢品尝,淡然道:“一个字,拖。”这严喧被皇上流放三千里,怎么说也是要去转完这三千里地的,他不可能在功德林住上一年半载,所以他带来的麻烦,再长也有限,只要不惹他,美食美酒美人把他拖住,慢慢的他没了新鲜劲儿,自己就会走。再说,他给陈家少年强出头,凭什么?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若说强横霸道,兰子杭觉得他也不比自己差,仗著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在京城时比自己还要过分,哼,他冒充青天大老爷,也就能骗骗陈秋那样的无知少年。 兰子杭觉得自己早上真是失策,居然被那家伙气得火冒三丈,险些跟他发生冲突,他敢肯定,严喧恶劣手段出尽,就等著他爆发呢,只要他一发火,严喧就有借口来压制他。 哼,他才不上当。 不过那小子实在无耻,竟然敢……兰子杭想到严喧投在他脸上那露骨的眼光,就像被毛虫爬在身上似的,打了个寒颤,恶心至极!呸,这个混蛋,不好好教训他一下,难解心头恶气! 不过,他的身份还真是惹不得,嗯,明著不行,可以暗里来,兰子杭不急,只要严喧离开功德林,他就可以暗中运作这件事。 第二天严喧吃喝玩乐一整天,兰子杭连面都没露,问了老管家十几次,都是“大公子外出办事。”最后严喧火了:“办事办事,他办得什么事?这天下都是他的么,办这么多事!” 老管家和蔼回答:“天下当然是皇上的,不过这清州城里七成的生意都属于兰家,大公子每天要管的事,著实不少。” 严喧咋舌,清州虽不很大,也有半个京城那么大,兰家的生意居然占到七成,怪不得兰子杭这么跋扈。“我不管,你命他今天必须到本公子面前报到,否则的话,哼哼!” 晚上他正搂著一名少年在床上,门外有人禀道:“严公子,兰大公子前来拜望。”严喧正在那少年身上纵情驰骋,哪里停得下来?待到完事,严喧翻身下来,喘几口气,喝道:“叫他进来!” 门外没有动静,那侍候的少年披衣开门一看,哪里还有人在?显是兰子杭等不得,已经走了。此时已过三更,严喧也累了,不再理他,搂过那少年睡觉,决定第二天找兰子杭算帐。 次日一早兰子杭又在门外求见,严喧还没睡醒,骂了两句,翻身又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老管家如常出现,恭恭敬敬地侍应。 “兰子杭呢?” “大公子外出办事。” 又是这一句!严喧甚是不满,但昨晚和今早兰子杭两次求见,也不能算人家没来,只不过他没时间接见而已。 “算了,叫他今天早点回来,我有事要跟他谈。” 老管家含笑答应,立即叫过一个仆人,命他去告知兰大公子,请他今天早点回来,严公子有事相商。严喧这才满意,众男女美人陪他吃喝玩闹,酒宴过后,移师到花园中赏玩景致,老管家一直陪伴在侧,各种精致的点心、鲜果流水般供应。直到华灯初上,严喧才突然想起,拍桌子骂道:“混帐的兰子杭,怎么还没回来?” 转头瞪著老管家:“别跟我说你家大公子又在办事!”老管家无奈道:“大公子确实每天都要巡视各处店铺,经常从清早忙到深夜。” 严喧回头看身边的五个少年,他们都点点头,五名美女也娇嗔抱怨,说兰大公子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家中虽然养著十数名美人,但大家想见他一面也难。抱怨完了,众美人又向严喧劝酒,席间各展所长,或歌或舞,行令逗趣,一室皆欢。 严喧玩得开心,大醉而睡,第二天一早醒来,揪住一个仆人带路,就去兰子杭卧室抓人。哼,什么忙得整天不见人影,还不是为了躲他?那些少年和美女,都是兰子杭的人,他们说的话,怎么能信?不料到了兰子杭屋里,却见床铺已整,两名侍女正在收拾,见他进来,都是一愣。 “兰子杭呢?” “大公子刚用完早餐,前去给严公子请安。” “咦,我过来的路上怎么没碰见他?” “园中道路很多,也许正好错过了吧。” 严喧哼了一声,转身回去,刚进雅舍,两名少年迎上来禀报:“大公子刚才来过,没见到严公子,就又出门办事去了。” “嘿!”严喧气不打一处来,命人叫来老管家,冷然道:“我不管你家大公子今天干什么,一个时辰之内我要见他,否则的话,我放火烧了你这破园子!” 老管家奇道:“不知敝处哪里招待不周?” “不管周不周,我就是要见到他,哼,活不见人死也要见尸!”严喧咬牙切齿,老管家无奈答允,命人火速去请兰子杭回来。 不多时兰子杭匆匆赶到,一见面,拱手笑道:“在下俗务缠身,怠慢了贵客,还望严公子海涵。” 严喧见他丰姿俊雅,皓齿明眸,气宇轩昂,倒比那几名娈宠少年加起来还要诱人,不由得心痒,笑道:“不必道歉,我实在是想你想得狠了,才叫人找你回来。”他眼神放肆,兰子杭却不生气,微笑道:“能得严公子青睐,在下实在荣幸。”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跑来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禀大公子……” 兰子杭沉下脸色,怒道:“没看到我在陪贵客么?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那人张了张嘴,老管家急忙打断他,领他出了院子,转眼又快步回来,惶急道:“原来真是出了事,大公子,城西咱们一处铺子失了火,殃及数十户街坊。” 兰子杭腾地站起,忙问:“可曾伤人?” “现正在救火,还不清楚。” 兰子杭回身对严喧道:“真对不起,我得赶去主持救火及安置,容后再来陪严公子说话。” 严喧阻止不得,眼看他匆忙去了,气得一跺脚。 几名少年和美女又围上来,要陪他饮酒作乐,严喧把他们都轰走,自己在屋中睡了一觉,午后才醒,精神抖擞地盘算对策。这几天兰子杭不是忙得人影不见就是来得不是时候,好不容易捉到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出了事!真的?假的? 哼,别以为他严喧只会吃喝玩乐,定国公府的人,岂会受人蒙蔽!他心中有了主意,把众人都轰出去,自己静下心来调息练功,又舞一套剑,傍晚才打开门,放众美人进来侍候,香汤沐浴,梳头更衣,一身清爽地开始吃饭。 众人见他一时一个样子,前两天还放浪形骸,十足是个无所事事的纨裤子弟,今天摇身一变,又成严谨的世家公子了,都觉他高深莫测。 其实严喧在家时所受管教甚严,等闲无法行差踏错,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奉皇命流放三千里”的美事,当然像鱼儿入了大海,玩得不亦乐乎,加上他来功德林的目的就是要找兰子杭麻烦,所以这几天毫不拘束,胡作非为,想把兰子杭惹急。没想到兰子杭不上当,派一堆美男美女跟他泡著,自己躲得踪影不见,叫他有力无处使。 哼哼,好个兰子杭,斗智是么,那就陪你玩玩,看谁玩得过谁! 严喧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问:“你家公子回来了么?” 老管家答道:“还没有,火势甚大,傍晚才刚扑灭,大公子带人救治伤员,安排邻里,怕是要忙到明天了。” 严喧点头:“好,你带路,咱们也去看看。” 当下老管家带了几名管事,严喧带著两名差役,一起来到西城,隔好几条街就闻到浓烈的烟味,来到近前,果然一整条街都被焚毁,兰家的一个绸缎庄也在其中。 街坊虽毁,所幸并未伤人,那些家产被烧的邻居,正在兰家家丁的帮助下乘车准备离开,有的人还跑回烧毁的屋基里翻找,看还有没有值钱物品,混乱人潮中,兰子杭俊挺的身影极是醒目,正在安慰哭泣的老人和孩子,送他们上车。 仆人跑过去招呼,兰子杭抬头看到严喧,似觉惊讶,急忙过来,微笑道:“想不到严公子到来,这里空气污浊,还请您赶紧离开为好。”他风度依旧无懈可击,只是俊脸上沾了几处烟灰,额头汗珠晶莹,叫严喧看得有趣。 刚才严喧已向周围人打听过,知道兰子杭自从赶到这里,一直在组织人救火,之后又向街坊邻居道歉,把一切责任揽到兰家店铺身上,承诺各家的所有损失由兰家包赔,此处街道已完全被毁,重建需要时日,兰家腾出东城一处大院子,安置受灾的各家,一应所需,都由兰家供应。 这条街上住的多是穷人,就算家当全部被毁也值不了多少钱,兰家给的补偿相当优厚,新房子也比这里舒适得多,何况兰家态度诚恳,兰大公子亲自出面来办这件事,众街坊并无异议,现场秩序井然。 严喧暗暗点头,对兰子杭的态度有了改观,原来这家伙也不是一味仗势欺人。 两人对答几句,又有人来请兰子杭处理事务,兰子杭歉然望向严喧,严喧大度地一挥手:“你忙吧,我去安置灾民的地方看看。” 兰子杭嘱咐老管家好好陪伴,自去忙碌,严喧带人来到东城查看,果然灾民安置一切妥当,众人虽然家产被毁,但对兰家并无太大怨言。 突然一个苗条的身影映入眼帘,严喧喊了一声:“小秋儿!”陈秋回过头来,惊喜交集,跑过来行礼叫道:“严公子!” 严喧一把将他搂在怀里,问道:“怎么你家也遭了灾?有没受伤?” “没有没有,火头一起,兰家就派人把街坊们都救了出来,只是水龙坏了,救不得火,延误了时间,最后还是大公子到了之后组织大家排队传水,又找了别处的水龙来,才灭了火。”陈秋难过地道:“可惜我们家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严喧安慰道:“没事,人命最重要,只要你平安就好,回头我叫人送钱来给你,需要什么再买就是。”陈秋却道:“那也不用,兰大公子说了,每家会给一百两银子的补偿,另外,那条街将来也得重建,我们大家都没钱,兰大公子就把各家的房基都买了下来,将来由他们负责重建。” “哦?”严喧眯了眯眼,微笑问道:“你家的地卖了多少钱?” “爹说卖了三百两银子呢!”陈秋很高兴,他们家小本生意,每月收入十两八两银子已是多的,还要一家人拚命做工,现在一下有了四百两银子的补偿,的确是没想到的。其他各家也差不多,大家对兰大公子都很感激。 严喧想了想,没说什么,又跟陈秋说会儿闲话,带众人回到功德林,此时已过三更,兰子杭还没回来,严喧洗沐上床,黑暗中想起兰子杭沾著黑灰的俊脸,不觉一笑。 次日兰子杭还在忙,严喧问了几次,也就不再催促,众美人少年众星捧月一般,把他伺候得舒适无比。晚上兰子杭特意回来陪严喧晚餐,虽然他谈笑风生,但眉间难掩倦色,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也暗淡下来,严喧不过意,饭后便叫他快去休息。 回到自己屋里,严喧算算时间,来功德林已经五天,却只跟兰子杭匆匆见了几面,想找茬都没时间,嗯,这是怎么回事?严喧眼珠转了转,微微一笑。 第六天开始,严喧不再纠缠兰子杭,只命人带他在清州四处游玩,等把风景名胜都玩了个遍,已又过了半月。 这天他把兰子杭找来,直截了当地道:“多谢你这些天的款待,我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非常开心。”兰子杭微笑:“招待简慢,还望严公子包涵。” 严喧笑道:“你客气了,我皇命在身,不能久留,虽然在这里过得舒服,也不得不起程。” 兰子杭暗中欢喜,脸上却无波澜,诚恳地挽留了一回,见严喧执意要走,便道:“既然如此,在下备一份薄仪,供您路上使用,还望严公子不要拒绝。” 严喧笑道:“人家送礼,我向来收得爽快,只不过礼太轻了可不行。” 兰子杭心中轻蔑,脸上含笑,命人把早就备好的礼物送上,严喧笑眯眯地验看一遍,照单全收。 “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也就不跟你客气,原来你兰家生意做得这么大,清州居然七成的生意都归你,整个江南也有将近一成是你兰家产业,嗯,果然富可敌国啊。” 兰子杭心中一懔,自来树大招风,豪富之家往往会引人垂涎,这也是为什么兰家会用心结交官府的缘故,有官府做靠山,不但做生意容易,也相对安全,当然,用在孝敬官员身上的钱,也不在少数。他心中揣测,越发小心谨慎,直到把严喧送出清州,看他远远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哼,接下来,该办以后的事了!兰子杭嘴角边噙著微笑,眼神却冷厉如刀。 陈秋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著渐渐清晰起来的帐顶,发现这不是自己家,急忙爬起。锦绣的帐缦层层叠叠,隐约可以看见外面是一间大屋子,桌边坐著一个人,正在看书。 陈秋惶恐地哆嗦,伸手轻轻揭开帐子一角,看清楚了,坐在桌边的人居然是兰大公子!一道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来,陈秋手一颤,扔下帐角,轻轻向后蹭。锦缎床单滑溜溜的,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已不是平时的布衣,也换了白色的薄绸内衣。 怎么回事?他明明在自己家里睡觉,怎么醒来会在这里?而且,谁给他换了衣服?似乎还洗了澡…… 桌边的人站起来,走到床前,陈秋惊恐地缩成一小团,看著眼前的帐缦掀开,露出一张含笑的俊脸。 “醒了?”兰子杭高挑的身材和不怒自威的气势令陈秋害怕,眼睛里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细白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果然还是逃不掉,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只要兰大公子看中的人,只能乖乖侍奉。 可是……陈秋痛苦地想,明明严公子不是已经说了没事的么?兰大公子也派人向他们家道歉了,还请了本城最好的医生给他娘诊治,那些很贵重的药材,也都是兰家的药铺免费提供的。他以为已经没事了,怎么又会这样? “你在害怕?”兰子杭把帐子挂起,坐在床边,他穿著一件月白色宽松长衣,只在腰间系条素色丝带,胸襟微敞,轻松随意。 陈秋一动不动地蜷在床角,像个惊恐的小动物般盯著兰子杭,看得他微笑起来:“怎么,怕我?” 陈秋哪敢说话,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眼中的晶莹越聚越多,马上就要滚落下来。 兰子杭向后靠在床栏上,懒洋洋地眯著眼睛看他:“别怕,你家兰公子从不强人所难。”这话陈秋哪里肯信,他平白无故怎会出现在兰家床上? “被我喜欢是一种福气。”兰子杭悠然解释:“多少人想上我的床,还求不来。”他这话倒不狂妄,兰家大公子英俊潇洒,家财万贯,不知是多少名门淑女的梦中情郎,偏偏他不喜女色,只爱漂亮的男孩。 兰子杭对来自男女的爱慕眼光看得多了,早不当一回事,只挑自己喜欢的少年收到身边享用,得来的手法不能说都是光明正大,不过有很多开始不情不愿的少年,被他宠爱之后,慢慢都喜欢上了他,甚至有发赏遣出都不愿走的。这也实在是由于兰子杭本人的魅力非凡。 所以,兰子杭对陈秋的抗拒根本不放在心上,这种单纯的少年最好收服,虽然开始会哭哭啼啼一阵子,但慢慢宠著哄著,要不了多久就会像笼中的鸟儿一样乖顺,全心全意地侍奉他。再说,就算他不愿意,兰子杭也有办法让他主动献身。 “你姐姐已经订了亲,下个月就要过门,是吧。”兰子杭淡淡地道。 陈秋警惕地盯著他,兰子杭微笑:“如果婆家知道她曾被卖到妓馆……” “没有没有!姐姐没有事!”陈秋忍不住叫出来,两颗大大的眼泪迅速划过脸蛋,这个头一开,泪水就像开了闸一样关不住,大声哽咽起来。 “有没有事你怎么知道?再说,哪个男人也不想娶一个进过妓院的女人吧?”兰子杭慢悠悠地道:“你娘的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用的都是名贵药材,一年没有上千两银子,她就撑不过去。” 陈秋咬住嘴唇,这是事实,大夫也曾告诉他们,他们小户人家,哪吃得起那么贵的药?可是不吃,难道就眼睁睁地看著娘死去?他心如刀割,把脸埋进膝头,汹涌的泪水浸湿了薄绸裤子。 “你爹的铺子烧了,现在没办法做生意,我给的钱,你们也用不了多久,以后怎么办呢?” 是啊,以后怎么办呢?陈秋惶惑地想了半天,一点办法也没有。下巴一暖,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兰子杭英俊的脸含著微笑,淡然道:“好在你有一个天赐的本钱,可以帮家里度过难关。” 他眼里的意思相当明显,陈秋惊恐得脸色发白,想哭又不敢哭,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恨不得把自己再缩得小一点,小到让兰子杭看也看不见。 兰子杭见他如此,脸上的笑容更多,手指轻移,抚上他细嫩细幼滑的脸颊,陈秋浑身一颤,几乎要大声哭出来。 兰子杭摇摇头,叹道:“瞧瞧,难道我是什么恶霸不成,把你吓成这样。你放心,我兰子杭从不勉强别人,你不愿意,我绝不会碰你。”他直起身子,走到桌边接著看帐,时而拿笔批示,竟不再理陈秋。 陈秋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对暂时出现的安全竟然不敢相信。他不敢动,仍旧蜷在床角,看看兰子杭,又看看房门,不知可不可以离开,但兰子杭没发话,他哪里敢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求见,兰子杭去了外屋,不一会儿陈秋竟然听到自己爹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什么顾不得,跳下床去跑到门边,侧耳偷听。 陈老爹是来求兰子杭给个恩典,让兰家药铺继续赊药给他,陈秋的娘病情已有明显好转,此时如果停药,不但前功尽弃,只怕性命不保。陈秋听著爹低声下气地恳求,心中绞痛,兰子杭却不发一言。 带陈老爹进来的管事道:“前面大公子说喜欢你家陈秋,你死活不肯送进来侍候,现在求得著大公子了又来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陈老爹沉默半晌,低声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仗他传宗接代,万万不可……不可……” 管事笑道:“你当你儿子是什么?他现在年纪小,招人疼爱,好好陪大公子几年,待十八九岁了,自然会放他出去,兰家待人什么时候亏欠过?放出去的孩子,都赏钱赏地,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以色事人,终不是清白的事,陈老爹倔强地不肯答应,管事劝他几句,也不再说,兰子杭始终没有发话。 陈秋惶恐地听著,既怕爹同意将自己卖入兰家,又怕兰子杭不同意给娘赊药,真是左右为难。 陈老爹翻来覆去地求恳,兰子杭厌了,命人带他出去,陈老爹知这一去再无指望,绝望下跪地叩头,哀哀求告。管事的硬把他拖出门去,骂道:“给你指路你又不走,净想著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兰大公子又不欠你的,凭什么白给你赊药?” 屋门一开,兰子杭看见浑身僵硬的陈秋站在门里偷听,一点也没生气,微笑道:“你想跟你爹走么?现在就去追吧。” 陈秋呆呆地看著他,脸色雪白。兰子杭从他身边走过,从容坐在桌边,接著看帐。 陈秋看看外面,正屋的门敞开著,阳光灿烂,他随时都可以走,但脚下这道浅浅的门槛,却始终迈不出去。温暖的风吹过来,拂动他的衣裳,薄薄的丝绸摩擦著肌肤,清凉凉的。他只穿著一层单衣,身体被洗得干干净净,雪白的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随著他的身体在颤抖。 他不是自己来到这里的,也不是自己洗的澡,更不是自己换的衣服,他早落入了别人手里,被洗干净、准备好,奉献给兰大公子。他们没有给他鞋子,因为知道他用不著——他根本跑不了,兰大公子甚至用不著强迫他。他是不情愿服侍兰大公子,但他更不愿自己的娘亲死去,爹爹哭泣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他没有退路。 兰子杭悠然品了口茶,放下笔和帐本,抬起眼睛,陈秋正远远地看他,目光一碰,仿佛被吓到似的,后退一步。 兰子杭轻轻一笑,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等著他。终于陈秋迈开步子,慢慢走过来,在他脚下跪倒,仰起秀美的小脸,两道清泪滑过脸颊:“大公子,求你救救我娘。” 兰子杭淡淡看他:“不是我救她,是你救。” 陈秋不明白地看他,兰子杭微笑:“你可以卖身进兰家,就有钱给你娘买药。” 陈秋肩膀颤了一下,垂下头,兰子杭从桌上拿过一张写好的契约,递到他面前:“如果你愿意,就在这上面画个押,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陈秋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纸上,弄花了墨字。兰子杭见他不动,要缩回手,陈秋却突然抓住了纸角。 “我画。”陈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朱砂,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模糊的视线看著那血红的印子,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兰子杭出去片刻,安排管事通知兰家药铺,给陈家的药按时送去,不收一文,另送三百两银子给陈老爹,说是陈秋的卖身钱,再送十匹上好的绸缎,给陈秋的姐姐做嫁妆。 陈秋坐在地毯上,呆呆地听著他安排,直到兰子杭再度进来,停在他身前,才慢慢仰头看他。 兰子杭长身玉立,俊脸含笑,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陈秋心中惶惑,原来兜兜转转,自己还是逃不过这个人的掌心。 兰子杭拉他起身,走到床边,自己坐下,陈秋虽不十分明白接下来会怎样,但本能地感到害怕,身体哆嗦个不停,兰子杭笑道:“傻孩子,怕什么,慢慢的就舒服了,到时你还会求著我陪你。” 陈秋脑子里一片空白,在他锐利目光的注视下,一动都不敢动。 “自己把衣服脱了。”兰子杭淡淡吩咐。陈秋呆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脱衣,雪白的薄绸内衣落下,露出少年青涩优美的身体。兰子杭仔细审视一遍,颇觉满意,伸手轻轻拔弄了一下他刚长出淡淡体毛的青芽。 陈秋惊叫一声,向后跳开,几乎转身逃走,被他雪亮的目光看著,就像被蛇盯上的可怜青蛙,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兰子杭笑道:“还没长大的小家伙,别怕,我会教你长大,只要你乖乖的,我会给你很多东西。”他的声音里有诱惑,也有威严,陈秋想起自己的卖身契,腿软软的再也迈不开去,兰子杭向他招手,他慢慢地靠过去,乖顺地依在他怀里,颤抖著接受他的抚摸。 身后一道冷风袭来,兰子杭应变极速,侧身一个翻滚,刚回过身,剑尖森森地抵住他的咽喉,面前一人似笑非笑,却是早该离去的严喧! “你?”兰子杭明明已派人缀著他到了宁州,离清州远隔百里,这才对陈秋下手,怎么他突然出现在此?严喧放肆地打量兰子杭全裸的身体,吹了声口哨:“极品啊!” 兰子杭大怒,向来只有他调戏人,几曾受过人家调戏,现在情况尴尬,他全身不著寸缕,又受制于人,气得俊脸发青。 “啧啧,小兰宝贝,不用这么激动,本公子知道你舍不得小秋儿这道美餐,就像本公子舍不得你这道美餐,所以咱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你说是不是?”严喧嘴里轻薄,手上却没丝毫放松,锋利的剑尖紧紧抵住兰子杭咽喉,逼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小秋儿?小秋?”严喧叫了两声,陈秋早被吓晕过去,一动不动,严喧挠头:“这可怎么办?” 兰子杭定了定神,微笑道:“原来严公子是舍不得陈秋,在下不知,鲁莽冒犯,既然您回来了,我把他双手奉还就是,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严喧笑道:“好说,不过我喜欢的不是他,是你,不如你把自己双手奉上,咱们就皆大欢喜。”兰子杭怒道:“严喧,你不要欺人太甚!” “咦,我怎么欺人太甚了?小秋儿权势比不上你,就要被你欺负,现在你权势比不上我,就应该被我欺负,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呸!这叫什么顺理成章?兰子杭狠狠瞪他,眼光里如欲冒出火来。 严喧道:“嗯,你肌肉不错,身手应该也不错,来,把这个吃了,大家放心一点。”手掌伸过来,两粒圆圆的黑色小丸凑到兰子杭嘴边。 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东西,兰子杭垂下眼睛,冷冷盯著他修长有力的手掌,这是一双常年拿剑的手,带有薄茧。严喧看著他表情冷酷的俊脸,,睫毛长长的,垂下的时候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形,觉得这男人真是长得精致,他不该强暴人,倒该被人强暴才对。 “想不到严大公子居然也是剑道好手。”兰子杭脸上绽开一丝微笑,抬起眼睛,和顺地道:“我知道您想为小秋儿出气,不如这样,我赔一千两银子给他,并送他跟随严公子上路,好好服侍您,如何?”严喧一笑:“我的事我自己解决,现在你先把这药吃了,不然我不放心。” 兰子杭脸上显出一丝怯意,犹豫道:“什么药?” “当然是毒药,放心,不会马上发作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按时给你解药。”见兰子杭不肯吃,他一伸手将药丸强塞进他嘴里,顺便在他喉间穴道轻点,兰子杭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小药丸顺喉而下。 严喧撤剑,去解陈秋的绑缚,兰子杭突然伸手在床侧一摸,冷电闪过,一柄匕首堪堪划过严喧胸口,要不是他闪得快,已被开胸剖腹。 “呵!不要命了!”兰子杭刀刀紧逼,严喧几乎招架不住,床上狭窄,两人近身相搏,兰子杭的匕首比他的长剑反倒好用。 “喂喂,我说真的啊,你吃的可真是毒药,快停手!” 兰子杭脸色冰冷,就因为这样,他才不停,速战速决,杀死或制住严喧,才可能解毒。刚才他本想虚与委蛇,假装示弱吃下药丸,稍后吐出,没想到严喧颇为精明,竟懂得点穴催动喉道蠕动,直接把药丸送下了他肚中,现在没有办法,只能从严喧身上寻求解药了。 两人以快打快,瞬时交手几十招,从床上打到地上,兰子杭脱手将匕首掷向严喧,从墙上摘下自己长剑,再次进攻。他在剑术上造诣相当高,严喧立即落在下风。好在他也曾拜过明师,下过苦功,武功远非一般纨裤子弟可比,这时还抵挡得住,尚有余暇跟兰子杭调笑。 “哎,小兰宝贝,这样很不公平知不知道?你这么一丝不挂的,等于色诱。本公子最见不得美人脱衣,你这不是削弱我的斗志么!” 兰子杭气得青筋暴起,手上加紧,恨不得一剑把他刺个透明窟窿! 严喧闪过兰子杭一轮快攻,纵身跳上桌子,又蹿上房梁,喘一口气,这兰子杭还真够厉害,还好他先下手为强…… 兰子杭紧追不舍,也从桌上纵向房梁,却没构到,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挣扎著爬起,惶然发现手足开始无力。 “你!”他抬起凌厉的眼睛,瞪向趴在房梁上向下看的严喧:“你下的什么药?” “跟你说了是毒药的嘛,还那么激动,血气运行得快,毒性当然也就发作得快。”严喧见诡计得逞,轻轻松松地跳了下来,收起长剑,笑嘻嘻地道:“怎么样,宫廷秘药,效果惊人吧?” 兰子杭勉强站著,几次用力,却再也抓不紧剑,全身的力道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历来强势,这时突然失去了最以为傲的武力,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他看著自己颤抖的手,锋利的宝剑像有千斤沉重,垂在地上,无论怎样使力,也举不起来。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手腕,兰子杭手一颤,紫电剑已被夺下,严喧将剑翻来转去看看,赞道:“好剑!”此剑比普通剑身略宽,长出寸许,更显雄壮,尤其是剑身微现紫色,显是混有合金,比钢剑更为锋利。 兰子杭挣脱他手,后退一步,膝盖一软,险些跌倒,严喧一把捞住他的腰,暧昧地捏了捏,笑道:“好软的腰。” 兰子杭的眼光比紫电还要锋利,直直盯在他脸上,冷然道:“严公子,请适可而止。”严喧见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颇感佩服,笑嘻嘻地道:“好好,我会适可而止,接下来你另一种毒也要发了,咱们先上床再说。” 兰子杭心中一震:“还有一种毒?” “当然,不然干嘛给你吃两颗?你当大内秘药是糖豆么,可以随便吃。” 严喧将兰子杭抱上床,陈秋已经醒来,怔怔望著两人,竟不知现在是什么状况。 严喧一边给他解开绳子,一边笑道:“小秋儿,严哥哥来迟了,害你受惊,别怕别怕,这坏人我已制住,你要不要打他屁股出出气?”说著把兰子杭翻过身来,露出挺翘雪白的双股。兰子杭羞愤欲死,陈秋却哪里敢打,揉著手腕直向后躲。 “你不敢啊,那严哥哥帮你打。”严喧挥手,啪啪啪连打三下,兰子杭雪白的双臀上顿时泛起红色,浮著三个交叠的掌印。 “咦,这么敏感啊,小兰宝贝,我就说过你是个极品!”严喧笑道:“一会儿咱们有的乐了。” 陈秋到现在才敢直视兰子杭的裸体,吓得急忙转开眼睛,羞窘得不知往哪里藏。 严喧问:“小秋儿,想不想把你被占的便宜占回来?” 陈秋急忙摇头,自觉赤身裸体无法见人,见自己刚才脱下的白绸小衣还在床前地上,忙去穿了,回头一看,严喧却在脱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脱得干干净净,露出强健的身体,居然与兰子杭不相上下。 “啊!”陈秋急忙闭眼,他……要干什么? 严喧回头,邪邪一笑,道:“乖小秋儿,现在少儿不宜,你到外间去,把门关起来。” 陈秋急忙逃到外间,紧紧关上了内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