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深陷修罗场》 第1章 初始 【...嘀嘀嘀...嘀嘀嘀...】 浩瀚的缥缈星空,人力所不能及,静谧的空间,急促的警报声突兀响起。 打破静谧空间,亘古未变的宁静。 【警报...不明病毒入侵...嘀嘀嘀...背景板光环脱落...嘀嘀嘀...路人面具脱落...】 一道光辉灿烂的流星,刹那,划破无边寂静的永恒空间,堕落凡间。 外族入侵,边疆不稳。 凤鸾国大将军带军平定战乱,不日将班师回朝的天大喜事。 不到半日,百姓口耳相传。 好消息霎时传遍凤鸾的国都永城内内外外,大街小巷。 城内的百姓得知大好儿郎成功驱除外族侵略者的喜事。 突然而至的喜悦,感染了在场所有渴盼保家卫国的儿郎平安归家的人们。 带着激动喜悦涌,劫后余生的畅快,抚掌拍手,仰天长笑。 永城内城,巍峨的皇宫,全天下最尊贵的贵人居住之所。 红墙金瓦,翘角飞檐,斗拱交错,路面略青泛黑的青石板,透亮的光线,折射出无比的威严。 身份压制,脚步匆匆而过,谋事,讨生活的百姓。 无意抬起埋头苦走看路的脖子。 迎着白日刺眼的光辉,眯起带着白影晃动的眼。 模糊的视线依稀扫过不远处,阶级分明,高高巍峨伫立的宫墙。 犹如一道无缘掠过的天堑。 吓着兔子一般,下一秒,忙忙收回的眼。 恶狼身后撵,不敢朝周围探看的小老百姓,摸着颤颤胆小的胸膛。 怕看守宫门口,高大的带刀侍卫注意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 秃噜,撒丫子跑远,带起脚下一片灰尘。 中极殿,帝王处理日常公务之所。 长条案边,笔墨纸砚,被殿内侍奉的侍者贴心放在一手方便处。 身着威严玄色朝服带金色滚边的男子,安然端坐。 修长指尖,赫然捧着此番平定战乱的大功臣。 凤鸾国大将,柳文清,柳大将军的八百里捷报折子。 潜邸时跟随少帝,伺候帝王多年,时任太监总管的卢明,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好本事。 轻手轻脚接过奉茶女官,弯腰俯首,翼翼小心递过他手边的茶水。 眼神交接,吩咐人退下。 恭敬垂首的女官,屈膝行礼,小声应诺。 缓缓退后,脚步轻巧地退出了威严的场所。 中途,除了那声小声的应诺,整个过程,不曾惊动伏案处理公务的至高。 陛下处理政务喜静,等人安安稳稳退出了内殿。 手奉茶的太监总管,年轻的帝王面前第一得意人。 这才恭恭敬敬地捧茶,两步上前,靠近桌案的他屈膝跪地。 捧高双手的太监总管恭恭敬敬地将白底蓝纹,晕着暖釉的茶盏奉上了条案。 “陛下,请用茶。” 年少登基,登上高位两年有余的年轻帝王,心情稍愉悦。 闻声,他放下手中的折子,搁下朱笔红批。 闲适捧起手边不热不冷,温度正适的杯盏。 悠然入口。 “陛下!” 伏身膝行,退后两步的太监总管。 时刻小心关注主子的需求,他觑了一眼身前一臂之远,高高在上,掌握全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主人。 边关大捷,主子的心情应是不错。 他暗暗揣摩。 感受随声落在他背上,明明不带任何压迫感,却让他如压千斤重担的眸光。 伏身跪地的人,嘴边的话,愈发思量开口。 “边关大捷,全得陛下洪福齐天,皇恩浩荡庇佑......” “好了,好了......” 年轻的帝王,不是一位好大喜功的君主。 听不惯臣下夸大其词的歌功颂德。 拂袖起身的帝王,止住了跟随他多年的太监总管卢明的废话。 “你这老刁奴啊!” 手臂置于身后的高大男子,金尊玉贵的手指了指屈膝跪地的奴才。 话里指责,话音带笑。 生平最会顺杆子向上爬的卢明。 作势抬手,掌嘴,打趣。 “瞧瞧奴婢这张嘴,该打!” 年轻的帝王本就没有多生气。 上挑的高耸眉骨下面,深沉收敛的眸子难得被逗趣的涌上点微不可见的轻松笑意。 拂袖挥手,示意跪下的人起身,随他出门。 拂过的手臂,带着大袖。 随即,在卢明眼前翩然转身的帝王,心里暗忖。 对于此次劳苦功高的大功臣,该如何封赏。 柳文清年纪轻轻,功名利禄,权力财富尽收囊中。 年纪稍轻,已然身居四品骠骑将军,还需再压压,磨炼几年才好。 饶是富有天下的帝王,对于他的封赏。 这两天仍是费了不少心思。 而让雄才大略的君主闹心的某人。 战胜归来的先头部队,一路沿着官道开拔回城。 官道上长长一溜,前方玄甲骑兵开道带路,后方步兵,整整齐齐,横是横,竖是竖。 安安静静,除了脚步马蹄踩踏步调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外。 赶路期间,军队没有一人发声。 立春,虽然天气不冷不热,大早赶路,天长日久,士兵身体受不了。 最前方领头,身着冰冷铠甲的将军,高大威武。 身骑高头大马他,拉紧马绳。 身后的骑兵见林将军停下,纷纷拉了拉手边的缰绳。 后面队伍,顿时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柳文清穿戴护肘的手臂高高抬起。 阳光下,护身兵甲,自带慑人冷光。 “原地休整!” 一声令下,军队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坐下。 顾不得累的人,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唇。 一上午没有机会喝水,嘴皮子干涸的厉害。 休整官道旁,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 不少士兵拿着干瘪瘪的水囊来到饮水区,灌满水。 这时,灌满水往大部队休整的方向靠近的士兵。 仔细观察,大家关注的视线不约而同,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军队中间。 那里,突兀的出现一辆天青绸缎的马车。 垂荡在前方的车帘子,有效隔绝了有意无意,好奇打量聚集而来的目光。 士兵们打量的目光,他们威武勇猛的大将军,掀开帘子,急不可耐跳上车的那一刻,慢悠悠收回。 脑海中闪现这段时日,上峰不同寻常的行迹。 众人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们大将军今年二十有二,军营里声名远播的大龄剩男。 娶不到媳妇,一时焦急难捱,失了男子守身的清白矜持尚算正常。 这么一想,士兵们对柳文清着急殷勤不顾男子矜持脸面的做法,不由感同身受。 凤鸾国,历来男多女少,男尊女贵。 男人出门打拼事业,贵女则负责掌控内宅。 任凭外面再呼风唤雨,权势滔天的男人。 回了家,踏进内宅,哪个不是变了个面孔。 俯首做小,温柔小意的争夺妻子宠爱。 以求妻主多分些关注在自己身上。 年轻的贵女没成年前,富贵的家里,早早准备了小侍。 更恍让,成年后,一正夫,两侧夫,四侍夫的位置。 雄性之间,为了争夺妻主宠爱戏码的场景。 内宅之中,屡禁不止,常有发生。 第2章 他与她 凤鸾国的贵女,更喜面貌俊美,肤色白皙,身材颀长的温润男子。 打仗,当兵,滚烫的阳光沐浴下,上了战场杀敌的士兵。 深色的皮肤,刀砍斧凿,战场上,不小心留下保家卫国的功勋。 在爱好美男的贵女看来,则是不堪入目的腌臜存在。 上战场的兵将,很少有机遇,能够幸运碰到一位好的妻主。 大多成了亲,依然不受妻主的喜爱。 勉强求得妻主怜爱,得个香火延续血脉,已是万幸。 所以,对于顶头上司,献殷勤的举动。 经历得多了,他们理解,却并不看好他的举动。 哪怕那位贵女,是战场边境线,残酷战争失家,孤苦无依,无人可靠的孤女。 因着世人审美的打击,自卑心理爆棚的众位将士依旧不敢越界幻想。 “不知那位贵女对咱们将军是个啥子看法!” 联想柳文清和名字的文秀不相符的高大健壮身姿,为上司燃起希望小火苗的士兵长吁一声。 ‘呲啦’郊外的冷风吹散希望的人,唏嘘感叹。 “哎!我等顶天立地大丈夫,进可持刀,保家卫国,保一方平安。退至家中,战场的虎,还不是蜷缩在边角,变成无人问津的弃犬,可怜,可悲!” 树荫下休整的一群人,躲在阴凉地,闻言,盘坐的士兵皆心有戚戚。 手中的饼子,不香了。 吃进嘴里泛着一股的苦味。 马车里,坐在一旁陪人解闷的小翠,听见布帘外的窸窣响动,像是有人跨上马车。 几天下来,习惯的人,耳朵动动,眼不带转。 一心思搁在斜对面的女子身上。 她将包裹里的干粮拿出。 期间,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在马车正中。 琼鼻樱唇,雪肤花貌,乌云堆叠的头上,一支朴拙的银簪勾住满头乌发。 刺眼的雪白,沉静的黑。 构成了她瞳孔全部的景象。 嗅闻不时传入鼻尖的幽幽花香,被满室生辉的美貌再再再次迷昏眼的小翠。 又又一次满心赞叹。 这样的美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刚一开始,对于旁人侧目而来的关注稍有不适的云昭。 白皙如玉的双手如常接过递在眼前的干粮。 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小扇,遮住映满漫天星辰的璀璨眸光。 对于旁人看见,便死死盯住,分毫不愿离开的恶狼眼神,驯养的习以为常的大美人。 和近身服侍,闻见响动却不愿回头。 拔开紧紧黏在她脸上身上的小翠,漠然不闻窗外事的态度不同。 明明小翠是柳文清找来的女侍。 手里拿着饼子的大美人,撩起小扇下的星眸。 “云姑娘今日休息的可好!” 撩起帘子的高大男人,弓身俯腰,一袭冰冷的铠甲突袭而来。 满满凶煞之气裹挟扑面而来。 马车里的两人面色不变,早已习惯了眼前的一切。 阳光暴晒的深色肌肤,镶嵌一对因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故而抬眼凝眸间,隐隐透着股煞气的眸子。 撩起帘子,迫不及待抬眸看去的柳文清,仔细辨认。 热情的眼像是认定主人的狗,闻着味,不看,轻而易举寻到人的位置。 煞气的目光在触及车厢内的大美人,那张如梦似幻的绝美容颜。 瞬间,急慌慌,慌忙落下眼的高大男人。 粗糙的手够上发烫灼人的耳后根。 片刻,呐呐开口关心的声音,中气十足地飘落在另外两人的耳朵里。 看不过眼,男人这番没话找话的作态,咽下饼子的小翠凉凉开口。 “小姐休息的不错,只是这伙食......” 等不到大美人记忆中撩动心弦,动人悦耳的声音响起。 被小丫鬟将了一军的大将军,大统帅。 猫猫脸委屈。 二十多年,情窦初开,一见钟情。 柳大将军何尝不想竭尽全力,给予大美人最好的生活环境。 可惜,行军路上,物资以最基础的温饱为主,岂容他一己之私,无视军纪。 想着趁晚上,军队休整的空隙。 抽空去附近山林里打些野味,给人打打牙祭,改改口味的柳文清。 “不必麻烦......” 看了看蔫头耷脑,被小翠三言两语落下,不复威严的柳大将军。 漂亮的眸子回转,云昭漫上柔柔笑意的眼看见。 双手抱臂胸前,隐隐朝自己的位置靠近。 眼下已经挡自己身前的半边背影。 小翠,矫健的身姿如愿挡住柳文清眼巴巴追过来的可怜眼神 亮亮的狗狗眼! 望着眼前形成对峙局面的一主一仆。 云昭万分想不明白。 一声轻笑,唤醒了垂头丧耳,可怜兮兮的柳大狗。 以及故意找柳大狗事,暗搓搓上眼药的小翠。 两人目光急慌慌追来。 施施然,放下覆在唇边的葱白玉指。 跟着缀满笑意的月牙眼儿一同弯弯的柳眉儿。 星眸中的璀璨星光,回眸流转间醉人醺醺的风情万种。 目不暇接,钩得马车里的两人心脏簇簇跳,跳到嗓子眼的紧张。 被美人迷得三晕五道,不知东南西北的两个傻狍子脸。 “饼子挺好吃的,实在不必为了我耽搁大家的行程。” 这段时日,小翠一直形影不离的服侍大美人,她平淡无争的性子,小翠看得透彻。 故意在大美人面前上眼药的翠翠忙不迭地改口。 “姑娘说得是,姑娘说得对......” 狗腿子上身的小翠,亮闪的双眼,一味迎合大美人的话。 一旁的柳文清,心里怎么想,咱不知道。 可能怕给美人带来心灵的负担。 他实在看不得美人柳眉微蹙,愁楚满身的烦恼样。 虽然破碎感的美人,别有一番美丽。 可皱皱眉头,就让两人体会心碎之感。 暗搓搓眼皮子底下争宠,争存在感的小翠和大名鼎鼎的柳大将军,不动神色的达成一致。 改善伙食势在必行。 之前他们一直处于平原地区,四处不见山林。 今时不同往日,军队靠近山林。 有肉不进嘴,是傻子吗? 男人出生武将世家,武功高强,打猎亦是不遑多让的佼佼者。 每每碰到山林,嘱咐副将继续带队前行的将军。 金刀快马带领手下一批好手,猎来的猎物剥皮拆骨。 行军路上,调料不全,好在大伙常年行军作战,野外待得久了。 久而久之,练了一手烤肉的好手艺。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上队伍。 看见马背上挂着满载而归的猎物,歇脚的士兵眼珠子发亮的舔舔嘴。 天天饼子配水,大老爷们,谁不想沾些荤腥。 晚上,趁着原地休息,架起篝火,安营扎寨。 大家烤肉配着干巴巴的大饼,一顿饱餐。 第3章 柳文清的心思过于明显 柔婉透着清冷的嗓音自马车帘子后前响起。 吃完了柳将军亲手捧来的烤肉,手捏着帕子擦擦嘴。 绢帕抹过淡粉的唇瓣。 一旁柜子上点着昏黄的油灯,豆粒大的光,影影绰绰,照不分明。 一旁的柳文清,就着尚不分明的光。 白日沉稳犀利,时刻警惕,不时闪现血腥戾气的眸子,分明看痴了一般。 他如狼似虎的眼眸,死死不离锁在大美人俏美的琼鼻下。 莹润白玉的指腹,掐着帕子,柔软的绢帕,悠悠厮磨而过的粉色唇瓣。 “柳将军,这些时日多谢将军照料,云昭自是不胜感激。” 马车储备的饮用水不够,照顾大美人吃饭后。 这些天寸步不离的小翠,这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 大美人身娇体柔,小翠顾忌她喝凉水对身体不好。 总是抽大部队休息的时候,烧些热水为她准备。 小小的马车,帘子盖得紧,逼仄的空间,高大的男人,占据一大片位置的他,醒目的厉害。 更何况男人打得火热的目光,明目张胆,烧得失神,无措放下帕子的云昭。 “云姑娘不必多礼!” 柳家,凤鸾国的武将世家。 柳家的男人,拥有千锤百炼钢铁般坚硬的意志。 性格同样如钢铁相似,冷冰冰,不受都城贵女的喜爱。 行军多年,心系家国安危在身的柳大将军,不曾在意旁人旁枝末节的廉价喜爱。 他不在乎那些贵女对于自己的看法。 此身既已许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军人最高的成就,是他终生的追求。 年少时许下凌云壮志的柳文清料不到,命运故意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远赴边关,保家卫国的铁血将领,居然在遥远的边塞,偶然遇见他心仪的姑娘。 这是天赐的缘分。 与沉稳的表面不符,单方面对美人一见钟情,匆匆一眼,脑内风暴。 分家,置办宅子,宅子内的装饰,吩咐能工巧匠以求打造合乎美人喜好的宅院。 成亲,生子,婚后努力上进,将自己小半辈子家产尽数上交。 畅想的美好,嘴角不自觉露出傻笑。 柳将军行军多年,性冷。 无奈,三言两语,绞尽脑汁,男人斜对对面的大美人,望而却步 哑巴就是哑巴,愣子就是愣子。 想了半天,被人绝顶美貌吸引的男人。 张张嘴,半响憋不出一个屁来。 不成器,村里的土老帽张开眼,看不着世面。 说不出话怎么办,那就静静的当个观妻石。 想明白的柳将军索性不为难自己的嘴。 眼神从刚开始的飘忽,有些抑制本能侵略欲的收敛。 后来,控制不住本能,索性放下枷锁,直勾勾的目光,痴痴然。 肉麻麻的缠绕马车另一边,端坐的大美人皎白雍容的美人面上。 以眼作嘴,传递满腔真情。 侵略露骨,黑黝黝的眸子,不知是不是云昭的错觉。 被人直白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别过头,避开。 露出烛光下,氤氲暖光的莹润侧面。 下一息,在柳将军染上痴迷的眼中。 清尘不染,平添一分娇羞媚态的仙女。 鼓动的心脏,那一抹不胜风情的娇羞,特别迷人。 宽大的指节愣愣覆上胸前,隔着冷硬的盔甲。 心脏突突突,小兔乱撞的柳文清多么希望这一秒拉长些,再长一些。 他能对着美人看一辈子。 心思漫漫的他,野兽骤然紧缩的瞳孔,盈满美人娇羞的情态。 干涸的口腔,随着口中咽下的动作,领子下,上下滚动的喉结。 一时间,小小的马车,除了飘忽的烛光。 痴了的男人,咽下的口水声。 落在受不住别开眼的云昭侧着颈子上的耳朵里,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羞赧的脸红脖子粗的某人,心底小人双手掐腰,优雅咆哮。 这人眼莫不是定在她脸上的钉子,眨都不带眨的,活像山林里,空了三天肚子的恶狼。 真真吓人。 令失忆的云昭纠结的是。 此后的每天,男人见缝插针,逮到休息的空档,等不及地往她帘子里钻。 她的救命恩人不干什么,一日三餐,堂堂大将军亲力亲为,亲自送饭之外。 赶路途中留意遇见小姑娘喜欢的物件,长在茂密山林里,新鲜现摘的野生果子,路边生命力顽强,盛放娇艳的花朵。 那人大步阔首,粗糙的双手,捧着小玩意。 小玩意被他的大手衬得小巧。 冷凝的眉眼,掀开绿绸的车帘子,引颈,眼巴巴闻着味找过来。 看向端坐马车,或品茶,或看书的大美人时。 冷凝的眉眼,瞬间转换成冰山化水的温润。 饶是作为失忆,脑袋空空,只记得自己名字的云昭。 滚球的说。 她只是失忆了,并不是脑子傻了。 看守美人一旁,整理行李的小翠,从里面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帷帽。 赶路一个多月,以现在的脚程算来,军队不日便可到达凤鸾国的都城。 担心大美人安危的小翠怀里放着帷帽,抓住不放手的紧张姿态,引得云昭莞尔一笑。 宽心的大美人,立刻将柳文清单单针对她一人的诡异态度抛掷脑后。 每次她下马车,小翠总是如临大敌。 慌慌忙忙翻出帷帽,将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才勉勉强强皱着眉头,不离左右,陪她出去。 不期然,念起同小翠一般作为的柳文清。 无奈接受地摇摇头,前几次推说失败,被目标一致的两人忧愁的眼看过一次。 毫无办法,索性放任他们这种行为的云昭。 余光无意瞥过一旁守着她的小翠。 摸了摸脸的她,心中冷不丁冒出突然的念头。 难道,我真的丑的难以见人! 作为此次大捷的主将,柳文清可谓是万众瞩目的耀眼存在,大军进入国都。 鲜衣怒马,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身骑高头大马,身披铠甲,身后的红色披风鲜艳如血,迎风飞扬。 永城的整条主道两边站满了闻讯前来迎接英雄的百姓。 虽然也曾注意整齐的队伍夹杂突兀不合时宜的马车。 大喜事冲昏头脑的沿街百姓,全部关注尽数集中前方保家卫国的英雄。 偶然发现的百姓,也只是和身边的亲人小声好奇嘀咕两句。 并未将小小的疑问放在心头,任由它滑落。 “老爷,老爷,大少爷骑马快到家了!” 柳府,管家柳三接到门房小厮出传来的好消息。 年过四十,大少爷平安归家的消息冲昏头脑的管家,身上哪里还有半分一众小厮面前的威严庄重。 撒丫子的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刚跨过门坎,大堂,坐不住身的现兵部尚书柳怀民忙不迭起身,大步迎人至门前。 “那还等什么,走!一起去门口迎接清儿。” “可惜了他弟弟尚在外面办差,兄弟两人半年未见了吧!” 感叹着,脚下的步子一点不见慢。 身后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跟着,心中不由赞叹,不愧是他家老爷。 体格棒棒哒! 第4章 来到柳府 吩咐副将先行带领大部队前去都城大营报到。 柳文清带着自己的亲卫,亲卫护送一辆绸绿色的马车,一行人风尘仆仆朝柳家赶去。 前面骑马带路的柳文清,一手拉住缰绳,看着一脸的威严。 心底跃跃欲试的想法只有他一人清楚。 他带妻主归家了。 柳家作为天子倚重的重臣,一家三武将,住的自然是天子脚下,离皇宫的距离不远。 凤鸾国文人治国,武将守家,双头并进。 当今心头未曾有过重文抑武的想法,武将在凤鸾国的朝堂和文官势力齐平。 柳府门口围了一堆下人,兵部尚书柳怀民站在人群中央,满脸欣慰地抬头。 由远及近的马蹄踏踏声,大门边,翻身下马的柳文清撩上衣摆,抱拳跪地,一气呵成。 “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关切的眼,不住徘徊在人四肢健全,裹着铠甲看不透哪里有伤口的身上。 找不到伤口的柳大人长长舒了口气。 战场拼杀,刀剑无眼,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的吗? 没有! 当着众人的面凑近大儿子的柳大人,双手扶起跪地请罪的儿子。 老怀欣慰的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大儿子。 有儿如此,夫复何求。 门口一群下人激动极了,大少爷打了胜仗,换来边陲十数年的安稳。 陛下一定对柳家大肆褒奖,做为柳家的下人,主子脸上有光,一荣俱荣,他们在外,腰板自然而然挺得更直。 然后,好多双发亮的眼睛瞩目,他们看见和老爷叙话几句的大少爷。 众人惯有刻板印象记忆里,沉稳持重,冷凝而显得不太平易近人的大少爷,凤鸾国新一代的年轻将领。 冷淡的眉眼少见的带笑回身,指着不远处,跟老爷轻声解释几句。 门口离得远,柳文清腔调轻的下人们支起耳朵还是听不见。 听不见的众人,齐齐抬头朝大少爷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门心思搁大少爷身上的众人,这才迟钝的蓦然发现。 柳文清背后,亲卫围成一圈,形成保护层,保护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望着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柳府众人陷入一阵沉思。 车里难不成装着啥千载难寻的宝物。 不等旁人胡思乱想,站在马车边,众人好奇的眼皮子下,帘子率先被人自里面掀开。 众人看见一女子,爽利地撩起绿色绸布,跳下车来。 他们定睛一瞅。 立于马车边的女子,不同于都城女子千娇百养,白皙顺滑的肌肤。 她肤色幽深,带有阳光驰聘下生机勃勃的麦色。 浓而深的眉毛下,镶嵌黝黑有力的双眼,眼睛亮而有神。 一袭深灰色窄袖长裙,利落明快。 虽容貌不盛,却也是个明快人。 原来大少爷喜欢性子粗野些的女子,怪不得对养在永城的娇贵娘子不上心。 自觉窥看真相的众人瞟向车边,对立而站,相视不动的一男一女。 下一秒,放下的眼皮遮住眼底的若有所思。 半点不知旁人产生奇怪念头的柳文清,挤开一旁碍眼碍事,拿着包袱想要上前迎人,抢他机会的小翠。 明里暗里的交锋,男人看小翠越看越烦。 想不到自己为了方便照顾心上人找来的女侍。 居然成了他追求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抬起手,等车上人下来的男人,心里憋着坏。 下定决心,打算找机会把小翠调开的柳文清。 撑起的双手,翼翼小心地扶着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下车。 怕人一个不注意摔着,冷冷的面上,珍重的神情。 看得别说聚集门边的下人了,就连跟随儿子,背手靠近的柳老爷子。 脸上一愣,历经世事的沧桑眸子看向后冒出的姑娘。 狐疑,好奇,思量,种种复杂的情感,不一而足的在这位见多识广的长者身上呈现。 安静片刻的柳府大门被柳父的疑问打破 “清儿...这是?” ———— 凤鸾国男多女少,贫苦人家的女子很少有出门讨生活。 她们绝大多数被自己的数位丈夫养在家中。 大户人家大多男性小厮伺候主子的衣食起居,身为六部尚书的柳家更是如此。 柳府书房重地,挥退等候吩咐的男小厮。 长长的条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一边摆成一摞等待上峰处理的条陈。 沿着长长的条案,背手,晃悠来转身晃悠去,来回走动不停。 片刻,停下脚步的柳父,激动不已的心情勉强平复。 总算想起屋子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他。 “你与云昭姑娘何时订下亲事。” 捋了捋嘴边的八字胡,隔着条案对着弓身行礼的儿子。 以前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性子木讷,不讨人喜欢。 如今再看,他儿子哪里差,行事稳重,妥帖,模样刚正,剑眉星目。 哪里是都城的贵女瞧不上他儿子,明明是他柳怀民的儿子不愿意将就。 腹诽一遍看他家笑话的同僚。 想起被儿子安置内院的绝世美人。 素手芊芊,缓缓撩开帷帽下的薄纱,一双凝聚万千星辰的乌眸。 不需多余的动作,仅仅这么一看,饶是历经风浪的他也受不住的心头一震。 自作多情认定云昭为儿媳妇的兵部尚书,堂堂大国正二品大员。 忧心儿子的木楞性格,被不怀好意的有心人钻空子的柳怀民。 忧心忡忡,语气着急的碎碎念。 “下个月成亲时日是不是有些紧,要不下下月。” 凤鸾国,没有嫁娶之说,男子若是心仪哪名女子,找专门的媒人上门说和。 女子若同意,男子便将大半的家产奉上,办婚宴向街坊四邻告知两人的喜事。 婚后,普通人家的姑娘每日轮流留宿正夫,侧夫,夫侍的家中。 富贵的人家,女子独立立院,按着自己的喜好去丈夫的家中。 当然也可派人通知丈夫过门而叙。 嘟嘟囔囔,转眼,抬手阻挡出门想要招账房先生过来问话的父亲。 着急冒火,急着给儿子圈定妻主的柳父。 沐浴在父亲不明的视线,低下头颅的柳文清莫名透着点委屈。 “我还未曾向她袒露心思。” 嫌弃撇嘴,老脸瞬间拉长的柳父。 看着他那多年如一日,依旧不怎么长进的儿子。 真心实意觉得老友对柳文清评价正确的柳怀民。 榆木疙瘩。 “哎!别怪为父说话直白。” 头上的老父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的惆怅,压得柳文清脖子更低, “再慢下去,你那到嘴的妻主,就要跟别人飞跑咯!” 不等柳文清开口,失望的老父亲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举步离去。 徒留,呆立门内的男人,僵直背影,听着背后关合的门声,若有所思。 第5章 旁人议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人在柳府门口遇见,得胜归家的柳大将军,亲自扶一名头戴帷帽容貌遮得严实的陌生女子进了柳府。 流言一出,街头巷尾的百姓纷纷议论。 柳文清打了胜仗归来,近几日一直是永城百姓关注的热门人物。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观察的有心人。 “柳大将军冷若冰霜,实在难以想象,这位一门心思扑在军务上的男人居然......” 茶楼,品茶的白净书生,似笑非笑的说着似是而非的调侃。 谁人不知,柳文清虽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柳家一门三将。 可时下,女子不喜参军的武将,嫌弃武人五大三粗,不如文人知情识趣,温柔小意。 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而柳家长子柳文清,今年岁二十有二,凤鸾国律法,女子年满十八不曾婚配,则国家强制分配。 男子二十三不曾婚配,则国家强制执行分配。 闲来无事,来茶馆打发时间,讨论时事的大多家有薄财。 不比底层百姓,天亮,睁眼,考虑养活一家老小吃饱的任务。 有些见识,理解他话中未尽意思。 二十二,明年就二十三了,真到了国家强制分配的年龄。 与其和不相熟的女子结合,不如找个知根知底,好控制的妻主。 有人的七舅姥爷,八大姑的哥哥家的嫂子家那边的弟弟,是都大营跟随柳将军一起出征的小兵。 人家喝醉酒,说了。 柳大将军迎进门的女子,乃边陲因战争失家,无父母可依靠的孤女。 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进入柳家,好拿捏得很,几乎相当于入赘柳家了。 这样的情况,贫苦的百姓家时有发生。 那些独占欲强,醋意大的善妒男子。 万分不能接受与他人共享自己的妻子。 索性找贫苦人家的孤女入赘,供妻子金银财宝,享受奢华,当然,付出的代价,一条。 不可娶夫纳侍。 除非特别贫苦的人家,否则,很少有女子愿意接受这样苛刻的要求。 女子尊贵,被凤鸾国的男子捧惯了,怎会想去旁人家伏低做小,有违女子风范。 “我听说边陲黄沙漫天,日照足,边陲的女子以皮肤黝黑,身材高健为美,与都城白肤细皮的贵女不同......” 议论的人可能是口干,停了停,喝水润润嗓子,清清口。 手捻着杯壁,举目四望,眼带调笑的看向大堂,或坐,或立,或品茶,或支耳倾听的众人。 有人似笑非笑,有人纯看热闹,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无表情,千种人,千种色。 他得意的开口,语气轻蔑。 “怪不得,当初王家大小姐放话,有意以侧夫之礼纳柳文清兄弟,两人考虑不考虑一下,直接了当的拒绝。” “哈哈哈......” 其余人见他笑得畅快。 他们听见讥讽的话音充满整个茶楼。 “原来是喜好与众不同,不爱娇俏女子,独爱边陲小地的糙女。” “这可怎么办啊!柳文远尚在外地,未曾归家,他若是知道哥哥趁自己不在家,选了个武大三粗的黑妻主。” “要知道,兄弟共妻,兄弟共同服侍妻主的不在少数。” 他摇摇头,状似很替人可惜的样子,可惜,眼底看笑话的情绪太过明显。 旁人扫过,他眼底的恶意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 知道内情的旁观者,不言不语,不吱声。 这王家小姐乃是天子脚下一富户,时人追求白净为美的时代。 王家小姐以肌肤白嫩似豆腐名满永城,引得不少年轻男子倾心相许。 狂蜂浪蝶,王家小姐来者不拒。 正夫之位许了自家青梅竹马的表哥,没有名分的暖床小侍,多不胜数。 这书生,恋慕王家小姐许久。 两人交往暧昧,书生以为依着自己举人的名头,纤细的身姿,白皙的肌肤,必当在两侧夫位,占得一位。 哪知,王家小姐惦念权势,想通过与柳家结亲,攀上柳家的权势,在永城权势圈占得一席之地。 美好愿景落空,以夫侍之礼,成为王小姐四夫侍之一的他不敢怨恨自己的妻主。 人自私的本性,使他顺理成章迁怒柳家兄弟。 哪怕,柳文清兄弟没有答应王小姐结亲的要求。 书生更恨了。 他惦念不忘,用尽心机抓不住的东西,别人却是弃之如敝,还有比这更伤人的吗! 面圣归来的柳文清半点不知外面的风言风语。 自然也就不知暗中有个戏多的书生嘲讽他,静等看他的好戏。 正四品骠骑将军,换下绯色斜领麒麟朝服。 身着普通常服的男子,大刀阔斧地穿梭在游廊,甬道,独身而行的他,身后空无一人。 内院的百花苑,春分过后,院子内移栽的花卉,一部分乘着天暖,逐渐慢慢盛放。 另有一部分花卉,羞涩的不肯盛开,满园桃红柳绿,青色的柳枝漫上枝芽。 除了新移栽的树木花草,之前自带的假山怪石,亦是风姿万千。 百花苑是柳府占地面积最大的院子,院里挖了一池清泉,岸边碎石小路两旁绿树成荫。 一条栈道通向湖面中心修建的四角凉亭。 亭子里面清风徐徐,四周不知何时挂上了层层叠叠的纱幔,小小的亭子被围成了一方净土。 小小的空间,石桌,石凳,石桌上摆放着姑娘家喜爱吃的水果糕点,茶壶,茶盏。 石桌的一旁,临近湖边的区域,斜斜放置一张美人榻。 侧身而卧的美人,身着浅玉色曲裾深衣,衣裙上绣有暗色刺绣。 长长的裙摆将美人曲侧而卧的双脚遮盖的严严实实。 清风拂过,翠绿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争得近身伺候机会的小翠和春华,一人蹲坐美人休憩的塌边,正对云昭的美人面。 一人落坐不远处的石凳,抵在腿上的手肘顶着下巴,两人傻愣愣朝一个方向看。 不带眨一下的眼,不想错过一秒的抠搜。 无论见了多少次,依然对眼前得天独厚的惊人美丽安安咂舌的春华。 距离她一米之外的美人,躺在一方长长窄窄的美人榻上。 榻下贴心垫了绒乎乎的毯子,初春,天气乍暖还寒,盖着薄薄锦被的美人。 侧躺着,靡丽的小脸儿半陷入软枕,仅半遮琵琶露外面的小半张脸,已突破她穷尽一生所能想象的美貌。 突破人类言语所能形容的姝丽容颜,绝美的五官,出尘脱俗的气质,超脱世人所想的貌美。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如梦似幻,梦幻的不太真实,以至于春华时常产生错觉。 眼前的一切是一场她不愿醒来的绮丽梦境。 近在眼前,美丽不可言说的少女,则是她竭力构造而出,不属于人间的姝色,只属于她幻想的绝世美人。 毕竟世上怎么诞生如此如梦似幻的美人。 痴痴凝望的春华,如是想。 第6章 黏人的他 看得痴痴然,守在睡去的云昭身边片刻不肯离去的两人。 迟钝的耳,捕捉不到层层纱幔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 “大少爷过来了!” 纱幔外守候,机警截断任何不长眼,意图前来打扰小姐睡觉的宵小之徒。 一把撩开层叠的纱幔,露出身影。 面露无奈之色的秋实对着亭子里另外两人小小声提醒,下一刻,眼自动定位至石桌一边的榻。 另外两人,闻声,仰头看向突然出声的另外一人。 下一秒,三人的眼尽数装满睡着的人。 蹲坐榻边守护主人的小翠,用力撑着手臂,直起上半身。 轻手轻脚,小心拉了拉小姐盖在身上的薄被。 她嘴里没好气的念叨。 “真是片刻离不开主人的黏人狗,天天鼻子闻着味的过来。” 刚刚起身,同一旁的秋实同立在小翠身后的两人。 看护主人忠心耿耿的家仆,虽然没有动嘴,两人面上,心里却是同样的不满。 大少爷太黏人了。 官居四品的武将回都续职,每天朝会,都大营训练兵将之外。 除此以外,全部时间恨不得全耗费在小姐这。 一日三餐,陪吃陪喝,离陪睡只差一步之遥。 柳文清对云昭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根本不屑于掩饰,凉亭的三人看得清楚明白。 起身的小翠眉头紧皱,里面满满全是对柳文清的不满。 谁家的夫侍没成亲,恨不得天天凑妻主身上,黏糊一起,没脸没皮。 男子的德行学哪里去了。 善妒,妄图霸占妻主所有的夫郎,妻主有权休弃。 大少爷身为名门世家柳家嫡长子,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心里这般吐槽的小翠,眉头打结的回头。 憋屈的眼正撞身后两位眉头同样打结,看样子同样不满,想一块去的两位。 静谧的环境,想到一块去的三人,碰撞的眸子,瞬间心意相通,闪过明晰。 耳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的步伐。 昭示着外面人迫不及待的心绪。 来不及讨论的三人,齐齐转身。 下一秒,挡住外面阳光的纱幔被人从外面大刀阔斧地掀开。 撩开纱幔的手透着明然的着急。 像离开主人许久,着急归家的狗,急需回到眷恋之所。 脚步稍顿的柳文清迎头撞入对面其余三人的视线。 仅一秒,收回纠缠的眼眸,收回视线的人一步探进里面。 三人不明注视,放下纱幔的柳文清。 他等不及,如饥似渴找寻解渴的水源,急不可耐的眼扑向三人挡着的榻。 分明每天都有见面,一天见面何止三次。 柳文清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见了还是想见。 为什么离开视线的下一秒开始,一息不到,如饥似渴地思念便紧随而行。 作为当事人的柳文清想不明白,站在柳文清对面的三个女人就更想不明白了。 现如今的世道,男尊女贵,男女地位身份差不离。 男主外,女主内,但男多女少既定的事实,女子身份无形超然贵重许多。 外面不少权侵朝野的大官,回了内宅,任凭外面再大的职权,不讨妻主喜欢,照样郁郁可怜。 而凤鸾国的女子,最接受不了的便是善妒黏人的夫侍。 大多女子至少五六个夫侍,嫁来的夫侍若是善妒黏人得紧,不利于后宅安宁。 有不少女子由于自己夫侍争夺宠爱的争斗烦心,闹得厉害了,直接冷落后宅黏人善妒的夫侍。 所以,为了夺得妻主的宠爱,竭力避免自己失宠。 凤鸾国的男子暗地里,醋意发作,嫉妒心爆棚。 恨不得杀死周遭王妄图与他抢夺妻主宠爱,注意力的情敌。 明面,后宅男子在妻主面前,还是勉力营造出一副自己大度贤惠的假象。 实际上呢! 这些男子小气吧啦,妒夫身上的丑恶嘴脸,娶了夫的女子看得最为清楚。 只要不笑闹明面上,耍手段,耍她们女子的眼底下,闹心的慌。 女子实际并不多插手醋意大发的男人们的争斗。 面色不好的小翠三人看着对方从她们身边越过,榻上的人睡得安稳,下意识放轻脚步的男人。 无声朝后面呆立不动的三人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背对三人的柳文清,一门心思扑榻上睡着安稳的美人身上。 分不出心思的人,自然不清楚,男子醋意发作,怀着小心思找来的女侍,伺候自己心上人。 三名女侍,他找来的,吃着柳家的饭,穿着柳家的衣,拿着柳家的钱财,心外向。 一心向云昭的三人,踌躇不已,回头看向俯身半蹲,冷冷的俊脸满面炽热探向侧卧的小姐。 慢了一会儿,小翠她们不想离去,却不得不离去。 大将军太黏人。 小姐恐怕不喜。 尴尬又黏腻的氛围,对视一眼的三人,心不情不愿,静悄悄退下时的想法。 一觉睡得舒适,意识回笼的云昭,首先感受明显的是轻柔拂过湖面来到她脸颊的风。 湖面的风席卷而来的潮湿气,透过吹开的纱幔,穿亭而过,吹得人舒服。 感受着颊面清风留下清凉的余韵,云昭盖在月白色锦被上面的手惬意地动了动。 下一秒,蓦然感知榻边陌生气息的她,紧闭的眼帘上方,浓密的睫毛,小扇簇簇地睁开了眼。 凝神抬眼看去,一旁榻边的石凳上端坐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睁大眼眶,聚焦的瞳孔,刚睡醒的人脑子有些混沌,片刻,认出人的云昭懒散地收敛瞪圆的眼眶。 上一秒蹲人榻边痴汉的男人,下一秒正人君子地捧着茶水,安然入座。 带笑的眼眸,不言不语,静静描摹猫儿样慵懒,捂嘴打了个小小哈欠的大美人。 深梦中睡醒的美人自有一番别有韵味的慵懒姿态。 一头乌云似的墨发不修边幅的落下,不仅不丑,反而平添妩媚妖娆之美。 云昭手抵着榻想要撑起身,一旁见状急忙忙放下茶盏的男人猝然起身,伸手搀扶她坐起身来。 接过男人递过的茶水,饮下,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坐在榻边和柳文清四目相对的云昭环视四周。 视线落空的她。 “小翠她们应该有事,出去了!” 双目始终定在美人脸上的男人一点不心虚的找借口。 如愿对上美人看过来的明眸,柳大将军的心畅快愉悦。 不等人说话。 笑意的眼下移,玉浅色曲裾深衣紧紧包裹少女姣好完美的身形。 垂下的眼帘,眼底浮现灼热的深色。 抬眼,却又笑得清朗的柳文清。 下一刻,单膝跪在地。 愣愣的云昭看着迤逦的裙摆下遮掩严实。 套罗袜的小脚被人以温柔且不容反抗的力道,套进榻边放在脚凳的一双绣鞋里。 无论男女单独共处一室,还是男人照顾她起身,伺候她穿鞋。 这些明显逾越模糊了男女之间的界限。 两侧的手无措搭着榻面,坐在榻边的云昭低头,漂亮干净的仿若映照万物的眸子。 这一瞬间,装满了身躯比她高大有力太多,却甘愿为她弯腰伏地的大将军。 第7章 找事的柳母 云昭不是不知道男人独独对待自己的特殊,柳文清的一言一行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作为失忆的孤女,战乱的边陲之地,男人从天而降救了无依无靠的她,云昭心怀感激。 可两人之间道不清,言不明的关系。 柳文清不戳破暧昧,云昭作为被特殊对待的当事人,她也怕。 怕自己想太多。 稍有不慎,言语差错,自作多情。 天啊! 那简直是灾难。 柳府大门前空无一人,闲来无事的门房小厮,无聊跺脚。 此时,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路,打左边方向,轿夫一前一后抬着两顶青绿色小轿,颠颠晃晃地来到柳府的大门前。 轿夫停住了脚,穿着浅灰色短打的小厮,站在三层台阶往下眯眼分辨。 落下的轿子,撩开的轿子帘,绷脸下轿的不就是他家夫人吗! 转回脸的两小厮,眼神相触。 一个跑进门提前通报,一个赶忙小步下了台阶。 迎接柳家的主母。 听见动静,心头火气漫天的柳母看也不看迎来的小厮带笑的脸。 转头,漠视的眼立马带上了笑意。 柳府的小厮倒也不在意主母的冷待。 凤鸾国的女子稀少,人家柳家的主母,老爷的妻主,是主子,是天。 小厮好奇的是,移府别居。 听说这半个月一直住在备受宠爱的言侧夫家的主母,今天怎地有空过来。 还是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 跟着主母转脖子的小厮。 眼睛对上刚刚后面下轿的年轻女子,那手提裙摆,熟悉的面容。 表小姐怎么来了。 看着被急匆匆赶来的管家,迎接进门的不速之客,弓腰的小厮满头雾水的不解。 “老爷呢!” 后边一步之遥的管家。 “老爷如今还在皇宫面见圣上,约申正四时散值。 ” “清儿呢!” “少爷?” 觑了眼前头领着表小姐,匆匆急促的背影。 一副老子来找事,谁也别拦着的当家主母。 垂下头的管家回话罕见的迟疑。 前头,听见管家语气迟疑的万蔷,肺都要气炸了,提步走得飞快的人冷冷嗤笑。 笑声夹杂了些许的不满,些许的气愤,些许的愤懑。 不说她也知道。 有备而来的柳母早早打听清楚了。 现今,全都城谁人不知,她大儿子被不知哪个边陲小地冒出的女子。 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分不清东南西北。 让她在外面灰头土脸,无颜见人。 万蔷此人生性要强,她的父亲只是朝中七品翰林院编修。 她母亲四位夫侍中的一位。 与无名无分的小侍相比,夫侍的位置虽然比不上正夫和侧夫,却也可以。 凤鸾国女子稀少,兵将因其粗鲁豪放的性格,粗犷的长相,侵略欲过强的气质,一直不受女子的喜爱。 万蔷自然同都城的万千女子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懂得衡量得失。 她愿意以正夫之位相聘,引得当年前途无量的柳怀民与之结亲。 要知道,柳怀民虽是武将出身,朝中身份却不低。 万蔷,自身虽是女子,身份委实不高。 一般结亲,正夫,侧夫,最多比女子家高一层已是般配。 她愣是以正夫之位,成功攀上之后凤鸾国朝堂大名鼎鼎的权臣,此后两年并为他生下两子。 长子文清,次子文远。 大儿子年纪轻轻官居四品骠骑将军,与大儿子的出众相比,二儿子同样不遑多让,一样耀眼的让人侧目。 她想得好。 自己娘家妹妹千辛万苦得了个贵女,她妹妹找的男人身份不高,大多还是商户。 不如亲上加亲,促成自己的外甥女和两个儿子的姻缘。 她心安理得的想,反正两个儿子不讨贵女的喜欢,不如和自己表妹成亲。 靠着这层关系,云儿还能冷落他们不成。 心里惦记想法多年。 眼看大儿子二十出头,本来打算提起,因为柳文清突然出征打断了她的计划。 这下好了。 抿了抿拉直的嘴角。 记忆里全是言侧夫挑拨的话。 “妻主,主君是不是...是不是...看不起妻主的娘家。” 言侧夫惯会温柔小意,又是伴她长大的娘家表哥,夫侍里,万蔷与他感情最深。 小心翼翼抬手,攥着妻主宽大袖子的他,假装看不见妻主因他有意无意的话冷下的脸。 “要不然,云儿性子多好,乖巧懂事,怎么也比得上边陲女子吧。” “我听说那边陲女子性子粗鲁豪放,人人砍刀颠枪,这...这不让人笑话吗!” “主君也真是的,一点不顾念妻主的面子,不像我,心心念念,心里面装得全是妻主,没了妻主我可怎么活呀!” 不得不说,言侧夫能把持万蔷多年宠爱,没点能耐怎么行。 意有所指的几句话,撩得性子要强的万蔷火气直冒。 一面气愤正夫的不着调,一边怜惜侧夫表哥对她的无私情谊。 真真! 第二天,等不及,拉上万云儿讨说法的万蔷。 (凤鸾国,女子随母姓。) 来之前,万蔷早早打听清楚。 那名被她儿子接过来的边陲女子,住在百花苑,柳府最大的院子。 大步流星,走过抄手游廊,穿过院子的甬道,垂花门。 匆匆扫过百花苑上头挂着的牌匾。 虎脸的柳母更气了。 最大的院子主家不住,留给客人住,啥个意思。 自古,很少有母亲能够坦然接受儿子对媳妇比对自己好。 特别是这份用心好得多余明显。 踏进百花苑,立刻察觉到院中变化的柳母。 以前这座院子无人居住,她常年移府别居,和言侧夫恩恩爱爱地居住别地。 整座院子,只余下,三个从武的男子。 一屋子男人,院子多以松树,柳树等高大树木装饰,朴素无华。 满院子盛放的花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鼻子孔冒粗气的万蔷。 她儿子对待那个莫名出现的女人有多上心,有多疼爱和痴迷。 中午柳文清赶在饭点之前从都大营策马奔来,武将公服未换,匆匆赶来百花苑来陪伴用膳。 移步,熟练接过披风的小翠,以及立在一边的春华秋实习惯的见怪不怪。 对于男人殷勤备至的态度和行动,一开始,三个人还有些不打适应。 时间久了,见得多了,习以为常就好了。 将男人鲜艳的红色披风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等屋里的主子到齐。 春华和小翠随侍两位主子的身后。 出门催小厨房上菜的秋实,正巧撞上气势汹汹带队的柳母。 第8章 美色迷人 “您是?” 春华和秋实都是柳文清为了照顾云昭,费了大工夫找寻来伺候的女侍。 进柳府门没多久的秋实理所当然不认识柳家担着主母的名头,却一直在外居住的万蔷。 脚踏三层台阶,差点迎面撞上屋里人的万蔷。 眯眼打量着面前容貌平平,气质平平的女子。 不怪她认错人。 女子身份贵重,凤鸾国没有女子卖身为奴的先例。 豪贵世家讲究规矩,身份尊贵的当家主母不喜随侍男小厮的存在。 便会在外聘请家境贫寒的女子前来照顾伺候。 所以,春华,秋实,小翠,严格来说算不得柳家卖身的女侍。 穿着上自然比普通的男小厮讲究。 一身织锦绫罗裙,落在柳母和柳文清的表妹眼里,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 一旁默不作声的万云儿不服气的问道。 她表哥若是找了个比她漂亮,比她拿得出手的妻主,万云儿绝不多话。 她好歹也是尊贵的女子,柳文清兄弟不愿,外面多的是心悦她的男子。 若不是看在姨母一厢情愿的面子,若不是柳家两兄弟前途无量。 万云儿确确实实看不上她那不解风情的冷面表哥。 木楞,不会哄女人的男子。 跟块不开窍的木头,没什么区别。 若不是女子能三夫四侍,再怎么劝说,万云儿也不愿委屈自己跟个木头桩子过活。 而现在木头桩子居然找了个样貌不如她,身形健壮,皮肤幽深的女子。 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出身。 上下打量地收回眼,万云儿拉下的脸很不好看。 表哥这是羞辱她,还是羞辱她呢! 一旁的柳母脸色同样不遑多让的难看,想到以后出门交际,旁人看热闹的冷言碎语,着实叫她心焦。 后脚过来的管家,喘着大气。 不得不承认年龄大,身子骨跟不上年轻人的他匀气抬头。 “秋实啊!” 看两边的人呆立不说话,空气中弥漫一股尴尬人的凝滞氛围。 不知主母认错人的他自觉开口缓和。 “夫人”这是云昭小姐的随身女侍。 自喉间溢出的介绍吐出点苗头,下一秒,便被屋内传来的一道清越女声打断。 “秋实???” 形成无声对峙的几人,不由自主地顺势朝内抬眸看去。 用膳的花厅,紧等慢等等不来人的云昭,出来寻人的她,窈窕的身姿立于门内。 柳文清长身玉立地守护在一边,她的身后一步距离外,跟着小翠和春华。 三人形成一个小范围的保护圈,将懵懵懂懂的大美人护得严实,距离控制在一手可及之处。 不经意抬眸瞄过去的下一秒,轻飘的视线瞬间定住。 万蔷和万云儿姨甥两人惊呆了,听声自动分辨美人的她们。 听见悦耳女声,自动联想屋子里声音的主人容貌应当不差。 温柔,清越,似冷泉淙淙汩汩流淌山涧,悦耳动人,十分抓人耳膜。 但两人万分想象不到,门内的年轻女子长得好看到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丽。 人类的语言,如斯容颜下过于单薄。 呆愣的柳母,眼神痴痴作笔,笔触细细不舍的描摹不远处的绝美风景。 欺霜赛雪的肌肤,靡丽艳华的美丽雕琢其上。 缓缓推开的笔墨画,晕染山川的写意,蓝天的无穷浩大。 一双姝丽的眸子,点着明亮的星空,款款朝呆立不动的两人看来。 眨眨眼的两人,分明看见这双透彻的眸子望向她们时,茫然的不解。 似乎对于陌生人的突然到访,不可抑制的产生了些许茫然,些许不解。 ———— 用完膳食,移步百花苑大厅待客。 担心母亲来意的柳文清吩咐近身小厮去都大营告假。 端坐一旁的男人,不善言辞,早早被有意无意的母亲和表妹挤出了闲话的圈子。 “我听文清说,昭昭你刚来都城没有多久。” “这都城的山川美景,想必以我那儿子粗糙的性子,不仅没空,也是想不到带你去看看逛逛。” 才多久,小名就叫上了。 叫的亲切顺口,比喊自己小辈的语调柔和千万倍。 双手扯着人手不放的柳母,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彪色。 殷勤备至,亲切地拍了拍搭在她手心的小手。 握在掌中的芊芊玉手,绵软细滑,柔若无骨,上手就不愿意放。 柳母长得不差,性子要强的人,天天本能本着张脸。 喝口水的万云儿打眼瞅着一脸笑呵呵的姨母。 慈祥,比对言玉的态度还热切。 言玉,言侧夫和万蔷最小的儿子,也是众多儿子里最得万蔷喜爱的儿子。 搁下茶盏的万云儿听见姨母邀请美人。 “女儿家家的,长闷在屋里怎么行,哎!我担心的没错,文清一个大老粗怎么照顾的好你呢!” 一点母子情分没有,恨不得将自己的儿子按扁地上,摩擦生热。 柳母忙着在大美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好。 用儿子的缺点衬托更加明显。 “过几日,城郊浮云山脚下,举办开春盛会,吃的,玩的,用的,小摊上的玩意可多了。” 她探探头,看着被自己言语鼓动,明显意动的大美人,柳母眼底的笑意漫得更深了。 “要不过两天我来接你!” 柳母怕人拒绝,犹自下了定论。 万云儿点点头,抬眸,面对犹豫不决的大美人。 她说:“有几家摊子的小食味道不错,届时我带你品尝一番。” 轻飘飘的话音,顺理成章敲定了她陪伴美人上山的名额。 宽大的袖沿边,搅动绢帕的万云儿心里别提多美了。 耳后不知不觉染上通红颜色的她,轻巧侧头,小心觑眼,观察美人的面色。 表面不说,心底却是十分渴望大美人同她一起游玩。 结果,撞上美人牵动纠结的眼睫,为难的抿唇。 亮色让人心醉的眸子,水灵灵地朝表哥投去问询的眼神。 要不得!要不得! 有些气闷的万云儿,用力揪了揪手上她捏变形的帕子。 她这气啊,不是对着大美人发的,而是对她的表哥,柳文清冒出来的。 瞥眼,噘嘴,看不过眼的万云儿腹诽。 关系哪跟哪,现在没成亲,出个门游玩都要看她表哥的眼色。 两人真成了亲,大美人不得被表哥管制的出不了门啦! 女子可不能这样,以后三夫四侍,各个夫侍的话,七张嘴,听得过来。 妻纲不振。 惦记找机会教教云昭御夫之术的万云儿,大女子主义附身,秉承帮理不帮亲。 云昭不知情的情况下,柳文清的表妹偏向了自己的方向。 可怜柳文清,父亲嫌弃没用,母亲踩踩踩,表妹撬墙角,四面墙壁,三面漏风。 追妻之路,漫漫漫长! 第9章 游玩浮云山 失去记忆的云昭,不知为何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产生过多的归属感。 午夜梦回,一人独处,安静的氛围,窗棂外,不时传来的虫鸣鸟叫。 侧身而卧的美人,曲起的手肘垫在脸下。 面朝枕头的脸颊挤出鼓鼓的肉,抬眼看向一角的窗棂。 夜深人静,耳边萦绕的虫叫声,一声声。 惦记明天出去玩的云昭,黑暗中,慢慢闭上了渐渐沾染困倦的眼眸。 永城城郊的浮云山,山顶有座东岳庙,供奉的乃是泰山神,东岳泰山天齐圣仁大帝。 东岳泰山君领群神五千九百人,主治死生,掌管人间生死。 凤鸾国每年开春盛会,除了踏春,赶集会的热闹。 顺势爬山到顶,拜拜东岳大帝,求他老人家保佑来年一家人年岁永昌,吃喝逛热闹还能求个心安。 下至贫民百姓,上至达官显贵,春分这一天,来凑热闹的人不少。 一大早,山脚下的空地上早早赶来的小贩提前占据有利的摆摊位置。 多是女子,孩童喜欢的事物。 吃的,喝的,玩的! 吃的有煎白肠,糕,粥,烧饼,蒸饼等等。 喝的有紫苏饮子,黄芪当归枸杞饮子,红果饮,姜蜜水,雪泡豆儿水等等。 摊子上小孩的玩具更是不少,哨子,空竹,花棒锤,小锣鼓。 最引人注意的便是摆在摊子上的泥塑玩偶。 手工匠人的手艺出众,泥塑玩偶或盘腿合坐的俊俏书生,或摇扇戴冠的贵族仕女,或脸颊肉嘟嘟的胖福娃娃。 卖玩具的摊子边不少游人驻足欣赏,摊主忙招呼停在他摊子边的顾客。 “贵女,您瞧。” 说着他捧起摊子正中的胖胖泥人娃娃,热情递近头戴帷帽看不清容颜的女客跟前推销。 “我这泥人做工精致,线条流畅,贵女若是喜欢,不妨买回去欣赏逗趣。” 卖泥人玩具的摊主,大张的嘴笑呵呵地呲出牙花子。 生意做的久了,练就出一副看人的好眼力。 他一看便知,他摊子边驻足的几个贵女,拿定主意的就是前头这位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她身边两侧各站一位衣着不凡的贵女。 一个年龄稍大,面色冷然,一位年纪尚轻,容貌秀丽,举止温柔。 看那满身绫罗绸缎,以及后面跟随的男护卫,收回余光的摊主知道。 他摊子边的贵女身份不一般。 “昭昭,你喜欢吗?” 收回放在摊子的眼,软下嗓音的万云儿转向一边的云昭,语气轻柔拂面的问。 另一边的万蔷不像外甥女那般磨蹭,小姑娘哪能抗拒得了可爱泥人的诱惑。 豪横的尚书妻主,永城有名的贵妇人大手一挥。 摊主目瞪口呆转而喜气洋洋的眼神下,收割了整个摊子,二十多个泥人。 留下一个胖胖可爱脸的小泥人,一把塞中间人的怀里,其余全部交给身后跟随的护卫。 帷帽里的云昭捧起双手,手上的泥人笑得灿烂。 帷帽遮挡严实的昳丽面庞,嘴边不由浮现清浅温柔的笑。 “谢谢万伯母!” 温柔如水的音调偎贴万蔷的心,人头攒动的集会,未带帷帽的贵妇人冷面肉眼可见的柔和许多。 嘴角疯狂上扬的她刚要说话。 “昭昭妹妹!” 戴着帷帽的大美人注意力循着声音转向另外一边。 高冷的贵妇人前一秒柔和的脸,下一秒端着冷面,夹带的死亡射线。 biubiu,刺啦冒火地射向她最疼爱的外甥女。 死亡射线笼罩,万云儿扬起白净的小脸。 呈现在另外两人面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可人有多可人。 一点看不出其她贵女身上的骄奢淫逸,蛮横无理。 捧在胸前的手,垂下的宽袖被人捏手心,轻轻巧巧地拉动。 顺着宽大的袖子看过去,隔着帷帽的云昭,透过薄纱飘动的缝隙。 “怎么了?” 她有些担心的问。 成功把大美人的注意力转移自己身上的万云儿。 因为得到云昭的关心,之前对姨母的小气嫉妒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 笑得可人的她,指了指后面吆喝卖香饮子的摊位。 “之前我不是曾允诺带昭昭姐姐尝尝好吃的吗?想来昭昭姐姐刚用过饭没多久,必不太饿。” “不如我请昭昭姐姐喝些香饮子解解渴。” 望着眼巴巴看人,等她回答的万云儿。 俏生生的小姑娘立在那,手拉着自己袖子一晃晃,娇俏可人的招人疼。 心软和一片的云昭怎么不答应呢! “昭昭姐姐,崔家的乌梅饮最好喝了,采摘当年最新鲜的乌梅,辅以盐腌渍,自然日晒,晒干后磨成乌梅粉,冲泡而成。” 接过摊主递过的乌梅饮,瞬间过手,转到云昭的手中。 一心吸引大美人的万家贵女,废话特别多。 “小娘子有眼光。” 送上三杯乌梅饮的男摊主听人夸自家的饮子,笑得喜不自胜。 云昭见人竖起了大拇指。 “我家的饮子,全永城的百姓都夸赞有加...贵女有眼光!” 小抿一口酸甜可口的乌梅饮,嘴边噙着笑的云昭被一唱一和的两人逗得展颜一笑。 悦耳的笑声虽轻不可闻,无奈不离左右的万云儿和万蔷凑耳听得清楚。 与乐呵呵,自得自己逗笑大美人。 惋惜看不见帷帽下美人倾城一笑,搁那同样笑得傻兮兮的万云儿不同。 灌了一口乌梅饮的万蔷,口腔顺着舌头划过喉管的饮子咋个酸哟!。 酸的眉头打结,拧着眉宇,不善的眼看向一边笑得傻的外甥女。 她妹妹怎地生了这么个显眼包。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柳母很认真的思考。 逛完山脚下的摊子,三人一起缓步上山。 浮云山的山头不高,上面东岳庙修建的甚是巍峨,赶上集会,上香拜神的香客许多。 进了道观,一下子被人流冲散。 带着帷帽的云昭,迷迷糊糊顺着人群,不一会儿。 不知不觉来到道观的后院,一处十分幽静的院子。 院子内,一参天古树,一石桌。 刚才可能不小心扭着脚踝的女子,后知后觉,意识到疼的她。 慢慢悠悠,一瘸一拐靠近树荫下的石桌。 在石桌边的石凳坐好,忍着自脚踝若隐若现传来的疼痛。 吁了一口气的人,俯身,指尖轻轻按了按疼痛难忍的脚踝。 确定没有伤着骨头,放下担忧,等人找来的云昭,张望地看向四周。 与前殿的热闹景象相比,她显然更喜欢无意落地此处的宁静 对于自己美貌没有太多了解的人,扬手掀开戴了一早上的帷帽。 随手将白纱帷帽放在身边石桌的云昭,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蛋,头上光影露下的缝隙。 作画似的洒在尚无所觉的大美人昳丽明媚的美人面。 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尚且不及分毫的莹润。 蹙着婉婉娟眉,支颐的葱白玉手,顶着完美线条,笔墨勾勒而成的下颌。 无聊,手指勾住石桌放着的帷帽。 手指绞着薄纱卷啊卷。 云昭心底似有不解之处。 她想不明白,除了她出门需要戴帷帽,其她人,万伯母,云儿,春华,秋实,翠儿。 “大家都是女子啊!” 通过这段时日的了解,失忆的云昭知道,这个位面的女子地位并不低,从某一方面讲。 甚至高贵的过分。 咦,位面! 半响,思索无果的大美人,思绪再次转回帷帽上面来。 集会的时候,她注意了一下,周围前来游玩的女子,除了她。 几乎未见着一个女子戴帷帽,遮掩的像她这般严实。 难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细嫩的指腹,攀上同样细嫩的侧脸。 云昭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在她的惯性想法里,自己好像一直都是那种平平不起眼。 背景板似的存在,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不会吸引多余的目光。 隐没于人群,平平无奇的存在。 这种惯性思维下,不切身了解自己魅力多大的云昭,产生了错觉。 相貌平平的她,旁人根本不会抽出多余精力关注。 所以,默默无闻的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云昭蹙眉想! 第10章 不算初见的初见10 道观坐落浮云山顶,温度比山下稍低。 开春的天气,温度稍冷。 道观红墙黑瓦,屋檐描绘五彩斑斓的彩绘。 山中后院寂静幽深,风声带动树叶簇簇撞击拍打后落下的声音。 这时一男子,推开了后院的门。 款款自道观侧门进入内院。 那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衫,踏步而来,清风浮动。 月白色清浅罩衫,丝丝缕缕勾勒精致奢华的暗纹,阳光照耀的肆意纷飞。 仔细看过去,男人脚步不急不慢,负手而行,端得慢条斯理,优雅从容。 可他高耸的眉骨紧皱,斜飞入鬓的眉宇下面一双威严至极的黝黑眼瞳,明晃晃闪过不愉的色彩。 常年因高位身份而克制稍抿的薄唇,清冷夹带无情,微不可见地绷直。 似被难以解决的烦心事所扰 挥退身边内侍,独自一人,浮云后山,漫步拾阶而上的不是别人。 正是凤鸾国独断朝纲的年轻帝王,乾渊。 乾帝王,十岁亲政,一步一步,十八岁独揽朝纲。 这样一位乾坤独断的帝王,又有些什么恼人的烦心事呢。 “乾儿,如今凤鸾国国泰民安,四海皆平,你......” 慈和宫内,檀香袅袅,金玉镂空的香炉散发幽幽白烟。 白烟后的小榻,金丝小四方桌的两边。 全天下身份顶顶尊贵的一对母子。 “秦尚书家的贵女,容貌秀丽,性子婉约,熟读诗书......” “赵侍郎家的贵女,性子活泼,不拘小节,很是可爱......” 纵然已是全天下最最尊贵的女子。 皇后,太后,一路平稳过渡的姜太后依旧逃不过全天下父母覆在头顶的魔咒。 操心长子的亲事,俗称催婚。 不怪老太后着急。 当今乃是太后和先帝长子。 姜太后被先帝正门迎进凤栖宫,前后六年时间,接连诞下皇长子乾渊,次子乾明,最小的女儿乾珑儿。 先帝龙御归天,长子即位,荣登大宝。 次子原平元年,受封端仁亲王,享受万户食邑,最宠爱的小闺女加封长公主,千户食邑。 次子和最小的女儿都已成亲,并结连理。 独独剩下大儿子。 子嗣特别重要,关乎皇室继承大统。 儿子不急,太后能不急吗? 老太太按捺这么些年,急得火急火燎,马上快坐不住了。 吩咐下人找了许许多多贵女的小像,个个容貌清秀,性子端庄,可人疼的佳人儿。 身边的老嬷嬷,手捧着缓缓展开的人物小像,白净的纸张之上,宫廷画师精勾细笔的女子跃然纸上。 每个画像容貌都不错,应该说,太后为了督促儿子大婚,传承香火,样貌普通的贵女,根本进不了第一轮的核查。 可惜,她的想法落了个空。 年近四十,多年金尊玉贵的宫廷后宫生活。 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抬起,不见一丝皱纹的手,指着荣嬷嬷展开的最后一幅小像。 脸对着儿子无动于衷的模样。 乾渊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气得做娘的老太太慈母心肠刷刷掉。 太后想不明白。 他们皇家又不像普通百姓,需得遵守那一妻多夫的形式。 帝王之家,皇室宗族,与普通百姓不同。 凤鸾国男多女少,男尊女贵。 普通人家需要遵循的规则,皇族特权阶级,自然不需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姜太后就是当年先帝从众多贵女中挑选出来,入主中宫,执掌后宫权柄。 入宫多年,两人夫妻关系极好。 姜太后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何如此厌烦娶妻生子。 这些年一直操心的姜太后,老年人逆反心发作,心想我不伺候了。 直接甩袖子,毫不留情赶走了前来请安的长子,乾帝。 被母亲赶走的年轻皇帝,何尝不知道,何尝不理解,母亲所做的一切是为他好呢。 帝王无子意味着时局不稳,确立太子有助于王朝的稳定,王朝的稳定也预示着百姓生活安定。 可以强国富民。 作为长子,一出生便被先皇确立为太子。 被母亲赶出慈和宫的帝王,既是一个皇帝,也是一个希望母亲和乐的儿子。 回忆起早晨与母亲的对话,悠然漫步走进院内的乾帝,他脚下的步子一顿,眉头紧蹙。 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无人可知的秘密。 渊帝厌女。 这个紧锁他心底的秘密,深埋在黑黑的匣子里,暗无天日,没在深沉的黑暗中,无人可知。 就连伺候渊帝多年的近身内侍,现今的大内太监总管卢明。 他也不曾知晓这个隐藏许久的秘密! 不知为何。 凤鸾国全境,举国上下,所有男子都恨不得讨得贵女欢心。 正夫,侧夫,夫侍。 稀里糊涂的渊帝自己也搞不明白,他是因为不屑而厌恶这些混乱的男女关系,厌屋及乌,至此回避男女关系,还是天生厌恶女子。 侧身停留在苗圃的男人,垂下紧锁的眉头。 道观的后院,石子铺的小路,十字形连接四方。 其余的土地,全部栽种了应时应季的青菜。 方便日常供给道观的道人们日常三餐。 垂下的眼眸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百无聊赖转头的男人。 回转悟空一切而显得格外无情冷漠的眼眸,随着转头的动作。 一点点探向,隔阂重重绿叶的参天大树。 那边正巧传来悉悉卒卒的声响。 “云儿?” 入耳的清越女声,劫后余生的庆幸。 循声望去的男人,眼瞳百无聊赖的无趣。 定在窈窕身影的侧面。 下一秒,眼底目空一切的思绪,破碎的镜子一般,点点崩碎。 蹦蹦跳跳,踉踉跄跄,不稳的身形廊檐扑近的姑娘,狼狈的身姿实在算不上端正。 至少,渊帝20出头的年纪,从未与宫廷见过这样狼狈的女子。 年轻的男子第一眼注意的却不是几米远处,那名陌生女子狼狈的身姿。 垂下的眼帘,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女子身侧的帷帽。 掀开眼皮,不相信眼中所见的男人,掀起波澜壮阔的眼,再次对上半张如浴春风的脸。 受视野的局限性,仅仅只勉强窥探那名年轻贵女稍稍露出的半张脸。 仅仅只是这半张模糊的脸,饶是见多识广的男人,也不由得看入了迷。 ‘美丽,无与伦比,超出世俗想象的美。’ 眼睛不由自主,痴痴跟随扑向廊边的女子。 渊帝的眼中装不下第二个人,包括应声,伸出双臂,急匆匆去接美人踉跄身影的万云儿。 以及万云儿身旁同样面色着急的万蔷。 不期而然,迟钝的大脑猛然闯入这样的想法。 若这名女子是我的皇后,我想我大概是愿意成亲的。 第11章 一见钟情的帝王11 臣子面前高冷威严,面不改色的渊帝,犹自望着远方的美人想入非非。 呆呆傻傻愣愣的样子,实在算不上聪明智慧。 傻愣愣,像一只扑棱地摇着尾巴,对着主人晃悠个不停的傻狗。 哪怕他单方面认定的主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这并不妨碍男人自作多情地陷入单相思的状态。 等傻傻愣愣的男人反过味儿了,发散的瞳仁,再次定睛聚神找人却扑空的时候。 他慌了! 面色慌乱的男人脚步匆匆跑到廊下,立在廊边沿,方才陌生的贵女驻足的地方。 抬头四下扫视,幽静的道观后院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凭空捏造的臆想! “陛下!” 匆匆带着侍卫赶来的卢明,躬身驼背,小跑的步子一点不慢,话音落下,将凑到主子的眼前。 看着面色难看的主子,尚未喘匀的心脏,刹时被吓得一个哆嗦。 聚成一个黑色小点的瞳孔,满满的,尽数装下了立在原地的男人阴鸷失落的面容。 心提到嗓子眼的卢明。 跟前,独自陷入思绪的陛下不注意。 小心翼翼,手摸着袖子一角,擦了擦额角瞬间迸发出的汗水。 一息,勉力压下惴惴不安的心神。 小心眯眼观察陛下的卢明,试图通过分析渊帝陡然落下的面色,揣测判断他的心思。 这两日朝堂一片平静,随着渊帝的权威日重,乾坤独断。 近些年,朝堂上很少出现公然捋胡须的大臣了,又不是活的不耐烦,嫌命长,身居高位的大人,哪个不是老狐狸。 朝堂无大事,边关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内忧外患,一个没有。 那……那就是陛下的私事咯。 默然不语的渊帝,冷气嗖嗖外放。 与之相对,无力耷拉着肩膀,冷气入骨威胁,几不可见缩缩肩,抖抖背的卢明。 卢明:“(+_+)” 极端压力逼迫,脑子里突然冒出大胆想法的卢明。 陛下莫不是被太后催婚,催得恼羞成怒了吧。 自觉带入真相的卢明,主子威慑力十足的眼神逼视下,头颤颤巍巍朝下缩,鹌鹑一样,恨不得下一秒埋进土里。 他苦笑的心里道。 全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俩斗气,殃及他这只无辜的池鱼,还有比他更胆颤心惊的人吗? 作为一国君主,平日里的渊帝,威势隐而不露。 如今因为自己一个不慎的错眼,放丢了自己一见钟情的皇后。 懊恼失落之下,隐而不露的威压,纵情放纵的渊帝,找不到人失落半阖的眼,片刻,举目抬起,入目亭亭如盖的参天大树,心中一片怅然。 无声无息,屹立廊檐,驻足停留,孤单背影,沉默良久的男人。 心中恍惚间,他忽然不确定,自己之前所见是否为真。 或许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否认着自己的所闻所见。 负手而立的男人微眯着双眸,回忆那一抹铭刻在记忆深处的惊鸿一眼。 失神,落寞,否定,怅然,复杂的情绪不一而足。 若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 朕,下次绝不会再这样轻易的错过,眼睁睁放那人在自己眼前离开。 驻足良久,终于拂袖转身离去的男人,心里定定放下誓言。 话分两边,偌大的柳府,一同出去游玩的女眷,高高兴兴出了门,回来时却匆匆忙忙狼狼狈狈。 一进府,当家主母急哄哄吩咐下人去请外面医馆的大夫。 东院,操持一家吃吃喝喝日常嚼用的管家。 小厮口中听到风声的他,哪里还顾得上条案上的账簿,匆匆搁下来不及合上的账本起身。 几息,跨出门。 大步流星,身后两步远,跟着汇报情况的小厮。 面色发愁的管家,使力揉了揉额头两侧,突突暴起的太阳穴。 他很累,非常累! 管家年轻时也曾是保护一方平安的将领,征兵入伍的他,跟着顶头上峰柳怀民。 黄云白草间戎马20多载,一朝解甲归田。 柳怀民归朝入官场,跟随他多时的下属,厌倦官场的勾心斗角。 一介武夫,索性入了柳府的门,做了柳家的管家。 踏进吵闹无比的门槛,接踵而至的吵闹声传来。 此刻脚步顿顿的管家面对屋里五六个贵女,包括挡着帕子抹眼泪,看见他后眼睛一亮,瞬息间,朝他奔来的主母。 后悔盈满心头的管家,脚步几不可见地朝后退了几下。 在他心中,这些娇贵的贵女们很不好应付,最难惹的存在 随后,意识到行为不当的管家,勉勉强强稳住逃退的步伐。 他一贯沉稳的脸,僵直的面部,肌肉乱动,片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迎接凑上前来的当家主母。 半晌,从哭哭啼啼的当家主母口中,得知大少爷接入府中的娇客,游玩的过程中不小心扭了脚。 管家放松凝视中年女子一贯沉稳对人的面容,如今的焦急难耐,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差点误以为谁受了重伤,救不回来了。 得知只是伤伤脚的管家,心里长吁了一口积压心头的浑浊之气。 经大夫诊治,扭伤了筋没有动骨的云昭,被柳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主子,当成了需要紧急看护的宝贝珠子。 大爷似的躺在床上,一躺一个月起步。 众人扭不过她,半个月前,脚就好了的云昭。 漂亮的美人躺在花园凉亭的摇摇椅上乘凉,白皙如玉的面容闲适舒展,怔怔看向天外。 守卫森严的皇宫,登基以来勤政爱民的渊帝,白日里最长停留的地方,便是处理公务,召见朝臣讨论国家大事的中极殿。 “北面边关正值战后,虽是大捷,但战乱带来的满目疮痍,百姓仍需休养生息,恳请陛下减免北方边关百姓三年赋税,使其留有喘息余地。” 户部尚书秦开明,踏前一步,立在大殿正中间的臣子,躬身回禀。 端坐条案边的年轻帝王,玄色衮服,金色冕冠,帝王威严显露人前。 其余五名朝廷重臣,低垂的眉眼,眼观鼻鼻观心。 眼角的余光注视着不远处条案边,拂袖挥手间,执掌全天下人生死大权的手,他们眼前微微曲起,轻扣响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条案。 骨节修长的指,优雅而矜贵,却也带着不同寻常的力道。 “砰砰砰……” 一下下有节奏的闷响,宽阔的大殿空空寂寂无一人发声。 敲击声突兀的停了。 不自觉跟着圣上指尖敲击的节奏心跳的官员,心忽得一缩。 垂眉敛首的众位,不敢直观圣颜,面色不变的众位大臣,只觉得眼前的陛下威严更盛。 好一会儿,压下促促心脏的人们听见男人淡然而威严的示下。 “准!” 第12章 期待落空的年轻帝王12 中极殿,半上午的功夫,迅速敲定所有重要事。 和众大臣一同讨论完一天的重要事务。 临近晌午,到了午饭的点儿,渊帝在不涉及原则的事物上,他是一名宽大的君主。 惦念忙碌了一上午的臣子还没有用膳, 年轻的帝王很是贴心,在侧殿赐下了午膳。 身着绯色交领朝服,头戴官帽,躬身后退出殿外。 跨出门槛转身,摆脱了殿内年轻帝王重压。 大殿朱红的门前,抬头挺身的瞬间,不由自主齐齐长长吁了口气的六人。 转过身背对着朱红色的大殿,静默不语,停顿片刻。 最后望着高台外的太阳,脚步一转,跟着引路的内侍,去往偏殿用膳。 在大殿两旁看守的侍卫看来,朝中重臣果然是朝中重臣。 一举一动皆是文人风骨。 实际上,陛下倚重的朝中大臣,心里忙不迭地叫苦。 陛下威仪日渐深重。 六个朝堂上浸淫许久的老狐狸,宫内其他人不注意,暗地里互相对视一眼,传递眼中无奈。 收回眼睛的人,一息,心中不由赞叹,年轻帝王的成长迅速。 中极殿内,伺候陛下用完午膳,沏一杯上好的龙井茶,捧到起身的男人手边。 接过茶水,无表情漱了漱口,低头,漱口水吐翡翠痰盂里的渊帝。 接过卢明递来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渊帝处理公务的中极殿稍显空旷,大大的宫殿里面摆放的东西却不多。 渊帝相比其他帝王的奢靡,他的生活简朴。 殿内的摆设,打眼望去,一目了然。 长长的条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朱笔红批,各地上报的折子。 除此之外,偌大的殿,最醒目的大概只有满满一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 早晨接了慈和宫下人的传话,慈和宫半日游,溜一圈回来的卢明,眼瞅着满屋的空荡。 敛下眼皮,静候在陛下身侧的卢明,愈发觉得太后说的有理。 陛下当年正盛,确实也到迎娶中宫之主的时候了。 “陛下?” 下午难得休息的时间,渊帝捧着一本兵书,寻索在书页上的目光看似认真得全神贯注,实则眼神发散失神几番。 浮云山一游后,年轻的帝王像是丢了魂一样,心神全丢在了浮云山。 那日过后,不肯简简单单放弃的执拗帝王。 20多年来第一次任性,派遣自己的私卫前去秘密调查美人行踪。 当日开春集会,城郊的浮云山脚下人来人往,人头攒动,人流密集,复杂。 都城的达官显贵,他们的女眷,下至平民百姓,人很多。 多的仅凭渊帝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描述,无异于大海捞针,宫中私卫暗中探查访听多日,依然一无所获。 如此,年轻的帝王越发笃定,当日浮云山顶惊鸿一瞥,难道是他的臆想不成! 陷于自己的沉思犹疑不定的年轻帝王,被耳前不远处响起的声音震醒。 卢明的声音不大,张嘴吐出声,落在空荡的大殿内。 太过安静的空间里却显得有些大,大得有些突兀。 一手执书的年轻帝王,闻言回过神来,几番失神几番游离的深色瞳孔,慢慢凝聚。 搁下手边的书籍,恢复精明锐利的双眼,下一秒,轻飘飘落在了不知何时,立在大殿正中央的近身内侍躬腰俯首的背上。 渊帝知道,今日一大早慈和宫的荣嬷嬷亲自过来传话,招太监总管卢明前去问话。 脱下书本的手,修长有力,漫不经心地抬起,支颐着侧面线条流畅的颧骨。 渊帝对着下面躬身埋头,近身伺候他的太监总管卢明,明知故问道: “太后宣你过去可是为了朕择妻一事。” 轻飘飘辨不出情绪的嗓音,落进卢明的耳里,其中的意味不言可就大了。 他只是个奴才,天家两母子的事,岂容他一个小小的奴才插手多问。 于是卢明拱手回道:“太后招奴才前去,倒也没有多说陛下选妻之事,只是……” 他抬头,满是踌躇的神色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帝王,半张半合的嘴,似乎有未竟之语难以言说。 端坐长条案边的年轻帝王,不耐挥手,示意他快说。 小心觑眼,察言观色的卢明。 自从去了浮云山游玩,回宫的渊帝,情绪越来越阴晴不定。 前朝不知,内庭慈和宫那边,自然也无人知晓。 可作为近身伺候陛下多年的太监总管,卢明这几日却是深有感触。 如今的陛下是冰山下深埋的火种,南边深不见底的大海翻滚不息的浪流,一不小心,身边的人便会被它无情的吞噬。 这几日越发行事谨慎的卢明,敏锐察觉陛下面皮下跃跃欲试,马上快隐藏不住的不耐。 急急胆颤的开口。 “太后让奴才传个话,询问陛下过几日有没有时间参加赏花宴。” 声音急急落下,鼓足勇气回禀完。 胸腔里那点子鼓足的勇气,瞬间如同被针扎破的球,“刺啦”一下子放的干净。 静谧有些压人的大殿,条案不远处。 早晨,内侍拉开透风的镂空窗棂,一阵清风拂过。 埋下头沉默不语的卢明,分明听见,头顶的帝王,落下嘲讽的嗤笑。 肩膀一颤。 面色发白的他听见,上首,稀稀疏疏,传来衣服摩擦的小小声。 起身,长身玉立的帝王,负手背对着卢明。 下一秒,清清淡淡却带有无限威压,熟悉男声响起。 “准!” 根本来不及辨别主子语音里的情绪,如临大敌的面色陡然放下。 拱手叩头,扶着膝盖,强撑着发软的腿起身的人,应诺后,躬身退至门外。 期间不敢稍有抬头。 后退至大殿的门槛之外,捉袖子抹抹额头的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额上汗晶晶一片。 与卢明冷汗涔涔面无血色的脸色不同,他提到嗓子眼的心安然放到了肚子里。 往年渊帝根本不会去参加赏花会。 太后有意派他这个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去探口风,不过是做母亲的心不死,想给儿子挑个皇后罢了。 “这赏花宴呀表面上是赏花宴,实则~” 柳府,百花苑的后花园,万云儿故意拖长了语调。 年轻沉静的女子,外人面前端着个脸,披着个皮。 现在白净的面上漾起满满的笑意,眼带逗趣的看向一边眨巴着大眼,寻声催促望来的云昭。 “实则……” 看进美人求知欲满满的明眸善睐。 沐浴在这双满心满眼装着自己身影的瞳孔里,眼笑眯的万云儿,化被动为主动的她。 云昭背后侍女凝聚成刷刷利剑的眼光逼迫下,厚脸皮的依然脸不通红心不跳。 万云儿亲手抓住了自动跳入陷阱的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拉着她袖摆来回摆动的玉手。 心满意足,松开的手,摩挲着美人的手背滑嫩肌肤占便宜的万云儿。 志得意满地扫向大美人身后的三个跟屁虫。 天知道万云儿看她们多不顺眼。 天天能够近身伺候美人的好差事,日日夜夜和大美人相对,哎呀! 这么好的事怎么摊不上她呢。 云昭看不见的角落,两方人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厮杀。 胜利的万云儿,美人发现暗潮汹涌前一秒,乐呵呵收回视线。 再次用生动有趣的语言,成功吸引了美人全部的注意力。 第13章 过渡章 13 原来赏花宴并非字面意义上的理解那么简单。 凤鸾国每年都会举行一次赏花宴会,由官方承办。 邀请永城有意挑选夫侍,家境清白的贵女和有心为自己挑选妻主的男人参加。 所以名为赏花实则是年轻男女之间的相看。 凤鸾国历史上,有不少皇室宗亲甚至包括前几代的皇帝陛下从赏花宴上选定了自己的妻主。 所以官府宣布赏花宴举办于5月15时。 凤鸾国的都城,永城在几日前,便被从各个地方闻讯赶来的贵女占满。 凤鸾国皇室对于贵女的身份并不像前朝那么挑剔。 女子只要家境清白,便可与皇朝宗室之子结亲。 虽然嫁给皇朝宗室之子,代价是此生此世只可与之一人相守。 但这些并不影响贵女们对参加此次赏花宴的兴趣。 太后降下懿旨,举办此次赏花宴,有意在其中甄选一位才德双全的清白贵女,昭告天下,入主中宫,册封为皇后。 得到这个消息,不说远在外地的贵女,就是皇城脚下的永城内,亦是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皇后,一国之母,与天子同尊。 都城的贵女,虽有许多未曾有缘见过陛下天颜。 权势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外衣。 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再者,不少贵女,听在朝做官的父亲议论过。 她们凭借父辈们言语上的形容,脑海模模糊糊模拟出那位年轻的少年天子,高贵出尘,生而不凡的形象。 凤鸾国的百姓对这位年轻的帝王予以最佳的肯定。 他年少登基,少年时在朝中重臣的辅佐下,手握无上权柄。 他精明强干,任人唯贤。 他平内攘外,心系家国天下。 而这样英明的君主,与他优秀的内在相比,外貌同样出色的无与伦比。 这样的男人,试问哪个女子不喜欢不心悦呢。 永城东大街的成衣铺里,掌柜连同小厮慌慌忙忙接待满屋子的客人。 掌柜子的脸上快乐并痛苦着。 生意好,赚大钱,趁着赏花宴赚得盆满钵满的掌柜眼下泛着青色,累人啊! 趁着客人转头自己挑选的功夫,掌柜趁机弯腰敲了敲自己发酸的膝盖。 嘴边挂着长须的脸上又笑又愁。 身后跟随拎着大盒小盒的侍从,万蔷跨步来到了屋里。 抬眼看向柜台后面挂着的女式衣裙。 凤鸾国女子尊贵,女子衣裙的款式同样多种多样。 飘飘若仙,层层纱裙的白衣。 清丽简约的交领青色衣裙。 富贵艳丽如牡丹般华丽的大红高腰襦裙,披帛襦裙。 以及旧风盛行的曲裾深衣,更能描绘展现女子的身形袅娜和文雅。 眼神左右寻找想象中合适衣裙的万蔷,身份尊贵的贵妇人,别说关心旁人的穿衣打扮了,对自己都没有那么上心过的贵妇人。 一看旁人急急忙忙往成衣铺子里涌进,慢了一步就抢不到好东西似的。 坐在轿子里的贵妇人呼停了前方的轿夫,后脚跟上大部队的步伐,进屋认真挑选衣裙的万蔷。 ‘旁人有的,她家云昭不仅不能少,还要是最好的。’ 财大气粗的贵妇人,理所应当的想。 转眼功夫,富贵的手轻轻一挥,带走好几套成衣的贵妇人,喜笑颜开地上了轿。 言府,万蔷侧夫独立的府邸。 言清臣,万蔷的表哥,自小与万蔷感情甚笃。 年少时的情谊为盾牌,言清臣始终坚定的认为,哪怕柳怀民凭着位高权重,得到了表妹正夫的位置。 那又如何呢? 他凭着和表妹年少情深的情谊,牢牢把持着她的心。 他柳怀民正夫之位坐得稳稳当当又如何,还不是独守空房一人寂寞吗。 寝室又一次扑空的言清臣,面对一室空寂,冷冷的风打在他的脸上。 本就面色煞白的脸,刹时血色全无。 商家出身,练就一双利眼的他不是没有发现自己妻主这些时日的异常。 不愿相信心中所想的言清臣,这些日子试图不断用谎言来蒙蔽自己愈发低迷的内心。 他与妻主,十多年的表兄妹之情,那是亲情。 此后20多年的夫妻之情,那是爱情相伴之情。 如此深情厚谊,言清臣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妻主会在20多年的今天,爱上20多年前因为利益而成就的因缘。 可眼前的现实却明晃晃地抽打着他,他的妻主遗忘了他们的小家,成日成日往柳府去。 去找她的正夫,去找他的情敌。 内心嫉妒的火焰翻滚,心架在火上烤,抽疼的厉害。 他痛痛苦笑。 表妹去找自己的正夫不是天经地义吗。 言清臣咬牙恨恨。 苍白的脸,脸上暗沉的眼,左右回转的看。 置身陌生又熟悉的屋子里,望着屋里的一盆一景,一桌一椅。 两人甜蜜的往昔一一闪现。 慢慢踱步桌边。 手放在平滑的梨花桌面上,掌心指腹细细摩挲。 垂下眼帘的眼里,望着跟前的桌子,眼里闪过刻骨的依恋。 他曾立在桌边挥毫泼墨,以笔墨描摹出心爱之人令他眷恋的容颜。 缓缓向前,搭在桌子上的手随着脚步的前进缓缓移落身侧,浑身带着无力感的他凑近椅子。 熟悉的画面再次浮现。 他曾端坐在四方椅,手臂拥着表妹,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她坐在他的腿上,夫妻两人耳鬓厮磨,缱绻旖旎。 窗边盛放的一尊兰花,乃是他与她上山祈福,下山的路途中偶然发现,吩咐下人移栽家中。 如今花依旧盛开,熟悉的人却不在。 不想再骗自己的言清臣,眼下一黑,脚下踉跄,一个失力,蒙头向前栽倒。 身后半步距离,紧紧跟随的贴身小厮。 垂下眼的余光,察觉主子不稳的身形,抬眼间,撞见言清臣朝前倒的他。 来不及愣神。 大步跨上前,手臂使力,拽住言清臣向前卸力的手。 自下而上撑住力道的小厮,瞪大了眼睛看向主子发白的脸,瞬间慌的朝门外喊。 “快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闭上眼,被人半撑半揽的言清臣,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耳边随之而来的是推门而入的嘈杂脚步声。 第14章 气怒的言玉14 言清臣一时气急攻心,受不了打击晕倒在地。 他被自家府里的小厮七手八脚,慌忙忙搀扶上了床。 等他和万蔷的儿子,言玉得到消息急急匆匆赶回家,。 闭合着眼躺在床上的言清臣已经悠悠转醒。 他睁开了闭合的眼,斜坐在床边的言玉第一个发现父亲睁开了眼。 惊喜地抓着父亲交握在褥上的手, 转头招来坐在一旁圆桌边的大夫。 留着山羊白胡须的老者,一边号脉,一边慢条斯理地捋着他那一小撮垂落的胡须。 不急不慢的态度,急得让出位置,站在墙角边的言玉很是焦急。 握紧了搭在身前的手,他凝视着铜钩勾起的床幔内面色煞白的父亲。 言清臣的面色实在当不上好看两字,陡然煞白的面色, 面如死灰,睁开的眼睛直愣愣看向床顶。 对外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触,很是冷漠。 旧日多情流转的眸子,立在床头向下看的言玉从中窥不到半丝活力神采。 言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准,强忍着耐心等着大夫的诊断。 一时间偌大的寝室无人吱声,静等大夫的回答。 那大夫行医多年,见人悠悠转醒,脉搏也正常。 于是抬头对着正对自己的言玉说道:“言老爷身体并无大碍,”摸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又看了看床上若无所觉的言清臣。 意有所指的宽慰。 “一时怒极攻心,郁结于心,想开一点就没事了。一会儿我开个清热的方子,你们派人去抓药,回来一日三服,喝上三四个日头就好了。” 派人送走老大夫和医童,眼看父亲的面色实在难看,根本不搭理人。 不多说话的言玉,耐心待在屋里陪着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言清臣。 等人闭上眼,像睡着了一样。 他俯身掖了掖被角后,轻手轻脚地起身。 出了院子,面色迅速变的冷凝的言玉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竟是直直出了言府的大门。 翻身打马,朝着内街的柳府打马扬鞭而去。 追到门外的下人,面对跑远的马屁股,急得跺脚。 柳府内宅,女儿家的闺房用美人卧榻的屏风隔开内室和外室。 外室用来接待一些关系比较好的亲近之人,内室做休憩自娱之用。 “哎呀,昭昭,既然姨母精心为你准备了那么多件衣裙,总不能让长辈失望吧。” “你就试试呗!” 万云儿一边拉着云昭的手摇摇摆摆的不愿松开,一边饶有兴趣的挑选桌上摆放的几套漂亮裙衫。 心里想象,平时装扮朴素的她,装扮之后的美丽无瑕。 拉着人不放,嘴里劝人的话更来劲儿了。 被人捉着手,漂亮的脸上全是无奈的云昭。 被万云儿缠得厉害的云昭,求救的眼神不由自主投向屋子里唯一的一位长辈。 坐在桌边,腰背挺直,右手手肘闲适地搭在桌沿边,乐呵呵看热闹的万蔷。 同样期待亲眼看见昭昭穿上自己挑选的衣服。 满满的期待。 对视一眼,从中读出和万云儿一样万分期待的眼神,云昭抿抿嘴,满是无奈的意味。 曲起的指骨扣了扣平滑的桌面,面色冷淡示人的贵妇人,忽悠起人的能耐同样不小。 “昭昭,你就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不合适,我到时候吩咐小厮退了。” 这话说的在理,无从置喙的云昭。 贴身女侍翠儿的陪伴下缓缓步入内室。 隔着薄薄的屏风,内室,遂将手上抱着的一大把漂亮衣裙放置在床上以供她挑选的翠儿。 “主子,这套浅绿色衣裙如何?” 立在床榻边的云昭,敛下鸦羽似的睫毛。 看向堆满床的衣物,各种各样的款式,太多了多的让人很难选。 看出主子为难的小翠,边开口小心提议,边弯腰拿起床边最上头一套绿色的衫裙。 撑起的衣裙,展现在犹豫的云昭面前。 外间达成所愿的万云儿和万蔷,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两人眯着眼的弧度如出一辙的惬意。 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由于中间只隔了一道屏风,坐下品茶等待的万云儿自小耳聪目明。 更何况她的眼睛,她的耳朵总是不由得往屏风里面探。 听见屏风里隐隐传来的讨论声。 万云儿扬声好心朝里面提议。 “穿那件大红色滚金边的披帛襦裙,那个好看,我想看!” 怕云昭不如她所愿,万云儿指派被云昭留在外面待客的春华和秋实。 “你们两人过去传话和伺候。” 骄傲的贵女,或许会在云昭面前下意识收敛自己的高傲,但外人却无从享受这样的特权。 春华秋实对万云儿端着的高傲,指派她们,并无太大反应。 凤鸾国的贵女,永远优越包容的环境里长大。 哪怕是家境平平的她们,心里也是自有一番傲气,何况是出身富贵的万云儿。 福身应诺的两人,对于万云儿的两面态度并不意外。 当初被柳府招来的她们,心里何尝没有傲气。 只不过这股子傲气,见到云昭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从此两人心甘情愿的留在了柳府,近身伺候她的衣食起居。 屏风内,被人服侍,褪下外衫的云昭。 杏眼茫茫然一片,她仰着一张如玉的小脸,睫毛颤颤翩飞,稀里糊涂的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云昭:“(???)” 猫猫头问号的她,手指伸进嘴里。 啃手手。 这是她思考时的特有动作。 在她的回忆中,今天的早晨与往常相比并无不同之处。 早已习惯了一觉醒来,睁着朦胧的大眼被小翠从被窝里挖出来。 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这个过程会迅速地唤醒她迷蒙的大脑,在梳妆台前,长长的乌发,巧手堆叠,金钗步摇。 早膳之前,上完早朝的柳文清,匆匆赶来。 陪伴刚从床上起来没多久的云昭用膳,一日不落。 中午晚上同样如此,想到柳文清,自然联想起了他这几日的欲言又止。 摇摇头,飘远的回忆再次回到今天。 今天一大早用完膳没过多久,姨甥关系的两人前后脚,熟门熟路,踏进她的小院。 这段时的相处,三人磨合的熟稔。 云昭很是欢喜。 她在永城的朋友不多,聊得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万云儿和万蔷算两个关系比较好的。 云昭被三人簇拥来到了梳妆台前,换好衣服梳装打扮。 回神看着镜子里女子的倒影,她想。 若是两人不把她当布娃娃打扮就好了。 镜子里的女子嘴角闪现一抹无奈的苦笑。 第15章 闯门的言玉 言玉是言父唯一的儿子,更是万蔷最小的儿子。 他打小得宠,父母恩爱。 言家经商有道,不是权贵人家,在永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 言玉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 冷着脸不由分说以强劲姿态闯进柳府的言玉,大步流星地走在连接各方的小道。 从待客的前院,直直闯入隔开前院和后院的垂花门。 挥舞着手上的鞭子,似有破空之响。 阻拦他跟前的柳府下人,心有忌惮,不敢放开手脚,被鞭子逼得拉开距离的下人。 谁不知道,柳家的主母最喜爱的便是外面宅子的言侧夫,以及言侧夫为她生的儿子言玉。 当家主母的宝贝疙瘩,比他们家两个少爷还要得宠。 他们家的两个少爷都要退一射之地。 投鼠忌器的柳府下人。 言玉今日来得不巧,家里主事的几个,老爷,大少爷,二少爷出门公干,管家一大早用完膳早早出了门。 府里群龙无首,竟真让单枪匹马闯门的言玉钻了空。 “言少爷!万万不可呀!” 尔康手挽留的下人,面有难色。 跟在后面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言玉如入无人之境,径直穿过垂花门越过后院的长廊。 片刻,明确地停在了百花苑的门口。 掀起眼皮,淡淡落在上方雕刻的牌匾上。 一秒收回视线的言玉,耳中听不得旁人的劝说。 他母亲抛下了他父亲,快步拨开挡着前面路的下人。 还有比这更让他气愤的吗? 在这个偌大的宅院停留的时间越久,言玉心中的气愤便越发控制不住地向上喷涌。 母亲若是爱爹爹,怎舍得让爹爹屈居侧夫之位。 又怎舍得让爹爹头上压着一位正夫呢。 思及此处 快步疾走的言玉嘴边勾出一抹古怪弧度的嘲讽。 他不仅要做以后妻主的正夫,同样他的妻主除了他以外,不能有其他任何旁的男人。 身侧握着马鞭的手背,用力过度,青筋暴起。 “言少爷,万万不可呀!” 柳府的下人,眼见少年闯进了内宅。 别无他法,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言语阻拦,行迹慌乱地跟随他穿过偌大的百花苑。 入目一座小楼,三步并作两步,大跨步跑上台阶的言玉。 身后人变调的阻止下,轰然用力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手快脚快,耳朵里吵吵咋咋的闹人声,一点不影响言少兴师问罪的动作。 进了门,面对三开间的大堂,面无表情探看一番的言玉,抬脚径直穿过待客的大厅。 “……哇!这件衣服也只有你能穿得如此……” 身后跟着一大群阻止的人,视若无睹的言玉,握着马鞭,径直来到大厅后面的寝室,走到长廊前。 身前两步之远隔着的门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声音里有喜悦,有赞叹,停步的言玉,这时面色冷得发黑。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玄色劲装,腰束革带,两臂腕口紧紧束起。 少年脸长得嫩,18岁的年纪,完美的眉弓走向,狭长锐利的瞳孔,鼻梁高挺有型,嘴唇稍稍薄情。 冷白的肌肤更衬得他无情而吸引人。 永城不知有多少贵女倾心于他,愿意以正夫之礼相送。 可惜言玉的容貌和他的心一样冷情。 少年年纪不大心却很高,打小看透了父亲的委屈,占有欲爆棚的他又怎会轻易踏上父亲的老路。 屋里,屏风外等了一盏茶的万云儿和万蔷。 一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似乎有人站起了身,。 伴随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听见声音的两人,搁下杵在下巴尖的胳膊,迫不及待,扭头朝着屏风的方向看去。 两人望过去的那一瞬间,屏风后面款款行来,一位衣着华丽的瑰丽美人。 看见屏风后面露出全貌的昳丽美人,睁大惊艳的双眼,起身呆愣在原地的万云儿捂住了张大的嘴。 桌子对面的万蔷,面对盛装而来的美人,眼底的惊讶绝不比她外甥女少。 大红色镶金边的襦裙,艳丽无比,奢华无比。 搭配明黄色的披帛,艳丽夺目的颜色对于穿着它的主人来说过于喧宾夺主。 而对于款款走来,脚步轻轻的云昭而言。 再过艳丽的裙子也只是衬托她美貌的利器,喧宾夺主的裙子穿在她的身上,所有的意外都没有发生。 云昭绝顶的美貌,满身的流光溢彩,将这一身裙子压得死死的。 所有看过来的人,一眼注意到的只有眼前这位美人,美丽无比的绝世容颜。 这样世所罕有的容貌,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谁又会注意她穿着什么样的裙子呢。 对于云昭而言。 再漂亮的裙子也只是衬托绝顶美貌的点缀。 不是她衬托裙子。 满头奢华的金玉朱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微微偏头,抬起的手轻抚发侧歪别的流苏步摇。 穿着玉石玛瑙的流苏,随着美人轻轻颤动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摇曳。 摸了摸流苏过把手瘾的云昭,撩起眼皮,澄澈干净的眼眸轻动。 看向对面傻傻愣愣,一直没动,定在原地发愣的两人。 圆啾啾的眼,猫儿一样,荡漾着清波的眼,猛看过来,促不及防,搅乱了一池春水。 攀上胸腔的手,五指并紧,时时捂在胸前的万云儿。 被美貌压得不堪重负。 鼓动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诉说对眼前人的心动。 见过云昭不施粉黛,天然去雕饰的美丽容颜。 没有想到巧涂脂粉的昭昭美的如此嚣张跋扈,半点不顾旁人的死活。 例如她。 哼哧哼哧喘气的万云儿,一个饿狼扑羊,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扑向了一米远外的云昭。 微张的一双大眼里满是惊诧,见人扑过来她下意识张开双臂想要去接住任性的某人。 “云儿!” “主子!” “主子!” “主子!” 万蔷的喝止声后面紧接着三个侍女着急关心的失声大叫。 一阵云荒马乱过后,小翠用力扒开紧挨在主子身上的万云儿。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贵女。 蒙蒙然的云昭被身后的两个侍女小心翼翼扶起。 真心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个毛发浓密的猫儿,吸猫怪万云儿在旁边跃跃欲试。 或许是气氛太过尴尬。 坐回圆桌边的万蔷,不要钱的夸赞猛然砸向刚坐下还心有余悸的云昭。 意图吸引注意,安抚她尽快平复心有余悸的心灵。 第16章 心思复杂的言玉16 “如我想的一样,这条裙子和昭昭相配的很,很漂亮!” 唇角带笑的贵妇人,十分满意的看向坐在一旁的云昭。 她就知道自己选的每件衣服,穿在云昭身上,都那么好看,无一例外。 头一次精心给云昭选衣服,心里十分满足的万蔷。 一边的万云儿不甘示弱,看了看左边的昭昭。 云昭一张美人面羞赧垂下,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被夸赞弄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扭着脖子,从害羞的云昭转向一旁乐呵呵的姨母。 自觉被冷落了的万云儿有话要说。 张张嘴,酝酿到喉头的话音,被不远处的开门声惊断。 “吱呀!” 门板从外朝里推开,截断屋里三人愉悦闲聊的气氛。 听见声音的六个人,三个坐着三个站着。 下一秒她们动作一致地转脖子,看向此刻被打开的门。 “玉儿!” “表哥?” 敞开的大门,一阵穿堂风刮过。 眼波流转间,好奇的眼停留在门前漠然不动的陌生少年身上。 看着他冷凝的面容,一身的火气,像是跑来讨债的债主。 视线在陌生少年身上,脸上停留一秒,一触即离的云昭。 歪头,眨巴的眼又转向了一旁神色明显惊诧的万蔷和万云儿。 她们认识? 推开门的言玉,杵在门前,跟个门神似的挡在那一动不动。 太过用力握紧鞭子,手背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若隐若现。 身后,脚步踌躇的柳府下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前方,活似火山快要爆发的言玉。 他们生怕这位前来讨债的言大少爷,一个不慎,伤了屋里的贵人。 身形僵直地杵在门口不动的言玉,一身杀死人的气势,面色冷凝,看似很不好惹。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紧张。 紧张的眼神,若有似无地飘过坐在外厅正中间的陌生女子。 一见钟情的眼神紧张中带着热切,热气腾腾的模样。 映刻在言玉瞳孔中的红衣女子,像一把灼灼燃烧的烈火,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包括他。 上门讨债的言玉,一下子忘了他闯柳府的目的,直到凑近的万母开口问询。 蒙蒙的云昭,看着独身闯进来的陌生少年,沉默不语的被万云儿和万蔷拉走。 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云昭分明看见,踏下台阶走了几步的少年。 那人脚步稍顿,悄悄落后几步,转身的他,漫不经心朝她的方向看了几眼。 立在门前台阶上送人的云昭,不确定的想。 ------ 言府,恩爱非常的夫妻二人解除了误会。 言清臣知道,这段时日妻主反复上门柳府是为了一位叫云昭的姑娘。 经过万蔷耐心解释,两人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恩爱的甜蜜生活。 “妻主,这么说的话,柳家藏着的那位姑娘以后会成为文清的妻主……” 话音未落,用膳的花厅,筷箸掉落,碰撞声吸引了正在交谈的夫妻两人的注意。 手边的菜送妻主碗里的言清臣,同自己妻主一同循声看去。 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忽略的关注,投向一边自始至终安静吃饭的言玉。 面对两人投来的目光,面色不变的言玉,不急不慢地拾起桌面的筷子。 万蔷:(?o?)??? 言清臣:(☉?☉)!??? 头顶两人问询中带着关心的眼神,假装没看见的言玉,用力扒着碗里的饭。 跟谁赌气似的,垂下的眼一闪而过的暗色。 垂头状似认真吃饭的言玉,耳朵边再次充斥父母闲话讨论的声音。 不想听的人,听得非常认真。 “文清救了昭昭,我看昭昭对文清也有意思,估计两人很快就会成亲。” 万蔷对言清臣说的话,虽是揣测,语气却很笃定。 笃定柳文清一定会和云昭结成连理,修成正果。 一旁静听的言清臣同样如此认为。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没毛病。 于是搁下筷子,喝了一口茶送送食物的言清臣,放下茶盏,顺势朝下随口问了一句。 “想必小两口成亲以后,必定琴瑟和鸣……” 言语微笑的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 “啪!” 筷子敲击桌面发出的声音很突兀。 理所应当地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两人复又望去。 桌子一边的少年,两手空空,面色如常,碗碟的旁边散落一双筷子。 放下碗筷的万蔷,语气关心的询问。 “怎么啦?” 抬眸看了看对面夫妻面色如出一辙的疑惑。 掩下复杂的情绪,慢悠悠起身的少年,隔了一会儿,站直身板的他,高临下的看着若无所觉的父母。 语气淡淡道。 “无事!” 随即拨开身后的椅子,大步流星朝花厅门外跨步而去。 “玉儿这是怎么了?” 关心的女声。 “可能是操心家里的铺面吧!” 言家商户出身,光在都城就有好几家铺面。 生意做得红火,言玉十几岁就跟着家里信得过的长辈学习,为接手家业做准备。 这两年外面的铺子,被他打理得很好。 忙一些也很正常。 所以身为父亲的言清臣,略微思索一下,才会这么说。 谈到家里的铺子,万母自然联想到小儿子今年貌似18。 大儿子眼看定下,万母直接操心上了家里的小儿子。 借着余光看了看门外走远的小儿子。 有所思的万蔷回过神来,对着一旁的言侧夫郑重嘱咐。 务必让他打听打听,永城哪家贵女性子好,人品好,有容人之量的。 自家儿子,自己清楚,性子不能说太平和,够得上暴躁。 若是摊上性子不好的贵女,反倒是结亲不成反结仇。 想到这儿,万蔷心里发愁的厉害,她叹了一口气。 开始寻找记忆中性子温和的都城贵女。 不期然,脑海突然闯入一抹熟悉的身影。 慌忙摇摇头。 像是被脑子里无厘头的想法吓到。 强制将这个突兀的想法压制内心深处的人,接过身旁人贴心递过来的茶水。 转头看向气质温和有礼的言清臣, 她的表哥同样也是她的夫君。 那点的想法突突噜噜往外冒。 亲上加亲的想法好像也不过分。 凤鸾朝的贵女极少仅有一位正夫,大多三夫四侍。 云昭容貌出众,性子柔婉文静。 她儿子一介莽汉武人,婚后是否有能力长久把持住自己妻主的心。 不若亲上加亲,把小儿子撮合给云昭做侧夫。 吃饭的万母转念又一想,她这个小儿子,因着自己父亲做的侧夫,心里很是憋屈。 打小别扭了这么多年,清楚自己儿子想法的万母,只得将心底的念头再次压下。 第17章 凤栖栖17 五月中旬,不热的天气。 万众期待的赏花盛会,在端仁亲王别院举办。 名义上的赏花盛会,实际上却是为了青年适婚男女相看而准备。 一大早,盛装打扮的贵女,赶来的适婚青年。 骑马下轿的一众贵人,身后的小厮上前几步,双手对着主人家迎客之人奉上赏花帖。 端仁亲王府别院占地面积极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屹立在园中。 足以看出当今圣上对于亲弟弟的荣宠。 “皇兄,”斜斜背靠凉亭柱的年轻男子,一手执扇打风,一手轻巧捏着泛水的葡萄。 端的是风流肆意,潇洒快活。 “今日赏花盛宴,可是做弟弟的,特意为您操办的。” 剥皮的葡萄,仰首下肚,嘴里泛着酸甜的乾明有话要说。 天知道,半个月前便被母后日日召入内廷,耳提面命。 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他这个做弟弟的,还要操心哥哥的婚事。 操心他那远在天边的嫂子。 真真! 无奈摇头的某人,表情痛苦的回忆前几日耳边嗡嗡的叮咛。 潇洒肆意的俊美面容瞬间龟裂扭曲。 转头,眼斜睨着看向凉亭正中,正襟危坐的罪魁祸首。 乾明差点维持不了皇室身份的体面。 而给他带来一切悲催的乾渊,人家施施然坐在圆桌边,桌上摆放着茶具,一应俱全。 起身,慢慢踱步,凑近身后的乾明。 他看着桌边的男子,动作闲适地拿起小炉上烧得正沸的紫砂壶。 慢慢悠悠的温杯,投茶,润茶,倒茶,正式冲泡,出汤,分盏,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乾渊将分好的一盏茶慢慢推至对面,立在哥哥背后的乾明,越过乾渊,施施然撩了撩衣袍坐了下来。 亭外满墙春意,一园春光。 亭子四周有护卫牢牢把守。 再远一些的小道上,三三两两的贵女,轻摇团扇,腰肢摆柳,嬉笑怒骂皆嗔。 容貌不能说多国色天香,却是娇俏可人,惹人怜爱。 轻轻呷了一口送到嘴边的茶,收回远眺目光的余闲。 余光恰好扫到道路的另外一旁,跑来一大堆青年才俊。 放下茶盏的乾明,回转的视线对上了乾渊视若无睹的漠然双眸。 外面的青年才俊,恨不得趁此天赐良机,讨一个让人欢喜的妻主。 他家哥哥倒是平淡。 好似外边被男人追捧,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比不上他手中的一盏茶。 “大胆,我乃平阳侯府凤栖栖。” 凉亭外几米远处,被侍卫拦截的贵女。 抬起的手越过眼前阻挡拦路的侍卫,指向独霸凉亭的乾渊&乾明。 言之凿凿的指责道。 “此间凉亭,他们能进,为什么我不能进。” 问过话,咬紧下唇的凤栖栖面上一阵恼怒。 她原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从小到大平平无奇的经历,平淡无波的生活。 顺利考上一个三本院校,容貌平平,生活平淡的激不起大波澜。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生平平无奇的她,老天爷居然让她穿越了。 刚来这个陌生世界的时候,凤栖栖是有些害怕的。 不过后来她就不怕了,不仅不怕她还很乐意。 这个世界简直是女人们的天堂。 男尊女贵。 女子可以三夫四侍,掌握丈夫的大半钱财。 左拥右抱的美梦,到了这个世界,不再是空谈的想象。 凤栖栖对于这具身体非常满意。 父亲平阳侯,得祖辈庇荫,从老侯爷手中继承了平阳侯的爵位。 她上头有好几个哥哥,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受宠的程度可想而知。 更何况和前世相貌平平的自己相比,凤栖栖容貌清秀可人,算得上一位惹人怜爱的清秀佳人。 占据了这样一位身份尊贵,容貌出众的古代贵女身份,原来王七七现在凤栖栖的某人满意极了。 来到这个世界几年,凤栖栖被人追捧惯了,哪里受得了侍卫对她的冷待。 势必讨要一个满意的说法才肯罢休。 “你家主子身为男子过于霸道,这样的男子可不讨我们女子的喜欢。” 话音将落,撸着袖子就要推开人硬闯。 宫里带出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挡住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不让其突破防线很容易。 渊帝这次微服私访,意在隐秘行事。 暗戳戳,期待落空的男人。 他本想,当日浮云山顶遇到的那名女子,观其年龄,应是碧玉年华。 期盼两人能在赏花宴会再度遇上的渊帝不知,云昭自然不想错过一年一度的盛大宴会。 可惜她身边忠犬醋精太多。 赏花宴会自然没有成行。 当然柳文清也没来参加。 凤栖栖闹出的响动,亭子里怡然喝茶的两人,听得清楚。 作为此次活动的东道主,爱看热闹的乾明率先起身,提步。 身后的乾渊,希望落空的人不想多留,起身,甩甩长袖,错开一步,不快不慢地走出凉亭。 亭子外正与人争执不休的凤栖栖,不安分的眼珠咕噜噜地转。 嘴里纠缠不休的人,察觉到对面身后的响动, 身旁拦着她的侍卫背过身去,朝身后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主子!” 看见这一幕,她好奇地垫起脚尖,直直的眼越过身前挡住她视线的背。 前后脚缓缓踱步而来的两名男子,皆是俊美非凡。 前面的男子,身着天蓝色长袍,容貌俊美,气质洒脱。 无论前世今生,都是难得的极品美男。 心下赞叹不已的凤栖栖,骤然亮起的眼眸,慢慢向后。 眼定在了稍后一步的男人身上。 后面的那名男子,比之前面的男子气质更显沉稳,一举一动间,周身萦绕一股威慑之气。 特殊的气质,轻而易举摄住凤栖栖的眼。 从未见过如此完美无缺的男人,花痴病犯了的凤栖栖,早忘了自己来参加赏花宴的目的。 整了整头上的钗环,上前脚步靠近,胸有成竹的搭讪。 “在下平阳侯府凤栖栖,两位怎么称呼。” 拦住俊美的两个男人,抢先自报家门的凤栖栖,团扇娇俏地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的眼儿,娇笑带嗔的勾引暗示对面的两人。 信心突破天际,凤栖栖相信对面的两个男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个优质股。 她只需稍稍示意,领会意思的男人便会前赴后继地扑过来。 对此,凤栖栖早早习以为常,并且乐在其中。 第18章 与穿越女的首次碰撞 自作多情的女子,渊帝上位期间,遇到过不知凡几。 慢慢踱步走至乾明跟前,两步跨过跟前的他。 负手而立,他威严的眼,不曾偏落无关之人。 直接无视凤栖栖,落在一边拱手行礼的侍卫身上。 “主子恕罪。” 轻飘飘的眼神,不含任何情绪,拱手行礼未起的侍卫却感到背上烙下了雷霆万钧。 一时间,凉亭外的甬道,两两相对站立的几个人竟无一人说话。 轻摇慢晃着折扇,乾明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眼前好玩的一幕。 从哥哥淡漠的面容拨开眼,俊美的青年慢悠悠闲适的扫向一边容貌清秀的贵女。 凤栖栖的容貌,算不上令人一眼惊艳的漂亮姑娘。 她胜在容貌清秀,皮肤白皙,身形娇小的她颇有几分纤细柔弱的劲。 这样惹人怜爱的女子,容易激起男子天生的保护欲,很得凤鸾国男子的喜爱。 可惜? 可惜一双眼里欲气太重,定不下来,如同干净的白纸泼了乌漆嘛黑的墨水。 掩着半张脸,搁那搔首弄姿,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美,你们还不快来拜见的愚蠢自大样。 乾明自幼生于宫廷,凤栖栖肚子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眼穿透外皮看得清楚。 更不用说他那位在朝堂上和各种老狐狸斗智斗勇的皇兄了。 无趣错眼。 乾明自然也不屑搭理这样小心思多多的女子。 女子有些小心思不是坏事,他更喜欢那些性子直白的贵女。 喜欢和厌恶都写在脸上,比如他的未婚妻,是朝中大将之女,颇有乃父之风。 于是在场三人有意无意的漠视之下,凤栖栖下拉的嘴角,扯不开面子。 夹杂愤怒羞愤的眼眸,钉子一样,跟随着男人靠近她,越过她,背身默然离去的背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没有朝她看过一眼,一眼都没有。 转过身来,看着一行人背对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 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一口闷气上不来的凤栖栖。 咽不下这口气。 双手合拢作喇叭,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或许心态崩了的扬声撂下话来。 “前面的人你听着,本贵女是平阳侯家唯一的女儿,我看上你了,你若是愿意,我愿意许你四夫侍之一的名份!” 夫侍,赶不上侧夫,更恍让尊贵的正夫之位了。 喊出声,给出夫侍之位的凤栖栖却觉得自己很大方。 平阳候家的贵女,皇后之位她也当得。 如今为了这名陌生的男子,皇后之位都愿抛弃,如此深情厚谊,凤栖栖自觉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失控的大嗓门,不顾身份的扬声许诺。 以失控的凤栖栖为圆心,声音向外扩散,声波震得背身走远的几人,特别是乾明。 自由行动的双腿像是被鞭子猛力狠抽了一下,疼得向前迈步的右腿一个不稳踩空。 脚下踉跄,下一秒,眼看就要身形狼狈的向前倒地。 好在身边侍卫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搀了呲牙裂嘴的他一下。 将将站稳身形,面色说不上好看的乾明,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卫松开手。 背后又传来不依不饶的女声。 “平阳侯府在东大街,你若是有意可以去府上找我。” 耳边萦绕女子狂妄自得的言语,气得咬牙切齿的乾明,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闲雅风流。 额间青筋突突的他,转头看向不远处不肯死心的凤栖栖。 舒展的扇子用力合拢,一手执扇,扇骨轻击着掌心。 “平阳侯真是养了个好闺女,本王算是长了见识……到时本王登门拜访,倒是要向平阳侯讨教讨教!” 一贯闲适示人的亲王,眉眼带着一如既往的风流笑意。 仔细凝神一瞧,笑意满满的眼眸,眼底翻滚着冻死人的冷凝。 乾明心里冷哼一声。 平阳侯府真是好家教,居然让帝王做侍,真真……胆大包天! 有节奏敲击在手心的扇骨,拢手握住,不再看凤栖栖错愕惊恐到发白的面色,衣着翩飞间转身。 带上身边静候的侍卫。 作为被许下做侍的当事人,乾渊。 相比怒不可遏,发气冒火,自觉威严受挫,亮出亲王身份,一番威胁的乾明。 对女子示爱,视若无睹,漠然前行的渊帝,冷漠无视的太多! 二十多年的人生,男人心中装满了责任,太子的责任,家国天下的责任。 在某一方面来说他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活在自己划定的圈子里,追求的目标不过是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帝王而努力。 至于情情爱爱,他无心,无空。 之前他一直这样想的,他也一直这样做。 自上辈帝王接过无上权柄,坚定不移,朝着既定的脚步走下去。 超越前人,走出独属于自己的帝王之路。 可,自浮云山顶惊鸿一瞥,念念不忘。 一颗坚定的为帝之心,被儿女情长的烦事所扰。 沿着既定的目标走了许多年的渊帝不仅不悔,踏入万丈红尘的心一往无前的坚定,例如他这个人。 ———— 太清楼作为永城最出名的酒楼,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 相互连接,彼此相通。 五座高低起伏的楼宇,飞檐翘角,金瓦红墙,富丽堂皇,妙不可言。 晚上,太清楼的门檐上方,照惯例,挂上了两顶大红灯笼。 凤鸾国没有宵禁之说,百姓的夜生活极其丰富。 戌时一刻,太清楼的大厅里,坐满了前来饮酒潇洒的食客。 太清楼正门前,三层台阶之上。 敞开迎客的大门两边,两名穿着青灰色短打的迎客小厮,笑脸迎人的接待来来往往的客人。 三层台阶之下,三个一次排开的轿子,轻轻放下。 轿子前,一高头大马,马上的少年轻拉手中的缰绳,鼻孔朝天喷气的马儿,四只蹄子,哒哒两下,停住。 太清楼三楼接待贵客的雅间,一下子迎来了好几位贵客。 进了雅间,云昭随手摘下的帷帽被身后跟随的女侍接过。 云昭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用餐的雅间装修的极是清雅,房间正中一兰花屏风隔断,墙上挂了许多文人的笔墨字画。 敞开的窗边摆着一张长窄的美人榻,美人榻旁的四方小几,上面摆放着清透明亮的窄口瓷瓶,瓶内养着几枝盛放烂漫的山花。 打量一圈,被万云儿拉着坐下的云昭心想。 这可真不像吃饭的地方。 “太清楼,这是我表哥家的产业。” “嗯?” 收回视线的云昭,鼻间哼出无意的闷声,似是被对方的话惊到。 万云儿笑眯眯的意有所指道。 “这些年,太清楼一直是表哥在打理生意,” 圆桌边的女子,笑嘻嘻歪头,面向一边不太吱声的言玉。 “是不是呀?表哥!” 第19章 心思渐明的言玉 自打云昭来了永城,养在柳府,一直没有机会出去看看玩玩。 万云儿和万蔷便想带她出门逛逛,游玩一番,出门见识见识永城热闹的街市。 谁知,两人闲聊议论这件事时。 府外巡视完生意路过门前的言玉,立于廊上不动的少年,支愣着耳朵,侧身偷听门缝里传来的三言两语。 片刻,少年故作老成地绷着一张没啥表情的脸,大张的双手推开了两扇门。 踏过门槛的少年,无视闻声过后直直朝他射来的两双疑惑眼眸。 进门的言玉,目标明确,脚步直直凑近正在梳妆台边梳妆打扮的母亲身后。 盘腿坐在榻上的万云儿,见自家表哥,门都不敲一下,直莽莽闯进门。 无视她的存在,径自越过,只留了个背影,冷漠无情,目中无人的熊样。 万云儿的嘴角斜撇撇,鼻间溢出不满的轻哼。 若不是看在这人是她表哥的薄面上,万云儿是真不想多搭理他一下。 她从小到大,一贯印象里。 她这个表哥呀! 除了模样勉强哄得住外人,家财丰厚富贵,富得流油之外。 脾气暴躁,性子执拗,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反正在万云儿这个表妹心中,眼中。 言玉这个小表哥,是哪哪都不好,哪哪都不顺眼! 还不如武将出身,经常在外行军打仗的柳家大表哥和二表哥,虽是武将出身,性子木讷,过于正经无趣了一些。 至少心胸开阔,不像小表哥,烧上屋顶的火爆性子,哪家贵女受得了咯。 万云儿这边吐槽小表哥吐槽的正兴起,另一边母子两人也支起话头。 “你的意思…是…” 起身走向床边的万蔷,有些犹疑不定的看向身后跟着她亦步亦趋的言玉。 身体跟着眼睛视线走,回身,与低垂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眼睛,看不清里面想法的儿子正面相对。 万蔷索性摊开大白话。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陪着我一起去逛逛。” 她不解凝眉。 相比对于柳家两兄弟的放养状态,万蔷对待和爱人一起诞下的孩子,言玉。 为数不多的耐心都投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自己不假于人手,亲自带大的儿子,什么性子,作为母亲的她能不知道吗? 因为知道他火爆性子下的冷心冷肺,所以怀疑。 面对迎面而来的怀疑,背着手,握拢掌心的手指,散开动动,言玉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张开的嘴,只说了一句话。 “我正好想去巡视一下太清楼。” 太清楼,言家祖辈传下来的产业。 到了言玉这一辈,已历经百年岁月,它同样是言家产业中的中流砥柱,重要程度不可忽视。 经过百年的发展,太清楼已成为吃喝玩乐一体的大型酒楼。 万蔷想带云昭体验永城当地特色,太清楼作为永城的一大特色,避无可避。 所以? 怀疑的眼神在对面的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所以?只是顺路? 万蔷被儿子三言两语打消了疑虑,相信了言玉的鬼话。 这并不代表旁人如万蔷一般容易糊弄。 例如深知言玉脾性狗的万云儿。 从中窥探到一二的她,打趣的看向显眼包附身,淡定拿过一旁呆愣的店小二,手捧托盘上的茶水。 “表哥真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打理偌大的产业,是不是很厉害呀…昭昭。” 拉着云昭手,不安分晃悠的人,却眼带挑衅的看向一边抢了店小二活,依旧面色不动的言玉。 抬手为一旁的母亲到了八分满的茶水, 拎着茶壶的男人,顺理成章凑近万云儿和云昭中间。 大大咧咧,僵直的肩背,杵在一边做石头的店小二。 窗外万家灯火,街道上玩耍的人,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热闹透过三楼敞开的窗子,清晰传递。 进门后立即变成呆愣石头的店小二,对此热闹非凡的场景一无所觉。 眼里满满装着不远处,人群簇拥中,最亮眼的那位。 欺霜赛雪的肌肤,暗黄烛光掩映下完美的展现在他眼前。 昏黄的烛影,衬得不远处的人白得发光。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聚光体。 一张小脸上肌肤粉白粉白的,圆而大的杏眼,里面装着一捧清澈的泉水,泉水叮咚,清凉而干净。 敛下眉头看人的时候,眼尾无辜下垂。 下眼皮包裹着完美的托弧,挺翘的鼻梁,红中带粉的唇瓣,娇艳的花骨朵,上面点缀着肉肉的唇珠。 这位头一次来他们太清楼的客人,整体气质偏清冷挂。 周身萦绕着一股游离于世外的疏离。 偏偏她的容貌极盛,极美,极姝丽,一举一动,言谈举止,抬眸流转之间,无意流露万种风情的清媚之态。 小小的勾子一样,钓人心的同时搔的人心痒难耐。 于是勾人的媚态中混杂着清冷的疏离,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又带着缠绕丝丝的媚态。 两种巨大的反差汇聚凝成一股滚滚的洪流,直冲的人头昏脑胀,不能言语。 至少店小二迎来送往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绝丽容貌的贵女。 看样子? 定在若无所觉的云昭,绮丽幻梦的美人面上的眼,眼底得遇仙人仙姿玉貌的惊艳还未褪去。 一抹挺直的少年背影直愣愣冲入他的眼眶,挡住了他窥探的视线,挺拔的身姿以霸道的姿势将美人紧紧裹在他身后。 随即,警告的目光紧随其后而至。 幽黑的双眼,年轻的野兽,带着明晃晃的震慑与示警。 那是野兽珍贵的所有物被人觊觎而激起的愤怒与凶性。 看得店小二头皮发麻,双腿颤颤,嘴角带动手部抖动的他,屋内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竟悄悄地退去。 淡然回眸的言玉,转眼的瞬间收敛了被激起占有欲的凶性。 凤鸾国男子不同于凤鸾国的女子,贵女大多性子平淡又多情。 迎了一个又一个的夫侍,玩闹似的。 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凤鸾国的男子,与贵女结亲之后,浓情蜜意相处的时段很短,短短几日,多则几月或成年。 她们多情又淡情,凤鸾国的男子深恨她们这点。 因为凤鸾国的男子天性重情且重欲,他们对倾心相许的伴侣有很强的控制欲,保护欲和占有欲。 却不得不因为现实,逼自己克制伴侣被夺而激发的破坏欲。 而言玉便是继承这种基因的完美复刻者。 他的凶性并没有像其他的男人那样被驯化,被磨平,例如他的父亲。 第20章 采取行动的柳文清 下午,一众官员下值后。 身着绛紫色官服的柳尚书,不急不慢走在大殿前的大道上。 头戴官帽的柳怀民捋了捋嘴边特意蓄的胡须,柔和面上,颇有些春风得意的苗头。 大家同朝为官多年,谁不知道谁。 于是同行一旁的同僚试探性的对着他问道。 “柳兄今日可是遇见什么高兴的喜事,为何...为何...如此喜不自胜。” 若问柳家尚书柳怀民为何如此开心,缘由自然是因为家中二子,次子如今在外公干,操心的还有谁。 当然是家里性格木讷,紧催不开窍的大儿子,柳文清。 这小子,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阵前杀敌同样勇猛无匹。 咋滴,面对心爱的姑娘跟个拿不出手的怂包蛋子。 喜欢就去人家面前摊开,表明心意,摊开说明白。 感情的事上最怕磨磨蹭蹭,不小心让旁人占得先机。 回忆妻主近几日有意无意试探的口风,走在最前面的柳怀民,手上用力,差点不慎揪掉自己心心念念的胡子。 心疼冷嘶,眼瞧手心躺着的一根胡子。 柳怀民又一想,大儿子想必听进了他的忠告。 自己很快能将老大难的大儿子推出门。 简直太好了。 柳府内宅的花园,此时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 百花竞相绽放,院子小道两月前移栽一大批鲜花,如今开得烂漫。 小小的道路中间,挥退了身后跟随的一众下人。 只剩下正当壮年的柳文清和身着粉色衫裙的云昭。 青年男女左右相伴,走在石子铺盖的小道。 沐休的青年男子今天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青色长衫。 男子军中常年操练的结实身板,孔武有力的身形衬出了几分斯文,几分文雅。 这是男人怀揣着不明的小心思,来见自己心上人之前,特意精心挑选的衣服。 粗糙莽撞的汉子捯饬了一下自己。 男人想得平常。 依照一贯的印象将自己打扮的清秀文气了些。 凤鸾国的女子大多喜爱清秀文气的白皙男子,他常年习武,身强力壮,古铜色的皮肤上缀着剑伤刀伤。 柳文清知道,他的模样绝对入不了凤鸾国女子的眼,但他仍希望在暗自心悦的女子面前,为自己讨得一份好感。 脚步随着身旁人亦步亦趋,渐歇渐走。 木讷不善多言的男人,心里紧张的组织揣摩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小心谨慎极了。 停下脚步的他,看向一旁,被道路一边开得盛放的鲜花吸引了欣赏目光的云昭。 细碎的小步,欣喜地凑紧小道边。 微微蹲曲长长裙摆里的双膝,漂亮的脸喜不自胜的转向道路边一朵盛放的月季花前。 那朵花开得极美,极娇艳,完全盛放的美丽。 收回的眼再次悄摸摸的看去,定在女子身形窈窕的背影。 一秒又羞涩收回,柳文清控制不住的又看了几眼。 旁人看不见的角度,背在身后的手搓磨来,搓磨去,没个消停,显然是紧张焦躁极了。 “我听说你前几日去了太清楼,玩的…玩的开心吗?” 下一秒,不受控制本能的错眼,躲过起身的云昭投过来的干净视线。 被这双干净的眼眸笼罩下无所遁形的柳文清,紧张不已的男人懊恼万分。 他绝对不是在暗暗吃醋,他一点都不在意。 不在意母亲带眼前的人出去玩,不在意母亲顺路捎带的言玉,他名义上的三弟。 更不在意他三弟对她怀有不可言说的隐秘想法。 他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个大度的男人。 嘴里的后槽牙咬到劲的柳云清,外人面前一贯沉稳宽厚爽利的男人,他英俊沉稳的面上一阵狰狞之色迅速划过后隐没。 他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被柳尚书言语激励的柳文清。 心里酸酸的糊弄自己。 只是那股子酸气太重,冲天的醋味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酸得呦,方圆几里都能闻到醋味。 “我…我…” 怕人多想,柳文清很清楚凤鸾国的女子最不喜男人过问太多。 蒲扇大的双手身前摇晃,像只体型标准的大狗看着凶,实际上胆子小的很。 一不小心就被自己吓到的那种。 看不过眼他紧张情绪的云昭,抿唇一笑的安抚他。 虽然不知道就是平常的对话,怎么弄的男人这么紧张。 紧张的手足无措,话都说得哆哆嗦嗦不连贯。 “那天我玩得很开心。” 顺着男人的话回答,带起手边的长袖抿嘴一笑的她倒不算说谎。 太清楼作为永城第一大酒楼,里面吃喝玩乐的方式不少。 他们用完膳后,还特地邀请了楼里有名的商女献艺,那一手好琵琶似泉水叮咚,悦耳凝神。 云昭喜欢得紧。 于是她提一嘴道。 “太清楼里的技师弹得一手好琵琶,下回我邀你一起去听可好。” 陷入乌七八糟情绪里的柳文清一下子精神了。 他连连应和。 高兴上头的男人没有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 两人一路无意漫步,来到长廊旁。 前头刚刚矮身坐连凳的云昭听见耳后传来男人难掩紧张忐忑的声音 “你觉得我怎么样?” 云昭心里想,救了她一命的柳文清自然是好的。 于是她点点头。 春日的风轻柔的如同她所在的季节一样,微微拂起,穿廊而过。 长廊外种了几株翠绿的芭蕉,芭蕉旁假山怪石嶙峋。 斜倚廊内打量过去别有一番风景意趣之美。 安静片刻,震惊到粉唇微张的云昭,扬起修长的脖颈。 微睁双眼震惊的看向正对自己的男人,他殷殷切切的望着自己。 眼里夹杂着期待,喜悦,渴盼等等。 云昭沐浴在这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里,不堪重负,仅仅一息时间,她错落的敛眸,避开男人充满期待的双眼。 斜着身子转头,懒散搁在木栏杆上的手,手指微微握紧。 目光定在不远处芭蕉叶上的女子,平了平跃动的心跳,特意放平了语调,语气缓缓地问。 “你说你心悦于我?” 老早之前从男人对她特殊态度窥探一二的云昭,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错愕。 六神无主地绞着大袖下的娟帕语气发虚的问。 第21章 命运的推动 柳文清本不想这么早坦白。 他若是急,当初打胜仗归来,凭借煊赫的战功,求得陛下赐婚赏赐,轻而易举。 可男人并没有这么做。 他仅仅是将无家可归的云昭接进了柳府,给予依靠。 他的地盘,给予她最贴心的照顾。 柳文清想等着日久天长,两人生了情有意,感情到位了之后时机也就来了。 静待合适的时机,柳文清打算到时请求陛下赐婚,为心爱的人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不想让她以为,这段感情是他挟恩图报。 他想让,他们俩的感情从开始到结果都是美好的,都是充满美好回忆的。 柳文清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可现如今有一只饿狼,夹在两人中间,虎视眈眈的伺机夺取。 危机感爆棚的柳文清维持不住小火慢焙的脚步,他慌了。 回忆父亲警示他的话语。 “你若是再不紧张起来,行动起来,自然有人比你更强势……到时候……” 长廊上,激动不已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安的情绪。 男人长腿一曲,单膝直直跪地,正对长椅坐着的云昭。 他在她震惊难安的眼神中,激动的,颤抖的双臂抬起,小心翼翼凑近女子近在眼前的双膝。 抬起的眼帘小心翼翼地观摩着女子的面色,见人没有过多的排斥抗拒。 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柳文清,鼓起了勇气,打颤的指腹小心攀上,触碰了一下女子搁在膝上的手背。 她听见他语气坚定的仿佛对天发誓。 “对,我喜欢你……我柳文清心悦云昭,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至死不悔。” 男人习武多年,早晚操练,一双大掌不离刀枪棍棒,日久天长,双手搓磨出满手的老茧。 轻轻点点,不敢触碰的小心翼翼。 温热颤抖触感下,两人皆是一震。 他们,一坐,一跪,位于下首的男子表白的同时,目光灼灼地定在垂首默然凝望他的女子脸上。 云昭确信自己并不讨厌这个男人,他袒露心迹,对她而言,虽是袒露的猝不及防。 有些匆忙,有些潦草。 这并不妨碍她从中看出男人对她炙热坦诚的心,一贯沉稳的他,因着自己染上了莽撞。 哪怕是莽撞的告白,依旧小心翼翼的动作,依旧注意关心她的情绪。 说真的,若是不肯承认自己没有丁点动心,肯定是假的。 不过她仍有些犹豫。 云昭不急于当面给予柳文清肯定的答复。 感情的事不是小事,需要回去仔细思量,再给予他准确的结果。 这是出于对两人感情认真的考虑。 她还须得仔细揣摩一番。 想的挺好的云昭。 有一天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打乱了既定的步伐。 那是柳文清袒露对她感情后的某一天上午。 天气一如往常的风和日丽。 一四角凉亭,双腿并拢的云昭坐在石凳上。 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动作有些青涩生疏。 一名女子从她身后伸出双手,动作温柔地帮她调试怀抱琵琶的动作。 摆正好动作后,孟嫣然唇角微勾一笑,轻摇慢摆着纤细的腰肢,走到云昭的对面坐下。 她是太清楼里声名远播的琵琶技师,弹得一手好琵琶。 性子清高,为人淡漠,多少被她一手好琵琶技艺吸引,慕名而来的客人,孟嫣然从来不屑一顾。 她弹琵琶讲究心境,意随心动,不想弹的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说和,没用! 就是这样一位自视甚高的清高女子,几日前隔着屏风无意瞄见云昭出众倾城的容貌。 从此念念不忘,不由自主吩咐人打探消息的她,听说柳府找女子琵琶技师前来教导家中贵女。 等不及的孟嫣然居然第一时间,凭着自己练就多年的琵琶技艺,包袱款款的自动送上门来。 于是就有了凉亭里的一幕。 两人一个耐心的启蒙教导,一个用心学习,和谐的氛围持续了很久。 直到…… 提着袍子,身后跟着小厮的管家,火急火燎,走的飞快。 穿过四方游廊,跨过前院后院一门之隔的垂花门,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终于在凉亭看见人的管家,袖口抹了抹额头的汗渍,出了口气的他缓步上前。 “管家,你怎么过来了。” 守在凉亭边的小翠,清脆的语调,打断了凉亭里持续一段时间的教导。 停下手指拨弄的云昭,怀抱琵琶,扭着脖子,同亭内的孟嫣然等人一齐看向身后。 立在亭外的老管家朝凉亭张望了一阵,找着人的他,这才转向自己对面好奇的小翠。 语带笑意的回答。 “自然是有事,想要通知云昭姑娘。” 小翠抬手将管家迎进凉亭,起身的云昭从管家口中得知,刚刚有一群官差为她上门。 原来,根据凤鸾国律法规定,贵女年满18,男子年满22,必须婚配。 如若不然,年满18未曾婚配的贵女,年满22未曾婚配的男子,官府强制执行。 会主动为他们挑选适龄的男子,女子进行婚配。 云昭户籍上的信息明明确确的记载,今年年底她将年满18。 家里人如果不安排自行婚配,到时则由官府统一安排进行强制措施。 听到这里,云昭微启嘴唇,满是错愕的看向凉亭里的众人。 漂亮的眸子触碰到哪个人,哪个人确定地点点头。 云昭这才敢相信,原来凤鸾国制定了这样奇葩的法律。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制定法律的上位者,制定严苛的条件。 凤鸾国男多女少,男女比例五比一。 如此巨大悬殊的男女比例,如果不进行人为的干涉,任其自行发展,其产生的后果不可设想。 管家走后,无心学习的云昭匆匆忙赶回了寝室。 突如其来的消息对她打击很大,小翠被吩咐着去送客。 春华秋实跟她身后,一路不言不语,三人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惴惴不安坐在绣墩上的女子。 空间一片安静之下,过了一会儿,捧着茶盏,送进一口水的云昭强压下内心的震惊。 成亲这个现实问题直杠杠摆在跟前,是横亘在她眼前的一座大山。 年后无论她愿不愿意成亲,没有选择,她都必须成亲,躲不掉。 想到这里,混乱的大脑不期然闯入一抹熟悉的背影。 宽肩窄腰,身形挺拔健硕,那人正是在都大营操练士兵的柳文清。 第22章 两人相处进行时 想通了的云昭性子也不扭捏。 按照此时的发展,年底之前,她必须物色一位成亲的对象托付终身。 否则逃不脱官府的强制婚配。 与其与不熟悉其品性的人,稀里糊涂匆忙成亲,倒不如与相熟的柳文清在一起。 男人性子沉稳可靠,人品上佳,不失为一位托付终身的好伴侣。 想清楚了这一切,云昭向归来陪她吃饭的男人坦白心中的想法。 柳文清大喜过望的神情中,两人开始了进一步的试探相处。 相处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八月多,柳文清试探性的提出两人成亲的提议。 云昭并不拒绝,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她发现男人的性子是真的好。 木讷沉稳的面色下是心细如丝的体贴。 于是面对柳文清看向她期待又忐忑的眼,伸手将手中的桃木梳放在梳妆台面上的云昭。 故意停停慢慢晾了人两秒的她。 静静观摩着对面的男人,明亮期待的眼,慢慢变得黯淡的那一瞬,她才不急不慢地缓缓开口道。 “好啊!” 立在女子绣墩边的高大男人,无力地耷拉着肩,挺拔的肩也不直了,直杠杠撑着的腰板也没力了。 像只满怀期待,踏着矫健的四肢,一阵风呜呼刮来主人身边的讨食大狗。 饿了好几天,想来讨颗甜甜的糖吃。 预料到主子可能不给,知道的那一刻,还是免不了的失落。 坐在绣墩上的云昭回答的语气很轻,犹自陷入失落的男人好像没听见一样,他耳朵失灵了。 于是直身抬头撩着眼皮向上看的云昭,视线正巧对上男人凌厉的下颌上面,委屈巴巴扁了扁的嘴唇,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在外受了委屈,回家也是这种表情。 扁着个嘴,眼睛可怜巴巴的,要哭不哭。 男人现在也差不多。 被男人难得的童趣,逗得失笑的云昭。 轻捻着手指间的绢帕,虚虚放在失笑上扬的嘴边,捂住上扬的嘴角。 而呆愣愣杵在绣墩边寂然不动的大傻子,还在心底戚戚然的检讨自己。 深刻检讨的柳文清,从自己木讷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到自己五大三粗的外貌。 总之在他心里,自己没有一点点长处,一点点优点。 哪怕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能力非凡,依然自卑。 把云昭不答应自己求婚,全部归结于自己错的柳文清 因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不懂得讨好人。 陷入沉思情绪中的大狗耳朵动了动,然后他听见女子的一声轻笑传来。 悦耳的声音过后,抬眸望去,不知何时慢慢凑到他身边的人粲然一笑。 一头撞进那双弯弯月牙眼的柳文清,愣愣傻傻的他听见。 “我答应了呀!” 微微偏头的女子笑得烂漫,乌发边别的流苏珠钗晃出动人的弧度。 云昭面前的柳文清算不得聪明,呆傻木愣的男人像一只呆企鹅一样,无奈云昭喜欢这样的。 手揪着娟帕,眼带笑意的等着傻男人回神。 挥退丫鬟,只留两人的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屋子外,常年敞开的两扇板门,冷不丁关的大门紧闭。 安静的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惊吓的叫声。 “啊!你快放我下来。” 趴在门边,贴着耳朵朝屋里的小翠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屋子里又传来了一阵男子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你放心昭昭,若是嫁了我,我必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柳某此生此世绝不辜负云昭对我的深情厚意,此誓言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门边三人听着屋里传来的嬉笑打闹,直起身板的小翠等人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对方。 她们嘴边齐齐带着放松的笑意。 一开始三人或许看不上柳文清,觉得他是个粗壮莽夫,不像文人子弟那般风花雪月,讨得贵女欢喜。 时间久了,呆在云昭身边的她们发现,柳将军虽是一介武夫,对待起心上之人的细心体贴比之那些文人却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胜几筹。 渐渐的,三人从一开始的抗拒,慢慢转变了思路,变成了现在的乐见其成。 柳将军性子敦厚,为人大气,比之凤鸾国其他整日在醋海翻波,酸不拉几,小肚鸡肠,容不得妻主身旁有其他男子的正夫,相比要好上许多。 脸带笑意的丫鬟如是想。 不得不说身为凤鸾国的贵女,她们对于男性之间为了争夺宠爱,为了争抢妻主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明里暗里,永不停歇的争斗状态不甚了解。 她们高估了柳文清的大度,低估了男人间的小气。 这些暂且不提。 得到了未来妻主的允诺,喜不胜收的男人,急匆匆吃完饭,急匆匆跑回自己的院子。 没一会儿,打算出门去花园晃晃消食的云昭被人堵在了大门口。 天色渐渐黑沉,落日的余晖即将隐没于地平线。 云朝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眼睛亮亮望向她的男人。 男人献宝一样地走上前来,云昭随着男人的走近,这才看见他身侧夹着一个漆器描金镶宝盒。 玄黑色的漆器木盒稳重中不乏秀丽,柳文清亲自翻了满库房找到的木盒,云昭一眼相中。 被人堵在门边的云昭指了指盒子,用眼神询问挡在身前的男人。 男人现在也不避嫌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 凤鸾国男女大防并不重,两位心意相通的年轻男女口头敲定了婚约之后。 两人比之普通的男女关系更进一步,彼此之间的相处也就不会那么的端着和拘束。 一手挟着漆器盒的柳文清,想亲近人的他,很自觉地伸手去够云昭双手。 而云昭对于他亲近的动作也不抗拒。 修长的手指带着厚厚的茧子先抓上云昭宽大袖口沿边一角的男人,顺着袖沿碰上了女子的细腕。 眼睛亮亮的男人怪害羞似的,抓着人家的手腕不敢用力,脸也歪向一边,不太敢往云昭的脸上看。 简直是又害羞又胆大,又粘人又不敢。 就很好笑。 眼角移上笑,弯弯的眼儿,瞥着自己手腕上了一圈环的她。 随着手臂被轻轻拉动的劲,顺从的,慢悠悠跟着男人的脚步进了屋。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进了云昭的房间。 先一步推开门,进了门的小翠,点上烛火的她。 出门带上门前,借着余光最后瞄了眼坐在圆桌边沉默不语的一男一女。 女子容貌绮丽,男子英俊沉稳,不失为天作地设的一对。 第23章 情感渐深的两人 带上门的‘吱呀’声,落在沉默不语的两人耳边,鼓动着耳膜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沉默不语的柳文清就着屋内昏黄的烛光,痴痴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颇带着点一眼万年缠绵。 他薄薄的唇动了一下,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又戛然而止的在半途停下。 男人将手中握着的漆器匣子,搁在了桌上。 而后覆在匣子盖上的大手,缓缓推入云昭的眼前。 垂下长长后颈的云昭,看了看推入眼前的匣子,抿了抿唇,抬眼。 压在匣子上的大手放下,灵活地打开了匣子上面的锁扣。 柳文清当着云昭的面,从里面拿出来一沓银票,地契,还有…… 漂亮的眼眸定睛一看,看清什么的人,随后惊讶地扬起颤颤的乌睫。 居然是柳府下人的身契! 云昭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不安地搅动手里捏着的帕子。 随即茫茫然地望向身边的柳文清,没有准备的她直接撞进了一双笑意盎然的水波里。 然后她看见柳文清献宝似的将一沓子银票递到了她眼前, 包括这些年,男人在都城外置办的庄子田地以及都城内的铺面等等。 一贯沉稳示人的男人,笑笑的嘴里,呲着大白牙,笑得有些憨傻的意味。 手臂抗拒的向后移,避开男人递上前来的一大沓银票。 对着有些憨傻,实在不聪明的男人,鼻腔哼出闷闷的笑。 不想接烫手山芋的云昭,有意识的转移话题。 “你这是把全部家当搬过来了吗?” 柳文清十分诚实地摇摇头。 他空出的手一把伸出,不费吹灰之力抓住对面人向后缩的手腕。 揽过那人的手,不顾人推拒的眼神,不由分说的将手里攥的大把银票,几乎半辈子的身家,全部放在了云昭的手心! 满满的一把,层层叠叠得握不稳。 云昭被人强硬塞了一把银票,害怕手心里的银票掉落在地,慌忙伸出另外一只手按在了银票的最上头。 柳文清看人接了过去,手指撑着云昭手背的手不愿回来。 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云昭见状将手里的一大沓银票放在桌上。 柳文清看了看面前的桌面,拿起两杯茶盏,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了云昭,一杯倒给自己。 他十分诚恳的劝说道。 “你就收下吧,我留了私房钱了。” 也真是老实,还没成婚就把家底子透了个干净。 他直白的话语,激的无所适从云昭捧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茶水。 凤鸾国的确有这样的习俗。 男子,贵女成婚,婚前男子需要将一半家产给予自己的妻主,以定两人关系。 不同的是,柳文清拿出的不是一半家财而是大半家财。 剩下的一小半他也不打算做私房用,而是准备等着成婚之时,做女子的陪嫁之用。 不由分说,不管不顾,选择一股脑将钱尽数上交的柳文清,给完后,男人眼睛亮亮地瞄了瞄近在眼前的美人面。 摇着尾巴,像是在讨赏。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心里惦记明日向陛下讨道赐婚旨意的柳文清,满心欢喜的他,控制不住一直萦绕心里缠缠绕绕的情思。 或许是外面将暮未暮的日落,落日下隐隐残余的余晖过于旖旎风光,或许是随着窗外飘来的晚风摇曳的烛光过于缱绻。 胆子稍稍大了一点点的男人,抬头猛地凑近放下手中茶盏后,有些神思不属的女子。 下弯着腰,俯下身来凑近女子面庞的男子,在她错愕的眼眸里,偷得了一抹香。 身后的凳子被急促起身的动作推动。 凳子腿‘哗啦’划出一阵刺耳的响动。 小翠走之前不忘带上的门,一阵风地拉开,脚下的步子蹬得飞快,一溜烟,矫健的身姿跨过屋前的长道,抄手游廊边。 端着托盘的春华走在前头,步子稳稳的她停下了脚步,侧头,不解打量着斜前方,步履匆匆忙,瞬息间拐角处隐没的身影。 “怎么了?春华。” “怎么停下了?” 身后端着洗漱用具的秋实和小翠,不解地停住脚步,看着前方忽然驻足停下的背影。 发出语气不解的询问。 春华眨了眨眼。 嘴里嘟嘟囔囔有些不确定的说。 “我好像看见大少爷了?” “哪里?” “哪里?” “大少爷身后跟狗撵似的,脚下生了轮子,跑远了。” “哦!” “哦!” 身后端着铜盆洗漱用具的两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神情认真的表示知道了。 屋里,豆大的烛光掩映下,怔怔捂着嘴边的云昭,半晌未回过神来。 男人亲的又急又快,嘴皮子刚粘上,吓得一触即离,比被偷亲的她还紧张。 偏偏云昭就吃柳文清青涩的那一套,胆子不大想法怪多,俗称又菜又爱玩。 就……很搞笑,很好欺负的样子。 脑海里一段又一段的闪现男人刚才狼狈的身影。 急急忙忙地起身,后背因为紧张僵的要命。 对方死命朝她面上怼过来,又急又忙慌,脸热得能立即上屉笼蒸包子。 脖子连着耳朵根直接漫上了整张脸。 柳文清手足无措的青涩,坐在圆桌边的云昭越想越好笑,在心底慢慢蔓延开来。 清越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手捂着嘴角的她,捏着帕子的手,成了拳头,冷不丁捶起了桌子。 边捶边笑的人,脚下的绣鞋跺的响。 与这边的畅快大笑不同,一股脑跑回自己院子的柳文清,关上门的男子后悔懊恼极了。 回来的路上,迎着一阵又一阵的晚风,积了一堆浆糊的脑子被吹的带上了几分清醒。 清醒了的柳文清,高大的身躯,双臂背在腰后,绕着寝室不大点的地儿,转了一圈又一圈,没个停歇的意思。 “她会不会误会我是个轻浮的男子……” 走到床沿边的男人猛地回头转身,调转的步子走得又快又急,时轻时重。 “……刚才的那番作为,她一定误会了……” 英俊沉稳的俊颜耷拉着,愁眉苦脸的模样哪有统帅大军的半分威严。 “不行……” 话音将将落下,男人直冲冲朝着门口走去,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拉开门,手臂撑在门上,眼看着要跨出门栏的脚,似落未落的犹豫。 我该去解释吗?我如果去解释,会不会显得我很心虚,有一种画蛇添足的心虚感。 想了又想,犹豫了又犹豫,再看看外面的天色。 远处黑沉沉一片,府里的屋檐上亮起了灯笼。 想到云昭已然上榻休息的柳文清,举目四望的眼,看了半天远处的夜幕。 最后怏怏退回了屋内,关上了半阖不阖的房门。 第24章 他被她吃得死死的 十日上一次早朝,平日里轮到这一天,柳文清寅时便要起床更衣洗漱。 五更之前,打马赶到皇宫南边的望仙门前,门前有一座院子,名叫‘待漏院’,。 上朝的官员就在这个院子里坐着等待。 卯时,天色昏昏暗暗,门外掌着灯的小厮听见主子屋里传来悉悉窣窣的起床声,细微的响动不大,但落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却清楚得很。 前两天才送主子上过一次早朝的下人有些疑惑,凤鸾国朝会,朝中除重大事务以外,每十日面圣一次。 少爷这是? 提着一柄散发朦胧亮光的灯笼,在门前徘徊不定的下人,抬眼看了看门外一片漆黑的夜幕。 犹豫半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也怕自己不小心打扰了少爷。 手提灯笼在门边晃悠一会儿的下人,害怕惊扰屋里人的动作,悄悄提灯遁走。 屋内,对着衣柜清一色的窄袖劲装,打开柜门的男人手撑着两侧敞开的柜门边沿。 幽黑沉稳的眸子转向柜子另外一边,那里赫然摆放着他前几日吩咐下人买来的文人袍衫。 相比窄袖劲装,腰系革带的利落打扮。 宽衣大袖的文人袍衫穿在身上很不利落,行走间拖沓拘束,很不自在。 为自己套上衣袍的柳文清,动作行云流水的麻利。 穿上衣服的他,有些拘束地走向铜镜边。 镜中的男子生了一副英俊沉着的好样貌,浓眉斜飞入鬓,望向铜镜的漆黑眼眸沉着有力,高鼻薄唇。 就是动作上有些不自在的拘谨,像是不太习惯一样。 昨晚,躺在床上的男人辗转反侧,床上来回翻身,彻夜未眠。 柳文清担心自己的情不自禁,一时不察被云昭误会。 若是让对方以为他是个轻薄浪荡子,在她的心上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是柳文清万万接受不了的。 男人一夜没睡,第二天眼皮子底下青黑一片。 一大早,栖息在院间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打了个哈欠的小翠来到百花苑的小门前,架起门栓,打开门的人。 “将军!?” 一大早刚起床,眼底还夹杂着昨夜残留的惺忪睡意,无力耷拉的眼皮习惯朝本该空无一人的小道看去。 没有目的地一瞥,小翠失去音量的叫声,惊的满枝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远。 门内外两人大眼瞪小眼,小翠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柳文清。 对方显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他杵在门边魏然不动,肩头被露水打湿,肩膀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更深一些。 俨然已经在这儿独自一人站了好长时间。 寝室里,春华,秋实服侍云昭起身洗漱完。 移步坐到梳妆台前的绣墩,铜镜里的女子容貌姝丽,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神采飞扬。 对方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忽地莞尔一笑。 温柔的眼里荡起清波,只叫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立于云昭背后,顺滑乌发自手心滑落。 看破不说破的春华,向下的眼正对女子笑意昂然,春光满面的娇羞面容。 将手里的一缕头发熟练地挽成弯弯的圆弧,眼观鼻鼻观心的春华,忙里偷闲得抿嘴一笑。 偷笑过后的人,嘴角带着残余的笑意,侧头面向一边,冲立在一边等候的秋实,打了个眼色。 “想不到啊!性子木讷的柳将军怪讨主子喜欢呢。” 收到信息立马眨巴眼睛传递的秋实。 “我也没想到,性子木讷的柳将军居然哄得主子这么开心。” 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两人在云昭不注意的空隙里,明里暗里地传递着眼风。 春华手边的动作不停,没一会儿功夫,仙气飘飘的飞仙髻在她的巧手装扮下悄然形成。 一番梳妆打扮,云昭在前,两人跟在后面,三人齐齐前往花厅用餐。 手扶着腰间的裙摆向上轻轻抬起,一脚高高跨过门栏的云昭。 “昭昭。” 低沉暗哑的声音刚落。 闻声抬眼的人只看见,猝不及防间,一抹自用膳的内厅匆忙忙奔袭而来的高大身影。 对方在离云昭一步之远处急急刹车。 定睛一看的云昭。 男人只要得空,便会陪她在花厅用餐,云昭早已习以为常,若是哪天男人不来了,她才会奇怪呢。 所以看见早早赶来,等在花厅的男人,云昭并不稀奇。 圆圆的餐桌上很是安静,随身服侍的小翠三人立在圆桌后不远处。 整个用餐过程只有云昭和柳文清两个人。 端着青白瓷小碗,两指捏着勺柄的云昭,面对身侧时不时刺探过来的视线,且越来越亮,越来越醒目。 她淡然自若地舀起碗里的白米粥送进嘴边。 砂锅粥,厨房大师傅熬的火候正好,软糯香滑的粥顺着喉咙滑过食道,满足的眯眼,一勺又一勺。 青白瓷小碗容量不大,两三勺喝完的云昭,慢悠悠放下捧在手上的碗,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点了点嘴。 那边,食之无味的柳文清,眼睛不受控制地扫向身旁之人,有一下没一下,到了最后脖子都长歪了。 “怎么啦?” 吃完饭的云昭像是才发现男人欲言又止的神色,才有空搭理人的转头关心。 从昨天到今天,经历了一整个夜晚外加半个早上的忐忑不安。 辗转反侧的男人脑子里想了整整一宿的话,等人一问的时候,他憋肚子里出不来了。 他张了张嘴,半开的嘴憋巴半天。 面对对方投来的视线,越发手足无措的柳文清。 他想问。 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是怎么看我亲你一事。 你讨不讨厌与我亲近。 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是一个轻佻放纵之人。 …… 太多太多的话,感受到对方明丽如水的眼眸向他投来的视线。 憋到嘴边的话,像一团乱麻一样理不清扯不断不知道怎么说了。 一时说不清楚。 由爱生惧,这里面的惧怕不是害怕对方。 而是害怕自己,害怕对方眼中不堪的自己,害怕陷入自卑的自己。 人总是这样,意识到自己爱上那个人的那一刻,便开始陷入胡思乱想的失去中。 明明是一件小事,人总会去把它放大放大再放大。 明亮的眼眸,看着慌乱无措磕磕巴巴的柳文清,云昭真心觉得眼前的男人可怜又可爱。 放下捂在嘴边的绣帕,探出的指头,直直敲上了灰头土脸的男人微微垂下的额头。 随即,弯着眼收回指尖的云昭看见,对方傻傻愣愣地抬头,狭长的眸子意外瞪的圆。 他后知后觉地抬手,够上了自己的额头。 粗糙的指腹摩挲在额头的一角,厚厚的茧子刮蹭着肌肤。 前一秒还情绪低落的男人,此刻像是给了阳光的树,美滋滋。 瞅着不需要多费心,轻易哄好的男人。 云昭自然也很开心。 虽然经过了几个月的相处,她还是摸不准自己家傻大狗说风就是雨,上一秒晴天,下一秒下雨的低沉反复情绪打哪来的。 但是?男人虽然情绪反复无常。 他好哄! 这就好,这就好了! 第25章 男人求圣旨 中秋宴会,陛下在太和殿大宴群臣。 四品骠骑将军柳文清,当着高台左右众位大臣的面,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跪倒在玉阶之下,恳请高台之上的君主赐下一道赐婚圣旨。 瞬间引起了台下左右两边的轩然大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推杯换盏,觥箸交错的宴会,此刻哑然无声。 九层高台之上,渊帝身着玄黑色镶金边帝王衮服,一身帝王之气威慑寰宇。 端坐盘龙椅,乾渊饶有兴趣地看向高高台阶之下拱手跪地的柳文清。 柳文清年纪轻轻,战功不菲。 乾渊帝一直闹心他的赏赐,他私库里出了不少金银珠宝,珍贵古玩赐给了柳家。 至于这个官职就有些难拿捏了。 柳文清的父亲在朝为官,正二品大员,六部尚书。 若是柳文清的官职提得高,儿子的官职无论是和父亲一样大,还是比父亲大,在以宗法孝义治国的朝堂来说,都是不体面地。 于是,思量权衡许久的渊帝,当众加封柳文清正三品昭武大将军,年纪轻轻,身居三品高位。 已让不少同朝为官的同僚羡慕嫉妒。 结果宫里的内侍宣唱完封赏后,高座九层台阶的帝王又给了他一道允诺。 承诺许柳文清一个要求。 帝王允诺,多么珍贵的机会,封侯加爵,等于白白得了一道免死圣旨。 台下两边的大臣羡慕极了,心里都在思考这道圣旨若是运作得当,可使家门昌盛百年。 结果? 柳文清心里早早有了想法,如今顺势借坡下驴,跪在了九层台阶之下。 就有了这场让文武百官瞠目结舌的求婚旨意。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坐在前排的柳尚书之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向陛下讨要这样一道旨意。 不为自己加功进爵,不为家族讨要满门昌盛,仅仅一道赐婚的旨意。 台下有的大臣看不过眼地摇摇头。 不赐婚,这婚就不能结吗? 到底是年轻人,小情小爱左右了神思! 还是太年轻啊! 最终渊帝还是同意了柳文清的请求,兴致上头的帝王,当场招翰林院掌院学士起草赐婚诏书。 参加完宴会,柳文清前脚同父亲归家。 ‘翰林承旨’派钦差大臣前来柳府宣读。 得到消息的柳父,身上的绛紫色朝服还未来得及换。 刚和柳文清来到书房的一家之主,来不及坐下随手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皱,柳尚书带着儿子出门迎接钦差大臣。 一行人将钦差大人迎进了屋,这时得到消息的云昭也带着小翠等人从百花苑急匆匆过来了。 今天的她内穿细绢单衣,外罩淡色轻袍,整个人空灵优美,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子,潺潺细流,涤荡人心。 坐在前院大厅正上手位置,隔着桌案,和一朝为官的同僚打趣子孙的王翰林。 王翰林和柳尚书同朝多年为官,两人关系匪浅。 柳文清在中秋晚宴上的所作所为,他亲眼所见。 自认为小辈回家后会得到柳尚书的训斥,要做和事佬的王翰林提前替人说起了好话。 “文清这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大,我果然没有看错!” 年近40的中年人激动地拍了拍大腿,他喟叹道: “不愧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天大的机缘白白换了一张赐婚的圣旨,可不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吗? 简直就是千载难遇的痴情种啊。 话音落下,对着柳尚书的王翰林自然扭头,他泰然看向坐在下首边,一个劲儿朝门边望的小辈。 柳文清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一开始他就没把心思放在这个屋里。 放下茶盏的柳尚书同样寻目看向左下手边坐着的儿子。 他倒没有如王翰林预料中的生气,脸上反而乐呵呵,十分自豪的样子。 自得地捋捋下巴的胡须。 王翰林耳旁传来柳尚书志得意满的附和。 “打小我就知道,这个大儿子绝非池中之物,果然……” 他儿子要不是那么厉害,天降大气运,能娶到云昭。 不是他吹,整个凤鸾国他就没见过比他儿媳妇更漂亮的贵女。 还未成婚就叫人儿媳妇了。 王翰林:“(人 ?????)” 柳仲谋(柳怀民的字)你这样干事,真的让我很难做的,好不好! 险些维持不住外表的宽和平顺,额角青筋突突,面部表情龟裂成渣渣的王翰林真心觉得这趟他不该来。 两人为官多年,他倒是知道柳仲谋武将出身,脸皮子比他们这些文官厚一些无可厚非,比他们不要脸一些更是无可厚非。 这群武将历来在朝堂上能豁出去脸,眼红脖子粗的辩论不过他们这些文官,没文化占据不了道德制高点。 你言语逼得急了,他脸红脖子粗地撸开袖子就要干。 他一直以为,柳仲谋虽是武将出身,可他与那些粗糙莽夫不同。 现今看来,脸皮子之厚堪比城墙真可谓一脉相承。 王翰林不得不服。 就在王翰林不知道怎么往下接的时候,毕竟他夸人的时候就有些违心。 他贤侄打仗带兵是一把好手,除此之外……? 性子不够圆滑,太过木讷。 容貌算得上俊挺帅气,可惜不是贵女喜欢的那种。 现如今又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贵女迷了眼,神志不清,尽干浑事。 暗中叹了一口气的王翰林,搁桌案上的手肘微伸,够了手边的茶水,送进嘴边呷上一口润润喉咙。 空气中陷入逼仄的宁静,这时敞开的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坐在左下手第一位的青壮年第一时间闻着味儿了,他猛地起身,大掌用力地握紧了两侧的椅子把手,太过紧张,骨骼过于用力,手背绷得有些泛白。 放下茶盏的王翰林,心里又一次暗暗叹息。 被儿女情长左右的年轻男子,实在是容易什么都不顾,只顾得昏头。 庆幸自己儿子一心只读圣贤书,准备考科举的王翰林。 控制不住心底突突向外冒的好奇,他跟着两父子一同望向门外。 第26章 抢儿媳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蒙着薄纱的人影缓缓显露。 穿着一身素色单衣,外披罩袍的女子,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厅内所有人的面前。 未见云昭之前,王翰林曾猜测过。 柳家都城里扎根的世家大族,达官显宦,世代簪缨。 生在这样的大家族之中,从小见多识广,见过的贵女哪个不容貌端丽,身姿窈窕。 所以能让他这个一心报国的贤侄,情根深种,当群臣之面向陛下祈求龙恩。 不说其它,这名边关来的女子必定容貌清秀,身姿秀雅。 想是这么想。 目色怔怔,望着自门口款款而来的边关贵女。 突然起身的王翰林,分明看见她背后霞光万丈,流光溢彩,闪耀的不可让人直视。 不知过了多久,柳家敞开的正门外,笑呵呵的柳尚书,将前来宣旨的钦差大臣送至门前。 官拜正二品朝廷大员,深受皇恩浩荡的柳怀民,喜不自胜的嘴角弯都弯不下来。 嘴边的小胡子跟着主人的情绪飘飘欲飞,整个人那叫个春风得意,春意盎然,春光明媚。 没办法。 柳怀民未有女儿,万氏给他添了两个儿子,在他看来两个儿子自小有担当,有抱负。 文武双全,一心报国。 比都城里别家的子嗣差哪点了,一点都不差! 柳怀民万分不解自己一对十分优秀的儿子,永城贵女的心中居然不是佳婿人选。 真真! 往日之痛不可追,今日他柳家一门支棱起来了。 他儿子运气好,讨了个容貌天上有地下无的俊秀妻主。 永城哪家的贵女能比得上他儿子的未婚妻,全部加起来,赶不上一分神采。 他柳怀民倒是要看看,等大婚以后谁还敢在他耳边拉踩他儿子,拿他儿子当垫底板,捧高自己家儿子。 捋了捋嘴边的胡子,和王翰林一起站在门前的他,展开两臂的袍袖,拱手行礼送客。 他的腰还没弯下去,下一秒就被对面的王翰林双手扶着肘臂,顺着力道直起腰的柳文清听见好友十分殷勤的话语自头上乍起。 “咱俩同朝多年,关系非比寻常。你看你还这么多礼,这不无形拉远了咱俩的关系吗?” 直起身板的柳尚书老感动了,不由顺着对方的话语,回忆起两人同朝多年的情谊,眼角闪过一丝怀念。 只是这点子感动并没有在心中萦绕许久。 与老友深情对望的柳怀民,听见他多年的至交好友厚着脸皮的问。 “你家儿媳妇还缺侧夫吗?” 柳怀民:“ヽ((◎д◎))ゝ” 耳边依然喋喋不休。 “我的小儿子你也知道,年纪轻轻,连中三元,现在翰林院做编修一职,容貌清贵,气质不凡……” 无视柳怀民额角青筋突突直起的王翰林,奋力的当着主人家的面,公然扛起了手中的锄头哼哧哼哧地挖起了墙角。 在主人家的面前大夸特夸自己的儿子,夸的吐沫横飞,激情澎湃。 做了一大串铺垫过后,王翰林指了指一旁敞开的大门,给多年好友搬上大饼。 “以后若是我儿子做了云昭姑娘的侧夫,那我儿子和你儿子不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吗?” 一手抓着柳怀民的手,一手穿过人家的后背搭上了人家的肩膀,一副兄弟好的模样。 王翰林立志为儿子孜孜不倦的撬墙角。 “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凭着咱俩的关系,王柳两家亲上加亲,喜上加喜,强强联合……” 喋喋不休的话在耳边缠绕不停,柳怀民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白里透着红,红里泛着青,实在算不上好看。 任谁,遭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恐怕都没有笑脸相迎的本事。 一把夺过被人拉近关系的手,两步退开的柳怀民,对着黄鼠狼不安好心笑容的同僚,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贤侄少年多才,擅诗书笔墨,我柳家一门武人,性子暴躁,若勉强合处,恐有不和之处……” 一言不合,揍你丫的! 心虚摸鼻的王翰林不说话了。 临走前,身后好友一脸送晦气的眼皮子底下,不死心的王翰林,复又回头,满眼不舍的看了看柳家敞开的大门。 那女子容貌实在美丽,和他家小儿子实属天作之合。 可惜呀,可惜! 借着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身后看犯人似的柳怀民。 叹息,摇摇脖子的王翰林。 可惜这么个天人之姿的女子,被柳家这一门子武将叼进了狼窝。 背身上轿的王翰林不屑地撇撇嘴,心想。 柳仲谋,你这个老匹夫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肚鸡肠,不讨人喜欢。 门前的三层台阶之下,目送钦差一行队伍远去的柳怀民。 等前方的队伍离远后,垮下带着客套笑容的脸,自己不忿拂了拂衣袖,嘴里念念叨叨。 “王仁义这老东西不仁义,脸厚心黑无下限。好事他都能想着自己呢,啧啧!” ———— 柳文清宴会之上公然求亲的大胆行为,不到一日功夫,全都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传疯了。 “正三品昭武大将军,不娶永城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女,偏偏自甘下贱看上了边城女子,真真丢我们永城男人的脸。” 这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永城孤寡男子。 “笑话,人柳大将军靠自身军功上位,又不是靠妻主家的地位。 他有能力,有地位,不是那种吃软饭的男子。 人家有能力,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就娶什么样的女子。 不像有些人,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没有贵女愿意要啊!” 这是听闻消息后,比较欣赏柳文清做派举动的都城贵女。 “柳将军特地请求陛下赐下一纸婚书,足以说明他对这名贵女的看重,别看这名女子现在名不见经传,以后可不见得?” 这是中立的旁观议论者。 永城内外,关于两人的议论声一时甚嚣尘上。 永城的贵女纷纷夸赞柳文清深情厚谊,是位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有些贵女从中发现柳文清的好,这般深情的男子哪怕长得粗壮些,性子木讷沉静不会说些甜言蜜语来讨人喜欢。 他实际做的事却让人十分感动。 有些男子的想法确实是不同,可能是酸的。 嫉妒柳文清得了妻主,而他们没有。 特别有一些男子自觉容貌比柳文清俊逸,却因家境贫寒娶不上妻主的男子。 心里的嫉妒更是达到了顶峰。 要知道凤鸾国的男女比例达到了五比一的严峻。 家境过于贫寒的男子,为人再不正干,吊儿郎当的在外面晃悠,这样的男子在凤鸾国是找不到妻主的。 他们嫉妒柳文清能力,嫉妒柳文清走狗屎运得了位妻主。 第27章 蠢蠢欲动的心 消息传的永城大街沸沸扬扬,无所不知。 言府内,得到消息的言玉怒极攻心。 少年早知道,迟早有一天,他大哥会与云昭结成连理。 明明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等真到了事到临头的这一天,突然得到消息的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噩耗。 他以为自己能释怀,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心胸,低估了那人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他和她仅仅见过寥寥几面,每一次见面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的复杂而忐忑。 言玉竭力抑制自己蓬勃迸发的情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股子心底翻涌而起的浪潮越来越大越来越勇。 生机勃勃的少年克制着自己天然想要亲近的欲望,他心里明白,他应该减少和那人的见面,。 明白是明白,该知道的都知道,后果也清楚。 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 不该见却偏偏想见。 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借着母亲表妹的名头,做冷眼旁观者。 心脏雀跃的快要跳到了嗓子眼,欢欣鼓舞的满足,是他从来不曾享受过的体验。 让人上瘾。 怕旁人看出破绽,言玉用故意装饰冷淡的眼神去隐藏心底的暗潮汹涌。 趁着旁人不注意间隙,一点点描摹越发熟悉入骨的音容笑貌。 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 若是汹涌的感情能够控制,那只能说你还不够爱。 得到消息后,抑制不了心中喷涌而出的想法,扶案而起的言玉,吩咐门外的下人准备了马匹,长街之上打马飞驰。 几月之前柳府一闹,柳府下人对于这位被当家主母时常带进府邸的言少爷熟悉了许多,自然不会阻拦进门的他。 甚至门房远远看人来了,还急匆匆出了门,自动牵起言家少爷落在门外的马。 独自一人前来的言玉,少年手里拿着从南方花大力气运来的珍稀水果。 他大步流星地跨过门坎,一点儿不见外地朝里走。 柳府其他的下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天气渐渐炎热,枝头蝉鸣不止,枝繁叶茂。 院内处处树荫,暑日里冰块珍稀。 柳府大部分的冰块,都让人送到了百花苑。 晚上搁在床跟前的冰鉴冒着丝丝凉气,床上的云昭勉强能睡得一个好觉。 白日里,为了节省冰块的用度,穿着素纱单衣的云昭喜欢在湖心的凉亭乘凉避暑。 百花苑面积极大,园子中间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上建了一座湖心亭。 湖面上带着湿气的风,穿过四面凉亭,比单纯的在屋里凉快多了。 若是实在热的难受,那就吩咐下人端来一些凉凉香饮子。 磨成粉的干乌梅,放在清水里冲泡,放进冰鉴里冰冻置凉。 端出来时,辅以蜂蜜,滋味酸甜可口,十分开胃。 呷上一口滋味冰凉酸甜的香饮子,手边不停地打着扇子,四面漏风的凉亭时不时刮来一阵清风。 酷暑的夏日,仿佛也好熬了一些。 云昭身边,小翠三人坐在凉亭的连椅上。 天气炎热,她们手上每人执着一把团扇,摇动的腕子带来颊侧凉风。 侧躺在美人榻,支颐着下巴的云昭,一旁连椅上不停摇扇的小翠三人,凉亭十分安静。 天气热得大家止住了闲话的欲望。 连接湖心亭的木制栈桥,穿湖而过的风,拂过鬓角的发。 随手别在耳后的小翠,随意瞄了一下远方的木质栈桥。 远远看见一道身影大步而来。 下意识眯眼,下一秒起身的小翠,在身边另外两人疑惑的目光下开声提醒侧卧美人榻的云昭。 “主子你看,似乎有人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起身的小翠指了已经踏上栈桥的人影,停了手边摇扇动作的云昭,坐直了身的她抬眼。 和另外三个都站起身的人,一起看向亭外的栈桥。 瞥过去的目光定在站桥上,不是柳文清的身影。 也不是万蔷和万云儿。 不是她意料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明眸善睐的眸子掠过一缕疑惑,定睛分辨的云昭耳边听见春华的惊呼声。 “这……这不是言家少爷吗?” 听人这么一说,其余三人认真一看,。 这不就是春华口中的言少爷吗? 云昭自觉与言玉不熟,柳府定居几月的时间,她与少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寥寥几次。 每次身边都跟着万云儿和万蔷。 她们几人出去游玩,一路不说兴高采烈吧,却也别有趣味。 只有这个少年,与一行人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好似被长辈逼来的一样,不太情愿的冷着一张脸。 抱臂站在身后,拧着眉宇,一副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抗拒模样。 整个人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抗拒, 云昭不小心扫过去,身后的少年面上就更冷了。 微微下压的眉宇,不耐而绷直的唇角,僵僵的站在远处,游离在众人之外。 不小心扫过眼的云昭,看见这一幕,总会不由产生一种不小心冒犯他人的错觉,而匆忙错眼避开不小心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 这样几次游玩下来,两人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过。 一直维持着陌生又疏离的关系。 穿上鞋子准备迎客的云昭想不明白,言玉因为什么事来找她。 或许他找的是文清,或许他找的是柳尚书,只不过时间不巧,两人都不在府里,所以找了她。 自己心里找好由头的云昭。 敛着眼皮的眼,下移看向男人打开提盒的盖子。 里面冒出蒸腾的白气,提盒里厚厚的冰上摆放着鲜红水嫩的荔枝。 “这是南方特有的水果,言府南方的管事特地运过来的,尝着味道还可以,想着送一些过来给你尝尝。” 打开提盒的少年一边解释,一边把桌上的盒子往云昭的方向推了推。 在场的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桌上上看着新奇的水果。 并没有注意到言玉称呼上的别扭。 没有直呼云昭的名字,在言玉心中直呼其名的举动过于生疏。 他和她的关系不应该止步此。 怀着不可言说小心思的少年,也没有唤这位未来会成为他名义上的嫂嫂的女人‘嫂子’。 他刻意模糊了两人的关系,用一个‘你’,像是平辈关系的男女称呼。 从中隐藏着他暗戳戳的小心思。 第28章 云昭与言玉 湖心亭凉风习习穿亭而过,亭子左边搬来一张窄长美人榻,榻上铺着竹子凉席,上面空无一人。 亭子正中间,圆形的石桌,桌子下放置四个石凳。 坐在石凳上的少年,眉清目秀,气质卓然,微微软下眉眼,手里小心侍弄着荔枝。 两三下,动作温柔地扒下覆在外表的硬壳。 少年不吃,放到了一边的高脚果盘里。 剥了壳的荔枝透白水盈,垂首吃了几颗荔枝的云昭,品了味,捻着手边的帕子擦了下不小心粘在修长指尖的粘腻汁水。 “哥哥素日公务繁忙,云姑娘长日待在院子里消磨光阴,日子不免无聊乏味。” 整日只知公务缠身,只把妻主丢在家里消磨打发时间的男子,并不是合格的好主君。 言玉觉得自己的话没有问题,实话实说罢了。 桌子对面的云昭并无其它想法,只以为少年关心他哥哥。 只有站在云昭身后的三人,咂摸咂摸言玉嘴里的话。 越想越不对味儿,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味。 “文清虽整日忙碌于都大营训兵之事,却也经常忙里偷闲,陪我一起吃饭,所以平日里,日子过得并不无趣。” 将剥好的荔枝往笑容甜蜜的云昭面前推了推的言玉,听着耳边传来女子甜蜜的话语,苦涩自四肢百骇凝聚到胸膛,又苦又嫉妒。 “给我吗?” 敛下的眼睫惊讶颤颤,双眼盯着被推到眼前的荔枝,被人细心地剥了壳,水盈盈的。 惊讶问话的云昭总觉得这种行为,以两人的关系过于亲密。 特别是在那边点了头,没有否认的情况下。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果盘里盛着剥好的荔枝。 搁在腿间的手扭着帕子。 刚一会儿,坐在一旁等待的言玉,期待落了空。 “想必你哥哥也没吃过这南方运来的水果,不如就留给他一些。” 少年对自己的情敌哪有那么好心。 这荔枝就是个稀罕物件,不好保存。 从南方快马加鞭的回来,人力物力不知费了多大功夫,被他拿来一整盒讨人欢心,言府也剩不了多少了。 哪有这门子道理,他自己都不舍得吃,反倒一门心思讨好情敌了。 言玉年纪还是太轻,年少气盛的他不能自如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 于是在场除了言玉之外,其余四人全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气,冷冷冰冰的。 收回放在高脚果盘上的视线,找到好方法的云昭放松了唇角,笑意盈盈的看向一桌之隔的少年。 面对云昭突然追过来的眼,那双漂亮的眼亮亮的,被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的言玉。 言玉:“……” 言玉:“(≧▽≦)” 耳根子瞬息变得通红的少年,云昭看过来亮晶晶的眼神迷惑的一瞬间褪去了晦色,只有不太聪明的宠溺。 心里叫嚣着,答应她!答应她!什么都答应她! 嘴上一本正经的迎合。 “云姑娘想的体贴,他真是好福气呀!那便留给他吧?” 言玉哥哥都懒得叫了。 他说着说着,思绪归拢,言玉嘴上越来越酸,差点酸掉了后牙根。 “昭昭?” 亭子里的五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当下。 谁都没有注意到,下朝后便急匆匆朝府里赶的男人。 身上的武官朝服未换,下人处得到消息,一刻不歇,匆匆忙忙赶来的柳文清,身着三品绛紫朝服,头戴乌纱帽的他。 武将特有的凌厉帅气之外还带着三分文气。 亭子里的人闻声齐齐扭头侧目看去。 “文清?” 看清来人的云昭,惊喜地捻着帕子站了起来。 直直走进亭内的壮年男子谁都不看,他的眼直直落在了亭子正中的她身上。 大跨步,疾步凑近明显喜悦的女子身边。 两人距离挨得极近,放纵的柳文清将近在眼前的人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个够。 男人一点不避嫌,当着其余人的面探手抓住云昭捻着帕子的手,拉至跟前。 未婚夫妻的亲昵举动做的足足。 那在女子身旁的男人,这才不急不慌的看向对面始终不语的少年。 少年的脸色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俊俏白皙的脸皮绷得很紧,微微拉直的嘴角。 言玉直勾勾的眼看向对面相携而立的两人,紧紧拉住的手。 少年还未完全成型的脊背挺直,已经能够看出未来几年后,撑起一片天的有力和稳重。 青年却是完全长成型的宽肩厚背,他长身玉立,给顶天立地的厚重之感。 两人, 一,蓬勃生机,少年英挺。 一,温厚持重,顶天立地。 凉凉眼神厮杀中,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波涛暗涌之色。 三人小坐了一会儿,气氛不同于之前的轻盈。 仅半盏茶的功夫,耐不住性子的柳文清便以与言玉有要事相商的借口。 云昭目光相送中,和少年一前一后,一起出了凉亭。 两人一前一后,有意保持一米的距离。 直道拐了弯,走至湖心亭的视角盲点。 走在前方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他温厚平和中急于爆发的脾气。 男人猛地转身,身后的少年像是早已预料到他的举动。 提前一秒停在了石子小道的中间,这个地方再往前几步就是一堵白墙。 周围树木环绕,处于视线不明处,很少有下人经过,方便两人沟通。 “她是你嫂子!” 特意控制情绪,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朝得知消息后内心燃起的熊熊暗火。 离开了云昭的男人,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 直到这时,性格宽厚的男人,脸上带着一贯平和的气质被打碎的零落感,语气沉沉地表述事实,以期警告同母异父的少年人不要越线。 警告完的男人,看着眼前的人,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垂在两侧的手臂不自然用力的合拢,握成拳头的手跃跃欲试地冒着青筋。 看样子像是在抵御克制自己要使用暴力的本能。 可惜? 站在两三步之远与他形成对峙的少年,双手抱臂胸前,眼带挑刺的上下打量了站在他对面的哥哥。 随后眼带讥讽,少年嗤笑一声还不满足,偏偏嘲讽道:“哥哥可真是贪心呀!你不会以为,以你的本事能守得住昭昭吧???!!!” 第29章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 见撕破了脸皮,耀武扬威的言玉不打算装了。 不顾柳文清面色发黑的难看,漫不经心拨弄着额角垂下来的发丝,嘴里的话带着刺一样刺向对面。 “哥哥就算辛苦防住外人……” 只见他话音一停,抬眼眼神轻蔑地打量对面无脑的武夫。 “听我一句劝,凭哥哥这五大三粗的臂膀,黝黑显老的面庞,不太讨喜的木讷寡言性子,有能力讨得昭昭几日欢喜。” 沉稳的面庞被人毫不留情用刺激的言语打碎,被戳到痛脚怒极攻心的柳文清。 “我性子木讷又怎样,昭昭还不是让我做她的主君,五大三粗又怎样,昭昭还不是让我做她的主君。” 柳文清话音故意停一停,斜睨了一眼对面维持不住假笑的言玉,嘴里戳人痛脚的话说的更痛快。 “我就算没本事只能讨得她几日欢喜,那也比外头那些没本事的强。 至少我有本事进她的门,进了她的眼,不像有些人~~~想讨好都没资格啊!” 讽刺的话音还未落,脾气暴躁的言玉再也忍不住了。 握紧拳头的他只身冲过来,一拳照着没有防备文清柳罩门上来了一拳。 柳文清征战沙场多年,临阵对敌技能自然满点。 脚向后退了两步的他,面对突袭,面色轻松,速度不慢地抬起大掌挡在面门前。 接住直冲他面门的拳头,五指合拢,向下用力扭动,带转对方的腕子。 柳文清存着教训少年的想法,手下的力道理所当然的没有放水。 言玉也是个倔性子,变形的手掌传来刻骨的疼痛。 他愣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不仅没求饶,空出的另外一只手,不死心地抽出了腰间别着的马鞭,自上而下带着破空之声狠狠照着柳文清的肩膀抽了过来。 好小子,不讲武德! 心里暗自唾骂的男人,拽着言玉的手背过身去,一脚毫不留情地踢在了人膝盖后上。 两手被人背在身后不能动弹,手中的鞭子失力落地,单膝跪地的言玉头上疼得直冒冷汗。 死命挣脱背后的束缚,在他背后的大掌就像钳子一样,死死焊住他的腕子。 挣脱不得的言玉。 他倔强的性子注定他嘴里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软话。 哪怕身处下风,嘴上就没个把门。 “柳文清,领兵打仗的将领,以武屈人,我看不起你。” 身为大商人的言玉不需要多高的武功,只需自保便可。 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练武的人,嘴里不饶人的向外输出。 “你打得过我有什么本事,我又不是从小练武,在外行军打仗操练的武人,以己之长,比人之短,柳文清我看不起你。” 柳文清才不在乎少年对自己的看法呢,他有意让言玉吃点苦头。 任凭再大度的男人,对于暗暗觊觎自己妻主的野男人,恐怕都做不到心平如水。 又不是大圣人,凡尘芸芸众生中的普通男人,天生携带对认定的配偶产生的独占欲,控制欲,怜爱欲。 野兽的本能驱使着他们驱赶那些对他们配偶居心不良的男人。 哪怕这人是与他有着血缘联系的亲兄弟。 教训完自己不安好心的兄弟一顿,直身朝着凉亭走到半路停下脚步,低头的柳文清像是想到什么的,他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绛紫色朝服。 正觉颜色和款式太过压人,官里官气的。 深觉云昭不喜的男人,转身扭头回了自己屋子,换了一身文气近人的常服。 马不停蹄,跟闻着味的狗似的,找去了凉亭。 “尝尝这荔枝甜不甜?” 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桌子中间特地为男人留着的荔枝。 手顶着下巴的云昭,撩起的眼皮看向了身旁粘粘乎乎的柳云清。 被秋波荡漾的美目轻飘飘瞄了一眼,一池春水撩拨得男人难以自制,轻飘飘然。 他听话地伸出手,搭在手臂上的文人大袖落在了石桌上面摩擦,柳文清粗糙的食指拇指拿起果盘最上方的荔枝。 剥好的荔枝为了保持新鲜,云昭特意吩咐小翠果盘带着荔枝放进冰鉴保存,所以吃到柳文清的嘴里还是冰凉凉的十分爽口。 水果吃进嘴里的男人十分珍惜,吃得小口小口的。 看着果盘里盛着剥好的荔枝,黑色沉稳的眸子闪过深深的感动。 磨磨蹭蹭吃完一颗的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喷涌而出的感动。 衣角擦了擦手,直至擦干净手指沾上的汁水,男人侧身一脸感动地抓住女子放着在大腿上的双手。 顺着纤细的手腕向上爬,两只大手由外向内合拢,直到将云昭的双手全部包裹合拢在自己的手掌中。 蒙蒙然的云昭,一边同样蒙蒙然的三人。 云昭:“……” 小翠:“……” 春华:“……” 秋实:“……” 云昭:“(*_*),文清这是怎么了?” 小翠,春华,秋实:“少爷这是发的什么癫?” 四人看向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感动的男人。 眼带感动的男人,没有注意到云昭背后另外三人奇异的目光。 一双美眸看的脸皮子薄的柳文清臊得慌,感动凝望未婚妻的眼神在四目相对间败下阵来。 实实有力的眼神变得虚虚飘然,男人飘忽的眼神受不住的错开。 微微别过的正脸,留给了一旁云昭线条流畅明显的侧脸,已经慢慢从脖子爬上后耳根的红,肉眼可见的红。 眨巴眨巴眼的云昭。 空气中无端生出一股子旖旎,别人遗忘在身后的三人。 手心死死捂住嘴,憋的双目通红的秋实。 天呐,这是什么温柔妻主吃定羞赧主夫的绝世名场面。 看得她心脏砰砰砰跳。 其余两人也不比秋实好太多。 三人暗戳戳期待后面的发展。 然后她们听见羞赧的未来主夫,张开的嘴,嘴里磕磕巴巴地蹦出了一句。 “这个荔枝很甜。” 你剥的荔枝很甜。 “我很喜欢。” 我特么简直太喜欢了。 边说,边稍稍松开合拢的手掌,露出女子粉嫩透白的指甲,还心疼地摸了摸。 “以后我吃水果自会自己剥,你的手疼不疼,这样的事不需要你来做。” 男人摸着女人如常的指甲,没破皮,没受伤,没红肿。 心疼的要命。 他是又开心又心疼。 情绪复杂得紧。 柳文清既想延长这种被云昭照顾,关注,关心的状态,又怕她对自己操劳太过。 男人拧巴的心态,使他非常纠结。 直到还沉浸在自己纠结情绪中的柳文清听见。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夺回双手的云昭抿唇一笑,笑吟吟面上,悠悠然道。 “这些全都是言玉特地剥给你的,” 侧头,端起整只高脚盘的云昭,将整盘的荔枝一股脑怼进面色突然变得难看的男人怀里。 柳文清面无表情的看着跑他怀里盘子,嘴角勾出阴森森的笑。 看来他对言玉这小子还是过于留手了。 该狠狠的打! 重一些! 将他满脑子的荒唐全部打跑。 后悔自己心慈手软的男人,面上维持着艰难的笑意,当着其余四人的面,嘴里咬牙切齿地嚼着荔枝。 发狠的模样,似是要嚼碎敌人的骨头才肯罢休。 第30章 柳文远的到来 八月过后,闷热的天气逐渐变凉。 永城几十里外,一行人在官道上快马加鞭。 打头的男子手拉缰绳,身骑高头大马。 男人身穿浅灰色窄袖劲装,腰束革带,武人的利落打扮将他宽肩劲腰的好身板展露无遗。 跨马疾行,连夜不休,不停赶路的不是旁人,正是柳家二公子柳文远。 “ 路途不出意外,看样子今天我们便能赶回永城。” 亦能赶得及大公子的婚宴。 四蹄落地,踩踏在地上,秋天干燥,干涸的尘土自马屁股后激起一圈灰尘。 抹了抹洇湿额角的汗水,不舒服地抿了抿干涸的秋风日晒下起皮的嘴唇。 柳自风吹日晒日渐黝黑的脸,对着前方快马加鞭的男人小声试探道。 一双写满精明的眼扫向前面人的背影。 话音落下,仔细观摩着那人的背影,以期猜测前面那人的心中所想。 可惜等了片刻,前方快马扬鞭的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只是一味沉默的打马向前。 作为柳家的家生子,柳自五六岁时被老爷逮到了二少爷身边。 那以后作为柳文远的贴身仆从,柳自凭着多年来与柳文远的相处,他知道柳文远此刻的心情不能算好。 二少爷此次出门公干,本预定十月中旬才能回家,结果愣是提前了大半个月,只因大少爷要成婚了。 这两人上次分别也才在大半年前,谁能想到这次见面居然是为了回来参加兄长的结亲仪式。 柳文远的确如柳自猜测的那样,心情十分沉郁。 自几日前先后接到父亲乃至哥哥的家书。 父亲的家书中言语轻快,笑言他哥哥得了个天赐的好情缘,唯恐夜长梦多,须早早制备三书六礼,与那名从天而降的女子早早完婚。 哥哥的家书中,笔墨描画间更是喜不自胜,焦急又喜悦,言谈中似是生怕自己这位妻主一个错眼,不防备,被别人抢去似的。 总之两人都一反之前的沉稳,像是被天降珍宝实实打在了头上,喜不自胜,满心喜悦,混沌不清的模样。 看的端坐长案边的柳文远满心焦急。 他从笔墨言语之中窥探一二,便料定他那位远在都城未曾谋面的嫂子不是无能之辈。 否则怎会在短短时日,赢得了哥哥和父亲亲自对她的大加赞叹,这本就是一反常态之事。 要知,哥哥性情沉稳,父亲更不用多说。 这般想着,眉头紧锁的男子,手上的马鞭自马屁股打下,一声吆喝“驾”。 马儿吃痛,脚下四蹄生风,飞驰极速。 柳府大门两边,架起了两个长梯,梯子斜斜倚靠在两边的墙沿。 上了梯子的人,从下方伸手接过贴了大红喜字的红灯笼,往两旁上方的门角对称插入。 下方,柳府漆红的两扇大门,中间各贴了一张红彤彤正正方方的喜字。 大门朝里的院子里,屋里更不用多说了。 枝头挂满了飘带红绸,洋洋洒洒一路,哪棵树都别想落下。 朝里走,坐在寝室外间的云昭起身,平平抬起两侧的胳膊。 方便人量体裁衣的云昭,脸上的目光好奇地打量从府外请来的女裁缝。 女裁缝今年不过三十有一,在都城里经营着一家专为贵女定制成衣的锦绣阁。 而她是阁里的女掌柜,因其手艺精湛,又同为女子,不少大家贵女特意要其上门,量身裁衣。 柳府的总管前几日差了小厮去锦绣阁来请她上门制衣。 当时永城内内外外早就传遍了柳府大少爷回来,不消几日,恳求陛下赐婚的风言风语。 三娘心里也好奇,恰巧那几日不太忙,她便在今日过来了。 携工具,登门拜访的三娘,恰巧遇见了柳府里里外外的下人在忙碌。 阖府上下,到处红绸,红灯笼,装扮得煞是喜庆。 慢慢被人领进门,身后跟着自家绣娘的三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不免嗔怪道。 这柳家的大少爷太过急于抱得美人归了。 要知他求得陛下赐婚是在八月中旬,现在快至九月中,三书六礼,加急筹备,多忙活人呢。 等三娘被小翠迎进了门,她不那么想了。 倾城国色的大美人,不光那粗俗的男子看得心动,她这女人看了也同样心躁不已。 天可怜见,好不容易积了八辈祖宗德行,找个如此容貌绮丽,气质脱俗若日月之辉,春华之茂。 若不趁此机会攥在手心,软声细语轻哄甜蜜的话。 将美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子,哄骗地拖回被窝里,自私盖住,宝贝藏紧了。 若是一个不慎,让外面豺狼虎豹发现。 前赴后继跑来跟自己抢,那种愚蠢的行为,才是明晃晃的傻子呢! 瞬间非常理解柳文清急迫感的三娘,测量完云昭的腰身,拿着软尺的她微微后退两步,眉眼带笑地打量着眼前漂亮至极的准新娘。 云昭和柳文清定下婚约本就匆匆忙忙,偏偏言玉那日的举动越发加剧了他心底的焦虑不安。 时时刻刻压迫在身上的急迫感,心底的不安定处处鼓噪柳文清。 在得到了云昭的同意后,这几天休沐,男人操心忙碌里里外外所需要筹备的婚事。 大大小小,皆亲自过问,过手,方可安心。 ———— 柳文远骑着快马赶到柳府门前,旋身下马之时,日头已经到了中下午,秋老虎的势头转弱。 他将马的缰绳随手掷给了房廊前,看见他后急慌慌跑下台阶的门房。 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走至大门前,他抬眼一看。 映入眼帘的便是,两道大门中间偌大的喜字,及大门两边的门上方贴喜字的红灯笼。 醒目颜色,明晃晃在他眼前晃悠。 熟悉多年的家门,见此情景,居然莫名生出了些许陌生之感。 心情陡然不愉的男人,清晰的下颌,轻薄的唇微不可见地拉出刻板的直。 柳文远作为刘文清同父同母所出的亲兄弟,他的容貌有七八分像自己的哥哥。 熟悉两人的人若不仔细分辨,很是容易搞混两人的身份。 他们俩身形相似,都是那种宽肩窄腰大长腿的体型。 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行军打仗或在都城大营里操练军队。 常年锻炼出了一身结实紧绷的腱子肉。 若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大概是柳文清的唇比之弟弟的稍稍厚一些,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显得人更宽厚可亲。 柳文远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加上薄情的唇,比之宽厚近人的柳文清,显得更加精明,锋利。 第31章 柳文远的初见 这样一位精明锋利的男人,前脚刚踏进自己多日未归,而空置半年之久的小院。 闻讯赶来的柳管家,下一秒急匆匆踏进了房门。 柳老爷在兵部当值,大少爷天光未亮匆匆忙出了门。 管家留守府邸,带着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哼哧哼哧的操心家里的大小事。 柳文远回来的匆忙,他突然而至,根本没有提前往家里报信。 别说管家了,家里的另外两位主子也都不知道今日他会回来。 院里忙着布置的管家,一听门房来通报,得知二少爷回府的他,有条不紊的吩咐下面的人办事后,这才匆匆忙忙往二爷的院子里赶。 “柳自呢?怎么没在身边伺候二爷。” 说完不等人回答,回身召唤了外面的小厮,去准备洗澡水和换洗衣服,服侍二爷洗漱更衣。 背身立于管家身前的男人,一个转身,吊高的眉尾看向身后吩咐完人的管家。 柳文远好声好气的回答,这位为柳府操持多年事务的管家 “柳叔,” “日夜兼程地往家里赶,一行人风尘仆仆,我便吩咐柳自回自己的屋子修整修整。” 回答完管家关心问询,背手而立的柳文远,话锋一转,闲聊家常似的询问。 “哥哥的婚期定在几日,我一进门就看见了大红的喜字,这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被问的柳管家,思及言府那位越来越明目张胆的小少爷,开合的嘴角,真心实意的说。 “不急,一点都不急。” 再不早点帮大少爷把名份定下来,漂亮的美娇娘就要飞到旁人家去喽。 于是,想要言语试探一二柳文远,看着自己眼前,激动地摆着双手的柳叔,一再申明,这婚结的一点都不急。 身后跟有什么催赶似的。 柳管家应时应景和柳文远寒暄几句,关心一下。 惦念着外面布置院子的事情,便匆匆忙忙结束了话音,转身离去。 立在桌边的柳文远,活了近20年,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冷待。 目送老人离去的他,嘴角上撇,眼里涌上丝丝的兴趣盎然。 从别人不同往日的表现中,他对自己名义上的嫂嫂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嫂嫂真是讨人喜欢得紧,他才离开多久,大半年,家里内内外外的人都被收拢了。 想到这儿,男人越发抑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好奇心。 想去一刻不歇的拜访见识下,这位神通广大的神秘嫂子。 墙外的金乌西坠,洗漱完,换好干净衣袍的年轻男子。 独身一人,慢慢悠悠地晃悠在家里的园子里,不时偶遇自对面匆匆跑来的下人。 打眼,蒙头遇见了家里主子的下人们,无一不停下脚步,躬身退至路边。 等主子慢慢上前而来,弓头弯腰的下人,垂下的眼看着进入视线的衣角,纷纷行礼问好。 男人不言语,他只是随性地挥挥手。 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目标明确地朝着百花苑的方向靠近。 已经从院里小厮那,三言两语打探出想要知道的消息。 悠然停在百花苑小门前的人,手指摩挲着下巴,看似思考的眼朝上,落在了门上的牌匾题字上。 停顿片刻,男人最终还是踏进了这道无人看守的门内。 正值深秋,百花苑内却没有染上深秋落寞的寥落。 外面百花渐疏,黄叶渐稠,百花苑里却是一片勃勃生机。 流连而获的男人,注意石子铺就的小道两旁,拒霜花,昙花,迷迭香,菊花,桂花,建兰,有的花朵品性高尚,迎风独立。 有的花朵,幽暗深深,黑夜绽放。 有的花朵,芳香扑鼻,香味引人入胜。 看着满园子被人用尽心机移栽过来的美丽植物,仰头,脑海里回荡的尽是百花苑之前的空荡。 而今,生机勃勃的院落,显然是有人费了大心思布置而成。 至于这人是谁,答案显而易见,呼之欲出。 他那个已被情爱遮住了眼,迷昏了头的傻哥哥。 思索着怎么打醒柳文清,并给他脑子不知何时进的水,控控干净的柳文远。 驻留小道边的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耳朵突然一动。 随即散发着精光的眸子,紧紧锁住了距离自己不远处,发出响动的地方。 随着脚步越来越向自己方向靠近,反身,将自己藏在小道边的树木旁。 饶有兴致的柳文远,肩膀抵着背后粗糙坑洼的树干。 他听见,几米远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女子的闲聊声。 “主子,你晚上想用些什么,一会儿我吩咐大厨房做些你想吃的可心饭菜。” 藏在树后隐身的柳文远闻言,吊高了兴趣的眉头。 他兴致盎然的想,自己和这位嫂嫂还真是有缘。 本想亲自登门拜访,见识一番她笼络人的高超手段。 哪曾想到,行至半路,因缘巧合地碰上了。 如此缘分,怎可辜负。 鬼祟偷看的动作,男人做起来却似闲庭信步,舒展开阔。 聚目朝声音发出地看去的柳文远,耳边传来一道清越温柔似潺潺泉水的女声。 “秋日里干燥,文清想必过来用餐,吩咐厨房不用特意做过多的大荤大肉,配些时令蔬菜,银耳花旗参猪肚汤,降火消燥便可。” 炖汤最是费时间,眼看墙外快要落下的金黄余晖,陪伴云昭身边出来散步的小翠是个急性子。 听了云昭的吩咐,理了理袖口的小翠,同一旁的主子知会一声,便转身朝着大厨房的方向匆匆走去。 留在原地的云昭,抬头看了看墙外的风景。 在落日余晖下的面庞,洒下亮闪闪的圣洁金光。 偷藏在树背后偷看的男人,狭长的眸子落在不远处的人,令人惊艳不已的美丽面庞时。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许多,惯有的游刃有余,霎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事。 柳文远错愕瞪大的眼中,不远处的女子, 身着浅粉色曲裾深衣,长束裹身,衣绕身体数周。 外罩素纱禅衣的云昭,沐浴在灿烂的余晖下,款款走来。 极致束缚腰身的浅粉色曲裾深衣,一览无余的勾勒了女子匀称且充满诱惑的身形。 外罩的素纱禅衣又为她增加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似画中神女,破画而来。 美极,妙极,圣洁空灵至极。 第32章 她与他与他 金乌西坠下的院落一片静谧,独自留在园子内的云昭,正对满园于深秋盛放的花卉。 转身慢慢悠悠走在小路上,一步一停,一步一停地欣赏着小道两边的花朵。 落日余晖照耀,窈窕曼妙的身子慢慢越过前方道路右边的大树。 眼看缓缓走过,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枝叶摇摆声。 停下脚步,扭转修长的颈子,明亮的眸子中充满了疑惑地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棵树。 树上泛黄的枝叶摇摇摆摆,互相拍打,似乎……似乎是被秋日里穿园而过的微风搅动了一树的宁静。 转回头,慢慢往寝房走的人不确定的想。 秋日的风头有那么大吗? 宽大袖口探出的青葱玉手,平铺在空气中,捕捉着空气中微小的细风。 片刻,慢慢从另一棵树下闪现身形的男人。 目色怔愣地望向远方已然脱离视线的窈窕身姿。 眼中溢满的惊艳褪去后,剩下失落,怅然若失等等复杂的情绪。 柳文远垂下的手里,攥着半截扭断的干枝。 暮色怔怔望着空无一人的远方,狭长的小道尽头,穿过四方游廊,他想那便是她日常居住之所。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好一位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犹如风拂柳的美丽娴静女子。 ———— “这是我的二子,柳文远,文清的弟弟。” “这是云昭,是清儿未来的妻主。” 回府的柳尚书刚踏进门,管家口中得知柳文远平安归来的好消息。 一连几日喜上加喜,清儿大婚在即,恰逢此远儿归家。 如此两桩喜事,应摆上家宴庆祝一番。 他特意嘱咐柳管家第二日办了一场家宴。 内府用膳的花厅里,梨花木的大圆桌子,满满当当坐了五人。 主位上带笑起身的柳尚书,笑吟吟的一双眼,流转在自己身旁坐的妻主,以及对坐在两旁的一双子女。 最后目标定在并肩与柳文清相携而坐的云昭身上。 心情颇好地捋了捋自己下巴尖垂下的三角胡须,放下筷子正面迎上柳尚书看过来视线的云昭,听着对方满是自豪地介绍道。 “这是我的二子,柳文远,文清的弟弟。” 柳大人抬手向云昭引荐家中的另外一位小辈。 闻言,移开视线的云昭看向对面不怎么喜欢出声的“小叔子”。 婉婉福身, 嘴上轻唤一声“文远弟弟。” 花厅里一片祥和,没有人知道,听见女子一声缓缓轻声的问候,放下筷子的男子,心里到底经历了一番多么激烈的争斗。 掀起的眼皮,敛下眼中复杂的情绪,起身带着笑意看向对面绮丽炫美的女子。 文远听见一侧传来父亲慈祥温和的介绍。 “这是云昭,是清儿未来的妻主。” “嫂子好!” 双手握拳回了一礼,男子自然垂落身体两侧的手,下一秒,不堪重负地紧紧握起。 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抵御四肢百骸传来的,叫嚣的不甘心。 一顿饭用的无声无息,晚饭过后,柳文清一手执灯笼,一手牵过身旁人的手。 这几天忙着操持婚事,不停也就罢了,恍然一停,如影随形的思念涌上心头。 有好几日未曾好好看看未来妻主的男人,缠人的厉害。 无视家人似有若无扫过来的揶揄视线,拉着人家的手,霸道又缱绻。 花厅里,吃剩的饭菜已被全部撤下。 端茶品茗的柳文远坐在桌旁,控制不住关注的本能,他直接锁住快要跨出门边的两道背影。 一身姿纤细,窈窕动人,一高大威武,顶天立地。 问谁见了不得赞叹一句,情侣佳人,天作之合。 偏偏柳文远心中沉闷非与旁人寥寥数语可道。 他近乎自虐般的,以旁观者的角度,压抑内心的蠢蠢欲动,看着两人恩爱非凡的背影。 哥哥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拒绝。 反而习惯成自然的,在他出手的那一刻,自动迎合上去。 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皮的那一瞬间,他眼尾的余光分明看见,出门走远的女子往男人宽厚的臂膀依赖地靠了靠。 也是,秋夜天气渐渐转凉。 感情甚笃的未婚夫妻,相互依赖也是寻常。 跨出门的人逐渐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隐没在黑夜中的背影。 柳文远这才若无其事地落下眼帘。 全副身心的应对正坐上方,给予他关心的一对父母。 秋日的夜晚说凉不凉,穿上层层叠叠的衣裙,温度正常。 游走抄手游廊上的云昭,小小挪着脚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她与男人的距离。 武人的火气重,一路上男人半边身子将她揽在怀里,纤细的后背几乎整贴男人胸膛的云昭。 男人粗壮的手臂霸道非常,刚开始还有些收敛,仅仅粗糙的大掌堪堪攀她腰后。 后来出了门,长辈管不着,随行的三个丫鬟被男人找个随意由头打发,先行回了院子。 晚上高兴,喝了点酒。 或许是秋夜的月色太过朦胧,或许是黑夜助长了他的胆子,或许是酒壮怂人胆。 总之,等云昭后知后觉的发现之时,男人已经胆大包天的将她完完全全地拥进了怀中。 耳朵贴着人的胸膛,热得她不由慢吞吞地挪步。 乌龟慢爬,前一秒刚为自己争夺了片刻喘息之机的女子,后一秒被一手执着灯火的男人,不由分说的再次揽进了怀中。 云昭:“……” 顺着力道,一头埋进怀里的女子,扬起的头,满脸通红,不知是被闷热的,还是气热的。 “你松开呀!大秋天的,难不成你想热死我。” 说着打情骂俏的抱怨话,抵人胸膛上的双手,不安分的挣扎。 挣脱不出,双手握拳,捶打着男人钢筋水泥般的胸膛。 撒气一般,落下的拳头,像是踢到了铁板上。 硬邦邦的,云昭一时竟分辨不清,是揍人的她疼,还是被揍的他疼。 讨不到便宜,她偃旗息鼓地止住了锤人的动作。 对于男人来说,酒为利器,无往不利。 酒可催生人胆,放大人的欲望,平日想做而不敢做,借着醉酒的名头,十有八九可做。 喝了酒的柳文清现如今就是这个状态。 他被酒意渲染的朦朦胧胧的大脑太开心了,所求之人就在眼前,他们快要成婚了。 如今她就在他怀里。 她那么娇小一个,被自己轻而易举,完全搂在怀里。 一只手臂便能将人轻松抱起的柳文清,醉酒的男人意随心动。 他蹲下了身,结实有力的臂膀穿过还在和他怄气的女子大腿下。 手臂撑着云昭的臀部,直直起身。 云昭被突然的失控吓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双手揽抱住了男人的脖颈,坐在了那人的臂膀之上。 她想生气,想训斥他。 “我好开心,我和你,云昭和柳文清快要成亲了。” “昭昭我好开心,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云昭:“……” 一贯老实沉稳的男人,开心的像个傻子一样,心忽然软和的云昭,话到嘴边的训斥,对着仰头看自己大傻个,笑开心的面庞。 嘴里的话一柔。 “我也很开心。” 今夜高悬夜幕的月亮很圆,温柔洒落一片又一片的光辉。 蒙胧胧美的光辉掠过游廊檐,尽情倾洒。 光辉下的男子,高大英勇,他撑着的臂膀间坐着身形娇小的姑娘。 男人撑得稳稳的,那沐浴在光辉下愈发美的不似真人的女子,裙子层层环绕下,摆动的双脚。 她攀着男人脖颈以求安全平衡的手,慢慢向上攀爬,直到摸到醉醺醺男人的脸。 不言语的腕子稍一用力,被爱情俘虏,早已跪伏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乖乖顺从地转头。 她捧着着男人两侧的面庞,极致温柔的月光下,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第33章 成婚前夕 两人的婚礼定在了九月中旬,那是很好很好的日子。 日盼夜盼,柳文清盼到了婚礼的前天晚上。 夜里,整座大宅子不复白日的忙碌热闹,整座宅子陷入了静谧的休息之中。 三更半夜,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的云昭。 索性不与自己的本能做抵抗,她掀开被子,摸黑坐到了床榻边。 隔着一道屏风,外面时有时无传来守夜的小翠,沉睡时清浅的呼吸声。 睡不着的云昭,听了一会儿小翠的呼吸声,撑着床榻的她穿上了脚踏上面的鞋。 动作轻轻,怕惊扰外面人睡意的她,探着双臂来到梳妆台边。 “吱呀!” 梳妆台后面的窗棂被人从内朝外推开。 随着窗子的打开,秋日的晚风和月亮的余晖前赴后继地洒了进来。 手撑着窗边向外望,对着天上的月亮,想到明天的婚礼,云昭打内心深处产生些许不知前路归途的无助彷徨。 她不知道成亲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没有记忆的她所行的每一步都是随波逐流。 她不清楚自己的根在哪里,或许在边城吧。 可是对那里,她也依然没有产生一丝归属感。 清冷的月辉洒在她本就完美无瑕的面庞,陷入沉思的云昭突然听见耳侧一阵响动。 她漂亮的眸子,无意识朝窗边的大树看去。 伴着目光所及,洒满月光的树上,蹦下来一个人。 云昭:“蹦下来一个人!” 望着眼前的目之所见,愣愣出声的云昭,似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 回过神来的她刚要惊呼,结果定睛凝神一看。 “文清?” 语气带着不敢相信的迟疑,语音比之平常也有些稍稍放大的失控。 跳下树来,凑近窗边的男子。 女子惊诧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 “你怎么在这儿?” 云昭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凤鸾国的年轻男女成婚前,流传下来的习俗规定,未婚男女成亲前三日需要避讳,不得见面。 按照习俗的规定,柳文清三日前便卷着包袱跑去了柳家的外宅居住。 所以,三更半夜,夜深人静,本该空无一人的后院。 柳文清原何来做墙上君子,特地大半夜不睡觉,来翻自己家的墙头。 “我睡不着!” “明天就成婚了。” “我想你想的睡不着。” 他不会说什么哄人开心的甜言蜜语,她问! 他便发自内心的答。 柳文清抬眼,充满眷恋的视线下一秒化作缠缠绵绵的线,缠绕在只有一墙之隔的女子身上,脸上。 为了避嫌,哪怕他再有万分不舍,却不得不强压制住亲近她的本能。 自己带着仆人住进柳府的别院。 三天三夜太难熬,熬心熬肺熬到了成婚前夜,新郎躺在别处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 心里这般想,行动上也就这般做了。 对着云昭看他的眼睛,柳文清发誓。 他最初真的只是想过来远远的看几眼。 隔着窗子也好,隔着墙也罢,只要意识到对方在屋里,他高高悬着不安的心,就有片刻皈依之处。 柳府的别院离得太远了,一条长街之隔,毫不留情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柳文清受不住。 男人真是太缠人了,还未成婚就这样黏人。 真要是成了婚,云昭都能想象到,婚后的自己,恐怕要被人顺理成章的粘上。 凤鸾的女子最厌烦这般行为的男子。 过界的行为代表着不好控制。 云昭看着眼前踌躇不安的男人心想。 我应该要严厉喝止他这种过界的行为,他这种行为严重侵扰了她正常的生活。 心里这样想,嘴角却不受控制的上扬。 凤鸾国的女子不喜欢男子这般黏人。 为何我却觉得这般甜蜜。 云昭不说话,只一味地看着窗外的柳文清,直看得摸不着头脑的男人胡思乱想。 嫌我粘人? 烦了! 无措的男人杵在那跟个木头棍子似的罚站。 想了半天,思绪归拢的云昭,对着眼前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神思不属的男人,嘴角甜蜜的笑意不曾落下,反而越发上扬。 她伸出手,摸上了男人有些僵直的胳膊,拉到窗台上来,云昭小声关心问。 “你饿不饿?” 半夜三更不睡觉,过来爬墙,运动量不少,肯定饿了。 “没……” 视线在两人一上一下交握的手打转,下面被压的大手化被动为主动。 翻个身,手心朝上,拢着上面的小手,五指与五指嵌合,仿若天生一对。 等着人回答的云昭,听着视线不变的人话音一转。 “这么一提醒,我好像真的有些饿了。” 很快转过弯的柳文清。 肚子饿等于吃东西等于多留一会儿。 月色朦胧,窗边眼巴巴等着投喂的大狗。 内室,床头边的小案上,摸了一碟子糕点的云昭,怕点心干吧噎人,顺手提起小案边的一壶茶水。 隔着窗子,投喂完自称肚子饿的大狗。 目送人动作麻利的从墙头翻了出去,关了窗子回身的云昭,被男人这么一缠一糊弄,对明天的婚礼也不紧张了。 伸展双臂,伸伸懒腰的她,又一次心满意足的躺上了床。 拉起一侧的被子盖好,舒舒服服,毫无负担地进入了梦乡。 第34章 婚礼当天(一)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远处的雾天空蒙蒙一片。 整个柳府进入了紧张的布置当中,院子内外的脚步声纷杂,院内人来人往。 百花苑内,院内的枝头挂满了红绸彩带,浓艳喜庆的像一树树盛放的花。 一路绵延不绝的延伸至云昭下榻休憩的小院门前。 门前,青石铺就的道路上铺着长长的红绸,屋里,房间处处贴满了代表喜事的喜字。 一觉酣睡,将将被人伺候起身的云昭身着白色中衣,长发披肩。 洗漱完毕后,小翠等人推着睡眼惺忪的美人到一边用膳的小案边,搀着手臂引她坐下。 新娘今天哪都不用去,只要待在房间里就行了。 从门外进来的春华,双手捧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托盘,不间歇的小碎步,转眼进了内室。 身后跟着的秋实,看了看外面热闹的场景,随手关上了房门, “主子,你先用些红糖糯米圆子。” 端着托盘的春华进了屋,二话不说,将托盘上的红糖糯米圆子放置在云昭身边的小案上。 喜庆庆的红色小碗,上面一个个喜字。 披头散发的云昭,拿起碗边的瓷勺搅了搅小碗里盛着的糯米圆子。 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立马充盈了整个口腔。 嚼了嚼口中软糯香甜的糯米圆子,耳边响起小翠絮絮叨叨的话语,不带停歇,一个劲儿往外蹦。 “婚礼傍晚昏时开始,住在别苑的大将军领着迎亲队伍来接小姐。” 按理来说,贵女成婚,待嫁新娘应在自己家中备嫁。 由新娘母亲为其梳妆祝福,并在出嫁前叮嘱一二。 可云昭情况特殊,老家远在边关,又是一介孤女,无父无母,无依可靠。 清楚她情况的柳老爷子索性一拍大腿,直接吩咐新娘在柳家发嫁。 到时柳文清带着迎亲队伍从柳府别院出发,接到新娘之后,直接绕着都城主干道,十里红妆转一圈,再回到柳家。 立于云昭身旁汇报流程的小翠。 她的角度,从上朝下看过来。 慵懒坐于小案边的女子,一手支颐着侧脸,一手执着喜庆红勺,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眼前碗里的汤圆,看上去不太饿。 或许起得太早,没有食欲。 老妈子发作的小翠顿时有话说了。 “这眼看日头还早,小姐要多多用些膳食,到时中午十全老人过来上了妆,穿了喜服,若肚子饿不方便用膳,便只能草草填些糕点打发。” 听了这话,停下搅动汤圆,无聊打发时间的幼稚行为。 双手齐摆大腿的云昭抬头,秀眉紧锁地昂头看向高她许多的小翠。 “要到晚上。” 立在一旁的小翠听她语气惊讶的感叹 睡意朦胧的她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云昭自然而然的以为婚礼会在中午进行,原来是傍晚。 “婚同昏,指男女成婚须在太阳落入地平线之后的这段时间,所以是成婚。” “是这样呀?” 耳朵听着小翠讲解的云昭,手上不紧不慢地端起了案上弃置一旁的红瓷小碗。 她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不多的优点呢,一条。 听劝! 用完了早餐,屋子里同频屋外人一般忙碌的节奏。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中午,吃完小翠特意叮嘱大厨房那边做的清淡饮食,吃完饭,漱了口。 春华眼见日上中天,她从床边的案上端来绣阁缝制多日的锦绣婚袍。 新嫁娘的云昭立于床前的空地中央,平抬起双手。 春华立在一旁,伸双手撑着托盘,小翠展开托盘上面的新娘婚服。 纯衣纁袡,黑色袍衣,饰以纁色祥纹边缘,束以腰带后,小翠半跪,整理遮挡在一群前方的纁色圆形祥纹蔽膝。 整理好裙摆后,一群人拥着美丽庄重的新娘来到梳妆台前。 恰好这时,城里有福的十全老人被请了过来。 跟着秋实进门,穿过内外室屏风,年近六十,满头华发的老人。 第一眼便看见了,背对着她坐在梳妆台前的待嫁新娘。 旁人的指引下,匆匆忙瞟了一眼,来不及看清铜镜里新娘的模样,便垂下眼帘的十全老人慢慢走上前去。 秋实双手撑拖盘,错慢一步跟上前来。托盘上摆着一个桃木梳子。 满头华发的老人,头发梳得十分整洁。 她是都城里有名的福气老人,一生育有五子二女,皆平安成人。 加之夫妻关系和睦,一家子和乐,不少成婚的贵女为了讨个好彩头,会请这位有名的十全老人过来,梳头,寓意成婚之后的好福气。 “一梳梳到头,夫妻恩爱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白发齐眉共携手。” “三梳梳到尾,夫妻无病更无忧。” “四梳梳到尾,儿孙遍地福禄寿。” “五梳梳到尾,永结连理齐相伴。” “六梳梳到尾,万事顺意好运在。” “七梳梳到尾, 神仙下凡喜相迎。” “八梳梳到尾,八仙过海欢庆在。” “久梳梳到尾,幸福长久过一生。” 喜庆的话音响彻整个房间,祝福的话说完,老人家将手上的梳子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上。 年龄很大的老人,一双布满沧桑的眼,凝视着铜镜里新娘子美丽脱俗的容颜。 映照在铜镜里让人见之忘俗的美丽容颜,天然去雕饰的质朴美丽还会来的及用脂粉涂抹。 弯弯的柳叶眉,勾画着欲语还休的清丽柔婉,一双上翘的眼尾,灿烂明丽的眸子,亮闪闪的里面藏着无数的星辰。 挺翘圆润的鼻头下樱花粉嫩的唇,上面点缀着肉肉的唇珠。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顺着纤细的脊背滑至腰间,包裹全身的婚服,周身克制的玄纁两色,庄重中无端生出催人心肺的旖旎颜色。 说不出来哪里好看,却觉得样样都好看。 美不胜收,人间奇景。 老人逃不过无情岁月侵蚀的手,慢慢搭在漂亮新娘的肩上,眼睛怔怔地对着铜镜里朱颜绮丽的美丽新娘,愣愣看了半晌,由衷赞叹。 “柳家的新郎官,好大的福气呀!” 娶了这么一位千秋绝色的美丽佳人,实在是让外面无数的好儿郎羡慕嫉妒。 只怕此次成婚之后,这般美丽国色的清纯佳人,明珠生晕,辉夜生光。 一旦展现在世人面前,便再也藏不住了。 不知要引得多少才子能人为之垂目倾心,不可自拔。 第35章 婚礼当天(二) “……从今以后你不再仅仅只是朝廷的武将,今日之后,你变成了云昭的主夫,合格的主夫,万万不可行忤逆妻主之事……” 滔滔不绝,儿子面前走了一圈又一圈的柳尚书,止住了话音。 停下脚步,转身,问询的目光投向堂上立身不语的沉默男人。 憋出一句。 “懂?!” 堂前垂首听训的男人,朝着语重心长的父亲躬身抱拳行礼,语气老实。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看着眼前木讷寡言的男人,榆木疙瘩不开花。对不成器的儿子,老父亲只想甩手,拂袖而去。 可惜! 这人是他儿子。 自己亲生的,遭大罪,也得捂着胸膛,平复内心噌噌向上冒的火气,逼着自己好好教导一二。 深深张大鼻孔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嘴边慢慢吐出气,连着被愚木疙瘩儿子拱起的郁气也一同清空。 嘴边噙着一抹鼓励的假笑,老爷子不得不再次支起话头。 “这儿女成婚之前,做父母的理应告诫一番。” “父亲,应当的。” 听了这话的老父亲,没好气瞅了堂前老实巴交的新郎官一眼,不忍再看,错开眼的他,心里恨恨道。 “若是听我的,你这木讷不讨人喜欢的性子,说了多少遍,也不见改一下!” 当然,儿子临去接亲前,特意避着满府人耳目,偷偷跑到别院见儿子一面的柳尚书,可不是来没事找事干的人。 思绪回笼,想到今天特地赶过来的目的。 眼中情绪几度翻滚的老人,经过了激烈的情绪挣扎,最终复杂情绪沉入眼里的人。 清了几声嗓子,朝堂正二品大员的柳尚书,状似无意观察了一眼门外,门口空无一人。 大家都忙着准备迎亲的事情,找不见人很正常。 随后绷着一本正经的脸,他抬手掏了掏自己的衣袖。 掏啊,掏啊,掏! 掏出一块灰不溜丢绸布,里面包裹的东西看不清楚。 等着聆听父亲教诲,等了半天,除了清嗓子的咳嗽声,啥也没等到的柳文清抬眼,沉稳的眸子看向近在咫尺的父亲。 以眼神询问的老实人,被自己的父亲凌空掷来的不明包裹砸了满怀。 老头看儿子拿出在怀里的绸布,眼看下一秒就要用大手揭开。 “别!” 尔康手阻止的老头,正好对上儿子直直发过来的疑问眼神。 想着包裹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虚则面上一本正经,实则老脸通红的柳怀民。 顶着停下动作的柳文清疑惑的视线,硬着头皮,掩唇轻咳的柳尚书。 “这个东西吗?只适合一个人的时候看,两个人在场就不合适了,等我走了你再看。” 随即,急急忙忙对着儿子叮嘱完重点的老头,大火燎了屁股尾巴,急急夺门而去。 身后,目送父亲远去的柳文清,脸色沉稳的男人,一头雾水。 片刻,收回视线的男人想起父亲说的话,目光寻索着空无一人的大厅。 终是伸出了疑惑的大掌,掀开了眼前貌不起眼的绸布。 外面,散发热量的金乌升至中天,正是一日里温度最高的时候。 抓住秋尾巴的天气,温度再高又能有多高呢。 可屋里的男人,呆立在堂上,他一手捧着看不清样式的东西,一边像是翻页。 一息,两息,轰然合上绸布包裹的东西,立在大堂上的男子脊背僵硬的挺直。 身着玄纁两色婚服的男子,脸上生出了冒烟的红气,瞪大的双眼里残留着不可置信的错愕。 父亲!父亲怎会如此! 这时,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是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听见动静的男人,第一反应,慌慌忙忙,手忙脚乱的将手里的烫手山芋往长袖里塞去。 “大少爷……” 等同柳文清一同来到柳府别院的下人,喘着粗气急慌慌跑进门来。 男人已经收拾好脸上的惊慌失措,一如平时的淡然沉稳。 他淡然道:“什么事?” 大喘了几口粗气的小厮,听见主子的问话,双手抱拳的他稳了稳自己急喘的呼吸,开声回禀。 时间很快来到了昏时,金乌西坠未坠,太阳很快落入地平线。 柳府别院的迎亲队伍整装待发,唢呐鞭炮开路。 打头领路的新郎,座下高头大马,一身玄纁两色的新郎喜服,头戴冕冠。 冕冠下,浓密入鬓的眉毛,狭长的瞳孔,沉不见底的幽深,高挺的鼻子顺利承接上方高耸的眉骨,长年抿唇而在视觉上显得稍薄的唇线。 是一位威严而又帅气的准新郎啊。 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柳文清的迎亲队伍来到了柳府大门前。 欢天喜地的喜乐声,穿过大大的房门,穿过冗长的道路,飘进了待嫁新娘的房间里。 盛装打扮的新娘,一头珠翠琳琅,手执喜扇遮面的她,遮住整张俊俏面容的喜扇微微下移,露出多情的眼,欲语还休地打量着门外。 立在床铺一旁,仔细分辨院外传来的喜乐声。 小翠躬身垂首,俯身新娘耳侧,轻轻巧巧来了一句。 “想必是少爷带着迎亲队伍来了。” 刚听见喜乐吹奏的声音,作为待嫁准新娘的云昭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如今一听小翠在自己耳边解释,心,了然一跳。 虚虚实实,一整天踏在云层里感觉不真实的云昭,此时才有了些许真实之感。 她要成亲了。 她的未来主夫,马上要进门来接她,或许现在已经踏进了门。 心里这样想着,坐在一边小榻的万蔷,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喧闹声。 知道新郎快来的人直起身来,手帕抹了抹发红的眼尾。 对面小榻,同她一起起身的万云儿,大喜的日子,脸上的面色也不能说多好看。 自觉带入娘家人心态的两人。 “清儿若是婚后对你不好,你和我说道说道,我定毫不留情的教训他。” 拉着准新娘手依依不舍的万蔷嘴里恨恨道。 好似那嘴里的清儿不是她的儿子,而眼前的新娘才是她的宝贝闺女。 “婚后表哥若是有胆子对你不好,我便给你多介绍几位温柔小意的男子……” 呦呵!这一位下手更狠,更不留情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嘴里的表哥和她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非要这样挑拨人家夫妻关系。 左右耳朵不带闲,云昭听了这两人恨恨地言语,不禁莞尔一笑。 她不知道,该为自己拥有两位,向着袒护自己的好友而欢欣。 还是为自己的丈夫感到可怜可悲。 当真哭笑不得。 第36章 婚礼当天(三)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长长一溜,敲锣打鼓地停在了柳家门前。 热闹的唢呐声,吸引了一群跟着过来看热闹的路人。 院里来了不少恭贺新喜的客人。 柳家同宗同族的亲戚,旁系血亲,柳文清的同僚上司,柳尚书的同僚。 哪怕有人被事绊住了手脚,不能亲自前来,也派了家中小辈或是管家早早送上了贺礼。 门前唱礼的小厮,声音嘹亮。 “赵侍郎家前来恭贺,送南海珍珠一匣,鸳鸯玉佩一对,南海红珊瑚一尊……恭贺柳家新喜。” “赵尚书家前来恭贺,送七彩流云织锦十匹,百花琉璃碗碟六对,名人字画两幅……恭贺柳家新喜。” “王将军家前来恭贺,送玉如意两对,上等大红袍一斤,古玩瓷器数对……恭贺柳家新喜。” …… 跟在迎亲队伍最尾端的老百姓,新郎跨下大马进了门后。 听着耳边接连不断的唱礼声,聚拢在柳家大门之前的人,脸上纷纷挂上了羡慕之色。 大家聚精会神的看着距离自己几米之外的繁盛门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柳家一门三将,简在帝心,荣宠非凡,柳家长子成亲,想必用不了多久,繁盛的柳家便会迎来第三代的继承人。” “富贵人家,一次婚礼,比咱普通人家几辈子都富裕。” “真让人羡慕!” …… 百姓们羡慕的围观这场盛大的婚礼。 院内,柳尚书带着柳文远招待上门贺喜的宾客。 万蔷和万云儿则就在内宅招待随主夫一同前来恭贺新喜的夫人和贵女。 百花苑内,喜娘打头在前,身后跟着新郎及同一宗室的几位堂哥。 胸前醒目的大红缎子迎风飘扬的柳文清,走在喜娘之后。 龙行虎步的男人,喜意藏都藏不住的向外冒。 下方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走至门前,喜娘进一步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新娘子,新姑爷来接人了,快快开门吧。” 屋里,听见外面响动的新娘子,放下手中的喜扇。 打量的视线,越过不远处挡住视线的屏风,似要看向屏风另一边的房门。 眨了眨眼,流转的眼满是疑惑地扫过小翠等人。 她们双手自然交叠于腹前,听见外面催叫的响动,巍然不动地立在原地。 “不开门吗?” 头次待嫁的新娘子疑惑地问。 屋里其她人听见云昭懵然疑惑的发问,不由抿嘴一笑。 瞟其她人一眼的春华,噙着笑意的眼,慢悠悠飘向了床上端坐的美丽新娘子。 乐呵呵地说。 “按照习俗,跟着新郎来接亲的喜娘,一定要在门外三催四请了之后,咱这边才能去开门……” 被关在外面的喜娘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好话。 屋里,春华旁边的秋实突然截断了她的话。 放下扇子,坐在床榻中间的云昭听人说。 “主子你快哭两声啊!” 云昭:“???” 就很突然。 指腹的束缚松开,喜扇置于大腿之上的云昭,手反指了指自己,满脸震惊茫然。 大喜的日子,她有什么好哭的。 然后她得到了三人七嘴八舌的解释。 原来待嫁新娘出门之前,哭上一哭,意思自己不舍得娘家。 好吧。 无奈之下,云昭装模作样地低下头,哀哀哭了两声,假的厉害。 抬起的美人面干干净净,干净的一丝泪痕都找不见。 屋外,喜娘贴着跟前的门,不要钱的好话刷刷往外冒。 一群人听着耳边的话,饶有兴趣打量着侧立在门边木木不动的新郎官。 “我说?喜娘好话说尽,门里的新娘子愣是不开门,不会~是不满意你这位当家主夫了吧。” 一句笑言,说话的人没当真,其余听话的人也没当真,除了…… 宽大袍袖掩映下的手掌死死合拢,用力握紧。 手背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起,手指骨节泛着惨白的色彩。 被人无意打趣的一句话,狂风巨浪掀起柳文清深藏在内心,抵触的不安与彷徨。 他心里翻江倒海搅动的风云莫测。 柳文清自然清楚,相比他一厢情愿,不管不顾地扎入这段感情,沉溺其中不同。 云昭对于两人的感情,则显得冷静平和许多。 他自然也清楚深陷于爱情中的人是他。 而对于云昭而言,他则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最有利选择。 柳文清对于云昭为何选择他很清楚,他不在乎。 他爱她,能做她的选择,成为她的主夫。 哪怕有趁虚而入的嫌疑,柳文清依然不在意。 他害怕,她后悔了。 害怕的男人,抬起因害怕而迟疑的手,碰了碰了眼前的门。 不知何时变得低沉暗哑的男声,只说了一句话。 “云昭,我来接你了。” 那副深情隐忍的模样,看得背后一众亲戚皆忙起哄。 啧啧感叹,柳家出了名的榆木疙瘩,铁树开花了。 屋里,那人低沉暗哑的嗓音,伴着一众起哄声,穿过紧闭房门的缝隙,一股脑钻进了云昭的耳朵里。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人的议论起哄声那么大,她一个字听不进心里去。 男人比他们低了好多的声音,她却听得清楚。 带了点哀求的意味,听的心上怦然一跳的云昭心里酸酸的疼。 牙齿咬着嘴唇磨了磨的她,催促小翠等人赶紧开门。 闻声,当着着急心疼新郎官的新娘子,齐齐看过来的三人。 眼睛摸上新娘子心疼不已的美人面,鼻尖难耐地逸出一声哼笑。 新娘子知道疼人喽。 不等床上的新娘子先发话,站在最外围的春华,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氛围,搞得云昭怪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执起大腿上放置的喜扇,严严实实地挡住娇美动人的面庞。 屋外,屏气凝神等回应的柳文清,支棱的耳朵听着屋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微不可见吐出一口气的他。 沉稳的脸上,沉重的情绪立马被喜悦代替。 “吱呀。” 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慢慢打开,缝隙慢慢变大,直至整扇门大大方方的敞开。 跟新郎后面的人不安分了,望着眼前大敞的房门,立刻迫不及待对着呆立不动的新郎起哄道。 “哟,咱们新郎官快快进门呢!可不要让屋里头的新娘等急了!” “就是,就是,文清藏妻主藏得紧,你敢信,身为同宗同族的堂兄弟,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弟妹的样!” 大吐苦水的话,立即引来了后面几人的共鸣。 最怕空气里突如其来的一抹宁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里闪过明然。 好啊!柳文清这小子做事不地道,防兄弟防得紧。 他们倒要看看,被文清藏得紧的弟妹(嫂子)乃是何方神圣,用得着防贼似的防他们吗。 第37章 婚礼当天(四) 大家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跟着前面的喜娘和新郎跨进屋来。 人们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装饰。 雕花桌椅,窗前的几尊兰花,折扇屏风,窗旁的美人榻,墙上挂着的文人字画。 看着和寻常贵女家的装饰并无不同,实际仔细掂量,这间屋子里出现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 虽然看似寻常。 越过格挡内外两间的屏风,走至内间,鼻子隐隐浮现的馨香越发浓郁甜蜜。 看不见人的时候,柳文清勉强抑制住自己思念云昭,亲近云昭的本能,装出一副沉稳待人的面孔。 见着人,那就不同了。 眼睛直勾勾盯着床边,瞳孔锃光瓦亮的新郎官,大步越过前方阻碍道路的喜娘。 狗见了骨头一样,殷勤积极地扑向床边的新娘子。 蹲下身,双手乖巧地搭在自己新娘的膝上,男人仰头望向上方的新娘。 “你来啦?” 偏移开扇面的新娘,忽视了不远处人群中传来的隐隐惊呼声。 乌发红唇,绮丽美人。 对着不自觉朝自己撒娇的新郎官抿唇,赧然一笑。 她听见,仰头依赖看她的男人认真的回答。 “我来接你了。” 嘴角笑得更开的美丽新娘,美丽到倾国倾城的笑容。 屋内众人齐齐惊呼,眼中全是挡不住的惊艳。 婚礼时的服制,相比平日里贵女们追求的明艳,清丽,婉约等等等等。 凤鸾国的臣民认为,婚姻是件庄重的大事。 所以成亲的男女双方,所着的婚服样式不同于平时的明艳醒目,而更多的是庄重内敛。 新娘喜服同新郎喜服一样,全身只有玄纁两色装点。 偏偏这两种单调的颜色穿在美丽动人的新娘子身上时,在人们眼中,呈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惊人魅力。 房间里一时哑然无声,众人皆屏息,傻傻看向床边的新娘子。 不多时,蹲下身的新郎,小心翼翼且珍重万分地背起了床边的新娘子。 云昭一手揽住男人的脖颈,一手用喜扇赧然地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她的下巴磕在男人的肩上,漂亮的眼耐不住寂寞地打量着道路两边挂满红绸的树木。 然后跟着一群,不知道为什么,从进门开始就哑巴了的迎亲队伍。 夜色将近,出了柳家大门的迎亲队伍沿着永城的主干道转了一圈。 道路两边的百姓看着,迎亲队伍的前方英武的新郎身骑高头大马,手握缰绳。 他的身后不远处,一顶木质雕花, 朱漆铺底,金线银线织成的彩绣铺盖在花轿上。 最让人注目的是,迎亲队伍后面近百台的嫁妆,浩浩荡荡,绵延数百米之外。 箱台上盖着红绸,好不喜庆热闹。 柳府门外亮起的大红灯笼高高挂,露天的大院,半空中支起的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象征喜庆的红绸。 人声鼎沸中,新郎牵着的红绸彩带另一边连着新娘。 两人的身前跟着专门铺彩色垫子的侍者。 意味着新娘进门后脚不能落地。 两边站满了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他们无一不对柳文清的妻主感到好奇。 柳文清是谁,全朝文武百官,上上下下,但凡和这名武将共事过的人,都深知这人不通情爱,一心扑在了家国大事之上。 这样奇葩的男子,居然有一天会主动向陛下请求赐婚。 能让他看上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院里面的人议论纷纷。 可惜,平日里男人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妻主藏的太深。 言语试探又试探不出来什么,今日两人成婚,不少人抱着见识一番的心态过来。 他们都很好奇。 这位从小生在边关,长在边关的贵女,到底有何出众之处。 是性情比之都城的贵女温和,使不识情爱的铁血大将军,无情钢铁化为了绕指柔。 还是文采出众,秀外慧中呢。 众人想来想去,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边关贵女是容貌取胜。 要知,边关常年风沙大,烈日足,青天高,黄地厚,月寒日烈。 天生的美人胚子,在那糟蹋几年,绝不似都城贵女金尊玉贵的养护。 先天容颜再差,十几年娇养下来,皮肤白皙同样称得上清秀佳人。 边关的贵女,绝大多数,身形高挑健硕,烈日赐予的麦色肌肤,不能够得上十分美丽,一分没有。 人群中间的新娘,喜扇遮住了她的脸,分开道路两边的人看不分明。 他们眼光掂量着新娘窈窕多姿的身形,纤合有度。 灯笼照的满院辉煌,新娘抬在颈间的一双玉手,搭配纤纤细步,当真是,露出细手纤纤软,行处金莲步步娇。 看了半晌,有人控制不住心底的疑问。 “不是说新娘子来自边城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呀。” 眯起的双眼定在掠过他身前的新娘子,一双纤纤玉手上。 满院灯光映照的辉煌抵不过这一双手的玉色无边。 实在不像是边城,厚厚的黄沙,漫天逃不开的烈日摧残中,长出的贵女。 众人不由自主跟着新郎新娘的脚步来到了正院的前厅。 前厅上首正座,一左一右坐着柳怀民和万蔷。 今天大喜的日子。 两人穿的也同样喜气。 四十多岁的柳尚书,穿了一身祥云图案的交领长袍,外罩长衫。 万蔷,上袄下裙,外罩大袖衫,肩披五彩霞帔。 头上乌云迭起,蝴蝶顶簪,在蝶小簪,桃心簪,花钿,珠子发箍,掩鬓,金色辉煌,金器衬托的她贵妇人形象鲜明。 立于柳尚书一旁的礼官等新郎新娘相携而来,一高大英挺,一身姿窈窕,站在大堂中间。 满堂烛火一照,满室生辉。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今大喜之日,在座高堂,满室亲朋的见证之下……” 跟随礼官的喧唱,立于堂上的新郎新娘转身面朝门外,曲膝跪在了四四方方的锦绣软垫之上, “一拜天地,四方诸神,天地共证,此夫妻缘成。” 一跪三叩首。 “二拜高堂,父母之恩常相念,一家和谐长久伴。” 转身,一跪三叩首。 “夫妻对拜,千年修得共枕缘,夫妻恩爱永缠绵。” 众人看见,互相转身的一对新人,手里牵着连接他们的红色绸子。 赧然不肯露面的新娘,像是察觉到对面新郎投过来的火热目光。 微微放下的喜扇,露出一双灿然明亮堪比星子的美丽双眸。 一身环佩叮当的新娘和英武的新郎对视一眼,倏然敛下的眼睫,默契地俯首躬身。 全场寂静。 第38章 婚礼完 拜完天地之后,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 参宴的宾客木愣愣的看着被女侍扶下厅堂的美丽新娘。 瞪大溜圆的眼里写满了不敢相信的错愕。 甚至有些失态的宾客,难以维持自己体面的身份,上手不相信地揉了揉眼,复又再次抬眼追去。 身着庄重深衣的漂亮新娘,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而行。 姿态窈窕动人,身姿曼妙,步步生莲,而相比她一眼便能让人相中的好姿态。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那张半遮不遮,半露不露的美人面。 满室辉煌灯火的照耀,凄凄寒夜的璀璨星子恍然划过天际,坠入美丽新娘的眼眸之中。 清冷而美丽,璀璨而盛大,耀眼而迷人。 平滑而小巧的额头,一双点到即止的弯弯黛眉,一双集天地灵气的璀璨星子,隐约露出的半张脸,在场所有人看的心旌摇曳,神思恍惚。 一直到晚上开宴,院内桌旁坐了不少神思不属的宾客。 尤其是未曾成亲的少年人,他们端着自己的酒杯,倒酒的动作不曾停歇。 无视桌上丰盛的饭菜,一个劲,不知醉的朝嘴边送去,酒水沾湿了嘴角。 大大的圆桌,其中一人看了看左右两边,桌子一圈同他一般神思不属,一个劲喝酒的同桌。 撂酒杯的他,自然清楚他们的神思不属是为谁而起,因为他也一样。 从第一眼开始便神思恍惚混乱,至今心绪尚未平息。 放下酒杯的他,看着桌子一圈的人,一脸正色。 “万万想不到啊!” 其他人,听声,眼睛转了过来。 他们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也是他们想说的话。 “柳文清运气是有多好,去边关平个乱而已,居然碰到了如此貌美的妻主。” 要是早知道,他也跟着去了。 其余人一脸认同的连连点头 回忆之前堂上新娘美丽夺目的半张美人面,常人轻易不能想象的美丽。 轻而易举将都城所有贵女秒的黯淡失色,真想看看美丽新娘的整张面容该如此的美丽动人。 正想着,本来人声嘈杂的喜宴,入口处隐隐传来的骚动声越来越大,似巨浪拍了一轮又一轮的响动,不带停歇。 宴会正中间的人,正欲抬头,循声漫不经心地扫向出口,然后他们听见人群中传来的议论。 “是新郎官带着新妇来敬酒了吗?” “好像是的,我看见新郎官了。” 凤鸾国习俗,新婚宴上,新郎需带新妇逐桌逐位的向亲朋好友,宴会宾客斟酒,酒饮状元红。 听见旁人议论的声,本来漫不经心的眼神倏的亮起。 随即扶着桌子想要起身张望的人,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出格。 起到一半,戛然而止。 僵硬的身躯,维持不上不下的动作。 庆幸旁人都往院子的入口看过去,他才施施然地坐回了椅子。 坐回椅子的人心说。 不着急,不着急,不着急,反正新娘斟酒逐桌不漏,所以不急不急。 心里刷屏似的洗脑,眼睛却管不住,同其他人一样向着门边的方向张望来张望去。 漂亮的新娘,仅仅一会儿功夫,换了一身赤色深衣,头戴金簪步摇,款款踏着烛光而来,美丽极了。 柳文清大臂领着云昭,一行人先去了主桌。 主桌都是本家的人,柳尚书坐在上首,依次是万蔷,柳文远,万云儿等。 满眼欣慰看着相携而来的一对新人,捋着胡子的柳尚书止不住的连连点头夸赞。 看来对于儿子找的妻主,不能说十分满意,也是千分万分的满意了。 “伯叔,请喝酒。” 敬完了主桌几位长辈的酒, 云昭在柳文清和身后一众下人的陪伴下,慢慢走至柳文远的跟前。 年轻的男子今天穿着青色交领长袍,脊背挺直地坐在桌边,看似一板一眼绷得很紧。 起身迎接哥哥嫂嫂的柳文远,带着洒脱的笑意。 目色深深的看了眼为他端酒的美丽新娘。 黯然的眼中似有万千情绪翻飞,端酒与他对视的云昭,看得最清楚。 她似乎看见了男子不同于外表展现的洒脱笑意,内心似乎极度挣扎痛苦。 不敢相信的美丽新娘垂眼,而后再次凝目看去。 却看见从她手中接过酒的男子仰头,拉长脖颈,豪饮而尽。 “祝哥哥和嫂嫂,” 看了看相携的一对新人,“百年好合,情恩不负。” 犹疑不定的双眼,再次望进与他们恭贺的男人带着笑意的眼中。 云昭仔细窥探他心底的真实情绪,柳文远不躲不闪的任她看去,眼眸坦然带笑。 找不到一丝痕迹的云昭舒了口气。 看样子是她眼花了。 放心的美丽新娘,被一旁紧紧贴身保护着她的新郎官拥着走向了下一桌。 他们身后,立身站了许久的男人,眸色沉沉地目送,不可言说的她的背影,心中压抑的痛苦再次破笼而出。 他就这样站着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最上首的父亲发现了只站不坐的他,招招手,招呼二儿子坐下。 丝毫不动的男人,这才动作利落,转过身来落了座。 敬完酒,天色已经很晚了。 被人搀扶着先回了喜房的云昭,累得双眼半合未合。 小翠等人见主子累了,天光未亮便开始忙碌到深夜。 柳大将军还没来,几人搀扶着累坏的美丽新娘,来到主卧旁的盥洗室,香汤沐浴。 盥洗室内,热水蒸腾的浓雾缭绕,视线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又大又深的木质浴盆里,放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蹲坐里面的女子,平日明亮的眼,如今半阖未阖,疲倦的收敛。 乌黑浓密的发,被水沾湿,紧紧贴附在她雪白无暇的肩颈。 水面上漂浮着新鲜的花瓣,热气蒸腾出一股诱人的浓香。 伺候云昭洗澡的三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沙漏。 轻唤着快要在浴盆里睡着的主子,一阵水光波动过后,抬脚踏出浴盆的她。 小翠拿着柔软的干绸布,细心擦干眼前人周身的湿漉水滴。 秋实见状,赶紧抱来一旁桌边早早备好的润身香膏,和春华身体力行的开始涂抹云昭的全身。 深秋天气干燥,都城的贵女沐浴之后偏好涂一些香膏滋养肌肤。 她们主子的皮肤天生细腻白皙,如上等的冷玉,本不必像其她人那样费心费力滋养。 小翠三人不那么想。 别人有的,她家主子一个不能少。 本着这样的理念,三人日常生活中,可谓是尽心尽力,竭尽全力的照顾云昭。 周身涂抹香膏,手心轻柔地按摩吸收。 春华找来女子的亵衣亵裤为云昭换上,又为她拢上了干净的赤色单衣。 , 第39章 两个失意的男人 等在外招待客人的柳文清,匆匆忙忙沿着月色的指引来到门前。 脚步稍停的他,对着眼前的门露出些许踌躇之色。 抬手,细嗅了嗅袖间不慎染上的酒臭气。 他心情不愉的吐槽。 那帮人不知怎的,一个个疯了一样,拉着他敬酒。 话里话外捏着酸话,酸的倒牙。 若不是他聪明,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今晚恐被人灌死在婚宴。 一脸嫌弃地别开眼,大步一停的男人转身去了对面的盥洗间。 他知女子大都不喜男子身上的酒臭气,他不想,也不敢惹她恼气。 半盏茶功夫不到,匆匆忙冲了个澡的男人身上穿着月白中衣中裤,上身随意披了件外袍。 一把推开了寝室的房门。 屋里长几之上,龙凤红烛落泪燃起。 故意放轻放慢脚步进了内室的男子,越过身前的屏风,目标明确地投向,床边披头散发,身着赤色单衣的漂亮新娘。 看都不看站在床边两侧的小翠等人,他目不斜视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三人看见手势,躬身垂首的轻轻退下。 跨出门,不忘回身转面,紧紧带上了房门。 屋里,龙凤喜烛泣泪,长案摆着红枣龙眼等喜庆物品。 外面带上门的响动传来,立于寝室中间的男人这才不急不慢地抬脚。 背着手缓缓凑近,坐在床榻边斜靠在一边床柱累得睡着的新娘子。 从今以后,他的妻主。 忍着心底蔓延而上的疼惜,看了许久的男人。 轻声唤醒了床上的女子,两人还未喝喜酒,婚礼不算正式完成。 满是珍重,拉着身着赤色单衣的美丽新娘。 睡眼惺忪的同他一起走至龙凤蜡烛的长案边。 案上摆的瓷器酒壶和两个酒杯,男子单手倒了两杯酒。 一杯递给了身后的女子,一杯执于自己手中。 转身看一眼云昭的男子,满眼珍重。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柳文清绝不负你!” 誓言铿锵有力,何时彻底清醒的云昭一双盈盈美目,带着万千柔情看进许下誓言的男人眼中。 只说了一句。 “我信!” 四目相对的两人,一齐仰头饮下美酒。 外面明月高高挂树梢,屋里春意融融,一室浓情。 柳府,晴空院,柳文远居住的院子。 宴后,挥退了一众小厮的柳文远,对月坐在院内的石凳上。 桌上其他东西没有,一坛一坛的美酒占满了整张圆桌。 桌下已经空了的两个坛子,无一不在说明他已经喝了许久了。 月光下,修长有力的双臂,搂起桌上半空的坛子。 军人喝酒向来豪放,拳头大的坛口,清冽的酒水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倾泻而下。 站起身的人,昂着头,嘴里咕嘟嘟地进酒。 来不及进嘴的酒水,顺着男人冒出胡子的唇角,锋利的下巴,淹没了整个脖子。 湿淋淋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他整个脖子的青筋暴起。 没一会儿,掷下的空坛子发出脆生的裂响,身行不稳的男人豪放地抹了抹唇间不慎溢出的酒水。 眼睛通红的他,对着远方的明月大喊一句。 “好酒。” 言府的某处小院内,同样端着酒杯对月发泄消极情绪的失意人,言玉。 和柳文远当兵做派的豪放不同,商人的言玉,少年人的实际酒量并不算好。 他一手拿着小口的杯子,一手执着文雅的瓷器酒壶,涓涓透明的细流,倒进小口的杯子。 怅然万分地抿上一口。 想着旁人此刻洞房花烛夜,这样,那样,酱酱酿酿。 心头一把热泪涌向眼眶的少年人,终是控制不住。 他酒量不太好,喝了半瓶,神志有些不清,眼尾发红,眼角飙下泪水的少年,负气撂下手中的物件。 身形不稳,踉踉跄跄地起身,磨磨蹭蹭地转向了一旁的大树。 “我哪里不如他,他长得有我好吗?他年纪比我大!” 醉醺醺的人,眼前朦胧一片,眯着扩散的瞳孔,抱着眼前的大树,喋喋不休地撒起了酒疯。 “我正值青春年华,他呢!” “二十多的老男人,不懂情趣,不会哄人,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粗鲁人,成日混迹在军营里,和一帮男子打着赤膊嬉戏打闹,不守男德!” 最后一句指责,理直气壮的太过大声,惊起一片枝头栖息的鸟雀。 醉酒的少年恍若未闻。 “我!言玉,容貌俊秀,家财万贯,对你最会温柔小意,你若是同我成了亲,我必定全副身家相交,绝不惹你生气。” 月光下,抱着大树絮絮叨不停的少年人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无辜萎靡垂下的眼角,似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就输给了那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莽夫。 他在那边洞房花烛,恩恩爱爱,情情绵绵。 搂着他的心上人。 而自己呢,孤独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小院。 独自品尝嫉妒加身的痛苦。 任由自己的心被嫉妒腐蚀。 少年人更痛苦了,他搂紧眼前的大树,用力的程度像是搂紧了心中所念所想的那个人。 白皙的脸埋在树下。 满面痛苦的他退了一步。 “我做你的侧夫可好。” 醉酒的言玉,神志不清中做下这个万分艰难的决定。 他父亲母亲自小青梅竹马,从父亲平静的讲述中,小小的言玉打小认定,父亲,母亲本该是一对。 而柳尚书,后来者居上,硬生生抢了父亲的正夫之位。 长大后,有了自己思想的言玉,少年知道这段感情中,做错事最多的是他母亲。 哪怕他有心辩解,却也挡不住事实真相的残酷。 明白一切的他,打消了痛恨柳家的想法,却也做不得与人和睦相处的架势。 从此他便告诉自己,警示自己不要步入父亲的后尘。 他只做正夫。 而如今。 “我做你的侧夫可好,为你修建一座大大的园子,里面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可好。” 怀揣对未来的美好畅想,醉酒的少年,月光下袒露着心意。 没一会儿,环抱大树的双臂缓缓向下,屁股沾地的言玉。 上头的酒意催生了无边的睡意,抱着大树不撒手的他,脖子一歪,双眼一合。 头枕大树的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40章 起了心思的凤栖栖 那场盛大的婚宴过后,永城大街小巷的普通百姓,皆饶有兴趣的议论婚礼当天的所见所闻。 热闹长街,英武非凡的新郎,以及浩浩荡荡占满长街的十里红妆。 盛大而富贵,是他们穷极一生也求不到的奢靡。 与普通百姓目光集中在这场婚礼多么盛大,十里红妆又是多么的豪贵不同。 那日过后,参加婚宴的永城顶层权贵圈层。 回府之后,对于家人随意打趣的话,特别是关于新娘子的话题,皆都出奇一致的一脸莫名,三缄其口。 不过从那过后,不知从哪里莫名流出柳家新妇貌比天仙,无人能及。 …… 永城东街有一座梨园,里面的打马场非常出名。 贵女闲来无事,会聚集来此,打驴鞠消磨时间。 驴鞠又称小打,与男子骑着高大俊马的击鞠不同。 为了方便身形娇小的贵女,高头大马换成了身型更小的驴子,背上玉鞍,脚挂马镫,手执月杖。 偌大的球场,分成两队人。 一同追击马蹄底下的彩球,小小的木制镂空彩球,平整的地面被人追逐击打。 直至驴背上,手持月杖的贵女追击彩球,破门而入,获胜者得筹,筹为旗帜。 现代相貌平平,身无所长的凤栖栖,来到古代后,最喜欢的娱乐项目便是打马球。 她极度享受万众瞩目的齐呼声,享受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在她身上。 特别是她骑着驴子,手持月杖,越战越勇,穿过敌对方的防线,打球进门的那一刻。 击鼓的急促声,场边人的欢呼声,万众聚焦在她身上的关注目光,无一不让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今时却不同往日,匆匆打了一场的凤栖栖,心神不宁地翻身脚蹬马镫下了驴子一侧。 身旁常年伺候的男侍者慌忙来扶。 她弯弯的眉头蹙成了两道川字,似被什么事情所扰,消磨了精神。 场上的其她贵女,打驴上前,居高临下地凝视被男侍者小心翼翼扶着的凤栖栖。 默默观其心神不宁的神态,思量她整场球赛中的神思不属。 整个贵女圈谁不知道,平阳侯贵女凤栖栖性子最是高傲好胜。 今天怎么就一反常态,表现的不那么好胜了。 思及此。 其余翻身下驴的贵女,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背过凤栖栖下驴的那一刻,不少贵女眼中闪过明然。 凤栖栖依仗颇有权势的家里,再加上她是平阳侯府唯一的贵女。 可想而知,平阳侯得有多疼爱这个女儿啊!毕竟物以稀为贵。 当初凤栖栖无意得罪了端仁亲王,那可是陛下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地位之超然尊贵可想而知。 爱闺女如命的平阳侯,更是抵住了来自朝堂的压力,小惩大诫,轻飘飘关了凤栖栖禁闭七天。 爱女的慈父之心昭然若揭。 再加上她容貌清秀,很得永城上层圈子里的一群官宦子弟追捧。 李侍郎的小儿子,王尚书的的三子,年纪轻轻有才有貌的吴翰林等等。 今日客栈包间不期而遇打个招呼,顺便十分自觉舔狗的为佳人结账。 明日遣家中仆从上门,珍重万分送上玉簪,步摇,同心玉佩。 被追求者凤栖栖来者不拒,全盘接受,十分坦然。 在场的众人,一起走向了休息区,背着前方面色不好的凤栖栖,交换了明然眼神的众人,此时,无声胜有声。 前几日开始,无论是追求热烈的舔狗,还是明里暗里试探凤栖栖心意的优秀男子。 仿佛瞬间消失了踪影,遗忘当初两人的甜蜜交往,誓言,爱语。 “你们听说了吗?” 运动一番,上坐的女子施施然端起了长案上沏好的茶水。 有意无意地说。 “前几日,柳文清那个糙武将迎娶新妇,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听闻闲聊,席间,其中一位贵女捻着手边的绣帕盖在了似笑非笑,带着讽意的唇。 “嗤……” “这柳家一门三将,辉煌是辉煌,可惜呀……” 未尽的话语,全部凝结在那双充满蔑视的眼里。 都城的贵女最是心高气傲,她们又是官家子女,身份算是最上层的那一圈。 除了皇室宗亲,其余人,她们倨傲的根本不放在眼里。 不要说,那些保家卫国,边关拼杀的底层士兵了。 连手握重兵的柳文清,能力出众,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她们眼中不过是一介武夫,不通文墨。 “怎么能这么说呢?” “柳大将军,英明神武,用兵如神,乃是千载难遇的豪杰人物,凤鸾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凤栖栖发声了。 她在后世长大,对于保家卫国的士兵有着天然的好感。 再联想柳文清宽敞结实的肩膀,紧身劲装下鼓鼓囊囊的胸膛,古铜色浸染,充满男人味的皮肤。 男性荷尔蒙爆棚好不好! 出声反驳众人的凤栖栖话一说完,脸颊羞红,故意避开旁人视线。 害羞垂敛的睫毛颤颤,带着小女儿念叨意中人的羞态。 她这一番作态,落在旁人眼中,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花痴病犯了。 其她人面上如常,心里却是对她上不了台面的扭捏作态,看不上眼。 柳文清成亲之事,全城皆知。 众人不相信身为平阳侯独女的凤栖栖不知道。 柳文清已为旁人家的主夫,凤栖栖明明知道。 背地里一番莫名其妙,言语暧昧的作态,若是不小心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传到他那位刚成亲没多久的妻主耳朵了。 这不是扎人心上的一根刺吗? 若是柳文清的妻主,因此对他生了芥蒂,疏远。 得不到妻主爱怜的主夫,身在后院的下场有多惨。 一手掌控后院生杀大权,轻易改变左右男人喜怒哀乐的贵女们最是清楚。 想清楚其中弯弯绕绕的人们,抬眼,交换了不言而喻的眼神。 那边,许是沉默太久,气氛有些凝滞。 没有人接自己的话茬子。 坐在案边的凤栖栖连忙起身,双手无措地在眼前摇摆。 “我……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只是…” 众人听她磕磕巴巴,极速摇摆的双手在所有人看过来的时候,放在身前,扭扭捏捏地搅在一起。 “只是…只是仰慕,只是仰慕柳大将军这般英雄豪杰罢了。” 等到她表面装模作样实则暗地拱火的解释。 一副白莲花清纯无辜的状态,引得众人心情不爽的一哂! 第41章 白莲花凤栖栖 目光皆不约而同看向凤栖栖身后,影子一般跟随他的男侍者。 男侍者容貌清秀,皮肤比之其他下人要白皙许多。 身上穿的衣服也比平常下人精致。 其他男下人,大多穿不起眼的暗灰色短打,赤着胳膊,方便干活。 府里每月的月钱不是白发的。 这人却是不同,他身上套了一件天蓝色的锦绣长袍,上好的绸缎缝制而成。 明显不符合他的身份,逾了规矩。 这样的男小厮,通常是贵女身边的小宠,无名无份的那种。 小厮亮亮的眼,寸步不离看向自己身旁的女主人。 听闻凤栖栖大加赞叹柳文清的英俊神武时,亮亮的眼神,忽地暗淡,随后漫上不可抑制的嫉妒之意。 在场的人,都是明白人。 还有啥不清楚的。 两人之间的关系必有勾连。 都这样了,还贼心不死,惦记旁人家的主夫。 怪腻歪人。 咂吧咂吧嘴,看不过眼的人,放下手中茶盏,慢悠悠开口。 “我听说柳将军的妻主长得甚是美丽。” 所以人家不眼瞎,放弃漂亮妻主,找上你这个沾了皮肤白,才勉强算得面容清秀的平阳侯贵女,而且还花心。 那人意有所指的看向五米开外的凤栖栖。 凤栖栖:“……”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是暗指我长得不如那风沙环绕的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边关贵女喽。 只差被人指着鼻子明示的凤栖栖,高傲的认知里,这几乎算是侮辱的言辞。 凤栖栖心气极高,哪容得下人这般说三道四。 这场贵女之间的马球聚会,自然不欢而散。 身负旁人惹怒的郁躁之气,登上马车,维持不住表面平和的凤栖栖,一把扫落马车中间长案摆放的茶具等物。 虎着一张脸,面上仅有的清秀被狰狞所取代。 下一秒,掀开车帘,随她走进来的小侍。 看过主子不止一次发怒的小厮,殷勤的笑,缓缓凑近。 无视滚落一地的茶盏瓷器,躬身俯首来到喘着粗气的凤栖栖身侧。 “她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他柳文清算得了什么,小小三品官,哪比得上我平阳侯府世袭罔替的爵位。” “一位身份卑贱,小小的边关孤女,也配跟我平阳侯府的贵女相提并论。” “哼!笑话。” “你说是不是?” 身旁的男子,从善如流地牵起视线范围内的手,温柔小意地说。 “那边关无父无母的孤女,自然是不能跟身份尊贵的您相比。” 看着被他一句话哄得眼中怒气稍平的凤栖栖,人强忍着心中的妒意开口。 “凭借小姐的魅力,那柳家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勾勾手即可上钩。” 温言软语一下烧到凤栖栖的心坎儿里,旁人嘴里受创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修补。 唇角弯起勾人的笑意,满意的眼看到,面对面的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痴迷。 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垂搭在胸前的发梢,食指绕啊绕的她,心中满是自得之意。 看吧,以她的魅力,她凤栖栖想得到的男人,最后无一例外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跪地俯首,卑微地仰着头,痴痴凝望着她。 只要她想。 虚荣心从旁人的爱慕中得到满足的凤栖栖,心满意足放下手。 抬眼间,一股子俗美的风情,朝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勾了勾手。 锦绣斑斓,五彩绣纹铺盖的马车前面,透过车帘,不可言说的隐秘响动。 大胆而直白地传入驾车的人耳朵里。 耳边不由分说充斥酱酱酿酿的车夫,木愣着一双死鱼眼,抬高手臂扬鞭挥向身前的马屁股。 一举一动,带着历经千锤百炼,风吹雨打,历经世事沧桑后的心如死灰之感。 从梨园到平阳侯府这段路程是那么的短,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如坐针毡的长。 长到时间以秒计算。 前方一座宅邸,歇山顶斗拱彩绘的候府大门,威严庄重极有派头的伫立在三层台阶之上,略深于与它毗邻的灰墙。 面部肌肉绷紧的马夫,微不可见,自扩大的鼻空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劫后余生,庆幸的想。 总算到地方了。 …… 慈和宫,因长公主乾珑儿的突然到访,沉默许久的宫殿立马沾染上了少女活泼的性子。 手里亲自端着长公主最喜欢的凤梨酥,宋嬷嬷慈祥的面容,全是笑意地跨过高高的赤色门槛。 刚进外室,里面传来了阵阵轻声笑语,十分欢快。 “珑儿啊,你和明儿母亲操心的不多。现在最操心的就是你哥哥。” 依恋地趴在母亲膝上,双臂相叠,侧脸枕其上的乾珑儿,眼看母亲旧事重提,老调重弹。 樱桃小口作怪地吐出一口气,转正面庞,仰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向头顶的母亲。 姜太后保养得宜的手,温柔安抚小女儿的头顶,一动作,收回手,盖在小女儿的手背上。 乾珑儿对着忧心抱怨的母亲俏皮地眨眨眼。 还故意支开话题的说。 “母亲,母亲,” 抓着姜太后的手臂,要分享俏皮事的她。 “前几日柳将军不是成亲了吗?” “你是说那个向皇儿求了一道求婚圣旨的将军,是吧?” 略一思索,太后从良好的记忆中揪出有模糊印象的人,语带笑意地说。 “这事我知道?” 然后他看见小女儿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强调道。 “不,您不知道?” 姜太后:“???” 一头雾水,满脸问号。 她等到了女儿语气兴奋的解释。 “我说的不是柳将军求婚这件事,而是柳将军的妻主,美得貌若天仙,不似凡人。” 女儿脱口而出的话,逗得太后哈哈大笑。 片刻,公主不满的视线中,勉强止住笑意的太后,打趣地点了点公主的鼻子。 笑问道。 “你见过?” 见多识广的太后对于小公主由衷赞叹,美若天仙的女子不感兴趣。 到了她这个位置,美色已经虚化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有也行,没有也罢。 再说,漂亮的女子多了,顶顶漂亮的虽稀少,但不是没有。 能用权力轻易到手的,不算得珍贵。 再漂亮,真能和天上的仙子比。 貌若天仙不过是一句夸张的比喻罢了。 太后不以为意地想。 一句话噎的小公主抽了抽鼻子,座上的太后立马语气淡淡地说。 “哀家虽然身在内宫,却也听闻柳将军是个榆木疙的性子,唉!人家榆木疙瘩的柳将军都能找到一位美若天仙的妻主,你哥哥哪点不如他?” 乾珑儿:“(???)” 很突然。 故意转移话题失败,再次回到原点的乾珑儿,无语对着长吁短叹的母亲。 看老母亲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拿堂堂帝王和臣子比,问题是还比不过。 第42章 新婚小夫妻甜蜜日常 成亲之后,整个人春风得意,全心全意投入妻主身上的柳文清。 如沐春风的男人,半点未知自己将宫里那位比了下去。 匆匆从都大营下了值,片刻不停,出了营门。 身骑高头大马,一路马蹄声簇簇。 进了柳府正门,威武高大的男人,脚下的步伐越发加快了很多。 一路不停歇,来到了百花苑。 对这里十分熟悉的他踏进门的那一刻,沉静的面上放柔了许多。 踏进正厅,从正厅走出的小翠。 抬眼碰见从外走进正厅的大将军,她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停顿一下。 随即,男人沉静的目光回视下,缓步迎了上去。 如往常一般,开始了一天的汇报。 “今日一早,太清楼的孟娘子,登门拜访。在湖心亭教导了一会儿主子琵琶弹奏,已走了半刻钟了……” 温顺低垂眉眼一一汇报的她,汇报云昭行程的同时,不忘小心觑眼,暗中看看沉默不语的男人面上的表情变化。 毫不意外! 从下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因着心底莫名酝酿的那点嫉妒,那点子醋意,绷拉的比平时有些长直的嘴角。 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贯的沉稳。 一般人当真看不出他心里的那点子小九九。 近些日子,得了名分,天天蜜里调油的相处。 滋养了占有欲无形中蓬发胀大的柳文清,挥了挥手,示意汇报完的小翠退下。 暗自惋惜自己没有点亮琵琶技能的柳文清。 低头看了看不慎染灰的袍角,穿过前方的正厅。 知道家中妻主最爱干净,柳文清这方面自然注意许多。 每回到家,必先去盥洗室洗漱换衣一番。 洗去一身尘埃,将自己打扮修整干净。 一身清爽,拿下发冠,头发尚有些濡湿的男人,内着中衣,外披了一件褂子。 衣衫不整,大步不带停,推开了期待已久的房门。 抓住深秋的尾巴,大敞的窗子,院子里携着丝丝凉意的秋风直直穿进了屋子。 斜斜躺床边美人榻上的女子,一手懒懒散散地托着腮,一手手肘侧搭在身侧。 向下贴着下腹的手上,像是拿着四四方方的帖子,有些看不清楚。 柳文清跨进室内,立于美人榻边服侍的春华和秋实,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紧随着熟悉的脚步声,她们心有所想的回头。 果然,两双了然的目光在触碰到逐渐走近的那抹熟悉身影。 片刻,安然收回目光。 大步凑近的男人已然挨近榻边。 侧躺美人榻的女子,听见挨近耳边的窸窣响动,。 榻上的人儿,这才不急不慢,不慌不忙地撩起眼皮,柔柔目光落在紧挨榻边慢慢蹲下身的男人脸上。 蹲下身的男人,痴痴的目光紧紧锁住榻上越发娇美温柔的女子身上。 那是他的妻,他心头软处所在。 抬手,粗糙的大掌慢慢触摸妻主柔嫩白皙的腮帮。 伏下身,薄薄的唇,乳燕投林似迫不及待朝榻上人白皙的额间凑过去的柳文清。 想亲亲的嘴,被一只毫不留情的手,横横挡在半道的他。 亲近不得的人,委屈巴巴的眼朝榻上的人张望。 男人嘴边落下两指的云昭,看着俯身倚在长榻边,委屈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向她装可怜的男人。 心里小人腰掐直骂的她,生不起半点心软的涟漪。 不是心硬。 试问,一道你很受用的菜,第一天吃,很好吃。 第二天吃,好像也不错。 如果三天,四天,五天呢? 腰间隐隐约约,无时无刻不曾停歇的酸痛。 大腿内侧更加明晰的酸痛。 无一不在明晃晃提醒云昭,过度心软的下场,如此惨烈。 至少对于她是这样。 倘若心硬一点,或许男人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吃定她。 想到这儿,手指抵人嘴边不放的云昭,竖眉嗔目地刮了厚脸皮卖乖的柳文清一眼。 然后,平白得了个更委屈更可怜狗狗眼的云昭。 云昭:“……” 被人缠的没有办法,心软的她,当着柳文清的面,意有所指地扫了他身后的春华和秋实。 意思很明显。 还有人在这呢! 你要不要脸。 旁人要不要脸柳文清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反正他是打算把不要脸进行到底了。 不要脸的人,一双炽热的眸子,紧紧盯着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的云昭。 挥挥手,后面的两人见状,识趣退出了屋子。 直到耳朵听见吱呀的关门声,慢悠悠撤开指头的云昭。 “啊!” 被人毫无征兆,直接扯抱进怀里的她, 微开的粉唇逸出一声惊叫。 惊惶失措的双手下意识攀附男人的脖颈,死死环住。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猝不及防地袭来。 不停歇敲打似的落在那白皙的额头。 沿着白皙的额头密集铺开,一道密集的大网,顺着额头,眉尾,缓缓向下。 嘴角蜿蜒而下的男人,微微撤开黏着人脸不放的唇。 温暖细腻的触感引得他痴迷不已,鼻尖亲昵厮磨着鼻尖。 柳文清下搭的眼携着灼烧全部的火热看向怀里人粉色的唇瓣。 双手紧紧环上人的脖颈,仰着头承受的云昭,不敢看人,逃避的双眼紧闭。 紧张死死咬住的唇角,被人以热烈封住。 窗外微风拂动,不知从哪带了几片发黄的叶子。 打着旋飘进了窗边,渐渐失了风力,落在窗台上。 安静了半晌的屋里,仰躺着睡人怀里的云昭,一手抚在胸前,闭眼,感受更加明显的她。 静静感受胸膛一声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的跳动。 半晌,心情总算稍有平复的她张开眼,毫不意外的对上男人紧盯不舍的目光。 又气又羞。 看着头上这张沉稳踏实的俊脸,唬着张美人面的云昭心头火起。 撑着上身,不顾人挽留,偏要起来的她。 自觉自己受了欺骗。 当初她,明明是看中男人正人君子的品性,很靠得住,值得她放心的托付终身。 好吗! 起身,气不过,咬着唇,朝人鼓囊囊的胸膛捶了几拳发泄的云昭。 柳文清的面容很有欺诈性,他是那种特别周正的长相,眉是眉,眼是眼。 长年的军旅生涯塑造了他沉稳端正的性子。 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便是沉稳,踏实,正派。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 哦。 第一印象果然没错,这个男人就是沉稳,踏实正派的代名词。 第43章 烦烦,打算出门社交的云昭 吃完晚饭,夜晚的月亮缓缓升起,挂上枝头。 寝室,幽黑的房间被放在各个角落燃着烛火的精美灯具照亮,近一人高的灯具上,吊着制作精美的花灯。 悠悠照亮房间各个角落。 做工精致的梨花木拔步床,厚厚的床帘被两边垂落的金钩敛开。 床里侧,已为人妻的云昭,头枕软枕,背对床外面的人,侧着面向墙边。 主打不想搭理人的态度。 床外边,平白无故遭受了一天冷暴力柳文清。 万分委屈憋在心口吐不出。 吃饭的时候给媳妇夹菜,媳妇儿看不出情绪的轻飘飘瞟一眼,下一秒,夹出去讨好人的菜,物归原主。 殷勤,有一遭没一遭的找媳妇搭话,嘴里说着有趣的事,逗弄哄人,费了好大力气,对着空气,不辞劳苦说了老半天。 哦,辛苦半天,没人搭理。 想出去买礼物送人吧,哦,成亲之前,一身家财送了一大半。 成亲当日,仅有的那点钱财也给妻主充作嫁妆,做面子。 如今两手空空,只能干瞪眼。 倘若要买,要等这个月俸禄到手才行。 到了晚上,怀里抱着妻主塞过来的一床被子,柳文清傻眼了。 两人成亲以后,一直用一床被子,怀里抱着娇娇软软的妻主睡觉,柳文清别提多满足了。 现如今? 安静的床上谁都没有吱声,侧身而卧的云昭,手肘垫在脸上,昏黄的光线,对着眼前垂下的床幔发呆。 背面传来簌簌的微小动静,似乎是有人小心翼翼翻身。 听见响动,毫不意外的她,不在意的半合眼。 似乎是外面的夜幕低垂,该到了休息的时间。 直到,身后似乎有人磨磨蹭蹭地朝她挪了过来,睫毛颤颤的云昭。 一只手,慢慢掀开了她不曾压结实的被角,有人从掀开的被角小小心心,期期艾艾地钻空子进来。 听响动,那人还不放心使手压了压被角。 然后,随着背后人越靠越近的试探,睫毛颤得更厉害的云昭。 一双手,顺着她的后背,慢慢爬上了她的腰,直到完完全全揽住了她的腰。 成亲的时间不长不短,却叫云昭大大领教了男人日渐加深的粘人性,粘豆包都没他那么粘。 浑然不知自己成了粘豆包的柳粘豆包,撑起膀子,小心翼翼打量闭着眼,看似已经睡着的她。 知道人没睡,只是懒得搭理他。 横在人腰间的手搂着不放的男人,嘴里央求道。 “我错了?” 以后我还敢。 “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怎么可能! 见床上的人不搭理他,有话说的男人。 “你就是再生我的气,这眼见到了深秋,日头越发的短,天气越来越冷。” 说着说着,同一被窝的腿脚,理直气壮地缠绕人家本本份份的腿上。 凑到她耳边的嘴,依然喋喋不休的解释。 “……天这么冷,你的手脚又冰凉,你我夫妻怎么能分被子睡……” 嘴里吐出理直气壮的话,柳文清也不管人家搭理不搭理他,也不管人家耳朵听不听得进去,反正该解释的都解释过了。 找到充足理由的男人,空虚的怀抱,再次尝到被填满了满足。 抱着妻主,缠着妻主,嗅着充盈鼻尖的馨香,他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早晨,天光微亮,外面鸟叫声先起,寝室里,不知何时落下的天蓝色床帘,将整张床连同床上的人密不透风的包裹。 昏暗的床里,透不进来一丝外面的光线,相对而卧的两人,镶嵌成了一体,紧密的没有一丝空隙,无法分开的模样。 被男人紧紧保护在怀中的女子,除了披散一枕的发丝,除此之外窥不见她半分模样。 侧卧闭眼枕人怀中,埋头安睡的她。 双臂抵在人的胸前,双手隔着薄薄的中衣,触摸对方的胸膛。 同时脸充满依赖的深埋对方的脖颈处。 这是一个非常亲密的动作,同时也是一个非常依赖人的动作。 说明她很信任他。 而一双长臂冕堂皇地横在人的腰身间,霸道揽住紧紧不放的男人,厚重的下巴磕着人家的头,恨不得将人从头到脚全部包住,才肯罢休。 这是一个占有欲十分强烈的行为,同时也无时无刻的透露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外面天光肚白,端着洗漱用具的一行人。 立于最前面的小翠,像往常一样,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里,窝人怀里的云昭,听见响动的她,修长浓密的乌睫颤颤。 振翅抖动的蝴蝶,抖动进了另一个人的心里深处。 心底泛上柔软滋味的男人,半半起身,暗暗在旁边,不知看了多久的他。 俯身轻轻啄吻她的耳侧,赶在云昭睁眼前,压声轻哄。 “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 听见熟悉的嗓音,听话的云昭按照指令,再次沉沉任由自己进入了梦乡。 起身的男人,没有让别人伺候穿衣的习惯。 动作麻利的洗漱完毕后,不慌不忙出门练武的他,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小翠她们一声。 吩咐她们不要去叫醒床上的云昭,等屋里人醒了,再伺候她穿衣洗漱也不迟。 练武场,耍了大刀,练了长枪,出了一身汗的男人,再度踏进院子。 不忘洗了澡再去粘人的男人,直直去了用膳的花厅。 花厅里,下人刚好备上早饭。 百花苑的两位主子,圆桌子很大,足够容纳十多人同时用餐。 这么大的桌子,偏偏挤不进两个人。 坐下的柳文清紧紧挨紧云昭才肯放心用餐。 两人凑的太近,手臂伸展间,大臂时时擦蹭。 坐在一边,被黏人精磨得耐心见长的云昭,半阖眼,深深深深深深的自鼻间吸了一口气。 自觉耐性增加一番的她,睁开眼。 一无所觉,时刻在她紧绷的耐心边缘来回蹦迪的男人,带着暖心笑容。 见人若有所觉地看了过来,嘴边笑意更浓的柳文清,边冲她笑朝,边朝她碗里夹了一块萝卜糕。 回神看看,小小的圆口碗碟,如无意外,睁闭眼的功夫,堆得满满当当。 对着碗,心里越发沉重的云昭,心底暗忖度,这样下去不行。 想到什么的她,半合的眸子倏然一亮,柳文清痴迷的看着云昭,闪现万千星光的眸子。 迷迷糊糊的他听见,妻主带着融融笑意的声音传来。 “过两天我要出门交友!” 手上的筷子蓦然一松,包子,筷子打落手边。 柳文清:“!!!???” 什么? 什么! 什么!!!??? 第44章 团宠美人 将将成婚,刚体会到软玉温香在怀的美满,尚未有几日的柳文清。 “?| ?? ﹏ ?? |?” 以前的男人是个大老粗,除了行军打仗外,心里啥都装不下。 后来,心里满满当当装满的人,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拐回了家。 一改之前的勤奋努力上进,天天一门心思往家里跑的男人。 柳文清:“……” 桌上散落的筷子丝毫不觉,急忙偏身。 一旁的小翠应景上前,双手托着一张请帖,探手拿过的云昭。 不言不语,手上的帖子过了个手,转头递给了一旁同样不言不语,只眼神央央看她的男人。 等人接过她手上的帖子,顶着旁边逼过来,委屈又质问的巴巴眼神。 不忍直视的云昭,她动作施施然,复又拾起手边的筷子,青葱玉手,拨弄着堆满碗碟的早餐。 状似心情愉悦的人,筷子夹起圆口小碗最上面的萝卜糕。 慢条斯理,当着对面人紧盯她不放的眼神,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愉悦的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 盯着妻主吃了几筷子。 端坐一边,手握尚未来得及翻开的请帖。 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失落上头的男人,低眉搭眼,双手负气地展开了握于手上的请帖。 他柳文清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偏偏在新婚夫妻柔情蜜意的时间段,来打扰人。 沉静的眼眸不善地睨着手里展开的大红烫金请帖。 片刻,徘徊请帖内容的眼眸撤开。 不满合上帖子的柳文清,眉宇紧锁。 努力从印象虚无空荡的脑海里扒拉了许久,愣是没扒拉出一点对于凤栖栖的印象。 平阳侯他倒是有些印象。 祖上是随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之一,天下平定后,论功行赏,得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到这一代,已然只留了个名头好听的虚职。 所以,平阳侯贵女此举何意。 是平阳侯的意思,还是平阳侯贵女自己的意思。 无论是谁的意思,对于讨了漂亮妻主后,便小气吧啦的男人而言。 打扰了他和妻主每日寥寥无几的两人世界。 无论此举何意,是好是坏,小心眼翻倍的柳文清心中翻出记仇的小本本。 x年x月x日x时,平阳侯府谁谁谁,巴拉巴拉巴拉…… 云昭第一次公然露面,受邀参加都城贵女圈的聚会,柳家得到消息的一大家子。 柳尚书:“儿媳妇第一次参加聚会,去……” 书房里,捋着胡须欣赏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 柳老爷子,大袖一拂地转身。 转头就吩咐管家,去库房取了不少好东西送去了百花苑。 万云儿:“这支莲花翠珠三股步摇,端庄大气,云昭缀在头上一定好看。这支白玉簪清透雅致,云昭戴在头上很是清丽脱俗,这……” 万云儿,一家子千娇万宠的贵女,坐在梳妆台前,认真扒拉着自己的八宝檀木梳妆匣。 这么多年,里面不知存了多少价值不菲的金银器物,今天全让她一股脑地搬出来了。 万蔷:“这块布料的颜色不错……” 得到消息,颠颠出门跑去锦绣阁,精心挑选心仪的布料。 挑选衣服款式,做个疼爱媳妇的婆母还是很容易的。 言玉:“母亲这是要去哪?” 吩咐家里的下人,别忘了将她刚挑出来的一批成衣送去柳府的万蔷。 几句吩咐了下人。 转身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儿子。 “母亲可是要使家中小厮去往柳府送东西。” 行礼起身的言玉,不经意看向母亲身后拖着不少东西的小厮,轻声发问道。 “是呀,你嫂嫂受邀要去参加贵女之间的聚会。这是她头次露面,我便想着多为她置办一些东西。” 万母言谈带笑地指了指一旁小厮脚下的大箱子,看样子东西不少。 早早知道的言玉,故作不知的挑起话头。 母亲如他意一般,他便顺着母亲的话接了下去。 “正巧,” 万蔷的眼跟随着他探袖的动作,神色如常的言玉自后面伸出手。 隐于他身后,双手托着个四四方方匣子的小厮见状,不由小步上前。 双手捧高,轻手轻脚地放在了言玉的手上 “我前几日去玉器庄子巡视,刚巧碰见一副翡翠头面,颜色水头颇好,便私自留了下来。” 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平缓的语调听不出里面有过多的情绪,就如平平常常一般。 可作为母亲的万蔷,依旧从少年平淡的言语中嗅出了不同以往的苗头。 看着打开盒子里一套价值不菲的翡翠头面。 她语气如常的试探道。 “给你嫂子留的吗?” 听见颇刺人耳的两个字,眉宇无意识抗拒皱褶。 仅一息平缓眉头的男人开口如常解释。 “哥哥成亲之时,我不曾备下厚礼。这……是我给嫂嫂的赔礼吧。” “噢?!” 被人搪塞,根本不信鬼话的万母。 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她怎么可能摸不清楚。 言玉因他父亲受了多年委屈的缘故,一直不肯轻易释怀。 哪怕后来两家的误会解除,隔阂已经产生。 如同一道厚厚的墙,同母异父的兄弟三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陌生人的状态。 而现在,这种状态无形中似要破碎。 百花苑,坐在茶桌旁,纤细瘦弱的背脊松弛。 一手持茶壶,一手拂开碍事的大袖,行云流水,泡茶品茶的云昭。 放下手里的茶壶,伴着升腾至半空的水汽,掀起的漂亮眸子,疑惑看向打帘进门的小翠。 想起这几日源源不断朝她屋子里抬的锦衣华服,金钗步摇,翡翠头面等等。 思绪翻飞急转的她听见。 “主子,二爷来访。” 闻言起身的云昭,她和这位很少谋面的小叔子并不熟悉,住进柳府不短的时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捏着帕子,围着茶桌转两圈的她。 实在想不出,他突来拜访的目的。 正厅,下人们为两人奉上茶水果盘,随着人脚步声的退下。 坐在主位上首的云昭,端起桌上的茶盏,捻着帕子的玉手掀开茶盖,边沿拂了拂水上的浮沫,小口抿了一嘴。 三开门的大堂宽敞明亮,阳光透过敞开的大门,将地上的水磨石砖照得透亮。 “叔叔可是有事?” 一番客套过后,放下茶盏的云昭实在好奇的发问。 右下手,同时放下茶盏的柳文远。 他生得,实在和他的兄弟相像极了。 特别是从云昭的角度看过去,上面凌厉的线条走向几近一致。 面色怔怔对着人望,一点不知避讳的云昭心里暗叹。 “他们可真像啊!” …… 起身,送背影十分熟悉的男人走至门外。 柳文远转身请她止步。 倚靠门边目送远去的云昭,眨了眨鸦羽似的睫毛。 回屋的她,看着男人送来的顶级羊脂白玉打造的一套头面首饰。 茫茫然想。 他们眼中,她这么缺东西吗? 第45章 盛装打扮的攀比 永城贵女之间的聚会,除为了打发消磨时间,聚一起玩闹嬉笑之外。 女子之间爱攀比,衣服,首饰,妆容等等等等。 伺候云昭的小翠等人自然明白。 前几日源源不断送进来的锦衣华服,翡翠首饰等,全有了用武之地。 参加“击鞠”这日,一大早便被人从床上捞起的云昭。 洗漱完毕后,睡眼惺忪的美人,被人不由分说地按在了梳妆台旁的绣墩坐好。 围着她一人转的三人,对视一眼后,火焰燃烧的摩拳擦掌。 别以为她们不知道,那些贵女攀比心思的小九九。 按理说,她们主子貌美如花,堪比天仙,不施粉黛,恍如出尘脱俗的飘渺谪仙。 若是巧施粉黛,清中抹艳,锦衣华服,环佩叮当,更像是下凡的神妃仙子,明艳震撼。 模糊不清的六感,渐渐瞌睡清醒的云昭,睁开眼,首先感应到的便是头顶重度的压力。 刚刚睁开的眼上,柳眉微蹙,感受到压力的美人下意识地抚上重压万分的头顶。 手指扶着一支硬硬的金钗,下意识摇头想要甩掉头上重压的她,被一旁看不过眼的小翠自背后按住两肩。 睁开眼,愣愣看着镜子里乌云堆叠,满头金翠,浓妆艳丽的女子。 云昭:“???!!!” 润泽艳红口脂的粉唇,不复之前的清润粉嫩,微启檀口,带着股不容忽视的旎艳丰丽。 被自己艳丽的装扮,噎得吐不出话的云昭。 若是记忆没出错的话,她是去打球吧!?是去打球吧!? 打球要骑驴或马吧? 那谁来告诉她,哪个勇士会顶着那么重的头饰,去打球啊! 那是去找罪受,还是去玩啊! 比她大婚时打扮的还隆重,像话吗?像话吗? 想着就要伸手去拔头上的钗子,结果被一旁的春华按住手,止住了动作。 …… 凤阳侯府,栖凤阁内,一大群下人,托着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摆满了刺绣精致的衣裙,各式各样华丽繁复的头面等等。 屋里,坐在绣墩上,目光不转地打量铜镜里精致妆容,涂脂抹粉的清丽美人。 手轻轻抚摸脸的凤栖栖,对于从一大清早忙碌到现在的装扮,万分满意。 身后,狸奴为自己主人高叠的发髻插入最后一支金钗。 “狸奴,我美吗?” 背后人搁头发上的手,顺着发丝下划脸侧。 对着铜镜的凤栖栖满意的看见,身后人,抬眼间满是痴迷的眼神,望向镜中的身影。 极度享受旁人携带痴迷视线看向她的凤栖栖,心里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获得了极大满足。 抬手把住狸奴摸着她脸的手,凤栖栖故意问。 “你说是我生得美,还是柳家妻主生得美?” 指腹打圈厮磨着人的手背,嘴里兴致满满的问。 毫不意外。 “当然是您最美了,柳家那位怎么和您比。” 听得掩唇一笑的凤栖栖,巧了。 望着铜镜里眼波流转,志得意满的自己。 凤栖栖的想法和狸奴一致。 她是谁? 她可是得天地气运垂青的穿越女啊! 君不见多少穿越到了古代,凭借后世积累的爆炸信息,被无数人追捧。 而她? 更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她穿越的世界对于女子更加优容,男多女少,男尊女贵,女子可以凭心意掌握男子大半钱财。 可以三夫四侍,美男环绕。 还有比这更容易的开局吗? 老天待她不薄,她不仅生在了男多女少的世界,还投生到了这个世界的权贵之家。 将军,才子,王爷,甚至是…… 只要她想,凭借穿越女的魅力,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轻而易举得到的呢? 笑话!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受不到半点挫折的凤栖栖,前世的自卑,今世尽数转为膨胀的自大。 心胸狭隘的她,容不得旁人一字闲言碎语的难堪。 容不得旁人比她丁点的好。 于是便有了这次下帖的邀请。 她要让那些闲言碎语的人知道,柳家妻主,与她相比,自是比不得她半分。 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 凤栖栖有自信全方面碾压那人。 不枉费她今日的盛装打扮,浓妆出行。 …… 肃穆庄严的中极殿,帝王日常处理事物之所。 与平日的静谧不同,偌大的殿内,今日却非同寻常的热闹。 “皇兄…皇兄…” 双手扯吧人的袖子不放,三兄妹中最小的姑娘,惯会做些插科打诨的娇娇事。 扯着帝王衮服衣角不放的乾珑儿,跪坐在长案里侧的一旁。 纠缠不休的人,小心翼翼地抬眼凝目觑了头上叫人胆战心惊的侧面线条。 那人端坐在长案里侧,应对旁人的骚扰自是巍然不动的冷漠。 手执朱笔的帝王,耳边传来喋喋不休的嬉闹声。 得不到回应的乾珑儿对着冷面无情的铁血帝王,哼哼抱怨。 “哼!” 冷哼一声,撤回纠缠不休的双手,抱臂胸前的女子。 “皇兄当真以为我那么闲,青天白日,不在家和驸马恩恩爱爱,出来找您个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 当真是振聋发聩! 就? 嘲讽技能拉满。 随侍一旁的大太监总管卢明,低垂的眉眼,背脊颤颤惊惊地抖动。 被公主吐出来的话,惊得大吸了一口凉气的他,颤颤抖动的嘴巴冷不丁嘶了一声。 低气压下,头埋得更低了。 放下朱笔的男人。 “皇兄难道不想想我为什么过来吗?” 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还不是因为你!” 气狠狠的双手叉腰,乾珑儿朝着搁下朱笔的乾渊大吐苦水。 “还不是因为皇兄您啊!正值壮年,居然无心娶妻!” “好吗?我跟着惨了。” “母后天天在我耳朵跟念叨,坦白了,说明白了,这次是母后一个劲叮嘱,让我带你出去看看的。” 我也很无辜,我也很可怜。 乾珑儿,双手一摊很是无奈。 第46章 开始 梨园内修建了面积颇大的马场,用木栅栏围成四四方方的打球场。 不少年纪尚轻的贵族宗室,平日里闲来无事,便会相约来到梨园跑马打球找些趣子。 梨园很大,跑马打球的场地外围,修建了休憩的三层小楼。 楼里茶水果点不断,方便玩闹累了的宗室贵女上楼休憩片刻。 强扭不得,云昭实在不喜头上繁琐的装点。 没了办法,小翠插手去了满头的金钗步摇,梳了个轻巧的发型,方便主子打球。 扶着缓缓踱步而出的主子,身后跟着的两人抿嘴一笑。 心想。 换了高堆云髻的发型,一袭长发披肩,头上只别了一支轻巧白玉簪子,这像哪门成亲嫁人的贵妇人。 分明是位不染纤尘,下凡游玩的美丽仙子才是。 只有仙子的灵动美丽,不染半分尘世的情愁。 看样子着急的不该是她们,而是,而是出门当值的大将军。 未曾婚嫁的貌美仙子,太过招人侧目觊觎之心。 坐上轿子,到了二门前,又换马车。 这一番折腾,到了梨园门外,不少接了帖子的贵女,正好赶到。 门外迎宾的小厮,常年接待的无一不是身份尊贵的客人。 要知打马球,可不是普通平民能够触得上的娱乐项目。 出来之前,不放心安全的柳文清,特意嘱咐自家妻主出门多带些家中小厮护卫。 小跑停下的马车后面,跟了七八个身穿短打蓝褂的小厮。 “唉,这马车模样看着这么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自家下人搀扶,眼看就要被门边的迎宾迎进门的一群贵女。 听见响动,无意识回头一看。 阶梯下的空地,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 车厢是由上等的锦绣绸布铺就而成,一看并不是小户人家,普通商家所有。 抑制不住好奇的视线,好几双眼,紧紧粘在那未曾掀开的门帘处。 同时嘴里不闲着,朝自己身边相熟的贵女嘀咕。 “那是谁呀?” 永城,大户人家就那几户。 时间久了,大家谁不认识谁。 哪家主母是谁,哪家有几名贵女,这些她们最熟了。 “可能,是柳家的吧?” 立于她身旁的贵女,眼波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嘴里吐出话来。 这边几人正捂着嘴,悄悄声,议论纷纷。 “我原想,凤家的那位贵女最是小性,上次咱们明里暗里那么挤兑她。 没过几日,居然下了请帖,我还当是啥事呢,原来在这儿等着!” 说着挤眉弄眼地看向那边掀开的车帘。 其她人都懂。 凤栖栖此举不过是想通过比下柳家的新任主母,当着大家的面,找回面子罢了。 真是心眼小得令人发指。 众人这般想,眼睛却是片刻不移地盯着被女侍从里面掀开的帘子。 小翠弯腰掀开了眼前的帘子,手举着帘子的人探出了头,从车上平平稳稳地跳了下来。 手边不放的帘子拉开,众人侧目,下来了两位样貌平平像是丫鬟的人。 她们心想。 这位新任的柳家主母真是金贵。 她们这种有权有势的人家,身边随侍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不讲究的人家,更多的则是收进房里的男小侍。 例如平阳侯府的凤栖栖。 但凡出门,身后如影随形着那名叫狸奴的小侍。 见者无不明晰。 哪像柳家新妇,出门在外,三名贵女贴身服侍跟随。 有人的想法却不同。 “柳大将军,对自己的妻主,想必十分珍之,重之,爱之。” 醋劲大,不想让别的男人靠近。 这话引得众人侧目。 怔怔望着车帘的人却不再出声。 低下上半身,空间逼仄的马车缓缓款步而出的女子,探身走出马车的那一刻。 外头台阶上驻足探看的贵女,瞪大双眼,此起彼伏的响起倒吸冷气声。 这是柳家妻主? 不像! 目光缠绵,流连忘返贴在不远处,那人使日月无光,出尘不染的美人面。 那人从香罗翠袖中探出纤纤玉手,柔弱无骨地搭在车下人送上来的手臂。 拂起绫罗长裙,衣着翩飞,缓缓下地! 为了能够畅快的玩耍,无所顾忌,云昭选了一件特别轻薄方便行走的衫裙。 上身,粉色薄纱宽袖衫外叠绫罗天蓝宽袖衫。 下身湘妃色薄纱裙系在胸前,外叠天蓝色绣花长裙,更添富贵。 手臂外搭湘妃色披帛,缠绕周身,脚踏翘头履,一走一动间撑住下面的裙摆。 内里的湘妃色薄纱裙若隐若现,十分美丽好看。 最重要的是里面穿了裤,骑马,骑驴很是方便。 “不会认错了吧?” 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美人,怎会是柳文清那糙汉的妻主。 癞蛤蟆攀上天鹅,开了荤了? 实在不能想象,眼前美得让人目不暇接的美人,居然是柳文清那个大老粗的妻主。 哪怕身为贵女,和柳文清不存在实质上的竞争关系。 光是想想这样一位惊天动地的大美人,落在了满脑子只会行军打仗的糙汉手中。 珠玉蒙尘的痛,唯有痛彻心扉四字可形容。 呆呆愣愣望着长发披肩的绝世美人缓缓凑近,从未见识的美丽震撼的众人。 顾不上其她人,纷纷携高脚边的裙摆,匆匆踏下三层台阶,直直朝缓缓步入的云昭迎了上去。 众人目光集中,缓缓踏步的云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忐忑怎样招呼那些人。 却不想, 素未谋面的贵女如此热情,不用她张嘴介绍。 各个跑过来,分外热情簇拥在她两旁。 牵着她的手拉起,在她身旁,一个个张嘴介绍自己姓谁名谁。 猝不及防的云昭,被热情非凡的众人,一同拥进了梨园。 随后不久,再次恢复宁静的梨园大门外,青石铺就的长道,一辆永平侯府的马车哒哒驶来。 下车的女子,昂首弄姿,一身正红色的百花引蝶裙,上面绣着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盛放花卉,香气引得蝴蝶飞扑而来。 上身外罩同色大袖衫,一身端得是富贵堂皇,贵气非凡。 高耸入云的发髻,配上满头的珠钗环翠,更是富贵的亮眼。 重扫峨眉,浓抹口脂的凤栖栖下了马车,手搭一旁递过的手肘。 故意算好了时间。 现代的名流宴会,身份越贵重的大咖,越是最后压轴。 抚了抚头上的发髻,凤栖栖志得意满地跨进梨园的大门。 找场子的她,自然注意不到两边的迎宾比之平时呆愣傻气的模样。 第47章 打球进行中 打马场周边围上木围栏,不影响周边观球者欣赏比赛的视线。 围栏外面四周,搭建不少四四方方的小棚子。 四方用竹帘遮挡刺目阳光。 棚子里面,阴凉之地,摆了一条长案,上面摆放着茶水果点,方便观球的贵人闲时吃茶。 “哎呀,打球有什么好看的。” “昭昭,你不知道,我在永城郊外有一座庄子。占地面积极广,里面种了不少果树花卉,还有放养的雉鸡。” 眼疾手快,率先抢占有利位置,一屁股蹲坐在云昭身旁的贵女。 不仅抢了身后小翠给主子倒水的活。 手扶着水壶往一旁茶盏倒水的贵女,抬眼,望向云昭有些意动的眼眸。 语气更加殷切,孜孜不倦哄人的意味。 “不如哪天有空,我们相约一起去郊外走走逛逛。庄子上住两天,体会一下园外野趣如何?” 云昭犹豫之时,身后传来了好几道迫不及待的迎合声 “我在城外有好几座庄子,农庄的佃户种了不少板栗,要不……去我那吧!” “我!我!我!我家城外也有好几套庄子,去我那吧,去我那吧?” “我家也有,我家更近……” …… 一声不停,另一声又起。 各个凑上前来,摩拳擦掌,语不带停的夸赞自家别院多么,多么,好多,多么好。 多么,多么,多么,舒服。 听在耳中,叽叽喳喳不停的邀请。 看着围在自己身旁一张张殷切期盼的面容。 感觉选哪个都不太对的她 云昭:“?(@°▽°@)?” 救命啊? 立在云昭身后的三个女侍,被热情的人群挤到了人群之外。 只得无能为力的看向人群内,无措端坐中间,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不知如何应付的云昭。 “怎么都围在这儿?” 人群外围,一道倨傲的女声,打断了这场聚集成团的邀请。 顺带拯救了人群中间手足无措的云昭。 面对美人,躬身诱哄的一众贵女。 听见背后随风远远飘来的熟悉声,各个直身,期间不忘瞟了一眼,中间神色有些懵然的云昭。 这才步调一致优雅地越过挡在腿前的桌案,走到桌前。 一齐挡住了漫步而来的凤栖栖,朝竹帘望的眼。 朝人群里靠的凤栖栖有些不悦。 想象中,盛装装扮的她一出场,无需做什么,便是整个马场最为瞩目的存在。 应有人上前与她攀谈,询问她身上衣服的款式,头上的金钗步摇,脖子上镶嵌宝珠的璎珞。 带着羡慕的语气,羡慕的面容,满嘴的夸赞。 可惜,想像中的一切都没有。 一群人根本没有注意她,而是全部深窝在小小的棚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得不到意料之中的成果,受不了失落的凤栖栖绷着张脸,身旁狸奴的陪伴下来到小棚子。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抢了她凤栖栖的风头。 “云妹妹头次过来,咱姐几个怕她不熟悉,彼此显得生份了,所以就来看看。” 笑声回答完凤栖栖的话,不顾跟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拍了拍一旁贵女的袖子。 问了一句。 “是不是呀?” “是呀!是呀!” “云妹妹性子温柔,可亲可爱,我等自当多加照拂才行。” “就是,就是……” …… 一大片应和声,凤栖栖的面色立马变得不好看了。 虽然未曾明说,她却自觉以这帮贵女的领头人自居。 这些人不拥护爱戴于她,反而言语中对那位云妹妹多加照拂…… 云妹妹是谁? 竖眉怒目的凤栖栖,忍不下这口气,放不下面子的她,额角突突发疼。 “云妹妹是谁?” 众人:“?( ? ? ? )?” 你请来的,你不认识! 对面齐齐朝她张望过来的眼,眼里带着明然的质问。 似乎,不认识这位云姑娘于她而言是多大的罪过。 心眼本就不大的凤栖栖,这下对素未谋面的云昭更记仇了。 人群里面,前头背影挡得结结实实的云昭。 听见穿过背影的重重议论,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挡住道路的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于是被一众人等,有意无意挡严实的云昭,随着分开两边的人群,慢慢展露在了凤栖栖眼前。 “你是?” 声音大得有些失控,毫无礼貌可言。 “云昭。” 云昭的声音比之凤栖栖的放纵失控显得平淡清凉,她不太喜欢凤栖栖看自己的眼神。 太过复杂。 刚开始满满的惊艳惊诧,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嫉妒,晦暗。 面对如此明晃晃,不曾收敛一分恶意的目光。 目光下,感到几分不适的云昭,稍稍别开头,躲过了那如影随形的恶意。 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宽敞绣满锦绣花纹的大袖遮掩,垂下身侧的双手崩得僵直。 握紧手心的手指因为嫉妒,掐得满是月牙的血印。 回自己棚子里的凤栖栖,咬牙切齿的她,嫉妒冲昏了头脑。 她闪烁着猩红的目光,死死望向对面不远处人群簇拥环坐,众星捧月的女子。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心中笃定,斩钉截铁的下定结论。 她嫉妒的眼光片刻不离,心想。 既然我是这世界的主角,这样出尘脱俗的容貌,不应该生在我身上吗? 想当然的认为。 嫉妒,痛恨,羡慕,迷恋太多太多的情绪,重压她心上。 凤栖栖自然没有注意到,跪坐于她身后的狸奴,不正常的沉默。 马球比赛在一边热闹,一边分外沉默的氛围中,展开了帷幕。 参赛20人,十人一队,驴背上展开追逐抢夺彩球比赛。 襻膊束袖方便打马拦球。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云昭分到了凤栖栖的对组。 一场竞争对抗赛在球场上蓄势待发。 场外的三层小楼之上,临窗旁坐着一对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兄妹。 端着喝茶的乾珑儿,被下头传来的击鼓声吸引了注意力。 朝下一看,嘴里送水的动作猛然一停。 圆圆的杏眼,瞪得圆溜溜,不掩分毫惊艳的眸光,从上到下,直直定在马场上的一人。 这个角度看得清晰。 马场骑驴子的那人,分明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漂亮极了。 “皇兄,快看!” 空出的手臂穿过四方桌,吧拉对面搁在桌上的手臂,头不带转的她指了指窗下。 “永城何时冒出位天仙般的人物,这么出彩,我怎么不知道?” 听着耳边的话,男人并不上心,挨不过缠磨的妹妹。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眼珠,眼角余光轻飘飘朝窗外落。 “砰!” 杯盏不慎掉落的声响,瞬息间闯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双肩一颤的乾珑儿不舍收回眼,转眼看向了发声地。 “皇兄?” 第48章 恶意满满的凤栖栖 木栅栏围成四四方方的打马场内,赫然分出了两组队伍。 贵女们身下骑着小驴,手拉套在驴脖子上的缰绳,手持月杖。 身骑小驴的云昭,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手下覆盖浓密的鬃毛。 小毛驴的头大耳朵长,胸部稍窄, 灰褐色中加黑的鬃毛长在颈背直挺。 她眉眼带笑地拍了拍小驴,小驴舒服地扑扇两边的大耳朵,铜铃大的眼,圆圆登登的。 这时候它侧头对着身后,明显对它爱不释手的云昭招呼了一声“哞~”。 扑扇舒服的大耳朵,圆圆又纯真的大眼睛,侧面对人的时候,好像在说。 我可爱吧。 可爱的云昭莞尔一笑,她俯身趴在驴背上,扬着轻松笑意的美人面,湛蓝的天空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哞哞加油,我也加油。” 侧头凑近哞哞耳朵边,她笑言。 说完这话,直起身来的云昭,葱白的玉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哞哞的背。 白净的小脸,如梦似幻的笑容,周围始终注意她的人,目光痴然中不时闪过惊艳之色。 背后似乎有道灼热至极的目光从上到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脸。 那股子莫名而来的灼烫,比之秋日里高悬晴空的烈日还要张扬。 锐利深沉的视线,似乎是想穿透她的皮看进她的骨头里。 烫人的厉害。 直起上身,拍着哞哞背部的云昭,被停留在身上徘徊不去的张牙舞爪视线看得蹙眉。 美人回眸,阳光下闪烁着璀璨星空的眸子,斜斜抬眼,带着疑惑为难,直直看向了远处的三层小楼。 片刻,淡淡目光扫过,什么都没看见的云昭,边上的敲锣振响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比赛开始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眉宇间残留着似蹙非蹙的嗔怪之意。 明明是不解的疑惑为难,显露在一张过于出色的美人面上,稍动的神色,落在旁人眼中,却有诸多解释。 “天呢,皇兄!她好漂亮!好可爱!好美丽!是仙女下凡吗?” 放纵大声的咏叹调有些失控,落座于三楼豪华房间里,失控难以自制的乾珑儿。 上身发软的侧靠一旁的墙壁,一边猛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脯,试图平息胸腔跃跃欲试,想要时刻等待机会越狱而出的心脏。 一旁的乾渊听她高兴地说。 “小仙女刚才看我了,她远远朝我这里娇嗔地瞥了一眼,她一定是看见我了。 天啊!她是不是喜欢我呀!” 听到她越来越离谱,越来越不着调的话,很少有面色显露的男人。 唇角微微上勾,明明是笑,放在他那张矜贵的脸上却含着莫名其妙的讥讽和冷气。 奉行沉默寡言的男人,难得沉淀冰冷的半阖凤眸,轻撩起眼皮,慢条斯理的斜眼,很是不满地瞅了眼对面,陷入深层花痴的妹妹。 楼下的人,刚才明明是往他的方向看过来,若是有意,也是该对他这个未婚的青年俊才男子有意。 而不是乾珑儿,已有主夫,还要琵琶别抱,三心二意的不良女子。 呵呵,这么贬低自己的妹妹真的好吗? 渊帝! 渊帝不知道,渊帝心不虚。 悄咪咪缩在旁边偷看的男人,正在为刚才闪躲美人的视线找借口。 作为一位主动陷入爱情的男人,为了给心上人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第一面自然要在一个美好的场景邂逅,而不是偷看现场被抓包。 谢谢! 正想着怎样利用机会,创造一个美好邂逅的第一面,。 楼上两人思绪翻转,心不在焉的皇家兄妹,再次被楼下的喧哗声吸引了注意力。 楼下,眼见自己容貌比不上云昭,比赛也要输了的凤栖栖恼羞成怒。 比赛过程中,看着云昭不顺眼,说白了就是嫉妒,嫉妒上身的她,场上一直有意无意的针对云昭。 偏偏云昭打球的技术很好,虽然她第一次接触打马球,对这项运动却觉得非常熟悉,很容易就上手。 身下的‘哞哞’也很听话,队伍很团结,天时地利,她们这一队全占。 凤栖栖的队伍,她是个根本不懂团队合作的人,抢到了球只顾自己出风头,根本不管队友。 有这么个大坑货在前方顶着,队伍一点都不团结,大家就像是来菜市场游一遭,看一看,不买东西的客人。 赢不赢无所谓,打球心不在焉,反而视线有意无意往对面那个神采飞扬的身影上面靠,上面追。 打球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趁此良机多看看美人。 看一眼,赚一眼。 满场追着云昭找事的凤栖栖,能感受不到周围那似有若无聚集过来的目光吗? 她可太能了! 那种溢满了迷恋,痴然,惊艳,暗戳戳抑制不住想要亲近靠近本能的期待视线。 她梦寐以求,喜欢,渴望旁人用这样的视线望着她,看着她。 那样会给予她内心极大的满足。 可惜,手心握紧缰绳的凤栖栖,面色狰狞的感受那一道道她渴望已久的视线越过身旁,毫不留情地擦过她,一点不停留的落在…… 抬起盈满嫉妒的眼光,看向不远处的云昭。 阳光下的她可真美呀! 肤如凝脂,欺霜赛雪的白。 她凤栖栖做梦都想拥有的,别人轻而易举,天生便可得到。 白皙无瑕的肌肤,撼动人心的美丽容颜,轻而易举,不费挥手之力便可得到旁人的关注喜爱。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便是堪比太阳的巨大聚光体,吸引所有的注意乃至无数数不清的爱慕。 “好让人嫉妒啊!” 魔怔的喃喃自语道。 说罢,凤栖栖看着不远处的云昭咧嘴笑了笑。 笑意里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莫名其妙,来处不清不楚。 明明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明明所有人都应该围着她转才正常。 身为主角的她,应当拥有出众的家世,无与伦比的魅力,无法言说的美丽。 吸引无数的爱慕者,奋不顾身的飞蛾扑火。 如同灼烧不尽的烈焰! 现在,她一帆风顺的人生出现了一个bug。 那人拥有着本属于她的容貌,并因此享受着属于她的爱慕。 明明她才是主角。 凤栖栖满是恶意的想。 与此同时她拿起了握在手中的月杖。 既然是个bug ,那就把她清除掉。 第49章 英雄救美来了! 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突然。 众目睽睽之下,众人看见骑驴的凤栖栖冷不丁地打鞭,挥舞着长鞭朝驴屁股猛地砸下,发出啪的一声碰响。 灰色鬃毛的小驴受了刺激,猛地朝上“哞哞”叫,大耳朵上翻又盖下耳侧。 紧接着,众人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睛。 四蹄的驴子在头上人故意指引下,直直撞向三米开外的云昭。 其她人分明看见,凤栖栖面带恶意地举起了她手中的月杖,似要…… 旁观的十几个人,一时吓得噤声。 瞬息瞪大眼睛,反应过来的她们,着急忙慌的张大嘴。 “云昭快跑!” “快跑!” “凤栖栖你要做什么!” “天呐!” 闻声,骑在哞哞背上的云昭回头,进入眼帘的便是横冲直撞朝自己撞过来的凤栖栖。 驴背上的她挥舞着月杖,满脸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莫名其妙的恶意。 云昭眨眨眼。 世界上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他们对待旁人不仅没有一丝善意。 总是因为一些正常人不能理解的原因,产生莫名其妙的恶意。 他们的思想深度是正常人无法企及的深度。 无法共情,无法理解。 面对突如其来,匆匆打向她的伤害,无辜承受陌生人恶意的云昭并没有外人眼中的慌张。 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里清澈见底的纯净。 旁人的惊叫声中,沉稳而又快速地拿起手上的鞭子。 直接扬起手臂,握着鞭子照着凤栖栖手背处挥了过去。 她不是圣人,无冤无仇,旁人莫名其妙的发火要揍她, 跑有什么用,驾着驴子满场一前一后,我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的磨蹭吗? 不如直接正面怼上来得爽快! 头次挥舞马鞭怼人反抗,手头不太准,在对面人正面打上她的肩膀之前。 骑驴靠近阻挡不及的人,眼睁睁看着下一刻就要挥下的月杖,冷嘶了一口凉气。 这时,云昭的马鞭直抽上凤栖栖的手腕。 凤栖栖吃痛,呲牙咧嘴的失手。 手心握着的凶器失去了力道的加持,猝然翻下手心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无论是楼上的人,还是马场的人,见此情形都舒了一口气。 刚放松一下,僵直的身体正打算恢复,还没来得及喘匀半口气。 闭眼舒气,再开眼的人看见。 凤栖栖身下的驴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啊嗯啊嗯”,叫了两声,撅屁股,撒欢朝云昭身下的哞哞撞了过去。 公驴的尊严岂能受到挑衅,面对突如其来的挑衅,哞哞撅着蹄子昂头叫了两声。 算是在战斗前知会了一下自己的美人主子。 注意是知会一声,并不采纳意见。 礼貌过后,纯洁的铜铃大眼,涌现热腾腾的斗气,仰头的圆圆大鼻孔朝天呼出热气。 走来! 自己无辜受到挑衅,被迫加入自保战争,云昭一点不慌张。 可面对身下雄性驴子的尊严保卫战,手拽紧缰绳的云昭阻止不及。 眼睁睁看着两个驴子头也不回地撞到一起。 这是搞近身肉搏那一套。 闭上眼,抱着头,任由自己摔下驴背的云昭,周围一片惊呼声中,心里安然的想。 “啊啊啊o(≧口≦)o!” “昭昭!” “云妹妹!” “主子!” …… 耳边不时闪现由远及近,熟悉的,陌生的惊叫声。 她好像听见了小翠,春华和秋实的声音。 相比其她人的惊慌失措,当事人的云昭反而十分泰然。 她双臂抱住头,顾住关键部位。 驴子的背不高,下落时半屈体,下落后借助腿往下蹲的过程,就势往前滚。 没事儿。 下落的人笃定的想。 然后等半天,等着下地滚啊滚啊滚的云昭。 猝不及防间落进了宽厚的怀抱。 周围跑过来的人,木愣愣看着这位紧急时刻从天而降的男子。 他生得实在隽美,长眉入鬓,高耸的眉骨顺势衔接挺拔的鼻梁。 深邃的眼窝写满了深情,削薄的唇又在无形中带了些冷感的克制。 而此刻,这样一位矜贵非凡的男子,看向怀里紧闭着双眼。乌羽颤颤的在眼下投射出小片阴影的女子。 冰冷克制的眼却写满了温柔缱绻。 一,立身站直双手怀抱,一,闭目蜷缩在他的怀中。 两人之间莫名流转的暧昧旖旎无形中肆意放飞,直到场外匆匆跑来的小翠等人,大喘着粗气,用力拨开人群。 “主子!” “主子!” “主子!” 失声大喊的人,疾步跑到跟前,就要伸手去夺男子怀里的云昭。 哪知那名陌生男子,不仅不给,他怕人抢的侧身躲过小翠向前接的手。 他不仅躲,害怕别有居心的人跟他抢。 乾渊拢在人腰间,撑在人膝盖间穿过的手臂无形之中紧了紧。 手上落了空,着急忙慌的小翠没有注意这点小事。 只以为自己着急,准头不准落了空的她,并春华秋实赶忙上前。 “主子您没事吧!” 等了半天,没等来落地,反而等到了身边女侍的关心声。 心里嗯的疑惑了一声的云昭,打开了紧闭的双眼。 看向一旁面色焦急的小翠等人,顾不上其他,忙忙安慰道。 “我能有什么事啊!这不一点都不疼。” 说着眸子下移,看向自己一点没受伤的四肢。 然后! 云昭:“!!!” 迷迷糊糊抬头的她,摔迷糊的眸子与头上人敛不住倾泻笑意的棕色瞳孔相撞。 满头雾水罩顶的云昭, 眨眨眼。 圈禁困囚在浅棕色瞳孔里,清晰映照的人同样眨眨眼。 啊! 她怎么摔陌生男人怀里了。 …… 作为旁观者的众人,怔愣的目光流连在阳光下,俊男美女的两人中间徘徊不定。 很美好的一幕。 男人俊美矜贵,女子貌若天仙,静谧的空间,两人一低首,一扬面,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间暗生情愫!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个鬼。 哪里钻出来的诡计多端男,估计背地里暗戳戳等了多久。 就等着千载难逢的机会,英雄救美,在美人面前刷存在感冒泡。 啊呸! 下头男! 不得不说,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掌握了真理,透过表面直击事实真相。 没错,凤鸾国执掌大权的青年帝王,乾渊,渊帝。 楼上悄摸摸觊觎美人的同时,极速翻飞的大脑,不忘畅想无数个两人美好的初遇。 直到美人快要落地,逮着机会,脚下一个用力,蹬上窗头的男人飞身落了下来。 端的是优雅从容,从天而降的英雄本色。 第50章 别有心思的乾渊 “小姐可有受惊!” 感受到怀中似有若无的挣扎,心里暗暗不舍,面色淡然的乾渊,低下深邃的眼眸。 怀中人发白的面色映入眼帘,横在人家腰间的手下意识箍紧,随即马上放松。 最后强忍着不舍的他,弯下腰,松开手臂,慢慢将有些羞赧抗拒之色的女子送出了怀。 他再次倾身关心的问着眼前脚一沾地,便垂下头强忍着慌乱整理衣裙褶皱的美人。 “小姐可还好?” 听见客气的关心,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念到之前危险的情形,拍拍衣服褶皱的云昭,十分郑重的对着眼前温润矜贵的男人,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感谢公子搭救之恩,我已无事。” 轻声回答的云昭。 说完这句话,抬起头,充满感激的璀璨星子深深看向负手而立的优雅男子。 不无感激的说道。 “不知公子家住何方,明日我必带上厚礼登门道谢,感激公子救命之恩!” 云昭刚一下地,身边的三名女侍着急忙慌地凑到跟前,关心打量着主子。 见她身上没有伤痕,只是面色有些发白,几人紧悬着好大一会儿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视线围绕人转了两三圈,三名女侍自然听见了主子和恩人的对话。 她们却没有抬头去看,而是退至云昭两边,形成了包围环的三人。 今天说什么,她们也不会再离开主子片刻,太吓人了。 负手而立端得一派文雅的乾渊,自是对两人下一次的见面欣喜不已。 只是,高兴至极的男人转念一想。 他家在哪? 若说皇宫的红墙黄瓦,一个不慎,惊着这位年轻的贵女。 自己满腔情意,落不得圆满,可就算不上好了。 心底思量,平日在永城置办的哪处别院适合的空隙。 眨眼的功夫,前面的云昭已经被场上齐齐涌上来的贵女包围关心起来。 “云妹妹你没事吧?” 双手珍重地托着云昭的手,正向打量了好久。 放下心来的贵女,才缓缓看向了美人苍白的一张脸,心里疼死喽。 错过了抢占最佳关心位置的众位贵女。 见状也不气馁,她们在云朝左侧,右侧,身后,前面的四周。 嘴里喋喋不休说着关心的话。 “妹妹的脸白得很,这凤栖栖心也忒毒了!” 义愤填膺的说到这,大家的注意力这才从关心云昭这件大事上,顺势转移到了早就被遗忘的凤栖栖头上。 云昭也一样。 一群人全部转头,看向了不远处跌坐在地的凤栖栖。 她没有云昭那么幸运,被人救了。 应是摔得很惨,双手捧着脸,曲膝跌坐在场上。 双手死死捂住整张脸的她,沉闷嗡嗡的嘴里,不时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我的脸,我的脸好疼啊,谁来救救我的脸!” 但见她严丝合缝紧捂着脸的双手缝隙,点点猩红血液渗出,众人恍然大悟,原是伤着脸了。 旁观者不仅没有心疼,反而十分痛快。 恶人者人恒恶之。 坏人自有天收。 嫉妒心上头的凤栖栖一时恶念上涌,想要毁掉云昭让她嫉妒的脸。 不顾后果肆意伤害别人的结果,便是自己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众人看着,表面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使身边的侍从跑去唤来凤栖栖的侍者,让他们操心带去看看大夫吧。 治脸的同时,别忘了看看她那颗浸满墨汁的黑心。 众人本想多留一会儿,陪陪受到惊吓的云昭。 但见她要感谢救命恩人,她们也不多留,相约哪天一起出来玩玩聚一聚,就各自散去回了家。 而云昭则带着身后的三名女侍,被救命恩人稀里糊涂引上梨园的三层小楼。 “在下姜渊,家住东市永和街,姜府便是。” 姜,太后母家之姓,姜渊,乾渊,年轻的帝王倒也不算骗,只能说半真半假罢了。 “不知……” 话音一转,指腹摩挲着眼前透着温度的杯壁,介绍完自己的乾渊佯装漫不经心的问。 虽然凭借自己的势力,他也能查到一见钟情的女子所居之所。 但他更希望通过两人之间的交往,互相了解对方的生活。 换而言之,他希望从对方的话里,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对待救命恩人,云昭没有什么可提防的。 “在下云昭,家住东市,香霞街。” 永城东市,居住的大多是有些官职的达官显贵,所以拨弄着杯盏的乾渊。 心里开始琢磨回忆,朝堂上哪位臣子的贵女和云昭条件相符。 自己紧锁眉宇回忆了半天,一无所获。 乾渊愣是没有想过,眼前对坐的她或许并不是哪位臣子的贵女,而是哪位臣子的妻主。 或许是他下意识的躲避,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 碍眼的乾珑儿,早在乾渊上楼前就被他找个随意的借口打发了。 天时地利人和,借着闲聊的功夫,乾渊有意无意的引导话题,拉长时间。 纵使再依依不舍,临近中午,两方人依然各自散去。 转身回宫的男人,一反平日的冷漠庄重,沉稳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迈进中极殿的门槛,早早掐腰,气势汹汹在门里堵人的乾珑儿,鼓着个腮帮子跳了出来。 “皇兄,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怒目而视的眼光直追着愿望达成,心情愉悦的人。 “什么人?” 愉悦不已的渊帝,无视上门来堵他的妹妹,越过她直直朝殿里走去。 乾珑儿听着自家哥哥冠冕堂皇,故作清白的反问。 无语至极的人嘴里溢出一声嗤笑。 “哼!” 看不惯男人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的得意,不忍直视地别开眼,扬首对着殿上面的横梁哼哼出声的乾珑儿。 别以为她不知道男人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大美人谁不喜欢,她也很喜欢的好不好。 怕自己可爱的妹妹凭借魅力亲近美人,和他争宠,争夺美人的注意力。 哥哥的性格太过冷漠,不如她可亲可爱。 于是使用诡计将她骗走。 真是诡计多端的下头男。 正面争不过,只会用些小伎俩,坑害自己的妹妹。 哼! 插着腰,气哼哼的乾珑儿,下定决心单方面与自己的皇兄冷战到底。 第51章 凤栖栖的下场 “什么!” 一向平静的百花苑“砰”的一声巨响。 大掌摔在桌子上,失控的力道,压的桌子腿震动片刻才停息。 “他平阳侯府纵女行凶,目无法纪,当真是无法无天,当真要反了天了。” 男人的闷声大喝,震得整个院子都要抖三抖。 屋里,意识到什么的他,毫无预兆地起身。 大手一把捞起立于自己跟前的妻子,着急又心疼的视线,上下认真打量了片刻 。 直到完全将人搂进自己的怀中,填充了因为惊吓而空荡荡的心。 他的大掌哄孩子似,小心拍打安抚妻主瘦小娇弱的背部。 在他面前,怀里的她实在太过娇小。 娇小的过于瘦弱,引人心疼。 “我没事。” 两臂习惯攀过男人脖颈,绕成一个圈。 脸颊依恋的深入男人的脖颈,在他温热的肌肤上磨磨蹭蹭几下。 闭眼感受到男人隐而不发的怒气,她抬头,粉嫩的唇够上了他紧绷的下颌。 轻而温热的吻落下,整个人沉浸在怒气里的柳文清,生气而紧绷的脸,随着下颌安抚他情绪的吻落下。 紧绷着凶神恶煞的面皮,突然破裂不堪,变成了木愣愣的呆滞。 傻愣愣的模样,才是他在云昭面前一贯的形象。 撤出亲吻的云昭,勾着男人的脖颈向上,一只手摸上男人的脸侧。 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神还有些凶意,她却不害怕。 因为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男人在乎她,疼她的痕迹。 “你就别去了吗?” 摸着男人的脸,感受着手心的刺疼,男人的唇侧落满了胡茬。 任由自己跌进男人的眼里。 “我又不是傻子,她无缘无故伤害我,难道我就待在那不反击吗?” “我反击了,看看我一身一点伤害没有,她的脸都花了,只能说善恶都有报,苍天饶过谁。” “所以,既然她没在我手上讨着好,也遭到了该有的报应,咱就不去了哈。” 话到最后,安抚似要暴起的凶兽驾轻就熟的云昭。 “乖啊!” 温言软语安抚妥帖的凶兽哪敢不依,他莫有不从的开口。 “都听你的。” 嘴里答应得好好的,从善如流摸上妻主小手的柳文清心中自有一番心思。 他的云昭,平日里别说磕磕碰碰了,就是被气着他也能感同身受的难受半天。 茶饭不思,工作不行。 如今,自己一个错眼,稍稍宽松没有看紧。 就有人胆大包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敢纵凶伤人。 伤得还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块软肉。 柳文清能忍? 才怪! 傍晚,该回百花苑陪妻主用餐,纠纠缠缠一番才肯罢休的男人,一本正色地跨步进了柳尚书的书房。 两父子在关上门的书房里絮絮叨叨了许久,谁也不知道谈论的什么。 只是到了第二天,柳尚书公然在朝堂上弹劾平阳侯赵平教子教女不严。 纵容子女,当街纵马,无故伤人…… 朝堂之上一片鸦雀无声。 平阳侯赵平疼爱纵容子女之心满朝皆知。 膝下几个儿子皆是不学无术的昏庸之辈,平日戏狗斗鸡,花眠柳宿,酗酒闹事,赌博伤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今日被柳尚书公然挑破摊开在朝堂之上,高坐数层玉阶之上的帝王。 旁人他不知道,凤栖栖确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为人轻佻,心性更是恶毒不堪。 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事情,自然勾连的想起凤栖栖此人。 想起她在马场公然行凶,伤害人的场景。 台阶上的帝王,无视堂下四肢瘫软跪趴在地求饶喊冤的平阳侯赵平。 大手一挥,定下判决。 平阳侯纵容其子女,利用职权之便无故伤人,纵马行凶,欺压百姓,故降爵一等。 其子女各打50大板,遣回老家,无故不得入都。 圣旨下得又急又快,十分突然,突然到凤栖栖面上刚结了一层薄薄的疤,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拉出了门。 突然到从超品侯爵变成三等伯爵的平阳伯,急匆匆吩咐下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屋里的一应用品。 一旁哭哭啼啼的凤栖栖仍是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我不走,求求你了,别把我送走。” 平阳伯府大门外,一群下人急匆匆赶下,朝门前停着的几辆马车里装东西。 脚步声,喧闹声,哭嚎声。 无力跌坐在地的凤栖栖,哪里还有平日里张牙舞爪的蛮横面目。 她两臂揪着父亲的双手,紧抓不放,像是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望起人的眼珠,咕噜噜滚下热泪。 带着盐分的水珠滑落脸上刮蹭的伤痕,隐隐的刺痛。 沦落至此的凤栖栖哪有心思管,她强忍着脸上的疼痛,恳求自己的父亲。 “父亲,我不想,不要…我不要回老家… 父亲您舍得我吗?” 左右摇摆着脖子,凤栖栖实在不愿意接受自己被赶回老家的结果。 她还没有报仇,脸上的伤犹如附骨之蛆,时刻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遭受的屈辱。 心里被仇恨慢慢腐蚀殆尽,凤栖栖怎么能接受自己被赶回老家的事实。 见识了都城的繁华,天子脚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想到老家比之都城的生活条件一个天一个地,一边锦衣华服,满室仆从供自己使唤。 一边粗布麻服,粗糙吃食,只有两三个侍从供自己使唤的日子。 从天掉到地下,不外如是。 看见自己心疼的女儿,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苦苦哀求着自己。 赵平如何不心软,他前头得了几个儿子后,唯一盼来的女儿。 当真是疼进了骨子里。 可就是这番纵容的疼爱,险些葬送整个家族的荣光。 思及此,稍稍软下的心忽又硬实了些许。 夺手不成,他一脸失望的看着自己疼爱多年的女儿。 “柳家,那是什么人家,你居然也敢去得罪。 你父亲我空有一个爵位而无实权,连我都不敢得罪这些掌控朝堂的股肱之臣。 更何况柳家父子三人皆在朝堂,皆有一番建树,掌握实权,你怎敢!” 这话说得尾音几近咬牙切齿。 他无甚大才,靠祖辈打拼庇荫,勉勉强强安稳继承了爵位。 身后几个儿子皆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无法凭借自身能力在朝堂上拼得一席之地。 这也就罢了,他看得开,凭借自身的爵位哪怕下一代降爵承袭,候爵成伯爵,他也愿意接受。 令赵平没有想到的是,不用等到下一代,这一代,托他闺女的福,成了伯爵。 为了家族仅剩的那点子兴盛,赵平不得不狠下心来。 吩咐为难的侍从,强拉着哭闹不止,不愿离开的凤栖栖。 她被强塞进了马车,带出城,此后数年无故不得入都。 第52章 受到打击的渊帝 卢明,作为渊帝手下第一得意人,心腹中的心腹,跟随年轻的陛下从潜邸入后宫。 升任大内太监总管,自认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养成了如今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模样。 可如今沉稳淡定的大内第一总管,卢大总管,险些破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和。 东市永和街姜府,以母族姜家的名义,陛下年少时,私下无聊置办的私宅。 平日里很少前来,二进院的宅子只留几位老人平时洒洗洒洗。 登基后的乾渊帝很少过来,一度使卢明以为公务繁忙的年轻帝王,早已将这处少时闲暇时的居所抛之脑外。 直至今日,年轻的帝王一大早晨,更换了好几套外出微服私访的常服。 仍旧不满意,最后若不是眼瞧外面的天色已晚,实在耽误不得,恐怕还有得磨蹭。 帝王寝宫,威严庄重的玄黑色纱幔,分割出内外两间居室。 最里间,站在等身高黄色铜镜的前面,躬身俯首的太监总管,静默不语的侍立在一旁。 偷偷拿眼去看,铜镜旁不知换了几套衣服的年轻帝王。 这时的卢明,不动声色的回想这几日帝王的异常举动。 看着透露出紧张的帝王,若无其事敛下眉宇的他,眼中闪过一阵思量。 陛下自从昨日同长公主回来,平稳的情绪明显异常高涨。 难道…… 果真如他所料。 随侍主子身旁作隐形人的卢明,偷偷抬眼,余光小心翼翼瞥了正对面,端坐着与主子寒暄的倾城佳人。 稍稍抬起的目光,从下到上。 精美的绣鞋,飘逸的裙摆,如愿飘上了那张惊鸿一瞥,便让人震撼原地,终身难忘的绝美容颜。 哪怕之前跟在主子身后,同主子一同迎接这名前来登门拜谢的女子。 他趁着旁人不注意的空隙,偷偷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眉如春山,眼含秋波,俏鼻粉唇,组合成一张无法用人类苍白言语所能描述的姝丽容颜。 如今再看,这般世所罕见的绝美容貌再次映入眼帘,心如擂鼓的卢明,残留着惊艳的眼,缓缓收回,慢慢敛下。 他心中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明白。 怪不得之前都城的众多贵女入不得陛下的眼。 原来,原来,想来也是。 有幸得遇超脱世间的美好,谁还在意那些红尘中打滚沾染俗气的胭脂俗粉。 纯净无瑕的美好,可比沾染了俗气的美色珍贵得多。 “小姐不必这般多礼。” 看着堂前装满了道谢礼物的箱子,收回视线的渊帝。 望着一桌之隔,前来送礼道谢的云昭,真诚备至地开口。 他出手救人,意在心甘情愿,心上人这番动作下来,反而无形之中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这是他不愿看见的。 这边,情窦初开的年轻帝王,正打算回宫翻翻自己的私库,思量些女子家喜爱的头面首饰,布料等等,回头讨人欢心用。 那边的云昭可不知道他的心思,捻着手边帕子,抵着粉唇,轻轻颔首垂眉,莞尔一笑的她。 “吾家主夫之前特意叮嘱,务必请姜公子收下这些礼物……” “砰!”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边突如其来的响动截断。 毫无预兆的声响,惊得在场人,身体一个颤动。 未免不长眼的人打扰自己与心上人相会,相互了解。 院子两边的人早早被打发了,只余端坐堂前的云昭和乾渊。 以及立于他们两边等候主子差遣的卢明,小翠,春华,秋实等人。 若不是担忧唐突了佳人,堂上的乾渊都想将碍眼的卢明等人遣散。 别有心思的他,如今却是顾不得这些小心思了。 令人心悸的响动过后,堂前堂外一片逼仄的寂静。 整个厅堂,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冷气,寒凉刺骨,剥皮扒肉的往骨子里钻。 “姜公子…???” 乌羽颤颤的睫毛掀起,不明所以的云昭,一双璀璨眸子里面装满了茫然。 她扬首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瞳孔。 那人笑意的神情一寸寸裂开,浅棕色的瞳孔,本应像阳光一样温暖,像溪流一样潺潺。 温柔照亮人心的颜色,如今上面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仔细看来冰霜下面浮现了一阵不愿相信的错愕,像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车轮滚滚的飞奔。 放下帕子的云昭听见。 “小姐~可是在下的耳朵出了问题?” “嗯?” 鼻尖溢出一声轻哼,撞进男人试图负隅顽抗的眼里的云昭,小小的脑袋满满的疑惑。 “如若不然,怎么听得小姐家中已有主夫?” 这一句话,语调不平,颠簸不已,特别是尾音,落进厅内旁人的耳朵里,分明带着些求而不得咬牙切齿的酸气。 乾渊破功,醋意上头的他,那点子还未言明的小心思。 被眼角余光留意,后知后觉的小翠等人,勘破真实目的。 心中啐了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好几口的小翠等人。 小翠:“呸,晦气!” 春华:“呸,晦气!” 秋实:“呸,晦气!” 暗自悔恨自己过于迟钝,没有早早看清那人的狼子野心,居心不良的小翠等人。 彪气满满的防备目光直直烧向了对面。 哎呦喂我的主子爷来! 这可如何是好? 暗暗咋舌的太监总管卢明。 皇帝急,太监更急。 显然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懵了头。 颤抖的手,心绪不平抬眼的卢明,偷偷觑眼,不意外再次瞄上那张如记忆中一般瑰丽无比的容颜。 被一旁冷气刺激的,下一秒缓缓垂下头躲避的他。 他想明白了。 这么漂亮的贵女,天仙一般的人物,男人的眼又不是瞎了。 但凡遇见,谁肯轻而易举大度放手,眼睁睁看着奇世珍宝落入旁人的怀中。 这样的宝贝,落落生辉的明珠,氤氲独一无二的温润光芒。 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幸运的人,得上苍庇佑,率先发现了这件独一无二,世所罕见的珍宝。 自然抢占先机,占为己有。 以主夫的身份,向外宣告,对那些心存抢夺珍宝的男子无形的震慑。 所以? 主子要做小! 我的天呐! 意识到这一点的大内总管卢明,心下一噎,被渊帝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后。 险些喘不过气来的他,鼻翼翕动不止,承受过大打击的,捂着胸膛,难以承受的向后退了两步。 完了,完了。 咱家怎么向太后交代。 咱家的项上头颅,还保不保得住啊! 大内总管卢明,闭上了不堪重负的双眼,心如死灰的想。 第53章 醋意上头的男人! 中极殿长案前方,一阵压人的冷凝无声释放。 跪地堂下,低声恭敬回禀完刚刚打听过来的消息。 话音将落,瞬息感受到堂上人凛冽刺骨的冷气,冰得无声埋头的卢明心里暗暗叫苦连天。 十一二月的天气,外面冷风呼呼,厚厚的帘子,地上烧正暖的地龙,案边上的火盆。 将趴伏在地上,脊背颤抖不直的人架在火上烤,滋滋冒出的汗气,寒冬腊月的天止都止不住。 趴伏的手,片刻不敢动,任由额前渗出滚动不止的汗水淋漓不尽。 “咋吧咋吧”滚下了地。 世上还有比这更窝囊堵心的事儿吗? 单身二十多载,一朝情动,稀里糊涂,恋慕不已的心上人嫁给了别人。 还是自己亲自赐婚保的媒。 天啊! 想象到帝王内心是如何震怒不已的卢明,心下惨然。 难不成今日的他逃脱不了作为帝王暴怒波及的出气筒。 耳边传来案上的人,弯曲的手指扣动翡翠玉扳指敲击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看似平静随和,速度不急不慢地扣动。 伏跪于地的卢明愣是从中闻出了一股风雨欲来,山欲倾倒的咄咄逼人之势。 汗如雨下的他听见,拂袖起身的年轻帝王,负手而立,语气暗沉,不辨喜怒低声,压在头上。 “柳爱卿,年纪轻轻,官居三品,孤倚重的肱骨之臣,朝堂之上升起的冉冉新星……” 趴伏在地,不敢吱声的卢明。 汗如雨下,面下覆盖的一片青石板颜色比之一旁深色了许多。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听旁人说,他们夫妻二人成亲以后,相携与共,恩爱非常,感情好的边上容不下他人……” 我尊贵无比的陛下,难道动了想要去加入这个家,而不是逞凶拆散这个家的念头。 心中正联想前朝玄宗那个糟老头子,硬是不顾父子亲情,利用帝王威势,在儿子怀中强夺了儿媳,强逼儿媳与之扒灰。 心中暗叹冤孽的大内总管卢明。 卢明:“\(◎o◎)/” 震惊万分! 合着他家帝王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龌龊,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顶住外界言语利刃纷纷。 使帝王威严,强夺臣子之妻入宫,满足其一己之私。 而是,而是委曲求全,帝王之尊屈居侧夫之位。 思及至此,护主心切,跪趴在地的卢大总管,肩也不怂了,背也不抖了,眼里几近飙下泪来。 黎民百姓崇拜的天子,全天下人的君父,怎能,怎能承受如此委屈。 最起码,以他家陛下高贵无比的身份,捞个仙女家的正夫做做也是勉强够格的。 至于…至于那柳将军,识相一点的,自请下堂,容他一个侧夫之位,也不是不可。 卢大总管心胸宽敞的如是想到。 护主心切,可怜自家帝王为爱弯下身,委曲求全的大总管,并不知道。 心中所想的小可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善良,甚至…… 一国之君,出生立为太子,年少时由帝王亲点的大儒名臣教导,永远身居高位,永远居高临下,永远稳坐上风。 高贵的身份,注定他想要的便是随手可拿,不要的弃之如鄙。 当得知自己心爱之人早已别嫁的帝王,心中何尝不曾涌现不顾她人意愿,强取豪夺。 甚至他还产生了比卢明想象中更加灰暗晦涩的想法。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是帝王,想要的便去拿,失去了兴趣便丢掉就是。 他的身份注定,他身上的枷锁是自己为自己扣上的,所以挣开身上的枷锁只在他一念之间。 去呀!像个男人一样,像只自然界中,为了抢夺交配权的凶兽一般。 在心爱的雌兽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展现自己的魅力。 将不自量力的竞争对手打趴泥下,对着失败者叫嚣讥讽他的失败,他的无能。 心里这般恨恨的鼓噪,年轻的帝王却迟迟没有进行什么过激的行动。 爱一个人,应是以她的意愿为主,若是因着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己之私,伤害了想要珍惜之人,那又如何言爱。 朝堂之上,柳文清身为三品大员,站的位置中等朝前。 挡在他身前的男人,年龄稍大,穿着绛紫色朝服的官员大臣,摸了摸发寒渗出鸡皮疙瘩的手背,心中暗暗想。 这几日,天可见凉,不知从斜前方何处,时不时露出一股凉气,飘荡徘徊身边如影随形,躲都躲不了。 看来要吩咐家里人多准备些加棉的衣服。 他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住刮骨削肉的寒风磋磨。 身子骨脆皮的老大人,半阖眼皮,老神在在的如是想着。 那边宽大锦绣的袍袖遮掩,摩擦生热的双手更勤快了些。 而他身后,无辜受害者平白挡住三分冷气,其余七分冷气尽数挥洒其身的柳文清。 不愧是武将出身,面对不知何方何处莫名针对他的冷气,身着绛紫色朝服,宽肩,厚背,窄腰的男人挺直了身板。 比之前方被冻的怂肩搭背的那位老臣愈发显得威风凛凛,玉树临风,英武不凡的柳文清。 一番作态,高坐玉台之上,头戴十二冕旒,高冠束发。 隔着垂面,玉台之上端坐的年轻帝王,威严万分的眼,紧紧锁住玉台之下众人中的某某某。 挑刺的眼眸布满了冷气。 眼似铜铃,鼻通大蒜,歪鼻斜唇,獐头鼠目的不忍直视。 棕色的瞳孔带着找茬的意味缓缓向下。 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粗鲁无比,当真不堪入目之极。 不得不说醋意嫉妒心上头的渊帝,心眼子小的令人发指,一根小小的针尖都插不进去。 双手安放于双腿,背脊挺直,从某某身上平缓移出视线的渊帝,心中满是惆怅自哀的问。 我到底哪点不如他!我到底哪点不如他!到底哪点不如他…… 我到底哪点不如,大殿之下,这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木讷不言的糙汉。 不敢对着云昭的眼光挑刺,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渊帝。 难道昭昭的审美与都城贵女不同,喜欢那种五大三粗,身板硬邦,皮肤古铜色的粗糙男人。 那我? 摩挲着下巴,大殿之上思绪公然飞远的渊帝。 那我?好像可以试一试! 第54章 分离前奏 有时候一切来的就是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帝王下旨,正三品昭武大将军柳文清,任巡检使,代替帝王巡视地方,担任监察维持治安之责。 凤鸾国的武将都有此职责。 所以阖家跪地,高举双臂,接过圣旨的柳文清并不慌乱。 只是这一切太过匆忙,送走了宣旨的官员。 若有所思,思妻心切的男人将圣旨送进祠堂供奉。 他马不停蹄,转身提步,来到了百花苑。 得到下人通报,早早站在门前迎人的云昭。 日渐天寒,倚在门边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暗纹绣花夹棉袄,下身同色系百褶暗纹绣花长裙。 身披月白色暗纹锦绣貂毛大氅,整张小脸埋在白绒绒的毛里,睁大等待人的眼。 匆匆赶来的他分明看见。 那人听声望了过来,瞪得溜溜圆的小鹿眼,徘徊流连定转他身上之时,本就明亮的眸子瞬间注入股璀璨灵气。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纷纷洒洒落下,落在了他的肩上,同样也落在了她的肩上。 等到惦念之人的身影,立身站直,只顾望人的云昭先是开心喜悦。 小夫妻成亲以来,男人对她十分百分万分的好,心中慰贴的云昭看得清楚。 早在与柳文清日夜相对的相处之中,沦陷在他日常生活中粗中有细的温柔,木讷不言的外表遮掩下,源源不断涌向她的深情。 思及两人成亲后的浓情蜜意,再联想男人今早下朝后不久接到的圣旨。 仿若平静的湖面,一池春水被一块投掷的石头搅得混乱不堪。 想着新婚蜜月,丈夫便要独身离去,徒留她一人在家。 璀璨看人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眼瞧着飞雪之下慢慢走近的男人,忍不住小孩子气扁扁嘴的云昭。 身后一众人的惊呼制止声伴奏中,双手提捏两侧的裙摆,带着一股奋不顾身的勇气。 身后人追赶不及,风雪声中,愣愣看着,提步跑下台阶的她,带着轻巧却一往无前的力道。 一头扎进了早早双臂展开,敞开怀抱动容迎接她的男人怀中。 外面的雪飘的越来越大,枝头树上覆满了雪花,正所谓琼芳纷纷落,梨花万树开。 屋里,厚重的棉帘子挡住了门外缝隙透过来的两三下寒风。 床边一角,添上银丝炭的火盆噼里啪啦烧得正热,偶有橙红火点冒出。 双手托着灌上热水的手炉,缓缓步入内室的小翠,动作轻巧。 手里正热的汤婆子,越过屏风,递给了正坐在榻上和男主人呕气的女主子手里。 熟练接过小翠递手边的暖手炉,笼在袖里,矮身坐着的云昭,抬眼,瞄了一眼斜前方的小翠。 深闻其意的小翠,临走前,不忘无意朝榻边的另外一人看了一眼。 随即,她敛下带着笑意的眉眼,转身屏气凝神走到屏风外的小翠,手指捏帕子,抵在嘴角弯弯的唇边。 她算是明白得嘞! 主子要训夫,还不忘在外人面前给将军留点男人家的面子。 真是体贴得嘞! 随着脚步渐行渐远,关门的吱呀声随之传来。 伴着关门声,后脚啊,那边传来女子紧随其后的质问。 “你说清楚,为什么我不能去,你去得?我就去不得了!” 平素里温温柔柔的女子,小蛮性子的娇嗔起来可不得了,威力巨大。 眼瞅着自家温柔示人的妻主,笼着手炉的手,忙得很,还不忘抽空捏着帕子,派头十足的指着他的面,诘问道:“难不成…是烦我了不成!” 空口白牙的名头平白压下身来,一旁的男人哪还有兴致笑看小妻主耍性的娇怪。 看着失落垂眼,只差眼里抹下泪来的乖乖妻。 站起身来的男人只恨不得将人搂进怀里,抱在心上轻声细语的哄着宠着。 越过坐榻上间隔两人的小几,忙不跌凑到赌气别眼不愿看他的云昭跟前。 小姑娘以前初来柳府,拿不准男人的心思,面上便是柔柔的待人。 日久天长,真诚待她的男人,宠着哄着,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 这样全部的偏爱,落在人头上,滋养的性子娇柔的云昭,搁男人面前越发小性了起来。 毫不意外的被人弄进怀里,小小的她,双臀离了榻上的软垫,直坐上男人的大腿。 小小的蜷缩在人怀里,还不忘搂着怀里搭窝的手炉。 身上贴怪近,一个人搂的顺手,一个人窝的舒心。 只不过霸人怀里,窝舒心的这人,身上跟人家粘糊厉害,片刻不敢稍离。 面上却是一副不搭理人的作态,任由那人低下头贴在她的耳侧,低声下气的解释。 “这日头见着天的冷,今天外头飘的雪,明天连着地面都要冻得绑实,外面日冷天燥,出门赶路风雪加身,我怎舍得……” 话音未尽,滴滴泪珠洇湿他的外袍。 双手满是疼惜的托高爱人的双颊捧起,看着眼含水汽默默流泪的爱妻。 滴滴滚落的泪,如同铜壶里滚了几滚的热水,呲啦一下全浇灌进他的心头,烫得他滚烫发红。 柳文清粗糙的指腹轻轻抹过怀里人两腮沾染的湿气,痛彻心扉的他哪里管那么多。 忙忙说道。 “明日我去禀明陛下,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就在家陪你,哪儿都不去了!只看着你,伴着你……” 男人毫无底线的退让,听得蜷缩他怀中轻声泣泪的女子,忽地破涕为笑。 捻着帕子擦擦眼,红红的眼眶上,泪水沾湿的睫毛软塌塌的耷拉着。 笨手笨脚的柳文清,一头雾水呆呆愣愣的看着怀里变脸比变天快的小女人,手足无措的想。 他说错话了吗? 凝视怀里双眸凝泪含笑的女子,双臂桎梏人纤细曼柳的腰间,抱着人不放的男人转念释然一笑。 不过也好,哄得人笑了就好。 他实在受不得怀里泪流垂面的可怜模样,太疼人了,恨不得使人以身代之。 云昭又何尝不能理解男人的左右为难。 自那天过后,本就粘糊恩爱的小夫妻,情深更胜以往。 看得院里随身伺候的小翠三人,不忍直视的同时又不住在心中念叨。 将军快出门了,新婚小夫妻分离前几天,恩爱一些,黏糊一些,不舍一些太过正常了。 作为旁观者,她们应该体谅…才怪! 天天蜜里调油,也不怕齁死人。 第55章 夫妻分离 这几日珍惜时间抓紧粘人的云昭,可不知道别人心里吐槽的那点小九九,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 黏着当值归家的柳文清同时,还不忘转身置备,男人出远门需要的大小东西。 “通知锦绣坊赶制的那几套棉衣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算算时日,也差不多缝制好了。” 坐在绣墩上,手指捻针缝制鞋垫的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抬头,随嘴嘱咐了一旁的小翠一句。 小翠听后,屈膝行礼,领命而去。 望着小翠背身离去的身影,云昭的目光转而看向托着托盘,轻声慢步而来的春华。 “主子,将军的几双靴子准备好了,都加厚了好几层,再配上主子亲自绣的鞋垫,想必这个冬日应当不冷了。” 低头咬断连接的线,听着耳边的话。 云朝心里思量着这几日筹备的东西,总怕一时记不起,出了疏漏,忘了东西。 加厚的棉衣,避风的大氅,靴子,棉袜。 被子不用带,歇脚的驿站里有。 水囊,火石…… 脑中将出门在外需要备置的日常用品,从小到大,转了一圈又一圈,确定无遗漏的她。 百花苑这边,整个院子的人。 从主子到小厮,无一不在忙碌筹备家里男主人出门所需的物品。 而使他们忙碌的主人,此刻却款款来到了柳府的凌空院内。 敲开房门,门内面对突然而至的大哥,心中不解其意的柳文远,微微侧身,迎人进了上房。 凌空院的小厮,一看大爷突然到访。 也不差个人提前过来吱一声,啥都没准备的他,忙忙出门端了茶点果子进来待客。 兄弟两人坐在内厅的圆桌边,不想说话的柳文远心中琢磨着大哥突然到访的缘由。 而一旁的柳文清,看了看满桌子的果点茶水。 兴致突来,豪放地挥了挥手,指派身后的下人拿了一坛子酒过来。 兄弟二人,寒凉的天气,就着满室的烛火,吃酒笑谈。 直至明月高悬,酒兴上头的柳文远,刚刚放下手中轻转的杯子。 抬眸间,他看见一旁的柳文清,起身,双手拱着酒杯,一脸正色的对他请托道。 “你家嫂嫂年纪尚轻便嫁与我,作为年长者的一方,我理应怜她,爱她,包容于她……” 殷殷话语,逐字逐句,无不情真意切。 可这话落在柳文远的心头,直像根钢针一样,针针带刺插入心尖。 伤的人,鲜红的血液翻滚无边无际的疼痛汩汩下流,直摧得人面色狰狞苍白。 而一边满脑子惦记家中娇妻的柳文清,却半分不曾察觉柳文远的异常举动。 他接着说道。 “父亲年老,我无法侍奉身边已是不孝,实在无颜将昭昭吾妻托付与他照料。 思来想去,为兄只得厚颜登门,请求吾弟闲时帮忙照料一二,为兄出门在外,方可放心些许……” 听得此话,柳文远只觉心中荒唐。 他对百花苑那位可不止叔嫂之情简单言语,而是…而是…… 如今毫不知情的兄长不问缘由的求来。 柳文远强强按捺死寂的心房,突然干涸的泉眼流出汩汩活水,焕发别样生机。 他冷眼看着自己在哥哥面前故意展现出认真负责的可靠模样。 只差指天发誓,斩钉截铁的让哥哥放心出门。 实则心中不能用简单言语概述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 夜里,夫妻二人只着宽松舒适的月白色中衣。 女子侧身偏靠男人怀里,男人伸出一臂任她相枕,另一只手搭在女子的背脊,轻拍慢哄。 拉闭的床帘外,地上的火盆源源不断的输出热气。 “我明日便要走了。” 垂下眼帘,正对小妻子头上的碎发。 身后拍背的动作不止,慢条斯理动作透露着夫妻两人之间特有的温馨。 头抵着人下颌,脸埋人胸膛的云昭何尝不知。 这几日她天天念叨着日子,一天又一天,眼见日期逼近,人还未离开,她就先品尝到了惦念人的锥心之苦。 脸颊充满依赖之态地磨了磨对方的胸膛,有意躲避这个话题的她不吱声。 云昭装傻充愣不吱声,她可以躲着,作为一家之主顶梁柱的柳文清可不行。 临走前,他有太多的话要叮嘱自己年少懵懂的小妻子。 纵然满心的不舍,他呀? 依然硬下心,将埋进怀中做缩头乌龟,逃避现实的小动物,抖了抖。 撤开距离,伸臂,宽厚有力的手臂,将人不由分说地抱起,跨坐在了他的腰上。 毫无防备坐上了柳文清的腰腹部,不自在的人,双手杵立男人胸间支撑,感受到臀尖结实有韧劲的肌肉。 不好意思的云昭:“┐( ∵ )┌” 不敢正面看人的她,小心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身下之人被她撩拨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哑声嘶溜的柳文清,受不住的双手把住了身上作乱人的腰侧。 “恩?” 屁股动弹不得的云昭,瞥下看人的眼里写满了无辜懵懂。 平躺在床榻上哭笑不得的柳文清,好似他心底污糟糟的不干净,上了五颜六色,比不得他身上的这位心性纯洁如雪。 好一会儿过后,好不容易平息了气血上涌的腹下鼓动。 心里叹了口气的柳文清,深沉夜色下幽黑的眸子向上。 撞进了后知后觉发现他囧态后,忍俊不禁的云昭,那双含着盈盈笑意的瞳仁。 “唉!” 深觉自己带了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耳朵头红到耳朵根的男人叹出了声。 “唉!” 耳朵同样闹上红霞的云昭,有样学样,学着身下羞赧的男人,也跟着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 …… 夫妻二人笑闹了一番,柳文清总算没忘心里的那点正事。 深夜,窗外的月亮高挂枝头,清辉透过窗棂悄摸摸进来看看。 屋里的床上,年长的男人喁喁私语的教导年少的妻子。 他的妻子那么小一团,美丽动人的脸上时常挂着青涩的懵懂,他怎能离去,又怎舍得离去。 外面寒风刺骨,北风呼呼,屋里燃了火盆地龙。 床帘里面春意融融,浮光掠影,一夜不息。 第56章 分离的恩爱夫妻 冬日里天气越发寒冷,园子里逛不了。 四周空茫茫一片,踏脚出门先受不了的便是那莫名而来的寒风刺骨,一个劲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自二日一早,依依不舍的与柳文清作别过后。 那日起,相思病犯了的她整日窝在寝房的小榻,就着融融的炭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在冬日里猫起了冬。 这天儿,半夜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第二日一早,天上地下白茫茫一片,朦朦胧胧看得清楚,漫天白雪。 暖暖的屋子烧着火盆,起身用完膳的云昭,斜斜倚在榻上。 今日不出门,穿着打扮不如以往用心精致,显得潦草了些。 青白色的加棉小袄,一排盘扣束住了上身,下身青黛色掐腰裙,宽大的裙摆,垂脚踏边,半遮半掩的遮住了脚踏上的一双绣花鞋。 屋里人的神色怏怏不乐,她看了看外面白茫茫一片的天色。 自然联想到家中出门多日的那位,有些发愁的担心。 天气越发的冷,就这几日,三四场雪飘下来,天寒地冻,该如何是好。 不知出门在外的男人走到何方,心里正挂念不已的云昭。 可巧。 “主子?” 由远及近的呼声,失控的语调比平时声音大了些许。 斜倚榻上的云昭一听这声音,心里一个咯噔。 撑起斜斜的身子,理了理衣服上面的褶皱,一双黛眉稍拧的看向屏风后面,快快走来的秋实。 正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看见,凑近跟前,停住脚步的秋实,一脸兴奋的从怀里掏出书信。 看了看她轻快的模样,又看了看她从怀里摸出来的信件,捏紧帕子的云昭满怀期冀。 “可是……” 不等她小声问,那稍大的声响便迫不及待地覆盖了她的疑问。 “主子想必猜到了,这是将军派身边心腹送来的书信,说是出门在外,担心夫人在家多思多想,故此来信,安稳主子的心。” 听得此话,脸上怏怏的眉眼,立马放松了许多。 嘴角不自觉酿出甜蜜笑意的人,生怕被人抢了信封似的,伸手快速揪过旁人手中的信封。 爱不释手地拆开了信件。 亲亲吾爱,见字如晤: 时值寒冬,吾身负皇恩,带旨意奔赴各地巡察,往年不曾与妻相遇,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如今见山思妻,见水念妻…… 展开信纸,读到此处,明亮的眼眸不堪重负的掠过一丝羞赧之色。 亏心事一般的人,手半遮半掩地拿近了纸张。 躲避旁人的探看。 她还不忘抬头,掀起的眼皮,了了站在自己跟前,巍然不动的秋实。 见人看过来,一无所觉的秋实,语气关切地问。 “将军在外一切都好。” 瞧着面上若无所觉的秋实,信封宝贝贴心坎间的云昭嘴里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 夫妻爱语,岂容他人探看,那不羞死人吗? 放下心来的云昭,勉强应付了几句,又迫不及待的展开信件。 知道男人在外都好,什么东西也不缺,她也就没再准备什么。 只是去了一边的书房,桌案边,落笔写下一封家书,托等在外厅的心腹送了出去。 自那日以后,云昭怏怏的情绪逐渐舒展。 小翠等人见状戏言,言语打趣自家主子。 将军的家书一过来,比吃了天上来的灵丹妙药都管用。 此话暂且不提。 话说渊帝,历来男人别管登上多高的位置,也改变不了,对情敌的小心眼。 当真是笔杆吹火——小气! 于是小气巴拉的他,搞了个骚操作,光明正大利用自己的职权,将情敌外派出都,分离了一双有情人。 这一双有情人被乾帝棒打鸳鸯分离个彻底,问题是,两人分离过后,他自己也见不着人。 戒备森严的帝王寝宫,思念深重的男人,自床头的暗格里掏出一幅画,手拢着卷好的画作,立直身的人缓缓小心展开。 画中的女子,身着暗红色曲裾,外披素纱单衣,弯弯黛眉,琼鼻俏目,美丽非凡。 再再一次,看着展开画卷,犹自陷入思念之中的年轻的帝王。 一旁躬身不语的卢明,终是不忍冷眼旁观,他心念暗转,不惜出了个撬人墙角的骚主意,以解帝王的相思之苦。 于是第二日,宫廷内便传出,长公主于宫廷太液池举办戏冰活动,邀请都城各家贵女,俊才前来参加。 此举引得都城内外议论纷纷。 戏冰活动,前朝帝王尤为钟爱,每到寒冬腊月,太液池结了厚厚的冰层。 前朝帝王便会率领后宫家眷,亲信前来戏冰游玩,上行下效,这项活动在前朝普遍开来。 只是当朝开国太祖争得天下之后,贫寒出生的陛下不喜此等奢靡活动。 这项每年冬日的活动,从此取消,再也无人提起。 今,长公主竟又重新举办前朝活动,不得不让那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多思多想。 纵然他们想得再多,却怎么也想不到,背后的主使者,所求不过是为了让自家主子能够正大光明见上心上人一面,以解多日相思难耐之苦。 当真弯弯绕绕,小心思巨多。 而这一切都是帝王身后的狗腿子,大内太监总管卢明一力促成。 话说那日,长公主乾珑儿,有空必进宫看望慈和宫中的那位。 对皇家几人了解颇深的大总管卢明,顶着寒风站在廊前,等着乾珑儿自投罗网。 “你说,你说的可是真话......” 身后跟随的仆从尽数挥退,乾珑儿欣喜若狂的开口询问眼前为她指点迷津的大好人。 “我那日见的大美人,她...真是柳家将军的妻主。” 不等人回话,心中已有定论的她若有所思的当着另一人的面点头喃喃道。 “我原先正疑惑,这般倾城国色的大美人若是生在永城,天子脚下,不可能如此籍籍无名,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所有的疑惑被卢明三言两语点破,大家都是聪明人。 但是被宫外云昭迷昏了头,想要找机会同人再见的乾珑儿此刻却和聪明两字不沾边。 被卢明有意带偏的她,真心觉得这人聪明利落,做事妥帖,不愧是跟她皇兄身边的第一得意人。 她原本担忧,自己和那柳家新妇,无亲无故,贸然登门拜访,实在无礼。 若是共同游玩嬉戏则不同,只是寒冬腊月的天有什么好玩的,大家都在家里烤炭火猫冬。 屋子被炭火烤的暖意融融,谁想出门受罪。 长公主的担忧,一旁察言观色的卢明看得清楚,他适时出声提醒,促成了这次戏冰活动。 第57章 修罗场前奏 柳府,得到过几日去太液池戏冰的消息。 窝在房里的云昭本不想去,她在家待惯了。 再者上次参加活动,面对凤栖栖莫名其妙的敌意和伤害,没留下半分好感的她实在不想多此一举。 这样的打算,戏冰活动的前一天迎来了转机。 得了通报,房里换了一件出门待客的衣服。 款款走进待客大厅的云昭,路途中,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 叔叔这次突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这几日,家中应当无事才对。 想了又想,找不到缘由的她,自后面跨进厅堂。 一眼便看见坐在右下手的高壮男子,那人像是等了一会儿。 桌子上待客的茶水果点未动,随手搭在桌边的手臂,自是无聊,屈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动着桌面。 惬意的模样,带着打发时间的闲适。 脚下的步子稍稍停顿,身后跟随的小翠等人自然紧随着停下了脚步。 云昭默不作声地望着桌边闲适的人,熟悉的侧面,有些愣愣出神的怀念。 柳文远和柳文清两兄弟,同父同母的两人,长相颇为相似。 以前满心满眼装着自家相公,云昭哪里有空分出半点心思给予旁人。 如今爱人一走,她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丈夫的弟弟和她的夫君长得如此相似。 接近一模一样的容貌。 看得云昭怔愣的片刻,或许是她投递过来的眼神过于有存在感。 坐四方椅上等人的柳文远,侧头,微微抬起的眸子,直直撞进来人装满怀念的盈盈水眸。 起身迎人的柳文远,不无讥讽的想。 你到底是在想谁。 是不是透过他们相似的面庞,怀念起了远在他乡的哥哥。 面上却是一副文雅亲和的作态。 “今日匆忙过来,不曾提前使人过来通报,叨扰了嫂嫂,还望嫂嫂见谅。” 看着一身粉白长裙,明丽脱俗的美人,缓缓入座。 听得此话,慌忙抬头,看一下自己,两颊酡红,似是被他话中的言语激得羞赧不能自已。 他愉悦地听着女子忙忙客套。 “叔叔说的这是什么话,显得怪是客套生分。一家子人,怎么说两家子话呀!” 这话其实说进了柳文远的心底深处,让他内心深处早早捅破的念头上又加一分笃定。 对呀,他们是一家子,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呢。 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常常过来,不用避嫌。 所以他可以任由自己的思念欲望驱使,想来就来,而无顾忌之心。 说了客套话的云昭可不知道,自己三言两语,不怀好意的旁人心中激起那么大的涟漪。 黑的想成白的,白的衍生出黄的。 就一句话,太厚脸皮,忒不要脸了。 彼此说了两句客套话,待客的厅堂一片静谧。 外头的窗棂透出白茫茫一片的光影,大门上早早装上了避风的厚帘。 呷了一口送进嘴边的茶水,润了润唇,手微微向下放,就着杯沿的缝隙,借着眼角的余光,云昭小心翼翼觑了斜下方一眼。 小心的模样,跟守着小窝过日子,安稳久了。 突然被一旁的猛兽邻居打扰,摸不清深浅,故而有些不安,实在可爱之极。 撇了撇眼前漂茶水里的浮沫,任由一旁小心揣摩探看而故作不知的柳文远。 意味深长的品了品手边的茶水,不急不慢喝了一口,侧身转头放下手中捧着的杯盏。 旁边如影随形的目光,带给他极大的愉悦与满足。 嘴角背着人的目光微微上勾一息,转瞬间回头的男人面上又是一副正经看人的模样。 “今日我前来,是想问询嫂嫂的意见。” 问她,天天窝在内宅,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什么好询问她的。 云昭:“???” 满头雾水的云昭。 对上她疑惑的眼,那边适时张嘴解释。 “明日长公主于太液池举办戏冰活动,我特来询问嫂嫂,可是要过去。” “嗯?” 云昭不想去,大寒的天,上外面找罪受。 那边的人像是感受到她的不情不愿。 看着主座,漂亮美丽的新妇,冷白无瑕的面容,慢慢浮现犹疑为难之色。 敛下眼皮,盖住眼中一片晦暗之色,他慢悠悠的开口。 “我听下人说,自从哥哥走后,嫂嫂一直窝在府中闭门不出……” 当面被人揭了短处的云昭,尴尬地抠了抠手。 心里慌忙找话找补,又找不到的人,听着耳边不急不慢的话语。 “哥哥临走之前将嫂嫂托付于我,”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在场的人却没有多想。 “我必不能辜负了哥哥的殷切托付,不若明日我陪嫂子出去走走,省得嫂嫂闷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出了病来。”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云昭词穷。 无话推脱来人的关心,只得勉勉强强答应。 心里倒也没有多少憋屈,毕竟柳文远是为了她好。 她若是一再推脱,反而有不顾旁人好意之心。 一番定论过后,眼见天色临近中午,无话可找的她。 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下手喝茶品茶一派安然不动的柳文远。 云昭:“……” “嗯……” 鼻尖溢出迟疑的轻哼。 下一秒,立即被品茶吃果的男人捕捉到,只见他抬头,幽黑的目光不躲不闪的望进云昭水盈盈的眼。 瞬息间,或许是他看向她的视线过于锐利,或许是太过深沉难辨,猝不及防迎上目光的云昭慌乱歪头别开眼。 面对熟悉的眸光,产生了一种错觉的她。 仿佛对上了记忆中,柳文清看她的目光。 如出一辙的灼热而深沉,克制而隐忍,似凶兽隐匿眼底隐而不发,等待对上她的那一刻。 眼中的火热,跃跃欲试的浮现,再也藏不住心里的欲望。 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咆哮出声,似要破笼而出。 看得云昭心惊胆战,绞了绞放在腿上的帕子,急于摆脱这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脑子发混的她,匆忙张口说着自己不觉的话。 然后得到了男人欣然应允。 “好啊!” 看着满面带笑答应的男人,一头雾水的云昭。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云昭:“???” 起身拍了拍袍子的柳文远,转身看了看愣坐在原地的她,仰着木木的小脸,傻傻呆呆的望着自己。 他挑眉笑道:“嫂子不是要留文远用饭吗?” 停了一下,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出了疑问的云昭。 着急忙慌起身,害怕小叔子误会自己连一顿饭都吝啬的给他留,两人齐齐去了用膳的花厅。 第58章 前奏2 一顿饭云昭吃的很不自在,有些后悔没话找话的自己。 偏偏嘴里没个把门,说出口的话,理应做到。 第二天一早,天气放晴,外面艳阳高照,温度却是一如既往的凛冽冰凉。 一大早,一身的加厚袄裙,外罩锦绣雪色梅花大氅,厚厚的披风上面带着毛茸茸的连帽。 一切打点好,临出了门,走在前头的小翠打开厚厚的门帘。 外面一溜烟的寒风扑面而来,猝不及防打在人脸上身上。 冻得后面手拢暖炉的云昭打了一个寒战,随侍一旁的秋实看见。 慌忙夺步向前,垫高了脚,给主子盖上了大氅后面的狐狸毛连帽。 归整好一切,云昭见人向后撤了两步,目光在她面上徘徊好一会儿,像是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衣的地方。 被大圈的毛领围住了莹白的小脸,身上一身毛茸茸,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的她,摸了摸手上的暖炉。 冬日的太阳高高升起,柳文远身边的贴身小厮,眼见日头高起,百花苑的那位还未到。 早早在正门边等了又等,左右徘徊的柳文远便遣了小厮前来问询。 两行人正巧在百花苑门前遇上,天冷路滑,地面冻得夯实,一行人走的不快。 两方人遇见,柳自回了云昭的话,在前头打头领路。 他面上似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心里翻滚的波涛汹涌旁人却是不知。 之前大爷成亲那日,柳自作为二爷的心腹家臣被派遣出门处理些事务。 回来时自然错过了两人的婚礼。 后来,云昭成亲之后,一面要应付越发粘人的新婚夫君,一边她本身的性子十分内敛,不喜外面的吵闹。 平日里不是在自家园内游园赏花,便是在屋里品茶读书,日子过得闲适平静,很少出门。 再加上柳文清成亲之后,有意无意隔开外头对百花苑各种各样好奇的探索目光。 所以柳自在夫妻二人成亲之后,很少或者说没有机会与家中的大奶奶产生照面。 他只知他家大爷对养在宅子深处的大奶奶,珍之,爱之,重之,成亲之后看管得紧。 百花苑围成了铜墙铁壁,除了那几位随身服侍的贵女,男子一律不准靠近院中半步,如有违反,则遣散发卖出府。 府里的人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胆大包天的敢往大爷头上捋虎须。 几日下来都看得清楚,大少奶奶是大少爷身上的那块逆鳞,碰不得,摸不得,想不得,觊觎不得,除非用命来换。 所以,柳自哪怕听过府里旁人的闲言碎语,从言语中窥探一二。 知家里的大奶奶容貌非同凡响,但他也不曾多想,只是暗暗咋舌。 大爷那般木讷寡言,榆木疙瘩不开花的性子。 只知行军打仗保家卫国的男人,终是逃不过芙蓉帐暖春意浓,温香软玉满怀的美人诱惑,庭院深深藏娇娘。 他单纯的以为,能有手段引得大爷如此这般神魂颠倒不可自拔的大奶奶,容貌自然比之常人明艳非凡许多。 一定是位漂亮的大美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大美人漂亮的太多太多了。 这哪里是红尘俗世生出来的美人,明明就是天上仙子下凡来普度众生来了。 一路垂头领路,低下的眼里若有所思,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门口,轿夫放下轿子,跟在一边的小翠连忙打开帘子。 那边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柳文远,一个转头。 见轿子打里面出来,长臂甩动袍子下摆,大步向前,利落迎来。 迎上前来的人,众人面前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撩开的轿帘,慢慢探出身子,下轿的那人。 云昭今天出门,近身伺候的小翠怕天寒地冻,不小心冻着人,恨不得把保暖的物件备齐,袄啊,裙啊,全朝着人身上堆。 云昭里面套了个坎肩,外面穿了件粉红绣花的缎面小袄,下身配条缎面暗纹月华裙。 看着外面罩了一件寒梅傲霜大氅的她,俏生生立在他跟前,又纯又媚,一双眼睛直勾勾水汪汪地看来。 看得痴了的柳文远忙忙回神,躬身作揖 “嫂嫂安好。” 大袖里拢着暖炉不放的云昭,福身回礼。 “叔叔安好。” 客套两句,被人搀着手坐上了撩开车帘的马车,背对着众人,云昭的面色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进了马车,后面紧随而至的小翠等人,四人上齐后,放下帘子,只听马鞭声破空响起。 “驾”,随后,车轱辘应声滚动。 进了马车,入坐正位的云昭,双手拂过毛茸茸的连帽。 戴着厚厚的帽子,行走在外面还行,踏入密不透风的马车里,立马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身上包围的太厚,撩开帽子的云昭,顺手接过一旁小翠捧过来的茶水,小小抿了一口。 马车外,寒风凛凛的大道上,过于极端的天气,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人影稀疏。 冬日里,郊外的庄子田地陷入了休眠,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播种。 地里没活的农家全都在家里猫冬,连着城里叫卖的摊子商户也大多躲懒在家烤火。 通往宫门的大道一反往日的热闹,偶有路人冻得哆哆嗦嗦经过马车两边。 躬身埋头,听见耳边传来的马蹄哒哒声越来越近,不经意抬眼正面迎着阳光看去。 身骑高头大马的男人,身着暗纹锦绣长袍,仅仅一个侧面照过去,便觉此人身份非常,气宇轩昂。 端得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子弟,可不是他们这些一见人便控制不住畏缩低头,垂目闪躲的小老百姓可比的。 官家子弟的气势,寻常人难比。 两边驻步留意的行人,看马蹄声渐近,忙忙低下头来,害怕一个不慎,惊扰了贵人,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 太液池的位置不属后宫内廷,在外廷朝南,有一面积巨大的湖泊。 前朝帝王对于冬日戏冰活动喜爱非常,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挖出一大片湖泊引水入庭,方便他在冬日滑冰嬉戏。 这处湖泊前朝建立后一直保存至今。 而今,荒废许久的场地,因为贵人的一时兴起,终于在今天又迎来了一次热闹的聚集。 第59章 修罗场开始 下了马车,改乘轿辇入宫。 大红色巍峨宫门外,秋实撩开了等在宫门外的轿辇。 春华搀扶着让人一眼瞟过便定住不动的云昭,下了马车,躲着寒风,刚要上轿…… “昭昭…昭昭……” 让出通道的轿夫,看着越来越近的美人,愣愣出神的几人。 寒风中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自从云昭下轿后,安静到不正常的一大片空间。 刹时像滴了一滴水的油锅,在场的人心中,噼里啪啦的沸腾。 安静到不正常的空间,被远处一声声的呼唤打碎。 迎风飘来的一阵呼声,打断了云昭弯身上轿的动作。 亦让守护一旁形影不离的柳文远深沉的眸子掠过一丝暗色地看了过去。 “云儿?” 熟悉的声音响彻耳边,嘴里嘟囔着名字,不忘抬头喜悦地循声望去的云昭。 “云儿!” 一手提着裙摆,方便提步小跑地追人。 一手挥舞着手上的帕子,张扬十足,生怕宫门前的人看不到,高兴的像个显眼包一般奔来。 当着宫门前外人的面,狂奔不止的万云儿,跑到人跟前,一个急刹。 要不是轿子的横杆挡在了两人中间,她恨不得撒欢亲热,扎人怀里搂搂抱抱一番才成。 不过,就算有个横杆挡在两人跟前,也不妨碍万云儿亲热美人的举动。 手儿伸长,喜笑颜开的她,一把抓着人垂下的手,拖到自己跟前。 嘴里噼里啪啦不带闲说着小话,一点看不见旁人,包括跟在她后面追过来的小表哥难看至极的脸,以及一旁面色沉沉发暗的二表哥。 “……前些日子,我和姨母念叨些闲话时还说,这次冰戏不知道你来不来看看热闹,我原倒是想,你肯定不会来的,毕竟……” 说到这儿,双手拢住人手不放的贵女像是想到了什么晦气。 撇了撇嘴,到嘴的话停了一停,再张嘴便是话音一转。 “本想着你不会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喜欢热闹,寒冬腊月的天没有事儿,便跑出来一趟凑个热闹,没想到呀?” 上下仔细打量几日不见的好友,话唠上头的万云儿,托捧着对方的手,好一番情义。 仔细想来,云昭也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好友。 这突然一见,心中甚是想念,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想要放闸而出。 哪知一旁,早早有人看不过眼两人的亲热。 轿子旁立着身的柳文远,男人垂下眼,不动声色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定在上面许久。 看不过眼的他,刚要开口打断,哪知,后面追过来的言玉,少年人,垮着张盛气凌人的b脸,一手横在了两人中间。 见两人眸色懵懂地看过来,像是不明白他是啥个意思,怎么这么碍人眼。 少年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横插一脚的他,不自然避开云昭朝他看过来的视线。 愣愣错开眼,一把拍在那双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并且十分准确地落地在万云儿的手背上。 至于被她握着手的人,则是分毫不沾。 “啪。”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响,疼是不疼,就是很气人。 平白无故被自家表哥赏了巴掌的万云儿 “嘶!” 撤回手的言玉,满意地看着那双碍眼的手撒开,嘶声过后,他听见了小表妹对他的声讨。 “表哥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直说!” 摸着发红的手背,万云儿满心不解且气愤的开口。 云昭看了看好友抬起的手,手背上红了一片。 冬天,红色的印记,捂得白皙的肌肤特别显眼。 心疼的人,低头凑近了跟前,满是疼惜地吹了吹,边吹还边哄。 “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看得一边的两个男人,本就不太好看的面色,直接黑啦啦一片,跟锅台前抹了一脸锅灰没啥两样,都一样的晦气。 少年人本意是想避开两个人的亲近。 年轻气盛,喜欢一个人藏不住,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当看见心上人同旁人亲近,醋意大发的言玉。 小心眼发作,看不惯,也看不得小表妹黏糊人的一番作态。 最重要的是她能正大光明的粘糊缠人,他不仅不能,还得小心遮掩自己的小心思,这谁受得了。 最大的差距开摆。 受不了,就发作。 一发作,好嘛。 脸色发黑,瘪着嘴,拉长的冷脸,活像被人欠了千两银子不还,拖了好几年,不见踪影。 如今债主终于找到了欠债人,巴巴讨嫌往人跟前舔着脸凑去要钱。 拉长不讨喜的脸,往两人跟前,瞄了一眼又一眼。 看小表妹,一个正眼都不给人家,斜睨着瞥过去,一脸的碍眼与看不惯。 看心上人呢,变脸比变天快。 这边一个目中无人的睥睨,居高临下的倨傲,一览无余。 那边一个转头,倨傲无人的脸,立马染上了羞赧之色,似看非看,既看又看。 控制不住本能一般,躲着旁人的眼神,慢慢撩起的眼帘,眼珠子斜撇撇,余光一个劲儿往若无所觉的人身上瞟。 从下到上,瞟了一眼那人温柔怯怯的模样,不忍直视地收回。 心脏舞动不已,再掀起眼帘,又飘了过去,两秒后,又悄么么收回偷看的视线。 重复以上动作,来了又回,回了又来。 偷看上瘾,不亦乐乎一般。 旁人没注意,情敌之间有特殊雷达感应的柳文远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等两人上了轿,向来沉稳的男人,故意跟在轿子后。 进了宫门后,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两旁,空旷的路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相差两岁有余的同母异父亲兄弟,一点没有旁人想象中的和谐。 甚至连陌生人的客套都做不到,反而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无声的对峙自两人身侧涌起,年纪稍轻的言玉按耐不住,先开口挑衅起来。 “柳大人平日事忙,今日怎么有空出来闲耍嬉戏?” 步调一致的两个人,中间隔了老远的距离,防备之心油然而生。 踱步而行的柳文远脚下的步子不急不慢,他不答反问。 “言家主年纪轻轻便接手偌大的家业,不在家里巡视手下的铺子庄子,反而有空陪着表妹闲闹,当真是清闲。” 两人绵里藏针地打了一顿机锋。 话里话外透着的刻薄,嘲讽,敌对,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倒像是仇人,乐得看对方出丑。 第60章 长公主 看样子已经从宫门宽敞的正道,一路平稳小走,转到了像是花园里面的小道。 看着两边假山翠石,树木花草环绕。 只不过万物凋零,花无艳色,草无青,太过寂寥的风景,一一掠过眼前。 看了几眼,云昭百无聊赖地松开搭手的帘子。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突然感觉平稳颠簸的轿子停了下来。 正坐轿里的人,捏了捏放在腹前的绣帕。 不多时,停稳的轿外传来小翠的声音,随即眼前的轿帘被人撩上了头。 来不及透过扩大的缝隙看上几眼,云昭便被等在轿前的小翠迎出了轿子。 轿外是一片宽敞的,几乎没有遮掩的场地。 光滑的湖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层,一望无际的冰层两边站满了人。 观察视线还要再看看的云昭,不知不觉间,下了轿的人身边聚集了许多人。 言玉和柳文远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紧紧挨在云昭身侧两边,像两座巍然不动的门神,默默守护。 不言不语的两人,以霸道却不容拒绝的强势动作占据了最有利的两边,护花使者一般。 连他们的小表妹都被毫不留情地推开几步,流落外层,悄无声息的和小翠等人走在了一起。 云昭被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护在最里层,慢悠悠踱步朝冰面两边人多的地方凑了过去。 一群人的响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许多听见响动,转头侧目看来的好奇身影,他们看过来,若有似无的目光,都被站在外面的人有意无意的挡住。 而怀着别样目的,早早等在溜冰场边张望的乾珑儿,却是在云昭下轿的第一眼,轻而易举的锁定了她的身影。 目光炯炯发亮,人群围堵中, 被围绕一圈奉承攀谈的长公主。 嘈杂入耳的人声中,伸长了脖子,蓦然发亮的眸子直直看向一个方向。 她耳边充斥着若有似无的打探之声,都被她抛之脑后,不曾入耳。 “长公主安好,几日不见,我等甚是想念……就是不知今日冰戏,陛下可曾前来。” 一位高官贵女,十分没眼色围在长公主跟前。 怀春的少女,谈论起仰慕的真龙天子,嘴里吐出的话十分爽利,面上却不可抑制的漫出了一片红霞。 其她贵女见此情形,面上不无意外。 当今陛下龙威日盛,英俊非凡,正值壮年却独身一人。 如此一来,自然吸引了一大群单身贵女的芳心,前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人,绝大多数都带着一个目的,打探口风。 想从当今一母同胞的妹妹口中,打听陛下到底属意何人为后。 若是没有,她们是不是也有机会拼一拼,争一争? 被人围成一团的乾珑儿,可顾不得她人的这点小心思。 顾不得判断耳边传来的话外之音,几句打发了人的长公主。 伸长的眼睛恨不得跑得远远的,直接跑到几十米远外,让她见了一面便魂牵梦绕的美人身边。 她可真漂亮! 拨开眼前阻挡她脚步的人群,直直朝着既定的方向走过去的乾珑儿,直勾勾地看向远方,木愣愣的想。 今日的天气虽冷,天上的阳光却很好。 光芒普照大地,被人围成一圈,默默走来的女子。 披着雪白色的大氅,周身环绕着一股朦胧醉人的光圈,闪着光环一样,普通芸芸众生中,最亮眼的那个。 …… 以云昭为首的一群人,远远看见一位容貌俏丽的陌生女子直直向他们走近,不躲不闪。 看样子像是来打招呼,而那人身后的人,与她同行的贵女,看着不知为何抛下她们向旁人走过去的乾珑儿。 几人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望进旁人眼里的满目茫然。 几番踌躇过后,被她遗忘在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于是,偌大空旷的场地,冰上嬉笑打闹,滑冰的玩闹者。 全部停下手上撑滑的拐杖,驻足侧目看向冰场一边。 许多人好奇的目光聚集在乾珑儿那张俏丽明媚的侧面。 在场有不少人是官家子弟,甚至年纪轻轻在朝堂任官。 所以目光触及的那一秒,大都认出了,冰场边上快步疾走的人是当朝长公主乾拢儿。 他们不关注跟在乾珑儿身后的一群贵女。 而是循着长公主热切的视线,朝着人靠近的方向,半空中平移视线。 心里若有所思的猜测。 难道是驸马? 朝堂众人皆知,驸马与长公主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亲之后更是妇唱夫随,恩爱非常。 恩爱的小夫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般粘糊热切倒也说得通透。 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得到长公主奔向远处的那种急切之感。 除了驸马爷之外,想不到其他人的人。 思及此,捋通了关系的众人,半空中转化揶揄的目光直直看向对面。 他们的视线,比匆匆忙忙迎上前的乾珑儿快了几步。 当他们带着逗趣的目光穿过虚无的半空,毫无阻挡地落在远处,围在人群正中央的某人身上时。 她被身旁的人有意无意的包围,形成了一层保护圈,而这一层保护圈无法阻隔旁人突兀闯进的目光。 更加无法阻隔那些漫无边际的目光,接触到陌生的美人。 那张隐藏在洁白貂毛的大帽下,更加纯洁无瑕,清透绮丽的容颜后。 随之闪现的惊艳,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相伴而来。 那边,望着陌生的贵女,她身后带着一群人向这边靠近。 云昭歪着头,漂亮的眼闪过丝丝茫然地打量着一脸热切逼近跟前的陌生少女。 四目相对,那人看过来的眼对她笑笑,弯成了月牙,似是与她熟识一般。 可云昭确定,自己与她并不认识。 在场的几人,同样一头雾水。 云昭和随侍的小翠等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认当朝公主。 万家乃是一介商户,底子薄,言玉和万云儿自然无缘得见当朝公主。 除了…… 低下头,默默俯下身的柳文远,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不避嫌地凑近云昭耳朵边,对着满头雾水的人低声解释。 “那人乃是当朝公主!” 不等她反应,男人不由分说挨近耳边,温热的呼吸声,簇簇喷洒在敏感的耳廓。 激的耳朵通红的云昭想要退开,刚想要动作,被男人话中提醒吸引了注意力的她。 不仅忘了两人过近的距离,反而侧头,一双明亮的眸子带着疑惑对上了男人等在一旁的眼。 “公主?” 小声嘟囔的云昭。 她不认识啊! 第61章 雄竞 柳文远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身边的人听见。 立于云昭另一边的言玉,本来就看不惯男人见缝插针的亲近。 说话就说话嘛,又不是哑巴。 直起身板好好说话大家又不是听不见。 非得趁这个机会,低下头,猫着腰,不怀好意,不要脸的,凑人家耳朵边吹气。 气得心梗的言玉,抱臂环胸,十分不屑地斜睨了对方一眼。 看着对方直起身板,一副沉稳可靠正人君子的装模作样。 看不惯的言玉,收回冷冷的眼,不屑嗤笑两声。 声音不大不小,萦绕在几人耳边,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而作为被言玉讥讽嘲笑的当事人,直起身的柳文远,却是一副若无所觉,不太在乎的模样。 看都没往那边看。 柳文远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云昭身上。 他比身旁紧紧挨着的女子高上许多,女子娇小的身板堪堪到他的肩头。 从他的视角往下,云昭因为羞赧而通红的耳廓,清清楚楚的映入眼帘,刻上心头。 因他而起。 意识到这儿,惊喜不已的柳文远,哪里顾得和小孩子计较,争风吃醋。 他相信,云昭喜欢的从来都是那种成熟稳重的男人。 而不是像言玉那样,情绪不稳,喜怒现于人前的乳臭未干毛孩子。 奶都没断,一股子青涩稚气,他从不放在眼里。 从不放在眼里的男人,早忘了自己忍不住醋意,在宫门前挑衅讥讽的话语。 心眼算不上多大的他,一时占了上风,心里还不忘贬低一下情敌。 真是,可笑至极。 一点甜头就沾沾自喜的柳文远,不留情面贬低情敌的同时,心里怎么不想想,他的身份和言玉有什么不同。 都是背地里可悲的暗恋者,连个情人外室的身份都摸不着坎,你在这儿骄傲自喜些什么。 只能说可悲可叹,没得救了。 两个男人暗中的交锋暂且不说。 停下脚步的云昭静等着,听说身份是长公主的俏丽女子脚步越来越快地走了过来。 凑近跟前,面对面,与她四目相对。 “柳夫人……” 声音有些大,大的守护在云昭身边的两个门神心里振聋发聩。 柳夫人! 柳夫人! 柳夫人…… 神他么柳夫人。 两个男人此时神情一致,他们眉心紧蹙,额角青筋突突的一致转向。 夹杂着不悦的黑色眸子,吃屎一样难看地锁住。 已经拨开前方挡路的万云儿,一点不见生地拉着云昭的手,热切攀谈起来的长公主。 两人死死盯着前方俏丽的面庞,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堵气。 …… 而另外一边,冰上的人虽然听不见远方的对话。 屏息凝神,目光痴痴盯着远处看了许久许久,不肯移目的众多青年才俊。 眼神直直望着,嘴里还不忘向周围的人打探一番,看能不能为自己在美人身边挣得一番位置。 “她是哪家的贵女……” 目光游移地看向两边守护的门神,话音一转,误会了的人直接开口。 “这般倾城国色的貌美贵女,想必已有正夫,侧夫。” 说话的语音带着明显的失落。 失落自己为什么不像跟在美人身边的两个男子那般幸运,早点遇到她。 失落敛眉的人,显然已经误会了。 以为跟在云昭两旁的男子,是她的正夫和侧夫。 不过很快,周围的人看见那名失落的男子很快打起了精神,他扬言道。 “洪某家中略有薄财,蒙祖辈庇荫,帝王恩宠,得了个御前三等侍卫的职缺。” 御前三等侍卫,正五品官职,近御之臣,官职天然与陛下亲近,天子近臣,不外如是。 未来的上升渠道同样引人注目。 而这样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天子近臣,此刻像是被谁迷了眼蒙了头。 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众人听他一脸荡漾,想入非非的半张着嘴。 “不知…不知可否讨得这位贵女欢喜,内宅后院求个侧夫之位,若是侧夫之位不成…夫侍之位洪某也可当的。” 如此自轻自贱的话语,落在旁人耳中,得不到一点应承,嘴上不说,面上不显。 眼巴巴瞧着前头边上的明丽美人,当真是灼灼其华,难掩其辉。 转过头来,再瞧瞧跟前眼前这个一脸痴汉肖想美人的同僚。 不知咋的,他人一贯印象里的沉稳庄重,俊眉修目,此刻轰然扭曲,眉毛太粗,为人暴戾,眼睛太聚光,活像两个小绿豆,鼻子歪,嘴巴斜,下巴尖,咋看咋不顺眼。 连沉稳庄重的气质都变得轻佻难堪。 得不到众人的回应,被人孤立的骤然回神的洪大人。 从美人身上拔开的眼,回顾四周,同僚耻笑不满的眼神看尽了眼里。 摸着鼻子,嘴边讪讪笑道。 “洪某自知面目丑陋,不敢奢求仙子下凡垂青……只是…” 他远远指了指守在仙子两旁的碍眼男人。 跟两处门神似的,片刻不肯移位,看得紧,护得紧。 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人就被旁的不怀好意的坏男人言语撺掇,抱跑了。 被他们防备的坏男人。 众人:“……” “我看仙女身边的那两个人,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呀!”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大家嫉妒的目光。 大家伙可算是站在了同一战线,开启了义愤填膺的讨伐。 “那,那边那个?” 有人摩拳擦掌地指了指跟在云昭身旁的柳文远,眼里划过大片大片嫉妒的火花。 “身材太过魁梧,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一点没承袭先人仪态,破落武将……” 损人不止,还冷冷啧笑了两声。 “还有,还有……那边那个……” 损完这个不行,转头又损了另外一边的言玉。 “年纪轻轻,毛头小子,甚不稳重……” 说着旧态复萌的啧了两声,“眉间一股子冷气,一看便知不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众人:“你行,你上,话里话外人家都不好,就你好咯!就你是值得托付的良人咯!” 看着叉腰撸袖,横眉冷对挑刺的战友。 众人点点头。 众人:“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纷纷抬手,怀着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嘴里沾毒带刺的刺向柳文远和言玉。 毫不留情的仇恨,活像他们家八代祖坟被他俩掘开,不止撬了一家的那种。 那种眼里的愤恨,从兵不血刃的嘴里吐出。 啥损人的脏话都往外流,当真绝绝子。 第62章 雄性竞争 热闹的太液池边,不知不觉聚集了好些人。 大堆大堆的人厚厚包围了一圈,无论男女,他们全都热切地看向中央。 被两个冷面黑沉的男人,横臂保护在中间的美丽佳人。 漂亮的姑娘同样美丽出众的眸子,表面浮现明显的为难之色,扫向四周拥挤热情的人群。 像是不明白那些人莫名其妙而来的热情殷勤,默默拧紧的眉心,无一不在昭示心底的难为。 “王某不才,今年二十有余,家有万贯家财,不知……” 拨开前方拥挤的人群,气喘吁吁挤到最前头的男人,来不及喘平一口气,嘴里便忙不迭嘟嘟囔囔推销起了自己。 眼还不住的定睛凝望着近在跟前的美人。 他抬手间整理整理拥挤歪掉的帽檐,挥手间抚平身上的褶皱,端得是位仔细讲究人。 这位讲究人,刚从嘈杂的人群声中脱颖而出。 美人敛着一双美目朝他望了过来,心头涌动,血液沸腾的他。 哪里顾得上美人两边看守的凶兽,齐齐紧追过来。 言玉和柳文远黑沉沉两张凶煞的脸,心里旋着小飞刀似的刷刷往在场不怀好意的男人脸剜。 锐利的刀锋似要从他们的厚脸皮上割下一片片肉。 可惜在场人根本不往他俩身上瞅。 一个劲儿朝云昭身上搔首弄姿地抛媚眼,以求得她眼眸流转间的一个停落。 那个开屏的王某人话还没说完,一边费心费力跑到最前头,手肘状似不经意地捣开身旁碍眼的人。 寒冬腊月的天,手上持着一柄折扇,右手背立在后面,左手扇风,扇过来的冷风,糊在脸上,荡飞了他额鬓两边的垂发。 眼睛眨眨望着的云昭,半阖的粉唇,张张嘴,刚想关心这位仁兄一句,“你冷不冷?” 就被身边早早看不过眼的长公主拉着手,拨开了人群,走了几步。 云昭看着莫名停下身的长公主,脚下的步子也跟着一停。 她看见,长公主转身深吸了口气,不耐烦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对着身后像是要追上来的人,包括小翠等人,笑语妍妍,温柔细语的说了几句。 身后想追过来的人,抬起的脚步,只得暂时放下。 “柳夫人,珑儿刚一见夫人,便对您一见如故,今个天冷,不如我们去旁边的抱厦,歇歇脚,请夫人用用茶如何。” 云昭看着转向自己,手指前方主建筑延伸出来的一角小建筑,笑意更加温婉柔和,满是善意的乾珑儿。 少女源源不断向她输送的善意,自然感受得到。 于是手捏着帕子的云昭,少女发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随后想到什么的她,转身看了看身后几米远处,立在原地不动,担心看她的柳文远,小翠等人。 阳光下,透明的修长玉指,随手指了指前方歇脚的抱厦,对着身后关心侧目的几人,温言软语解释了几句。 她想着难得冰戏,自己不喜欢,不代表旁人不喜欢。 自己应邀去厅里吃茶歇脚,不若让他们在外面放放风玩闹玩闹,也算不虚此行了。 总比因为顾念她,不玩不闹的紧跟着强多了。 思罢,云昭心安理得的知会了身后巴巴看她的几人两声。 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身披白色披风的她和一旁笑语妍妍的长公主相携并肩而去。 柳文远和言玉蔫头耷脑地定在前方一片空地,两道越来越远的人影,其中一道,看了许久,眼露不舍。 不过沉浸在不舍分离思绪中的两人,很快便被身边左右开弓的挑衅唤回了神智。 “王某不才,听闻柳将军武功高强,马上功夫极好,就是不知道这冰戏如何,王某想讨教讨教。” 不等当事人回应,后面一连串的迎合。 “应是,应是!” 连一旁他们不认识的少年人言玉,不管他同不同意,也被嫉妒心发作的众人,拉进了比赛当中。 这边热火朝天的众人对二,抱厦厅里,和公主闲聊几句的云昭,却是有些狼狈。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入座没多久,两人聊得正好,乾珑儿眼见外面天气冷,便吩咐下人捧些温酒过来饮用,暖暖身子。 厅里火盆烧得正旺,脱下白色大氅的云昭锦绣裙边莫名流淌着几道蜿蜒的酒渍。 随着站起身来的动作,裙身的酒渍洇湿了裙摆,留下道道蜿蜒崎岖的水痕,以及满室氤氲的酒香。 直起身来的她,不羞不恼地弯身,摸着帕子擦了擦裙摆,还不忘温柔的安抚跪在自己跟前六神无措的侍者。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垂目朝下,跪趴在地的侍者明显被吓得六神无主,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话。 眼看不行,于是她抬头,看向匆匆走来跟前的公主,眼神求救。 对上了眼,乾珑儿不忙着把人挥走,关心的视线围着她裙边打转。 见人没受什么伤害,心下平了口气,便忙忙唤来了屋外的老嬷嬷。 怕天冷,使人着急忙慌赶紧送一套新的衣裙过来,给人换上。 老嬷嬷端着托盘,托盘上一套崭新的锦绣华服,小心地走在前面为主子引路。 出了抱厦的云昭,眼瞧着远方没有尽头的长廊。 远远望去,巍峨的宫廷建筑,飞檐翘壁,雕梁画栋,满墙的华丽,被尽数湮灭在冬日的肃冷中。 “吱呀。” 紧闭的房门推开声,雕刻着精致镂空花纹的门板在身前缓缓推开。 缝隙越来越大,直至两扇门大敞。 进入房门,不住举目四望的云昭心中暗自猜测。 这应是某处大殿旁的小厢房,房里布置得甚是清雅温馨。 迎门进入便是待客的桌椅,往里走两侧的纱幔隔开了内厅和外厅的空间。 前头的嬷嬷掀开纱幔,进入内厅。 窗子两边摆放的几尊美人兰,窗边平日休憩待客的罗汉床,铺了层明黄色锦绣暗纹长毡子。 正面设红梅傲雪靠背,青蓝色金线引枕。 中间摆放沉木小几,小几上方放着汝窑美人瓶,是日天冷,瓶子里插了几束枯枝寒梅。 不知平日里是不是有人闲来无事,来此间稍作休息。 那汝窑美人瓶的下方,青花缠枝香炉里,分明冒出渺渺轻烟香气。 刹那间,进门没有多久的云昭,竟产生了一种似睡未睡的朦胧之感。 婉拒身旁嬷嬷贴身伺候换衣的请求,见人默默退出了纱幔,看样子像是去了外间等候。 回头的云昭看了看放在罗汉床上的衣物,缓缓向前。 第63章 乘机而入 乾珑儿很是细心,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整套衣裙。 走近的云昭,摸了摸托盘上的锦绣衣物。 寂静无声中,她青葱玉指的手摸上了身前一溜的盘扣,一个接一个,从上到下,慢慢解开。 沉木小几摆放的香炉,特意镂空的盖子上飘出渺渺轻烟,香味清淡安神。 屋里传出簇簇声响,脱下外面的袄裙,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换上新的衣衫,渺渺云烟萦绕在整间屋里,一呼一吸间,飘荡的云烟吸入鼻内,莫名而来的困乏。 匆匆换上衣物的云昭,疲倦半合的眼,朦胧惺忪地看向对面撑着床幔细纱的拔步床。 抚了抚莫名困倦的额角,不甚清晰的朦胧目光笼罩下的床板,柔软的床铺,上面放置松软的锦被,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引诱困乏的人倦鸟归林。 无端泛起了困倦的云昭,动作轻轻慢慢地来到床边。 云昭低垂的眉眼,忍不住打心底泛上的睡意,摸上了床榻。 闭眼前还不忘摸起横在床里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安静催眠的环境,睡意朦胧的人,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房间一片安静,立于外边纱幔等待的嬷嬷,柱子边等了许久,等到里面没有了动静。 时间太久了,不放心的宫中老人,伸头引颈,嘴边小声轻轻提醒。 “夫人……夫人……” 纱幔一片安静,等不到人回应的嬷嬷,刚要抬手掀开眼前的帘幔。 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 小碎步紧逼而至,一只手等不及的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背。 放松的眼猛地瞪大,背脊僵直的老嬷嬷,害怕的愣在原地。 手还维持着原有的动作,直到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是咱家……” 听得这话,老嬷嬷被吓得紧悬在胸口的心一下子搁进了肚子里。 翕动颤颤的鼻孔一吸一呼间,伴着耳边落下的熟悉嗓音,放下紧绷回头的人。 …… 关了又开的门,再次被轻手轻脚慢慢退出的人缓缓关上。 青烟蔓绕,透过慢慢闭合的门缝隙,背对着门缝。 一位身材颀长俊秀,身着暗青色常服的男子,负手而立的驻足于外厅。 脸却是朝着纱幔隔开的内厅转向,只是看着,看不清的脸,只能看清背影。 他踌躇不前的背影落在门后正关门的老嬷嬷眼里,来不及思考一瞬间的福灵心至,眼前的门已经完完全全的闭合。 带着人气响动的房间,随着另外两人的离去,又再次回归到了平静。 装饰典雅的屋里,在外厅驻足不前的男人,隔着层层纱幔,犹疑又充满期待胆怯的浅棕色瞳孔,隔着层层纱幔,直勾勾看向了里面。 他停留了许久,似是踌躇不前,俊美的脸上,挣扎之色掠过。 最终抵不过心中的贪欲念想,心底深埋的思念战胜了长久的克制自持。 单手背于身后的男人,默默向前,掀开了眼前的帘子。 屋里,陷入沉睡的美人仰面躺在拔步床,明亮含水波的瞳仁舒缓地闭合。 上眼长长的睫毛卷翘而舒展,舒展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来一小片,缱绻缠绵的阴影。 跪地床前的男子,为了更加靠近床边陷入沉睡的人。 他一只手臂伸长搭在床榻之上,盖着软床锦被。 另一只手横在了床榻与她之间,突兀地悬在半空之中,似下非下,想下又不敢下去抚摸。 他小心翼翼的克制着心中只是见到人,然后便汹涌澎湃不受控制的思念之情,瞬间如波涛滚滚袭来,令人应接不暇。 横在半空的手,指骨弯曲,珍重又缱绻的以手作画。 隔着虚空描摹着床上人已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心中刻画了千万遍的熟悉容颜。 他本不想来的。 今天的他与往常并无一二,各地官员送来的加急奏折,朝堂上积压亟需处理的事务。 南方河道决堤,汹涌的河水冲垮了沿途的房舍田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来不及等待朝会上商讨,渊帝于中极殿,急招六部尚书,着令户部尚书播下钱款,用于救灾防治。 怕沿途有人贪污中央拨款,并派户部侍郎作为此次监察官,前往南方永州,实地监察。 忙完这一切,遣退了得到政令,下去忙碌的众位大人。 台阶之上,带笑目送几位大人走远,卢明刚要躬身返回殿内。 殿前的长廊上,一个个圆形的漆红柱子。 一个小太监躬身跑来,对着刚要进门的太监总管卢明耳边,小声细语了一番。 卢明闻言,直起腰板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恰逢今日陛下心情不好,想必见了佳人,陛下因南方突发的洪水灾害,造成的积郁之心尚能抚慰一二。 等他回到殿内,将手下的安排禀明高坐案边的年轻帝王。 勤政爱民的帝王手持奏折,从字里行间拔出的眉心紧皱。 听着跪伏在中间地面上的心腹之语,本就拧成川字的眉头更加不悦地拧紧。 看着伏爬在地,明明言行最为恭顺,此刻却显得胆大包天的人。 手覆额角,手侧支颐侧面的渊帝,不敢相信地问。 “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跪趴在地的卢明不觉自己有错,各为其主罢了,他也是为了他的主子。 跪趴在地的他感受着帝王的雷霆之怒,表面颤颤抖抖,心里却是十分安稳。 自觉摸准了帝王心中所想的他没有吱声。 等了片刻,面前高座之上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站直身的男人,不顾仪态,手中握着的奏折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落下的折子,正正好好落在了大殿正中,跪趴在地的卢明,他的头前。 心脏七上八跳的咕咚咕咚,他听见脚步行至耳侧的男人停了下。 一息,两息,随着重重威压相伴而下的还有一句话。 “下不为例。” 随后不管跪趴在地的人,卑微应诺,拂袖大步朝殿外走去。 他身后,卢明撑着手快快起身,边追边整理头上歪斜的帽子。 回想至此,半空中向下的手,慢慢不忍情切的碰上了暗恋之人卷翘的睫毛,轻轻拨动睫毛。 男人目色痴痴然地望着,轻拨睫毛的手慢慢转下,珍重万分地抚上床上人酣睡涌上血色的双颊。 嘴里苦笑的自讽。 “朕现在同那些黑暗里爬行的晦暗生物有何不同,只敢在背地里,睁大充满嫉妒的双眼,觊觎的窥探于你。” 真是恶心啊! 第64章 过渡 睡梦中的云昭像是感到了什么,困乏紧闭的双眼带动睫毛不安的颤动。 挣扎了片刻,闭合的双眼粘了胶,睁不开。 只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中,感受到跪伏在床边的男子。 柔软的指腹,颤颤抖抖又珍重万分的描摹着她的双颊,从头到尾含着珍惜意味。 她感觉得到,靠在床边的人,摸着她的脸,嘴里絮絮叨叨对她说着话。 这些话落进耳朵里,隔了层薄薄的膜,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的让人分辨不清。 躺在床上的她努力去分辨,钻进枕头边的耳朵里,塞了棉花似的听不清楚。 只能感觉到那人很痛苦,模糊的言语,字字句句夹杂着挣扎。 语气里含着自我厌弃。 连带伸手抚摸着她面庞的指腹,也跟着不稳的情绪,颤颤巍巍的哆嗦不停。 以为自己在做梦的云昭,心里干着急的厉害,恨不得张开不听使唤的嘴,大喊一声。 你别哆嗦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的人朦朦胧胧的从床上坐起来。 身上盖严实的被子,从胸前滑落至腰间堆起圆鼓鼓一团。 撑起手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里储存水意。 一双眸子囫囵吞枣地看了看勾起的床幔外,一切如常的摆设。 只除了那座小小的青花缠枝香炉,炉里的香似是燃尽。 虽是燃尽,窗门紧闭的寝室,依然弥漫残留着香灰燃尽后的余香。 慢慢回神,发散的瞳孔凝聚在那尊香炉之上,来不及多做思考。 大殿厢房的门,开了又关,如今关了又开。 吱呀的一声门响,打断了云昭拨开蒙在头上的层层云雾,摸着点头绪的大脑。 她抬头看去,轻柔的纱幔,被人打开。 清澈的眸子映出个熟悉的身影。 她听见。 “柳夫人,您醒了。” 精心伺候娇弱无力,半躺在床榻上的美人起身。 嬷嬷边为其梳妆打扮,整理凌乱的发式,一边边轻声解释。 料想可能是云昭这几日思虑过重,在家中休息不好。 今时今日疲倦一时挤压反弹,再加上宫里燃的凝神香乃是以沉香为底调和的香粉。 沉香具有凝神静气的功效,燃烧后飘于空中,被人体吸收以后,能够宁神安睡。 被人引至梳妆镜前,矮身坐在了绣墩上的云昭。 听了嬷嬷有理有据的解释,倒是没有多起疑心。 这几日因着惦念外头的那人,外头冰天雪地,风雪加身。 担心在外奔波的那人吃不好睡不好。 连带着晚上躺在锦绣窝里,高床软枕,独身一人的她。 安睡不得。 回身手臂够了够身旁空出来的地方,往日的温热,如今只剩一片空寂的寒凉。 衬得早习惯了温暖怀抱,有人给自己暖被窝,粗糙的大手,捂手暖脚的云昭。 磨了磨盖在被窝里的双脚,有些发冷。 弯曲的手肘抵住床,合拢的手握成拳,顶着下腮。 黑夜里幽暗的烛火下挤压变形的腮肉,顶得久了,带着一抹子红。 侧身半躺半卧的她,下移的眼定在了身下空荡荡一片,越发思念本该躺在这张床上的柳文清,便越发的孤枕难眠。 深夜难睡,有时早晨起来,对着桌面的镜子,眼下熬出一片青黑色,缀在白皙的肌肤上十分显明目,不容忽视。 坐在绣墩上的云昭,思绪陷入了回忆当中。 而站在她身后,为其梳头的嬷嬷。 眼见三言两语成功糊弄住了镜中人冒头疑心,面上不动神色,心下却已放松的她。 雕花桃木梳的齿距,缓缓滑落披在背后的一头乌黑长发。 手巧的嬷嬷,梳顺了满头乌发,用巧手挽起了发髻。 边挽发,手上的动作不停,边偷偷用眼去看镜中垂眸敛眉似是怀念什么人,或什么事的美丽女子。 椭圆色铜黄的镜面外面,包围一圈打磨上漆雕刻精致花纹的木围边。 木匠高超的雕刻技艺,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荷花莲子。 而最令人注目的,则是映照在铜镜正中央臻首微垂的貌美女子。 肌肤如雪似玉,脉脉垂下的眼帘,天生上挑多情地眼尾,带着与生俱来的隽永。 那是宫廷最出色的画匠也无法用画笔落纸描摹出一分的隽美。 在此时,在窗明几净的皑皑白光之中,镜中沉默垂首的女子在此刻便已化作了永恒。 不外乎引得高高在上的帝王垂下高傲的头颅,掏出滚烫灼热的心,双手奉上。 为云昭整理完衣袖妆容,大殿前,随侍左右,引路带人的嬷嬷,停留在长廊前。 漂亮的美人款款走出几步,迎向不远处看见了她的影子,立马停下嬉笑打闹,转身朝大殿这边走了过来的一群人。 刚开始是疾步快走,后来耐不住性子,变成了小跑。 漂亮的美人才走出几步,那边急匆匆迎过来的人,已经走了大段大段的路程。 没一会儿,凑近跟前,将云昭围住,流露出关切的眼,掩不住的张望。 立在长廊边静静观望事态发展的嬷嬷,她听见。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是不是受欺负了。 一马当头冲了过来,按捺着想要将人一把拥进怀里的欲望,垂在身侧的大手克制地拢成拳头。 事先发现眼前人白色大氅覆盖内的衣裙换了一套,柳文远关心又焦躁的问。 不等她回答。 身后聚集过来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般,你一句,我一句。 言玉:“怎么这么晚,可是有人……” 言玉和柳文远不愧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连脑中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一致认为娇弱的美人在深宫大院里,被哪个不长眼的贵人给欺负了。 气哼哼的要去找人报仇呢。 其她人则不同。 “昭昭玩的开心嘛?都不带我的。” 半是撒娇,半是可怜的嗔怪问道。 万云儿可不像两位哥哥蹑手蹑脚的不敢明着亲近人。 旁人,特别是柳文远和言玉,见她腆着脸,凑上前来抓着自己都不敢亲近的美人。 她蜷缩在雪白大氅里的衣袖。 醋意大发,嫉妒病犯的比家常便饭还多的两男人梗着脖子,猩红的眼定在了被万云儿摇摇摆摆拽住不放的衣袖上。 连带着心上之人对她的示好。 “下回,下回一定带你玩,要不哪天得空了,你来园子找我玩就是了。” 那一刻当真是嫉妒难平,看红了眼的两人心里委屈巴巴的想。 他们也想矮下身来揪着人袖子不放,他们做梦都想腆着脸,厚着脸皮上前挨着美人亲近。 他们也想耳边填满了美人温言软语的轻哄,午夜梦回,躺在床上做梦时想到的最多。 第65章 过渡(二) 那日太液池冰戏过后,云昭心安理得的宅在家里,紧门闭户,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妇人。 静等出门在外的夫君归来。 这日,雾蒙蒙的天上飘起了小雪。 给外头地龙的入口添了把柴,蹲下身的小翠捣了捣洞口的木材,力图把火烧旺一些。 这样寒冬腊月的天,屋里就更暖和了。 火光倒映着小翠满意的神色,撑着膝盖起身的她,撂开手中的火钳,拍了拍手上的灰。 连带低下头撸撸袖裙边角不小心沾上的灰。 “小翠,” 听见秋实的声音,等不及直身回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小翠转身的时候,秋实已然来到身后。 “主子午觉醒了吗?” 出门没一会儿,回来第一句话,先关心屋子里的主子。 抬头的小翠见她抬眼越过自己,围着屋后的窗棂打转。 拍打沾灰裙摆的手,掏出长袖里放着的帕子,擦了擦,边擦边回答。 “你也不看看这什么日头了,主子早醒了。” 听到这儿,秋实见小翠慢慢悠悠地直起身板,语气却不带停,眼还瞥她一下。 “我刚才打开帘子进去奉茶,主子正窝在小榻上,闲来无事,看……” 捏着帕子的手指无意识顶着下颌,是她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一副费力回想的模样,对于没机会读书,平日里识不得几个大字的小翠来说。 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名跟天书一样,忒费脑子,记不住。 于是她甩着手边的帕子,想了半天,随嘴一句。 “书的名字我倒是记不得了,只记得,好像是哪日二爷从外边的书斋里买来的。” “亲自送来的百花苑,说是见大奶奶整日不出门,怕她闷在屋里无聊,就送些书来全当打发消磨时日。” 说到这儿,一旁的秋实可有话说了。 她拿着手上堆成堆的请帖往上抬了抬,抬到了小翠眼前,正好夹在两人胸前中央。 小翠这才瞧见,看了看,神色倒是如常,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习以为常的说。 “又是门房送来的?” “可不是嘛!” 原来自太液池一别之后,那些未婚的官家子弟青年才俊。 心思活泛了许多。 数九隆冬之日,无意撞见美人之后,一窥其绮丽容颜,心思荡漾,念念不忘。 回府之后,片刻不愿耽误,下帖的下帖,送礼的送礼,扑面而来的热情挡都挡不住。 想到短短几天堆成小山的请帖,两人无语凝噎的对视,眼里写满了无奈。 “对了!” 一阵安静过后,被秋实大惊小怪惊吓的小翠张大了嘴,惊吓过度的人堵了堵飞快跳跃的心脏。 秋实对于小翠的惊吓若无所觉,她像是逮到了惊天巨瓜的惊喜模样,急于和同事分享。 “你知道,我刚才拿帖子的路上遇见谁了吗?” 想拍拍手以示欢乐,结果手上还堆着一大叠帖子的秋实。 勉勉强强拿稳了手上的帖子,对着一旁的小翠神秘兮兮地晃了晃。 抚着胸腔的小翠斜眼瞥了过去,嘴里揣测。 “府里能让你单拿嘴说的人,不就那几位吗?” “老爷,二爷,管家……” “我碰见二爷了!” 小翠一听,甩甩帕子,十分不屑的哼声。 柳府里遇见主子有什么好惊奇的。 “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事呢?” 小翠失落的嘟囔。 “我发现一个秘密。” 见秋实贼眉鼠眼地瞥了瞥四周,见四周无人,这才谨慎万分地凑近小翠儿耳畔。 怕路过的人不经意听到,她故意用手背挡着嘴。 小翠被秋实这番神秘谨慎的作态一下子拨动了心底的好奇。 拽紧了怀中的帕子,她冷不丁的想,秋实难道不小心窥探到了主家的隐秘。 好奇心的促使下,她举目四望地看了看四周。 这才弯下腰,矮身学着秋实谨慎小心的动作,自顾自凑到了人的嘴边,小声问询。 “什么?” 紧接着。 “我发现,府里的二爷好像喜欢咱家大奶奶。”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脑崩袭来,“哎呀?” 手摸着发红的额头,秋实圆瞪的眼,指责地看向偷袭的罪魁祸首。 小翠老神在在地吹了吹弯曲的手指,一脸无语。 就这,就这,亏她还期待满满,就这…… “就这,值得你大惊小怪的,没见识。” 迎面而来的嘲讽,压死个人,被压的人很不服气地放下手,反击。 “就这,这是小事吗?大爷可还在外面呢……” 这不狼子野心,撬人墙角,挖的还是自家哥哥的地。 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失控的声音有些大,院墙的一角扩散开来,一下子窜飞了老远。 吓得后知后觉的秋实,赶紧心虚地捂住了嘴,一脸惊吓的样子。 一旁的小翠,不复平时的沉稳,打破了安稳的脸惊恐地飘向跟前的窗棂。 吓得哑声的两人等了半晌,直到好一会儿,隔着窗棂,那边都没有声音传过来。 松了口气的小翠,收回视线的同时,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自己没有挑破二爷的心思,若是让大奶奶听见。 大奶奶本就对二爷没有那份心思,若是无意知道了,心底不是平白添了负担吗? 这可万万不行。 “小翠,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成功平复血液上喷的激动,身后传来的好奇疑问,欠欠的声音让人想出手揍她。 她是怎么知道的。 大少奶奶这般容貌,喜欢上她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而不喜欢她,白是一件难上加难的苦痛。 二爷喜欢上大少奶奶很惊讶吗。 至少,小翠这里一点都惊奇。 凤鸾国,皇室宗亲以外,哪家贵女不是三夫四侍。 想到这儿,默不作声,下偏的眼若有所思地定在了那成堆成堆的请帖上面。 这些个人,可都是心怀不轨的想跟将军攀关系,做个没血缘的兄弟。 那有血缘的兄弟,总比没血缘的强得多吧。 兄弟共妻的关系,可比别门别户横插过来的人稳当的多,和谐的多。 凤鸾国内,相比柳大人这种迎了妻主,妻主在外寻了表哥,常年在外面安家,很少进家门的不同。 凤鸾国的男子更接受兄弟共妻,这样有利于一家子和谐。 所以,收回视线的小翠理所应当的想。 哪怕大爷不能接受小姐另觅他人,占据其他侧夫,夫侍之位。 但真要到了那个地步,权衡一二,相比外人,家里人更可靠,不是吗? 至少到了外面两个人还能一致对外,合力阻挡外头闻香而来,前仆后继的狂蜂浪蝶。 第66章 噩耗 思量至此,小翠的目光越过隔着两人的请帖, 她听见自己问。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二爷对大少奶奶的心思。 聊到这儿秋实可是有一肚子话要说。 这两日门房下来的请帖跟那个雪花片子似的堆了大堆。 老撂在那也不是个事儿,云昭便每天指派秋实穿过院落跑过去一趟。 拿来那些杂七杂八,言语不明的帖子,一一婉拒回绝。 本来也没个什么大事,她不想出门,实在懒散的不想理会那些杂七杂八的交际,遣人回退了便是。 百花苑的三位女侍,见自家主子都不放在心上,她们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与云淡风轻的她们不同 那日以后,像雪花一般纷至沓来的帖子。 柳文远,在心里,他深爱着云昭。 所以无法视而不见,闻而不听的装聋作哑。 实际上,他嫉妒疯了。 那些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勾引撩拨,一张张明里暗里示爱的帖子。 不顾半点脸面身份,撕下脸皮热情的示爱,言语间透露着若有似无的情思。 也巧,那一日下值回来的男人,一个利落的旋身踩着脚下的马镫,落下地。 身后的门房小厮如往常一般,小跑着跑下阶,咧开嘴的他,自二爷手上接过拉马的缰绳。 照旧将听话的马儿,拉到马厩里喂草喂水。 这时,按照习惯早将自己手上的马儿交给旁人照料的男人。 背身朝门边跨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脚步一停。 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的人,转身喊住了要牵着马儿,绕过大门,从角门进后院的小厮。 伸出去唤人的手,转瞬拍上了自己的脑壳子。 想起马上的背囊袋里,还放着他无意路过书斋时,专门为那人买的几本书籍,权当打发时间。 暗叹自己年纪轻轻,记性就那么差的柳文远,拍个头。 脚下步子生风,凑近马边,手牵着马缰绳不放的小厮不明的视线笼罩。 嘴里笑意越发甜蜜的他,从搭在马肚子边的兜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书籍。 大臂夹紧了书籍,随后摆摆手,示意一旁等待的小厮去喂马的柳文远。 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心里正为又有了一个借口去亲近人的他。 嘴边的笑意在跨进正门前都是十分开心且舒展的。 “秋实,这是什么?” 进了大门,眼角的余光无意瞥过。 一方大臂夹着书籍不放,锐利的下颌抬起。 方向直指从门房出来的秋实,手里堆着的一叠请帖。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特地停下身问话的男人平静的口吻。 落入差点正面与他撞一起的秋实耳朵里,举目望去,男人放下上扬唇角的面部,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沉沉压迫感。 被人堵在门房边的秋实,觉得没有什么无不对人言之事。 既然二爷问,没有多想,她很坦荡的说了。 于是下一秒眼睁睁地收获一枚脸黑得发沉似碳的二爷。 不明所以的干净瞳孔,镜子一般倒映着拉下来好像人家欠他千万两银子的柳文远,那张绷紧的脸 随后几天,被主子遣来门房拿请帖回去的秋实,不知是巧合还是巧合。 偶遇二爷的几率从几天一次,到天天一次,次次不落。 每次都在她拿回请帖的路上,时间不紧不慢,掐的刚刚好。 男人的脸黑黑沉沉,经过她身旁时,慢下的脚步。 总是若有似无飘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一张张的请帖。 前一刻还平静的眸子,后一刻冒了火,掉下的零星火气,恨不得烧了她手上的帖子。 头两天拿帖子的秋实,还有点后知后觉的懵懂。 耐不住天天来,耐不住男人天天黑脸,只差明面上张嘴满府嚷嚷。 他就是不喜欢,看不惯,手里碍眼至极的帖子。 于是才有了后面秋实和小翠的一番对话。 思及大爷和大奶奶成婚以来,夫妻感情甚笃。 她们作为旁观者,自然而然不认为二爷单相思的感情路能够顺利。 毕竟依大奶奶对大爷的感情深厚度来说,云昭绝不会轻易接纳旁人的感情插进两人之间。 二爷的坎坷求爱之路时间绝不会短,哪怕主子最后被他缠磨的答应,那也得是几年的时光流转。 两个人都如是想。 哪知计划不如变化,一道晴天霹雳猛地降临在生活平静的柳府。 一直平静的春水被猝不及防的打碎,让人措手不及。 “什么,文清跌落山崖,生死未卜!” 柳府前院正厅,闻声站起身来的柳尚书看着跪在厅堂正中的护卫,目眦欲裂。 半晌,瘫软将军椅的老人,手抵着身旁的桌案,借力向前,脚步压在了堂上回禀的人身前。 身为柳文清的下部,纵然万分悲痛不愿相信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身高八尺的汉子仍然强忍嘴边的哽咽,强自作答。 原来柳文清身负皇旨巡查探访,一路上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昌明,倒也算平平安安。 一路平安出了云州,一行人往柳州的方向奔波而去。 云州和柳州都不是平原地区,四周山岭环绕,窄窄的溪流自山顶不知名某处缓缓绕山而下。 眼下寒霜入侵,茂密的丛林染上了冬日的寂寥,茂盛葱葱的大树秃了一片又一片。 滋润山间森林树木的溪水结上了厚厚的冰块。 听闻云州和柳州中间的山岭地区时常有山匪出没,劫掠各州府运往云州和柳州的货物,包括瓷器,茶叶,丝绸,粮食等。 使得辗转在云州柳州两地做生意的大商客们苦不堪言,严重扰乱了当地的治安生活。 从百姓口中探查出结果的柳文清,身为巡察使,自然责无旁贷。 他原打算赶往柳州调集军队亲自带兵剿匪,谁知还不等他去就山,山就不要命,兜头一阵猛拳,率先出手了。 当时天气寒冷,带头的柳文清身披铠甲,手腕,肩肘,上身,所有要害部位都被冰冷的铁片覆盖保护。 而旁人窥不见的甲胄里面则穿着妻主临行前精心为他准备的袄衣。 故而天气再过寒冷,横穿两道山间缝隙的冷风呼呼刮来,化作一片片长而锋利的锋刀划在脸侧。 那种冰冷的刺痛感很短暂的停留了几息,很快被身上温暖合体紧身的袄衣,带来的温度慢慢驱散那短暂的寒冷。 第67章 得知噩耗 他们一行人乘着刮骨的冷风行至山间中央,最前面领军的柳文清敏锐感到了什么。 他拉紧手上的缰绳,身下的马前蹄向上,嘶鸣了两声。 抬手,背后的队伍看见长官的手势,步调一致地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身后的队伍停了下来,前头领路的人看都没看。 他抬头举目四望的观察着两处空幽幽的山间峡谷。 两边不大的山,构成了一条长长的道,呼嚎的冷风刮过。 柳文清动动的耳朵分明捕捉两侧山间,细碎的山石从头上滚落的声音。 迅速反应过来的他,大喊一声后退。 后退及时,避过两边山头滚落下来的石头砸击。 退回出口处的一行人没有丝毫懈怠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看着不远处挥刀拿枪,吆喝着朝他们扑来的草莽大汉 “听说是云州那边过来的肥羊,大家不要客气一起上!” “把这些大豪商从老百姓身上搜刮的钱,粮食带回山上,咱们寨子里今年冬天就好过了。” 听着远处带头的魁梧大汉,筋肉结实的膀子高举大刀的鼓励后面兄弟。 这种严肃的时刻,跟柳文清一起的都是训练有素,上过战场,饮过血的兵痞子。 面对突然而至的攻击,他们手握弯刀蓄势待发,一群人在山间口展开了一场混乱大战。 大手抹了抹随着汗珠滴下来的血水,不知道何时沾上了,手起刀落,收割个人头。 手下冤魂又添一条的柳文清,听见刀枪棍棒间混杂中常有情绪失控的贼匪嗷嗷大叫。 “滚他娘的,押镖的,咋个变成当兵的了!” 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少敌多,哪是那些落草为寇,没有机会经过正规训练的草莽汉子敌得过的。 他们看着装备精良,沐浴在阳光下的铠甲折射出丝丝夺人刺目的冷光。 他们手里握着利落无情收缴他们性命的兵器,一个,两个,三个…… 损失了好些人,这才发现踢到铁板的山贼头头,悍勇的脸上挂满了胆怯。 他娘的,探哨的是他妈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老虎当成秃爪的老猫捏。 娘的自己找死嫌命长,他可没活够。 围了一整圈杂乱胡须的嘴,狠狠朝地面啐了一口血沫。 看着斗作一团的周围,自己的人渐入颓势,匪徒老大边战边退,朝着战斗的外包围圈退了过去。 在场打得火热,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躲避着众人耳目暗搓搓的动作,只除了…… 一刀横劈双手执刀砍过来的人脖颈,锋利的刀面,清晰映出拔刀后,那人泛白的瞳孔以及顺着刀身飙出飞溅的成片血迹。 随着拔出的刀子,滴滴滑落脚下夯实坚硬的土地。 快速抽出刀,盯上猫腰子顺利偷跑外围的贼首。 “我们顺着将军打斗的痕迹一路追寻到了崖顶,上面滑落的泥土上浸湿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们以此猜测,将军可能和匪首打斗间不慎滚落了悬崖。” “片刻不敢耽误,我们顺着崖顶攀绳下了崖,崖底搜寻了三天三夜,只在湍急的水流边找到了这个被冲上岸环刀。” 柳尚书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清儿的环首刀。 行军打仗,护身兵器不能稍有片刻离身,离身……离身则性命堪忧。 颤抖不已的手抚上刀身的柳尚书懂,单漆跪地汇报情况的小将也懂。 这么大的消息瞒不住,柳尚书也没想瞒。 他命家仆出门去军大营向柳文远报讯,另一边,不得不强撑着悲痛打起精神通知百花苑内的云昭。 别人口中得知丈夫身死的惊天噩耗,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问了好久,不愿相信承受柳文远就这样离开的消息。 明明离家前的那个夜晚,男人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向她打保票,一定平安归来,不让她担惊受怕。 这才几月,马上过了寒冬腊月的天,进了开春。 雨雪收了之后,天气慢慢变暖,男人近在耳前的轻哄犹如昨日。 “等天暖,我便回来了,到时春暖花开,咱们一起去江南赏花赏景,就咱们俩好不好。” 怎能不好,云昭哪里摸不得男人心底下肚的那点小心思。 心眼小,看不得旁人与她亲近。 偏偏嘴上又憋着不说,憋出了一肚子小肚鸡肠。 她应了的,答应了男人嫉妒的小心思。 打算等男人回来,到了开春,两个人谁都不带,就她两。 往南边一路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不玩得男人满意就不回来。 哪知! 夜里,挥退了守在她身边,担心她情绪不稳的春华。 并强撑精神,嘱咐行动慢慢不愿回去的人,夜深了赶紧回去休息,不要担心她,她一个人可以。 没人知道,在深夜熄了唯一亮灯的烛火后,床前枯坐一夜的云昭想了些什么。 只知第二日,发白的面上镶嵌的眼睛却出乎意料的明亮的她,找到了尚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柳大人。 “我想去那个悬崖看看。”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亮,满怀希望的眼里点满了亮光。 柳父不愿她一介女子长途奔波,可他看见正用那双明亮的眼眸满怀希翼看着他的儿媳妇。 话到嘴边的拒绝,突然说不出口了。 最后失去儿子的父亲无力地挥挥手,不再拒绝云昭的请求。 她的决定来得迅猛又急促,第一天得到消息,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紧要的东西,及时出发。 消息在柳府和言府小范围流传,等下了朝的渊帝得到消息,传进他耳边。 云昭早在柳文远和言玉的陪同中,包袱款款赶去了柳州。 几人身后跟着护卫,一路疾行慢赶,赶了有将近一个月的日头,才赶到了那个出事的悬崖顶。 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全凭一口气,踏步攀上悬崖顶的云昭瘦得山顶的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 赶路的过程中,所有人都以为她挺不住,她硬是撑着瘦弱的筋骨挺了过来。 围着崖顶走了一圈又一圈,柳文远和言玉护在她身后一两米远处。 两人眼中虽有担心,也知此情此景需要她一人想明白才行。 背后的守护者,强制按耐住将不远处的人,近期越发瘦弱不堪,让人心疼的背影抱在怀里安慰的本能。 没有人知道披着大氅的云昭来到此地想了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 她沿着山边的小路一路到达崖底,高高的悬崖下面正对一处湍流的水流。 水流哗哗拉拉,永不停息。 站在岸边的云昭能够想象,从悬崖掉下的男人,因为受了重伤。 他的手部,腿部甚至是他的嘴里呕出鲜血,淋漓不止的鲜血顺着嘴边缓缓流下。 而他只能拖着重伤难治的身体,虚软的任由湍急的流水将他带向不知名的何处何方。 忍了那么久,站在河边的女子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像是早早蓄满的泪水,被眼前哗哗的水声引流而下,大片大片的泪珠沉默哽咽而无声的坠落。 痛彻心扉的云昭捂着胸腔,胸腔里迟钝的疼痛此刻才像是看准了时机的凶器。 最薄弱的时候,撕破血肉模糊之躯,钻心裂肺的蚀骨之痛,今时今日才终于铺天盖地的袭来。 蹲下身倦缩成一团的云昭心中痛痛的想。 他该有多痛啊! 掉下悬崖的他有多痛啊! 第68章 葬礼 从柳州回来后,死了心的云昭,开始强撑精神,为将军筹办葬礼。 他去得匆忙,葬礼却是简朴而庄重。 那一日,天晴日好,引魂幡动,俏丽的美妇人跪坐堂前,朝一位位前来吊唁的宾客行礼颔首。 不言不语,神色恹恹的美人,一身寡青的白绸缎曲裾长裙,头上簪着一朵白色绢花。 哪怕在这样庄严的时刻,前来吊唁的宾客。 停落在突失丈夫,无依无靠,飘若浮萍的美人跟前。 炯炯发亮的眸子盯了许久,似有话说。 可一见案上供着瓜果香炉的牌位,身后停灵堂前的棺材。 哪怕棺材里装的是那位将军生前的旧物衣冠,有些话也要放在心里,憋起来,现在这个时间段并不是适合开口的时机。 于是羸弱的遗霜,跪坐在漆黑的棺材边,身前搁着个火盆,伸手机械性地烧着黄纸。 无神的眼眸,掠过堂前一个又一个前来悼念的宾客。 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纷纷停驻的目光,若有所思的面庞。 失去丈夫的云昭看不见,就算看见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满心沉浸在已经麻木的伤痛中。 孤零零的傍晚,所有吊唁的宾客都退下,停灵的大厅,只有云昭并几个烧纸,点香,点蜡的仆从。 柳尚书和柳文远刚刚匆忙出去,脚步匆匆的模样,像是去接什么贵客。 夕阳西下,落日染红了半边朝霞,红霞满天。 大堂长长的桌案上点燃了一排又一排的蜡烛。 橙黄的火光伴着天边烧红似黄的云彩,挂满白幡的屋里顿时染上了一抹寂静凄凉之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匆匆的响动。 “朕此次前来,便装出行,不宜惊动旁人,望柳尚书知之。” 管家神色匆匆闯进灵堂汇报,耳语一番,当今微服出巡,不愿闹出大动静。 柳尚书便急忙喊上一旁端茶送水,想要送给云昭喝一喝的柳文远。 听着阿爹催促,矮身深蹲的男人,手捧的茶水往前方一递。 垂下的眼,望着人苍白干涸的嘴唇,黑沉的眼里染上一抹心疼。 面对后方的等待,他却依旧不急不慢的等人抬眼回应。 对着自家嫂嫂疼痛到麻木的眼神。 “嫂嫂喝些茶水润润嗓子吧。” 故意放轻的语调,带了些嗡声嗡气。 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水,抿了抿唇的云昭。 这才由内而外的感知到自己嘴里的干渴,弯曲的腰背挺直,双手从旁人手中接过茶盏。 “有劳叔叔费心了。” 或许是太久没说话,或许是太久没喝水,往日清甜的嗓音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沙哑。 无力的沙哑女声,像蜜蜂的尾针,扎得柳文远心头刺痛。 他多想不顾一切,将眼前柔弱的身影一把搂入怀中。 如今却不得不克制住内心上涌的保护欲,故作轻松的说。 “嫂嫂哪里用得和我这般多礼,外面有事,我去去就回。” 云昭苍白的脸,越过他看向身后站起身来焦急等待,却不开声催促的柳父。 她点点头,示意知道。 等人都走了,一直跪坐蒲团的她,感觉到从膝盖底传来的隐隐酸痛。 发现酸痛之后,酸痛的感觉越来越重,蹙着眉头的她。 如今家中事忙,小翠等人亦不得闲,全被她推出去帮忙。 身边没有个贴己人的云昭,扶着身旁一手轻易够着的棺椁,缓缓慢慢起身,有意无意忽视膝盖传来的入骨酸疼。 跪坐在地上将近一天,执意忽视身体的不舒服,这酸痛便是惩罚。 缓缓起身,拖着酸疼的腿,勉力入座在身后的将军椅子。 身体的酸疼,叠加内心的疼痛,本就苍白的面色霎时雪上加霜。 咬着唇,洁白的贝齿,齿尖深深没入下唇的唇肉。 这时寂静的屋外,除了枝头的鸟鸣声以外,传来了不急不慢的脚步声。 支起耳朵下意识倾听的云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领头的脚步声传进耳里,有些不急不慢的意味,那是刚开始。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领头的人,越发的控制不住,落地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快。 到了她耳朵里,倒有些着急忙慌,心绪不平的感觉。 “我只作寻常宾客前来祭奠,不必与旁人过多解释。” 担心上头的渊帝,今日特地低调前来,只带了贴身内侍卢公公。 知道渊帝心思的卢公公,脑袋垂下更深之前,不忘偷偷摸摸看了自己身旁跟着的柳尚书。 以及柳尚书身后默不作声的柳文远。 “臣下明白。” 虽然柳尚书不明白渊帝此举的缘由,但作为一名臣子,只要陛下不在国家大事上出差错,其他方面臣子一般不会过多妄论。 更何况年轻帝王亲临寒舍是为了悼念他那英年早逝的儿子。 跟随身后的柳尚书无话可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他,只觉这是天大的荣耀。 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房门,看不清神色的渊帝有些莫名的近乡情怯之感,虽是怯懦,帝王脚下步子的速度却是丝毫未停。 撩开常服的袍子,踏上三层台阶,越过窄窄的走廊,落入脚下的便是高上一截的漆红门槛。 脚步稍稍一顿,最前头的人一脚踏进了门槛。 停灵的堂上人不多,点香的,烧纸的,点蜡烛的,除了稀稀疏疏的活动声,很少能听见屋内人发出话语的声响。 而堂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口又长又大的漆黑棺材。 上头的棺材板盖得严严实实,停在大堂中间的渊帝看着眼前十分显目的棺材板。 他自然知道里面装的只是些前人遗物罢了。 看了许久。 他当时指派柳文清代君巡查,确实有一些男人的醋意在里面作怪,但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的考量,柳文清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作为合格的帝王,并不能因自己心底的喜好而左右朝堂的平衡,这一点他自小就懂。 可是,让渊帝想不到的是,年纪轻轻便奔赴沙场历练,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经历了多少场。 一路摸爬滚打,刀光剑影,从没有品阶的小兵一路走到领军的将军,没有折在马革裹尸的战场,偏偏折在了籍籍无名的匪盗手中。 这难道是天意不成? 第69章 新生 “柳夫人应节哀顺变才好。” 还不等听见响动起身待客的云昭张望。 这几天都被磨习惯了,哪一位前来吊唁的宾客,都不忘上前安慰两句。 只不过这个由上而下飘到耳边的安慰声,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般想着,撩起疲倦双眼的云昭。 “姜…姜公子。” 四目相对,撞进熟悉人的眼里,嗫喏张嘴的云昭。 害怕被心上人遗忘恐惧,一眼便能认出他来的喜悦冲击过来。 年轻帝王心底强压损失爱将的可惜,稍稍舒展了些。 容色稍霁的英俊男人眼瞧着两米远外,面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却强撑着站起来迎客的女子。 “柳夫人应该保重身体才是,我想……” 随着他的目光,两人一起看向了一旁寂静无声的棺椁。 静静地摆在那里,冰冷的探不出一丝声息的死物。 云昭望看过去的眼神却是哀婉缠绵的悱恻。 “您应该想想九泉之下的柳将军,想必他也不愿见到这样憔悴的你。” 慢慢上前,轻抚着近在眼前的棺椁,眼中似有盈盈泪水悄然落下,模糊了眼眶。 她听见自己淡声回应。 “我们自成婚以后,夫妻感情甚笃,他极为爱重于我,我自然也依赖于他。” “今他英年早逝,忆往昔岁月,往日恩爱历历在目,重现眼前。” 听到这,不光渊帝的面色有些沉重,就连他身后柳文远的面色也有些意味难明。 沉重的心思压迫而来,让柳文远一时忘了询问两人为何相识。 而柳大人听了两人的谈话,猜测渊帝应该是隐瞒身份微服私访的时候与儿媳相识,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 所以他也不便当场拆穿陛下的身份。 那边抚着棺椁外部的云昭却很难察觉两人难以言说的面色。 她话音一转。 “你说的我都懂,日日夜夜相对,我知道,以他对我的看重,相比看到我日日夜夜沉浸在失去他的痛苦中缅怀沉默。” “他肯定更希望我尽快走出来,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会慢慢让自己走出来,不做任由自己沉浸在往日旧事的弱者,但我觉得走出来并不代表着遗忘,而是带着我和他的记忆好好的生活下去。” 眼角含泪的美人,于枯萎中诞生点点的希望。 熠熠发光的模样,在场的人哑然无声。 看着棺椁旁的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过后,那一天,天晴日好,装着衣冠的棺椁一路浩浩荡荡抬去柳家坟冢。 亲眼看着棺椁入土,那日过后,云昭便在百花苑内,整日闭门不出,除了亲近的几人,谢绝了一切拜访。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 秋日乃是万物果实丰盛的季节,亦是万物凋零,勃勃生机缓缓抽离的时节。 既有丰收的喜悦,也有万物凋零的寂寥。 秋日红叶煮酒,坐在宽敞开阔的敞厅,四周不以石砖封面,而是挂上清敞透亮的薄纱。 开阔的视野得以释放,温茶煮酒的同时,亦能畅快地欣赏四周曲径幽深,宁静致远的园林一景。 敞厅外,种有高大的梧桐,梧桐的对面与它相邻而居的则是矮小的桂树。 远方湖石假山,构成了一处秋日静谧和谐之景。 天地与景物共生共存,相互生辉。 打下薄帘,防止蚊虫进入叨扰后院贵女兴致的敞厅里。 跪坐在软垫之上,直起的腰身纤细婀娜,美人垂下几分的眼,直直定在眼前的四方案。 小小的红炉上面,沸腾的壶水里冒着渺渺轻烟,与一旁香炉里焚香而出的烟气飘在上面拱作一团。 泡了茶水,先倒八分满的客杯推了过去,杯子顺着芊芊玉手来到对面,收回的手,再倒上一杯给自己。 身穿宽衣大袖的云昭执起眼前的杯盏,温热清香的茶水送近粉唇边,轻轻呷上一口。 摸着温热的杯壁,杯里盛着的茶水透出的温度,一点点透过杯子蔓延攀爬上摩挲不停的指腹,得到一杯清茶的万云儿不慌执杯品茶。 一双清亮的眼眸反而若有似无的打量起了对面不慌不忙的美人。 半年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转眼过去了半年。 隔着方桌对面入坐的美人反而越发的美丽醉人。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只有一个效果,催发放大她的美。 而在岁月的沉淀下,她变得越发的美丽,越发的出尘。 深居庭院最深处,足不出户已有半年之久的云昭,在万云儿的眼中越变越美。 绮丽的容颜,幽闭深院之中越发幽静出尘的气质,仿若山谷间,悬崖峭壁上的独生幽兰。 荒无人迹的天地间独自散发着幽香,不被人识还可,一旦被人看见,谁人不想将这朵天地间独一份的幽兰,翼翼小心地移栽至自己府邸呢。 “昭昭?” 漫不经心品着茶水,透过薄薄的帘子欣赏风景的眼转而凝望了过来。 这双让人痴迷的眼眸注视之下,敛唇清了清嗓子的万云儿。 哪怕云昭早已嫁给柳文清为妻,是她名义上的嫂嫂,万云儿依旧喜欢掐着嗓子,粘乎乎的唤她昭昭。 在她眼里,昭昭就是昭昭,不是表嫂,不是旁人,就是昭昭。 想到安静了几个月后,如今柳府外纷至沓来的帖子,放下虚掩唇边的手,不屑撇撇嘴。 虽然她也看不上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坏男人,可相比昭昭怀念表哥避世不出。 作为亲近的朋友,她更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万云儿决定捏着鼻子认了,做一回打探消息的媒人。 鼻间萦绕着茶水的清香,抚摸茶杯端起的她,云昭看过来的视线沐浴中,学着对面人不急不慢呷了一口茶,放下杯盏。 万云儿对着幽静的美人试探道: “我近些时日便要纳正夫了,” 手不安分地越过相隔两人的四方桌,摸上另外一边搭在桌边的手背。 万云儿情真意切地说。 “我之前纳侧夫,夫侍你可以不来,今时不同往日,我结亲,你总不会不来吧。” 不敢说实话,难道让她说。 啊!你看我都娶了三夫四侍了,你总不能一心只为亡夫守节吧。 说不得,说不得。 不敢直说,于是打着走一步看一步,先把人骗出门再说的想法。 她都把美人想方设法搞到门外去了,那些男人再没有个哄人的本事。 没本事抱得美人归,把握不了时机的男人,通通涮掉。 脑子云游,胡七胡八的想着。 “好啊!” 放下茶盏,语气慢慢的云昭。 万云儿:“???” “真的!” 不相信的人,撑手,脸凑近对面的美人又一次问。 “真的!” 她的瞳孔里映出了美人颔首点头的模样。 心花怒放上头,又有点惆怅的万云儿:“(?w?)” 第70章 出门应邀 既然答应了万云儿的请求,过了几天,到了大婚之日当天。 大半年没出过门的云昭,常年缟素清斋,幽栖良苦。 只是参加朋友的婚宴本是大喜之事,这般俭朴质素的穿着打扮有些不合时宜。 “主子,这件深红色曲裾深衣,外罩同色素纱单衣可好。” 安静的房间里,站在衣柜前的小翠,拿着一身衣服小声问道。 白色的中衣松松散散,交领衬的闻声而来的女子白皙的脖颈更加的修长如玉,纤弱多情。 看了看一身深红色的衣裙,摇摇头,尚未盘起的头发,调皮的散落耳前,搭落肩膀。 大喜的日子,云昭不喜欢多出风头。 这套衣裙样式倒不繁复,不过颜色太过艳丽突出了些。 想到这儿,她指了指小翠身后衣柜的某处。 “就那件吧?” …… 万府今天热闹极了,万家贵女出嫁,正夫乃是书香世家门第。 祖父乃是当年的进士出身,父亲是工部员外郎,从五品官。 新郎自己也比较出息,年纪轻轻中了举人,不出意外几年后也会重走祖父,父亲的道路。 考上进士,一门三进士出身,对于万家这样的商户人家来说算是一桩不错的亲事。 “万家不就是个商户人家吗,我怎么看见不少当官的过来庆贺。” “难不成是看在万云儿夫家的面上。” “万云儿的正夫也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出身,正儿八经的官员会看他的薄面,亲自过来吗? 就算是看李家的面子,去也是去李家吧,怎会转着弯子来万家呢。” 大敞的门里张灯结彩,外面鞭炮齐鸣,附近邻里邻居看热闹的人家。 余光看着从早晨开始就源源不断登门前来拜贺的青年才俊。 一个个锦衣玉带,玉冠锦靴,身后跟着的小厮,双手提着贺礼。 看热闹的,有些见识广博,认出了登门恭贺的人里面有不少年纪轻轻已经在朝为官,算得上是凤鸾国最出众的那一批青年才俊。 比今天万家那个小姑娘嫁的李家小子不知道出挑多少倍。 哪一个登门拜访的时候不是喜气洋洋,知道的是来恭贺新婚之喜。 不知道的……那呲牙咧嘴控制不住露出的大白牙,眼里满满的期待。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个个跨门进去的青年才俊,才是今日来迎亲的新郎。 俊俏的模样,再加上盛装显眼的打扮,这一下子就把那还没登门迎亲的新郎比下去了。 万府的管家站在门口迎宾,大半天下来,脸都笑僵了。 宽宽的衣袖抹了抹渗出汗水的额角,仔细一看他嘴边的笑还有点僵硬。 天知道,他万家只是一介商户,白衣出身。 这些各自自报家门,不请自来的官家子弟是怎么回事。 管家心中暗暗咋舌。 难道是他家小姐在外面招惹的情债,单挑今日过来算账。 转念又一想。 不对呀,今天过来的公子哥要文气的有文气,要尊贵的尊贵,个个都是锦绣堆里打滚的人物。 一个个都带着笑意,明显是一副喜不自胜,满怀期待的期盼之情。 想不明白的管家,又一位斯文非凡的公子哥走到了他面前,来不及多想,待客的面具笑容自动上线。 他听见那位公子哥身后的小厮难掩倨傲的自报家门。 管家听后惊掉了下巴,这人竟是承恩公洪家的子孙,现任御前三等侍卫的洪承。 和前面他接待的不少国公子孙,侯爵家的子孙,一样身份贵重,家世显赫,前途无量。 管家老爷子承认自己大意的,他家小姐纵是有天大的能耐,这些自小金尊玉贵的顶尖人物。 却是他们一届商户人家碰都碰不得的,更不要说舔着脸上去攀关系了。 如今这些生活中一眼都看不到的顶尖贵族人物。 虽然是年轻一辈,代表不了家族,却也是泼天的荣耀了。 门前迎宾的管家在这里跌破大牙的震撼,待客厅里的黄老爷,他的震惊同样不遑多让。 万家出身普通商户,当年万蔷心气高,一心要嫁个权臣世家抬高门楣。 她的姊妹万薇,却没有姐姐这般的雄心壮志。 她挑的主夫,同样也是个商户世家,不过比万家的财力要强上几分。 嫁过来以后,夫妻二人的关系也比万蔷和柳尚书那种勉强结合的貌合神离要强上许多。 几年相处下来,很是恩爱,并生了二子一女。 女儿随母姓。 便是那万云儿。 待嫁的寝室,万云儿早早梳妆打扮完毕,今日大喜的日子,新娘打扮的分外庄重美丽。 内着白色单衣,外穿纯衣纁袡礼服,头上别着金钗步摇,庄重而大气。 屋里,亲生母亲万薇携着作为姨母的万蔷一起陪新嫁娘闲聊打发时间。 要知道,那新郎官要到傍晚才来接亲,新娘子从早晨起来到傍晚都是不准出门的。 这段时间怎么办,肯定是一家子乐呵乐呵,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该嘱咐的趁着这个时间段也该叮嘱一番。 “如今云儿终于出嫁,我这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万薇作为岳母对她女婿可是万分的满意。 自己当初就是嫁商户人家,闺女现在嫁到了李家,李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后闺女的儿子女儿,她的外孙,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她能不高兴吗。 看着坐在梳妆镜旁,已然打扮完毕的万云儿。 被母亲投以关注的目光,万云儿却无知无觉。 张望的眼越过眼前的梳妆镜,看向远处的窗棂,寻索的模样,像是在等什么人。 引颈等待的模样,带着些着急的意味。 一旁拍着亲姊妹的手给予安慰的万蔷,余光早早注意到了万云儿的异常。 “要不我出去看看,”试探的话音未落,那边的眼迅速循声看了过来。 “劳烦姨母了。” “怎么啦?” 看着万蔷起身,一屋子几口人,两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抹了抹发红的眼眶的万薇,不明所以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相携在一起,慢悠悠迈出了房门。 门外的走廊,长长的廊道两边几天前就挂上了喜庆红艳的大红灯笼。 临近傍晚,红灯笼里的蜡烛会被一个个挨个点燃。 到时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一路蔓延的喜庆红色,会将待嫁闺中的新娘送出门外。 而门外的大红灯笼也将照亮她出门的路。 第71章 遭遇热情追求 云昭去的不早不晚,怕太早了新娘子正在打扮,又要分出心神接待她。 太晚了两人又说不上贴己话,掐着点,未时到达了热闹非凡的万府门前。 一行人才到,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不由自主集中于停在门前的锦绣轿辇。 以及为中间的轿辇开道的两匹高头大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驾马的两个男人身上。 右边那匹马上的青年年纪稍长,宽肩直背,英武非凡。 左边那匹马上的男子年纪稍轻,面容却不显稚嫩,他皮肤白皙,容貌俊美,端坐高头大马,散发着一股倨傲的金贵之气。 看着不比右边的男人好相处。 众人游弋徘徊的目光,两人身上停留了几秒。 便迫不及待地侧目看向高头大马身后的轿子。 “料想是哪家的妻主与万家贵女关系甚好,乃是闺阁密友,今日听闻她出嫁过来送送……想必前头开道的这两位,便是轿中夫人的夫侍吧!” 轿里的云昭可听不见旁人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猜测。 柳文远和言玉都是她名义上的小叔子。 两人得知她被表妹央求着推脱不过,要过来参加婚礼。 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等到秋实打开了百花苑的角门。 两个早早得到消息的男人,一并衣冠齐整地立玉门边,不知等了许久。 推脱不得的云昭,不好拒绝两人的好意,便跟着他们顺路过来。 “唉?你看这轿子两旁还跟着女侍,这位夫人的身份不一般啊!” 这边道路一边聚集的人在那小声议论,那边小翠打开了轿帘。 而迎客的大门里,被主子差使着等在门边张望,有情况随时汇报的小厮,引颈而望许久。 此时灯火威盛的大门前,掀开的轿帘缓缓走下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 万众瞩目之下,那名女子直身,扬起的面庞直接看向了一旁的万宅。 在场所有人怔怔望着灯火照映下的面庞映入眼帘。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知是谁打头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撕开的口子,冷嘶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看着人下了轿,两个同时旋身下马的男人一左右,门神一样守护云昭的左右两边,片刻不离。 待客的大厅,屋里挤满了人,笑得腮帮子疼的黄老爷正在左右逢源的待客。 没办法,在场的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腮帮子笑得太疼,肌肉酸痛的黄老爷,一转身,旁人看不见的功夫。 连忙指使着两个儿子先顶头待客,他受不住了,出去躲躲。 刚要跨出门,一个余光随意扫过,眼睛瞬间锃光瓦亮,忽闪忽闪的亮光。 可逮着人诉苦的黄老爷,脚步巴巴几步,猝不及防凑近廊前不远处的妻子和大姨子跟前。 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的黄老爷有话要说,有苦水要倒。 “那一门子的贵人当真邪性,跟咱家无亲无故的,屁颠颠跑来攀亲,难不成就为了讨口喜酒喝,当官的眼皮子都那么浅吗?” 这话说的可谓毫不留情,只差把这些贵族的脸皮扯下来往地上踩了。 望着从天而降,一眨眼凑到跟前的主夫(妹夫),迅速从捂着脸苦大仇深的衰样,变成指点江山的尖酸刻薄。 万薇无奈地看了看四周,垂在两边的大袖蠢蠢欲动的骚动。 要不是满堂宾客在里面,外头人来人往。 绷紧了后槽牙的她回眸看向多年如一日欠揍的主夫。 深深,深深闭上眼,不忍直视的某人。 忍住,忍住,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万不可因为孩子爹太过欠揍的嘴脸,控制不住她翻飞的巴掌。 在心里碎碎念,做好自我辅导的万薇,一睁眼,耳边迎来姐姐的笑语。 望着不远处从迎客大厅纷纷冲出来的才子俊杰。 “看来是昭昭过来了。” 说着便拉起一旁妹妹的手,根本不理睬对面大吐苦水的妹夫。 眼睛都不往那瞟一下,纯纯把他当做个隐形人。 她这个妹夫呀!倒也不是说不好,人其实挺好,性子也挺单纯,就一点,嘴欠。 是那种发自内心改不了的欠。 跟谁说话,谁的手就控制不住本能的蠢蠢欲动,想要呼上那一张破嘴。 “唉,怎么走了?” 我还没说完呢。 秉持没说完就继续说的黄老爷,颠颠跟上了妻主和大姨子的背后。 眼看周围的人不少,都朝着二门方向涌去,老爷子心想,我现在不说,等人少了我再说。 一路跟到二门前。 老爷子生气了。 合着前院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全部跑垂花门这边堵着,不会是想抢他闺女吧。 老爷子悚然一惊。 转念又颇有一些自得。 他闺女本事了得,引得这么多高门男子前来,他就说嘛,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而在…… 想得正美呢,这边跟着妻子和大姨子挤开人群的缝隙来到了最里面。 “云昭小姐,我乃洪承,当日在太液池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穿着讲究的男人,人群之前抢到了首位,他赶紧拱手作揖。 对眼前神色有些茫然却越发美丽动人的女子介绍起了自己,以期唤醒她脑海中单薄模糊的印象。 看着拦在她眼前的男子,下意识福身回礼的云昭,刚从单薄贫瘠的记忆中翻出这么个人物。 眼前的男子,就被一旁另外一位身着锦绣华服的贵公子抬手捣开。 云昭张嘴的话,半落不落地咽了下去。 “在下也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在太液池,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人群拥挤,柳文远大臂挡在云昭身前,这是个保护的动作,也含着隐隐威慑旁人,拒绝他们上前靠近的意味。 云昭另一边的言玉,无声无息没有沟通的两个情敌在这一瞬间达成了合作。 共同抵御外边不怀好意,前赴后继跑来搭讪的人。 他很有默契地伸出手,与隔着云昭的柳文远相合形成一个闭环。 而云昭被两人坚实的臂膀保护在圈层里面,分毫差错不漏。 外人靠近不了,只能立在两三步远处,殷殷期望,用言语引起美人的注意。 一个还没说完,另一个忙不迭的接上,目不暇接的云昭根本没时间开口。 只能任由眼前像是拨面板上的饺子,一个个的在她面前过个眼。 第72章 做媒的万母 那日过后,仿佛刮开了个大口子。 柳府每天上门送拜帖的人络绎不绝,门前时常拥堵。 百花苑内。 “有些话柳仲谋不方便说,我却要说上一说。” 相伴游廊,打着团扇的云昭手上一慢,看了看身旁的长辈。 心中哀叹了口气的万蔷。 执着云昭的手,来到建于湖水旁的廊凳,引人坐下,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清儿离开也有大半年了吧。”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往日里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忌讳。 现今,既是婆母又是好友一点不避讳地提起他。 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今天白日谈起这个话题,云昭依旧产生了隐隐的伤痛。 面色悠然的人,一下子脸色煞白,皱起眉头盛满了悲伤之意。 看来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对柳文清的离开而释怀。 一方面为儿子开心,一方面却又不想看见云昭年纪轻轻就这样蹉跎时间。 她正值青春年华,该有自己美好的人生,而不是一味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缅怀,不愿走出来,不愿去外面看看。 想到云儿成亲那日的热闹景象,几乎满城的青年才俊倾巢而出,个个出挑。 打定了主意劝导的万蔷。 “你总不能紧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窝着吧。” 这话说的有些嗔怪之意。 云昭听了却是不气不恼。 打着团扇的她,勉力从那些尘远的记忆中回神,一双盈盈水眸撞入了长辈心疼的眼波里。 “前几日不是才出去过吗?” 说的有些百无聊赖,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一旁的万蔷又心疼又是看不惯她这般模样。 她回到了言府,便迫不及待差人去打听永城里出色的青年才俊。 想着外甥女比云昭小不了多少,三夫四侍都满了。 青春年少的贵女,这般寡居在家,浪费大好时光,实在看不过去。 她一个人在屋里翻起了使人收集来的男子画像。 “这个年龄太大,不行!” “这个脸上有痣,不行!” “这个神色太过轻佻,不行!” …… 长案堆了一幅又一幅的画像,凌凌乱乱左一堆,右一叠。 停下手的人,看了看清出去的画像,分外愁人。 托人找了半天,竟是一位看上眼的没有。 不怪万蔷眼光高,见惯云昭那般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时间一长,眼光不止高了一个台阶。 一想到画像里的人站在美人边上,就好比那鲜花往牛粪上插。 不配,十分的不配。 撇撇嘴,挑花了眼的人心想。 她的眼光也不算高呀,跟她儿子一样就行。 想得容易,真正行动起来却不容易。 翌日紧挑慢挑,挑了几幅勉勉强强能入眼的画像,拖着几副画像,就要唤人出门。 “母亲这是?” 出门前一刻被人堵在书房的万蔷,眼眸一亮。 不由分说,拉着言玉就往屋里去。 “你帮母亲把把关,这几人长得如何。” 一头雾水的言玉:“……” 一股脑被塞了好几幅画像,放下其余几幅,只留余一幅缓缓展开。 “母亲这是?” “自然是为你嫂嫂择婿。” 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的言玉。 “嫂嫂?” 喉间溢出疑问,眼睛却放在案上缓缓展开的画卷之上。 画上的男子容貌清秀,身形偏瘦,个子却不矮,宽衣大袖,既文气又不羁,容貌气质皆是不俗。 暗暗思量的言玉。 使力没好气拍了拍儿子臂膀的万母,瞥人的眼里写满了不满。 “你的亲嫂子,还能有谁呀。” 听得这话,咂吧过味的言玉立马坐不住了。 猛地起身,身后的椅子受不住向后滑出刺耳的声响。 “你说谁?” 不敢置信的嗓音有些大,面红耳赤的模样看得一旁的万母有些猝不及防。 她正视大惊小怪的儿子,面上讪讪道。 “还能有谁啊,云昭呗。” 不等那边回答,也顾不得看那边骤然涨红的脸色。 万母觉得自己苦心孤诣的想法,必须有人知道和理解支持。 便喋喋不休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不是我不管不顾你那可怜的哥哥,你哥哥去都去了。” “我整日见你嫂子闭门不出,看看你表妹,年纪轻轻的,三夫四侍,过个几年儿孙满堂,你嫂嫂还是孤零零一人。” 说着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眼眶发红的言玉,扒在桌上的手紧紧握住,拧皱了一幅好好的画像。 转开眼看向画像的万夫人,以为他为哥哥鸣不平,嘴里唉叹了一声。 “我自是知道她现在没这个心思,这不是有备无患嘛。” “要是真等到哪一天,等到了官府随意派个歪瓜裂枣给昭昭,我不得气死。” 说到这里,如身临其境,拍胸口的万夫人差点憋过气去,越想越是心塞。 拍着胸脯喘气,转头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旁被儿子拧住的画像,眉毛一皱。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几幅中的一幅。 “快松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青年才俊,样貌尚佳,文采出众……” 不屑的冷嗤一声,言玉不仅没松手,反而格外有反叛气息,手上的劲还大了些。 他循着母亲心疼的眼光,含着冷厉的眼眸看向画中的男子,刚才尚算顺眼的画像。 “弱不禁风,一副白斩鸡的模样,母亲真要把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介绍给昭……嫂子吗。” 话音到了后面有些别别扭扭,想和儿子掰扯一番的万母,一把扯过被他压在手下拧住的画像。 左右认真探看地打量一番。 皮肤白皙,身形瘦弱,气质文气。 片刻,万母满意地点点头,这可不就是时下贵女最喜欢的男子长相模样吗。 举目越过画像,看向对面额前青筋突突直冒的儿子。 “你是男的,不懂都城贵女的眼光。” 意思就是他眼光土,少说话。 对于母亲的说法,言玉嗤之以鼻地冷哼出声。 他抱臂胸前,冷冷凝视着画像背面一片空白之处,忍不住唇齿反击。 “若他这样的都行,我又比他差到哪去!” 斩钉截铁的话语带着负气的情绪吐出喉间,话音将落。 意识到自己负气,秃噜心里话的言玉下一秒,猛地看向对面的母亲。 面色不好的言玉:“……” 面色震惊的万母:“……” 母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 “母亲…母亲…我…我是真心……” 维持不住沉稳,慌忙想要出声解释的言玉。 所有一切解释都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因为自己确确实实对那人生了心思,而且死不悔改。 “啪!” 一声脆脆的巴掌声,恍然间竟然产生落在脸上的想法,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疼啊! 再看看对面的母亲。 击掌相庆的万母。 “我怎么没想到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对,应该说有什么比让昭昭嫁给自家人,还能让我安心的呢。” 旁人靠不住啊! 抛开一旁的儿子,万母若有所思的想。 第73章 正式袒露心扉的三人 “昭昭,我左思右想,实在舍不得你,柳家也舍不得你。” “对比到了日期被官府统一安排再嫁,言玉和文远,我这两个儿子都是知根知底,你也认识。” “到时候你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改变,这真是最好的办法了,你好好想一想,认真考虑考虑。” 万母临出门前,怕屋里的人有负担,踏出门槛的脚收了收,回头又说了一句。 “我只是提出一个相对可行的建议,如果你不愿意,我前几日特地找了一些看得还过去的画像,你从中挑挑也行。” 深夜,睡不着的云昭轻手轻脚避过了外室给她守夜的春华。 披了件外套,穿过悠悠回廊,推开了宗祠的大门。 宗祠的长案上点燃了满满的烛火,烛火映得屋里亮亮堂堂。 无声无息走到供奉的长案边,停下脚步的云昭,矮下身来,轻抚桌案上的牌位。 白日里,万母说得句句都对,字字句句都在为她考虑。 云昭却是半点不想,可这世道却容不得她不想。 她的正夫半年多前离世,她又和旁的贵女不同。 身边别说有名分的侧夫,夫侍了,连个小侍都没有。 想必过不了多久,官府就会派人通知,不在一年之内找到合适的人选,成亲的人。 恐怕到时候只能沦落到被强制分配的下场。 黑夜寂静,满室烛光,安静的女子沉默不言的看着台前的牌位,眼里装有千言万语。 站了半晌,却只在临出门前淡淡来了一句。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而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因为之前闭门不出,许久未曾见过面的姜公子。 两人竟在她出门散心的大街偶遇。 被人请进了雅间的她。 “吾倾慕汝良久,盼望与汝合成一家,夫妻同体,永结同心。” 提着茶壶,起身为人倒水的男人,矜贵无比的容颜,眉眼垂下。 看向手边的茶壶,一派安然的模样。 看得云昭一愣一愣的,蹙眉凝目的她质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等她分辨清楚,那边倒了茶水的男人,收拢袖子,再次坐了下来。 “云小姐,我始终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生硬,不如我唤你昭昭可好。” 不等人回应,已经在心里缱绻悱恻唤了千万遍的乾渊。 隔着桌子,云昭看了看对面冲自己含笑等待的男人。 男人表面含笑不语,实际握着杯子的手劲极大,屏息凝神等着对面的回答。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进对方眼里,却谁都没有先说话。 桃花运就是这样,来了一个,接下来便是接踵而至的到来。 “昭昭,我始终觉得心意必须要言明才可,我想要和你相伴终生,不知?” 女侍口中得知云昭在外被人示爱的柳文远。 强大的压力和紧迫感,使他失去了往日一贯的冷静与沉稳。 他无法做她背后默默的守护者,眼睁睁看着她与旁人走远,恩爱非常却什么都不管。 他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开口。 冷处理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安安稳稳回了屋子。 刚坐下没多久,还没有喘口气,这边女侍又来汇报,言家少爷前来拜访。 想到之前万母说的话,实际上云昭不太想与言玉见面,免得两人尴尬。 不过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见了。 “我喜欢你,母亲应该向你透露过,这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而是我十分愿意的……” 强按住尴尬接待完前来示爱的青年,目送青年离去的云昭怔怔望着他宽了许多的背部。 原来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然长成了青年。 送走了青年的云昭,不想成亲,所以故意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情。 日子过得安逸却也不安逸。 三个男人极有默契,几乎是同一天表白,从那天表白以后,有空了就亲自登门拜访。 没空呢,就差人送来礼物,不拘什么大件小件。 女孩子喜欢的,贵的有金银首饰,锦衣华服,便宜的有那街头摊上的糖葫芦,糖人,泥娃娃…… 通通买来哄人开心。 大张旗鼓的追求举动一点也不避嫌。 云昭奇怪的是,柳文远能踏进柳府的大门这点她不奇怪。 言玉托着万母的关系,门房那边也不敢拦。 只是姜公子,难不成与柳家有旧,乃是故交。 照例进了前院,站在百花苑的角门前,朝里送了个帖子。 还别说,怪有礼貌呢。 跟着前面的女侍一路来到待客大厅,跨进了门,堂上早早有人入坐等待。 摆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卢明,卢明也是极有眼色,几句话哄得堂上的小翠跟人出了门。 两人前后脚出了门,堂上的大门没关,阳光洒进来。 温柔的男人看了女子一眼,后一秒,从袖子里拿出两支用油纸包裹的糖人,递了过去。 上回他赶过来的途中,看见街边摊上的糖人甚是有趣,随手买了两支过来讨人欢心。 没想到小姑娘很是喜欢,于是次次来见,次次不忘带些街头巷尾好玩的玩意儿。 拿来哄人开心。 那边云昭接了糖人,贵重的东西她一概不要。 这些街头巷尾很少见过的小玩意儿,却很是喜欢。 签子上栩栩如生的蝴蝶,忍不住捻手转动,堂上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闲话。 聊得不多,一问一答。 男人问的话也就那几样。 吃了吗,外面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 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你买。 言谈举止虽然文雅,可话里话外那种恨不得云昭一句话,一股脑把好东西都搬来的豪气,跟他矜贵的气质慢点不搭。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大堂外面的脚步声如约而至。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习惯了的两人看都没往外面看。 一同在门房那边得了消息的两个男人,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赶来百花苑。 着急忙慌的,柳文远连身上的官服都没换。 快要走到门边,两人又不约而同停下身,捋捋袖子,平平褶皱。 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整理。 来见心上人总要注意衣冠整洁,最主要不能在情敌面前失了风度才是。 不愧是两兄弟,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眼睛看都不往对方那看一眼。 整理好衣袖,两人一同抬步,掀开腿边碍事的袍角,跨进了门。 第74章 护主的卢明 两人进了屋,三人自是几番明里暗里言语争斗。 放了几句酸话,刺刺耳朵。 云昭早就看得习惯,作壁上观地捻着糕点,喝喝茶水。 等几人明里暗里的交锋完,转而看向她的时候。 她正不急不慢地捻着帕子,拍打身上不慎掉落的糕点碎。 男人之间的斗争,她从不插手,他们也不将她拉进来。 转眼快到了年尾,柳文清的忌日过后,官府果然派了官差来催。 再次成婚好像成理所应当的事情,躲也躲不过去。 云昭自己也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能如此坦然冷静的接受。 人无法与大环境抗争,就像她不理解,很不理解,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能够如此自然的接受这个结果。 可能是生存环境吧。 而这一次,她成了三次婚,她与他们说得清楚,这辈子只会有一位正夫。 男人们好像也明白,听得此话,他们面上并没有很愤怒的样子,反而满心的喜悦。 好像喜悦能与她并结连理,共同生活。 说真的,她不懂,这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也是在成婚前几日,眼看瞒不住了,乾渊向她坦言,她才知道了姜渊的真实身份。 姜渊原名乾渊,乾这个姓氏举国上下只有皇族中人才有的荣耀,而乾渊则是当今帝王的名讳。 身份尊贵的帝王,心甘情愿给旁人做侧夫。 别人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心态云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反正她知道男人的真实身份后,向来随遇而安,心态良好的自己立马受不了了。 严肃决绝表示万万不可的她,得到了男子哀怨非常的质问。 “为了你,不,不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堂堂帝王至尊甘愿给你做小,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要是不要我,我真的要孤寡一生了。” 信誓旦旦的话,哀怨绵长的眼神,伏低做小的动作。 寡着脸的云昭:“……” 被人扯住了手腕,转身逃跑的后路被堵。 沉默良久。 凝聚在她脸上的眼神,因为她长时间的沉默,哀怨弃夫的眼神,转变的特别明显。 竟隐隐透出有些凶神恶煞的意味。 逐渐凶恶的眸光时时逼迫之下,深深咽下口水。 想临时做一回弃夫渣女,临到跟前产生悔婚念头的云昭。 沉默了良久,沉默的男人抓着狠心女子的手腕。 愈加心慌的他怕自己不受控的力气伤到人,爬爬爬,扒手腕上的桎梏凶器往下顺势一划。 落到了宽大袖口边死死攥住不放的乾渊。 盯着人的眼里若有若现的晦暗,不好看的脸色,生生落到眼前人的眼里。 他瞄了一眼沉默寡言,负心薄幸的女人,慢慢低下头。 下一秒,垂下的眼帘掩住眼底沸腾而出的汹涌。 默不作声的云昭:“……” 好凶,好凶, 身上好凉。 分明的一眼看得云昭打了一个激灵,空出的一只手,摸了摸手臂上纷纷起立致敬的鸡皮疙瘩。 第六感敏锐的人往往有着趋吉避凶的能耐。 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物,片刻,云听见寡着脸的自己语调平平地吐出一个字。 “好!” 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泪流满面。 短短一个月内历经三场婚礼,累得像一头骡子。 主要是三人都急,一时不慎怕自己落后了一步,比其他人晚。 最后一场和乾渊的婚礼从东市到锣鼓喧鸣的宫廷,柳家出发,一路锣鼓喧天。 华丽的凤辇从正门煊赫门进入,进入宫门,早早等在了大殿门前,高高台阶之上的帝王。 头戴十二旒冕冠,透过旒冕,看着款款朝自己走来的皇后,深深的眼眸片刻不离。 躬身垂头的满朝文武,特别是靠陛下距离比较近的那几位。 感受着陛下身上传递过来的愉悦,垂头静待的几位官员,忍不住微微觑眼。 借余光看向踏上台阶的皇后,她伸出的手,没有等到下一秒,就被早在殿前等候的渊帝牢牢抓住。 一副生怕到嘴的皇后跟人跑了的担惊受怕样。 不少官员看到这一幕,不忍直视地垂下眼,自己撇撇嘴。 现今朝堂谁人不知陛下惦念臣妻已久。 不过皇后那样的,别说做侧夫了,没名没份的小侍,倒也不是不可。 如此想来,他们倒是能共情渊帝的急迫一二。 迎接皇后进了宫,帝后二人需要更换礼服到奉先殿谒庙。 更不要说之前的遣使册封,受册封,百官上表恭贺。 总之等穿着纯衣纁袡,头戴金钗步摇,进入凤栖宫的皇后。 腰酸背疼,连带腿酸的打颤。 一旁跟随云昭进宫的小翠等人,连忙赶在宫人之前疾步上来。 为坐在凤床上的女子宽衣洗漱,其它宫中女侍和老嬷嬷看了,顿时张开嘴。 照理说,陛下还没来。 新郎官没到,新娘宽衣洗漱不合礼数呀。 众人看着坐在床上,新入主凤栖宫的漂亮皇后,煌煌烛火下,那张脸真是漂亮无比。 瞟了一眼,迅速受惊羞赧地低下头。 众人心里嘀咕。 皇后不舒服,理应以皇后的感受为先才是。 ……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无论宫廷内外,整个都城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见不着心爱的皇后,满心挂念的渊帝。 年轻的帝王脚步匆匆,脚上的步子不慢,心里的担忧不少。 皇后今日起得早,起来洗漱打扮,册封皇后礼节繁重,哪怕他已尽量暗中搀扶帮助。 可一想到最后,云昭软软的身子,几乎失力地半靠在他身上。 担忧的年轻帝王,脚下的步子不由又加快了许多。 这可苦了身后跟随的大批内侍,特别是卢明。 卖力迈着小跑步,咬牙跟紧渊帝身后的太监总管还不忘回头朝后面跑起来的人招招手。 一个错眼跟不上,可就要被着急去会皇后的帝王抛身后了。 哎呀,我的陛下呀! 抬头向前张望,喘气不止的人,举袖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水。 看着距离越拉越大的背影,卢明免不得心里怨念嘀咕几句 您这都娶到手了,这么着急忙慌,跟个毛头小伙似的见不得世面,皇后见了若是嫌弃怎么办。 这么一想,猛拍大腿的大总管。 他家陛下搁外面,可还有两个有名分的情敌在那虎视眈眈来着。 不行,陛下受宠的地位必须由咱家守护。 《最讨贵女喜欢的性格》 《争宠108套手段》 《论如何修炼成心机绿茶男》 《妻主最爱的男人》 第75章 想做恶婆婆的太后 忠心耿耿的太监总管卢明趁着黑夜将誓死效忠的陛下送进了凤栖宫。 紧闭的房门外,招来心腹门口守着,有事派人来请。 忙不迭趁着夜色去搜集书籍,充盈内宅争宠技能知识的太监总管卢公公不知。 凤栖宫的两位,年轻陛下无师自通的温柔小意,厮磨纠缠之下,很是甜蜜了一宿。 根本不需要他多费心劳神。 第二日,天色尚早,凤栖宫玄色的床幔层层叠叠遮盖严实。 帝后大婚,皇帝能休息三日。 若是以前有人跟勤政爱民的工作狂戏言,他以后会是个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的不称职帝王。 渊帝大概只会笑笑,并不将这句戏言放在心上。 而如今,睁开眼的帝王,微微撑起身子的第一眼便是看向自己的胸前。 目光接触到毛茸茸的头顶,男人起身的动作顿停,小心翼翼的,害怕惊醒怀中安睡的人。 玄色的床幔围裹之内,凤床面积大,在上面翻滚几个来回不成问题。 而安睡凤榻正中间的两人却是手脚交缠的亲密,像是背后不余半点空隙,一个翻身便要滚下床去的危险。 昨日被人纠缠厮磨的太累,睡觉的时候也不安稳。 躺在身侧之人,安睡之前,不忘四肢作笼,手脚并用地将翻过身的云昭全身拢在怀中。 侧脸垫着人家的胸膛,手脚被紧紧束缚的她累坏了,睁着一双噙上水意的朦胧大眼。 似阖未阖,马上进入睡意的眼睛合拢前,嘴打了个哈欠的云昭,不忘撑累吐槽自己的眼光。 她找的男人不管外表如何矜贵,英武不凡。 各个到了她跟前都跟川剧变脸似的,粘人死了。 想到这儿,背部传来节奏缓慢的拍打声,听着近在耳边的心跳声。 嘴里打了个哈欠的她,下一秒便神思不清的进入了睡梦中。 翌日,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理所应当,毫无负担的赖床赖到了日上三竿。 还是慈和宫那边紧等等不急,等到早膳用过许久,眼见殿外日头升高,还没看见人。 于是差嬷嬷来请。 “母后啊,你一会儿对皇嫂态度可好点。” 望着母亲看过来的目光,乾珑儿毫无负担的提醒。 “嫂子性子温柔,腼腆,一会儿您脸上带点笑,可别吓着了您盼望许久,紧等慢等,等来的儿媳妇。” 回应乾珑儿的是,杯底磕桌子上的闷响。 拉着个脸的老太后好像戏本里见不着儿媳妇好的恶婆婆,专门挑刺的那种。 气哼哼的姜太后。 儿子娶妻,她应该高兴。 注意应该这两个字。 老太后两子一女,最疼的是小女儿,最放纵的是小儿子,最看重的却是大儿子。 第一个孩子,是长子又是太子。 大儿子从小聪慧优秀,几乎没有什么能让她作为母亲操心的地方,一直顺风顺水长大。 到了成亲找媳妇儿这一环,老太后的信心满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事件。 眼见小儿子,小女儿找见良人相伴,最骄傲最看重的大儿子却连个姻缘的毛也没见。 老太后急呀!这几年没少发愁。 愁的夜里长吁短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选儿媳妇的条件随着儿子日益增大的年龄越加退步。 从一开始的非高门贵女不可,到现在退到只要两情相悦。 不论贫困人家,还是性情粗暴的母老虎,只要她儿喜欢。 姜太后以地宫躺板板的先帝发誓,全部无条件接受。 结果,自觉已经放宽后退这一步的老太后。 儿子找了个边关贵女。 没事,她不是挑人身份的那种人。 真要挑选,全天下还有比皇家更尊贵的吗。 儿子找了个有正夫的寡妇。 没事!她听说那女子的丈夫去了。 凤鸾国民风开放,可不讲那虚里吧绕的一套。 哦,人家对前头的正夫念念不忘,正夫之位保留。 并且不舍原来的家,所以决定与前头正夫家的兄弟结合,给的侧夫之位。 听说她儿子,人家还看不上。 并列的侧夫之位还是他不顾帝王威严,死乞白赖不要脸面求来的,听说最后还带了点威胁。 (一切信息皆可考,来源真实可靠。ps大内总管卢公公倾情提供。) 还怪痴情不改…个鬼呀! 想到这,等了半天的老太后更是气血上涌,冲的脑门突突疼。 一旁还有看不懂面色的人不停做怪,拱火。 “不是我说啊,母后…皇帝哥哥迟迟不来给母后请安奉茶,肯定怪不得嫂子呀。” “嗯……” 脑壳更痛的姜太后。 “到时候您可不要错怪了好人,肯定是哥哥那个缠人磨人精,缠磨我家嫂嫂,我还不知道他吗。” 看着胳膊肘一心往外拐的闺女,一副看透她哥嘴脸的模样。 努力心平气和拨开眼的老太后,看着桌边的茶水蠢蠢欲动。 这杯子,我是摔呢!还是摔呢! 立在姜太后身边随侍的宋嬷嬷,带笑的瞳孔中装满喋喋不休的年轻女子和年老的贵妇人。 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过了很短的时间,外面传来的通报声不知拯救了谁。 “陛下,娘娘到。” 门外有力的唱声传来,传进了屋里。 屋里,急忙忙起身的乾珑儿,搓了搓袖子里的手。 还怪紧张的嘞。 见儿子儿媳要来,入座等待的太后撑着两边的把手像是要起身的动作。 瞅着空无一人的门外,身下刚要离座的姜太后。 “……” 左瞧瞧右看看,趁人没注意,僵着身板坐回原位的她。 心虚似的遮掩,迅速端起了桌边已经凉的杯盏,放在嘴边抿了抿的功夫。 那边相携而来的夫妻俩,已经跨过了门槛。 “拜见母后。” 双手作揖,躬身行礼的渊帝。 “拜见母后。” 盈盈福身,膝下稍弯的云昭。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请安的话声落下,眼帘垂下的云昭不无意外的横眼,趁着旁人不注意,剜了身旁的男人一下。 要不是他缠缠磨磨的不放,两人能迟到那么久吗? 若是她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她也生气。 这般想着,也很理解,让她想不到的是。 “皇后也太多礼了……” 感叹温柔的话音还未落下,一只手便上前牵了过来,很是温柔的将尚未反应过来的云昭引进座位。 一抬头,便对上贵妇慈和笑容的云昭。 懵懵懂懂昭:“???” 老太太看着还怪好相处的来。 , 第76章 完美结局(一) 云昭本来很担心太后不喜自己,连最基本的相安无事都无法维持。 没想到太后不仅不嫌弃她是再嫁之身,反而对她多加体谅。 下面献上的珍稀吃食,珍稀物件,除了长公主和端仁亲王的府邸外,她这边也少不了一份。 宫里面,上头的伯婆母喜欢,小姑子小叔子也相处的很好,更不要说黏人的帝王。 一个月的时间,宫里住上一段时间,柳府待上几日,言府落脚休憩几日,端得是雨露均沾的公平。 日子倒也不紧不慢的过了下来。 云昭总有几日会独身来到百花苑,遣退身后跟随的众人。 包括那三位一得闲,便自动粘上来粘糊人的缠人精。 这几日是她难得的安静时光,会坐在院子里温茶煮酒,看看夕阳落日,品品杯中温热。 顺便怀念怀念那个一如记忆中鲜明而深情无言的男人,每月成了惯例。 这日也是寻常,三个男人都知道她的心思,虽然想上去缠磨,却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嫉妒。 泼天的酸气,似要翻涌而出。 他们三人却不得不强逼自己将涌入口腔,抓心挠肺的酸给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活人永远斗不过死人,更何况他们三人来名不正,不过是趁人之危。 趁着人失了依靠,趁虚而入的卑鄙小人罢了。 回想起记忆深处,那个沉稳刚正,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不约而同心虚摸着鼻子,挖墙角的三个共犯。 心虚犯上的同时,何尝没有一丝丝的愧疚。 当然,这份愧疚很快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宫里宫外得到消息, 匆匆忙什么都顾不得,赶来。 同一时间在柳府大门前遇到的三个男人,堵在了门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相对无言,半晌没有说话,装作哑巴的三人。 面上的情绪似悲似喜让人看不明白。 “文清……文清…没事太好了!” 进了门,远远听见熟悉的声音,清婉悠扬不复平时的温柔,平稳。 喜极而泣的音调泣不成声地传了出来。 三个紧赶慢赶,赶到门前的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听着屋里传来失声痛哭的响动,转过身,木着脸看不清情绪的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寂静,嘎嘎嘎,他们的头顶应时应景飞过一只乌鸦。 似喜还悲的柳文远:“……” 已经亡故的哥哥,劫后余生,平安归来。 作为弟弟他应该是开心的,他也很开心。 可听着屋内传来妻主激动痛哭的声音过后,被哥哥宽慰后,小夫妻两人的喁喁私语声。 不敢打眼望门的他,真心觉得自己此刻是个外人。 心里的酸水咕咕噜噜往外冒,又酸又难受,心里的情绪带到脸上,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悲喜难辨的言玉和面色铁青的渊帝。 正儿八经的夫君都回来了,他们以后还有什么位置可言。 还别说三人的担心并不是空口白牙的无的放矢,而是真真切切的言之有物。 那一天,三人到底还是进去了。 当然是强忍着嫉妒和酸意,僵硬的脸上扬着笑。 对于劫后余生平安归来的情敌,不管心里有多酸多嫉妒。 言语上给予大大的关心,行动上给予满满的关怀,宽容大度的模样。 鼓着气,绝不让一旁的妻主觉得他们是那种小肚鸡肠,拈酸吃醋的妒夫。 他们大度着呢。 抓心挠肺,夜里孤枕难眠,辗转反侧的大度了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的时间,搬进百花苑的云昭像是早忘了苑外可怜巴巴再加眼巴巴等着她想起的一众侧夫。 毕竟白月光真爱的正夫来了不是。 “我们算是什么,大哥一来,昭昭…昭昭恐怕都记不得我了。” 前面的话还有些夹杂醋意的愤恨,后面提到人名的时候,有力的腔调立马软了下来。 语气里满满全是婉转的哀怨之意,活似寡了多年空房的妒夫上身。 话音将落,受不住孤枕难眠的寂寥,猛力掷下酒杯,杯中溅出的酒水淌湿了桌面。 柳文远和乾渊面前猛然起身的言玉,到底是年轻,憋不住话。 率先发难起来的人,围着桌边燥心燥肺的来回踱步,火烧眉毛的焦急难受。 视若无睹,另外两人看都不看自己眼边一个劲打转的身影。 慢条斯理啄了一口酒的乾渊。 “若是太想,不若你去百花苑探上一探,看上一看,想必也无妨吧。” 诱惑的话音入耳,来回踱步的人立马转身。 双手即刻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双臂撑着桌子。 咄咄逼人的眼,挟着厉色的双眼,直直逼向对面一派安然的渊帝。 “你怎么不去?” 他可没忘了,眼前这人可是他明晃晃的情敌,哪会这么好心提议。 不过是想让他当个先头兵,说白了就是个炮灰,去打探昭昭的消息。 人家患难夫妻正恩爱,这时候谁头铁,顶上前头去,那不是活脱脱的炮灰吗? 一个不慎,甚至会招来昭昭的怨怼。 看来也不傻吗! 面对没有上钩的愣头青,计划失败,沐浴在言玉逼视的目光中。 慢悠悠搁下杯盏的渊帝可惜的想。 “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局外人的柳文远开始做起了和事佬。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可不是为了明争暗斗,而是得想法子挽回妻主。 她那颗尽数放在了旁人身上的心。 一旁气势汹汹正在和渊帝对峙的言玉,年纪轻轻的男人。 听了这话,立刻像被人抽了筋骨,变成了只蔫了吧唧的瘟鸡。 他神色恹恹地落了座,耷拉无力的眼,远远瞅向窗户外,一望无际的水洗天空。 半晌。 “心都不在我们这,想再多办法也是白搭。” 说着便失落了地闭上眼,一副心如死灰,无力再战的模样。 听得这话,也不知是在谁心上撒了盐巴。 安静的二楼贵宾包厢里,“咔嚓”“咔嚓”,前后两声,那是杯盏碎裂的声音。 面无表情松开手的柳文远。 手上裂成两半的杯盏,应声敲在了桌面。 而他身旁,面色带笑的年轻帝王,手里的杯盏,碎了何止两半。 安静了许久的百花苑,男主人的到来,为它增添了不少的活力与喜悦。 第77章 完美结局(二) 原来那日柳文清在于与山贼的缠斗中不慎跌落悬崖。 落崖之后,陷入昏迷的男人被湍急的河流一路带到沿途的村庄,被河边的妇人看见搭救。 云昭问他为何不早早寻来,把双眼通红的她揽入怀中,男人这才不紧不慢的温声解释。 掉落悬崖的他,当时入水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后脑勺。 多亏农户收留,养伤的将近一年时间里,他记忆始终混混沌沌的,如同拨不开的迷雾。 直到上个月,可能是伤养好了,也可能是日积月累,脑壳后面堆积的血块消散了。 恢复记忆的柳文清,惦念家中爱妻,辞别好心的农户挽留,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我刚进城便听见城里百姓议论,你……” 被人揽入怀中,下巴依恋地窝在他的颈窝,听得这话,面色苍白的云昭抬手。 一把捂住了男人的嘴。 缓缓从男人的怀里起来,顾不得他大手下意识的挽留,抬眸看上男人的眼里,痛苦的似要沁出泪来。 沉默了半晌。 陷入两难,痛苦到麻木的云昭感觉自己嗫喏无力的嘴抖了抖,她问。 “你怨不怨我!” 怨我在你走后琵琶别抱,怨我不能为你始终如一。 慢慢别开眼,不敢看人的她心中怅然地想。 应当是怨的,若是易地而处,她也是怨的。 哪怕当时的情况由不得她多做选择。 可是人,都是会怨呢。 “我不怨你!” 缓缓摸上云昭的手背,男人被人捂着的嘴,话音瓮声瓮气的有些模糊,语调却是斩钉截铁的坚定。 见人震惊的目光望了过来,男人释然地笑笑。 他们两人走到今天这步,男人可以怨恨世事无常,但他更怨自己无能。 是他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妻子,是他的自大使妻子陷入两难的境地。 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妻子当时挣扎徘徊犹疑的思绪,他怎么会怨她呢。 他只会心疼她。 若真是要怨,也只能怨他柳文清没有能耐,护不住自己的妻主。 话说开,心中的疙瘩解了,两人甜甜蜜蜜了好一阵子。 安心住在百花苑的云昭不是没有想过外面等她的三个男人。 可一想男人这一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云昭就想着,其他的先放放。 柳文清性子虽是开阔疏朗,却也乐得她如此。 毕竟男人对情敌都不是那么大度。 这一日天气甚好,小翠端着十几日不曾间断的补汤。 柳文清回府,休息的这几日,汤汤水水不断。 全是云昭吩咐下去,或是她亲自下小厨房煲汤,温言软语哄进男人肚子。 今日也同往常一般无二,你一口,我一口,亲昵的腻歪完一盅汤水。 两人手拉着手,相携穿过花厅。 “今年春日和该我履行当年的承诺了。” “好,我期待已久。” 当年两人打算春日过后便出门游玩,没想到时隔一年之后永不成行的承诺,终于有了兑现的机会。 这边两人甜甜蜜蜜的闲话家常,那边得了消息的小翠脚步不停地将两人拦在了长廊边。 不等两人发问,说起话来不带喘的她。 “宫里差人过来,说是前几日冬春交际,陛下不慎染了风寒。” 不知为何,说话的小翠抬头,偷偷觑了一眼云昭旁边的柳文清。 对上男人如意料之中面色发沉的黑脸,紧跟着收敛眼皮的她。 整了整不平的心绪,再次张嘴。 “本来想,只是件小事,用了药就好,不想打扰主子。” “没想到连着几日用药,病眼看着没有渐愈。这……宫里的卢明公公看着不行,背着陛下差人来请您回去看看。” 急得要死的云昭,刚要转身拔步,交握的双手,明显的触感换回了她的理智。 转身为难地看向始终保持缄默的柳文清。 对着妻主为难的眼色,他却是淡淡一笑,十分大度地率先开口提。 “你快去吧,也不知他身体怎样,过去看看总是好的。” 说着上前理了理她的衣领。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目送心中感动又有些心虚的云昭转身离去的背影。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驻步停留在原地的男人,冷冷哼笑。 大家同为男人,男人的那点心思,谁还摸不清谁呢。 长长看不见头的廊道,沉下脸的男人望着远处,看了许久许久。 得病请人来看的借口算是开了个头。 今天出门巡视商铺的言玉,出门不小心扭了个脚。 那边追捕逃犯的柳文远不小心被砍伤了胸膛。 皇宫里得了风寒的渊帝,病情反反复复,不知吃了多少服药,就是不见效。 这边哄着男人喝药,恨不得一口一口勺子的喂。 男人对着送进嘴边的汤勺,一勺药,如获至宝一般,喝一口停一停,慢吞吞的。 看得持汤勺送人嘴边的云昭苦得牙涩,若是她喝苦涩涩的药,仰头一口闷。 怎会像乾渊这般慢吞吞磨蹭半天,他不嫌苦嘛? 不知道,不清楚的人,伺候宫里的主子,在他念念不舍的目光中铁了心往外跑。 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犯了太岁,家里四个男人,三个都成了伤患。 这边给人受伤的胸膛亲手抹了药,那边跑去言府给不能下床的某人读话本打发时间。 心里琢磨着哪天抽空,去趟道观拜拜,去去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一个两个都病着呢,不好打扰他们晚上休息的云昭。 每至傍晚,越发心安理得回去了百花苑,住宿在家里唯一健康的男人榻上。 看看她,有她那么体贴的妻主吗? 肯定是没有的。 装病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柳文远:“……” 言玉:“……” 乾渊:“……” 倒也不必如此! “夫人,远弟和小弟受的都是外伤,夜晚你还是不便去打扰了吧。” 夜晚窝在人怀里的云昭心服首肯地点点头。 她睡觉不安分,睡梦中不小心碰着人伤处就不好了。 文清说得在理。 说得在理的文清,搭人后面的手臂揽了揽。 “白天照顾渊弟可以,”低首,黑夜衬得越发温润的眉眼对上抬头看他的云昭。 温润一笑,担得上一句温良纯顺。 “他这几日拖着病体还要处理公务,昭昭晚上就不要去打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 笑得温良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头重新窝在人怀里的云昭点了点头,小声应答。 “我知道的。” 第1章 现代世界,被坏狗利用失忆哄回家做老婆的倒霉小妻子 秋日,秋老虎的暑气还没有完全退出影响。 b市郊区,这里不像市中心那样繁华,高楼林立,商业圈的百米高楼,楼上的led大屏幕,24小时循环不断的播放明星的代言广告。 人流车鸣的拥挤嘈杂之声,扑面而来。 b市郊区的名山,半山腰上建了一圈的豪华别墅。 背靠名山,树木植被茂盛,空气清新,是不少为了躲避城市汽车尾气排放造就的污浊空气,闲暇时前来疗养的好地方。 半山腰正中的一栋别墅,大大的落地窗,采光十分良好。 下午六点,外面的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了暖黄的色调,洒落进来,满屋子染上了油画的色彩。 安静的大厅,自动轮椅的微小电鸣声传来,厨房里忙碌的声响一停。 紧接着脚步声,筹备晚饭的中年女人,跑到厨房门前张望。 半倚着身子探出来的头,目标十分明确。 “少夫人这是要去后花园。” 正要驱动轮椅横穿别墅超级大厅的云昭,闻言按下了扶手上的停止按钮。 抬头,明媚动人的小脸看向了一旁等待的洛姨。 顾清宴闲暇时曾与她说过,洛姨是他特意从老宅带出来照顾她的人。 顾清宴还说,洛姨在老宅干了30多年,人品贵重。 他若是不在,有什么事跟洛姨说也是一样,让她不用客气。 “洛姨,我想去后花园看看,老闷在屋里不舒服。” 水灵灵的小姑娘,仰着面,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俊俏漂亮的要死。 乖巧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在问,我可以去吗? 双手抹着围裙面的她心里一软。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屋里乖乖巧巧的小夫人。 可不是小夫人吗? 少爷三十多岁,小夫人才20出头,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就被少爷哄回家供了起来。 瞅着少奶奶无力的双腿,后面推着轮椅的洛姨眼中划过一片伤痛。 哪个丧天良的王八蛋,他么的开车不看红绿灯,瞎眼了吗! 把小夫人放在了后花园,蹲下身的她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 转动眸子目送人急急慌慌推开玻璃门的云昭。 别墅的后花园,挖了一条长长的莲花池,里面种了莲花,放了好些只观赏的金鱼。 驱动身下的电动轮椅,木制的长廊连接着莲花池,来到莲花池停下。 池子里的莲花已然衰败,枯枝残荷的下面,鱼儿摇曳游动,别有一番生机趣味。 看着静中取动的风景,云昭心里别有一番舒展。 她出了车祸,听清宴说是过马路的时候,被闯红灯的轿车给撞了。 她摸了摸没有知觉的双腿,无力的大腿,上面盖着洛姨准备的薄毯。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如果她只是伤到腿,那么她会想,我若是没伤到腿就好了。 可是当时的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不仅是几乎丧失全部知觉的双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到一头顺滑长发的云昭。 当时出车祸的时候,不知在什么地方磕到了脑子。 可能是车头的保险杠,可能是撞着倒地的时候,磕着后脑勺。 总之,她的记忆很不稳定,得了个bug ,俗称一月一忘, 记忆相当于到月清零。 所幸她有一位好老公,对了,她是孤儿。 据她老公说,当年他应邀回母校讲座,分享自己的成功经历。 宽大的礼堂,她老公站在讲台前,愣是从几千个人的人头,一眼看中了她。 顾清宴称那是一眼万年的永恒。 咳咳咳……总之扯远了。 而据她老公信誓旦旦的言辞,顾清宴言之凿凿的肯定。 她当时对他也不是全无波动,因为抬首的她与他愣愣四目相对了许久。 她没有半点记忆,所有一切,两人恋爱的经历,都是从男人只言片语的话中拼凑出来的。 总之从那以后,男人便展开了对她的热烈追求。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们可能更早领证。 回忆着往昔的云昭,没能捕捉身后推门的轻微响动。 一个高大的身影默默从身后靠近,几步凑到人跟前的男人。 看着坐在轮椅上陷入沉思的小妻子,深邃的眼眸中沁着无比温柔的笑意。 趁人不注意的他,缓缓俯下上身,有些坏心思的手臂轻按在手下的肩膀,轻轻柔柔的意味。 “怎么不在屋里等我,嗯?” 弯下腰来,蹭人脸侧边的鼻子,缓缓溢出性感的闷声。 男人的声音素来低哑磁性,故意凑近她耳边的哼声,性感里飘着若有似无的勾引,有点骚。 上半身被人隔着靠背,缓缓下沉的手臂摸住她的手,与她五指合拢。 感受着男人磕她肩膀的下巴,哪怕已经结婚不短的时间,她仍会产生一些陌生的不适。 他们明明是校园有名的恩爱情侣,后来又经过男人不离不弃的共患难扶持。 照理来说,感情深厚的情侣亲密一些无可厚非。 更何况他们现在处于合法领证阶段。 正儿八经的夫妻相处起来,会像她这般对于丈夫单方面的亲密行为感到排斥吗? 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对身后丈夫产生一丝丝愧疚之情的她,面对男人的索吻,没有像往常那么抗拒。 仰着小脸,紧张闭上眼的人,勇敢地迎了上去。 好乖。 带着克制的轻轻啄吻,如约而至落在她的唇边,男人吻得很轻,嘴唇对着嘴唇的厮磨。 慢慢的啄吻,像是前奏的安抚,男人深邃的眼眶映满了女子放大的姣好面容。 颤抖不止的长睫毛,打在他的眼上,高挺的鼻梁摸着她柔软的肌肤。 西装革履的男人,进门前,为了尽快见到妻子,外套西装都来不及脱挺阔板直的西装。 小妻子紧张抵住胸膛的手,抓住一小朵握在手心,里面黑色的衬衫一阵由浅入深的长吻过后,变得皱皱巴巴。 不舍得,依然撤开两人距离的顾清宴,目光寻索在依然紧张闭着眼的小妻子白净无瑕的脸。 实在忍不住,拉远的距离,停顿了将近一秒过后,再次拉近。 高耸的眉骨承接高挺的鼻梁,抬眸颔首间无比矜贵的男人,凑近妻子的脸边。 她还未张开眼,双眼紧张闭着的同时,挨近的鼻子,留恋厮磨蹭着她小小的鼻尖。 一举一动皆是安抚厮磨的意味。 第2章 失忆的漂亮老婆 被人一把抱起,失重的感觉逼迫,瞬间睁开眼的云昭,已经完完全全落在了他的怀里。 男人走了几步,挣脱不了怀抱的她,看了看身后被人遗忘在莲花池边的轮椅。 “椅子怎么办?” 当着男人的面,云昭抬手指了指被男人遗忘在后面的轮椅。 哪知男人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还有空颠了颠怀里的人。 “一会儿,我转头回来推。” 正大光明抱老婆,不比什么都重要。 被迫双手揽住顾清宴脖子,以求安全感的云昭怒目而瞪地看向头上不停作妖的男人。 没个消停。 30多岁还跟小孩子脾气一样,一点都不稳重,没个正经。 顾清宴气质矜贵,单单就相貌而言,他容貌俊美清贵,看见他的容貌,他出众的气质让人联想到古诗词中描写的君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身的书卷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高校任职的教授,或是在某高级实验室里做研究的带头人。 总之他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样子。 做些十分高大上的工作,且让人难以企及。 有几个人能看出,这家伙居然是铜臭堆里滚上三滚的商人,万恶的资本家,吸血鬼。 晚饭做的菜照例比较清淡,白灼虾仁,素炒三鲜,清蒸鳜鱼,糖醋排骨,外加一大砂锅酸笋老鸭汤。 还是这几天洛姨心细,看小夫人胃口不好,特地煲炖酸一点的汤水,给小夫人开开胃,保不齐能多吃几口菜,小鸟的胃撑大点。 省得她整天做饭前唉声叹气的琢磨,哪道菜小夫人能多吃一点。 少爷那么信任她,特地将她从老宅带过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 路过餐厅的洛姨,眼角的余光看向餐桌正中的小姑娘。 正对上小夫人可怜巴巴皱起的雪堆小脸。 哎呦喂我的个大少爷!小夫人不想吃,别逼她就是,大不了晚上洛姨我再给她加餐,哪有这么不讲理的蛮横丈夫。 看着那张皱巴巴惹人怜的小脸,旁观的洛姨那叫一个心疼难耐。 “一碗饭,一碗汤,不接受讲价。” 把勺子起身盛汤的男人像是脸侧长了眼,拿捏自家小夫人心思拿捏死死的他。 手上捧着白瓷底花纹小碗,舀了两勺子,装了八分满的小碗。 下一秒,从天而降地摆在磨磨蹭蹭,不愿正式吃饭,变着法闹别扭的云昭眼前。 不容她忽视躲避。 男人其它事都心甘情愿将就她,独独这一点不行。 他老婆娇娇小小一只,从前出了车祸,伤了底子。 男人老挂心上了,天天琢磨着哄人吃饭。 餐桌上上演了十八般武艺对决的两口子,开始菜市场讨价还价的环节,次次不落,顿顿不落。 “半碗?!” 正面迎上男人横眉竖对的大家长眼神,顶着压力的云昭,开始了一天最叛逆的时候。 “天太热,我吃不下。” 语气可怜巴巴的,妄图软化眼前男人的心房。 抱臂胸前,直接起身不坐的男人,冷冷的一张脸,冷冷的一双眼。 大家长的独裁地位,一家之主的尊严,岂是区区这点的美人计能够轻易化解下来的。 外面商场上厮杀拼搏,铁血无情的顾清宴,顾总,商场人称老狐狸的他还要不要面子啊! 死要面子,最主要是疼老婆的顾总,收敛居高临下的眉眼。 垂眉等待的云昭,乖乖巧巧坐着,听着头上传来一声油盐不进的冷哼。 “哼!” 满满的讽刺。 “天热就可以不吃饭吗?天热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找借口不吃饭,厚脸皮赖掉,是这个意思吗?” “嗯?” 被一再逼问的云昭:“……” 不是!没有!别瞎说! 拒绝三连。 想不明白,天气热,高温影响胃口,很正常的事情呀? 她相信不止一个她有这样的困扰,广大同胞生活中同样拥有着和她一样的困扰呀。 紧跟同胞脚步的她,和脱离大众生活远远的资本家表示:世界不同的两人,无话可说。 哦吼,这是和他单方面冷战咯,这是拒绝和他沟通咯。 看着别开眼面对餐桌不搭理他的小夫人,一副莫挨老娘的冷漠态度。 被老婆小小的问题大大放大到夫妻冷战的顾总。 眼神瞟了瞟四周,空无一人,很好。 偌大的客厅,头上吊顶,辉煌的吊灯射出一片又一片绚丽的光彩。 矮身巴巴凑近老婆跟前的顾总。 老婆冷了脸不搭理自己的模样也好看。 花痴病犯的顾总:“(???)” 对此早就习惯的云昭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不看,耳朵又堵不住。 “你看我头发都白了?” 这头发白跟她吃不吃饭有个屁关系。 “唉?” 蹲下身的人,一只手不安分地搭在了她的大腿。 云昭没管。 “你不好好吃饭,你老公的头发一个夏天过来不知道愁白了多少根,唉?” 一顶大帽子,横空出世,从天而降猝不及防戴上了她的头顶。 转过身来瞠目结舌的她。 瞪目而视的云昭,到底年轻,从未遇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合着她这是被道德绑架了。 一顿饭吃的是鸡飞狗跳,两口子虽然耽搁的时间长,不过顾总总算是得偿所愿,老婆一碗饭,一碗汤,一口没落下。 当真可喜可贺。 化身监工的他看得也是十分满意。 晚上化身长工,没有工资的那种,任劳任怨伺候完冷着脸的老婆洗完澡。 老婆生气了,惯会这一套,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模样。 外面牛逼哄哄,说一不二的顾总,可吃他老婆不搭理他这一套了。 洗完澡,推开磨砂的浴室门,身材颀长的男子,一手拿着浴巾抹擦头上半湿的短发,一手带上了身后的浴室门。 眼望背对自己,侧身陷入柔软床榻的老婆。 身后的脚步声不重,但落在盖着薄被的云昭耳朵里,身后人的举动却是如影随形的明显。 一举一动,明明不想搭理,耳朵,鼻子,却背叛了她的意志。 随着浴室门的打开,柚子带着橙花的香气立刻盈满了整间卧室。 这是她喜欢的味道,男人不讲究,也跟着用。 两人明明用一样的沐浴露,盖被子嗅嗅的她,耳朵红红地埋进了薄被。 明明一样的味道,搁他身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柔和的花果香粘上了男人的体温,莫名带些勾引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第3章 冷落缠人老公的漂亮老婆 吹完头发,顾清宴起身关闭了卧室的内嵌式灯。 床头的两盏小夜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芒。 躺在床里侧的云昭,感觉身后的床垫下塌了部分,双手搁在面前的她。 “老婆?” 一点不带意外,熟悉的双臂,如之前无数个夜晚,亲亲密密,黏黏糊糊爬上了她的腰。 男人支起的上半身,伸着脖子探着头,期期艾艾凑近背对着他的老婆。 别看顾清宴在外面一本正经,回了家,那婆婆妈妈念念叨叨的性子。 磨得云昭惯来挺好的脾气,有时候也忍不住的火大。 侧身闭眼,装作睡着了。 她倒要看看男人今天能作什么妖。 抱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的习惯,临睡前忘了给他晚安吻,还是早上睡得死,没有给他打领结,顺道来一句早点回来…… 屁事好多,鸡毛蒜皮大点的事,搁他身上那都是天大的事。 背对着小声在她耳边叽叽咕咕,看样子不太容易停下聒噪的男人。 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的云昭。 她是个瘸子,哦,这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问题是,家里那个万恶的资本家天天压榨她,她是个残疾人好不好。 正在云昭思维发散的要不要去当地民政部门办个低保什么的。 她网上查过了,一个月大概能领500块钱的低保…… 杂七杂八的想法就是为了抵御耳边喋喋不休的话语。 偏偏搭腰间不放的顾清宴,今天心里格外的委屈。 老婆不仅不搭理他,吃晚饭的时候还嫌弃他老,他年龄大。 委屈扁扁。 宽阔的胸膛结结实实隔着睡衣贴在了她的后背。 初秋的天气不冷,男人上衣下裤,穿得宽松又薄,主要追求舒适感。 云昭穿得也薄,两人挨挨蹭蹭的太近。 男人不觉得,她却觉得侵略感太重,脸边直接烧上了一抹红霞。 烦不胜烦转身的她。 “……你嫌我老是不是?” 刚一转身,脑袋顶了好一口大锅的她。 云昭:“……” 本来拨弄男人手,想要拉开些距离的她。 撩起长长的眼睫,恰巧撞进男人可怜巴巴的眼。 一手扶着老婆腰,使命往自己怀里拽,一边胳膊顶着头,委屈巴巴的帅脸一下子凑到了老婆眼边。 眨巴眨巴眼睫毛,生怕老婆不知道他有多委屈。 云昭下意识推了推自顾自凑近的面庞,推了几下,推不动。 自己不自然往后撤撤的人。 虽然撤不远。 “哪有?” 错开眼的她,嘴里小声反驳。 “哪里没有!” “那哪里有!” “刚才啊,晚饭的时候你说的。” “我说什么了?” 双手捧着人脸不容她逃避的顾清宴 “你忘了吗?30多岁长白头发正常,你说了我30多岁,长白头发正常。” 捧着老婆的脸,在意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男人老在意了,他比她老婆大了将近十岁。 他30出头,他老婆20出头,他老牛吃嫩草的事实板上钉钉,他认。 但是老婆不能嫌弃他老,老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不是老婆三言两语能哄好的。 最起码,最起码要多亲几下,才能安抚好他破碎不堪的心脏。 “哦~~” 男人三言两语的提醒,云昭想了起来。 主要是记忆还比较鲜明,就是之前吃午饭的时候发生的事。 有两个小时吗,没有。 男人抱怨,因为云昭不吃饭而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而被抱怨的当事人,当时的她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了看他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几根白发,就随口说了一句。 “都30多岁了,长几根白头发正常。” 不怨她,不是因为她愁白的。 很平常的话吗。 “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说你30多岁长白头发很正常呀?” 一脸正色对着某人解释的云昭。 “30多岁,30多岁……” 哪壶不开提哪壶。 额前竖几条黑线的顾清宴显然被气得不轻,胸口平白插了几剑,血肉模糊。 老婆就是嫌弃我。 她,20出头的貌美大学生,青春年华。 我,30多岁,性格清高孤僻的老男人。 不得不说,顾总裁对自己的定位明晰准确。 “你是不是嫌我老?” 双手捧着老婆脸,四目相对,不容她逃避的顾清宴。 “没有!” 板钉截铁的云昭,这口又大又圆的锅她不背。 死活不信的顾清宴。 “你就是嫌我老,我比你大将近十岁,你就有。” “我没有!” “你就有!” …… “好吧,我有。” 平平的语气,不带半点波澜,换来枕边人不敢置信地瞠目而视。 云昭木着一张脸,拨开男人捧着她的双手。 这回拨的比较容易,深受打击的男人,双臂顺势无力下滑。 转过身,闭眼之前,她冷酷的想。 婆婆妈妈的缠人精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然再过段时间就要蹬鼻子上脸,她头上开染房了。 云昭一夜无梦。 翌日,秋天昼夜平衡,一大早往餐桌端早餐的洛姨,眼角的余光瞧见少爷怀里的少奶奶。 可能是昨夜睡得好,脸色有红似白的,看着怪滋润。 “少奶奶昨天睡得不错呀,今天多吃一点。” 被男人翼翼小心抱桌边坐好的云昭点点头。 得到了回应,满意的将眼睛转向一边的少爷。 “少爷,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桌边站立的洛姨,目光集中在男人泛青的眼睑下方。 皮肤冷白的顾清宴,眼睑下方的青色格外明显。 坐一旁,给老婆投了个包子,他闻言可怜兮兮地瞥了旁边一眼。 可惜旁边人驾轻就熟地夹起送碗里的包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男人刺挠的心更难受了。 “要不然这样吧,我这几天多炖一些安静凝神的汤水,红枣山药汤,猪心枣仁汤……” 咬着包子的云昭,吃得两腮帮子鼓鼓的。 她正眼看了看一旁被人戳到痛处,不怎么搭理人的幼稚鬼。 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洛姨麻烦你了,这几天多炖一些安静凝神的汤水,给清宴补一补。” 看着她闻声追过来的眼,云昭表现的像一位特别关心丈夫的妻子。 实际上嘴里的打趣揶揄,知道的都知道。 “他呀,估计是忙公司的事儿,天天想太多了,睡不着。” “是不是呀!” 转头一双含笑的眼盯上了保持缄默的对象。 “你说的对。” 顾清宴对于老婆从来都是纵容的,他抬头看了看左飘飘右看看的洛姨。 “那就麻烦您多操心了。” 洛姨笑呵呵来了一句:“不操心,不操心!” 她是顾家的老人,几乎算是看着顾清宴长大。 说句逾越身份的话,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小辈亲近,自然巴不得他好,照顾起人来也用心许多。 第4章 被殃及鱼池的李特助 顾氏集团,坐落于最繁华的cbd商圈,最高的那栋大楼,整栋大楼都是顾氏的资产。 早年的顾家发迹于海外,当时正赶上国内房地产开发的热潮,顾老爷子怀念故土,于是便带着大笔资金回国投资建设。 他眼光独到,买下了大片大片的地皮,有的开发成了住宅,有的开发成繁华的商业区,有的则建了厂房。 通过房地产开发赚得盆满钵满,收拢大批资金之后又转向其他行业投资。 金融,医药,电子产品等等。 到了这一代孙辈顾清宴接手家族企业,顾氏集团旗下的分公司,涉及十分广泛。 包括影视投资,软件开发,电子产品开发,金融投资等等,时至今日已经发展成为市值千亿的大集团,辐射范围之广不容忽视。 早上八点半,奋斗在繁华都市的白领早早赶去办公大楼。 九点准时开始一天的早会,他们都很珍惜顾氏的工作。 顾氏集团员工福利,整个b市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福利,街坊邻里谁不羡慕他们能在顾氏上班。 虽然他们的顶顶头大boss ,对于他们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有着严格的要求。 但和每个月丰厚的报酬相比,这些要求对于那些背着房贷车贷的房奴车奴来说不值一提。 干,只要人不死,就往死里干! 而且近一年,他们顶顶头的大boss不知遇见了什么好事,脾气好了很多。 一开始他们还不明所以,后来从秘书室流出了传言。 顾氏有名的事业暴君,商场人称儒商的老狐狸,顾清宴结婚了。 娶到的还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所以成了婚的顾总得偿所愿。 总部上上下下的员工,托未曾谋面的总裁夫人之福,过了一年比较宽松愉快的上班时间。 听说总裁好不容易才娶到夫人,平时搁家护得紧,几乎不往公司带。 所以两人结婚一年公司上上下下,几乎只听其名不闻其人。 听人说小夫人年纪不大,他们总裁比夫人大了近十岁。 他们总裁老牛吃嫩草,30多岁,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小娇妻藏得深一点,他们懂,他们理解。 大厦28层,一整层作为顾清宴的办公场所。 而秘书室位于顾清宴办公室外。 顾氏集团家大业大,秘书的职能分类也多。 有会议秘书,通讯秘书,行政秘书,机要秘书,文字秘书,往日和风细雨的气息,今日不复从前。 秘书室很大,每个人都坐在自己工位上。 有的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有的在整理文件,有的正在拨通公司的内线通知上午的会议,总之都很忙碌。 忙碌的有些风雨欲来的趋势。 “王姐,这是李特助让我交给你的资料。” 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忙着整理准备下达至各部门指示的文件。 听见响动的王姐忙里抽闲,看了一眼应声放在自己工位上的文件。 “知道了。” 随声应了一句,重新回到忙碌中。 一会儿,察觉立自己工位边的同事没走,抬头,迎面招来一句。 “顾总今天是吃火药了吗,还是昨天没睡好,难道是南城区的土地招标项目,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 “没有, 南城那块土地已经板上钉钉了,你不知道吗?招标单位已向我司发出了中标通知,只等着签定合同,去备案就可以了。” “那……” 声音不大,秘书室的其他人却听得清楚。 手上的活不由放慢,谁都喜欢上班的时候摸鱼,听听八卦,办公室金领同样逃不过摸鱼听八卦的真香定律。 “我刚才看见李特助进去汇报工作了,等他出来我帮你问问。” 得到结果的员工,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顾总,这些合同麻烦您确认一下签字。” “这是南城土地项目规划计划书,您过目一下……” 实木的办公桌后面,端坐着一位西装笔挺的青年。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皙,举止文气。 看外表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位浸淫商场多年,摸爬滚打的老狐狸。 如果因为他文气的外表而轻视他,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 正对着电脑屏幕的男人听声,侧脸扫一扫特助放桌面的文件。 李特助汇报完毕,跟自己的顶头上司打声招呼,正要同往常一样,刚要转身出去。 “李匀!” 回头的李特助有些意外地看向身后的老板。 坐办公椅的男人,哪怕只有一个人的屋里,后面的背脊依然挺直。 他好像在自己老板笃定自信的脸上看到了些迟疑的不自信。 怀疑自己看错了的李特助眨眨眼。 “你觉得……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老板抽的什么风。 年纪轻轻,坐拥千亿资产,富贵逼人也就罢了。 关键是长得帅,学历高,个子还高,身材比例还好。 下辈子投胎前一定不要忘了点上三支高香,三跪九叩求求神明让他投到顾家吧。 做顾总的儿子来不及,做孙子也成啊。 他要求不高,真不高,长得有顾总一半帅,事业有顾总1\/10的成就就满足了。 不高吧。 扶扶眼镜的李特助,十分斟酌地开口。 “您是指哪方面?” 双手交握顶着下巴的顾清宴。 “各个方面,”他眼睛一转,“比如我这个年龄算老吗?” 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李特助听了这话简直要当场酸死。 老? 30多岁的年龄坐上这个位置,说一句青年才俊都有些单薄,何止是单薄。 嘴角裂出僵直的苦笑,看着前方一本正经等着他回答的天之骄子。 “顾总说笑了,您年纪轻轻,正当壮年,怎么能和老靠上边呢。” “是吗?” “那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优点,比较招人喜欢的那种。” 不等他回话,他听见。 “要不你给我列个表吧,晚上下班别忘了交给我。” 头晕眼花的李特助:“……” “啊?” “对了,你这两天有空去帮我做个调研,20出头的小姑娘喜欢男朋友什么样的衣着打扮,做个ppt发给我,我有用。” “啊?” 出了门,一头雾水的李特助不忘顺手带门。 顾氏集团的分公司,好像有做服装生意的,不过这跟总公司的大boss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的工作范围是负责辅助boss完成营业指标的吧,这活该他干嘛? 打工人满脸问号。 第5章 分开又没分开的两人 工作了一上午,午休的时间段,所有员工都去了公司食堂用餐。 为了节省时间,顾清宴的午餐都是李特助从公司食堂打包送上来。 李特助提着打包的午餐进了公司总裁办公室。 男人正在工作,他也不说话,顾总不喜欢有人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他,这一点李特助门清。 午餐静悄悄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李特助离开后,过了没多久。 沉浸在工作中的男人看了看电脑下方的时间。 或许是累了,整个人向后移,挺直的背脊陡然放松地靠在了椅背。 闭着眼的男人,修长的手拿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 没有意外,顾清宴的午饭一般公司解决,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想回家陪老婆吃饭。 可惜现实条件不允许,小夫妻两人住郊区,工作地点呢,b市市中心,开车来回将近三个小时通勤。 顾清宴倒是不嫌麻烦,别说三个小时了,就是半天他也愿意赶。 无奈老婆三令五申的不允许,他也就没个办法,只能无奈妥协退步。 不过,午休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视频电话,男人却是次次不落。 “老婆,老婆,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坐在餐桌前的云昭,熟练地接了视频电话。 视频刚接起,视频那头就传来了男人迫不及待的招呼。 来不及多看几眼,她镜头一转,餐桌上的美食,清晰的映入视频当中。 男人不喜欢别墅里有太多人,家里的常住人口除了洛姨就是她和顾清宴。 顾家老宅,每天派来两个帮佣打扫卫生,大概是八点到十点的时间段。 每周会有花匠对别墅前面的草坪进行修整除草,更换喷泉还有后院莲花池里的污水。 午饭一般洛姨只要准备两个人的量就可,以清淡养生为主。 不过今天小夫人点名要吃红烧肉,洛姨做的不多,一小盘子,撑死了四块肉。 办公室手握筷子的顾总,旁人眼中从未见过的活泼? 视频转向,看不见老婆的老男人,有些不满了。 囫囵吞枣地过了一遍视频对面的菜色,对视频那边的人撒娇,像是真人在眼前一样。 “老婆~~老公想你了,快转回来。” 有些无语的云昭,两个人早上刚见过,撑死了三个小时有没有。 撇撇嘴,视频摄像转了过来。 她看着视频里面男人俊逸文雅的放大面容,清了清嗓子,有来有回的关心道。 “你今天吃的什么?” 话音未落,平白得了男人一个哀怨的眼神。 被看得头皮发麻的她,无奈抿嘴。 “老公,你中午吃什么?” 男人老受用了,谁能受得了漂亮老婆强忍着害羞,轻声轻气的唤老公。 电话那头的男人小眼神也不哀怨了,美滋滋同老婆分享起自己的午餐种类。 “公司食堂今天主推的是淮扬菜,我今天吃的是平桥豆腐,大煮干丝,红烧狮子头,还有一碗鲜笋素汤。” 男人边说边舀了一碗汤送嘴里,味道很鲜,很可口又很清淡。 他想着晚上不要忘记吩咐洛姨做一份,应该很合适家里人的胃口。 家里人的云昭。 “好喝吗?” “笋子很鲜,好喝。” 视频里的老婆眼巴巴地看着,宠妻上头的顾清宴表示下午要亲自去挑选新鲜的笋子,回家煲汤给老婆喝。 开头介绍完菜色,边吃边进行监工工作的男人进入了每天一次的监工角色。 “老婆,一盘子红烧肉虽然不多,但也不能多吃哦。” 监工铁血无情的告诫话音落下,老婆咬着筷子眼巴巴。 老公:“最多,最多吃三块。” 手比划了个三,老男人一本正经跟哄不长大的孩子一样,开始了谆谆教导。 “大荤腥不能多吃,你忘了上次家庭医生怎么说的了吗?” 云昭视频里的男人,放松的眉眼轻哄她的模样。 牙齿咬着筷子,耳朵红红地点头,又乖又听话的“嗯”了声。 好乖好乖,男人跟养闺女似的在一旁指导。 “老婆我看桌上的白灼大虾不错,可以多吃点。” “嗯。” “那个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好不好吃,好吃就多吃点,正好开开胃。” “嗯。” “看今天的汤是莼菜汤,喝两碗没关系,不上火。” “嗯。” 这边不远处吃完饭的洛姨,一脸欣慰地看着一说一答的小夫妻。 她家少爷自从老牛吃嫩草成功以后,成功哄骗年轻小姑娘,那叫一个有耐心,完全崩人设了。 不过男人吗,成功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奴。 他家老爷不也一样吗? 纯属子承父业,顾家优良基因传承。 吃完午饭,下午云昭一般就是看看电视,听听音乐。 坐在大厅的沙发,客厅的玻璃长几摆满了洛姨拿过来的各种零食,水果。 她拿得大方,真到云昭要吃的时候。 “不要吃太多了,到时候晚上积食,正餐就吃不多了。” 年轻小姑娘都喜欢吃零食,她一方面恨不得把市面上搜罗来的零食全送进去小夫人肚子里,一方面又怕人吃多了,不好好吃饭。 就很愁。 所以每次云昭吃零食看电视的时候,洛姨养成了时不时站沙发后面看一看的习惯。 窝沙发里,看着电视,吃着零食。 云昭这两天对一部电视剧追的十分入迷,天天一点准时打开电视。 这是一部搞笑喜剧,每次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眉目舒展的她吃完一小包薯片,深海虾仁味,不咸不淡,很好吃。 吃完眼不动手动的她,攥着干瘪的零食包装,投入沙发边的垃圾桶,空着的手,朝前…… “嗯嗯……” 故意提醒的轻哼声,如雷贯耳。 五指顺势握紧的云昭,背部有些僵直。 猫咪炸毛的状态落入洛姨眼中,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 少爷太疼小夫人,一两句话立马举手投降,关键时候还得由她出马扮黑脸才行。 总之,这个家没她不行。 下午两点,洛姨推着电动轮椅, 从客厅上了电梯,直通三楼。 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只拿一双明亮的眼睛觑追窗边拉合浅绿色窗幔,随着窗帘的合拢,采光透明的屋子立马变得昏暗。 习惯了午睡的云昭,莫名的睡意来得凶猛上头。 她听见洛姨小小声的说。 “午安,小夫人。” 陷入昏暗的房间,轻手轻脚的脚步声过后,敞开的门被人轻轻带上。 屋子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第6章 幸福生活 午休时间一般是下午两点到四点。 四点钟准时从床上醒来的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屋子里一片静谧。 双臂撑着床垫支起上半身,身上的薄被顺势滑落。 等到朦胧的思绪回笼,坐上轮椅的她来到窗边,伸手拉开了窗帘。 下一秒西斜的太阳立马驱动着光芒充盈室内。 整个卧室很大很大,除了床和床头柜以外,这么大的空间空荡荡一片。 床头柜的尖角,全部被人细心地用柔软的棉包裹。 床下的木地板早早铺上了厚厚的毯子,毛茸茸一片,不小心跌地上也不疼。 卧室里面配了洗手间和衣帽间,洗手间是那种推拉式的磨砂玻璃门。 驱动轮椅进入洗手间,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一会儿,从屋里出来的云昭,坐着电梯来到了大厅。 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后花园逛逛,厨房里摘菜的洛姨听见响动,迎出了门。 “怎么不去后院逛一逛。” 抹抹手上沾湿的水渍,蹲下身的人问。 “不想逛,想等他回来。” 想起了中午少爷答应小夫人的事,洛姨笑了笑。 “那夫人在这等着,实在无聊就玩会手机。等少爷回来了别忘了叫我一声,我可等着他买的笋子给家里做汤呢!” 仰头看人的云昭点点头,乖乖答应。 “我知道了,洛姨。” 又乖又漂亮的小姑娘谁不喜欢,立起身的她,看着眼前乖巧的姑娘。 伸出去想要摸头安抚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洛姨?” 满脸疑问地看向呆在原地不走的洛姨,她放下半空中的手,讪讪一笑。 “那我先去做饭了。” “好的。” 晚饭期间,男人在大厦下面超市精挑细选的笋子获得了全家的一致好评,虽然家里就三个人。 特别是云昭,餐桌上一口气喝了三小碗鲜笋清汤,老给顾清宴面子了。 餐桌边的男人乐呵呵地呲牙,自己都顾不上吃了,只是一门心思看着老婆,吃得很香。 云昭见他不吃,主要是来自身侧的眼光太过醒目,打扰了她用餐的速度。 放下碗,环视了一眼今天的菜色。 云昭目光定在了一碟白斩鸡上面。 男人口味清淡,白斩鸡是他很喜欢的一道菜色,她也是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知道的。 夹了一只肉厚的鸡腿,洛姨做饭,特意没有将白斩鸡的两个鸡腿斩块,小夫妻俩刚好一人一个。 “吃饭。” 眼里带着催促。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好不好。 老婆心疼他工作辛苦,亲自夹鸡腿给他吃。 喜滋滋。 吃鸡腿吃的老认真了,咬一口,细细咀嚼原汁原味的鸡肉,一旁的蘸碟都忘了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婆投喂的鸡腿特别香,特别甜,特别好吃。 一顿饭两人吃的美滋滋。 云昭觉得今天的鲜笋素汤特别好喝,顾清宴觉得今天的白斩鸡特别合他口味,肉质鲜嫩,多水多汁,好吃。 …… “老婆,我手上的力道是不是重了。” “没有吧。” 不确定回答的云昭。 灯光亮堂的房间,床上的一对小夫妻,女人半躺半卧地依靠床头,背部垫了好几个枕头撑高。 床中间,男人将老婆的双腿垫自己腿上,敲敲打打地按摩。 这是他特意跟专门做复健的护士学的,经常按摩,能够有效避免老婆的小腿萎缩,男人学的认真,做的也勤快。 一手握着老婆的脚踝,一手撑着无力的小腿,半空左划三圈,右划三圈,动作和脸一样认真的顾清宴。 “明天让赵牧来给你检查检查吧。” 赵牧是顾家的家庭医生。 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从老婆脚踝离开的视线偷偷观察老婆的脸,生怕老婆臭着脸,不愿意。 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从手机屏幕转移视线的人看得清楚,有些无语。 难道在他眼里我就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云昭心里不确定的发问。 在男人心里,看病的老婆很乖,很乖。 也很招人疼。 不过每次医生过来,老婆沉闷低沉的情绪,作为疼爱老婆的老公,顾宴清自然一丝不落的感同身受。 “老婆不要不开心,我跟赵牧约了上午,检查完,下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们去放放风,你好长时间没出去了。” 听了这话,撂开手机的女人,没好气地白了男人一眼。 他还好意思说! 每回她想出门,男人都以她身体没有养好,不能出去见风为理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出门的请求。 天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养,她除了腿不好,哦,错了? 还有脑子不好,其他的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吧。 收回眼的人,淡淡的想。 从老婆眼里读出不满的男人,心里特别委屈。 老婆身体不好,腿又不能走路,外面很危险,坏蛋又多。 当初要不是他把老婆从坏蛋手中拯救出来,老婆现在还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 想到这儿,趁老婆不注意,悄么么瞄过去,眼珠子乱串的男人心虚的想。 好嘛,好嘛,他承认,他是有点害怕老婆被坏人拐走,那么一个漂亮老婆,要是一个不小心,一个错眼,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他当初不也是对他老婆一见钟情,心怀鬼胎的他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把老婆连哄带骗地拖回了窝,藏起来。 社会上像他这样的男人可多了,他不得不防。 第二天吃完早饭,工作狂的男人破天荒没去上班。 昨天下班前就通知了自己的助理,公司的顶头上司理所当然的翘班,员工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公司是他家的。 大厅,坐轮椅的云昭,仔细回答医生的询问。 矮身蹲下,隔着裤腿敲了敲小腿的赵牧抬头。 “有感觉吗?” “没有。” 见患者摇头否认的赵牧,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这样呢?” 不等云昭回答,立于云昭旁给她撑腰的男人看不过眼了,很是心疼的说。 “赵牧你轻点?” “我老婆疼。” 说着一把将老婆的头埋自己怀里,好似这样就不疼了。 实际上云昭一点都没觉得疼。 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腿没有知觉呀,自家男人莫不是忘了。 当着外人的面怪不好意思。 耳后根更红的云昭就势埋得更深了些。 只要她藏的深,别人就看不出她的窘迫。 缩头乌龟是躲避丢脸的一大法宝,不管用,但有效。 第7章 往事 就这么躲着不是办法,吐了口气的云昭撑脸起开,就听见身边两个男人相互有来往的对决。 不知怎么的话锋转到了结婚没结婚的那些话题。 “哼,我有老婆?不像某人,没老婆的单身狗,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话里满满的嘲讽,嘲讽人家单身狗的顾清宴应该没有忘记自己是大龄30出头才结的婚吧。 他不记得,顾家家庭医生也是他好友的赵牧最看不惯男人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好友,以及好友的老婆。 他也没反驳,似笑非笑地盯着身前这对恩爱的夫妻。 “那你可得看好自己老婆呀。” 云昭:“……” 转头懵懂的眼眸对上赵牧,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昭心里掂量的想。 赵牧看了看好友怀里的大美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下意识对人温和一笑。 她张张嘴,刚想要说话,肩膀陡然加重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 冷冷嘶了一声,一时忘了对人说什么的她,因疼痛而拧紧的眉头,抬头对上了头顶的某人。 男人对她的情绪向来敏感,他会不由自主地去追寻云昭的目光所及之处。 所以当她抬眼看他的时候,下一秒像是感受到什么的他,敏感地低头,正对老婆不舒服拧紧的眉头。 “你手劲太大了,松开点。” 说着伸手就要去扒男人搭自己肩上的双手。 顾清宴的反应让人有些耐人寻味,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听从老婆的话,放开搭她肩上的双手。 而是看着老婆抗拒的神色,手臂下意识收拢。 有些不安,想要紧紧握在手中的感觉。 合拢的手臂,不安的心理,正对云昭不舒服而拧紧眉头的那一秒,合拢的手臂瞬间惊慌失措地松开。 云昭倒是没有多想,她觉得后来检查的气氛突然凝重了许多,没有刚才的轻松。 她看着顾清宴突然变得沉默寡言,神思不定的模样。 远不如刚才欢快,至少刚才传染的她情绪也比较轻快。 不似现在,云昭的情绪也低沉了许多。 没一会儿检查完。 蹲下身的顾清宴,双手搭老婆膝盖上,仰视着情绪不太高的老婆。 “我去送送赵牧。” 一跟云昭的眼睛对上,男人老老实实汇报行程,就像小孩跟家长汇报行程一样。 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的她,舒展的眉眼笑了笑。 “那你去吧。” 男人点点头,收回了指向赵牧的手指。 赵牧提起桌边的出诊箱,点头招呼了云昭,云昭目送他们出了门。 别墅的前院是一片平坦的草坪,前脚出了门,并肩而行的两人。 不出意外,后脚赵牧迎来了好友等不及的责问。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想起刚才老婆张嘴要问的情形,他一贯平稳的情绪也不由得上下起伏波动,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我能有什么想法,” 跟着停住脚的赵牧来了一句,他转身看向一旁面色不善的好友,张嘴说出的话带着点奉劝的意味。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哪天她恢复了记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有什么怎么办的? 他俩都结婚了,就算老婆恢复了记忆,难不成到时候她真会狠下心抛弃他,不管不顾了。 心里十分笃定的不慌张,顾清宴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维持他心里的假设。 实际他慌得像炸了毛的猫,浑身的毛竖成了坚针。 赵牧等了他许久,听见他说了一句。 “能过一天过一天吧?” 看着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好友,他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听进去就不在他范围之内。 赵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话,转身离去。 而顾清宴目色愣愣地送走他越走越远的背影。 赵牧今天毫不留情捅破了他心中掩耳盗铃的窗户纸。 让他不由咬牙切齿地想起那个人。 楼风,楼家二少,上头有个精明能干的哥哥顶立门户。 楼父对于这个母亲早亡的小儿子,自然十分放纵。 五颜六色的闪光闪过每个人的面庞,酒吧包间彻夜狂欢的人疯魔的堪称群魔乱舞。 一群富二代整日无所事事,天天酒局饭局是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娱乐活动。 “楼哥,我这妞长得不错吧。” 吊儿郎当的富二代,这两天相中了一个来酒吧打工挣钱的大学生。 白白净净的,清高又文气,一下子戳中了富二代的心巴。 刚一追到手就迫不及待跑到老大跟前得瑟,恨不得招摇四方。 包间最里面的沙发,隐没在黑暗处,两边都没有人,和另外一边的喧闹形成巨大的反差。 整张脸隐在黑暗中的男人不知听没听见,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随手拿起桌前的打火机。 猩红的火光,点燃的长烟,微眯着眼,唇间缓缓溢出的白烟。 如果不是男朋友带她过来, 女大学生恐怕也注意不了坐在黑暗中的男人。 真的好帅。 对视的人愣愣地想。 那种男人的不羁冷酷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坏坏男人的魅力,绝大多数女人都无法抵挡。 女人想要和这个男人搭话,可是他太冷酷了,浓眉重压下,桀骜不驯的眼根本不看她。 冷冷两句话,就把她和男朋友打发了。 怔愣间,被男朋友揽在怀里的大学生,听见他和好友打趣。 “楼哥的眼光真高,清纯大学生都看不上。” “可不是,交往的女人没有超过一个月的,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不像我。” 怀里人被挑起了下巴,“是不是,珍珍?” 吸了根烟,心情没有多好的男人招呼都不带打一个,直接出了门。 垮着生人勿近的冷脸,在接到一个电话后,更是凶神恶煞的厉害。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急急慌慌的声音,伴着背后的音乐声搞得楼风心里冒火。 “哥……哥我撞人了,你快过来,我在……” 吓得害怕,医院缴费大厅的田茹茹哭得泣不成声。 她是楼家继女,爹不疼妈不爱,要不是她妈攀上了豪门,她爸实在不想要她。 她妈也不会在结婚后,站稳了脚跟才磨磨蹭蹭把她接进了楼家。 后来才知道,继父为了防止后面的孩子跟前妻的种争家产,合着是防备她妈,早早去做了绝育手术。 她进门的时候还想,她妈这样妥妥的精致利己主义,居然会接她进门。 后来她懂,继父不给她妈孩子,直接摆明的态度打消了她妈争夺家产的野望。 没办法,以后总得有人给她养老吧。 她那没有多少母爱的妈,这才想到了她。 所以她挺感激继父一家的。 田茹茹自觉跟二哥关系最好,闯了祸反射条件就是打电话让二哥过来兜底。 第8章 楼风 那天晚上,冷着脸匆匆赶到的楼风,得知被撞的人已经从手术室转到了加护病房。 他请了护工交了钱,便没有再管。 过了几天,闯祸的田茹茹又打了电话,说被撞的那人醒了,腿残了,脑子也不好了。 说她没敢进去见人,所以直接去问了那人的主治医师。 说完,还哭哭啼啼地问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 当时男人正在山间公路和人比车,挂了电话,挑高的眉头,掸了掸落在手上的烟灰。 转头就给家里的律师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男人带着律师来到了医院,他去了趟卫生间,让律师先进去和受害人交谈。 至于受害者恢复的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男人冷酷的想。 “是这样的,我的当事人不小心撞伤了云小姐……我当事人愿意负担云小姐在医院以及后续的治疗费用,除外,赔偿云小姐500万现金……” 躺在床上的人半躺半坐,身后护工垫了两个枕头。 听着床边西装革履的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云昭一头雾水。 几天前她从医院的加护病房醒来,病情稳定后,主治医生将她转到了普通病房。 当时的她脑子一片空白,脑子里空空一片,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还是身旁的护工察觉到了异样,赶忙通知了她的主治医生,经过详细的检查,确定她失忆了。 同时她也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她的腿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或者永远都不能康复了。 而撞了她的人,给她请了个护工,交了住院的费用,一次都没有过来看她。 今天来的听说是那人请来的律师。 听着律师抛出的条件,云昭默不作声的在心里盘算。 她无父无母,要是有的话,父母早来照顾了,何必等到现在。 亲戚应该也没用。 偌大的城市独身一人无依无靠。 她现在腿废了,又无依无靠,五百万看着很多,可不要忘了b市消费很高,想到这儿,面色有些犹疑的云昭。 立在床边等人考虑的律师,目光从刚开始的游弋到后来的目不转睛。 床上的女孩年龄不大,应该20出头,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有些发白。 但无损她天生丽质的美丽,莹白的脸,大而圆的杏眼,高挺小巧的鼻梁下粉润润的嘴唇,失血过多有些干涸,肩后一头披散的乌发。 律师显然是知道她的情况,他定人脸上的眼缓缓向下,略过她交握相互摩挲的双手。 最终将视线投向了被褥下,那双被医生研判失去知觉的双腿。 造孽呀! 律师今年40多岁,家里的女儿和床上的小姑娘差不多大,心里不免涌上些许的恻隐之心。 想着雇主给出的最高补偿,恻隐之心犯了的律师也不像之前面对其他人那般锱铢必较。 “您看这样好不好云小姐,我雇主愿意赔偿您1千万,不光后续的治疗费用,包括您以后请护工的钱我们也给予您一定的补偿,你看这样行不行。” 1千万存银行,省着点钱吃利息好像也可以。 而且还给报销护工钱。 好像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虽然云昭不知道这位律师为什么突然改口,人家好说话,她也好说话。 刚要点头答应,单人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门内人齐齐看向门口,护士推着小推车,上面放着测量血压的机器。 她朝后面看了看,云昭这才发现跟在护士后面进来的男人。 进屋的男人双手插兜,垮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冷脸。 浓眉下压的眼很凶,气势汹汹的环视四周。 床上的云昭和一双桀骜不驯的眼不期而遇。 男人目空一切的眼神,看见人的下一秒迸射出灼人的热。 被热气灼伤的云昭,不自在的微微别开眼,侧开脸,躲过那双毫不避讳的灼热凝视。 单人病房,陪床的护工有事出了门,护士在床边量血压,顺便十分热情的关心病房里的大美人。 大美人住进医院这几天,前台值班的护士,都抢着过来给美人量血压,每天几次的查房,都排好了班。 量好了血压,低压65,高压120,正常范围。 小护士临走前不忘热心叮嘱。 “多吃一些清淡的,最好是家里做的,要是实在不行就在医院的食堂买,不要上外面去买,外面的食物调料太多,不方便伤口恢复。” 云昭点点头。 小护士推车离开前,巡视的目光扫了扫杵病房不动的两人,不放心提醒一句。 “病人要多休息,你们办完事赶紧出去吧。” 云昭就发现,后进门的那个男人,本来冷着的脸变得更加生人勿近了起来,凶的还挺吓人。 作为律师,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事不宜迟,不宜再拖。 而且也怕打扰病人休息,他看了自己的雇主,然后转头和伤者达成协议。 “那我明天再过来,到时候起草个协议,你看没问题,没有疑义,我们就签个字。” 云昭点点头。 不想再打扰病人休息,律师提着手上的公文包。 颔首和床上的病人告辞以后,转身看向房间中始终不言不语的雇主。 眼神示意,事情妥了,我们出去吧。 男人像是没看见一样,木愣愣杵在那,冷着的面上,一双眼直勾勾打量床上躺着的人。 直把小姑娘看得不胜烦扰,也不知道收回失礼的眼神。 律师先看不惯,他家里就有一个和云昭年纪差不多的女儿。 要是他女儿被哪个混小子这般无理凝视,他哪里有那么好的修养风度,直接撸袖子上去就是揍一顿。 一阵静谧的安静过后,看不过眼的律师清了清嗓子。 “楼少,你看事情都谈妥了,要不咱们回吧。” 他看了看床上的小姑娘。 “护士刚才还说让云小姐早点休息。” 听了这话,不说别人,云昭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也不敢往男人那边看,落在她侧脸徘徊的眼神有如实质一般,烫人的厉害。 难道是因为给的赔偿太多,陌生男人生气了。 不待她多想,走到门口的男人,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松了口气的云昭刚好回头,同他冷冷看不清情绪的眼直直对上,松快的那口气又紧绷了起来。 他有病啊! 不上不下的云昭直直白了那人一眼,侧过头不再看他。 直到耳边传来门被带上的声音,才缓缓抬头看去。 第9章 非常不讨喜的他 腿不能动的她在医院,除了手术醒来的前两天情绪波动不稳。 一方面是身体各处的疼痛,另一方面是从来没有亲人来看过自己,空白的记忆,感觉无处着落,空空荡荡。 后来几天情绪慢慢平稳,医生小哥哥和护士小姐姐还有护工对她都不错。 日常都很关心她,陪床的护工是做了很久的大姐,人胖胖的,力气很大。 整天笑呵呵的,听说她是b市周边农村过来打工讨生活。 那两天怕她一个小姑娘在医院想不开,照顾她的同时还不忘宽慰她。 宽慰她不要担心医疗费用什么的,还有她的护工费,说这些理应由肇事者赔偿。 她只需要负责安心养病就好了。 连前台的护士小姐姐都说,那天晚上跟着救护车一起送她过来的肇事者,穿一身名牌。 后来电话呼过来的男人,一看就是家境富裕的二代,牛逼哄哄的。 钱还有护工费早就交妥了,看样子这两天就会来找她交涉,看样子不像是会拖钱的人。 让她不要害怕,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好好养病。 医生每天早晨八点过来查房,一阵贴心的关切询问过后。 看着床上的漂亮小姑娘,是真的很漂亮,心里一软,总会劝上几句。 这样的环境下,除了刚开始那两天有些紧张的睡不着之外。 之后云昭十分心大,老老实实听进去周遭人的话,安心养起病来。 早晨八点多,昨天的律师如约而至,给她带来了一纸合同。 除了合同上翻倍的补偿金让她有些惊诧外,其他一切如常。 坐在床边的律师笑呵呵地跟她解释,说是雇主心好,眼看b市的物价一天比一天高。 他指了指上面的赔偿金额,对她笑得十分精明,却也饱含善意。 云昭心想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她可不想当王八蛋。 于是毫不犹豫刷刷刷在纸质合同签上大名。 后来两个人寒暄几句,律师说不出意外,几天后就把2千万打到她的银行账户。 后续的赔偿金会在她出院后陆续到位。 听到这,坐床上的云昭心里放松了些许。 律师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好好养病,她对着起身看她的男人乖乖点头。 心里落了一块大石,云昭别提多高兴了。 想着中午让袁姨去下面的医院食堂烧个炖鸡蘑菇来吃,再给她买一个烤红薯。 云昭一贯以为医院的食堂菜品不好吃,毕竟少油少盐味道清淡有什么好吃的。 没想到味道正好合了她的口味,还物美价廉。 外面的烤红薯都卖到了六元一斤,食堂的才四块钱一斤。 一个烤红薯五六块钱,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她很喜欢。 自从发现了这个宝藏摊位,她每天中午都要吃上一次。 抿唇想了许多,拿着床头的手机等着午饭的时间。 主治医师不让云昭多碰手机,她出车祸的时候明显伤了脑子,有些脑震荡。 120刚送医院前吐了好几回,不过她都不记得了,为了养脑子,不能多看手机。 云昭很听话,放在床头的手机完全是用来看时间用。 其他时间太无聊就是看看电视,她住的是单人病房,很安静。 除了陪床的阿姨,时不时过来检查的护士小姐姐,几乎没有其他人过来。 当然这份安静,临近十一点多,总算等到了用午餐的时间,云昭连忙打发袁姨下楼给她打饭。 凑着方便,袁姨会直接在医院食堂吃过饭再上楼。 没有一会儿,大概几分钟吧,一边看着挂墙上的电视,一边估算着时间的她听见走廊边脚步的响动。 以为是过路的病人或护士,结果脚步声,她所在的门边停了下来。 心想是不是下楼的袁姨忘记拿东西,才返回来。 眯着眼的她,转头看向了打开的门。 “你来做什么?” 门边的男人,提着大包小包,一点都不见外的态度,跟进自己家似的行云流水。 紧锁眉头的云昭,见他拿着包裹严实的吃的喝的,也不回答她的话。 大包小包吃的直接放在床头,长臂一拖,放床头柜外面的椅子被他直接拖到了床边,毫不客气当着她的面入座。 整个过程气势汹汹,太没礼貌了。 自认为脾气很好的云昭,轻松搭被子上的手合拢。 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见外的男人,顶着张老子天下第一的逼脸,不搭理人,没有礼貌。 再加上他就是前台护士姐姐说的肇事者家属,开车闯红灯诶,不要命了。 云昭对他实在生不出一点好感。 “你有事吗?” 没事赶紧走人。 翘着二郎腿的男人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快入冬的天气,人不嫌冷似的,上面套着加绒卫衣,嘻哈风的那种,下身红色工装裤,穿他身上一股子狂放不羁的味道。 侵略感满满,她本就紧皱的眉头更加不适。 再加上男人就像没听见,打开了床头的袋子,拿出个保温盒,盒子一掀开扑面的热气夹杂着食物的诱人香气。 不明所以的她,下一秒,起身的男人不由分说拉开床尾的桌。 将一盒盒色香味俱全的午饭摆在了她眼前。 “吃饭。” “啊?” “不用了!不用了!袁姨去给我打饭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不说话,垮下的脸嗖嗖朝她放冷气,她听见他毫不客气的指使。 “给她打个电话,就说不用带午饭了。” 云昭:“……” 合着这人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是吧! 刚想有骨气的告诉人家我不吃你带的饭,男人直接上前。 盛着米饭的那一层直接不容拒绝地怼到她手边。 他恶劣的挑高眉峰。 “吃!” 嗯,低头看看被压得结结实实的米饭,再抬头觑了眼盖在头顶的监工。 云昭:“……” 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 她听见自己翁声翁气的对监工来了一句。 “我跟袁姨打个电话。” 男人志得意满地笑了。 他带来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去的打算,换一句话说,你想要也得要,你不想要也得要,由不得你。 第10章 依旧非常不讨喜的他 这顿饭吃得云昭好无力,她在那努力扒饭,男人跟个监工似的。 拉着椅子坐在床边,翘着个二郎腿,环抱手臂靠在椅子背,眼睛不带转地盯着她。 她一个劲儿地扒饭不吃菜,男人皱着眉头。 “又没人给你抢饭,像个饿死鬼,不知道吃菜吗?” 说着近身,指了指小桌上面的菜。 怕人不喜吃,他吩咐家里大厨做的全是下饭菜。 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烧了个番茄肥牛卷,怕人吃饭干噎,又嘱咐厨子烧了个汤。 还都是少油少盐少辣的版本,不过厨子手艺好,就是少油少盐少辣,烧的同样味美可口,十分开胃。 就算十分开胃,他颐指气使的傲慢态度,搞得云昭同样不上不下的不舒服。 吃完饭,因为不用打包午餐早早回来的袁姨。 进门没几分钟,随意找了个借口出去,直到云昭吃完饭都没回来。 楼风等人吃完饭,也不多话,起身就开始收拾小桌的残余,收拾完,什么都规整好。 默不作声的云昭看他自顾自跑去了卫生间,她也不搭理他,也不管他,手上有些油腻腻,很不舒服。 她抿抿嘴,扭头够起床头放着的纸巾,卫生间打开门她也没回头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也不说话,从卫生间端着盆,旁边挂着特意沾湿的毛巾。 “擦擦嘴,擦擦手。” 还没来得及扒住床头的纸巾,半路被人拦截的手转了个弯。 等到她反应过来,粘腻的手已经和沾水的毛巾来了个亲密接触。 猛然抬头反过味来的云昭。 别是用她擦脚的毛巾了。 这么一想,心里化身尖叫鸡的她,瞪大的眼直勾勾看向手里的毛巾。 目光接触到粉色的毛巾,下一秒松了口气的她。 还好,还好。 那边,再次沾水的毛巾又趁她不注意糊上了她的脸…不!是沾油的嘴边。 他人还怪好嘞~~放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任劳任怨给人擦了嘴的楼风像是看不见坐在床上的女人防备至极的目光。 收拾完一切,云昭见他还不走,还细心为她调整了一下床铺的高度,后背垫了两个枕头。 唉,人坐床头边搁那不急不慢地削起了苹果。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着苹果,水果刀不急不慢划过,空气里立马弥漫着果味的清香。 “你……不忙吗?” 有事赶紧滚蛋。 男人抬起半敛的眼皮,拉直的唇角,有些不太高兴地看向床上不识好歹的女人。 她不稀罕他,他还不稀罕她呢。 当了这么多年富二代,一出生就在罗马,顺风顺水的楼风走到哪不是被人奉承的命。 hi ,今天倒好了,碰见个不识好歹的。 楼少不要面子了吗。 被人下了面子,楼少把手上削好的苹果塞进了云昭手里。 他也不吱声,拿起床头收拾好的保温盒,带着气怒的背影。 招呼都不带打一个,或者故意赌气不打招呼,直接开门走人。 看着大门紧闭的房门,收回追过去的视线,僵直的脊背下一刻舒展地躺回柔软的枕头。 可算把人气走了。 虽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无理的话。 一米八几的男人,心眼还怪小。 她说什么了吗?她什么都没说。 想着男人不会这么没眼色,再来医院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交叠的双臂上压着后脑勺的云昭半阖着眼皮,心里格外惬意。 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吃饭的时候白得一个监工,搁那对她指手画脚。 吃的饭都气得没法消化了。 正当她庆幸之时,关闭了没多久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想。 应当是袁姨回来了。 刚要转头,目光还没到门上。 “我买的水果记得吃。” 云昭:“……” 怎么又是他,有完没完。 推门停在门边的男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格外显眼,直接把门堵了。 他散发着桀骜不驯的眉眼直直看了进来,对上了屋里人迎上来的眼,下一秒率先移开了眼。 云昭听见。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冷冷的话语,平平的语调,没有情感全是表面功夫。 就这,就这。 大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走到半道又回来了。 何必呢。 想到晚上还要消化不良,云昭是万万不允许这样的惨痛经历再次发生在她身上。 她皮笑肉不笑的客套。 “太麻烦了,不用了。” 转过脸的男人根本没看见她脸上的为难,就像他的耳朵同样没接收她话里的坚决。 一门心思认定她客套,不好意思,脸皮薄的楼风立于门边,看都不往屋里再看一眼,他下了定论。 “晚上我看着做是吧,少油少盐少辣……” 瞠目看着不懂人话的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随着那道渐渐闭合的门,逐渐拉小的缝隙。 直起身板,伸手挽留失败的云昭。 苦着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 你也不必这么客气啊。 这凶巴巴的男人看着也不像一个客套人啊。 “唉!” 想到晚上又有人在自己旁边指三划四,指手画脚。 被子闷头,窝成小小一团的云昭,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晚饭如约而至,说实话,白吃的饭,大厨精湛的手艺,不要钱还真真挺香。 前提忽略坐在床边喋喋不休,冷着脸,满脸不满的男人。 “走的时候不说了吗,让你多吃点水果,怎么回事。” 吃饭的人装哑巴,拒不回答。 有些男人就喜欢自娱自乐,你不回答他,他自己会给自己找补。 “是不是偷懒,不想剥皮。” 收回放床头的眼神,无奈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女人,男人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随后翻出床头空荡荡的果盘,耐心剥起了红柚。 扒皮,里面附着果肉上苦涩的白筋被他细心的拨开,撕成一缕一缕的果肉被他小心放进了果盘。 吃完饭,重复上午的步骤。 男人实在不像会照顾人的人,他一看就是那种脾气不好,很没耐心很暴躁的那种人。 如今却能把人照顾的很好。 擦过手,躺坐的云昭怀里抱着个玻璃大碗,碗里装满了剥好皮去了筋的柚子,松散的果肉很容易挖勺子里。 果肉化渣,入嘴超丰盈,水分超多超甜。 和她印象中柚子干瘪的水分,发苦的味道截然不同。 吃得人满足眯眼。 “你这在哪买的?” 打听打听让董姨去买一些。 纸巾漫不经心擦着手指的楼风却不回应,他抬眸看了看去了半截的碗,又看了看笑眯眯很满足的云昭。 语不在意地说。 “你喜欢吃,明天我再给你带就是了。” 云昭:“……” 手上的柚子立马不甜了。 第11章 楼家别扭的父子关系 楼风这么多年,早早从家里的宅子搬了出来。 搬去了市中心的大平层,不用听老头子恨铁不成钢的唠叨,耳朵安静了不少。 不用搭理假面的继母,那张带着笑的老脸,要多假就有多假,他才懒得沾上,一堆屎。 除了对不起他哥以外,不过这点愧疚在自由面前可以忽视。 打开门,走进玄关,换上拖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大大的客厅,很通透很亮敞。 淡蓝色的窗帘没拉,月亮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温柔的辉光照亮浅棕色的木地板。 玄关换好鞋的男人撑着墙的手打开了墙边的灯光按钮。 一瞬间亮堂的灯光立刻席卷了夜幕上空的月光。 走进客厅的男人五指扒头捋了捋头发,他的一举一动有种不羁的落拓放纵之感。 坏男人那种不安于室,痞痞的帅。 他高耸深邃的眉骨,浓密锐利又斜飞的眉毛,以及眉毛下方大而狭长的眼眶点缀黑冷冷的眼珠。 眉眼看着方正又不羁,偏偏唇太薄,笑起来带着一股子邪性,看着就不好惹。 洗完澡,男人光着膀子,下身套了一条大裤衩子。 他一个人住,没有什么避讳之处,生活上没什么讲究,就两个字,舒坦为主。 手上的毛巾捂着湿漉漉的头发,头发半湿半干。 发尾凝聚的水滴,随着人的脚步晃晃悠悠,嘀嗒落在了楼风宽肩带肌肉的膀子上。 路过茶几,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他倒不是想看,家里太安静了,他又不喜欢说话,添点声音,加点人气。 除了脚步声之外,随着电视屏幕放映的剧情。 夜里七八点,他家和外面千千万万的无数家庭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上了一天班的年轻父母,回到家里,丈夫在厨房做饭,妻子在卧室辅导孩子作业。 吃完饭,洗洗弄弄坐在客厅一起看电视,一起闲聊。 孩子童声童气地讲着学校里和朋友的有趣日常,坐在一方的家长,一心二用。 耳朵听着孩子稚气的抱怨,眼睛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放着家长里短的家庭伦理剧,嘴上还不带停地嗑着瓜子。 女人依偎在男人的臂膀,男人伸手揽过女人生了孩子后胖胖的腰间。 沙发另一头的孩子就跟白送一样,嘴里叽叽喳喳的不停。 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楼风住的是顶楼,附送一个超大的露台。 打开推拉门出去,楼台上除了休息的一套桌椅之外并没有其装饰性的物品,没有花花草草,什么都没有。 默然无语环视光秃秃的四周,看惯了水泥钢筋冰冷冷的地面。 男人嘛,一个人住哪里讲究这么多,他平时都是在外面过,也就凌晨半夜过来有个落脚的地方。 从来不讲究房子怎么样,装修怎么样。 今天不知怎么的,楼风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面积那么大的露台,白白荒废掉。 应该种些女孩子喜欢的花花草草,增添些生机。 那边弄个遮阳伞,在下面放置竹椅沙发之类的,上面再添几个抱枕,弄个玻璃小桌,摆些零嘴水果之类。 屋里的装修也怪单调,颜色太浅淡了些,而且家具太少,空空旷旷的没有点人气。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楼少也不是多体贴的人。 大少爷根本不知道深更半夜给人打电话多失礼。 和他一个圈子混的小开,家里搞的就是全屋家具定制设计,一个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二话不说,忙不迭的答应。 虽然他也不知道楼二少抽了什么风,但在这个圈子里谁不想攀上楼家呢,旁枝末节又何须在乎这么多。 那边一口答应了,又随口邀了一句。 “前几天和王哥闲聊,他还吐槽好几天没有见过楼少,调侃您贵人多忘事,早把咱这帮兄弟忘了。” “您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做东,请王哥他们一群人出来潇洒,不知楼少有没有空……” 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男人,直接打断了电话那头小开的邀约。 那边不死心,还想再次开口,楼风不给机会,以近几日比较忙,实在抽不出空为借口婉拒。 挂了电话,目色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电话在那发愣,他也摸不准自己的想法。 明明以前的夜生活不断,自己再不喜欢酒吧的吵闹,也总比回来面对冷冰冰的家来得松快。 所以他宁愿出去流连酒场夜场,也不愿在家空荡荡的不知道干什么。 连他自己都有些蒙然,接到电话那头人邀请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要是明天一早带着一身酒气去医院,医院的那位本来就不待见他。 脸上明晃晃的嫌弃,只差没张嘴说出来,他若是带着满身酒气过去,楼风都能想象的到。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正眼都懒得搭理他一个。 顶多斜眼睨过来,闻着他身上的酒味,鼻子嫌弃的一抽,搁那捂着鼻子。 白净小脸凶巴巴的对着他写满了嫌弃,一副等着他快滚蛋的模样。 那怎么行。 月光偷偷摸摸地照在凶巴巴的男人脸上,他嘴角莫名的上扬,有股子自得的惬意。 像是单了许久的男人,突然找到了老婆,有了家,有人管了的那股子自得感,洋洋得意。 “明叔,前几天送过来的红柚还有吗?” 等了一会儿。 “有是的吧,有多少?” “明天让老宅的人把那两箱都给我送过来吧,我喜欢吃。” 明叔:“好的!好的!” 灯火辉煌的大宅,挂了电话的明叔感动的热泪盈眶。 前头西装口袋挂着的手绢,拿来抹抹眼下不存在的泪水。 转头吩咐家里的帮厨,一会儿,厨房搬出了两大箱泰国空运过来的红柚。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父子二人听见了动静,眼型走向一致的两双眼齐齐看过来。 “这是?” 楼家大少先父亲一步询问管家。 面对老爷和大少爷如出一致的眼神,西装革履,衬衫马甲燕尾服一件不落的管家抹了抹眼。 “二少特地打电话过来,叮嘱我把这两箱柚子让人送过去,估计是想家里的味道了。” 说着话,转头看了看让人搬出来的两箱柚子,眼里装满了感触。 自从继夫人进门,这个家是一天比一天冷。 二少长大后慢慢也不着家了,老爷和大少爷忙着管理公司,老管家他啊!好多天没见过二少了。 “哼,” 一声嗤笑,手中的报纸也不看了。 管家听见和二少从不对盘的老爷,嘲讽儿子从不过时,从来都是当场发作,今天也不意外。 “都搬出家门了,这是多出息啊!还惦记着家里的两箱柚子,真是越大越出息了。” 说完转身就走。 倒没说不让管家给送过去,走了半截,都跨上好几节楼梯。 绷着脸的帅老头回头,依稀能看出与楼风相似的眼角眉梢。 捏着帕子的管家和西装革履的大少爷扬起下颌,看向突然停步的一家之主。 扶着楼梯转身居高临下的人,看着楼下碍眼的两箱柚子,睥睨的眼泛着冷光。 楼下的两人听见。 “他不是想吃吗,明天采购食材的时候多买一些,买个十箱八箱吧,都给他一块送过去,免得麻烦,下回还厚着脸皮来要。” 管家:“哦!” 大少:“哦!” 老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 爸爸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 第12章 老婆拐进窝,离要名分还远吗? 住院两个多月,从深秋住到了隆冬,云昭皮肤表面的外伤全部养好,精神头也很好。 除了无力的双腿和每月刷新的大脑,这两样都不是一两天能养好治好的,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恢复。 总的来说,要出院了。 很不巧,出院的前两天袁姨来请辞。 她家儿子下一年高考,正是人生最紧张最重要的阶段,她要回去陪考,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 云昭怎么能不答应,为人父母,许多在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们要为其操劳一生付出一生的命运。 袁姨临走前,云昭给她包了个大红包,感谢他这么多天的细心照料。 袁姨还特别担心她怎么出院。 这时候病房里被两人忽略的显眼包,自动请缨。 到了她出院那天,楼风一大清早赶了过来,搁那弯腰忙不迭地收拾,特别有主人翁意识。 云昭坐在床边,和进门来来出出送她的护士一一招呼作别。 “回家了以后也要注意,开的药要按时吃,记得定期来医院检查。” 云昭点点头。 “回家了就好好养身体,不要想太多,不要有太大压力,时间到了总会好的。” 云昭又点点头。 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手上可贤惠了。 收拾了床头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又去卫生间把洗漱用品拿出门,再去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叠一叠。 别看他个子高,膀子粗,一股子倨傲劲,不像是能干活的,实际上他干活照顾人怪麻利。 整理放在床上的衣服,一不小心,手指不自觉捻起白色的内衣带,带绣花的那种。 耳朵蹭的一下红得滴血,下一刻手指慌忙将内衣摔在床上的男人。 下一刻眼睛惊慌失措的左看右看。 那边云昭背对着他,忙着和人作别,进门告别的小护士坐在椅子上,正对着云昭,视线比较窄,应当看不见他。 男人鼻子长出了一口气,烧红的手心搁屁股后面抹了抹。 慌乱地垂下眼,心里不住的跟自己辩解。 他不是故意的。 他才没有那么猥琐。 垂下的眼偷瞄了一下被甩到床上的那啥,下一秒眼珠子跟烫着了似的,瞬间移开。 扭着充血的脖子,别开眼,手上囫囵吞枣的一顿包裹,团吧团吧,剩下的全塞包里。 去第一楼大厅办了出院手续,推着轮椅出了医院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 云昭照着户口本上的地址,为前头开车的楼风指路。 b市是省会城市,一直以来发展建设的都很好。 经济发展在全国来说都算是名列前茅的存在,只是发展的再好,城市中也会有一些被人遗忘的老城区。 例如云昭父母为她留下的房子。 坐落于b市南边的老城区,这边的房子普遍30年以上的房龄, 大型suv拐入逼仄的小道,逆着两方的人流,直接占满了窄小的道路。 对面迎来一辆自行车都插不进去,等到了小区。 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着这一层层外墙皮脱落的楼层,下车的楼风面色说不上的难看。 老小区吗?一栋楼有六层,一梯两户,别误会说的是水泥楼梯。 搁30年前,一梯两户的房子,说实在话,那时候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家庭算是不错的了。 多层住宅,现在开发商不是搞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得房率超高的小洋房吗。 可惜这样的房子,放到30年后的今天来看,典型的老破旧。 对于年纪大的老人和腿脚不方便的来说,居住起来特别不友好。 特别云昭所在的楼层是五层,对于腿脚不便的她而言,不吝于晴天霹雳。 坐在后座,扭着身子探头朝打开的车窗往外看的云昭。 要不,她先去附近的酒店住几天,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 下车的男人却连车都不让她下,两人开车转了一圈。 后座的她愣愣看着男人弯身进了前头的驾驶位,关上车门,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不忘回头问她。 “家里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对着男人的眼睛下意识摇头的云昭。 然后她就听见转头的男人淡淡来了一句。 “那好。” 说着开火,发动引擎。 路上纷纷侧目的人看着刚刚进小区溜了一圈,停了有两分钟没有,直接掉头离去的黑色suv ,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车看上去价格不低,哪家的人发达了,还住这个老破小。 话不多的男人,直接开车到了市中心附近的大平层,开进了地下车库的车位。 他转头,这时候思绪回笼的云昭看了看两旁陌生的景物,光线不太好,熄火的男人对她说。 “这两天你先住在我家里吧!” 妄下定论的语气,一点没得商量。 云昭:“……” 反应过来,矢口拒绝,“我不!” 手肘撑着后背的楼风:“那个老小区你爬的上去吗?” 像是知道她反驳的借口,后座的人听他不急不慢的说。 “酒店,你觉得住着方便吗?” “租房子,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可靠的房源吗?再说就算是拎包入住的房子你也得搬行李,订购些生活必需品吧?” 抱臂搂住自己,后背倚着靠背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的云昭。 听着紧皱眉峰的霸道男人自己下了定论。 “住我家。” 不容商讨的蛮横。 第13章 一言不合就生闷气的他 左边的漂亮小脸写满了不情愿,右边鼓起的腮帮子写满了别扭。 犹自下车的男人像是看不见她的别扭一样,径直来到了后备箱。 拿出折叠的轮椅在后车门前放好,空出的手臂修长,肌肉隆起。 “咔嚓”,后缩成一团的云昭敛着长睫看向了躬身探头进来的男人。 小姑娘年纪不大,容貌却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含芳吐蕊,肌肤纹理细腻,堆雪一般无瑕。 如今掀开长而翘的睫毛怯怯朝门外挨近身边的双手定住,随后停留几秒,眼睛顺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掌沿着长臂向上。 躬身俯腰的男人身量极高,极具震慑性的身躯竟将窗外透过的零星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不留半点缝隙。 黑暗不明中,车里的小姑娘像是被逼到角落里的雀儿。 徐徐向上,一双黑白分明,懵懵懂懂的眸子,闪烁耀眼星光,直直落入了早已等待许久的桀骜眼中。 背对着车外灯光的男人,英俊桀骜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不过和他一身堪称凶悍震慑的气势不同,盯着车里小姑娘盈白发光的小脸,男人伸出的双臂来到跟前停住,倒是没有再往前动弹的意思。 借着黑暗中模糊的光线,仗着自己一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小姑娘看不分明。 长成青年的男人眸色沉沉,越发放肆且具有侵略性。 他年纪不大又不懂得隐藏,直直看了良久。 随后在小姑娘快挨不住这样逼人的氛围,微曲食指试探性地抬起。 正对着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下,喉咙轻滚的他,勾上小姑娘受惊蜷了又蜷还不放心,覆搭皮质座椅上的小拳头。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胆子不会那么小吧。” 带着蓄意放松的调笑,的确令紧挨着的人放松了些许。 指腹心满意足地摩挲手下洁白细腻的纹理,白腻温热。 漆黑的坐垫,落下一捧新雪,却比冬日将将落下的雪,温润三分,温热十分。 舒适眯眼的他,巍然不动地看着被自己堵在车里动弹不得,却又欲言又止的云昭。 根本不等小姑娘回话,双臂一边揽过小姑娘无力垂下的双膝后,一手把着人家纤细的腰,用力将人拖到门边。 一把子力气,很轻松将车门边的小姑娘抱起,充盈入怀。 又面色很轻松颠了颠的坏心眼男人,避而不谈两人之间的尴尬。 反而对着缩在怀里无语凝噎的云昭自然的转换了话题。 “走?带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家。” 思绪混乱的云昭像是没听见头上人轻松惬意的话题。 或者说懒得搭理不尊重人的傲慢大少。 被人推着轮椅上了电梯,一路安静,到了楼顶,开了门。 轮椅被身后的男人推进玄关,坐在轮椅上的人都懒得和身后喋喋不休介绍的人搭腔。 哪怕身前的人不回应,男人依旧说的兴致勃勃,没有一点偃旗息鼓的趋势。 进了门更是。 “这是大厅,你以后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吃吃零食什么的。” 客厅很大,窗明几净,南北通透,外面的窗户好似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隙,微小的凉风拂开了窗帘的一角。 默然不语的云昭从铺满了整个大厅的厚地毯转而巡视大厅的四周。 无论是大厅,还是男人带她参观的一楼客房,颜色是那种温暖中带着温馨的色调。 而且对于一个独处的男人而言,整间屋子的装修格调是不是显得过于充盈柔软。 被男人挪上了床,坐在床上的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今后留宿几天的客房,据说与男人的卧室相连。 脚上的拖鞋,不堪垂力下坠,顷刻没入柔软的地毯。 穿着棉袜的脚闲闲晃悠了几下,她的目光刻意忽视衣柜旁,从进门起任劳任怨整理衣物的男人。 手指拂过身下柔软的大床,居然是粉色调的。 目光瞥了一眼地上色彩鲜艳的毯子,一旁的窗帘,粉中带紫。 床头的枕头上赫然坐着一只大大的熊娃娃,微笑的小熊脖子上打着绅士领带。 半晌,收回打量视线的人,徐徐敛下眉睫,脑海不期然闪过一道莫名的念头。 看不出来,楼风这么个眼高于顶,冷冰冰,浑身写满了倨傲的大男人,背地里居然这么少女心。 悄摸摸奇怪眼神徘徊男人背上的她自然想不到。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楼风虽然还没有拨开层层迷雾看穿自己的心意。 但并不妨碍他凭借野兽般的直觉,第一次见到云昭后,开始无意识忙里忙外捣饬自己的老窝。 就跟自然界里求偶的雄性一样,想把心仪的雌性骗进窝来,首先得把窝里捣饬好。 最好符合她的心意,这样等到把雌性哄骗地拖进窝里来,日久天长,潜移默化之下,该是他的,都是他的了。 男人凭借敏锐的直觉,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进行了一番布置添加。 地毯,买! 粉紫色的窗帘,销售随嘴说了一句,年轻女孩喜欢。 大手一挥,买! 梳妆台,年轻女孩喜欢,二话不说,添。 零零碎碎的家具塞进来,空荡荡的屋子一下子塞满了,也变得有人气味儿了。 下午凑合吃顿饭,总算把不情不愿的男人撵出屋。 大少爷生来没有眼色,不直白说出口,他就真有胆赖人房里不走。 自己有了独立空间,被男人安安稳稳安置在床上的云昭不忘提醒一声,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向门口乌龟爬的男人。 “喂?” 她发誓,顺势转身的男人亮亮的眼睛,迫不及待循着她的声音追了过来。 走到门边的男人,帅气桀骜的脸上有些别扭,脚下的步子却立马拔不动了。 他一脸渴望地看向门内。 云昭发誓,她绝对没有透过男人亮亮的眼眸看向他身后虚拟的尾巴,那尾巴摇摇摆摆的没个消停。 “怎么啦?”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是不是一个人太过孤单,想让我陪你坐会儿。 倒也不是不行。 心里志得意满地想着,嘴里刚要开口。 “别忘了把门带上。” 忽视了男人陡然拉下的臭脸,云昭若无所觉地指了指男人跟前的门。 听了这话,男人蹙起眉梢,失望落空的他。 像是没有讨到糖的小孩,甜头没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啪的一下,气哼哼冲向走廊的男人背对着门。 啊!什么意思,你不说我也会把门带上的好不好。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满脑子刷屏。 第14章 虽然很容易生气,但是特别好哄。 时间原因,中午饭是下午吃的,被赶出门的男人老有骨气了,进了自己卧室,直冲洗浴间。 头上温热的水流,将他心里簇簇点燃的小火看似浇灭了不少。 打在头上,浓密不休的水珠顺着英挺的下颌缓缓滑向冒着青筋的长颈。 最终没入隆起的胸肌中间那处隐秘的凹陷。 浴室弥漫的浓浓水雾,慢慢附着在洗漱台前的玻璃镜,平滑的镜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薄膜。 整个屋子弥漫浓浓的水雾,水雾环绕。 浴室靠墙的男人,比例极佳的大长腿,小腿有力的肌肉紧紧包裹。 大腿肌肉活动隐有隆起,翘臀,窄腰,宽肩的倒三角好身材。 常年运动,腹部痕迹线条明显的六块肌肉,不多不少是正正好好的那种。 恰到好处的肌肉纹理覆盖身上的各个角落。 既不会太多而显得膨胀隆起,也不会太少显得过于瘦弱。 是那种恰恰好好,年轻男子的精壮。 很舒服。 洗完澡,浴室吹干了头发,男人直接裹着澡巾出来。 他今天绝不会再厚着脸去跟隔壁的人搭话,除非那人找他,否则…… 锐利的眼定在了仅有一墙之隔的那道墙上。 男人心里暗暗赌气发誓。 他推开了房间的衣柜,褶皱的眉宇,开始扒拉柜子里的衣服。 看了一件又一件,挑了一件又一件,手腕挥动,手里的衣服随着向上的力道,半空中划出一道优越的弧度。 最后全部目标一致地落在了床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床上摞满了冬装,层层叠叠,杂七杂八,鼓成一包小山。 停下动作的他,眉头更紧地看向空荡荡的柜子。 带上柜门,转身直接盘坐在床边的地毯,挑起了今晚要穿的衣服。 认真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楼家二少今天要去参加哪家名流举办的宴会,实际上呢……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云昭的卧室亮起了灯光。 “您好请问是晴天房屋中介吗?我在寻家网看到你们发布的招租广告,请问南区那套一室一厅的电梯房租出去了吗?” 明亮的灯光衬托面色越发莹莹透亮的美人,明亮动人的眸子突然黯淡。 “哦?租出去了呀!” 清甜柔婉的嗓音,因为淡淡的失落而不自觉拉长了语调,有种从鼻音里溢出来的粘糊。 电话那头的人耳朵酥麻,哪怕知道隔着电话,这头的意向客户看不见他的神情,依旧十分认真的下了保证。 绝对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客户,找一个价格合适又合心意的房子。 挂了电话,眼睛落在拉开的窗帘外面,金乌坠地。 摸了摸鹅绒被覆盖的腹部,后知后觉感到饿的她。 终于察觉到了晚饭的时间,或许还要更晚一些。 将房主抛之脑后一下午的人有良心的想。 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楼风收留无家可归的她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那这个情分不知不觉就欠下了。 要不先请他吃顿饭。 手指端着下巴尖,云昭莹白的面上显露若有所思的神情。 宽敞的客厅,沙发的正对面,内嵌式的挂壁电视。 好多天不被主人点开一次,落在那里挂灰。 安静的电视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的热闹。 电视屏幕的音量稍稍大了些,屏幕里演员的声音大的充盈了整间客厅,并有朝外发散的趋势。 大大咧咧像是在无声提醒某个不解风情的人,我都杵在这一下午了,人呢。 沙发上的男人坐立难安,面上说不出的难看。 他根本不看电视,黑沉沉的眼珠子,里面冒着簇簇骇人的火光。 直直穿过客厅的拐角,似要看透拐角的走廊处的某一扇门。 可那扇门依旧雷打不动的安静,漠视伫立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啊,就很气! 憋了一肚子火,看够了,也气够了的男人拿起桌上被他遗忘的手机。 点开亮起的屏幕,想要跟谁发语音,匆忙翻找联系人的指腹突然停住。 良久黑了的屏幕,清晰倒映出男人错愕的嘴脸。 这才想到。 合着他跟那没心没肺的女人认识这么久,都住同一空间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这比陌生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男人坐不下去了,沾沙发的屁股像是着火一样,下一秒直接噌地站起来。 薄唇微抿,微微拉长,无端透着股委屈。 脚步如风,到了门前几步,却是突然止住。 虎着凶巴巴的脸和门边仅有一寸相离,平白怂了的男人。 “都说了我不能搭理她,事关小爷的面子。” 摸了摸鼻子,冒怂的人,嘴边嘀嘀咕咕给自己找好了退路,顺着台阶就要往下走。 “咔嚓。” “你在干什么?” 嘀嘀咕咕敛眉垂目没朝前看,耳朵顺带也不好使的楼风抬头,与门后的人四目相对。 一阵窒息的宁静过后,坐轮椅,举目朝上看的云昭挪开眼。 朝后扫向大少爷冒上火发红发烫的耳朵根,她的目光下,不堪重负的他,不自在地偏头摸摸耳朵。 不敢拿正眼瞧人,只敢偷偷觑眼,观察门里人的神色。 有贼心没贼胆的没出息。 紧等慢等等不来堵她门口人的回答,莫名其妙跑她门口,莫名其妙地堵在这,现在又装聋作哑的不回答。 云昭懒得和发癫的楼风纠缠,反正两人认识那么长时间,也算对他有了足够的了解。 脾气挺大,人倒是不坏。 看向男人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的眼 “你肚子不饿吗?我请你吃饭吧?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啊!” 话音将落,瞪大错愕的眼眶,男人不敢置信地反指了指自己。 “请我吃饭。” 是去约会吗? 憋了一下午的燥气立马被风吹散,虽然屋里没有风。 说到吃的,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平时哪管那么多,他一般都是在酒吧会所解决,偷偷看了一下坐在副驾驶的云昭。 哪知旁边的人似有所感,下一秒疑问的视线追了过来,正对开车的男人绷紧的侧面。 她倒是没有多想,看了一眼,只觉是自己感觉出错,回转的眼眸掠过丝丝的不确定。 迟钝的她不知道,男人握紧方向盘的双手手背,鼓起的青筋格外显眼,像是紧张,有些仓促的慌张。 因为爱好室外运动,健康的肤色时隐时现的不知所措。 趁着车前一分钟的红灯,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一触即离。 日天日地:“哥,市中心哪家餐厅环境好,味道好,服务好,看到速回?双手合十jpg。” 手指快速地敲打键盘。 日天日地:“快点呀哥!救命!” 这边老宅里,巨大巨长的长形餐桌边,正陪着老爷子,太上皇用餐的大少爷,听着振动,点开了手机。 目无波动的扫视一圈,触及屏幕焦急万分的信息。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同理可证,哪怕是亲兄弟,也有塑料表面型的。 例如楼家大少和楼二少,一母同胞的兄弟特别乐意看对方笑话,以此为自己平淡无趣的生活增加一些愉快的调剂。 笨蛋弟弟的好大哥:“我以为你最喜欢的是酒吧里的酒。” 第15章 楼家几口子 用餐大厅,头上巨大的华丽吊灯折射出一片又一片细碎的光辉,凝聚成巨大的聚光体,洒落下来,落在青年男子垂目敛眉的英俊脸上。 他实在是位上层社会精英教育的典型人物,整日呆在办公室里的身材不输外面运动的小年轻。 笔挺的背脊拉直,白色衬衫,深灰色马甲包裹的身躯带着冰冷的克制与稳重,一双长腿躲着头上的灯光隐于桌下。 此刻关注完全不在餐桌的楼严,平素装满克制的眉眼,客气微勾的嘴角,比之平常真心实意了许多。 他点着手机,像是在回复些什么。 坐在主座下手,他对面,正在用餐的女人瞄了一眼对面脸上笑得真心实意的继子。 这两年男人开始逐渐掌权,老头子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能力突出,性格稳重的老大注定要继承家里的公司。 老二性子跳脱,行事不羁,留给他股份吃分红就成了。 作为丈夫的枕边人,田颖以前就猜测过。 后来的老婆,还是个二婚带着拖油瓶进家门,她自然知道自己比不上原配发妻。 陪着老楼从一无所有到创业成功,听说楼氏有将近1\/3的股份在两兄弟死了的亲妈头上。 老楼作为董事长只有代为行使的权利。 她也不惦记原配发妻的那些股份,毕竟当年男人娶她进门。 不可否认,一方面她容貌确实长在了他的审美边上,一方面她懂得伏低做小。 最重要的一点还不是她没家没室,不像那些豪门小姐,有能力跟他两个儿子争家产吗? 她都懂,可是从公司的秘书一跃成为董事长的太太。 这么多年的富裕生活将她心中的野望越发摧长,原配老婆留下的股份她不惦记。 老楼和她夫妻关系近十年,这十年来她任劳任怨在家里当贵太太,没功劳也有苦劳。 看在这份上,老楼总得给她娘俩一点辛苦钱吧,例如他自己的股份。 心里怎么权衡,面上依然做足了笑语盈盈的长辈作态。 “楼严这是跟谁聊呢,这么开心,连饭都顾不得了。” 她捂嘴笑了笑,手指中间鹅蛋大的绿宝石,灯光映照下富贵逼人的显眼。 贵妇的奢靡生活,已经浸透早年出生平凡的女人日常各个方面,保养得宜的脸,感受到来自两方的关注。 一个是需要讨好的老头子,她的丈夫。 另一个则是她不能得罪的继子。 见继母笑得正欢,抬眼对着老爷子打趣。 “莫不是谈了哪家的小姐,带回来给我们见见……” 她还没说完,上首目光灼灼的直接看了过来。 楼严笑了笑,对他的继母,是那种很客套很礼貌的笑容。 “阿姨您误会了,” 这么多年了他总是礼貌地叫她阿姨。 在座的其他人,后面低眉垂眼等待的佣人并没有觉得不对。 “是弟弟找我,我才聊了一会儿。” 他看了看手机,果不其然,下一刻上面传来了老爷子中气十足且充满气怒的冷哼。 “这不省心的混蛋,天天没个本事,不是跟着那帮子狐朋狗友瞎混,就是去玩什么赛车……” 哒哒哒哒…… 一阵冲锋枪似的吐槽,直抒胸臆。 瞧着一听是小儿子,立马气得吹胡子瞪眼没个好脾气的老头子,田颖心里没好气地撇嘴。 别看老头子骂的那么狠,嘴上看似一点没留情,其实谁不知道,楼家最惯楼风的就是他。 只不过父子俩一脉相承的嘴硬,每每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的不安生。 总的来说,小儿子最像他年轻的时候。 脾气不好的老狼王,看着自己那脾气同样不好的小狼崽,嘴里嗷嗷的凶,背地里疼不疼啊,自然是疼的。 果不其然,听了大儿子生动有趣叙述了和小儿子的聊天,面上不耐烦,这边却迫不及待招来了管家。 管家一路小跑,听见老爷子吩咐他,明天叫家里的大厨做些丰盛的饭菜送二少爷那去。 “你说天天吃外面的饭能好吗?食品安全能有保障吗……” 对于外面饭店的卫生问题进行了噼里啪啦惨无人道的一顿批评。 什么地沟油啊,小青菜一遍都不洗直接下锅等等等等。 还别说,老头虽然是个有钱人,老百姓知道的他都知道。 心疼儿子的老头也不想想,以他儿子的消费水准,能去用地沟油的小饭店吗? 西装革履的老管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帕子,抹抹额头顺便挡挡口水。 默不作声的他等老爷停住了嘴,清清嗓子的咳了两声,总算摸到正题了。 老头别扭着脸。 “你跟他说,再照顾不好自己就回家。” 老爷子不想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赌气不愿回家的二儿子气饱了,他撂下筷子,同样撂下一句话。 “一家子,没有一个让我安生。” 等老爷子一走,夫人跟着撂了筷子,拉开椅子,跟在老爷子后面小跑了过去。 “老爷子,等等我。” 老头气哼哼的,不知听没听见,反正上楼的步子没带停,老当益壮,快得很。 一下子,用餐的大厅,三个人,走了两。 收回视线的老管家,看了看桌上面色如常吃饭的大少爷,心想不愧是夫人的种,就是稳的住。 老脸笑得挂满了褶皱,端得一脸慈祥的劝大少多吃点,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 别学你爹,一吃饭就发火,一发火,气都饱了。 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别说老管家人还怪好咧! 吃着饭的楼严也是个听劝的好脾性,反正跟他爹,以及跟他爹倔的弟弟暴躁性子截然不同。 他爹近来脾气越发暴躁,他弟弟跟他爹的犟脾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有他,可能他像他妈多一点。 脾气好,听劝。 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劝导,脾气好的他从善如流地全部接受。 大少爷听劝,老管家满意地走了。 边走边想着第二天给二少爷带些什么可口的饭菜过来,最好能把人的毛给捋顺了,哄回家最好。 家里有他看着,二少爷在他眼皮子底下,方便照顾。 也不知道他家少爷,小小年纪在外面讨生活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肯定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一日三餐随便糊弄。 搁外面不缺钱,不缺吃,不缺喝,花天酒地的楼风:倒也不必这样。 第16章 子承父的别扭性子 晚上九点多,大都市最热闹的时间段。 工作忙了一天出来放飞的年轻人,吃饭,喝酒,蹦迪,洗浴桑拿男人的最爱。 隐藏在写字楼里,市中心一家评价不错的餐厅,用完晚餐出来。 这时候的地下停车场,满满的车辆将画成一个长方形又一个长方形分割的停车区塞得满满当当。 吃完饭的云昭被男人推下了电梯。 走出电梯,故意用高大的身躯挡住电梯后面紧随而来的好奇视线,里面大多充满惊艳。 仅仅是不怀恶意的欣赏,也叫吃完饭心情很好的男人一下子变得不开心了起来。 他惯不会隐藏情绪,本来就不太好招惹的脸臭的要命。 老子一脸不爽的模样,无形拒绝了后面想要上前搭讪怜惜美人的旁观者。 他们面色踌躇的地站在电梯口,无言目送男人高大的背影,护送他身前的美人匆匆离开。 住院期间,行动不便的云昭,不知道被男人公主抱了多少次,时间长了,人也就习惯接受了现实。 例如现在,弓下腰的男人正对着眼前的美丽娇容,展开双臂,敞开了怀抱。 双腿无力的年轻女孩,徐徐掀开眼皮,瞄了男人一眼的同时,探出去的双臂,只能充满依靠环上人的脖子。 葱白细腻的双手,搭在男人的肩侧。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历来不好,就是白天也是昏昏暗暗地看不分明。 到了晚上,影影绰绰的白光不知从何处打来,总之照亮不了偌大的空间。 头靠人肩侧,被不知何时做了哑巴的男人抱起,脸颊晃了晃。 楼风不喜欢用香水,学不来精致男的讲究,但他爱干净。 鬓角的碎发,干净清爽的洗头膏混合着他本身肌肤产生的温度,一种温暖清净的味道油然而生,充盈于云昭一呼一吸的鼻间。 就和他本人很不像,本人是那种不羁而又高傲,凶着一张很不好相处的脸到处晃悠。 就像现在,臭着一张脸,像是谁招惹了他似的。 明明吃饭的时候不说笑得有多欢,明明情绪很洋溢,就差撒欢在粤菜馆里乱跑,现在怎么了。 坐上副驾座的云昭。 “你生气了?” 开火的男人,掩耳盗铃的回复。 “没有!” 得到一个干巴巴回应的她,貌似理解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马路上,避开下班的人流高峰,深夜的马路,路上不管是行人还是车辆都很稀疏。 打着近光灯的车辆,模糊的亮光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时隐时现地落在了车里两人的脸上身上。 手指不自觉弯曲敲击手下方向盘的楼风。 小车里面很安静,除了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喇叭声。 外头的光线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切割成光暗两面,隐没黑暗里的脸有些憋着的不愉。 他敲击方向盘的速度越来越快,从刚开始的缓而轻到现在的急而重。 我刚才说错话了,我真没生气,我说的是实话。 脑海中反复复盘刚才情景的楼风。 难道…… 偷偷瞄了一眼旁边,从上了车几乎默不作声的云昭,对上她光打在脸上的侧面。 系了安全带的她,后背放松地向后,靠近身后的椅靠,脸侧对着他,双臂抱在胸前。 这副姿态,直接被想法特别多的男人,理解成不想搭理人的拒绝。 难道我惹她生气了。 云昭:想得太多是病。 发困,脸面向车窗的云昭半阖着困倦的眼。 “你生气了” 十几分钟的路程,楼风愣是开出了度如年的感觉,等把人抱怀里,有了真切的实感。 憋不住话的男人,垂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打哈欠的女人,掂量了许久的疑问,终是吐出了嘴。 困得快睡着的云昭:“……” 云昭:我说大哥,你哪里平白得出的结论,你脑子里吗? 窝人怀里,一只手打哈欠,一只手揽着人的后脖子怕摔倒,淡淡撩起眼皮,看了看一脸认真等她回答的傻狗。 一顿饭磨蹭磨蹭,临近睡觉的点,云昭懒得搭理不知戳到他哪个点,发颠的笨蛋。 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带着困倦却没法去睡的火气,催促他快点回家,她好上床睡觉。 而男人却是钻起了牛角尖,人家抱着她,站在漆黑的地下车库,巍然不动。 仿佛不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他是不会走的。 “我没有生气!” 斩钉截铁! 他不信,嘴里委屈巴巴地道出。 “你一路都没搭理我!” 所以你肯定是生我气了。 就,很难搞。 凶巴巴经常臭脸的男人可怜起来你们见过吗? 她今天算是见识了。 很粗的眉毛堆成两坨,有点搞笑。 狭长倨傲的眼无力耷拉地垂下,就看着你不动,眼里时常放射狗狗光波。 靠着你后肩,顶着你双膝的手臂,却是止不住的用力。 又凶又可怜,你一方面胆怯的不能招惹,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去哄。 被缠的很无力的人只差指天发誓,绝对没有生气,只是困了。 男人别扭着脸,面上像是相信了,心里也不知道咋想。 反正洗完澡,舒服躺床上,黑暗中闭上眼的她,心里莫名闯入一个想法。 像楼风这样性子拧巴又别扭的大少,哪家小姑娘倒霉摊上了。 那的的确确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祖坟上冒的估计不是青烟,那是要冒火了。 碰上这样一个, 表面眼高于顶冷冷看不上人,实际吧,也的确不好相处。 还得一个劲儿找存在要哄,一个错眼不小心就得罪他,然后还得要哄。 闭眼之前,床上盖着轻软保暖的鹅绒被,十分安逸的她,不由发出一声犀利的感叹。 男人和婚姻到底能给女人带来什么? 楼风半点不知,他缠磨人的举动,年纪轻轻一墙之隔的对方产生了日后对婚姻生活的恐惧,以及对男人的恐惧。 可喜可贺。 第二天一大早,穿戴整齐的男人比上班还要积极,六点半刚过,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楼二少特别有自知之明,从小他爸他哥从不缺他什么,楼少算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挂。 这就导致早晨想要在家做饭的他,面对岛台一堆没用过的闲置厨具,大眼瞪小眼,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傻眼站了许久。 最后不得不放弃大展厨艺的想法,灰头土脸出了门。 等云昭醒来,理所应当地看见桌子上摆盘好的早餐,西式中式的都有。 抬脸,她对抱臂站在桌前一脸志得意满等夸奖的男人发出震耳欲聋的疑问。 “你做的?” 要不怎么一副摇着尾巴等人夸奖的模样。 不等人表态,驱动电动轮椅径直来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早餐,试着捏了根油条尝一尝。 垂眼认真品尝的她,没看见男人被架在火上烤的为难脸色。 他像是会做饭的人,真是看得起他。 “你的手艺不错,挺好吃的。” 性子皱巴的楼风:夸我厨艺好诶。 一本正经对着用餐的人点点头,他说。 “你喜欢吃,我明天再做。” 端的是一副大厨的模样,一本正经的面上看不出丁点的心虚。 卖早点的老板:你行,你厉害! 第17章 相处和谐的两人 “干什么?” 宽敞的饭厅,向后推椅子,拉开一定距离。 桌边两步走到餐桌头的楼风,一脸不善地看向吃完饭,礼貌招呼他一声,就一头往卧室扎的人。 合着我就那么不招人喜欢,是吧。 心里气狠狠,面色冷冷夹杂酸气的楼风对着背对他的轮椅,长腿一迈。 停下电动轮椅,转身不明看向突然发难的男人,下一秒,一脸懵,被长臂一伸的男人抓住了后面的把手。 包吃!包喝!包住!必要时化身整理房间小能手的楼二少,何时沦落到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还不搭理他,苦哦! “这么大一间客厅容不下你,还是说你不想看见我。” 嘴角噙着阴森森的笑,云昭却没有在低头与她对视的男人眼里看到丁点笑意。 第一反应,看!这个人又发癫了。 一点也不意外,十分如常的面色。 指了指客厅,从善如流对身后手搭在轮椅上不放的男人说。 “带我过去吧。” 男人好像挺好哄,给她推轮椅可卖力了。 连带身上的冷气,面上摆着的臭脸也一并收了回去。 被人殷勤备至地抱到柔软的沙发,手边的茶几几分钟内堆满了零食水果,窝在沙发看电视的云昭如是想。 “你吃不吃薯片,算了!算了!薯片太干了。” 投注的视线闻声转移,收回视线的她正对摆着手,三两句话便将手上刚要开封的薯片,扔到了桌上的男人。 见她看他,抬眸的男人一本正经的教育她。 “还是少吃点零食好,我给你剥干果吃好不好。” 不吃零食,你摆那么多干什么,光看。 不吱声看了看桌上摆满零食的云昭。 坐在旁边,屁股不自然扭扭的男人,言语带哄地拿起桌上尚未开封的坚果组合。 里面有巴旦木,夏威夷果,开心果,碧根果好几样。 云昭倒是没有问出疑问,你既然不准备给我吃,为什么还拿那么多过来。 盘坐沙发的男人也不看电视,电视那头的热闹好像跟他没多大关系。 只顾低头哼哧哼哧地剥干果,剥的嘴角带笑,左半张脸写满了心甘情愿,右半张脸写满了甜蜜如初。 云昭在一旁,一门心思放在了电视剧情上面。 男人很快便剥好了小半盘子干果,眼巴巴端过来,凑近人眼前。 她不出意外地看了看突然送进眼前的手,以及小半盘的干果。 耳边是男人一个劲儿的鼓动,“你吃啊。” 怕她不吃一样。 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的她,懒得动都不想动,伸手抓了一小把,吃了一口。 干果带着天然的香气,品质很好。 一旁眼巴巴盯着的视线沐浴下,她很淡定地夸了一句。 “好吃,你也尝尝。” 说着十分客气地将怼近眼前的盘子向眉开眼笑的男人那边推了推。 楼风听了这话,像是吃了蜜一样甜,哪有心思吃坚果。 他把那一小盘坚果放在了沙发,他和云昭的中间,方便她吃,也方便他剥。 一个吃的认真,一个剥的认真。 坚果这东西吧,刚吃还是挺好吃的,很香。 吃多了不行,腻歪。 没一会儿,吃着吃着动作就慢了下来。 始终不忘观察人脸色的男人随即放下了手上的活,看了看不再动手的她。 “怎么啦。” 难受蹙眉的云昭。 “腻歪了。” 男人看了看那莹白的小脸,中央空调吹得人脸上红扑扑,很有血色。 这段时间吃的好,睡的好,刚进医院时煞白的脸色,有红似白,两腮的肉都多了许多,本来就长得堆雪琢玉似的玲珑剔透,更添了一抹动人的活力。 两腮鼓起的肉,不自觉落在男人眼里,只觉心软软的他,大手一挥,拿走了两人中间,云昭吃腻歪的干果。 几分钟过去,吸管吸进嘴去腻的酸奶,雾蒙蒙的玻璃果盘装满了去皮切好的新鲜水果,正好一口一块。 那边,男人抱着她吃剩的坚果,吃得喷香。 谁都没觉得不对。 一上午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两个人眼见磨磨蹭蹭吃吃喝喝消磨了过去。 沙发上,后知后觉摸着圆滚滚肚子,嘴巴刚停的云昭,心里十分严肃的想。 中午的饭,吃还是不吃。 还是不吃了吧。 好像不太饿。 那边玄关的门铃声响,“叮铃铃。” 下一秒,转头扭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云昭和楼风。 片刻,任劳任怨起身去开门的楼二少,目送他背影远去的云昭。 起身走路磨磨蹭蹭的楼风:可别是他那些狐朋狗友突然登门搞突袭。 心里七上八下的他。 万一嘴上没个把门,败坏了他的名声。 纨绔子弟,楼二也不想想他在外面还有名声可言吗? 看一下门边的可视门铃,“少爷,是明叔我呀!我过来看你了。” 那边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对着摄像头,大冬天的手上还掐着手绢。 看见是家里的管家过来,男人面上平平,心里却是长长舒了口气。 他笃定屋里人不喜他的那群狐朋狗友。 至于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那人喜不喜欢,直肠子的他倒是没有多费力去想。 “明叔你过来做什么。” 打开门,自动让出玄关的一条道路让人通过。 看见老头两手大包小包,楼风下意识地弯腰接过。 老管家一脸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小少爷,他家小少爷哪像旁人闲言碎语的不好,明明尊老爱幼,这不心疼他老胳膊老腿。 发育良好的泪腺,看着小少爷带路的背影,险些落下泪来的老管家。 两手空空的人熟门熟路拿起手上的帕子,朝眼下按了按。 他小少爷外冷内热,以后还不知道哪家闺女好福气,嫁进楼家来,注定享福喽。 心神转动间,出了玄关,老管家习惯性地朝客厅张望。 别的先看不见,客厅正中的沙发上,大大的活人,跟指向标一样显眼。 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老管家。 愣了几秒,和沙发上的陌生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抬手揉揉眼,十分干练且快速从腰间掏出老花眼镜朝自己脸上一架,模糊的视线瞬间清晰。 认真且发毛的视线,把沙发那头的小姑娘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上头。 嘴边溢出了姨母笑。 小姑娘长得也忒出挑了,眉是眉,眼是眼,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过来咋咋都顺眼。 四目相对,有些无措的云昭:这瞅她做啥,还瞅的认真。 几秒,很尴尬移开眼的云昭,不自觉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笑嘻嘻的楼风。 见她看过来,楼风跟吃了骨头的大狗一般无二。 他举了举两手的大袋子,怕人忽视看不见,献宝一样地扬起眉。 “咱们今天中午有口福喽。” 第18章 乱入两人世界的管家 “什么?” 饭桌边的老管家大惊失色的失声,气愤地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气不打一处来的指责田茹茹。 “茹茹小姐被夫人惯坏了,居然胆大到不遵守交通规则,我一定要跟老爷汇报。” 听完事情的始末,义愤填膺的老管家转头的瞬间变脸,本来怒气勃发的脸变得笑意融融,一脸祥和。 “这都是我们楼家的责任,” 说到这儿,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旁边用公筷为云昭添菜的小少爷。 楼风一门心思放在吃饭的云昭身上,根本没注意老管家看他的眼神。 老管家:他家少爷从来没有对哪家姑娘这么上心过,他得帮忙牵线。 心念一转,老管家的眼复又看上了一桌之隔,对他笑得眉眼弯弯,十分讨喜的小姑娘。 心更软了。 “这是我楼家的责任,我们责无旁贷,您不如在小少爷这多住些日子,又不耽搁些什么,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每天送过来就是。” “就是!就是!” 吃着饭也堵不住嘴的楼风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和。 放下筷子的她看了看两双认真的眼,笑了笑,不说话了。 她都联系好中介,肯定是要搬出去,不过面对两人热情的挽留,心里温情的人下了决定。 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跟他们好好道别,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她搬出去。 过了两天,楼家老宅装修的富丽堂皇,偌大的餐桌坐着一位气势非凡的老头。 老头臭着一张脸,看来了看两边空荡荡的座位。 老大出差去了,老二跟他赌气不进家门,继女趁着放寒假去了三亚,后进门的老婆跟一帮子贵妇去了美容会所,现在还没回来。 桌子越大显得越空,孤零零的老头越发的孤独,食之无味的他放下筷子。 “管家,管家……” 没事他还有十多年如一日跟随他的老管家,想到这老头面上严肃的神情稍霁。 “管家下午就吩咐主厨做了三人份的晚饭,等做好就出了门,应该会留在二少爷家,不回来吃了。” 外边的仆人偷看了看老爷紧绷不善的脸,踌躇片刻,不知该不该说,最后又加了一句。 “管家这两天中午都是在二少爷家吃完饭才回来,下午四五点就过去,到晚上八九点让司机再送回来。” 一天还怪忙,除了早晨,不是在奔波,就是在来回奔波的路上。 比他这个没退休的老板忙乎。 真成了孤家寡人的老头:“……” 坐在餐厅最上首的一家之主一脸认真地想。 他记得当初他特意吩咐了管家,让他想方设法把赌气出门不回家的二儿子给拐回来。 怎么,从他发迹以后,置办了这座宅子,应聘过来的老管家就一直兢兢业业20多年如一日,如今,被他那个不孝子拐跑了。 晴天霹雳,一手抚额的老头是彻底没心思用饭了。 夜晚,豪华的大宅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大大的玻璃窗,透出耀眼的光线。 宅子富丽堂皇的大厅,奢华的欧式古典沙发,坐着挺胸填肚的老头。 老头花白的头发精心的打了发胶,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配上大马金刀的狂放坐姿。 身边小鸟依人地坐着位富太太,富太太听着汽车开进门的声音,舒了一口气。 对着旁边佯装一无所觉得老头提醒道。 “老爷子,看样子是管家回来了。” 对着佯装毫不在意的老头,富太太感到十分无语。 一帮子富太太攀比攀比钻戒首饰,美滋滋做了个全身护理。 手提价值几十万的小包包,她在进入大宅之前,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她记得那时候已临近晚上七八点,做了个美容,买了几个包包,她顺便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 回来就看见老头子金刀大马地坐在沙发上,听见脚步声,威慑力十足的眼神追了过来,一看是她,又淡淡地放下了眼。 真的,要不是老管家和老头子清白,她都怀疑自己是多余的人了。 没办法,立在客厅中间进退两难的她只得笑着脸在老头子无言的眼神威逼中,笑笑的过来,一旁坐陪到现在。 提着两个大包,包里装着餐盒,不急不慢朝屋里走的管家。 面上一阵思量。 晚餐的剁椒鱼头,小姑娘很喜欢吃,不过辣椒太辣,天气又干。 明天要不吃淮扬菜吧,清淡又有营养,讲究原汁原味。 后天再让大厨做些川菜,他带过去。 想事情想的太入神,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步履生风,目不斜视地进了门。 短短几息,身影眼看掠过大厅,依旧没有发现大厅旁边的沙发上恭候多时,十分显眼的两人。 老头眯眼打量背影一进门就往厨房扎的老管家。 叛徒! “咳咳咳……” 回头的老管家:“嗯?” 他看了看大厅正中的复古座钟,时针走到了九点快十点的部分。 这个时间段,老爷和夫人不出意外应该在二楼的卧室。 两人见老管家默不作声扭头看了座钟好一会儿,像是对他俩突如其来的作息感到很震惊。 然后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看见,老管家转过头来一脸的操心。 “老爷,夫人这都几点了,怎么不上二楼啊。” 老爷:“……” 夫人:“……” 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当然是等你了。 被自己管家噎住的老头:“我听人说,你这两天天在老二家呆着是吧!” 老管家:还用人说吗,他正大光明呆着好吧。 看懂老管家眼神的老爷噎上加噎。 他就知道,家里除了他没一个省心,这个家没他操心都得散伙。 老管家肯定不能说小少爷谈恋爱了,我不放心去牵个线搭个桥。 他三两句话的糊弄,只说小少爷是他一手带大,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穿不好,这两天抽空去看着点,有错吗? 没错。 一旁的贵妇人听的是一脸讪讪,坐立难安。 这不是明摆地指责她这个继母做的不称职吗? 不过当着老爷的面,她却不能说什么。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老管家在这个家的地位的确比她高。 两个继子都十分尊敬他,老头子也看重他,她这个半路进门的人可比不过。 老头听了管家敷衍的话,心里是既酸又酸。 老管家都能去臭小子家吃饭,虽然不是白吃白喝。 他这个当爹的好没位置,气得老头睡不着,睁眼赌气到半夜。 第19章 闹别扭,冷战! 过了几天,前几天联系的中介给她打了个电话。 南区附近有个房主置换了新房,家里的老房子吧又不舍得卖掉。 现在房价眼看着要涨,空置放在那里吧,也觉得不合适,于是就起了出租的念头。 想找一个爱惜屋内设施的人,中介直接想到了前几天跟他联系的客户,于是赶忙打来了电话询问。 确定了今天出门看房,放下手机,云昭有些发愁。 都能想象的到,要出门看房,家里那个天天看她看得紧。 她要在客厅待着吧,高大的男人顶着中央空调20多度的恒温。 满屋里穿着个薄薄的毛衫,下身穿着松软的长裤,喜欢搁她眼皮子底下晃悠来晃悠去。 一会儿问她喝不喝水,一会儿给她削了满满的水果,除了早中晚正餐时间,其余时间水果零食牛奶也是不断。 云昭脾气再好也有被他缠烦的时候。 这时候,她就会在男人越发冰冷的脸色中,十分没有眼力见的抛下缠人的他,回自己窝里躲清净。 布置柔软的房间里,耳边的手机拿在手上,看见昨天那人给她发了一溜信息,云昭这几日被养的莹白小脸装满了为难。 前几日男人别别扭扭地跑到她跟前,张嘴要了她联系方式。 她也没多想,两人现在的关系,要个联系方式很正常。 可她没想到男人这么粘人,一墙之隔,她天天接收他的短信轰炸。 全是一些明知故问的废话,活像没话找话的话唠。 想到找到房子就可以安静的过日子,屋里的人添衣服的动作快了许多。 外面现在天气还冷,不像屋里,她怕冷,贴身保暖的内衣外面套了件加绒的毛衣,再披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羽绒服后面加绒毛的冬帽盖在头上,用针角细密的羊绒围巾围住脖子,下身秋裤,保暖裤,外面再加条直筒的羊绒裤。 门外坐不住的男人,大客厅来回不停地转。 直到听见声音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浑身包裹像球一样圆滚滚的云昭,像是要外出。 “你要去哪,我带你呗?” 看见了人,不等出了门的云昭靠近,她看见客厅的男人带着轻松的笑意几步凑近她跟前。 蹲了下来,两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轮椅两边的把手上,十分开心地提议。 自己现在的情况出门看房子也不太方便,于是就点点头。 中午饭和晚饭明叔给小年轻带过来,早饭的话都是男人准备,刚吃了早饭,出门一趟,正好回来吃午饭。 瞧着男人跟撒欢的狗子一样,脚步如风回了屋。 云昭不知何时漫上轻松笑意的脸对着他的背影扬声嘱咐。 “外面冷,别忘了多加几件衣服。” 冲进屋里的男人心里一甜,想着这是第二次跟外头的她出去,挑选衣服的神色带上了少有的慎重。 客厅里坐轮椅上等了半小时,听见脚步声,抬头的她眉毛轻挑。 楼风今年20出头,大学毕没毕业云昭都拿不准。 年纪轻轻,日常生活中,小年轻的家庭看着也十分优越。 住着价值千万的b市cbd江景房,平时穿着的也都是一些普通人负担不起的小众嘻哈品牌。 平时嘻哈的穿着,加上他耳朵上打的耳钉,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吊儿郎当的富二代,不太靠谱。 现在,可能也是她说话起了作用,男人里面穿了件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纯黑色的羽绒服。 出来的急匆匆,敞着个怀,手上搭着条毛茸茸的围巾。 男人只觉得云昭认真打量了他半晌,直把他看的低头,不好意思扒拉落在眉上额间的碎发。 又忍不住想看她的看法,不好意思通过碎发的缝隙,小心觑眼观察那人神色的楼风。 神色自若地踱步,慢慢悠悠靠近云昭,蹲了下来。 大男孩正经又害羞仰头,正对上她明亮的眸子,她听见他羞赧又自得的语调。 “我帅不帅?” 帅不帅她不知道,反正脸皮是挺厚的。 下了地下停车场,等把人抱上了副驾驶座,到了半路,男人才后知后觉地问她去干什么。 云昭自然如实回答。 从那以后,到了约定地点,跟中介一整个看房的过程。 男人一直冷着个脸,像个讨债的活阎王,直愣愣杵在云朝昭后边。 他整个过程都不说话,但存在感却是十分的强烈。 中介拿了钥匙,带着云昭去看房,男人虽然赌气,但也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推着轮椅。 一身冷气嗖嗖向外冒,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衬得一张年轻的帅脸凶神恶煞的不好接近。 中介小王不敢跟这个门神搭腔,只小心对着另外一个温温柔柔好说话的大美人。 强顶着后面男人加强版的嫌恶,销售人员的职业操守,关键时刻给予了他强而有力的保障。 “房主是个女孩子,这套房子是父母出资给帮她买的,考虑一个人住,所以面积不大,开发商上房的时间也不长,也就五六年吧。” 出了电梯, 嘴角笑的有些僵直的小王打开了眼前的房门。 转身向着后面坐在轮椅上的大美人耐心的解释,故意垂敛的眼从始至终都不朝上瞅。 哪怕一个不小心撩起眼皮,也会迅速收敛,生怕不慎和对面凶神恶煞的男人来上一个深情对视,那双黑幽幽的眼珠子也忒吓人了。 心里拍拍胸脯,被吓得心脏扑扑的小王暗暗咋舌可惜。 这么个温柔大美人,居然找了这么凶神恶煞的男朋友。 转身的人小心瞥了瞥男人露外面的双手,手背冒着青筋,骨节分明,十分有力,揍起人来应该挺疼的吧。 看着也不是一个情绪多稳定的人,大美人温温柔柔,双腿不方便行走。 这脾气暴躁的男人动起手来,哪有丁点还手之力。 冷不丁想到这儿,小王介绍的就更卖力了。 “你看这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足够一个人住了。” 聊到这里他特地加重了语调。 “而且房主不打算将这些家具搬走,这些家具都是新的,你要是不讲究那么多,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省了很多麻烦。” 云昭看了看卧室和客厅,一看装修就是年轻人喜欢的方式。 家具家电都很新,前任房主应该也是个讲究人,房间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是小女孩喜欢的那种清新感。 她看着很满意,刚想询问房租。 一声突兀的冷哼,满满的嘲讽,很不礼貌地打断了笑意满满的中介和满意的云昭两人的谈话。 不明的两人,寻声朝他望了过来。 男人挑挑眉头,满脸的不屑。 第20章 转机 告别中介,回程的路上,驾驶座冷着脸的男人几乎一声不吭,臭臭的脸拉得老长,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下了车,男人连轮椅都不给她搬,直接抱着人就往家里跑。 被他抱怀里的云昭抬抬眼,粉粉的唇张了又闭,碍于传递她身上的冷气,到底是没吱声。 她不吱声,不代表憋了一路的楼风不吱声。 安安静静的到了家,门猛然一关,门边与门碰撞的闷声,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别看男人气急上头,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厉害。 把人搁在了沙发,气不打一处来的楼风,看着安然坐在沙发上的人,目光又爱又恨,又不知如何是好。 安置在沙发,云昭就默不作声地看着男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她跟前。 沙发两边来回地转悠,这男人神了,边转悠还不时边拿眼凶她,一副她背着他做了什么丧心病狂亏心事的模样。 抱臂胸前,巍然不动,一副他强任他强,滚一边去的不屈之感。 都懒得往那边瞅,想着自己要定下的房子被男人阻拦,押金没付成。 不过那个中介小王态度倒是很好,愿意容她几天考虑。 这样想着,那边憋不住性子的人开始发难了。 “那个破房子有什么好住的,又小又破,安保设施也不好,就门口一个保安,还是个老头子……” 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她算是听出来了,他一点都看不上那个房子。 可是房子是给我住的呀! 云昭不免有些委屈的想,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住。 “总之我不同意!” 一脸蛮横霸道的下了结论,听的她很是无语抬头,撞上他的眼。 “是我住,不是你住。” 所以你的观点不予采纳。 她话音落下,云昭见男人又痛心又难受的目光看过来,强逼自己硬着心与他对视。 他俩无亲无故,在这住这些天已经够麻烦人了。 她讨厌麻烦别人,自己人在屋檐下住着不舒服,别人也未必舒服,还不如早早出去,大家都好受。 意见没谈拢,这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男人再也不像之前这么粘人,他天天早出晚归。 每天半夜,云昭上床睡觉之前总会在客厅留一盏灯。 有时半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门边小小的缝隙,时不时传来隔壁房间推门的声音。 声音不大,这时的她会伸出手臂,黑暗中摸索的手,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朦胧的光芒瞬间填满了卧室,看看手机,半夜12点。 对男人半夜回归,早出晚归的不良生活习惯,直起上身半坐半靠的她抿抿唇。 有心想劝,但自己一个外人,又跟他吵了架,两人的关系现在正绷紧,也不好意思去劝。 所幸她跟中介谈拢了,押金也通过v信转过去了。 要不是担心男人,她这两天筹谋着就要往那边搬东西,想着可能自己走了,男人就不跟她赌气,天天早出晚归。 她的计划倒是挺好,这两天男人出门,云昭就开始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 腿不方便,收拾东西不快,慢慢悠悠,时间充足,东西也收拾的大差不差。 看着整整齐齐的卧室,行李被窝在一个大箱子里,面上一闪而过的怅然。 虽然留宿的时间不长,但无论楼风还是明叔对她都是真真切切的好。 心底的不舍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肆意生长,来得又急又凶让人猝不及防。 深夜的酒吧,摇晃的红酒杯,包厢里女侍者不怕冷似的,穿的要多性感有多性感,要多妖娆有多妖娆。 “楼哥,前几天兄弟们还以为你从良了,不再混迹酒场夜场,没想到。” 手里揽着女朋友,捧在手间的红酒一饮而尽,喝的就是一个畅快。 他抹抹嘴,四周五颜六色群魔乱舞的灯光。 他面向对面,独自坐单人沙发,一个劲闷头喝酒的男人。 男人冷着一张俊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闷了一口酒。 刚撂下酒杯,拿着黑色大理石桌上的车钥匙,起身不忘拿起落沙发后背的外套,随意搭在肩上。 “楼哥,难得出来不如就别走了吧,跟兄弟在这里乐呵乐呵。” 看着走到门前的人,前几日也是如此。 你说是来玩的吧,玩的也不尽兴,闷头喝酒,苦大仇深的脸,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借酒消愁,不是来彻夜玩耍。 也不在这过夜,闷头喝够了酒,二话不说就要走,对他们这帮兄弟的挽留,比脱裤子不负责的渣男还渣。 果然不出所料,男人摆摆手。 “代驾司机在门口等我了,不好多留。” 你看,圈子内外都瞧不起他们这种靠祖辈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其实他们除了不务正业了些,花钱大手大脚了些,生活纸醉金迷了些,其他的,他们都是一等一的良民。 喝酒从来不酒驾,要不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来接,要么找外头的代驾,个个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离开了人声嘈杂的酒吧,车后座酒精蒸发的头脑昏昏沉沉的男人难得自我反省。 他觉得自己真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还不喜搭理他。 要不我晚上就不回去了,叛逆上头,下一秒就被仰头的自己否决。 冷着脸,目光发直向上门,嘴里呼出的热气含着浓浓的酒精味。 敞怀,外套的羽绒服没有拉上链,站在门前,睁着一双看似清明的眼,点开了大门的密码。 “叮铃。” 大门应声打开,敞着怀的男人落拓不羁地朝里走,一声重一声轻的脚步。 大厅不同往日亮闪的灯光,所有的灯光齐开。 陡然从昏暗中进来的男人不适闭了闭眼,大手的手背遮在眼上,挡住了那前赴后继的刺目亮光。 屋里睡到半夜,醒来脑子一阵空空的云昭。 坐在卧室柔软的床上醒神半晌,依旧没有丁点记忆涌来的她,客厅等待了许久。 终于等到了人,驱动轮椅转身的她,装满疑惑的明亮眸子,歪头打量着背后进门的男人。 片刻,门前遮挡了上半张脸的男人,她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虽然她空白的记忆找不见他。 于是她听见自己对男人说。 “你是谁?” 放下手的男人似乎有一瞬间不自然的沉默,但是下一秒被他迅速的收敛。 见人不自在的笑笑,奔向她之前不忘带上身后的门。 “咔嚓!” 紧随而至的是男人温情而惬意的打趣。 “我是你男朋友,你忘了吗?” 第21章 欺骗从今天开始 长腿徐徐迈进,不急不慢挨近不远处面色好奇的小姑娘,面色镇定自若。 一点也不心虚的年轻男人,背对懵懂的云昭,背后的双手,紧张地抠叠在一起。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撒这样的谎,莫名其妙的谎话。 只是在那一刻突然福灵心至,他们前几天刚吵过架,因为她要搬出去。 他对她不够好吗? 她在这里过得不舒坦吗? 满心的委屈,满心的不解,这一刻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留下来。 不论什么方式。 客厅挂在吊顶的玻璃大灯,四周内嵌的小灯,组合成亮眼的光芒。 比例修长的大长腿,微微弯曲地蹲伏,双手扶着轮椅两边,将懵懂的她不动声色半圈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 距离的靠近,一呼一吸间,仿佛能嗅到彼此带着温度的气息。 仰头撞上同样低头的云昭,同样对上她头顶刺目的灯光。 眯着眼的男人,英俊的脸上不复刚进门时的冷漠。 那是一种很温柔的笑意,带着些豁然开朗的明了。 温言细语的关心一无所觉的美人。 “这么晚了,送你回去休息。” 点点头,他的话一下子激起了云昭压抑许久的睡意,莫名涌上的睡意来得凶猛,让人无力招架。 几句话的功夫,心虚来得快,去得快的男人,瞳孔里映着睡眼惺忪的她。 直起身的他,眼尾勾起愉悦的弧度,将若无所觉,看似很好骗的人哄进了屋。 一会儿,一间屋子里的灯光很快熄灭。 两三分钟,缓缓出来的高大身影,浑身小心翼翼关上了门。 他的影子在灯光的折射下,有些明了的愉悦感,过了一会儿,两边的屋子都熄了灯。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吃过饭,“我们是男女朋友对不对。” 无力坐在毛茸茸柔软地毯的人,双臂抵着地毯撑力。 云昭看着一大早敲门突击的男人,坐在一边,特贤惠的从箱子里把衣服拿出来,整理好,打算全部放进衣柜。 看了看箱子,好像全是她的衣服,又看了看男人,心里疑问更甚,听着男人传到耳边的轻声。 “我就是你男朋友呀?为什么这么问。” 箱子里将要向外拿衣服的手微不可见的稍顿。 眉眼低垂,罕见弱化了他五官的锋利,像是在猎物面前故意收敛爪牙的野兽,神情无端有些奇异的古怪。 可惜云昭失了记忆,大脑一片空白,又对昨夜男人的话语深信不疑。 毕竟她在这间房里醒来,进门的男人很熟练。 而且看着他的面容,莫名有种熟悉之感,这是陌生人所不能给予的感觉。 熟悉的人,应该没必要骗她吧。 歪头,一边的长发立刻顺着腮帮圆润的弧度滑下。 无意的三言两语,心跳迅速慢了一拍的男人,顺着她手指的目光,定在了身旁的行李箱上。 随后垂落的眼神,面色如常抬起,男人看不见一点心虚,无言询问。 云昭:“我的行李箱都是收拾好的,我们……是不是吵架了。” 分手了,前男友应该不是男朋友吧。 男人笑笑,要不是今天这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圆谎的技能格外高超。 “你的腿出车祸了,一个人生活不方便,我作为你的男朋友理应当仁不让的出面照顾。” 他说话不急不慢,徐徐道来。 “你昨天才从外面搬过来,有些累了,担心你休息不好,我就顺嘴提了一句,今天我来收拾也不迟。” “哦~这样呀!” 云昭笑得眉眼弯弯,说实在话,她还挺幸运的。 摊上一般人,女朋友要是出了车祸,又没结婚,就算是结了婚,知道她腿不成了,大半的男人都得跑。 她男朋友不仅不跑,把她这个烫手山芋甩了,居然还要大包大揽地揽过责任,照顾她。 不得不说她失忆前看人的眼光不错,挑了个品性优良的男朋友。 回过神,随着思绪的回笼,发散的瞳孔再次聚焦。 十分大胆的她,同样十分火辣,直勾勾的眼神,不带半分收敛地打量她新出炉的男朋友。 越看越稀罕,为她收拾衣服的男朋友一举一动落在她眼里,好贤惠。 火辣辣,直白的眼神,直把佯装认真收拾衣物的楼风看得烧红了耳朵。 这已经让他心脏难以自控,一旁打量的人对他难以平复的心情,视若无睹。 甚至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一句很挑逗的话。 “我们这种情况算是同居吗?” 随意的一句话,一把撩火了男人。 他猛地抱住怀里的一叠衣服起身,察觉地上的人追过来有些懵懂茫然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 耳朵通红,直接不忍直视地背过身去躲避,让他难招架的某人,背影带着纯情的慌乱。 花名在外的楼二少,罕见的纯情纯爱。 还别说,云昭看着大学生似纯情的小男友,健康的麦色皮肤覆盖了一层酡红,格外的好欺负。 一个房间那么大点地,楼风收拾东西的习惯还是这几个月在医院照顾病患练出来的。 他手把快,另一方面云昭总觉得自己会搬走,东西带的也不多,就是从医院拿来的那些。 这段时间也没大添置,所以东西很好收拾。 衣柜里放好衣服,洗漱用品重新放在洗漱台前的柜子里,护肤品梳妆台摆好,其他的,左看右看也找不到什么能干的了。 男人想了想,哄着云昭躺在床上,昨晚她熬到将近半夜才睡,楼风有心让她补个回笼觉。 见人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人呼吸变得昏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的男人,明明灭灭的眼,让人看不出一点虚实。 片刻,慢慢退出屋,步子轻轻穿过宽敞的客厅,停在落地窗前的他,推开了眼前的落地窗,外面是非常宽敞的露台。 露台四周架上了保温玻璃,连接处的密封性很好。 今天阳光很好,玻璃吸收外面阳光的温度,哪怕是寒冬腊月的天,露台的温度也不低。 甚至露台周边,楼风特意添置的花花草草,不少耐寒性比较强的小型树木,依旧顽强的绽放。 露台很大,除了花草树木的盆景装点以外,一旁的竹制吊椅,茂盛的花草树木围成一圈。 有一个圆圆小小的玻璃桌,桌子椅子上头怕晒,还特意顶着一把遮阳大伞。 布置的人可以说是用心至极。 第22章 男朋友的脾气很好 落地窗没有关结实,伫立窗外的男人,露出宽敞的后背,肩宽腿长的好比例就着这个视角一览无余。 他好像在打电话,跟对面的人嘱咐些什么,隐约的话音顺着缝隙溜进宽敞的客厅。 “……我过去拿,不用过来……” 云昭这一觉睡得深,早上九点上床,直接干到中午十一点半。 可能是昨晚睡得不踏实,白日上午的觉,睡得格外舒服。 小扇睫毛颤颤动动,睁开了眼,眼里是好梦正酣的满足。 鹅被下的手使力,坐直的上半身,背靠床头的枕头,窗帘拉上的屋里光线不好,记得好像是出门前男朋友拉下的。 那边看着时间点,算着人也睡够了,眼见到了吃饭的时间,空手走到门外的男人,举手敲门。 …… 下午七点,吃过午饭,冬天夜长昼短,七点钟夜幕已完全降临。 以前安静的甚至有些寂寞空冷的客厅,吊顶垂下的绚丽灯光,有些冷白的色调。 打开的电视,叽里呱啦的情节,入座的男人根本不搭理。 看电视前准备好多,瓜果削皮切块,切成一口大小,用牙签方便入口。 桌上配了些干果核桃类,补脑! 他女朋友一看就是那种好骗,好哄的人,你看,他稍稍撒了个谎,其实谎言不算高明,也把人骗得团团转。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楼风准备了不少核桃。 敲好的核桃,掰开硬壳,取出的果肉,小心剥去果肉外在的苦皮,好一会儿,才剥一小把。 沙发上的两人挨得近,毕竟关系今时不同往日,男女朋友嘛。 这也方便了男人投喂,一把抓起小瓷盆里积累的核桃,一小把。 放在掌心,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转头看了看沉浸在电视剧情里的她。 亮闪闪的灯光照耀下,脸上的神情分毫毕现,定在人身上的眼神有种明明灭灭的越轨。 给自己女朋友喂食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吧。 这么想着,双手蠢蠢欲动,他也不把一把核桃递给人家了。 意随心动,大拇指食指拈起一块,脸上划过一丝紧张,很快隐没。 等云昭感受嘴边温热的触感,微微一愣,剧情中剥离下来的人,垂眼对上不知何时落自己嘴边,拈着核桃仁等待它入口的手指。 楼风在她愣神的时候挪近了一些,他整个身躯侧向她这边,胸怀大敞地朝她展开。 男人心里有些紧张,面色却是如常,目光定在自己的手和她的唇之间。 他想试探试探,对自己这个男朋友的突然亲近,她是不是有些抗拒。 而对方像是没觉味来,她可能以为,男女朋友的亲密关系来说这样的行为算不上逾越。 只是垂目确认一番,下意识的举动,不含任何想法。 静静等待的人,下一秒,手上的核桃被人从善如流地张开微抿的唇瓣。 楼风能特别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抵住了她丰润凸起的唇珠。 唇珠小小一点翘起,秀气又可爱。 牙齿咬着核桃乖乖接受投喂的女朋友也很可爱。 可爱死了。 以前楼风不懂,谈恋爱的小情侣有必要这么腻歪吗? 大庭广众之下跟看不见第三个人似的,自动眼瞎。 出个门手拉着手,又不是小朋友怕走丢,跟两个连体婴,你我不分。 他在外面用餐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情侣之间相互腻歪的喂食。 啊!难道对方是残疾,没手没脚,大直男看了总是嗤之以鼻,一脸的不屑地别开头。 他看不惯情侣在外面你侬我侬的腻歪,家里那么大还不够地方腻歪吗? 非得出来伤害他们这些无辜路人的眼。 现在,盯着新鲜出炉的女朋友,发亮的眼珠子迸射出骇人的亮光。 男人投喂的越发上瘾,看着女朋友鼓鼓的腮帮,新世界的大门仿佛在缓缓向他打开。 “我不吃了?” 喂了核桃,又端着碗口大,碗深的玻璃果盘,一口一个的水果块。 云昭刚下肚一块,嘴巴还没来得及歇歇,另外一块立马乐此不疲地送进嘴里,她的口腔又填满了。 本来晚饭吃的就不少,再配上干果,又加上小半碗水果, 真的吃不下的她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男朋友。 微蹙的眉梢不满地看了过来,似嗔似怪。 男人笑笑,有些意犹未尽地端着手里的果盘,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云昭看了也没觉不对,只觉得自己失忆以前和男朋友的关系真的挺好。 不少男孩子挺讲究,根本不吃女朋友剩下来的菜饭水果,有些嫌弃。 她男朋友就很好,虽然短短一天,也看出了些许,她男朋友应当是非常喜欢她。 忆及昨天晚上,听见外头开门的声音,她其实有些害怕,男人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更是害怕。 楼风进门的表情特别冷,隐隐夹杂着一股凶气。 再加上外面沾染的寒凉之气,越发推得云昭不敢上前,只敢呆在原地,小声询问。 当听见男人说是她男朋友的时候,面色不变的她,心里确是有些骇住了。 她失忆了没错,也隐约记得自己喜欢的应当是性子文雅的男生,而非眼前这个浑身写满了桀骜不驯的男人,一看脾气就不好。 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愿意同他交往,看着这么凶的男人,进门的时候绷着个脸,灯光照射的清楚明晰。 但经过一天的相处,她大概明白了。 一身的桀骜不驯不好相处仅仅只是外在,他实际是个又负责又顾家的男人。 日常生活中很是呵护她,她感觉得到,也感激于他的付出。 两人一人看电视,一人扫尾,倒是同外面亮起的万家灯火没什么不同。 一家人温馨相处,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只要身边有彼此的陪伴,并不觉得寂寞。 撂沙发的手机就在这时叮铃铃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和平的相处。 端着果盘的楼风,下意识皱眉。 垂脸看向屁股边亮起屏幕的手机,而云昭则歪头看向了男人。 她见男朋友拿起手机,皱着眉打量手机上的号码,不太情愿的意味,像是被打搅了的不舒服。 不过他还是接通了电话,接通电话之前,男人还不忘转身对着身边的女朋友解释一番,像是怕人误会。 “我的男性朋友。” 故意在男性上面加重语音咬字,力证自己的清白。 别说当了一天男朋友就自动get男德技能,代入男朋友身份,都不用女朋友多费心亲自培训。 第23章 见家长前奏 有些男人就是双标的厉害,别人秀恩爱看不惯。 自己脱单了,恨不得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 站起身,接了电话,不等那边的人说话,兴致勃勃,率先抢话开口。 英俊的面上随着话音浮现欠揍的志得意满。 “有什么事,我在家陪女朋友呢,今天就不出去了。” 电话那头,还没张嘴,到嘴的邀请全堵嗓子眼的狐朋狗友。 瞠目结舌地拿来贴耳的手机,看了看电话簿上的联系电话。 一脸懵的想,没错呀。 是他楼哥的电话,电话那头也是他楼哥的声音,刚才老哥说的什么? 凝神屏气想了想,楼哥要在家陪女朋友,不出来。 哎,不对,楼哥啥时候交的女朋友,兄弟几个都不知道。 狐朋狗友还想再问,那边却不给他机会。 “先挂了,我女朋友催我呢,你不知道她有多粘我,唉!” 话音将落,这边来不及反应,那边电话挂的干净利落。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真是小,就那些人。 楼风交了女朋友的口风没透出去几天,该知道的,大都听到了风声。 坊间传闻,楼家不成器的二少,寡王脱单,交了个小女友。 金屋藏娇, 宝贝得紧,根本不往外带。 上午十点半,临近出门带午饭,磨磨唧唧的男人,亲了亲女朋友的面颊。 温热的唇留恋不舍的亲昵厮磨,直起身披上大衣,临出门前,不忘转身对身后的女朋友一阵抱怨。 “要不我把老宅的大厨挖过来,天天给咱俩做饭。” 省的我天天出去,没人在家陪你。 云昭笑笑不说话,因为腿脚不好的限制,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出门。 男朋友要是出去的话,她也不反对。 哪里知道,男朋友比她想象的还粘人,天天陪她窝家里,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不闷吗? 出门的男人,不仅不闷,他还有些乐不思蜀。 开车去了老宅,门口站岗的门卫,一看熟悉的车子,立马放行。 男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宅子,手上晃悠着车钥匙。 他这几天过来拿饭,算是熟门熟路,人家径直去了厨房。 直把守株待兔的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天天跑一两趟又不是麻烦事,天天过来拿,小少爷不嫌麻烦。” 给自己未来媳妇带饭有什么麻烦,楼风心里别提多乐意了。 从管家手上接过两个大包,这两天,他的嘴角就没往下落过。 “不麻烦,不麻烦,倒是麻烦管家叔叔和大厨了。” 管家后面的大厨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楼家待遇好,薪资高,不多做点事,每个月初拿工资他自己心里也亏欠。 厨房空间很大,三人闲聊了几句,他拿着手上的大袋子拐弯出了门。 脚步刚踏出去,立马迎接了来自老父亲的暴击。 “你个兔崽子,眼神不好,瞧不见你老子是吧。” 起身两三步,大步蹿近不孝子跟前的老子。 见自己混蛋儿子手上大包小包提着他应聘的厨师做的饭,吃他的,喝他的,心安理得对他这个老子冷着一张逼脸,不搭理他。 活像老子欠他一笔大债。 气不打一处来的老头子,心里一阵碎碎骂。 “你管我。” 对着迎面而来吹胡子瞪眼的老爹,楼风向来有恃无恐。 父子俩相似的五官轮廓,面对面,脸上的神情同样的倔强难亲近。 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想先低头。 怒目而视的老头,见儿子撇下一句话就想走。 想起前几天圈子里的传闻,再看看儿子手里拎得满满当当,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这个做爹的,还是从旁人的嘴里知道儿子谈了恋爱。 想到这,不得不心平气和地拉住儿子的手。 楼风转头看了看明显生气却不得不把气憋下的老子。 “我听说你谈女朋友了,什么时候带回家给家里人看看。” 怕倔得像头牛的小儿子误会他的意思,两人的父子关系闹得更加生分。 “咱家不拘什么家庭,富贵也好,一般也罢,只讲究个人好就成。” 老爷子早二三十年也是泥腿子出身,一朝机遇发达,也没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上一等。 他只不过比旁人运气好,抓住了大时代的风口,创下一番家业。 除此以外,他跟二三十年的自己没什么不同。 在两人还是普通朋友之时,楼风就对云昭有着超乎寻常的保护欲。 浓浓的保护欲下是当事人下意识忽略的占有欲。 等成了男女朋友,这份浓重的保护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女朋友腿脚不便,外面的世界远不如外表展现的平和安稳。 其实他很不喜欢女朋友独自出门,逃出他的视线之外,他的不安会不自觉的放大。 他会下意识把云昭藏在家里,藏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听了父亲的提议,眉宇抗拒的无意识紧皱,想都不想,下意识就要拒绝。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做爹的深有体会,他抢在楼风拒绝之前开口。 “不出意外,你们以后是要结婚的。” 听到这话,对面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从小到大楼风从来没觉得自己老爹吐出来的话这么顺耳过。 “既然是正正经经的交往,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总要来家过个明面,也是给女孩子和女孩子的父母一个正式的交代,对吧!”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可以说是照着楼风心坎里落的。 他对于和云昭的感情,心里不踏实,来路不正,总想给这段感情添加一些保障。 或许过了明路,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牵绊会更多,也就更不容易斩断。 午饭很丰盛,她昨天随嘴提了一句想吃番茄炒鸡蛋,中午的餐桌上,满满一大盘番茄炒鸡蛋。 番茄本身的酸甜,搭配鸡蛋滑而不腥的口感,也不知道这鸡蛋怎么炒的,不老也不腥,很好吃。 餐桌边,就着四菜一汤,荤素均衡,这一顿饭下肚吃的是一如既往的舒坦。 吃完饭,饭后刷牙洗脸不能少,驱动着轮椅从洗漱间出来,正对门边大长腿的云昭。 “……” “所以说,你想让我跟你回家一趟,去见父母。” “去见见老头子就行,还有我哥哥,其她人不用在意。” 把人抱上床,盖上被子,自己挨床边坐的楼风拍拍云昭盖身上的鹅绒被,补充道。 眨巴眼,她看向抓着自己搭在肩膀的一绺头发,在那摆弄着手指,垂目敛眉绕啊绕。 面上看不出乐意还是不乐意的男人。 “你想让我去吗?” 她正视对方,莹白讨喜的小脸,一脸正色的问。 然后她看见对方缠绕手指的动作一停,垂下的眼帘抬起,眼里的认真不比她的少。 “你想去吗?” 问题不是我想叫你去,你就去,而是在于你想不想,若是有丁点的不情愿,楼风也不愿带她过去。 云昭笑笑抓过男人的手,掌心相贴的比划大小。 下午外面的阳光落到窗子边上,直直照了进来。 大掌贴小掌,一面莹白无瑕,肌肤纹理细腻柔软,一面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比之莹白那面颜色稍显深沉。 没一会儿,贴合的两只手,大掌按耐不住的微拢,包住小手。 “你家人会不会嫌弃我的腿……” “他们敢!” 掷地有力的男声打断了柔婉女声的自哀。 第24章 见家长 择日不如撞日,得到了首肯,楼风比打了鸡血还精神。 第二天拉着云昭吃完早饭,还特地给老宅的明叔打了个电话,通知中午和晚上都不去拿饭了。 心满意足挂电话的男人早就计划好,早晨吃完出门。 带久未出门的女朋友逛逛街,买买东西,中午就在外面的餐厅吃。 下午再去老宅蹭一顿饭, 一天该干的事都干了,完美! 吃完饭,到了上午十点多,两人一起出了门。 “昨天才说要过去,今天就去,是不是不太好。” 驾驶座的男人一听,摆摆手,不在意道。 “你能过去他们就很开心了,还挑什么时间。” 等下午两人过去,楼风之前跟明叔打过招呼。 不巧,他哥哥在外地出差,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弟弟带着弟媳上门了。 主要是楼风太过紧迫,等不到哥哥回来,打定主意先把自己和云昭的关系过上明路,其他的以后再说。 车子驶进大宅,早早从管家那里得到消息,楼父坐在沙发上,颇有些坐立难安。 他时不时对外瞅上两眼,生怕错过第一时间迎接儿子和未来儿媳的时机。 “这混小子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大掌用力拍拍腿,发泄心中搅动的怒气。 “我让他带女朋友过来,那么急干什么,晚上几天,家里也好准备准备。” “现在倒好,什么都没准备,要是招待不周,儿媳妇一个不顺……” 田颖看不惯丈夫这副紧张慎重的模样,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一大早,仿佛自从知道小儿子要带女朋友过来。 立马闲不住了,忙着指挥家里的佣人大扫除,亲自和大厨一起敲定了今天的菜色,比当年她带着闺女进门可要隆重得多。 而且这个小儿媳妇,同女儿还有一定的仇怨。 继子特意打电话过来,通知老楼,这次晚餐不许她女儿露面。 老楼为了儿子还停了茹茹的卡,上午茹茹打电话跟她哭诉,田颖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继子女朋友有好感才怪。 还没嫁进门就这么大张旗鼓,不知收敛,真要嫁过来,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这些心里话却不能对外说的。 轿车驶进大门,停稳,副驾驶室的云昭按下身前的卡扣。 那边男人下了车,小跑地绕到后备箱。 两秒钟,从后备箱里搬着轮椅,大步生风的过来。 这边云昭打开了车门,男人放下轮椅,整个人的上半身进来,牢牢抱住她,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轮椅里。 四层大别墅,整座建筑偏西式审美。 当年楼父发家,站稳了脚跟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要买大大的房子。 听见响动,靠着窗边望的楼父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他一刻也等不及地朝门口去。 他过去了,田颖不跟过去,面子上说不过去,她也就屈从地起身跟了过来。 起身迎了出去,正巧外面的人到了门口正要进来,两方一会面。 来不及细细打量,先把人往里面带,等落了座,喝了茶,这就有了细细探看的机会。 进门前,楼风就跟自己老子提前打了招呼,楼父知道云昭的情况,也知道是自己继女做的孽。 心里有些愧疚,也当不了儿子的家,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头一次见眼前的姑娘,见她唇红齿白,容貌美丽非常,言谈举止温文婉约,说话时更添眉眼弯弯,让人见之心喜。 心里就更气那个在外面不能进门的田茹茹。 “楼风性子急又倔强,平时多亏了你包容。” 人家父亲这么说,说得情真意切,垂眼喝茶的云昭听的心虚。 一旁不怎么开口,局外人的田颖深有同感地点头认同。 顺带抬眼看了看对面气质柔软,容貌秀丽非凡的小姑娘。 眉眼弯弯,带着笑意,让人见之可亲。 眼角的余光,顺带瞟了对面面目可憎的继子一眼。 在人快要发现的时候,随即敛下眉头的吐槽。 楼风这小逼崽子,脾气臭的快蹦上天了,命怎么这么好,找的女朋友别的不说,长得没话说,脾气看着也好。 晚饭,云昭被楼风搁后面推着,一起来到餐厅。 餐厅很大,装修的富丽堂皇,餐桌正中央的上面,巨大且垂直的华丽吊灯,水晶质地,一层叠一层,叠了好几层。 层层挂着亮闪闪的花瓣流苏,层层叠叠垂下。 入座长而宽的餐桌边,朝上看的她,生怕一个不注意,下一秒,吊顶承受不住重量非凡的水晶吊灯,砰的掉下来。 砸在豪华的实木餐桌,碰撞出巨大的声响,华丽的碎片四散。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老二的哥哥这两天正好出差,等他下回回来,让你们见见,认认人。” 送了一口汤,闻言云昭连忙点头,最上首的楼父眼中肉眼可见的柔软。 当年有了大儿子,他和老婆就想着,第二胎来个女儿就好了,也算儿女双全,人生圆满。 结果二胎来了个讨债的混小子。 眼里柔和的楼父,恨得牙痒痒。 专属未来儿媳妇的柔软眼神,下一秒落到云昭旁边的楼风身上,立马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不顺眼。 感觉到来自餐桌一边存在感十足的眼神,楼二少根本懒得搭理。 或许是从小到大被这样的眼神看惯了,产生了免疫力。 吃饭吃的很香,顺便跟女朋友分享。 “土豆牛腩炖的很烂,味道不错,尝尝!” 炖得软烂的牛腩从天而降,下一秒从善如流送进嘴里的云昭,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给予肯定。 第25章 情敌出现 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欧陆乘着夜色,疾驰在深夜的大马路,道路两边的绿化带迅速虚化移过。 “这次多亏了顾总,要不是您正巧路过,我可能还在马路牙子边等拖车呢!” “楼总太客气了。” 英俊斯文的男人谈吐彬彬有礼,仿佛只是看见随手一帮,并不值得他如此郑重的道谢。 楼严还是感激地道谢,他今天出差回来,公司的专职司机过来接他回楼家别墅。 可是不巧,半路车子无故抛锚,打了拖车的电话。 等待过程中,不想坐在驾驶室大眼瞪小眼的楼严,打开车门。 外市出差归来,一身正经西装革履,男人靠在车边,刚想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 正要打电话,一辆低调的宾利欧陆,在他的车外侧,缓缓放慢了车速。 他抬眼看着,静待车子后座的车窗慢慢下摇。 车内一张斯文俊秀,冷峻非凡的脸,立刻唤起楼严的记忆。 他们楼家是从上一代楼父白手起家开始发家,发家时间尚短,与那些盘踞b市长达上百年的老牌家族相比底气自然不足。 而顾清宴则是b市老牌世家,顾家现任当权人,要能力有能力,是他们那一圈层的领军人物。 当初楼严曾跟着楼父,一次商界名流举办的拍卖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也想不到这位金贵出尘的太子爷,居然对他还有印象。 应邀坐上了车,楼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惊诧。 不过车内的两人一个有心交好,一个斯文有礼,经过一路的交谈,轿车停在别墅门前,这时的氛围已经没有像刚才那么干瘪。 外面的保安从打开的车窗看见了楼严,马上打开了挡在车前的镂空大铁门,车子一路行驶,到了一栋三层别墅建筑前。 楼严下车前,出于礼貌开声试探性的邀请男人进去喝杯茶。 毕竟帮了他的忙,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顾清宴隔着前面的挡风玻璃,黑暗中一双浅色的眸子抬眼对上了眼前灯火辉煌的别墅,本不想去,话到嘴边,鬼使神差一般的答应了。 楼严一笑,“家父若是知道您过来, 肯定大喜过望,热情招待。” 下车齐肩并立的男人听闻,摇摇头,只是无奈。 两人步履闲适地走进大厅,餐厅出来的管家正巧看见,忙忙迎了上来。 听得餐厅传来父亲豪放的大笑,进门的楼严对着迎上的管家疑惑道。 上前的管家,早早注意少爷身边跟着一位男士。 衣着低调,行走踱步间气质矜贵不凡,长身玉立地站在大少身旁,眉眼温润,当真君子如玉,引人侧目而观啊。 顺势接过少爷手肘搭着的外套,面对上门来客礼貌颔首的管家,得到了对方一个礼貌的回应。 与客人目光相触几秒,礼貌回转,关注再次回到了起步朝里走的大少身上 “二少的好友今日前来拜访……” 老爷子最不喜楼风跟他外头的狐朋狗友鬼混。 做父母的对孩子都有滤镜,自家孩子天性肯定是好的,不好的是那些带坏了儿子的酒肉朋友。 楼老爷子平素最是厌烦,怎会笑得如此大声。 楼严不解,却也止住了嘴不再问,他可没忘了自己身旁还有位贵客,贵客临门自当用心招待。 一行人进了餐厅,除了楼父,田颖嫁到楼家之后,便辞掉了之前的秘书工作,在家心安理得的当起了阔太太。 平时跟一群富家太太喝喝茶做做美甲做做美容,哪有机会见过顾氏总裁。 富二代和当权者是两种不同的身份。 楼风年纪轻,整日跟着外头的狐朋狗友胡混。 对这个跟哥哥一起进了家门的男人很是陌生,不要说一旁的云昭了。 几人看着楼父堪称热情到殷勤地离开座位,去与那人攀谈,最后更是十分周到的将人迎进餐桌。 摆摆手叫一旁的佣人加了一副全新的碗筷,他不忘带着笑,为眼前的男人介绍起来家里人。 “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幼子,整日在外面胡混,也不想着回来帮我分担分担压力。” 直起身,双手抱臂的青年冷着一张脸打量对面看似温文儒雅的老男人,对让他爹莫名殷勤的老男人格外看不上眼。 莫名其妙觉得这个男人很假。 “楼风,这是顾氏集团的顾总。” 老男人端着一张脸朝他礼貌颔首, 楼风抿抿薄唇。 在他爹和他哥催促的眼神中,不情不愿地点头,唤了一声“楼总。” 老男人像是对桌边小男孩的抗拒视若无睹,他笑笑。 书生文气压下桃花眼莫名横生的媚气,他弯弯唇角,很自然地转头,看向了莽撞男生身旁的女孩。 那人坐在轮椅上,腿脚看上去不太爽利。 整个屋子的人都站在那迎客,只有她坐着,现在看见他望了过来。 视角的不同,接近刺目的灯光,她仰着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一下子闯入无数亮闪闪的光芒。 携着光芒万丈,就这么直勾勾地与他抬眸对视。 被楼风定义为老男人的顾清宴嘴角微微上扬,看见与他目光相触几秒的女孩,有些羞赧地垂下长长的睫毛。 好像陌生人过于直白的眼神碰撞,令她难忍羞涩地躲避。 老男人笑笑,他英俊白皙的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疑惑,“这位是?” 望着明明想要埋头躲避,却不得不克制本能。 压抑羞赧的情绪,抬起头接受大厅上来自众人的目光。 老男人目光隐晦的徘徊在年轻小姑娘通红的双耳,他承认自己有些恶趣味,一见面便控制不住的想要逗逗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姑娘。 “他是幼子的女朋友。” 被叫做老男人顾清宴的嘴唇微不可见地回落,嘴上的笑意稍浅了些。 整个用餐的过程,楼风看不惯对面的老男人时不时无意看过来的目光,无端觉得那眼神让他冒火。 这顿饭别人吃的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他吃的不舒服。 吃完饭,脾气直白的楼风懒得等两方人虚假的攀关系,奉承。 他最不喜欢这些,明明关系没到这,面上却跟多年失散的亲兄弟一样亲近。 两边你来我往聊得很欢,不耐烦的他,凑近一边的女朋友,轻轻耳语一番。 云昭听了微微点头。 眼见外面的天色不早,她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走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坐在豪华沙发上,楼家父子热情招待的男人,目色深深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 第26章 变故之前的宁静 “楼家的继女田茹茹撞了人,当时好像是楼风出面摆平……” 装修肃穆的办公室,昨晚半夜三更被自家boss催命的铃声呼起。 怨念滔天的打工人李特助, 浑身散发着一股黑气。 眼下发青的对着桌子那边辨不出面色的老板,张嘴木木地汇报连夜收集来的信息。 垂眉敛目的他,脑子却忍不住的发散思维。 难道老板想要并购楼氏,想了又想,苦命的打工人否定了这一猜想。 愣神过去,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漏的汇报完毕。 无力耷拉着睡眠不足的眼,下一秒抬起脖子向老板寻求下一步的指示。 男人却摆摆手,丁点不透露的示意他出去。 李特助心里的八卦之魂熊熊火起,可惜他只是个身份卑微的打工人。 老板不想说,他不能掰开他的嘴巴叫他说吧? 万般无奈离去的职场精英李特助,出了门,还不忘贴心地给老板带上。 奴颜婢膝显然已经渗透他生活的角角落落,万恶的资本家! 只剩一人的办公室内,若有所思的男人缓缓推开身下的椅子。 浅蓝色衬衫,深灰色马甲越发衬得走近身后落地窗的男人宽肩窄腰。 窗边的男人对着几十米的高楼俯视而下,青天白日,大楼下面人潮不断,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的眼里化作一个个微小的点。 沉默凝视的顾清宴,脖子上的领结勒得有些紧,他不自觉加快滚动脖颈正中显目的喉结。 扬起脖子,像是要挣脱束缚一般,修长的指节并拢,勾上了脖子的领结,不耐地扯开束缚。 …… 冬日彻骨的寒冷,足不出户的人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敏锐。 直到有一天打开电视,满屏的红色,热闹的烟花爆竹声透过屏幕清晰传出。 被人揽坐大腿,亲亲抱抱的云昭这才明了,原来马上要到春节了。 “春节~怎么过?” 抬手推了推埋在自己脖颈窝里不愿出来的粘人精,她的脖颈窝有胶,男人的脸被粘得紧。 他脸贴在那,呼吸间,鼻尖轻易盈满了诱人的馨香。 拢住人腰部的手下意识收紧。 男人不愿离开,一把抓住住他头上作乱的手,埋在那,翁声翁气地敷衍。 “都听你的。” “那我们去逛超市吧!” 中气十足的提议,总算抬头,云昭等到了男人黑幽幽的眼里装满了不情不愿的意味。 不过面对女朋友越来越不满的眼神,轻易缴械投降的楼风,高举双手。 走着! 楼风住的位置很好,江景房,周围医院,超市,学校……生活设施很齐全。 楼下走路几分钟的路程,有一个大型超市。 因为离得近,突然兴起出门的两人,裹上厚厚保暖的大衣。 直接乘坐电梯下来一层,他们打算走过去,顺便感受一下春节的热闹气息。 寒冷的天气驱散不了人们对于过节的期盼,装点喜庆,满眼通红的超市,迎来了人流高峰。 其实春节当天逛超市的人并不多,真正逛超市多是在春节之前,忙着送礼,忙着购置年货,所以超市里面的人真的很多。 云昭被身后的男人推着车,慢慢悠悠随着拥挤人群,走进了超市路口。 两个人的组合很吸睛,推着轮椅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十分显眼。 上身套着一件长款羽绒服,下面的腿依旧显眼,过长的衣摆,依旧遮挡不了那双大长腿的炫目。 更何况男人手长腿长,搭在轮椅手把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隐隐浮在上面的青色脉络无形之中给人一种性感而又迷人的诱惑。 这样优秀出众的身材,哪怕韩剧里的男主角,也稍有不及。 更何况男人还长了一张帅气逼人的脸,骨骼线条的突出感,棱角分明。 连接眉毛和鼻梁的山根挺拔的像一条笔直的山峰,拔地而起。 整张脸给人一种雄性荷尔蒙激发的英俊,又莫名带着一股让旁人不忍直视的邪气,亦正亦邪,桀骜不驯,是那种年轻女孩最喜欢的坏男人形象。 有一句话特别贴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说的就是这种,一举一动无形流露出渣帅渣帅感觉的男人,特别吸引旁人的侧目关注。 于是有不少暗自慢下脚步的女生,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朝男人前方的轮椅看去。 眼里的攀比跃跃欲试。 她们倒要看看,模样这么帅气的小哥哥,女朋友总不能比她们差吧。 早就被超市热闹的装饰吸引了全部心神,云昭哪里注意周围的人,那些若有似无打量在她身上的目光。 “家里的干果还有吗?” 沿途不少人的推车里,装满了大包小包的干果。 每日水果蔬菜包括干果全部原产地生产,直接空运过来的楼风。 “你想吃就买。” 大不了买了他吃。 双手攥着轮椅的把手,弓腰矮下身,英俊的面庞贴在人耳边轻声细语。 引得一旁悄摸摸关注两人互动的跟随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满意看着因自己而通红的耳垂,徘徊其间,听见莫名的响动。 他警惕地起身,眼里带着被打搅的不悦,锋利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暗暗关注的人,都被男人一阵寻索的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不自在地移开。 那双眼带着毫不掩饰,明晃晃的不悦,有些骇人的凶气。 含着浓重警告意味地扫过,如同护食的恶犬。 被不长眼的猎物打断了进食的兴致,致使眼神格外的凶,落在人身上,肉眼可见的烫人。 好一会儿,四周安静了不少,不过坐在轮椅上的人没注意这一点细微的改变。 目不暇接看向四周货架的眼,倏地发亮。 那边海鲜区,居然有王八。 要知道她在家里憋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遇见除楼风以外的活物。 好像还有螃蟹,鱼什么的,可不得去看看,凑个热闹吗! 凶神恶煞的男人,被轮椅上坐着的人忙不迭的使唤。 路人分明看见,对着她们一脸凶巴巴,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好招惹的男人。 一个转头,一垂目,对上轮椅上的那人,整个人的凶意刻意收敛,很温柔又很纵容地起步。 脸上挂满了无奈的纵容,如同野兽收敛了锋利刺人的爪牙,只余温柔爱意。 “那人长得那么帅,想不到性子那么凶,不过他女朋友长得好漂亮啊!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凶凶的小哥哥好有福气。” 赞叹的话语被拥挤的人群挤散,不留一点余音。 第27章 最后的温存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储备年货到春节前夕,一眨眼的功夫。 “今年是昭昭第一年来家里过年,我很开心,这红包你收着,当是叔叔给你的压岁钱。” 外面炮竹喧天,热闹非凡。 屋里,一顿酒酣饭饱,想到什么的楼父口袋里摸出了一叠厚厚的红包,眉眼带笑地递给云昭。 红包递到了眼前,慌忙无措的她,面对楼父笑意慈祥的脸 。 敛眉落在他手上的红包,满脸局促羞赧,侧目,无措的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 “老头,昭昭脸皮薄,你直接给她,她肯定不好意思收,我拿着吧。” 说着不等两边的人反应,直接伸臂,毫不客气地抽出了楼父手中的红包。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脸嬉笑摸了摸红包的厚度,随即将手中的红包转手塞给了垂眉敛目不好意思的云昭。 他笑嘻嘻的说。 “老头难得大方一次,你就收了吧。” “是不是老头。” 嬉皮笑脸的楼风得到他爸吹胡子瞪眼的神色。 不由分说被塞了厚厚一叠红包,肉眼可见的厚度,到手摸着就更厚了。 轮椅上的云昭举目抬眼,楼父又大又厚的手掌。 满面涨红地追着从她身侧蹭得蹦起身,火燎屁股躲避来自亲生父亲爱的招呼的楼风。 “天天老头老头的叫,没大没小,老子是你老子。” 颠肚子,追打逆子满客厅来回转圈的楼父,今年才40多,快奔五的年龄,正值壮年。 边跑边不忿的想,中年男人,发福,秃顶,两件套,他是一件没拉了,就算这样,他充其量只能算个中年老男人吧。 不孝子明里暗里钻进他耳朵里的话音,无时无刻不在嘲讽他年龄大。 鼻孔冒气的老头心里能善了,指定不能。 气喘吁吁的他,稍停了一会儿,抬脚脱了脚上的拖鞋,抄起手上的拖鞋挥舞着追赶长腿如风的不孝子。 “你……你停下来,我…我不打你。” 老头追不上,停下了脚步,妄想诱敌放下抵抗。 离他几步远,听不见后面追赶的脚步,眼风向后一扫。 云昭见男人特别欠揍地停下了脚步,更加欠揍地转身言语挑衅招惹楼父。 “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小时候没少被老头子用这一套忽悠的楼风根本不吃这一套。 一个白眼翻过去,拖鞋举过头顶的楼父,气的双手打颤。 一轮休息过后,一轮又开始了。 客厅的人很少,但是很热闹。 眼睛随着满厅奔跑的一老一少转动,笑眼弯弯,灯光下的眼睛氤氲温柔荡漾的湖泊。 看的正起劲的她,感受到自己身边传来的脚步声,她不经意地抬眸看去。 坐下身的楼严,他眼睛没看她,而是看向了围着大厅闹得正欢的父子俩。 他坐在那里,双肘杵在腿上,双手交握,平时嘴角勾勒的礼貌笑意,在此刻显得格外真实。 “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平时没少直言直语的气你吧。” 云昭:“……” 男人转过头,眼眸含笑。 莫名蒙受来自哥哥诋毁,承受不白之冤的楼风。 “没有,他…他脾气向来很好。” 面对家长的关注,一双含笑的眼没什么压力的落下,带着无声温暖的关心。 虽然没有什么压力,但是在家长面前谈论自己的男朋友,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拘谨。 不好意思地别过眼,虚空的视线落在地板的某处,指尖打着圈的转动。 今天春节家宴,楼父怕云昭见了田茹茹心怀芥蒂,就没让她过来。 田颖颖这个当妈的自然不开心,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但是她闺女理亏,这个家她也做不了主,于是强撑着吃完饭,上楼了,现在都没下来。 楼严作为哥哥早就想跟弟弟的女朋友聊一聊,只是苦于没有时间和机会。 难得家里没了外人。 弟弟的女朋友,小姑娘年龄不大,霞姿月韵,朱颜绮丽。 如今他言语稍一试探,那人朱唇微抿,红唇艳丽,不胜娇羞。 明眼人一看,就只是言语稍提心上人,便不胜娇羞躲避之态。 沉稳的目光,淡淡移开眼的他,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 自家人知自家人,不是他不信任他弟弟,实在是…… 楼风性子傲慢,眼高于顶,又霸道至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大男子主义。 平时垮着一张老子天下第一的脸招摇过市,外表看着像一个渣男,怪能唬人。 实际上,直男的性子,一般很难找女朋友。 因为除了那张脸,其他一律不讨喜,拿不出去。 楼严始终认为,他弟弟那不讨人喜欢的性格。 就算人家女孩勉强看在他楼家偌大家产的面子上不孤独终生,也是相敬如宾。 这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直男一般都不会哄人,而且还会无意惹人生气。 所以那天得知自己那脾气暴躁的弟弟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楼严的第一反应是惊大于喜,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看上了他家的混小子。 啧,再一看,小姑娘模样那叫一个出挑,完美的五官找不到一丝缺陷,性子婉约,如同江南烟雨里洒下的春雨,细细绵绵,缠绵不休。 紧接着下一个念头冲出了脑海。 不相配。 他弟弟性子霸道不温柔,灼烈燃烧的火,与温柔而又美丽,江南烟雨中徐徐走来的姑娘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楼严转念又一想。 不会是他家弟弟对人家一见钟情,求爱不成后,欺负人家性子温柔,直接采取手段强取豪夺。 不得不说,哥哥最是知道弟弟的德性。 楼风没有强取豪夺,他只是骗,骗得心安理得,心满意足。 言语试探,确认小情侣两情相悦,哥哥放下了心。 两个人齐齐看向那边打闹不休的一老一少,眉眼带笑,岁月静好。 “你给我停下,老子数到三,1~2~” 楼风:“……数一百都没用。” 第28章 最后一面 “妈,二哥的心也太狠了,我跟他怎么说也是好多年的兄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是一点情分都不顾了。” 电话那边全是田茹茹喋喋不休的抱怨。 “不就是腿废了吗?又不是要了她的命。” 叫嚣的她一点不知错。 “要不是我,那个叫云昭的残废能和我哥哥碰见吗?根本不是一路人,又怎么有机会攀上楼家,乌鸦变凤凰!” 话音从刚才不敢置信的气愤填膺到现如今语气里掩不住的恶毒揣测。 偏偏电话这头的田颖没感觉女儿的话里有什么不对。 “我早就提醒过你,咱们娘俩在楼家只是外人罢了,你大哥二哥但凡有一个把你当妹妹,大春节,合家团圆的日子能不让你进门……” “我不信,我不信……” 耳边除了女儿情绪失控的叠声否认,楼下热闹的声音时隐时现传来。 躲进卧室关了门不想听,偏偏楼下的笑闹声一个劲往她耳朵里钻。 两边开工,撩得人火冒三丈,贵夫人拧眉,满脸的不耐烦。 偏偏电话那头还不省心。 “我不信,我要去问问他,当真为了外头的女人,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了吗?” 幼稚,冥顽不灵,吵得本就对田茹茹没有多少母女之情的田颖心下不耐。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但凡聪明一点,努力一点。 借着楼家继女的身份,攀上与楼家家境相当的优质男士,她们母女俩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 等以后楼严楼风两兄弟结了婚,她这个继母的身份不就更尴尬了。 下面压不住儿媳,上面老头子又不看重她,女儿也没用。 心里发气冒火,女人迁怒地挂断了电话。 …… 两人在楼家大宅过了两三天,楼风不喜和继母一个屋檐,相处太过尴尬。 小情侣又搬回了自己的居所,临走时管家准备了许多年轻人喜欢的小零食。 “这么多,明叔我们吃不完。” 皱着脸,满面为难之色的云昭。 管家领着佣人大包小包往后备箱提。 全是这两天厨子大叔闲来无事,或者说突发奇想。 烤了好多猪肉脯,芒果干这些小年轻比较喜欢吃的零食。 “你们小年轻不就喜欢吃点零食打发时间吗?外头的零食不放心,家里自己做的,可着劲吃。” 手上拎着的袋子,放进了后备箱,抻长脖子看人的管家,说的是理直气壮。 立在轮椅后面,当保镖的高大身影乐呵呵地点头。 转眼向下,见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俯下身低头,凑近脸边,隔着一指头的距离才停下,关切问询。 “怎么了?” “这么多,吃不完,会不会坏呀!” 到时候浪费了大厨的一番好心。 “你吃不完,不还有我吗?” 话里亲密的不分你我,为难看向后备箱的云昭,这才迟钝地注意到两人过度亲密的距离。 她也没有过多抗拒,只是噤声,斜眼没好气瞥了对方一眼。 一旁放好了零食的管家和佣人:啧,狗粮吃的真香! 两人笑笑闹闹地回了家,家里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这一天,一月底,云昭指使男人从冰箱里抱出大包的小零食。 外头的零食添加剂多,不能多吃。 家里自己做的,纯天然无公害,多吃一点没问题。 抱着猪肉不磨牙的云昭,理直气壮的想。 那边,去厨房接了一杯水,手把玻璃杯出来。 腮帮子鼓鼓,牙齿咀嚼不停的云昭,粘在电视屏幕前的眼闻声抬起。 见人面色不好地慢吞吞朝她走来,手里攥着手机,应该刚接了电话。 “怎么啦?” 面色难看的男人,拧眉看向心上人关切的眼神,下一刻,眉毛舒展。 “我有个继妹,她特别烦人,这回找我也不知道什么事” 做足了不耐烦哥哥的态度,沙发上的人觉察不出一点破绽。 云昭听了他的话,果然认真地点点头。 人出门之前,她还不放心叮嘱玄关,手握门把手弯腰换鞋地男人路上开车慢点。 直起身,都推开了门,结果不放心驱动轮椅送到门边的女朋友。 搁自己背后仰起莹白的小脸,面向他的背部,语气关切的柔声叮嘱。 转身不舍的他,一个箭步,双手捧着女朋友不明所以的小脸,轻轻使力抬高。 下一秒,云昭瞪大双眼的视线中,他低头嘬上令他心驰神往的莹润红唇。 一阵冗长的安静,夹杂细碎的声响。 亲够了,慢慢撤开一分距离,焕发灼热的视线紧紧锁住眼前面红耳赤的放大面容。 微张着红润的嘴,浅浅吐息。 掌心捧着的面庞发热厉害,“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心虚冒头的男人,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关于田茹茹的话题。 一方面是怕女朋友心里有疙瘩,毕竟谁会找一个加害者的哥哥。 何况还是害自己失去了双腿的罪魁祸首,很明显理论不通。 楼风心虚了,他让老爹停了田茹茹的卡,不让她回楼家。 一方面想给自己女朋友出气,一方面也是私心,怕田茹茹一个不小心,勾起女朋友的回忆。 那他的所有筹谋,谎言不就被戳破了吗? 楼风对待两人的感情,抱着12万分的珍重。 他就是奔着两个人结婚一辈子去的,女朋友才搂几个月,万万不容旁人的破坏。 “你找我什么事?” 见手提着包包的田茹茹刚上车,手指不耐烦轻点方向盘,不兜圈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淡声询问。 上车刚坐下的田茹茹, 少女心的粉色小包搁在大腿,身下的椅子还没坐热。 就猝不及防迎来了哥哥不含丁点感情的询问,与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不耐烦地质问。 楼风以前对她就是那么不咸不淡,以往她没在意过。 现在却像是突然发现一样,并将这一切全部归咎云昭身上。 “二哥,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来都把你当我的亲哥。” “你十岁到我家,我十二岁,你小学,我初中。” 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怎么算得上一起长大呢。 真要这么算,他和他哥才是一起长大的好不好。 两人玩都玩不一块去,怎么算得上一起长大。 楼风驱车行驶在前往田茹茹住宅的路上,这套房子位于大学城,地理环境优越,价格自然不菲。 但楼家人十多年来从不亏待她,刚上大学就买了大学城附近的房子,方便田茹茹日常上学。 楼家对她不薄,多年来,吃的,穿的,用的,住的。 亲生父亲那边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力,田母自私,只管自己快活,把田茹茹带进楼家就不管不问。 还是楼父给了继女一张卡,每个月50万的额度,作为一个没血缘关系的继父,真的尽心尽力无可指摘了。 偏偏田茹茹跟她母亲自私自利的性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模一样。 不但不知感恩,胃口也被养大了。 第29章 田茹茹 意外往往来得很突然,情绪不稳,无视行驶的车辆。 激愤不已的田茹茹一把抓住楼风操纵驾驶盘的右手,看着他,质问的语气,愈发失控。 “我现在有家不能回,你还让爸爸停了我的卡,凭什么! 就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吗?” “滚!” 奋力夺过右手的男人,面色又冷又难看,眸光带着慑人的冷气。 副驾座的田茹茹落空的手架在半空,摄于男人冰冷的寒气。 将近一两秒害怕,迟疑,嗫喏的面色在脸上一一呈现。 侧对着陆风的她怯怯地看向冷冷的二哥。 英俊的面容夹杂着肉眼可见的嫌恶,毫不留情的不喜,分外刺痛她的心。 加害者对被害者毫不留情的恶语相向。 眯着冷冷的眸子,审视看向面上还隐隐残留恶毒神色的田茹茹。 楼风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们楼家待田茹茹不薄,这么多些年对她的教养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结果就教出了这么一个三观不分的白眼狼,满脸的恶毒藏都藏不住。 想到被她撞得双腿落下残疾的女朋友,他耳边还晃悠着之前她恶毒的言论。 心里气急败坏,面上也直接挑明。 田茹茹见他不看她,而是一脸冷色地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嘴里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地挑明。 “这么些年我们楼家不欠你什么,没想到把你养了这么一副蛮横恶毒的性子,不知丁点悔改,回去我就跟父亲说明白,你以后就在外面住吧。” 一槌定音,镶着钻石美甲的手指,人造指甲用力抠挖手上的皮革,脸正对哥哥的侧脸,煞白煞白。 田茹茹不敢置信的想。 什么意思,这是变相将她逐出楼家,是这个意思吗? 这么些年,享受惯了借着楼家的名头带来的各种特权。 学校里同龄女生时不时落在身上的艳羡,享受男生热烈地追求追捧。 她长得是不错,摸了摸脸,田茹茹想起自己十岁以前。 她妈还没攀上楼家,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拥挤的棚户区老楼里。 那是一段灰暗的记忆。 一段褪色的记忆中,逼仄的狭小空间,桌上摆满了空空的酒瓶,地上也滚落了一地的酒瓶。 仅有的记忆,常常醉酒的父亲很少有衣衫整洁的时候。 30多岁的男人,满脸的胡茬来不及打理,或者根本懒得搭理。 小小的她,有时蜷缩在房间不起眼的一角,喝得醉醺醺的父亲懒得搭理她。 在她贫瘠的生活中,时常就这样偷偷地看着父亲。 或者是看着推门进来的母亲跟父亲大吵一架,最后蹬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她记得特别清楚,镜子里映出自己灰扑扑的模样。 一点不起眼,如同石头堆里的砾石,单眼皮,凹鼻梁,上嘴微微凸起,营养不良的像个猴子,黑瘦黑瘦。 而这一切在她被不情不愿的母亲领进楼家的大门以后,从此不复存在。 富裕的人家,优质的生活条件是最基础的一部分。 他们会为你找最好的医生,微微凸起的牙齿,无神的单眼皮,凹进去的鼻骨,黝黑粗糙的皮肤,金钱面前,全然不是大事。 田茹茹太清楚了,是楼家改变了她,她现在所有令外人艳羡的一切。 无论她出众的外表,还是她手上挎的包,亦或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全部都是楼家给予她,如果有一天,楼家不再庇护她。 她现在所有让众人羡慕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是她万万不可能接受的一件事。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为了一个外人。” 太过害怕失去,陡然撑着上身,不顾安全,一把抓住楼风的手。 胡搅蛮缠抢夺方向盘的田茹茹恨的咬牙切齿。 驾驶座的楼风反应不及她的突然发难,他也没想到田茹茹疯狂到这个地步。 平稳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车头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摆。 来不及踩刹车,方向盘被副驾驶的田茹茹抓上去攥紧。 一切来的都很突然,等不及两人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失控地奔向一旁的绿化带。 连人带车直直撞上了绿化带边的一棵大树。 一头扎进安全气囊,紧接着抬起的头,额上慢慢渗出血来,来的太突然,第一感觉不是疼,反而是有些懵。 额上慢慢渗出成片的血,鲜血顺着重力落在了眼边,眼边蒙上湿气,不舒服眨眨眼。 他摸了摸被鲜血覆盖的眼,撤下张开的手掌,看着手上成片的血迹洇湿那手掌。 愣愣望着那片猩红,愣神了片刻的楼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 他流血了。 紧接着接踵而至的就是,今天看样子是回不去了。 在家等着的女朋友怎么办,晚上回不去,她会不会一宿不睡觉,等他。 沾满血色的眼瞳满目的担忧,迷迷糊糊的男人,不管前头撞干瘪的车头,也不看旁边痛得呻吟出声的妹妹。 他颤抖着手,想要打开车门。 可惜下一秒,抵不过头晕目眩的本能,直接仰头昏躺在了车椅上。 昏迷的前一秒,他满脑子挂念的还是那个在家等他的人。 云昭得到消息的时候,楼家已经派了司机来接,下了车,婉拒了司机护送的好意。 等她根据前台护士的指示前往住院部三楼,驱动轮椅从电梯口出来,云昭心里暗暗打气。 之前实在担心楼风的伤势,煞白的脸向前台的护士打探消息。 护士对这两名伤者倒有些印象,被公路边来往的路人发现,打了120和110,担架一前一后抬进门。 “女患者伤的不重,已经醒了,现在应该转到了普通病房。男患者比女患者伤情重一些,现在还在昏迷……” 医院大堂的白炽灯刺目的厉害,大美人莹白的脸伴着告知的话毫无血色。 回答的护士是个工作多年的老人,心有不忍的安慰坐着轮椅的云昭 “那个小伙子已经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虽然还在昏迷,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你不要过多的担心……” 出了电梯,云昭开始游走在走廊两排的病房,寻找306病房。 “301……305……” 轮椅应声停在了304和305之间,抬头向前张望,305过了应该就是306。 305的门没有关死,走廊边正要按动把手上的驱动键按钮。 屋内倔强的女声清晰无误地传进正要转头离去的云照耳朵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却又合情合理。 第30章 安静的离开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以你们才为了二哥来这里向我兴师动众的问罪是不是!” 电话通知,匆匆赶来的楼严,看了行车记录仪的男人立在床边,面色冷沉。 对于死不悔改的田茹茹,眉头拧紧的他,显示仅有的耐心告罄。 “之前你闯红灯牵连无辜,害得云小姐双腿至今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 “而今天你又不知悔改,车辆行驶的路途中,你居然动手抢你二哥手上的方向盘,不顾两人死活,看你真是把交通规则当了儿戏!” 平时笑面迎人,不常动怒,这样的人发起火来才最是气势汹汹。 因为修养好,让他们动气的都是大事,都是在意的事。 自己亲弟弟险些没命,可不是天大的事吗? 不怪楼严破功。 ”这些年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躺在病床上的田茹茹知道,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她回头。 这些年的相处,她深知外表温柔的大哥实际上比冷酷的二哥心更狠,更不好说话。 她又何必白费功夫呢。 不过她心底到底是不好受,所以想让别人更加不好受,这样她才能痛快些。 她冷嗤一声,死不悔改。 “大哥,二哥比我又好到哪里去,那个云小姐是我撞伤的没错,那你知道二哥是怎么跟人谈上恋爱的吗?” 门外门里两人听了这话同时一怔,楼严眸光看向一脸讥笑的田茹茹。 楼严:怎么谈,正大光明谈的呗。 看懂了大哥的眼神,田茹茹讥讽道。 “二哥虽然是大哥的亲兄弟,却也没必要这么偏袒人吧。” 对着床边人不信的双眸,床上的她笃定开口。 “你知道吧大哥,我撞到了人也会心虚,我这人一心虚,就特别关注她。” “因为怕她作为苦主到时候缠着我不放手,当时就特地向她主治医生多了解了一下她的病情。” “你知道吧,一个特别好玩的消息。” 点了点自己的头。 “她有间歇性失忆,哥哥不知道吧。” “大哥不知道没关系,二哥知道呀,二哥不就是仗着人家间歇性失忆骗人的吗?” “我猜猜他是怎么哄人的,面对失忆对于以往一无所觉的那人,偏偏我二哥喜欢上了,他又是个霸道性子。” “大哥你也知道,二哥从小喜欢的无论什么东西,不拘什么手段,弄到手才是真的呀!” 常年挂在嘴边的弧度慢慢向下,并且逐渐随着田茹茹的话音,不可控地绷紧拉直。 最终楼严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他弟弟的确能做出这种事来。 其实话里的一切都是她的猜测,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不过能堵心就行,图一时畅快管不了其他。 语歇,安静来得突然的房间,一时间无人出声,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停留在门边走了许久的身影。 心思大乱的云昭,到底没舍下病房里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很安静。 哥哥在对面,房间里无一人守护,方便了云昭探看。 床边的人,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 止不住颤抖的手,心疼摸了摸他头上的绷带,冷白的绷带隐约透着血色。 旁边沉默不语的云昭,看着床上人,失血过多而显得煞白的唇,龟裂带皮。 病房的床头柜上有水,拿起一旁的棉签,沾上水,沾湿了他的唇。 清水滋润了他干涸的薄唇,云昭起手帮人掖了掖被角。 她望着他愣愣出神的眼,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不曾因为旁人的言语改变。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是如何的挣扎。 片刻,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柔婉声音,语调不急不慢,听得格外舒心。 “你好好养病,我~”垂敛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些许为难,不过片刻便已舒展。 “我走了。” 见着人没有大碍,来看一眼的人终是放下心来,心里有了疙瘩,却也不便对病人发泄,只得自己慢慢消化。 床上陷入昏迷的楼风,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理解了她话中告别的意思。 沉睡的他,平缓的眉头紧紧锁住,紧闭的眼陷入了挣扎之中。 而这一切,背身离去的人不曾知晓半分。 打车回到了两人的房间,举目四望,之前无意偷听的话音响彻耳边,震耳欲聋。 目光触及客厅的长方桌,桌上摆满了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零食,大袋大袋,全开口。 一天她吃的半半拉拉,本来打算等男人回来收尾解决。 轮椅压过客厅毛茸茸的软毯,埋入其中,停了片刻,慢吞吞收敛留恋眼神,驱动轮椅转身来到了卧室。 其实没什么好查的,翻了翻自己的手机,男人的谎言错漏百出,只不过她下意识忽略罢了。 两人的聊天记录,除了入冬以后,入冬以前的干干净净,连电话记录都在印证田茹茹言之凿凿的话语。 其实她可以装傻充愣,维持现有的平衡,而不去挑破这层虚假窗户纸,骗别人,也骗自己。 可是她有些意兴阑珊,假的就是假的,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就算她愿意被骗,贪恋他给予的温柔,说真的,感情一旦有了疙瘩,不是说释怀就释怀的,她没那么大度。 没那么大度的云昭,网上预约了网约车,面无表情把满屋子自己的东西收了收。 像当初她笑看男人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点点拿出来归置到该有的位置。 现如今,她再次将它们聚集在一起。 行李箱抵在膝盖前,小包里放着重要证件,前方是敞开的房门,门外正对电梯。 触手可及的距离,对于打定主意离开的她来说,有些艰难。 门边几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云昭,大脑一片空白,只觉一阵窒息。 行李箱车轮的滚动声,小腿推着箱子出了门,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门把手,以及门把手后面的玄关。 捎带着门慢慢回拉,随着门的合拢,房间里布置熟悉的一景一物也慢慢被隔断的一清二楚。 像是离别,像是分割。 她虽然做不到大步快走的潇洒离去,身下轮椅滑滚的声音却也不曾有过半分停留。 第31章 重逢 入秋,傍晚天气逐渐转凉。 下午顾清宴带着老婆,市中心商圈逛商场,看电影。 老婆在家里待的闷,就喜欢热闹的地方。 电影放映完,跟着人流出来,云昭一手捧着甜筒,怀里抱了一大桶爆米花。 两人看电影前,顾清宴买了两杯可乐,一大桶爆米花, 一转头进了她怀里,云昭喜不自胜,可稀罕了。 她喜欢吃零食,结果不知抽了什么疯,嫁了个大将近十岁的老男人。 男人疼她,当爹又当妈,管的也多,衣食住行个个有讲究。 顾清宴平日里管得严,偶尔出去一次放风,才稍微让她解解馋。 他嫌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从来不敢让人多吃。 外面做出来的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家里的好吃。 两人一路到了餐厅,餐厅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却是闹中取静。 小院子,门两边两簇青竹,两扇木门,推开门却是别有洞天。 一簇簇的青竹,小桥流水,水流潺潺,给人一种清新又安静的感觉。 坐在半开放的包间,利用植物营造出一种朦胧的距离感氛围感。 轮椅上的云昭隔着身后一簇簇绿植,满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旁的包间都是矮桌,别的客人都是席地而坐,地上是竹子编成的草席还是什么,竹席上放着软垫蒲团。 客人大都盘腿而坐,再转头看看自己的古朴四方桌,满意点点头,她老公做事向来稳妥。 那边女侍者帮客人倒完茶,放下水壶,开始询问点单。 云昭从来不愁自己吃什么,有个清楚自己喜好比自己还清楚的老公,选择困难症患者的福音。 在家吃什么饭一般都是洛姨做主,出了门男人全部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一点摊不上她操心。 果然,这家私厨的上菜速度很快,味道很不错。 腰果虾仁,吃进嘴里,味道恰到好处,是那种吃一口还想第二口的好吃。 水晶肘子,白斩鸡,蜜汁小番茄,凉菜都很开胃酸酸甜甜,吃着不腻。 后面的炒菜和烧菜味道都不错,没有一道踩雷。 盘子虽然上得多,分量却不多,到最后两个人居然清盘了。 搁下筷子,伸手接过男人递过的汤羹,勺子搅一搅。 里面有牛肉还有豆腐皮,还没入嘴,先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气,入了嘴。 浓稠的汤羹又酸又开胃。 男人文质彬彬的英俊面庞,眸光目不转睛地定在了对面眯眼酸爽的云昭身上。 抿了一口桌上有些失温的清茶,他淡淡温声提醒。 “有些热,不着急?” 刚和老婆在一起没多久,老男人就发现,他老婆喜欢吃醋。 那种酸酸特别开胃汤羹,还必须是加淀粉勾芡,很浓稠,又酸又辣的那种。 常年饮食清淡的顾清宴无福消受,不过看老婆吃的开心,他也很开心。 “知道了。” 说着又是满足眯眼的一大口。 两人一个吃,一个看,看的人也不催,氛围温馨。 只是温馨的氛围很快就被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打搅的一干二净。 起初是几个人凌乱的脚步声,“楼副总年纪轻轻,少年英才……” “咱们这个项目,以后还要多麻烦副总上心。” …… 脚步声伴随着恭维声越来越近,云昭倒是没在意。 只是觉得那些人恭维声中的楼副总性子怪冷淡,从头到尾一直没吱声,引起了她心里丁点的好奇。 捧着碗,好奇的她扭头向外打量,自然忽视对面男人倏然变脸的神色。 大概仅有一秒,他的神色就恢复了平静。 两人一起朝外望,而那个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过道边,送走人的年轻男人,却回头。 他没有去柜台结账,也没有回自己的包间,云昭茫然的视线中,直直向他们这边走来。 年轻的男人,身量极高,阔肩长臂。 他面容英俊而锋利,手肘边搭着一件西装外套,条纹衬衫的纽扣不正经地敞开两三颗,显得不羁狂放。 顺滑服帖的布料乖顺地伏在隆起的腹肌上,他面上很正常,看着情绪很平稳。 可云昭愣是从堵在他们包厢门口的男人,他那隐隐起伏的胸肌,感觉到他不稳的情绪。 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堵在门口,不留一丝缝隙。 他单手把着门边,也不说话,大掌紧紧地捏,过重的力道显示着他心底的不平。 楼风目光灼灼地看向屋里那个深藏在午夜梦回令他倍感煎熬的熟悉面孔。 思念,痛苦,挣扎等等一系列的复杂情绪不一而足,交错徘徊地在他眼中浮现。 落在对于前事一无所觉的云昭眼里,一脸莫名。 顾清宴在楼风发现他们,堵在门口,不说话默默无言的时候。 看着两个无言以对的人,他缓缓起身,挡在了自己老婆面前。 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让他刺目的眼神。 这一年来,楼风没少花心思寻找云昭,刚醒来的那一段时间,发疯一样的寻找。 她父母留下的房子,b市大大小小的酒店宾馆。 开着车不分昼夜地游荡在b市的大街小巷,颓废而又窝囊,眼眶布满了血丝。 还是楼严看不过眼,生生把他打醒。 当时得知司机确实把人带到了医院,算算时间,楼严还有什么不懂。 这世间别说感情容不得欺骗,就是商场上做生意常来常往也要讲究诚信二字。 欺骗别人的感情,不管这个谎言是恶意也好善意也罢。 对于当事人而言造成的伤害,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弥补好,这么简单。 当然你想去弥补,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接受,而不是你的一厢情愿。 楼严心想,小姑娘到底选择是安静地走了,说明她不想撕破脸,弄得两人都是一地狼狈。 他弟弟却不管不顾体面。 一个成年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两人分开的最好结果就是不撕破脸皮维持仅有的体面。 而不是像他疯了一样的纠缠,这样对谁都不好。 失意的楼风被楼严锋利的言语敲醒,午夜梦回他时常后悔自己当初鬼使神差的举动。 后来时间长了,他反而不后悔自己的谎言。 男人后悔自己撒谎不够稳固,没有清除后患。 他该装的像些,聪明一些。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或许他和她会如他想象的那样,谈恋爱,订婚,结婚,一辈子幸福。 所以说狗男人没有后悔的想法,他们心中的后悔,仅仅后悔自己的手段圈不牢人。 除此之外,不要妄想他们有其他软弱的想法,不可能。 第32章 挨揍 那天的晚餐吃的稀里糊涂。 云昭初以为那个突然冒出的年轻男人是她老公的合作伙伴。 餐厅遇见熟人,礼貌性过来打声招。 谁知男人蒙头阔步过来看她的眼神如此不同,好像他们认识。 “老婆,我出门啦。” 轻轻的吻落在了额间,眉眼,温热的气息打的眼皮痒痒。 闭上眼抵抗由内而外散发的痒意,瞬间的功夫,男人温情的吻落在了唇角。 嘴唇与嘴唇的厮磨亲昵,满满的温情不带一丝欲望。 闭上眼享受的人,早把之前的疑惑抛之脑后,不再想起。 和依依不舍的老婆作别,顾清宴温润的眉眼显得温情许多。 “总裁看样子今天心情很好,要不一会我把财务报表递上去。” “好像是的?” “要不一会儿我把项目方案也送秘书处,去。” “要不咱们一起呗。” 早上7:50,西装革履,衬衫纽扣从来都是扣到最后一颗的禁欲系总裁。 温文尔雅的眉眼少见的含有温情脉脉之感,一楼大厅目睹的老员工心知肚明。 老板的婚姻生活很幸福,他们工作也能少挨批。 皆大欢喜。 开完早会,一叠叠的报表文件等处理,男人桌头堆满了文件夹。 再抬头,看看电脑下方显示的时间10:40。 男人拿开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双眼疲劳地紧闭,指腹有节奏地揉捏鼻梁。 “咚咚咚……” 三声力度适中不急不慢地敲门声,立在门边的李特助。 “进来。” 按下身前的把手,推门进入,进了屋不忘带上门的他,站在桌前推了推眼镜。 “顾总,楼氏集团的副总经理楼风前来拜访,现在正在楼下的待客大厅等着,您看?” 顾清宴对此倒是毫不意外,戴上眼镜,正襟危坐的他冲等待回答的李特助点点头。 于是到了下午,往常一般等待老公回家吃饭的云昭。 “你嘴巴怎么青了一块。” 说着忙叫身旁的洛姨拿了医疗箱过来,蘸了碘伏的棉签小心擦拭着破烂发红的唇角。 上完了药,云昭这才有心思询问,边问眼睛还止不住在他发红的唇角徘徊。 老婆心疼自己的模样,看得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让人上药的顾清宴心驰荡漾。 楼风那混小子比他年轻又怎样,到最后他老婆还是他老婆。 他老婆心疼他,却对外面的野小子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嘴红了一片,那野小子摔门之前,在他手上也没讨着好,脸侧红涨了一片。 他有老婆给上药,他有老婆心疼。 他有吗? 他没有! 活该! 虽然挨了打,受了伤,感情上的胜利,一整个晚上沐浴在亲亲老婆心疼的眼神中。 顾清宴作为胜利者的一方,难得大发慈悲,愿意给予失败的丧家狗一定程度上的怜悯。 只要楼风不要没有脸色地来纠缠他老婆,他就愿意大度一回,饶他这一次。 黑暗中看不见他深沉的面色,老男人心满意足地搂着自己老婆纤细的腰肢。 大掌不安分攀上陷入睡梦中的人前方平坦的腹部,男人一本正经地摸了摸,有些不太满意。 在他的精心喂养下,老婆肚子上居然没有一点赘肉,这是对他努力的讽刺,要加油! “怎么了,是不是嘴疼。” 迷迷糊糊感觉动静的枕边人,困的闭着眼,小手拍了拍下面的胸膛,安抚地哄,哄小孩一样。 “不疼,不疼……” 心头一软的顾清宴抱紧怀里的老婆,“嗯,不疼。” 相拥而眠的夫妻俩,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吃完早饭,像往常一样送走人,驱动着电动轮椅回屋。 云昭越想越不对劲。 顾清宴哄骗云昭,伤口是他不小心摔倒磕伤的。 云昭不傻,嘴上的伤与其说是摔伤,硬往上面凑,不如说是被人打的? 想到这儿,她坐不住了。 “夫人要去给少爷送饭?” “那我今天做的丰盛点,您一会儿带过去和少爷一起吃。” 看着一脸兴奋去厨房准备的洛姨,本来有些犹豫的云昭反而放下半悬的心。 两人结婚后,云昭从未起过心思去顾清宴公司看看,宣示主权。 她怕旁人会在背后闲言碎语的议论,议论她,她倒是不怕。 她和那些人又没有过多的交际,可她老公不一样。 她怕人家在背后说她老公,所以一直避免过去。 可一想到男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被人给揍了,云昭担心的心绪难平。 拿起攥在手心多时的电话,最终难抵想要去看一看的欲望拨通了电话。 28楼的会议室,几百平方,长长的深棕色会议桌。 四周沉色的装饰性墙板与会议长桌低调的颜色相呼应。 长桌左边第三位,总公司的项目经理,正在汇报南边项目的推进工作。 几十人的会议室,除了汇报声和翻阅纸张的声音,再无其他,严肃而正经。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长桌的最前头,主位。 端坐主位的男人西装挺括,高级的面料不带一丝褶皱,修长的指尖,无名指的裸色白金戒指,格外吸人眼球。 不过在场的人却不敢多看,也不敢去仔细端详那人嘴角清晰入目的一抹红痕。 整个会场很安静,南区项目推动缓慢,汇报的项目负责人背后逐渐渗出冷汗。 额间的冷汗顺着肌肤滑到眼睫,项目经理却连擦拭的动作都不敢有。 主桌上的人,面色看不出喜怒,所有的人却都能感受到他威压的强大,这是不满意了。 在场的人心里颤颤的想。 “叮铃铃。” 所有的人心下更紧,谁这么不要命了,跟着领导开会居然没有静音。 完蛋。 男人温文尔雅的面容一肃,愈发让人不敢直视。 大家脖子不敢动,眼珠子却是左右乱晃地寻找。 是谁,到底是谁! 坐在主位右边最上首的李特助,胆大地环视四周。 是谁这么大胆,没看boss的脸都要发青吗,还不赶紧静音。 左顾右盼,寻找的目光最后锁定了最上头。 不怪顾清宴迟钝。 怕打扰他工作,云昭从来不在工作时间来电话,所以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第33章 忍不住秀恩爱的老男人! 集团高层领导的一贯印象,他们的顶头上司,集团新一代的领导人顾清宴家庭生活分得很开。 男人嘛,习惯以事业为主。 在场的所有人,从来没有机会见过顾总在家庭生活中扮演丈夫这一角色的所言所行。 是否与在公司外表温润文气,行动雷厉风行的手段有所相同,不过今天他们见到了。 男人余光扫过李特助故意示意的眼神,温润携着锋利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像是疑惑地低头,看向桌边。 他拿起手机,冷白的肌肤下覆着有力的骨节。 男人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众人分明看见。 看清手机发亮的屏幕,亦或是上面的号码,顾清宴微微下垂的唇角忽然不可抑制的上弯。 刚才还因为工作力度推进缓慢,而暗沉的眸子,瞬间荡漾浮现无比温柔的情意。 众人看得愣神,他接了电话。 “喂,老婆。” 一手按在耳侧的电话,下一秒立起身来的人。 抬手止住了站在会议桌旁,嗫喏着嘴,满头大汗,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硬着头皮汇报下去的项目主管。 轻轻摆拂的手,无声示意无措的他坐下。 出门前,男人十分默契地给了特助一个眼神。 他出了门,虚掩的门里面,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特别是那个项目经理,半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一口气回了嘴里。 最终在场的人还是抵不住好奇。 顶头上司一走,一边观望着半开半掩的门,一边小声和左右两旁嘀咕议论开了。 “我是不是打扰了你工作呀?” 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云昭不好意思地问电话那头的老公。 “没有,老婆家里有什么事,”他顿了顿,温柔带着调笑的声音传来,“还是你想我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特意压低了嗓子,缠缠绵绵的情话落进耳边响起。 转头看着落地门外景色一览无余的小院,耳根子通红的小妻子,并拢的五指耐不住热地扇了扇脸颊风。 结婚都快一年了,老男人还是这般没脸没皮的调戏她。 害羞了一会儿,没有忘记打电话的目的。 “今天中午给你送饭过去怎么样?” 顾清宴:“……” 顾清宴以前不是没动过叫老婆送饭的念头,他想的可美了。 中午两人吃完饭,老婆可以陪着他一起工作。 累了,办公室里面有一间小卧室,专供他休息,到时候老婆可以在里面休息。 等工作到了傍晚,两人一起下班回家。 这个场景他想了好久,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你让家里的司机带你过来,要不让洛姨也过来吧。” 老男人有些不放心的提议,电话那头的云昭笑笑。 荡漾着温柔又无奈的笑意,心里装满了甜蜜的烦恼。 在他眼里,她到底是多不让人放心。 公司会议在李特助的主持下圆满结束。 李匀,国外常青藤名校毕业,主修金融辅修会计,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总的来说,打两份工拿一份钱说的就是他。 不过他的工资报酬特别丰厚,勉勉强强堵住了他在辞职边缘反复横跳的举动。 所谓天子近臣,说的就是他。 匆匆结束了会议,点明此次会议的重点,明确了集团这一周的布局目标。 一米七八的男人,手臂夹着公文包,脚步生风,片刻不带稍停地带头走出了会议室。 一旁想上前过来攀谈,亦或是想打听打听上头老总心思想法的各部门经理,止住了念头。 “总裁您下午两点有个和昌华副总的邀约应酬…… ” “推了?” 过目行程表的李特助,抬眼的瞬间,指腹架了架鼻梁上的眼镜。 泛着光的眼镜遮掩精明的双眼,同桌子对面同样泛着智慧光芒的眼睛相互对视。 顾清宴正襟危坐,弯曲的指节轻敲了敲手下的桌板,很是真诚的建议。 “你替我过去?” 刚主持完会议的李特助嘴角扯扯,不置可否。 “要不推到明天吧。” 李特助:“理由。” 不怕李匀问,就怕李匀不问的顾清宴快憋死了。 李匀这一问,男人立马憋不住大张旗鼓的炫耀,俗称秀恩爱。 “我老婆要过来给我送饭。” 愉悦的嗓音,立起身推开身下的椅子,椅子快装不住他满心的喜悦,男人嘴角笑得荡漾。 看着一脸荡漾风骚的老男人,面无表情,指腹再次点推眼镜的李匀十分真诚的发问。 “午饭应该吃不到下午两点吧。” 话音未落,平白得了男人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意味深长,李特助额间青筋突突。 一向靠谱的顶头上司突然发疯怎么破? 一向平稳的职业生涯因为顶头上司的突然发癫而造就了不需要经历的波澜,是不是可以请求额外赔偿。 一心和老婆谈恋爱的顾清宴:这人真可怜,到现在还是个单身狗,有老婆的甜蜜他不懂。 有老婆的老男人不想和没有老婆的单身狗浪费时间沟通,因为不在一个层次,他们俩人沟通不来。 不过最终在李特助的据理力争之下,下午的那场应酬,转到了第二天上午。 被两人左右推开的昌华副总:倒也不必这样! 中午十一点半,低调的大众腾辉停在了高耸入云的办公楼前。 正值上班的时间,马路来往行人不多。 外面秋日的太阳热度正高。 敞开的后车门,等着司机从后车箱拿出轮椅的云昭。 一通预料之内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婆你到了吗?” 不等她开口,打通了电话的男人迫不及待的询问。 “我到了。” 还想再说什么,“你在车里等我,我下去接你。” 十一点半多一点,公司还不到午间休息的时候。 28楼的秘书室,忙碌一上午,键盘敲敲打打此起彼伏的声音渐稀。 王姐习惯性看了看电脑下方显示的时间,11:35,正好歇一歇,12点下楼吃饭。 楼氏集团家大业大,有自己的员工餐厅,提供免费的一日三餐,包括夜宵和下午茶。 味道好又健康,比外面餐馆又贵又难吃的饭菜高级了不知多少。 总部的员工又不傻,除了节假日之外,都是老老实实在员工餐厅用餐。 “昨天打饭,食堂大厨跟我说,今天好像是吃鲁菜,有葱烧海参。” 说到吃的,秘书室忙了半天的人可不累了。 “那我今天多打一些菜,海参可不便宜,上回和男朋友出去吃饭,一小盘葱烧海参,大葱放的特别多,海参就那点,结账的时候这道菜要了我188!太贵了。” “b市的物价太高,要不是公司福利好,我挣的钱都不够吃饭呢。” “谁说不是呀!” 第34章 众人议论 “你们还记得昨天过来的楼氏副总吗?” 聊闲话,转移话题的速度最快,一下子从吃就转到了人。 “当然记得啦,楼氏副总好像是叫楼风是吧!” “长得好帅!” 王姐打了个嘘声,谨慎地转头看了看窗子外面的总裁办公室。 总裁刚才出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行色匆匆,见人还没回来,便放下了心,反身警告。 “你不要命,夸赞楼氏副总,他和老总不和,上回都动手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不过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合,居然在办公室动了手。” 还是出来的时候,隔着窗子,她们恰巧看见楼氏副总英俊的侧脸红了一片。 后来才发现总裁嘴上也带了伤。 那伤明显就是互揍出来的。 让人好奇的是两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的关系,居然能动手。 因为什么原因,还挺让人好奇。 “不会是情敌吧。” 众人:…… 可不兴瞎说,他们总裁是有妇之夫。 那楼氏副总比他们总裁还小个将近十岁,怎么看也不像是情敌。 一楼大厅,前台接待的两名女员工。 一身职业套装,头发整齐挽起,面上妆点得宜的妆容,漂亮又时尚的都市丽人形象迎面而来。 电梯开合的声音,前台的两人纷纷侧目看去。 公司有八部客梯,两部是消防电梯,还有一部是公司高层专用电梯。 还没到下班的点,公司高层电梯从28楼开始运行,来到了一楼。 前台转头,没多久就看见,打开的专用客梯里面大步流星走出来的人,居然是她们公司的总裁。 踏步而出的男人,行色匆忙,或许走得急,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披。 上身穿的还是早上的白衬衫,打的条纹领带。 哪怕步履匆忙,落在旁人眼中,特别是前台的两个客服眼中。 她们的总裁还是一如既往的文雅帅气。 花痴病犯了的前台一号,双手交握胸前地“哦哦”直叫。 “总裁好帅!” 花痴病犯了的前台二号:“我们总裁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不过又没下班,李特助也没跟身后,总裁要去干什么?” 这边话音刚落,像是回答她的问题,旋转的玻璃门,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她们刚刚出去没多久的总裁。 另一个,看了看前方被总裁推着的陌生女人,坐着轮椅。 好奇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定在了大厅那人的脸上。 本来还好奇云昭腿的两人,直接被肉眼看见的美丽冲昏了头脑。 第一眼给人最直观的冲击就是美丽! 漂亮是现代人对美人最直观的称呼,可是看着大厅上那人的脸。 美人娇靥如花,容貌绮丽,肌肤赛雪,延颈秀项,端的是美不胜收。 若是用漂亮二字形容这样的美丽,则稍显有些轻浮俗气。 怔怔送人上了电梯,不远处的电梯关合,送入目光的缝隙被紧紧关闭。 久久回不过神来的两人。 前台一号:“难道……” 前台二号:“难道……” 收回久久不肯移动的视线,转头面面相觑的两人相顾无言了许久,最后…… “难道大美人就是总裁传闻中的老婆。” 前台一号:“好温柔,好美丽,像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温柔淡雅,气质脱俗。” 前台二号:“看着好柔弱,真令人怜惜。” 我是前台一号:【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了总裁夫人,喜极而泣jpg】 “你在干什么?” 看着打字刷刷,手指不带停的同事, 疑问的前台二号。 她见同事手上的动作不停,也不回应,连忙伸头去看她的手机。 发亮的屏幕,公司大群里刚发出去的消息,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 秘书部王姐:【真的!假的!(?w?)】 秘书部小刘:【+1】 秘书部小王:【+2】 秘书部小李:【+3】 …… 人力资源部老大:【咳咳咳……可不能瞎传顶头上司的桃色绯闻“~”,对了夫人漂亮吗?】 老大的虾兵:【老大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内心跃跃欲动的猥琐,现出了原形。唉!对了!夫人漂亮吗?】 老大的蟹将:【作为老大的应声虫,我在此真诚的发问,总裁夫人漂亮吗!】 下翻聊天记录,刷刷打字不带停的前台。 我是前台一号:【我去!超级!无敌!巨巨巨漂亮!超级!无敌!巨巨巨温柔!反正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比电视明星还要漂亮好多好多好多倍。】 行政部老李:【太夸张了,我不信,除非拿出照片来。】 财务部的顶锅侠:【就是!形容的太夸大其词了,我们不信,除非交出照片。】 【+1】 【+2】 【+3】 …… 【+】 瞧着后面跟风的一溜刷屏,咬咬下唇的前台。 光在那看了,根本没来得及拍,怎么破! 她为难的时候,大群里突降正义的勇士。 迅速抛出了一张照片。 夫人的舔狗一号:【刚刚偷拍的,不用谢。】 财务部的顶锅侠:【伸出手手,送你一张好人卡,\(◎o◎)/】 行政部老李:【点开图片前,礼貌告知,谢谢你,好人侠。】 屏幕下头又开始礼貌刷屏。 【+1】 【+2】 【+3】 …… 还别说大城市的白领怪有礼貌地说。 礼貌过后,好几个部门上班摸鱼的同事点开了大群里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隔着玻璃偷拍的,在走廊上,所以相片有些模糊不清。 但模糊的相片,却并不妨碍点开照片的人眼里下一秒迸射出来的惊艳。 被定格在照片里的美人,给观看的人一种岁月静美的隽美之感,悠长而沉静,永不褪色的静美,和谐。 肌肤欺霜赛雪的白。 仅仅抓拍到的侧面,圆领的长裙丝毫不掩美人低垂露出的延颈秀项,侧面弧度美妙动人。 仅仅一个侧面,仅仅一个模糊的侧面,便轻易勾起人们无限的遐想。 这是一位从古代文人骚客墨笔勾画的仕女图中缓缓漫步而出的美人。 跨越时间的长河,带着惊人的美丽,破画而出。 刷屏不停的大群,陡然安静了许多,静谧的安静,来得十分突然。 紧接着噎死人的安静很快被人打破。 【她看着年龄不大,总裁都30多了,这该不会是总裁的妹妹吧。】 打着本人都不相信的字数,还不忘明里暗里的贬低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得不说胆真大。 【就是,就是。】 【这没准是移居海外的总裁大哥的闺女,侄女来看小叔叔怎么了。】 【就是!就是!】 【+1】 …… 【+】 第35章 撞破 进了办公室,好奇打量四周摆设的云昭。 这还是她第一次过来,机会难得,当然要仔细看看。 笑笑的顾清宴从她腿上拿过餐盒,保温饭盒装的很实在。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两个人吃完,还有剩余。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温馨,吃完饭,顾清宴拿着餐盒去了外头的茶水间。 云昭后脚跟过去,他不愿意,只让她乖乖在这等着。 吃完饭,刷洗好带来的碗筷餐盒,推开半掩的房门。 顾清宴推上袖口的手臂,放下洗干净的餐盒。 看了看时间,正值午休。 他知道自己老婆有午睡的习惯,于是便带着云昭来到了内间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面积不小,酒店套间那么大,有张双人床,有衣柜,还有淋浴间。 来不及多看,坐在轮椅上的她下一刻,就被弯腰的男人抱上了床。 入秋的天气,温度不冷不热,中午吧太热,清晨和傍晚又有些贴肤的凉意。 她今天出门前,家里的洛姨见小夫人穿了一身丝绒长袖长裙。 担心人冷,又特意拿了一件藏青色的毛衣开衫给人罩上。 男人照顾老婆习惯,大步到床边,把人放床边。 大掌托起老婆毛线袜包裹的细弱脚踝,双手撑在两边,坐稳了身形的云昭半敛的睫毛颤颤。 衬衫西装衬得格外金贵的男人,半跪在自己跟前,心甘情愿的照顾。 像是感觉不到这种姿势地伏低做小,矮人一等。 在感情面前,没有什么伏低做小,也没有什么矮人一等,不过是心甘情愿罢了。 脱了鞋,脱了外罩的毛线衫。 毛线衫转头的时候随手搭在了身后的衣架上,乖乖躺床上的云昭,手心捏着凉被,等着男人上床。 “睡吧!” 身侧柔软的床垫下陷,半阖微困的眼,整个人被人如愿以偿地拥进熟悉的怀抱。 圆润的后脑勺自动挪动到身旁人的颈窝,侧着身子侧着脸亲近。 鼻尖充盈着熟悉的气息,一股清淡温润的草木香,夹杂着温热的体温。 一手搭在男人胸上的云昭,感受着自己背后节奏缓慢地拍打,很快进入了梦乡。 见怀里人闭上了眼,等了一会儿,呼吸声渐渐平稳。 顾清宴手上拍打的动作也不见停。 安静的空间,独属于两人,相互交缠的气息。 拥进怀里的柔软身躯,渐渐染上睡意的男人,心满意足地抱紧他的妻子。 将她柔软的身躯牢固地镶嵌在自己怀里,不分你我。 怀抱的充盈,最终男人如愿以偿地闭上了眼,同年轻的妻子,一起进入梦乡。 床上的两人亲密的如同交颈鸳鸯,互相拥抱地交缠。 亲密的不分你我,似要相互拥抱着酣睡至日久天长。 这一觉云昭睡的很好,床上还未完全清醒的她。 凉被下的手,下意识摸向自己身侧,随即扑了个空。 长长的睫毛睁开了眼,毫不意外对上空荡荡的外床。 知道男人肯定在她睡着的时候起身出去工作了。 云昭没有失落,她撑起身,穿袜子,坐上轮椅去淋浴间洗漱。 “当初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结果你不要脸皮的趁虚而入,说真的,顾总当年也有三十了吧!” 挡在办公桌前的楼风,语带机锋,面容讽刺。 讥讽的眸光居高临下地看向桌子对面,坐在办公椅,道貌岸然的老男人,无耻的老匹夫,老牛吃嫩草的老王八蛋。 见老男人不搭腔,一派安然的模样,一点不心虚。 两手抵着桌面的年轻男人,眉宇紧锁,心下更加不满,带着嘴边的语气也更加嘲讽。 “哦,也不对,当年顾总高龄三十一二了吧。” 面对突然到访,咄咄逼人的年轻来客。 桌子那头的男人,听了这话,却是不急不恼。 微微敛下的眼睫,下一秒被眼皮带着慢吞吞掀起。 四目相对间撞进楼风波澜壮阔的双眸,面对年轻情敌的挑衅。 老男人却显得不急不慢,进退有度。 同沉不住气的楼风相比,顾清宴抬眼望过来的浅色瞳仁却是平静而坦然。 横刀夺爱了人家年轻后辈的女朋友,受害者上门讨债。 顾清宴清俊的面上不含心虚之色,只有满满的理直气壮。 当初一见钟情之后,暗中不动的顾清宴几乎把楼风扒了个底朝天。 自然这对小情侣的初遇,相识,小姑娘被哄骗的相爱,甚至是两人突如其来的分手,男人都了然于心。 要不然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所谓的巧合不过是某些人的处心积虑罢了。 双肘抵住桌面,双手并拢,顾清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气势汹汹来找他讨说法的手下败将。 楼风怒目而视,一双锋利的眼下一秒似要烧出火来。 顾清宴摇摇头,换来了楼风更加怒目而视的眼神。 到底是年轻,脸上藏不住事,还是太青涩了。 “我今年30多岁,自觉没什么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的。” 他停了停,刚刚敛下的眼,再次抬起。 “我夫人常常盛赞我脾气温和,能包容人,你说夫妻过日子,这暴躁脾气的,总得让人忍耐一二,我年纪大,平日对家里的小夫人自当千娇百宠地哄着疼着。” 楼风:“哼……” “你们年轻人呐,爱的时候奋不顾身,等真生活在了一起,若是不收敛点脾性,可就苦了另一半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我来这不是听你说冠冕堂皇的老一套,我就想不明白了。” “顾总,您的身价不低吧,黄金单身汉,就是年龄大点,那个圈子里也不缺女人趋之若鹜的追逐。” “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专抢别人的女朋友,您这是要撕开脸皮往地上摔吗?” 顾清宴笑笑,他站起身来,与男人隔着桌子对视。 “当初你俩谁对谁错,怎么开始的,你我清楚,不谈以往,现在她是我的妻子,懂!” “顾总说的不要这么冠冕堂皇,光明正大,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 “你说我现在要是去找她,跟她说出真相,你的下场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比我又好在哪!” 楼风满意的等到,与他隔桌对峙的老男人安然的面色猛然变化,不复之前的平静。 失了分寸的文雅绅士伸手拽住年轻男人的衬衫。 在他讥讽的眼神中,清俊的脸凑近,语气轻轻透着明晃晃的危险。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比我清楚。” 两人之间的斗争,无论是年轻的那个,还是年纪大的那个,都有意无意略过了云昭。 无论两人在背地斗得再凶,就算恨得想要杀死对方,也不会忍心去打扰到心爱之人的平静生活。 第36章 探寻 小小的后花园,墙边的树上,吹落一片片发黄的树叶。 云昭怔怔出神地望着,目光虚无地定在某处。 “少夫人?” 身后走向前来,洛姨手搭的毯子盖在了云昭的膝上。 随着声音回神聚焦的眸光,正对上眼前人担忧的目光。 “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云昭摇摇头,她只是有些疑惑解不开,放在心底压抑的久了,有些不舒服。 “洛姨我想出去走走。” “那我叫司机送你。” 直起身来的她,赶忙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通知他过来接人。 几句话嘱咐妥,挂了电话,她又对情绪不高的小夫人安慰道。 “老在家闷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一会儿叫老李带您去市中心的商场逛一逛,挑几件衣服,没准心情就好了。” 云昭没否认,也不多话。 午饭刚跟男人通过视频,她有大把的时间。 网上查了楼氏集团总部的位置,云昭吩咐司机驱车来到了楼氏集团所在的大厦。 “楼总,田小姐在楼下吵着闹着要见您,” 小心望了望自己冷面的顶头上司,那双冷厉不耐的眼神令人心惊地垂下眼。 “下面的保安呢,通知保安把她轰走。” “这……这不太好吧。” 毕竟是您的前妹妹。 话还没说完,顺理成章的被顶头上司锐利的眼神止住了话头,苦逼的男秘书连连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 他这就去不行吗。 楼氏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小楼总最讨厌田小姐。 听说田小姐是继母带着嫁进来的女儿。 本来老楼总一家子,包括小楼总对田小姐不说比真真正正的楼家小姐,却也没有亏待她。 一年前不知怎么,风声丁点不漏。 继夫人带着一笔不小的离婚财产被楼家扫地出门。 田小姐这位继女自然没了待在楼家的资格。 当时楼氏员工上上下下纷纷猜测,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继母有意伤害楼二少,被老爷子发现,大怒之后不顾多年夫妻情分离婚。 也有人猜测,田小姐又没入楼家的户口,不算楼二少的亲妹妹。 日久天长相处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被二少发现。 为了斩断她不该有的念头,所以就把人赶出了门。 总之猜什么的都有,一年多前,浪子回头的二少被大少提来公司帮忙。 没过多久,被楼家赶出门的田茹茹不死心,经常来公司总部这边闹事。 果不其然,苦着脸下了电梯的小孟秘书,白白净净的小圆脸,皱皱巴巴的厉害。 “我二哥呢,让他出来见我,我要问问他,当真这么狠心,一点也不顾念我了吗?” 公司一楼的待客大厅,光滑不染纤尘的透明瓷砖,周围站了好些人。 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动手的保安,下楼看热闹的员工,还有被田茹茹吵闹了近半个小时的前台。 电梯门完完全全地打开,苦着一张脸的小孟秘书,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脸。 起步出门的瞬间,立马扬起了旁人挑不出错的礼貌笑意。 被保安拦在大厅,上不了电梯的田茹茹,看着从电梯出来的秘书,眼睛一亮。 “我哥呢,是不是他让你来接我上去的。” “咚咚咚”脚踩高跟鞋的田茹茹懒得跟周围的保安折腾。 径直走向了不远处过来的孟秘书。 自从一年多以前,老爷子知道了楼风出车祸是因为田茹茹。 可谓是大动肝火。 别看老头平时对不成器的小儿子不是鼻子不是眼,看的不耐烦。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这句话形容的一点不差。 老头心里最看重大儿,大儿子以后要继承家业。 最最心疼的却是小儿子,小儿子年少失母,一直是老头子心底不能触碰的伤疤。 做爹的表面不说,心里最最怜惜疼爱二子。 当年迎娶还是秘书的田颖,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弥补儿子缺失的母爱。 哪知小儿子和继母不合,这婚都结了,结的草率,离婚却是不行。 老头哪里想到,多年以后,因为自己一时草率的行为,小儿子险些丧命。 车祸啊,这次还是轻的,下次呢。 护犊子的愤怒老头,揪出罪魁祸首,哪里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离婚。 不过他也没有亏待田颖,两人这么多年,该给的他一分不少。 两栋别墅,几处房产,上亿的离婚补偿,算得上仁至义尽。 田茹茹母女俩手握大笔财产,只要不作妖,有房有车,就是一辈子不工作也能过得富裕快活。 可惜母女俩都不是惜福的人。 离了婚,田颖自觉委屈多年,跟了个秃头佬。 为了补偿自己,离婚以后没人管束,每天出入夜场酒吧。 40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宜,一身名牌,一看就是等着人吊的缺爱富婆。 很快和一位在酒吧结识的30多岁帅气男模打的火热。 男人滚烫的身躯,腹部结实的八块腹肌,高大英挺的容貌,古铜色的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男性荷尔蒙。 寡了好多年,天天日日夜夜对着皱巴脸的胖老头,40岁中年富婆田颖哪里受得住。 为一见钟情的真爱花钱如流水,车子,房子,票子,沉浸在男人要娶她的甜言蜜语承诺中,她迷失了自我。 从老家带出的上亿资产短短半年就挥霍一空。 田茹茹呢,比她妈的荒唐不靠谱也差不了多少。 人说越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田茹茹这里表现的分毫不差。 田茹茹最想得到的便是旁人羡慕的目光。 母亲离婚以后,家里有了大笔财产,她不仅没想着节省。 为了维持自己在旁人面前的大小姐派头,花钱的凶猛程度甚至比在楼家还要过分。 名车,几百万的手表,几十万的名牌包,一套衣服最低好几万起步。 光鲜亮丽的打扮,阔绰的生活习惯,让学校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越发吹捧她。 她特别享受并陶醉于同龄人羡慕的眼神中,以及围绕在她身边的追求者无时无刻的吹捧。 这一切都让人如此的着迷,田茹茹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渐渐迷失了自我。 等娘俩反应过来,家里的钱财不到一年便被挥霍一空。 两人傻眼了。 第37章 报应不爽的田茹茹 身上钱财大肆挥霍一空,傻瞪眼的母女俩搬到了一间狭小的公寓,过着拮据的生活。 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受不了的田茹茹,像是抓住了浮木的落水者。 一开始只是打电话骚扰,楼风懒得搭理,把她电话拉黑。 被逼急的田茹茹顾不得脸面,开始天天往楼氏集团的总部跑,可苦了一楼接待大厅的员工。 云昭刚进入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群在大厅中央推推搡搡的人群。 比菜市场热闹,一度让她以为走错了地方。 “楼总今天没空,要不田小姐您下次过来。” 外表笑嘻嘻,内里苦了吧唧的小孟秘书,很有礼貌的给自己顶头上司找托词。 眼看见到了曙光,结果临近跟前得到的是拒绝。 管他礼貌的拒绝,还是不礼貌的拒绝。 脸上如蒙大赦的田茹茹听了这话,直接拉下了脸泼妇骂街。 边骂还边不管前边人的阻拦,执意推开眼前碍事的身影,大步流星朝电梯口走去。 维持不住笑脸的小孟助理苦着脸,连忙招呼身后等待指示的保安。 保安看到手势,之前畏畏缩缩的动作放开了许多。 两步跑上前来,动作麻利,一人架着一只手臂,不由分说就要把人往外面拖。 田茹茹三天两头来公司闹一次,公司底层的人不说,心里也烦的厉害。 这一得到上头的指示,架人拖出去扔的手脚别提多麻利了。 “嫂子,嫂子,你跟二哥说说好话,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可要是没有我,你和我二哥能有机会在一起吗?” 手臂被人架住,用力挣脱失败。 眼见就要同往常一样被保安架出门。 大张的嘴,田茹茹对着大厅看热闹的一群人,涨红的脸正要破口大骂。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大厅旁边的一角。 以前心虚,她曾经在走廊外面脚步踌躇地张望过病房里的云昭。 当时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隔着玻璃,那人有着让人一眼荡魂的雪颜花貌,使她好不嫉妒。 如今一眼瞥见如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绮丽容颜。 不清楚两人关系变故的田茹茹眼睛锃亮地看向听了她的话,面色猛变的云昭。 之前无意听见老公和陌生男人的对话,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不难推测出。 她和楼氏集团的二少应该相识,而且关系匪浅,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心下思量,确定了猜测的云昭不知。 其余人的目光,也都被纷纷吸引过来。 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大厅的一角,不知不觉进来个人。 架着人的保安,路过田茹茹口中的嫂子时,他们脚步停慢。 好奇的视线随着田茹茹的眼睛看了过去。 没听说二少有女朋友。 心里有些猜疑不定,他们看过来的目光也有些不确定的犹疑。 犹豫不定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住了角落那人的脸上。 雪肤花貌,粉唇琼鼻,墨发披肩,绮丽动人的容颜让人一度忘了她坐在轮椅上的事实。 “嫂子,嫂子,哥哥因为你对我有气,现在气都没消,我知道他还怨我,可我真的知道错了。” 趁手边的两人愣神,瞅准机会,双臂用力挣脱束缚的田茹茹。 双腿发软地跪到了云昭脚边,双手抓着她的裙子死死不放。 嘴里哀哀泣泣。 “我知道错了嫂子,当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闯红灯,我不该开车撞了你,我不该在背地说你坏话,我真的错了。” 云昭:满头雾水有点懵。 见人不说话,跪在脚下的田茹茹哭的稀里哗啦。 抬头期盼看人的眼缓缓落下,红着眼眶抹了又抹,再抬头,却又充满了期盼。 “嫂子您大人有大量,帮我劝劝哥哥,实在走投无路了,念在我们多年兄妹之情的份上,帮帮我吧。” 田茹茹还想再说几句。 然后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云昭就看见身后的两个保安像是回过了神。 起步抓了人,毫不留情地往门外拖去。 脸陌生的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仍旧不死心的想要挣脱。 来回推搡抵抗的动作,脑后的盘发乱的不成样子。 可能清楚自己挣脱不了,死了心的她,眼眸发亮,不死心地看向她。 “拜托二嫂了,帮我跟二哥说说好话,二哥最听嫂嫂的话了。” 被人推到门口老远,愣在大厅的云昭依然能听见从玻璃门缝飘来的恳求声。 “拜托了。” 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人的印象,她转头,万众瞩目之下来到了前台。 堵在大厅中间的一群人纷纷让路。 双眼发亮的前台。 “我……” “您找楼副总。” 虽然搞不懂前台为什么眼睛锃光瓦亮跟射线一样。 老实点头的云昭心想,到时前台问我有没有预约,该怎么说。 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小孟秘书快来。” 热情洋溢,唤狗一样的招手。 她跟着转头看向一边,一位身量适中,面相很招人喜欢的大男孩走了过来。 “您是?” 看完全部过程的小孟秘书,揣明白装糊涂地明知故问。 “我找你们楼副总有些私事,方便不方便。” 她有些不好意思。 其余人:小楼总和自己未婚妻真会玩。 田小姐嫂子嫂子喊的亲人,可能都背着人偷偷结婚了,楼总的小夫人不光长得好,性子看样子也腼腆。 瞅瞅那小脸, 白里透着红,臊得红扑扑,怪招人看的哩。 “您要找楼总是吧,正巧了,我要上楼,顺路带您过去。” 话音一落,一点都不见外地在前面引路,讨喜的小圆脸笑嘻嘻,缓解了云昭心里的紧张。 副总经理办公室,大步围着房间中间空地转圈的男人脚步很重。 心里带着气,无形踏脚的力度也重了许多。 屋里徘徊的人心情实在算不上好,老婆,老婆没了。 田茹茹还天天不长眼的来他眼前晃悠。 楼风脾气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根一点就炸的火药,摊谁谁倒霉。 “笃笃笃……” 声音传进屋里,落在心里冒火他耳朵里,重重的脚步停下。 顷刻间,猛地转身,黝黑阴沉的眸子对上紧闭的门。 “副总,是我。” “进!” 简洁有力的语调,房门应声打开,看着门前推门的秘书,楼风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人赶走了。” 急性子不等人回答,直接下达命令。 “下回她再过来,不要给她面子,直接吩咐保安把人轰走。” “哦!” 大灰狼面前脾气格外小绵羊的秘书,老老实实的应声。 第38章 诡计多端的狗男人 转身,双手背在腰后,紧等等不到门前小秘书阖门离开的声音。 本就紧锁的眉头更加像是堆成了小山,层层叠叠的不耐烦。 “又怎么回事!” 边语气加重的质问,边不耐烦地回头。 目光放到门前,又不敢置信眨眨眼的楼风。 “你~很忙吗?” 小孟秘书让到一边,从他身后的走廊慢慢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要是忙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过来吧。” 不请自来,打搅了人家工作,云昭还挺不好意思的。 她看了看愣在原地的男人,语气特别妥帖,一点不生气。 转身要走,还不忘给一旁的秘书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啊!” 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的男人见人马上转身要走。 激的立马回神的他,被刺激的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下意识伸出的长臂,挽留的姿势,下一秒迅速收回手臂,怕送上门的老婆跑了。 男人手脚并用,一个疾步冲刺,门口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特别是站在门边的小孟秘书。 只觉一阵风从自己眼前刷的过去,带起的风,吹落额角几根用发胶向后固定的头发。 眼皮开合间,身量高大的男人,已经来到了门前。 疾步上前的男人,喘息的功夫不留。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了云昭将要转向的轮椅,一把将人带着轮椅朝自己的方向扭过来。 也不管有没有旁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瞪大双眼的女朋友。 蹲下身的男人,双手不见外甚至有些放肆地搭在了她肌肤纹理细腻柔软的手背。 “昭昭我好想你,这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呢,你也想我了,对不对,宝宝!” 呔呔呔呔呔!!!!!! 摸着手臂外侧渗出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寒战还不停的小孟秘书。 他那个眼高于顶,冷酷无情的顶头上司,何时被妖怪附体,说话就说话嘛,有必要这么肉麻吗? 有必要吗! 他一个被资本家剥削的单身狗受不了这扑面而来的泼天狗粮,洒满天。 抽回手,用力抽不动,再用力,依旧巍然不动。 看着眼前激动万分貌似深情不悔,明显对她余情未了的前男友。 嘴巴颤颤抖抖的云昭。 “方便进去聊一聊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太他么方便了。 殷勤地直起身,搭在轮椅把手的手,握住两边的把手。 两人面对面,他直接手臂引着轮椅进屋。 楼风边往屋里退,那双阴沉的眼眸此时却装满了刻骨柔情。 尽数倾泻在轮椅上被他看得不自在,不敢对视而别开眼的云昭脸上。 灼热而滚烫,痴情而迷恋。 好他么的肉麻。 忙里偷闲,总算察觉到一旁锃光瓦亮十分碍眼的电灯泡。 躬身的男人,威慑力十足的眼神送来。 吓得噤若寒蝉的小孟秘书,霎时熄了看热闹的小火苗。 噌噌噌转身,转身的背影有些狼狈,噌噌噌大步蹿开,跑远了。 把人带进了屋,带进了自己的领地,把人带着椅子移到办公室中间的桌边。 送杯热茶,端人手边。 直身的男人,不忘关上急忙的秘书忘记带上的房门。 “吧嗒” 背后的关门声,落进耳朵里,背身坐着的云昭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无端的臆想,好像这扇门关住了她。 还没容她多想,身后除了男人急促的脚步声,一步轻,一步重。 随着距离地拉近,胸腔过度起伏,浓浓的呼吸声伴随着脚步一起传进了耳边。 捧着茶,她被人从身后,隔着轮椅的靠板,紧紧拥在了怀中。 “昭昭,昭昭……我好想你,我真的后悔,当时不该惹你生气,气的你离家出走,当时我们都见过家长,如果……如果……不是……我们可能马上就要结婚了。” 贴着耳边的呼吸声,语气中难掩的苦痛,云昭听着男人俯身凑近耳边诉说地喃喃低语。 试图想要向前挣脱束缚枷锁的手不知怎的,卸下了反抗的力道。 难道当初是她辜负了他的满腔情意,两人在一起过,感情应该很稳定,不然也不会到了见家长的地步。 后来因为一次小情侣之间的吵闹,她生气了,所以她离开了他,后来嫁给了现在的老公,是这样吗。 回家的路途,目色怔怔地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城市绿化。 出神的人脑海中闪现男人深情不悔的话语。 “当初我对你一见钟情,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怪我当时年纪太轻,性子不好,才惹得你生气。” “那~我是因为什么事才生气的。” 楼风怎么可能实话实说,他清楚要是他说了实话,那这个墙角可就撬不动了。 反正那个老男人跟他一个德行,他们两人不遑多让,谁也别看不起谁。 楼风敢笃定,老男人不会说出去,他也没这个胆子破坏现在安静的生活。 这是他拼命维护的结果。 “就是有点误会,没有及时解开。” 云昭眼中沉默许久的男人,苦笑地吱声。 他半敛的眼睫,男人中少见的浓密睫毛像小扇一样遮掩住他眼中的情绪。 对面人看不清,却也能猜到他眼中浮现的低沉。 “我找了你好久,” 徘徊在男人脸上的视线,看了几秒。 随即缓缓向下落在了他搭在杯壁,跟着言语而情绪激动的手,微微颤抖的指尖。 对于当时的他而言,自己的离开,应该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痛。 愣愣定在那双颤抖的手,她的脑海突如其来闯入这个想法。 “我跑遍了b市的大街小巷,还有你的家,能找的地方我都去了,就是找不到。” 痛彻心扉的男人不堪重负地抬手捂住了脸。 陷入往日回忆的楼风再也不复之前的光鲜亮丽,给人一种背脊被压弯的感觉。 很沉重,很沉重。 沉重的云昭满心愧疚。 她结婚了,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她的人生大步向前全是光辉的未来,未来可期。 而他仿佛沉浸在了旧日的泥沼里不可自拔,固执的不愿挣脱旧日的束缚,勇敢向前迎接光明的未来。 愧疚如同一座大山,不偏不倚地压了下来,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背上。 好像幸福也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不容她轻易挣脱。 第39章 今天开始做小三 顾清宴从来风度加身,除感情以外,他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 可就感情这件事,偏偏遭报应,摔了大跤。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请你不要去打扰我妻子正常的生活。” 楼氏集团附近的咖啡厅。 不是休息日,咖啡厅零零碎碎的客人,全部不约而同地看向落地窗最角落的一张桌子。 沉稳低调的棕色桌子两边,坐着两位气质截然不同的优越男人。 相同的是,他们容貌同样的出众优秀,俊美非凡。 左边的那位男士年龄稍大,看样子30出头。 西装笔挺,西装内部,露出的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层。 板正的马甲,头发用发胶全部后拢,露出优越的骨相与出众的皮相搭配的天衣无缝。 温润舒适的眉眼,清俊动人的五官。 与他的稳重端正相比,他对面那个年纪稍轻的年轻男人,气质放荡不羁。 上身穿了件火红的衬衫,落下两颗扣子。 他一手支着身后的椅靠,依稀可见此人舌尖不耐地顶着脸庞两边的腮肉,腮帮鼓起。 像是对面帅哥说的话让他很不舒服,神色很不耐。 出于礼貌,很多人目光徘徊在他们脸上几秒,便不舍地收回。 楼风不搭理人,顾清宴好风度,外表看来依旧眉眼舒展,就是嘴里吐出的话不是那么客气了。 “楼总年纪轻轻,莫不是心不死,想要去做男小三吧。” 露出森森白牙的楼风,这下子可带劲了。 他用一种你不是说废话的眼神,睨了对面的情敌一眼。 “真要算起来,当年我与昭昭算不得分手,我今天只不过是效仿前辈,一定认真学习,好好进步,争取不比您当年的结果差。” 撂下话音,不管顾清宴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有多难看。 起身的男人有模有样地整了整身上的领带,随即扬长而去。 今天开始做小三。 楼风:【昭昭,在吗?在吗?】 楼风:【在吗?在吗……qaq】 楼风:【马上要出门工作的,早上吃的三明治配牛奶,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qaq】 楼风:【昭昭,昭昭,我到公司了,马上准备搬砖工作,工作的时候,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抱抱抱。】 送走了老公,拿起手机,一溜的未读短信,犹豫点开的云昭。 她拿起手机开始打字,打了两个字,犹豫了一会儿,又删除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结了婚,对不起他,对他再愧疚,两个人的相处也该有分寸感。 而不是他发的这些,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小情侣日常对话。 还没有出轨的她,有种背叛老公的心虚感。 但是她对楼风也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愧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昭昭:【你不要给我发信息,好好工作。】 刚点了发送,舒了一口气,下一秒。 楼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qaq , 我惹昭昭生气了吗?你说!我全都改。哭唧唧jpg 。】 楼风:【转账5200】 楼风:【转账1314】 楼风:【昭昭,昭昭不生气,我中午带你吃好吃的。扒门偷看jpg 】 拿着手机的云昭手抖,钱她是万万不能收,也不敢再回手机那头人的信息了。 楼风:【在忙吗?在忙吗?】 楼风:【昭昭,昭昭理理我吗?】 楼风:【公司都没人搭理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工作,好可怜,好孤单。】 楼风:【昭昭,昭昭,怎么不点红包呀,生气了,真生气了。】 楼风说到做到,在当男小三的路上勤恳好学,狂奔不止。 早上。 楼风:【昭昭早上好,我起床咯,早饭吃了汤包,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人家不回复没关系,浇灭不了他的热情。 楼风:【中午一个人吃的饭,呜呜呜……有些孤单,想让你陪我吃饭。】 工作间隙。 楼风:【这个客户屁事真多,上辈子肯定是哑巴转世~昭昭我买了话剧的票,你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看。】 楼风:【就理理我嘛,我好可怜qaq】 一天这样,天天这样,搅得云昭觉得两人有必要见面说清楚。 昭昭:【你哪天有空,要不我们见个面吧。】 哗啦,身后的椅子被猛然的力道推开,猝不及防划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立在桌前垂眉敛目认真汇报工作的小孟秘书。 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 顶头上司咧着一口森白的牙齿,眯眼呲牙大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像只大黑熊,整个一傻逼。 “……” 下班的电梯里,冗长的安静。 公司其他人一看电梯里来了个煞星,个个向前奔的脚步猛地刹停,最后关闭的电梯只剩两个人。 “咳咳咳……” 胳膊肘夹着公文包的小孟秘书,一本正经的小圆脸,映在电梯被保洁人员擦得锃光瓦亮的电梯门上,他转头。 “副总,您是不是感冒了,平时要多注意身体。” 老气横秋的关心,一度让楼风想起了家里的老管家。 虚握的拳头抵在唇边,又咳了两声。 “你觉得?” 怪有些不好意思。 “你觉得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呕吼,刚开始没注意,被人一提醒。 顶头上司啥时候换的衣服,他明明记得,白天没下班之前穿的好像是一件正儿八经的西装吧。 怎么一下子换了种风格,打底的暖白毛衣,配上浅灰色风衣,下身西装裤,扑面而来的偶像剧邻家哥哥的暖男感。 上司改走暖男路线了。 好像女生都喜欢的那一款,要是手上再捧着一束花,就更完美了。 时间过长的目光,看得楼风英俊的眉眼逐渐不耐烦地拧紧,有不耐,也有不耐烦下面掩饰不住的忐忑。 “帅。” 大拇指挡在两人中间竖起。 “老板你太帅了。” 眉眼舒展含笑。 “真的?” “真的!” “女孩子喜欢吗?” “女孩子肯定逃不过!” 怕人不信,煽风点火笃定点头。 “老板身材好,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老板娘肯定会喜欢的。” “有老公的也喜欢。” 佯装无意一问。 小孟秘书到底是单纯,只觉男人的攀比心发作,看了看电梯里除了他以外的另外一人。 楼风身量很高,身材比例又好,宽肩窄腰,浑身上下覆盖着结实有力的肌肉,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作为一个男人,小孟秘书以为,一个男人的身材比他的容貌更重要。 出众的气质加身材,可以让人忽视他的相貌。 可一个人若是五短身材,头大脖子窄,呵呵呵。 容貌长得再好,没有与之匹配的身材,照样完犊子。 他家的这位,脾气虽然不好,可不能否认,他长得好,身材好,家世也好。 为了让上司相信他拍的马屁,全是真心话。 小孟秘书强忍的风评被害,使用格外不恰当的比喻。 “老板,我要是个结了婚的女人,遇见了您这样条件的,怎么的也得离婚,跟您在一起。” 说着说着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脸娇羞。 绿了一脸的楼风。 第40章 哼哧哼哧挖墙脚 云昭本意两人见了面,直接说清楚。 可是男人热情的根本不给她机会,抱着花的楼风直接把花怼人怀里。 带着欲言又止的她去看话剧。 看完话剧,晚上八点多,到了吃饭的点,两人驱车去了剧院附近的餐厅用餐。 正值用餐高峰期,楼风早早订了位置。 房间里侍应生上完菜,云昭见他搁那涮洗碗筷,她为难地咬了咬唇。 忙碌完,男人探身过来将涮洗干净的碗筷放在她手边,后又坐下,语气带着试探。 “顾总~” 手指不自在敛敛垂落眼边的头发,垂眼盯着餐盘不看对面的云昭。 “他出差去了,大概明天回来。” “哦~” 他就说嘛,老男人醋劲不比他小。 要是知道了,铁定跟屁虫一样地赶过来,哪容得他们俩这么安生吃饭。 “昭昭,这家餐厅我们以前吃过,你尝尝,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没变。” 当初两人谈恋爱的时候,准确来说是楼风骗着人谈恋爱的时候。 有时候会带着闲得无聊的云昭出门打牙祭。 没办法,家里的饭菜再好吃也有吃腻的时候。 两人就一起,开着车溜达,顺便在大众点评找一家口碑还不错的餐厅试菜。 吃到了这家,调味不轻不重,云昭很喜欢。 楼风懒得去楼家拿饭,就喜欢带女朋友来这边搓一顿。 顺便放放风。 云昭尝了尝碟子里堆的菜,味道很好,是她喜欢的调味。 再看看满脸期盼的某人,有些不忍。 垂眼躲避过来自头上的灼热目光,等两人吃完,手绞手放在桌下的她。 等人放下碗筷,终于忍不住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接触,她鼓着勇气不移开地开口。 “楼风,你人很好很好。” 男人笑笑,莫名有种被发了好人卡的即视感。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我觉得我不值得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歇了歇嘴,又开口。 “你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值得更好的人在前面等你。” 双肘饶有兴致地抵在桌上,楼风像是对云昭言语中只差明白表态的拒绝视若无睹。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其她人再好,与我无关。” “我结婚了。” 楼风无所谓地点点头,“我知道,但那又怎样。” “我承认顾清宴很优秀,我比他也不差多少,不是吗?而且我比他年轻。” 说不通,怎么都说不通。 所有人都不知道,对于感情,楼风是个很固执的人。 他外表是个花花公子,让人一看便会产生一种海王浪子的错觉。 实际上,他对于感情有着自己的坚持。 没人知道,青春期的楼风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以后的女朋友。 她长得不需要多漂亮,皮肤白白的,很文静,很秀气的那种,身上香香的。 青春期的小孩哪懂内在的精神沟通,认定了那种温柔又文静的女孩是他的理想型。 对于理想型,他只有模糊的想象。 直到有一天,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病房的窗户很大,窗台上放着耐寒的室内绿植。 那天的阳光也很好,好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窗台的绿植。 而绿植透出的点点光芒落在床头柜的玻璃杯。 玻璃杯的旁边,漂亮夺目的女生,苍白的脸,窥不见一丝血色。 她认真看人的时候,眼里分明闪烁着璀璨的星光。 那是比他青春期想象了千次万次的理想型还要符合他心意的人。 直接具象化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让他来不及反应。 一见钟情来得突然,20多个年头,头一次面对。 胸腔的心脏粗粗直跳,呆站在门边的楼风。 仿佛产生一种,下一秒心脏就要不受控制,从胸腔,跳出嗓子眼的心惊肉跳之感。 四肢的血液,一下子从脚底板窜到了头顶,脸侧两边烧得通红。 当时的他紧张得近乎同手同脚地进门,床上人那双令他心驰荡漾的眸光闻声望过来。 脊背僵直的他,清晰地感受到陌生的姑娘徘徊在他身上的视线。 紧张又沉醉。 懊恼自己今天穿的随便,他知道正儿八经的姑娘都不太喜欢吊儿郎当的男人。 没有准备,他穿了一套潮牌嘻哈风的衣服。 男生很喜欢的款式。 感觉不是躺在床上,苍白的一张脸,无辜睁大眼看过来的那种乖乖女喜欢的款式。 看着她的目光,他有些沉醉,可惜她看了几眼,短短两秒不到,十分礼貌地收回了视线。 楼风很失落。 他很想让和律师聊天,把他抛到一边的女人,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再次映照出他的身影。 可惜那时的他实在算不上聪明,笨的出奇。 只能僵直的背影,很不讨喜地杵在那。 脑子很混乱,想要插进两人的话题,愣是找不到突破口。 他都能想象的到,双手插兜的自己,冷着一张不讨喜的脸,明晃晃地杵在那,又不说话。 跟个讨债的黑社会一样凶神恶煞,他就知道,她对他的第一印象肯定好不了。 他搞砸了。 临走前,不说话装哑巴的他,磨磨蹭蹭不舍得走,律师都看不惯。 更别说床上的受害人,走到门边,看过去,映入眼帘,正对上的便是床上那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撞上他的眼,苍白着一张脸的她,有种被人撞破的窘态。 挡在门边的楼风见人无所适从地移开了眼。 后来又像是恼羞成怒,移开方向的眼下一刻,带着恼怒撞进了他带笑的眼里。 回转至今,楼风深情凝视云昭一如当初的容颜。 第一眼就喜欢的人,怎么舍得轻易放下,又怎么能轻易放下。 第41章 两个男人的不同反应 那天过后,楼风果然说到做到,一如他所言,他不肯放弃。 他对顾清宴的存在视若无睹。 死心塌地,满心热情地追逐着他的心上人,无怨无悔。 早上,温度骤降的厉害,天气寒凉,外头的阳光隔着窗户打进来。 窗幔开了一半,阳光充满了整个房间之前,柔软的大床,睁开眼的男人。 第一反应便是撑起身,去看枕着他的臂膀睡得正熟的老婆。 偷得额头一吻,顾清宴这才满足,不急不慌地起身,先去洗漱。 浴室隔着磨砂玻璃,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大。 却成功唤醒了由深睡转为浅睡的云昭。 撑靠床头的人睁着朦胧的大眼,睡眼惺忪,直到浴室的门打开。 身穿黑色睡衣睡裤的男人,俊美的脸上带着亲切笑容。 “醒了!” 开门的他,眼神盯在老婆身上。 见她醒了,璀璨的眸子朦朦胧胧的听声看过来,撞上他带笑的眼。 锋利的下颌微微紧绷,下一秒,眸色转深的他,慢悠悠地欺身向前。 靠近床边的人,双手撑在她两边,与之前的额间吻不同,之前吻的轻,吻的柔。 这一个吻,带着灼热的鼻息,目标很明确,很重很重地落在了唇边。 先是试探性的嘴唇与嘴唇厮磨,缠绵悱恻,后来逐渐加重,越发放肆。 房间里一时安静,隐隐约约似有唇舌搅动之声若隐若现。 吃完早饭,送走了出差归来没几天的老公,笑笑摆手。 走了几步,西装革履的顾清宴,脚下踏着的男士商务皮鞋一停,他有些不舍的回头。 近几天也不知怎么,心里很是不安,连带着本就粘人的他比之前更加黏人。 别墅入户玄关,云昭目送他的背影,看见他出门的脚步越来越慢。 不出所料,他一回头,正对上她带笑的眼。 “中午给你带饭。” 好粘人呢。 不舍的神色转而变得有些欣喜,开心上头的他,跑过来,轻轻地落下一吻。 “那中午我在公司等你。” “嗯!”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别墅外头,司机等了许久,眼前的镂空雕刻的铁门大敞。 目光瞥见有人从前院走出来,驾驶座的他赶紧起身,弓腰打开后面的车门。 车子拐出别墅区,行驶在下山的公路上。 “您今天心情很好?” 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通过后视镜观察车后座的优雅男士。 前几天他和老板一起出差,回来的头天晚上,饭局应酬期间。 出门接了一个电话的老板,回来之后心情特别不好。 托老板娘的福,感觉老板今天心情很好的司机,试探性地问。 搁在大腿,骨节修长的指尖弯曲,无意识敲击着手下的裤子。 看着沿途风景的他,回眸,转正的脸上分明带着清浅的笑意。 “是吗?” “我看您嘴边一直带笑,所以才问的。” 他摸了摸嘴,若有所思。 “可能是早上过得很愉快吧。” …… 到了公司,正是上班的点,一楼大厅急匆匆上班打卡的员工。 有人眼角的余光瞥见,光滑的皮鞋大步流星地踏在同样光滑的地板, 前面让道地让道,心惊胆战打招呼地打招呼。 有些脸僵的同事,眼睛朝上的朝上,向下的向下,背手向左的向左,向右的向右。 就是不往领导专属的客梯那边正眼望一下。 一身的怂样,跟老鼠见了猫没啥两样。 家里的顶头上司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出差之前好好的。 出差之后归来那几天,倒不是说脸臭,刷刷不要钱冒冷气。 而是板着张温润的脸,绷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对他们工作能力的要求,呈现了更加严苛的要求。 那几天无论是例行早会,还是被顶头大boss叫到了办公室。 老总那张与温润面庞不符的犀利嘴皮子,一针见血,批评的人弓腰塌腰。 等从门里出来,个个耸眉耷眼,周身黑气弥漫,要多晦气就有多晦气。 上头的领导这几日被磨砺下来,简直是噤若寒蝉,痛苦万分。 公司上上下下痛苦万分的同时,不忘琢磨痛苦源头的压榨,力求从中找到缓解之机。 他们总裁今年30多了吧,35左右好像是,不会来大姨夫了吧。 那~要不~他们买些红枣,托李特助送上去。 深切表达表达他们对老总的关心。 被压榨的痛苦万分,近几日没有丝毫喘息之机的李匀。 我可谢谢你们了! “今天下午和恒丰地产的签约仪式……” 手里抱着签好的文件,转身的李特助像是想到什么,转身轻声询问。 他这两天忙得头昏脑胀,年纪轻轻,大脑记忆忙碌太多,经常断线。 见到人,想到这件事,赶紧询问。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不复之前的情绪低沉,嘴角微扬。 眼睫微颤的浏览公司这个月的财务报表。 “下午三点是吗?” 男人想了一想,问道。 “是的。” 看见顶头上司嘴边的笑痕莫名更重了些,李特助有些不解。 签约仪式又不是没经历过,怎么之前不见他那么开心,难道…… 不等他想法向下延伸,这边放下财务报表,交握的双手顶着下颌。 顾清宴抬眸看向了桌前等候指示的李匀。 “你去通知一下穆总,让他代我出席吧。” “好的。” 李云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前几天顾清宴心情糟糕的程度,没有人比李匀了解的更深。 工作时间和顾清宴接触最长的他,在那两日,特别能明显感觉到顾清宴身上情绪不稳的波动。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顾总那两天对工作质量的要求直线升高,李匀吃了不少苦头。 现今明显感觉顾总心情愉悦,抱着签好字的文件,回身顺手带上虚掩房门的他,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顾总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反正现在心情好,公司上上下下,特别是他,总算历劫到头了。 只希望以后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风暴能少一些。 他还想多活几年,到了晚年,用心享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不必像现在这样,顶着工作压力。 老总上班,他上班,老总下班他善后。 他么的,打工人吃的是草,吐的是血啊! 第42章 男狐狸精最气人 “昭昭?” 怀抱大大保温盒的云昭,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下意识回头。 目光来不及看清楚,身后的人已经箭步流星,两三秒,大步凑近她跟前,她抬头,男人低头。 楼风不大的嘴,被他咧嘴咧得很大。 看着手攀后脑,傻傻抓几下的大小伙,高兴地咧着一张嘴,张嘴对她就是傻笑, 云昭:“……” 沉默了一下,还不等她发问,男人自顾自地走到身后,一点不见外推着轮椅解释。 “楼氏和顾氏有合作,我过来找顾总谈合作的,你呢?” 进了电梯,按下按钮,男人回头看了看放在腿上的食盒,定了好几秒。 “你是来给他送饭的吗?” “好羡慕啊!” 这边电梯关上的严丝合缝,两人上楼,那边有幸看完全过程的前台。 “昭昭,大美人叫昭昭。” “楼总认识大美人。” 眼眸发亮的两人相互对视间心电急转,心里已经开始迅速勾勒出三人的爱恨情仇,纠纠缠缠。 办公室,盼老婆盼一上午,结果看见老婆身后跟着个尾巴的顾清宴。 嘴角勾勒的笑僵在了脸上。 云昭身后的楼风,呲牙咧嘴的笑,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 “顾总。” “顾总别杵在那呀,您杵在那,我们进不去。” 好不容易聊完了正事,想把人打发走。 “昭昭,昭昭,你带的什么饭,闻着好香,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对情敌驱赶的面色视若无睹的楼风,越过挡在他跟前的男人,弯下腰凑到了桌边,闻了闻。 “唉,我一个人吃饭总是不香,早上也没吃多少。” 转过身来阴森的目光,发黑的脸色,不要钱的冷气化作利剑,嗖嗖射向脸皮最厚的某人。 男人对于背后如影随形的眼光,视若无睹,或者说是有意忽视。 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扁着嘴,眼巴巴地对人装可怜。 “昭昭我饿了!” 看样子是下定决心想赖上这一顿饭。 掀开盖子放饭的云昭。 后槽牙牙根咬紧,下颌绷紧,连带额上青筋突突的顾清宴。 “我原不知,原来偌大的楼氏缺楼二少这一顿午饭。” “怎么可能?” “以前有人陪着,吃什么都行。这后来呀,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好吃的食物也都食之无味了。” 这话说得言之凿凿,真心实意。 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闭上眼换气的顾清宴多年维持的良好风度,在此刻险些破功。 他深呼了口气,胸腔起伏,再次睁开眼。 对上了隔着楼风挑衅的视线,老婆向他投过来的担忧眼神。 男人心下一软,在老婆面前,他和男小三斗什么气,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他老婆吗? 所以,他不气,他一点不气。 这一顿饭吃的顾清宴前所未有的窝囊。 云昭不经常探班,但是洛姨在她每一次探班,准备的饭菜都有意识增加。 两个人吃有些多,三个人吃正正好好。 “昭昭,这道水煮鱼的味道不如楼家大厨做的,下回我带给你尝尝,你以前很喜欢。” “顾总你不知道吧,昭昭以前很喜欢吃糖醋里脊,我们大厨做的糖醋里脊,要不然我下次也顺手带过去给你尝尝。” 戳了戳碗里的饭,云昭看了看吃的正香依然堵不住他嘴的楼风。 再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老公。 “不用了,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跟我客气啥。” 你们俩什么关系,你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咬牙切齿差点把手上的筷子掰断的顾清宴。 “食不言,寝不语,楼少话太多,不怕呛着吗?” 吃得大快朵颐的楼风挑高眉头,咽下嘴里的一口饭,语带挑衅。 “我以前和女朋友吃饭的时候,我们俩嘴里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停了一停,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 故作惊奇地嘶了一声。 “难道顾总和昭昭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的吗?” “顾家未免太讲究了些。” 顾清宴咬的牙龈出血。 “昭昭,这样讲究的人家,嫁过去压力不免太大了些。” 云昭:“嗯?” “有吗?” 她和顾清宴在家吃饭,没有这么多规矩。 看着小题大做的楼风,忍不住的顾清宴语带讥讽。 “我想楼少误会了,我说的是在别人家吃饭应当客随主便。” “哦,” 看着他抬头,故作恍然大悟,抓着筷子的人抚掌,照耀的灯光,露出了森森白牙。 “顾总这是嫌我话多喽。” 带着恶意挑衅的笑容,一转头,瞪大眼对上云昭的那一瞬,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昭昭,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坏心思,我只是想有好东西给你分享, 我没想到……” 语气可怜兮兮的,说着眼睛还故作委屈地瞄了一眼她身旁的顾清宴。 顾清宴额间青筋直冒。 “我比顾总小了十岁,按辈分,叫声叔叔顾总也是当得的。” “我一个小辈,要是哪里说错了话,惹得顾总不开心,您直说,我心眼直,弯弯绕绕的话,反应慢。” 顾清宴不经常看电视,他的生活也不允许他太过沉迷于娱乐项目。 不过他小时候曾经和母亲看过几次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其中有一个桥段令他印象深刻。 家长里短的电视剧,里面有一个情节屡见不鲜。 那就是正室大战小三。 当时的他年龄不大,看着电视屏幕里正室因为小三三言两语的挑衅,很容易挑动了怒火。 失了分寸的正室,面子里子顾不了,直接上手就是挠。 抓头挠脸,失了脸面,一旁的老公也护着小三,看着正室的眼里满满的嫌恶。 当时的他不懂,风度和脸面不重要吗? 有什么事回家解决,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摇唇鼓舌的小三那么生气。 明明在身份上占上风,却不懂得因地制宜,失了脸面。 以前的他不懂,现在深受其害的他,深深深深的懂了。 抓着筷子的手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直冒,那是在抵抗跃跃欲试地动手本能。 小三着实可恨,男小三,男狐狸精,更是可恨到了顶点。 顾清宴深有其感的想。 第43章 十年如一日的守候 老男人略微领教了年轻男小三,男狐狸精的可恶之处。 他万万没想到,小男生得寸进尺,不要脸的厉害。 楼风说有空去送饭,夫妻俩没当真。 结果第二天,中午,他就颠颠去了,带了一大堆零食。 开门的是洛姨,年轻的大小伙,相貌堂堂,笑起来对她露着八颗大白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呦,怪俊的大小伙子。 “昭昭我带了你以前最喜欢吃的烤肉脯,果干,阿姨我还带了菜,带得不少,阿姨跟着吃点呗。” 不光有礼貌,见了人还特热情招呼。 洛姨倒了茶水,直起身,热情地看着大小伙。 “不用了,我去找盘子给你们盛出来,说实在话,还真麻烦你了。” 楼风连忙摆手,面上端的是年轻开朗的帅小伙,一脸阳光。 “我和昭昭认识很久了,谈不上麻烦不麻烦。” 洛姨可不知道他撬主家墙角的小九九,要不然早拎着这大包小包的礼物,连人带东西一起扔出门。 可惜,她不知道。 从前就觉得小夫人太孤僻,社交空间也窄,没怎么有朋友。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位朋友,笑面迎人的洛姨很热情。 帮着摆好饭菜,怕自己一个生人,打扰了两人聊天。 躲进屋之前,被云昭看见塞了一大堆零食在怀里,抱进了屋。 刚才洛姨在客厅,顾忌人,云昭有些话不能当面说。 现在人走了,她觉得有些话今天必须要说明白。 “你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付出的再多,我们两个人之间是没有结果的,我不会和顾清宴离婚……” 楼风见她一脸认真,肌肤赛雪的脸,一本正经的模样。 哪怕被拒绝了,他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多大变化,而是语气很轻松的回答。 “你们总不能一辈子甜甜蜜蜜不吵架吧,结了婚,也会离的,我等就是了。” 无奈叹了口气,对男人倔强的性格,她无话可说。 云昭:“如果我一辈子不离婚呢。” 楼风:“我就在你身边守护你一辈子。” 话音坚定地斩钉截铁。 “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很是无奈。 “我不觉得,我觉得能守护在喜欢的人旁边,也是一种莫大的福气吧。” 此后数年,男人果然说到做到,他默默守护,无怨无悔。 楼风35岁那年,以前圈子里玩的比较好的那些富二代。 有的在家长的撮合下,和自己家庭相仿的结了婚,有了娃。 他们大多这样,家里的老二,上面有哥哥顶立门户。 他们不参与公司决策,靠着家族的分红,也是不愁吃穿,过得比普通人好多了。 不同的是,有的结了婚,稍微有点良心。 家里有了孩子,有了老婆,玩的就不那么花了。 有的呢,没有良心,父母做主娶的老婆,没有感情基础,叛逆心上头。 忤逆父母,他们哪敢。 上头家长,副卡一停,他们美滋滋的小日子,立马变得捉襟见肘。 再说富二代个个从小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没有钱的日子谁受得了。 他们都聪明的很,该听话的时候很听话。 让相亲去相亲,让结婚去结婚,让生孩子去生孩子。 只不过结婚生完孩子,父母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了,到时候该玩还是玩。 夜晚的club,奢靡颓废,幽暗的环境,暧昧刺激的灯光,台上的乐队,低声吟唱。 卡座的沙发,坐了好几个已经结婚的富二代,在那连连抱怨。 “我妈让我结婚,指定了对象,也不管我喜不喜欢。” 摇晃的玻璃酒杯,冰块的碰撞声,闷了一口酒,众人见他唉声叹气。 “唉,那娘们儿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前几天跟我吵架,把老子的脸给抓花了。” 酒吧里黑灯瞎火,不仔细看,谁也看不清楚。 一听说,看热闹的几人,连忙一个劲儿朝他脸上瞅。 定睛一看,呦,乖乖的。 嫂嫂怪厉害,指甲盖从脸侧直接划到了脖子里,没入了衬衫。 他们就说了,大夏天的,还穿衬衫,又不像老楼。 十年前突然背弃了他们组织,背弃了几个兄弟。 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突然发奋图强,积极向上,朝着奋斗比那一挂前进了。 留下几个当年立誓纸醉金迷,咸鱼躺的兄弟面对面傻眼了。 说好的你不奋斗,我不奋斗,兄弟们共进退的呢。 听说现在在哥哥手下,楼氏集团总经理。 而他们呢,家族里挂名的小股东,名不见经传的那种。 就……就很气。 不过这些年看着男人早也上班,晚也上班,工作时间,都快比得上解放初期脖子上套条缰绳的驴。 早也拉磨,晚也拉磨。 他们一下子释怀,也不生自己兄弟气了。 就是很唏嘘,毕竟十年前谁能想象,眼高于顶,风流浪荡不羁的他,工作成了套在脖子上的缰绳,没了自由。 今时今日,几乎所有的兄弟都结婚,不管过得怎么样吧,明面上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 不像楼风,多年来单身一人,以前一个多讨厌束缚的人,现在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工作身上。 今天兄弟们把他约出来,就是想探探口风。 毕竟他们都结婚了,作为这里唯一的孤家寡人,兄弟们几个不说,也是操足了心。 “楼哥,你看,前几天才参加过你兄弟我孩子的满月酒,来给兄弟透个底,啥时候兄弟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至沙发上的某人身上。 不少来club放松的男男女女,有意无意的目光,同样也集中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把着酒杯,听了旁人的话,神色也不多变。 像是话里的意思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嘴角微扬,依稀能看出十年前的不羁狂放。 “那可惜了,这个酒你恐怕喝不了了。” 众人:…… 听这意思,是打算不结婚了。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脸被划的稀巴烂的兄弟开口打哈哈,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哈哈哈,不结婚也挺好,我都想象不到楼哥这张帅气的脸,被老婆刮的稀巴烂,破了相,还怪可惜。” 其他人:他么的,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楼风却不在意,只是笑笑。 第44章 也许是种圆满 这些年他一人过,没什么不好,很省事。 休息日,他回了一趟家,刚一踏进家门,脚步还没站稳。 “叔叔…叔叔…” 白白胖胖的小侄儿,七八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龄,他却长成了一只小甜包。 猝不及防的楼风,被强大的推力推动向后退了两步,踉跄的脚步,两秒后勉强站稳了身形。 他低头看了看埋自己怀里的大肉蛋。 后头跟着的老爷子,气喘吁吁。 “大宝,你跑慢点,你跑慢点,可别摔着了。” 再往后,老管家明叔,几十年如一日的西装三件套。 看见进了大门的二少爷,明叔管不着跟前的老爷,他越过前头气喘吁吁的老爷。 “二少爷,您可回来了。” 楼大宝,大名楼翼,老头子的大孙子,家里顾名思义的宝贝蛋。 宝贝蛋大头埋在小叔叔的腰上,肉肉的双臂揽着人家的腰后不放。 楼风听见小侄子抽抽噎噎的委屈。 “这是怎么啦!” 手抚着小侄子的后脑勺,听见最疼他的小叔叔问,小侄子哭的更大声了。 楼严结婚结的早,至少比他弟弟要早,而且早了许多年。 明明楼风先谈的恋爱,到现在,楼风单身,楼严儿子都快七岁了。 “我都听见了,爸爸和妈妈想把我送国外去读书,我不去,我要是去了,就见不着妹妹了。” 好吗!这没良心的臭小子。 不怕见不着爷爷,爸爸,妈妈,叔叔,管家爷爷,年纪小小,光想着漂亮妹妹了。 气人! 大掌照着不省心的小侄子后脑勺拍了两下,楼风对着眼圈泛红的小侄子承诺。 只要他不想去,没人可以逼他。 坐在沙发一旁的楼父,老头子早些年就退休了。 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了两个儿子,自己搁家颐养天年,顺便带着孙子。 大儿媳妇和大儿子一样,工作狂一个。 小孙子整个一留守儿童,亲爷爷和管家爷爷带着,平时小叔叔抽空带着出去玩。 小胖孩跟小叔叔的关系最铁了。 晚上,铺着地毯的二楼走廊,昏昏暗暗的灯光。 一个胖胖矮矮的身影,怀里揣着毛茸茸的小被单。 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推开了小叔叔的房门。 “叔叔,我不想离开妹妹,妹妹还小,我想陪妹妹长大。” 推开门的小孩,盘腿坐在了床下柔软的地毯上。 他的小叔叔坐在对面,安静听他讲话。 他心烦意乱地绞着怀里揣着的小毯子,眼泪汪汪的。 小胖子很胖,但他皮肤很白,随着失落地低头,额间落下几根调皮的碎发。 男人的大掌,再次抚摸小胖子的头,语气很轻,像是安抚。 “明天带你去找妹妹。” “真的?” 小胖子扬起了亮闪闪大眼,睫毛长长,肉嘟嘟的小脸装满了期待。 “真的!” 一场男子汉的谈话结束,小胖还不想走,他期期艾艾地坐那,头上是男人看过来温柔的眸光。 “我今天可以和叔叔睡吗?” 怕人拒绝,奶奶的声音可怜兮兮加了一句。 “叔叔一个星期没回来,被子冷,我给叔叔暖被子。” 小胖孩打小就乖,不像爹妈,也不像他叔叔,是个暖心的小奶胖哟。 卧室的灯光不亮,暖光洒下来,倒在绒绒的地毯,地毯也染上了一层朦胧。 小奶胖盯着地毯不放,小耳朵却一直支棱,生怕错过小叔叔的话。 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小胖失落委屈地扁扁嘴,他果然不是叔叔最喜欢的胖胖了。 吸吸发酸发红的鼻头,委屈的小奶胖愣是憋住了眼底似要落下的泪来。 虽然他不是小叔叔最喜欢的胖胖了,但胖胖最喜欢小叔叔。 虽然小叔叔伤了他的心,但他可以自己缝缝补补,明天又是阳光灿烂的胖。 看着乌云罩顶,自顾自委屈缩成一团的小胖孩。 男人心下一软,长臂一伸的把小胖孩抱怀里。 没一会儿功夫,委屈的小胖孩破涕为笑,怀揣着小毯子,在叔叔床上欢快地打滚。 滚了几圈,见叔叔还在洗澡,小肉手噗噗掀开凉被。 大夏天,小胖孩兢兢业业地做起了暖宝宝,立志把被窝暖的热烘烘。 小叔叔回来,睡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叔侄两人手拉手下楼吃饭。 胖胖看看叔叔,小叉子竖起,插了一个牛肉包,小胖手握着小叉叉,附赠又甜又傻的笑。 “叔叔吃。” 正座,听声抬头,左看看,右看看,好一个父慈子孝。 老头酸的撂下筷子,他这个当爹的,小混蛋是他一手带大,小混蛋不贴心。 带大小混蛋,小混蛋成了大混蛋。 他又去带了小甜包,小甜包倒是很贴心,但是!小甜包甜的不是他。 “咳咳咳……” 小胖孩抬头,鸦羽的睫毛下,亮闪闪圆啾啾的大眼睛,和叔叔对视一秒。 心领神会。 “爷爷吃。” 小刀叉叉鱼一样,插了一个大包子,送进了爷爷的碗碟。 老头子笑得哟,要多满足,就有多满足。 两人吃完饭,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领着穿着背带裤,小衬衫,小皮鞋的胖胖绅士。 一起熟门熟路的去顾家做客,根本不管顾家男主人欢迎不欢迎。 大的惦记人家老婆,十年如一日的不死心,小的惦记人家女儿,看样子有其叔之风。 大的小的都不讨喜。 特意推了一天工作,在家等人上门的顾清宴。 打开房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对着门外的一大一小。 大的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拎着礼物,两个身量相当,气势相当的男人互看一眼,眼里的波涛汹涌,只有自己知道。 “妹妹,妹妹。” 两人在那深情对望,小胖孩等不及往屋里看,甩甩叔叔抓着自己的手,刺溜一下跑进了屋。 两人这才停止十年如一日无声的对峙。 后脚跟进了屋,铺满地毯的客厅里,六岁的小姑娘穿着毛线袜和小胖孩一起搭积木。 一旁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满脸的温柔,手上不停地织着毛衣,也不妨碍她看两个孩子柔软的眼神。 脚踏在地毯上的响动很轻,头发半拢的女人还是听见了。 她收回看向两个孩子温柔潋滟泛着波光的眼,温柔不变的眸光看向了从门边走过来的两个人。 “你们来了呀。” 这一刻,心甘情愿淹没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两个男人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了。 第1章 女扮男装的亡国女帝 时值隆冬,鹅毛大雪纷飞,满地白茫。 刺骨的北风席卷着天空纷纷而下的雪,染就了皇城红墙绿瓦的白,一望无垠。 硕大的风雪压下了午门口浓重的血腥。 当今残暴不仁,嗜杀好虐,独断专行,肆意妄为。 登基不足三年,残杀兄弟子侄,排除异己,整个朝堂在他的血腥清洗之下,堪称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位上位三年的残暴之君,身患咳血之症,如今病痛入骨,眼看回天乏术,药石无医。 他身下并无子嗣,直到卧病床前,重病不起,这才想起自己空荡荡,光秃秃的膝下。 后世史书评为桀帝的云焱,这才猛然想起,偌大的帝国,因着他的残忍嗜杀,宗室子孙凋零,这可如何是好。 帝王无子,他残忍嗜杀,性情暴戾,后宫皇后包括寥寥几位嫔妃,都没有诞下一子两女。 重病在榻的年轻皇帝着急了,偌大的王朝,后继无人,他死后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也怪他早年登位行事过于血腥不留后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皆被他下令处死,子侄后辈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如今想挑个皇室中人,出来继承大位。 宗室里挑选的继子人选,血缘关系太远。 已走至生命尽头的不驯帝王,又怎甘心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他人。 至少也要是他云家嫡系才可。 红墙绿瓦的皇宫,一派威严耸立,一望无际的长廊,廊檐翘起,宫灯点缀,奢华至极。 烧着地龙的帝王寝室,暖如春日,源源不断的热度充斥着整间寝室。 朱色窗牖关闭的结实,不透风的寝室充斥着浓浓苦涩的药味,挥散不出去,只能成团成团的堆积在屋里,苦涩的味道浸润了一墙一瓦,一砖一梁。 整个房间,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半开的明黄色床幔,床柱的金色钩子勾住一角。 半开半合,时不时有压抑的咳嗽声传来。 屈膝跪在地上的帝王暗卫,似乎对床上传来的咳嗽声若无所觉。 跪地作揖行礼的人,深深埋下的头,隐没于暗中的眼,紧紧落在地上铺着的氍毹,奢华的纹样上面。 “咳咳咳……” 安静的寝室里,床幔传来的咳嗽声从刚开始的压抑,逐渐压抑不住的放肆,声音越来越大。 “你是说……咳咳咳……父皇在冷宫里还给朕遗留个弟弟。” 说到这儿,勉力撑起身侧对底下暗卫首领的焱帝微眯凤眼,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涩,让人一时难以读懂。 若是以往,知道他的好父皇死了也不省心,给他留下野种。 焱帝往日里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好品性,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早早就将人揪出来,就地格杀,不留一丝后患。 不过现在,喉咙的瘙痒,止不住唇边溢出的咳嗽。 冷血无情的焱帝病恹恹的脸上,却是展现了这般时日以来,最舒展放松的神色。 晦暗的心情,难得放松。 他哈哈大笑,自喉间溢出的笑声与咳嗽声齐出。 骨骼覆盖着薄薄一层皮的苍白面容,因着放声大笑。 面无血色,依稀能看出往日两三分清俊的面庞,难得带上了几丝血色,仿佛临死的病人,回光返照一般。 焱帝排行行三,不算公主,上头两个哥哥,下头五个弟弟。 先帝在历代的帝王中,算不上子孙多,除了上位的焱帝,其他都在帝王上位初期,被焱帝毫不留情的清算。 而这位侥幸逃过性命之忧的沧海遗珠,其母乃是先帝赵嫔娘娘宫中小小的奉茶宫女。 一日帝王大醉,偶然来到嫔妃娘娘宫中,偶得帝王雨露的宫女,第二日被封为从九品更衣。 赵嫔娘娘生性善妒,在她的宫里,公然截她的人,高位者宫妃想要惩治下位者,方法不要太多。 没过几日,这位仅仅得了一次宠幸便被帝王抛之脑后的从九品更衣,便被分配到了冷宫度日。 谁还记得这样一位家世不显,容貌平平,地位卑微的更衣。 她被淹没在重重的宫墙之中,淹没在宫中妃嫔杀人不沾血的争斗之中。 又有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默默无闻,命如草芥的女子居然在重重深宫,荒无人烟的冷宫独自诞下硕果仅存,先帝唯二的亲子。 皇宫最北边,西北的角落,这里荒无人烟,残砖破瓦。 大雪把青石铺就的甬道两边生长的青苔覆盖,仅有的一点绿意,也被深雪藏埋。 万物凋零,除了呼呼刺骨的北风,仔细辨来,甬道的一边。 小宫女从远处宫墙的拐角步履匆匆地走过,风雪飘零。 习惯了弓身驼背的露珠儿,或许是扑上脸的风雪太冷,或许是身上长年破旧的袄裙失去了保暖的性能。 提着食盒的露珠儿,脚步匆匆迎着风雪的同时,冻得直发颤的她,裹了裹身上破旧的衣裙。 挡在身前的一双手臂,分明露出冻得红肿的五指,手背,看的让人心酸。 冷宫西北最角落的小院,院子的木门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得有些落败。 风雪呼呼声中,露珠儿推开了破烂不堪的木门。 冷宫的院子不大,小小的院落,一条直通正房的青砖肠道之外,其他的地方用作小菜园。 只是现在天寒地冻,不宜播种。 中间道上的雪,全部被露珠和小主子一起扫到了两边,方便她们行走。 手中提着食盒进了屋,大寒的天气,屋里比外头也暖不了多少。 想到前几日糊窗户的纸被风刮破了,她好不容易托相熟的小太监换来丝棉纸,糊了漏风的窗户。 进门冷的跺跺脚,回身关上了房门,同样成功遮挡了外面趁机呼呼刮进的冷风。 赶忙将食盒放在厅堂唯一的桌子上。 庆幸今天运气好,御膳房有贵人点了菜,最后派人说不要了的清蒸嫩鸡。 她去的时候刚巧碰上,总算能给体弱的小主子补点荤腥了。 寒冬腊月的天最是难过,院里开垦的菜园子种不了菜,只能白白放着耽搁时间。 一日三餐都靠她出门去御膳房碰碰机会,好东西层层分下来几乎摊不到她身上,今天是运气好。 想到这儿拧眉抿嘴,心里发愁的露珠儿,不忘抬手掸掉身上落下的雪花。 直到身上的寒气全部散去,她这才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被放下的食盒。 拧紧的眉头,在双脚踏入内室的那一刻,倏然舒展,眼眸不自觉染上期待,怜惜,渴盼。 第2章 可怜的冷宫皇子 “露珠儿?” 听见由外到里的熟悉脚步声缓缓踏来。 下一秒,搁下毫笔的清俊少年,凌凌的波光照向了门前。 内室的少年,身量不高,营养不良而显得身形瘦弱。 慢慢起身的他,甚至可以用羸弱二字来形容。 可就是这样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年,没有其他皇室贵族身上的锦衣华服点缀。 甚至他的头上连一根成色不好的玉簪都没有。 窘迫的只能用寻常的白色发带收拢长及腰间的乌发,其余任由它们散落,披散在腰间。 小碎步跨进内室的露珠儿甚至能看见少年人行走间,身上的圆领斜襟夹棉袍子,上面清晰的一块块补丁。 窘迫,贫寒,一无所有,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要是一般人,知道在这样一位窘迫少年身上图不到什么好东西,早早就离去了。 露珠儿不同,她原是冷宫附近洗衣房的杂使宫女。 洗衣房那里再不好,也比冷宫强的多。 可露珠儿自从见了藏在冷宫深处的少年,愣是着了魔一般,用尽了手段,换了差事。 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冷宫,照顾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偷偷诞下的皇子。 洗衣房的宫女们,都以为她疯了。 洗衣房的差事虽然算不得宫里面好的差事,那也比呆在冷宫不知强上多少倍。 至少人有盼头,有人陪着。 哪里像冷宫,纯粹是活人的坟墓,白日里冷飕飕的,见不得丁点人烟。 到了晚上,更不用多说,鬼气深深,不知死了多少含怨深重的后宫妃嫔。 得知露珠儿中了邪,不顾前途一门心思的往冷宫里钻。 洗衣房众人看她的神色就跟看见了鬼附身的妖怪一样,充满了惊奇还有不赞同。 她们哪里知道,这冷冷的深宫之中,深藏着一件举世无双的宝贝。 “小主子您看。” 目光深深凝视漫步朝她走来的少年许久,回过神的露珠儿,勉力收回她眼中的痴迷。 转身对着用餐的桌案,脆声邀功。 “奴婢运气好,刚刚在膳房得了些清蒸嫩鸡,您今天可要多用一些。” 话音到这儿,吐露满满的关心。 形貌昳丽的少年,怕兴致满满向他邀功的小姑娘失望,一双璀璨含星的眸子,扬起看人的时候。 冬日外头的日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暖暖的光辉打在少年清透的眸子里。 他立于她身旁,侧身看她,潋滟的融融目光,说不出的温柔,落下满满的缱绻缠绵。 目光对上那双看了许久依旧仍觉不够的温柔双眼。 甜到心里的露珠儿,眼睛害羞地慢慢垂下,敛下眼底踊跃而出的羞涩,耳根子通红的她。 小主子的容色越发摄人心魄。 脸红心跳的想。 双颊不可自制地漫上酡红,手捧着两腮,拍拍扇风散热。 露珠儿止住打心底涌上的羞涩赧然,恭请一边长身玉立的少年入座用膳。 少年曾不止一次提出,两人不必顾念主仆身份一起用餐,事到如今,哪里还要分的那么清楚。 露珠儿总觉得身份有别,少年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哪怕现在落魄,身份也不是她一个卑微的婢女所能及,所能攀扯之人。 云昭提了不止一遍,见人抗拒太深,提了几遍,索性放弃不提了。 少年用餐很是文雅,筷箸只着半边盘子,用起膳上来慢条斯理,吃的也不多。 立在一旁侍候的露珠儿,面色有些发愁地看向桌面。 一碟子青菜,一碟子清蒸嫩鸡,草草动了三分之一。 她位卑言轻,小小婢女,在御膳房能摊上什么好东西。 宫里头的哪个不是人精,看人下菜。 知道她是冷宫出去的,打发她的饭菜,分量不多不说,还都是些清汤寡水的青菜之类。 好不容易弄着些荤腥,小主子用的却不多,她的眉头都快愁得发皱。 “露珠儿……” “露珠儿?” 放下筷箸,轻声唤了一声身后的露珠儿,等了片刻,得不到回答。 云昭转头,抬起额头,延颈秀项,绮丽梦幻不属于人间的面庞正对神思不属的露珠儿。 语气关心的轻唤,旁人耳中如同动人的情话,拨弄琴弦,似捻还挑。 见人回神,落空的视线凝聚,只是不知为何,寒冬腊月的天气,脸上却是热的发红。 云昭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她也不多说,搁在桌上的手,指了指用了三分之一的午膳,餐盘上的其余未动。 语带关心,声音不急不慢,弛缓有度,似汩汩溪流清越动人。 搅动面色更添羞红的露珠儿愈发紊乱的心房。 “快些用膳吧,否则菜要凉了。” 眼儿弯弯似月牙,淌出来的温柔,在这张明丽无暇的容颜上越发显得动人心魄,令人神思不属。 满脑子糊涂的露珠儿,傻傻点头。 愣愣看着近在眼前目似新月,色若春晓的冷宫皇子。 他说一句,她做一句。 他指着一旁的座椅叫她坐下。 眼珠子愣愣不动钉在小主子面上,钉在他细腻光滑没有一丝痕迹的肌肤纹理。 他前脚使唤她坐下,她后脚便两三步过来坐好。 他叫她拿起桌边的筷箸,她就乖乖拿起筷箸。 他叫她吃饭,她就扒饭。 云昭见她好笨,呆呆傻傻,只扒饭,不吃菜。 无奈摇头,眼里蓄满了缱绻笑意。 微微上翘的唇角,笑起来弯成的月牙,整张脸的每一处肌肤纹理,每一处弧度无不在述说着暖人的温柔似水。 缓缓摇动的颈子,轻轻垂落的乌发。 眼里荡漾的温柔笑意朝反应不及的她直直看来,甘愿溺死在那双温柔眸子里的露珠儿。 “好好用膳。” 露珠儿眼角落下的瞬间,余光瞥见小主子脸上带着令人沉迷的纵容笑意。 他将桌边仅有的两碟子菜朝她推近了些,怕她不吃,嘴里有模似样的威胁,一贯温柔的脸上也挂起了拿腔作调的凶悍。 只是他不知道,天生温柔温暖的人,即使是故作凶悍,凶着一张脸,也不让人害怕。 只会~ 只会忍不住想他在自己跟前,展露更多不同的面貌,情绪。 这样贪心的她,渴望见到主子每一面的不同,并珍重万分的珍藏。 敛眉低首,吃着主子送进碗里的菜,唇齿之间的甜瞬间蔓延到了心头。 碗沿遮掩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露珠儿不止一次的感叹。 有主子伴于身旁,今天又是幸福的一天。 第3章 初见帝王 是日,肆虐京城几日的大雪稍稍有了平复的倾向。 严寒的北风也随着渐消的风雪慢慢止住了刺骨的凌厉。 风雪虽然逐渐褪去,冷宫深处留下的满地清白却是依然醒目。 西北角久久不开的破烂房门,此刻院外院内围满了一溜烟的宫廷侍卫,以及焱帝的心腹大太监,黄山。 “咱家这旨也宣完了,” 收了圣旨,外人眼中的笑面虎,两步上前,弯腰,伸出的手递到跪地接旨的小皇子跟前。 等他接稳了圣旨,黄山连忙伸手去扶,将瘦弱的小皇子扶起。 黄山这才不急不慢接着笑道。 “天冷气寒,不如奴婢先带小殿下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觐见陛下。” “您说,可好。” 扶起人的黄山,笑立于体弱的小殿下身侧,以便随时看护。 笑悠悠的黄山,不动声色的观察,云昭的面色起伏。 虽然衣着破旧,面上却不悲不喜,没有任何窘迫感的小皇子闻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补丁。 绮丽俊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赧然之色,显然他也意识到这样落魄的装扮,觐见陛下,失礼且大不敬。 “一切便都听黄公公所言。” 黄山本就带笑的眼更加真心实意地眯起。 皇宫一角的偏殿,挥退想要上来伺候的宫女。 氤氲的水汽缭绕,沐浴更衣完毕。 身上仅着白色中衣的云昭在露珠儿的伺候下,换上了冬日里的圆领织锦天蓝色长袍。 坐在偏殿内室的梳妆镜旁,一头潮湿的乌发被身后的人用棉布绞紧吸干。 屋里头燃着火盆,用的是上好的红萝炭,烧的屋里暖融融的。 往日难干的湿发,棉布和炭火的双重作用下,很快变得干爽。 立于身后的露珠儿,手拿梳篦,灵巧双手随着梳篦的齿距划过乌黑顺滑的发间。 闪烁着不安光芒的黑眸抬起,看向镜子里面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的小皇子。 “怎么了。” 天家皇子,凤子龙孙,沦落到泥里也是普通人比不得的俊美非凡。 如今一番打扮下来,更显金尊玉贵。 看着镜子里与她眼神相触的小主子,那双蓄满灵气的眼里装满了对她的关心与担忧。 露珠儿从未对主子隐瞒过什么,小主子问,她便坦白说。 “陛下?” 怕等候在外殿的随侍听见,露珠儿从唇齿间溢出的话音轻若蚊呐,几不可闻。 她身前的云昭听得清楚, 隔着镜子相视,话里未尽的担心,云昭何尝不懂,他却不太担忧。 他虽身处冷宫,却也听得外面传来的闲言碎语三两句。 以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兄,那股子霸道劲儿,若是碍了他的眼,何须多此一举。 直接将他就地格杀,又不是什么难事。 看他手下的大太监,又是沐浴更衣,又是满间炭火,如此大动干戈,他对皇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般想着,头上的发髻插上了一根透明白玉,清透的玉,乌黑的发。 回神面向镜子,镜子里的少年,雪肤花貌更胜女子。 眉宇间丝丝的清冷强行压制住了过于绮丽夺目的容颜,使人见之忘俗。 立于他身后的露珠几乎看的痴了,面露春色的她后退两步。 细指带轻烟,手拂暗纹绣花衣摆,拂袖间暗自拢香的优雅少年,敛衽转身,笑语轻言地安慰身后依然呆住的侍女。 “如今种种看来,陛下对我并无恶意,一切无碍。” 外厅耐心等待的太监总管黄山,听得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 他笑着转身,目光在接触到来人的那一刹那,仿佛心跳漏了一拍。 十几岁的少年,身量尚未展开,冷宫过于清苦的环境致使他比之同龄人要稍稍瘦削。 羸弱的身躯上面是一张让人为之心惊的绮丽容颜,唇若丹朱,眼含秋波,让人见之心颤,久久不可自拔。 饶是黄山见惯了各宫妃嫔争奇斗艳的美丽容颜。 可真和眼前的这位一比, 何止是相形见绌的逊色。 与眼前的这张天人容颜相比,其她自以为容貌艳绝天下的宫妃,人直接被比进泥里,自惭形秽。 黄山到底是老宫里人了,脸上的失神仅仅片刻功夫便收敛殆尽。 重新挂起热情而不使人反感的笑容。 他十分妥帖提议。 “小殿下既然已经准备好,那就随咱家前去养心殿面圣吧。” 云昭对着面带笑意的人点点头,随着他伸出引向门边的手,脚下的步子停顿一息,随后转步朝门边走去。 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帝王长居之所。 随着身前引路的大太监进入殿内,低垂着眉眼的云昭不敢多看。 一路跟随人从殿外走进殿内,随着门口太监的传唱声,进入殿内的她,心里稍稍没底。 大殿内,地龙烧得正旺,一进门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即刻绕满周身。 同时一股子浓重的苦涩中药味扑面而来。 虽然风雪渐消,时值隆冬,天气依然寒冷刺骨不减。 焱帝被咳血之症拖的体弱侵骨,不可见寒,见风。 于是内间休息的寝殿,朱红窗牖大闭,密不透风。 堂上不仅地龙烧的热,火盆摆放的也多。 猝不及防,陡一进去,身着天青色大氅的云昭来不及褪下包裹后背的氅衣。 跪下身的他,来不及看躺在床上形销骨立的帝王一眼,立马行礼道。 “臣弟恭请皇兄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垂眼磕头的她对着眼下分毫毕现的奢华氍毹,看的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床上的咳嗽声,被子衣服窸窸窣窣地摩擦碰撞声,上头人没喊他起身之前,他是一概不理。 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咳嗽声带着笑声传来。 “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起来吧。” 伏跪在地的云昭在礼节上可不敢有半点懈怠,头上的笑言,听听便罢,半点当不得真。 “谢陛下隆恩。” 说完,这才利落起身,起身后也不敢往声音的地方看,只是一味垂眼,盯着脚下的氍毹。 还别说,帝王寝宫不愧是帝王寝宫,连铺在地上的氍毹上面织就的纹样色彩都明艳奢华,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默默开小差的云昭,思维正发散,结果听见上头笑笑开口。 “抬起头来”,他没做多想,话音刚过耳侧,还没过脑子。 只见他傻傻抬头,睁大的眼,猝不及防间,与不知何时支起身坐在床边的病弱帝王四目相对。 寝室里的其他人,早在云昭没有注意的情况下。 按着帝王摆手的姿势,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室。 静悄悄的房间,只余下两人。 第4章 猛兽堆里的漂亮白猫儿 焱帝在未见过云昭之前,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弟有过诸多猜测。 他们云家人,天生的骁勇善斗,每一个成功的胜利者,背后必然沾染无数亲兄弟的鲜血。 这是争夺皇位的必然结果,也是每个成功者必经的血腥之路。 赢者夺得天下,输者一无所有,包括输掉生命。 这很正常,他们云家人是勇猛的狮子,善斗的猛虎,无一例外。 现在吗? 年纪轻轻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焱帝。 难受地蹙眉,拢起的拳头抵在唇,想要抑住自喉间不间隔的难忍痒意发出的咳嗽。 闷闷的哼声自喉间溢出,手握拳搁在泛白的唇上。 他半阖的眸子在接触到起身立在堂下不远处的云昭,那张色若春花,唇若丹朱的绝美容颜。 那人拥有一双一眼便能轻易望到底的干净眼眸。 水汪汪的眼珠,收拢了全天下的灵气,装满了阳光的明媚,汩汩清泉的清澈溪流。 开阔明媚,春意盎然,除了温柔,还是温柔。 让人一览无余的干净下,没有恶心的欲望,没有向上爬的野心。 所有他在其他臣子身上,包括他自己身上一览无余的野望,他全都没有。 敛下眉头,又咳了咳的焱帝,面上若有所思,心里有些超出预想的惊奇。 满是凶禽猛兽的家族,诞生了一只皮毛顺滑雪白的小猫。 它有一双灵气非凡的大眼,清澈透底的眼里映着星辰,亮闪闪的。 它的爪子肉乎乎的,还未来得及生出伤人的爪牙。 就算是后生出了爪牙,生的俊丽非凡的猫儿,小小的爪子,真有能力和满朝的禽兽斗个来回吗? 它是那么小,那么漂亮,漂亮的少见,反而越显珍贵。 望着看他,对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清澈的眼里溢满了懵懂茫然的皇子,似乎对他的回视凝望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害怕,而是久不见人的拘谨。 使他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头次见陌生人的小动物,恐怕就是这样。 独断专行的焱帝第一次对自己的决策产生了犹疑。 病弱不休的帝王,意图立在冷宫找到的皇子为皇太弟,继承皇位的消息从皇宫传出,世家耳中不胫而走。 “丞相,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书房,下首的官员躬身行礼后,起身忙不迭向自己的上官询问。 “据我所知,小皇子被接出冷宫之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笔墨纸砚,更不用说帝王权术,普通文人的四书五经都没接触过,如何能治理天下,荣登皇位……” 上首入座长案边的年轻男子,头戴玉冠,面如冠玉,周身散发文人特有的笔墨书香之气。 他屈指敲击着桌案,如玉的容颜若有所思,似是出神。 相比情绪激动的下属,坐在上首的男人,明显淡然许多。 沈倾怀,表字孟州,祖籍金陵沈家,世家大族嫡长子。 18岁三元及第,新科状元郎,着红袍,帽插宫花,打马御街前,当年可谓是风光无限。 多少世家大族,自恃身份高贵的女郎,对这位出生百年世族沈家的新科状元郎。 为他清俊的面容所倾倒,芳心暗许,想要与其缔结良缘,连结两家之好,谱写一世姻缘。 可惜当年这位俊美非凡少年郎,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金枝玉叶抛下的橄榄枝他都不接,只一心报国为民,想要在朝堂一展抱负。 不知辜负了多少闺阁女郎,又有多少女郎背地里暗自垂泪。 听说那泪水,一滴不差地流进了城外的护城河里。 而这位英俊的新科状元郎,被一纸圣旨下放到地方历练。 回来之后官途一路平步青云,直至接近而立之年,竟然直接坐上了百官之首的丞相之位,位极人臣。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说的便是这位从少年走到青年的高官丞相。 “陛下所言所行自有深意,我等外臣切切不可妄自议论,妄窥圣意才好。” 短短一句话,堵的满肚子话喋喋不休的下臣,闭上了嘴。 有话说不出,堵的人脸青脖子粗地出了门。 这边,离了人,落了清静的书房。 男人扶着案边缓缓起身,他动作行云流水,张弛有度,背着手缓缓走出案边。 对于上位三年的焱帝,他的性子,沈倾怀不说了然于心,却也略知一二。 焱帝性子霸道,应该说所有登至高位的帝王皆都独断专行,唯我独尊。 宗室那边心也太急,当今还未……就慌忙给他找儿子,等着人死了,继承大统。 也不问问在位的当今,独断朝纲的皇帝陛下愿不愿意,或者说他乐不乐意。 这又要提到一点,老云家从打了天下的圣祖皇帝传到至今国祚绵延300余年。 大大小小历经近十位帝王,可没有一个是心眼的大的。 无一例外,都一脉相承的记仇,记仇的小本本在心里记得老厚。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亲王,某某宗室盼朕早死,好让他儿子继位。 一脉相承,杀兄弑弟毫不留情的帝王,对血缘远地拐着弯的宗室能有多宽容。 更何况那些人还惦记着他屁股下的椅子。 记仇的焱帝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士可忍,孰不可忍。 手里磨得锃亮的大刀,磨刀霍霍地举向了宗室。 没看菜场监斩台下面的汩汩鲜红还被白雪覆盖,血腥气浓郁不散吗? 推开沉色的窗牖,冷风夹着寒凉破窗而入。 男人负手而立,凝视着窗外一株迎霜傲立的白梅,寒风下的眼微眯,吹的鬓角丝丝缕缕乌发凌乱。 焱帝的行动,与他猜测的结果相合。 病弱的猛虎,只会比平常更加的凶狠。 稍有不慎,便会被惹怒的猛虎,张开的利牙撕得片甲不留。 只是不知,宫中传闻的那位皇太弟是否如陛下所料,能否担当得起一国重任。 或者说,在失去病弱猛虎庇佑的那一瞬,能否躲得过朝堂上的明刀暗枪,权力倾轧。 坐得稳这摇曳晃动的至尊之位,平得了人心浮动下越加不稳的皇权。 还有皇权之外,虎视眈眈等待进攻侵略的外族。 这个皇位可不好坐! 第5章 温情的哥哥 重重深宫,随着肆虐风雪的消散,阖宫上下的内侍忙着洒扫地面的落雪。 他们十分认真,若是内廷宫内的哪个贵人,出来游园赏景。 雪天路滑,不小心磕着碰着。 他们这些内侍轻则杖责,重则杖毙。 所以各个宫内外负责洒扫的内侍,不敢稍有马虎。 崇明殿位于养心殿不远处,被帝王赐给了不久前接出冷宫的小皇子居住。 小皇子无功无爵,光头皇子,宫里人大多恭恭敬敬称他为小殿下。 崇明殿内,金丝炭烧的暖暖融融。 露珠儿领着身后一队的宫廷女侍,手里捧着木制托盘,一群人脚步轻轻,鱼贯而入。 将丰盛的早膳置于外间的桌案,身后的女侍默不作声后退,缓缓退出屋外。 小殿下喜静,平日里不喜身边有太多人伺候。 故而贴身照顾的重担则落到了露珠儿身上。 停留在原地的她,立在桌边,整理衣衫褶皱。 等着身上风雪凉气完完全全消散后,容貌讨喜的近身女侍这才不急不慢地起步。 轻巧的脚步踏着柔软的氍毹,步履轻慢,行走间悄然无声。 伏案桌边的男子,一头乌发悬空坠落,早早起身的云昭,心里很是犯愁。 他母家不显,母亲未去世时曾言,他外公是位落魄的教书先生。 母亲因家学渊源侥幸识得几字,而他打小在冷宫长大,由母亲教导,勉勉强强识得几字。 靠母亲做些绣品,换些旁人用过丢弃的纸笔,也是能勉勉强强写得几个字出来。 忆及皇兄这几日找来大儒,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填鸭式教育。 仿佛错过的16年,能够通过这几日的学习轻易赶上。 盯着捧在手上的开蒙书籍,容貌动人的小皇子,蹙起的弯眉,满满的全是压力。 “主子该用早膳了。” 一手捧书的小皇子,坐在案边皱着紧锁的眉头,想的太多,竟没注意到有人早早进了屋。 毫无防备听见了来人温声的催促,看似沉浸在书页里,实际上满心烦恼的小皇子。 抬抬头,循声看向缓步靠近自己的贴身女侍。 眉头依然轻蹙,漂亮的眉眼除了从来不变得温柔以外,还罕见带上了少年人遇到烦恼时的忧愁神情。 解不开,很烦。 烦得云昭用膳的胃口都没了,他抬了抬眼,看了看人,神情意兴阑珊。 “留些你喜欢吃的,其余的赏给下面人吧。” 说着转下的眼珠,竟然又要回去跟书本死磕。 露珠儿哪见得他这样糟蹋身体,温言软语的轻哄,装可怜,说软话。 哄的最怕她这一套的云昭一会儿的时间,便乖乖坐在外面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眼看天色不早,一行人又忙忙碌碌去了养心殿。 他住在宫里,按理来说,是要去给哥哥请安的。 云昭自然是一日不差。 焱帝在世家贵族口中的风评不好,他独断专行,暴虐恣肆。 不是百官所期待的那种能容人的皇帝,不能轻易任他们摆布。 他高高在上,不容旁人挑衅他的威严,哪怕分毫。 就是这样一个杀兄弑弟,登位之路充满血腥的残暴帝王。 对待他仅有且唯一的弟弟,确实难得充满了温情。 “怎么,这几日在宫里可住的习惯。” 这日天气渐好,缠绵病榻多日的焱帝难得有些精神头,强撑着起身处理了些堆积许久的公务。 见新出炉还热乎的弟弟来请安,那边进了内室的人还没下跪。 这边慌忙叫起的年轻帝王,便已拖着病体,拉着自己的小弟上了榻。 “在宫里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皇兄又很惦念我。” 扯的长袖,小殿下塌着言不由衷的小脸。 别说旁人了,就是站在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黄山。 立在焱帝身旁不远处,低眉垂眼,躬身静待伺候的人,眼角的余光偷偷向上。 落在了小殿下藏不住情绪的小脸,一秒,两秒。 随即落下眼的黄公公,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忍不住抿一下唇。 小殿下和其他皇子的性子大大不同,脸上藏不住半点情绪,当真……纯挚可爱! “是吗?” 喝了口茶,压了压喉头挣脱欲出的痒意,携着淡淡威压的凤眸,眸光一瞥。 揪着小案下面的袖子不放,云昭吓得打了个激灵。 出了冷宫这几日,皇哥哥对他十分百分的好。 感受到持续的好意,渐渐的,他在和焱帝相处的过程中慢慢慢慢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像是寻常百姓的一家人。 长兄和幼弟。 哥哥深深地看向自己,他先是唬了一跳,后来垂下脑袋又是莫名的委屈。 看着弟弟低下头,无中生有的小耳朵病恹恹耷拉着。 向来对别人严苛,对自己更严苛的无情帝王,无奈摇头。 “又怎么了?” 殿内地龙烧得火热,久病床前,软下脸的焱帝只简单披了件外袍, 外袍下面探出的手,瘦骨嶙峋的苍白手指,点了点对面焉头耷脑的小兔子。 “没怎么?” 摸摸额头,接着手向上瞥了软下脸的兄长一眼。 下一秒,不敢蹬鼻子上脸,又低下头,敛着眉眼,小声嘟囔。 这是没什么。 看着脸上明晃晃闪着委屈,一脸你快来问我,我受了天大委屈的小脸。 喜得对面嘴角上移,鼻子哼笑出声的焱帝,又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算了,还是个孩子。 若是让其他,坟墓里埋灰多年的兄弟听了这话。 他们还不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口吐芬芳。 要知道,当年,当今上位不久,便下令处死的弟弟。 老八若是没死,今年也不过20出头。 坐在那的小皇子,一直等宠爱他的贴心哥哥询问,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 不想读书。 也不是不想读书,是不想那么拼命的读书。 他一个光头皇子,没名没爵,真不知道哥哥到底意欲何为。 想到这儿,脑瓜子蒙着的面纱仿佛被慢慢拂开。 不可控制,他顺着思路想过去,越想越心惊,越想小脸越白。 皇兄膝下无子,而他是先帝除了皇兄之外唯二之子。 面色怔愣的人,越想脸色越白。 皇兄不会是想让我去当皇帝吧。 第6章 当年之事 想到这儿,穿着厚厚袍子的云昭背后几乎是瞬间滚出了冷汗。 这可万万要不得。 想通了前后关窍,低眉垂眼的他,白皙的额角顷刻渗出了冷汗。 强忍住上手擦拭的欲望,云昭心里完了完了的刷屏。 本来还想再逗弄皇弟几句的焱帝,一看自家弟弟面色苍白,止不住地冒汗。 调侃逗弄之心立马抛之脑外,抬手招来身后的背景板黄山。 想要招太医前来诊治,云昭一手拦下。 焱帝没法子,面对倔强的弟弟,心中生出养孩子的莫名之感。 他关心几句,便殷声嘱咐面色不好的云昭回宫休息。 担忧地望着人走出内殿的背影,愉悦松快的氛围,那道身影送出眼帘,仅片刻功夫,殿内的气氛瞬间凝结。 一旁躬身静候的黄山,对于突变的气氛视若寻常,他面色不变地站在焱帝身后。 手指敲击桌面,发出“咚咚咚”,有节奏感,不急不慢的响动。 黄山知道,这是主子思考时惯有的习惯。 敲了片刻,病弱的男人停住,头也不回对着身后的黄山吩咐。 “吩咐下去,辅佐小皇子的少傅休沐几日,等小殿下休息好,再过去。” 欢欢喜喜躬身应答的黄山一点不意外,作揖行礼之后,躬身后退。 快退出了内室门槛,门内端坐的掌权者突然唤住了他。 “慢着……” 坐在榻上,身体斜倚着一旁的小几,男人抑制不住轻咳了几声。 “咳咳咳……” 一会儿,止住了咳嗽,室内吩咐的人,盯着榻边墙上的朱色窗牖,躬身立在门槛边的黄山垂眉敛目静待不语。 “宣平西大将军严奕君,不日启程进京,前来觐见。” “陛下!” 这时候的黄山再也不复之前的轻松,平西大将军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一介平民,穷苦彪悍的并州,狄戎混杂。 当地人与关外游牧民族混居,那里出来的官员一向为世家豪族所轻视。 钟鼎鸣食世家,最是自恃身份,并州的野蛮子,世家贵族历来轻视,视他们为野蛮的野兽,不通人情。 可就这样一个人,一介草莽出身,硬是在旁人的轻视下,顶着傲骨脊梁,从边关蛮子一路拼杀。 靠出众的军功封为平西大将军, 远在西北并州,震慑边关游牧民族。 黄山的失态,焱帝没有看在眼里。 他太急迫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如今只不过是强撑着,眼看时日不多,他要开始铺路了。 冬日的夜晚来得早,来不及准备,夜幕已然降临。 幽暗的寝室被点点烛光晕染,屏退室内众人,包括露珠儿。 外面除了两个守夜的内侍,内室一片幽然。 豆大点的油灯,桌案上投下一片昏黄的暗影。 它一边,一人手肘抵着桌案,握拢的拳头顶在脸侧。 一手撑着翻了一半的书页,双眼看似盯着上面的文字,实则眼光空虚无神,看又没看。 “唉!” 搁下手边的书,无神的眼,聚拢了神气。 年纪轻轻的小殿下,十六岁的年纪,莫名添了不少心思。 他唉声叹气,低下头,整张脸埋进了胳膊肘。 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埋头的鸵鸟,逃避现实,虽然没用,可是该逃还是要逃。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又一声长长的唉声。 胸腔震动,跑到喉咙眼,从嘴里发出来,腔调七拐八拐的咏唱。 “唉~” 埋头做乌龟,乌龟抬起头,苦着皱巴巴的小脸,云昭。 “我跟皇兄坦白从宽,他应该不会杀我吧。” 自言自语,过后又一声唉,不期然,唉声叹气的小皇子想起了他那位冷宫逝去的薄命娘亲。 这要怎么说呢,也不能怨他娘吧。 毕竟促使他娘做出欺君大罪的举动,源自于她的一腔母爱。 也怪那时候不好。 这要从他还没出生说起。 那年也巧,时值寒冬腊月,天可能比这一年的冬日还冷。 北方游牧民族大举入侵,他们倒也不是为了颠覆王朝,是为了温饱不饿死。 晋朝百姓手中抢夺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马匹,肉类,茶叶,丝绸,瓷器等。 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到了冬日,缺衣少粮,他们习惯性的大举南下入侵。 十几年前,先帝在位时,他算不上一位好皇帝,甚至算不上一位称职的皇帝。 偌大王朝,奢靡腐朽的生活,已经将他所剩无几的斗志消磨殆尽。 于是,当得知戎族大举入侵,这位皇帝想的不是派兵迎战,而是…… 和亲。 当时适龄的公主有三位,问题是谁想远离家乡,嫁到千里之外的游牧民族。 而且听说戎族茹毛饮血,生长在深宫里的金枝玉叶,平日里锦绣华服堆砌,珍羞美味入口。 都不是傻子,过惯了奢华的生活,谁愿意远赴边关和亲。 当时戎族的大王派遣使者前来,十分嚣张,指明非皇帝亲女不要,否则就是不尊重他们大王。 一句话熄了先帝别的念头。 最终,二公主出嫁和亲,这件事才终于告一段落。 为什么呢,因为二公主的母亲只是小小的美人。 美人是正七品,而当年冷宫怀孕的他母亲只是个从九品更衣。 也许是福灵心至,也许是鬼迷心窍,这位独自在冷宫,拼命生下孩子的母亲。 她的头发被脸上,身上疼痛挣扎流出的汗水沾湿。 她的面色苍白,甚至嘴里刚刚还塞着揉成一团的布。 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抱着怀里裹着粗布麻衣的婴儿。 小小的一团,除了刚出生时,微弱地嚎了几声。 她乖乖地躺在她的怀里,是个小公主。 可是怎么办,晋朝的公主不值钱。 历朝历代拿来和亲的公主数不胜数,她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她们只能任凭上位者左右,发挥她们最大的价值。 而这些造就她们苦难人生的人,可能是她们的亲兄弟,也可能是她们的父亲。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 她的身份卑贱,小小的洗脚婢,顶天了也不过是小小的更衣。 可母亲的身份代表的却是伟大,奉献,慈悲。 她爱她的孩子,所以她不顾生命危险做了一件胆大包天的决定。 第7章 丞相的反应 公主成了皇子,爱女心切的苗更衣可能万万想不到。 自己的女儿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够上了触碰皇权最顶峰的机会。 焱帝病中,招肱骨之臣乾清宫议事。 近几日并无大事发生,议事流程走的很快。 堂下的所有人都觉得今日和往常一般无二,快躬身退下之时,撑着身子坐在案边的焱帝,神色恹恹轻咳几声。 慢吞吞掀起的眼皮,瞟了一眼堂下躬身垂头,手握朝笏的满朝朱紫。 面上看着对他这个病弱帝王十分忠心不二,堂下个个神色均是谨言慎行,忠心耿耿为君王,实际呢! “咳咳咳……” 咳嗽声不大,议事的大殿亦不小,声音瞬间传遍整个大殿,堂下百官俱是敛眉收眼,不做声。 直到他们听见,焱帝语气淡淡的通知。 “朕已下令,宣平西大将军严奕君不日启程,进京觐见。” 案下不少大臣,听了悚然一惊。 严奕君哪是好相与的,穷山恶水里生出来的野兽,向来为他们世家所不容不喜。 想到这儿,面色绷不住平常的官员,眼风飘到了最前头,堂上最上首的官员。 三品以上服紫,曲领大袖,下施横襴,束以玉带,头戴七梁冠,腰佩鱼袋。 有能力到肱骨之臣的位置,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年龄皆都不小。 相比四品以下绯色之艳,深沉的紫色,点缀在各位年近三四十的老大人身上,年龄上面更添年龄。 庄重,沉稳,威严,大气,总的来说就是一派的老成持重。 最前头的百官之首却是截然不同的俊俏,颜色暗沉的深紫色衣衫,被他穿出了独有的风貌。 玉带掐着细腰,勾勒出一抹清瘦有力的弧度,玉带上配着鱼袋荷包,悬挂在一侧。 挺直的脊背透着文人风骨的清瘦,瘦而不柴。 从沈丞相的后面打量,能看见的仅仅只有那清瘦有力的背影。 但是与在场的其他老大臣相比,最前头的丞相显得格外的俊俏。 不少大臣听了焱帝抛下的炸弹,匆匆忙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最前头的俏丞相身上。 焱帝看得清楚,懒得掰扯,他扯扯嘴角,莫名带了点嘲讽。 百无聊赖地挥挥手,不给堂下众人吱声反驳的机会。 立在下首做工具人的黄山,脚步两三,眉眼带笑。 “诸位大臣,请吧。” 逐人之意溢于言表。 众位大臣无法,再加上沈丞相没有出声,他们只能跪拜过后,躬身退出了大殿。 退出了门槛的众人,忍耐住内心的疑问。 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的门里便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碍于宫中耳目众多,需得谨言慎行。 脚步稍稍慢下的大臣,意有所指地环视两边。 对上眼,大家心知肚明,陛下眼看时日不多。 如无意外,恐怕要给属意的继承人铺路了。 东坊一带,住的全是朝中大臣,官宦子弟。 东坊丞相府内,拜访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 “陛下到底意欲何为,招来严奕君这等虎龙之辈,是要看我等与他坐山观虎斗吗?” 匆忙的朝服未换,出了宫门,来不及去自己府邸,直接拐弯来到了丞相府。 在座的各位,不可谓不急。 与他们的着急相比,负手立于案边的沈丞相,面上却是不动如山的沉稳。 听着旁人的议论,静看墙上挂着的一幅山野垂钓图,分外的闲适悠然。 一群人在那满是忧虑的议论,议论了好一会儿,主事者不发话,他们也就渐渐歇了。 只是目光,全部一致盯向了沈倾怀,等待他说句话。 “陛下上位三年,独断朝纲,如今世家独大,无奈他身体病痛,有心无力整改,病弱的猛虎也是虎,自然有信心压得住下面蠢蠢欲动的朝臣。” 小殿下不一样。 还未长全利爪的虎崽子,需要时间,需要磨砺。 说着话,几人见沈倾怀步履悠悠地走到窗边。 双手朝外推开了窗户,刹那间冷风袭来,温暖如春的书房,冷气打的后面几人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下意识抬手摸摸被冷风袭面的脸,却又听见窗边的人语气和缓,辨不出情绪的话音传来。 “陛下有意为皇弟铺路,据宫中传闻,小殿下性子甚是纯和,陛下恐是怕他压不住下面蠢蠢欲动的世家,故意找了个帮手,前来平衡朝堂。” 抬眸看看窗外寒风中默默伫立的一株白梅。 只是不知,陛下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招来的到底是一个帮手,还是一只虎视眈眈的野兽呢。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的,于是转身的男人,眉眼温和地笑笑。 “陛下所言所行皆有其理,我等只需静待便可,至于其他……” 他挥挥长袖,止住了下面欲言又止的话音。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 世家中的世家出身,矜贵的沈倾怀自有一番抱负。 他也知当今一去,唯恐小殿下压制不住下面的朝臣。 故意找来了平西大将军严奕君平衡朝堂,防止世家一家独大。 只是不知这金尊玉贵的小殿下,以后要在那粗鲁的莽夫蛮子手下讨生活,受不受的住。 事实果真如他所料,焱帝心知自己时日不多。 他也是个任性的主,宗室子弟屠戮的寥寥无几,兄弟子侄更不用多说。 教导小殿下的少傅来报,曾评价云昭,天资聪颖,心性纯善。 自古为皇为帝者,心硬如铁,百炼成钢,才可统御天下。 若是再广开言路,虚心纳谏,那便是一位宽和的仁慈之君。 仁慈中亦要不乏刚硬手段,仁威并施,才能压得住下面那一群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 身为帝王,他很清楚云昭的资质并不适合为帝。 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却不得不硬着心肠把他年纪尚幼的皇弟赶鸭子上架,推上这个位置。 这是仅有的,与他血脉最近的亲人。 无论他愿不愿意,能不能承受,这都是他必须要经历承受的责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第8章 严奕君 一个月后,日夜疾驰,披星戴月,领着一队轻骑赶到京城的平西大将军。 天光乍白,太阳还未升起,身披铠甲的男人来不及休整,便匆忙忙进宫面圣。 这时的宫门已开,大步流星走在宽敞大道的大将军,身披的胄甲闪烁冰冷的光辉。 北地人身形硕大魁梧,连夜赶路疾驰而来的男人同样如此。 平西将军圣眷正浓,当年投身军营,籍籍无名小兵做起,一路拼死搏杀,领兵大败北方戎族。 出了几十年窝囊气的先帝大喜,即刻着人入京,加官进爵。 赐下镇国将军爵位,因他镇守西北,百姓更习惯唤他为平西将军。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人扶到案边入座的男人,抬抬手臂。 “不必多礼,快入座吧。” 桌案的下首边早早准备了椅凳,男人听罢,磕头谢恩之后,这才立起身来,坐上了一旁的椅子。 “上回见爱卿还是三年以前,登基大典,当真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坐在下首的男人,握拳叩首,放下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披星戴月的赶路,男人刚硬的脸上长满了胡茬,只露一双眼,目光炯炯,分外有神。 “当年登基大典过后,匆匆拜别陛下,如今的确三年有余。” 焱帝一双威仪凤眼,眼瞧着下首拥兵自重的平西大将军。 严家30万大军,镇守西北边境,抵御赤狄,浑戎两族虎视眈眈的入侵者。 相比那些养尊处优,自视甚高还喜欢仗着家族身份指点朝堂的世家大族。 作为上位者,他还是更喜欢平民出身一路拼搏的平西大将。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喜恶不露。 两人聊了几句,谈论的话云里雾里的试探,严奕君沉稳接住。 严奕君在皇宫待了半天,用了焱帝赐下的御膳。 直至下午,金乌西坠,这才匆匆赶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正在厢房修整的军师听见管家前来汇报。 整整衣衫,匆匆忙便赶去了书房,步履飞快地踏进房门。 “将军安好。” 匆匆行完一礼,李纨起身,迫不及待的相问。 “陛下毫无预兆召将军回京,可是为了筹备……” 话未说完,便被上头的人抬手打断。 他看了看面带喜色的军师,不言不语地点头,确定了李纨心中渴盼已久的猜测。 身着文人袍服的男人眸子一亮,天知道,为了等待这个机会,他们隐忍蛰伏了多年。 晋朝与其他朝代并无不同,皇权至高无上。 但在这至高无上的背后,真正隐于背后操控权力的影子,在世家。 世家大族锁死了普通人上升的渠道,所有的普通百姓,永远只能是草民。 只有寥寥几位能够突破重重封锁,登上高位。 他们所要付出的,比世家子弟要艰难千倍万倍。 李纨的身份比严奕君还好一些,他出生在并州寒门的耕读世家,侥幸识得些文字。 这才有机会得到上峰的赏识,入了将军帐下,做了军师。 他心知自己的主公有鸿鹄之志,只是如今世家横行,豪强当道。 而那些世家贵族最是看不上他们这些从北地出来的官员,戏称他们为蛮子野兽。 瞧不起他们粗鲁的举动,听不懂他们的京话。 鄙视他们的语言,称他们的语言为蛮语。 简直是里里外外,全方位蔑视。 而如今,改变的机遇终于到来。 自月前得到焱帝诏令,严奕君结合当今朝堂局势,不难猜出,陛下招他所为何事。 抿了抿桌上的茶水,棱角分明的面庞,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沉。 一饮而尽杯盏中的茶水,放下杯子。 “若是我猜的不错,陛下不日便会宣我进宫。” 李纨想了想。 “小殿下!” 男人不语地点头,若有所思的面庞。 焱帝登基以后,清算兄弟子侄毫不留情。 他们远在并州也非闭塞耳目,帝王病弱,病情日益加重,膝下无子,国祚不稳。 按照他们当时的猜测,焱帝膝下无子传承皇位,必须要从宗室中选出一位。 血缘稍近的都被他屠戮殆尽,要选也只能从远一些的宗室选拔嗣子。 哪知先帝冷宫藏着位小皇子。 “我听说小皇子年龄不大,焱帝接出冷宫之后,保护的很好,并未显于人前。” 放下茶盏的男人突然起身。 “陛下的身体耽搁不久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昭告天下,封他为皇太弟,到时~” 恐怕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皇兄,” 坐在龙床边,转身捧过漆盘上的一小碗药,望着碗里黑乎乎的药,一股子莫名的苦味扑面而来。 转头转到一半,眼珠子转转,他扬眸对身后的黄山吩咐道。 “去拿些蜜饯过来。” 端着托盘,随侍身后的黄山,看了看倚在床榻咳嗽的焱帝。 男人面色苍白,手抵在唇边咳嗽。 好不容易停歇,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看向榻边鼓着腮帮子吹药的小殿下,眼里罕见的温度。 似是感觉一旁看过来的目光,收敛温度的眼神,下一秒,淬冰一样地看过来。 不敢与之对视,床上人眼珠转动的瞬间,太监总管匆匆低头避过。 勉强止住心里的惊骇,躬身退下的他,出了内室,缓和了许久,才敢抬头。 心惊胆战,无意识抹抹额间,刚放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袖子口洇湿的汗水。 虚无的目光落在袖口许久不曾转移。 伺候完皇兄喝药,捻了一颗蜜饯,不由分说地塞人家嘴里,床上病痛缠身的男人很是放纵。 “皇兄的病……咳咳咳……你也知道……咳咳咳。” 刚喝完药,咳嗽声抑制不住,说话声被咳嗽声拖的半半拉拉。 就这么一句话,像是临终遗言,听进耳里,鼻头一酸的云昭险些落下泪来。 这一辈子,真心疼他的人不多,短短十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能让他感受到善意的,除了已逝的母亲,就只有露珠儿,后来又多了皇兄。 皇兄待他很好,他也很珍惜,很珍重这一份好,所以他实在受不了,他这样说话。 “云家的东西,哪里容得旁人觊觎,哥哥把它留给你,把后路都给你安排好。” 抽抽噎噎,吸溜鼻子,红着兔子眼,鼻头也很红,看着很不争气的弟弟。 咳嗽的男人十分无奈地清了清嗓子。 他怀疑自己铺再多后路,留再多后手都没用。 他很无奈地退了一步。 “我离开之前,主持你大婚。” 拍了拍红眼兔单薄的肩膀,皱紧眉头的焱帝被清晰地映在他弟弟那双猛然瞪大的眼里。 更像兔子了,还是哭唧唧的兔子。 陷入沉思的人,看见了,却不在乎。 他心想,这一代不行,赶紧生下一代,虽然以他的身体状况可能看不见下一代了,不过没关系。 强撑着身体的焱帝觉得自己又行了。 第9章 册立皇太弟 女扮男装,真公主假皇子。 看着操心自己的皇兄,继承皇位,瞒过天下人的耳目,勉强糊弄糊弄好像也能过去。 出了乾清宫,进了崇明殿,房门吱呀,将一众随侍挡在门外。 脸上维持的淡定在下一秒瞬间绷不住了。 当皇帝勉强能糊弄,谁来告诉他,女人和女人怎么生孩子。 想到拖着病体的皇兄信誓旦旦的要给他讨媳妇。 不是丞相家的妹妹,就是将军家的妹妹,他是捅了大臣家妹妹的窝吗? 到时候媳妇好讨,生孩子就难喽。 话在心头口难开的小殿下,不顾形象,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床上。 心里憋的有些烦躁,连带的面上也带上些难处。 他抬手薅头,白玉簪齐的束发,糊弄的有些凌乱。 弯弯眉头蹙起,小殿下一头扎进床上的被褥里,手摩挲地向前够,够了被子展开,躲避埋头。 焱帝有心铺路,进展又怎会慢。 第二日,病弱养身的帝王罕见早朝。 当着满朝文武百官昭告天下,宣读圣旨,册封先皇第九子,为皇太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钦若前训,时惟典常,越我祖宗,克享天禄,奄宅九有,贻庆亿龄,肆予一人,序承丕构……咨尔先皇九子云昭,体乾降灵,袭圣生德……册尔为皇太弟。” 大殿之上,除了黄山宣读圣旨的高亢之声,其余再无其他。 虽有猜测,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所有人听着振聋发聩的宣读声,心中很难做到纹丝不动的沉稳。 宣读声还在继续。 “既立储大典,将在三日后,于太庙举行,着百官前来观礼。” 众位百官没有想到,圣上竟真把皇太弟藏得严实。 满朝文武都在,皇帝也在,就是被册封的当事人不在。 针对这样怪异的情形,下朝之后,总有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自圣上将九皇子接出冷宫,有意无意,他们自然听过宫中传闻。 圣上虽对这唯一的弟弟保护得紧,后宫的传言却并非铁桶一般稳固地露不出来。 先皇第九子,钟灵琉秀,俊美非凡,恍若天人。 也有人议论,小殿下天性纯挚,性子内敛,不喜出门。 传出宫门的消息林林总总,说不清楚。 身在内宫的云昭,旁人对他的好奇,一概不知。 他忙着随礼官学习当天的礼仪流程,册封太子于整个国家而言都是一件大事。 册封大典开始前,文武百官早早地齐聚午门。 文官侍于文楼之北,面西而立,武官侍于武楼之北,面东而立。 册封大典开始后,大乐起,旌旗招展,庄严肃穆。 奉天殿临朝升座,身着明黄色太子朝服的云昭,内赞官随侍左右。 此时太阳东升,煌煌天日,大殿前的广场,文武百官头次见到了他们将要效忠的君主。 惊讶的吸气声此起彼伏,却被钟鼓之乐齐奏之声,倾压碾过。 难得的失态,瞪大的双眼,愣愣的神色,目光在接触到正中辉煌曜日的天潢贵胄之子。 平日里稳重的老狐狸,此时面上也涌上惊艳之色。 俊美非凡,恍若天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定在了云昭身上。 明黄色太子朝服,华丽的刺绣布满全身。 金丝绣线在阳光下几乎要透出光来,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让全天下人都羡慕不已的华贵朝服。 虽然那代表着无边的地位,触手可及的顶峰权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难以自制,不能自控地定在了皇太弟的脸上。 进了大殿,内赞官唱,行册礼,受册宝。 直到再次钟鼓齐鸣,木愣愣的百官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直到整个册封典礼完成,金乌西坠,全天站立,出了宫门的百官,没有叫累。 个个神思不属,呐呐无言,默默出宫,默默地回了家。 回望漆红的宫门,参加册封大典的百官并各位宗室。 回想着辉煌曜日的皇太弟,他们好像有些能够理解陛下的心思。 天降垂怜,得其珍宝,珍之,藏之,爱之,不与外人观之。 回了将军府的严奕君,退下朝服,负手慢行的他,平静的心,百不一遇地掀起了些许波澜。 走在长廊上,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快了许多。 投身军营十余载,历经两朝帝王。 先帝年轻时容貌称得上英俊,皇宫年年扩充美人,皇家这几代诞下的皇子公主。 容貌最差的皇子公主,也够得上清秀二字。 当今更不用说,尚未重病前,其母乃皇城第一美人。 当今继承了其母美貌,又综合了其父刚硬的脸部轮廓,高大的骨架,容貌俊美又不失男子英气,更是皇城里响当当的美男子。 来到书房的院落,男人的脚步忽的一停。 锐利的眼朝上,眸光落在院内一旁的梅树之上。 天寒地冻,百花竞相零落,枯藤老树,院景寥落。 而在这一番寥落的景色之中,梅花老树,上面迎风独立,绽放的绯色梅花,幽幽暗香随风袭来。 男人眼力很好,战场上百步穿杨不在话下,锐利的眼定在了那嫩花柔蕊之上。 梅花花瓣娇小,细嫩,迎着风吹雨打,傲然挺立,别有一番不屈傲骨。 明明那样的柔,那样的弱,稍有不慎便会被风霜雨雪,外界的风雨打落在地,落进泥里。 偏偏又攀上高枝,引人侧目回望。 美丽和傲骨并存,柔弱和不屈相依,高高在上想要叫人折枝入怀。 严奕君从军多年,从来不是个风花雪月之人。 坐上将军之位以前,家里老家曾给他定了门亲事。 无奈他天生无缘,八字奇硬,连克了三位苦命女郎。 一则,克妻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爱护子女之人,视他如洪水猛兽,怎舍得家中爱女出嫁他这位天煞孤星。 二则,他投身军营,无心家事,那些看重他前途的并州豪强,意图与他联姻,被他嫌麻烦拒绝。 面色沉稳的男人,盯着过道旁的梅花许久,鬼使神差一般。 从来不曾关注花花草草的男人,走进梅花树前,长臂一伸,粗糙的掌心,攀上枝头开得正盛的一枝梅花,“咔嚓”。 梅枝携着淡淡幽香拥入怀中,男人漆黑难辨的眼神莫名闪过一丝愉悦。 第10章 与大臣的正式见面 太庙敬告祖先,天地见证,跪拜皇帝,皇后,接受大臣及宗室跪拜。 一整个流程走下来,累得不轻的云昭。 华丽庄重的盘龙金冠被身后的随侍小心翼翼地拿下。 挣脱束缚,一头乌黑浓密的发瞬间张扬披散开来。 低垂沉静的眉眼,目光由始至终定在太子明黄色朝服正中的宫女。 转身放下束发的金冠,回头,刚一抬手,摸上束腰的金丝玉带。 “不必伺候了,你们都退下吧。” 大殿内响起雌雄莫辨的清越之声,声调比之平时有些低落,可能是累到了。 听得这话,站成一排的宫女内侍,习惯了低垂避讳贵人的眉眼偷偷看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貌美容颜,就着满室煌煌烛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的容颜。 仙姿玉色,摇曳生辉,映着满堂烛火,潋滟秾丽,让人下意识不敢直视地垂下头颅,收回来不及敛下惊艳震撼的眼。 在崇明殿伺候的内侍,宫女,谁人不知当朝皇太弟自冷宫而出。 除了自冷宫带出的露女官,其余人,小殿下很少让其近身。 所以听了主子的吩咐,在场的内侍,宫女都没有多话。 一起屈膝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露珠儿身为皇太弟的贴身女官,可谓是一步登天。 宫里的内侍宫女,哪个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 耳边充斥地吹捧不断,愣是一点儿不入她耳。 一门心思的全放在了她主子身上。 主子用的好不好,穿得舒不舒心,其余一概不问。 这不,惦念主子登基大典,只在早上草草用了些糕点。 她早早就吩咐御膳房准备,晚上不宜吃多,不宜太过荤腥。 托盘上端着一盅好克化,消受的动的鸡丝粥。 刚一踏进房门,从浴殿出来的云昭。 将盛放鸡丝粥的炖盅放在桌案之上,听响侧头的露珠儿。 “我的好主子,” 嘴上边说,顾不得旁的,撂下托盘碗盅的露珠儿,疾步如飞靠近的她。 慢慢迎上她脚步的云昭,看得清楚,管家婆子眼里的不赞同。 “我的好主子,如今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您就心疼心疼奴婢吧,可别再折腾了。” 两人一同从苦难中而来,名为主仆,多年相伴,实则为亲人。 露珠儿外人面前还讲究些,也知道自己小主子今非昔比。 可一遇到小祖宗不顾念身体之时,那些个礼法讲究,全都顾不得了。 着急冒火,担心小主子一个不慎着凉。 露珠儿把人拉到桌边,按着来不及反应的云昭坐下。 云昭转头的工夫,就看见忙碌的露珠儿将内室中间烧得正旺的火盆推得更近了些。 怕火烧的不旺,又添了些金丝碳在里面。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的云昭嘴角笑笑。 他如今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皇兄看重于他,宫里的都是人精,伺候起他来自然尽心尽力。 唯恐稍有疏忽。 崇明殿的地龙昼夜不息,内务府送来的金丝炭多的烧到明年冬天的了。 他也不觉得冷。 不过他的想法不重要,露珠儿觉得他冷,那他自然是冷的。 这边慢悠悠喝着温度正好的鸡丝粥,脚边烧着融融的炭火。 身后露珠儿拿着吸水的棉帕,小心绞着他发尾的水珠。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忙碌了一天,累过头的人仰躺在床上。 闭上眼没一会的功夫,就陷入了沉沉梦中。 第二日一早,乾清宫太监总管黄公公亲自前来,奉焱帝旨意,迎皇太弟前往乾清宫。 来到乾清宫的云昭,头次正式面见了各位大臣。 之前那一次,一整天忙得头昏脑胀,整个过程稀里糊涂的走完。 如今被焱帝拉到上首坐下,听着帝王温声介绍。 16岁的皇太弟,侧耳倾听地坐在病弱的哥哥身前。 他看着别人,别人同样也在不言不语的关注他。 坐在上首左侧的皇太弟,与昨日金碧辉煌的打扮不同。 头上仅仅别了支简洁的玉,透明的玉,玉上见不到一丝雕琢。 透明无瑕的无色之玉,与气质清透的皇太弟相得益彰。 他坐在那,即便不言不语,也能轻而易举得到旁人的注目。 云昭坐在一旁,他读书没多久,更不要说妄议朝政了。 但是他人很乖,乖乖巧巧地坐在那,眼珠子随着旁人议政的声音转转。 目光随着回禀的大臣转移,一会儿落在这个人身上,一会儿落在那个人身上。 但是更多的关注,却是放在了他身侧,病弱的皇兄身上。 鸦羽般的睫毛,颤颤微动,是振翅翩飞的蝴蝶羽翼。 漫不经心地搔到人心坎最深处,骚动的人心痒难耐。 君臣整个议事过程,少见的和谐,不顾脸面,撸袖子,伸拳头,朝堂当菜市口汹涌骂街的场景,一概没有。 哪怕政见不合,辩论的群情激愤,也是引经据典,辩论得有理有据。 当然有时,有些人,特别是那些武将,直肠子难免控制不住愤愤暴躁的本能。 堂下这边要撸袖子,那边一抹清淡淡的目光随之而来。 察觉那道目光,就像按下了动粗的停止符。 蒲扇大的手掌,握成的拳头,手背绷起的肌肤下面鼓起的青筋。 挥舞在半空中,急急刹停,停不住没关系。 感觉拳头要落脸上的文官脸习惯地侧开,露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半张脸朝前。 眼皮闭的立志挤死蚊子,毫不意外,等待拳头落下的文官脸皮子颤颤。 他么的,武将就这点出息,打不动嘴皮子的榆木疙瘩,着急了就知道红着脸动手,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 等待拳头落下的文官,心里又又又一次的鄙夷同朝武将文墨不通的愚昧。 闭眼等了一会儿,唉,我那亲切的本该如约而至的拳头呢。 心里疑惑,这边一只眼睁开,一只眼闭上的谏官刘御史。 眼角余光看向一旁,他就看见,刚才还气喘如牛的粗鲁莽夫,落在半空中的拳头,忽然松弛的张开。 映在他不明所以的瞳孔中,如同慢动作一般矫揉造作,十分假惺惺地落在他的肩旁。 拿捏分寸的力道拍上了他的肩,哥俩好一样。 “肩膀上怎么有蚊子呀,来,我给你拍拍。” 说着,努力和缓狰狞的面孔,故作温柔的脸十分惨烈。 感受到头上传来清浅的眸光,调任中央没多久的兵部侍郎,假模假样的温柔,又拍了拍手下颤颤的肩膀。 其他人:大冬天,神他么蚊子。 嘴皮子历来很溜的刘御史:高堂在上,本官今日是见鬼了吗? 第11章 登基 刘御史这个人吧,做谏官的吗,嘴皮子贱一些,犀利一些,嘴上杀人不见血,满朝文武得罪个遍,很正常。 有时候挨顿熊揍也很正常,往往挨了一巴掌,同朝为官的大臣们这才佯装看不过眼,装模作样地走过去,拉开。 一整个流程下来,比较和谐,迅速且手熟。 今儿个可不一样了,有不少大臣乐呵呵在后面等着。 一个大逼兜下去,听个嘎嘣响,他们就上前过去拦人。 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回事,糟老头子熟练的很。 现在吗? 看着蒲扇大的大掌,故作温柔地拍拍老刘瘦嘎嘎的小肩膀。 老刘清瘦的脸,上面没几层肉,脸皮耷拉。 科举出身的文人小身板可经不住这般折腾,更何况老刘今年年近知非之年,还非得跟这些个年轻小伙子计较。 该! 大臣们个个生龙活虎,堂上的云昭左移右转的眼珠子亮晶晶地盯着。 没来之前,原以为朝中大臣个个是那种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就不好相处。 如今看来吗? 抿唇笑笑,神色不复刚才的拘谨,带了些放松的释然。 处理完一切事务,拖着病体的焱帝命其余的大臣都退下,独独留了两位。 一位是丞相沈倾怀,另一位则是平西大将军严奕君。 一文一武,朝堂之上最出众的两人。 进了大殿,人群中,云昭不自觉放在两人身上的注意力最多,因为…… 在一群老胳膊老腿,有的甚至胡子拉碴看不见半张脸的朝臣面前。 这两位却是格外的年轻,犹如鹤立鸡群。 刮了嘴边四周胡茬的严奕君笑而不语。 他们三个人相互打量的时候,一旁的焱帝笑而不语。 喉间的痒意传来,习惯抵在唇边的手,轻咳了两声。 “昭儿,这两位便是我晋朝的擎天之柱,以后我便将皇太弟托付给二位……” 前一句话是对云昭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堂下的沈倾怀和严奕君所言。 这时,坐在一旁的云昭赶忙起身,他满脸依赖地看了看一旁的焱帝。 眼神接触瞬间,像是得到了答案,便老老实实朝堂下二人躬身一拜。 比他速度更快的是另外两位,看着双膝跪地,却依然不减风骨的两人。 “我等誓死辅佐皇太弟殿下。”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乾清宫的大殿。 不到三日,或许是心愿已了,焱帝于寒冬凛冽的隆冬,陷入永世长眠。 那一日四十五响钟鸣,随着无根无形的空气向四周扩散,悲鸣而庄重。 这位即位不到三年,甚至还来不及实施自己心中抱负,大展宏图的年轻帝王,早早龙御归天。 他膝下无子,仅仅留下了16岁就要扛起重任的小皇帝。 云昭是在一片哭嚎声之中,被一群朝臣簇拥登基,他的左右两旁站沈倾怀和严奕君。 小皇帝显然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 他的眼眶红红,眼里含着水波,似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悲痛地哭出来,眼泪一滴一滴和珍珠一样滚落。 小皇帝就是倔着性子,抿着唇,细嫩的唇瓣压的充血通红。 眼眶里蓄着的泪水,仰头的功夫,硬是给憋了回去。 云昭比谁都清楚,真心对他好,为他做靠山的皇兄已经离开了。 登基大典过后,便是将先帝棺椁移至早就修建好的皇陵。 停灵,守灵,发丧,等时局稳定下来,已经到了来年开春。 焱帝去的早,帝王之术根本来不及教他。 所幸云昭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上早朝的时候,他就坐在高高的大殿最上端,做个吉祥物,俯视众生。 听着台阶之下满朝文武百官吵吵闹闹。 早朝时间就跟菜市场一样,很热闹,很烦人,天天几百只鸭子在耳边晃悠。 上完早朝,回到帝王休息的乾清宫。 桌案早已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官员快马加鞭的奏报,当然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 没有人比焱帝更清楚自己的小弟几斤几两。 云昭性子纯善,按理来说根本不是为帝的最佳人选。 所以他弥留之际,强撑着病痛,命丞相沈倾怀和平西大将军严奕君为顾命大臣,辅佐小皇帝稳固朝纲。 待小皇帝大婚之后,正式亲政。 小皇帝前脚回了乾清宫,后脚,两大门神立马堵上门来。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还未来得及入座的小皇帝,回身,朝着叩首跪拜的两人。 “免礼。” 这边,身着文官朝服的沈倾怀坐在下首的案边,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 宽大的文官朝服之下,撑着挺拔不屈的背脊。 坐在案边的他,一手执奏章,沉静的目光徘徊其上,确认无误,朱笔点批。 一旁,去了偏殿的云昭,等她换下累赘的朝服,穿着轻便常服从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出来,抬眼的功夫。 “严爱卿?” “陛下安好。” “安好。” 手掌微抬,示意眼前不知为何而来的臣子平身,云昭面上不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按理说他应该在乾清宫那边,与沈爱卿商量着一起处理公务。 抬眸,疑惑地打量眼前堵在长廊上的顾命大臣。 他的身量好高,两人面对面站得近,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阳光背对着身形宽大的严奕君,云昭站在他圈起的阴影里,偶有两丝光线,突破宽厚背脊的阻挡,洒落下来。 落在俊美非凡的小皇帝脸上,欺霜赛雪的肌肤,肉眼找不到丁点缺陷。 微痒的指腹搁在袖口里,目光流连在眼前白璧无瑕的脸上。 小皇帝有一双光辉潋滟,轻易便能撩动人心弦的眸子,光辉灿烂。 慢悠悠轻搓指腹,面上一本正经,眼眸却闪过一丝晦暗,旁人来不及辨别,瞬息隐没在眼底深处的严奕君心里有些轻佻散漫的想。 面上却是郑重其事,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 “陛下,开春天气渐暖,马上就要开始春狩准备,不如我带陛下去围场那边,散散心。” 冷宫的那些年,除了关心最基本的温饱之外,其他的根本没心思去了解。 被接出冷宫之后,也是过着稀里糊涂朝不保夕的日子。 平日里自然没什么消遣,听男人这么一说。 漂亮如玉的容颜,不免带上意动之色。 “皇宫里就有围场,我带陛下在围场里跑马如何。” 看人有些意动,扬着一张花颜悦色的脸,万分期待地看过来,严奕君怎么舍得让小陛下失望。 他眉眼带笑的继续鼓动。 云昭果然耐不住,本打算去乾清宫正殿读书写字的小皇帝,被不怀好意的大灰狼,三言两语轻而易举骗走。 而在乾清宫正殿任劳任怨处理公务的沈丞相,却是全然不知。 第12章 日常 大晋皇宫里饲养了不少好马。 有外族上贡给帝王的,也有大臣孝敬的。 想着小皇帝是第一次骑马,严奕君特地选了体格较小的红枣色小母马。 这种小母马,性子最是温顺,倒也不担心小皇帝出什么危险,再差也有他在旁边看着。 云昭看见从马厩里被人拉着缰绳,脚踏四蹄走出来的小母马,眼睛立马转不动了。 顾不得旁人,他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枣红小马的鬓毛。 马儿很温顺,手下的鬓毛有些粗糙,但就是令他爱不释手,掌心一路下滑。 看着童心发作的小皇帝,与马儿铜铃大的眼四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胶着的就是不分开。 立在原地,人高马大的男人笑了笑。 他眉眼端正,刮了胡子,一张正派帅气的面庞如今带着笑意,铁汉柔情,不外如是。 严奕君随即走上前来,挥退了一旁手足无措的内侍,接过他手上的绳子。 注意到小皇帝随即而来的目光,眼里的跃跃欲试藏都藏不住,亮亮闪闪的发光。 男人心里越发畅快。 “脚蹬着马镫,不用怕陛下,臣就在您身后。” 结实有力的双臂呈虚抱状态,温声安慰的人。 似乎是怕下一秒,贴在马侧的小皇帝掉下来,他随时做好了营救的准备。 上马的时候,半个身子几乎贴着马背,从来没有跑过马的小皇帝呲了呲一口小白牙。 一个用力,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马鞍,身后看不惯的严奕君,手臂助力,总算坐上了马背。 目视正前方,吐了口气的小皇帝下意识看了看围场四周,入目皆是垂眼低头的护卫和内侍。 很好。 没看见他埋汰样子,就等于没丢面子。 他也是要面子的。 回过神来,马背上的云昭听见 “陛下,您坐稳了,臣牵着马带您走两圈,熟悉熟悉。” 说着看了看坐在马背上极力平衡身体的小皇帝,他摸了摸马头。 严奕君身处高位,一介莽夫爬到顾命大臣的位置,他有他的欲望,也有他的骄傲。 依照他的性子而言,像小皇帝这样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上阵杀敌,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 哪怕是皇帝,他也只会面子上虚与委蛇,而非真心效忠于他。 双手拽着马鞍的小皇帝,眉眼笑笑,眼中一派欢喜。 前面牵着马绳的顾命大臣看见了,也不由跟着会心一笑。 好像他的开心,全部传染给了他。 像是意识到什么的严奕君,垂下的眼,深沉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空出的手摸了摸自己不知为何上扬地唇角。 肌肤纹理上扬的弧度是那么的明显,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围场,连自己都不清楚上次真心实意的笑距离这次,过了多长时间。 坐在马背上的云昭春风拂面,温柔的清风鼓动了他的胆子。 一改刚才我不行,我不可以,怎么这么难的消极态度。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向天借个胆,他吩咐给他拉马的严奕君松手。 手边握着缰绳,轻拍了拍马屁股的小皇帝。 殷红的唇瓣凑近枣红小马的耳朵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男人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在那抱着膀子笑看童心发作的某人。 乾清宫正殿,伏案埋首了一个多时辰的沈丞相。 抬眼的瞬间,眸光无意识地搜寻大殿正中的座位。 清浅的眸光定在空无一人的座位上,过了许久许久。 兢兢业业的沈丞相招来了殿外伺候的内侍。 “陛下呢?” 往日这个时候,小皇帝喜欢坐在桌边,拿上一本书。 刚开始还是正襟危坐的静静读书,到了后面,疲懒性子犯了。 从公务堆里埋头出来的沈丞相,眼角余光那边一瞥。 小皇帝坐的没个正形,手倒是不忘拿着书,只是书本拿地横七扭八。 人也跟书一样,一会儿趴着,一会儿歪头,一会儿撇嘴,没有个消停时候。 累了一整天的沈丞相,就是靠观察猫儿一样躲懒的小皇帝。 观察习惯了,如今猛然见不到人,心里还怪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搁下御笔朱批,身着深紫色文官朝服的男人。 乌发全部一丝不苟地盖进了乌纱帽,过渡流畅的白皙额头下此刻稍显凌厉的眉眼。 下面进来的内侍有些战战兢兢。 “回丞相的话,刚才严将军看今个天好,于是请得陛下去围场跑马,看天色,如今应当还在围场那边吧。” 看了半晌午的奏报,本就困乏的眼,更加酸累了。 他挥挥手,倒也不看退下的小太监一脸的惊惶。 怔愣片刻,只觉心里一股子无名怒火,发泄不出来,堆积在腹下,好生让人烦扰。 躬身退出殿门的小太监,退出了高高的门槛。 一阵心惊肉跳的他,小跑步的来到了大殿门前两边值守。 抹着额头汗水,心惊肉跳的感叹。 人都说沈丞相最是君子如玉,性情温和,可刚才那冷风分明刮过他的四肢百骇,冻得让人发颤。 果然,短短十余年,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这样的男人怎么好相与的呢。 心里暗暗咋舌的小太监,忽略了从殿内跨出来的脚步声,直到其他人都向着殿中间的人行礼。 “丞相安好。” 来不及反应,下意识低头敛目的小太监。 看着自己垂下的眼边,一晃即逝的袍角,耳边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免礼。” 等大殿两边值守的太监抬起头,木愣愣追着人焦急的背影看过去。 而那人短短几息之间,已经跨过了几层台阶,扬长而去。 “丞相这是?” “丞相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茫然的目光对上茫然的目光,又最终看向了最后一个进殿回禀的小太监。 懵然的小太监: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也不明白,你们别看我。 说不出话,只能慌忙摆手表示无辜的小太监。 第13章 不对劲的严爱卿 身着圆领大袖袍衫,腰系玉带,头戴乌纱,漫步走在长廊甬道上的沈丞相,向来是不少宫中宫女暗自仰慕的对象。 身居高位,气质不凡,容貌清俊,年近壮年而无正头夫人。 这样的男人不管到哪,都是女郎们倾慕的对象。 跑马的围场就在皇宫之内,为了给宫里的贵主子放放风休闲娱乐的地方。 沈倾怀想法来的突然,他一个人过去,身后没有带一个随侍,后面静悄悄的,很安静。 远远看过去,一览无余的平坦草场,哒哒的马蹄声。 红枣色小马和高头大马一左一右,步调相携而进。 稍一仰首,微眯的眼恰巧能对上马背上的两人谈笑风生的和谐场景。 流转的目光自严奕君刚正正派的脸一飘而过,像是漫不经心,随后转动地眼珠扫向他的旁边。 青天耀日,开春的阳光亮而不燥,光辉洒下,高居马上的小皇帝笑容阳光灿烂而清透。 不比撒在周身耀眼的光芒逊色,盛大而美好。 深度凝视的目光定定。 看样子相比闷在殿中读书,他的小陛下更喜停留在外面玩耍。 脚下的步子放得更快的丞相,心里淡淡的想。 沈倾怀也有年轻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心性不羁,志比天高。 当然也能理解十六岁的小陛下贪玩爱玩的心态。 理解是理解,但是随着脚步的靠近,听着不远处两个人明显熟稔许多的谈论。 沈丞相历来八风不动的眉宇轻轻皱出了几道浅痕,不知是为谁。 “陛下若是喜欢,臣天天进宫带您来此跑马可好。” 小皇帝明显在兴头上,因为他脸上肉眼可见的兴奋与愉悦的嗓音一同传来。 “真的,” 枣红马背上的陛下,侧脸被阳光镀了一层金黄。 脸色因为激动泛上了些许酡红,如同轻扫胭脂淡描娥眉的仕女佳人。 明亮的眼眸带着满满的期许,抬头望向一个人的时候,清澈的瞳孔里满了那人的高大身影,给人一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感觉。 这一幕不仅立在远处的沈丞相看得呆愣分神,云昭身旁与他并骑而行的严奕君。 黑色的眸子印刻着近在咫尺的小陛下。 盘龙小玉冠高挑束发,玉冠中间横穿一支青色玉簪。 他的头发没有像他一样全部聚拢高束,而是留了一部分自由的披散在背脊后。 与他的老成相比,年轻的小陛下更多的是少年的轻灵之气。 云昭容颜美得雌雄莫辨,撩起眼皮,掀眼看人,一双眼睛潋滟,阳光下透着说不出的明媚风情。 像个小姑娘,在看心爱的人。 猛然被心中突然想法惊呆的严奕君,定在人一脸期许的面庞上许久不曾偏移的眼。 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英俊的眉眼缓落在一无所觉的小皇帝身下,那匹枣红色小马晃晃的耳朵尖。 一手抚着自己身下的马背,眼睛盯着枣红小马耳朵愣愣出神的男人。 “严将军向来事忙,陛下若是想来,不如沈某过来相陪。” 两人的谈话被靠近围场的沈倾怀出声打断。 小皇帝眼中的期待他看得清清楚楚,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痴迷,愣神后的躲闪,自然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步履闲适,行动坐卧间自带一种松弛气度的丞相来到围场边。 隔着跟前围出的木板,对着拉住缰绳的小皇帝弯腰遥遥一拜。 “陛下安好。” “安好,沈爱卿不必多礼,起身吧。” 当了几天皇帝,朝堂上拜,退了朝遇见也拜。 云昭从刚一开始的不习惯,逐渐转变为现在虽然不习惯但是强忍的淡然。 沈爱卿的话,让小皇帝意识到自己言语请求中的不妥之处。 自己一个闲散皇帝,平日里没什么事,出来游玩打发时间自然是有空的。 严爱卿和自己不同,他一边是辅政大臣,另一边又总管并州30万大军。 云昭刚才想的不那么周全,现在脑瓜子一转,立马揪出了自己的强人所难之处。 他虽是皇帝,性格却很温和,不像祖辈那样一脉相承的小心眼爱记仇。 于是连忙转头对着一旁不言不语的严爱卿,他的肱骨之臣,朝廷栋梁之才,哥哥言语中的擎天之柱温声说道。 “倒是朕想的不全了,严爱卿平日为朕分忧解难,已经占据了大半时间,追问就当作我的一时戏言,严将军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收回与马下那人暗暗对峙的目光,回过神来,耳边听得这话的严奕君。 皇上,君无戏言啊! 脑海里不由分说地闯出这句话,转眸撞上小皇帝装满金色辉光的眼珠。 清澈透底,氤氲一汪水的眼里,直接将毫无准备的他埋了进去,只想溺死在这温水里的严奕君。 来了!来了! 一对上眼,那种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四肢分散的血液回流到心脏。 为心脏提供了巨大的压力,“砰砰砰……”的心跳。 一下,二下,三下…… 细数着胸腔的跳动,怔愣间拉着缰绳的大手摸上了胸腔。 头一回面对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严奕君认为自己生病了。 面色僵硬的他,不自然地躲开小皇帝促使他不受控制的眸子。 那张脸上的一颦一笑如今看着就跟烫眼的火,对视一秒都不行。 疑惑的人也忘了反驳,勉强维持风度的他,匆匆下马。 与身旁不明所以的小皇帝作别,远去的背影居然还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之感。 被沈爱卿小心翼翼扶下马的小皇帝,张望着远去的背影,明亮的眼睛藏不住情绪,装满了不明所以的疑惑。 撑扶着小皇帝手肘,等人安全下了马。 男人也不松手,指腹带着薄茧的双手自然而然地向下,小陛下的双手被摊开在阳光下。 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帕子的沈丞相有些漫不经心地为人解惑。 “严将军可能是事务繁忙吧,陛下不要多想。” 一句话拉回了小皇帝投向远方的注视。 云昭被人伺候惯了,见丞相握着帕子,修长的五指,指腹带着薄茧的张开,垫他手下。 他的手背被人捧在上面,掌心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不小心沾了些不起眼的灰尘。 立他身旁,拿着帕子漫不经心的动作中带着温柔的沈爱卿似乎十分有耐心。 擦完他这只手,又去擦那只手,帕子抹的要多仔细就有多仔细。 就是有些慢。 呆在一旁,乖乖让人擦手的小皇帝,看着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心不在焉的想。 第14章 好好做皇帝的一天 从那以后,接下来好几天,小皇帝都没有再看见过严爱卿的身影。 这么说也不准确,他们早朝的时候,沈爱卿领着文臣站在大殿左边最上首,严爱卿领着武将站在大殿右边最上首。 领头的两位,一个温润如玉,气质斐然。 一个身形高大,气宇轩昂。 一左一右两个最出众的人难分左右。 云昭坐在最上头,黄金龙座之上,安安心心的做个吉祥物,听着下面的大臣汇报。 静等沈倾怀,严奕君为首的两方人议论出结论,好下达安邦利民的国策。 “翼州豪强带头侵吞民田,此事证据无误。” “他们实在是胆大包天,从此民不得已,成为佃户,忙碌一年,收成十不存一,如此伤民利己,不顾百姓死活。此乃绝根之事,恳请陛下务必严惩,绝不留情。” 云昭虽是冷宫出身,却也知民间的豪强贵族贪得无厌,竟然胆大包天,做出此等天地不容之事。 头戴十二冕旒的小陛下,怒不可胜地站起身来,怒极攻心的他,拍在龙头扶手上的掌心微微轻颤。 听得两边不动如山的文武两位辅政大臣,听声漫不经心半阖的眼,惊动地撩起。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至地穿越高台,定在了小陛下,那张怒目而视的莹白小脸,莹莹温和的小脸因为气怒涌上了酡红之色。 两人下一刻的目光定在了他用力拍在龙头上的手。 不出意外,娇贵的手心,应当因为用力而泛起了通红,只是他们的视角看不见罢了。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何在。” 嘹亮的嗓音响彻大殿,其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臣在。” 身着绯色官服的王明礼,众多同僚的侧目,包括都察院上司和上上司的瞩目下。 毅然决然,手拿笏板地站了出来,躬身行礼,面色泰然,不露分毫紧张。 实际上他心里紧张坏了。 天知道他上头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右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右副都御史。 再不济还有和他同等官衔的右佥都御史。 可喜可贺,小陛下登基短短的时间内,金贵的脑袋瓜越过上头,独独记住了他。 王明礼心中苦中带笑的想。 “朕暂命你为巡按御史,代朕巡狩翼州,若遇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高台上的小皇帝这话说的血气上涌,稍微一下就清楚。 当地豪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强抢百姓民田。 做出此等绝根亡朝之事,不外乎是上面有世家相护,中饱私囊。 为防万一,小皇帝赐下尚方宝剑,也不管左右相看的大臣。 长长珠帘下的腮帮子,充满了气,圆鼓鼓的,直接气怒地拂袖而去。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一刻,传唱太监的话传遍了整个大殿,躬身垂首,伫立在大殿一动不动的官员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小皇帝这般气怒,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哪家在京城郊外没有庄子,几个庄子,几十个庄子的都不在话下。 每个庄里的佃户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难道陛下这是借由此事敲打他们,绣着精致暗纹的大袖抹了抹头上渗出的汗。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 虽然这样开解自己,但紧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寻找沈倾怀。 大殿里四处寻摸人,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人,扑了个空的众位大臣。 沈丞相不见了,出奇的是严将军也找不见身影。 这两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一下子失了主心骨的大臣们个个无语凝噎的相互对望,呆立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死心离去。 “陛下手都红了,怒大伤身,应该注意些才是。” 发红的右手,被人手掌朝上,小心地捧在手上。 发红的掌心隐隐的灼意带着些刺痛。 云昭下了殿,气哼哼来到了乾清宫,要不是后来追过来的沈爱卿和严爱卿,他可能要换了衣服才注意到。 这会儿,坐在侧殿准备休息的小榻上,委屈扁着个嘴的小皇帝,抵御手上传来的疼痛。 摊着的右手,手心朝上,坐他跟前的丞相,嘴边轻轻诱哄,说的是温言细语。 手上拿着的小瓷瓶,打开木塞,不知从哪带来的玉肤膏,莹润透明的膏体,轻轻涂抹在发红发胀的掌心。 一股清香带着凉意浮上发红发热的掌心,去除了明显挠人的疼痛。 小皇帝整个人跟雪堆出来似的,衣裳外的皮肤又白又透。 小小掐一下,用不上大力触碰就红肿一片,长在细嫩的肌肤纹理上,格外显眼刺目。 眼看沈爱卿忙着上药,不看他。 头上垂着珠帘的十二旒冕冠,压的脖子好重。 云昭有些难受地摇摇头,他一来,两个男人后脚都追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帝王冕冠比身上繁复的衣服还重,站在云昭身后,幽幽黑眸举目看着小皇帝发红的掌心,面色不太好看的严奕君。 习惯绷直的嘴角,紧绷的下颌,他随着小皇帝的举动转移注意力,猝不及防闯进了一片莹白之下。 紧紧包裹在暗纹高领里的延颈秀项,直观的白,透明的白,带着勃勃生机的白。 像是触手生温的顶级羊脂白玉,姿态美好,微微摇曳晃动,不知迷了谁的眼。 漫不经心半阖的眼,眼中划过的热意被浓重的睫毛掩下。 衣领下的喉头滚动一番,立在背后默不作声的男人向前。 云昭被突然贴在颈后的热,吓了一个激灵。 几不可见的一个冷颤,刚要回头。 “陛下,请恕微臣失礼,臣将您头上的冕冠拿下如何。” 说是询问,实际上背后严爱卿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 不小心粘上他后颈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到他前颈,摸到他绑着绸带的下颌。 粗糙的手指,以眼力所不能及的灵活迅速解开了紧紧覆在他下颌的绑带。 嗯。 快得云昭还没反应过来,眨眼的功夫。 回过神来,拧着脖子转头,身后,沉稳的男人怀里已经抱着压得他头重脚轻喘不过气来的头冠。 眨巴眨巴的眼,看看头上一本正经的男人,再看看正对着他,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头冠。 “有劳严爱卿了。” 小皇帝真可爱,说起道谢的话来一本正经的矜贵。 偏偏身量还没长成,十六岁的少年两腮还带着点婴儿肥。 小孩装大人,可爱。 萌的另外两人维持严肃的脸,忍不住会心一笑。 第15章 朕与沈爱卿(1) 抹完药,坐上御辇的小皇帝回到了日常休息的养心殿。 被人搀扶着下了步辇,养心殿偏殿的暖阁。 一般是帝王处理公务休憩之所,暖阁里布置休憩的软榻。 榻边的木施上挂着帝王褪下的绣有龙纹样式的帝王朝服,华贵端庄,凛然不可冒犯。 一旁的桌案上摆着帝王冕冠。 小案的香炉燃着清浅温润的荔枝香,带着果香的气味呼吸间,清爽宜人。 小皇帝很喜欢这一款香,平日里休息的殿内点的全是这款香,晚上闻着很舒服,不腻人,味道也不重,睡得也好。 初春的天气稍寒,四重单衣,外面穿天青色绣吉纹长袍,外罩金丝云纹大袖衫。 小皇帝从小在冷宫长大,再加上自己不可告人的身份,谨慎惯了。 穿衣服从来不让人伺候,穿好衣服,这才慢慢踱步来到屏风之外。 轻声唤来了外头,手顶梨花木托盘,垂首敛眉,安静等在外间的一众随侍。 “吱呀”,紧闭的房门被人轻手轻脚的从外面推开。 径直走向镜边坐下的云昭,等着进门的露珠给他束发带冠。 露珠儿轻手轻脚给小陛下挽了发,如流水披散肩头腰间的乌发,在她的手上格外听话。 挽了一半,身后的乌发随着肩头滑落腰间。 露珠儿有些爱不释手。 云昭看了看镜子,直到他发髻被别上了一支清透的白玉发簪。 小皇帝映在铜镜里的面容,神情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 他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入手温凉。 转过头来的他对退到一边的露珠儿问道。 “沈爱卿和严爱卿可都还在乾清宫正殿忙碌。” 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皇帝垂下头,搁在袍子上微微虚握的右手翻面摊开。 发红的掌心被人细心地抹了药膏,搓开了药效,不知是他的错觉与否,总之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双手合十放在腹部的露珠儿,听了小皇帝问话。 她不像旁人伺候小皇帝那么谨慎,习惯躬身垂首的她,抬眼正对小陛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想了想,才道。 “严大人和沈大人如无意外,现在应该在乾清宫和众位大人议事。” 听了这话,做了一段时日皇帝的云昭一点都不惊讶。 做皇帝是件很累的活,兢兢业业的帝王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形容的一点都不夸张 早上天不亮,寅时起来洗漱,早读,批阅奏。 准备大朝会,大朝会过后,用早膳,去跟太后请安。 还会宣大臣们在乾清宫议事,这是小朝会。 然后批奏折,用完午膳后,午休后继续批阅奏折,召见大臣。 下午吃点心,祭拜神灵,召见皇子。 晚上身体力行,传宗接代。 据说这是晋朝某一代老祖宗的生活作息,小皇帝当时听了心里咋舌。 这哪里是人,这就是个正宗的奋斗机器。 话扯远了,想到这儿,搭在大腿上的左手不由心虚地捏了捏手底下的锦绣袍子。 他这个皇帝当的好像有点不称职,辛苦全推给沈爱卿和严爱卿了。 小皇帝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有些虚。 而立在陛下身旁的露珠儿,听不见响动,她试探性问了一句。 “陛下可要过去。” 话音将落,小陛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养心殿离乾清宫不远,不过怕天气冷,出门前,细心的露珠儿特地为小皇帝外头罩了一件稍薄的大氅。 准备完毕,小皇帝坐上步辇,摇摇晃晃的不到半刻钟,就到了乾清宫。 进殿的时候,除了露珠儿以外,其他人自觉留在大殿门外,站立在两边等待。 云昭来得时间刚好,留下议事的几位大臣,刚走了一会儿。 小皇帝背着手磨磨蹭蹭进了门,睁大的眼好奇地打量正殿。 他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坐在太师椅,对着长案堆着的奏折,认真观看批阅的沈丞相。 目光环视四周,皆是空空荡荡。 早听到门外声响的沈丞相,故作不知地垂眉敛眸。 踏进门的脚步声轻轻浅浅,等人进了门,看了好一会儿。 见小皇帝不吱声,只领着身后的露珠儿,站在那儿傻傻愣愣地看着,也不进来。 男人抬眸的瞬间,手上拿着的奏折闲适悠然地搁在桌边。 目光也在下一秒准确无误定在了不远处的小皇帝身上。 含笑的眼像是才发现刚进门的人一样,眼角带着笑意。 悠然起身的文臣之首,下了早朝根本来不及出宫,身上的官服也就没换。 晋朝的一品大员,身着深紫色朝服,织绣仙鹤补子。 只见他脚步不急不慢越过身前阻挡的桌案,踱步至愣神的陛下跟前。 哪怕是躬身请安,矮人一等的卑微举动,由他松弛有度的舒展动作做来,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请陛下安好。” 优越清雅的嗓音过后,小皇帝雌雄莫辨的声音随即响起。 “不必多礼。” 两人离得近,仅仅一步之遥,眼瞧着躬身朝自己行礼的文人丞相,腰还没完全下去。 小皇帝就忙不迭地伸手止住了他请安的动作。 小皇帝来之前,心里正虚呢。 他天天吃好,睡好,喝好,穿好,一天三顿饭,果盘茶点顿顿不差。 晚上戌时雷打不动的上榻休息。 只要一想到,他安然睡觉的时候,他们批折子。 他开心吃饭的时候,他们批折子了。 他迷糊午睡的时候,他们批折子。 他无聊逛御花园的时候,他们批折子。 越想心越虚,心亏一塌糊涂的小皇帝,今天难得的乖巧。 他坐着帝王专用的座椅,他也看不懂那些杂七杂八犹如天文的奏折。 不过没关系,他乖乖在这陪着。 身为顶头上司,不吝啬给予尽忠职守的严爱卿,沈爱卿精神上的支持。 理所应当的心里碎碎念,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总算成功填补了内心缺失的良心。 小皇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朝另外一位肱骨之臣,号称支撑大晋半壁江山的擎天之柱。 ps 这话不是严奕君说的,是小皇帝根据他哥哥的话总结下来的。 小皇帝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果盘,糕点,茶水。 总算想起另一位爱卿的小皇帝,手上摸着块糕点往嘴里放。 嘴巴不停歇,朝一旁忙碌的沈倾怀困惑不解道。 “严爱卿呢?” 第16章 朕与沈爱卿(2) 听得此话,沈倾怀默不作声地搁下手中握着的朱笔。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的手背,肌肤下藏着青色脉络,有种文人特有的清瘦矜贵之感。 右手搁下朱笔,小皇帝微睁的眼下,沈倾怀敛敛长袖起身,他走了过来。 姿态悠悠然,闲庭漫步,松弛有度地来到小皇帝桌边。 微微俯身,清凌凌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地对上了有些愣神的小陛下,望进他的眼里。 “将军恐怕有事,倒是有劳陛下操心了。” 什么操心不操心,他就随口一问,哪有什么操心的事。 搞不懂的云昭,看着笑意融融,犹自靠近的沈丞相。 沈丞相很是俊俏,嘴角上翘,眉眼弯弯,笑得还怪吓人嘞。 咕嘟咕嘟,口水连着进嘴的糕点,囫囵吞枣似的地塞进了嗓子眼,手里还捻着半块糕点的小皇帝。 “咳咳咳……” 糕点有些干,一咕噜堵在了嗓子眼。 在那不上不下地塞着,憋得人难受的双脸涨红。 手捏半块糕点不放的小皇帝,转头寻摸桌上的茶盏。 他现在急需一口水送下去。 立于小皇帝身后的露珠儿见此情形,面色焦急地跑过来。 不作他想,一门心思伸手够茶盏,却被眼前的一只大手抢了先。 望着空落落的桌案,以及被人拿走的杯盏,露珠儿睁大慌张的眼,忙忙追去。 才看见,靠近小皇帝龙椅边的沈大人,一手揽着小皇帝堵得蜷缩的背脊。 手掌不轻不重拍着背后安抚,一手捧着茶盏。 欺身朝面色难受的小皇帝紧紧靠近,扶着盏壁,不由分说朝人嘴里灌起了茶水。 云昭不由自主地依身旁人怀里,手上捻住不放的半块糕点,早已在慌乱中失手落下。 糕点的碎屑,连着那半块糕点,忽落丞相干净整洁的衣摆,男人却是不管不顾。 小皇帝一手抓着眼前触手可及的袍领,一手抓着杯底,咕嘟咕嘟猛灌茶水。 活过来了。 喝了几口,咽下食物的小皇帝,心里犹自庆幸。 见他一脸推拒地别开脸,沈倾怀把他送近的杯子拿开几分,后背拍打往下顺的动作不停。 他轻声挨近小皇帝的耳畔,目光探索在小皇帝转好的面上。 语气关切道:“陛下可安好,” 语气稍停,“要不要宣太医。” 说着抬头,手下的动作不停,放下杯盏的手指抬起。 对一旁愣神的露珠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通知外面看守的内侍,宣太医过来。 小皇帝哪肯。 他的面子还要不要。 帝王威严何在。 吃东西被噎着,请太医。 我的天?饶了他吧! 刚顺下食物的小皇帝,一脸抗拒,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沈丞相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随后对一边起身就要往门外冲的露珠儿。 “我没事,不用去。” 好不容易打住了两个人的心思。 一个人埋头坐在案边的小皇帝,整张脸埋进了手肘,脸色红红的他。 我没脸见人了。 脑里碎碎念只有这句话。 自觉没脸见人的小皇帝,埋头红着脸,当了好一会儿缩头乌龟。 大殿里一时只有沈丞相那边,翻阅奏折的声响。 耳畔伴着时有时无的声响,以及殿内两边香炉燃起的美人醉。 醺醺然,偷偷转脸,睡意朦胧地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正在埋头工作的某人。 困意来的迅猛又突然,手指捂住打了个哈欠的唇瓣,雾蒙蒙的眼中几乎要沁出困乏的泪水来。 终是抵不住突然而来的困倦,粘上手肘的头,对面一撇,闭上眼,闻着清新淡香,一觉睡到昏天黑地。 “陛下,陛下……” 耳边的声音隔着一层薄纱时近时远,落进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的云昭耳朵里,耳朵像塞了棉花,堵在那让人听不清楚。 站在小皇帝桌边,轻声耐心唤了好几声,负手而立的沈倾怀。 居高临下地对着枕着脸侧,睡得昏天黑地的小皇帝。 压着胳膊的腮肉,挤得鼓出来。 殿内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守在一边的露珠儿被养心殿的内侍叫了出去。 负手而立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指腹不可抑制的发痒。 微垂的眸子里面清清淡淡找不到半点情绪,没人知道他心里的蠢蠢欲动。 就捏一下,就一下。 心里心安理得的粉饰太平,手上就更蠢蠢欲动了。 男人面色不动,伸到前面的手,如愿以偿地放在了挣扎在半睡半醒的小皇帝上方嘟起的腮肉。 滑腻的触感,触手升温,比之最上等的丝绸,还要令人上瘾。 轻轻舒适半阖的眼,找不见情绪的眼中掠过一闪而过的满足,带着薄茧的指腹由轻捏转为抹,打着圈的抹。 挣扎在半睡半醒之间,脸上莫名的瘙痒,眉毛皱起的小皇帝不舒服地拿起手,“啪!” 扰人清闲的蚊子,最不讨喜。 挣扎睡意中的小皇帝,“啪”的响声,紧贴着耳畔响起,一下子就叫他从睡意朦胧中的泥沼拉醒。 睁开眼,没有回过神来的发散瞳孔,傻傻对上了眼前深紫色的衣袖,来不及多想,他伸手下意识去拉。 拉住衣袖,握在手中的充盈,嘴角上翘的小皇帝顺着衣摆向上看。 直接沉浸入一双意味不明的清浅眼波中的小皇帝。 猛然起身,绷直的后腿毫无阻碍地撞上身后沉重的龙椅,眉头疼得一跳。 被他拉住衣袖不放的沈倾怀,默不作声地看着小皇帝疼都顾不住,只顾放开他的手。 舒展的眉头蹙起,男人视线下移,眼眸盯上抵着龙椅的后腿。 “疼吗?” 眼里闪过疼惜的他,不等呲牙咧嘴的人反应,直接蹲下身,手隔着长长的衣袍,试探性地摸了上去。 “没事!” 兔子一蹦三尺高,直接避开了男人的手掌,手掌落空的男人,落空的双手停在半截。 殿内两人流转着尴尬的气氛。 片刻,沉浸在尴尬中的小皇帝,偷瞄的眼看见,沈倾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掌,悠然立起身。 尴尬病犯的小皇帝,脑子里面充斥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办! 第17章 朕与沈爱卿(3) 小皇帝心里发愁地扶着脑袋瓜子,表面淡定,内心猛的刷屏尖叫之时。 外头小跑进来禀告的内侍,一下子打断了两人之间萦绕的尴尬气氛。 低眉垂目躬身对着小皇帝行礼的内侍,眼睛自始至终看着贵人的锦缎鞋面。 目不斜视汇报的他自然察觉不到两贵人之间有些凝滞的氛围。 “陛下,该用膳了。” 用膳好,用膳妙,用膳呱呱叫。 听得这话,如蒙大赦的小皇帝,宽衣大袖下伸出白白嫩嫩的小爪子,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回禀的内侍恭恭敬敬退出了殿门,徒留尴尬的小皇帝和立在他案边不动神色的沈丞相。 小皇帝很尴尬,想甩开他的肱骨之臣,自己去用膳,这般理所应当地想着。 眼角的余光偷瞄到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挡着不远处的桌案。 案上满满登登堆满了批阅,还有没批阅好的奏折,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抵不住内心越发刺痛的良心,小皇帝十分热情地邀约从刚才开始就不怎么说话的沈丞相,一起去大殿旁边的偏厅用膳。 皇帝用的菜色自然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丰盛,偏殿小皇帝坐在最上首,左边是沈丞相。 男人坐在哪,宽大的朝服被他挺直的背脊衬得越发玉树临风的好看。 这边试毒的小太监,手里捏着银针,一道菜一道菜地戳。 对此小皇帝已经习惯了,这是怕有人给他下毒谋害帝王,每餐之前必备的流程。 用银针试毒,试毒的小太监开始一个一个的试菜,直到保证呈给皇帝的菜肴没有丁点问题。 整个过程下来,摸着肚子的小皇帝,瘪瘪着嘴巴看着,强忍着嘴里分泌的馋,就很乖。 坐在下首的丞相,眼角的余光看着上首等开饭的小皇帝,两腮的肉不自觉鼓鼓囊囊,锦衣大袖摩挲的指腹痒得很。 折腾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皇帝吃的很香,身旁的内侍上前几步,拿起公筷为他布菜。 离得近,小皇帝自己为自己布菜,实在离得远,够不到,餐桌很大。 小皇帝便一个渴望的眼神过去,他身旁随时注意主子神色的内侍,心领神会的为他布菜。 慢悠悠用了几筷箸,习惯性停下筷子的沈倾怀,用完膳,端坐下首的人,轻撩起眼皮。 小皇帝正在一点点扒开碗碟里烧的正烂的东坡肉,吃肉的样子很乖。 手上的玉箸小心翼翼地扒开边角一小块肉,微张的小口,洁白的贝齿咬住入口即化的肉。 吃进嘴里的那一刹,清澈的眸子满足地眯眼。 一边怡然用茶的沈倾怀,不其然想起他妹妹养的一只猫儿。 那只小猫被妹妹宠坏了,娇贵的很,它有一双blingbling的眼睛。 特别是拨爪眼巴巴够小鱼干,一双眼就像陛下似的,格外讨喜。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自在,小皇帝搁那用心品尝美食,沈倾怀不动如山地陪着。 一个用心吃饭,一个用心品茗。 小皇帝这段时日被养得越发金贵,吃完饭,生物闹钟就开始作祟了。 平时午间没事,吃完了午饭,就喜欢在养心殿的暖阁里小憩一会儿。 习惯成自然,吃了睡,睡了吃,本就是天性使然。 先帝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疲懒的性子,不是做皇帝的料。 不过他的性子和老云家的其他皇帝不同,其他皇帝霸道的独断专行。 他听话,又不任性,很乖。 所以先帝布置了好多后手,留下的大臣都是能干实事的人。 再加上有一文一武两位辅政大臣在朝堂掌舵大方向,相互制衡,总是能撑到下一任继承人长成。 他想着弟弟不成器,弟弟的儿子,他的小侄子总不能再不争气吧。 所以,先帝压根就是在打他那还未出世的侄子的主意,用虚无缥缈的国运去赌,赌他云家国祚尚稳。 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天命使然。 陪着自己心爱的沈爱卿来到乾清宫,自觉一天工作已经完成,合格的上司形象已然塑造成功。 强忍着困意的小皇帝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沈爱卿。 “臣听王太师提过,陛下的课业日益精进,只是这毛笔字……” 眼里困乏的几乎要渗出泪水的小皇帝,突然像炸毛的猫,大睁的眼,看着眼前人,有那么一瞬间突然不困了。 太师,天子之师,年近古稀头发花白的70多岁老头。 捋着悬在半空的长胡子,头发须白,时常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眼神看着小皇帝。 痛心疾首的眼神搞得小皇帝经常被老头看得起了鸡皮疙瘩。 他真不是故意的,四书五经往脑子里背,塞塞也就进去了,这书法,还是别为难他了。 “陛下,微臣自小习字,对于书法之流也略有些心得体会,不如~” 有些失神的云昭,与人面面相对,目光相触间,不受控地打了个哈欠。 男人笑笑,眼里氤氲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吃过饭就困乏的小皇帝,也不等人多说,直接做的决定。 “要不陛下就在乾清宫侧殿的暖阁午休一会儿,等您休息好,臣这边的奏折也就差不多处理完了。” 稀里糊涂,被沈倾怀引进正殿一旁的小门,推开门,里面是一个用作休憩的暖阁。 宫女内侍天天洒扫,里面一尘不染。 迷迷糊糊坐在小榻,身上披着的大氅被人小心解开,连同身上的锦绣大袍衫一同褪下,搭挂在小榻尾边的木施。 为了睡得舒服,头上束发的玉冠被人小心地拿下。 身着四重白色暗纹单衣,一头乌发解放似的披散开来。 侧躺在柔软的小榻,一脸满足的小皇帝,身上盖着锦缎软被,被面特意熏过香,清浅的香气和暖阁里燃起的幽幽暖香味道相同。 舒服地闭上眼,思绪陷入朦胧之前,小皇帝模糊地想。 他刚才,好像,打算是回养心殿。 怎么好端端,稀里糊涂一两句话,就留在了乾清宫。 还没等他想明白,朦胧的思绪很快进入了深度睡眠。 从这一天开始,小皇帝过上了上早朝,下了早朝用早膳,用完早膳,换下繁重的朝服冕冠,从养心殿起驾去了乾清宫。 一般到乾清宫,有时正巧遇见大臣们商讨议事。 入座上首,他也不多说话,只在中间当个隐形人,吃吃糕点,品品茗。 一般议事决策商讨完,其他大臣出宫点卯,而作为辅政大臣的严奕君和沈倾怀,他们好像各自分工不同。 第18章 朕被骗走了 与常在宫中的沈倾怀相比,小皇帝和严爱卿见面的机会相比之下就少了许多。 这些日子,严奕君只出现在朝会上,下了会,匆匆忙忙见不到身影,不知在忙些什么。 小皇帝每日来到乾清宫,一众大臣议完事,告退之后。 批阅奏章的沈倾怀,会拿上一本描红字帖,让闲来无事的小皇帝照着上面描摹。 而他就在一边处理政务,忙碌的闲暇,眼角的余光不时注意着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 小皇帝一手握着毛笔,左手手肘乖乖巧巧压着手边的字帖下方,垂下的眼帘时不时不自觉地颤动。 视线定在小皇帝脸侧看得出神的沈倾怀,不细看都想象到小皇帝垂下遮住的眼珠,认真可爱的模样。 安静的大殿,定睛看了许久,回头的沈丞相再次埋头回到每天批不完的奏折山里。 用完午膳,小皇帝午睡一会儿,批阅完奏折的沈爱卿难得有些空闲的他,拉着小皇帝的手,手把手教小皇帝临帖。 为了教导小皇帝书法,曾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现在身居高位的沈丞相可谓煞费苦心。 自古以来,书法多种多样,单就书体而言,有篆书体、隶书体、楷书体、行书体、草书体。 沈倾怀思虑良久,打算教导小皇帝练楷书,楷书由隶书演变而来,它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 长方形桌案,案上平铺细腻的宣纸,四四方方的大展开来。 云昭正坐案边,手上拿着的毛笔,吸饱了墨水。 左手手肘压着平铺的宣纸,白净的小脸写满了认真地挥毫泼墨。 连一旁不知何时悄悄走来的沈倾怀,他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一心临帖的小皇帝。 “楷书讲究直而不僵,弯而不弱,流畅自然,陛下你看。” 带笑的声音突然闯入,握着连接毫素笔杆的小皇帝木然一僵。 运笔的手倏然停下,白腻光滑的纸间蓦然落下一点突兀的墨汁,在清白的纸上,晕染开来,一片墨迹点缀的白纸分外不和谐。 像是没有注意到小皇帝僵直的背影,立在案边点评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挨近小皇帝身后。 他们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男人长臂一伸,双手绕过他的肩膀,感觉不到被他圈起的人,因着抗拒他的靠近,小皇帝身体僵直而木愣。 弯腰欺身而下的沈倾怀,大手捉着小皇帝拿笔的手背,微微合拢的掌心,掌心和掌背的肌肤相贴。 很清晰的感觉,隔着重重单衣,男人清凉温润中带着熟悉熏香的味道传来。 沈倾怀对于两人亲密的举动恍若无知无觉,一心教导学生的正派模样。 他抓着小皇帝僵硬的手,带着他的手,在点了一滴墨的纸上,大手写了两个字。 云昭。 微微怔愣的人,直到男人起身,拉开了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无所觉地站在一边,带笑的音线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陛下,微臣失礼了。” 回神的小皇帝看了看纸上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匀衡瘦硬的字体,扑面而来一股子傲骨嶙峋。 人都说字如其人。 再抬眸看看立在桌边,一脸温柔笑意,朝自己请罪的文人丞相。 小皇帝蓦然有种割裂之感,说不清,道不明。 莫名的觉得沈爱卿的字和沈爱卿的人完全是两码事。 不过来不及多想,看着上头自己写的横是横,竖是竖,笔墨不均,大小不一的字体。 抽抽嘴的小皇帝,再看看下头,沈爱卿提笔写的字。 鲜花和牛粪,差别也太大了。 有些不忍直视的小皇帝,总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捉起手中的毫笔,信誓旦旦的立下了豪言壮语。 他也不求多,练就沈爱卿1\/10的笔力,自己就满足了。 后来几天,不用沈倾怀言语暗示,小皇帝每天跑的可勤了,除了晚上,一整个白天都呆在乾清宫。 他批奏折,他认真练字。 写上几张大字,沈倾怀休息的间隙,小皇帝就抱着几张练了一上午的大字,哒哒哒跑到沈爱卿的桌边,双手捧着递过去。 这时的沈丞相,自觉放下手中的杯盏,会故意看紧张的小皇帝,然后再接过他手上的宣纸。 认真查看,找出缺点,一一点明。 就这样两人过了好几天,平静无波的日常,在这一日,突然出现的严爱卿妨碍了小皇帝出门的脚步。 “臣请陛下安。” 用完早膳,左脚刚迈出大殿的门槛,右脚还在门里的小皇帝,皇家人一脉相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严爱卿?” 好久没在意,猛一见到人,小皇帝反应的有些不及时。 看着平身起来的严奕君,高大威猛的身材将整个殿门挡得结结实实。 自然收回迈出的左脚,两只脚结结实实退回了殿内。 对着男人定在自己脸上几近发亮的视线,小皇帝有些扭捏的不好意思。 可能是男人仗着身形高大,把外面照进殿内的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昏暗中显得那一双眼睛,凝视着他的时候,一眨不眨,亮堂的厉害。 小皇帝被看得有些扭捏,莹白的小脸上头的红。 小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春蒐,严奕君实在重视得紧。 担心帝王安危,不放心交与他人,自己亲自出手布防,每日早出晚归,忙了这些天,总算布置完成。 昨日一夜未睡,今日一大清晨,开完了朝会,衣服都来不及换,男人忙不迭地寻了过来。 “皇家猎场的守卫我已布置完毕,过几日陛下便可安心带着宗族皇亲,三品以上官员,参加狩猎活动。” “陛下难道不想亲自猎一只猎物吗?” “不如去围场,我教陛下射箭如何。” 皇家围场,云昭还是冷宫皇子的时候就听人说过。 帝王春蒐乃是一贯传下的习俗,春蒐,夏苗,秋猕,冬狩,象征着一年到头能有个好收成。 他以前可稀罕了,特别羡慕能去的人,而今他也能去了。 小皇帝可开心了,咧着一张嘴,露出一排小米牙,颠颠三两句话,就被严爱卿成功拐跑了。 第19章 朕与严卿 布库房区别于上书房,用作宫里皇子贵人骑马射箭练武之所。 十米之外的侯,大小有十尺见方,侯的中间部位为靶心。 根据不同大小分为“鹄”“正”“质”。 开春的天气很好,阳光暖暖洒在平坦的土地上。 土地萌发绿油油的小草,小皇帝身着常服,天蓝色暗纹长袍,外披大片梅花织金轻纱大袖衫。 衬得他唇红齿白,绮丽非凡。 方便玩耍,外头披着锦缎大氅,下了御辇之后。 跟在御辇之下的露珠儿,褪下了小皇帝身上的奢华大氅,随意搭在手臂之上。 围场之内,小皇帝十分好奇的接过将军伸手递来的小弓。 弓箭不大,上面雕刻着精致纹路,涂抹明黄的色彩。 比之上阵杀敌,十步穿杨的弓箭而言,有些过于小巧精致。 像,女儿家在闺阁里闲暇无聊玩耍的精致玩意。 单手摆弄着眼前精致小巧的弓箭,小皇帝凝眉,撇嘴。 “严爱卿莫不是逗我玩耍。” 心里有气,气鼓鼓的小皇帝向来当场发作,从不掩饰憋着。 从身后躬身垂首的内侍,手顶的托盘之上,长臂一伸,弓箭在手的平西大将军。 漆黑的眼看着小皇帝不满的神色,乐呵呵道。 “这是臣亲自为陛下捉刀雕刻,平时无聊时作赏玩用。” 身量高大,宽肩窄腰,手臂伸张,健壮的身躯仿佛轻易打死山头猛虎的英俊汉子。 先是挠头笑笑,很是爽朗开明。 与他相对而站的云昭,两人离得很近,一步的距离。 他的个子不高,仅堪堪攀上高大男人的肩头。 抱着小弓箭的小皇帝轻抬眸,恰恰正视男人失落敛眸,无措的模样。 看得心软的小皇帝,不自在碾了碾脚下的草地。 嘴里小小声地嘟囔。 “我喜欢的。” 不大自在掀起瞟了一眼又垂下的眼皮,双手将小弓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皇帝,脚边的草绿得格外吸引人。 小皇帝一门心思的看草,就是不看人。 低垂的眉眼,自己跟前别别扭扭的小皇帝,严奕君存心逗弄的唇角在小皇帝垂下眼帘的那一霎那上扬的厉害。 他握紧了手上的长弓,老男人心里美滋滋的厉害。 “陛下呢?” 乾清宫处理政务的殿内,与众大臣商讨完政务。 坐在最上首左边的沈丞相,扫了一眼右边空荡荡的座位。 严奕君这几天忙着布防,找不见人,沈倾怀倒是没有多想,只当他去忙了。 直到紧等等不来如约而至的陛下,看了看大殿角落的沙漏。 情绪莫名的丞相,扬声招来外面守门的内侍问询。 “陛下刚刚差人来报,今日要去围场同严将军练习骑马射箭。” 怕上首的沈丞相责怪,跪地的小太监不敢抬头,慌忙解释道。 “当时丞相正在与诸位大臣商议政事,奴婢不敢擅自打断,还望丞相恕罪。” 饶是心情不好,沈倾怀也不是一个喜好迁怒于人的性子。 不再说话的他摆摆衣袖,示意殿中的小太监退下。 小太监慌忙退下后,坐在案边批阅奏折公文的青年男子。 手拿起左侧还未来得及批阅的公文,展开看了又看,耽搁了几息,倏地放下公文。 起身拂袖,殿内踱步,走了又走,拧紧的眉头,直成一条线的嘴角。 竟是满眼看不进手上的公文。 沈倾怀读了多年书,读书最是磨性子,还喜书法,常年累月堆积,性子磨的自是八风不动。 他自己都没想到,小皇帝登基短短时日,他动气的次数,抵得过之前20多年。 左右游走的青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听见内侍的回禀,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胸闷的如同之前那次,说不出道不明的燥郁。 严奕君那厮真这么讨人喜欢,喜欢的小皇帝一句话就被他颠颠哄走了。 比他还重要吗? 想到这儿,酸酸的沈丞相面色一变。 一改之前的稳重舒展,宽大袖口一甩,脚步一转,径直朝门外走了过去。 稳重的步伐竟掺杂些迫不及待的急迫。 围场外面守着一众侍卫,随小皇帝一同前来的内侍宫女,离得不远,随时等候主子的差遣。 小皇帝根据严爱卿的教导,已经初步掌握了正确拿弓的姿势。 围场之内,他右手握弓把,掌心朝上,拇指向左前方,左手手掌朝下,手指朝向右边,拉弓。 视线聚集到正前方的侯,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很认真,很正经的气氛,长箭刷了一下疾驰而出。 小皇帝万分期待的眼神注目下,利箭脱弓而出,中道崩卒,落在了小皇帝和侯中间的位置。 身后的男人朗声大笑,抚掌而来。 笑眼扫过跟前的小陛下,小皇帝握着弓把的手失落垂下,怂眉耷眼,好不可怜。 身材雄伟的男人,弯下腰,大掌近乎爱怜地抚着落汤鸡似的小皇帝,张开嘴了,嘴里胡七海八的糊弄。 皇帝听见笑声抬眸看人,眼底恹恹。 “陛下天资聪慧,微臣只稍一点拨,便能轻易融会贯通……” “哪有?”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小皇帝装瞎看不见,面对惨烈事实,虽然他也想装作视若无睹,可是…… 撇撇嘴,他蔫了吧唧地指了指远处孤零零的利箭。 肉肉的小脸团抱成一团,盯着身边嘴里长出一朵花的严爱卿。 一脸的大可不必。 紧抿的唇角,意在止住破嘴而出的笑意,实在忍不住。 微开的唇,当着人的面,装模作样地溢出几声轻咳。 “咳咳咳……” 握紧的拳头,虚抵在唇边,遮住上扬的嘴角。 不等小皇帝反应,男人大手伸过,握住小皇帝抓着长弓不放的手腕,巧力拉了过来。 小皇帝愣神片刻,有些不明所以,等他反应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小皇帝在前,男人在后。 滚烫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衫紧贴小皇帝的背部,温热的陌生气息,源源不断传过来,烫人的厉害。 小皇帝微低着头,不自在地蛄蛹,想要挣脱背后让他分外不自在且尴尬的怀抱。 把人几近半贴半抱地搂在怀里,鼻尖时不时飘来一阵清甜暖香,回味悠长,暖中带甜。 他把着不自在的小皇帝,握弓的双手。 故意凑到人发红的耳朵边,一本正经地轻声哄道。 “陛下难道不想学习射箭了?” 说着不等人反应,宽而有力的大掌,掌心满满的厚茧,拢着身前人的手。 下一刻,调笑的人在看向箭靶的瞬间,锐利夺目而出。 被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控制,拉弓射箭一气呵成,脱弦的弓箭带着一往无匹的锋利,直直正中靶心。 第20章 朕与严卿与沈卿 云昭大睁着眼,满含激动地看向几米远外,定在正中,微颤的箭羽。 被人抱在怀里的他,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 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退开,也管不上男人搭在他手上的大掌落下,无意无意落在他的腰间,不肯走了 盯着远处的利箭,小皇帝满眼的羡慕,文能安邦治国,武能上马杀敌,他一个不占,但是不妨碍他羡慕他们。 羡慕的快要蹦起来。 风尘仆仆赶到围场的沈丞相,平静的眸子在接触到状似亲密相拥而抱的两人。 瞬息间,清淡的眼里泛起深沉的夜色,下一刻,不堪复杂的情绪,闭上了眼的沈倾怀。 再睁开眼的瞬间,眼里的翻腾已收敛的一干二净。 他慢慢踱步靠近。 “陛下安好。” 站到离两人三四步远之处,沈倾怀躬身行礼,端的是一派温雅出众。 他的出现,打断了居心叵测的男人故意营造出的旖旎氛围,而小皇帝却似若无所觉的迟钝。 也不怪他,他是个皇帝,身份又是位男子。 谁他么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想要灭九族,惦记觊觎九五至尊的屁股,惦记他屁股下的龙椅还差不多。 灯下黑害死人。 低下头,见拢在怀中的小皇帝转身侧目,严奕君不知何时落在人腰上的手臂一松。 顺势向后退了两步,留给小皇帝足够的空间。 小皇帝转头,好奇盯着突然而至的沈卿。 两三步之远,躬身行礼的男人,面容清俊,气质温润。 目光徘徊在他身上的小皇帝,这可是他的肱骨之臣,与严爱卿并为心尖尖上的两块肉。 他深深倚重的朝中重臣,两朝元老,资历身份有多重要不需要过多赘述。 小皇帝眼眯成了一条缝,为表示自己对沈爱卿地看重,小皇帝忙忙拖着小碎步凑上前来,双手托着沈爱卿的手肘。 情真意切。 “沈卿不必多礼。” 躬身行礼的沈倾怀,撩眼对上小皇帝殷勤万分的笑脸,心里不能对外而言的郁气瞬间消退。 顺势起来的沈倾怀。 心眼子偏偏的想,他的小皇帝有多乖,自己最是清楚。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另外那个居心叵测之人。 心里这般想,立起身来的人,挺直的身板,满身书香文气的他,隔着小皇帝。 挪开的眼淡淡瞄向小皇帝身后,已经走上来的严奕君。 “沈丞相安好。” “严将军安好。” 立在两人中间,夹心饼干里面的夹心,小皇帝不安分地眼珠子转转。 伸脖子看看这边,仰头看看那边。 定在两个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脸上。 鸡皮疙瘩起来的小皇帝:“???” 沈倾怀像是现在才看见严奕君垂下身侧的手,以及他手上抓着的长弓。 盯着手上的长弓看了许久,另外两人听沈倾怀笑笑的感叹。 “我也许久不曾拉弓射箭,想来现在已经生疏了,今日凑巧碰见,不如试试?” 这般说,小皇帝见沈倾怀抬手招来身后的内侍,两人在一旁看着男人熟练拿弓,射箭。 看着正中靶心的箭羽,小嘴惊讶微张,小皇帝愣愣看着收弓转身的沈爱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转身看他的沈丞相身后光芒万丈,文雅与英气并存。 小皇帝看得眼冒红心,小罩子要多亮有多亮,那是崇拜的光辉,洒满沈丞相的周身。 特别是男人对他弯唇一笑,晕乎乎的小皇帝,耳边传来沈倾怀自谦的话音。 “陛下微臣献丑了,许是许久不练,现在已经有些生疏了。” 许久不练,生疏了,只以为沈丞相文可安邦,不知道他武艺学得这么好,为人还这么谦虚,就…… 心好痛。 相比自己一事无成,只知道吃和睡满足的废物。 他是来人间凑数的,他身边这两位才是光芒万丈,有能力的大英雄大豪杰。 放下弓箭,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严奕君,眼瞧着只差孔雀开屏求偶的沈倾怀,故作自谦的假模假样,看不惯的他。 眼中掠过讥讽,斜撇的嘴角嗤笑出声。 “呵……” 嗯。 满眼仰慕的小皇帝,听到后面的笑声,一头雾水地转动脖子。 眼里的崇拜看进抱臂而立的严奕君眼里,憋闷的十分不痛快。 望进小皇帝发亮的眼里,目光相触了几息,男人转开的眼,抬头。 “沈丞相可否有空和严某比试比试骑射。” 他要让没有见识的小皇帝看看,谁才是最优秀的男人。 男人心里不忿的想。 对着严奕君撂下的战书,扯扯唇角的沈倾怀安有不接之理。 他早有此意,严奕君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沈某却之不恭。” 轻易答应了严奕君的要求,下一秒,男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围着一边不明所以的小皇帝身上打转。 他要让小皇帝看看,虽是一介文人,他沈倾怀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是有能力保护心爱之人的优秀男子。 小皇帝:“……” 就,你们俩比赛就比赛,看我做什么? 尴尬的差点挠头的小皇帝。 为了增大难度,充分体现两人骑射功夫的出挑,以一敌百的资质。 严奕君提议两人马上射箭,箭靶由人高举头顶,移动式射箭。 对此,沈倾怀欣然应允,自无不可之意。 小皇帝被众人簇拥,坐在场边搭建的棚子里。 头上的凉棚,遮住了散发暖意的金乌,开辟一片阴凉影地。 长案奉上的热茶果子,身上披着的锦绣大氅。 作为看客,他美滋滋地品茶,吃果子,时不时抬眸看向围场。 里面的两个男人,身骑高头大马,个个的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只见,严爱卿一马当先,双腿夹紧马腹的他。 拿起挂在马腹袋子里的箭羽,拉开弓弦,阳光之下锐利的双眼瞄准场内移动的箭靶,嗖的一下,利箭飞出,正中靶心。 小皇帝激动鼓掌,另一边的沈爱卿同样出众的不遑多让,拿箭射靶,一气呵成。 激动的撑手,站起身的小皇帝很是欣慰,眼珠子发亮,看着围场同样出众的两人。 有此等忠臣守卫大晋,他屁股下的皇位何愁不稳啊! 第21章 朕很发愁 夜幕降临,回归到养心殿,用完晚膳的陛下。 大批宫人开始手托梨花木盘,堆放整洁的衣物,躬身垂首,小心步入殿门。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玉屏风,玉石堆积的宽大水池,青翠玉竹不知从哪引来的温泉之水。 薄雾缭绕,一层又一层的纱幔卷帘,营造出极为隐私奢华的沐浴之所。 这般奢靡的享受,恐怕全天下只有极尊极贵之人才有享受的权力。 进殿的宫人,整个过程目不斜视,悄无声息地放下手中的托盘,摆在玉石台子。 筹备好一切,方才躬身退下。 而在这时,身着锦绣常服的小陛下,身后缀着一长溜的小尾巴。 这些伺候的宫人,包括露珠儿,全都习惯性站在大殿门外等候。 徒留小皇帝一人踏进高高的门槛,门外朱红镂空高大殿门。 下一秒,被门外随侍左右两侧的宫人,应声关阖。 大殿里,重重屏风,纱幔卷帘掩映。 汤池边的小皇帝赤裸着脚踝,常年包裹罗袜下的赤足,白皙而细腻,形美,称得上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大殿四周,边边角角布满了宫灯,挂在墙上的,留在地上的。 玉石汤池的四方角落坐落着四盏精美绝伦的紫檀吐水金鱼座宫灯。 映着莹莹烛火,将被黑暗侵袭的大殿照的恍如白日。 煌煌烛光,满庭轻纱,影影绰绰通过飘扬的帘幔带起的缝隙。 曼妙的身姿随着垂于臀下乌黑如瀑的长发,行走间,长发似流水浮动,伴着水声,无端横生动人心弦的旖旎风光。 落入水中,温和的泉水,母亲温柔包容的怀抱,将他拥入怀中。 小皇帝舒服地闭眼,放松的唇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捧出一捧温热的泉水,支起手放在眼前,张开的眼,愣愣看着泉水从指缝间悄悄滑落。 刚平静没多久的水面溅出一滴两滴三滴的波动。 每日洗浴泡汤本该是小皇帝难得放松的时刻,但今日却不同往常。 云昭只在刚开始露出了稍许欢颜。 而现在,映着重重烛火的如玉美颜上却是难得的困惑。 不自觉蹙起的柳眉,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双手,小皇帝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 他失神的双目盯着正前头的华丽宫灯,脑海里思虑良久的情景却在一帧一帧的浮现。 他分外倚重的两位朝廷重臣,关系……好像不怎么和谐。 “唉!” 汤池里的水很热,泡的小皇帝连着脸还有鼻尖泛起了潮红。 挺翘的琼鼻,鼻尖尖上的一抹红,皱着鼻头,唉叹出声。 真愁人呐。 白皙修长的藕臂,水不灵地抬起。 支在一边的汤池台子,碧色透明的玉砖,纤纤素手,盈盈水间。 漆黑长发,沾满了水汽,紧紧贴在纤细的背脊,出水芙蓉,美不胜收。 小皇帝却没有太多自觉,小脸皱巴巴发愁。 皇兄临走前,曾经把他拉到床前,攥紧他的手,死死不放。 那时候,皇兄眼看没有多少日头可走了。 把他拉在床前,挥退了其他人,只余他们兄弟俩说些隐私贴己的话。 皇兄当时殷殷嘱咐的话,云昭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严爱卿和沈爱卿皆是我朝的忠臣良将,忠贞不二,碧血丹心,若是你与他们意见有左之时,务必要谨慎思量,家无大事,国无小事啊。” 挨着床边的小殿下,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空头皇帝,他懂,他听话。 拉着小皇弟的焱帝,不舍的眼里还藏着满满的担忧。 床边一脸紧张望着他的小孩,生得玉雪可爱,白璧无瑕。 又乖又听话,虽然资质平平,但是从来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的听,乖乖的做。 压抑心中不放心的叹息。 自己的小皇弟乖巧的兔子,狐狸般狡诈的沈倾怀,狼一样凶,多智的严奕君。 这两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高明,他又怎会不知。 可现在已到了穷途末路之境,纵然他有千般手段,万般计策,终是无力回天。 想到这儿,担心自己弟弟跟人家硬碰硬的焱帝,强撑的身子,咳嗽了两声。 不放心叮嘱道。 “严爱卿和沈爱卿为人正直,心胸宽阔,你要与他们好好相处才是。” 他话音落下,云昭睁大的眼,映满哥哥苍白的面容。 撇撇难受泛酸的小嘴,怯怯容颜,乖巧的小鸡啄米点头。 回忆的思绪回笼,长叹了一口气的小皇帝。 “皇兄没说他俩的关系不好,该怎么办!” “唉。” 宽敞的汤池子里,登基没过多久的新手皇帝,头次陷入了抓耳挠腮,头脑空空,摊手不知道该咋办的窘迫境地。 君臣不和,朝堂不稳。 倚重的两位朝中大臣不和,发愁的却是高坐九重寰宇之上俯视芸芸众生的小皇帝。 躺在皇陵里的焱帝要是知道小白痴为这个发愁,肯定直接气得怒火冲天,掀起棺材板,给小白痴一个脑袋嘣。 千里迢迢把边关重臣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看小皇帝在这里君臣相合的吗? 当然不是。 他把严奕君招过来就是为了防备以沈倾怀为首的一众世家。 世家独大,他在的时候还能勉力压制一二,他不在了,总得树立个对手,压制一下他们的气焰。 没有比严奕君更合适的人选,平民出身,一路摸爬滚打,爬上高位,心思深沉且野心勃勃。 与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充斥着天然的阶级对立,而且不易消弭。 如果两人真的关系甚密,先帝才真要急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现在反而如他所愿。 洗了澡,自给自足,穿上衣裳,外面披了件大氅。 小皇帝湿着头发立在汤池前面,扬声唤外头等候的宫人进来。 随着声音落下,紧闭的两扇朱红殿门吱呀一声从外往里打开。 露珠儿走在最前头领着一众宫人鱼贯而入。 留着宫人打扫善后,湿着头发的小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养心殿。 吸水帕子,拧着潮湿的发尾。 窗牖紧闭的帝王寝室,青石砖铺就的地板,上面又铺了厚厚的氍毹,颜色繁复艳丽。 对着桌案两旁飘出淡淡香气的珐琅掐丝香炉。 夜晚入眠的小皇帝,闭上眼之前,只希望自己多想了,便带着愁绪入眠。 第22章 朕的夹心饼干不好做 第二日一早,与一众大臣朝会完,回了寝殿,用了早膳,换上常服的小皇帝和往常一样摆驾来到了乾清宫。 御驾到达乾清宫,来的可能晚了些,也可能大臣们小朝会商议政事的效率比往常快。 总之等小皇帝挥手遣退身后一连串的尾巴,悠闲迈步进了乾清宫,拐弯到了大殿一旁的侧殿。 打眼一瞧,殿内除了坐在龙椅下首,左右两边的人之外。 稍微止步朝里面望的小皇帝,目光瞬息环视整个房间,没看见第三个人。 这才缓缓踱步而入。 与之前不同,前几日忙的不曾露面的严奕君,在听见殿外传来的脚步声。 他便早早起身,小皇帝进门,隔着老远,他便拱手作揖。 “陛下安好。” 与他一同起身的还有另外一边对坐的沈倾怀,沈丞相同样拱手长揖,安然拜道。 “陛下安好。” 只是相比喜形于色的严爱卿,被两人跪拜堵在门边脚步不动的小皇帝,恍然发现。 和严爱卿刚硬英俊的面容带着爽朗的笑意不同,立在另外一边的沈爱卿情绪稍显平淡。 像是……像是不喜对面之人。 嘶,心里暗暗吸口冷气的小皇帝,站在门边,负手而立,装的是一派安然。 故作不知两人暗潮汹涌的他,抬抬手,唇角带笑。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到这儿,都没有觉得两人紧绷的关系对他来说有多棘手。 毕竟无论严爱卿还是沈爱卿在他的一贯印象里,一直很是知情识趣的好臣子。 直到…… “陛下,”安静了许久的侧殿,三个人各忙各的松弛氛围被一道轻唤打断。 闲来无事,这些日子养得越发疏懒的身子,倚着身下的黄花梨躺椅。 一旁的小几,摆着茶水果子。 开春过后,天气越来越暖,打开两扇朱红窗牖,阳下晒暖的春风,轻轻柔柔席卷入内。 撩起碍事的大袖,亲手为自己倒上一杯泡好的茶水,小皇帝心里别提多美了。 而这美滋滋的闲里偷闲,一声传至耳边的轻唤无情打断。 他懵然回头,手里还捧着一杯热的茶水。 放下奏折,搁在桌边的沈倾怀。 整个身子都浸在阳光下的小皇帝,那张生辉夺目的面庞,当真引人侧目 “陛下,若是你真的闲来无事,不如臣教您习字可好。” 小皇帝看了看他身后堆成小山的奏折。 而一旁同样埋首伏案的严奕君,男人出声之前,便已敏锐察觉他的响动。 比小皇帝还早抬头,只静观沈倾怀的举动,并不做声。 抱膀子,冷眼瞧着沈倾怀当着他的面,居心不良地向他展示,自己和小皇帝的关系有多亲近。 反正在他心里,眼里,沈倾怀的举动处处充满了对他的挑衅。 男人冷冷嗤笑,微微耸肩。 接着转头看向一旁正要点头答应的小皇帝,他笑道。 “不知丞相教的陛下哪门子书法,严某闲来无事也想观摩观摩。” 说着不等人回应,双脚一蹬,立马起身,大步流星凑近还未反过味儿来的小皇帝身侧。 小皇帝还坐在躺椅上,屁股还没来得及挪地方。 懵懂的眼,静看着英俊神武的男人带着一抹坏笑朝他走来。 不是,你不是要去观摩书法吗? 来我这干什么,直接找沈爱卿啊。 瞧着多此一举的严奕君,嘴角微不可见抽搐。 小皇帝看着大马金刀朝自己走来的严奕君,心中暗自安抚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 这是旁人吗,这不是。 这是谁?这是他倚重的朝中重臣,他的肱骨之臣,他的严爱卿。 身为合格的帝王,应该有容乃大,心怀宽广,理应包容偶尔抽抽脑袋的臣下。 “陛下,请。” 请字说的铿锵有力,五大三粗的老男人拥有不同于外表的细心妥帖。 说着话,包裹一身腱子肉的手臂一点不闲着,殷切探出。 一手扶着小皇帝的腰,一手搭在小皇帝端着茶碗的手上,径自将那碗茶水拿起放在了桌边。 看来朝中重臣干起伺候人来的活,同样也是轻车熟路, 一脸的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自降身份。 抿抿突然发干的唇,小皇帝看了看面部肌肉上扬,看样子在笑,实际眼底一点笑意没有的严爱卿。 眼角的余光偷觑了一眼对面,面上看似文静雅致,实则唇角下移至平行的沈爱卿。 夹心饼干不好做。 小皇帝微不可见地咽了咽口水。 其实……其实……臣子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水火不容,跟他做皇帝的有什么关系。 懂得分担君主的忧愁,不为君主增添忧愁的臣子才是好臣子。 这样看来,严爱卿和沈爱卿都有些失职啊! 被人拦着腰,看似恭敬,实则力道裹挟着小皇帝朝前走。 云昭木着一张俊俏的面庞,来到最上手的桌案边。 沈丞相早在桌面展开了细腻的宣纸,笔墨早已备好。 小皇帝刚刚站定,手里即刻被人塞了毛笔,带着赶鸭子上架的别扭感,蘸了蘸墨水。 弓腰,抽脸的展示了这几天的学习成果,边写,心里边骂骂咧咧。 两人水火不容的争斗,把他当猴看呢。 身后左右两边,两座醒目的大山压下来如影随形的沉重感。 嘴角抽抽,心里的情绪波动不由自主带进字迹里。 楷书讲究什么,重心准力,轻重平衡。 小皇帝心里愤愤,手上力道轻重不分,字写得越发狂放。 一旁的沈丞相看不下去了,捉住身前人的右手。 清白的纸上立刻落下一点重重的墨迹,小皇帝神色一慌。 身后捉住他手的沈倾怀却是不管,带着他运墨行笔,一气呵成的丝滑。 一边的严奕君,本来想等他写完,夸夸小皇帝。 结果被沈某人这么不要脸的一顿操作,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不摆明占人便宜吗。 虽然不知道男人和男人有什么好占便宜的,但他就觉得不要脸的某人在厚着脸皮占便宜。 当真斯文禽兽不要脸。 “陛下天资聪明,字迹落笔风流,别有一番自由不羁之感。” 本来稳住的唇角更加抽搐了起来。 低头看着自己笔触飘飞的笔墨,耳后是严爱卿不假思索的连连赞叹。 听得他心里发愧,脸上发热。 羞赧情绪缠上脸的小皇帝不知,身后严奕君意有所指看了看旁边一本正经的沈倾怀,话音一转。 “沈丞相平日公务繁忙,再说天子有三师,实在不必操劳沈丞相,不是吗?” 第23章 朕去打猎了 堂堂正一品大员,位高权重,被人明里暗里的吐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别说多智近妖的当事人沈倾怀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一旁碎步磨磨蹭蹭后退的小皇帝,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暗潮汹涌,表面不动声色,片刻工夫挪出战斗包围圈的小皇帝面上不动,心里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谁能懂? 谁能懂夹在暴风雨中心的忐忑。 微垂下眼,自动归为隐形人的小皇帝,暗暗支棱的小耳朵。 一个劲钻入两个男人腥风血雨的对峙,不得安宁,却又不得不听。 小皇帝旁若无人地捋捋袖子,盯着青石板砖的地面,心中开始漫无边际的发散思维。 脚下的青石砖宫人洒扫得一尘不染,干净的亮亮堂堂。 小皇帝撇撇眼,抿抿唇,还有闲心关注窗边小几上摆放的茶水果子。 刚倒的一杯茶,一口没喝,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也该凉了。 眼里盈满了可惜。 帝王春日射猎,宗室子弟,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一条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宫门出发。 帝王銮驾位于中间,前方后方皆缀着长长的仪仗守护队伍。 个个腰挎金刀,将一辆奢华的马车包围的严严实实,马车里。 “沈某听闻此次春蒐乃是严将军亲自负责。” 你作为主事人难道不应该在外面巡视督察吗? 作为帝王出行的銮驾,龙辇前方有六匹骏马拉车。 锦绣包裹的龙辇,上面缀满了金银玉器,宝石珍珠。 车子周身雕刻帝王专属的龙纹样式, 奢华至极,尊贵无比。 整个车厢内部宽敞明亮,里面布置奢华精致。 四方小案上摆放着瓜果点心,一旁的泥炉,咕咕的茶水,现饮现泡。 奢华柔软的氍毹,充满了整个车厢。 而坐在车厢正中的小皇帝,听得沈爱卿讲话,垂下的眼,习以为常的平静。 恍若未闻的他,长袖遮住的下半张脸,也不看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肱骨之臣。 生怕被拖入战场的小皇帝,表面平静,心里。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中央禁卫军个个皆是我大晋的好儿郎,个个武艺高强,忠心拱卫吾皇。” 下手的男人握拳拱手,对着犹自出神,置身事外的小皇帝,一脸认真的表忠心。 “我相信他们和臣一样,哪怕我不在前头压阵,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神游天外的小皇帝,回过神来,明亮的眼瞳定在了一脸认真与他对望的严爱卿脸上。 拂开长袖,放下手中的杯盏,杯子里的茶水有些失温。 心里淡淡的想。 面上却是很受用地朝等待他回应的严奕君轻轻颔首,一副朕心很慰的模样。 实际上心里。 我是谁,我在哪。 我滴个天,你们俩吵架能不能暂且把我忘了,别带上我。 心里慌忙躲闪,面上不动如山。 木着一张漂亮的小脸,面上已经习惯了的小皇帝作势撩开了一旁马车的窗牖,双眼只看窗外事。 皇家狩猎的围场,有一片占地面积很大的林子,里面全是专门放养的野物,帝王狩猎专供之所。 仪仗队伍到达围场,原地休息,直到第二天清晨一早。 周围大臣簇拥中间的小皇帝,一众人等骑着马,来到林子边缘。 照例说上几句鼓舞的话,年龄稍大的臣子,年年都参加,也没有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围着小皇帝,面上耐得住。 年纪轻的子弟就不行了,讲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 看了看身后一大堆跃跃欲试的年轻子弟,小皇帝眉眼带笑,转了一圈,挥挥手。 新帝登基不久,那些个年轻的官宦子弟还是第一次看见荣登九五的小皇帝。 漂亮的脸蛋,阳光下靡颜腻理,雾鬓风鬟,漂亮的带劲。 如今眉眼弯弯,眼中带柔,不知看愣了多少官家子弟。 当事人却是犹自不觉,他被拱卫在左右两边的两位爱卿吸引了仅有的注意力。 “陛下,这些个年轻子弟性子直率稳不住,耍一耍,咱们就不去凑热闹了,不如去那边和臣一起溜溜马吧。” 严奕君话里说的贴心,最难得的是,一旁平淡环视四周,后来收回淡淡眸光的沈爱卿同样赞同地颔首。 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的小皇帝,也觉得两人的提议在理。 主要是他有自知之明,箭都射不稳,他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皇帝脸面。 三个人,左右两边拱着中间衣着华贵的贵人,施施然,溜马而去。 而一旁,许多看愣的官家子弟,失神的目光久久定在马背中间的那个人,片刻不移,久久不语。 直到背影远去,化作不清晰的小点,许多人这才收回,投射远处恋恋不舍的目光。 众人心里齐齐难耐想到。 陛下好生俊美,当真……容貌潋滟,令人失神忘返。 春蒐一共三天,茂盛的树林,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的蓝天,空气里弥漫着自由的滋味。 一切对于久居深宫,一道道宫墙院门深锁的小皇帝而言,难得轻松舒展的时刻。 回程之时,小皇帝回望推开的窗牖,后面是渐渐缩小的广袤树林。 “陛下若是想来,哪日臣带陛下过来散散心便是。” 眼瞧云昭神思不属,眼含留恋,坐不住的严奕君率先发话。 “严卿~” 转过头来的小皇帝是又感动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俊俏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感激。 小皇帝看着严爱卿满是大度的想。 虽然严爱卿和沈爱卿明里暗里经常不和,导致他也很烦。 大度的皇帝,决定包容爱卿的这点小小缺点。 俩人深情对望,被人忽略,撂在一旁吹冷风的沈倾怀。 顺手带上了打开的窗牖,撩开长袖,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水,直接递到小皇帝和严奕君的中间。 下一秒,小皇帝眨巴双眼,明亮的眼眸看了过来。 沈倾怀状似对一旁追赶过来的杀人视线视若无睹。 他笑了笑,清俊的脸上一派文雅端正,放低的茶盏,递近小皇帝手边。 “陛下请用茶。” 懵懵懂懂的小皇帝。 “哦。” 第24章 朕被人惦记了,朕却不知道! 回宫之后,日子如流水一般,时常有事发生,事情不大,处理起来也方便。 就像是投进湖里的石子,虽然能引起一些波澜,但波澜不大,仅仅是短暂的一会儿。 很好处理。 转眼到了夏天,夏天宫里的御花园百花齐放,大树枝繁叶茂,负责侍养草木的宫侍很是用心打理。 新帝登基不久,奉自己亲母为皇太后,先帝正妻吴皇后为上圣太后,移居慈宁宫。 吴太后坐皇后宝座之时,被先帝喜怒无常的性子磨得平淡。 先皇身子不好,眼看子嗣无望,看淡世事的她,更是直接关起门来烧香拜佛,不理宫廷繁琐之事。 只是后来先帝驾崩,当今亲母早逝,后宫高位空悬,有资格主持后宫一众事宜的除了她之外,并无旁人。 吴太后这才打开紧闭许久的殿门,开始操劳起了宫中的一众事宜。 前几天,安静了许久的母家,不知所为何事,竟从外面递了帖子进来。 “娘娘安好。” “嫂嫂何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上首探手要拉的女子,年龄不大,看着不过双十年华。 一头簪缨丽影,金翠辉煌,高髻两边并垂的金凤吐珠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一身锦绣华服,华丽织绣大片大片的布满了周身,金线穿丝的凤凰富丽堂皇,贵不可言。 映照在低眉垂首行礼的吴陈氏,垂敛的眼睛下方,捏着手边帕子行礼的她。 心里再一次不由自主赞叹皇家贵人的尊贵,着实令人羡慕。 姑嫂两人照例寒暄询问一阵,聊聊家里,聊聊两人共同的亲人。 一阵话落,坐在下首的吴陈氏,捧在手上的茶盏,粘粘唇角,思绪想到临进宫家里老爷的交代。 她家姑娘今年也不小了,也该到了筹谋前路的时候。 这全天下,哪有比皇宫更金碧辉煌的地方。 因着家里头出了一位太后,便想着趁机将下一辈的女郎,同样安排进宫,维持与皇家紧密的联系。 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沟壑难填。 瞧瞧小姑子怡然不动的面容,放下茶盏的吴陈氏,憋不住话,手上的帕子作势抹了抹唇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嫂嫂可是有事挂心,怎的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她等的就是这一句。 “唉?” “娘娘怕是不知,家里的女郎如今到了该相看的年龄,我这心里拿不定主意,您做姑姑的,我就想着来问问您,找您拿个主意。” 坐在上首的吴太后,转眸看了一眼下面唉声叹气,满目愁思的嫂嫂。 这话说的可不对,有些无病呻吟的意味。 吴家乃是清流文人世家,比不上大家族的豪贵奢靡之风,却也是清贵之家,名声斐然。 若是不然,当年她也不够格,被选为皇子正妃,后来更是荣登后位,母仪天下。 如今他哥哥乃是国子监祭酒,从四品官,地位比之一二品大员自然算不上位高权重,却是清流一派,很得世人尊重。 吴家的女儿,不愁嫁。 就是二三品大员家的公子,世勋侯爵之家,凭着姑姑是当今太后,父亲是清流一派。 吴家绝对是深谋远虑的家族,主要的联姻之选。 所以,嫂嫂在愁什么? 太后思量一转,拨开迷雾,渐渐明晰。 她看了看一边故作镇定的嫂子,眼眸涌上了锐利之色,寻常轻松的视线,在这一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挥退宫殿四周默不作声的宫侍,所有宫人低眉垂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殿门。 房间空寂,只余姑嫂两人,吴太后这才冷不丁的出声试探。 “家里莫不是……” 话音点到即止,聪明人,不必讲的太明白。 果然,太后深沉的瞳孔里映着嫂子微微颔首的面容,期盼和紧张中夹杂着满满的渴望。 长袖下的手,手指轻敲着大腿。 吴太后自然不经意的回想起,每日不落向她请安的小皇帝。 容光殊色,文雅清静,温柔开明,乃是良缘之选。 比之先帝桀骜不驯的嗜血性子,不知好了多少。 只是…… 节奏敲击的手指稍稍停息。 脑海里印着的绝美容颜,这般世所罕见的出众容颜。 她娘家侄女容貌虽然不差,称得上美丽佳人,可是和脑海中的小皇帝站在一起,相比之下。 拧眉的吴太后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白净的玉石与粗糙的瓦片,实在不太相容。 想了想,到底慎重,上首的吴太后没有妄下定论,只给嫂子知会一声,叫她回家等着,她再想想。 吴陈氏看了看陷入思量的小姑子,嗫喏的嘴,到底是没有张开。 回到了宅子,吴祭酒问起来,对着丈夫,晚上两人私密小话,她不免发了些牢骚。 小姑子当年运气好,一道赐婚旨意下来,皇子正妃身份嫁入了皇家。 后来更是直接从皇子妃到了皇后尊位,受朝廷命妇跪拜,享天下尊荣供养。 提携一下娘家人怎么了。 母家得势对深宫中的太后而言只好不坏,她有些不明白,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为何不走。 虽是一介妇人,吴陈氏却有鸿鹄之志。 再说,夫妻小话,听夫君议论当今陛下。 容貌出众,性情温和大度,又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比之性情桀骜的先帝,真乃是佳婿的不二人选。 反正都要嫁闺女,为何不攀上青天,嫁那全天下最尊贵者。 谁又不想做帝王姻亲,尊贵的皇亲国戚。 “要不等等,等娘娘那边的消息。” “等等等……要是一直没消息,就这么干等下去,到时候好处全让别人占了,我们喝口水都摊不上。” 拍了拍老妻。 “要不这样,你且安心等上几天,如果实在不行,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这可是你说的!” “你且放心。” 守卫森严的皇宫,宫门落了锁。 夜幕下穿过重重宫门墙壁,大殿内间,帝王入寝之所。 外间守着两个值夜的宫人,偶有零星火光闪过。 内间, 漆黑的寝室,一刻前熄了灯火,幽微的寝室。 奢华龙榻之上,层层帘幔包裹,安睡的帝王,深沉的睡梦中突感一阵恶寒。 一个激灵,睡梦中的人,手迷迷糊糊摸上了肩头,吧唧吧唧嘴,仰躺的姿势,拱拱被窝,转成了侧躺,一派安然的陷入了睡梦中。 第25章 朕要纳妃了 天一早,天还未亮,这些时日养成的习惯,小皇帝刚睁眼,重重的帘幔外头,即刻响起露珠儿的声音。 “陛下该起了。” 声音透过重重帘幔入了偌大的龙床,睁开眼的小皇帝下意识起身,手臂支起身,愣愣坐了一会儿。 等他彻底清醒过神,帘幔已经被宫女们撩开,挂上钩。 一群宫人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用具,冕冠朝服,一群人有序而无声的伺候。 简简单单一会儿功夫,穿戴整齐的小皇帝,坐上了步辇。 进了大殿,开始了登基之后多日如一日的朝会。 坐在龙椅上,脸上隔着重重珠帘,大殿之下开始了寻常的汇报。 小皇帝看得久了,也是略知些流程的。 现在是一本正经的汇报,个个拿腔作调的文人,一会儿,指不定哪个话题一言不合吵起来。 把朝堂当作菜市场,在那讨价论价,唾沫横飞,撸袖子握拳头的不在少数。 小皇帝习惯了,双手乖巧放在大腿的云昭满足的想,只要这场战火不烧到我头上,我管他们怎么打。 权当看个热闹。 有时候越不想什么,什么越来,小皇帝一语成谶。 “陛下。” 站在大殿某一排某一位的某个官员,身着绯色朝服,手捧玉笏,巍然出列。 刚刚讨论完了一众事务,众大臣疑惑的目光齐齐停留在吴祭酒的身上。 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有什么事吗。 众大臣沉吟片刻,想不出来,他们看着高台上的皇帝。 小皇帝落下的眼看向大殿正中低眉垂首的老臣身上,心里也有众位大臣一样的疑惑。 不过他面上不显,静等殿下那人禀报。 “自陛下登基以来,朝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后宫空悬,宫室久旷,恳请陛下选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握紧锦绣华服的大袖,团在手心里,链珠下的小皇帝面色紧张。 “这……” 他想开口说这件事以后再议,能推多久是多久。 不过,小皇帝轻轻浅浅地话音还未传入大殿,落进众臣的耳朵里,有人耐不住先发话了。 那人从武将最上首的位置大步走向殿中,步伐阔达。 他先站定正中,朝着高座之上的小皇帝拱手。 这才不急不慢地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退下的国子监祭酒,当今太后的兄长。 撇过来的眼,带着满满的不悦,像是被人夺走了心尖尖的肉,有些凶气弥漫,有些不太好惹。 “吴大人此话我却不赞同,先帝病逝仅仅半年之久,陛下承遇先帝隆恩,所谓长兄如父不外如是,陛下与先帝兄弟情深。” 谈论到这儿,他亦有所觉得看了看高坐华贵龙椅之上的小皇帝。 不知道他不顾小皇帝的意愿,阻了他的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小皇帝会不会在心里怨他。 就算是怨他,他也看不得这样。 严奕君心里火大的想。 小皇帝见严爱卿高举双手,对着虚空,锐利的眼睛却直直不带遮掩地看向他。 “如今先帝龙驭归天仅仅半年,父兄去世,当守孝三年,守孝期间怎可大肆铺张,举办选秀。” 对此,吴祭酒有话要说。 晋朝讲究孝道,大臣们双亲一方去世,都要丁忧,父母坟前守孝三年,这话严将军说的没错。 可……这些规矩束缚的是他们这些朝臣,而不是高坐龙椅之上的天之骄子,帝王丁忧,以日为月,27日就可,这不祖宗传下的规矩。 怎么到了严将军口中,就成了如此这般颠倒黑白。 气得自恃清贵身份的吴祭酒吹胡子瞪眼。 文臣一派最在乎的就是君臣父子,臣乃忠臣,子做孝子。 说白了就是名声比天大。 严奕君这话里话外,不就是讽刺他吗。 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也要辩驳一二。 梗着脖子,这边刚要张口,身后却传来了沈丞相清清淡淡的声音。 “晋朝以孝道治国,严将军此话不差。” 被顶头上司,一派文人背刺一刀的吴祭酒,瞪大的眼睛,颤颤转身,手上的玉笏抖抖。 我们还是不是一队的。 胡子下颤颤抖抖的嘴,哆哆嗦嗦的刚要张口质问,高座之上的小皇帝。 “朕也觉得严卿此话有理,这事三年以后再议,如此便退朝吧。” 最后一句话说的飞快,不等旁人反应,立于角落的小太监,拂尘一甩,尖利的嗓音,高声宣唱。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不管吴祭酒甘心还是不甘心,朝会匆匆忙忙中落下帷幕。 众位不曾言语的大臣,目送帝王远去的背影。 心里难得困惑嘀咕上几句。 小皇帝看样子好像也不太想选妃。 思绪回笼,又想到今日难得统一战线的文武两位大臣。 他们倒是能理解,帝王纳妃选后,选的自然是朝中有权有势有名声的世家贵族之女。 待到三年多以后,20岁行了及冠之礼,成年之后,便可独断朝纲,大权独揽。 严奕君和沈倾怀此举,仔细细想,其中的弯弯道道,不难想明白。 这些大臣却不知道,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严奕君在听见要为小皇帝选妃纳妾的提议时,心里气得冒火,并不是为了巩固他的权力。 而是…… 而是他也摸不明白,他只觉小皇帝年纪尚小,自己还是个需要宠爱的孩子,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呢。 想到这儿,下朝后的小朝会男人都懒得参加。 直接大步前行,两旁的走廊,宫里处处守卫的侍卫,他们个个目不斜视地伫立在一旁,眼前掠过男人如风一样疾驰的背影。 “陛下!” 换了繁重朝服,正在享用早膳的小皇帝。 殿里四周静悄悄地立着随侍的宫人,坐在方案边的小皇帝心情很好地朝人招招手。 “严爱卿可用了早膳,若是没用的话,不如同我一同享用吧。” 小皇帝日久天长的和他相处,早已不见之前的生疏拘谨。 邀约自己倚重的大臣用餐,弯弯的月牙眼,一点看不出男人心里酝酿的火气。 而严奕君,和小皇帝用了一顿饭,心里酝酿的那点火气,对着小皇帝鼓鼓囊囊的小腮帮。 食欲大发,连吃了三大碗饭压下去的严大将军,早将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或许是懒得提起。 反正,若是有不长眼的朝臣硬来碰他的火气,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承担。 扒着第四碗饭的严大将军心里气恨恨地想。 小皇帝有什么错呢,小皇帝那么小,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懂。 他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那些不长眼的朝臣。 第26章 朕被吓到了 解决了选妃问题,将事情推到三年以后,小皇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吃完饭,他带着越来越顺眼的严卿,帮他阻挡困难的严卿,开开心心去了乾清宫。 “陛下,不若今日改之往日,臣为您讲解讲解史书趣事可好。” 整个人闲的无聊,躺在长椅上,消磨时间。 听得此话,云昭一下子来了力气,支起疲懒的身板,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一边,搁下奏折,眉眼带笑的沈倾怀。 他眼中的朗朗君子,一边的严奕君追着眼看过了,笑意的脸,总觉得憋了一肚子坏水。 云昭却是恍然未觉,招来宫人,换上新的茶水果子。 嘴里塞着果子,小皇帝开始兴致勃勃地听起了故事。 “晋书,帝纪第九记载,孝武帝。” 听到这儿,小皇帝不懂,一旁看戏的严奕君却是饶有兴趣地挑高眉头,眼里夹杂的兴味。 看向坐在案边捧着不知从哪拿来的今朝纪事,不仅没有打断他的恶趣味,反而还十分期待。 那边,清越淡雅的声线不急不慢的展开。 “……时张贵妃有宠,年几30,帝戏之曰:汝以年当废矣。贵人潜怒,向夕帝醉,遂暴崩。” 面色渐渐发白的小皇帝,嘴里的果子立马不香了,有种被噎着的紧迫感,赶忙端起一旁温热的茶水,送进了嘴边。 “咕嘟咕嘟”,咽下了茶水。 小皇帝张着涌向怯怯的眼眸,眸光转向了一边,放下书籍,好似等着他发问的沈倾怀。 他愣了愣,有些想问又不想问的踌躇,挣扎了片刻,还是没抵住心里泛滥成灾的好奇心。 “孝武帝怎么死,书里没有记载吗?” 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没有合拢,男人修长指节落在上面,指腹点了点有些泛黄的典籍,很是好心地回答。 “当年记载此事的史官并没有详细的记载孝武帝的死因,但是从宫中传出的流言到至今也是能略知一二。” 男人嘴角的弧度不变,静看小皇帝有些泛白的面容,怯而颤颤的睫毛。 “孝武帝大醉之后,陷入深睡,一旁的张贵妃,拿布条绑住孝武帝的四肢,预防他睡中挣扎,后又拿起锦被,将睡梦中的孝武帝活活捂死在床上。” 嘴巴憋一憋,憋不住害怕,颤颤的小嘴。 云昭突然发现,皇帝好像也挺危险的,枕边人都要防备。 看着面色煞白的小皇帝,轻敲的指腹微停。 “陛下可知,孝武帝乃是我朝的第三位皇帝,而在晋朝之前,不乏后宫妃嫔杀害帝王之事。” “前朝的胡太后为了独揽大权,亲手毒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此等事件在历史上不乏多见。” “哦~是挺多的。” 小皇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下意识往下接。 一旁的严奕君,平时听沈倾怀讲话,总是明里暗里的嘲讽,总之就是看不惯。 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对着愣愣出神的小皇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微臣常年在并州值守,并州有一句童谣家家耳熟能详。” 小皇帝抬眸,望进男人认真的双眼。 “世上的女人是老虎,见到要躲开。” “啊?” 咧开小嘴,不知不觉中成了老虎的小皇帝。 不知小皇帝心中所想的严奕君,起身跨步向前,靠近小皇帝的同时。 不忘意有所指看了看他身后,不起身阻止他反而乐见其成的沈倾怀。 收回的眼,一闪而过的讽刺。 瞧瞧瞧瞧,一肚子坏水的沈丞相,小皇帝面前装的风光霁月的男人,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子。 坏都憋在心里,不像他,正大光明的使坏。 “陛下恐怕不知,西北并州,风沙满天,可种粮食的土地很少,大多以放牧为生,又长年经受外族侵略。” 所以,这和女人是老虎有什么联系。 立在长案边,严奕君垂下头,眼睛有意识地落在小皇帝白皙莹润的面上。 微眯着眼,自然搭在桌案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陛下有所不知,贫苦的生活造就了西北并州民风彪悍,彪悍的不只是男人,女人同样彪悍。” “夫妻间,一个不顺心,屋里互殴拳,脚相加的比比皆是,妇人打得不少夫君屁滚尿流,遮头掩面……” 话音未落,“好!” 畅声应和,击掌相庆的小皇帝,一脸的喜色。 他身为女子,自然希望女子自立自强,有自保的本事,听到此处,不免有些激动。 激动过后,意识到不妥的他,颤颤的眼帘抬起。 晶亮的瞳孔,装入一个神情异样的面庞,感受到正前方,斜前方齐齐看来的异样视线。 佯装无事垂下的眼帘,落在胸前击掌相庆的手掌,手臂僵了僵,随即装作自然地垂在两侧。 “并州常年深受外族侵略抢夺,朕忧心已久。” 两人见他面上挂满忧愁,“如今听说并州百姓自立自强,武德充沛,朕实在是欣慰。” 怕人不信,绷着一张俊俏的小脸,面上郑重其事的小皇帝,清了清嗓子。 话音一转,当着两个人的面。 “不知怎的,今日有些困乏,那……朕就先摆驾回宫休息了。” 心虚的人,不等人回应,故作不知两边锐利明亮的视线。 直起身,摆摆袖,漫步越过挡在身前的长案,脚步越走越快,到了后头,大步流星快走。 落在背后两人目送他的眼里,这不明晃晃的心虚闪躲吗? 聪明人都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缺点,想的多。 例如,小皇帝平日里与他们很是亲近,一般自称我,没有那么多距离架子。 脑海里回荡着小皇帝一口一个朕,一口一个朕,一同抓到猫腻,意识不对的两人,头次有了交流的欲望。 面面相觑,距离不远的他们,直接望进对方眼里的凝重。 小皇帝走后,房间一阵安静。 “陛下……” 嘴巴张开,想要吐出的话音哽在了喉头。 半晌,当着沈某人的面,严奕君还是艰难万分地吐出了他的猜测。 “陛下不会偏好高壮豪爽的女郎吧。” 脑门像是被鬼迷日眼,男人话音落下,不等那人回答,目光怔然垂下,望着自己高壮的身躯。 他好像挺符合的,陛下找那些性格彪悍的并州女子,还不如…… 第27章 朕长大了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丽空旷的大殿,众臣齐声跪拜的声音响彻云霄。 “众爱卿平身。” 帝王雌雄莫辨的清丽嗓音,停罢,台阶之下,俯身跪拜的众位大臣,窸窸窣窣地起身。 最前头的两人,手拿玉笏,站起身来。 耐不住本能,下一秒,眼睛迫不及待地向上,看向了惦念已久,高高台阶之上端坐的优雅帝王。 三年多的时间,临近弱冠之年的年轻帝王,相比君臣相合的佳话,宫里宫外,百姓间流传最多的话题是帝王美名远播的倾世容颜。 传闻,当今容貌绝世,恍若天人下凡,令人见之忘俗。 这话一点没有夸大。 两人上扬的眸光皆都定在年轻的皇帝那张随着岁月越加绮丽的盛世容颜。 三年前的小皇帝,像朵未开的花骨朵,清香扑鼻。 所见之人不难通过他出众美丽的容颜,猜测以后长成了的他容貌到底有多惊艳。 可是想象到底是想象。 三年多的时间,临近弱冠之年的年轻帝王,像是缓缓盛开的绝世明花,岁月温柔缱绻的浇灌之下,缓缓绽放不属于人间的姝丽容颜。 虽然用美丽形容一位庄严尊贵的帝王,显得过于轻佻,不尊重。 但,提到晋朝的这位帝王,在朝的文武百官,第一个反应便是,美丽,超出寻常的美丽。 下了朝,年轻的帝王换下繁重的冕冠朝服,一身轻巧的常服,衬得长发披肩的帝王分外美丽。 一时间竟让人觉得,看惯了的衣服,因为这人地穿着而显得格外出彩。 只不过安静的大殿内,所有的宫人齐齐敛目低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地面,没有人敢往帝王所在之处看上一眼。 美丽到近乎魔性的容颜,无意看过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遍,犹如太阳灼目,不容旁人窥视。 “陛下,” 为小皇帝整理整理常服上的褶皱,定在锦绣堆里的眼,抬起,有意无意地瞥向小皇帝越加美丽慑人的脸上。 “嗯。” 漂亮的眸子下一刻追了上来,定在了欲言又止的宫女白皙的面容,以眼神询问。 怎么了。 想了又想,到嘴的话停在了喉头,不自觉咬住的下唇,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到嘴的话。 云昭只见伺候身旁的露珠儿,犹豫了片刻,吱声问道。 “陛下可是准备南下江南?” 小皇帝想得浅,他以为小宫女困在宫中多年未出,免不了想念外面的自由,此乃人之常情。 于是他笑笑,又很无奈地摇摇头。 “我若是下江南,一定把你带在身边,不知好不好。” 犹疑不定的犹豫眼神,在看见小皇帝泛着金光的温柔笑意,眸光竟似痴然地定在了这张醉人的容颜。 小皇帝从来不知自己的容貌有多大的杀伤力,尤其是慢慢笑起来,上翘的唇角,笑弯了的眼。 眼里含着流不完的春水,写满了温柔,或许温柔就是他本身。 低下头避开这张令人目眩神迷的熟悉面孔。 明明看了那么多年,天天都在看,还是一点不长进。 一张脸涨红的养心殿大宫女,深吸了一口气。 伸出的手快速勾住一旁摆在托盘的腰带,强忍住内心的羞赧,贴身,握着腰带的手带着点点的汗水划过小皇帝纤细的腰肢。 鼻尖盈满熟悉的馨香,露珠儿不安的心稍稍稳定。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 颔首低眉,前一秒微微放松的眼神,下一秒立刻染上了沉重之色。 想到那日,说来那天也巧。 陛下登基以来,文有沈倾怀沈丞相辅佐,武有平西大将军严奕君保护。 两位都是先帝在世钦定的朝中重臣,尤其是在陛下登基之后,两人任劳任怨的辅佐,宫廷内外一度传出了君臣相和的佳话。 露珠儿爱屋及乌,平日有机会见得两位大人,日久天长,对严奕君和沈倾怀的印象自然比之旁人要好许多。 小皇帝倚重他们,露珠儿自然清楚。 前几日天气甚好,吩咐养心殿的宫人将龙床的被褥趁着天晴日好浆洗浆洗。 想着去了乾清宫的小皇帝那日早膳没用多少。 眼看日头到了半晌午,她从御膳房提着食盒,径直走向乾清宫。 时值春日,草木葳蕤,快步走在廊边小道,一心惦念着小皇帝的露珠儿匆匆扫过花园盛开的花,美好的景,匆匆脚步未曾停留一刻。 作为小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她进门是不用通报的。 那日她脚步轻轻地进了门,熟门熟路拐弯,提着手里的食盒,朝里面张望。 那天的阳光是真的好,两扇窗牖齐开,微风带着春日草木的香气飘进殿内,温暖而不刺目地光线盈满了整间屋子。 僵立在门边的露珠儿,看着殿里,姿态亲密的近乎相拥而抱的两人。 沈丞相不知去了哪里,空旷而又安静的大殿,不知何时,窗外飞来了两只飞舞交缠的蝴蝶,落在了春椅边的小几上。 而小几旁边的春椅,身量高大的男人,她的视野角度,只能看见他半俯下身的宽敞后背,以及躺在春椅休憩的小皇帝。 挡在门边的露珠儿,充盈明媚阳光的房间,照在小皇帝近些年来越发绮丽的脸,靡颜腻理,美不胜收。 沉睡的美人,犹自酣睡的安稳。 门边的人此时按捺住心惊肉跳的心神,这才恍然注意。 俯下身的男人,一双大手搭着一块薄薄的毯子,像是要给睡梦中的人轻轻盖上。 看见这一幕,其实明明没什么,毕竟是她误会了,但是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当时真的是心有余悸。 心有余悸到提着食盒的露珠儿,进退不得。 看着屋子里仰躺安睡,睡梦中浑然不觉的小皇帝。 以及为小皇帝盖上被子,俯身姿势不动,不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了小皇帝许久不动的严奕君。 越看心里越慌张,慌张提着食盒的露珠儿,握紧了手上的把柄。 手心渗出了紧张的汗水,她慌慌忙忙地转身离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些什么,转身之时,犹疑不定的余光再次聚焦在殿内犹自不觉的两人身上。 殿里,俯身姿势许久不动的男人,明明武将出身,明明耳聪目明,可此时却愣是毫无察觉,一动不动。 转身出了殿门,空出的手拍拍胸脯的露珠儿,拧紧的眉头,越想越不对劲。 看不见脸,但是能让严大将军这般敏锐的人都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 露珠儿不难想象的到,他到底是有多么的入神看人。 第28章 朕出游了 乾清宫。 “下道圣旨,点明陛下此次巡幸江南,一方面是江浙官员代表军民恭请陛下,此乃民心所向,体察民情。另一方面奉太后旨意,游览名胜,以尽孝心。” 出去游玩的名头都贴心想好了,云昭哪有不应之理。 在深宫之中将近被困囚20年之久,难得遇上一回正大光明放松的机会,小皇帝怎能不牢牢抓住。 绮丽的容颜,美丽出众的眼里装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与渴望。 站在堂下回禀的沈倾怀,看得心软。 一旁不曾言语的严奕君不动如山的面上同样染上了喜悦。 皇帝出行,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准备就准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一行人,小皇帝,太后,宫里伺候贵人的宫人,朝中重臣,一众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水路前行。 巡游的船队1千多艘,首尾相连,彩旗招展,顺沿运河南下。 小皇帝自己都没想到,他……他居然晕船。 躺在船舱布置奢华的床,摇晃不止的地板铺满了柔软的氍毹。 他这次下江南明面上是游山玩水,实际上却是监察河工。 小皇帝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身体这么脆皮,连出去宣见江南一众大臣,都无法做到,所幸这一切,还有可交付之人。 躺在床上的人苍白着一张脸,天天进食,天天吐。 莹白光滑的小脸日益萎靡,坐在床边,抬手小心拍打着小皇帝瘦弱的背脊。 这几日,吐的是越发瘦削了。 眉头紧锁的沈丞相不复之前的平静淡然,他的双眸紧盯着床上强忍呕吐欲望的小皇帝。 嘴里殷切轻哄。 “马上到扬州了,到时候船队靠岸休息,我派人先行一步,去吩咐沿途的官员修整好行宫,好方便您入住。” 就,很不好。 如此兴师动众,修整行宫需要花费多少民脂民膏,云昭不愿意。 强忍住自胃里翻涌上头的呕吐感,苍白着一张脸的小皇帝。 伸出的手揪住了沈卿长长的衣摆,只掐衣摆角角,很不安分的手臂带动着摇晃的衣摆,小皇帝撒娇道。 “我是来干正事的,就算是玩,也不能这样大费铺张不是。” “那你说住哪里。” 云昭想了想,这时外面跨进来的严奕君,手里端盘子。 盘子上面看着黄不拉几,焉不拉几的东西,一小块一小块,不好看。 男人走到床前,无视坐在床边的沈倾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拈起一小块酸杏干,不由分说就往小皇帝微张的嘴里堵,被堵了满嘴的小皇帝。 “呜呜……” “你做什么。” 男人很是理所应当的回答。 “给他止吐啊。” 眼都不带转一个,眸光紧紧盯着腮帮子鼓囊囊的小皇帝,“嚼一嚼,咽下去。” 下意识听话的小皇帝,小米牙开始嚼动。 舌头首先感到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酸,很酸,非常酸。 酸的小皇帝一张脸皱得苦巴巴,耷拉着眼角,很是可怜的意味。 强忍着吐出嘴的欲望,小皇帝心虚偷瞄了一眼床边虎视眈眈的某人,就…… 对上男人监视很紧的双眸,不敢当着人面吐的小皇帝,很隐忍的又嚼了嚼。 唉! 片刻,眸子一亮的他,感觉自己真的不想吐了。 摸着脖子,他又认真感受了一番,唉!真的不想吐了。 严奕君不知从哪找来的酸杏干,效果出奇的好。 小皇帝终于不吐了,养了两天,身体勉强恢复,开始正常用餐。 养好身体的皇帝,开始召见沿途前来面圣的大臣。 询问当地民生,经济,政治等等。 又不放心,顺便带着严奕君和沈倾怀并一众侍卫,上岸便衣游览了所经的州府。 怎么说呢,只能说江南不愧是江南,山川佳秀,民物丰腴。 小皇帝一路体察民情,顺带游览山川河流,一路沿河而下,总的来说虽有波澜,捉了几个贪官,依律例惩处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这一日傍晚,船队靠岸停留,当地知州听见风声,前来觐见陛下。 你说他来觐见就来觐见吧。 偏偏这人向上爬的心思太猛,心思不正,想讨偏门走。 他虽是地方官,却也清楚,当今陛下临近弱冠之年,后宫空悬无人。 而这一切,皆因朝中两大辅政大臣联手杜绝当今纳妃娶后。 若是他进献的美女有一位入了皇帝的眼,入了宫,得了位分,以后他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抱着这样的美梦,这位和沈丞相同姓不同宗的沈知州,心思立马活泛。 马上招来身边人在他所管辖的范围内大肆寻找美人。 江南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山川秀美。 玲珑有致的山水同样哺育出秀美灵气的美人。 她们身姿窈窕,皮肤白皙,身上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莹润,看着很是舒服,讨人喜欢。 日盼夜盼,这日终于盼到了帝王銮驾降临,激动的摩拳擦掌,双手快擦出火花来的沈知州。 听闻消息,片刻不能等,带着一众心腹,当然最重要的礼物也忘不了。 他升官加爵的敲门砖,一行人,一同登上了船。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大的船舱,和贵人们平时休息的屋子并无二致。 坐着高椅软垫,帝王照例召见了本地知州。 沈知州有向上爬的心思,这并不代表野心勃勃的他是个昏庸无能的官员。 相反,汲汲营营的人,有时候做官比之一般人做得更好。 因为他们熟知人性,拿捏人性,沈知州就是这样的人。 小皇帝听了他的汇报,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禀报完毕,觑眼正对上小皇帝满意神色的沈知州沈大人,小皇帝出众的美貌,将他精心挑选的美人比下的彻彻底底。 不过沈大人仍是大着胆子提议,直言自古江南出美人,他今日特带了美人前来,歌舞助兴。 顾及皇帝面子,聪明人肯定不能说的明显露骨,只说江南女子歌舞甚好,跳上一支舞助兴。 小皇帝哪想那么多,他在宫里过的生活很简单。 见的人也简单。 长那么大,登基这么久也没闲心欣赏过歌舞,如今好处送上门来,小皇帝自然接了。 第29章 朕看歌舞不容易 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秀气的小脚掩盖逶迤长裙之下。 温婉如玉的江南女子,在画舫上翩翩起舞,手边的长袖齐齐甩向天空,几人动作划一,身姿曼妙,腰细如折柳,款款摆动。 一个回眸,领舞的江南女子,长袖遮掩含羞玉面。 柳眉半敛,弯身回眸间,缓缓放下的长袖,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子,半勾半怯瞥上高座之上的天下至尊。 听到消息,匆匆从外面赶来的沈倾怀。 以及金刀大马,握着腰间长刀蠢蠢欲动,鼻孔哼哧哼哧,气汹汹,得到消息之后气愤不已的严奕君。 气势汹汹前来找茬的两个人, 心里的怒火咕嘟咕嘟的翻天冒。 听见消息,二话不说,疾驰而来,老远听见了一阵绵延不绝的丝竹管乐之声。 钻进一路醋海翻天的严大将军耳朵里,尚且勉强能忍耐一二。 等临进了门,两个眼力甚好的男人,齐齐抬眼,看向屋内。 好巧不巧,正巧碰见了台上的舞娘朝小皇帝抛媚眼,勾勾搭搭,黏黏糊糊,好个意图祸乱君心的妖女。 这还能忍,这完全不能忍。 小皇帝面前,沈倾怀一派君子温雅模样。 如今他微眯着眼,打量亮光之处,一肚子坏水咕咕向外淌,只差流的满地。 那股子斯文败类的阴沉,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坏东西。 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内心的烦躁。 一前一后,同沈倾怀一样难兄难弟立在门前不动的严奕君。 相互陪伴数载,小皇帝什么单纯性子,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两人如狼似虎的目光皆从大堂上一群翩翩起舞的舞女转到了大堂一边。 不出所料,那里坐着一位身着朝服的地方官员。 沈倾怀记忆力好,微眯着眼,一下从脑海中拖出此人的信息。 先帝天统末年进士,后外放地方为官。 曾与他有过短暂交集,此人学问不错,为人圆滑聪明。 看着一脸殷勤笑意,时不时小心偷觑上面小皇帝兴致勃勃的小脸的沈知州。 想到他身份的沈倾怀不想再犹豫,哪知他身后站着一位更加按捺不住性子的男人。 手握腰间刀柄,对着守在门边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小太监摆手示意。 颤颤巍巍的小太监。 天知道两尊朝堂上的大佛,一个凶神恶煞,一个阴气十足,总之两个都不好得罪。 “沈丞相前来觐见,严将军前来觐见。” 以往沈丞相和严将军进门,两个人是特例,从来不需要传唱。 屋里面的人自然听见了传唱,堂下一边,奏着丝竹管乐的卖艺人,手下的动作一停,有些不明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伴舞的奏乐一停,跳舞的舞娘,她们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 朝中重臣前来觐见,丞相还有将军,如今朝堂各占一方天地的权臣,位高权重。 小心退到一边的几名御前献舞的江南女子,低垂的眼,心跳鼓鼓。 等着她们到一边后,即刻跨步来到堂前,透过眼帘,看见两位大人的衣角,其他不敢稍有动作。 刚才舞乐营造的轻松氛围一时间凝滞积淤,扩散不开。 “微臣叩见陛下。” “微臣叩见陛下。” 下一息,耳边忐忑的传来两位大臣请安的声音。 清越有礼的斯文嗓音莫不是文人之首的沈丞相。 而另一道浑厚有力的嗓音不用说了,若是没猜错,便是如今朝堂上武将之首的严将军。 忍不住好奇,年轻的女郎纷纷抬起忐忑的眼眸,好奇的眸光下一秒盯上了堂上正中二人。 正待细细观摩。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堂上的小皇帝很是欣喜,这些年来他与两位的感情日渐加深,称得上君臣相和。 开心的小皇帝,直接从御座走了下来。 三人六目相对,倒也算平静。 只是…… “下臣沈还见过两位大人。” 之前,沈知州听见门口太监的传唱声,一秒分辨话音中的两人,一时不免欣喜若狂。 要知如今朝堂之上,陛下最为倚重的两位大臣是谁。 那自然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沈倾怀和严奕君。 得当今倚重,权倾朝野。 若是…… 欣喜若狂的眼眸闪烁着若有所思的情绪,看着走进门来的两人。 若是……他能攀上其中一人,以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那日,借着觐见帝王的名头,为贵人搜罗美女上供失败的沈还。 一计不成,便转头换了个思路。 皇帝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坐拥天下的帝王,是你想讨好就能讨好的。 想到帝王那张比全天下女子都要潋滟容光的美丽面容,歇了心思的他转而开始向沈丞相,沈倾怀投诚。 他想的也好,江南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丰硕之地,富的流油。 他任职这些年,为人谨慎,很少贪墨,不过就算他忍住不贪,身为知州,地方最高长官,下面的官员,仍然源源不断的向他供奉。 金银珠宝,千金难买的珍宝,内库里存了不少的沈大财主。 事不宜迟,他也不知道陛下一群人要留多久,忙忙派人,下了张拜帖。 守卫森严的画舫,手里展开的帖子,若有所思的沈倾怀,嘴角含着笑意,冷飕飕的吓人。 那日以后,沈倾怀与严奕君这对朝堂上看不顺眼的对手,两人动作一致,安排了心腹调查沈还。 两个人的意思,沈还若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他们就捏着鼻子认了。 若是不是…… 那自有雷霆手段等着他。 哪知,这两日不提就快忘记的人,居然自己傻傻撞了上来,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想着天天巴巴闻着味儿去小皇帝屋头的严奕君,男人气不过哼笑出声。 不知是看不起他的行为,还是酸了。 于是第二日,包藏祸水的沈倾怀欣然赴约。 “沈大人……这是……” 放下茶盏的沈倾怀,指了指桌上价值千金的明珠。 它们一个个有拇指一般大,形状完美,氤氲生辉,价值千金难买。 坐在对面的男人,一边观察着沈倾怀的神色。 看他面对这些独一无二的珍宝,面色依然镇定自若的平常。 沈还顾不得多多细琢磨,连忙起身,拱手而拜。 深刻表达了自己对沈丞相的仰慕之情,想要投到他的门下,略尽绵薄之力。 沈倾怀:…… 第30章 旁人叫朕狗皇帝 自己亲身下场探了探沈还的底,如今不用等下属汇报,颠了颠手中装有宝珠的匣子。 其他珍贵奢华物件,他一概没有,仅仅只要了这个。 打开匣子,里面的宝珠氤氲生辉,要是做成珠链手串,送给小皇帝,小皇帝应当会很开心吧。 理所当然拿了旁人东西,还打算回京之后秋后算账,把人下大狱的沈丞相,笑得眉眼温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好的人呢。 一行人一路南下,江南附近的州府游尽,耗时两个多月,小皇帝正打算停留几日,便打道回府。 这日天晴日好,念着快要打道回府,这江南的秀丽风景下回再见不知何时。 小皇帝本想带着露珠儿同一众侍卫出来游玩一番。 哪里想到,不知沈卿与严卿从何处得了消息,下了画舫,两人早已停在岸边等候。 于是,游玩的队伍又添了两人。 一行人缓慢踏步而行,行走在热闹的坊市,青石砖铺就的两边,一楼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 有挑着扁担的卖货郎,有沿街叫卖蔬菜的农户,当然在他们的身后也有固定的店铺。 有成衣店,茶寮,酒肆,布料店,酒馆,酒楼,人间烟火看着小皇帝目不暇接。 一行人走走逛逛,临近中午,到了用饭的点。 几人进了当地比较出名的酒楼,上了二楼贵客包间,品用当地美食。 其中一道蜜汁藕吃的小皇帝眼睛一亮。 蜜汁藕主料用的是糯米和新鲜莲藕,削皮清洗干净的莲藕,里面塞满了糯米,用红糖水熬煮,煮的软软糯糯,汤水粘稠为止,临出锅前,又撒了一把干桂花。 口感甜糯丝滑,香香甜甜,与其说它是一道菜,倒不如说它是一道江南小点。 味美可口,令人欣喜。 一左一右,守护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用餐的同时,眼角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小皇帝。 见小皇帝多用了几块蜜汁藕,脸上皆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临出酒楼前,他们两个人故意慢了一步,盯着前头的眼,相互探看,瞬间明晰。 严奕君笑笑,随即大踏阔步,冲上了前头。 晚了几步的男人,招手示意身边的护卫,耳语几句之后,这才不慌不忙的起步向前。 而跟在他身后的贴身护卫,转头走向酒楼柜台。 云昭很少有机会出来,他的身份注定这样的机会往后余生寥寥无几。 所以他很珍视这次游玩。 从上午到夜幕降临,夜晚的街道,四周挂满了灯笼,灯火辉煌,比之白日更显光彩。 宵禁之前,出来游玩的郎君,女郎,或是一家三口的夫妻。 云昭走在前面,其余人拱卫他左右。 小皇帝拉着身旁的露珠儿,眼睛亮亮的,直接停在一旁卖面具的小摊,看得走不动路了。 两人皆是兴致勃勃,讨论了几句,不等后面的几人反应,跑了过去。 为首的两个男人视线追着小鸟放飞的皇帝,染上愉悦的眼里闪过一丝丝的无奈。 脚步稍停的人,下一刻,脚上长着的长腿紧跟着追了过去。 “小郎君,女郎,瞧瞧我家的面具,样式又多,色彩鲜艳,挑选一两个,玩耍玩耍……” 凑近摊子边,认真相看。 摊主说的还真不错,他家的面具样式很多。 有恶鬼,有仙神,有精怪,总之各种各样的,太多了,小皇帝几乎挑花了眼。 露珠儿挑选的手,拨开朝下,突然,她看见一张半截面具。 像是以狐狸为原型雕刻制作而成,狭长的眼,大片大片的白,眼尾着色艳丽的红,夜幕降临的烛光下摇曳生辉的媚。 莫名的适合。 福灵心至的露珠儿,拿起手上的这张面具,轻哄边上嘟嘟囊囊挑个不停正在为难的主子。 云昭看了看这半截面具,像是同意了,他手也不动。 乖巧扬起美丽的面容,遮住上半张脸的狐狸面具,合上了他的脸。 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上半张脸戴着狐狸面具的小郎君。 一身锦绣华服,腰缠玉带。 露出的下半张脸,白皙莹润的肌肤,殷红的一点唇瓣,唇珠饱满上翘。 回眸轻笑,撩得人心头颤颤。 这莫不是狐狸成了精,上这里迷惑众生来了。 玩的正上头的云昭,半点注意不到旁人若有似无的目光。 敏锐感受到目光的两人,望着前头乐不思蜀的背影,眼里流淌的柔软,回转的瞬间,冷不丁跃上丝丝不悦之色。 一路游玩不闲,到了快要宵禁的时间。 热闹的大街,三三两两的稀疏人群,拿下面具,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横生变故。 “狗皇帝拿命来!” 漆黑的夜幕,泛着刺目冷光的刀剑,闪过小皇帝瞪大惊惶的双瞳。 被沈倾怀挡在身前,且战且退的小皇帝,怔愣片刻,这才勉强回神,看着前面斗成一团的两方人。 严奕君手上的大刀使得虎虎生威,长刀刀刃穿过贼人的脖子,一抹,刺啦的血喷涌而出,鲜红醒目。 被露珠儿拉紧手的小皇帝,看那边自己人还能抵挡,放下心来。 想到百姓安危的他忙忙看向四周,安心的是。 时辰临近宵禁,长街上寥寥几人,也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心惊胆战的四下跑远。 那些贼人的目标是他,应该不会为难其他人。 想到这儿,小皇帝紧绷的心稍稍松快了些。 这边皱着眉头的沈倾怀带着小皇帝且战且退。 反贼早有预谋,有备而来,而他们无所察觉,没有防备,落了下风。 如此紧急情况,不可恋战,评估了眼下战况。 沈倾怀一剑穿透眼前与他缠斗的贼人胸膛,即刻拔剑而出。 这个地方离河道不远,他们的大部队守在那里。 想到这儿,抽出剑的沈倾怀三两下解决了挡在前面的人,拉着小皇帝的手,就要往河道的方向跑。 被手上的力道拉得踉踉跄跄向前跑的小皇帝,不忘回头看看身后的露珠儿,见她跟了上来,这才转脸。 “严卿……咳咳咳。” 张嘴灌了一嘴夜风的小皇帝。 “不会有事吧。” 身前的人没有回头,说出来的话却是莫名笃定。 “严将军身经百战,这些小喽喽近不了他的身。” 小皇帝听后总算放下了紧悬的心。 第31章 朕疼死了 深夜寂寥,时间迫近宵禁,热闹大街一反之前的繁华喧闹。 耳后时有刀刃撞击之声,眼看胜利近在眼前,被拉着手向前跑的小皇帝紧绷的脸放松了些许。 身后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传来,他回头,深夜,喘着粗气的露珠儿。 显然也看见了河边船舫亮起的烛光,上扬的眼对上前头的小主子,明显放松下来的神色。 云昭放松笑笑,嘴角的笑意上扬,还没坚持一下。 就如同慢动作一般,身后紧逼而来的弓箭脱弦之声,锋利的箭头从他们背后紧紧追了上来,不知是从何方射出。 目睹这一切的小皇帝来不及多想,回头的他用力挣开握紧自己不放的手。 心电急转,转身回头的他,下一秒,在露珠儿不明所以的视线下, 一把撞开了她。 应声而来的箭头, 在下一秒,如同锋利的尖端,迅速割开小皇帝肩膀的皮肉,穿了进去。 好疼。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手下意识捂上肩膀的他却十分庆幸。 暗中人射出来的箭,冲着人命去的,直击露珠儿的胸膛,一旦射中,恐怕大罗神仙都难救。 他只是伤了肩膀,无碍。 疼得脸团巴成一团的小皇帝,嘴角疼得嘶嘶作响。 身形不稳,眼看下一秒就要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向后仰去的他。 身后转身过来的沈倾怀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捂着伤口,被人撑在怀里,强忍着疼痛的小皇帝,张张嘴。 想要安慰蹲下来,眼圈泛红,手足无措的露珠儿。 疼得颤颤张不开嘴,一阵呲牙咧嘴,受不住疼的小皇帝心想。 我咋还不晕啊,我怎么还不晕,晕倒就不疼了。 上天听到了小皇帝虔诚的祷告,脑瓜子疼的嗡嗡作响的小皇帝。 下一息,心满意足地晕倒在了后边沈倾怀沾满冷香的怀抱。 彻底闭眼睛,耳边还时不时传来两道着急的呼唤。 一声接一声,你方唱罢我上场,不带停嘴歇口气的。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陛下,陛下……” 这是露珠儿惊慌失措的呼唤声。 “陛下,陛下,醒醒,别睡……” 这是沈倾怀的声音,声音若远若近,听的人聒噪的很。 就……很烦。 帝王遇刺,生死未卜,江南一带为此产生巨大震动,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以严奕君和沈倾怀为首的文武重臣,着手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大清洗行动。 前朝余党,随着血腥的清洗行动被洗涤一空。 受到牵连的地方官,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贬职的贬职。 小皇帝是在翌日清早醒来的,一清醒,先摸了摸手上的肩膀,已经拔出了箭羽,御医割开衣袖上了药。 摸摸肩膀,呲牙咧嘴的小皇帝。 “陛下…嗯嗯嗯……您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奴婢可怎么办呀。” 露珠儿抽抽噎噎不成调的哭泣,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嚎来嚎去。 躺在床上的小皇帝不甚其扰,垫着被褥的屁股,往里面挪呀挪呀挪。 箭上没毒,受伤的地方又不是要紧部位,就是太疼了。 要是让旁人知道堂堂皇帝是疼晕的,他还要不要龙脸了。 小皇帝很要面子。 也是被床边的露珠儿闹得心烦,他还没死呢,哭丧那也得等他几十年后吧。 心里叹了口气,小皇帝故意转移了话题。 “严卿和沈卿呢!” 一大早睁开眼,那时候他可真是个香饽饽,旁边好多人。 亲爱的沈卿,严卿一马当头,眼里装满了着急关心,小皇帝一看,心里别提多感动了。 结果一大早看他醒来,他的两个爱卿,他倚重的朝中大臣,肱骨之臣,转了一圈,看了他一眼,眼见临到晌午,用饭的点。 人呢,人跑哪里去了。 身受皮肉之苦的小皇帝难受了,心酸了,心里连着胃咕嘟咕嘟的冒酸水。 端了午膳过来的露珠儿。 “陛下,严大人同沈大人对于您此次遇刺十分震怒,正在着令清算相关人等。您就不要多思多想,好好养伤,凡是有两位大人呢。” 心眼多的皇帝,听见下人这样说话,可不得多思多想。 自己遇刺,天大的事,轻飘飘一句话,劝慰自己别管,让自己的下属去管。 要是个多思多想的皇帝,现在恐怕就要想想自己身边的两个大臣,是不是惦记自己屁股下的龙椅。 瞧瞧瞧瞧……凡是有两位大人呢。 露珠儿平平淡淡的话语引申出来的含义可太多了。 可惜,云昭是个咸鱼皇帝,身边的大宫女也没那么多心思,心眼上戳七八个孔,怎么可能。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 吃完饭,过了一会儿,看着端了一碗熬得乌漆嘛黑的中药的露珠儿,捏捏鼻子,一脸抗拒的小皇帝, 他早上才喝了一副药,那种振聋发聩,四肢百骇涌向心脏的酸苦味,令人念念不忘,发人深省。 苦了吧唧的一张脸,不愿接受一勺一勺的慢性折磨,小皇帝十分豪放地端起一碗药,一饮而下,十分爽快。 药里带了安眠性质,喝完药的小皇帝,如同待宰的小猪,养病期间,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今天太后亲自前来关切慰问,明天严卿带了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食点心。 后天沈卿怕养在屋里的小皇帝烦闷,亲自弹琴奏乐供小皇帝欣赏。 外面风风雨雨,吹不进小皇帝的耳朵半点风声,被人一直供起,束之高阁的小皇帝。 天知道,他仅仅只是伤到了肩膀!肩膀!皮外伤,皮外伤。 关在屋里,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在床上蛄蛹来蛄蛹去。 小皇帝悲痛欲绝,小皇帝伤心难耐,小皇帝痛苦万分,小皇帝渴望自由。 “沈卿,想必过几天,顺着水路而上,应该很快就到京城了吧。” 小皇帝眼巴巴地发问,垂下的眼帘装进男人托着盘子的修长双手。 手掌骨节分明,隐隐蕴含力道,指腹覆着薄薄的茧子。 沈倾怀不急不慢捻了一只酸甜果脯,送进喋喋不休的小皇帝手上,等他吃下去,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 “快到了,陛下再耐心等等,等到了京城,臣就不拦着陛下出去放风可好。” 身后的下人送来一只帕子,被人拘在床上的小皇帝见他慢慢悠悠地擦拭指腹沾染的糖霜。 嘴里酸甜酸甜,鼓腮帮咀嚼品味的小皇帝心中赞叹不已。 他家沈卿自带一股贤妻良母的氛围,是个贤惠的好男人啊。 第32章 朕被勾引了,但朕不知道 去的时候慢慢悠悠,回来的时候却是加急赶路,日夜兼程,行程缩短了将近一半还多。 到了京城,自家地盘。 被拘了大半个月的小皇帝,伤口早就结疤了。 回来可不跟放风的小鸟,一个劲儿往御花园的亭子里头跑,三天两头地见不着人。 御花园的大树荫下,长长的春椅,椅子边的小凳,放满了打发时间的茶水果点。 春日天气不燥不冷,轻拂的凉风带着恰恰好好的温度。 半躺在春椅上,翘着二郎腿的小皇帝,眯着眼,呼吸间带着花香草木的春风。 一个字,爽。 喝喝小茶,吃吃小点,御膳房昨儿个还新添了他最喜欢吃的蜜汁藕。 味道格外对他心意。 吃的好,睡的好,玩的好,休息的也好。 小皇帝身上的那点伤啊,早就好了。 不过吗? 带伤休息,也是挺爽。 回宫这几天放松,连乾清宫小皇帝都懒得去了。 每日大朝会之后,面都不带露,二话不说,转头就回寝宫,回去干啥,回去睡回笼觉。 他一个病患,流了那么多血,不得多养养精神嘛。 小皇帝睡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昏天黑地。 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走远,跑御花园里,指使着身后的一帮人,备茶的备茶,送糕点的送糕点。 他……身下靠着春椅,看看风景赏赏花,小日子过得不是一般般的美滋滋。 当然,吸引他的绝不仅仅只有这一点点,还有…… 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了一阵如泣如诉,缥缈淡然的笛声,声音婉转,含着幽怨情愫。 闭上眼认真欣赏的小皇帝,一旁支起的手肘,手腕随着空气中传来的曲调晃来晃去。 上翘的二郎腿,点头拜关公,一头皆一头。 哦!早知道御花园这么有趣,早来了,何必耽搁这么久。 御花园里有人吹箫,有人偶遇,有人翩翩起舞,有人不小心跌倒。 每天突如其来的状况就跟闭着眼开盲盒,大大愉悦了小皇帝十几年如一日,泛不起一丝波澜的宫廷生活。 小皇帝天天美滋滋的偶遇,展开小朝会的乾清宫却是一阵逼人的安静。 今天讨论的主题。 陛下眼看临近双十年华,20岁之前,选妃立后的提议三年后再次被端上了桌,摆在众人面前。 古代,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 皇帝若想名正言顺的亲政,名正言顺的从两位顾命大臣的手里接过权柄,首先要做的就是立后。 大婚过后,说明男子已然成年,具有接过家族权柄的能力,放在朝堂之上同样适用。 有不少坚定的保皇党老臣,紧等慢等,终于等到了小皇帝临近弱冠之年,返还大权事宜近在咫尺。 于是有许多保皇党按耐不住,又一次在小朝会公然提起这件事。 拱卫龙椅左右两边的顾命大臣,小皇帝不在。 两个男人懒得装,一个面上带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容,反而泛着一丝丝的冷光,看着坐在下首一边,提出建议的宋大学士。 三朝元老,忠贞不贰的保皇党,耳顺之年的老者,冠帽下的头发花白,一脸的刚正不阿。 压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本来不急不慢,十分闲适地敲击速度,随着旧事重提,速度稍显紧迫加快。 而一边,端坐着的另外一位顾命大臣,却没有沈倾怀这般皮笑肉不笑的压制。 他几乎将心里的不悦直接毫不隐藏的表现在脸上,板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不虞。 一副老子对这个话题很不满意,你识相的赶紧翻篇的威胁感。 三朝老臣的宋大学士一看这还了得,正义凛然的人可想不到这俩人对着小皇帝存有私情。 他只有一个念头,这两个人明显就是想把着大权不放,竖子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他作为三朝元老,越到此时越是不惧前路风险。 以宋大学士为首的保皇党,一派老臣联合起来,共同要求小皇帝娶亲纳妃之事提上议程,不可再耽搁。 理由也十分充分。 自古帝王充盈后宫,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 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哪怕是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也说不得半分推辞的话。 这一场小朝会,比之之前的无数场,气氛要压抑的多。 散场之后,留在大殿的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不,是十分的不好看。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严奕君。 “你怎么看?” 坐在长案边批阅奏折代天子行事的沈丞相,视线放在奏折上,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他。 “我能怎么看?” “帝王娶妻纳妾,古今皆有,我怎么看,我睁眼看啊。” 试探失败的严奕君与沈倾怀闹得不欢而散,他甩甩袖子,直接出了殿门。 等人走远后,合上奏折的沈倾怀,不急不慢地抬眼,目送远去的背影,愣愣出神,难得失神的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 吃吃茶,赏赏景,瞅瞅天边的日头,到了吃饭的点,小皇帝拍拍屁股起身,打算去美美吃上一顿。 走在御花园的甬道,两边盛放的花卉,令人目不暇接。 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宫人,走了一半的路,前面的路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吓了小皇帝一跳。 贵人出行,身后跟着一大群随从,有眼力见的宫女太监,早早避讳了,小皇帝很少碰见有人拦在他前头。 身后跟随的宫人,两步上前,对挡在路边不知死活的宫女大声呵斥。 “大胆贱婢,公然惊扰御驾,还不快快退下。” 那看样子像是在找掉落东西的小宫女一听,纤腰细细,慌乱中带着一股弱柳扶风的脆弱感。 “奴婢该死,竟不知圣驾降临,还望陛下恕罪。” 腰身妖娆妩媚一拜,缓缓抬首,洁白的颈子上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双眼似泣未泣,怜怜怯怯的装满了惊吓惶恐。 小鹿一般的眼睛,就这么彷徨无助地对上小皇帝兴趣盎然的双眸。 第33章 朕被传绯闻了 小皇帝亲政迫在眉睫,不出意外,今年年底自见分晓。 宫中内外,不少人按捺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譬如宫中伺候贵主子的宫女。 陛下容貌俊美非凡,性子温和,很少传出重罚身边宫人的消息。 更重要的是,登基以来,后宫空悬,免不了让人生出遐思。 若是侥幸做了帝王身边第一人,凤凰飞天,将不再是梦中空谈。 内庭的小宫女,对此蠢蠢欲动,这几日自帝王回宫,有许多不安分的女子。 她们大多家世一般,容貌姣好, 不甘于在平平淡淡的宫廷之中苦熬到25岁之后,被放出宫。 她们要搏一个出路,还有什么比帝王的妃嫔更高的登云之路呢。 与小皇帝对上眼的小宫女,面容神色娇娇怯怯,眼角的余光像是看见了什么,眼神猛地一亮。 小皇帝兴趣盎然的眸子跟着她的手指,看向了石子路一旁的草丛中。 草丛掩映,赫然落着一只竹笛,没有转头的小皇帝,听着耳边传来小宫女掩饰不住喜悦的清脆响声。 “陛下,奴婢小小年纪就进了宫,思念家乡,时常做完洒扫工作,闲来无事,喜欢寻个安静地方,吹吹笛子,聊以思念……” 不等人说完,转过头的小皇帝兴致勃勃的问。 “朕这两日无意听的笛声,是你在吹奏。” 跪在地上,却直起上身的小宫女,不否认地点点头,垂下眼帘之际,眸子里掠过惊喜期待之意。 “是,是奴婢!” 一日之中,内廷消息传遍,小皇帝花园偶遇容貌姣好的小宫女,见之倾心。 宫里的宫人暗地里传闻,小皇帝后宫的第一位妃子马上就要诞生了。 慈宁宫,听见消息的皇太后,脸上很是欣喜。 “看皇帝的意思,若皇帝真有这个意思,对于内庭来说是件好事,到时候不要忘了提醒哀家赏赐东西过去庆贺。” 相比普天同庆的老臣和太后,深夜得到消息的沈丞相家中失手捏碎了一只杯盏。 至于那战功封侯,百姓却习惯称之为平西大将军的严奕君。 男人得到消息,垮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冒着嗖嗖不要钱的冷气就要往门外走。 一只脚刚跨出了门槛,才恍然想到,宫门此时已然落了锁。 他就算是出了门赶到了皇城,此时此刻也见不得那让他抓心挠肺的某人。 想到这儿,气恼的深更半夜不睡的严大将军,转身抄起屋里的大刀,刀刃冷光湛湛。 将军府的花园里耍了一夜的刀。 第二日大早,天还未亮,风尘仆仆骑着马赶往皇宫的大将军,一身的煞气。 绷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毫无表情,像是迫不及待去找谁的茬。 随着大殿太监的传唱声,一天的早会,再次在晨光微曦中开启。 最上首的小皇帝趁着旁人不注意,小小打了个哈欠。 放下的手,微睁的眼,他发现今天朝会气氛格外的冷凝。 发现这一点的小皇帝,一双醉人的丹凤眼,藏着隐隐的水光。 开始找上了制造冷凝气氛的源头,打量的视线看了一大圈子,最终锁定在大殿最前头,领头的两人身上。 右边的沈丞相手捧玉笏,清俊的面庞带着怡然的笑,听着朝堂中间出列回禀的某某官员谈论政事。 定在他皮笑肉不笑的面上,看了许久,小皇帝嘴里困惑的嘀嘀咕咕。 沈卿人到中年,心情难以平复。 笑容还是以往的那个笑,嘴角的弧度大差不差,就是那个笑还真的挺吓人。 周身一股子冷气哟,嗖嗖外冒,没看见身后的某某官员已经动手动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关切地望了望沈卿,龙椅上的小皇帝,左右平衡,雨露均沾地转向沈倾的对面,和一脸凶神恶煞的严奕君四目相对的小皇帝。 手足无措来得如此匆忙,匆忙的小皇帝恰巧撞上严卿黑黑的眼瞳。 来不及望进他眼眸中的波涛汹涌,游移的双眼,下一秒瞬间转开。 转开眼的小皇帝,移开前,不忘附赠给目光炯炯的严卿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朝堂上的严奕君,和小皇帝难得碰上眼,糟糕的情绪勉强平复的瞬间。 下一秒,小皇帝尴尬移开眼,男人身上的煞气收敛了不到一息的功夫,立马放开。 哎呦喂,身后被冷冷煞气包围的某某大臣,摸了摸手臂起了一早上的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马上快掉一地了。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上峰的后脑勺,还是一如既往的圆润,得,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认栽的某某下属,屈服于男人不要钱的煞气威胁之下,怂怂脑袋闭着嘴,小碎步向后向后再向后。 左边排行第三的官员,面无表情低头,前头人的后脚跟,已经冠冕堂皇压在了他的黑靴尖头。 看了半晌,又面无表情抬起头的某某大臣,强忍住脚趾头传来铺天盖地的疼痛。 嘴角抽了抽,一贯威严的面庞险些破了功。 “咳咳咳……” 玉笏放在了右手,掩着大袖捂着唇,假装清两声嗓子的倒霉蛋。 压上脚尖的后脚跟,下一刻,猛然移开。 疼痛缓解的某位大臣,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榆木疙瘩脸。 当然,高座的小皇帝对此一无所觉。 下朝的传唱声照例响彻大地,一如既往地传遍大殿中每个大臣的耳朵里。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宋大学士在两方顾命大臣虎视眈眈瞄过来的眼眸视线之下,安然列队跨出。 小皇帝本都想等到下朝之后,颠颠朝御花园跑。 摩拳擦掌的脚步半道夭折,坐在上首的他,听着宋大学士的上奏,直接苦了脸。 引经据典,东扯西扯扯了一大堆,偏偏还不离一点中心思想。 立后纳妃,传承子嗣,巩固国本。 没有这个能力的小皇帝无奈挠头,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装满思绪的小皇帝,盯着头上的大树,心思早就飘远了。 身为被逼无奈,女扮男装的女皇帝,谁能告诉他,迎娶了皇后和妃子,女子和女子可能诞下子嗣。 当然是不能的。 第34章 朕不是,朕没有,朕的清白啊! 仰卧春椅的小皇帝,发愁。 坐在一旁,安静演奏吹笛的小宫女,瞅着不远处暗自思虑的小皇帝,扬起的眼帘盈满了幽怨之情。 陛下若是对她无意,何苦将她收在身边,两人日日相对,相见却不能触碰,谨守身份高低,男女大防。 她是从宫外采选过来的宫女,理论上而言,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是陛下的女人。 既然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却又为何…… 想想昨日自己误以为得了陛下另眼相看,以为自己离飞上枝头当凤凰不远了。 哪知陛下,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 只是……只是每日叫她来吹箫弄笛打发时间,自己的目的可不只是吹箫弄笛那么简单。 不远处站着静等的宫人,同一时刻同时陷入思绪的两人。 好不容易等到下了早朝的严奕君,脚下的步子一刻不停。 云昭前脚刚走,后脚气势汹汹的男人便直接杀到了御花园。 花园四周皆有禁卫军守卫,小皇帝身边跟了一大群人。 一路走走停停,不远处站了一大群人,严奕君就知道小皇帝在哪。 更何况,花园里如泣如诉的竹笛声,还有比这更显眼的指路标吗。 看着不远处,明显陷入两个世界的一男一女。 眉头高挑的严奕君跨出的脚步稍稍停顿,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明显有些愁眉苦脸的小皇帝。 轻松的眉眼下一秒盯上了距离小皇帝不远处,传闻中貌似很快要成为小皇帝宠妃的宫女。 幽深的眸子,深深徘徊心比天高的小宫女,身上,脸上。 幽暗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的打量。 尖尖的下巴,跟锥子一样能戳死人,两腮无肉,聚拢不了福气,尖嘴猴腮,绿豆眼,蒜苗眉,刻薄唇。 上下打量,严奕君的眼里,小皇帝明显眼被纸糊了。 要不然怎么能看上这样一位尖嘴猴腮,命薄无福的女子。 打量完,心满意足找够了缺点,施施然向前的大将军。 “陛下安好。” 拱手行礼,幽怨哀婉的竹笛声,被突然而至的侵略者打断。 小宫女放下嘴边的竹笛,抬起一张姣好的面容,望了过去。 “严卿不必多礼,起身吧。” 被人打断了思绪,小皇帝倒也不恼。 整理整理收拢收拢脑中混乱的思绪,向对自己拱手而拜的严卿轻抬起手,示意他起身。 正往君臣这边好奇张望的小宫女。 严大将军的威名远扬,哪怕身在重重深宫,小宫女自然也听过旁人议论。 她好奇地抬眼,视线定在了起身的严奕君高大的背影上,久久不曾转眸。 直到一抹隐含冷厉的双眸,眼中充满了不耐直直向她看来。 骇的小宫女收敛眼睫的同时面色煞白。 心想自己哪里无意中得罪了朝中重臣,否则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无缘无故用这样不喜的眼神看她,当真是令人心惧。 不等她多想多思,大人物抬手对她示意,示意她退下。 小宫女哪敢耽搁,捏着笛子的手惊恐泛白,不敢再看一眼,便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去。 眼中惊恐未消。 收回眼的男人抱臂胸前,斜飞的浓眉下,一双幽深的眸子紧锁仰躺在春椅的年轻帝王。 他躺在那里,自己来之前,美人相伴,听着小曲,好生自在快活。 当真让过路碰见的他很不自在,很不快乐。 扯扯僵硬唇角的严奕君,止不住的捏酸吃醋。 “陛下好生快活,这都连着几日,臣都不曾在乾清宫见过陛下一面,原想着陛下在寝宫里养病,臣不敢去打扰,哪知……美人相伴,当真乐不思蜀……” 莫名遭遇诽谤,起身坐起的小皇帝,满头雾水。 乾清宫,他去不去有什么分别,奏折沈丞相处理,军务由严卿把持。 他去了乾清宫,无外乎练练字,喝喝茶,赏赏窗外的景色。 哦,对的! 到了中午,还能和两位爱卿共用一次午膳。 莫不是,少了一个他,严卿对着沈卿吃饭不香。 小皇帝一本正经的胡思乱想。 严奕君:缺了小皇帝,从来独自一人用饭的严将军。 “陛下想必不知,这宫里宫外昨日都传遍了。” 啊,传遍了什么,什么传遍了。 有什么隐秘是朕不能知道的吗? 流言的源头,小皇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严奕君:…… 深吸了一口气的严大将军,闭上的眼,又再次睁开。 看着坐春椅的小皇帝,眼中余怒未消,他连声质问,质问声带着磨牙的声响。 “陛下,难道不知。” “陛下,当真不知。” 难道不知,当真不知的小皇帝。 ヽ((◎д◎))ゝ 他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宫里宫外传遍了,说是陛下昨日在御花园偶遇佳人,一见倾心,听旁人说,正要收入后宫,做贵主子了。” 说道着,说道着,这嘴里又酸了。 又酸又苦的嘴,从来吐不出甜滋滋的话。 酸的人,也跟着不是个滋味了。 “啊!” 小皇帝挡在身前的爪子扑扇扑扇的飞快,张嘴来不及解释,只能用身前的龙爪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朕没有,朕不是,朕是清白的。 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啊。 小皇帝可怜巴巴的想,可委屈了。 这简直就是锅从天降的典范,一口又大又黑的锅,顶在头上,小皇帝分外不适。 “严卿,朕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严奕君审视的目光下,慌忙找回清白的小皇帝义正言辞的解释。 “朕是那种贪花好色的无耻之徒吗?朕是那种看上一个爱上一个的轻薄之徒吗?” “朕不是,朕没有,朕还是个清白童男子。” 越说越委屈,越说越难受,可怜巴巴萎靡低头的小皇帝。 “那陛下刚才招那位宫女是做甚?” 听了男人的明知故问,委屈瘪嘴的小皇帝。 “朕闲来无事,听听曲,有错吗?” 没错。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 矮下身,蹲到委屈巴巴的小皇帝跟前。 男人抬起头,正对小皇帝一张莹白的小脸,小脸两边红扑扑的。 落在别有心思的男人眼里,格外的可爱,格外引人怜惜。 大掌够上小皇帝并拢的双腿,盖在小皇帝的小手上。 严奕君怀着小心思,殷殷切切的引导。 “臣自然是相信陛下清白的,陛下绝不是那些肤浅的贪花好色之徒。” 眼睛亮亮的小皇帝。 “只是陛下是君子,旁人的心却是蔫坏蔫坏的,他们自己是伪君子,便想着全天下的人都是伪君子,男人嘛?” 严奕君冷冷哼笑一声,对上小皇帝干净懵懂的眼神,止住嘲讽笑意的他,张嘴教导。 “依着陛下尊贵的身份,对旁的女子没有心思,理应要和她们保持距离才是,这样对谁都好……” 第35章 朕下定了决心 万万想不到,自己一个无意的举动居然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一个女子和另外一个女子,肯定一定绝对发展不出世人口中的那种~关系。 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装的什么,夜晚睡不着的小皇帝气狠狠地想。 想到这儿,床上的小皇帝一个鲤鱼打挺坐的钢板直起来。 身上盖着的薄被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团团巴巴缩在他的腰间。 “唉……” “唉……” 大半夜不睡的小皇帝发愁啊! 这天天没个安生日子过,皱巴脸的小皇帝发愁的想。 孩子!他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一个具有皇家血脉的孩子,石头缝里蹦出来吗? 这几日那一帮子保皇党的三朝老臣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古人云成家立业,方可治天下。 孤家寡人的小皇帝:他不想吗?他不想吗??他不想吗??? 他要是个男的,天天娇妻美妾在怀,皇后最好端庄秀丽,一个母仪天下的范,像母亲一样温柔包容。 妃子们就更不用多说了,三宫六院72妃,漂亮,娇媚的,火辣的,清浅如水…… 啧啧啧…… 入神的小皇帝,摇摇头,代入男人的视角,这种代入的幸福感实在是太强了。 爪子掀开一条黑幽幽的缝隙,小皇帝半睁的大眼幽幽地望过去。 扑腾,猛地盖上被子,手死死抓着被角,柔软的被角被捏成一团。 咬着唇,暗自思索的小皇帝。 娶后纳妃这件事万万不可,身为一介女子,怎么有资格给另外一名女子幸福呢。 想起皇兄临死前的殷殷期盼,找皇后这个事先拖拖。 孩子,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而且必须是身具皇室直系血脉的孩子。 咬咬牙,伸伸脚,第二天一早。 挥退了室内所有的宫人,包括大宫女露珠儿。 围着长案边转了不止一圈的小皇帝,磨蹭挣扎了半天,思绪也拉扯了半天,停下脚步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亮闪闪的眸子中依然带着微不可见的挣扎,他的眼睛看向了房梁最高处。 一个不易发现十分阴暗的角落轻轻唤一声“暗一。” 一个身影晦暗,满身黑袍的男子从房梁上应声跳了下来,跪在了入坐的小皇帝面前,隔着一张桌案。 “暗一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晋朝自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之后,第二代太宗皇帝是一位心思果决,文武双全的英明君主。 为了巩固皇权,也为了不令身边的朝臣闭塞帝王耳目。 他直接建立了一股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这把暗处的刀锋,直接由帝王统御。 打探消息,保护帝王安危,暗中监视朝中大臣动向,以及专门替帝王做一些不可对外人道之事。 总之是指哪打哪,剑锋所到之处,嘎嘎乱杀。 先帝临死之前,自然而然把手中的这股力量交给了小皇帝,作为他护身法宝之一,保他安全无虞。 或许连先帝自己都猜不到,小皇帝登基后第一次打出这张牌,居然不是为了清理朝中奸佞之臣,而是为了…… 作为排序第一的暗卫首领,暗一。 千百人中第一的佼佼者,无论是刺探情报,杀人灭口,还是武功招数,心智手段皆是一等一的厉害。 暗卫全是帝王从各地的育孤院里挑出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无亲无靠,心中没有牵挂,自然没有软肋。 经过长达十数年的培训,一系列激烈的争斗,选拔而出的最优者。 暗一则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作为一个事业批,自先帝驾崩,当今继位,他们作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机会亮出刀锋。 时间长了,这群人以为当今或许已经将他们放弃或是忘了。 如今,从兴奋的等待到惴惴不安再到长时间无声落空的死寂,已经放弃希望的暗卫首领。 终于又再次等到了一方希望。 无论陛下吩咐什么事,他一定要做的妥妥帖帖,让新主子看看他们的能力。 绷着一张死鱼脸,暗卫首领心中等不及的跃跃欲试。 小皇帝……小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按捺住心中的羞赧,全程不看眼睛发亮的暗卫,转身负手看着墙上挂着的古画。 “……年纪不超过二十有五,祖上三代家境清白,为人正直,容貌不差,才学不差,人品不差……” 跪在地上的暗卫,一头雾水挂在头上。 这…… 饶是他自己经历大风大雨,此刻猛然低下头,犹疑不决的双眼,心中大骇的暗一,心中倏地闪现一个念头。 陛下莫不是……莫不是……那啥……那啥。 尴尬摸摸鼻子,暗一不愧是暗一,除了刚开始有些惊骇波澜,后来整理好情绪的他安然自若。 “奴才明白。” 终于转过身来的小皇帝,收敛尴尬的脸上难得的慎重,他点点头。 “你明白就好。” “奴才必不负陛下所望。” 万般无奈的小皇帝,看不得自己臣子心腹这般慎重表情。 他也是无奈之举,于是便侧过头,避开那双眼,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暗卫这刚想起身蹦上房梁,那边…… “等等……” 已经转过身的暗一,回眸。 “要找心甘情愿的,多花些钱财无妨。” 暗一死鱼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强取豪夺的清白人家还不行,必须要心甘情愿的清白人家。 他懂,他都懂。 不想看他眼色的小皇帝,挥挥长袖,不远处的人如同鬼魅一般,下一秒消失了身影。 吩咐完这件天大的事,小皇帝不仅没能放下心中的大石,这心里的石头反而越压越重越压越重。 天天吃不好,睡不好,身边人,特别是严卿和沈卿。 两人都把小皇帝吃不好睡不好夜不安眠的原因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难不成是他们在朝堂当众一致压下为小皇帝娶后纳妃的谏言,小皇帝做不得主,生他们气了。 小皇帝~难不成想要娶妻生子。 想到这儿,两个男人的脸绿幽幽的,两个男人的头同样绿幽幽的,十分不好看。 他们倒想上前宽慰几句,不过想到自己是惹小皇帝的罪魁祸首。 两人心想,还是要先找些讨喜的玩意,哄得小皇帝开心才是。 哄开心了,这事不就糊弄过去了吗? 第36章 朕出宫了 还别说,两个人虽然生活经历不同,所在职位不同,想法在此时却格外一致。 小皇帝安静两天,都暗搓搓,摩拳擦掌的在府里偷偷准备哄人开心的小玩意。 在宫里停留了将近一天,回到府邸的沈倾怀。 刚回到府邸,口水没来得及喝,急匆匆招来府邸的管家,轻声询问几句。 得到满意答案,这才不急不慢撩开长袖,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喝了两三口润润嗓子。 那边去而复返的管家手里捧着一个乌木匣子。 匣子不大,上面匠人精心雕刻了繁复精致的花纹,看到的人能轻易猜测出匣子里装着的东西价值不菲。 管家离去,男人打开匣子上的锁扣,映入眼帘的是匣子里用金子串联而成的珍珠手链。 金贵而奢华,不难想象得到,戴上那人白皙纤长的骨腕,该是如何的好看。 男人满怀欣喜地描摹着那幅画面,一双冷静克制的眼也跟着渐渐染上了期待的笑意。 严大将军府邸,被自己效忠的主公招来的李纨,拱手而拜,却听到上头连声催促。 “你说我送这个,肯定能哄得他开心呢。” 出主意的李纨抬头,下一秒不出意外,装进他撩起眼皮的瞳孔里的便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的簪子,万金难求。 散发着莹润白光,入手生温的白玉簪整齐摆放在了桃木匣子里,一双大掌在下面捧着。 李纨流转的目光,心里暗暗咋舌。 到底是何方神圣,哪家姑娘,竟得将军这般慎重对待,不嫌麻烦,向他讨教了不下三次。 误会小皇帝身份的李纨,自己将军越发慑人的视线下,笃定点头。 “京城的贵主儿最喜爱的便是这些清淡高雅之物,将军这簪子必定能讨得贵主儿的心头好。” 严奕君紧张的神情即刻放松,他笑笑。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簪子是不是雕刻的过于简单。” 严奕君:…… 回忆小皇帝经常戴着的簪子,虽有艳色之时,却都是款式十分简单的玉簪。 男人摆摆手,一口回绝了小心提议的军师。 “他就喜欢款式简单的簪子,太过繁复,他反而不喜欢。” 瞧瞧瞧瞧,她就喜欢款式简单的簪子,早把旁人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又何必多费工夫,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来商议,搞得这般慎重其事,还是那句话。 到底是何方神圣,京城里哪家的高门闺秀,竟引的将军这般上心。 退出房门的李纨,指腹捻开手上的扇柄,一路摇摇摆摆朝自己房间走去。 心里的好奇心如同猫爪抓挠,不得安心。 严奕君可管不得旁人的好奇心,他惹小皇帝生气,小皇帝这两天的脸色沉重的要死,心里像是压着什么。 能压什么? 肯定是嫌他手段过于凌厉霸道,不让他娶妻纳妃得偿所愿。 娶妻是不可能娶,纳妃也不能纳。 他活一天,这件事都不能成事。 男人这股子霸道劲,跟那些成日里守着妻子,满脑子想着妻子,围着妻子打转的没出息有什么分别。 偏偏他自己还迟钝得察觉不到异样,只一门心思的围着小皇帝打转。 摇摇尾巴,惹生气了再厚着脸皮,巴巴凑上去哄。 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要多不成器就有多不成器。 男人反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心里美滋滋。 大朝会似乎与往常一般无二,一样的冗长,嘈杂,鸡飞狗跳。 一样的最前头两个手捧玉笏,眼睛和心根本没往大朝会上的事情放,一个劲儿的悄悄观摩头上,台阶之上,心思不属的小皇帝。 一个眼神一个眼神不死心地往上抛,可惜全白白抛给瞎子看了,心不在焉的小皇帝根本没往下面看。 这副模样落在两个大臣眼里,可不就间接印证了小皇帝在跟他们赌气吗。 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两个男人愣是不低头,抬起头直视求着针对他们单方面冷战的小皇帝。 小皇帝心里悬着事,根本注意不到殿下可怜巴巴的两人。 下了朝,头都不带转一下的, 直接甩着袖子大步转身离去,可忙着嘞。 徒留堂下孤身独立的两个孤单身影,形单影只,凉风萧瑟,倍感凄凉。 惹人生气了怎么办,当然是颠颠凑上去哄人。 乾清宫紧等等不着人的两个笨蛋,盯着敞开的大门。 那叫一个望眼欲穿,翘首以待。 结果等了半晌,等不到人,落了个空,实在是熬不住时间。 两个大男人不想这样坐以待毙,生生等着小皇帝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决定主动出击,望眼欲穿的人等不及第二天,耽误时间,直接了当跑去了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去堵人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激情二重奏,相同的话语,相同激动的调子。 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一致看向大殿里头对着他们福身请安的养心殿大宫女露珠儿。 遭受双重音波打击的露珠儿,除了面对小皇帝有着小女人特有的羞赧。 对其他人,哪怕是朝中重臣那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露珠儿,掀起的眼帘,两张有些失色的英俊面庞,再次语调平缓,不急不慢的解释。 “陛下近日养在宫中实在闲来无事,出宫便衣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去了。” 转身的两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望进双方满是怀疑的眼里,这话谁信,反正他们是半点不信。 小皇帝什么人? 最是乖巧懂事怕麻烦的人。 他们两人这一辈子只遇见过小皇帝这么一位奇特的人。 身居高位却不利用权力放纵,反而十分克制。 生怕自己一个不慎的举动给别人带来麻烦的这样一种人。 哪怕手握滔天权力也一点点都不任性的小皇帝,居然会出宫。 还是这么神神秘秘,故意避开旁人耳目,悄默默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出了宫。 去干什么! 收回对视双眸的两人,脑海中闪现的问题。 小皇帝亲自出宫的事情,能是什么事情。 瞒着他们,联络朝中保皇党的一众老臣。 因为他们压下来让他娶妻纳妃的进言,忍无可忍,无可忍耐的准备清算他们。 倒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直接将老臣宣进宫避开他们的耳目就是,所以…到底所为何事! 第37章 朕退缩了 京城最繁华的街市穿过去,青石砖铺就的清幽小巷,便来到了东坊。 哒哒的马蹄声,两匹高头大马,身后拉着一辆有些毫不起眼的马车。 仔细看去,马车的四周精致暗纹排布紧密的绸布紧密包裹,周身散发着低调奢华的质感。 只是绸布的颜色比较幽暗,一般人很难注意到这辆低调马车的暗中乾坤。 马车的前头,一个车夫驾着马车,他容貌平平无奇,是那种见了一次面,转过头就会忘掉得平淡容颜。 驱使着马车,身着朴素衣衫的暗一来到了位于京城东坊的居民区,他在一处清幽的小院门前停下了马车。 翻身下马,头上盖着的斗笠向上掀了掀,马车边的男人轻轻掀起马车的帘幔。 “主子,地方到了。” 被人搀扶着跳下马车,容貌绮丽,靡颜腻理的小皇帝,站稳了脚步的瞬间。 终是抬眸扫了一眼,眼前紧闭房门的清幽小院,眼里复杂挣扎的情绪翻涌不断,而在他踌躇不前之时。 暗一已经率先大步向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了小院门前的阶梯,擅自做主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暗暗有些退缩心思的小皇帝,此时被人赶鸭子上架,是不上也得上了。 于是,他硬着头皮,踏上了台阶,临进门前,还别有意味地扫了一眼站在门边一旁等待的暗一。 献殷勤拍到马腿上,一脸无辜回视的暗一。 平白无故得了一抹意味不明的视线,他刚想抬头仔细分辨,那边跨过他身旁的小皇帝早已扭脸跨进了院内。 愣在原地,不明就里的他挠挠头,有些懵然。 小皇帝吩咐他做事,暗一可放在心上了,当天得到指令,当天开始满大街的寻摸。 整个暗锋几十口子人,无论是搞情报的,还是搞刺杀的,还是搞某某某的,反正能出场的都出场了,京城满大街寻摸。 不明所以的暗一,抬头看了看四周,那边墙角一抹幽暗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边客房的房梁上蹲着一个梁上君子。 这个小院看似幽静平常,实际在小皇帝圣驾驾临之前,平常的小院暗中已经被重重包围,巩固的犹如紧密的铁桶。 别说是鸟了,连一只蚊子,作为暗卫首领的暗一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只蚊子都别想进来。 这样笃定地想着,耳边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道蚊子嗡嗡的声音。 抱臂站在门前不动的男人,伸手盖了盖头上的斗笠,眼都不带转一个。 并拢的手指一翻,一闪而过的亮光,那个扑扇透明翅膀飞到跟前嗡嗡直叫的蚊子,下一秒,失力的翅膀萎靡落地,这下子清静了。 守在小院四周暗中不动的暗二,暗三,暗四,观摩到了顶头上司臭屁的举动,个个不动声色地撇嘴表示无语。 老大最喜欢搞这些斜撇子事了。 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 暗一可不知道旁人对他的腹诽,清除了耳边恼人的蚊子声。 施施然踏进门的暗卫首领,不忘回身带上了房门。 心知肚明的他不愿意去做电灯泡,而是守在正院堂屋大门。 他也不讲究,直接坐在了台阶的走廊上,等着办完事的小皇帝出来。 暗卫首领估摸,这事儿……最起码……大概……也要半个时辰。 他看看天色,半晌午的天,时间还长,或许说有的是时间折腾。 刚才随手在路边揪的一把青草,嫌弃无聊塞进嘴里,他这边刚低下头。 那边不远处准备好的厢房,一道吱呀的开门声,伴随着男人震惊瞪圆的双眼。 视线追过去的暗一,他看见前脚刚踏进房门别说半刻钟了,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的小皇帝。 在他回身还有闲情逸致带上房门,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此中艰难。 很艰难咽了咽口水的暗一,脑子里一直刷屏。 半盏茶,半盏茶,半盏茶…… 震惊的死鱼眼忍不住一个劲的朝下。 难不成,小皇帝~他不成。 完了!完了!完了! 大晋朝可就这一根金尊玉贵的独苗苗,独一根的那种。 暗一感觉到自己波澜壮阔的前半生遭到了沉重无比的打击。 瞪大的死鱼眼在下一秒也萎靡不振的垂敛耷拉下来,他深感痛心,他无比痛苦,他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代入小皇帝的情景,遭受无比痛苦的打击之时。 得知消息,马不停蹄出了宫寻找小皇帝的两人,马上快急疯了。 他们不敢大肆寻找,皇帝微服出宫,若是一个不慎让贼人发现,唯恐小皇帝有性命之忧。 所以两个男人都是派信得过的亲卫暗中搜寻。 表面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人头攒动,吆喝的摊主,沿街叫卖的货郎。 路边兜售自家新出炉的豆腐的豆腐西施,烟火气十足。 而在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不时有几个身着普通平民衣服的男子,在各大酒楼,客栈等各个地方落脚,言语试探。 最终消息全部悄无声息的集中到了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二楼的贵客间里。 “陛下出宫,没有带一个宫中侍卫,他特意大费周章避开了我等耳目,哼哼哼……” 严奕君说着说着都要气笑了,他盯着二楼敞开的镂空窗牖。 下面的街道迎来送往,热闹非凡,笑闹声的人间烟火气却一点抚平不了,他心中暗火顿生的郁躁之气。 没有什么比意识到小皇帝在防备他这一点更让他接受不了的。 一旁指腹轻捻转动茶盏的沈倾怀,脸上的面色并不比一边神色暗沉的某人好上多少。 一样的晦暗无光,虽然他不想搭理自己名义上的死对头。 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强压着心中的不耐言语分析。 “陛下不可能一个人不带的出宫,他能避开我们的耳目,说明他大概是调动了历代帝王隐在暗处的势力,暗锋。” “暗锋?” 严奕君从一介平民爬到将军之位,凭借军功封侯拜相,常年镇守西北边境。 对于朝中隐秘的知悉程度自然比不得世家出身的沈倾怀。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暗锋。 “暗锋乃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尖刀,锋利无匹,只听命于帝王,无比效忠的那种。” 第38章 朕风评被害 带上了房门,心情无比沉重的小皇帝默不作声抬眼,眼睛隔着房门像是直接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他还是不行。 他放不下心中的那道坎。 暗一办事妥帖,自然不用多说什么。 屋里的男人容貌清秀,一派文气,在赶来的路上,他就向自己汇报过,这个男人的情况。 京城城郊平安村的耕读世家,父亲乃是村中唯一的一名秀才,办了个学堂,专门教导周围村子的小童读书,深受四周村子村民的爱戴。 这人是他家的长子,从小勤奋好学,容貌清秀,性子文气而又腼腆。 家境清白有了,长得也不错,人品也还行。 默不作声进门的小皇帝,抬脚进门,跨过门槛,就看见了坐在床边,可能是怕他无意窥见天颜,被人捂着眼,双目不能视。 看到这一幕,进门前做了无数准备的小皇帝,心中鼓起的小气球,立马被一根锋利的针给戳破了。 里面充满的气,刷刷不由分说往外冒,停都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就瘪的丁点不剩。 脚底板粘在原地,扫了一眼,就垂下眼睛不敢往那瞄上一眼的小皇帝,还是打了退堂鼓,退出了房门。 一转头,黯淡泄气的眸子毫无遮掩地对上了一旁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某某暗卫。 从他悲悯的眼神里,很轻松读出了某些不可读的想法。 轻扬起下颌,克制绷直的侧脸线条,翕动的鼻子,深深吸了口气的小皇帝,额间青筋突突直冒的他。 不生气,不生气,生起气来没人替。 一息功夫,勉强整理了自己内心凌乱的思绪,以及不可对别人言说满心满眼的晦气。 他白白忙活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搓搓小手,殷勤凑过来的暗卫首领,死鱼脸上的死鱼眼,悄摸摸地染上了丁丁点点的猥琐。 他偷觑了闭眼深呼吸的小皇帝几眼,看一眼,收回来,收回来,看一眼。 睁开眼的小皇帝,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尴尬,正对面的那个眼神,效果老好了。 直撩的勉强平复心绪的小皇帝心头火起,刺啦刺啦的火气,火上浇油地往外冒。 他也懒得管他怎么想,随他怎么去想吧。 皇帝白眼一瞥,破罐子破摔了,直接甩袖负手离开。 被他扔在身后,不管不顾的暗卫首领,伸出一只手,深情呼唤。 “主子,主子,屋里头的那个怎么办?” 身后喋喋不休的叫唤声比鬼哭狼嚎还让小皇帝觉得难听。 跟有鬼在身后撵人一样,装作听不见也没用。 身后人明显一副誓不罢休的纠缠,咬咬牙,后槽牙几乎磨碎的小皇帝,带着怒气转身。 “给些银子,直接打发走。” 感觉不到陛下冲他发的火,死鱼脸上的嘴向上咧起。 “好嘞,小主子,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办。” 小皇帝:虽然他的暗卫首领有些没眼色了些,有些招人烦了些,有些显眼包了些,但是至少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很听话。 这边尽力从暗卫众多缺点中勉强揪出来一个优点的小皇帝,心情苦中作乐的好了一些,结果那边…… “陛下……” 茫然看过去的小皇帝。 又怎么了? 那边,暗一扭扭捏捏的死鱼脸,他知道这话不该他说,可是他憋不住。 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小皇帝听见。 “正所谓一日夫夫百日恩,陛下,陛下当真舍得……要不…要不奴才将他安置在外头,给陛下当个外室也是提携了他,祖上争光啊!” 我去! 再次痛苦万分闭上眼的小皇帝,抿了抿唇,憋进喉头的话,当着不远处的暗卫看过来的视线,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 “我没有,我不是,我们是清白的,我没动他,你懂不懂,你听没听懂,你不要瞎想,否则我把你脑袋壳撬出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啊!” 没有…没有…清白的。 他就说嘛,半盏茶的功夫,那不是废了吗? 谢天,谢地,谢祖宗! 喜的死鱼脸和死鱼眼歪七扭八的颤动,小皇帝懒得管他,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暗一欣喜若狂朝着背后潜伏在暗中的暗卫摆手示意。 接着紧随前头小皇帝的脚步,颠颠跟在了人家身后,再次任劳任怨做起了马夫。 生气懊恼的小皇帝不知道,等他回了宫,等待他的却是更大的风浪。 一波接着一波,没一个想让他安生,都他么的臭东西,没一个好东西。 猜到了暗锋,有了头绪,顺着头绪往下查,一切就简单了。 严府和沈府,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近身内卫跪在书房,平平的语调,却掀得案上某人妒火滔天。 “陛下今日出宫后,身边跟了一位陌生的车夫,那位车夫驾着马车,带着陛下去了东坊的一处民宅,手下发现宅子里面守卫森严,不敢硬闯……” “陛下待的时间不长,大约前后一盏茶的功夫,陛下走后没多久,宅子里又送出一名文弱书生……” 历代帝王断袖分桃之癖的不在少数,小皇帝这一番大费周章,落在两个眼睛冒火的男人眼里,可不就是行些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只能派暗卫出去偷偷寻摸,不带宫里人,避开他们的耳目,就是为了这个…… 两处宅子,两间书房,两个猛然起身围着桌案左右疾步的男人。 “那个狐狸精长得如何。” 倏地止步,猝不及防转过头来,吓得跪在堂下等候主子吩咐的近侍骇了一跳。 偷偷大着胆子抬眼瞄了一下,头上面色青白的主公,主公正等着他回话。 低下头来的内侍。 “容貌只是平常,比不得将军英明神武。” “容貌只是平常,比不得丞相清俊非凡。” 两个同样机灵的近侍,面对几乎同样的场景,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 不过这份话语不但没能成功平复两个妒火滔天的男人连续鼓动的胸腔,还将他们泡在醋里泛酸的心燃上了熊熊烈火。 哦,一个家世平平,相貌普通,能力平平,几乎什么都不如他们的人。 小皇帝宁愿屈尊降贵委屈自己,宁愿去吃外面的残羹剩饭,也看不上他,是也不是! 想想就好气。 第39章 朕骂人了 无功而返的小皇帝,气狠狠回了宫,摊上用午膳,心里憋事,吃饭都不香了。 几口饭随意应付,桌边伺候的大宫女露珠儿,一边帮小皇帝布菜,一边随口念叨几句。 “今日一早,下了早朝,可巧了。” 露珠儿笑盈盈地对着小皇帝开口调侃。 “两位大人下了朝,一起来了养心殿,只不过当时陛下不在,我便三言两语说了明白。” 夹菜的手一僵,尴尬愣在中间的筷子,眼中闪过疑虑的小皇帝。 愣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筷子,心里暗自思量。 事情太过巧合,他这边刚走,那边两人颠颠过来。 他这事做的隐秘,难不成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人家闻着味找过来了。 小皇帝想了又想,又摇摇头,觉得不可能。 可能严卿和沈卿找他真是有正事吧! 按捺住心中处处冒出的疑虑,小皇帝强迫自己往好的地方想,不要多想多虑。 人是经不住念叨的,他这边刚安抚好自己。 用完午膳,打算带着埋在心里的事情一起睡个午觉,那边儿,得了消息急匆匆进宫的某人和某某人。 “陛下安好。” “陛下安好。”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刚刚上了软榻,薄薄的锦衾覆在身上,朱红窗牖大开,微风轻拂,揽了一园子勃勃生机的草木清香滚进屋。 吃完饭,自觉发困的小皇帝舒舒服服躺在软榻,闭上眼,一刻钟的功夫没有便被急匆匆赶进宫的两人搅闹了一阵夏日午后好眠。 以为有大事发生的小皇帝,衣着潦草,月白色中衣外套披了一件轻薄色的纱袍。 养心殿最上首龙椅的小皇帝捂唇,懒懒打个哈欠,漂亮的眼眶随着哈气氤氲点点水汽。 听声扯着懒懒散散的眉眼看了看堂下躬身垂首的两位重臣。 “爱卿何事。” 能有什么事儿,短短时间,火速遣人去京郊村子打听完消息,心里有底的两人。 自然清楚小皇帝与那人关系清白,只是这一段莫名操作,却让两人徒生了些许危机之感。 如鲠在喉,不能亲眼见人确定一下,以两人的谨慎性子是万万不容的。 如今,确定了心中猜想,大石放下的两位朝中大臣。 有眼色的两人自然看出了小皇帝被从睡梦中打扰的不耐,面上不变,心里一阵思量。 顺嘴找出了匆匆进宫拜见的借口,正事,天大的正事。 新罗国王向晋朝递了国书,今年年底,将会派遣一队使臣,由新罗国大皇子带队,前来觐见晋朝天子陛下。 其实这件事,时间不急,使臣队伍本国筹备,出发,前往京城,算上赶路的脚程,最起码也是年底才到。 可愣是让没事找事的沈倾怀从脑袋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这件事,并且一本正经的上报。 认认真真听两位大臣汇报的小皇帝,此刻也不累了,也不困了。 从那天以后他就发现他平静的生活迎来了两个如影随形地窥视者。 例如夏日的某一天,天气炎热,哪怕大殿里放着冰鉴,大块大块的冰,从来不缺。 还是嫌热的小皇帝坐不住,起身就要去御花园的水榭。 水榭位于池面开阔处,周围水声潺潺,林木参差,花木扶疏,又凉快,视野又开阔,是难得的避暑休憩之所。 小皇帝刚起身,坐在一旁认真工作的某人眼睛像是装了探测器一样的机警锐利。 紧紧追过来的视线锁住了起身有些意兴阑珊的小皇帝,那张蒙上了些许潮意的莹白肌肤,后脚也跟着起身的严奕君。 “陛下可是要去兰亭乘凉。” 不等被问的小皇帝回答,起身略一思索的男人,大步紧跟赶了上来,小皇帝听见走到跟前的男人理所应当的说。 “臣陪陛下一起过去。” 可是…… 扭头指了指男人背后桌上堆满的奏折。 男人畅快的笑笑。 “这不是有沈丞相吗?是不是?” 回头的男人看了看一旁不知何时放下折子,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的沈倾怀。 清俊的男人倒也不反驳,他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临出大殿之前,回头短短扫了一眼殿内埋首伏案的沈倾怀。 男人恰好抬头,视线接触的一息间,两个心照不宣的男人暗自交换了只有彼此才懂的信息。 兰亭临湖而建,亭上凉风习习。 后面栽种了几棵枝叶茂盛的参天大树,盖下一大片阴凉,乃是宫里难得避暑的好地方。 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内侍,来到了水榭,小皇帝来之前早早备下了瓜果糕点以及冰鉴。 冰鉴里装着的冰冒着森凉的寒气,所有的内侍宫女躬身退出了凉亭,立在离凉亭不远的长廊静待。 看看水,看看花,总算不是热得那么闹心的小皇帝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回头,安静待在他身后的男子,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了他身旁。 一只大手正掏另外一只手的袖子,大袖里摸索了一会儿。 坐在一边有些无聊的小皇帝见他掏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他有些好奇地掀眸。 “陛下看看,可喜欢臣为您准备的礼物。” 话说的,男人的大手已经打开了小匣子,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支白璧无瑕的长簪。 不等小皇帝反应。 “我为陛下簪上可好。” 小皇帝临出门前,头上戴着个汪汪水绿的玉簪,绿油油的,水头极好。 眼珠子在羊脂白玉上头打了个转,没有说话,一会儿,小皇帝侧过身子,转过头。 严卿这般有心,朕不能绝了他的面子。 见小皇帝虽然没说话,但是也没拒绝,小心捧着簪子的男人咧开了嘴,乐呵呵的。 他小心翼翼凑上前头,五指有些僵直,木愣,笨手笨脚的模样。 忙碌了半天,这才取下小皇帝头上的发簪,换上自己的发簪,又忙活了半天,这才簪稳妥。 其实也不算稳妥,好不容易等人弄好了,小皇帝伸手摸了摸头,圆圆的发包,歪七扭八,零零乱乱的快要散开了一样。 上面别着个同样歪七扭八的白玉簪子。 扭过身来的小皇帝,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没好气剜一眼,挡在他身边的傻大个。 男人一脸乐呵呵,满脸美滋滋的喜气,看得小皇帝咬紧了下唇,心里直骂。 呆子! 第40章 朕不开心 收了严卿的簪子,小皇帝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了仅仅一日,他又再次收到了沈倾怀巴巴送来的礼物。 镂空金镯作串,连接莹润生辉的东珠。 每颗东珠的品相极好,又大又圆,缠着他白皙纤细的手腕莫名有种娇贵之感。 给人一种戴着这串东珠的人,是花了大力气娇养出来的金贵人。 小皇帝看看手上被人不由分说缠绕的东珠手链,晃了晃手,珠子摇了摇。 头上传来男人震颤低笑的嗓声。 “陛下可喜欢。” 其实是喜欢的。 小皇帝不吱声,点点头,头都不带抬一下,只好奇打量手上环着的金白圆环。 男人也不在意自己被冷落了,小皇帝喜欢他送的礼物,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 “陛下喜欢就好,也不枉臣多费的这些心思了。” 收了礼物,日子总要朝前过,日头就这样慢慢悠悠不知不觉一天翻过一天,就像翻书一样哗啦哗啦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等一回头,书翻完了,时间也过去了。 秋天到,万物凋零,御花园的树叶都染上了黄色。 前些日子,西北边境传来800里加急,并州狄戎蠢蠢欲动,似有带着骑兵南下掠夺之意。 得到消息,小皇帝不敢稍有怠慢,大朝会,与众大臣一顿商议过后。 第二日一早,身形高大的男人身穿甲胄,匆匆带着一队亲卫,轻车简行地赶往西北并州坐镇战场前线。 想到前一日的大朝会过后,行色匆匆的男人,脸上挂满了凝重,却还是笑着对他打趣。 “陛下可担心臣此行安危。” 担心是担心,可是从男人嘴里这么直白说出来,小皇帝有些不可抑制的羞赧漫上心头,平白生出了些许别扭。 别扭发作的人,慌忙扭过头去,不想看人,懒得搭理他。 那边起身的男人却是笑笑,大步凑近闹别扭的小皇帝跟前。 小皇帝绷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嘴巴抿得紧紧的。 小皇帝不看他没关系,他要看小皇帝。 他快走了,这一战不知能不能打起来,打不起来倒好,若是打起来了,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往上头走。 这时间如流水,他在外头征战,前路迢迢,路途遥远,他的小皇帝远在京都,他们的距离又何止一两日赶得上。 抓着小皇帝手不放的严将军,没有感受到丝毫反抗的他,笑了笑。 “陛下,我此行前去,路途遥远,前途未卜,前方战场刀剑无眼,也不知……” “你瞎说什么,我晋朝统领30万大军的统帅,身经百战,英明神武,领军如神,自然能平平安安,无灾无祸的归来。” “真的?” 小皇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真的!” “那臣也答应陛下,此次战事一定大捷,臣会尽力在年节之前回来,陪陛下过一个好年。” 从回忆中拔出思绪的小皇帝,心里悄默默算着时间,现在这个时候,严卿应当顺利抵达西北大营。 眼见前方战事将起,朝中群臣紧拧成一股绳。 往日朝堂每日必见亲切问候全家祖宗场景,在秋风萧瑟的素商时节。 户部尚书也不天天对着人哭穷了,大批大批的粮食往战场上运,国库的钱跟流水一样稀里哗啦地往外冒。 疼得钻钱眼子里的户部尚书天天煞白着一张老脸,不堪重负地捂着胸口。 一副下一秒就即刻喘不上气来的虚弱模样,比放自己的血还疼。 一个不顺心,下了朝就揪着兵部尚书,劈头盖脸的骂人,骂的那叫一个横飞唾沫星子,狗血淋头。 兵部尚书一一都受了。 打仗要花钱呀,要花大大的钱,老陈他还不知道吗? 抠搜的撅腚眼子不拉屎,抱着国库的钥匙,天天怕有人惦记,不知道藏哪好。 指不定往家里寻摸哪个老鼠缝隙扒扒朝里埋钥匙。 抠搜的就跟那糖公鸡似的,一毛不拔还得想方设法往国库里扒拉,多么尽职尽责,多么任劳任怨,多么尽忠职守。 这银子哗啦哗啦往外飘,跟在他心头吸血有区别吗。 没有。 兵部尚书刘阿温,再次单方面接受了户部尚书老陈的亲切问候,这些时日,每天一次,次次不落。 还真是可喜可贺。 “陛下可是担心严将军。” 放下手中奏折, 又一次抬眸,不出意外,临近窗子的某人,眼睛出神地盯着窗外。 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倾怀步子不急不慢地接近那人身后,他故意没有放轻响动,看着窗外出神的小皇帝仍旧若无所觉。 心里一酸的沈倾怀静静站了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 小皇帝漫游的思绪被人唤了回来,他愣愣回头,发散的瞳孔看向某人的时候聚了焦。 “他答应我了,他答应我说,年节要赶回来陪我守岁。” “我信他,他从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矮下身来,郑重的眼神正对倚在窗前的小皇帝。 沈倾怀虽然心里很酸,但他更在乎的是小皇帝开心与否。 所以男人不得不压下心头冒出的酸气,出声劝慰。 “严将军自年少时便在军队摸爬滚打,他具有出众的军事天赋,用兵奇诡,就是常常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更不用说那些蛮夷之辈。” 所以呀,我的陛下,请您放心,远在边关的男人哪怕是爬也会爬回你的身边,守着您,死死不放。 小皇帝懵懵懂懂听完,他大概是懂了。 西北并州风沙满天,驻扎在前线的大营,重兵把守,大帐内,一群将领们围着沙盘模拟演练。 “这次敌人率骑兵南下无外乎是想掠夺我晋朝百姓粮草牛马,老子誓必要把他们都给打怕了,奶奶个腿的,年年来这一套,老子都被他们给烦死了。” 一位身着甲胄的将士吐槽着,吐槽着,吐得心头火起,虎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骂骂咧咧,骂娘了起来。 气得他直拍大腿,大腿拍的蹦蹦响。 “要不我们直接打到敌人的王庭,把他祖宗八代的根给拔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吃熊心豹子胆的南下侵略我朝。” 想法是好的,就是胃口太大了,也不怕一口塞进肚子,胀坏了皮。 沙盘正位,众人齐齐看向此次领兵的统帅,说实在话,他们同样听得汹涌澎湃,热血沸腾。 要是真能一鼓作气直逼敌人王庭,绝了它的根,扬了它祖宗八代的灰。 一次仗直接能换边境百姓至少20多年的休养生息,值!对于这些将领而言,太他么值了! 第41章 朕鸿运当头,得偿所愿! 堂上能做主的主事者却是一言不发,幽黑深沉的眸子定在了行军布阵的沙盘之上,半晌不曾说话。 这一仗打得艰难, 直接从初秋的秋风萧瑟万物凋零之始磨蹭进入寒冬瑟瑟。 这一日的大朝会,放血放得干巴巴撑着的户部尚书陈亮。 双臂激动失控撸起长袖,顾不得脸面其他,对朝堂的一众同僚就是一顿狂喷不止,他怒目而视,满腔愤恨。 “没钱,你他娘的狗屁,说再多屁话老子手里也是两袖空空的没钱,你要是缺钱就自己垫吧,我是一分没有。” 礼部尚书委屈的双眼憋泪,瞪大通红的眼眶。 他左眼上眼皮下眼皮黑漆漆一片,形成了一个搞笑的圆环。 被人一拳顶上熊猫眼的他,双手叉腰,一脸憋屈。 “这新罗使臣一行人眼看就要到了城郊驿站,招待布置不要银钱吗?上下打点,宴请吃食哪个不要钱,老陈啊,你就不要跟我倔了。” 他一脸的谆谆教诲。 “该拿的钱,早拿晚拿都是要从你手上出来的,早给晚给都是给,你就给批了吧。” 瘦干巴的户部尚书,老脸往旁边一撇,就是不搭理了,过了片刻,闷声嘴里蹦出来一句。 “没有!” 干巴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旁人留丁点。 “我晋朝乃是上朝天国,别说是给他吃糠咽菜了,就是他自费吃喝那也是应该的。” “作为附属小国,他来面见我朝帝王,难道不应该进贡纳税以讨陛下欢心,讨得天朝庇佑,难不成还是千里迢迢赶路,来我朝蹭吃蹭喝的吗?” 朝廷的重臣听着户部尚书为了不出一分钱银,那言之凿凿的吐槽,吐槽攀上了兴头还冷哼了一声,哼。 老头干瘪的一张脸,怪里怪气,刻薄至极。 “那也忒不要脸了。” “我不管,钱是一分没有,前方战事军饷吃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礼部做脸就自己去想法子掏钱过来做脸,反正我是一分没有。” 哦,铁公鸡一毛不拔。 一旁的礼部尚书被气的哟,脸涨脖子粗,指着扭头不搭理他的户部尚书的手,抖啊抖啊抖,一口一个。 你……你……你…… 瞅瞅,被气的话都不成声了。 两个人一早上的争论,被坐在高座很少开口的帝王制止。 户部没钱,现在前方战事吃紧,每一分银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上,用在刀刃上。 小皇帝实在不想前方的战士在那里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同时还要担心后方补给不够,饿着肚子作战,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相比这些,脸面什么的,天朝礼仪什么的,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 于是他开口说道。 “我等作为上国,新罗乃是我国边境的附属小国,得天朝威严庇佑已是大幸。” 龙椅上的小皇帝歇了歇,又说道。 “我天朝自古以来地大物博,实在不需大费周章再花费民脂民膏,浪费不必要的财力物力。” “陈卿说的极是,客随主便,新罗前来出使拜访,总是要跟着主人的方便吧,依朕看,一切从简就好。” 小皇帝发话,一切敲锤定音,好面子的礼部尚书也不吱声反驳了。 下了朝,坐上了御辇,打道回养心殿,这边刚褪下繁重的朝服,那边…… “陛下,大喜…大喜…” 身上褪得半半拉拉的外衫顾不得,小皇帝转头看向外面,一边将褪到一半的外衫又重新披上了身。 “什么?” “陛下,边关大捷,边关大捷啊!” 刚一开始被突然而至的喜悦冲昏头脑的小皇帝还没反过味儿来。 神色有些蒙蒙,等反过味来,他愣愣失神的眸子一夕间灵动非凡的流转。 看上跪在地上回禀的太监内侍。 强忍住内心的欢欣雀跃,不敢置信的再次发问。 仔细听来,嗓音中还有些颤颤的震动,惊喜的消息太过突如其来。 “传令官现在就在乾清宫,陛下若是想要了解战况,不如传他过来仔细询问一番。” 等不及的小皇帝,张张嘴,刚要下令传传令官前来觐见。 他又凝眉想了想,按下了这个念头,不嫌麻烦,自己亲自摆驾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等着帝王召见的传令官,俯身跪拜,头上立马传来了小皇帝有些焦急的嗓音。 “快快请起。” 有些受宠若惊的传令官。 “边关大捷,确有其事。” 问完这一句的小皇帝,咬了咬唇,紧接着又连声询问道。 “严将军可好,众位将领可好……” 这些问题,稳下心神的传令官皆一一作答。 前几日严奕君作为大军统帅,以主力军队掩护,与敌军主力军队于战线前方展开正面战斗。 另外一方面,他们带了几队轻骑,一切从简,趁着黑夜,展开奇袭。 趁机烧了敌军后方的粮草库,驱散了敌军后方圈养的牛羊,现在敌军内部军心不稳,不出意外,胜利指日可待。 面露喜色的小皇帝。 “赏,赏黄金百两。” 说着,跪在堂下的传令官又从胸膛的衣襟里一阵摸索。 摸索出了一封点着火漆的信封,信封外头包了一层油纸,防止雨水渗透。 小皇帝看看被传令官双手捧起的信封。 “可是……可是将军的来信。” “是的,将军嘱咐叫卑职一定要亲手交予陛下,臣幸不辱命。” 交出信封,此行任务尽数完成。 吩咐身边的人好好招待传令官的小皇帝,人家刚一出门,他就等不及拆开了手上的信封。 看的一边始终不语的沈倾怀心里酸滋滋,很不是味。 若是此时是我去了战场,异地而处,小皇帝对我是不是也如对严奕君那般珍重。 向来宽和大度的沈丞相,此时也跟寻常男人没个两样。 酸酸地钻进了牛角尖,其实他若是仔细静下心来想想,便会发现。 小皇帝心目中,两个人的地位同等重要。 毕竟都是小皇帝倚重的肱骨之臣,谁的分量都不轻。 读完了信封,眉眼弯弯,眼角漾起笑意的小皇帝拿起手中展开的信纸,对着一旁暗自出神的沈倾怀甩了甩。 “沈卿…沈卿…” “陛下?” 转动眸光看人的沈倾怀。 歪头与他失神的目光撞上的小皇帝,不在意的笑笑。 “沈卿,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鸿运当头,得偿所愿。” 沈卿:“陛下开心就好。” 第42章 总有人惦记给朕找媳妇。 边关大捷的好消息,不到一天功夫,就已经漏了风声,从宫里传进了各个大臣的府里。 户部尚书的府邸,沉闷多日的书房,紧闭的房门突然传出一声嗷呜。 喜极而泣的户部尚书,瘫坐在将军椅上,仰面朝上。 怕人看见他洒下泪水的面庞,一手抬高的手臂,宽大的袖子严严实实遮住了双眼。 以及他的整张脸。 从那宽大的袖口边缘,隐隐有呜咽声传来,声音由小到大,越发失控。 嗷嗷嗷的哭声,哭的那叫一个痛彻心扉,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划拨军费2千万两银子,加上后勤开支一共烧了近8千万两银子,晋朝全年财政收入的两倍。 两倍呀,不吃不喝,紧紧巴巴扣紧裤腰带,两年才能攒这些个钱,还是在全国各地不发生水灾,天祸的好时节。 全没了,全没了,全他么飞走了。 陈尚书越想越是痛不欲生,他面目狰狞,他眼含冷酷。 他要向那些随意侵略别国的罪人贼人索赔,最好赔的他们连裤衩子都没得穿,光着屁股滚回自己的老窝。 哼! 想到这儿,哭的正上头的陈尚书也不哭了,他要上奏,他要谏言。 白胡须一大把的小老头,这几日有些隐隐压弯的腰板此刻也不弯了,挺得梆梆直。 入坐长案,吸了吸鼻涕,摆正桌边的纸,拿起毛笔,一阵群情激奋的游龙走笔。 户部尚书家的书房,到了半夜,夜深人静才熄了灯。 第二日朝会,小老头的谏言得到了朝中众位大臣的一致认可。 有胆侵略,有胆子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他们晋朝的土地烧杀掠夺,行,赔得这群畜牲王八蛋断子绝孙。 裤衩子都得给留下,要走行,光着屁股蛋子滚回去。 不得不说,一定是特殊的缘分,才能让这样一群有志之士聚集在一起。 他们在此有着共同光辉的理想,有着一致发力的目标。 全朝上下,上至皇帝,下至官员,皆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想着怎么索赔。 战争费用,后勤费用,伤亡费用,孤寡抚恤费用,往年烧杀掠夺的赔偿费,刷刷刷一阵算。 那干活叫一个利落,那干活叫一个麻利,六部合计合力,其他官员辅助。 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他们也不想想,战场上战况瞬息万变,打了胜仗,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那要是打了败仗,还索赔个鬼。 众位大臣:不是,没有,别瞎说! 小皇帝:怎么可能! 于是新罗王子带着一众使臣到达城外驿站入住休息。 他不知道,朝堂上的那群人忙疯了,忙着秋后算账,忙着吸血扒皮,忙着报仇雪恨。 驿丞身后跟着驿夫,驿夫手捧托盘,敲开了以王子为首的使臣队伍的房门。 “新罗王子安好,驿站已为众位使节准备好了香汤沐浴,各位大人明日便要进城觐见我朝皇帝陛下,不如今日沐浴更衣过后早早休息,养足精神。” 笑容满面的驿丞侧了侧身子,大王子一行人这才看见身后的几个驿夫手端的托盘,上面摆满了碗碟。 “客人们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用完午膳过后,直接吩咐门外的驿夫就是。” “小王一行人有劳驿丞费心了。” 说着新罗国的王爷便转身吩咐身后的侍从拿出来一些钱银,递给了驿丞。 驿丞欣然相接,驿站乃公家产业,不同的驿站油水薄厚不同。 他们驿站油水多,乃是上缺,天子脚下,他从来不敢贪,人打发他几两碎银,都拿去和手下的驿夫一一分了。 他们这些人,天天守着驿站,伺候人,任吃任喝,旁人给点服务费用也不过分吧。 不过这异国王子就不用跟他客气了,该刮的刮,给多少收多少,一点不用客气。 收下了银钱,驿丞嘴边的笑更真诚了些。 “众人一路风餐露宿肯定十分疲累,那我就不打扰众位用餐了,有什么事直接吩咐门外的驿夫就好。” 大王子点点头,眉眼带笑送走了上门迎客的驿丞。 随着开合的门再次被带上,眉眼带笑的大王子听着门外走廊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转过身来,眼角轻松的笑意已然褪下,下一秒,眼角眉梢染上了一抹深沉之色。 “殿下何故如此忧思?” 一个使臣疑问道。 沉思的殿下却没有回答,他这次前来为的是和晋朝加深关系,巩固两国友谊。 为此特意将新罗的明珠,他的妹妹金珠奉献给大晋天子,以求庇护之意。 “殿下,金珠公主容貌美丽,气质高贵。” “臣听闻晋朝天子尚未娶妻纳妃,后宫空置,尚无妃嫔,公主到时率先入宫,凭借美貌和七巧玲珑之思,得帝王一时爱幸,若是有幸诞下一位晋朝的皇子公主,那更是最好的了。” 这位新罗国的臣子,不得不说,长得不怎么俊,想的倒是挺美。 新罗国王子显然听进去了他的话,指了指桌上摆放的饭菜,“送去隔壁屋,给金珠公主享用。” 新罗这次名为出使,实为联姻之举。 第二日一大早,小皇帝在朝堂觐见了惴惴不安的新罗国大王子金一及一众使臣。 只聊了几句,新罗国大王子便跟着众人退下。 等到傍晚,皇宫里举行了迎接使臣的晚宴。 朝中三品及以上大臣全部参加,大殿中充斥着歌舞丝竹之声。 每个大臣的案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大家举杯共饮。 坐在正上方的小皇帝,此时被这种喜悦的情绪感染。 之前前方大战在即,整个朝堂陷入随时待命状态,为前方大军做好后勤补给调动服务。 战争给人带来的从来不是愉悦而是如鲠在喉的压抑,是悬在颈侧随时都可能落下来的利刃。 如今眼看胜利在望,小皇帝心里高兴,放松了自己,端起案上的一杯小酒。 犹豫看了看,最后还是抵不住好奇心,小口啜饮了起来。 而这时,场内优雅的丝竹管弦之声陡变。 音乐声变得莫名缠绵悱恻,一群身着长袍外披纱衣的舞姬跟着音乐款款起舞。 她们腰肢纤细似垂柳,个个容貌清丽雅致,跳起舞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勾引。 就在这时,沉浸在歌舞欣赏中的众位大臣们看见场上众位舞姬迈着轻巧的碎步聚成一团,长袖一抛,如同天女散花,梦幻而美丽。 一个女子就像是盛放的花蕊从容鱼跃而出,她脸戴面纱,让人看不清楚容颜。 但在场的众人依然能从她出挑的身材,曼妙的腰肢,裸露在外白皙的肌肤看出这是位容貌美丽非凡的佳人。 一时竟有不少年轻臣子看得痴痴入神。 第43章 朕做了一回媒人,成人之美。 新罗一众使臣一直留意晋朝大臣们的反应,眼角的余光在扫过在座各位难掩惊艳的神色。 心里自得,紧接着面上也跟着泛起了轻松的笑意。 自觉十拿九稳。 新罗大王子,举起桌上的酒杯豪放地一饮而尽。 大殿之上曼妙的舞姿,一舞渐息。 被众多舞姬衬托拱卫人群中间的金珠,收了上扬的手势,面纱覆盖的小嘴轻启,小口小口喘着气平复有些急促的心跳。 转正曼妙的身姿,一袭纱裙衬得她姿态袅袅娜娜盈盈上前,弯腰一拜。 “金珠拜见天朝陛下,伏愿陛下千秋万代,永享太平盛世。” 高座之上的小皇帝:…… 千年王八,万年龟。 千秋万代,那就是龟,真是变着法子的骂人。 高座之上的小皇帝皱皱鼻子,心里特别小声的反驳,朕才不要活到千秋万岁当小王八呢。 心里这般想,脸上的情绪却没带出来,依旧十分温和地看着大殿之下遥遥盈身而拜的别国公主。 “公主有心了,平身吧。”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坐在一边案边的新罗国大王子放下酒杯直直站起身来,两旁众位大臣的视线对视中,抬步上殿。 “新罗自古以来便衷心归属于陛下,此真情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一大段表忠心的话婆婆妈妈,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听得两边朝臣鸡皮疙瘩带着从大殿门口滚进来的夜风好一顿难挨。 庆幸的是,那边表完忠心的大王子终于在一众群臣和小皇帝莫名难受的神色催促中,像是终于发觉了什么,开始转入正题。 “金珠是我国最美丽的明珠,现将她奉献给陛下, 以期两国关系永远亲密和平。” 小皇帝。 抠抠搜搜的小皇帝。 抠抠搜搜的糖公鸡户部尚书耳濡目染,意识到钱难挣,屎难吃,进而抠抠搜搜的小皇帝。 养媳妇儿是要花钱的。 是要花大大大价钱的。 胭脂水粉不要钱,绫罗绸缎不要钱,吃的,穿的,用的,全都要最好的。 衣食住行哪个不要钱,要放大大的血,出大大的钱。 带一个摆设回家,他也不能睡呀! 亏本,大大的亏本。 小皇帝深深深深的觉得此刻自己的脑袋瓜刻满了三个大字冤大头。 坚决拒绝做冤大头的小皇帝,喝了些酒,头有些蒙蒙发晕。 朦胧的大眼,大睁着眼皮看向大殿之下殷殷等待他的一对兄妹。 求助的眼睛迅速跑开,看向了一旁坐在大臣首位的沈倾怀。 男人之前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双眼睛早就摆在那,直直看向了台阶之上的小皇帝,像是十分好奇他的回答,静待他的答案。 小皇帝一头撞进他幽深难测的眸子,那人像是蓄势而发,早早在那等待傻傻猎物一头撞进陷阱的猛兽。 一双眼翻滚的情绪看得小皇帝悚然一惊,大袖朝服覆盖的手臂,直接不由分说漫起了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望进这双让人害怕的眸子,有些醉意上头的小皇帝没有躲。 他深层的意识下,他笃定沈倾怀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人之一。 眨了眨由于酒气熏染而有些模糊的视线, 当着男人看过来的眼揉揉脸的小皇帝。 自认为自己看花眼的小皇帝,垂敛的眼帘再次掀开,看到的便是如往常一般清俊儒雅的男人。 那双眸子也是一如往常的清凉温润,如同玉石一般干净透彻。 觉得自己看错的小皇帝,这下子终于看明白了。 看着对自己遥遥举杯的沈倾怀,他的肱骨之臣,点点头以作回应的小皇帝漫无思绪的想。 沈丞相年近30多岁,后宅空置,家中无妻,无子,不如…… 搭上金碧辉煌龙椅把手的小皇帝,漫无边际地敲击着有些冰冷的把手表面, 心里暗自盘算,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大殿之上,身居高位,30多岁依旧温润如玉的老男人。 以及一旁不远处俏生生立身而站的貌美公主,两人的头上脸上来回徘徊转悠。 男子俊美非凡,身居高位,温润如玉,气质儒雅。 女子花容月貌,公主之尊,两个人看起来好像大概,有那么一点不匹配。 想到自己倚重的丞相今年30多岁,人家小公主看模样也才十六七八。 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带入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是女子,当然是个女子。 他大概,大概会喜欢,年纪轻一点的,少年风流,意气风发的吧。 虽然丞相实际年龄30有几,看着倒是和同朝那些年轻的臣子一般无二,不显老态。 甚至比那些年轻的臣子更加长身玉立,气质非凡。 如同深埋在地下的美酒,开坛便是陈年佳酿的飘香沉醉。 不过,实际年龄摆在这儿,埋汰一顿自己丞相的小皇帝,不得不将目标转移到了那些年轻的臣子身上。 户部侍郎,模样不错,与公主倒是堪堪相配。 瞅瞅年轻侍郎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瞅着堂上貌美的别国公主,小皇帝有心成全。 笑笑推拒了新罗王子的奉献,他话音一转,谈论朝中各个青年才俊。 寥寥几句笑谈,便将这段国与国的联姻落在了户部侍郎头上。 年轻的户部侍郎如同被惊天的喜悦砸中了脑袋瓜,他先是一脸懵逼,反应过来的他后来眼里装满了喜悦,忙不迭美滋滋向前,高声拜谢龙恩。 与户部侍郎的满心欢喜不同,新罗一众使团括金一大王子,看着欢天喜地对着马上要当新郎的户部侍郎敬酒恭喜的各位天朝大臣。 个个心里如丧考妣,哭丧的嘴脸,面上却不得不压抑内心的沮丧,拉高僵直的唇角做出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倒霉样。 他们是来和天朝陛下联姻,结两国之好。 现在倒好,白白让出了一位公主,一个与他国联姻的重要筹码,嫁给了天朝的侍郎。 侍郎的官不小,可是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和天朝的陛下相比。 真龙天子,天之尊贵,他们还盼着公主肚子争气。 以后若是生个皇子,继承不继承皇位有两说,拥有新罗血脉的亲王爵位确实少不了。 就算最后生了个公主,到时候拥有皇室血脉的公主16岁以后,嫁到他们新罗,不也是两国亲密关系的另外一种保障吗。 想的挺美,如今全完了。 心里丧丧的大王子与一众使团。 与他们全然沮丧不同,金珠却是满心欢喜,攀不上天朝帝王,嫁给天朝的青年才俊也不错。 一双妙目盯着天朝皇帝给她赐下的如意郎君,年纪轻轻,地位不低,容貌俊美,堪得上佳婿人选。 无意的眼神对视,人群中慌慌敛下眉目的漂亮公主,在两名贴身女侍的簇拥下强忍着羞赧离场。 第44章 朕想他了! 小皇帝喝了一些酒,酒意慢慢涌上头,朦朦胧胧的他抛下酒意正浓,推杯换盏的众人,脚步匆匆离场。 内庭九转十八弯的长廊,不耐挥退身后一众跟随内侍。 酒意熏染上头的小皇帝脚下的步子一步轻一步重,漫步向前,毫无头绪。 冬日的寒风凛冽,披了白裘上身的小皇帝醉意朦胧中踉跄的脚步毫无预料,一脚落空,直接撞进了前方温热的怀抱。 一头猛子扎进熟悉的怀抱,抵在人飘满寒梅冷香的胸前,撞的泛红鼻尖要撤不撤。 一把揽住怀里作怪的小皇帝,后脚跟上来的沈大丞相,颔首低头,眸光静静打量,蜷缩在他怀里的小醉鬼。 “陛下喝了多少酒,怎的醉了。” 侧着面庞,腮帮子磨蹭面前的衣襟,舒服阖起双眼的小皇帝听见头上的问话。 神志不清的他,睁开有些朦胧的醉眼,对上了他头上有些绷紧的下颚。 “嗯?” 耳朵堵了一层棉花,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隔了一层,听得不太清楚。 发出意味不明声响的小皇帝,瘪着嘴巴,委委屈屈眨着眼,男人低垂的视线看过来。 “新罗公主貌美如花,陛下当真不收入后宫,如此貌美佳人,错过可惜……” 说着说着,一双眸子陡然变得莫名阴暗起来。 他阴恻恻盯着赖在自己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小白兔,可惜小白兔醉意朦胧的双眼根本辨别不出男人言不由衷的试探。 在人怀里歪了个头,小皇帝费力想了想钻进耳边的话,憋着的小嘴上翘,翘的老高。 “不……朕不喜欢女子……” 她是女子,女子怎么会喜欢女子呢。 听歪的沈倾怀,紧紧束缚在小醉鬼腰间的手猛然不自觉用力。 显然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事,心中的猜想越加笃定。 看着在他怀中醉意朦胧,犹自闭眼睡着的小皇帝,眼中意味难明。 入了冬,天气寒冷来得是这样快,尤其是到了夜晚,冷冷北风呼啸而过,四面漏风的长廊,犹自陷入安静的的地方。 两边飘忽的灯盏照耀,身披大氅的高个男子,怀里抱着个对他而言身姿相对娇小的人。 那人外面身披了一件毛茸茸的白色裘衣,整个人都亲密地蜷缩在男人怀里。 男人的双手揽住他向下掉的腰部,将人整个拥进怀中,死死抱紧,手上的力道,不敢稍有放松。 怀里的人好像是睡着了,乖乖依偎在男人的怀中不言不语。 而在冷风呼啸中,默然不语的男人,突然紧紧盯着犹自陷入酣睡的人。 开口抱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聊表心意,声音非常小,小到廊外冷风呼啦一吹,微不可见的声响转瞬即逝。 “陛下既是有龙阳之癖,为何不能看看身边人,选择舍近求远呢……” 叹息之声,轻不可闻,下一息,冷风一吹,便飘零散落,不见丁点痕迹。 远在西北边境,大帐里的男子于冷风呼啸中一夜未眠,他的目光定在一张秘密传来的消息上。 新罗国有意晋献公主与天子联姻。 短短一句话,男人从消息传来,白天看到黑日,心里暗暗心急火燎的想。 恐怕此时那破什子新罗公主已经到达,陛下会不会答应,到底会不会答应。 恨不得连夜疾驰,夜奔3千里赶往京城,可到底是前方战事责任更重。 不容身为主帅的他有丝毫懈怠,大帐烛光摇曳,褪下铠甲的男人面部锋利丝毫未减。 眼眶荡漾着幽暗深沉的微光,若是他班师回朝之际,陛下娶妻纳妃,那就不要怪他…… 冬日昼短夜长,寒风凛冽,送走了新罗国一行使团,独独留下了新罗公主和她的贴身婢子。 两国联姻,代表两国脸面,金珠公主的婚宴既盛大又匆忙。 匆忙的是因为使团一行人急着赶回新罗,来不及多多筹备,冗长复杂的婚礼前期筹备阶段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全部备齐。 喜忧参半的新罗王子亲自送妹子出嫁,喜的是此次婚姻加强了两国联系,忧的是联系的确是加强了,可是这关系又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铁。 嫁给臣子的公主,嫁给帝王的公主,所能发挥的效力天差地别。 人家天朝陛下不愿意纳,他们可没有胆大包天的胆,活得不耐烦了威逼天朝皇帝捏着鼻子认下这段婚事。 所以只能委屈自己捏鼻子委屈巴巴认下,皇帝陛下指认的婚事。 毕竟谁能抵抗御赐皇恩。 送走新罗王子,天儿是见天的冷,时间过得很快。 边关大捷的捷报月月传来,镇守边关浴血奋战的那人像是忧心,重重深宫的帝王担惊受怕。 象征胜利的捷报总是每每抵达案头,月月不差。 眼看到了年关快要封笔的小皇帝,胜利的消息时常传来,只是不知这场战争何时结束。 他有些想他了。 坐在窗边温茶煮酒的小皇帝望着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新雪,面露出神的想。 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雪花飘了一轮又一轮,重重深宫,地面的雪,化了一泼又一泼。 那个答应他,回来陪他一起守岁的男人,此刻又在何方,又在干什么呢。 这场与外族的大战拉锯数月有余,眼见胜利在望,晋朝的一众将士表决事不宜迟。 寒风凛冽的夜晚,对还在睡梦中的敌军展开奇袭。 这是一场众志成城,人心齐聚的战争,仅仅一夜间,成功突袭敌军后方营地的男人抹了抹脸上飞溅的血水,长臂一伸。 “众位与我一起乘胜追击,直捣王庭。” 不世之功勋就在眼前,只手可拿。 浴血奋战,士气极高的大军,在将士的指挥下,直捣王庭,削了北方狄戎单于的脑袋瓜子。 俘虏了王子们,还有他的众多阏氏。 这一场仗,十数年的拉扯,某个悄无声息的夜晚,终于画上了休止的符号,可谓大获全胜。 直接奠定了北方边境数十年的安稳,以供边境百姓休养生息,万物繁衍复苏。 第45章 朕很难受 乾清宫正殿,坐在上位正首的小皇帝,手里抓着一本泛黄的书册。 当事人显然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放下的空隙,眼角余光,时不时不自觉往空荡的殿门张望。 上挑的眼儿,一眼又一眼,眼里的期待,一旁不言不语的沈倾怀尽收眼底。 他却不说什么,只是挑高眉头,敛下的眼睫挡住了下一秒喷涌而出的嫉妒。 放下手中捏着的奏折,从头到尾上面的字迹何曾看进一星半点。 转过头来,看向一旁明显坐立难安的小皇帝。 心里酸泡咕嘟嘟向上窜,沈大丞相面对小皇帝面上却是一贯的清雅淡然。 得空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他听见自己故作大方的询问。 “陛下可是在想着严将军。” 神思不属的小皇帝,这下可算是唤回了他放在别人身上的注意力。 沈倾怀言之有理的劝慰焦急等待的小皇帝。 “边关大捷,这一场胜仗直接奠定了我朝西北边关数十年的安宁,严将军这一仗可谓是劳苦功高,陛下惦记也是寻常,只是……” 双手托腮的小皇帝:只是什么,沈卿讲话惯来如此。 从来不一气呵成,倒个干净,一定要说一半,留一半,让聪明人去猜,小皇帝恰巧是不聪明的人。 他也听不懂沈倾怀话里的半掖半藏,欲言又止。 而是托着腮帮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人。 眼里很直白的问,为什么? 看清小皇帝眼里疑问的沈倾怀,还有为什么。 说白了就是男人醋劲发作,前几日边关大捷的消息传至京城,严奕君带着一众将领直捣敌军老巢,建下不世功勋。 一时之间京城众人皆被这泼天的好消息砸的头晕眼花,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泼天的喜悦。 沈倾怀自然也跟着开心,一国丞相,百官之首,打了胜仗,驱退了侵略者。 他虽然不像旁人表现得那么欣喜若狂,心里却还是很欣慰,很畅快。 只不过他这人习惯于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才显得倒是平常。 只是心里的开心,接连几天小皇帝心思不属的盼望下变得格外苍白,还有不快。 纵然是心胸如海的圣人,也无法看得过眼自己的心上人心心念念惦念着旁人。 满心满眼装着自己的情敌,盼望他回来。 沈倾怀同样如此,他看不过眼,却也不能这样说。 酸言酸语落到小皇帝耳朵里,小皇帝心里怎么想,不就是把人推远吗。 所以,他一边一点没有偏袒私心的劝告小皇帝。 严奕君此时打了胜仗,立了不世之功,本就大权在握,封侯拜爵。 如今功高盖主,手握边疆30万大军,沈倾怀心里不得不多多琢磨,功高盖主,封无可封。 侯爵上面可就是国公了,而大晋朝从立国以来,除了陪着太祖打天下的那几个老臣封了国公之外。 传承至今,本朝这一代,放眼朝堂之上,可还没有一个受封国公爵位的重臣。 此刻远在西北边关准备班师回朝的严奕君看似鲜花锦簇,实则烈火烹油。 当然这一切要看上位者的所思所想。 沈倾怀看透了这一点,拈酸吃醋的男人,不得不忍着内心酸七八落,言语点拨沉浸在喜悦里的小皇帝。 傍晚,面庞倚着手臂,坐在窗边陷入沉思的小皇帝,目光出神盯着窗外。 前几日连着几天下雪不停,这两天都是难得的好天气,雨雪渐消,天晴日明。 小皇帝想着白日沈卿的点拨,什么功高盖主,什么手握重兵。 他倒是没有他皇兄那么多的猜疑,严卿此战功高志伟,封个国公当当,也是应该。 小皇帝自己心大,想得心安理得,也不管自己屁股下的龙椅坐的安不安稳。 他心大不多想,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却不得不多想。 特别是那些忠心的保皇党,更是先行一步思虑到了这件事。 于是第二天,趁着大军还没有班师回朝,一众官员在朝堂开始讨论起功臣回京的受封事宜。 “陛下,安平侯不日便要班师回朝,此次征战他劳苦功高,理应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只是这……” 堂下官员未尽之话其余人等皆懂。 平安侯,严将军的爵位,先帝封的,如果再往上加封,往上走,凭着他现在的功勋,国公一位是跑不了了。 只是手握军权的国公,可不仅仅是位高权重,而是权倾朝野了,这…… 小皇帝:“将军此次劳苦功高,关于封赏,容后再议。” 一句话打消了众多朝臣心里试探的小九九,皇帝到底猜忌严将军,还是信任他。 现在谈信任这个词有些太过浅薄,手握30万大军的将军,又岂非常人。 卧床之榻岂容他人酣睡,小皇帝对于这个几近要悬在他头上的刀刃到底是要作何处理。 水酒释兵权,还是…… 众位大臣琢磨不透,朝堂上有一段时间气氛比较安静,不和谐的安静,个个心里怀着心思,却是紧闭不言。 时间悠悠走过,转眼到了年关,小皇帝准备封笔,封笔的前一天,发愁的小皇帝。 其实他也挺发愁的, 做皇帝不容易,但就作为云昭自己而言。 如果不处在这个高位,以他对严卿的了解,两人的关系,他是信任他的。 可是光他信任不行,天下悠悠众口,旁人的议论,云昭害怕的是以后的自己。 现在的他当然是信任他的,也愿意给他军权,给他高官俸禄,要是以后呢? 深宫幽幽,朝堂内外议论的风声多了,他听得多了,那些之前不放在眼里心里的猜测话语。 会不会有朝一日转做两人不信任的疙瘩,最终化作两柄锋利的刀剑相互背刺向对方呢。 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哪怕是此刻的他,也说不准经过岁月悠悠之后,是否还能保持初心。 是否不会被这冰冷的皇位腐蚀柔软的心灵,这些谁都说不准。 心里想多的小皇帝咬紧了下唇,失控的力道,粉嫩的唇瓣咬的有些泛白,他心里难受。 第46章 朕很生气 心里发愁的小皇帝,到了年30的前一天,辗转反侧了一宿,一宿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没了朝会,大臣百官都在家里休沐。 难得一家团圆,深宫里的小皇帝,突然停转的脚步,悠悠望着廊外不知何时又飘起的细雪。 细微的雪花顺着凉风打在了怔怔出神的面上,眼皮细嫩的皮肉,落雪化成了潮湿的点点水珠。 下意识被冰凉的雪刺激,闭上双眼的小皇帝。 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个此时应该正在往回赶的男人,嘴边难以抑制地漫上点点笑意。 他失约了。 临走之前明明一口笃定答应自己要回来陪他过年守岁,今天就是年30,又是他一个人过。 这样想着,抬眼望着飘雪的天空,天空尚有飞雪陪伴。 他呢……孤家寡人一个,坐拥无边权力,享受百年孤独。 夜晚,夜幕渐渐降临,皇城的街道两边挂满了花灯。 一家团圆的日子,炮竹声接连不断,你家点燃,我家响,此起彼伏。 贪嘴的小孩早早盯上摆满桌子的菜,流着哈喇子。 吸溜一声,抹了抹嘴上的亮晶晶的潮湿。 一双圆啾啾的大眼,馋的咬嘴,有鱼有肉,一年到头最有口福的一天。 大人们个个乐呵呵,厨房跨出门槛的娘子,弯弯的月牙眼扫过站在堂屋门边张望的小儿子。 手里端着一碟子刚出锅的菜,两个疾步上前,拉着愣在原地想进又不敢进的小儿子,一起进了门,门里是满屋子的喜庆欢愉。 而在皇家,这些确实很难看见,特别是这一代。 小皇帝无妻无子,太后又非亲母,合家欢乐在冰冷的皇家无缘得见。 皇城外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时有欢声笑语溢出,衬托围困在皇城里的人形单影只,满目寂寥。 眼见时候到了,看着宫门的守卫哆嗦站在冷风中,团成一团,搓搓蜷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摩擦升温。 耐不住寒冷,蹦蹦跳跳地跺上两脚,冻得发木的两只脚勉强找到了些知觉。 他看看时辰,打算落锁。 正当他要上前关上宫门落锁,宫墙外一阵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炮仗声中,他还依稀辨别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策马奔驰的马蹄飞快,哒哒哒……,等他手捉着厚重的宫门,抬眼去看,几乎是瞬息的功夫。 越发肆虐的大雪裹着风雪夜归人,逼近眼前。 幽幽深宫,青砖绿瓦铺满了薄薄的雪,雪色怡人。 一个人独自用完晚膳的小皇帝怎么也想不到。 他是何时被人堵在了寝殿内,又是如何被人以下犯上的强压背靠在了桌案上。 大门紧闭的寝殿,灯火幽幽。 伺候的宫人在胆大包天的某人赶着风雪进门后,便被满心喜悦砸中,毫无防备的小皇帝遣出了门。 怕外头的冷气进来,冻坏了全天下最尊贵的贵人。 出了门的宫人不忘细心带上房门,落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小皇帝。 被人压着上身,锁住两只手的手腕,动弹不得,连逃跑的大门也被人关的死死。 “陛下,陛下可想要我手中的兵权。” 被进门的人不由分说压在怀里,四肢被禁锢。 强而有力的压制他全部的反抗,不容他拒绝的强力控制。 稍稍一点叛逆反抗便会迎来不容置喙的强力压制。 挣脱不得的小皇帝,面对他莫名其妙的言语,有些不解的抬头。 漂亮的眸子里沾染了些一旁烛火的幽幽暗光,里面装满了他的身影,男人近乎痴迷,毫不避讳地看进小皇帝燃起怒火的瞳孔。 嘴里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诱惑。 “陛下,臣尊贵的陛下,您应该知道,臣对您向来是忠贞不二,绝无二心。您知道的,对吧!臣这颗心,从来相向不得旁人……” 男人远在边关,可这么多年京城的势力没少扶持,赶回的路途中自然知道了朝堂上的风波议论。 不过他恋爱脑上头,一点没有与小皇帝生出嫌隙。 无数日日夜夜加剧的思念,千里迢迢无法一步靠近的距离,爱意于爱而不得中翻涌滋生。 昼夜不断赶路奔赴,他需要的是一个将爱人拥进怀抱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在此刻落到了他的手中。 严奕君只想下意识死死握紧,不肯放手。 “陛下只要圆了臣的一个愿望,小小的愿望,对于陛下来说轻而易举。别说是那30万大军的兵权了,臣把命都让陛下握在手里如何~嗯?” 小皇帝: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看似漫不经心寻索的眸光,实际一直定在小皇帝莹白透光的面上,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脸上丁点的变化都不肯放过。 一字一句的诱惑,带着鼓动人心的蛊惑,抹了一层甜滋滋的蜜,等着被诱惑的人上钩。 与甜蜜的话音截然不同,吐出嘴清甜的话儿,刻意放柔的音调,裹着甜甜的花汁。 霸道按住人的双手手腕,此刻抓着有些愣神的小皇帝的手。 不等他反应,不由分说拉到自己胸前,带着一股霸道劲。 大手贴小手,愣是让小皇帝贴上了自己的胸膛。 胸腔鼓鼓的跳动,隔着浸湿的棉衣,带了些许的温热,些许的冰凉,些许的暧昧,更多的是不容拒绝的炙热。 他想让他明白他的心思,他不想再压抑自己。 那浓重的感情,克制隐忍什么的早就在日夜不息的思念中聚成了一把浓浓的火。 燃烧自己,也想拉着心爱之人同样投入这一场火焰之中。 他不想做朝臣口中的国公,他严奕君胆大包天,由始至终觊觎的都是那龙座旁边的凤位。 至于国公之位,他不稀罕。 野心勃勃的男人,心里不忿嗤笑那些眼光浅薄的同僚。 他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那龙椅之上的金贵帝王罢了。 怒火中烧的小皇帝根本没有心思辨别他话里的意思。 他很生气,生气上头的小皇帝,心里还在愤愤地想。 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挑拨他们君臣关系,使得他的肱骨之臣与他产生嫌隙。 是谁? 这时候的小皇帝思绪跑偏早就忘了此刻男人姿势上的大不敬之罪。 两个人鸡同鸭讲,一个愤愤地想,一个满怀心思的诱惑。 一个偏了重点,该听的一点没听,不该想的想了很多。 一个笃定确信自己此刻的行动,连着话里未尽的话已经算是挑明了他的心思,就差明晃晃的大白于天下。 思绪回笼的小皇帝目光炯炯盯着他头上同样目光炯炯与他对视的严奕君。 严卿话音刚歇,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小皇帝张张嘴,脑子里充斥着一个问题,到底是谁在他耳朵边搬弄是非,挑拨他们君臣感情。 躬身弯腰压人的严奕君黑沉沉的眸子一亮,。 bling bling闪着亮光的眼珠,下一刻跟看见狗骨头一样垂下的脖子,贴近张嘴片刻还未发出声的小皇帝嘴边。 侧过耳朵挨近,生怕一个不慎错过小皇帝的回答。 第47章 朕被求爱了 不由分说,没有给他丝毫准备,望着突然凑近眼前的面庞。 已经吓蒙的小皇帝,不明所以地瞪大双眼,愣愣了一会儿,傻傻开口。 “听什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 心脏跃动不止的某人,满怀期待落了空,转过一双幽黑的眸子,幽幽正对一脸茫然不解的小皇帝。 不解风情! 阴恻恻的眼神,看得云昭好不自在。 他别过脸,避开那人夹杂幽怨的眼神。 被人按在胸膛上紧贴的手,想要收回,被男人抓的死紧。 “我心悦陛下,陛下当真不知,还是……” 还是装傻充愣,故作不知。 的确不知的小皇帝,停止了挣脱的动作,呆呆木木的面庞, 瞪大的双眼,像只呆头鹅一样,一动不动。 他在说什么? 怀疑自己耳朵出错的小皇帝,烧干的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愣愣回过神来,脑海中充斥着不敢相信的念头,脑瓜子嗡嗡作响的小皇帝。 他可是在开玩笑。 这般想着,扭过去的脖子,再次转回头的脸,惊诧,不敢置信的目光再次看向他头顶的面庞。 一脸的认真,眼神笃定。 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玩笑不正经的小皇帝,目光仔细寻索几秒,他不敢再看。 男人深情且热烈的眼神烫得他眼眶不自在的收敛。 避开了令他心烦意乱的眼神,小皇帝支支吾吾,他现在心烦意乱。 他想,他此时应该以皇帝的尊严大声训斥严卿以下犯上,胆大包天。 张了张嘴,训斥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不自觉说出口的话却是。 “你……你让我想想…想想。” 小皇帝听着自己讷讷的言语,说完的话,才意识到自己的不争气。 他有些气恼自己,两腮帮子立刻充满了气,撇着嘴,没好气,羞恼万分地剜了头上的某人一眼,又迅速怂怂收回目光。 男人猜疑的目光定在小皇帝一脸不忿的面上。 鼓鼓的腮帮,打满了气,严奕君一看就是对他不满,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 “陛下可是诓我。” 使用缓兵之计,等他一松手,自觉气恼受辱的小皇帝便迫不及待唤来宫中侍卫将他擒拿。 毕竟男人自己也懂,自己不管不顾示爱的举动,对于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九五至尊的男人而言,可能并不是那么的风光。 而是一种折辱,不管愿不愿意,哪怕他真心实意,也一样会被人误会成那般不堪的下场。 正常的情绪回笼,有些悻悻然看着小皇帝的严奕君。 小皇帝自觉信用度遭到了极大的危机,他有些不堪受辱地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胸膛,脸气得涨红。 “朕乃天子,一言九鼎,怎会像爱卿说的这般言而无信,反复无常。” 被人啪啪拍着胸膛撒气,眼睛猛然发亮的男人。 “松手!” 男人落在小皇帝涨红面上的眼跟着落下,耳边是小皇帝的呼疼声。 “你抓疼我了。” 听了小皇帝的呼疼声,下意识松手的男人。 松开手的那一刻,小皇帝的手腕刚得到自由,又被男人紧张握在了掌心。 只不过这次握在掌心的力道很轻,轻的有些小心翼翼。 严奕君抓着小皇帝纤细的手腕,眼心疼地看了过去。 细腻光滑的肌肤,本该一尘不染,上面却印了一圈红红的印记,十分显眼醒目。 做错事的男人低头小心呼呼,一边呼,一边低头认错。 “都是臣不对,臣下次一定小心。” 温热的风,打在泛红的手腕,薄薄皮肉覆盖的腕子莫名染上了旁人的温度。 红着脸的小皇帝也不敢搭眼看人,听了男人厚脸皮的话,狠狠向上翻了个白眼。 这是他难得不符合身份的幼稚行为。 都知道不对了,怎么还有下一次,他倒是不知道,严卿的脸皮惯来厚实,一点不知羞,还会得寸进尺。 当真不要脸。 宫门落了锁,男人这时候再出去显然不方便。 于是小皇帝看在寒冬腊月的天,天已蒙蒙黑。 不仅包了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一顿丰盛的晚餐,用餐时小皇帝也跟着随意用了几口,他之前吃过,所以吃的不多。 两人用完晚膳,不情不愿的小皇帝招来宫人,伺候功高盖主的大将军洗漱沐浴。 赏赐有功之臣留宿宫中,住在了养心殿侧殿。 “怎么,住在侧殿还委屈起我们严大将军了吗?” 没好气呛声的小皇帝看都不看一眼香汤沐浴之后,还特地来到他寝殿,名为谢恩,实为步步紧逼的男人。 男人听后,外头披了件长袍的他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头。 他也是一时高兴,小皇帝许诺他愿意考虑一事,使他冲昏了头脑。 或许是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不分青红皂白全污蔑到无辜的月亮头上。 想着窗外乌漆嘛黑的一片天,男人故作正经弯弯腰,十分不舍的说。 “微臣告退!” 小皇帝有些出奇地看了看直起身的男人,他以为他还要纠缠,没想到这么轻易退下了。 看着男人披着外袍,二话不说,退出房门。 小皇帝:…… 莫名有些不自在。 摸了摸脸颊,小皇帝出神的想,他这是被人缠上瘾了。 深更半夜,偌大的龙床,双手合拢交叠乖乖放锦被上面的小皇帝。 正面仰躺,闭上的眼睛,睫毛颤颤,下一息,不耐睁开双眼,睡不着的人,满怀心思地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一旁的床帐。 自己之所以没有一口决绝的拒绝男人的示爱,小皇帝心里也存在着一些心思。 二十及冠,名正言亲政的同时,大婚一定也是不能再拖了。 大婚是为了什么,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绵延子嗣,以正国本。 问题是,和女子他生不了。 小皇子的生父他以前想过,要找一位家世清白好控制的男子。 晚上严奕君的突然表白,却给了小皇帝另外一个思路。 若是自己亲生儿子登上大宝,那身为亲父的男人纵是权势滔天,功高盖主也一定会是自己儿子最忠实的拥趸。 皇室下一代的小太子拥有一位权势滔天的父亲作为依靠。 严奕君手握边关30万大军,他和云家皇室直系结合诞下的孩子,皇位不就坐得稳稳当当吗?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小皇帝眼前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 严卿的表白,让他看到了前方的通途坦荡,何必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费心劳力。 盖子蒙上了头,整个人完完整整蜷缩在被褥包裹的小皇帝。 “就是,怪羞人的慌。” 第48章 居然指责朕偏心,朕不是,朕没有! 第二日,比军中主帅独自一人星夜奔驰,日夜赶路,昨夜匆匆独入深宫相比。 天还未亮,听闻宫中泄露消息的大臣则更加在意的是。 听闻大将军在皇宫留宿一宿,这可是一个不言而喻的信号。 明晃晃表达了帝王对这位炙手可热的朝中重臣的倚重与信任。 看来不出意外平安侯严奕君卓越战功再次加官进爵,封为国公的传言甚嚣尘上。 最重要的是,小皇帝并没有透露,出手褫夺他下兵权的信息。 这就让有些朝臣不免多想,特别是世家权贵那一派,身处其境,想的自然更多。 他们不免有些等不及,毕竟世家一派和代表寒门一派的严奕君所属利益不同。 “陛下这是何意,严将军因功封爵这事我等自然没有意见可言,只是看陛下的意思尚无拿回兵权之意,难道不怕严奕君拥兵自重,起了反心吗?” 丞相府的书房不同于以往的平和,世家出身的臣子,面上不复之前平和。 那是一种稳操胜券的了然于心,他们现在多了一种超出事情预料之外的焦虑。 而站在人群最瞩目的焦点,沈倾怀却是一言不发的背身而立。 目光背对着焦急的众人,看着身前墙上挂着的寒梅落雪图。 “陛下当真是信任他,当真一丝嫌隙生不出?” 这话一出,先不管旁人。 负手而立的沈倾怀率先受不了了,大袖下交握的双手,无意识用力拧紧。 连带不动声色舒展的眉头,也跟着缩成一团,那是一副已显十分不悦的面色。 接下来的谈论,他是一概听不进去。 等了一刻钟,那些人总算喋喋不休的议论完,男人后脚就忙不迭出了门。 冬日的花园白茫茫一片,百花凋零,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没什么好去的地方,小皇帝平日就缩在自己寝宫里,读读书,写写字,打发打发无聊时间。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被外头的风雪阻挡了外出游玩的脚步,安安静静窝在暖房里不出门。 喝喝小茶,吃吃果子,那边就听见殿外有人来报说是沈卿前来觐见。 小皇帝当时就想,难得喜庆节日沈卿不在家陪陪长辈,享受一家和乐,反而乘着风雪赶来皇宫寻他。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悚然一惊的小皇帝赶紧派人招人进来。 东暖阁的小榻,双脚蜷缩成一团的小皇帝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感受着杯壁传出的温度温暖了有些发凉的手心。 舒服眯眼的小皇帝,小猫打盹的他,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强撑精神打开了眼,瞄了一眼已经来到他跟前俯身就要请安的男人。 连忙止住眼里的瞌睡,伸出一只手臂,免了男人将要下跪的动作。 “沈卿不必多礼,不知沈卿风尘仆仆赶来,所为何事。” 直起身的沈倾怀,他不急着回答小皇帝的问话。 他顺着小皇帝指引的手坐上了一旁的小榻。 与小皇帝相对而坐的男人,不急不慢地抬头。 这时屋里已经没了旁人,小皇帝向来不喜欢身边有人,会让他产生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所以除了重大场合或者在外面,小皇帝呆在寝殿,大多数时间,向来是一个人独处。 “严将军此次大胜归来,陛下心中可有章程。” 小皇帝早就想好了,想都不用想的回答。 “加官进爵,封镇国公如何。” 给自己倒了一口茶的沈倾怀,小抿了一口送进唇边的茶水,对此不置可否。 他又面无表情的问道。 “严将军手下的兵权当如何?” 自古以来,为了安抚手握兵权的将领,上位者要回虎符之前会给予他们一定的安抚。 这样的安抚包括加官进爵,赐金银玉帛。 沈倾怀的问话十分直白,直白的有些不像他平时谨慎的性格。 被问蒙的小皇帝,联想到之前的对话,难道他要和沈倾怀一字不藏的坦白。 这事很好解决,很简单,只要朕愿意卖身,兵权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他还要不要面子,还要不要脸,一国之君的脸面是很金贵的好不好。 犹豫了半晌的小皇帝,迟疑的面庞落在一旁静心等待的沈倾怀眼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垂敛下的眼帘,浓密而修长,挡住了眼里满满满满的嫉妒。 心里冷冷嗤笑小皇帝对某人的情深意重,放下杯盏的沈倾怀。 “陛下当真是信任严将军,只是不知臣有没有这样的荣幸,若是有幸能得陛下这般龙恩降下,臣自当感激涕零,不胜惶恐。” 悻悻然摸鼻子的小皇帝,听了这话,脑袋瓜转了一圈。 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儿,两三秒后,谨慎抬头的他,很有危机意识地瞄了一眼坐在对面不动如山的男人。 嘴里说着不明不白的话,目光如炬的眼神早就守株待兔,等自投罗网的小皇帝看过来。 男人直接不躲不闪看进了小皇帝的瞳孔里,漂亮的瞳孔里面装满了他的身影。 “陛下,臣哪里比不上他,您这般看重信任于他,至臣于何地!” 酸,话里头的酸气一张嘴就藏不住了。 铺天盖地的扑来,活像被丈夫抛弃,旷了多年的深闺怨妇口吻,雷的小皇帝双肩直哆嗦。 小皇帝敢打保票,自己绝对不是传说中那种背信弃义的渣男。 他对严卿,沈卿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两方都不偏颇,一样的倚重信任。 沈卿何出此言,这不是明里暗里指责他这么多年端水的水平不稳吗? 怎么可能? 他可是出众至极的端水大师。 想到往年,赏赐严卿一对釉里红,转头就送沈卿一对斗彩。 前年夏日里,南方千里迢迢进贡来的荔枝。 就那么一点,太后分一点,剩下的他都一式三份。 严卿府里送一点,沈卿府里给一点,留到最后,他也只剩一点点好不好。 这么多年了,他这么努力的端水,结果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他偏心吗? 小皇帝萎靡不振了,小皇帝委屈了。 他撇着个嘴,看向何出此言的沈倾怀,眼里满满的委屈。 第49章 朕难以消受美人恩 “陛下,我喜欢你,我心悦你,臣不比严将军差。” “这句话可以不用说,多余!男人都那么喜欢攀比吗?” 那一日,距离沈丞相当面挑明自己心思,已经过了几日有余。 陷入两难的小皇帝。 一个男人就这么难应付了,不要一下子来两个,灾难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吹的小皇帝心惊胆战。 养心殿的大宫女露珠儿,内务府又送来一批衣物,全部折叠规整好。 脚步慢慢从内室出来,一下子便看见了坐在软榻上面发愣,不知在嘀咕什么的小皇帝。 一见她出来,小皇帝有些出神的眼睛刷刷锃亮。 招手唤小狗一样将她唤了过去,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小小吁了一口气的露珠儿。 不说,谁人知道她家陛下都快20的人了。 小小的脸白白嫩嫩,干净的眼里常带着笑,一眼就能让人望进底。 “陛下?” 微微弯腰俯身行礼,立起身来的露珠儿不慌不忙抬眼,眼带询问地面向倚在榻上不动的小皇帝。 小皇帝,正在心里组织语言的小皇帝。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两个男子心悦你,两个人同样出众,难分上下……” 小皇帝犹豫了一会儿,扬起了下颌,终于问出了深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 “你会选择哪个呢?” 陛下这是心里有人了,哪家的姑娘,宫外大臣家的闺阁小姐,还是宫里哪宫的婢子宫女。 想了又想,转动的眼珠一下子对上了小皇帝充满渴求的眼睛,露珠儿想拍着大腿直说。 哎呦,我的陛下,您犯得着这么老大难吗? 您是皇帝,是天子,何必二选一。 直接两个都要就是了,全纳进宫里。 最喜欢的那个当皇后,第二喜欢的那个当宠妃,咱全要了,一个不留。 当然,心里转悠几圈的话到底没出口,露珠儿没忘小皇帝是问她,假如,如果。 说明小皇帝想瞒着她,她得装不知道。 她要是挑明白了,小皇帝脸皮薄的性子得羞的两三天不敢看人,那可不行。 于是露珠儿故作不知的再次轻声问询。 “那,这两位男子,我心里更喜欢哪个?” 被问蒙的小皇帝,自己更喜欢哪个,他向来是端水大师。 东西赐下去也是大差不差,对待严卿和沈卿不仅明面上一样的待遇,其实在心里也是一样的地位。 都是他倚重的朝中重臣,一文一武,一文臣之首,一武将之首,这怎么好比。 逼迫他现在想,他自己也是想不出来。 讪讪摸鼻的小皇帝,眼神瞬间心虚游移。 莫不是因为我太花心,两个都想要。 小皇帝陷入了自我品格否定中。 而他身旁,双手搭在腰腹,背脊直杠杠的露珠儿却是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陛下,若是两个人我同样喜欢,恐怕一时难以取舍,一定要分出一二吗?” 这话,这话的意思,如果露珠儿本人,本分的她自然不敢这么花花肠子。 若是旁人这样问她,她肯定没有好脸给贪心鬼。 她认为这样的人过于贪心不足,既要,还要,欲望无底洞,沟壑难平。 当然如果这一切出现在陛下的身上,那就很理所应当。 小皇帝是谁,一国天子,全天下顶顶尊贵的人物。 别说为了两个女子在这里优柔寡断,取舍难分。 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全天下人说得上什么闲言碎语。 充实后宫本就是天子义务,不容他人置喙丁点。 两个全要了。 想到这儿,瞬间牙酸倒一片的小皇帝拧紧了眉头,慌忙摇头。 惊悚万分的模样,活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破事,晦气的很。 天大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了的,纵然他是一国之君,也同样消受不了。 一个就很难平稳了,再来一个。 一个气势汹汹的狼,一个心思诡谲的笑面狐狸,还不把他吞肚子里去。 害怕的小皇帝抖了抖肩,这事不急,要不拖几天再说。 实在想不着好办法的小皇帝当起了缩头乌龟。 又过了几天,朝堂之上,宣布平安侯晋封镇国公的旨意当堂宣布。 传唱太监,一阵嘹亮的嗓音过后,大堂下面单膝跪地,双手捧高的新任镇国公,面上无悲无喜接过圣旨的他。 “臣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圣旨,男人抬起下颌,目光等不及地看向了大殿正中龙椅之上的小皇帝。 眼神之中说不出的缠绵悱恻,说不出的哀怨悠长。 被人当做负心汉,送了一阵阵秋波的小皇帝 故意视作无物地低头,江南那批绣娘女红越发娴熟了,他身上滚着的小龙威严中带着活泼,栩栩如生,当赏。 故意两耳不闻窗外事,装聋作哑的小皇帝好不容捱过早朝。 大殿中央,一左一右,两双眼睛,四只眼,目光炯炯地向他看过来,一整个早晨呀? 幽幽的视线,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分。 龙椅上的小皇帝如坐针毡,屁股下面长了针。 下朝的传唱声传来,总算解放的小皇帝,脚下步子如风,坐上了御辇。 迎着冷风的他,擦了擦脸上被人看出的汗水。 幽幽吁了一口长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怂样。 大殿之上,不言不语目送小皇帝脚步匆匆离去背影的严大将军目光阴恻恻。 小皇帝这避之不及的逃离模样,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小皇帝这是耍他玩呢? 手里捏着的圣旨因为大力皱皱巴巴,一点都没有对于御赐之物的慎重。 咬紧牙关,下颌绷紧的男人,带着一股子怒火,抬步转身,不管不顾就要追过去质问。 负心汉,渣男…… 一路咬牙切齿,刚一出大殿门,眼角的余光无意扫过身旁一点深紫色袍角。 福临心至,一股莫名的直觉指引着咬牙切齿的男人抬头。 不出意外,进入眼帘的便是他想象中的某人。 惯会装模作样的某人,此刻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 焦急的步子,冷着一张清俊的脸,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又有点恨恨的模样,像是被渣男辜负了的女郎,脸上又爱又恨。 迫不及待质问负心薄情的情郎,连一旁的路都不看了。 他脸上的神色让严奕君莫名有些熟悉,停下脚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目送前方埋头朝着深宫走远的男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50章 朕想找个大度皇后,有这么难吗? 心电急转之间,好像摸到了一丝头绪的男人。 再次起步跟随的步伐,紧紧追在某人身后。 穿过长长没有尽头的抄手游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看着帝王寝殿,养心殿的偌大牌匾,低头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脏话的男人,此刻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么的,他这是被人截胡了。 想到这儿,也顾不得其他的男人匆匆忙追着人进了门。 “臣至今而立之年,形单影只,愧对父母,臣以为臣这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寥寥仓促一生,却没想到上天垂怜……” 小皇帝:原来沈卿知道自己是一个30多岁老男人,何必来沾染朕这朵正当年的娇花呢。 何苦啊! 小皇帝认真算了算,他俩相差了将近十岁之多,真要是成了不正当君臣关系。 一枝梨花压海棠算不上,老牛吃嫩草总算的上吧。 这么一看,平时不动声色的沈卿,看不出来也是个脸皮子怪厚的男人。 还有,还有,愧对父母,你当真知道愧对父母,那你还来撩拨朕,不怕断子绝孙。 啧啧啧……心里摇头冷笑的小皇帝。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是满嘴谎话的坏东西。 欲言又止,平素清冷的眸子装满了柔情,清俊的面庞,是普通女子看了恐怕立马深受感动芳心暗许。 可是他明里暗里求爱的不是一般人,小皇帝根本不搭理,他不搭理没关系,有人搭理。 匆匆进门的严奕君听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疾步向前的男人听不过去。 行礼都急得来不及行,直接出声反驳,袖子里握紧的手臂蠢蠢欲动。 “沈丞相这是对谁表白呢,文人说话酸言酸语,怎的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佯装不知道,目光环视整个大殿,当然找不出第四个人。 慢悠悠收回目光的严奕君在男人要吃人的视线下,作势摸了摸胳膊,竟当真是起了鸡皮疙瘩的模样。 看的一边被打搅的沈倾怀心头火起,好一阵狼狈。 那一日心头的紧迫感,促使他跟小皇帝不管不顾的表白了心思。 小皇帝看样子是有些意动,至少没有面露厌恶之色,在他看来就是最大的鼓舞。 不敢把人逼急,兔子急了还咬人,他留下话来,让小皇帝好好考虑考虑。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结果等了两天,一点风声出不来。 再加上这两天小皇帝根本不搭理他,有意避着人,沈倾怀饶是耐心十足,这两天下来也磨的不轻。 等不及,想要找心上人来探探底,底没探成,来了个讨人厌的家伙。 “国公何出此言,我向来与国公无恩无怨,国公不觉得此话太过于刻薄吗?” 一口一个国公,暗示男人凭着功勋,骄傲自大眼里看不上人了。 敛袖,给自己悄摸摸倒了一杯茶的小皇帝,心里叹了一口气。 两个臭脸的男人,一个都难以招架的。 要是一下来两个,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以后没有安生日子可以过。 为了他的安生日子,实在不行,就两个都不要了吧。 毕竟现在看来,两个没一个好鸟,都是那种好斗的性格,一点不懂得谦让,家宅不宁何以平天下。 这个道理,他最懂。 被小皇帝嫌弃未来会搅动家宅不宁的两位祸害,还不知道自己在心上人心中被打了叉号,大大的叉号。 跟两只好斗的雄性斗鸡没个两样,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回的打起机锋,可以说一言一语毫不相让。 喝喝茶,写写字,听了半晌,眼见还不停的小皇帝,无聊打着哈欠。 刚开始听还有点意思,时间长了,就很无聊。 无聊的小皇帝,终于打算出手制止这场闹剧。 他看了看桌子对面的两个男人,一个挽起袖子,一个握起了拳头。 再不阻止就要在他的养心殿上演全武行,这要是传出去,丢他俩的面子,丢就丢吧。 若是丢了他的面子,爱面子的小皇帝可是半点不许。 “行了吧!” 一句话,没头没尾,三个字,落在马上要撸起袖子互殴的两人耳朵里,如雷贯耳,效果立竿见影。 撸袖子的不撸了,握紧拳头的也松开了,一个装模作样理袖子,一个眉眼带笑看过来。 一个比一个斯文,一个比一个有礼。 小皇帝:…… 哎呦喂,这是忘了之前龙争虎斗的激情了。 呷了一口茶,遮住唇角止不住地抽动。 满头黑线的小皇帝在两人的目光紧迫追逐中放下了杯盏。 他语气幽幽地说。 “朕对未来皇后的要求也不多,首当其冲的一点,大度,大度能容人的那种,才能当得上一国之后。” 刚才还小心眼呷醋的两人,瞬间忘了之前排挤对方的行为。 两个人志同道合的想。 陛下言中之意不就是说我吗? 我不就是那种特别大度能容人的人吗? 要不然也坐不上一国宰相之位。 要不然也坐不上一国大将之位。 我对待那些文臣特别大度,从来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对待手下的武将特别大度,打成一团,当一家人。 两双目光如炬的眼神,小皇帝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直接可怕地盯上他。 没有自知之明的严某某。 没有自知之明的沈某某。 只差明说点人的小皇帝。 三双眼于空中交汇,目光接触间,率先收回视线的小皇帝。 轻轻咳了一声,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的两个臣子好像对此有些欠缺。 “针对两位爱卿挑起的话题,这些时日朕并不是没有认真思量,朕思了又思,想了又想,朕觉得不太合适。” 说完小皇帝当着两人的面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达认真的态度。 严奕君:放屁? 怎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他和他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别想扒老子的大好姻缘,包括大好因缘本身。 沈倾怀:不对,他找术数先生算过。 他与陛下生辰八字相合,大吉大利,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好姻缘。 怎么不合适,怎么都合适。 下意识忘了自己奉上的丰厚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同样使得算命先生昧良心说吉利话。 第51章 朕与严卿纠缠 小皇帝是铁了心思不想与他们在一起,所以故意找个借口敷衍人,还是真是如此。 沈倾怀上前两步,一派真诚反驳。 “陛下此言差矣,陛下与臣作为君臣相处过,了解的也是身为臣子的我,又怎会知道作为陛下的爱人,臣不宽容,不大度呢。” 严奕君:“就是!” 先站稳脚跟再说,反正自己了解自己。 妒夫的性子肯定是改不了,今时不同往日,什么小心思都先往心里藏藏掖掖,等要了名分,一切好说。 不得不说两人心里都是明白人。 都是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 不想理两个咄咄逼人的家伙,蒙头盖过脸的小皇帝,心里有种进了贼窝出不来的危机感。 当时明明说好了只让他考虑考虑,他也没说大话不是,考虑了,觉得不合适。 又不是一锤定音的买卖,这是连反悔的余地都不给他了。 有种误上贼船的小皇帝。 “陛下,不如我们试试,你看好不好。” 试试,真的就变成更真。 小皇帝到时候想临时反悔也不给他机会,背后摇着狐狸尾巴的老狐狸心里美滋滋的笑。 见沈倾怀信手拈来的挖坑埋土引诱小皇帝往里面钻,严奕君…… 愣了半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等抬头看人的小皇帝反应,怕轮不到他,焦急开口说道。 “陛下和他试试,也要和臣试一试。”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比得过身边这个骚狐狸精。 小皇帝一定会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慧眼识珠,认出某人表里不一的假面目,他才是小皇帝最终的归宿。 至于试试到最后不合适,哄到嘴的东西,吃进肚子里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看一看,都是一样不要脸,越不要脸的人越是能得偿所愿。 小皇帝被两个男人围追堵截有些不胜其扰,猛地退了一步。 他想了又想,白净的脸上写满了纠结。 反正试试就试试,不合适就分开,也行! 想法单纯的小皇帝,两人如狼似虎的目光催促下,最终艰难万分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两人的请求。 不过定了约法三章。 要求三人试试的感情,始于情,止于礼,不可过度亲密接触。 本来哄骗小皇帝迟疑答应,心里美滋滋的两人,都快咧开了嘴。 听见这话,他们现在也不敢有其他大胆的要求,害怕小皇帝反感,一个比一个装的正人君子。 哪有不答应之理,陷入攀比的两人,马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生怕晚了一步就比另外一个人差劲。 第二,隐秘的关系不便张扬,只能在阴暗的角落生根发芽。 小皇帝存着私心,不能让宫里人和其他朝臣知道。 要是不小心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难收场。 为了避免这个结局,等哪一天万一闹掰了,他天真的想,三个人还能回到之前清清白白的君臣关系。 听了这个要求,两个缓缓移开看向小皇帝的眼,互相对视的男人暗中挑高了眉头。 小皇帝的那点小心思藏不住,他们懂,却不在乎。 到那时候都是小皇帝的人了,这关系是你说不公开就不公开的。 占了便宜就跑,哪有这样的好事? 第三,要求严奕君和沈倾怀两个人和睦相处,至少不能让他看出两个人在朝堂上有不合的苗头。 小皇帝历来最烦党派之争,不好好为百姓出力,天天在这你斗我,我斗你。 真要有那么多无处释放的精力,多去关注民生,基建,经济,不比什么都好吗? 两个人无话可说,只能乖乖点头。 主要任务是先把人骗过来,藏自己怀里,等自己地位站稳了,才好空出精力收拾情敌。 不是吗? 两个人想的很美,小皇帝想的也很美,三个想的很美的人算是达成了和谐一致的共识。 大胆开启美好生活的新篇章。 来年开春,占据多月的严寒天气终于依依不舍的带走了尾巴。 天气正式由寒变暖,春季绿草如茵。 小动物到了蠢蠢欲动的交配季节。 雄性荷尔蒙无处安放的焦躁雄性,开始循着本能围着自己心仪的雌性来回打转。 努力吸引雌性的注意力,交配繁衍后代。 天气变暖,跑去后宫的皇家围场骑马射箭的小皇帝,刚自由了没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人影后脚就颠颠等不及跟了过来。 身后传来通报声,不等小皇帝反应,刚要转头。 便被身后探出的长臂揽进了怀中,握着弓箭的手微微颤抖,即将脱弓的箭,也跟着半途而废,放下了手。 小皇帝下意识不自在地看向围场边缘静候的宫人内侍。 他们纷纷低头敛目,像是从来不曾抬过头的雕像,自然没有目睹到君臣之间过于亲密的行为。 相比小皇帝的闪躲,一把揽人入怀,整个人顺着力道冲入怀抱。 小皇帝身上汲取馨香的严奕君却是分外满足,他带着不管不顾的大胆,以下犯上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手拿弓箭的小皇帝,垂下的手,同样垂下的眸子看了看禁锢在自己腰间的一双手。 古铜色的大掌缠绕在他的腰前,想到男人近日越发放肆的行为,习惯成自然。 懒得再提醒纠正的小皇帝也不免多嘴了一句。 “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臣答应陛下的什么没有做到?” 虎符二话不说给了,连自己这颗心都一门心思地挂在小皇帝身上。 生怕自己的一个举动惹得他不喜,冲着他摆脸色,不搭理人。 娇贵死了。 揽着小皇帝纤细的腰肢,无聊的手指不安分勾上了小皇帝身前的玉带,点点拍拍,很是幼稚的装无辜。 为了显示他的无辜,小皇帝还看见,磕在他肩上不愿意动的下巴总算转了一转。 一双无辜的眼从上到下与他对视,故意收敛凶性的深邃眼珠,微微向上翻动。 咕噜噜的,像一条在主人面前装傻充愣的大狗,你懒得跟他计较。 侧头垂眼的小皇帝。 装傻充愣,好不要脸的男人,小皇帝回忆起他与男人的初见,初次印象,应当是很好的。 男人身量高大,身上自带着一股军人驰骋沙场的杀气。 再说他生了一张深邃刚硬的面孔,嘴角常年平直,有种不动如山的威严,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伫立的山岳,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小皇帝对他的第一印象,像山林间休息坐卧的狮子,疾驰猎杀的猛虎,就是不像看家护院,摇尾乞怜的狗。 第52章 朕好像动心了 和粘人精一号,一起骑骑马,放放风,被指导指导箭术,半上午的功夫稍纵即逝,不知不觉就消磨过去了。 男人中午有事,被身边的下属差人请过去。 他有些不舍,两人正是感情升温期, 培养感情的一分一秒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珍贵。 可惜正事要紧。 目送男人依依不舍地远去,放松了一口气的小皇帝独自一人打算安安生生的用个饭。 这边刚松一口气,那边像是约定好。 粘人精二号在此刻登场。 “陛下上午玩的可开心。” 不等人回答,那边自说自话的很开心。 “也是,严国公骑射功夫好,大晋朝首屈一指的好,难怪陛下喜欢与他讨教骑射。” 送进一口贡米,碗碟里就被人用公筷布置了些自己喜欢的菜色。 头都不带抬一下的小皇帝,听钻进耳朵里的酸话,脸上却是一副又来了!又来了的习以为常。 这么长时间他早该习惯了,比如他曾经以为如狼似虎的严奕君,实际上呢? 威风凛凛的狼王原来是温顺粘人的大狗。 驰骋疆场的大将军本质上是粘人的大狗。 那狡诈如狐的沈丞相是拈酸吃醋的猫,心眼子有些小,喜欢争宠,好像也没什么奇怪吧。 小皇帝看透世事,心绪平平的想。 抢了布菜宫女的活,一日三餐,伺候人伺候的欢快的沈丞相,对于小皇帝充耳不闻的冷淡,他好像没有什么不满。 轻薄的唇,带着放纵的笑容,照例温声细语的向冷漠的小皇帝交代一天的行动轨迹。 乾清宫与某某大臣小朝会商议国事。 自己一个人独留乾清宫,孤孤单单批阅奏折,重点是孤孤单单无人陪伴。 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连公务间隙吃了多少茶都得事无巨细一点一滴的汇报。 汇报的男人不嫌烦,听他说话的小皇帝耐心十足,也不嫌烦。 像是一家两口子,吃顿饭的空闲,聊聊天,说说闲话,空气里弥漫着少有的温情。 用完膳,宫人们端来净面的铜盆和手帕。 接过帕子沾湿水,修长的骨节用力拧干,转身认真给小皇帝擦手的沈倾怀。 一旁伺候的宫人们个个跟哑巴似的,对此视若无睹。 站在沈倾怀和小皇帝中间,躬身弯腰端盆的宫人,等得有些久,微不可见支起酸疼的腰身。 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瞄过小皇帝被把在手中细嫩的青葱玉指,定在上面的视线留了将近一秒,才匆匆下落。 惊慌的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有些大惊失色。 一旁伺候人,被人伺候的理所当然的小皇帝,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伺候小皇帝擦完手,男人不急不慢的就着帕子拭了拭干净白皙的手掌。 “臣下午要在乾清宫处理公务,陛下一会要午休,不如来乾清宫的暖阁吧?” 吃完有些犯困的小皇帝:…… 抬抬懒散的眼皮,那人眉眼带笑,一派闲适。 无语凝咽的小皇帝,既然你都决定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心中翻了个白眼的小皇帝也不多说什么,摆摆袖子,自顾自越过眼前擅自做主的男人,径直朝着殿门走去。 受了冷漠,男人也不在意,挑高的眉头,饶有兴趣地转向小皇帝负气离开的背影。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上翘的更明显了。 如同盛了一碗醉醺醺的酒,不知是醉了自己,还是醉了旁人,反正甘愿沉沦的架势很足。 因为小皇帝经常在乾清宫暖阁休息,暖阁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 不需要再特地准备些什么。 张开双手,小步向前的宫人小心褪下小皇帝身上披着的锦绣大氅。 初春的天气,天还有些未退的冷意。 褪去厚重的大氅和大氅里面的外袍,身穿几层单衣,等着身后的宫人取下他头上束发的簪子。 那边进了乾清宫的殿门,却没有停留的男人脚步径直走向了一旁的暖阁。 敞开的门,不等宫人回禀,直接大摇大摆抬步走进来的男人,一点不见外。 见小皇帝正在准备午睡,笑语晏晏的男人走上前来,抬手示意伺候的宫人退下。 他理所应当代替了他的工作,抬手取下小皇帝头上簪发的玉簪。 下一秒,一头乌发挣脱了束缚,乌发如瀑散落。 目光怔怔凝视眼前明眸皓齿,蛾眉螓首的绝色佳人,手臂凝滞在半空中的男人,痴痴地想。 倾城绝色,不外如是。 这般绝丽的容颜实在让人难以想象眼前的人是一位男子,而且是一位登上至高之位的尊贵男子。 可以料想的到,如果陛下有一位一母同胞的妹妹,现在大概是一家有女百家争夺的热闹状态。 挥退众人,小皇帝上了软榻,男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顺势坐在了软榻边,帮人伸手拉高被褥,细心掖了掖被角。 就这么静看人闭上了眼,直到呼吸完全平稳。 男人这才不急不忙起身,像是转身要去外室。 谁知向外迈的步子踏出了能有半步,看着面色很不舍的回头,深情的眸子凝视着睡得无知无觉的小皇帝。 面色挣扎了片刻,终是抵不过内心想要靠近的欲望。 转过头回身的男人,终于在凝视良久后,缓缓矮身低下头。 一小片阴影盖在了小皇帝洁白的面上,平稳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有些莫名的急促与慌张。 片刻,一抹珍重万分的吻,轻而浅地落在了沉浸在睡梦中的人白净的额上。 半晌,慢慢褪去的温热,夹杂着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很快房门关合的声音传来。 躺在榻上本应睡着的小皇帝,颤抖的睫毛,两颊慢慢涌上的桃红之色。 他睁开眼,缩在被子里,已然握紧的手,松开了紧拧的被褥。 一息,两息,静悄悄抚摸额头的小皇帝,寂静深处,莫名的羞赧,莫名的无措。 似毫无预兆的飙风,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势,席卷而来。 又似沉眠许久,灼人热焰蓄势待发的火山口,蠢蠢欲动,万般复杂涌上心头。 原来喜欢不单单是说说而已,跳跃的心脏不会说谎,染上烟霞的肌肤不会说谎,下意识的躲避更加不会说谎。 原来,这样就叫喜欢。 原来,喜欢就是这样。 怔怔望着屋顶悬梁,静悄悄长了一枝花骨朵的心, 绿叶舒展,拢着尚未完全绽放的花骨朵,包裹着羞涩的花蕊。 想开却未开。 第53章 朕跑远了 亲密的感情在不断试探中越发加深,小皇帝发现,作为臣子而言,某某某和某某某无疑都是出众的。 情人爱人相伴,两人除了平时爱拈酸吃醋争宠些,稍稍有些黏人,不,是非常黏人,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可言。 优秀的出类拔萃,生活中也懂得包容与体贴。 对于他们的关系,在他的生活中展现的也不是一种过于急躁的方式。 而是循序渐进,慢慢的,以他可以接受的方式入侵他的生活。 小皇帝并不反感温水煮青蛙式的感情磨合方式,相反她觉得不急不慢的脚步更能在生活中探索出双方的不同。 或是磨合,或是退让。 而这一切,安稳的生活随着朝堂上旧事重谈。 堂下侃侃而谈的某某官员,龙椅之上的小皇帝根本不敢看官员队伍两边,两个脸色同时发黑的男人一眼。 他胆怯的一眼都不敢看,一味看向大殿之上站出队伍的罪魁祸首,煽风点火的国子监祭酒。 像是要从他义正言辞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这人他认识,他嫂子的哥哥,论亲排辈,算得上是皇亲国戚。 小皇帝心惊胆战听着他的谏言,娶妻纳妃,压了一年又一年的大事,再次被提了出来。 不用想,握紧拳头的小皇帝看都不敢看,他也能猜到两个男人臭着的一张脸,肯定不太好看。 不过他装瞎,装看不见,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 小皇帝根本不敢朝官员堆瞅一眼,生怕被人秋后算账。 拍拍屁股头都不带转一个,就跑远了。 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六神无主,好像后面有两个恶鬼在追。 身后两个面沉如水的恶鬼,阴恻恻盯着小皇帝慌乱跑远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冷嘲,眼里却是丁点笑意未见的淬着寒冰,森森入骨。 想要迎娶皇后,想要大婚,想要娇妻美妾在怀,想得美。 别说大门给你关得不留一条缝,窗户也给你合上。 前脚跑回养心殿,换了朝服,眼珠子转转的小皇帝心想这也不太安全。 觉得全皇宫没一个安全地的小皇帝有些发愁,他想清静一会儿,哪里安全呢。 想了又想,小皇帝最后跑去了慈宁宫。 乾清宫找不到人,后脚跑去了养心殿,扑了个空的两人本就面沉如水的脸色,立马变得凶神恶煞。 啧啧啧……一张英挺非凡,一张清俊非凡的两张脸,如同乌云罩顶。 养心殿留守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 一股莫名的冷意蔓延,他们低下头装聋作哑的做个工具人,全当没看见两位大臣不善的面色。 去慈宁宫做什么,今日一早向陛下谏言娶妻纳妃的臣子便是太后母家兄长。 这是着急了,发觉到女人的好,嫌弃他们硬邦邦,一身腱子肉,不如女子柔软,娇俏,美丽可人了。 越想越气,这两个人恨不得亲自出马闯进慈宁宫。 不管旁人的目光是何含义,将那没心没肺的小皇帝当众抓回来一顿拷问,负心人! 可惜,到底是顾念着身份,外臣无缘无故面见深宫寡居的太后,确实大大的不妥。 心里赌气的两人,嘴角上扬嘲讽的弧度。 小皇帝心里头憋着的那点小心思,能瞒的住两个老狐狸吗? 小皇帝此举,明显是在躲人,为了躲谁,不言而喻? 慈宁宫与长嫂闲聊了一会儿,吴太后不到而立之年。 当年尚在闺阁时比先帝还要小上几岁,如今也不过二十有几,却已经在深宫中蹉跎了多年。 她很喜欢小皇帝,小皇帝不像他的兄长那般性情桀骜不近人情。 他不像云家人,云家人有种天然的锋芒,所有妄图靠近他们的人都要冒着被利刃割伤的风险。 而小皇帝不同,他性情温和,容貌美丽非常,甚至有一股不属于阴暗深宫里面的天真纯洁。 在沉闷的黑暗中待久了,便会渴望光明照耀。 太后也是寻常人,纵然坐上了全天下女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宝座,却只是一个青春年华埋没深宫之中的可怜女人罢了。 “陛下,哀家看今日日头不早了,不如今日就在慈宁宫用膳吧。” 华丽宫装的贵妇人慈祥地对坐在自己一边的小皇帝开口留膳。 怕人不应,又轻声细语说了一句。 “今日我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一道平日里多费工夫的菜,妙龄乳鸽,陛下可要尝尝,这道菜的滋味出奇味美。” 明显心动了的小皇帝。 主要是…回去用膳,小皇帝猜测,那两位不好惹的一定在乾清宫或者养心殿守株待兔等着他自投罗网。 能躲得安生一时是一时,这样一想,小皇帝心安理得,不愿辜负皇嫂真心实意的挽留。 皇家最尊贵的两人,一起用了一顿安静却不乏温馨的午膳。 吃完饭,辞别了同样有午休习惯的太后,小皇帝领着身后跟随的一众宫人颠颠出了门。 踏出慈宁宫的大殿,机警的某人还不忘眼神四下里张望。 果然没有看见那两个意料之中熟悉的身影,满意收回视线的小皇帝,心里舒了一口气。 面色不变的他,悠悠然踏出殿门,转头摆驾去了御花园。 又转悠了好一会儿,他身后跟随的宫人面上如常,眼睛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前头尊贵的主子,心里却不免泛起了嘀咕。 他们都是随身伺候小皇帝的身边人,小皇帝的日常作息可谓是了如指掌。 平日里这个时间,小皇帝早早就午休了,何时有闲情逸致,一言不发跑来御花园闲逛。 刚刚还打了几个哈欠,明明是困了,却不打道回府,反而像是躲避什么人,愣是硬撑着睡意不回去。 困的厉害,小皇帝也明白一个道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而他,自然敢于面对两个男人强横霸道的兴师问罪。 其实心里发悚,怂的远远看见了乾清宫的牌匾,醒目的牌匾,挂在朱红镂空大门上方,威严肃穆。 小皇帝磨磨蹭蹭,一段不长的路愣是磨叽将近一刻钟。 不情不愿的身影磨蹭到了门前,高高的门槛挡住了路。 小皇帝抬起一只脚往里迈,落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迈进去了。 第54章 朕勇敢面对 “陛下,可真是让人好等啊!” 刚跨进门槛,拐弯走了几步,这个殿的门还没迈进去。 屋里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不阴不阳的酸声,出自听见声响,便起身想要去迎人的严奕君。 到底是耐着性子等半天,被人白白故意晾了半天。 意识到这一点的男人,起身起到半截,倏地停滞住身形。 心里到底是有些火气,人家不走了,站在原地,不耐抱臂,嘲讽的目光等着磨磨蹭蹭的人自投罗网。 至于一边,安然自若的沈倾怀,手握朱笔,面色看似如常,行为也与之前一般无二。 其实仔细一看,手上悬握的朱笔,却是久久没下笔,愣在半空中,甚至还在展开的奏折上面落下一点醒目的墨迹。 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扰的故作冷漠的沈倾怀把持不住他故意维持的冷漠。 掀眉抬眼,眼睛定在那个走路如同乌龟慢爬的小皇帝身上。 再多的隔阂在看见他大袖下隐隐约约握紧的拳头,沈倾怀不战而心软。 “陛下,午膳可用了。” 搁下朱笔的沈倾怀,语气清淡问道。 虽然心软了,面上却不能那么容易过去。 不给小皇帝吃点派头,迟早有一天,捏住两人心脉的小皇帝,得跑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去。 虽然那一天不会太远,能拖得一日是一日不是。 “我在慈宁宫用过膳了。” 严奕君:“呵!” 捏着袖子的小皇帝,不敢抬头看人。 沈倾怀:“陛下,可是我和严将军还没来得及用膳。” 因为等他吗? 顾不上心虚的小皇帝抬眸,一双带着问号的眼对上了沈倾怀清淡的眉眼。 他像是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测。 小皇帝,愧疚上头的小皇帝,陪着两个肱骨之臣用了膳。 也不知是因为心虚,有心补偿还是什么。 整个饭桌小皇帝老殷勤了。 他是最忙的那个,坐在餐桌中间。 给左边这个步菜,右边那个吃饭的看见,不舒服冷哼一声故意给人听。 夹在中间的小皇帝,特有眼色,堆满笑意的小脸,阳光明媚地转头。 “严卿想吃什么,朕给你布菜。” 深沉的眸子巡梭在小皇帝笑脸迎人的面上,被人看得满不自在的小皇帝,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 那边,不吱声的男人眸子一转,心疼是心疼,可到底还是记挂着小皇帝背着他想要找媳妇的事。 心里有气的男人,指了指身旁桌边的一碟点心。 就算生气,故意为难人,男人也不舍得指远。 只让小皇帝伺候着布眼边的菜,转悠手臂伸展的范围内,吃完饭,洗漱完。 “陛下可想娶妻。” 问完话的沈倾怀,看着随后瞪圆了眼的小皇帝,那满眼的惊诧,两个男人看的清楚。 捏着袖子的小皇帝不敢明说,难道他坦白,当然不可能。 于是他语气试探的问。 “严卿,沈卿意下如何。” 心里有点小聪明的小皇帝拿准了两个男人绝对不会允许他娶妻生子,眼睁睁任由他走远。 所以他故意问。 下一秒,得了两张乌云罩顶黑臭脸的小皇帝赶紧故作害怕地垂下头。 嘴角默默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就说嘛? “陛下当真想要娶妻?” 说话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严奕君黑沉的一张脸,他也不装了,索性今天说个明白。 “陛下,我已经是陛下的人了,陛下难不成还要狠心抛夫,不顾咱们之间多年相互扶持的情谊,也要去娶那劳什子一面之缘的皇后。” 说完,冷不丁嗤笑两声,声音里沉沉的威胁当谁听不见似的。 听得明明白白的小皇帝,其实,好像,他们之间现在好像是清清白白。 怎么一转眼,到了男人的口中,他就成了那种薄情寡义的渣男,翻脸不认人的那种。 他觉得此刻该到自己表态的时候了。 先奉上一抹带着哀怨的小眼神。 “我心里怎么还有旁人呢,你们与我患难与共,也是知道我人品的,既有了你们,我心里自然装不下旁人丁点。” 说到情深意浓处,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滚烫的心脏呦,心跳声也就比平时快了那么一点,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若不是这点恍惚的心跳声,恐怕小皇帝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对眼前这两个人是特殊的。 特殊到,每天被人这么围追堵截着过日子,好像也能接受。 “陛下当真,不是空口白话为了稳住我俩。” “怎么可能!” 看着若有所思的沈倾怀,小皇帝嘴里的反驳格外有力。 “有陛下这句话,我和严将军也就放心了。” 小皇帝没有想到,事情就这么轻易三言两语翻篇过去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有些恍惚, 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容易过去。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过了没几天,严党和沈党暗中不知达成什么共识。 那一日,给了没有丝毫准备的小皇帝猛然一击。 朝堂之上公然上书支持小皇帝立后纳妃。 这下子,朝堂上的保皇党,还有以严奕君为首的严党和沈倾怀为首的沈党众志成城,请求小皇帝娶后纳妃。 一脸懵的小皇帝:…… 下了早朝,什么都顾不得的小皇帝挥手招来身旁的内侍。 身边耳语,吩咐他招严卿,沈卿不得耽误分毫,速去乾清宫面圣。 早他们一步到了乾清宫的小皇帝,实在坐不住,围着侧殿脚步不停的来回转。 面上焦急的他,思来想去,摸不准两人此举的头绪。 听见了脚步声,瞬间转身回头的他,看向了一前一后踏进门的两人。 早就预先挥退了宫里随侍的宫人,小皇帝忙不迭地质问。 “为什么!” 看着鲜少怒火中烧的小皇帝,刚在屋里站稳的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 这才发现小皇帝不想娶妻纳妃乃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又转回头来。 眉眼纷纷带上如释重负的笑意,两人不由分说上前两步靠近。 一左一右拉着小皇帝的手,引他来到一旁的春椅上坐下,这才不急不慢地向人解释一二。 第55章 朕纳妃了 小皇帝亲政眼看迫在眉睫,退无可退。 亲政之前的大婚,为亲自执政打下坚固的基础,也是在为亲政释放信号。 严奕君和沈倾怀固然权势滔天,能够以他们强大的实力,强力施压一次两次三次。 但是堵不如疏,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不仅朝堂之上议论,流传到民间,舆论多了,自然免不了横生是非。 娶是肯定要娶的,至于娶谁,由他们俩说的算。 没过多久,率先定下了两户人家的姑娘。 民间流言,一位是沈丞相家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身体不好,在老家的祖宅之中休养,很少露面。 略一打听,只听说这姑娘肖似其兄,容貌秀丽,有柳絮之才,乃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第二户人家,便是严将军的义妹。 乃是无枝可依的孤女,听说曾在战场上救过严将军一命,不胜感激,收为义妹,报答救命之恩。 后不知为何,被当今看中,即将纳入宫廷。 靠着如今风头正盛一门显赫的严大将军,镇国公,册封为娘娘,肯定不在话下。 而且听说,先纳妃,后迎娶皇后。 皇后和妃子不同,皇后要从正阳门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娶进来,纳妃则是小打小闹。 不过作为小皇帝的第一个妃嫔,不光前朝,后宫也难得热闹了一回。 小皇帝的纳妃旨意降到了大将军的府邸,光是筹备也准备了将近一个多月。 一个月之后,严将军的义妹,风风光光接进了内庭。 芳华宫,位于养心殿右侧,两个宫殿距离不远,历来是皇帝宠妃独占的风水宝地。 如今赐给了这位严娘娘入住,所有人心知肚明,一宫主位的名头肯定是逃不掉了。 最次也是个妃,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还是内廷迎来的第一位主子。 所有人都绷紧了背后的皮,生怕一个不慎,无意中惊动鸾驾,那不是要命吗。 傍晚迎来的新娘娘,新娘娘前脚刚到,后脚小皇帝就忙不迭地过来了。 生怕有人不长眼,吃罪了新娘娘。 小皇帝刚进门,看也不看殿内两旁伺候的喜嬷嬷以及众位宫人。 他眉眼带笑,喜滋滋地看了看内室头盖红绸的壮娘娘,眼里隐隐带着一闪而过的揶揄。 像是在看什么奇景,美滋滋的,莫名感觉很好玩。 眼神徘徊了几秒,收回视线的某人,终于想到了还有其他外人在,好不容易止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虚掩在唇肉上的手抬起。 抬手,无声示意殿内其他人退下去。 殿内恭候的人也不敢多说话,低眉敛目,纷纷福身后,脚步轻轻弯腰退下,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直到那室外的殿门被人轻轻悄悄带上。 “吱呀”殿门轻合的声音随之传来。 眉眼弯弯的小皇帝,脚步轻轻,悄声靠近坐在喜床边不言不语很是文静的新娘子。 想来严卿头一次做新娘,新娘子的腼腆害羞,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的模样。 捂嘴轻笑两声的小皇帝,止住的声。 挨近盖着红绸的新娘子眼前,矮身低头的他,不忘顺手拿起一边小案上的喜秤。 长长的杆子上贴了个小小的喜字,粘在手上,当真是喜从天降。 拿起秤儿,轻轻挑开眼前带着缕缕红丝条的红绸盖头。 埋在盖头里的人,模样倒还是以前那个模样。 英俊挺拔,头上戴着个玉冠,脸上也没抹粉,胭脂什么的,红儿绿儿青儿,一概没有。 干干净净的男性英挺面庞,浓眉高鼻,薄唇,一个字帅,两个字阳刚。 和身上喜庆富贵的宫装莫名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老老实实坐了半天安静乖巧的新娘子,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小皇帝喜滋滋的眉眼。 眉眼如初,笑意弯弯,一把掀开半遮半掩的盖头,眸色沉沉的新娘子,直起身来。 比一旁笑嘻嘻的新郎官何止高了半头。 “陛下笑什么,也对,今天是陛下与我的大喜日子,陛下也该高兴高兴。” 有点笑不出来的小皇帝。 当了新郎官的小皇帝,眼神追着抬步越过他身旁,抓着他的手,将他一块带到长案边的男子。 长案上摆满了喜果,红枣等物,碟子里无一不堆得满满当当用小小的喜封上。 不管不顾拉着小皇帝的准娘娘,拿起长案摆着的酒壶,倒了两杯喜酒。 一杯转身递给了小皇帝,一杯自己捏着,再次转身的新娘娘,幽黑的眼神里装满了慎重与深情。 “今日我与陛下瞒过天下耳目,夺得一时欢愉,臣此生无憾。今与陛下共饮此杯,从此生死与共,求个百年相伴。” 小皇帝:“我与严卿相伴数载,感激你多年陪伴,今我俩大婚,只愿以后相互信任,恩爱不离。” 交杯酒,缓缓靠近的两人,手臂相交,抵死相缠。 凝视着对方的眼神缠绵悱恻,共同饮下了这杯带着许诺的酒水。 月儿渐渐升起,守在大殿外的宫人,听不见屋里的响动。 只是月上中梢之时,屋里的贵主子沙哑的声线,要了一次水。 半夜,关闭的大殿门再次打开,一群端着热水的宫人鱼贯而入。 热水是早早烧好备用的,主子那边一说,这边立马就在外间准备好,不到半刻钟的功夫。 红鸾帐内,嘶哑着声线在帐幔包裹中,挥退室外一众宫人的小皇帝。 被掀开厚厚床幔的男人赤着胳膊抱在怀里下了床。 身体悬空的小皇帝,双手无力地勾着男人汗淋淋的脖颈。 手掌下生机勃勃的肌肤表面,滑腻的触感。 披散长发的小皇帝有气无力剜了一眼上头的罪魁祸首。 从头到尾,视线不离人的严奕君,被人狠狠剜了一眼,也不在意。 他像是终于得到了觊觎之物的心满意足,发现了最珍贵的宝物,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珍贵许多。 男人整个人都乐死了。 一边细心伺候娇弱无力的小皇帝沐浴,粗糙的手掌,掌心轻轻走过某人光滑细腻的脊背。 撑着小皇帝将滑未滑的身体,咧开的嘴,止都止不住的笑。 像是被泼天的幸运砸中了脑袋,整个人神志不清的厉害。 严奕君万万想不到,他居然是她。 枉费自己当年意识到心意之后,痛苦挣扎了许久,踌躇不前了许久。 合着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无奈,所有的苦闷。 全都是无中生有,全是他想多了。 早知如此,当年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 早知如此就该在见到小皇帝的第一眼,管他愿不愿意,劫掠回自己老窝,做他正头娘子多好。 如今知道了也晚了,小皇帝注定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想到这喜滋滋的眼里马上装满了哀怨忧愁,掠过闭着眼靠在浴桶壁的小皇帝,活像看个负心渣男。 睁开眼正巧看见的小皇帝,拍了拍身前的水,小声警告在床上得寸进尺的某人。 “严卿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妃子,难不成还不知道以夫为天的道理,若是再这般以下犯上,朕绝不轻饶你。” 一阵数落蒙头盖上,委屈巴巴的严奕君。 不觉得小皇帝这话有什么错,自觉带入宠妃身份。 男人幽怨的小眼神,徘徊在冷心冷肺的小皇帝身上。 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幽怨生愁。 看的小皇帝生生打了个冷颤。 第56章 朕的大臣都喜欢看热闹,最好打起来的那种 心里委屈巴巴嘀咕,作为合格的宠妃,床榻之上,职业道德促使他不能光盖被子纯睡觉。 这并不符合宠妃的职业道德。 他还不可怜吗?还不够大度委屈吗? 好好的正妻之位拱手相让,皇后之位啊! 让给那个两面三刀的沈倾怀,宠妃之位再坐不稳,他不如以头抢地去死算了。 皇后该大度,他一个合格的宠妃,这些不该是他操心的。 他该做的难道不应该是死死拽住小皇帝的心,占据小皇帝的全部宠爱。 震慑六宫,趾高气扬,下巴顶上天的走路。 不得不说,严大将军代入身份代入的就是快,宠妃的名头,他要名副其实的占定。 把人抱回床上,严妖妃一边手下轻轻给小皇帝擦头,一边咬着唇的伏低做小。 “我心悦陛下,男子之身扮作女子瞒天过海进入陛下后宫,所求不过是陛下能够怜惜一二,垂青一二,其他的,臣…也不敢多想。” 小皇帝:…… 可怜巴巴的话语,唤醒了小皇帝柔软的心。 仔细一想,严卿又做错了什么,今天可不是往日,而是他和他的大婚之日。 做夫君的,也该体谅下。 不得不说,小皇帝丈夫的身份自觉拿捏稳稳的。 他抬手勾上顶在头上的手臂,拉着人的手臂放下来,拍了拍。 “我这也是一时气话,”小皇帝看着人委屈扁嘴,他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腰,转过身来露给男人看。 “我的腰都酸死了。” 严奕君:他媳妇真娇。 男人伺候得更起劲了,他哼哧哼哧抹干了小皇帝半湿半干的头发。 又不辞辛苦的把人揽在怀里,双双睡下的两人。 男人一手揽着小皇帝纤细的腰肢。 一手作锤子,拿捏着力气,敲敲打打,揉揉捏捏小皇帝酸疼的腰肢。 哼哧哼哧干的可卖力了。 温热的大掌,隔着薄薄的寝衣,舒服的温度带着拿捏正好的力道缓解了酸痛。 舒服眯眼的小皇帝,头枕着男人的肩膀,莹白泛红的小脸亲密地埋在男人的肩颈之间。 舒服的马上要闭上眼的他心里美滋滋的想。 他娶的媳妇可真贤惠。 下半夜,陷入睡梦中的两人心里都美滋滋的。 都十分满意自己的媳妇儿。 窝在人怀里不出来的小皇帝,咋吧咋吧嘴,睡梦中的男人,下意识习惯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安抚。 一帝一妃半宿睡得老香。 第二日,陛下降下两道圣旨,引得朝堂轩然大波。 第一道是进封镇国公之妹严君华为贵妃。 所有人都能猜到,作为严奕君的义妹,镇国公的妹妹入宫。 当今看在镇国公辅佐朝政有功的份上也得给个一宫主位,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朝臣们作壁上观,他们猜到了可能是封嫔,也可能是封妃。 无论封嫔还是封妃,大差不差,意料之中。 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尊封为贵妃。 贵妃之位几乎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皇贵妃这个称号一般是皇后薨逝,后宫无主,皇帝才会册封皇贵妃,位同副后,统摄六宫。 贵妃之位几乎算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而且陛下的第二道圣旨,也是关于这位新出炉的严贵妃。 怜惜贵妃体弱,怕见风着凉,免了贵妃每日请安问候。 要知道,陛下每日一得空便会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 到底是多爱惜这位娘娘,居然无视宫规,将她娇养深宫,免除一切跪拜请安,当真好大的手段。 只是怕男扮女装的男人露了马脚,出了破绽的小皇帝。 大可不必如此猜想揣测。 朝堂上的气氛有些诡异,朝中大臣大体分为三派。 保皇派,严派,沈派。 保皇派的一众老臣,转转的眼珠子就没有闲过。 一会儿瞅瞅默不作声的严将军,看完了严将军,今日的主角。 眼睛都不带收敛,直接看上了另外一位众人暗搓搓关注的苦主,同样沉默寡言的沈丞相。 两个人在朝堂上是公认的敌对关系,如今各自的妹妹又都进了宫。 一个封了贵妃,一个还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入宫,皇后之尊。 看样子是沈丞相占了上风,可是这位严家女一进宫第二日便封了贵妃。 看样子很得陛下宠爱,仅仅一日就在宫中站稳了脚跟。 沈丞相的妹妹纵然拥有皇后之尊,可是陛下的宠爱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自古皇位争夺中很少有嫡子继承皇位,当今不是嫡子,先帝同样不是。 如今看来,反倒是沈丞相平白矮了一头,失了先机。 保皇党猜测,沈党今日肯定不会任人鱼肉,任由严党占了先机。 猜测沈党肯定会向陛下谏言,皇帝宠爱严妃过度,失了祖宗礼法。 哪知,两边的党派皆是不动如山,自动略过了这一茬。 等着看热闹的保皇党,等到朝会结束,都没看到。 失望落空的老头们,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严派的党首和沈派的党首。 怎么想怎么失落。 怎么就没有打起来呢! 暗中已经达成共识的沈倾怀和严奕君。 可是半点不知旁人跃跃欲试的企盼。 当时三人商量好了,沈倾怀得了皇后之尊,严奕君早三个月进入皇宫。 身份虽然比不上沈倾怀虚拟的妹妹尊贵,讨个贵妃之位,总不算埋没严奕君的身份。 对此得了便宜的沈倾怀怎么还敢有不满之举,这不是明晃晃的向小皇帝展示,自己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吗? 本来觉得自己挺吃亏的严奕君,此刻面对一无所觉的沈倾怀,却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是小皇帝第一个男人。 光凭这一点,就足够男人在心里吹嘘半天了。 皇后之位的确尊贵,小皇帝的正妻。 可是跟小皇帝的第一个男人相比。 严奕君当着沈倾怀一脸莫名的神色,又是止不住地咧开了嘴,笑得一脸快活得意。 第57章 沈倾怀单方面对朕一见钟情,朕不知道。 沈倾怀的人生向来一帆风顺,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出身世家名门,有底蕴,有底气。 旁人拼尽一生拿命拼搏的东西,他唾手可得。 仿佛轻易到只需踮起脚尖便可只手碰到。 在他的人生中,想要的,到手之后便索然无味弃之如敝,因为一切得来的太过容易。 按照祖父期许,一路科举,一路名列三甲,入朝为官,步步青云。 他是古代氏族最出色的典范,最光彩照人的牌匾,一路无波无澜坐到了高位。 丞相之位,臣子的最高职位,往上面走,能勉力压住他的人寥寥无几。 全天下也只有龙椅上的那个,稍稍有些让他侧目的能力。 其余人…… 他头上的皇帝,桀骜不驯,骨子里生来的冷血,嗜血好杀。 云氏皇室那群自视高贵血统的皇亲国国戚,他知道,新帝上位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们有去无回的悲惨命运。 史书向来由胜利者书写,而惨败的人也要接受权力轮换的代价。 以生命,以鲜血的惨痛给予失败者警醒与教训。 他有些欣赏这位嗜血好杀的帝王,虽然他名声在民间算不上好。 杀兄!杀弟,杀侄! 上位之路沾满了血腥与累累白骨,但不得不说这位皇帝是一位有抱负,有胸襟,有理想,有谋略的人。 可惜命运并不眷顾于他,他得了很重的病,登上高位后,短短几年光阴,命不久矣。 如同风中残蜡,不需要强烈的风,窗外的风不经意掠过,便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或许这就是命运对于他残害血亲的惩罚。 不过这一切,已然登上丞相之位的男人,只在忙碌公务的空隙间漫不经意的想起。 轻轻划过的感叹,不带任何情绪,对于他而言,皇帝也只是旁人。 纵然他有滔天富贵,也抵不过生老病死,此乃人之常情。 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天潢贵胄,在生与死的面前,向来平等。 沈倾怀看的透彻,他也看得清楚。 桀骜不驯的帝王,哪怕拖着病体无法下床也不会任由宗室那帮子弟左右他的想法。 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帝王,高傲,不屑于低头。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任凭旁人轻易左右他的想法。 沈倾怀不用想都知道,立储之事绝不会如宗室所愿。 果不其然! “丞相,陛下不知从哪得知,先帝冷宫还有一颗沧海遗珠的小皇子,已经派人接出了冷宫……” 耳边是暗探不带丝毫情绪左右的汇报。 入座的男子,换下了一身深沉肃穆的朝服。 换上常服的男子,临近三十而立,得一身书香笔墨浸染的风姿。 虽是而立之年,却也是朝中不少大臣心中的佳婿人选。 可惜,这么些年,谁人不知官拜一品丞相之位的沈倾怀满心家国天下,容不得丝毫儿女情长。 搁下手中沾了笔墨的毫素,沈倾怀用他出众的记忆寻找脑海中存不得丝毫印象的冷宫小皇子。 结果自然是毫无所得。 不过这位幸免于难的小皇子,恐怕会是这场争斗中最大的赢家。 不费吹灰之力,被自己的皇兄拥上皇位,坐上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可真是一位千年难遇的幸运儿。 沈倾怀没有遇到云昭之前,好以整暇地感叹,感叹着未来君主的幸运,得到命运的垂青。 坐拥天下,享受无边权力。 他所有的冷眼旁观,所有的冷静揣测,在他第一次见到那位小皇帝的时候。 他心中挂上幸运儿名头的皇太弟之时。 他承认,他平素平静不泛丁点波澜的心,那一刻难以抑制的荡漾起微不可见的波澜。 虽小,但却足以撬动他的心扉,动摇他的心绪。 未曾见面之前,他曾经不止一次带着旁观者的冷漠,猜测评估这位未曾一见的皇太弟。 冷宫十数载,他可能是怯懦的,被压弯的骨头,习惯弯腰弓背,习惯直不起身来的怯懦者。 他也有可能是愤世嫉俗的载体,极端愤世,习惯于用黑暗且悲观的情绪来看世界。 猛然得到了唾手可及的权力,这样的人若不是沦为权力的玩物,便是被权力左右。 在他的想象中,他应该是这两个样子。 可是当沈倾怀,第一眼见到久闻大名的皇太弟,只一眼,只需一眼便推翻了他之前的种种猜测。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万千潋滟尽数收敛进那双干净透彻眉眼。 而在他眼中,那人眉眼如画,盈盈笑意中敛尽万千芳华。 用美丽来形容皇帝身边的皇太弟,有些庸俗。 可眼神有些怔愣的男人在,此时确实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代替这个有些庸俗词语的字句来形容,他眼前缓缓绽放的美丽。 那是一种直观的美,突破了他生长近三十年所能想象的美丽极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好像一颦一笑都长在了他的心窝里。 羞赧地抿唇,孺慕悄悄看着一旁兄长的眼神,盈盈抬眸间,藏不住眼中的羞怯。 她颤颤欲飞的睫毛,浓密卷翘的睫毛有几根。 有许多许多根,他数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了一遍又一遍。 左眼188根睫毛,右眼176根。 回府无事可做的男人,也不知是闲着无聊还是怎的。 莫名兴致上来,明知浪费宝贵的时间,依然数起了自己眼睛上的睫毛。 大概有150根左右。 傻傻的事做完,意识到自己举动不甚聪明的沈倾怀无奈摇头笑笑。 不知道是笑自己莫名其妙的傻和痴,还是笑旁的事。 从那以后,他清楚他泛起涟漪的心似破了戒规,再难恢复以往的平静无波。 他总是无意识追随着后来登基为帝的小皇帝。 静静地看着他,无人注意的角落,所有人都不知道。 被注视的人也不知道。 他就用那种深沉而又明亮,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 一遍又一遍地注视着无知无觉的小皇帝,永远都不厌烦。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那种不曾体会的新鲜感让他逐渐沉迷其中,抬眼追随的人是那么的美丽,实在生得漂。 不像一个帝王。 他若有所思的下了结论,不知怀了怎样不可见人的心思。 帝王可以是威严的,可以是桀骜不驯的,可以是冷漠的,可以是高贵的,同样也可以是难以接近的。 他的小皇帝不一样,他的小皇帝拥有一颗全天下最柔软的心。 他是全天下最美最美的小皇帝。 像春天里开得娇艳的花,像夏日拂过柳梢的清风,像深秋硕果累累的喜悦,又像冬日里天上的太阳。 那种能够给人带来柔软,能够给人带来莫名喜悦,能够给人带来莫名希望的东西。 光明,温暖和美好的一切代名词,这就是他的小皇帝。 第58章 朕又娶妻了! 沈倾怀不知,第一次见到小皇帝。 有朝一日,冷情的自己会慢慢不知不觉沉迷在自己为自己构造的情爱之中。 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就像他肯定从来想不到,在多年后的今日。 高傲如自己,居然以男子之身,男扮女装,穿着一身女子的华丽喜服,被人抬进了宫中。 凤舆一路行驶,过了正阳门钟鼓齐鸣声昭示普天同庆的喜悦。 凤舆经过乾清宫,皇后降舆,脚步落地,被人搀扶着来到凤栖宫东暖阁大婚。 大婚事宜繁琐,等一切完毕,已经到了深夜。 第二次当新郎官的小皇帝已经驾轻就熟,他无声遣退众人。 随着众人脚步声慢慢远离,东暖阁的房间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入耳可闻,清浅缠绵。 红盖头遮掩了全部视线的沈丞相,男人不动如山的面色,如今也是难得带上了些忐忑不安。 三十多的男人,头次大婚,生怕自己过于青涩,不能带给心悦之人欢喜。 微微昂首,头上的红色绸布下垂坠的珠子轻轻摇晃,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织绣华丽非凡。 小皇帝凑近过来,眼里在一旁烛光的映照下染上昏黄光晕。 荡漾的秋波团聚其中。 凝视坐在喜床上看似巍然不动,静若止水的某人,唇角微不可见的上勾。 喜秤掀开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光线毫不犹豫地进入眼中。 没有准备的沈倾怀下意识眯眼,还真有新娘子羞赧到不胜娇羞的感觉。 适应了突然而至有些刺目的光线,迫不及待抬头的他下一秒开始寻找那熟悉的脸庞。 直到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才有了轰然落地的真实感。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目相对,目光不舍得纠纠缠缠,缠缠绵绵。 目光纠缠的难舍难分,闹上红脸的两个人,嘴里纵然有千言万语。 此时此刻就跟嘴里堵了东西,有太多的话,想要直抒胸臆,却是一字一句都磕巴不出来的磕碜样。 静默了半晌,烛光摇曳了一轮又一轮。 沐浴在男人越加自如的目光中,紧张绞着手的小皇帝有些受不了这样莫名沉默的气氛。 里面的暧昧似要喷涌而出。 慌张抬手,手臂颤颤巍巍指了指身后的桌上。 已经被宫人贴心倒好的交杯酒,半张的嘴巴,终于磨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字。 “要…要…喝…喝…交杯酒吗?” 第二次成亲的小皇帝,人家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见师父。 二回照样磕磕绊绊的小皇帝,学不得聪明。 还是跟以前一样笨,笨蛋脑子里糊一团子酱。 坐在床上抿唇轻笑的男人盯着紧张的小皇帝,同样不遑多让。 只不过他比较会装,旁人轻易看不出来他的紧张。 两人磕磕绊绊喝了交杯酒,磕磕绊绊入了洞房。 就像是拆礼物,礼物的盒子没有打开之前,收到礼物的人便能猜到这件礼物一定是合自己心意的。 至于有多合自己心意,那得拆了盒子之后才能看见。 拆开盒子,被里面惊喜惊住的男人。 泼天的喜乐兜头袭来,直接砸晕了一向沉稳的沈倾怀。 喜不自胜的他,伺候得更加卖力。 船儿吱呀呀,摇摇晃晃半宿才息。 殿门外守夜的宫人驾轻就熟,这边透过门缝传来主子强撑哑声的吩咐。 那边面色不动,习惯成自然,低眉垂首的宫人立马准备好沐浴的热水,生怕帷幔包裹的新婚帝后等急。 皇帝大婚,第二日不早朝。 向来起得比鸡早,睡得也很早的小皇帝。 按照平日养成的生物钟,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埋头苦睡的人,睁开了朦朦胧胧的眼。 隔着薄薄的雾,躺人怀里的他刚一睁眼,还没看清楚。 身后紧随一阵安抚的拍背,很轻,很温和的男声声线随之响起。 “陛下,今日不早朝,再睡一会儿。” 声音很轻,也很舒服,思绪昏沉的小皇帝来不及多想。 听话闭上了才睁开没几秒的双眼,又睡了过去。 一旁的男人,睁开看人的眼一片清明,一点看不出刚睡醒的懵懂。 不知醒了多久,他单单这样看着,深深凝视。 拍打他怀中的小皇帝,他的脊背,眼中满满的柔情。 动作中也夹带着满满的柔情,整个人像是化了一般。 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看着,只要眼里有他,好像只要简简单单的这样,男人就很满足。 小皇帝难得的回笼觉睡得十分舒服,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得昨天没出宫,就近住在芳华宫的严奕君醋海里遨游翻滚了好一会儿。 要知道当初他与小皇帝成亲,第二日,小皇帝可是强撑着酸痛的身体,面色如常去上的早朝。 怎么到了沈倾怀那厮这里,男人就能搂着小皇帝安安稳稳睡个回笼觉。 一睡还睡到了日上三竿。 成亲之后,有了心心念念的名分,男人的心眼子越发缩小不少。 泛冷的眼珠子,看着从凤栖宫东暖阁一前一后出门的帝后二人。 妖妃附体的严奕君,二话不说,根本不给两人暧昧流转的机会。 直接举步向前,横插在了帝后二人的中间。 占有欲十足地拉住了小皇帝的手,自己也不由分说地凑近小皇帝身边。 故意无视身后被挤开的人,沈倾怀故意冷凝的神色,薄薄的唇,挨近小皇帝粉白泛红的耳边,轻声耳语。 “陛下起得这般晚,肚子肯定饿,不如和臣一起去用膳如何?” 言语故意挑衅,忽略了已经走上前来,抓住小皇帝另外一只手的新皇后。 沈倾怀自然不想男人如愿。 且不说他昨日才和皇帝大婚,严奕君那厮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皇帝女儿身的事,恐怕三个月之前,不出意外,纳妃那日,男人已然知晓。 却仍旧憋着坏,不愿与他明说。 独占了三个月的好处,如今还不满足。 想要一意孤行霸占小皇帝,如今他来了,怎么能让他轻易得逞。 两个男人开始明里暗里地打起机锋来,去用膳的短短几步路,言语的争斗已经打了几个来回,还是依然不肯停歇。 哪怕是用膳,依旧堵不了两个男人明里暗里的交锋。 被堵在中间的小皇帝,有时候爱意太满,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左边一筷子菜,埋头苦吃的小皇帝抬抬头,看看从天而降的菜色,行吧,他喜欢。 筷子刚夹进嘴里,右边不甘示弱,筷子夹的菜,同样从天而降。 小皇帝眨眨眼,看着从天而降的菜,也行吧,也是他爱吃的菜式,他吃还不行吗。 一筷子,两筷子,手上的玉箸不歇。 吃的肚子鼓鼓,摸着明显隆起的小腹,被撑的。 两边依旧见好不收,气哼哼的小皇帝,也不给两人脸子了,筷子一拍,砰。 立马停下筷子,变得乖巧懂事的两人。 小皇帝看了左边又看右边,这才满意地放下手。 他也不想搭理两只斗鸡,当着两人的目光直起身来,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身后反应过来的两个男人,哪还顾得上吃饭,先追过去哄人才最要紧。 两人一起抬步,紧紧追了上去。 此刻阳光正好,万物勃发。 两个追上去的高大身影,习惯性一左一右将中间的那人包围。 低声下气不顾脸面地凑近那人的耳边,悄声说着哄人的小话,清风拂过,依稀能听见。 “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的?” “真的!” “真的!” 一时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第59章 朕有孩子了 晋朝新一代的继承人,圆滚滚热乎乎的小太子。 终于有一天,在朝臣和百姓以及皇家万众瞩目的期待中诞生。 小太子乃是严贵妃之子,诞生那一日,红霞满天,仙鹤齐鸣,乃是大吉之兆。 云日天,大名云昊,小名日天。 自他诞生那日起,便轻易奠定他往后成长的道路一番通途顺遂。 虽然小小的他不懂,为什么生他的母亲,外人面前,他要恭恭敬敬的叫他父皇。 就像他不明白,他名义上的生母,实际上是他的父亲,他名义上的嫡母,实际他叫叔叔。 小小的娃儿,小小的世界盛不下大人纷繁复杂的关系。 小脑袋瓜浑成一片,索性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 小日天是个中二病的小太子,小时候天天想着长大后打倒恶龙一般的父亲,拯救被两条恶龙包围的母亲。 又是深宫里寻寻常常的一天,七岁的日天,没抽条的身材,带着孩童特有的圆润。 挺着圆圆的小肚子,上面覆盖的布料随着呼吸间圆滚滚小肚子收缩,跟着有频率的一起一伏。 故意甩掉身后紧紧跟随的奶嬷嬷以及一众宫人。 身后带着个小拖油瓶,小尾巴乖乖跟在他身后。 一只白白胖胖,攥起拳头来像个大糯米圆子的小手,乖乖巧巧搁在前方形迹猥琐的哥哥手上。 默不作声的云明珠,奶名珠珠的明珠小公主。 空下一只自由伸缩的小膀子,抬起肉乎乎的小手,伸出圆乎乎的爪子。 舒服眯起的眼,开启了小嘴嘬嘬嘬吸手大法。 满足了一秒不到,张开圆滚滚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眼珠子,泛着光一样水汪汪盯着前方哥哥的背影。 看着看着,嘴角难以自控的流出一连串的哈喇子。 亮晶晶的挂在唇角,小心翼翼摸索到养心殿的小太子。 一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妹妹嘴角亮晶晶的哈喇子。 他是个好哥哥,应该说皇家最高掌权者教育的好。 身为大哥,小太子哥哥的义务责任拿捏得死死的。 反过头来的小太子一点都不嫌弃妹妹嘴角亮晶晶的口水。 本着一张肉乎乎圆滚滚的小脸,小老妈子肉窝窝的小手摸了摸胸口,空荡荡的胸口,今天没有带帕子。 “哥……找父皇!” 见哥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看着自己。 眼睛亮晶晶的小公主,扬高扎着两个揪揪的小脑袋,可算掏出了嘴里的小奶嘴。 亮晶晶的指头,泛着水光,指着十步之远的养心殿。 “父皇……母后……” 小公主今年四岁,比小太子一下子小了三岁。 还是当今与皇后嫡出之女,也同样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自小千娇百宠。 是一大家子心头名副其实的小公主,特别招人疼。 摸了半晌,找不到帕子的小太子也不嫌弃。 直接揪着自己宽大的袖口,照着妹妹圆滚滚的下巴就是一阵猛撸。 “锅?” 不由分说被人遮了半边脸,说话含含糊糊的小公主。 被年仅七岁的胖太子,跟地里拔萝卜似的。 给妹妹贴心擦完脸,蹲下身来的小太子,胖胖短短的手臂圈着妹妹没有腰身的腰身。 在妹妹懵懂的视线中,猛地用力向上拔,嘿呦。 咬牙切齿,闷了一头汗的小太子使出倒拔垂杨柳之力。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猪猪的重量。 累的哼哧哼哧依旧咬牙不愿放弃的小太子,听见耳边传来。 “果果,你干嘛。” 抹了抹头上被憋出来的汗水,遗传自母亲白皙莹润的面庞,藏不住红的脸。 小太子不信邪的想要再试试,当他这一次吸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拦着妹妹的屁股朝上抱的时候。 “云-日-天,你在做什么?” 满头大汗的云日天,听见从自己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一字一句像是磨着牙说出来的,无奈中夹杂着满满的兴师问罪,像是看不惯他此时的行为。 严奕君确实看自己亲生儿子不太顺眼。 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像是来问他讨债的。 记仇的男人,永远忘不了。 从接生婆手里抱过刚出生的崽,这只崽子在旁人的手里,包括他情敌手上,那都是乖乖听话。 一等他抱到手,就跟父子俩前世有深仇大恨今生过来膈应他。 一抱上手,还没一秒,甚至严奕君当时还未来得及产生铁汉柔情的父爱。 这如山的父爱冒头一点,刚出生的兔崽子平静的小肉脸立马跟讨债一样嗷嗷大哭,满脸的嫌弃呦。 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严奕君,身边又时不时传来情敌若有似无的嘲讽笑声,从那以后,父子俩的梁子就结下来了。 看见儿子抱着小女儿,跟拔萝卜一样哼哧哼哧拔着胖胖的小女儿。 白白胖胖的大萝卜,抱着白白胖胖的小萝卜,重点是还抱不稳,颤颤巍巍左右摇摆,下一秒一个不慎就要摔掉。 看的心惊胆战,气的咬牙切齿的严奕君。 一个大跨步向前,身材高大的男人直接站在小胖孩身后。 一双大手从头顶直直越过胖墩墩的小太子,不等小孩反应,直接伸手抱起儿子对面的小女儿,家里的心肝肉。 相比不受待见的大儿子,小女儿可太受男人待见。 一阵亲亲抱抱举高高,逗的小公主咧着嘴笑呵呵,不是父女俩,胜似父女俩好一顿亲近过后。 额头抵着小女儿的额头挨蹭一阵,这才想起嘴边那个不省心的儿子。 敛下的眉眼,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淡淡扫了一眼仰头看人的儿子。 闺女坐上手臂,抄起一只大手,对着若无所觉一脸懵懂可爱的儿子,照着屁股蛋就是天雷勾地火噼里啪啦爱的教育。 养心殿暖阁午睡的云昭,时年已经儿女双全。 坐稳了皇位的皇帝,勉强算得上一帆风顺,生活没有什么糟心的地方,当然,只能算勉强。 因为睡梦中的他,耳朵边隐隐传来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抽泣声。 很熟悉,非常熟悉,几乎每天上演一次的熟悉感。 软榻上翻了个身的云昭,皱紧秀气的眉头,睡意抵不住小孩可怜的抽泣声,扶额起身的他。 “叔叔,叔叔,爹爹欺负人,揍我,屁股疼。” 说来缘分也真是奇妙,小太子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活像一对冤家对头。 不能说不亲,亲近是亲近,亲近的同时不妨碍父子俩互相看不对眼,使绊子。 但是小太子和叔叔就很亲,就像小公主和叔叔也很亲,就像有两个父亲疼爱。 一家子天天来这一套。 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打开房门。 养心殿,文雅的沈丞相怀里抱着个抽抽噎噎不停的大胖墩,高壮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嘬手指的小胖墩。 沈倾怀耐心拍打大胖墩的背轻声地哄。 高壮的男人悠哉哉坐在一旁,抱着小胖墩喂着奶糕糕。 门的开合声,打断了这种既别扭又和谐的场景,四个人齐齐闻声看来。 打开门云昭先听见。 “母亲!” “母亲!” “昭昭!” “昭昭!” 一抬眼正对四双发亮的眼睛,眼里荡起秋波的人眉眼弯弯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第60章 番外前因(大结局) 云家是中产阶级,云爸爸是当地大学的教授,云妈妈是医院的主任医师。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长大后双向奔赴,在彼此的岗位发光发热的同时感情也是一帆风顺。 很快就在双方家庭的祝福下结了婚,有了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一个男孩儿,聪明活泼,模样清秀。 又过了两年,响应国家号召,幸福的一家三口。 云爸爸和云妈妈在询问了儿子的意见后,得到儿子赞同,又怀了二胎。 他们满心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为本就幸福的家庭添砖加瓦。 很快,期待中不负众望,云妈妈十月怀胎生下了家里的小女儿。 小女儿一出生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特别的漂亮。 听接生的护士感叹,孩子出生大多皱皱巴巴,跟小老头一样。 而云妈妈的小孩不一样,刚一生下来就白白净净,脸上不仅一点褶皱没有,还十分白皙。 难得一见的漂亮宝宝。 云妈妈住院的时候,她的单人病房比别人热闹很多。 不少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喜欢来逗一逗她家难得一见的可爱女宝宝。 竟然还有人笑言,惦记上她家的孩子了。 想要给自己儿子早早定下来个漂亮媳妇儿。 前来陪产的云爸爸一听可不了的。 马上受不了,直接抱起摇篮里的漂亮闺女,宝贝的不行。 较真的把旁人开玩笑的笑言当真,父子俩人围着摇篮在那里嘀嘀咕咕。 “男子汉大丈夫,以后保护妹妹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病床上的云母,眉眼温柔地看着围在摇篮边一大一小,一本正经的两个男人。 云彰捏着妹妹的小手不放,目光不离摇篮中睡得安稳的妹妹,同样慎重万分地点头应答。 “父亲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妹妹,不让外面的坏人接近妹妹。” 此话奠定了云彰以后辛苦万分的生活。 他的妹妹太讨人喜欢了,小小的女孩,像是橱窗里摆放的精致洋娃娃。 大大的眼睛,上翘的睫毛,眼珠子亮晶晶的。 高挺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皮肤奶白奶白的,透着一股子奶香。 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班上最讨人喜欢的姑娘,男孩女孩,下了课一股脑的拥上来,生怕晚了一步。 最喜欢围着云昭桌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 玩过家家的时候,小小的云昭毫无疑问,她是万人争抢的小新娘。 男孩女孩都想做新郎,跟漂亮的小新娘扮夫妻。 幼儿园,小学,在哥哥云彰的紧密保护下,云昭过得无忧无虑。 长到十几岁,十几岁的小姑娘,慢慢的抽条长大。 云昭也从精致的洋娃娃长成了美丽漂亮的大姑娘,超乎寻常的漂亮。 一入学,便吸引了一大堆人的目光,整个学校都知道新入学的学妹,有一个特别漂亮,出众极了。 这个时候,快要高考的云彰课业学习日渐加重,没有了那么多的心神。 作为一个妹控他当然不放心,但是苦于自己没有这么多精力。 左思右想,妹控哥哥想了个办法,找到了妹妹的班主任,也是自己之前的物理老师。 拜托老师帮忙关照关照,特别是那些对妹妹居心不良的男生。 物理老师是个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女老师,也很负责任,她一双利眼的严防死守下,三年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云昭出落得更加出挑。 说句不夸大的话,美丽的不似凡人。 有时云母看着出落得越发仙气飘渺,不似凡人的女儿。 心中总会突发一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 总觉得她的女儿过于梦幻,不像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她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枕边人,云父清楚女儿有多漂亮。 他虽然也很担忧,但是他相信在他们一家人的保驾护航之下,他的女儿一辈子都会开开心心,平安喜乐。 同时他也觉得妻子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不忘温言细语开导开导忧虑过度的妻子。 云昭是个很乖的小姑娘,从小成绩优异,气质脱俗,一路考上重本,大学毕业后打算留在本市工作。 就近陪伴父母。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和谐的家庭,慈爱的父母,可靠的哥哥。 而这一切的平稳都在一场车祸中轰然倒塌。 那一天好像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哥哥在外地谈了个嫂子。 好多天前就打电话过来,说要带媳妇来跟亲爱的妹妹见个面。 云昭打小和哥哥的关系就好,二话不说忙不迭答应了。 那时候刚上班,心里惦念着事,一整天上班心不在焉,数着秒,下了班的前一秒电脑就关机了。 同事们目送火急火燎的大美人跑出了门。 过了好久,定在重新关上的玻璃门上的眼,终于恋恋不舍的收回。 那边跑出门云昭。 当初她毕业之后选择了在本地的一家国企工作。 这里离家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通勤时间短,工作又很悠闲。 云父云母都很满意,因为离得近,云昭下班一般不开车。 步行穿过重重人流,人行道停下脚步,等红灯的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5:10。 确定了时间,漫不经心抬头扫过前方的人行道。 不知何时,本来空无一人的人行道。 人行道中间,不知何时跑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小孩追着球,也不看两方道路,只见他小腿哒哒跑到人行道中间。 如愿追到了滚落的足球,抱着球,一脸满足。 而这时,马路对面,一辆轿车速度飞快驶来,眼见逼近人行道也不见减速。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许多倒吸气的声音,而小男孩抱着球一无所觉。 可以想象,如果这车撞上去,会是怎样惨烈的结局。 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云昭多想,她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是最近的目击者。 下一秒不到,她跑得快,快的冷风一呼啦灌进嘴里,喉咙吹得干渴。 利用冲力一把撞开小男孩的她,紧随而来的下一秒被飞快驶来的车头高高撞起,砰。 铺天盖地的痛,在落地的同时袭来。 【叮,搜寻到合格人选,路人补丁版系统绑定成功。】 【恭喜宿主绑定成功,完成十次任务则可重生一次。】 【选择无记忆模式加载,无系统辅助模式加载。】 疼痛戛然而止,鲜血直流的人在这一瞬间定格,随之白光乍现,整个人被拉入了璀璨的光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