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饮参商诉流光》 第1章 一觉梦浅 “今时何年?” 尹天雪的视线从窗口的铜镜,移到窗外的几株秋菊上,身后的发墨色如缎,乖巧的顺在肩背,像一件外衣,牢牢裹住她的世界。 风衣衣手里的剪刀轻轻断去她一缕发,眉眼和顺,“刚好三年了。” 尹天雪接过断去的发束,微微发愣,“怪不得这头发……” 风衣衣微笑着继续剪她略长的头发,会意接口,“是啊!您的头发都这么长了。” “头两年,阁主天天都盼着夫人醒过来,日子久了,还以为您不会醒,没成想。” 风衣衣注意到铜镜里尹天雪被面纱遮掩下,黯然的神色,笑了笑,“……不过夫人能醒过来,就真真是好。” 她笑,尹天雪也笑,只是那笑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她也说不出来。 “阁主出门了?” 醒来两日,尹天雪才想着问问月骄阳的去处。 风衣衣执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开始梳理尹天雪的头发,点点头道,“听说是御剑山庄与龙泽山庄结亲。所以请了阁主前去观礼。” “哦?!……” 极淡的一声回应,有疑惑,有恍然。 聪明如她,这亲事的主人公是谁,她心里也隐约猜到几分。 “说来也怪,这尹庄主不是嫁了个妹妹到童家么,怎的,三年之后,又有个妹妹嫁入童家,莫非这尹老庄主有两个女儿?” 风衣衣胡乱猜测道,“或者是那尹二爷的女儿?可是江湖上谁不知道这尹二爷此前并未成亲,三年前新婚的妻子死时也没有留下孩子,就算有孩子,也只三岁大小,怎么可能嫁人呢。” “而那龙泽山庄更是神秘得紧,沉寂百年,八年前才为江湖人所熟知……” 尹天雪垂眸,那些过往太长,也太短,长得好像一辈子,短得又仿佛一瞬。 “听外面人说,那尹天奇前面一个妹妹,不仅嫁给了童家老大,还嫁给了老二。啧啧……这些个大户人家就是门风开放,要是放在我们家乡……” 在尹天雪的脸越来越黑的时候,风衣衣突然话锋一转,叹道,“人的命到底是不同的。” 风衣衣是教坊里出来的,早些年为生计,曾坠入风尘,此后回乡,被家乡人谩骂,耻笑,她出卖的不过是技艺,在纯洁的乡民心中,却比红蛇猛兽更为可怕,后来,终是无法忍受那些鄙夷的目光,离开了故里。 其中的酸涩不为人道。 风衣衣释然一笑,“我其实挺羡慕尹大小姐的。” 这话虽好,不过怎么听怎么别扭。 尹天雪想了想,问道,“月骄阳,没告诉过你,我是谁麽?” “阁主说……” 风衣衣貌似很纠结的样子,犹豫片刻,才诺诺开口,“阁主说,您是老夫人在外面为他找的夫人,他不接受,您以死相逼,他于心不忍,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尹天雪嘴角一抽,想象着月骄阳说这话时那副傲娇的模样,叹息一声后,极冷静的问道,“所以是他让你们叫我夫人的?” “不是……”风衣衣答得很快,尹天雪刚想问是谁,风衣衣的后半句,差点没让她从椅子上摔下来。 风衣衣很认真的开口,“阁主虽然没明说,可是派里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夫人对阁主的一片痴心,否则也不会以生命相逼。再加上阁主这些年对您不离不弃,派里的人早就认定了您为夫人。” 以死相逼,不离不弃? 尹天雪好笑的摇头,只觉离谱。 “不如……我们去苏州。” 见她良久沉默,风衣衣小声提议。 尹天雪愣神,盯着镜里的自己,半晌,很淡很轻地点了头。 第2章 生死茫茫 冥王轩和骄阳阁是江湖上新晋的门派。 传言,二派很有可能取代御剑山庄争霸武林。 尹天奇摊了本书放在膝间,头靠着椅背,半眯着眼,听新任铁卫首领宏礼在耳边念叨江湖上的新奇事,不出片刻,就沉沉睡下了。 显然,他对这二派并不以为然。 宏礼把他膝间的书合上,找来件披风替他盖好,提步走出了屋子。 木质的门在咿呀声中合上,屋子静悄悄的,有风穿过雕花处的空隙钻进去,带起一丝清凉。 今年距离那一天,刚好三年。 她,到底是回不来了。 尹天奇揉揉疲惫的双目,把身子更重地靠向椅背。 目光却透过窗柩,落在屋外的石桌上,那里有一株植物正婀娜地开着几朵白色小花,风有些急,吹得它摇头晃脑,那模样,似如一双无形的手,做着最后的道别。 尹天奇有些烦躁,心里几百只虫子爬过,痒痒的。 月牙是昨夜开始肚子疼的,隐修说,她要生了。 童战和童心,童博,豆豆都守在她身边,连出外游玩数年未归的尹仲都特地在昨天赶回了水月洞天。 他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过小憩片刻,醒来,天已黑尽。 尹天奇也坐不住了,虽说当年月牙欺骗了所有人,却也是出于姐妹之情,不管她抱了怎样的初衷,扮成天雪接近大家,至少让天雪死而无憾。 “庄主,庄主,月牙小姐生了。” 大柱是三年前进庄当总管的,天奇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同意了。 三年下来,瞧着他除贪点小便宜,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这会儿,听见他大张旗鼓进门的声音,就有种想拍死他的冲动。 “女孩?”尹天奇问这句话的时候,存了私心。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期待,他轻咳了一声,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大柱亦如从前那样,夸大了一番前后经过,连月牙叫了几声都完整的描述了一遍,才手脚并用地扶住尹天奇的肩,说道,“母女平安。” 尹天奇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暗喜的同时,渐生出几分惭愧。 他,这是在窃喜月牙终究生不下童氏一族的继承人?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人,拂开大柱的手,踱步到窗口,苦笑着望向那株寒鸦春雪的方向。 灯笼的光打在花上,惨白惨白的,无力得就像他此刻的心境,叹息一声,尹天奇回过头,吩咐道,“明早,带上贺礼,我们去水月洞天。” “是,庄主。” --------------------------------------------- 月骄阳顶讨厌尹天雪。 顶讨厌,她一句话也不说,蒙着块破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窗口发呆。 可是,他不敢打扰她。 因为,天雪只要一生气,他的日子就很不好过。 譬如今天,他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尹天奇的不是,尹天雪愣是让他在大街上金鸡独立站了五个时辰。 说出来都是一把心酸泪,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个女子欺负成这样,实在有辱他江湖月阳君的名号。 可是他的志气也仅限于被路人行注目礼的时候,尹天雪随便飘过来一个眼神,他都能败下阵来。 第3章 隔岸流年 “还要继续站着么?” 尹天雪很好心情的端了壶龙井茶坐在一边享用。 月骄阳盯着她,目光喷火,疾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壶,咕噜咕噜喝净。 尹天雪也不恼,叫小二又沏了一壶,续杯的同时,也给月骄阳倒上。 “别生气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月骄阳眼里闪过流光,“你是要带我回家见公婆了麽?” 尹天雪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选择沉默。 月骄阳自觉无趣,埋头喝起茶来。 尹天雪看他一眼,凝笑着望向茶楼外。 突然嘈杂的人群中,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童博啊,豆豆不是不准你喝酒的吗,半会儿不见,你怎么又跑来买酒了。” “今天这么高兴,不喝酒,怎么成。” 童博怀抱着两坛子酒从对面的店里走出来。 他的身后隐修追着跑着跟上去。 三年了,首先见到的竟是他们。 尹天雪淡淡一笑,放下茶杯起身,脚步不自觉跟随着他们走出茶楼。 市集尽头,一辆马车停靠在角落,架马的大概是童心,站在一边牵着绳子,不时遥望这边,看到童博和隐修的走近,露出笑来。 这时豆豆从车里跳下来,顺手抱下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远远瞧着,那眉眼和童博倒有几分相似,豆豆好像训了童博几句,童博一直拉拢着头,乖乖站着。 这时,车帘被掀开,身穿白蓝相间服饰的月牙看了看他们,有些无奈,似乎叹息了一声,低头继续逗怀里的…… 孩子…… 尹天雪站定,遥遥看着她。 他们的孩子么,尹天雪的眼睛有些闪烁。 “真好……” 尹天雪低喃出声,终归还是笑了笑。 月骄阳跟在她后面,见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想问些什么,没敢开口。 尹天雪收回视线,怔然道,“……走吧。” “好” 说完两人并排着离开了。 仅一个转身的距离,童战牵着马出现在那个角落,他身后跟着天行长老,还有小甲小乙。 “那个人……” 豆豆训完童博,抬头时忽然发现不远处朦胧的身影。 “谁?” 童博转身去看,集市那头,人来人往,并无特别。 “大嫂,怎么了?” 豆豆对上童战询问的目光……摇摇头,浅淡一笑,“认错人了。” 一行人也不甚在意,上了马车,慢慢走远。 ----------------------------------------------------------------- 下雨了,这季节真是连绵得让人惆怅。 半天晴朗,午后便是大雨。 尹天奇略忧郁的看着亭外的雨,重重叹息。 本来是决定去水月洞天道贺的,谁知童战那小子拖家带口自己出来了。 索性他就去龙泽山庄瞧了瞧。 那小孩是长得真好,灵动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一个哈欠过后,就能睡得香甜。 他抱着她,一阵说不出的感动。 那样软绵绵的身体,那般娇小的模样,真是惹人喜爱得紧。 他们为她取名,可欢。 可欢,渴欢…… 第4章 岁月蹉跎 “渴望她真能欢乐一生。” 尹天奇由衷的祝福。 伞下的女子,已然站在雨中许久,凛冽的风像无数把刀子割在她的身上。 该死的天气,上午还好好的,这会儿竟变得这般快。 白狸是前年被尹天奇救回山庄的,无父无母,尹天奇瞧着她可怜,又懂些医理,便收做了庄里的大夫。 “你这是……” 尹天奇注意到亭外的她。 白狸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一股溜放下伞还有背篓,说道,“去了山中采药,谁知突然变天,只走了一半就返回了。” “看来你不傻,还知道带伞。” 尹天奇看着她略狼狈的模样,笑道,“否则你这会儿都湿透了。” 白狸狭眸微促,“莫不是你想看我全身湿透的样子。” “傻丫头!” 尹天奇拍拍她脑门,无奈一笑。“净说胡话。” 白狸看着他,灵动的眼睛里,满是说不出口的倾慕,她低头不语,因尹天奇无意的触碰,脸红心跳。 雨声似乎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亭台楼阁,孤独屹立,亭下的人,天外的心,岁月走到这一步,该是无可奈何的吧。 小光一如既往打扫着大小姐的屋子。 想到月牙小姐既生下了孩子,尹家与童家的亲事也越来越近,便满心惆绪 这会儿,听到屋外的雨声,静静的坐在凳子上发呆。 一旁的宏礼刮刮她的鼻梁,宠溺一笑。 他们是尹天奇做主成婚的,上个月刚完成婚礼。 这会儿两个人自然如胶似漆。 “你说,大小姐都不在了,庄主又认了月牙小姐为堂妹,还留着这间屋子做什么?” 宏礼甚是不解。 小光睨视他一眼,“这叫怀念,你懂不懂。” “以前少爷和小姐感情那么好,要不是赵姑娘,小姐和童公子……” 小光起身走到尹天雪的绣架旁,“大小姐那么好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面容尽毁的难堪。” 宏礼凝眉,“似乎庄主也不太承认他那位姓赵的夫人。” “你懂什么……” 小光说道,“庄主那是爱恨交织……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去帮我擦窗子吧。” 宏礼俯身,“是,夫人。” -------------------------------------------------------------------- 那年,春花落尽,溪月谷遍地红染,血色染成的幽谷,只剩空气里的腥味让人窒息。 雨下来,连颜色都淡去了。 城骆雪便是在这样的雨里,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爬到火冥脚下的…… 六载里,她替他杀人,满手血腥。 月骄阳说,她变了,变得像一个魔鬼。 她听着,也不恼,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手中泛着凌利寒光的毒剑,然后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身体。 她看着他倒下,看着他面色如灰,她以为,他必死无疑,可是火冥居然告诉她,他还活着。 今年的溪月谷,又开花了,漫山遍野,鲜丽极了,空气中更有满满的清甜,让人痴醉。 城骆雪一个人站在小溪的尽头,看着潺潺流水,目光由近到远,渐渐冷下去。 “你果然在这。” 火冥踏着轻松的步伐走近,眼里明明都是笑意,却让人不由生畏。 第5章 梦里哀鸿 “任务?” 城骆雪从不愿和火冥说过多的话。 火冥也不扭捏,答道,“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 “何时动手?” 火冥嘴角微扬,抬手想触碰她的脸,被城骆雪无声错开,只得笑笑将半举的手落在她柔软的耳廓上,轻轻呵气,说道,“尹天奇武功可在你之上,所以,你只需要接近他,用美色惑之。” 城骆雪的身体僵直,过往的不堪划过脑海,她看着火冥,微微颤抖。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传闻……” 火冥明了一笑,指尖触在及她冰凉的唇,“那只是传闻,如今的尹天奇可不能同日而语。” 城骆雪默然,黑色的衣衫,一片又一片飞扬起,她的脸纸一样的苍白,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她的指尖轻扣着腰间的软丝剑,目光卓然。 火冥很讨厌她这种装扮,木木的阴沉,明明还很璀璨的年华,却散发着与世隔绝的沧桑。 “有消息说,月骄阳也在苏州吴中一带。” 城骆雪偏开头,“如此,甚好。” “听说,他身边,还有一位蒙面女子,如影随形。” 这话火冥说得极其暧昧,每说一句,都盯着城骆雪看。“更有趣的是,骄阳阁的人,都唤那女子为夫人。” 他似乎很想看到她落寞的神情。 可惜…… “哦”!? 反问还是感叹,连城骆雪都已分不清楚。 她背对着火冥走开,悄然得如同一阵风。 -------------------------------------------------------------------------------- 相传云家有一本武功秘籍,世世代代供奉在祠堂,派人日夜看守,却从无人敢修炼书里的上乘武功。 火冥对此颇感好奇,前前后后派了许多属下前去借取,因云石不肯,且多番与冥王轩的人起冲突。以至于恼羞成怒,扬言要灭了云家,云石害怕,只得匆匆收拾东西,带着女儿云天连夜逃去苏州。 去苏州避难,原因有二,一则云家与御剑山庄素有交情,可以寻求个庇护,二则听说尹天奇还未成亲,若有幸当女婿,肯定是不错的。 火冥的目的不过是尹天奇,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城骆雪面无表情地喂云天小姐吃下药,看着她昏死过去,连夜改了装饰,着一身碧绿色长衫,外面套一件鹅黄色短袖流苏纱衣,放下束紧的发,赤足走在通往吴中的泥泞路上。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狼狈,眼里的冷静,又着实与她此刻假扮的身份格格不入。 一个人的路,是寂寞的,安静的夜,带不来心安。 城骆雪想起小时候,和月骄阳走过的河道,把裤腿卷得高高的,兴致昂扬地边走边唱,偶尔还会抓住一两条脱队的鱼…… “你在想什么?” 火冥总是习惯这样无声息的出现。 城骆雪微蹙眉头,“尹天奇来了?” “嗯”火冥走近。 看到她此刻的装扮,有一瞬间的失神。 第6章 霜光冷月 火冥错开目光,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说什么样的场景才能让一个人难忘。” 城骆雪的心兀地一紧,她太了解火冥说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看着他,指尖泛白,嘴里却是这样说的,“明白” 她也太明白什么样的场景会让一个人难忘。 那种植入骨髓的肮脏,那种不堪。 所以,尹天奇接到消息赶去时看到的是怎样的场景呢? 血液顺着地势蔓延,惨白的月光轻洒在地面,四周都静静的,树木的枝藤折断在地面,月光下,很是阴森。 城骆雪跌坐在血里,衣衫不整。 她的身边是尹天奇刚刚一刀砍死的恶人,她的眼睛一直毫无焦距地看着已经咽气的云石。 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她光裸的腿上,大片大片的淤青混杂着泥土与血渍裸露在外面,她的身体不停地抽搐,雪白的肌肤因奋力抵抗过,出现红红的血痕,凌乱的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她手脚蜷缩在一起,死死抱住自己。 尹天奇看不下去,解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几番酝酿,才开口,“死者已矣,云姑娘宽心才好。” 城骆雪低头默默地流着泪。 “跟我走吧!” 尹天奇想扶她起身。 城骆雪猛然推开他,踉跄地奔去云石身边,手触在地面那把冰冷的剑上,目光一冷,便要去抹自己脖子。 尹天奇眼疾手快,夺下她的剑,略带怒气道,“死就能解决一切了麽?” “云老爷的仇,谁来报?” 城骆雪木顿顿地抬头,挂上一丝冷笑,“我拿什么报仇?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痛苦地背过身去,踉跄地走了几步,摇摇欲坠,“没有了……” “庄主……” 这场景,宏礼也觉得难过,语气里有隐隐的怜惜。 尹天奇颔首,走近城骆雪,“也许,我能帮你呢?” 城骆雪的眸里似升起一道光,转瞬即逝,“你凭什么帮我?你不过和那些人一样,贪图肉体的欢愉,可惜,我已非清白之身……” 虽是戏,话却是从心底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嗜血的疼。 “并不是所有人……” 尹天奇想辩解,“你还这么年轻……一定能够……” “怎么你认为,还会有人愿意娶我麽?”城骆雪愤恨的看着他,“你,觉得有么?” 尹天奇张张口,沉默,清白对一个未婚女子而言,确然是很重要的。 否则,那年那天,赵云也不会想投井自杀。 且不说是真是假。 光是流言蜚语,便足以毁掉一个人。 尹天奇看着此时的城骆雪,心生怜悯,也顾不得思考其他,只是觉得心中有丝感同身受的归属感。 他想起云石寄过来的那封信件。 【……此行凶险万分, 若不幸遇难, 还请尹庄主代为照顾小女, 赐她遮风避雨之所, 贪半生虚华, 此番恩情, 云石必铭记于心, 来生愿当牛作马……】 微勾嘴角,当初读信时的不以为然都变作了凿凿的诺言,沉思片刻,他允道,“我也许可以……” “尹庄主是想让世人觉得,云天人尽可夫麽?” 城骆雪笑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尹天奇你的同情心未免太泛滥了,你我仅一面之缘,你竟愿意娶我?你为什么娶我呢?可笑……” “姑娘……” 城骆雪苍茫摇头,赤着脚,慢慢踏过血流已经汇合在一处的地面,披着发,走过尸体。 单薄的身影比满地的月华更加让人觉得苍凉。 这样的场景…… 似乎和记忆里的重合。 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时天上下着大雨,很大很大,把血都冲净了,空气里只有隔世的冰冷。 城骆雪感觉到凉意,抬手抹一把脸才惊觉,自己又哭了。 原来,有些事,她始终不曾忘却。 抱住双臂,城骆雪猛然跌坐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7章 骄阳似雪 看到店铺门口那金光闪闪的四个烫金大字,尹天雪还是忍不住扶扶额。 刚进内堂,一脸媚笑的风衣衣立刻摇摆着身姿走近,“夫人可有事吩咐?” 尹天雪摇头,目光落在角落里闲散喝茶的月骄阳身上。 风衣衣会意一笑,立刻在前引路,边走边说道,“老板今晨就来了。” 尹天雪扬手示意她退下,径直走到月骄阳身旁。 从她进门,月骄阳就看见她了,算准她走过来的步数,笑着抬起头,“怎么样?” 尹天雪的脸有些僵,“好好的古玩店,你改卖棺材也就算了,门口金晃晃的四个大字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便是前日她所说的要带他过来的地方。 相识之初,月骄阳的母亲把这里交托给尹天雪,谁知她一睡便是三年,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睡梦里,这店也就此荒废了。 “骄阳似雪怎么了?字句工整,文笔舒怀,很不错啊!” 月骄阳不以为然道,“反正都是死物,古董和棺材也算同属一家,再说古董一摔就碎,哪有棺木人性,耐久,需求量大。” “江湖里每天都是腥风血雨的,我算过了,每天,最少能卖出三副棺材。” 月骄阳继续喋喋不休道,“相比古董大半年也卖不出去几件的状况来说,卖棺木乃是上上选。” 尹天雪的神经隐隐作痛,她扶住桌沿,“所以之前那些古董?” “都换棺材了。” 尹天雪嘴角一抽,“全部?” 月骄阳点头。 尹天雪咬牙切齿,“所以,你用了价值连城的古董,换了这些一文不值的破木头?” “什么叫破木头,这些可都是上乘的棺木。” 月骄阳推开一方棺盖,翻身跳了进去,“看这空间,看这设计,怎么也算得上棺材中的极品。” 尹天雪忍住想掐死他的冲动,“立刻给我换回来!” 月骄阳偏头,不予理睬。 尹天雪瞪着他,“去还是不去?” 月骄阳铁了心似的,顺着棺木躺下去,“不去。” “真的?”尹天雪挑高了眉看他。 月骄阳没理会,似乎有些生气,尹天雪也不理他,踱步就要出去。 “三花坊” 月骄阳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寂静里月骄阳听着尹天雪隐藏在面纱下的沉重呼吸声,从棺木里坐起来,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尹天雪僵直的背,“你敢去要回吗?” 店外有形形色色的人,热闹非凡,来来往往,尹天雪掀帘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为什么?”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月骄阳起身踏出棺木。 尹天雪的手轻抚过自己被面纱遮住的脸,沉默。 “你在逃避什么?”月骄阳走到尹天雪身后,质问的语话里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尹天雪的声音静静的从空气中传到月骄阳的耳膜,这是她一贯伪装自己时,表现出的异于常人的静默,“我没有在逃避,只是不刻意去见。” “所以,你是在等命运的安排吗?” 这句话让天雪哑然,沉默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只是怕天意弄人。” “或许,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尹天雪美丽的眼睛看向月骄阳,“我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了。” 尹天雪的眼睛里流露出悲哀,“下一个会是谁,我不知道。” 这是她很少呈现出的一种弱者姿态,孤独又绝望。“这个世界没有了尹天雪,一样可以很美好,可是尹天雪如果没有了过去,会活得比蝼蚁更加可悲。 ”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月骄阳走过来,把她按进怀里,“如果你忘了,不是还有我呢嘛,我替你记住他们。” “大白天的,这生意还做不做?” 突兀的一声叫喊,打破店铺的宁静。 大柱带着几个下人,走进棺材铺,瞧店内无人,斜靠在棺材上,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棺木上。 风衣衣瞧了尴尬的月骄阳和尹天雪一眼,立刻从内堂盈盈地走出去,“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店开着,自是要做生意的。” 风衣衣属于风满形的身材,早些年因在教坊待过,养了些风情,走起路来,软绵绵的,声音也带着献媚的语调,听得大柱,骨头都是酥的。 这样的女子着实与棺材铺格格不入。 “店里可有上好的棺木?”大柱站直身子,堆上满脸的笑容。 风衣衣点头,带着大柱,走到一方暗黑的棺材旁,“这是今年刚从山里开采出来的树木,雕做的棺木,花样也是最新的。” 风衣衣又接着介绍了这副棺材的材质,长度等等。 但几番下来,大柱似乎都不太满意。 风衣衣索性握着他的手,缓慢抚过棺盖,棺身,说道,“不知公子觉得如何?” 大柱哪有心情选棺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风衣衣若隐若现的胸口,暗吸一口气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这棺材怎么个卖法?” 风衣衣放开自己的手,笑得一脸风情,“那方式可就多了,不知,公子在何处做事?” “我们是御剑山庄的。” 大柱带的下人里,其中一个答,说完也不忘奉承大柱一番,指着他道,“这是我们总管。” 风衣衣笑笑,眼里闪过流光,“如此,卖的方式可就有所不同了。” “怎么说?”大柱有些困惑。 “江湖上都知道,御剑山庄是大门大派,这葬礼自是马虎不得,棺材只能用最好的,这排场必然也是不可少的。”风衣衣在心里不停计算着收益,两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大柱。 “这话在理,只是这棺材并非庄内人用,排场太大,恐不合规矩,再说云老爷为仇人所杀,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的为他举办葬礼,不是给山庄招恶么?” 大柱提出异议。 月骄阳掀开垂帘一角,看着大柱,笑笑,“倒是个懂事的总管……” 尹天雪也不急着反驳,只靠在一边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另一俊秀男子的声音不高不低,从外面传进内堂,“说你傻还不承认,那姑娘是被庄主抱着进庄的,这一天到晚寸步不离的,能是无关之人么?再说了,御剑山庄与云家素有交情,云家受难,御剑山庄能独善其身,置之不理吗?庄主既然大张旗鼓地抱了云天小姐回来,必然是想提醒那些恶人,云小姐是他的人,想动她,也得看御剑山庄答不答应。” “想不到尹天奇身边的人如此心思缜密,倒是我肤浅了。”月骄阳听了男子一席话,暗暗感慨。 尹天雪欣然而笑,“我说过,骄阳阁并入御剑山庄,是迟早的事。” “这可不一定。” 月骄阳放下掀开的帘子,淡淡然看着她,“骄阳阁历时二十年,虽不比御剑山庄的百年基业,却也是祖先们辛辛苦苦拼搏下的,更何况尹天奇本就不是统领江湖的人才,不过是承了先辈光环,才拥有如今的地位。” “你们月家可不见得有多光明磊落。” 尹天雪意有所指。 月骄阳的脸色接近难堪,他偏了头盯着别处,“至少我月骄阳不会做那样的人,我和月家其他人不同,我会用自己的方式,立足江湖。” 第8章 似锦如画 婚礼很热闹,星月璀璨,锦瑟和鸣。 鲜花满满铺了一路,空气里满是幸福的味道。 尹天雪和风衣衣站在人群里围观。 月骄阳注意到她们,已经是一对新人礼成,送入洞房的时候。 距离有些远,他没能看清尹天雪的神色,隔着重重人海,只感觉她的身影比黑夜还更寂寞。 三年,她终是醒了…… 月骄阳在心底叹息,回神间,看到尹天奇投射过来的目光,急急低下头去。 这尹天雪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他信誓旦旦告诉尹天奇,她大概醒不过来的时候,醒来。 要他如何解释。 “尹兄……”月骄阳暗叹一声,拾起杯盏遥遥敬他。 尹天奇以礼回敬。 “骄阳公子,我们庄主请您过去坐。” 刚放下杯子,宏礼就很恭敬的站在了他身边。 原来之前那俊秀男子,便是御剑山庄新任铁卫统领宏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月骄阳豁出去,大步流星走到尹天奇那桌坐下。 “这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骄阳阁阁主。” 尹天奇殷切地向同桌人介绍月骄阳,显然他并没有想问他关于天雪的事情。 月骄阳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笑应承道,“很高兴认识各位,在下月骄阳。” “听闻多时,今日一见,月公子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童心执杯敬他,“在下童心。” “童公子缪赞。” 月骄阳起身将酒一饮而尽。 待童心坐下后,童博也执了酒杯敬他,“爽快,童博结交了公子这个朋友。” 月骄阳估摸着有了这开头,酒他是不得不多喝几杯了,稍一琢磨,与童博碰杯后,又连着倒了一杯敬在座的人。 “谢诸位赏识。” “都是家人朋友,公子随意就好。” 说话的是童战,他穿着雪白礼服,对着月骄阳善意一笑。 月骄阳趁此打量了他一番。 “话虽如此,新郎官的酒,自是不能不敬的。” 尹天奇似乎有些赌气,猛地伸杯子过去。 酒在途中倾洒出一半,荡漾着,泛起琥珀流光。 童战看了尹天奇一眼,从地上抱起一坛没有开封的酒,“即是如此,童战奉陪。” “爽快。”尹天奇自顾自饮尽一杯。 接着又倒了一杯敬向童战,“今天高兴,你我不醉不归如何?” “好。”童战随他胡闹,淡然处之。 “月兄,你不知道,我这妹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你不知道,这是他第二次成亲……” 尹天奇凭着醉意,疯言疯语。 “三年前,哦……就是三年前,我的亲妹妹,尹天雪,她死了。” 尹天奇扳着手指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到底是回不来了。” 一桌子的人,都安静下来。 “尹庄主,你醉了,老夫扶你回去休息吧。”天行长老过来扶他。 童心起身,拿着酒杯,走过去搭上尹天奇的肩,“不是想喝酒么,我陪你。” 他是有意要给童战解围,尹天奇什么都明白,闷声喝下最后一口酒,便扬长而去。 他一走,一桌子的人又是半晌的沉默。 月骄阳是彻底坐不下去了,匆匆祝福几句,也离了席。 “天奇他……”豆豆想了想,宽慰道,“会想明白的。” 童战淡淡一笑,“是。” “天奇今天怎么比我还能喝。”童博顺口嘀咕这么一句。 豆豆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所有人都在注意童战的表情,偏偏除了若有似无的笑,他的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 一个人的情绪都写在了心里,云淡风轻,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左侧正跳动着的地方到底有多疼。 时间消磨了他的年少轻狂,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老成。 尹天雪觉得心疼,遥遥几步,他在灯火璀璨处,轮廓分明,容颜如初。 却是她再也不能靠近的距离。 第9章 人海陌路 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月牙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嘴角扬起倔强的弧,只是眼里的雾霭过早暴露了她的忧伤。 月骄阳破窗而入,丰毅的脸半笼在暮色里,一双剑目牢牢锁住端坐在铜镜前的女人身上,他找了她一年。 月牙在铜镜里看到身后的人影,微微一愣,忽而冷笑,眸里竟是满满的不屑。 月骄阳有意别开这样的目光,快步打开房间的门,轻声道,“走吧。” 夜里风冷,紧闭的空间,满室的红在突如其来的气流中荡漾,映衬着她身上的礼服,分外妖娆。 生产之后,她的身体虚弱了许多,虽是顺产却也落下不少病更,想来幼年时被冰封的年月,身体多多少少是受了些影响的,月牙微拢眉头,裹裹袖口,问道“欢儿呢?” “外面。”月骄阳几步走近,挡住些许湿气,“你要不要……” 月牙摇头,褪下礼服,显露出事先准备好的便衣。 “不了……” 她冷声回应,漠然走过月骄阳身边。 “就算她没醒,你是不是也准备离开?” 月骄阳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炙热的触感有让人作呕的冲动,月牙极厌恶地甩开他,“不要碰我。” 月骄阳悻悻然缩回自己的手,目光却依旧直直地看着她,“是不是因为……” “啪……” 月牙扬手给他一巴掌,倔强的脸在极大的怒气中涨得通红。 “我讨厌你,月骄阳,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一个人。” 月牙说得咬牙切齿,看月骄阳的目光里也满是恨意。 月骄阳似是被她这样的目光激怒,拽着她往外走,“难道你以为痛苦的只有你一个麽?那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如今这是怎么了,你爱的人愿意娶你,你竟想逃了,即是如此,不如我们去说清楚,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你想做什么?” 月牙挣脱开他的手。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流了出来,“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离开他麽?月骄阳,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夜色如幕,隔开来来往往的宾客,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他娶我,不过是出于怜惜,一个不姓童的孩子,凭什么,要他承担责任。” 月骄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月骄阳再不济,也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恐怕,告诉了你,你连这婚礼也不参加了吧。”月牙的语气里有深切的鄙夷。 月骄阳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也是气愤难当,“既然,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你为何还要生下孩子?” “你以为我没想过不要她麽?可是童战说,他愿意做孩子的父亲。”月牙的脸上有了些许幸福的味道。 然而只一瞬,她的目光又冷下去,“所有人,都以为可欢是童家的骨血,满心欢喜的筹办婚礼,可是我知道,她不是。虽然我是这样渴望嫁给他,但我不想昧着良心欺骗所有人。” 巨大的疲惫感包裹她的身心,这一刻她是如此迫切地想逃走。 “这条路我走得太过艰辛,已经没有勇气走下去,他心里住着尹天雪,不管我怎样努力,都进不去。有的时候,他明明看着我,满心满眼,却都是她的影子。” 月牙悲切摇头,“月牙就是月牙,永远做不来尹天雪,以前我还可以骗自己,他是怜惜我的,可是如今天雪回来了……” “她回来了,我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月牙突然蹲下身去哭得伤心,不知是为自己始终求而不得的爱情,还是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月骄阳沉默看着她,满眼心疼。 “她怎么了?” 童战的声音在月牙头顶响起。 月牙身躯一震,停止了哭泣。 月骄阳也一时语塞,没有开口。 “需要帮忙吗?” 见月骄阳不回答,童战蹲身下去,轻声询问月牙。 “她,只是……想家了。” 月骄阳以保护者的姿态护住月牙,将童战隔绝开,“放心,我能处理好。” 月牙看着童战,没有否认月骄阳的说辞。 一张陌生的脸,除了依旧清亮的眼睛,找不到一点熟悉的轮廓。 童战礼貌性笑笑,起身,对月骄阳说道,“月公子需好好劝解下这位姑娘才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叫庄内人帮忙。” “如此,便谢过童公子了。” 月骄阳面上笑着,看童战的目光却透露着深不可测。 童战不甚在意,转身离开,随着暮色深沉,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没有了天雪的脸,她不过是陌生人。 月牙垂下眼帘,遮掩去眼底的难堪。 礼堂内很热闹,隐修兴致勃勃的和门大器谈论着,童博照顾着身边两岁的儿子,童心和天行长老笑着对饮…… 她走过所有人身边…… 果然,恢复了自己的模样,他们就都不认得她。 月牙的嘴角勾起自嘲般的笑容。 “走吧。”月骄阳牵起她的手往庄外走。 月牙神情木然,没有拒绝,就着璀璨灯火,慢慢走远。 第10章 夜色锦华 耳边还回荡着,月骄阳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尹天雪也弄不清楚一觉醒来,自己怎么就睡在了喜床上……还动弹不得。 更重要的是,童战似乎正准备推门而入。 尹天雪欲哭无泪…… 屋内的灯很柔和,空气很清爽,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温暖的氛围里,让人的心也莫名柔软。 童战轻轻合上门,转身时注意到喜床上微微隆起的人影,轻恍心神。 案台上有两盏灯笼,透过灯罩泛着朦胧的光,其中一盏经不住长夜漫漫,悄无声息地灭了,他觉得屋子太暗,寻了火折子欲点,却又在火苗刚刚窜出时匆匆灭掉。 他记得,她说,把火灭掉。 那般慌乱而悲弱的躲避,一次又一次。 那夜,电光闪过,泪痕残破的脸毫无预兆暴露在他面前。 一瞬间的恍然大悟,有疑惑,也有难以接受。 今夜出奇的月圆,以往热闹的虫鸣也消失不见,宾客更是没有半分刁难就让他走了。 大家都很安静的制造着温馨的氛围,偏偏,他的心疼了,顿顿的,喘不过气。 “童……战……” 这名字就如同不堪的人生,让她哽住了喉。 童战从回忆里清醒,重新审视一番新房后,才撩起曳地红绸,缓步走到床边,“我们说说话,好吗?” “嗯” 尹天雪轻声回应,浓重的鼻音暴露了她此刻复杂的情绪。 童战有意忽略去她语气里的忧伤,合衣躺在一侧,兴许是闻到了自己身上浓烈的酒味,抱歉道,“大家高兴,便多喝了几杯,味有些大。” “没关系。”尹天雪看着芙蓉帐顶,心里一遍遍过滤着他的话。 这般淡然和疏离的语气……是因为释怀还是漠然? 两个人并排着沉默良久,室里满堂红艳,朦胧的光线照着他们的脸,暖暖的,红红火火。 童战开口,“三年前,地狱岩再度崩塌,玄长老和尹老庄主的墓被碎石碾平,天雪幸而被天奇带出,免于灾难,当时你哭得很伤心,一个人待在地狱岩怎么都不肯走。你说那里有你和玄长老还有天雪的回忆,不可以消失……” “可是天意有时候就是这般弄人,我从不信命,最后也不得不服从它的安排,我们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童战的嗓音平平的,没有起伏。 尹天雪倒听出几分劝慰的意思,压下心里的疑惑与震惊,问道,“那么你看开了吗?” “我不知道。” 童战顿顿开口,“但我想她是希望我能够好好生活的,我们两个是她牵挂的人,我们好好的,她才能安心。” “她确实是这样希望的,可是童战,你并不快乐。”尹天雪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我很开心,是真的开心,大哥有了孩子,童心当了长老,水月洞天恢复往日平静,御剑山庄也在天奇的手里越发强大,我……我们也终于成亲。所有的人,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我没有什么不快乐的,真的。”童战说得真诚,却让天雪听得想哭。 “天意难测,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我们又会如何,可是我想,这一次,它一定会善待我们。”天雪睁开眼,肯定道。 童战听着没说话,轻缓地吐着酒香,在疲惫不堪的回忆里沉淀,尹天雪呼吸着空气里暖暖的味道,陪着他睡去。 庄外竹影浮动,隐约人影尔尔,或过客,或来者。 清风明月,几许情深似海,不变流年。 第11章 等不到她 天还未亮,明月的光从窗柩的空隙里遗漏,海水的波涛声从不远处一阵又一阵的传来。 他挣扎着坐起,因梦魇惊了一身冷汗。 两鬓的发凌乱不堪地贴合在脸颊,里衫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抬手抹一把脸,才注意把视线转向身侧还在熟睡的女子。 女子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鼻翼投下浓密的剪影,她的唇轻轻合着,若有似无地蠕动,她的呼吸很匀静,像淡淡的兰香,若有似无,可是她的眉却是紧皱的。 轻晃心神,他的手缓缓触及女子紧皱的眉,她们真的太像了…… 他的手停顿在女子耳侧,凝眉细看,记忆便如同毒蛇猛兽般汹涌,顷刻吞没他所有的妄想。 纵使他相思成狂,纵使遍地花开,纵使……他等的人,都不会出现。 他这辈子,再也等不到她了。 童战把视线别开,起身下床,不觉踱步到窗口,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难以入眠,不论睡得多沉,总会因那一点梦魔,无法再安睡。 今夜或者说,昨夜,酒席上,天奇屡屡敬过来的酒,何尝又不是他期盼已久的解药。 他,活在清醒中已经太久太久。 不敢回忆,过去便随着夜深入梦;不敢怨怪,膨胀的思念便一天比一天深远。 他想要好好睡一觉,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醒。 他觉得苦,连这无尽的岁月也是苦的。 童战从窗口走到床前,从床前走到桌子旁,轻轻坐下,酒醉的沉重感一点点散去,只余苍茫的疲惫与彻骨的寒凉阵阵袭来。 蜡烛快要燃尽,满地红绸透着股悠远的味道直直地落在地面,三年以前,新婚之夜,他被一盏茶灌醉,三年以后,同样的夜晚,他灌了那么多酒,却仍然夜不能寐。 天行长老总说,人,不能把舍与得看得太重,重了会失掉本心。 那么,轻了呢? 是否就可以淡然面对所有的得失,不去计较曾经失去和拥有的东西? ------------------------------- “求求你,别跟着我。” 月牙的身影在月色中,朦胧模糊。 月骄阳闻言顿住脚步,盯着她直挺的背,叹道,“你这又是何苦,跟我走吧!” “不要跟着我。” 月牙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背对他重复一遍。 月骄阳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我娶你,我会娶你的。” 月牙冷冷一哼,甩掉他的手,“离我远点。” “那好,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 又是这种厌恶的表情。 “尹凤。”月骄阳制住她的双肩,将她往自己身前拢近,“你以为,我能容忍你到几时?” 月牙冷冷笑起来,抬头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她这样子不言不语,看透看白一切的表情,简直让他抓狂,月骄阳松开手,撇开脸,侧对着她,愧疚不已,“对不起。” 月牙没理他,自顾自走开,直接无视他的存在。 这样狠心,绝然的女子,不是需要他怜爱的人,她满身都是刺,偶尔的柔软也只有在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月骄阳何必自讨没趣,索性任她远走天涯。 月骄阳不再跟着她,而是如当日那般,走了与她完全相反的方向。 其实他们都清楚,彼此的路从来就不同。 第12章 岁月无恙 尹天奇又在云姑娘房里! 白狸很不爽。 这一天到晚寸步不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重病,天晓得,充其量就是惊吓过度。 果然千金小姐和普通人就是不同,时时刻刻都被人惦记着。 白狸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推了紧闭的房门进去,迫于找不到完美的借口,她急得在院子里打转。 恰巧小光送了早饭过来,白狸三步并作两步夺过她手里的早饭,笑道,“区区小事,我来。” 小光刚想说不用。 白狸就端了早饭,趾高气扬的推开了房间的门。 尹天奇正趴在桌上睡觉,一缕青丝半垂在耳际,眉目清晰,身上的长袍松松斜斜地挂在身上,别具魅力。 白狸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了几秒,才在一侧轻放下饭菜。 尹天奇显然累极了,一双星目紧闭着,安安静静像个孩子。 她仔细端详他睡梦中的样子,静谧和顺,昨夜所有的失态,通通隐匿,安静无恙。 她不明白,他的爱,何以会在恨里共存。 明明痛得要死,却非要留着那份情思,折磨自己。 赵云,该是怎样一位狠心绝情的女子,她有爱过他么? 白狸突然庆幸,赵云不曾珍惜这个男人,否则,她如何能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他。 动情处,白狸伸出手在空气里比划他的轮廓。 “咳咳……”一旁响起微弱的提醒。 白狸的脸刷地红了,匆匆回头,看见城骆雪正坐在床上,朝她投来探视的目光,支吾道,“我来送……早饭,云姑娘若能起身,多少也吃点。” 城骆雪点头,微微侧目,扫了眼白狸身后的尹天奇。 白狸仍觉尴尬,干笑几声,说道,“那个,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嗯” 城骆雪的声音还没落下。 另一跌宕起伏的碎裂声,便惊醒了睡梦中的尹天奇。 原是白狸太过慌乱,不小心打翻了一侧的饭菜,碗碟摔在地面,四分五裂。 白狸的脸在尹天奇困惑的目光中越发烧红,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尹天奇皱紧眉头,看了看一地狼藉,叹道,“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毛躁。” “想是小孩子心性,不懂得隐藏。” 城骆雪眉宇间渐有几分笑意,想是忆起些往事,表情随之苦涩。 “云姑娘……” 城骆雪应声看他,“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的目光,只会让我觉得不堪。” ------------------------------------------------------------------------------------ “你和月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人呢?” 一大早,尹天雪就踢开了月骄阳的房门。 月骄阳一筹莫展地看着她,讪讪然,“她大概已经出了苏州城。” 他的语气有些挫败,“ 她不要我跟着,说讨厌我。”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尹天雪似乎早已洞知一切,一双眸子清冷地盯着他看。 月骄阳一阵心塞,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一年前,我和她喝了点酒,糊里糊涂……” 他注意到尹天雪阴沉的脸色,停顿片刻,说道,“我承诺娶她,可她不愿意,连与心爱之人的婚礼,也想逃。” “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安心嫁给童战……月骄阳,你混蛋。” 尹天雪一掌打在月骄阳肩上,表情极怒。 “月骄阳,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尹天雪冷冷看着他,目光透露着狠意。 “发生那样的事,我也不想,可是它偏偏发生了,你要我怎么做呢?她根本不愿跟我。” 月骄阳也显得很是无奈。 “月骄阳,你扪心自问,你有真心想照顾她吗?若真如此,此刻的你便不会还在这里。” 尹天雪直直的看着他,“说到底,你们月家人,根本就是自私,冷漠。” “尹天雪!若我自私冷漠,今日站在我面前的你恐怕早就死了。” 月骄阳从来不会真的发怒,这一次尹天雪确实是触动了他的底线。 曾几何时,自私,冷漠,也是城骆雪形容他的词。 “那么你是觉得我应该感谢你,感谢月家对吗?” 尹天雪毫不示弱。 月骄阳几近难堪地撇开脸,“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知,我能活着,也是因为你。” 尹天雪微叹,找了一处僻静地坐下,“你我二人,也算患难与共,今日我只是气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她,你不知道,玄爷爷死后,她就一个人,性格难免固执,我……走后,童战就是她最在意的人,她替我陪伴在他身边,风雨同舟。她的爱,是单纯的,容不得半点瑕疵,或许也有着我对她的影响,可是我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这里了。” “有些事情,是需要大家共同面对的。”尹天雪的目光很真挚,“所以,一定要找到她。” 月骄阳点头,“好。” “她愿意嫁给我固然是好,倘若她还是放不下童战……” “孩子留在童战身边,她就一定会回来的。”尹天雪起身,背对着月骄阳,语气里带了一丝惆然,“爱情是自私的,我不是圣人,可是,若是那样,让一切回到原点也不错。” 月骄阳抓住她话里的关键点,“什么原点……” “既然,所有人都不知道尹天雪还活着,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我会替她替自己守在他身边,直到她回来。” 爱情里,终归是容不得第三者的,月骄阳很清楚这个道理,他既心怜月牙的痴傻,又痛恨她的执着。 “我尽力。”月骄阳抱剑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我会娶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但是尹天雪,我可能不会爱她。” 这些话都是极其伤人的,尹天雪光是听着都觉得心疼。 情爱里,先到的那个人,终归占据了一席之地。 尹天雪沉默以对。 第13章 人生百态 喂母乳这件事,确实不太适合她。 尹天雪抱着哭闹不停的童可欢,十分脑大。 豆豆一直在旁催促她喂可欢,一双眼睛比可欢还更期待的看着她的…… 尹天雪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思绪也开始打结,这样一件大事,月牙居然认为她能完成。 “咳……咳…” 尹天雪假意咳嗽几声,“那个,不行啊,豆豆,我昨夜偶感风寒,万一传染给……” 尹天雪的话还没说完,豆豆一把抱过可欢,飞奔了出去。 “王婶前几日刚生产,估计能行。” 尹天雪望着豆豆风风火火的身影,不禁发笑。 这么多年过去,她倒是还保留着当初的心性。 “你始终不愿意喂养这个孩子。” 童战从偏厅的门走进来,目光落在她微怔的背上。“纵使再悔,事情也已经发生,我从未因此看轻你,可是月牙,她只是个孩子。” 尹天雪讪讪然回头,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只愣愣的看着童战。 “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有学会笑,就失去了爱,这样公平吗?”童战问她,面上极怒,姿态却依旧稳重。 这是历经岁月蹉跎后的童战,温文儒雅,淡漠平和,笑怒皆如云烟,飘渺虚无。 她的童战,她用一生来记住的男人。 “月牙,是爱这个孩子的。”尹天雪凝眸看他,“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时间。” “时间,又是时间。”童战的话听不出是无奈还是责备,“似乎我们这群人,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 “我,在等一个结局,属于我们的结局。” 尹天雪缓缓握住童战的手,“也许时间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一丝忧伤自童战的眼睛里闪过,他的神情里满是无法言表的苍凉,可他依旧笑着,淡淡的,回握她的手。 没有不快乐,没有难过,只是越来越平和,越来越淡然,像经冬的松柏,肃立在土地里,亘年不变,无花无果,独为风景。 童战望着她,浅勾唇角,“可以的话,我想培养可欢成为童氏一族的继任族长。” 尹天雪的心彷如瞬间落入悬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他,“你,竟是疯了麽?” 这件事他一定思考了许久,也就是说他早就想过。 更重要的是可欢是个姑娘,他此番决定,必然会遭到全族人的反对。 预料之中的反应,童战很认真解释道,“于隐修他们而言,可欢是我的滴血骨肉,所以,只需要劝劝几大长老……” 啪,尹天雪的手从童战的脸上扇过去,这是她第二次打他,“我是要你这样生活了吗?童战,你太让我失望了。” 尹天雪冷笑着摇摇头,“这不是我认识的童战,我认识的童战,该是……” “该是如何?”童战打断她,“你不过是从天雪口中认识的我,你又怎了解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三年……” “这三年,我很好,不需要再去改变和成长。” 尹天雪心里满满的话,此时竟也只能沉默以对,他,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 兴许觉得自己说的话重了,童战愤慨的语调一下子又温润许多,他略抱歉的看着尹天雪,“今日不知怎么,竟这般胡言乱语,你别在意。” “童战” 她看着他,美丽的瞳孔里盛满雾水,晶莹的在眼里流淌。 童战错开她的目光,躲避似的往厅外走,步伐稳健,却带了丝慌乱。 尹天雪突然自身后抱住他,“我们好好的吧,把过去都忘了,我陪着你,我们重新开始。” 这样一句情话,此前她从未对他说过,今日情之所至,倒比从前更加敢说。 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一切都很好很好,他却不止一次的觉得辛苦,觉得撑不下去,天大地大,他只是没有了爱人。 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自认早已过了那般冲动激情的年岁。 此刻她抱着他,他突然觉得温暖,好像整颗心都不再是漂浮无居,被冰冷的海水包围,冥冥中似乎有一缕阳光照进湖底,拯救了他。 于是,两行清泪从童战的眼角滑落,滴在天雪重叠在他腰间的手背上,凉凉的,暖暖的。 第14章 甘霖雨露 天边露白,太阳从云层山坳里徐徐升起。 她看着这景,心生涟漪。 云石被尹天奇做主埋在这山间,长长的送葬队整整闹腾了一天一夜,听说是从最好的铺子请来的,连棺材都是上好的檀木做的。 这些充分显示了尹天奇对云家的看重。 一时流言蜚语也是江湖满天飞。 城骆雪本就不是真的云家小姐,白白担了这孝女的名头,还装模作样礼拜一番,委实好笑,相比她淡漠的表情,同来参加葬礼的几个江湖幕僚,倒表现得伤痛欲绝。 也许从第一次杀人开始,也许是因为家破人亡,也许她本就冷情。 城骆雪看着东升的太阳,一身素衣,披散的发乖顺地拢在背上,神情淡漠。 尹天奇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孤独会这样可怕,他远远瞧着,不敢靠近。 不过他身侧的风衣衣着实吓了一跳,这冷冰冰的,刚死了爹的云家小姐,可不就是城家唯一活下来的骆雪小姐吗! 顾不得搭理眼前正含情脉脉看着她的大柱,风衣衣提起步子就想逃。 葬礼的主要负责人一把拽住她,摊手要银两,就怕她跑了,自己带的人白干一天一夜的工。 风衣衣冷哼一声,从袖里掏出几张银票甩给他,同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负责人赔笑着放开她,转身去干活计。 都是一条龙服务惹的祸。 风衣衣得了自由,哪还顾其他,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刻跑。 冷不防撞到了…… 送葬的队伍渐渐远去,漫天飞舞着冥白纸币,清幽的山间挂满枯白的凉。 风衣衣实在有点佩服自己的运气,才刚避过仇家,这会儿又遇冤家。 “这么些年,你都逃哪去了?”男子冷冷清清一句话,轻描淡写,仿佛就只是寻常问候。 风衣衣爱笑,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亮,“很多地方呢,大漠,深山,幽谷,茶楼,酒肆……诺,最近在棺材铺里。” “孩子。” 男子听出她在胡扯,两个字道清来意。 风衣衣大概是难过了的,微眨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男子,“什么孩子?你是说我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 男子深邃的眼睛望进风衣衣心里,“孩子在哪里?” 风衣衣一脸风情,笑得开怀,“我不记得了。” “孩子在哪里?” 男子似乎很是不耐烦。 “不知道。” “找死”男子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目光狠厉。 顷刻,风衣衣的脸便涨得通红,脖子也疼得喘不过气,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样的表情,似乎带给男子快感,他满意的看着她狰狞痛苦的表情,竟然露出满意的笑。 他伸手一捞,将风衣衣抱进自己怀里。 他开始吻她,猛烈细致的吻她,从唇角到颈项,风衣衣屈辱极了,又挣脱不开,把心一横,回吻过去,在男子诧异的瞬间,用力咬破他的嘴唇。 男子吃疼放开风衣衣,同时扇了她一巴掌,将她摔在地上,怒骂一句,“婊子。” 风衣衣的嘴角流出血来,她冷笑了一声,从地上起来,“我是婊子,你又是什么?” “滚。”男子低吼一声,再不看她。 风衣衣笑笑,走了,背对着身后的人,竟是一番更加别致柔媚的笑容。 第15章 明明灭灭 美梦破碎不过是醒来而已。 月牙仰躺在河岸一块石头上,脚浸泡在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水花,她的头发垂在石壁外侧,像是黑黑的缎子。 水其实挺凉的,脚泡在里头,都木了,可是她觉得舒服。 原来,心疼起来的时候,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月牙的右手搭在额上,左手放在腰间,以一种很闲适的姿态看着天空。 小时候,她也喜欢这样躺在地狱岩的大石头上,仰望。 乌云黑压压密布在天上,把整个气氛都带得沉闷,狂若的风席卷起片片树叶,除了雨势来临前的呼啸之声,四周都静悄悄的。 这种明明知道会失去,却终于失去的感觉,让她的心宛如被掏了个洞,空虚无力。 一声雷响之后,雨终于落下来,砸在她脸上,身上,心里。 她觉得痛快极了。 “淅淅沥沥雨声紧,明明灭灭生死情,人生在世百般愁,不如瘫倒小河头。” 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多愁的诗人。 她只跟玄爷爷习过几年字,想着大概童氏一族作诗都是这样随性而为,便也暗暗称赞了自己一番。 可能也是因为童战喜欢作这样的诗…… 想到他,月牙紧闭的眼睛难以抑制的抖了抖。 那夜,怎么会发生那样的糊涂事。 她越想越悔。 天雪的死,让他们之间有了更深层次的默契。 虽然,他一如既往沉默,眉间的笑却多了起来,她想,就算天雪已成为他心里的一种永恒,只要她能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他,那么他爱谁,又有什么关系。 她和天雪,她并不计较许多。 可是,她不计较,自有人会计较。 那日她去童战房里送甜汤,童心和童战正好在谈话,她想着两个人谈了许久,喝点甜汤润润嗓子,便准备推门进去。 “这几年,二哥倒是越来越沉稳了。” 童心的话从屋内传出来,她凝神驻足。 “你过来,也是想劝我早日和月牙完婚?” 童战似乎洞悉他的来意,轻笑了一声道,“天行长老为我这婚事倒是操碎了心,前几日是豆豆,大哥,这会子又叫上你了。” “童氏一族不能无后。” “那好,索性这族长我也不当了,传位给你,你替童家留个后。” 她听得出,童战的话,戏谑里带了几分认真。 “二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几年月牙在你身边,做得还不够吗?” 童心的声音很是无奈。 屋外的月牙也是一颗心悬在半空。 许久,童战的声音才从门内传出来,“她做得很好,也很认真,是一位良配。” “这两年,她在我身边,时时照顾,我也很感谢她。” “何况我娶她,也是一件对大家来说都很好的事。” “那你……” 童心的话没说出口,童战打断他,“我糊涂了半生,却最不想在这事上糊涂,月牙很好,比世间许多女子都好,可她不是天雪。诚然我娶了她,能够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可是,一个爱着天雪的我,面对那样似天雪的她,又如何能做到一心一意?” “娶她,和爱着尹天雪并不矛盾。” “童战,此生只会要一个女人,爱一个女人。轰轰烈烈的年华都已过去,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叹一声无奈,月牙理应有属于她的幸福。你们和天雪都觉得她嫁给我就会得到幸福,可现实真的是那样吗?诚然我娶了她,她又能真正快乐吗?”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月牙不清楚,她只知道童战其实才是整个故事里活得最明白的那个人。 那时她就想,既然他这样觉得,她就如他所愿去找自己的幸福好了…… 石头上的她,在风雨里安躺,不久,她的头发就泞成了一股绳,肌肤更是被雨水洗刷得苍白发青。 雁灵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夜晚,电闪雷鸣下,一个清丽的女子,失魂落魄的躺在石头上,任凭风吹雨打。 一侧是茫茫黑暗,一侧是无边寂寞。 第16章 雨中有你 雨缠绵得忘记停。 这样一场雨,若是放在心里,该如何泛滥成灾。 尹天雪是在棺材铺的门口,遇到风衣衣和童心的。 一把白净墨竹油伞下,风衣衣半倚在童心臂弯,一张脸苍白如纸。 “这……” 尹天雪几步走近,伸手扶过风衣衣。 “……夫人!”风衣衣半眯着眼,无力地靠在她肩上。 “二嫂识得这姑娘?” 童心收了伞,立在棺材铺门口,一双明目直直看着尹天雪。 “有几分渊源。”尹天雪错开他注视的目光,扶着风衣衣到内堂摆置的木床躺下。 “她,怎么了?” 尹天雪注意到风衣衣嘴角那抹鲜红。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 童心解释道,“许是喝了些酒,一个人在街上撒泼。” 尹天雪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风衣衣,替她盖好棉被,走出内堂。 童心随她一同出来,细细打量铺子一番,才说道,“二嫂,似乎瞒了我们许多事。” “何以见得?” 尹天雪在前堂的厅桌上坐下,拿茶壶缓缓往杯子里注水。 茶水还是热的,遇见冷空气,腾升起白色雾水,水雾缭绕,朦胧了她的如葱般的指尖。 童心凝眸看着这些白雾,直言不讳,“二嫂,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哦。”尹天雪不在意的笑了笑,端给童心一杯茶,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端一杯进了内堂。 童心端着茶默然喝下一口,咽喉部突如其来一阵辣,掀开茶盖,皱眉细看,才知杯里是用姜片熬制的汤水。 童心轻笑一声,喝尽。 尹天雪很快从内堂出来,看他喝完,笑着坐下,“多喝点,驱驱寒也是好的。” 童心点头,自己倒了一杯,环顾四周,问道,“方才进这铺子,看到店名,着实有些困惑,这会儿见二嫂如此熟悉这里,便觉得倒也恰当,只是不知道二嫂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间铺子?” “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可不是我的铺子。” 尹天雪笑着说道,“它的老板,是月骄阳。” “月兄?”童心更加困惑不已。 尹天雪点头的同时,看了看铺子外面,雨已经停了,屋檐的积水正断断续续往地面落,“咱们回吧。” “那姑娘一个人没事吗?” 童心这才想起被自己带回的姑娘。 “她……” 尹天雪回头看看遮蔽内堂的那块墨碧色帘子,叹道,“大概想一个人待会儿,我们走吧。” “也好,二哥在御剑山庄,我们正好可以一同回去。” 童心大步走出棺材铺,尹天雪跟在他身后,倒是一阵恍然。 葬礼已经结束,云天呆愣地看着肃静的御剑山庄,一身孝服,尤显苍凉,她听说尹天奇要为父亲举办葬礼,便连夜从城外赶到城内,谁知路上耽搁了,竟错过见父亲最后一面。 “庄主,有一位自称云天小姐的女子,在庄外等候。”宏礼小心地禀告这事。 尹天奇执笔的手停顿在半空,抬眼看了看一旁坐着的童战,“你怎么看?” 童战微微一笑,“若不是骗子,就是真的云小姐。” 尹天奇莞尔,执笔继续写字,吩咐道,“打发些银子,叫她离开。” “是。”宏礼恭敬退了出去。 童战起身去看他写的什么,一张素白萱纸,八个墨笔字静静呈现:千锤百炼,永世缠绵。 他们心照不宣的对望一眼,还是童战先开口,“这么肯定庄里这个是真的?” “那冰冷哀伤的眼神欺骗不了人。” 尹天奇将毛笔搁置在一边,“再说,我可不认为一个女子会牺牲自己的清白来布局。” 童战提醒道,“别忘了世间曾有一个叫赵云的女子。” 尹天奇凝神看他,终是叹了一声,缓步到书房的窗口,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那株寒鸦春雪摇摆着身姿在风中站立,几朵花不知何时垂下了头,深埋进碧叶间,这里根本不适合它的生长,八年几乎改变了所有的东西,可它还在这里,默然如初,静静守候。 “童战,我不后悔。”他的语气坚定。“即使重来一次,我也不后悔。” 童战轻笑,“我们这群人,这般重情,也不知是福是祸。” “是啊!”尹天奇转身回到书桌旁,拿起方才写字的那张纸,低喃一遍,笑道“当初看你写的婚词,虽觉文笔流畅,也觉得肉麻难捱,如今细看,竟别有一番凄苦的滋味。” 童战微怔,一双如墨的眸子盯着地面,不禁出了神,片刻掩了情绪,笑看着他说,“要不改天我替你写一个传记,让后人奠颂。” “后人?你啊,就使劲埋汰我吧....索性,抱养一个孩子。” 尹天奇说完看着童战笑起来,“若你不放心,这御剑山庄交到外人手里,就把你和童博的孩子商量商量抱一个过来。” “你倒想得美。”童战无视他的提议,大步踏出书房。 尹天奇本就是说笑,看他这么大反应,无声笑了笑,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去。 云天从没觉得这样委屈过,在云府,她是唯一的掌上明珠,受尽荣华,此番落魄,只求见一见尹庄主,却被当成乞丐般驱赶。 宏礼手中的银子更像无声的嘲笑,令她难堪。 她想不明白,父亲到底得罪了谁,遭来杀身之祸。 更想不明白的是,父亲口中私交颇深的御剑山庄,何故如此对待自己。 “云天只想见见尹庄主,求你让我见见他。” 云天朝宏礼跪下,雪白的丧服在潮湿的地面上,略显刺眼。 宏礼无奈说道,“姑娘还是请回吧。这番执拗,倒是为何?尊严都不要了?” 他是看到城骆雪的遭遇的,他心疼那个女子,所以云天的话,他一句都不信,这样好言相劝,已属耐心至极。 “云家没落,御剑山庄就是这样对待故人之女的吗?传出去,又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 云天冷眼看他,“即是如此,隆重的葬礼怕也是虚情假意,父亲的尸骸葬在何处?请让我带走。” “姑娘再纠缠,宏礼便不客气了。” 云天冷笑,“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姑娘拿着银子快些走吧,莫再让自己难堪了。” 宏礼只想尽快摆脱她,“说你是云家的旧部,我倒还可能相信,说是云天小姐,我是万万不信的。” “我真的是云天。” 云天抓住宏礼的手臂,“江湖上传言御剑山庄安葬了父亲,到底是真是假?我只是……只是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宏礼这次是真的不想理睬她,把银子硬塞进她手里,说道,“庄主心善,给姑娘银子,可是骗人终归不好,姑娘好自为之。” “我,真的不是骗子。”云天还想解释,宏礼已经大步飞扬进了庄内,门口的下人拦住她,不让她进去。 这一幕正好被天雪和童心撞见。 尹天雪心细,嘱了童心进庄叫童战,便朝云天走去。 “你说你是云家的小姐?” 云天狐疑地看着她,点头,“你是?” “我是谁无关紧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云石唯一的女儿,云天。” 尹天雪凝眉,“那你可知,这御剑山庄内,还有一位云天小姐。” “还有一位?”云天退后一步,怔然看她,“怎么可能还有一位?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尹天雪打量她的模样,柔美俏丽,眉眼间虽有愁容,倒也络络大方,有几分富家小姐的姿态,只是是否真假,还有待调查。 尹天奇这般马虎大意,万一真的弄错,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尹天雪想了想说道,“你若信我,便先跟在我身边。” 云天迟疑片刻,点头,“好。” “不怕我是骗子?” “被怀疑的滋味,我觉得很不好。”云天坦言。 尹天雪笑笑,将她手里的银子拿过来,“这个,我帮你砸回去如何?我想你一定不需要它。” 云天摇头,“不,我需要,可,我不屑接受。” 尹天雪赞赏地笑了,细细考量后,才说“你可愿暂去棺材铺里帮忙,那正好缺人手。” “乐意之至。” 第17章 时至今日 她好久没回家了。 这一刻没有欣喜,满满都是惶恐,以及不安。 熟悉的亭台楼阁,她每走一步,都感觉是飘浮不定的幻境。 尤其是当尹天奇和童战站在一处,朝她投来探视的目光时,更觉虚无缥缈。 不过她很快适应过来,几步走近,深深看了尹天奇一眼,说道,“御剑山庄倒是很有钱麽。” “什么意思?”尹天奇听出她语气里隐含的嘲讽。 尹天雪摊开手,“那姑娘让我拿回来的。” 尹天奇望望她手里的银子,若有所思,转而看向童战,“你觉得……” 尹天雪突然把银子一股脑扔在石桌上,周围的下人听到碰撞的声音,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这边。 尹天雪环视一周,冷冷开口,“尹天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尹老庄主还在,同样的事情,他会如何对待?” 尹天奇一时语顿,待反应过来,才回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质问我!” 当着下人面前这样,其实很让尹天奇下不来台,尹天雪意识到这点,语气轻柔下来,“我不过就事论事。” “是啊,天奇”童战有心打圆场。 “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不需要劳烦外人。”尹天奇侧身,看向别处,再说出口的话,总带了分疏离,“你们还是先走吧。” 尹天雪愤然,“你自己的判断力?是不是只要别人哭一哭,闹一闹,你的心就跟装了棉花似的软?” 这话无疑戳中了他的内心,尹天奇气愤不已,“尹凤,别以为像天雪就可以代替她,对我指手画脚,你再像她,也不过是另一个人。” 他这话让童战都震惊不已。 尹天雪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她感觉到,尹天奇骨子里是介意月牙的。 这么多年,他是真的难以释怀,才会一直耿耿于心吧。 尹天奇注意到她和童战的神情,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过头了,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好拂袖而去。 尹天雪伸手拉住他,“听我一句劝,别在意表面的东西,有些时候,我们可能会被表象所蒙蔽,譬如月牙和天雪,譬如曾经的赵云,你想过没有,假如庄外那位云天是真的,庄内这位,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尹天奇凝神驻足,童心和宏礼听闻动静,也从别处走了过来,童战则静静看着说话的尹天雪,心有所思。 “或者,庄内这位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会有人前来假冒她?” 尹天雪放开尹天奇,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那盆植物上,寒冷中生长的花,傲然不屈,这么些年,到底熬过来了。“这些你有想过吗?” 尹天奇沉默,思考片刻,开口,“宏礼,请那位姑娘进来。” 宏礼点头听从。 “她已经走了。” 尹天雪叫住宏礼,说道,“你去吩咐下面的人,今日之事,谁也不准传到云天小姐耳朵里。” 宏礼听着,看了看尹天奇,见他点头,方回道,“是。” 气氛突然很尴尬,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先走吧。”童心有意破除这样的氛围。 “好。”童战也很赞同。 只尹天奇注意到尹天雪看寒鸦春雪的目光,半分眷怜,半分疼惜,和从前一模一样,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他想起自己三番四次请月骄阳过府一叙,始终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近日更是无故不见了踪迹…… 第18章 路尽隐香 月骄阳万万没想到,自己摸黑赶路竟会落进这个深深的大坑,随身的剑还在,包袱却丢了,自己不仅中了毒,还困在坑里无法脱身。 此行他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被困也算报应。 但挖这大坑的人,绝对也不是什么好鸟。 月骄阳是死过一次的人,并不惧怕死亡,只是心内焦急,不免口不择言。 “他 娘大爷的,挖坑小辈,贼鼠小人,害你月爷被坑至此,咒你七娘大爷的,不得安生。” “他 娘的,狗 犊子,不得好死……” “你他 娘敢出来,看月爷怎么削你……” 雁灵儿最恨最恨这种没有礼貌的人,听见呐喊本准备过来相救的,又想到大坑是自己用来捕猎谋生,并非恶意为之,一时愤恨难当,扭头就走了。 所以,月骄阳只能在坑里继续凄凄惨惨的待着。 意识闲散之际,他忆起许多往事,关于城骆雪,关于尹天雪,关于月牙…… 骄阳阁,远不像这名字光明,它的成长,可以说是由无数血泪与阴谋缔造而成。 城家便是这第一位牺牲者,彼时他尚年幼,月家与城家私交紧密,他有幸与骆雪同处一门习武。 白净可爱的小丫头,总喜欢缠着他去河里捞鱼,他性子皮,每次都趁机捉弄她,惹她哭。 大人们很乐见他们一起的样子,所以,长大后,他们也就顺其自然成了一对。 杀戮是怎样发生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城家一夕灭门,月家一声不吭搬离了溪月谷。 城骆雪也从此无踪无影…… 他找了她许久,久到当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没有认出来。 那日,门人禀告有人挑事,他在阁里提把剑就冲出来。 “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看月爷怎么削你。” 那是落叶时节,城骆雪站在风里,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她身上的墨色衣衫张扬成一抹肃静,抬头目光清冷地瞧着他。 “你……”他惊得说不出话。 城骆雪满意的看到他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大的瞳孔,“你可还认得我。” “骆雪……”他欣喜地扔了剑大步朝她走过去。 只是还没有走近,她手里沾满毒的剑就狠狠刺入他的体内,没有半分犹豫。 后来,她就走了,拖着满是血的剑,离开了骄阳阁。 他倒在血泊里,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那天太阳在他的眼前落幕,她的背影朦胧进灿烂的夕阳余晖,决绝又无情。 其实他只是想问她,去了哪里,好不好。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再醒来,应是七日后。 陌生的女子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像个死人。 事实上,当时的尹天雪,确实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母亲为了救活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弄来同样身中剧毒的她。 “真的可以吗?”当时尹天奇询问母亲的声音听在耳里近乎哀求。 母亲似乎犹豫过,只是很快便答道,“试试总比等死强。” 再后来,尹天雪沉睡不醒,他好转起来,因感恩义,他承诺天奇,照顾尹天雪,直到她苏醒。 前两年,所有人都希冀着奇迹发生,但她始终没醒,渐渐都开始失望。 他想,自己真是个糊涂的儿子,否则不会连母亲死了都不知道。 至于月牙,他初见她,应是在御剑山庄,尹天雪迟迟不醒,他和天奇都很心焦,时时来往,不过是为了探讨解决的方法。 御剑山庄的后门进去,是天雪的别院,他满心好奇,遣开下人溜达进去,只因听闻屋子下面有极其壮观的地底层。 不过他还没踏进房门,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他躲在门后,女子趴在桌上,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他还在心里笑话天奇从哪惹来的桃花债,待女子抬头,三魂已不见了七魄。 这女子活脱脱就是尹天雪的翻版,不仅长相一样,连形态都有几分神似,要不是早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他恐怕都会冲出去,豪笑几声,再来个大大的拥抱。 〔你醒了?真好,真好。〕 他为自己的臆想,添滋加彩,没注意月牙已经起了身,走出来。 好吧,说声你好,也是可以的。 虽然偷窥别人真的不太光明磊落,他硬着头皮准备出现,哪知月牙直接无视他,走过了他的身边。 …… 夜已经很深很深。 屋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雁灵儿撑着脑袋,在炉灶边打盹。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救世主,光这一个月,她前前后后就往家里搬了三个人,且都是昏迷不醒。 第19章 开铺治病 “常修从医之德,不错不错。” 隐修站在店铺门口,指着童战写的题词赞不绝口。 天行长老凑过去,附和,“常怀律己之心,嗯,这句也好。” “常思贪污之害,常戒非分之想” 童博跟着往下念,腾出抱着儿子的一只手,拉住正忙活得热火朝天的豆豆,“这句话是不是说,人要少贪念,少妄念,多思考,守戒律。” “童大哥,你解释得好棒。” 豆豆满意点头,顺便摸摸儿子可爱的小脸蛋,说道,“乖儿子,要记住这些话哦,会受用一辈子的。” “他还这么小,哪听得懂这些。” 童博不满地把儿子抱离她一些,“豆豆,你的手这么脏,别往凡儿脸上摸。” 豆豆吐吐舌,缩回脏手,抱歉地亲一口龙凡,然后继续忙活。 童博则一脸嫌弃地擦了擦儿子的脸蛋。 天雪好笑地看着他们,满心温暖。 “大哥和大嫂终于苦尽甘来。”童心也看到这幕,在她旁边感慨。“真替他们高兴。” 天雪点头,“是啊,真的很不容易。” 童心侧头看向柜台上认真写字的童战,黝黑的眼珠酝满晶亮的光,“童心相信,二哥和二嫂也会幸福的。” 尹天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情里多了分朦胧的哀伤,嘴角却扬起淡淡的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鞭炮声传来,远远的就看见尹天奇骑着马,抬了一箱东西,过来这里。 红红的衣袍,朱红的箱子,鲜红的绸带,整齐的队伍,声势浩大的锣鼓声,这阵势,都可以与迎亲相提并论。 “我说尹庄主,这知道的,是你来祝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成亲呢。” 隐修打趣起他,一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是啊,天奇,这也太夸张了。” 童心指指他抬来的一大口箱子,打开一看,五味子灵芝黄芪当归,应有尽有。 “一点也不夸张。” 白狸从天奇身后跳出来,拉着隐修到箱子面前,打开“隐爷爷,早就知道您想开药铺,狸儿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贺礼了,这些药材都是狸儿自己挖的,看在我这么有诚心的份上,您就收我为徒吧!” “原来意图在这儿。” 隐修开怀大笑,嘱了小甲小乙把箱子抬进去,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说道,“今儿日子好,就收下你这徒弟了。” 白狸立即甜甜地叫了声师傅,听得隐修满心欢喜。 “别看这阵势大,讲究的可多着呢,以后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人物,省不得会慕名而来。” 尹天奇笑着开口,顺势下了马。 隐修不满开口,“我这神医的名号,早几年就已经人尽皆知,哪还需要什么排场。” “是是,活神仙。” 童心顺从着,叫出他多年前的名号,与尹天奇相视一笑,安静写字的童战起身走出来,笑得一脸温润,“你呀,就骄傲自满吧,万一哪天真碰上什么疑难杂症,看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隐修会有治不好的病?” 隐修显然特别自信。 童战了解他的脾气,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确实没有治不好的病,可是有解不了的毒……试问,世间倘若真有神仙,又怎会有这么多生死遗憾? 尹天奇若有所思,才注意把目光投向安安静静站着的尹天雪,人群拥挤,纷纷扰扰,她站在那里,似乎格格不入,却又骨肉相连。 尹天雪不是没被人注视过,可这样明目张胆,又坦荡荡的充满探索的注视,着实让她无法冷静。 “去见见云姑娘?”尹天雪主动开口,同时穿过人群朝他走了一大步。 尹天奇看看热闹的药铺,以及忙碌的众人,点点头。 于是二人很有默契的离开了。 弯弯的小巷,诗一般的青砖,淡淡的灰霾,天空飘着轻轻的云彩。 尹天雪经历过一场大病,身子越发消瘦,一件极厚重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单薄。尹天奇侧目而视,心中渐有一丝怜惜。 “可欢,很可爱,是个有灵气的丫头。” 尹天奇说完回想了一遍那日抱着小可欢的场景,心内一片柔软,“大家都对她喜爱得紧。” 尹天雪点头,“是啊,很可爱。” 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话题,只静静的朝着前面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骄阳似雪棺材铺突兀的出现在街道上,与周围通俗易懂的招牌略有不同。 “你……” 尹天奇盯着那招牌,缓慢前行,犹犹豫豫地开口,“是她吗?” 尹天雪充耳不闻,淡淡凝笑,快步往前,扬手推开了铺子的门。 云天和风衣衣都不在,铺子里黑黑的,放满了沉重的棺木,想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了,尹天雪嗅着空气中轻轻的檀木香味,点亮一盏灯,在椅子上靠坐下来。 她其实很疲累,这副破旧的身子,连记忆都留不住,又怎能支撑她像正常人那样生龙活虎,所以她时常会不自觉感到疲惫。 她听着尹天奇脚步靠近的声音,沉沉的,有落泪的冲动。 “哥。” 很轻的一声。 “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明明听到了。 幽暗的空间里,尹天雪美丽的眼睛灿若星辰,她说,“天雪回来了。” 尹天奇愣在门口,眼眶突然发酸,一圈圈泛起涟漪来,他身上红红的衣袍在微风中颤立,指尖没来由的抽疼,几番酝酿,涩哑的咽喉才说出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像个慈爱的长辈,因为失而复得,难掩情绪。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容易就湿了眼眶。 “哥,天雪回来了。” 尹天雪重复这句话,蹦出的声音带了丝颤抖。 “我就知道,是你。” 尹天奇再也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那天,我就觉得是你了,果然……真的是你,你不知道,哥有多高兴,三年,你终于,终于醒了。” 相比尹天奇的反应,尹天雪倒显得平静许多,她从椅子上起来,缓步踏过屋子里每一寸角落,“是啊,我醒了。可是月牙……月牙她,却走了……” “月牙走了?”尹天奇有些意外,“她除了我们,就没有认识的朋友,她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尹天雪回头看着他,“欢儿还那么小,月牙舍下她,定然是万分不愿,可她还是走了,我知道,是我让她为难了,假如我没有醒过来,或者没有回来,她一定不会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 尹天奇听出她语气里的愧疚,说道,“这是她的选择,天雪。你和童战,你们本就是……或许我这样说,对她不公平,但是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三年,她都没能走进童战心里,这就证明他们并不合适。你到底,到底还要在意别人到何时?你有没有想过,童战,他的感受?” “正因为想过,我才会一直守在他身边,替月牙,也替自己,等一个结局。” “万一月牙不回来了,你和童战……” 尹天雪打断他的话,肯定道,“她会回来的。” “这对童战不公平。”尹天奇说,“还有,可欢,她……毕竟是童战的孩子,以后你们要怎么办?” 尹天雪微微愣住,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可欢是童战的孩子,大概月牙也是希望她留在童战身边的,还有童战,也早已经把她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尹天雪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沉默半晌,突然开口,“我好像很久都没回家了……我真的好想回家。” 尹天奇只感觉一股热流从眼眶溢出眼角,灼烫火辣,良久才缓缓回道,“哥,等你回来。” 第20章 浑浑噩噩 月牙在涩骨的阴凉中清醒过来,贴身的衣服因为大汗都湿透了,干涩的咽喉像烧起来了般难受。 她从床上坐起来,努力回想自己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无奈一点记忆都没有。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床边燃着木炭,窗外天已朦亮,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一名女子,端了两碗粥进来。 见她醒过来,女子脸上挂满笑容,“姑娘终于醒了。” 月牙点头,沙哑着嗓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 雁灵儿在床边坐下,把粥递给她,“先填饱肚子,什么事以后再说。” 月牙接过来,道了声谢。 雁灵儿笑笑端着另外一碗粥去了旁边的屋子,原来这屋子设了隔间,方才她没有仔细看所以没发现。 “啊……” 一声尖叫之后是瓷碗碎裂的声音。 月牙挣扎着下床,走过去。 雁灵儿背对着她,似乎在极力保持冷静,身子却在发抖,想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月牙避开碎裂的瓷片,走到雁灵儿身边,床上,男子双目泛红,全身骨骼扭曲在一处,皮肤透着点点黑斑,看起来很恐怖,他的手用力相握着,指尖嵌入掌心,生生掐出了鲜血,他的额角更是不停冒着冷汗,把床上的毯子都浸湿了。 “月骄阳。” 月牙试探地叫他一声,见他回头望她一眼,才肯定是他。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月牙站在床边,呆愣愣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 月骄阳不回答,她只好回头询问雁灵儿。 雁灵儿已经镇静下来,快速解释道,“他之前中毒,我给他吃了解药,已好了很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子。” “什么毒?”月牙皱眉看她。 “就是普通的蛇毒。” 雁灵儿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接着说道,“是我用七种蛇的毒液制成的,毒性比一般的蛇毒更强,可是我制了解药,自己也有尝试,能完全解清,不知怎的,用在他身上就……” 雁灵儿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救好他。” 月牙看着面前痛苦的月骄阳,心内各种情绪。 欢儿的父亲,亲生父亲,她这辈子唯一痛恨的男人,苟延残喘地躺在她面前,只要她狠狠心,他就会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提及那段不堪的回忆。 只要,只要她视而不见,就可以,可以…… 月牙垂下头,对上月骄阳红红的双眼,目光相接的瞬间,她明显看到他的眼神里多了丝隐晦的尴尬。 他病了,像那些隐修救助的病人一样,渴望活下去。 她没有资格因为一件自己也做错的事,惩罚和怨怪他。 若是从前,她必定会想杀了他,可是自从有了欢儿,她总忍不住以母亲的角度看问题。 童战自然会对欢儿很好,但月骄阳到底还是可欢的亲生父亲。 骨肉天性是不可抹杀的。 月牙认命般闭眼,“求你别死,欢儿还那么小,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照顾她。” 这话似乎让月骄阳更难受了,他的身体抖得很厉害,汗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月牙替他擦去额角的汗,一字一句说道,“你是男人,就该有担当,做错了事就应该承担责任。我还没有原谅你,你不能死。” 月骄阳看着她,想说话,嘴巴却张不开,肌肉紧紧地绷在一处,牙齿在嘴里碰撞出声响,连说句话都很费力。 可他却突然用力摊开了满是鲜血的手,伸到她面前。 月牙迟疑地看他,缓缓把手放上去,被他紧紧握住,掌心相接升起灼热的温度,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月牙勾勾唇角,勉强开口,“你好起来,我就考虑原谅你。” 月骄阳似乎笑了笑,但表情太过狰狞,已经分不清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 很快,他便昏死了过去。 “死定了,死定了。” 雁灵儿低声嘀咕,一副很懊恼的样子。 月牙没理会她,握着月骄阳的手,细细查看他肌肤上黑色的斑点。轻叹一声,问道,“你能帮我吗?” “什么?” “到城内的龙泽山庄,找一个叫隐修的大夫。”月牙抬头看着雁灵儿,“可以吗?” 雁灵儿默许了她的提议,不放心的问道,“那大夫能救好他吗?” “能,一定能。”月牙点头。 雁灵儿认命道,“好,我去。” “不过要快,他好像撑不了多久。” “行。” 雁灵儿答应着出去备马,真是什么人什么命,救个人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第21章 浮尘如世 风衣衣其实是带云天祭拜云石了。 晨起雾大,远处的景物全成了模糊不清的黑影。云天穿着那身素白的孝衣,头发简单的束在身后,眼神清冽,眉眼冷寂。 风衣衣看出她在强撑,寻了个借口就跑一边去了,临走还不忘警醒她一句,亲者痛,仇者快,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撞死在云老爷的石碑上。 云天一时凄凄然然,顾不得风衣衣还没走远,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到底是个没经历痛苦的小丫头,撑不住大灾大难。 倘若是自己…… 风衣衣联想一遍,忽而轻笑一声,和她又会有什么区别。 这些年她真的太高看自己了,冷酷无情想来还是不太适合形容她,城骆雪倒真配得这四个字。 可怜阁主对她一往情深。 城家刚出事那会儿,少爷翻天覆地的找她,整天流离在外,受过不少罪,最后还因为她,差点连命都没了,要不是尹天雪…… 风衣衣的心微微一疼,月家何止对不起城家,最对不起的其实是夫人啊…… “我想去御剑山庄。” 空气中幽幽飘来一句话,让风衣衣无端起了鸡皮疙瘩,想是晨风寒凉,侵入肌肤引起的。 风衣衣转身,淡然地看着云天,“诚然那个假冒你的人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有能力杀她么?” 云天握紧拳头,“就算死,我也要她陪葬。” “哦?” 风衣衣斜她一眼,慢慢道,“勇气可嘉。” 云天心内一片涩然,除了强撑出来的勇气,她其实什么计划,打算,甚至能耐都没有。 风衣衣比她更清楚这一点。 被戳穿让云天觉得委屈,定格几秒,眼泪就汪汪地流了出来。 风衣衣简直头疼,这丫头今天是灌水了么,从祭坟到现在眼泪就没停过。 只是还没等她发作,云天就娇弱弱地倒了下去,倒在…… 风衣衣顺着往上看,勃然大怒,“又是你。” 男子邪邪一笑,看着怀里的云天,指尖划过她光滑如玉的脸,“是啊,好巧。” “你别碰她。” 风衣衣焦急地看着男子怀里昏过去的云天。 男子抬眸,“怎么吃醋了?” “吃你的大头鬼。” 风衣衣一脚踩过去。 男子动作敏捷地避开。 风衣衣瞧准时机,推开他,扯过云天。 因为太猛烈,以至于带着云天一起跌到了地上。 显然男子早料到她会这样,有心捉弄于她,早就放开了云天。 得到满意的效果,男子笑开怀,“你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可笑,这么容易被骗。” “是啊,我还是这样笨,这样可笑。” 风衣衣蹲在地上半抱着云天,长长的裙摆覆在草上,沾了些露水和新土。“不过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可笑,觉得悲哀。我只会想,那个让我变得可笑的人,他怎么还好好的活着,活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男子不悦地皱眉,“你非要这样么?” 风衣衣轻笑,唇红齿白,一顾一盼皆是风情,她抬头看着他,一眼不眨,直直地看着,没有一丝波澜。 男子清晰地看见她的瞳孔里自己愤怒的样子,却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像静寂的水面,空有万物。 他已经不是她眼里那个重要的人。 “看来月家这些年待你不错。”男子的目光骤冷,“你好像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风衣衣笑笑,“我是忘了,怎么你还记得?” 男子沉默地看着她,一袭黑衣如墨,青碧色的条纹随着衣摆的皱褶,隐约可见。 男子叹了一声,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告诉我孩子在哪里,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 风衣衣难以抑制地笑起来,肩膀颤得厉害,好不容易平静,又捂着嘴轻笑,“火冥,可笑的一直是你。” “当年我并没有怀孕。” 火冥怒火中烧,半弯腰扯着她手臂,“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怀孕,哪来的什么孩子。” 风衣衣看着他满眼怒火,脸上的笑意更浓。 “风衣衣,我再说一遍你……” “我没有生过孩子。” 风衣衣打断他,一只手安放好云天,顺着他拉扯的位置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从始至终,我都在骗你。” “找死。” 火冥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接着一脚踹上她的肚子,恨得咬牙切齿,“从来没有人敢骗我,你竟然……” 风衣衣倔强地看着他,舔舔嘴角不争气的血腥,笑出一脸明媚,“这么多年,你依旧,蛮横强势,受不得一点欺瞒,可我已经变了。今天你不然就打死我,否则日后我也保不准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火冥听出来威胁的意思,好笑地开口,“你倒说说能对我做什么事?” “城骆雪假冒云天混进御剑山庄,想必是你的主意吧。同样的伎俩,你竟乐此不疲。”风衣衣斜眼睨视他,“她的武功路数似乎也出自冥王轩的独门武功中的第一百八十六式。” 火冥丝毫不在意被她戳破,问道,“果然还是这么细心,仅凭一面,你竟能看出城骆雪的武功出处,看来我往日的教导,还是很有效果的,只是衣衣,你记得这样清楚,是对我仍未忘怀,还是一直耿耿于怀我没给过你一个身份呢?” 风衣衣笑笑,蹲下去扶起云天,“你继续你的事,我只当不知道。你放过她,她对你和城骆雪构成不了威胁。” 火冥直接忽视她这句话,只喃喃开口,“当年我有找过你。” “哦?”风衣衣笑道,“是想找我做什么呢。害人?假冒?还是伺候你?” 火冥皱紧眉头,“风衣衣,不要得寸进尺。” “你今天,不杀我对吧。” 风衣衣把云天整个人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她的腰,把重心全往自己这边挪,然后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 多年不见,这女人脸皮厚的本领是越来越强。 火冥环胸看着风衣衣半扛着云天,艰难地下山去。 第22章 狭路相逢 熊熊的火苗外,飞蛾正以很英勇的姿态,覆灭于光热。 雁灵儿盯着火光,无比郁闷地靠向身后那棵大树,她这都什么命啊,去抓蛇,掉进山洞,救了个昏迷不醒的云天,不辞而别;去采药,遇上大雨,救了个高烧不退的月牙,鸠占鹊巢;最奇葩的乃属月骄阳,她明明有心相救,却适得其反,无端惹祸上身,跑来这么个鬼地方。 其实不停加着柴火的童心比她还郁闷,自己不过在药铺外宏礼夸赞隐修时,顺口接了句,我们家隐修的医术自然无人能比。 眼前这姑娘就急匆匆地把他拉上了马车,不等他反应,一路狂奔。 那速度…… 只能说,他们连人带马差点撞死在树上。 在雁灵儿吓得快哭出来的情况下,童心很淡定地稳住马儿,从歪斜的车子里跳下来,然后拉她出来,接着开始修车,捣鼓半天后,找了些柴火点燃取暖。 风衣衣再犟,再有力气,也挂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看见山下的火光,她简直有扑上去的冲动。 从早上到傍晚,鬼知道她走了多久,这会儿两腿发软,只想快点坐下休息,她带着云天朝火光走去,近了才发现是童心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女子眉头紧皱,秀发披肩,眼睛里有一团火苗,愈演愈烈。 “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车也坏了,马也惊了,这些姑且不和你计较,可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么,救命,救命你懂不懂?” 女子愤然而起,指着童心破口大骂,“你这瘟神,我就说最近诸事不顺,敢情就出在你这。” 童心好笑地看着她,不慌不忙道,“姑娘,请问你有给过我时间好好说吗?” 雁灵儿撇撇嘴坐下,一副要哭的样子,“那现在要怎么办?” “他死了,我要怎么办?” 雁灵儿用手背擦擦双眼,做出拭泪的动作,“我岂不是也死定了。” 童心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问道,“你是想找隐修救命对吧?” 雁灵儿点头。 “但中途找错了人,误以为我是隐修。” 雁灵儿继续点头。 童心注意到暗处半扛半扶着云天的风衣衣,站起来对雁灵儿说道,“我叫童心,隐修是我的家人,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太好了。” 雁灵儿无比感激地跳起来,顺便抱住了他的手臂。 这姑娘,变得也太快了吧。 童心挣脱开她的手,朝风衣衣尴尬地笑了笑,“风姑娘,好巧。” 酒醉三分醒,风衣衣记得这个男人,那日在街上,是他送她回的棺材铺。 他是夫人的朋友。 风衣衣笑笑,问道,“你能解穴吧?” 童心点点头。 风衣衣略松口气,放下云天,“帮帮忙。” 童心心领神会地走过去,三下两下就帮云天解了穴。 雁灵儿跟过去,看清女子的模样,脱口叫道,“云天。” 童心皱眉,问,“你认识她?” 雁灵儿气鼓鼓说道,“她是我在山洞里千辛万苦救的,可醒来后没多久,就自己跑了,没想到出现在这里。” 风衣衣心里大概明白几分,拉着朦朦胧胧的云天,道谢完就准备离开。 “你你你你,就是你。” 雁灵儿拦住她们,对着云天说道,“我累死累活地把你从山洞里救出来,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跑了。” 云天脸上微红,自知过意不去,解释道,“没跟你说确实是我不对,不过我是有原因的……” “那好,你倒解释看看。”雁灵儿气势汹汹看着她,双手叉腰。 云天低头,“那是因为……” 风衣衣打断云天,看着雁灵儿,“姑娘不是还等着救人性命么?怎么这会儿倒不急了?” “对,还有正事。” 雁灵儿懊恼地拍拍自己脑袋,风风火火地跑去拉马车。 童心好笑地摇了摇头。 云天凝眉看看风衣衣,知她故意打断自己的话,一时也满心疑虑,琢磨不透。 风衣衣与她对视,嘴角轻启,“在怀疑我?” 云天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会儿吃什么。” 风衣衣哧地笑起来,这么勉强的借口,她居然用得出来。 “喂,姓童的,我们出发吧。”雁灵儿在一旁高喊。 童心回头看她们,突然注意到风衣衣明媚的脸上那五道红痕。 往日的伤应该还没好,如今又添新伤,脂粉都掩盖不了了。 风衣衣虽大方地与他对视,眸里却多了分慌乱,“只是不小心划伤了。” 童心不语,过去接过雁灵儿手里的缰绳,扶她上去。接着对云天和风衣衣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云天看看身边的风衣衣,见她没有反应,说道,“衣衣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风衣衣淡淡一笑,“你先跟他们回去。” 云天想劝说,见她执意也不好再说什么,深深看她一眼,便上了马车。 童心也坐了上去,驾着马,很快远离她的视线。 夜里很冷,风很大,无边的黑暗让人感觉寂寥,风衣衣终于可以一个人坐下来,听听风的声音。 多么可悲。 她想,这世间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哒哒哒…… 远去的马车又跑了回来,风衣衣惊愕地看着童心。 “一起走。” 童心朝她伸出手,俊朗的轮廓在黑暗里别样清晰。 风衣衣盯着他,有一瞬间的出神。 “快点。”童心催促她一声,把自己的手再探过去一些。 风衣衣回神,抓着他的手,顺势坐上马车。 月光透过稀疏的林子,倾泄下来。安安静静的风景里,有遗落在山间的影。 风衣衣看到童心脸上淡淡的微笑。 “我不是矫情,我只是……” 童心会意,“我知道。” 风衣衣是聪明人,童心也是,两个人对望一眼,又各自别开,沉默着感受风的速度。 “还疼么?” 马车跑得很快,风的声音也很大,这样一句轻浅的问候,传到耳膜的频率又有多大? 但他说清楚了,她也听清楚了。 风衣衣睁着眼睛,感受着风刮在伤痕上,火辣辣地那种痛,“其实一点都不疼。” 第23章 月影朦胧 童战在亭下喝茶,俊逸的轮廓在晶润的光泽下阡陌朦胧,远远的,颇有些仙者怡然,海天云阔的不凡之姿。 亭里立着一座石碑,是童博,或者说,是龙博的亲生父母安躺的地方。 夜里的海,静谧又暗藏汹涌,月光像层华衣倾泻在海面,光随着水波起伏,闪闪烁烁。 尹天雪拿着披风刚进亭内,他侧着身子问她,“你有没有特别想过一个人,想到心酸,心疼,然后心伤,心死,接着释然,平静?” 他的语气很平顺,像在叙述,又像是随意的提及。但她还是听出他话语里隐含的质问。 或许他早就看出来了什么,或许他只是在诉说思念,她觉得,似乎很懂他,却又不懂了。 所以她没能很好的回答。 尹天雪把带来的披风盖在童战身上,然后拿开他面前的茶壶,“都凉了,别喝了,早些歇息吧,你累了。” 累?什么是累? 是不得不云淡风轻的神情,还是无关痛痒的伪装? 他的眸里升起一层水雾,瞳孔急剧的收缩,他撇开眼去看海上的明月,心内一片涩然,硬生生收回呼之欲出的眼泪,眉宇清淡,开口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 尹天雪离他这样近,近得他的表情一览无遗,深切的痛彷如巨大的鸿沟,无边无际,让她没有了俯望他的勇气。 她蹲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腿上,祈求般开口,“童战,不要变得不快乐,不要把所有人的阳光都收回去。” “你……” 童战低头看着她,手微微抬起,然后落下,叹道,“这又是何必呢。” 尹天雪哪怕是闭着眼,也包不住满眼的汹涌。 微微凉意,让两个人都清醒了,她抬头看着他,脸颊上挂着泪痕,眼睛里全是哀伤,她说,“童战,我在啊,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他记忆中的她不会这样坦白,不会给他答案,永远都只是隐忍着,一个人坚强和脆弱,甚至连期许都很少给他…… 她不是她…… 童战的心遭了重重一击,他怔怔地看着她,看得眼睛都酸了。 月牙和天雪,她们越来越像,他已经分不清楚。 他明明有感觉到的,明明…… “回去吧。” 童战慌乱地起身,大步走进夜色里,瘦弱的背像覆了层土,沉重落寞。 豆豆和童博一直躲在不远处偷看。 这会儿瞧童战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开,豆豆把头靠在童博肩上,“童大哥,我觉得好难过。” “也许有些事,真的勉强不来吧。” “啊!童……童心。” 童心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豆豆一跳,童博早就发现他,并不觉得吃惊,只是豆豆这声大叫,不免…… 尹天雪不出意料地朝他们走过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三个人同时没了下文。 尹天雪看着神情各异的他们,淡淡凝笑,“有什么好偷看的?” 三个人尴尬互望彼此,童博和童心默契神交,同时戳了戳豆豆。 豆豆挠挠头,走到她身边,“那个,小可欢在我们屋和凡儿一起睡着了,隐修在照顾他们,我们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她,你……你不用担心。” 尹天雪盯着她没有说话。 “二嫂,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 在尹天雪强大的气场下,童心决定坦白从宽。 童博戳了他一下,解释道,“其实就是碰巧遇上了。” 尹天雪不语,侧身走过他们身边,走了几步,才轻飘飘甩下一句,“以后再敢偷窥,我可就对你们不客气了啊。” 貌似警告的话,让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豆豆本来就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既然被撞破,索性就大方提出来,“你们怎么样了?童战,他……” 童心和童博都觉得她这问有欠妥当,太直接,不够婉转,又觉得这样未必不妥,也许是唯一探听到秘密的最简单方式,所以都很期待尹天雪的回答。 尹天雪知道他们关心童战和月牙,希望两个人能够幸福。 可是有些时候这些关心,或许已经变成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被相爱,被在一起,却得不到想要的温暖,会累,会疲惫。 所以,月牙你是觉得累了吗? 尹天雪在心底默问。 “他很好,比任何时候都好,不过我想等最后的那个结局。” 尹天雪笑看着他们,说道,“毕竟,她回来,我也在,故事才能完整,不是么。” 前一段大家是听明白了的,这后半段,三个人是越听越糊涂。 “谁回来?”豆豆问。 尹天雪只点到即止。 童博和童心面面相觑。 童心一拍脑门,想起正事,“隐修呢?” 豆豆回道,“在我们屋里,照顾凡儿和可欢。” “有位姑娘找他看病,都快急疯了,今天冒冒失失把我拉上马车,一路狂奔,差点撞在树上。”童心长话短说,“她现在人就在庄外。” 豆豆顿时同情心爆棚,对童博说道,“童大哥,你去叫隐修出来。” 童博答应着走开,嘀咕道。“这看病的越来越多,看隐修以后如何还有时间唠叨。” “很严重的病吗?” 豆豆跟着童心往庄外走。 童心摇头,“我不知道,可看那姑娘焦急的样子,应该凶多吉少。” “那我一起去。” 想到能出门,豆豆就莫名的兴奋。 庄外,雁灵儿百般焦急地守在马车边上,不耐烦地跺着脚,看到童心带着个清婉女子出来,急忙上前。 “她就是隐修大夫?”雁灵儿问童心。 童心笑笑,“她是我大嫂。” “你说过带我找隐修的。”雁灵儿立刻有几分生气。 童心拍拍她的肩,安抚道,“别急,我大哥马上就带他出来。” 豆豆瞧瞧童心又瞧瞧雁灵儿,小心思开始飞旋。童心最受不了她这种暧昧的眼神,无奈叹道,“大嫂,她是来求医的。” 不是来相亲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豆豆八卦的精神,她亲亲热热地拉住小姑娘的手,像婆婆见到儿媳妇一般,坐瞧右看,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雁灵儿慎得慌,直往童心身边挪。 童心只得先让她坐车上去。 童博扯着隐修很快从庄内飞奔出来,后面还跟着童战和尹天雪。 当豆豆再一次提出要出门。 童博斩钉截铁地回她一句,“不行” 豆豆愤然,瞪着微喘的童博,不满道,“为什么不行?” 童博把隐修带到童心身边,无视豆豆的怒火,一本正经道,“凡儿离不开你。” 凡儿是豆豆的心头宝,如同软肋,戳不得碰不得,童博一提凡儿,豆豆立刻焉焉地退了回去。 “我说,童博……你知不知道尊重老人家?” 隐修刚把气顺过来,吹着白胡子,瞪着童博,“我这把老骨头又不是铁打的,经得住你这样拖拖拉拉吗?” 童心把隐修往马车上推,“别啰嗦了,救人要紧。” “我知道救人要紧,可你们至少先讲明白,说清楚。” 隐修一刻不耽误地坐上车,“每次都这样风风火火,我这把老骨头经得住几次推搡啊。” “是是是。” 童心把车帘子放下来,挡住他的谆谆教导。 可是刚准备坐上去驾车,童战拉住他,“我和隐修去吧……” 童心犹豫地看看童战,再看看尹天雪,最后看看并排站着的豆豆和童博,点点头。 那夜,月色如霜,浅浅淡淡,断魂林的竹子在风中晃来晃去,斑驳了一路。 尹天雪看着他和马车一起消失在黑暗的尽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回去了。 第24章 君若怜惜 隐修自收了白狸为徒,白狸便时常去药铺帮忙,由于这几日隐修出远门,看病的人少了很多,白狸得空研究起他从水月洞天带出来的医册。 这夜,她看书困乏,踱步在庄里的荷塘周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尹天奇的卧房外。 灯影憧憧,依稀有微风浮动,摇晃一室温凉。 白狸驻足,凝眉望去,心内一片荒凉。 这间屋子,有他和赵云满满荡荡的回忆。 如今,这里又住了另一个女人。 她想,假如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云字…… 细碎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响起,白狸背对着来人,隐藏住小情绪,笑起来,“庄主。” 尹天奇停住脚步,看着背对他的白狸,一脸讶异,“你居然能听出来。” “是啊……” 白狸转身,淡淡一笑,俏皮的眼睛微微上扬,“白狸很厉害的。” 尹天奇揉揉她前额的发,笑问道,“白天在药铺忙坏了吧?” “嗯,可辛苦了。”白狸点点头,靠近他,语气娇弱,“庄主需补偿补偿我。” 尹天奇推开她,睨视道,“隐修这几天不在,病人少,你能忙到哪去。” “好啦,人家就是想要庄主心疼心疼而已。”白狸酸酸地说,“别整天就顾着娇弱的云姑娘。” 尹天奇失笑,“我不过也是调侃,你无端提人家云姑娘做什么。” 白狸侧身,冷哼,“反正庄主偏心。” 尹天奇哑然,拍拍白狸的肩,“小丫头,早点休息去,一天到晚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白狸背对他,故作赌气的样子不理他,尹天奇也不在意,悻悻走开了。 白狸连忙转身看他离去的背影,神情黯淡。 而她的身后,城骆雪轻轻合上窗柩,吹灭了一室光亮。 断魂林的夜晚总是带着几分恐怖,江湖上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 不过近几年,在这里走动的人越发多起来。 火冥负手在背,大片斑驳的竹影笼罩在他的周围,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空寥,“你可还记得风衣衣?” 城骆雪站在他身后,木然道,“不记得了。” 火冥料得她会如此作答,神情未变,说,“当年,我救你,有一半是因为她。” “我只知,没有她,阁主一样会救我。” 城骆雪不准备和他继续废话,问道,“今夜叫我来所为何事?” 火冥顿首,默了片刻,笑问,“尹天奇待你如何?” “他当我是真的云天小姐,待我甚好。” 火冥转身,“那你可曾想过利用尹天奇来对付月骄阳,如此你不仅可以报仇雪恨,还将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城骆雪冷笑,“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骆雪不需他人代劳,更何况,富贵于我,如浮云。” “很好。”火冥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青花瓷瓶,“十日之内,到城外找到月骄阳,把这瓶解药带给他,得到他的信任,拿到骄阳阁号令部众的令牌。” 城骆雪盯着他手里的瓶子,了然于胸,“你竟给他下毒。” 火冥看着她,邪魅地笑起来,“舍不得?” 城骆雪冷哼,“我只是不屑你每次都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别人。” “手段不重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火冥大步走近她,轻声笑起来,“再说了要不是你给他用毒在先,这次他怎么会这么严重。” 城骆雪接过他手里的瓶子,用力捏在手心,“让他死,岂不更好。” 火冥握住她冷冰冰的手,目光刻意悱恻情深,“你放心,这也不是什么真的解药,不过是缓解症状的辅药而已,到时候他再次毒发,生死便由你处置了。” 城骆雪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把瓶子收好,“我本来就是要对付月家的,不需要你给我制造机会。你不过是想得到骄阳阁而已,我替你弄过来就是。” 火冥满意笑笑,“你明白自然好。” “不过。”城骆雪盯着他,“一切结束后,你要给我自由。” “你想离开冥王轩?”火冥的声音骤然冷下去,“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 “是。”城骆雪和他对峙,“你是救了我,可我也替你做了不少事,大大小小,错的对的,我都做了,如今我只想离开。” 火冥的眼里燃起怒火,腾腾烈烈,城骆雪等着他发怒,却只闻他轻轻一呵,悠悠开口,“你想离开很容易,再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 他居然同意。 她有些意外。 “江湖上各大门派山庄都信服于御剑山庄,你鼓动尹天奇办一场以天下第一庄为名的比武,把武林各派都聚集在一处。” “你想做什么?” “到时你自会知道。”火冥笑笑,“事成之后,天涯海角,你我再无相干。” 城骆雪凝眸,缓缓道,“好。” 思索片刻,她问说,“不过,我如何让他听我的?” “你定会有办法。” 又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表情,城骆雪恨透了他这副模样,好像她就是窑子里的老鸨,经验老道,能摆平天下男子。 她觉得耻辱,命运已经给了她重击,却连丝毫的喘息都不给她,午夜梦回,她每一次都像在冰火中挣扎,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第25章 片片云白 她的梦里,漫天飞雪,片片云白,唯独看不清过往的风景,残破的回忆,支离不堪。 尹天雪害怕了,真正的害怕。 这夜,屋里的灯昏黄暗淡,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半黑半明,窗外是没有月光的,她掀了棉被往外跑,一双脚,踩在地上,寒气直逼心脏。 尹天雪抱住自己的头,半跪下,因脑袋突如其来的巨疼,冷汗涔涔。 风衣衣提了灯笼在夜色里,看到尹天雪的模样,担忧地唤了声,“夫人……” 尹天雪撑着头看她,挣扎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月骄阳……何时回来?” “可能还有些时日。”风衣衣快步上前扶住尹天雪,让她靠着自己,担忧道,“夫人撑得住吗?” 尹天雪倚着她,喘息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撑不下去的。” 风衣衣放下灯笼,关上店铺门,扶着尹天雪在后院坐下,同时进内屋拿鞋出来替她穿上。 “谢谢你,衣衣。”尹天雪用手揉着额角,露出不自然的笑,“这几年,辛苦你了。” “夫人那里的话,衣衣本就是阁主派来服侍夫人的。”风衣衣的衣饰一向艳丽,今夜着了件淡粉衣衫,倒透出一股清丽,她在尹天雪身边坐下,往手心呵了口气。 “傻丫头。” 尹天雪叹息一声,问道,“这么晚没睡?是出去了,还是睡不着?” 风衣衣只淡淡一笑,素雅的脸上没有往日浓妆艳抹的脂粉,任何表情都显得很真切,她嘴唇轻抿,沉默片刻,问道,“夫人是不是想起那个人了?” 尹天雪不置可否,将疼痛剧烈的头靠在身后的门上,半眯着眼,笑了笑。 风衣衣自顾自开口,“从前一直以为您和少爷是一对,没成想您和童公子才是一对。” 风衣衣看一眼尹天雪继续说下去,“童公子俊逸风雅,和夫人倒也相配。只是那位叫月牙的姑娘怎么会认识公子呢?还为公子生下孩子,却将孩子留在童公子的身边,而您和月牙姑娘却像交换了身份似的……” 尹天雪苍白一笑,“衣衣,你应已猜到我的身份吧……我和童战,我们之间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如今,我只希望一切结束时,会是好的。” 风衣衣浅笑,“夫人觉得怎样的结局才算好?” 尹天雪揉揉额角,愣神,良久缓缓叹道,“我不知道。” 是啊,时过境迁,她确然已经不知道,怎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才算好。 风衣衣低下头,看着脚边明晃晃的灯笼,眉眼如画,“老天爷是有眼的,夫人定会得偿所愿。” 尹天雪淡然,忽想起童战问她的那句话,一字一句重复出来,“‘你有没有特别想过一个人,想到心酸,心疼,然后心伤,心死,接着释然,平静?’他这样问过我。” “那您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尹天雪反问,“你觉得我该如何回答?” 风衣衣起身,“哀莫大于心死。是因为失望和绝望,还有漠然,才会问出这些话的吧。” 尹天雪默然,头脑的疼痛似乎轻下去,心内的抽疼渐渐强烈,她收紧冰凉的指尖抵住额角,微阖眼睑,轻声问,“衣衣,你爱过么?” “没有。” 风衣衣神情微敛,蹲下灭掉灯笼的光,淡淡然说,“幼时家里穷,为了生计,在风尘里讨过生活,看尽人情冷暖,所以一直不曾嫁人……” “不过,倒是喜欢过一个男人,可他不要我,所以我也不要他了。” 风衣衣淡淡说出这些话,短短几句,竟也包含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尹天雪听出大概,浅淡一笑,倚着墙站起来,风衣衣连忙扶住她,说道,“进屋歇息吧。” “嗯。” 火冥远远眺望着合上门的铺子,神情恍惚…… 第26章 爱若晴空 云天不死心地又跑去御剑山庄。 这次她瞒着风衣衣,一个人很早就过来了。 童心向尹天奇提过雁灵儿的事,尹天奇基本可以确定庄里的这位云天是假冒的。 不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叫下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城骆雪察觉出不对劲,私下打听,才从几个口风不紧的下人嘴里探听到云天来过这里的事。 今晨说来也巧,她刚踏出御剑山庄大门,云天就意外地出现在眼前。 既然如此,便留你不得了,城骆雪在心底默叹,走到云天身后,掌心暗暗汇力。 岂料云天忽然转身,看见城骆雪,一心以为是庄里的丫鬟,连忙说道,“劳烦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有人求见尹庄主。” 城骆雪暗暗收力,眸子轻轻地扑闪,注意到庄门口站着的两位护卫正望着她们,极快速地拉了云天往外走,“是云小姐吧?庄主早有交待,若姑娘来,需带姑娘去别的地方。” 云天迟疑,“什么地方?” “御剑山庄毕竟太引人注目,庄主一时半会儿还摸不清那假冒者的来意,所以只得先委屈云小姐了。” 城骆雪引着云天,自顾自往前走,边走边解释说,“我是庄主随身的丫鬟,小雪,因为庄主特别交待过这件事,我才日日到庄外来等候姑娘,今日可算等到您了。” 城骆雪亲热地挽住云天的手臂,“你不知道,那日您离开后,庄主还狠狠责骂了宏统领一顿。” 云天面上一热,放松了警惕,跟着城骆雪越走越偏,“先前是我误会尹庄主,没想到尹庄主他确是个顾念情义的人。” “是啊,庄主仁心仁德,侠肝义胆,在武林中那也是出了名的。” 城骆雪把云天一路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停和她说着话,“云老爷临死前曾寄过一封信给庄主,要庄主好好照顾您。保不准啊,您会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呢。” “怎么会?” 云天嫣然一笑,眉清目秀,听到这话,不由红了脸。 城骆雪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在杀人前说这么多废话。见云天已经放下戒备,眼里的杀气便越发深沉。“庄主就在前面的亭子里,我们快些过去吧。” “好。”云天点点头,跟着城骆雪加快脚步。 只是走了很久都不见亭子,反而越走路越偏僻,眼前全是陌生的风景。 云天的心咚咚作响,她盯着城骆雪的背,越看越觉得熟悉,就这一瞬,神明突然清晰,一切的答案彷如就在眼前。 云天一声不吭地跟在城骆雪后面,悄悄抽出袖里准备的匕首。 也许是出于杀手的敏锐,走在前面的城骆雪突然顿住脚步。 云天看准时机,扬起匕首就朝城骆雪的背刺去。城骆雪抽出腰间的软丝剑,漂亮转身,打落匕首,指向云天的咽喉。 “你就是假冒我的那个人。”云天脱口而出。 城骆雪勾勾唇,冷笑,“现在才知道未免太晚了。”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云天无所畏惧地看着她。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答案的。” 城骆雪的剑阴冷地朝云天刺过去,只是还未见血,剑便被石子打落在地。 一袭紫衣的尹天奇翩然下马,目光如炬的看着城骆雪。要不是他多了个心眼,派人监视她。 紫衣暗纹,袖间有隐隐雪梅,是月骄阳偏爱的服饰。城骆雪还记得以前,月骄阳总是穿成这样躲在树后,扮作名士侠客,故作高深。 她失神地看着尹天奇,仿佛看到多年以前的月骄阳。 云天趁机,捡了匕首朝城骆雪的心脏刺去。 “云姑娘。” 尹天奇一声惊呼,也不知叫的是谁。 而后…… 云天被打晕在地上。 城骆雪依旧完好地站在那里,杏色长袄,眉眼如画,楚楚动人。 “你到底是谁?” 一件同样色彩的衣服,尹天奇穿出点翩然的味道,城骆雪看着他,目光冷寂,忽而转身离开。 尹天奇拦住她,“为什么要假扮云小姐?” “你信我吗?” 城骆雪盯着他,幽冷的眸子,泛起淡淡的温热。 这样偏执的问,带了盲目的赌。 尹天奇轻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一个处心积虑接近山庄的人?” “或许,我接近的只是你呢。” 城骆雪一步步靠近尹天奇,嫣红的唇微微上扬,手慢慢抚上尹天奇的胸膛,眼神迷醉。 尹天奇握住她的手,冷冷道,“这双满是茧子的手,恐怕沾过不少人的血。” “我可舍不得杀你。”城骆雪顺势倒在他身上。 尹天奇礼貌地隔开两人的距离,“姑娘自重。” 城骆雪顷刻清冷,只淡淡然站在那里,耳际的发在风里荡漾,她看向晕倒在地上的云天,“你就这样信了这个女人。” 尹天奇冷哼,“宏礼去了云家一趟,带回个人,不知道你敢不敢对峙。” 城骆雪面不改色,“即是如此,便没什么好说了。” “你可以解释。” 城骆雪笑起来,“解释什么?我是有苦衷接近山庄的?还是我本就为着钱财而来?” “你到底是谁?”尹天奇走近一步,咄咄逼人。 “我谁也不是。”城骆雪望着远方的流云,身形孤冷,“如若可以……” 自那年的变故,她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觉得委屈。 “什么?” 尹天奇的话刚出口,城骆雪突然躬身,利落地抽出鞋底的匕首,抵在他的胸口。 尹天奇淡笑,“你想杀我?” “你的话太多了,尹天奇,我很不喜欢。” 城骆雪一点点把匕首刺入尹天奇的胸膛,殷红的血像雨水一点点浸染在他紫色的衣服上,尹天奇忍着这疼,目光一冷,扬手一掌逼开城骆雪,三下两下夺去她的匕首。 “你找死。”尹天奇就着手里的匕首朝城骆雪刺去。 城骆雪狼狈逃离,见云天醒过来,飞身过去制住她,威胁道,“尹天奇,你放我走。” “你先放了云姑娘。” 尹天奇一步步朝她们走过去。 城骆雪掐住云天的脖子,“你别过来。” 云天喘着粗气,沙哑着嗓音接话,“尹庄主,替我杀了她。” 城骆雪阴狠地威胁,“我死,你也别想活。” “云天不怕。”云天只涨红着脸看尹天奇,目光坚定,“求尹庄主替爹爹报仇雪恨。” 城骆雪暗暗运功,在云天耳边轻声说,“那好,我便送你去见你那死鬼父亲。” 尹天奇瞧出她脸色不对,忙对城骆雪说,“我放你走,你别伤害她。” 城骆雪挟持着云天站起身,见他不再上前,便一把将云天往崖下推,尹天奇纵使眼疾手快也没能阻止。 匆忙间,拉住云天一只手臂。 云天半挂在崖上,心惊肉跳,手牢牢扣住尹天奇,“我是不是要死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尹天奇将她往上拉。 “你们还是一起死吧。” 城骆雪一掌打在尹天奇背上,尹天奇吃疼,手松了松,云天开始往下滑。 崖壁上的碎石不停往下落,尹天奇猛地用力拉住云天,同时腾出一只手阻止城骆雪偷袭。 城骆雪占不得上风,索性用脚踢打尹天奇的腿,狠狠一脚,丝毫不留情,尹天奇两边顾,忍着疼,未曾松手。 城骆雪便又拾了匕首插进尹天奇的肩背,鲜血滔滔地流出来,云天仰头看着尹天奇衣服上渗出的血水,哭着说道,“尹庄主,你快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 尹天奇死死拉住她。 血液顺着尹天奇垂直的手臂开始往下流,一直流到云天的手背,空气里也都是满满的血腥味。 “谢谢你,尹庄主。” 云天终是不忍,闭上眼,慢慢松开手。 想象的下坠并没有来临,尹天奇的身体跟着滑到崖边,用尽全身的力量把她从崖下往上抛。 然后拽住还在纠缠他的城骆雪,往崖下掉去。 云天趴在崖边,眼见着尹天奇和城骆雪坠下去。 层层云峰,险峻万分。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苍茫云峰间。 第27章 怅然若失 一路颠簸,终于在次日清晨到达雁灵儿城外的住处。 彼时月骄阳又昏睡了过去,月牙拿着木盆出门打水,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没注意脚下的石阶,冷不防泼了自己一身。 雁灵儿拽着隐修没顾得理会她,匆匆进了屋,童战跟在他们身后,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看到地上的木盆,顺手捡起来,对月牙善意一笑,“姑娘莫怕,我们是来治病的。” 月牙局促地藏住自己被水打湿的鞋面,目光不自觉往别处瞧,她哪里是怕他。 童战见她不说话,也不接过木盆,索性去旁边的石井,替她打了盆水上来。 月牙看着他利落地打完水,顺便把木盆放在屋外的石桌上,又朝她走过来,目光不禁有些闪躲,支吾着说,“谢谢。” 很生硬的两个字,童战微微一怔,只感觉熟悉。他细细回想一遍,才想起和月牙成亲那日,曾见过她。 逐尔笑道,“我叫童战,我们见过的。” 月牙愕然,久久才反应他说的见过是什么时候,不觉心酸,眼底渐蓄起层层雾水,怎么都收不回,于是匆匆点头,不待他再说什么,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童战奇怪的看着她的背影,纳闷不已。 “童战你在外面磨磨唧唧什么呢?”隐修扯着嗓子在屋里叫他。 “快点进来瞧瞧。” 隐修催促道。 童战答应着,快步进屋。 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隐修和雁灵儿正掩着口鼻站在床边,焦急的看着他。 他淡定得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定力,闻到这种近乎腐烂尸体的味道,居然都能面色不改地走进去,淡然地坐下。 拂开垂地的帐帘,他看到床上双目紧闭的男子,认出他是月骄阳,不禁怔愣,这个天奇口中潇洒自在,俊逸翩然的豪杰,如今竟会这般模样躺在这里,奄奄一息,毫无生气。 他闭上眼睛,用掌力划过月骄阳那张乌青的脸以及遍布斑痕的躯体。 “伤及心肺,遍布全身。” 童战沉声道,“他中毒很深。” 雁灵儿急切的问,“还有得救吗?” 隐修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得救了,顶多支撑个十天,必死无疑。” 雁灵儿只感觉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头盖脸一击,打得她全身木僵,也就是说,她果然还是害死人了。 “想想法子。” 童战看着床上的月骄阳,思及天奇对他的看重,对隐修说,“能用的都试试。” “他中的是毒,毒液早遍布全身,除非能找到解药,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隐修一口气说完,急忙拿起旁边的茶杯,灌了口水喝,这一路日夜兼程的,他这把老骨头真有点吃不消。 “解药,我早就喂他吃过了,可根本不管用。”雁灵儿跌坐在地上。 “是你下的毒?” 童战和隐修皆是一愣。 雁灵儿撇撇嘴,“是我制的蛇毒,用来毒杀猛兽的,比一般蛇毒毒性更强,可是不可能会害得他如此呀,用之前,我自己也曾试验,没事才敢投在那坑里的,因为怕会有人掉下去,所以都备有几颗解药的。” 月骄阳幽幽转醒,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 这毒根本不是蛇毒,倒和当年他所中的毒有些类似。 下毒的,恐怕就是骆雪背后的那人。 他并不怕死,只是想到自己若是死了,尹天雪怕也…… 母亲当年那样辛苦才救回他。 尹天雪又用了这么许久才醒过来,容颜虽复,身体却越发消瘦,时常便会头疼剧烈。 他不知道,他们这般活着,是救了彼此,还是害了彼此。 雁灵儿抽抽嗒嗒起来,看到月骄阳睁开了眼睛,忙对他解释,“我没有想要害死你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对不起。” 月骄阳虚弱地看了她一眼,乌青的脸荡起一丝笑意,“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你要死了。” 雁灵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死?” 月骄阳低喃一遍,听到脚步声,朝门口看去,月牙正拧了帕子进来。 月骄阳收回视线,看了看一直站在床旁的童战,无声笑了笑。 月牙过来,童战连忙让开。 她便顺势坐在他方才坐的地方,手法娴熟地替月骄阳擦脸。 “今日感觉如何?” 她低头问他。 目光刻意忽略身边的童战。 只乖顺地看着月骄阳。 月骄阳心里明白,微微一笑说,“还好。” “什么叫还好,你可知再这样下去,你会七窍流血而死。”隐修大声说。 童战连忙制止他,“闭嘴。” 月牙心内一怔,有些酸楚地看着他,莫名掉了泪。 “有什么好哭的,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月骄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内心明白,她只是突然看到童战,才会如此,又不好明说,只得打趣起来,“当真以为你看上我了。” “月骄阳。”月牙垂眸,恳求道,“活下去。” 月骄阳笑笑,扬手在眼前看了会儿,“你相不相信,我有九条命?” “信。”月牙点头。 月骄阳凝神看她,沉默地笑,见她也直直地看着自己,微晃心神,轻声道,“原谅我好吗?” 他意有所指。 月牙盯着他黑亮的眼睛,重重点了头。 月骄阳似松了口气似的,笑起来,“如此,就只剩下两件事情没解决了。十天,够了。” 那语气太轻快,像明知扑火的灭亡,却仍执着那光热的温度。 好像这样人生就能够无憾和满足。 童战隐修雁灵儿不明所以,只静静地看着一躺一坐的两个人。 “还请先生尽力救治。” 月牙擦了泪,站起来,对隐修说,“能减轻些痛苦也是好的。” 隐修连忙点头,抽了随身的银针出来,在床边摊开,“你们都出去,我先为他施一次针。” “好。”童战说。 “再烧盆热水。备些去湿的草药。” “嗯。” 童战答应着走出屋子。 雁灵儿跟在他身后,张罗着烧水去了。 月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以至于没看到月骄阳凝视她的目光里,掺杂了一分疼惜。 “你喜欢的人吧。”隐修注意到他看着月牙时专注的神情,笑道,“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 月骄阳哑然,咽喉梗塞,不知如何作答,只说,“劳烦先生了。” “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医治你。”隐修笑笑,朝他扎下一针。 银针扎在身上有细微的痛感,由于这几日痛得多了,这小小的疼倒显得微不足道。 月骄阳注视着屋内,顶上,瓦片间空隙出来的亮光,茫然无措地沉默。 就算死了,骆雪…… 也是恨他的吧。 他想起,那日,在树林里,她负了伤,血流不止,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他替她上药。 她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然后,捂着伤口,决然地走了。 一句话也不同他说,一次又一次,漠然转身,没有停留,没有犹豫。 执拗地朝着一条路走下去。 他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曾经那个天真快乐的小丫头,变得这般冷漠无情。 他不止一次,想要问问她,当年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样结束的。 这些年她去了哪里,又在替谁做事。 他想不通,想不清楚,也不愿意想清楚,于是喝酒便成了最好的宣泄方式。 他和月牙,在那间简陋的酒肆里,一人一桌,从黄昏喝到黎明,莫名其妙就坐在了一处,絮絮叨叨,各说各的委屈…… 第三日,迷迷糊糊醒来,他们竟躺在了一起。 当即两人如梦初醒,一股脑冲出酒肆。 几乎同时刻,两个人决定忘记这件事。 于是一南一北朝两个方向走了。 没有抱歉,没有承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他应是有刻意忘记的,否则不会连她和尹天雪有着相似的容颜都忘了。 尽管这是他第二次见她。 第一次在御剑山庄,他躲在门后,她没有发现,一个人趴在尹天雪的屋子里,哭得伤心。 他不想找她,更没想过,她会怀孕,还生下了他的孩子。 可欢…… 月骄阳神色黯然下去,他似乎还没有抱抱她。 第28章 望断天涯 碎石流云,天高水阔。 城骆雪蹲着静静看了会儿昏过去的尹天奇,就着崖底的碎石躺下。 她仰头看着遥远的天空,黑白分明的眼睛悠远亢长,她的嘴唇是浅浅的桃色,没有过多的脂粉修饰,一张脸冷艳清瘦。 她的锁骨完全突显出来,手指的骨节粗犷而不失白皙,眉头轻轻皱着,眼里过早没有了灵动。 碎石把背硌得很疼,她闭上眼深切地感受着这份不适与难受,手捂在眼睛上面,似乎想遮挡眼泪,可事实上也并没有眼泪流下。 …… 那些人提着刀来到城家,大开杀戒。 雨很大,大得听不见她无力的呐喊。 天空灰霾,乌云密布,闪电一道道劈开黑暗,满地都是血,爹和娘的,姑姑舅舅伯伯还有堂姐的管家的…… 连大狗小黄都气息奄奄地倒在血泊里,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她跪在地上求他们放过自己的亲人,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之后,有人开始靠近她,露出邪恶的目光…… “求求你们,不要。” “爹,娘……” “骄阳哥哥……” “骆雪害怕。” …… 女子的哭喊听在耳里仍然如此声嘶力竭。 曾经梦魇,如今魔障。 城骆雪挣扎挣扎着,坐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扭头看看尹天奇,见他仍没醒。 捡起地上较锋利的石头,划向他的脖子。 然后用力刺破他的肌肤,带着嗜血的快感,和无情的冷漠,渐渐刺进他的血管。 她说,“我也想做一个好人的,可是没有机会了。” 疼痛。 像剖开血肉的感觉。 窒息。 似乎有血在往外流…… 是要死了吗? 还是…… 尹天奇疼得睁开眼睛,目光对上城骆雪冰冷的双眼,手无力地搭上她执石片的手,“你跟我到底有何仇怨?” 城骆雪顿住,“无仇无怨” “那为什么非致我于死地不可?” 城骆雪收回手,错开目光,她杀人从来是没有理由的,只要火冥吩咐,她可以立即手起刀落。 可尹天奇,火冥确然说过,不杀。 所以她叹息了一声,说,“尹天奇,我可以不杀你。” “生与死,看你自己吧。” 城骆雪抬头看看四周,扔了满是鲜血的石片,站起来往别处走,没走几步,地上的尹天奇就拽住了她的裙子,目光愤然,“你想扔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城骆雪冷笑着俯身,“怎么,堂堂御剑山庄的尹庄主,娇贵得无法在荒野之地生存?” “可我受伤了。” 城骆雪扯过自己的裙子,“那又如何,你还没死不是么。” “带我一起走。” 尹天奇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脖子,仰头看着她,目光诚挚,热烈,不是害怕。 城骆雪背过身去,并不理会,只拾了地上一根棍子,拄着朝前面走。 尹天奇这才注意到她的脚扭伤了。 便顾不得脖子上的血,以及肩背处痛裂的伤口,站起来,几步追过去,“我说我们一起走。” 城骆雪未看他,一瘸一拐地走着,单薄的身影略显孤傲的移动在山水间,仿佛谁都无法接近。 尹天奇跟着她,不停地往前走,伴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无声无息地走着。 血一滴滴往下流,一滴滴干结,又裂开。 尹天奇虚弱地走着,脚步却一刻不停。 城骆雪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忽然也觉得刺鼻,不禁暗暗嘲笑自己一番。 一条小溪在碎石间穿梭,被溪水浸润的石子,泛着黑黝黝的光,静静磐立,水底还有三两条小鱼在水里游动。 她踩着石头蹲下,不觉松了棍子,去触碰那些灵动的鱼儿,鱼儿们受了惊,一哄而散,游开了。 她忽觉恼怒,一脚踩进溪水里面,搅浑水底。 尹天奇哑然失笑,看到她此刻半嗔半恼的样子,才觉得她也是个活泼的姑娘。 城骆雪回头看到尹天奇正望着她笑,眉宇弯弯,虽没了血色,依旧玉树临风,一瞬间她就想到了月骄阳。 愣愣神,她撇开视线,又往前走,走了几步,发觉尹天奇没有跟过来,回头见他正虚弱的蹲在地上,脸色苍白,已经体力不支。 她背对天奇,冷硬地开口,“你能追上我,我们就一起。” 尹天奇闻言,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裹在自己脖子上,强忍着站起来,跟过去。 血已经和他华贵的衣服相交融,汗味和血腥味充斥在他整个鼻腔内,刺鼻又恶心,肩背部的伤口怕是又裂了,血都顺着指尖一滴滴往地上流,这姑娘,心未免也太狠了。 尹天奇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扑向前面的骆雪。 岂料骆雪正好转身过来,所以他这一扑,让他们直接面对面倒在了地上。 尹天奇压在城骆雪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冰凉暧昧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弥散。 城骆雪看着他,无声错开对视的目光,冷冷道,“起来。” 尹天奇也觉得尴尬,赔笑几声,想起来,身体竟一点力气都没有。 “滚开。” 城骆雪想推开他,无奈怎么都推不开。 尹天奇倒是没有糊涂,往一边倾过去,解除了自己压在她身上的份量。 城骆雪得了自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愤怒说道,“别再跟着我了。” 尹天奇没力气再搭理她,平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夕阳落幕。 瑰丽的红一层层铺满天边,带着旖旎的色彩,美好而壮阔。 “我……曾经最想遨游天地,观星览月,过无拘无束,没有纷争与痛苦的生活,我以为……我可以,直到爹过世,妹妹失踪,我都还眷恋着这看似简单,实则遥不可及的梦………倘若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一定……” “一定怎样?” 城骆雪静下来,坐在他旁边。 “我又能怎样呢?”尹天奇傻笑一声,“我能做什么呢?爹一样会死,天雪一样会身中剧毒,小云……” 城骆雪等着他说下去。 他却疲惫地合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一行细细小小的泪痕从他的眼角滑下,很快就干竭了。 “尹天奇,你也不快乐吗?” 第29章 雁过长空 雁灵儿偏头看着童战,不停变化着坐姿,时而翘腿,时而撑头,她发现这几个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习惯性神游。 就好比眼前的童战,明明手里拿着蒲扇,姿态认真的在熬药,目光也望着药罐子,瞳孔却是涣散的。 她看了他半天,忍不住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童战回神,保持扇火的姿势,朝雁灵儿淡淡一笑,“我的妻子。” 雁灵儿来了兴致,几步走近,“是那天同你出来的那个女子吗?” 童战怔然,他想的是天雪,并不是月牙…… “她……” 童战盯着炉子上暖暖的火苗,缓缓开口,“已经不在了。” 雁灵儿决定安慰安慰他,于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同情和理解。 这时候非语言沟通,确实是比较适合的方式。 童战笑笑,拿了块白布,从炉子上把药罐子拿下来,倒尽药汁,又掺了水,继续放到炉子上熬。 隐修开的药,大多都是他在熬制,如何保持药性,如何服用,他大概都知道,尤其是某些奇怪的熬制方法,他掌握得比跟隐修学医的白狸姑娘还好。 尹天奇为此还一直打趣他。 “她很傲气,凡事都不愿服输,才貌双全,在女子中那也是拔尖的美。她的眼睛最特别,似笑非笑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动人心魄。” 童战喃喃道,“我第一次见她,就被耍得团团转……第二次见便再也没能放下……。” 童战往炉子里加了根木条,笑着说,“你的名字倒让我想起我写给她的一首诗。” “哦?”雁灵儿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 童战淡淡一笑,半晌沉默无言。 脸上没有难过的神情,眉宇俊朗,嘴角轻轻地抿着,身形巍然,姿态祥瑞,一身白衣无尘,浅浅地,很干净。他看着炉子,机械地在扇风,大片身影投掷在初升的朝阳里,连发丝都泛着璀璨的亮泽,十分光明夺目。 雁灵儿没见到过这样给人暖暖感觉的男子,一瞬竟有些恍惚。 屋外, 月牙背靠着墙壁无声轻笑,她在贪念什么? 明明知道的,还在期望些什么呢? 三年,如何,三十年又如何,他爱的,念的,不还是她吗。 隐修就有些纳闷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而刚刚好些,就硬要他扶着出来晒晒太阳的月骄阳,转身又回了屋内。 ------------------------------ 雁过长空,嬉云戏水片片飞, 影落流水,遗风掖景层层翠。 雁不留迹,梦幽情尤冷残杯, 影不留水,无花撩痕半生泪。 这诗是豆豆下午收拾书房的时候,从最下层的书里翻出来的。 点点墨染,豆豆虽然不懂诗,却也看得出诗词之间满满的心酸与痛楚。 无痕无泪,该是怎样一种绝望到平静的心态,童战表面做得那样好,瞒过了所有人。 竟也只是对命运无力的妥协以及深切的控诉,天雪的死,不仅留下遗憾,还带走了他全部的希望。 那样淡然的表情,没有哀伤的双眼,原也只是麻木的伪装。 豆豆不想月牙看到伤心,匆匆看完,就连忙藏了起来。 只是那闪躲慌乱的神情,如何瞒得过聪慧细致的尹天雪。 所以尹天雪拿到了那首诗。 一个人在灯下反复细读,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 许是伤口受了感染,尹天奇昏过去后就一直发烧,全身通红,活像一只煮熟的大河虾。 城骆雪给他拧了十几次的帕子敷额头,也没能把他的高烧降下来,索性一夜都守着他不睡。 她不是不困,也不是善心,而是惧怕睡下之后,那些梦魇又来扰她。 城骆雪找到一个天然的石洞,把尹天奇扶了进去,又燃了堆火,确定他不会受凉后,才倚靠着洞口的石壁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黑夜。 其实大部分没有任务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的,在御剑山庄那段日子,她无事可做,又不肯睡觉,就挨着把每间屋子都逛了一遍,她武功虽比不上尹天奇,避过他不被发现却还是可行的,所以,她连御剑山庄有几间茅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云……” 尹天奇烧得糊涂,呓语不止。 她听在耳里,也不管他,只坐在一旁发呆,夜风吹过,撩起她长长的发,连同杏色的裙角,在洞口飘荡,她的背挺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尹天奇中间醒过来一次,咽喉痛得说不出话,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只眯着眼瞧了会儿她,就又睡下了。 第30章 你不是她 那日,宏礼带着铁卫队赶到那处山崖的时候,云天还趴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崖底。 宏礼让她离开,她也不肯,只沉默地看着地上尹天奇留下的那滩血。 宏礼便不再劝说,亲自带了属下顺着山路往下找,日以继夜,一直都没放弃。 “他死了,倒解脱了。”宏礼去御剑山庄的时候,童心只轻飘飘回了他这么一句,便再无下文。 倒是童博,细心的拂了拂他身上的泥土,说,“天奇又不是小孩,离开几天,不会有事的。你好好照顾小光才是,听白狸说,她怀孕了。” 他这厢没反应过来,豆豆姑娘又来了一句,“生出来是女孩的话就给我们家凡儿做老婆吧!” “呃。”他冷汗直冒。 相比之下,还是月牙姑娘比较关心庄主,她抱着小可欢在凳子上坐下,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轻抿了口茶,说,“你带人尽力寻找便是,找不到就继续找,那么大个人总不至于凭空消失,那崖我看过了,不是很陡,你们顺着水源找,总会找到的。不过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宏礼无奈只得暂封消息,带了很少一部分亲信下山寻找。 “我觉得,天奇一定是躲起来了。” 豆豆说出自己琢磨许久的想法。“你们想啊,他本来就不喜欢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这次又这么好的机会。” 童心轻轻扫视她一眼,带着凡儿踏出门去。 “三叔,给你买糖人玩好不好?” “好。” 童博目送童心和凡儿走远,才把目光投向自己娇俏的妻子,嘀咕道,“干爹说一孕傻三年,看来是真的了。” 豆豆怒然而起,“童博,你说什么?” “哦,我说,今天天气很好,我去看看婆婆和爹。”童博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豆豆气得咬牙切齿。 尹天雪坐在一旁,倒是没走,看着童博逃似的模样,不禁笑了。 “你怎么看?”豆豆扭头问她。 “他定然是受了伤,痛得走不了,才没上来,不过,我猜他和那女子是一起的。” “真的。”豆豆两眼放光地看着她,“莫不是天奇看上人家了?” 尹天雪半晌无语,良久才回道,“可能吧。” 一向严肃的天行长老此时也忍不住瞟豆豆一眼,无声地走开了。 豆豆毫不在意地任他离去,目光却轻轻浅浅地落在尹天雪身上。 尹天雪忽然就懂了,她看着豆豆,“你想问我什么?” 豆豆心里咯噔一声,尴尬一笑,缓缓靠向身后的椅子,也不拐弯抹角,“你和童战成亲当日,月骄阳为何会进你们的新房?那间棺材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豆豆目光犀利地看着她,“药铺开张那天,你带天奇去了哪里?为什么他回来后,一直神情恍惚,还有童战出远门,你为什么不跟着?月牙不是从来都和童战同进同出的吗?” “月牙喜欢的那串珠子为什么消失了?我记得自尹仲送给她之后,她就没有取下来过,而你的手上却没有。” “你到底是谁?”豆豆直直地看着她,“你接近我们,扮成她的样子,目的是什么?月牙如今又在哪里?” 没想到最先发现她不是月牙的人会是豆豆,尹天雪有些意外。 “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呢?” 尹天雪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没戴珠子,也许是因为我怕抱欢儿的时候弄疼她,不跟他去,是因为我要照顾欢儿啊!” 尹天雪笑着说,“豆豆这些日子,你都想些什么呢?你认为这世间真有这么多相似的人吗?还有,你说我有意接近你们,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接近你们呢?” “我只知道,你不是月牙。” 豆豆肯定地说。 尹天雪敛了笑容,站起来,“你自个再琢磨琢磨吧!” “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豆豆也站了起来。 “哦?”她身形微怔。 “不过你不可能是她的。”豆豆神情寂寥下去,叹息一声,才说,“这世间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完美的女子了。” 完美么…… 她,他们是这样看她的吗? 尹天雪失笑,低头看着自己长长的裙摆,慢慢走出屋子。 ――――――――――――――――――――― “阁主,情况如何?” 风衣衣问身后的黑衣男子。 男子俯身,回道,“恐命不久矣。” 风衣衣怔然,“可知是谁下的毒?” “冥王轩,火冥。”男子说。 风衣衣扬手让他退下,站在窗口,看了会儿风景,便合上窗柩,出了门。 第31章 以我之姓 大雨滂沱,雷声震耳欲聋,闪电一道道劈下来,把崖壁上的一棵枣树劈成了两半,残木燃烧着火焰坠到谷底,被雨水浇灌后,很快就灭了,只余一股青烟在空中飘散。 崖底刮起湿冷的风,狂妄肆意的破坏着本就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花草,天地一片浑浊,唯电光石火之下,有片刻的清明。 洞里很湿,火堆因为没来得及加柴,也快灭了,城骆雪瑟瑟发抖地靠在沉睡的尹天奇身边,手无力地抱着自己的臂膀,把头埋在膝间,不去听,不去看。 企图等着狂风暴雨过去,好恢复平静。 可雨就这样一直下,不仅没有片刻停歇,反而越来越大,雷声一阵一阵地响,震得天地都像在颤动,城骆雪睁着眼睛,望着微弱的火光,神情恍惚。 …… 大雨滂沱,血水蔓延了一地,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解脱般的勾起笑容。 躯体浸在血泊中,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冷麻木,鼻息里也满是浓浓的腐臭味,她睁大眼睛看着灰茫的天空,企图从黑暗里看到一丝光亮。 “骆……雪……” 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发出微弱的呼喊。 “骆雪……” 她不是……不是…… 女子捂住耳朵,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躯体蜷缩在一起,保护般地裹着自己的身体。 虚弱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呼喊着她,“……雪儿……” 是爹的声音…… 是了,她是城骆雪。 女子抹了把泪,奔过去,途中被尸体袢到,跌在地上,有些挫败的看着前方。 闪电劈过,父亲的眼睛正浮肿不堪地望着她,手颤抖地朝她伸过来。 “骆雪。”他又叫了她一次。 城骆雪在血泊中爬过去,爬过一具具死尸,在大雨中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爹。” “走。” 父亲将她往外推,胸口的血滔滔不绝,“把一切都忘了,好好活下去。” “不要,不要死。”骆雪贴着父亲绝望苍白的脸,搂着他的身体,全身瑟瑟发抖。 “雪儿别怕。” 父亲的手拂过她湿湿的脸,温度一点点冷下去,他说,“爹和娘会永远在天上看着你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为什么月家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 “爹……宁愿你永远不知道……答案……忘了月骄阳,忘了月家,走得越远越好。” …… …… 雷声轰鸣,大雨把地面冲得干干净净,尸体在水里泡得发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凄厉的狂风与暴雨。 城骆雪躺在父亲与母亲中间,手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 她想,就这样死去,该多好。 “想报仇么?” 火冥的声音犹如利剑斩过风雨,落在她心尖。 “求我,我就帮你。” 她无力笑笑,只苍茫地看着天空。 火冥似乎看了她一会儿,正要踱步离开。 月家…… 月……骄……阳…… 不,她不能这样屈辱的死去,不能。 那绝望而绵长的一场雨,冻得人心都死了。 城骆雪挣扎着翻身,由于伤痕累累无力站起,只得趴在地上,慢慢地一点一点爬,爬过所有城家的尸体,爬过所有屈辱的痕迹,爬过坑坑洼洼的地面,爬到火冥脚下,以最卑微的姿态看着他,“求你帮我。” …… “咳咳……” 尹天奇幽幽转醒,许是雷声太大,扰了睡梦。 他注意到身边发抖的城骆雪,沙哑着问,“怎么了?” 城骆雪只是抱着自己,妄图隔绝一切的声音。 “冷么?”尹天奇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轻握住她的手。 城骆雪一把挣脱开,远离他一些,靠着石洞壁,把身体往里缩。 尹天奇还在发烧,脖子上的伤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肩背处城骆雪扎下的那一刀,太深,疼起来有些要命。 他朝骆雪走过去,俯身把衣服盖在她身上,“别怕,我不是坏人。” 城骆雪不看他,只捂着自己的耳朵,静静埋首,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火光,强忍恐惧。 尹天奇支撑着走到火堆旁,往火里加了块湿木,很快就有一股浓烟从火堆中升起。 “以前最向往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如今面对这恶劣的环境,竟也有些胆怯。” 他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妹妹在谷底生活的那五年,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闪电在洞外闪过,把城骆雪悲弱的姿态展现得一览无余,尹天奇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他说,“风雨总会过去的。” 城骆雪没理他,在壁角处,一个人孤独地待着,明明内心的脆弱已经暴露无遗,却还固执着强装平静。 风低低地从洞外吹进来,盘旋一周,突然吹向微弱的火苗。 城骆雪跑过去,企图用手护住它们,无奈这热度还是在眼前灭掉了。 就像她多年前拥有的美好一样,无声地从掌心流逝,连余温都会冷却。 城骆雪狂躁起来,突然大力拂开柴木,不顾余温灼伤肌肤的痛处,狠狠打散它们。 尹天奇震惊,几步过去,扯住她的手,撕下衣服上一块布匆忙裹住她的伤口,“你受伤了。” “尹天奇,没用的,这伤在心里,再怎样包扎都没有用。” 城骆雪扯开布条,半跪下,紧紧捂着自己的头。 尹天奇只得叫出这名字,“云天……” 城骆雪仰头看着他,顾自沉默。 清瘦的脸,睁着空荡荡的眼睛,无力地望着他,明明是以最卑微的姿态凝视着,却让他觉得这目光中充满了孤傲和冷寂。 他捂着伤口蹲下,把她扯开的布重新包扎好,“我知道你不叫云天,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吗?” 城骆雪也不答话,只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 尹天奇用力握住她的手,再不顾惜她刚刚灼伤的地方,“你这狠心的女人,再挣扎我背上的伤口可就要裂开了。” “滚开。”城骆雪奋力甩开他,“我不需要你管。” “你没撇下我,我也不会撇下你的。”尹天奇耐心地继续替她包扎。 洞外风雨依旧,天地混沌一片,雷声再一次滚滚响起,城骆雪身子僵硬着直往角落处蜷缩。 尹天奇一把抱住她,不让她有机会挣脱,叹息般笑起来,“原来是怕打雷。” 城骆雪依偎在他滚烫的怀里,听着他胸口处有节奏的跳动声,莫名心安。 “知道么。”尹天奇安慰着抚了抚她长长的头发,“你比妹妹还倔强,她再勇敢也有脆弱的时候,你竟一直强撑着,不愿表现出来。” “偏偏装得还不像。”尹天奇笑道。 城骆雪抬头瞪了他一眼。 尹天奇便笑得更开心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城骆雪不理会,挣扎着推开了他。 尹天奇吃疼,后退几步,顺势倒在地上,城骆雪瞧着他衣服上浸出的血迹,眸里有了丝不忍,掏出怀里时常备有的金创药递给他。 尹天奇有些为难的接过,脖子上的伤,他能摸着涂抹,这肩背的伤,他该怎么上药? 他无助地看着城骆雪。 城骆雪撇撇嘴,冷声道,“起来。” 尹天奇乖乖地坐起,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城骆雪便直接夺了他手里的药,“脱衣服。” 尹天奇别别扭扭地开始扒衣服,说实话在一个女子面前干这种事,确实不是他所擅长的。 “这么婆妈,你是不是男人。” 城骆雪直接撕了他后背的衣服,把伤口暴露出来,然后仔细地撒药。 天奇只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歧视,耳根也开始泛红,城骆雪只当没看见,认真的替他上药。 洞外风雨依旧,雷电交加。 城骆雪低埋着头替他上药,僵硬的指尖泛起微微冰凉。 她还是不够勇敢啊。 尹天奇感觉得到,雷电之下她故作平静的伪装,笑笑说起话来,“我以前,最渴望的,就是不理世事,做个浪荡公子。周围村子有个秀才,我天天就去找他下棋喝酒,困了就睡觉,饿了就吃东西。还有寺里的老和尚,胡子没有隐修白,却很是能说会道,每次听他讲解佛理,我都觉得自己也快超脱俗世了。年轻的时候总不喜欢回家,每次爹派下人来找,都要躲躲藏藏好一阵,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 “可爹死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一个人管着自己了。” 尹天奇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尹浩的样子,才说,“他应是世间最爱孩子却最不懂表达的父亲,喜怒哀乐都藏在心里,从来没有表露的时候。” 尹天奇的眼睛渐渐湿润,“我总在想,那样伟大,受世人敬仰的他,掉下山崖,瞎去双眼,身体动弹不得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绝望的心境。” 城骆雪替他把伤口认真的包扎好,回道,“他死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离开的。” 尹天奇微微抿嘴,难受的情绪如鲠在喉,再说不出话来。 无尽岁月里的苟延残喘,对谁而言不是一种解脱? 第32章 一个时辰 风衣衣一路走,一直走,终于来到冥王轩外。 冥王轩亦如多年前那样,没有守卫,没人通报。 她熟门熟路地踏上九十九层石阶,长长的裙摆在身后铺就一地。 她化了有史以来最艳丽绝美的妆容,穿上一件大红衣袍,鬓上簪了支白玉珠钗,钗子迎着朝阳的辉泽闪闪发光。 阁楼上,火冥的目光扫过她红红的衣服,嘴角勾起淡淡的嘲弄,“这红真让人觉得刺眼。” 他身侧黑衣蒙面的男子,微微俯身,转眼消失不见。 风衣衣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婢女托着件衣裙跪在她面前,“这是阁主为姑娘准备的衣服。” 风衣衣轻挑起衣服的布料,注意到衣服上精美的梨花绣饰,在指尖来回搓动几下,笑起来,“他倒是清楚我的喜好。” 婢女垂着头,“请姑娘换上,随奴婢去见阁主。” 风衣衣笑着拿起衣服看了看,冷冷拂开,“我要立刻见他。” 婢女谦卑地拾起衣服,举过头顶,“请姑娘换上。” 风衣衣冷哼,一把推开婢女,直往屋外走去。 谁知黑衣蒙面男子持剑站在门口,见她还是一身红衣,伸手拦住她。 风衣衣轻轻一笑,玉指抚上男子的手,缓缓向上,暧昧地朝男子靠近。 黑衣蒙面男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依旧冷冷清清。 风衣衣轻哼,迈步往前面走去,男子杀那从剑鞘中拔出剑来比着风衣衣的脖子。 风衣衣侧身望他,突然笑得狡黠。 “换衣服而已,对吧!” 风衣衣淡淡然看着男子,站在门口,开始脱自己衣服,从束腰的绸带,再到火红的外衣,男子尴尬的别过头去,风衣衣伸手又去脱自己里面的一件衣服。 男子实在无语,换一件衣服而已有必要这样么,虽然她长得很美,身材也很好,但如果被阁主知道他看她,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他还是不看为好,可是这他妈的太考验定力了。 就在他觉得快要流鼻血的时候,火冥如同救命稻草般出现在他面前,这一刻他激动得快哭了。 火冥微微皱眉,扬手,让他下去。 “是。” 谢谢阁主,谢谢老大,他脚底踩风般走远。 火冥的视线扫过地上火红的衣服,落在风衣衣娇媚的脸上,“怎么不脱了?继续脱啊,我把冥王轩上上下下的人都叫来,看你表演怎么样?” 她本来就只是吓唬那人而已,没打算真脱,既然火冥出来了,再脱岂不可笑。 风衣衣捡起地上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好,姿态婀娜地朝火冥走过去,“冥王轩的人这么不惊吓,真没意思。” 火冥轻笑着捏住她的下颚,“我们玩个有意思的怎么样?” “好啊!”风衣衣的手在火冥的胸膛柔柔比划着,笑得一脸风情。 火冥拦腰抱起她,直往自己卧房而去,他太讨厌她这种笑了,这么假这么虚伪。 风衣衣任由他抱着,头乖顺地靠在他怀里,曾经,她最想,最想靠近的地方,如今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喜悦。 穿过长长的桥,来到一座独岛,岛上种植着大片梨树,梨花已谢,正是果子成熟的大好时节,从前风衣衣也住过这岛,每每心情不好时,就迎着花雨跳舞,把难过都酣畅淋漓过去,或者爬到树上睡觉,迎着朝阳,把脸晒得暖暖的。 她喜欢梨花的味道,也总爱在绣帕服饰上绣些梨花图样,她曾在树下埋过两坛梨花酒,可惜,没喝人就离开了,如今再回到这里竟已过了五年。 火冥的屋子设在梨树后的竹林里,幽静僻远,很是深冷,竹林前面还有一栋阁楼,共四层,她曾住过那里,现在是城骆雪的住处。 风衣衣看着那楼心神恍惚。 火冥似有所触,抱紧她,加快步伐,一直抱到自己屋里,然后开始吻她,急切热烈地吻她,从额头到颈项,气息盘旋,暧昧迷离。 风衣衣睁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冷冷笑起来。 火冥正困惑,突然全身无力,往后倒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风衣衣,“你下毒……” 风衣衣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净嘴唇,笑说,“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 火冥暗暗运动,想把毒逼出来,风衣衣看出他的意图,蹲身下去,抽出他腰间的短刀,抵在他的胸口,“这毒,虽不及你给月骄阳下的,但短日之内你是逼不出来的。” “你想做什么?”火冥冷冽地瞧着她。 “解药。”风衣衣直视着他,“能救月骄阳的解药。” “我早给了城骆雪,你找她要去。”火冥别过头。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么,就算你有给她解药,也只有一半的真。”风衣衣露出鄙夷的目光。 火冥无力轻笑,“你倒很了解我。” 风衣衣猛地朝他胸口刺下去,看着血流出来,狠恶道,“交出解药,否则……” 火冥感觉得到胸口一股刺痛,可真正让他痛的却是她眼里那冷冷的恨意,“你就这么想我死?” “五年前,我……找过你的,虽然我……” 火冥抬手握住她的肩,“你觉得你杀得了我么?就算我给你解药,就算你杀了我,你又能活着走出去把解药带给月骄阳吗?” “火冥,这是你欠我的。” 风衣衣再次用力往他心脏刺去,火冥闭了闭眼,终是抬手将她击出两米之外,捂着伤口起来,“风衣衣,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如此我成全你。” 风衣衣趴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娇艳的脸苍白如纸,可纵使如此,她的笑容还是这般夺目,刺眼,“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风衣衣握紧那把沾了血的短刀,往自己腹部刺去,鲜血喷涌出来,把衣服全浸湿了,可因为同样是红色,一点也看不出。 火冥瞳孔骤缩,奔过去,抓住她满是鲜血的手,痛恨道,“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把解药给我。”风衣衣轻笑着说,“如此我们就两清了。” 火冥愤怒至极,握紧掌心,深深吸一口气,缓步朝外走去,短暂停留拿出一个瓷瓶子放在地上,背对着她说,“……我给你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派人把药夺回来。” 说完,他扬长而去。 风衣衣捂着伤口挣扎着拿起那瓶子,起身,慢慢走出屋子。 天色渐晚,远处残阳只余一抹淡痕。 几只飞鸟掠过半空,落下几片黑影。 血一滴滴坠落在石阶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风衣衣墨似的发飞扬在风里,火红的衣服像沾了水,湿去大片。 她停在石阶中间,背直直地挺着,似乎想要回头看看,却终是捏紧瓶子,步态蹒跚地走了。 “阁主……”蒙面男子想说什么,被火冥一个伶俐的眼神制住。 他看着风衣衣走远,冷哼道,“一个时辰之后,拿不回解药,你也滚出这冥王轩。” 黑衣蒙面男子全身打了个冷颤,恭敬退下。 第33章 雨幕天眷 这场雨太长了,雷电过去,依旧没有停歇,绵绵久久地下着,好像要把这谷底淹没才肯罢休,山路湿滑,城骆雪出来找食物时差点就摔了,幸好反应快,抓住了一旁的小树枝丫,才不至于狼狈摔倒。 宏礼带着手下人沿着水源找,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在谷底寻找。 “庄主。” “庄主。” 起起落落的叫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城骆雪心猛地一紧,转身往洞内走去,她绝对不能让那些人找到尹天奇。 洞内尹天奇还在发烧,人虽醒着,却没有一点力气,见城骆雪进来,淡淡一笑。 他显然也听见了外面的叫喊声。 城骆雪凝眉看着他,“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的。” “为什么?” “尹天奇,你可不可以召开一次比武,以天下第一庄的名头?”城骆雪问他。 尹天奇沉思道,“你背后那人是谁?” 城骆雪听着越来越近的叫喊,急切问道,“你只告诉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尹天奇认真回道,“御剑山庄绝不会以任何理由为名,挑起江湖各派斗争。” 城骆雪搭住他的手,“就当帮帮我,可以吗?” “姑娘何必强人所难。”尹天奇别过头去。 城骆雪叹息一声,快速点住他的穴道,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 她扯下手上包裹伤口的布条,撕成碎片,回头看了尹天奇一眼,朝山洞偏远的方向而去,一路留下些碎布,把宏礼一行人带往别处。 解穴还是难不倒尹天奇的,只是饿了许久又发着烧,整个人不免有些困乏,城骆雪给的金创药很有效,伤口已经不疼了。 他倚在石壁上昏昏欲睡,实在想不通城骆雪背后那人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大约过去三四个时辰,城骆雪一手抱着些湿树枝,一手抓着条蛇疾步走进来,声音有些大,惊醒了尹天奇。 城骆雪拿着火折子起火,弄了半天才把湿的柴火点燃,她的衣服全都湿着,贴在身上样子有些滑稽,她见尹天奇望着她,轻轻一笑,“你的手下真不好骗,我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们引走。不过短日之内,他们是不会找到这里的。” 尹天奇没有答话,城骆雪又自顾自说道,“别怪我不仁,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我只好把你交出去了。” 尹天奇皱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城骆雪利落地把蛇剥皮后缠在树枝上,放到火上烤,肉里的油脂顺着滴在燃烧的柴上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有淡淡的香味从烟雾中弥散,她盯着火上烤着的蛇说,“我以前其实一点都不怕打雷闪电……” “反而最怕蛇。” 城骆雪来回翻动着蛇肉,眼睛盯着热腾的火,缓缓道,“所以,凡事都是多变的,我也不知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那个人是谁?”尹天奇往火堆走去,靠坐在城骆雪身边,目光落在她瘦弱的脸上。 “既然你迟早会知道,又何苦非要现在知道?”城骆雪专心地烤着蛇肉,“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填饱肚子吗?” 尹天奇笑笑,半晌无语,伸出手去烤火,“这蛇你从哪弄到的?” “就那条小溪旁的树丛里,本来是想抓几条鱼的,正好看到这条蛇就把它抓回来了,顺便在林子里捡了些柴来烧。” “你也不怕这蛇有毒。” 城骆雪应道,“有什么好怕的。” 尹天奇看着她脸上轻松的表情,淡淡一笑,撇开视线望向火堆。 冷不防看到城骆雪手腕处,两个深深的牙印。 他抓过城骆雪的手,惊道,“你被蛇咬了?” 城骆雪无所谓地抽回手,“小伤而已。” “万一中毒怎么办?” “横竖不过一死。” 城骆雪面无表情的回道,见蛇肉外层已经烤好,多等了一会儿,待香味飘出来时,觉得差不多可以吃了,忙把它递给尹天奇,转头才发觉他望了她许久。 城骆雪以为他怕蛇有毒,于是扯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吞下去后,才对他说,“吃吧,不会有事的。” 尹天奇仍旧望着她,满眼疼惜。 她错开视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需要你可怜。” 尹天奇慢慢扯过她的手,嘴轻靠在蛇牙印上吮吸。 城骆雪眸里闪烁,偏头看着别处,“你为什么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城骆雪说,“尹天奇,就算你如此,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你更得不到任何回报。” 城骆雪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尹天奇却紧紧地抓着,不让她挣脱,直到把黑血全都吸尽,吐在地上后,才笑着回道,“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回报的。” 这样轻浅的一句话,落在城骆雪心尖,便如这漫天的雨把身体每一处都浸润了。 “所以,你的盲目,造就了你的失败。”城骆雪觉得有些生气,“对于赵夫人,你便是这样的吧,百般容忍,甚至甘心付出一切去成全,尹天奇,你是烂好人吗?白狸,云天,甚至我,你都可以拿命来交付,你就是这样讨好别人的吗?” “你觉得我在讨好你?” “难道不是么?” “那尹天奇倒真是妄作好人了。”尹天奇起身走开。 城骆雪低头看着他方才吮吸的地方,开口,“我曾经也很幸福,爹和娘什么事都依着我,从不让我饿着冻着,那个时候,我就是想要星星,也会有人替我去摘,可就是那个愿意替我摘星星的人,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就像做了场梦,在梦最美好的时候,有人突然把你叫醒,告诉你一切都是假的……”城骆雪轻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就拼命练功,每次有任务时,也总希望正好是雨天,不用去想起那些回忆,尹天奇,如同你说的,我这双手上沾满了鲜血。许多无辜的人都死在我手里,假如我死了,我想,对他们也算是一种交待。” “云家,也是你……” “是。”城骆雪毫不犹豫承认,“是我带人剿灭云家的,云老爷也是我亲手杀害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 “尹天奇,我要活下去啊!从尸体堆里爬出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要活下去。” “所以,你就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尹天奇说,“你的良心呢?” “尹天奇,你没有经历过,你又怎会懂我的感受,那些人一个个扑向我的时候,我的绝望,又有谁明白?最深的背叛,便是如此,杀去你所有的亲人,践踏过你的尊严,还若无其事地站在你面前。”城骆雪愤然道,“我的良心早在那样的时候就泯灭了,所以,尹天奇你的好心,还是留给那些值得的人吧,我不需要。” “你……”尹天奇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觉得我很脏?”城骆雪抬头看着他,冷笑起来,“我一直也这么觉得的,所以,尹天奇,别再可怜我,你的好心,我一点一滴都不需要。” 城骆雪把烤好的蛇肉扔进火里,往洞外走去。 尹天奇拉住她,“外面风大雨大,你要去哪?”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城骆雪睨视他一眼,冷冷回道。 尹天奇被这样的语气和表情激怒,突然垂下头吻她,温柔深情地吻着,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 城骆雪全身颤抖,所有的伪装,似乎都在这样一个柔情似水的吻里崩溃,她是这样渴望他给予的这丝温暖。 可是她想起太多太多不好的过去,她忘不掉,城骆雪猛地推开尹天奇,蹲下去哭起来,无力祈求道,“求求你,不要碰我,不要。” 尹天奇心疼地捧起她的脸,手替她把散落的头发挽在耳后,说,“都过去了。” 城骆雪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的把唇贴近他,极尽索取,尹天奇僵直了背,却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洞外风雨幕垂,刚刚好。 第34章 风随心动 他采了很多鲜花,结成花环放在她墓前,今天是她的忌日,他记得她喜欢各种颜色的花,便上山采了许多带过来送给她。 她的墓就建在断魂林里,是他亲自挖的,倒不是他不愿意带她到水月洞天,而是因为童氏族人向来自在来去,随遇而安。 他视她为妻,便也把她看作了童氏族人,所以葬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 断魂林长年青翠,竹子繁密地生长在一起,遮天蔽日,以至于林子光线暗淡,竹叶随着风款款落下,纷纷扬扬洒落在地面,像是一场无尽的春雨。 童心照旧提了盏灯,一壶酒坐在她坟前唠嗑,看着竹林里,落叶飘飘,眼里也多了分哀愁。 他很少会有难过的时候,年少时懵懂无知,虽犯过许多错,因有两个哥哥顶着,没受过丝毫委屈。 只是每每想起曾错手杀死的天仇,再坦然,也会觉得难受。 童心仰头看着竹林子里飞腾扑闪的几只飞鸟,听着鸟儿叽叽喳喳的交流,叹道,“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好像要变了。” 他拾起灯笼,深深凝望着那坟墓,“小刀,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保重自己的。” 风衣衣自出了冥王轩就一直跑。 以至于一路上颠簸,失血太多,实在走不动了,只好靠在龙泽山庄外的断魂林里歇息。 腹部的伤口,其实刺得很深,在决定去往冥王轩的那刻,她就抱了必死的心。 没成想,火冥这样轻易就放过了她。 倘若是从前,她必定已被抛尸荒野。 风衣衣觉得心口有些疼,这一丝怜惜来得太晚太晚了…… 她的手紧握着白色瓷瓶,靠近鼻尖感受他曾残留的气息,无力地半眯着眼,心莫名的抽疼,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流出来,这么多年,她和他到底还是缘浅情薄…… 周围寂静无声,童心看着墓碑,深吸口气,踏着沉重地步伐离开。 可是没走几步,在几根竹子之后,就看见风衣衣瘫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风姑娘。” 童心惊呼一声蹲下去,手里的灯笼照出她此刻毫无血色的一张脸。 风衣衣愣愣看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忙把瓶子塞到他手里,“帮我交给夫人。” 童心接过,在身上放好,想扶她起来,风衣衣摇摇头,自个扶着竹子站了起来,却把他往前推,“马上就会有人追来,你快走,把它交给夫人,夫人会知道怎么做的。” “你一个人没事吗?”童心有些担忧。 “没事的。”风衣衣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手撑着腹部,轻松道,“不过你得把灯笼给我。” “好。”童心将灯笼递给她,转身而去。 风衣衣估摸着火冥的人快到了,稳稳步子,提着灯笼朝另一相反方向走开。 童心回头时正好看见一黑影掠过竹林朝风衣衣追去,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叹息一声,不禁加快脚步把东西送走。 好在半路碰上了尹天雪,他忙把瓶子交给她。 尹天雪也从怀里掏出个同样大小颜色的瓷瓶给他。 他困惑地看着她。 尹天雪一笑,说,“……尽量拖延时间。” 童心颔首,懂得了她的意思,回头去救风衣衣。 尹天雪也匆匆赶回龙泽山庄…… 豆豆近来闲得发慌,没事就喜欢到隐修的铺子里去看白狸治病,顺便再到三花坊收收月利,然后到干爹门大器那里看看他打铜,接着就是陪小龙凡,日子过得重复又乏味。 童博每天倒是自得其乐,东逛逛西走走,碰到好玩的搞笑的,总会带回来和凡儿一起玩。 豆豆觉得生活越来越没劲,身体就跟长草似的颓靡不整。 前段日子她还想好好琢磨琢磨这位假月牙的身份,现在也懒得深究了,反正那人感觉也不像坏人。 尹天雪一进庄就看见豆豆坐在石头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她笑着朝她走过去,“想不想和童博出去走走?” “啊?”豆豆侧头望她。 尹天雪把瓶子交到她手里,“两日之后,帮我把它送到城外去,月骄阳他……快死了,这是唯一能救他的解药。” “你干嘛不自己去?”豆豆问。 尹天雪笑笑,“你不是好奇我是谁吗?也许去了你就知道答案了。” 豆豆垂眸轻笑,“我看得出,你没有恶意。” “一定要两日之后再出发。”尹天雪认真说道。 随即,又补充一句,“……帮我好好照顾欢儿。” “你要走了?”豆豆抬头看她。 尹天雪淡淡然笑道,“总要有人先走的。” 说完尹天雪就回了屋收拾行装,有童心在,衣衣定然会安全脱险,如今只需要把解药带出城去给月骄阳,他就有救了。 隐隐的直觉告诉她,月骄阳已经找到了月牙,而雁灵儿带童战和隐修他们去救的那人就是月骄阳,风衣衣瞒着她这些事,就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么? 尹天雪深深看了眼摇篮里,熟睡的小可欢,替她盖好小被子,轻声细语道,“欢儿,假如你爹和我都活不成了,要记住我们永远都是爱你的,要好好照顾童战爹爹和你娘,还要快乐健康的长大,知不知道?” 尹天雪的手摸摸欢儿肉嘟嘟地小脸,看她睡梦中吧唧着小嘴,甚是可爱滑稽,不禁温婉一笑,看了许久,才小声地关上房门,悄然离开。 第35章 原来如此 隐修弄了一大堆草药在月骄阳的洗澡水,臭臭恶心的味道,连月骄阳都有些闻不下去,直问隐修,“是不是把全世界最臭的东西都扔进来了。” 隐修不耐其烦地解释说,“我的药,与外面的药有所不同,虽然过程痛苦,只要坚持熬过了这十日,你定然死不了。” “老先生,只剩下七天了。”月骄阳无奈瞥他一眼,疲惫地浸在木桶里。 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童战笑起来,“要说难闻,第一天,你身上那味道才真是……” 月骄阳瞪着他,“我这样,你以为有人就好受了么?” 童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月骄阳得意一笑,“如此也算扯平了。” 童战越发困惑,“你说什么?” 月骄阳变本加厉起来,“反正你要感谢我的,还多着呢,以后慢慢报答吧!” 童战也不知他在胡说些什么,想起尹天奇这三年毫无缘由地对他礼待,便问道,“你和天奇是怎么认识的?” 月骄阳心咯噔一声,冷汗直冒地瞧着他,“你还没和你妻子同房?” 这是哪跟哪啊?童战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月骄阳低声嘀咕道,“照理这尹天雪是处子应该很容易发现呀!这人不会连洞房花烛都没碰她吧?还是实在糊涂得不懂?……嗯,以前听天奇说过,童氏一族天性善良朴实,也许真的不懂……” “月兄?”童战问道,“你在嘀咕什么?” 月骄阳尴尬笑笑,说,“那个……你,和那个……” 童战不懂,“什么?” 天呐,这如何说得出口? 面前的隐修老爷子也是一脸茫然天真好奇地看着他,他一张黑脸已经红得…… 反正也看不出区别…… 月骄阳的手轻轻晃悠着洗澡水,哗啦哗啦直响。 不对,他们怎么还待在这里不走? 月骄阳扭头看向童战,“我说二位,是不是先回避一下?” 童战耸耸肩,继续喝茶,“你还是将就下吧,雁姑娘这里就几间房,这夜深露重的,我们也不可能在外面守着你洗澡吧!再说了,隐修还要给你泡草药呢。” 月骄阳刚想回话,月牙便推门走了进来,一身湿气,带来些许清凉,显然在外面已经站了一小会儿。 童战不动声色地看向她。 月牙手里端着一些糕点,自然而然地走到童战面前,把盘子放在桌上,对他说,“时间还长,吃点东西吧!” 童战道了谢,随手拿起一块来吃,隐修也凑了过来,忙吃一块进嘴里,月骄阳倒是一直没什么反应,只静静泡在桶里。 隐修说过,他暂时只能喝点米粥,所以,月牙便没有把糕点拿过去给他,只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谢谢。”月骄阳这声谢带了丝疏离,目光却像洞悉了一切般瞧着她。 月牙与他对视,无声沉默。 “早点去休息吧,这里我来。”隐修走过去化解诡异的氛围,笑着对月牙说,“你别担心。” 她哪里是担心? 月骄阳从嘴角挤出笑来,“晚安。” 月牙也不好再留,回道,“晚安。” 她转身向外走,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童战,烛光在他肩侧闪烁,他的一张脸半沉在朦胧的光影里,很是静谧平和。 三年来,他都是这个样子,安静淡然,不怒也不忧伤,对每个人都很好,就连笑也是淡淡然的,没有大的波动。 总让人觉得躯壳之下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月牙盯着他愣了许久,发现隐修奇怪的看着她后,才掩饰般的扭过头去,匆匆走出屋子。 童战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糕点,目光投掷在桌上的盘子里,表情有瞬间的恍然。 他猜女子会回头望自己,装作看着别处,哪知她真的回了头。 隐隐的不安和雀跃在心里闹腾,他扭头去看突然心事重重的月骄阳,轻抿了口茶,站起来跟着走出门去。 城外比城里清冷许多,到夜里湿气也特别重,依稀仍有星辰散布在夜空。 月牙背靠着树,静默在星辰下,身上单薄的衣衫轻飘飘地在风中飞旋。 她想可欢,好想好想…… 身后突然响熟悉的脚步声,月牙僵直了背。 “童……公子,怎么出来了?” 她的反应,童战并不觉得意外,几步走近,笑回道,“觉得屋里乏闷,就出来走走,透透气。” 月牙侧头看他,沉默无言,半晌才别过头去。 “你……”童战抬头看着天空中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问道,“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月牙怔然,“没有。” “为什么?”童战问。 月牙轻笑,“不恨就是不恨,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我恨过……” 童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像要看进月牙心里去,就在月牙快要招架不住时,轻轻别开了视线,他说,“很多时候,我都恨自己,明明看得很清楚,却偏偏活得这般糊涂。” 一股酸涩涌上月牙的咽喉,她低沉着嗓音问道,“这是你的选择对吗?” 童战笑笑,说,“其实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活在闲适安逸的当下,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明明知道我曾满心期待的等着你,却还是视而不见。 所以,你明明知道那个时候她死了,却还用怀念来伪装她的存在。 所以,你明明把一切看得这样清楚,却还是选择糊涂度日。 那么,童战,你有没有一点心疼,我的等待和执着? 月牙转过身去,低埋下头,不让眼泪有机会被他看到,“我先回房了。” 第36章 若有似无 风衣衣望着离开的黑衣蒙面男子,手捂着腹部,粗喘着气,狼狈地靠着竹子。“还是夫人考虑周全,那假药,希望可以多拖延一些时间。” 血浸湿风衣衣衣服的同时,还顺着她的手背流到了地面,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 她全身冰冷,手脚发麻,再也走不动一步,只想立刻躺下睡一觉。 童心拦腰抱起她,“…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风衣衣忍着疼,笑说,“似乎每一次都在最狼狈的时候被你看到。” “你有不狼狈的时候?”童心回道。 风衣衣困倦地躺在童心怀里,喃喃道,“是啊,我从来就没有不狼狈的时候。” 童心听出话语里的感伤,想劝慰,才发现风衣衣已经昏过去,不禁加快脚步回龙泽山庄。 ―――――――――――――――――――― 她走了…… 尹天奇醒过来的时候,城骆雪已经不见了。 所有的一切就仿佛一场梦,梦醒后,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尹天奇找遍崖底,最后失落地坐在当日掉下来的碎石堆里,沉思良久,才大步往崖上走。 城骆雪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看着他上去,才慢慢走出来,她真是糊涂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想,日后,尹天奇定会为自己所用。 城骆雪摊开手,看着火冥用信鸽传过来的纸条:解药被盗,速战速决。 皱眉道,“到哪儿都能被你找到。” 城骆雪扔掉纸条,朝通往悬崖上面的另一条山路走去。 ―――――――――――――――――――― 尹天雪不过刚出城。 蒙面黑衣男子就抱剑站在了她面前,“月夫人,且慢。” “我不是月夫人。”尹天雪骑在马上,冷冷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在下只想替主子讨回一样东西。”黑衣男子开始拔剑。 尹天雪轻笑,“冥王轩,速度够快啊!” 男子回道,“风衣衣那瓶假药,害我被阁主一顿臭骂,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无功而返。” “那也只能说明你蠢。”尹天雪说,“可惜,我身上并没有解药,阁下怕是要白走一趟了。” “有没有,找找就知道了。”男子持剑朝尹天雪逼近。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尹天雪猛蹬马肚,往前狂奔而去。 男子飞身追去,步步紧跟,边追还边与她动手。 尹天雪不急不缓地拖着他,既不真动手,也不让他伤着自己,只一路在城外周围盘旋。 只是,剧烈的疼痛忽然席卷而来,带着排山倒海的晕眩。 尹天雪晃晃头,支撑不住地倒下马去。 看来,月骄阳…… 她暗暗叹息,避过黑衣男子咄咄逼人的一剑,闪身进了一旁的树林。 “把解药交出来。”男子追进林子,一副不拿回解药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尹天雪本意就是与他周璇,见男子不肯罢手,只好忍着疼,与之纠缠。 头痛,一次次,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真不知上天想要她再受多少苦才肯罢休。 尹天雪捂着头,躲在树后,大口地喘气,她不怕死,只怕枉死。 黄泉路都已经走过一次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可她,还没有和童战解释解释,还没有找回月牙…… 就在她恍惚的时刻,蒙面男子的剑也准确无误地穿过树的间隙抵达她的胸口,“交出解药,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是么。”尹天雪冷汗淋淋地望着他,手撑着树,笑起来,“最后这句我回敬你。” 尹天雪反腿一踢,打落男子手里的剑,然后猛地一掌,将男子击出数米之外。 男子显然未料到她有这么强的武功,冷笑道,“月夫人,好功夫,在下倒是看走眼了。” 尹天雪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月夫人。你若还要纠缠,我奉陪到底。” “抱歉了,主子下了死命令,拿不回解药,我的下场同样会很凄凉。” “倒是一条忠心的好狗。” “过奖。”男子拿剑再一次朝尹天雪刺去。 尹天雪显然这刻已经耗尽全力,虽能避开攻击,还是显些中招,黑衣蒙面男子瞧准这时机,便片刻不停歇地与她相斗。 “卑鄙。” 尹天雪喘着气,力不从心地靠向周围的树木,头四分五裂般难受,真的撑不住了,月骄阳快死了么? 她掏出袖里的白瓷瓶子,想着是不是该把它扔到悬崖绝壁下,让那人找去。 谁知,身后突然冒出一人来,拉着她躲到了一边。 第37章 幽幽萧何 悦耳的萧声在夜色中传了很远,四周都静悄悄的,只一曲清乐独奏鸣响。 尹天雪醒过来时,只看见男子侧脸在月下棱角分明,嘴角微微勾芡,修长的指尖有节奏地拂动着一支玉箫。 光从林间渗漏出几丝神秘,如同玄幻的星空,让人折服,尹天雪听着耳边的萧声,抬头去看林叶间倾泄下来的几抹光辉,默然静谧。 这时,萧声戛然而止,男子深邃的眸子看着她,似料到她会问什么,朗声说,“陌景琰。” 尹天雪愕然,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便回道,“谢谢你,帮我。” 陌景琰不在意的瞥她一眼,“既然你醒了,我们就此别过。” “你……” 陌景琰皱眉看向她,“姑娘还有事?” 尹天雪摇头,“你的箫声很好听。” 陌景琰轻轻笑道,“不需要姑娘指明。” 尹天雪感觉这人真是骄傲得过份,笑笑说,“告辞。” 尹天雪起身,往林外走去。 来来回回几次,才发现自己被陌景琰带到了迷魂阵里,根本走不出去。 她回到原地找陌景琰。 陌景琰手拿着玉萧抵着额头靠在一边,好像也正在等她。 清风拂面,吹动他肩上一缕青丝,他身上那件薄薄的黑色纱衣随着风落,飘飘然然,无尽柔情,他健美倾长的身影笼罩在月华光影下,很是别致出尘。 陌景琰一副不用感谢的模样,抬头看向她。 “我还顺便帮你把那个黑衣男子也带进了这里。” 所以是想让她和那个人困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吗? “你可知道出路?”尹天雪问。 陌景琰耸肩,“向来我救的人都只能自求多福。” 说完这句,陌景琰直接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尹天雪顿感头大.... 接着黑衣蒙面男子也不出意外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还在重复着那句,“把解药交出来。” 这下好了,不用费劲在城边周璇,他们直接就面对面相斗。 尹天雪握紧瓶子,低喃道,“希望豆豆和童博能把解药安全的带给月骄阳。” 接着,尹天雪高扬起手中的瓶子,眼底有了一丝捉弄的意味。“你想要解药?” 黑衣蒙面男子急奔过去夺取,尹天雪身形飘逸,虚晃几招,在男子眼前,把瓶子扔出了林子之外,男子气急败坏地想追出去,无奈阵法太强,他根本出不去。 这一刻他想掐死尹天雪的心分外强烈…… “别顾着生气,先找路出去,岂不更好?” 尹天雪好意劝说着,自个先闪到了一边。 黑衣蒙面男子意识到处境困难,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路出去,索性一步步跟在尹天雪后面。 尹天雪回头看着他,“跟着我可以,不过,你现在事事都要听我的。” “只要能出去。”蒙面男子答道,“都听你的。” 出去之后,看我怎么对付你…… 尹天雪似乎听到他的内心,说道,“出去,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还是省省吧!” 男子片刻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们连续几个时辰,来来回回,去去往往,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尹天雪有些挫败地坐下,无视男子眼里深深地鄙夷,靠着树假寐。 天色越发深沉,露气也重了起来,林子里升起雾来,什么都看不清楚。 尹天雪闭着眼睛对男子说道,“你虽然品行卑鄙,但不能太无耻,千万别做饶人清梦之事。我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错手伤人。” 蒙面男子气得直咬牙,却是什么话都没说,抱剑倚在一侧。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各自靠在一边,尹天雪睡过一觉,此刻夜深却清醒起来,她抬头看着美丽的林间星影,问道,“你是不是也曾经受过伤,毁了面容?” 男子微睁开眼,没有说话。 “突然想问就问了,你不要觉得我可笑。” 尹天雪的手轻缓拂过自己的脸,眼里多了层感伤,她说,“我中过很深的毒,全身变形脸部腐烂,奇丑无比,那个时候,我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男子扭头看她,眸里有淡淡情绪渲染。 尹天雪与他对视,“你们为什么要害月骄阳?” “身为属下是不该过问主子原因的。”男子认真回道,“这其中缘由我并不知晓。” “你倒是愚忠。”尹天雪叹道,“也不知火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男子说,“讨命而已。” 尹天雪看着他,“换个活法如何?” 男子怔鄂。 尹天雪说,“同样是刀口舔血的活,去御剑山庄当差岂不更好?” “你以为人人都能进御剑山庄吗?再说冥王轩也不见得比御剑山庄差,我自小便跟着阁主,死都不会离开他的。” 尹天雪未曾料及这其中还有这层关系,本想把男子挖过去帮助天奇的,这样看来不太可行。 “我只是与你暂时休战,不代表我会背弃主子,所以,别再试探我了。”男子一句话直接表明态度。 尹天雪耸肩,回过头去,倚着树干瞧天上的星辰,不再和黑衣蒙面男子多言。 此时,不远处传来悠扬的萧声,音律在林间回荡,抑扬顿挫,似如瑟瑟清风,激起阵阵涟漪。 尹天雪凝神细听,原本闲适的神经霍然紧绷,额角的血管无预兆跳痛,她捂住心口,总感觉曾在某个瞬间听到过这萧声…… 三年前。 她脑袋沉重,迷迷糊糊不清楚,只听见一问一答的几句话: “你想要什么报酬?” “向来人命的等同值也只能是人命。” “我愿用我的命来换我儿子的命。” “好。” 停顿片刻,女人问,“那她?” “从此,由我左右岂不快哉。” “尹庄主那里……” “月夫人,你可以出去了。” 接着是关门的声音,然后耳边响起美妙的萧声,她听着听着,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尹天雪猛然站直身子,朝萧声寻觅而去,神情很是慌乱。 黑衣蒙面男子也立刻跟上前。 “你对我和月骄阳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命格相连?” 尹天雪大声喊道,疾步奔走。 可是她出不了那阵。 “陌景琰,你回答我。” “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尹天雪质问道,怒气冲冲的在林间到处找他。 萧声依旧连绵不绝,盘旋在这个迷魂阵里,幽幽飘荡。 男子看出来她在做无用功,索性也不跟着她了,直接坐在地上睡起觉来,反正无论她怎么走,走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 大约过去四五个时辰,尹天雪双腿再也没有力气迈动步子,只得颓败地靠着树滑下去,身上湿汗涔涔,心更是冷得透彻。 原来,她从被救的那刻起,就掉进了一个圈套。 月家…… 尹天雪闭上眼,讽刺般地一笑。 第38章 凉薄人心 月骄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身上的黑斑虽没有增多,却也没有消失,看来拿不到解药,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阳光明媚,普照大地,月骄阳仰头看着天空,贪恋地吮吸光的热度,然后用手去触碰灿烂的光,他想,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城骆雪穿了身素白的孝衣,从阳光下走过来,冷冷的看着浸在光热下的月骄阳,慢慢握紧手中的利剑,一步步靠近。 月骄阳听见脚步声回头,眼睛因太久被强烈的阳光刺激,以至于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他问,“你是?” “……月骄阳,好久不见。” 城骆雪停住脚步,语气亦如那年的冷肃。 “骆雪。” 月骄阳难以置信地起身,用力揉搓双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站着的城骆雪。 他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城骆雪甩开他的手,猛地把剑比在他脖子上,冷声道,“是,我定会来亲自取走你的命。” 月骄阳的手按在剑锋上,眼底闪过一丝伤痛。 他的掌心被泛着耀眼光芒的剑划破,很快就流了血。 他双眼泛红的望着她,轻唤道,“骆雪。” 城骆雪与他对视,冰冷的眸子里全是满满的恨意,连一点柔色都没有。 月骄阳别开眼,“以前你从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月骄阳低喃道,“你变了,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冷漠。” 月骄阳问,“这些年,你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不重要了,月骄阳。”城骆雪道,“今日我定要杀了你,替无辜丧命的城家人报仇雪恨。” 月骄阳眼眶酸涩,他看着城骆雪身上的素白孝衣,“所以,你是替那些人穿的这衣服,还是为我呢?” 城骆雪冷笑,“你还配不得我穿这衣服。”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月骄阳力竭声嘶质问道,“为什么?” “这话,你该问月家的人。” 城骆雪蔑视着他,手里一把利剑直往月骄阳的脖子划入,月骄阳松了按住剑锋的手,只静静的看着她,任血水顺着指尖滑落到地,眉宇间连一丝皱褶都没有。 城骆雪多想就这样了结一切,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可是城家枉死的冤魂不会原谅她,她更不会原谅自己,她不能让他轻易的死去,她要亲眼看着他所珍爱的东西一点点在他面前毁灭。 所以,城骆雪只是把剑停在他脖子上的大血管处,没有再移动。 月骄阳以为她不忍心,有些兴奋地抬头。 “住手。” 刚踏进院子内的月牙见月骄阳被束缚,也没来得及询问缘由,直接一掌朝城骆雪打去。 城骆雪暗暗欣喜,也不用内力抵挡,只静等着她打过来,然后顺着力度朝后面倒去,再用内力把自己震伤。 月牙看着勉强站立的城骆雪,挡在月骄阳身前,冷声道,“你是何人?” 城骆雪仰头时正好有血从嘴角流下来,月骄阳看见那血,瞳孔骤然冷缩,愤然推开月牙,直奔到城骆雪身边,急切问道,“你有没有事?” 月牙没有料到他会推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月骄阳只一心瞧着城骆雪,满眼都是心疼,“告诉我你有没有事?” 这时童战和隐修,雁灵儿听见声响都走了出来,奇怪的看着他们。 月牙脸色顿然灰白,尴尬得不知所措。 城骆雪在心内得意笑着,面上却极其冷然。 她松了剑,随着利器清脆的落地声,轻轻顺着月骄阳的方向倾倒下去。 “骆雪。” 月骄阳慌忙接住她,紧紧抱在怀里,手爱怜地擦去她嘴角的血痕,然后抱起她,朝屋内走去。 “我……”月牙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月骄阳怒视着她,冷冷道,“让开。” 月牙看着他沉默不动,最后还是雁灵儿拉了她一把。 月骄阳抱着城骆雪大步走过她身边,一直走到隐修面前,说道,“求先生救治。” “好。”隐修忙不迭的点头,随他一同进了屋。 雁灵儿也好奇地跟了进去。 童战看着她,没有说话。 月牙呆愣在原地,心阵阵发酸,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又被讨厌了呢! 她轻轻笑着,身子渐渐在艳阳下冷透。 第39章 一缕清风 萧声在林子里响了一夜。 尹天雪倚坐在树下沉思,那个自称叫陌景琰的,不像会是个无聊到在这里吹一晚上箫的人。 而这萧声确然连绵不绝,那么,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迷魂阵能够记住美妙的声乐,然后演绎出来。 尹天雪扶着额头看看周围的树木,树干上枝叶繁茂,正是最美的时候,朝阳从叶子间透下点光来,照得青绿的枝叶郁郁葱葱,更把迷魂阵装饰得脱俗而雅致,透出几分难言的诡异。 “这里的树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尹天雪低喃道,“这林子又能够记住声乐,移形换影。” 倘若也可以记住出路…… 尹天雪站起来,细细思索,陌景琰不可能在阵里面一直陪他们,一定会出去,可他又是如何找到出路的呢? 莫非,他就是这阵法的主人? 既然是他应月老夫人所求救了自己和月骄阳,定然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 现在月骄阳危在旦夕,他没道理囚困她在这里拖延时间。 或者,只是想试探她能否走出这里,配不配为他所用。 尹天雪的内心有片刻的凄凉,前半生她活得执拗没为自己活过一天,后半生难道就要任人摆布偷取几日的相守? 耳边依旧是绵长悠远的萧声,尹天雪静静聆听着,脑海灵光乍现。 ……萧声…… 也许就是突破口。 尹天雪回头对男子说,“我想我知道怎样出去了。” 黑衣蒙面男子早已对她的话产生免疫,动都没动。 尹天雪淡然,“随你好了。” 她往最初醒过来的地方走去,陌景琰是在那里消失的,回到那里也许就能找到出路。 蒙面男子见尹天雪态度坚定,执意再走一次,心中虽有满满的不屑,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尹天雪走进最初那片林子。 晨风密缪,层层叠叠的叶子赘生在一起,遮天蔽日,硬是把一片灿烂的光芒撕割成零落的残星,在这块沉郁的隐影空间中闪烁,阵阵泥土的芬芳在空气里流串,微漾岁月的涟漪。 “萧声在这里反而没有。” 尹天雪对男子说,“你闭上眼睛。” 蒙面男子不明所以,慢半拍地看着她。 尹天雪不耐其烦道,“把眼睛闭上,往前面走走试试。” “好。”男子点头,似懂非懂地照她说的做。 男子身前的树一个个穿过他的身体,变实,反反复复,无形中有一条路出现在林子里。 尹天雪暗叹,一切果然都是障眼法,随心而走,不顾左右,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人生,唯舍才得,顾忌越多,反而被束缚住,看不到前路,也许,她是时候要洒脱一点。 尹天雪一番大彻大悟,见男子还在往前走,轻轻一笑,也闭上眼,从另一方向,先男子一步离开了迷魂阵。 “倒是个聪慧的女子。” 陌景琰拿着萧站在树上看到尹天雪同男子相继离开阵法,笑道,“值我一救。” 黑衣蒙面男子在林子周围几番折腾,才找到被尹天雪扔出来的解药,没敢再大意,从瓶子倒出一些在手心,用舌头舔了舔。 还是面粉…… 他皱紧眉头,真有点服了这女人,两次都用相同的东西来糊弄他,偏偏他还次次都上了当。 看来,真的解药并不在她身上。 黑衣蒙面男子得出这一结论,不再盲目追逐尹天雪,而是带了同来的几个手下守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 他猜想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人替月阁主送解药。 第40章 各自唯一 火冥是一路跟踪着豆豆童博的马车过来的,风衣衣下的毒虽不重,还是让他耗费了两天的时间才逼出来。 五年过去,她还是这般冷艳娇媚,一笑一颦皆是风情,永远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他,过份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童大哥,你说他要跟我们到什么时候?”马车里,豆豆望着童博,表情十分郁闷。 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虽然是为了送解药,可好歹也是他们难得一次的二人世界,谁知这人一路跟在他们后面。 童博耸肩,“反正也无聊,就随他好了。” “万一他把解药抢走怎么办?”豆豆问,“听风姑娘说,月骄阳的时间不多了。” 童博看她一眼,“豆豆你是不是太低估我的能力了?你觉得我会打不过他?” 豆豆吐舌,“没有,我只是在想童氏族人不准杀人,你不杀他,他一定会为了夺药拼命来抢,我们和他纠缠完,还要把解药安全送到月骄阳那边,途中一定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也是。”童博扶着下巴,颇为赞同的点头,问道,“豆豆,你有什么好办法?” 豆豆望着他狡黠一笑。 忽然把头伸出马车外面,不顾形象地大吼道,“后面那位仁兄,前面右拐听闻有个山崖,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跳啊?” 风很大,火冥跟在马车后面,对于豆豆这句跳崖跟家常便饭似的言语惊吓住,差点没摔地上。 童博把豆豆拉进马车,有些气愤,一本正经地指责道,“他万一真跟我们跳崖怎么办?他不会龙神功,摔死了,那我们不是间接杀人吗?” 豆豆一巴掌拍在童博脑门上,“童大哥,谁会这么傻,明知会死还往崖下跳?除非脑袋坏掉了。” 童博捂着头,叹道,“豆豆,果然还是你聪明。” “那当然。”豆豆端坐好,一副得意洋洋自己最聪明的样子。 童博深深凝视她精致的侧脸,淡淡笑着别过头去。 只希望很久以后,他们还能够游戏人生,平平凡凡的做一对快乐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马车跑到城外,守株待兔的黑衣蒙面男子一行,早已设下埋伏,等待着他们。 火冥微扬手。 黑衣男子带着人立刻拔了剑挡在马车面前。 架马的是小甲,慌乱中他身手敏捷地勒住缰绳,朗声问道,“各位何故阻拦我们去路?” 马蹄飞扬,因为突然停车,激起一层泥土。 豆豆用手撩起车帘子,拂拂眼前飞扬的灰尘,望着小甲无奈道,“还用问吗?摆明了就是打劫。” 所以是把他们当土匪强盗了吗? 火冥满脸黑线,他好歹也是冥王轩的主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劫匪吧? 虽然现在的情形是比较像打劫…… “哦。”小甲受教地点头,望向火冥一行,“那你们要打劫点什么?” 豆豆再次接话,“小甲,你在江湖也算待了一段时间,怎么还天真得像张白纸,一般面对这种情况,被打劫的人不是逃跑就是和劫匪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我和大少爷是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拖延时间的事情上的。” “哦。”小甲继续懵懂地点头。 豆豆满心慰藉,靠近小甲耳侧小声嘱咐说,“现在我们需要兵分两路,你驾着马车往那边跑,我和童大哥往另一边。你若实在摆脱不了这些人,就回龙泽山庄去。” “嗯。” 火冥真有点火大,他们是准备彻底无视他了吗? 黑衣蒙面男子看出主子的怒火,连忙替他开口,“几位这是想去哪儿?下车聊聊如何?” 闻言,童博和豆豆掀开车帘子,慢慢走下马车。 同时抬头望了火冥几人一眼,回头见小甲已经把马车调头。 才握紧彼此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一连串过程都很是理所当然。 这是什么情况? 黑衣蒙面男子看向自家主子。 火冥冷冷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黑衣蒙面男子秒懂,带着手下的人朝童博豆豆追去。 一直追到山崖峭壁处。 豆豆和童博望望身后跟来的一群人,相视一笑,直接从万丈深渊跳了下去。 “他们到底是谁?” 火冥站在崖上凝神细思,灰白长袍被风吹得四处鼓动,脸色微冷。 黑衣蒙面男子狼狈地站在他身后,喘息不止。 火冥回头看他一眼,转身而去,“废物。” 层层白云,千里雾,片片花落阵阵香,山崖上缭绕的云烟,似如漫天的薄纱,飘渺虚无,植被繁盛,把河水映得绿茵茵的,比铜镜更加幽篁。 强烈的光线照不进崖底,残落的野花垂拉着脑袋贴在水面,美丽的轮廓在水波中呈现,微起的涟漪包裹着河堤上光滑的鹅卵石,轻轻浮动。 一切都平静和谐的出现在同一副画面里。 豆豆偎着童博的胳膊坐在河岸,笑起来,“还记得当初被尹仲追杀,我们也这样跳过崖。” “是啊,某人总说不怕,却每次都吓得双腿发软。”童博微眯着眼靠向豆豆,嘴角扬起灿烂的笑,“某人好像最擅长的就是死鸭子嘴硬。” “哪有。” 豆豆打他一下,坐直身子,瞪着灵动的眼睛努力回想,反驳道,“童大哥,我那有?” 童博最喜欢她这个样子,继续说,“那是谁第一次去地狱岩时,明明害怕得要死,还说在看风景?又是谁,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还说愿意陪我去找那个穿着嫁衣的姑娘?又是谁.....” 豆豆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偏向一边,做出一副反正不是我的样子。 童博凑近她耳朵,接着说,“又是谁,装出很懂的样子,新婚之夜.....” 豆豆的脸腾的绯红,她实在不明白,当初那个一本正经的童博怎么就在自己日积月累的影响下变成了如今这副老不正经的样子。 看来有必要让他重新跟着六大长老学习学习。 她当初同意,他提出的,已经是孩子爹,不好再学习的做法,真是大错特错。 改,一定要改。 豆豆愤然而起,死死捂住童博的嘴,威胁,“....要你说?要你说?” “不说了,不说了。” 童博瓮声瓮气回道。 “以后还敢吗?” “不敢了。” “料你也不敢。” 豆豆放开他,甩甩手,抬头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说,“我们快点去送解药。” “好。” 童博答应着,脸上仍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倘若他知道了豆豆方才的决定,一定再笑不出来。 第41章 冥冥之中 城姑娘受伤,月骄阳不开心,月牙也很火大。 隐修在厨房的火炉旁,边为月骄阳配药,边替城骆雪煎药,忙得不可开交。 雁灵儿眼见自己的屋舍变成救难场所,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索性眼不见为净,出门散心去。 天色微茫,原本光秃秃地土坑,不知何时被填平,坑上水迹斑斑,新种上了几排稚嫩的树苗。 雁灵儿蹲在大坑旁,撑着脑袋,努力回想之前大坑的位置。 莫非她记错了? 童战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其中,拿着木桶认真地把一棵棵小树苗浇灌完。 抬头看见雁灵儿怔鄂地望着他,清浅一笑解释道,“擅自做主填了这坑,姑娘莫怪,我只是觉得种上这些树,做天然防护林,不仅能避免外人叨扰,还可以分解之前你投在坑里的毒,两全其美。” 雁灵儿终于明白过来,不是她记错位置,而是眼前这个家伙,不经过她允许,就擅自填了她的坑,还言词凿凿地说是为她好。 雁灵儿猛然站起,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说出一个字,“你……” “什么?”童战看着她。 雁灵儿真想在他沾了些泥土的脸上打一拳。 好不容易忍住怒火,几步上前,正欲说话。 童战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对了,我还准备在树的旁边种些草药,你看如何?” “你……” 雁灵儿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童战自动脑补她的话,回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雁灵儿终于顺下口气,大声嚷道,“你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我的东西,你谁啊你,种草药,种什么草药?你你你们……这么多天,吃我的住我的,也就算了,还要动我的东西,你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么?啊?” 雁灵儿极其愤怒地扯过他手里的木桶,“这坑是我用来捕杀猛兽到市集去卖的,你把它填了种树,以后我要怎么生活?” 童战道,“你可以选择卖草药为生。” “我说,我和你们姓童的,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合?你弟弟拐了我几千米路差点撞死在树上,你是非要我饿死才甘心是吧?” “此话怎讲?”童战不解。 雁灵儿双手叉腰,正想破口大骂。 童博拉着豆豆忽然笑容满面的出现在她身后。 童战直接越过雁灵儿,朝二人走去,“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童博道,“说来话长。” 豆豆连忙从怀里掏出瓷瓶,递给童战,“这是救月骄阳的解药。” 童战接过,困惑地看着掌心里的瓷瓶,“你们怎么会有这解药?” 这件事,豆豆和童博其实也很茫然,不知从何说起。 “问这么多干嘛。” 雁灵儿听闻,也不再顾自己被填的大坑,扔了木桶,从他手里抢过瓶子,高兴笑起来。“能救那家伙不就好了。” 豆豆童博双双赞同的点头。 童战说,“那好,我们回去吧。” “嗯。” 雁灵儿双手捧着瓶子,愉快地往前走,以至于没注意自己方才扔下的木桶,正侧倒在她前方。 童战笑着同童博豆豆说话,可刚踏出几步。 雁灵儿惨烈地叫喊声便在顷刻间响彻云霄。 “解药……”豆豆拽着童博的胳膊激动大叫。 童战眼疾手快地接住腾空而起的瓶子,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落地,而雁灵儿…… 童博和豆豆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只见,她正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土里,乌黑的头发杂乱地插上了几根枯草,在飞扬地尘土里,狼狈地抬起头。 一双水灵的眼睛更愤恨地瞪着童战,质问,“你丫懂不懂怜香惜玉?” 童战讪笑,“你没事吧?” “你也来摔一次就知道有没有事了。”雁灵儿趴在地上疼得起不来身。 豆豆好意去扶她,她一把甩开豆豆的手,指着童战道,“你,就是你,背我回去。” “这……” 童战为难地看向童博。 童博同情似地拍了拍他的肩,拿过他手里死里逃生的解药,走到豆豆身边,与她十指相扣往前面走去,“我和豆豆就先行一步了。” “大哥……” 童战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顿感无力。 回头再看雁灵儿泪眼汪汪坐在地上的模样,忙走过去扶她,“疼不疼?” “当然疼。”雁灵儿哭起来,指着膝盖,“流血了,你看都流血了。” 童战这才注意到她摔伤的地方已经渗出了鲜血,顿时同情心爆棚,他卷起雁灵儿的裤腿,从衣服上利落地撕下一块布。 “我先替你包扎,一会儿让隐修给你看看。” “嗯。”雁灵儿疼得一抽一抽的。 “好了,别哭了。” 童战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天知道他最见不得女人的哭,当年天雪那含泪凝望他的一双眼睛,简直让他的心,痛得碎成了渣。 “你背我回去。” “好。”童战妥协,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 雁灵儿立刻高兴地扑上去,死死勒住童战的脖子,就怕他一个反悔扔她下来。 童战觉得好笑,背起雁灵儿,慢慢朝屋子的方向走。 两个人贴得这么近,连气息都清晰可闻。 等雁灵儿反应过来,脸已经红透了,她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被父亲背过,就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背过她了。 “怎么不说话?”童战问。 “哦。”雁灵儿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回道,“怕你嫌我吵,扔我下去嘛。” “我既然答应背你回去,就不会在半途扔下你的。”童战说,“你放心。” 雁灵儿沉浸在他这句很有歧义话里,片刻恍然,胡乱应了一句,“哦。” “哦什么哦?”童战笑道,“不相信?” “不是的。” 雁灵儿在他背上用力摇头,盯着他的后脑勺,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有这样背过你死去的妻子吗?” “没有。” 通常他都是用抱的…… 雁灵儿问,“你想不想她?” ……“想。” 雁灵儿探试道,“她……是怎么死的?” 童战看着前方突然顿住脚步。 雁灵儿正为自己的冒昧感到一丝愧疚。 就听到他开口说,“她,从不愿意舍我而去,哪怕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我知道,她是不得已才离开的。” 雁灵儿感慨,“她一定很好很好,才让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童战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回道,“她不好,一点都不好,她明知道,我年复一年的等,等得心力交瘁,却还是无影无踪。倘若她好,就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独活。她好在哪里?……什么事都不说,偷偷瞒着所有的人,躲在暗处孤独的等死,看着我难过,看着我着急,始终都不出现。她不知道,哪怕只有一日的相守,也足够我回忆一生,而不是遗憾最后的离别。” “向来难懂的都是人心。”雁灵儿分析道,“也许她是害怕看到你难过。” “我知道……”童战说,“不过,我更害怕她一个人……” 听到这话,雁灵儿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鼻子发酸,比之前更想痛哭一场,“想起她的时候,你会不会难过得快要死掉?” “若有一个人,能让你想起时难过,梦见时高兴,宁愿生活在只有她的回忆里。就算她不在了,就算过了很久,你也能时时见到她,感觉到她的存在,人这一辈子,短短数载,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你不可能永远沉浸在悲伤,因为生活还在继续。她一定想要我好好活下去,好好完成我的责任和使命,所以,我不会轻易死去的。世间,一切都在改变,不变的,易变的都是人心,可我知道,她的我永不会变。” 震撼,震惊,感天动地有没有。 雁灵儿又是吃醋又是佩服,嫉妒的,索性选择沉默。 “以后你就会懂了。” 童战叹息一声,加快脚步前进。 失去过,所以才觉得遗憾么? 你对她是残缺的怀念,还是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 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呢? 她一身白衣如雪,长发飘飘,站在月骄阳床前,看着他微闭双眼,残喘难受的样子,叹道,“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月骄阳冷冷瞅她一眼,恨得牙痒,“我还没死呢!” “啧啧啧……就你这鬼样子,也好意思怜香惜玉。里屋睡着的姑娘是谁?重要到你不顾自己身体的安康,也要日夜守护她?” 她笑着调侃他几句,问道,“莫非是城骆雪?” “与你无关。”月骄阳别过头。 “看来是她。” 她环胸说道,“衣衣拼死替你夺了解药,豆豆童博千里迢迢从城内送药给你,隐修日夜替你配药研制疗法,你好意思浪费他们的一片心意吗?” 月骄阳沉默无言。 她道,“你应该清楚,你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月骄阳心内涩哑,“不用刻意提醒我,我知道。” “你不知道,月骄阳!城骆雪她根本来者不善。” 月骄阳抬头看着她,一脸淡然,“那又如何?” 她看到他目光里隐忍的痛苦和坚定,慢慢沿着床沿坐下,话语真挚,“.....月骄阳,我不想死。” 第42章 想象之中 风衣衣背靠着亭子里的一根石柱,遥遥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洋。 发丝在海风中凌乱,憔悴的容颜透出些病态的红,玲珑美妙的身姿因为疼痛,不适地佝偻着弧度,她身上单薄的外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活像一块迎风飞扬跋扈的旗帜。 还记得那年,她也是这样站在河岸,看着水底模糊的倒影,想要结束生命。 ……月老夫人却恰好出现,不仅救了她,还把她带回了骄阳阁。 她漂泊一生,孤苦无依,妄想抓住生命里出现的所有可能救自己脱离苦海的人。 所以,费尽心机,百般讨好,把一颗心捧到别人面前,渴望被好生安放。 可是,最后仍是被无情抛弃。 “你以为那一夜有多值钱?” 火冥的话,五年之后,依旧清晰地盘旋在她的脑海,他说这话时每个微妙的表情也都像刺一样,至今还扎得她心口阵阵发疼。 一直以来,她要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相守,仅此而已。 风衣衣顺着石柱子坐下,手抬起倚在栏杆上,目光直直看着眼前的流水,自嘲,“风衣衣,你根本一文不值。” 童心抱着龙凡过来时,看她在发呆问说,“想什么呢?” 风衣衣收敛情绪,回头对他嫣然一笑,语调柔切地说,“在想这海洋,这么宽广,是人工挖的,还是本就存在的。” “呃。”童心说,“大概是天然的。” 风衣衣笑笑,把目光投向他怀里的小龙凡,神色有瞬间的凝结,“……这孩子多大了?” 童心宠溺地亲亲凡儿,笑回道,“快满三岁了,是我大哥的儿子,叫龙凡。” 风衣衣微微点头,冷不防看到自己肩上被海风肆意舞弄的发,“这里风这么大,孩子会不会着凉?” 闻言,童心赶紧低头替小龙凡裹紧身上的衣服,摸摸他的小手说,“一会儿咱就回去吧,你的伤也还没好全,别再受凉。” “好。”风衣衣淡淡别过头去,眼底万般愁绪,眨眼间化为乌有。 童心知她有心事,料她不会对自己说。 便转移话题地教起小龙凡叫她。 他语气和蔼的对龙凡说,“凡儿,叫风姨。” 龙凡乖巧学舌,“……疯一……” 疯一? 童心纠正道,“风姨。” “凤梨。” ? 童心愕然,这孩子平时不是很聪明的么,怎么一到说话舌头就打闪。 “风姨……” 凡儿又学道,“冯一” 对于这孩子的发音....童心已然无语。 风衣衣摸摸凡儿嫩滑的小脸,笑得一脸温柔,“你就别为难他了。” …… 凡儿吧唧着小嘴嘟囔,“一一……抱……” 这会儿她直接成了...... 一一? …… 风衣衣的心彻底被融化了,她伸手去抱龙凡。 龙凡兴高采烈地踢着小短腿,扑向风衣衣的怀抱。 童心清楚看到龙凡嘴角越发肆流的口水,以为风衣衣会嫌弃,没成想她直接替凡儿擦净后,还高兴地逗起他来。 龙凡是个小胖娃,又很爱折腾,童心不免忧心风衣衣的伤势。 “你的伤?” “没事。” 风衣衣稳稳抱着龙凡,手掌撑开拖着孩子的背,往亭子外走去,“我们回吧!” “好。” 童心并排着与她一起。 风尘仆仆一双人,相生相念不相亲。 ―――――――――――――――――――――――― “溪月谷,城家唯一幸存者,城骆雪。 四年前,城家一宗被杀,她也从此失去踪迹, 直到三年前,出现在骄阳阁,刺杀月骄阳……” 宏礼在书房向尹天奇回报自己调查到的事情。 尹天奇缓缓把手中的茶盅放下,“她和月骄阳是……?” “曾经的恋人。” 宏礼看到尹天奇暗淡无光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涟漪,回道,“若不是那场杀戮,他们可能早已在父母的见证下成亲。” 尹天奇的指尖在杯座上顿住,目光些许呆滞,心不在焉道,“可查出她背后的人是谁?” 宏礼说,“冥王轩,火冥。” 尹天奇神色微凝,“提高警惕,严密布防,这段时间,不要让外人轻易进出御剑山庄。” “是。” 宏礼忽想起还在庄内的那位真的云小姐,问道,“云小姐要怎么安排?” “暂且让她住在庄里。还有,带自称是云家旧部的那个人去见她,若云姑娘不认识,就打发了让他走。” 宏礼颔首,“那,一直假冒云天小姐的城骆雪,要不要派人……” “不用。”尹天奇说,“她……你别管。” “嗯。” “下去吧。” 尹天奇说,“找时间,多陪陪小光,别光顾着庄内事务。” “是。” 宏礼点头,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事?”尹天奇抬头。 宏礼别别扭扭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在尹天奇强烈注视的目光下,扭扭捏捏开口,“…铁……铁卫队……的全体人员,希望……希望庄主可以……早日成亲,为尹家开支散叶……” 尹天奇愕然,这群闲得无聊没事干的家伙,倒操心起他的婚事来了。 一定是小光那鬼丫头,一天到晚没大没小,没羞没躁的。 宏礼多半是受了她教唆。 尹天奇看着宏礼,好笑道,“所以,你们有什么好提议?” “这个……” 宏礼照小光叮嘱他的话,一句不落的说,“白狸姑娘,单纯善良,长得也很是灵秀,假如庄主能和她成就一段姻缘,定然不错。” “还有呢?”尹天奇环胸看着他。 “云天小姐……虽家道中落,受坏人迫害,但不失为一位大家闺秀,行为举止也很是得体,假如庄主……” 宏礼说不下去,他好歹也是一大老爷们,整天操心这些东西,总感觉很奇怪。 再加上尹天奇那一脸好笑的模样,他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 尹天奇拍拍他的肩,同情道,“看来,小光怀孕,你遭了大罪,这事都操心起来了。” “我……” 宏礼面上有些尴尬,俊朗的脸腾地一红。 “好了,不用说了,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尹天奇笑说,“……你下去吧。” 宏礼点点头,往屋外走去。 他轻推开房门,手触在门闩上,回头沉默地看了看侧对着他的尹天奇,低声问道,“庄主是否还放不下前任庄主夫人?” 尹天奇的背微微一颤,没有答话。 “前日,在街上听到这样一段话,觉得很好,便记下了。” 宏礼自顾自说,“……你很想喝一杯糖水,于是在开水里加了糖,水温凉后你喝下第一口,发现不甜,以为是没有搅匀,所以想着喝尽它,去尝,杯底甘甜的滋味,可喝到最后才发现,这水根本不甜,因为,糖在一开始就放少了。” “庄主,错误的结合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您的错……况且,那水从来就没有想要为您甜过。” 尹天奇的心猛地抽疼,他握紧拳头,“我知道了。” 宏礼叹息一声,知是自己多话,迅速合上房门,安静地走了。 尹天奇跌坐于椅子上,手拿开茶杯杯盖,看杯里飘着几片茶叶的开水,指尖徒然发凉。 宏礼说得没错。 小云,从来就没有为他甜过。 相伴五年,全都是虚伪的欺骗。 背叛,设计,陷害,置他于死地…… 夫妻情分,一朝散尽。 他有时候都在想,自己爱过的那个赵云是不是从来就不曾存在? 他用善良衡量她的恶毒,把她所有的不好都减半看待,最后却是那样一个无言可笑的结局。 他觉得心痛,为可悲的自己,也为机关算尽的她。 “城……骆……雪……” 尹天奇反复念道城骆雪的名字,眸里闪过一抹倔强,她和小云会一样么? 不,她们一定不一样。 第43章 乌海微蓝 大柱发现一件怪事,最近白狸喜欢跟着庄主,刚来的云姑娘也喜欢跟着庄主,还有一向沉稳冷酷的宏统领更是对庄主寸步不离。 每每尹天奇到一个地方,身边总有这三个人。 宏礼本就负责保护庄内安全,他跟着尹天奇,自是说得过去的,只是这白狸和云天整天跟在庄主后面,不免有点招人闲话。 这爱说闲话的人嘛,当然就非大柱莫属了。 这天,三个人又跟着尹天奇出门了。 大柱处理完自己的事,闲得无聊,也就随处找了个酒肆,小酌一杯,说起他这几年在御剑山庄的日子,可谓是风生水起。 每天再也不用辛辛苦苦打铁,挨师傅骂,为三餐焦愁,身边有几个能随意指挥的下人,时不时还有想巴结讨好御剑山庄的人给他送点东西。 他计划着年后娶个老婆,建造自己的家庭。 其实,他真的喜欢过豆豆。 那么美丽伶俐的姑娘,又怎会有人不心动? 他的资质不如童博,他承认。 但他有点不甘,总觉得,要是他和童博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一定不会比他差。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真实和残忍。 他自幼便没有父母,跟着半吊子的师傅学习打铁,除去做饭,杂事基本都是他做,与剑秋也算青梅竹马。 小时候三餐温饱是他最大的心愿。 遇见豆豆后,他最期望的就是,她能成为自己的红颜知己,听他诉诉心里的愁闷。 不过,终究让童博那小子抢了先。 大柱不是那么容易伤感的人,可随着傻大个性情大变,剑秋悲凉去世,师傅一昔间苍老憔悴,他好像比从前更懂得了珍惜二字的涵义。 豆豆和童博,他们相爱。 大柱想想就心塞,不免就着坛里的酒猛灌自己一口。 飞天凤早就注意他很久,头上的黑纱遮挡了她眸里的狡黠,她的手指一根根缓缓张开,当五根手指完全舒展开时,大柱也昏沉地倒在了桌上。 “还以为尹天奇会招个多得力的管家,没想到,竟然是你。” 飞天凤蔑视扒在桌子上的大柱一眼,一手拎起他的衣襟,拖着他朝酒肆外走去。 “姑娘,还没付钱呢?”酒肆的小二拦住她。 飞天凤冷冷瞅小二一眼,顺手扯下大柱腰间的荷包,全扔在了地上,然后大步而去。 小二很是恼怒,本性又驱使他蹲下去捡那精致的荷包。 当看到荷包里白花花的银子,小二哥笑得咧开了嘴,见飞天凤还没走远,连忙叫道,“姑娘,小心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 耳边传来月骄阳和尹天雪的交谈声。 虽然有刻意压低,但里间和外间的隔音着实太差,所以,每一个字,每一声叹息,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也好,我就看看你要如何纵容接下来的一切。” 城骆雪大力拂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 一个岔气,咳出一口血。 想是月牙那一掌,用了狠劲,再加上她刻意自伤,五脏终归受了损。 ……“骆雪。” 月骄阳听到微弱的抽嘶,挣扎着下床,疾步走进里间。 城骆雪正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苍白的脸带了丝凉薄,目光冷冽地看着进来的月骄阳,冷哼一声,“放心,我还死不了。” 月骄阳的脸上出现刺痛的表情,来不及反驳,身体先做出行动,他从桌上倒杯水给她漱口,待她嘴里的腥甜淡去,又自顾自跳上床替她疗伤。 “月骄阳,我不会感谢你的。” 城骆雪端正坐着,冷冰冰的说,“城月两家的仇,不共戴天。” “我知道……”月骄阳轻笑,手掌贴着城骆雪的背,开始运功。 他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容乐观,这会儿透支体力为城骆雪疗伤,着实不太理智。 “我来吧!”尹天雪有意阻止。 月骄阳这才注意到尹天雪也跟了进来,笑笑摇头,“放心,我没事。” 城骆雪冷冷扫尹天雪一眼,想起火冥曾说过的那个被骄阳阁的人唤作夫人的蒙面女子,心微微一漾。 看来,这几年,月骄阳,你过得很好,是吗? 城骆雪缓缓捏紧拳头,扬起冷笑。 尹天雪皱紧眉头对月骄阳说,“你又何必逞强。” 语调不轻不浅的回道,“她是我的责任。” 城骆雪清冷地眸子轻轻一闪。 尹天雪则觉得讶异,月骄阳竟是把城骆雪当成责任在照顾,如此,月牙和可欢又将处在怎样一个位置? 做为父亲,他可从来没有将欢儿摆在第一位。 月牙端着药碗走进屋子,见外间没人,便往内间走去,她看得出月骄阳和城骆雪的关系不一般,自己这次确实是莽撞了,他那般冷待她也说得过去,反正他们之间除了欢儿,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啪”月牙手里的碗猛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药汁更是洒在了她青碧色的裙角,染上污色。 她直愣愣看着回过头来的尹天雪,各种情绪在胸口喷涌而出。 “月牙……”尹天雪朝她走过去。 月牙很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后退一步,转身跑了。 第44章 爱若不见 “不下来,就不下来。” 雁灵儿勒着童战的脖子,打死都不下地。 童战抬头看看只剩下几层石阶的路程,无奈道,“灵儿姑娘……” 雁灵儿懂他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已经到家门口,该下去了。 可是她就想为难为难这个一本正经的家伙,谁叫他整天淡淡然的,故作深沉。 她就要看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明明一副想劝别人的样子,自己倒先不知所措起来。 “也罢……” 童战叹息一声,往石阶上走去。 雁灵儿正暗自得意,忽闻瓷器碎裂的声音,月牙从屋内跑出来,匆忙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一溜烟跑开了。 什么情况? 童战与雁灵儿同时茫然地看向跑远的月牙。 这时,童博和豆豆从厨房里走出来。 隐修跟在他们身后,手里端了碗药,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看吧,我就说我去送药,你们偏让她去,打翻了还不说,把自个儿也吓到了,啧啧,你们说,现在的人胆子怎么这么小?” 隐修嘴里虽在念叨,眼睛也没放过眼前略显亲密的童战和雁灵儿,“你们……” “哦,灵儿姑娘腿摔伤了,你快替她瞧瞧吧!” 童战无视隐修探索的目光,蹲下,把雁灵儿放下来。 豆豆上前一步扶着雁灵儿坐在石阶上。 隐修顺手把碗递给了童博,“你送进去吧!” “好。”童博点头,转身进了屋。 隐修蹲在地上,小心卷起雁灵儿的裤腿,看到包扎的布条上已经渗出几丝血痕。 轻轻解开它,在一边打了清水上来为她冲洗,又拿了酒水猛喝一口,喷在她膝盖的伤口上,接着掏出一小瓶三七粉,洒在上面,然后用干净的布料重新包扎好。 这过程一气呵成的同时,还配合了雁灵儿高荡起伏的抽嘶声,以及童战痛得快要麻木的手臂。 雁灵儿长长的指甲深嵌在他的衣服里,每每用力一分,都有种深切的痛楚。 他后悔自己顺势就坐在她旁边,更后悔没有早一步料到这后果。 一脸懊悔地表情。 雁灵儿泪眼朦胧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怎样,你觉得很吃亏吗?” “还好,还好。”童战讪然摇头,手微微轻抚了抚布上细汗的额角,有些无言。 三年,豆豆终于看到他脸上这种久违的表情,生动活泼,而非木讷沉闷。 嘴角便也轻轻扬起弧度,笑得开心。 “童…战。” 一瞬停顿后又连续的一声低沉的喊叫。 这声音白转千回,童战的心猛然一抽,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待看清来人穿着时,双眸暗暗失色。 淡淡一笑,“月牙,你也来了……” 大家都回过头去看尹天雪。 尹天雪怔愣的目光短暂的扫过一边的豆豆和隐修,落在雁灵儿娇俏的脸上,自动忽略她眼睛里猜疑又戒备的神色,以及她脸上略显滑稽的几滴眼泪,直直看向童战,答道,“是比豆豆和童博早一步。” 童战甩甩酸痛的胳膊,站起来,“……欢儿呢?” 尹天雪笑笑,“在龙泽山庄,白狸,天奇,天行长老还有童心会好好照顾她的。” “嗯。” 童战点点头,再没了言语。 豆豆看得出,两个人间有隔阂,相处很是尴尬,正想拉着隐修和雁灵儿闪一边去。 尹天雪已经越过门槛走过来,“你们看到刚刚那个女子去哪了么?” “往那边跑了。”雁灵儿往小树林一指,随口道,“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她竟如此慌张。” 尹天雪听在耳里,神情微怔,似在想什么,迈了步子,却没有立刻过去。 这般慌乱的脚步,转身就跑的避忌,她和城骆雪的出现都深深伤害月牙的自尊心了吧! 尹天雪低垂下眼睑。 其实她真的想要尽自己所能给她美满的幸福,可一步步走到今天,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童战看着她低垂眼睑下如扇的睫毛,心轻轻一颤,把想要问出口的困惑强忍进咽喉,只说,“我去找她吧。” 他大步走开。 ―――――――――――――――――――――― 月牙心神恍惚地站在树下,倒不是为了城骆雪和月骄阳,而是在想这下天雪也过来了,他们三个人要怎么办? 她想,到头来尴尬的还是自己吧! 不管介于哪两个人之间,她好像都是多余的那个人。 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处境,慌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遇到事情,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欢儿,她的孩子…… 月牙环臂抱着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童战找到她时,她的背正朝着灯光,银白色泽照得她的衣服一片华清。 他看着她,沉默许久,终是叹息一声上前。“何必这般苦了自己……?” 月牙没有理会他,把头偏向一边。 “人生自是有情痴,多想又有何用,不过徒增烦恼罢了,我不知该如何劝慰你,只是想着万事心放宽,总没有错。” 童战说。 走了几步,他抬头看着渐渐灰茫的天空,“就快要下雨了,回去吧!风雨过后,一切总会天阔云清的。” 月牙含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憋屈,再也忍不住向他喊道,“凭什么总是让我当那个守望的人?凭什么让我一次次失望和原谅?你,尹天雪,月骄阳,城骆雪,又是凭什么让我变成这样?” 童战身形一怔,脚步停滞在原地,心猛地一痛。 如果之前是怀疑和试探,如今便是肯定,她,真的是恢复了自己容貌的月牙。 而那个人,也真的是……天雪。 童战望天,咽喉处隐隐发酸,微皱眉头,回道,“没人有资格把你变成这样,月牙,你值得更好的。” “童战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怜惜我?这几年,我在你身边,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尹天雪的替身?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对不起。” 童战闭眼,握紧了拳头。 “别说对不起。” 月牙高高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她说,“永远不要说对不起。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月……牙。” 童战想说点什么。 “什么都不要说……真的,不要再说了。”她逃也似的跑开。 第45章 我觉得累 漫天的雨,绵绵长长,童战背手立在雨里,心内酸涩寥落,听着耳边哗哗的声音,好像脑海里的空缺会被塞满,不至于感到荒芜。 雨水流过他光滑的下颚,从脖子一直流进他的胸膛,他的手紧紧握着,青筋高鼓鼓地凸出肌肤表面,似乎就快要爆裂。 强烈的压抑感,让他喘不过气,所有的困惑终于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他仰头喝了大口雨水,猛然坠下,跌进泥泞里,痴痴笑着垂下头。 “天……雪。” 童战反复念叨这两个字,时感陌生,时感痛惜。 一个去世了三年,消失三年的人,竟然还活着? 他用力掐自己的掌心,想从一丝疼痛中摆脱误以为的梦境,他从来没觉得一场雨,会下得如此应景,把他心里所有的七零八落都发泄了出来。 雨里夹杂着滚滚响雷的声音,天空由白茫变作灰黑,一道闪电顺着云端劈下来,把天分作了两半。 “找到她了吗?” 焦急询问的声音响起,一把伞从他身后遮过头顶。 童战骤涩的瞳孔缓缓疏散,捏紧的掌心霍然一松,嘴角轻抿出浅浅的弧度,没有答话。 尹天雪把手中多余的伞塞到他手里,“你全身都湿透了,先回去吧!” 童战转身看着她。 尹天雪与他对视,“怎么了?” 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可以这般坦然的看着自己。 …… 童战别过头,低沉着嗓音说,“没什么……” “童战……你……” ……都猜到了是不是? 童战凝视着雨水翻腾的地面,沙哑着问,“你想问我什么?……” 尹天雪默然。 沉吟片刻,“……我还是去那边找找她……” 童战一把拽住她的手,“我们回去好不好?” 尹天雪没懂他的意思,愣愣看着他,“……” 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到八年前,回到你掉下悬崖的那天,回到我们相遇的那天。 童战哽咽道,“……我们……回龙泽山庄,我和你,我们两个人。” “可是……” 童战猛地抱住尹天雪,手臂牢牢锁住她的背,脸深埋进她肩间的头发里,将她死死嵌进自己的身体,忍不住说出呐喊了几千遍的名字。 “天……雪……” 尹天雪怔了怔,手里的伞滑落到地上。 有雾水渐渐在她的眼眶中汹涌流转,她缓缓抬手搂住童战的腰身,咬住下唇,盈盈秋水。 童战却是这样说的,“天雪,她……她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你陪我回去看看她。” “……” 天雪愕然,片刻没了言语。 童战直接拉了她跑出这树林子。 …… 月牙几丝狼狈地跟在后面,看着二人越跑越远,脸上的笑带了分凄楚。 “他们本该在一起的,不是么?”月牙这样告诉自己说,“你从来就是多余的那个人,放手吧。” 向来她的守候与等待,在面对他真正爱的那个人时,都变得一文不值,她找不到那个愿意疼惜她的人。 月牙停下疲惫地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 任由雨水肆凌脑海里不堪一击的回忆。 那么多年的守望,于她而言,就只是一场梦,梦里繁华似锦,岁岁芳华,花落花谢,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你在做什么?” 一声质问之后,月骄阳略带怒气地扯过她湿漉漉的身子,用伞遮住她头顶的雨。 “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又怎会有人来爱惜你?” 月骄阳用衣袖企图擦去她脸颊上的雨水,被月牙冷冷拂开。 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月骄阳拉住她,“你同我赌什么气呢,终归是童战负了你。” 童战两个字刺激了月牙的神经,她盯着月骄阳,一字一句道,“你给我……滚……开。” 月骄阳拽着她的手,正想发火,发现她的手烫得厉害,方说,“跟我回去。” “…滚开。” 月牙努力挣脱自己被他拽得生疼的手。 “不要闹了。”月骄阳看着她,“你全身都湿透了,会生病的。” “那又如何?”月牙道,“就算我死,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在固执什么?”月骄阳把她的手扳在身后,牢牢锁住,“难道这样子,会让你觉得快乐吗?” 月牙冷声,“放开我。” “月牙。” 月骄阳有些无奈。 “我再说一遍……” “你这个女人……” 不等月牙说完,月骄阳拉近月牙一些,直接深深吻了下去。 冰冷的触感,带着丝绝望的凄然,月骄阳吻在她唇上时,竟莫名的也被那冰冷蛊惑,他在她唇上辗转,把她所有的悲伤都一并承受,这真是个倔强又固执的女人,明明痛得要死,还拼命用冷漠来掩饰早就慌乱得不知所措的内心。 月牙睁着眼,看着他。 雨水朦胧了她的视线,她恍惚地搂住他的脖子。 呢喃道,“童战,是你对不对?” 月骄阳怔愣,随即狠狠吻住她的胸口,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肆虐地印记。 城骆雪铁青了脸站在雨里,撑着把墨白油伞,遥遥看着前面纠缠不清的两个人. 第46章 荆棘满路 苏州城南有座普陀寺,寺里长年累月香火不断。 寺主持普陀,在附近一带颇德高望重,就连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也时不时上山一趟,听他讲法。 百姓更是尊称他一声,普陀大师。 普陀寺里有片竹海,四季常绿,极为清幽僻静,火冥的冥王轩虽也有片静谧的竹海,到底少了几分遗世脱俗的韵味。 陌景琰悠闲地在普陀寺的竹海里喝茶,手侧放着那支翠碧色的玉箫,和一枚蚕豆大小的泥丸子。 普陀缓步而来,见他未曾察觉,捡起片竹叶子朝他掷去,因是载了内力的,叶子在风中没有半点偏移,直直往陌景琰而去。 陌景琰轻松避过,叶子失了控制,在半空中柔柔坠下。 陌景琰伸手接住它,淡淡一笑,“别来无恙,法叶。” 原来这普陀大师,又名,法叶。 法叶清远的目光飘向石桌上放置的那颗泥丸子,幽幽道,“没想到,四年,这么快就到了。” “可不是!” 陌景琰轻轻拂开一片落肩的枯叶,修长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石桌,“诺,我又给你送药来了。” 法叶原本直挺的身子,怔了怔,慢慢踱步到石桌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把手伸向碗碟里那颗药丸子。 却迟迟没有拿起它,他说,“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不如死来得痛快。” 陌景琰猛地挥掌,将他打退几步,冷然笑道,“这几年,你过得颇自在了些,连生死都不在乎了,索性,这药,你也别吃了。” “您愿意成全的话,法叶感激不尽。” 法叶迅速跪下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陌景琰冷哼一声,视线扫过碗碟里的药丸,目光发狠,手指轻轻一捏,将它化作粉碎。 然后,云淡风轻地吹起石桌上的玉箫,冷肃的表情瞬间隐忍下所有的愤怒。 萧声空荡在寂静的竹林,风夹杂着清净的佛寺檀香四处弥散,陌景琰雪白的长衫随风起伏,良久,才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你既然想要如此,我便不得不成全。” 陌景琰站起,拿着萧背在身后,不可一世的望着还跪在地上的法叶。 “你且安心过完这几日吧!” 陌景琰走过他身边。 法叶深深俯首,“谢谢您。还请您不要……” 陌景琰轻笑道,“放心,我不会怪罪其他人的。” “只是,法叶,你可知那颗药丸是谁制的?” 陌景琰意味深长地说。 法叶摇头,也不管陌景琰是否背对着他。 陌景琰拂袖而去。 ……“毒蛇猛兽亦如何,三千水来冰作火。” 法叶僵直在地,苍白了脸,抬起头来,急声问道,“她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满林的清风。 陌景琰早已离去。 法叶疾步奔往石桌,徒手抓住那如沙的粉末,悲悲戚戚笑起来,“老天爷,你何苦这般捉弄于我。” ………………………………………………………… 月牙连夜发起高烧。 隐修一个人照顾四个病人,忙得晕头转向,童战不知跑哪去了,还有“月牙”也莫名其妙不见了,倒是童博和豆豆一直待在厨房,帮着他煎药。 隐修看着一屋子的病患,就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怎么好端端的几个人,一下子全都倒下了。 月骄阳看着月牙睡着,又去看里屋的城骆雪。 屋子不大,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所以月骄阳很容易就看见了地上湿漉漉的绣鞋。 他眼神暗了暗,面上不露声色道,“你感觉如何?” 城骆雪瞧着他,微阖眼角,露出丝冷笑,“自然不如你舒坦。” 月骄阳的心莫名一抽,无端失了言语。 毒素又在身体内流串,碎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月骄阳隐隐忍着,冷不防看到手背上恐怖的斑痕一团团裸露在外。 他似在意被城骆雪看到,刻意拉低了衣袖,“我们谈谈吧。”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城骆雪撇开眼,说,“请你出去。” “纵使要恨,也该找个恨的理由不是么?” 月骄阳说,“你要杀我,要灭月家,难道就没想过要找出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真相?”城骆雪嘴角勾起嘲讽,“真相就是,月家人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城骆雪。”月骄阳制止她。 “生气了?”城骆雪盯着他愤怒的眼睛,越发说得厉害,“难道你们月家一直以来,不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想置城家于死地么?” “月骄阳,不要再装模作样,” 城骆雪说,“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这般心安理得的站在我面前。” “你这么希望我死……” 月骄阳嘴角扬起丝无奈,“可我是那样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城骆雪打断他的话,“是么,所以呢?” 月骄阳的眼里闪过一丝伤痛,匆匆起身,“你休息吧。”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她说话。 “月骄阳。” 城骆雪从床上下来,拿着火冥给的药,一步步走到月骄阳面前,笑看着他说,“把它吃下去。” 月骄阳扫过她脸上淡淡的笑容,妄想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他的手缓缓触在冰凉的瓶子边缘,脑海中不停回荡小时候那些美好的过往,眸里终多了层雾霾。 他看着城骆雪,没有犹豫地打开瓷瓶,仰头一口吞下。 寂静的屋内,一时间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凝结的气氛。 “看我粗心大意的,诺,这是童博和豆豆给你带过来的解药。” 隐修拿着白瓷瓶走进来,对城骆雪笑了笑,拉住月骄阳走到一边,说,“这下可算有救了。” 月骄阳偏头看着城骆雪,道,“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这可是真的解药。” 隐修打开瓶子倒出药丸,“你快吃下去。” 月骄阳深吸口气,摇摇头,“谢谢老先生,不用了。” “为什么?”隐修满脸困惑。 “因为,他已经服下了解药。” 城骆雪从隐修手里拿过药丸,放在眼前端详了会儿,说道,“不用再服。” 隐修问月骄阳,“你已经服过解药了?” 月骄阳微点头。 “那……” 隐修刚想把城骆雪手里的药丸拿去研究研究。 城骆雪手一松,把药丸扔了在地。 “呃。”隐修眼瞧着药丸落地,心里生出一丝可惜,“好歹也是救人的药,你怎这般糟蹋。” 城骆雪走过去,把药踩在脚底,“既然是救人的药,失去了它的作用,再留也是多余不是么?” 隐修一阵哑口无言。 月骄阳只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轻轻一笑,踱步走了出去。 就是这笑,好像更加觉得刺眼呢! 城骆雪把脚下的药狠狠踩碎。 月骄阳,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第47章 浮尘若梦 郊外距离城内是有一定距离的,雨后的路泥泞不堪,湿滑难走。 好在路上总有几处驿站,可供休息。 童战带着尹天雪日夜兼程,不停赶路。 在尹天雪的理解里,应该是他着急回御剑山庄给天雪,也就是自己过生辰。 她一方面觉得童战认不出自己,实在欠打。一方面又觉得晚一点相认也好,这样她便多了点时间去处理月牙的事。 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 夜色渐深,远处的灯火一点点灭尽,由于不停赶路错过投栈,他们只好栖息在沿途的一片小树林子里。 童战负责生火,尹天雪则去找野果子,待生好火,铺好草埔,两个人才坐下来休息。 尹天雪也就顺手拿起个果子往嘴里送。 童战拦住她,“我去买点吃的,你等等。” “这里,不管走哪头都要很远才找得到吃的,现在天这么黑了,路也不好走,你要怎么去?”尹天雪好笑的看着他。 童战想了想说,“我去附近的人家问问。” “童战。” 尹天雪叫住他,同时递给他一个野果,“我们就吃这些果子也可以的,你尝尝很甜呢。” 童战看了她一眼,把果子塞回到她手里。“我马上就回来。” 尹天雪不解,“你一向对吃食不挑剔,怎么……” 童战垂下眼眸,走开几步,说,“你等着我。” “童战。” 尹天雪跟上去,“郊区四处都黑漆漆的,路又难走,万一有什么毒蛇猛兽怎么办,我们就将就一晚吧?” 童战沉思片刻,侧头对她说,“那你待在火边哪里也不要去。” 尹天雪无言,“我是在担心你啊!”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说罢他就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倔脾气又上来了。 尹天雪叹息一声,追上去拉住他,手紧紧拽着他健硕的手臂,沉思片刻,柔声道,“……可是我怕。” 童战停住脚步。 “我害怕。” 尹天雪脸颊泛起微微的红,仰头看着童战,“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谷底五年,夜晚唯一的光亮便是长老们许愿过的水晶石,出去洞外,如果没有星辰,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在那样黑暗的角落待了多久,又怎会害怕? 可她说害怕,不想一个人,他的心就疼得要命,再也迈不动一步。 他是那样想让她过回从前大小姐的生活,吃好喝好睡好。 尹天雪拉着他往火堆走,“我们去烤烤火吧,我觉得有点冷。” “嗯。” 童战恍然应道,顺从地跟着她挪步。 ……下辈子,下下辈子,下八辈子,我可以等,我可以…… 当日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她那般娇俏地握住他的手,眉眼含嗔,让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可泄。 一直以来,她都是那样的让他不知所措。 可八年的错过,回忆的空白。 要怎样才能够弥补? 凉风席面,林子中有水,滴打着叶片的声音,还有火燃枯木的噼啪声。 童战把湿点的木棍放在火堆旁烤,方便加柴。 目光则紧紧盯着燃烧的火焰,就怕自己一个大意,火会灭掉。 火光中尹天雪美丽的侧脸,在红光的映衬下更加白皙,曾经那些满布疤痕的地方,如今已经光滑如玉,看不出一点痕迹,就像无声的岁月,流失在慌措的轮回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可明明有什么已经不同了。 待尹天雪发现他看着自己,抬头看着他时,童战也就不知何故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我想躺躺。” “好” 天雪腾出地方,把旁边的枯草铺厚一层,嘱咐童战躺下。 谁知,童战直接顺着她盘膝的腿,躺了下来。 尹天雪怔愣,“童战。” “……我好累。” 童战侧着脸,望着前方,眼角微凉,“身心俱疲。” “怎么了?” 童战低喃道,“替爹点亮长明灯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一定不辜负爹和族人的期待,当好童氏一族的继任族长。” “可因为天雪的失踪,我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寻找和悲伤里。”童战说,“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找她,总想着既然水月洞天里找不到她,她是不是在外面。大哥童心,为了帮我找她,也莫名失踪,生死未卜。” “于是所有的等待里,都多了份绝望与从容。” 童战想起豆豆身穿嫁衣,一心赴死的那天,地狱岩山崩地裂,飞鸟灭绝,童氏一族陷入空前的恐惧,他站在祭坛,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本是那样乐观的人,无法想象大哥用命保住的家园,就要灭在自己手里的场景。 尹天雪淡淡凝眉,目光深邃,她记得,地动山摇的那一瞬,地狱岩终于坍塌,月牙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告诉她,她们可以踩着上去,见到他了…… 尹天雪涩哑道,“其实,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童战眼角湿湿的,“细细想来,我身为童氏族长,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用所谓的责任来麻痹自己的心,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分离和痛苦。” “童战,你会是个好族长。”尹天雪说。 倘若后来,她知道,他会那样,她想,她一定不会说出这句话。 第48章 一曲参商 “你倒是好福气。” 童心扫了眼尹天奇身后跟着的云天和白狸,暧昧一笑。 尹天奇睨视他一眼,见白狸和云天识趣地各自走远,才在一边的红木椅子坐下,“就别打趣我了,我也正为这事烦恼呢。” “有什么好烦的。” 童心把手搭在他肩上,不怀好意道,“大不了两个一起娶进门,坐享齐人之福嘛。” “你要的话,我乐意成全。” 尹天奇拂开他的手臂,说道。 童心然然一笑,低声问说,“两个里面总有一个喜欢的吧?告诉我是哪个?我想办法帮你解决另一个。” 尹天奇略气愤地开口,“你要是能一起解决了,我感谢你全家。” “两个姑娘你都不要,尹天奇,莫非,你真想孤家寡人一辈子。” 尹天奇道,“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说吧,悬崖下都发生了什么?” 童心随手拿起一杯茶坐下,洞悉一切般地看着尹天奇。“那假扮云小姐的姑娘是谁?” 尹天奇讪然,半晌才支吾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童心起身,“既然如此,我先去看欢儿了。” 尹天奇拦住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就是……就是……” 结果,就是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童心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说下去。 …… 厨房内 风衣衣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以为遭了小偷,猛地推开门。 看见云天手里抓着条活蹦乱跳的鱼,摁在案板上,而白狸双手提着刀子正准备宰下去。 ……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风衣衣踏进房内。 “杀鱼啊!”白狸道。 云天低声道,“我们都不会,所以……” 风衣衣看看满地狼藉,再看看两人打湿的衣裙,叹道,“所以,你们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厨房里,是为了做鱼给尹天奇吃。” “其实也不单是庄主吃啦,不还有很多人一起么。”云天羞涩地回道。 “童氏一族是不杀生的,你们在龙泽山庄杀鱼,不觉得是对人家不尊重吗?” “呃……”白狸顿然,想了想,“好像有听庄主说过这个。” 云天看向风衣衣,“那怎么办?” 风衣衣拿过白狸手里的刀,“你们去准备点食材吧,我来做!” 白狸拉住风衣衣的衣袖,眼里满是感激,“那,你可不可以也教我们做饭。” “嗯。”风衣衣点头,转身收拾起屋子。 云天连忙把鱼放进桶里,高兴地随白狸一起出去准备食材了。 风衣衣看着风风火火的两个人,淡淡一笑,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养尊处优惯了,没沾过什么阳春水,连饭都不会做。 她小时候,家里就穷,母亲生了病,想吃红薯,她在土里翻了很久,才找到两个快坏掉的,本来就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站起来还没有炉灶高,可她愣是踩在凳子上给母亲熬了一碗出来。 她至今都还记得,母亲喝那碗红薯粥时,脸上似笑非笑,既幸福又悲凉的表情,她说,“我的丫头长大了,懂得照顾自己了。” 当时,她很高兴。 很久之后,才知道,母亲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这样她就放心走了。 所以,她一直活得比任何人都坚强,火冥不要她,她便断了所有对他的念想,火冥要把她送给别人,她便自己寻了条路,活下去。 每一次绝望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没关系,忍一忍就好了。 风衣衣捂住突然疼痛的伤口,倔强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滴血色,她在墙壁靠了一小会儿,待伤口没那么疼时,继续有条不紊地切菜,炒菜。 这顿饭,也因为身边有两个时不时插上几句,动几手的家伙,导致风衣衣完成得很是艰难,不过勉勉强强还是做了几道卖相得体的。 为了支走这两个闲杂人等,风衣衣特地做了道甜汤让两个人端去给尹天奇和童心,可是谁端这个问题引起了二人的争执,白狸想一个人去,云天不愿意,云天去,白狸也不愿意,风衣衣提议两个人一起去,她们商量后又觉得两个人一起,太过刻意。 于是最后,送甜汤的事就落在了风衣衣身上,白狸和云天决定在厨房替她看火。 风衣衣欲哭无泪,端着两碗甜汤,一头雾水地走向客厅。 “什么,你说你……”童心语调拔高了三度。 尹天奇捂住他的嘴,“别叫,别叫,当时我不昏了头了嘛。” “一句昏了头就可以吗。” 童心敲敲尹天奇的头,“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你还好意思碰人家,万一她是处心积虑要接近你,夺御剑山庄的人怎么办?” 尹天奇深吸口气道,“那样我也认了。” “尹天奇啊!尹天奇,原以为走了个赵云,你会吸取教训,没想到,还是栽在同样的人手里。” 童心叹息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找到她,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她。” “那找到她之后呢?” 童心直直地看着他。 尹天奇沉默片刻,答道,“我想赌一次,赌我尹天奇这辈子能不能得到一个人的真心。” “这赌局,输得可能性有点大啊!万一她和赵云……” 童心注意到尹天奇脸色微变,笑笑道,“祝你好运。” “骆雪和小云不一样。” 尹天奇极力反驳。 风衣衣准备叩门的手一顿,火冥是要用城骆雪牵制尹天奇麽…… 阁主又该怎么办呢? 他那样心疼城骆雪,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 还有替少爷生了孩子的月牙姑娘…… 以及身为尹家大小姐的夫人…… ”你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呢?“ 风衣衣靠向一边的墙,无力地抓住手中的盘子,一时没注意角度,盘子里的两个汤碗都从高处滑了下去,眼看就要落地,一阵风过,有白衣男子,衣襟飘飘,带起微微凉意,托起了倾斜的餐盘。 然后对她邪魅一笑。 ”是你。“ 风衣衣戒备地看着他。 男子一副可不就是我的表情,说道,”好久不见了,小衣。“ 第49章 忘了流年 “豆豆,你觉得我们这样好么?万一隐修生气了怎么办?” 童博拉着一匹马,蹑手蹑脚走在豆豆身后,生怕被隐修发现自己和豆豆不辞而别。 “反正解药安全送到,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豆豆一本正经解释道,“再说了,童战和月牙溜得比我们还快呢。” “对哦,那月兄……” 童博着实为病痛缠身,还要夹在两个女人中左右为难的月骄阳捏把汗。 “感情的事,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有资格谈论。” 豆豆站定,深有感触的说,“我们并不了解,也不好妄下定论。” 童博点点头,“说得也是。” 温凉的空气,有着淡淡悠远的味道,豆豆侧头看着童博轮廓分明,英俊潇洒却略带沧桑的面庞,回忆起两个人一路走过的那些岁月,突然靠近他一些,乖顺地抱住童博健硕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细声问道,“童大哥,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后悔认识你?后悔为童氏一族赴汤蹈火?还是后悔娶你?” 童博略带戏谑地问她。 豆豆娇嗔地打了一下童博。 童博微凝眉,半搂住豆豆,坚定不移道,“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过。” 豆豆半扬起头看着这个虽然忘记了很多前尘旧事,却依旧保持初心的男人,她深爱的丈夫,童氏一族的英雄,一脸敬仰,“童大哥,我觉得你好帅。” 童博低头与她对视,眸眼深邃,不可方物。 豆豆刹那红了脸,垂下头,嘟囔道,“要命……” 童博好笑的抱紧豆豆,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我永不后悔的唯一,永生永世的爱人。” 豆豆回抱童博,静静靠在他的怀里。 隐修其实一早就发现了这两个没良心的要跑,交待雁灵儿几句,收拾了包袱,就跟了出来,现在见两个人这么甜蜜地抱在一起,与周围的美景融为一体,眼泪不知怎么就滔滔地流了出来。 童家三兄弟,至情,至诚,至爱的三个孩子,一路走来,经历得真的太多太多了,每次看到这几个孩子并排在一起的背影,他总觉得像背负了整个天下一般沉重,如今童博拥有了他想要的生活,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就这么一生一世。 真的挺好…… ――――――――――――――――――――――――― 我待在龙潭六十年,除去每年除夕,陌景琰会来看我一次,其他时候我都一个人。 他把我留在这里,和他喜欢的那些女人分隔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对他的不同。 至少在很多年前,城南岳闯进龙潭时,陌景琰几乎废掉了他所有的武功。 …… 柠溪看着水底自己的倒影,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曾经发生的事情,眸子清澈透明,表情却很是落寞。 “你什么时候过来。” 柠溪倦怠地蹲下,纤细的手拂过平静的潭水,水波微漾,就着她的手浮现出陌景琰的模样,她愣愣看了几秒,轻轻一抹散去虚幻的浮影。 “姐姐,出去吧!这里太冷了!” 丫头的话清晰地回响在脑海。 她也有那么一股冲动,离开龙潭,去外面看看。 “你不可以离开这里。” 陌景琰的话却更像一种命令,禁锢住她蠢蠢欲动的心。 前几年丫头还时不时过来陪陪她,可自从那件事之后,丫头就再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陌景琰是如何处治她的。 其实,龙潭一点都不冷,虽然冬天会有漫天的大雪,可温度还是和其他季节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柠溪叹息一声,站起来,长长美美的碧蓝色裙摆沿进潭水里,拖曳起一层水浪,透明的雪白纱衣搭拉在碧蓝色内裙外,甚是缥缈。 空中飞来一只五彩的蝴蝶,蝶儿有两层透明的羽翼,飞舞时带起微弱的风,十分翩然。 她瞧着眼前这美丽的蝴蝶,翅膀不停扑闪快乐的姿态,忍不住心动了,这样的自在,真的好羡慕。 她想出去。 好想出去。 …… …… 第50章 曾几何年 绵绵细雨匆匆飘落,似如片片飞雪款款落地,秋风微起,枯叶落而知梦。 童心推开房间的木窗,披肩的发被风吹乱,湿气扑面而来,刹那的寒凉有彻骨的深冷,他微皱眉,视线由近到远,看着幕天席地的雨,幽幽一叹。 这一叹不知为,突然出现在雨中的风衣衣,还是为一路经历的种种。 尹天奇昨夜栖在山庄,那间载着赵云和他回忆的屋子,不知他睡在里面,感慨更多,还是悔恨更多。 白狸和云天一起宿在客房,半夜还嘻嘻闹闹着,笑成一片,很是天真,活泼。 尹天奇哪怕爱上两个人中的一个,以后的日子都会快乐许多,可惜那城骆雪早早的就在他苍疲的心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爱和恨原本都这样容易。 风衣衣没料到童心会这么早起床,隔着层层雨幕,视线对上童心哀怜的目光,撑伞的手不由一颤,面上的笑却装饰得恰到好处。 她朝他走过去,手里多了一筐子鲜嫩的竹笋。 “风姑娘,这是……” 童心接过她递来的筐子,一脸疑问,“莫非你整夜未归,是挖这笋去了?” 风衣衣轻垂下眼眸,抬头一笑,“公子真会说笑,衣衣再是嘴馋,也不至于整夜跑去挖笋,只是想着再加一个菜,就去了竹林,谁曾想会下起雨,耽误了时辰,索性就回了棺材铺子。” 童心看了看筐子里白白嫩嫩的笋子,又抬头望着她红彤彤的指尖。“你的手……” “没什么。” 风衣衣笑笑,把手缩回衣袖,“…我先回房了。” 风雨里,她一身红艳,衬得这景更加无力,童心拿起一根笋,抽出生生折断在笋身的指甲。 昨日,风衣衣出现在门外时,他就有察觉,本想招呼她进来,谁知又多了一位不明来客……之后,他跟着他们到断魂林。 陌景琰如玉的手搭在邪魅的下颚,笑得阴冷,“小衣,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当年那笔账?” 风衣衣冷然,“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让你既快活又痛苦地死去。” 陌景琰做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你听过食心蛊没有?” 陌景琰故作姿态地说,“就是混合了七十八种毒虫的小东西,进入人体后,慢慢苏醒,会不停啃食人的内脏,直到把你的心全部戳烂吞掉。” 风衣衣笑起来,“公子想让我受尽食心蛊折磨而死?” “嗯哼。”陌景琰点头。 “那过程应该很有趣。”风衣衣回道。 陌景琰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药丸大小的东西,递给风衣衣。 风衣衣伸手去接,童心刚想现身阻止,忽然出现的男子一把将药丸夺了下来。 “即快活又痛苦还不容易,何必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火冥把药丸掷向陌景琰。 陌景琰徒手接住,“你有好主意?” 火冥强行揽住风衣衣的肩,手捏住她滑嫩的下巴,“这么精致的脸,放在那里不诱人,听说城里的妃歌楼很是热闹,发生过不少风流雅事。不如把她扔哪儿,公子意下如何?” “有意思。”陌景琰想了想,点点头。 风夹杂着雨拂过断魂林,很快就繁密起来。 陌景琰一袭白衣上沾了几点泥土,他皱眉看着脚下越发湿润的地,“又下雨。” 陌景琰是个极其骄傲和有洁癖的人,最讨厌雨水打湿地面后,衣衫鞋子沾上泥。 他郁闷地抖抖衣衫,“我且去避避。” 一直到陌景琰离开,风衣衣和火冥都一句话没说。 雨越下越大,打在竹林里,有种悠远的死寂。 本就暗沉的天色,在雨声渲染下,多了几分冷清。 火冥甩开风衣衣,往前走了几步。 他说,“陌景琰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 风衣衣踉跄地站稳,嘴角勾起嘲讽,“谢你提醒。” 火冥皱紧眉,回头看着她,“你……” “你何时送我去妃歌楼?”风衣衣认真地问。 就是这一脸认真的样子,让他痛恨的转身过去扯住她娇弱的手,“你明知我是在帮你,你明知道……” 风衣衣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火冥脸上。 火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将她推在了地上。 风衣衣笑着坐在那里,美丽的眼睛满是无言的快乐,可是却有泪从那里喷涌出来。 伤口似乎裂开了,很疼,不过,那又怎样。 风衣衣摇摇晃晃站起来,“去妃歌楼那天,我会好好打扮打扮的。” “衣衣……”火冥试图扶她,被风衣衣错开了。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直到把眼泪逼回去,她说,“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那样的地方,你明知道,我曾经是怎样从那种地方活下来……” “你不知道,就算死,我也再不想回到那样的地方。” 良久,风衣衣才凄然笑起来,“……不过我怕死。” 火冥心疼地看着她,“衣衣……” “所以,谢谢你了,火冥。” 谢谢你,让我万劫不复;谢谢你,不爱我。 风衣衣走的时候,风情万种,笑容依旧。 若不是之后,目睹她在林子里由冷静到近乎疯狂地挖笋,童心也会以为,这样表情的她是真的。 雨落下的声音,无端敲在人的心上,带来神安的魔力。 风衣衣合衣躺上床,静静听着屋外的风雨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51章 相视无言 夜雨卷落了秋叶,孤雁在空中呜咽盘旋,山水之间,淡淡云烟缭绕,颇有几分凄婉的味道。 一路上除了休息时,他们会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其他时候都没有说过一句。 尹天雪突然难以适应两个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忍不住开口,“童战……” 童战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尹天雪顿了顿,说,“你觉得雁灵儿是什么人?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童战失望的打断她,愤然问道,“她是意有所图?还是她对我有所期待?” 尹天雪哑然。 童战道,“我不想知道她是什么人,也不想去了解。” 尹天雪暗暗一叹,她并不是那意思,“童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没有误会。” 童战盯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误会的一直是你。” “额?”此话怎讲? 童战错开尹天雪困惑的目光,别过头去,“趁还来得及,趁……”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是已经知道了么? 尹天雪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轻声说道,“童战……我们谈谈吧?” 童战捏紧掌心,深色的眼眸,犹如蕴藏了古老秘密的深井,黯淡清然,“你想说什么?” 停顿片刻,“不过,现在我不想谈。” 没等天雪说,童战就跨了大步走到一边。 尹天雪拉住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童战背对着她,“我在想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转身过来,眼中有隐忍的怒火,手用力扶上她的肩,却因那硌骨的触感,隐隐一痛,略松了力度。 已经这么瘦了么? 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这三年,你在哪里? 只要一想到这些,童战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已。 他猛地抱住尹天雪,手臂紧紧勒着她瘦骨嶙峋的背,眼泪止不住滑落,他把脸埋进她长长的头发里,用力把她嵌入自己的怀中,“不要一个人。” “再也不要一个人。” 童战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所有的回忆都在这生涩的吻里盘旋,那些苦的,痛的,都在沉淀。 尹天雪怔怔地杵在那儿,傻傻看着眼前的童战,一遍遍在脑海回忆初遇时的画面。 老天爷,让我自私一次吧。 她在心里默念,双手环住了童战的腰身。 “唔……” 丛林里发出一声响动。 尹天雪微红了脸,撇开头。 童战放开她,朝声音的源头走去,层层枝蔓下,大柱赤裸着身子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那里,嘴被封上了布条,只剩一双眼通红的看着他。 这…… 童战皱紧眉,心中隐生出一丝忧虑。 尹天雪见他久久没动静,“童战,怎么了?” 大柱往里缩了缩,弄得枝叶来回摇动。 她便更加好奇地加快了脚步过去。 童战反应过来,挡住天雪的视线,讪讪道,“你别过来。” “怎么了?” 尹天雪止步。 “你去附近的人家借些男人的衣物来。”童战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塞到天雪手里。 尹天雪秒懂,转身离去。 路上她拿着银子,越看越觉得好笑,如今,不安世事的人已经变成自己了么。 还是他已经蜕变成了另一番样子? 要说那被飞天凤抓走的大柱,这几日真是历经磨难。 先是蒙住双眼被带到一个很暗的地方,又被五花大绑地扔在石台上,接着好像被人划了一刀,再之后…… 大柱断断续续地说,身体冷得直哆嗦,他是被雨淋醒的,要不是今晨一场瓢泼大雨,打得山峦悸动,他也许就活生生地被冻死,或者被路过的野兽吃掉。 他简直无法容忍这番奇耻大辱,可是他又有什么能力呢,打不过那些人,又没有勇气自杀,眼巴巴地望着路口,好容易看到一个老人路过这里,喊不出声,老人又不敢上前看,犹豫再三脚底一抹油跑了,连行动不便都忘了,大柱心里别提多郁闷,敢情大爷以为遇上鬼了。 这不看到童战和天雪,虽然他们在……大柱略微抱歉的看了童战一眼…… 第52章 极其忍耐 从来没有一个人,烧得这么厉害,竟是一句话都不说。 连续三天,风衣衣都没有出门,悄无声息得就好像不曾回来过。 今天要不是他恰好路过她的屋外,看房门紧闭,多留了个心眼,进门看看,她是不是就准备无声无息的病死在这屋内? 童心恨铁不成钢地拉起她,强行给她灌了几口水,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风衣衣配合地吞下去,喘了口气,笑道,“我没想寻死,是实在没力气起来,就只好睡觉。” 童心有些哭笑不得的放下杯子,再扶她躺下,“天行长老,小甲小乙都在,你随便叫那个人,都不至于烧成这样。” 风衣衣笑笑,抱歉道,“可能烧糊涂了,竟忘了。” “白狸姑娘正好在山庄,我去找她来给你瞧瞧。”童心替她掖好被子,准备出去。 “等等。”风衣衣拽住他的衣袖,滚烫的手心一片汗涔。 童心不解。 风衣衣支撑着半坐起来,“你大哥和大嫂回来了吗?” 童心摇头,“还没有。” “那少爷呢?” “月骄阳?”童心问。 风衣衣点点头,“他怎么样了?” “你们……” 他扶住有些吃力的风衣衣,侧坐在床沿,“你和二嫂,还有月骄阳,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 风衣衣沉默,双眼微眯着,很累的样子。 “少爷,是好人,他和夫人……” 她喃喃道,没说完,又觉得不对,接着说道,“也不是,他其实,很爱骆小姐……月牙小姐……” “你在说什么?”她絮絮叨叨的话,让童心更加困惑。 风衣衣半倚在童心的手臂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痛苦的表情,她的睫毛长长的,不停颤动,在鼻梁间投下一抹剪影,她的额角,一片冰凉…… 童心不知不觉触在她额头的手,微微一抖。 风衣衣这时似乎不太清醒,她抱着童心一只手臂,说道,“求求你,求求你……” “衣衣。”童心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好在风衣衣并没有紧缠他不放,而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童心心里一阵难言的疼惜,生病都这般安静的女子,平日的风情万种,又是怎样伪装出来的呢? --------------------------------------------------- 月牙烧了几天,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清醒,身子刚好,便同雁灵儿去小河边散散步。 秋尽,落叶随着风坠得满地都是,片片飘落的像是她心中满满的愁绪,无处安放。 连隐俢都走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月姐姐,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一个人……”雁灵儿想起遇见月牙的那天,风雨凄凄,她仰面躺在冰冷的石头上,任由雨水浇打在身上的样子。 月牙的心一阵抽疼,她看着眼前那条小河,哑涩着嗓音说道,“忘了。” 雁灵儿没听明白,偏头看着她,“什么?” 月牙侧头与她对视,“这些不好的记忆,我都忘记了。” 第53章 回忆成伤 “哦。” 雁灵儿听出她语气里隐忍的烦躁,乖乖低头,不再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出口的秘密,虽然她很想听,不过让别人说自己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事,好像很不礼貌。 “你渴不渴?走了这么久,累了吧,我们去那边……” 雁灵儿想弥补自己方才的唐突。 月牙不搭理她,一个人自顾自朝前走去。 “真高冷啊。” 雁灵儿无奈一叹,继续跟在她身后。 月牙停住脚步,“不要跟着我。” 闻言,雁灵儿停住脚步。 月牙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谢谢你。” 雁灵儿笑着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 哪知月牙说完这句,就又一个人往前面走去。 雁灵儿走不快,只好跑步追上前,“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月牙想想说,“可是我应该走了。” “月姐姐。”雁灵儿感觉出她的怅然,“你是不是生骄阳哥哥的气了,我替你赶走那个女子好不好?你不要不开心。” 月牙淡淡一笑,“我没有不开心,只是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一直以来,我都在替别人而活,现在不用替别人活了,反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那你留下来和灵儿一起好不好?” 雁灵儿满眼期待的望着月牙,“我会打猎,还会看病,一定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月牙被雁灵儿逗得发笑,“你这丫头真是……” “那你要不要留下来?”雁灵儿问。 月牙摇摇头,良久才说,“我……想要回家。” 所谓的家,不过是地狱岩阴冷的山洞。 九弯十八拐的洞穴,满满的都是她和玄爷爷还有天雪的回忆,她记得在那方最暗的石洞里,尹浩死时,尹天雪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在那待了一夜。 她还记得玄爷爷曾在那里教过她写字…… ―――――――――――――――――――――――――― 由于大柱的加入,童战和天雪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虽然有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但他很快就释然了。 “这样快速的愈合能力,大概算是他的优点。”尹天雪感慨道。 “或许这样活着,才更快乐。”童战接口,“人往往都是因为活得太清醒,在意太多,才会失去原本的快乐。” “嗯。”尹天雪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瞧着他。 童战没有勇气与她对视,知她正看着自己,只好沉默地看着地面。 “这三年,你改变了很多……” “不像过去的我了,是么?” 童战说,“无需猜测,这本是一个族长该有的稳重。” “我只是想说……” 尹天雪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不管你如何改变,你都还是你。” 童战苦涩的笑了笑,侧头看向天雪,一眼望进她美丽的瞳孔里,他问,“那你还是你吗?” 尹天雪看到他的眼里,一片清明,明明有一丝情绪在蕴藏,愣是隐藏得无影无踪,她感到胸口一阵揪心的疼。 他们回不去了吧,这么近的距离,每说一句话都能让彼此无言以对。 你是要把自己变成从前那个隐忍的童博么? 第54章 爱过恨了 月骄阳身上的黑斑消了下去,那颗药丸仿佛真是救命的解药,让他本将枯竭的身体又有了生机。 虽然,他是那么清楚城骆雪有多想他死,心里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厨房的炉子上炖了只山鸡,那鸡是他从路过的猎户手里买过来的,搁了几味补药在里面,用火慢慢地炖着。 郊外比较冷,围着炉子,手和脸都被烘得暖暖的。 他没有自己做过饭,不知道怎么弄,倒是听天雪说过月牙的厨艺很好,但不敢去请教她,只好趁月牙和雁灵儿出去了,一个人躲在厨房里摸索。 他吃过风衣衣炖的鸡汤,汤汁鲜美,入口连唇齿都是香的,月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就最喜欢衣衣做的汤,曾要他跟着学,他不愿意,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 他想得出神,连雁灵儿进来都没有发现。 雁灵儿凑近炉子,忍不住赞道,“好香啊!” 月骄阳回过神,得意的笑起来,“不错吧,我也觉得不错。” 雁灵儿问道,“炖的什么?” “从猎户手里买来的山鸡。” 雁灵儿手往盖伸去,“我瞧瞧。” 月骄阳挡住她,“边儿去。” 雁灵儿败兴,酸酸道,“骄阳哥哥偏心,前些日子,月姐姐都没受这待遇,城姑娘一来,你还亲自下厨了。” “胡说什么呢。”月骄阳敲敲她的头,“又不是只给骆雪一个人做的,大家都有份。” “说是这么说,还不是厚此薄彼。” “我哪点对你月姐姐不好了?” 雁灵儿撇撇嘴,“反正人都走了,随你怎么说咯。” “你说什么?”月骄阳问。 “月姐姐刚刚已经走了。” 雁灵儿看月骄阳有些愣神,小声回道。 月骄阳手一顿,扔了汤勺在灶上,就跑了出去。 天边挂了彩霞,白白的云朵,映着蓝蓝的天空,像画一般纯美,几只飞鸟大胆地下了地,欢快地啄食,月牙蹲在地上看得出神。 地狱岩的谷太深了,这样娇小的鸟是飞不下来的,唯一会掉下来的,只是那些死去的,或者受伤的鸟儿。这样愉悦和灵动的小鸟,真的很难看到。 月骄阳过来的时候,动静太大,惊得鸟四散而去,扑腾着翅膀,一下飞出老远,月牙回头愤懑地瞪了他一眼。 月骄阳喘着气,无视她眼里的怒意,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又是这一句。 月骄阳不屑的笑笑,质问,“如今,尹天雪活着回来了,你觉得童战身边还有你的位置吗?” 月牙冷冷看着他,同样蔑视一笑。 “怎么,你还想去争一争?或者留在他身边,做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月骄阳说得有些过分。 替代品…… 月牙的手蓦的一紧。 月骄阳走到她面前,“生气了是不是?你也觉得替代品这三个字很让人羞耻么?” 月牙的心升起一股无名火,随之而来的悲哀却又打得她浑身冷透,她本就是一个替代品,篡夺了别人的样子,模仿得再像,也还是代替不了正品的地位。 她,哪怕做个替代品也是不够格的。 月牙突然很想要哭一哭,可是她找不到隐蔽的角落,所以只好以高冷的姿态看着月骄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羞耻的人不该是那个不负责任,可怜,可笑的爱着城骆雪的你吗?” 月骄阳的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 月牙张口想再说,就看到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边的城骆雪,轻笑道,“可真是热闹。” 月骄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城骆雪站在树下,风轻轻浮动她额前的碎发,她就那样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隔绝了世间所有的人和事。 她穿了件里衣,外面仅罩一件单薄的衫子。 天虽晴,这样的早晨还是很冷的。 月骄阳几步走过去,责备道,“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城骆雪凝眸看他,淡淡然,“我还不至于卧床不起。” “可是你也不能穿这么少就出来,万一着凉怎么办。”月骄阳边说着,边解下外衣给城骆雪披上。 城骆雪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也没有要感谢的样子,只是看向了一边的月牙,“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月骄阳听出她暗讽的语气,握住她冰冷的手道,“我送你回去。” 城骆雪抚开他的手,冷声道,“这点怜悯你还是留给别人吧。” 月骄阳皱眉,“为什么怎样做你都觉得我是在怜悯你?” …… 月牙旁观着他们,觉得甚是无趣,便一个人走开了。 月骄阳眼看月牙要走,扶住城骆雪的肩道,“求你给我点时间,哪怕几天也好。” 城骆雪看着他,“你以为,几天,我们的仇就会一笔勾销了吗?” “太混乱了,你给我点时间,我……” 月骄阳见月牙越走越远,没有回头的意思,慌忙道,“骆雪,所有的恨都是有原因的。我不会走,有仇你可以找我报,但是再也别一个人躲得远远的,让我找不到你,那滋味真是……” 月骄阳没有说下去,他只是一再重复说,“求求你,哪怕几天也好。” “相信我。” 月骄阳对她说完这句就朝月牙追去。 城骆雪看着他的背影,记忆中有些朦胧的东西在重叠,她想起了从前,更想起了经历的那些不堪,那些残忍。 她恨。 城骆雪捏紧拳头,月骄阳,这些都得你来偿还。 月牙看着又追过来的月骄阳,无语,“你有病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找你来了。” 月骄阳笑笑无赖道。 月牙白他一眼,“你的病,我可无法治。” “你可以。”月骄阳说,“你忘了,我们还有欢儿。” 月牙的心咯噔一声,她愤愤看着月骄阳,“你无耻。”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月骄阳厚脸皮的拉住月牙。 “放开我。” 月牙道,“月骄阳,别逼我恨你。” “说得好像,你不恨我,就会爱我一样。” 月骄阳拉近月牙一些,制住她乱踢的腿,将她压在树与自己之间,一字一句说,“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清楚。” “放开我。” …… “唔……” 月骄阳的唇稳稳落在她的唇上,缠绵辗转,狠狠压制住她愤怒的抵抗,待她冷静之后,才说道,“月家对不起城家,所以我必须替月家赎罪。而你,是我孩子的母亲,这世间也只有你才是我月骄阳唯一的妻子。” 唯一的, 妻子。 是么。 城骆雪冷哼,眼神透着几丝怨毒。 第55章 黑夜灯火 远处很亮,黑夜吝啬给的星光,被万家灯火替代。 他们终于回到了苏州城内。 豆豆与童博手牵手走在最前,中间夹着一前一后的童战和天雪,隐俢与大柱嬉闹着走在最后。 方才,他们在城门口碰上,索性都下了马,悠闲地走回去。 夜已深沉,小商小贩都收摊子回家了,仅剩一家卖面的小摊子,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不过看老板那样子,也是要准备收摊回家。 “老板,一碗打卤面。” 大柱好不容易看见吃的,整个人就奔了过去,咋咋呼呼地坐在摊前嚷叫。 隐俢这会儿也饿了,跟着坐了过去。 夜晚风冷,竹竿上大大的面字旌旗张扬地在风中摇摆。 摊子老板似是不太乐意,看了看他们,叹息一声,把收好的围裙又系上,答应道,“好嘞。” 很细微的动作,该是不满他们耽误了他回家。 豆豆拿出银子示意童博给那老板。 于此同时,童战也掏出了银子递给摊铺老板。 三个人面面相觑,会意一笑。 “老板,请给我们一人一碗面。” 尹天雪走过去,把童战的银子塞进面老板手里,笑着说,“老早就听说您手艺好,这不,大伙今天非得过来尝一尝不可。” 摊子老板看看银两,仔细地收好在口袋里,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姑娘,不是老朽自吹,这铺虽小,闻名而来的人可不少,今儿也是有缘,你们就等着一尝老朽的手艺吧。” 尹天雪点点头,做出疑惑的样子,“可我看您刚刚好像是要准备回家?” 老板摆摆手,笑道,“不急,不急。” …… 所以,最后大家都坐了下来。 豆豆路上吃过东西,这会儿并不饿,可看到大家吃得香,就忍不住也动了几筷子。 面老板的手艺确实不错,连一直没胃口的童博都吃了好大一碗。 也许是气氛太热闹,尹天雪盯着面前的碗,一时觉得难以适应,筷子拿在手里,面一口没动。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和别人一起热闹的吃东西了,地狱岩的五年,之后沉睡的那三年,一直都是。 所以,还能这样的相聚,真好。 尹天雪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勾起浅浅的弧度。 童战坐在她身边,一碗面吃了几口,就没再动,对面的大柱瞧他不饿的样子,也不管脏不脏,抢了他的碗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见此,尹天雪把自己没动的面也推了过去,“这碗你……” 天雪的话还没说完,大柱抬头感激地看她一眼,拿过碗又大口咽起来,还不忘口齿不清的同她说声,“谢谢啊!” 尹天雪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谢。 童战小声问她,语气里满是关怀,“要不要我去买点别的?” 声音虽小,传进耳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尹天雪讪讪地看了眼桌上的其他人,有一丝难言的尴尬,心里却也暗暗欣喜。 别说尹天雪不适应,就是豆豆和童博也奇怪他此刻的所言所行。 隐俢更是以为童战终于开窍,懂得珍惜眼前人,忙问尹天雪,“想吃什么,让童战买去。” 童战也很认真的看着她,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你想吃什么?” 尹天雪笑笑,“我不饿。” “这一路你都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生病了,让隐俢……” 给你看看吧…… 童战的话卡在咽喉。 尹天雪忽然垂下了手,握住他搭在腿上的手,她说,“我很好。” 尹天雪转头看着他,“你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你不是月牙又能是谁啊?”隐俢笑着接话,“哈哈,你这丫头。” 童战同样望着她,淡淡一笑,一句话都没说。 “我喜欢黑夜中的灯火,灯火中家人围炉而聚,人生就很美好了。” 一旁的童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和八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尹天雪僵着了身子看向他。 童博接着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盏灯,点亮那盏灯就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不是吗?” 童战,是你心中的那盏灯吗?你认定他是你的归宿吗? 尹天雪回忆着童博曾经问过她的那些话,笑了起来,“是啊!” 豆豆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这几句对白,只是觉得这话夹藏着期许和向往,有几分从前那个童大哥的味道,便偏了头认真的看着童博。 童博温润一笑,抬手捏捏她下巴,带着调戏的意味,豆豆怪嗔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面,耳根却渐渐烧红。 童博宠溺地看了看她,又把视线投向对面的尹天雪,与她相视一笑。 ………………………… 回到龙泽山庄,已经是三更天。 大柱也跟着他们回了这里。 偌大的庄子,静悄悄的,被一片黑暗笼罩,只有一处,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是童心。” 隐俢趴在窗户口瞧屋内,看到童心正守在风姑娘床边,手撑着额头,累得睡了过去。 “风衣衣,她怎么了?”豆豆回头问尹天雪,刚问完,才想起她同自己是一起回来的,又怎么会知道风衣衣发生了什么。 众人在围观的时候,尹天雪极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奇迹的是,一向灵敏警觉的童心没醒,躺在床上的风衣衣倒幽幽睁开了眼,她的嘴唇干涩,瞧见尹天雪走过来,淡淡笑了笑,“夫人……” 尹天雪倒了水,喂她喝下,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都退下了,看来童心把你照顾得很好。” “童公子,是个好人。” 风衣衣说,“不是他,我恐怕就死了。” 尹天雪皱眉,“那天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风衣衣摇头,只问道,“公子他?” “没事了。” 尹天雪替她掩好被子,转身想叫醒童心,让他回房去睡,她守在这里就好,谁知风衣衣拉住她,“童公子守了我几天几夜,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着。” 尹天雪顿悟,取了一旁的毯子给童心盖上,吹了灯,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还合上了房门。 隐俢一脸不满,嚷道,“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合适么!” 豆豆清亮的瞳孔里乍现一道光,她看着童博,“你觉得风衣衣和童心怎么样?” 童博叹道,“可惜了,童心是水月洞天的长老,一辈子不能娶亲的。” 童战似想到些什么,“也许我们可以……” “他们是不可能的。”尹天雪说。 “为什么?” 大柱问出大家的困惑。 “因为,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在她还相信爱情的年纪,在他懵懂情爱之时,他们没有遇见,错过了彼此最好的时候。 第56章 碧落黄泉 山峦迭起,盘旋的路一直蔓延到天与地的交接。 柠溪站在最高处,眺望最极限的边际,脚踝处的红丝带胡乱地飞舞,她的发垂至地面,浮动着最唯美的弧度,青碧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银光,她的脸浸在那片银亮的光线里,透出异常的白皙。 “景琰。” 柠溪捂住胸口,缓缓蹲下,额角一滴汗水,顺着她精致的下颚滴在地面。 柠溪的目光里流露出少有的愤怒,“……如此,我偏要出去。” 她猛地站起,举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汇集力量,往自己眉心一点,只见蓝光短短一绽,周遭依旧,她却再不似方才痛苦。 “柠溪。” 陌景琰一直感到心神不宁,百般猜测,都没有想到柠溪身上。 谁知,他觉得最不可能的事,居然毫无预兆的就发生了,他本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自己。 陌景琰捏紧手里的玉萧,看了对面的火冥一眼,忍下怒火,似笑非笑道,“我答应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不过那风衣衣……恐怕你……” 火冥应道,“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她,风衣衣我亲自带去妃歌楼。” “对一个钟情你的女子,你可真狠心。”陌景琰说。 火冥愣了愣,笑起来,“难道陌少主不是同样的狠心绝情……” “我可是怜香惜玉得很。” 陌景琰环抱手臂,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他表现得云淡风轻,额间的皱纹却是藏也藏不住,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陌景琰,是什么事会让他如此焦急? 火冥看着他离开,双手背在身后,凝眉深思。 黑衣蒙面男子看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阁主是否不舍将风衣衣送回那种地方?属下……” 火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扇了蒙面男子一巴掌,他眉头紧蹙,冷哼一声,“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黑衣蒙面男子跪地,“属下知错,请阁主责罚。” “我是该好好罚你,要不是城骆雪,我那解药非落在月骄阳手里不可,他要是好好活着,我可就有点坐立不安了。”火冥说,“也罢,念你跟我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不责罚你了。” “谢阁主。”黑衣蒙面男子对着他恭敬一拜。 火冥纹丝不动,依旧看着别处,“你去查查龙泽山庄的人。看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是。” 男子答应着退下。 火冥独身一人走上阁楼,黑色暗纹的衣袍一晃一晃地摇摆在风里,面容严肃,目光里却写满了黯然。 你也还活着是么。 火冥一掌拍在栏杆上,瞳孔喷涌出熊熊怒火。 “她竟然到死都要保你周全。” 火冥捏紧拳头,“法…叶。” ―――――――――――――――――――――――――― 快要到除夕,雁灵儿特高兴,因为今年过年,有这么多人陪她,实在太好不过了。 虽然那三个人各自的关系还没有梳理好,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只要负责准备好过新年的食物就可以了。 不过这天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也不是啥坏人,就是城姑娘每次看到他,都是一脸摈弃的表情。 因为他正好出现的那天,城骆雪正趴在月骄阳哥哥怀里,流着悲伤的眼泪。 一切氛围正浓时,他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她眼前,避之不及。 城骆雪都快要忘记尹天奇的存在,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自认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他扔下山庄,过来找她。 她虽然不觉得尹天奇会影响自己的计划,可是看到他,心里难免不自在,毕竟他们发生过那件事。 “尹天奇,你是要抓我回去论罪,还是想通过我揪出幕后那个人呢?”城骆雪质问他,“你以为,你的那点仁慈,就能让我感激涕零么?” 尹天奇沉默半晌,扶住她的肩,细细看着她显尖的脸,才缓缓说道,“你瘦了。” 城骆雪推开他,“尹天奇,你到底想怎样?” 尹天奇反问她,“那天你到哪里去了?” 城骆雪冷笑,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尹天奇,“你不会是专程过来问我这句话的吧?” “我其实……月骄阳身边早就有了别人,你何苦……”尹天奇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来,当宏礼把她在这儿的消息告诉他时,他连犹豫都没有,就快马加鞭跑过来找她。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只是自那日后便想着带她回御剑山庄,给她所有的温暖。 也许和小云的开始,也是出于怜惜,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局是对是错呢? “哪怕,他死,我也会寸步不离在他身边。”城骆雪说。 …… 尹天奇垂眸,“所以,你还爱他。” 城骆雪愣了愣,望着他笑起来,目光变得暧昧,她靠近尹天奇的耳廓,轻声问,“不要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骆雪。”尹天奇突然叫出她的名字。 “看来是查过了。” 城骆雪道,“接近你并非我本意,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要杀要刮随便你,只是现在,请你走得远远的,不要妨碍我做事。” “我为什么会妨碍到你。” 尹天奇抓住这个词,问她,“只要当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就不会觉得妨碍了,不是么?除非……” “没有。”城骆雪看着他,“不要以为我们在崖底待过几天,我就会待你不同,你不过是我任务中的一个。” “既然是任务,就应该执行到底不是吗?”尹天奇答道。 “不可理喻。”城骆雪背离他,准备走了。 “如果你愿意。”尹天奇说,“我想娶你为妻。” 城骆雪的背微微一僵,她回头看着尹天奇,讽刺一笑,“尹庄主倒真是敢做敢当,什么人都敢娶进门去。” “你和她不一样,我看得出来。”尹天奇知道她在指赵云和她,各自抱了不同却又相同的目的接近他,他却都愿意给承诺,“你只是想报仇而已。” “你错了,尹天奇。”城骆雪说,“我就是一个坏女人,比赵云还坏。” “可是你没有杀云姑娘,也没有害我。” 城骆雪哑然失笑,叹息一声道,“你倒真是傻。” 第57章 除夕末夜 烟火在尹天雪身后的天空绽开,转瞬即逝。 灿烂辉煌的光,亮过一道弧度,消失在夜的尽头。 她的脸在这样美丽的烟火下,焕发着光丽的色泽,越发动人。 街上挂着红红的灯笼,铺子外都贴着喜庆的门联,凡儿一手拿着一块年糕,吃得满嘴都是,豆豆和童博围在两侧,将他护得牢牢的。 隐修和白狸、童心、云天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说说笑笑。 尹天雪抱着可欢和风衣衣走在一起,童战和天行长老走在最后。 烟火盛开,所有人都在看漫天的花火,只有童战在看着尹天雪,看她被照亮的双眼荡漾着的盈盈秋水,看她嫣红嘴角微微起伏的笑容。 就在这样美丽寂寥的天空下湿了眼角。 他不敢去触碰这样真实的她,怕一旦梦碎,自己会再也没有勇气走下去。 凡儿在人群里蹦跳,一向严肃的天行长老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走过去和隐修讨论起童氏一族的新年。 “童氏一族喜白,新年虽也热闹,到底不如外面的世界色彩缤纷。”童心同童战说道。 童战回神,望着拥挤的人群感慨,“想想也有几个年头没有主持水月洞天的新年,每年都由着隐修和六大长老张罗。族人谦和,没做计较,我心里多少是过意不去的。” 童心叹息一声道,“明年吧,我们好好主持一次。” 童战点头,思及他前一句话,淡笑,“童氏一族偏爱白色,却并非只用一色。这么些年了,我还是觉得水月洞天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 “二哥……” 童心哑然,“童心自然是偏袒水月洞天的,只是觉得外面也有外面的精彩。” 童战笑笑,点头同意这观点,不再多说,只抬头看夜空中绚烂的烟花,俊逸的脸庞不禁多了分彷徨。 他抓不住这些转瞬即逝的光热,眼看着它们划过黑暗,渐渐冷却。 曾经的尹天雪,就像这些烟火,照亮过他的生命,走得匆忙,美丽了他的风景,却带走他所有的快乐。 “夫人。” 风衣衣把可欢从尹天雪怀里抱过来,眼神示意她到童战身边去。 童心会意走开,与风衣衣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尹天雪停下脚步,朝正望着烟火发呆的童战看去。 他衣冠楚楚,轮廓分明,眉宇轻轻地舒展,着一身白袍,远远地站在烟火下,整个身子都好像被黑暗吞没,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与压抑。 这三年,都是这样的吗。 尹天雪在心里默念,提步向他走去。 “好热闹啊!哈哈。” 白狸兴奋地在人群里蹦哒,云天被她带着,一路狂欢,差点没把半个苏州城的小玩意都买下来。 “看那丫头。” 隐俢笑嘻嘻地给天行长老指正奋力往前挤,恨不得冲到最里面的白狸。 天行长老点点头,“倒是个活泼的孩子……尹庄主有福了。” “非也非也。” 隐俢不赞同地摆手道,“那尹天奇就一根筋,他俩啊没戏。” “那可不见得。”天行长老随口应了这么一句。 隐俢便絮絮叨叨说起赵云死后,尹天奇不仅为她寻了风水宝地做墓,还亲自参与建设,以最荣耀的方式将她下葬,也不怕世人耻笑地将司徒振埋在她附近。 “你说就这么个死心眼的人,能忘尽前尘,重新开始吗。” 隐俢叹息道,“算了,这几个孩子都一个德性,说千遍也白搭。” 天行长老笑笑,不再答话。 第58章 最是无力 风衣衣抱着可欢的手轻轻一颤。 不远处的楼阁上,火冥正站在那里。 其实,夜晚的光是很亮的,晃眼的视觉中,周围的一切都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知道那个人就是他。 风衣衣的身子在烟火下冰凉彻骨。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 童心发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风衣衣回过神,把可欢交给童心,笑笑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 “让隐俢给看看吧。” 童心张望着人群高声叫,“隐俢……隐俢……” “我睡一觉就好。” 风衣衣制止他,“……只是觉得累了。” 童心点头,“那好,你小心点。” 幸好没有说送她,风衣衣心里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尹天雪,转身而去。 “等等。”童心叫住她。 风衣衣回头,神情有些局促。 “我送你吧。” 童心朝她走过来。 隔着三两个人,风衣衣摇摇头,“不用了。” “衣……” 童心劝说的话没有说出口,风衣衣便一股溜跑开了。 烟火又一次绽放在天空,黑暗被擦亮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光芒万丈。 尹天雪旋转一圈到童战面前,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童战,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童战空灵的神思被拉回,有些失措地问她,“什么游戏?” “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去想,快快乐乐的过完今天。” 尹天雪故意把手搭上他的脖子,看着他的耳根慢慢发红,笑着说,“如果谁犯规了,就必须为对方做一件事还要给大家泡三天的茶喝。” 童战别开对视的目光,轻轻应了声,“好。” 风衣衣躲在墙角,看着童心他们走远,才松懈地蹲下去。 脑袋靠着冰冷的墙,透心的冷,使得她的神思分外清明。 小时候娘总说,爹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只要衣衣长大,懂事,就能见到爹爹。 娘一直这样对我说。 可是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了。 爹,他不爱我们。 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娘的执着来自哪里,那个男人拥有了她,却辜负了她,她却愿意为他等待一生。 村子隔绝城市,最传统的思想根深蒂固,纵使再纯善的人也无法接纳一个未婚而孕的女人。 娘在无尽的思念和耻笑中抑郁成疾,我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我此生做过的最勇敢的事,就是带着母亲去找那个负心人。 最后悔的事,也是离开家乡,千里迢迢走到那个陌生的城市。 英俊的大马奔蹄而过,父亲像一个勇武的将士,气势如虹。娘挣扎着去追寻,好几次都狠狠跌倒在地上。 我看到那个男人的停留和犹豫,可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回了头。 娘在浑浑噩噩之时仍然要我去找他,仍然相信那个人只是没有听到她句句声嘶力竭的呼喊。 一个女人痴到这种程度,我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可叹,只是娘的病越来越重,我们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 走到那一步几乎是无可奈何,赵大妈告诉我,只要签下卖身契,她就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的钱,来救治娘的病,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成为跳舞最好的花魁,替她招揽更多的客人。 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治娘的病,把一切置之度外,拼命的学习,苦苦挣扎在那样一个烟花之地。 在本该懵懂的年纪,却学会了如何去谋算人心,保全自己。 这也是在那么多姑娘中,火冥为什么会选中我替他做事的原因。 试想一个不会武功,又会谋算人心,还没有背景的棋子,怎么不比其他人使得放心? 火冥是我的劫,同时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恩人,他花重金在赵大妈手里买下我,不仅不再让我流离风尘,还让我住进了冥王轩,所以我也理所当然的把这当成了爱情。 记得母亲临死时一直看着我哭,我也只好和她一起哭,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哭过往的岁月,还是我以后将要走的那些路。 “答应娘,好好活着。” 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听说那个人也说过。 也许她终于不再相信那个男人可笑的承诺,可我却在火冥一点一点的柔情中越陷越深。 直到火冥要把我嫁给陌景琰,那个因为我跳过一只舞,就要得到我的男人。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陌景琰要女人,不是想要娶她为妻,而是要将她放在自己建造的景楼中当珍藏品。 在我之前,他已经娶过有十二位各有所长的年轻女子,我气不过,便在火冥的酒里下了药,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可是纵使是这样,他还是要把我送给陌景琰。 他说,你以为那一夜算得了什么? 是啊,不算什么,我只是把我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他,他正好不屑一顾而已。 风衣衣的心顿顿地疼起来,她捂住胸口,自嘲,“风衣衣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 墙角有一道黑影覆过来,带着冰冷的气息,“我等你很久了。” 风衣衣淡定地站直身子,笑了笑,“有一件事,我也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 火冥皱眉,“说。” 风衣衣抚抚耳际的落发,说,“你可还记得,你问我的,关于孩子的事。” “你还想骗我。” 火冥的气息直逼她的脸庞,“我警告你风衣衣,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风衣衣柔柔地推开他,“阁主说的这是什么话,衣衣再是胆大,也不敢挑战您啊。” “只是突然想起,衣衣之前好像真有那么个孩子。” 火冥火冒三丈地掐住她脖子,“我再警告你一遍……” “你杀不了我的。” 风衣衣任由他掐得自己喘不过气,笑着说,“陌景琰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死的,何况你,不是还想要我替你得到一些东西么。” 火冥暴戾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阴冷得慎人,他看着风衣衣那张妖艳的脸,无端失了神。 当年看中她,何尝又不是因为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风衣衣趁着这当口,挣脱了火冥,混杂进人群中。 第59章 你别傻了 气氛很是诡异。 雁灵儿看看一脸沉重的月骄阳,再看看风轻云淡的月姐姐,接着看看对面一脸正气的尹天奇和他身边冰冷淡漠的城骆雪,筷子缓缓伸进盘子,再慢慢收回碗里,小小的嚼一口,然后闷头扒饭。 “月兄,真是让天奇好找。” 尹天奇意味深长地看着月骄阳,“要不是舍妹主动相认,在下又不知该惦念到何年何月。” 都知道了么? 月牙垂眸,愣愣地盯着手里的筷子. 怪不得,大家都那么高兴。 月骄阳注意到月牙的神情,淡然一笑,“天奇兄,言重了,这其中缘由说来话长,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解释清楚。” “解释就不必了,我只问月兄一句,她还有多久时间?” 尹天奇料尹天雪不会告诉自己实情,想着从月骄阳嘴里知道些真相。 月骄阳的视线轻轻扫过安静吃饭的城骆雪,“只要我不死,她也会好好活着。” 尹天奇心内松了口气,抬眼正好碰上月牙凝视的目光,笑笑道,“总觉得与姑娘似曾相识,我们是否在那里见过?” 月牙心里千般滋味,莫名的羞耻在心底膨胀,三年过去,她却还是他们眼里那个陌生的局外人。 “瞧我这记性。” 月骄阳说这句话的同时,手刻意覆在了月牙的手背,“她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哦。” 尹天奇点点头,思及自己应是之前在骄阳阁见过这女子,才会觉得眼熟。 刚想说几句祝福的话。 月牙忽然打开月骄阳的手,哼声道,“胡说八道。”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月骄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愤怒的样子,“你敢说,我们……” 月牙猛然站起来,“月骄阳,你别太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难道我说得不对?” “月骄阳,这样有意思么。” 月牙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摔,指着城骆雪道,“她,就在这里,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别拉着我陪你演戏。” 月骄阳连忙拉住她,“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 真是够了,月牙用力甩掉他的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该死。” 月骄阳暗骂一句,就要追出去。 “骄阳哥哥。” 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进耳膜。 月骄阳挺直的背一僵,这个称呼,大概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溪月谷的花开了吧……” 城骆雪走到他身旁,“骆雪……想要回去看看,你陪我好不好?” 月骄阳眸眼深沉地看着地面,“……骆雪,你……” 城骆雪打断他,略感伤的说,“……还记得谷里那棵大梧桐树吗?小时候我们常在下面捉迷藏,荡秋千,抓兔子……的那棵,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去。” 城骆雪清冷的脸扬起很浅很浅的梨涡,柔声道,“谢谢你啊,骄阳哥哥。” 他的骆雪回来了么? 月骄阳眼泛起丝丝晶莹,他轻轻且试探性地握住城骆雪的手,见她反握紧自己的手,激动一笑,“我们走。” “好。” 真是太无视身边的人了,她简直在自己家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嘛,雁灵儿嘟起嘴,不满至极。 “等等。” 尹天奇起身拦住两个人,却只望着城骆雪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尹兄,你瞎凑什么热闹?” 月骄阳很直接的拒绝他的请求,“你实在闲得慌,就留在这里陪雁姑娘几天,给她说叨说叨,童战的故事……” 那敢情好……雁灵儿赞同的点点头。 尹天奇不理他,也没有去理解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只是久久地看着城骆雪。 城骆雪撇开眼,蔑视一笑,冷冷开口,“尹天奇,你别傻了。” “是啊是啊,别去了,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那以前死过很多人呢。” 雁灵儿拉着尹天奇坐下,笑嘻嘻道,“你还是给我讲讲童家的故事吧!尤其是那个童战的哦!” 月骄阳紧了紧握着城骆雪的那只手,带着她踏门而出。 尹天奇对雁灵儿的话置若罔闻,看到月骄阳和城骆雪出去,立刻跟在了后面。 第60章 轻舞飞扬 烟火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悄悄陨落,除夕夜尽,曾被那一璨光亮照耀的天空,只余青烟袅袅,朦胧暗沉。 “你喜欢烟火么?” 童战双手扶着阁楼上的栏杆,静静看着尹天雪异常明晰的侧脸。 “喜欢。” 童战别过头去,笑了笑说,“还记得,大哥和天雪假成亲那夜,我一个人站在屋顶,看着远处的烟火,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都过去了。” 尹天雪半倚着栏杆,伸手去碰触远处亮着蚕豆般大小光芒的灯笼,指尖远远接近那光亮,瞧着竟好像那光就在她的指尖。 她长长的头发飞舞着最美的弧度,凉薄的衣衫也在风中微微颤抖,丝丝透入心底的清凉,有着沁人心脾的畅快。她感到世间繁华都好像在自己脚下,那些过不去的东西,也不再那么重要。 事实上,只要身旁的他还在,就胜过这世间无上繁华。 ‘你冷不冷?’’ 虽是在询问,但是同时,童战已经伸了双手,从身后抱紧尹天雪。 他的心就那样赤裸的贴近她的后背,跳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尹天雪浑身一僵,欲出口的话阻在嘴角,她低头看童战缓缓叠加在自己手背的双手,无端有些难受,他们怎么连拥抱都这样让人想哭呢? “今夜,你说的,我们谁都不是。”童战清浅的气息盘旋在她耳廓,让她觉得很痒。 尹天雪忍不住红了脸,却如释重负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于是,高高的楼阁上,偎着的那对相爱的人,成了这夜最美的风景。 童心脑海中隐约抓到些光亮,奈何无从考量。 毕竟那个绝美的女子,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去。 小刀........ 你也觉得时间过得快是不是? 倘若,你还在,我们是不是也会和他们一样,拥有无限快乐和美好。 可是,我无法迷惑自己,无法像二哥那样,一如既往的觉得爱人还在身边。 对不起,我连想你都必须偷偷摸摸。 童心一个人落寞地走在空旷的街上,本来一起出来的一群人各自被冲散到了不同地方,这会儿人潮散去,大概都回去了,他还在这里感伤些什么呢。 童心暗笑自己痴傻,大步往回走去。 只是没走多远,一处拥挤的人潮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按道理,除夕夜尽,人们都应该回家了,何故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不愿离开? “好美.....”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我敢说,她刚刚看我来着......” .................. 看来是有美人...... 童心摇头一笑,自己何必肤浅去看,不过一副皮相而已。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走过这里。 蒙面的女子,在人群里,轻快地旋转着脚尖,手臂灵动地飞舞变幻,顾盼生姿,好像有几分刻意,又像是在用力舞尽自己的生命,她露出来的双眼,明亮得像是天空的星辰,可是那星辰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袅,看不透彻。她娇媚的身子,随意扭动着,不知疲乏的样子,活像一只在黑暗中迷路的彩蝶,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仓皇失措。 “这只吸引过陌景琰的舞蹈,不是你曾经要跳给我看的吗?” 火冥在心底默念,“那么如今,你在人群里跳这支舞,是不是代表你已经不爱了?” 风衣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跳这支舞,只是看到火冥追过来,就忍不住跳起来。 这支舞,叫铭爱。 她跟着师傅学了三个月,瞒着他,准备在他生辰时献给他。 三个月里偷偷的练习,中途摔了好几次,可是一想到是跳给他看的,就满满的勇气,拍拍屁股,爬起来接着练。 遇到陌景琰那天,她一个人在树林子里正练得起劲,梨花片片飘落,阳光打在她的发丝,灿烂又夺目,她不知疲惫地练习,快乐洋溢在整个胸腔里,让她只想尽情的舞蹈。 陌景琰就那样无理地闯进那片树林,摇着手里的玉箫,对她说,“姑娘,嫁给我怎样。” 那语气虽是在询问,却像是在陈诉。 她吓了一跳,暗骂一句,神经病,躲进了树林深处。 她以为是个登徒子,没有在意,那知几日后,火冥就告知她,五日后要将她嫁给那个人。 风衣衣知道,她所有的声嘶力竭都将在这舞蹈里淹没,她的爱恨情仇,她的快意美好,她的潇洒自如,再也不会有了。 破蝶重生的风衣衣,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第61章 同归于尽 阳光从树林间倾泻下来,花儿以张扬的姿态迎接着光的洗礼。 山谷并不很深,所以这里的季节和其他地方没实质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这里曾尸横遍野。 几年过去,四季更替,植被在这片土地肆意生长,覆盖了许多残垣断壁,把一切都修饰得很好。 繁华后的凄清,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城骆雪的脑海不断涌现着过往的片段,快乐的,痛苦的,难堪的,交织融汇。 她偏头看着周围,心底翻腾着浪潮,面上却很平静地与月骄阳对话,“骄阳哥哥,溪月谷的花开得很好对吧。” “嗯。” 月骄阳轻点头,不知怎么的,走在这条熟悉路,莫名的背脊发凉,那场杀戮,他因为母亲的阻碍,未曾参与,可内心也是满满的罪恶。 他握住城骆雪的手,搭在自己胸口处,紧紧揉搓着,像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那般,小心翼翼,“让那些事都过去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城骆雪抬头看他,淡淡的眸里有最深霾的幽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他们明明这样真实的相握着,竟再也无法触碰彼此的心。 那个时候,她爱他,爱得当父母死在自己面前,还固执的相信他会来救自己。 像个傻瓜一样,苦苦地挣扎,企图得到一点欢愉来麻痹那份现实的痛。 可是结果呢? 你真是个超级大笨蛋。 城骆雪暗暗骂自己一声,悄无声息地收回手,说,“骄阳哥哥,替我编个花环好吗,像小时候那样的。” “好。” 月骄阳知她有意跳开话题,也不强迫她马上回答自己,只答应着去采花。 他想这一次,一定不要再让她一个人。 城骆雪盯着他的背,冷然一笑,眼里满是恨意,她啊,恨不得在那直挺的背上戳出个洞来,让血液流遍他的身体,然后一直蔓延到这片土地上。 她的亲人全都死在月家人手里,她的一切也都毁在月家人手里。 可是身为月家人的月骄阳,竟然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活着。 每每想到这些,她全身的细胞都像在喧嚣,无法平静。 “月……骄……阳……” 城骆雪怨毒地捏紧拳头。 冷不丁瞧见一路跟在后面的尹天奇。 既然你想淌这趟浑水,那便一起好了。 城骆雪撇开视线,往月骄阳那边走去。 旋谷的风,并没有那样快的散去,不堪零落的花草,狼狈了一地,经冬的秋叶终于被这迂回的风吹落,款款似雪,飘荡无依,天空白净得没有一丝尘埃,光亮的视线,无端有让人落泪的冲动。 也许,这样也很好。 城骆雪提剑走出了山洞。 她安葬家人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天然石洞,洞里空气稀薄,毒气四溢,是最完美的炼狱。 她用了许多方法都走不到石洞的尽头,每次不是快窒息,就是全身刺痛,再迈不动一步。 更奇特的是,这洞有一处能够封闭的密室,无水无光更没有空气,满室都是毒液,人置身里面,会因为缺氧而导致大脑受损,组织瘫痪,毒入五脏,生不如死。 而她之所以清楚这些,乃是因为,她曾经用几个活人做过测试。 城骆雪满意地看一眼洞口,今日这里便是月骄阳的葬身之处。 ―――――――――――――――――――――――――――――――――――――――――――――― “真好看。” 城骆雪坐在月骄阳身侧,托腮看着他编花环,由衷地一笑。 月骄阳用头碰碰她的脑袋,低喃,“傻丫头。” 语气就像以前那样。 城骆雪默然,手轻抱住他的手臂,目光悠远地看着天空,“那个时候可真好。” 月骄阳笑笑,把弄好的花环戴在她头上,“只要你想,我们还和从前那样。” 城骆雪淡淡一笑,望着他问,“那个月姑娘和你是怎么一回事?” “意外……”月骄阳撇开视线,神情闪过一丝慌乱,他拍拍手上的草碎,说,“那只是个意外。” “她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我喜欢的人,也永远不会是她的。骆雪,你信我。”月骄阳扶住城骆雪的肩,激动地解释道。 “那孩子呢?” 月骄阳挫败地垂下头,是啊,他和月牙还有孩子,他也答应过尹天雪会找到月牙,待她好的,可是他的骆雪要怎么办?月家人那样残忍地对待了城家,他又如何可以弃她于不顾? 月骄阳想了很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补偿她的。” 我以为你会很爱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城骆雪指向远处的那个山洞,笑着说,“我一会儿从那个山洞口进去,你来找我,一个时辰为限,能找到我,我们就重新开始,过往一笔勾销。” “此话当真?” “当真。” 第62章 妃歌楼兰 一场舞,成就了妃歌楼的风姑娘。 连着三晚,火冥都是姑娘的入幕之宾。 有人说,他是痴情的追求者;也有人说,他不过是贪恋风姑娘的绝色舞姿;更有甚者说,他其实是为了让风姑娘在无尽的挣扎中,悄然死去。 这些话风衣衣听过就笑了,至于在笑什么,无人知晓。 夜,渐渐深沉。 火冥依旧无声无息地坐在桌子对面,不说一句话,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他的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干净的五指修长又好看,头发黑的发亮,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风衣衣想,要不是自己亲眼目睹过他杀人,恐怕就同旁人一般被他的模样所蛊惑。 她看得出来,火冥不想让她死,可也不想让她好好活着,他更无法违背陌景琰的意愿。 不过那又怎样?这一切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风衣衣推开窗户,慵懒地靠在上面。 夜里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方才还万里无云,这会儿已经狂风大作,街上的小贩早早地就收摊回家了,酒家的旗帜还在风中疯狂摇摆,地面光光的,本就青碧的石砖,越发幽冷。 不过这一切都与妃歌楼的热闹无关,醉生梦死,歌舞升平,浑浑噩噩的人全都聚集在这里,逃避着难以掌控的现实,贪图着一瞬的快乐。 “风姑娘,风姑娘” 楼下的公子哥照常在大声呼喊她下去。 语气里满满都是贪婪和欲望。 “风姑娘,下来陪哥几个喝点小酒咋样?” “风姑娘,在下家中良田百亩,仆人千百,若有幸得姑娘垂怜,在下愿意花重金迎娶姑娘。” “风姑娘……” 楼下的人还在叫她,风衣衣听着,看了屋内的火冥一眼,没有动弹。 这些登徒子,图的不过是她的身体,哪个又是真心喜欢她呢。 她真是厌倦这些人。 “风衣衣,你只是个歌姬。”火冥的话适可而止。 所以,你是没有资格不理会那些人的。 是这个意思么? 风衣衣走过去打开房门,堆上妩媚的笑容,婀娜多姿地走下楼去。 “听说,有人要娶我。”风衣衣半倚栏杆,风情万种地望着楼下的人。 “姑娘,在下……” “那你们是不是都想要娶我呢?” 风衣衣并没有心情听那公子说完话,只是手指着楼下的人一个个点过去。 “是啊,是啊。” 预料中的回应,风衣衣笑得越发动人,声音也柔软起来,“可是你们这么多人都想娶我,要怎么办呢?” “选我,选我,风姑娘。” “……只要姑娘愿意……” 风衣衣闭眼听着这些承诺和谎言,无声而叹,想笑却莫名落了泪,当年的母亲,大概就是被那个人花言巧语的承诺迷惑了双眼。 火冥看到她落泪的瞬间,风衣衣也发现了他,她对着他眨眨眼,笑得越发令人心醉。 “各位愿意来捧场,是衣衣的荣幸,衣衣无以为报,只好献舞一曲,感谢各位公子的厚爱。” 风衣衣微微一倾,走到人群中,翩然起舞,这舞不同于那夜的舞蹈,带了几分魅惑和勾引,一姿一态满是风情。 她跳到方才说要娶她的公子身前,手指划过他沉醉的双眼,柔柔扭动着身姿,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盈盈一笑,又在他想要抓住她的时候转身旋开,跳到另一个男子面前,像蛇一般四缠八绕,男子忍不住拉住她悬空的脚,恨不得让她贴到自己身上。 风衣衣嬉笑一声,也不挣扎,只是脚轻轻一抽,便脱下了鞋,众人哈哈大笑,她穿着一只鞋,在中央旋转,有人胆大,起身去抱她,她柔柔一倾,假意靠在那人身上,然后重重一推,往后旋转,这样起哄的人便越来越多,有的人凑过来摸她的脸,有的人摸她半露的腰,更有人企图亲她殷红的唇。 这一切应该就是火冥想看到的吧,风衣衣凄然一笑,更加媚态地跳起舞来,那些男人也越发放肆地对她动手动脚。 “都给我滚开。” 人群中突然有一人,踢飞那些不怀好意的男子,一步步走到风衣衣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她身上,保护般的站在她身前。 “你是谁?凭什么……” 男子的话没有说完,便被那人抽了一巴掌。 男子大怒,叫手下人揍他,谁知片刻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围观的人,也开始走的走,散的散。 火冥在楼上看着那人,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情绪,风衣衣方才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赌气,他虽愤怒,却也忍下怒火,想看她还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可是当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她的伪装都不见了,只是慌忙无措地站在他身后。 风衣衣无所适从地看着背对自己的这个男人,妃歌楼的宾客因这一闹,差不多都走光了,她裹着他的衣服,特别温暖。 不过这就是她的路,黑暗肮脏没有未来,她无法再去追求那丝光亮了。 风衣衣松开他的外衣,任由衣服滑落到地面,慢慢地转身而去。 “衣衣。” 男子叫住她。 风衣衣淡漠,“童公子还是走吧。” 童心走过去拉住她,“你跟我走。” “我不会走的。”风衣衣说,“谢谢你,今夜这样维护我,不过以后不要再来了。” “衣衣。”童心心痛不已的看着她,“你这是为什么?” …… “赵妈,送客。” 风衣衣说完这句,不知那里冒出来个老妇人,推着童心一路往外,直到把他赶出妃歌楼。 风衣衣静默着望了很久,似乎隐忍不住,终于拾起那落地的衣服,朝童心追了出去。 火冥却突然飞身下来,拦住她,一把扯过她手里的衣服扔出很远,然后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风衣衣跌倒在地,淡淡一笑,心里似乎也一直在等待着有人阻止自己,不去玷污那份洁白。 火冥问她,为什么,所有人包括他都可以看她那副样子,为什么偏偏这姓童的不可以? 风衣衣想,大概,是他太过美好了吧,美好得让人无地自容。 第63章 你在不在 柠溪背靠木屋,看着雁灵儿在屋内收拾忙碌的背影,淡淡凝笑。 她的小丫头,还活着。 月牙回来正好看到这陌生女子在偷窥雁灵儿,戒备的问,“你是谁?” 柠溪一心注意屋内的雁灵儿,没发现身后的月牙,暗暗一惊,笑了笑说,“你又是谁?” 月牙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踏步往屋内走去。 她并不觉得天真善良的雁灵儿会得罪这样一个女子。 也就不在意的走开了。 遭到漠视,柠溪心里很不高兴,望着她撇了撇嘴。 月牙突然的回过头来,“你不像是本地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帮忙么?” 柠溪低头看一眼自己略露光的服饰,以及赤裸的双脚,好像这里的人都有穿鞋,没有一个是像她这种打扮的,“你有鞋吗?” 月牙摇头,紧接着说“不过,我可以替你到集市上买。” “买?”柠溪困惑的看着她,“买是什么?” 月牙明白了,这女子八成脑子有问题,善意的一笑,转身进了屋。 柠溪也不跟从,只是多看了雁灵儿几眼,便走了。 雁灵儿没料及月牙还会回来,正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你在说什么?” 月牙问。 雁灵儿“啊”的一声回头,瞧见是月牙,不满道“月姐姐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吓死我了。” 月牙抿嘴,顺势坐在凳子上,“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没什么啦。” 雁灵儿摆摆手,坐在她旁边。“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他们呢?” 月牙环顾屋内一圈才发现,其他人都不在。 雁灵儿道,“哦,骄阳大哥和城姑娘回他们的溪什么谷去了,尹天奇也跟了去。” 月牙暗惊,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担忧,以月骄阳的性子,定是要不惜一切弥补城骆雪的,倘若城骆雪对他动什么歪心思,尹天奇必然拼了命去维护月骄阳。 而尹天奇若是有事,天雪一定很难过,天雪难过,童战则更加难过。 如今天雪的命与月骄阳相连,不单为了天雪,还为了欢儿,他都绝对不可以有事。 月牙猛地站起来,夺门而出。 “月姐姐,你去那里?” 雁灵儿看着风风火火的月牙,一脸不解的追出去。 月牙却没有理会她,一个人走得很快。 “一群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雁灵儿叹息一声走回屋内,冷不防撞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柠溪,吓了一跳:“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 雁灵儿双手叉腰,“我应该要认识你吗?” “灵儿,我是柠溪姐姐啊。” 柠溪走近她一步,“你怎么会把我忘了呢?” 雁灵儿退后一步,“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柠溪逼近一步。 雁灵儿又大退一步,十分害怕的样子,“你想做什么 ?”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柠溪垂下头,美丽的瞳孔暗淡无色,心内莫名的有些伤感,“难道我在龙潭真的待得太久了,久到你都已经不记得我。”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真的不认得你。” 雁灵儿基本上觉得这女的脑子有毛病,顿时同情心爆棚,拉着她坐在石阶上,“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我给你瞧瞧。若能帮,那自然最好,不能帮,我就找个人帮你。” “你要帮我什么?” 柠溪甚是不解。 “治病啊。” 雁灵儿答得理所当然。 “你才有病。”柠溪瞪她一眼,甩开她,大步走出院子。 “哎,你别走啊。” 雁灵儿追上去,“我的医术虽然不高,但一般的病还是可以应付的,你若实在信不过我,我可以带你去找隐修嘛,他可是真正的神医。” “胡扯。” 柠溪气不打一处来,看都懒得看她,自顾自走开。 “这年头,真是好人没好报,太让姑娘我寒心了。” 雁灵儿做出捧心的样子。 “说我认识你,鬼才认识你。” 雁灵儿喃喃自语着走回屋子,心却真正在这一刻痛得窒息。 你还在不在? 这么多年的人海浮沉,你还在吗? 童战面对紧闭的房门,一个人站在那里,愣了许久。 他知道尹天雪就在里面,在他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 屋内灯火明亮,她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在墙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的头发还是那样长 ,那样黑,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 童战想要笑,浮上脸的却只是满满的伤感。 他已经不相信老天会善待自己,总觉得终有那么一天,她还会不可预兆的离开,然后留他一个人痛苦。 可是他不敢问她都经历了些什么,他怕一切又是黄粱一梦,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就结束。 他太害怕了,以至于抱着她的时候,都觉得不真实,他就像个胆小的老鼠,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吓得胆战心惊。 天与地,广阔无垠,道路那样多,他却找不到一条路,可以放心地与她相牵。 “童战,你在外面吗?” 尹天雪是觉得他一直在外面,思及夜深露重,恐怕他着凉,拿了披风出来。 打开门,却不见童战的身影,她叹了一声,正准备回房,忽而看见屋顶上被月光投射在地面的身影。 她盯着地面愣神,静了许久,才拿着披风又走回了屋内,却不曾关门。 她说,“我们下盘棋吧。” 可是,一直到她把棋盘摆上,屋顶都久久没有回应。 不眠的虫子,欢快地在草地里鸣叫,在这深沉的夜里,别样清晰。 她想,该是走了吧。 天雪起身关上房门,转身吹灭了蜡烛。 第64章 活着就好 城骆雪还是如愿将月骄阳骗进了山洞,山洞门口有她事前埋好的炸药,只要山体崩塌,不管月骄阳能不能逃出那间密室,都活不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走进洞内的月骄阳望着漆黑一片的山洞,还在心底默念这句话。 这是故事最开始的地方,理应也在这里结束,不管火冥想要骄阳阁的什么,月骄阳死后,一切便都易如反掌。 她不想看着他慢慢死去,因为她已经太久不想活下去了。 “这里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城骆雪取下花环扔进那间密室,听着月骄阳的气息靠近,悄无声息地隐进黑暗里。 “骆雪,你在对吗?” “你答应我的,只要找到你,我们就重新开始。” 月骄阳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试探地踏近一步,四处望了望,似乎想到其他地方先看看,却瞥见了地面的花环。 所以,他也如城落雪预想的那样走进了那间密室。 城骆雪阴冷一笑,立即旋下机关,将他封闭在里面。 “骆雪你在外面么?” 月骄阳敲打石门,大声询问。 城骆雪不语。 “你以为困住我,我就找不到你?骆雪,快放我出去。”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至少给我个机会去弥补,去找寻答案。” 她静静坐在石门外,听他在里面奋力击打石壁的声音,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没有任何负担,任何隔阂的在一起。 城骆雪站起来,走向洞口。 月骄阳听到脚步声,又敲了几下石门,因为缺氧,有些使不上力,只好蹲在地上。 可是好像身体中突然有一股无名火在蹿烧,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快烧裂了,紧接着头昏脑胀,意识渐失。 这一切太快了,快得他无法去想前因后果,只是闭眼那刻,突然想到可欢,想到与他命运相连的尹天雪,还有月牙,还有过去发生的一切。 城骆雪快速走到洞外,站在那里,看了眼,外面依旧晴朗的天空,点燃了火把,慢慢凑近那些炸药。 她是要和月骄阳同归于尽,之前一切的顺从和美好,不过是她装出来欺骗月骄阳的。 一直在暗处窥视她的尹天奇,看她要点燃那些炸药,料想月骄阳已经被困。 倘若这些炸药全部炸光,这看似牢固实则空虚的山洞,必会全部坍塌,到时候月骄阳不仅没有生还可能,还会尸骨无存。 尹天奇不敢想那后果,连忙现身过去阻止。 他飞起一脚踢落骆雪手里的火把,胡乱地踩灭它,见冒出黑烟,才拖着她往外走,城骆雪一边挣扎,一边扯着身上的火药线子,既然如此,她引爆自己去炸毁山洞好了。 “城骆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尹天奇愤怒地扯过她的手。 “我很清楚。” 城落雪愤然。 “你要报仇,这没什么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去的父母,你愿意他们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吗?”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当年的事,疑点甚多,绝非那么简单。” “你觉得?尹天奇,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骆雪甩开尹天奇的手,“识相的就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尹天奇死死拽住她的双手,说,“你是不是,想要和他同归于尽?” “这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城骆雪脱离他,朝山洞走去。 而洞内,被尹天奇匆匆灭掉的火把,不知怎么又自己燃烧了起来,火势一触即发。 城骆雪望着燃烧的火焰,笑起来,“你看,这就是天意。” 炸药相连,一个接着一个燃烧,炸裂,尹天奇将骆雪撂倒在地,迅速爬起来,往洞里跑去。 炸裂的山洞开始摇晃,地面也裂开了一条口子,尹天奇却奋力地往里面跑。 “你疯了么?”城骆雪跟上前拉住他。 尹天奇护住她,自己面对洞口的方向,叮嘱道,“你待在外面别进来,我很快就出来。” “你要救月骄阳是不是?” 城骆雪盯着他焦急的双眼,有些冒火。 “他不能死。” 城骆雪冷哼,“我不会让你救他的。” 炸药眼见就要炸光,碎石滑落,洞口被封闭了三分之二,尹天奇心惊胆战地望着洞内。 倘若月骄阳死了,天雪要怎么办? “他不可以死,他死了,我妹妹也活不了。” 尹天奇推开骆雪,冲进洞内,冒着碎石雨用力往里面跑,他一定一定要救月骄阳出去。 “你以为你可以救他么!” 城骆雪跟着进去,不慌不忙地走在乱石之中,“那间密室本身就已经是炼狱,你要如何去救?” 既然你也想淌这趟浑水,那便一起好了。 城骆雪回头见洞口全部封闭了起来,冷然一笑。 月骄阳此刻头疼得厉害,四肢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他只听到满耳的爆炸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尹天奇用内力打开密室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尹天奇想要拖他出来,可是一进去便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把他拖了两步,跟在后面的城骆雪一掌又将他们击打回了密室里。 “求你,让他走。” 尹天奇坐在地面略虚弱地请求。 “你别痴心妄想了尹天奇,今天他必须死在这里。” 城骆雪用脚踏了几下地面,密室的地面,突然盛出许多水来,晶亮亮的,是曾经尹仲用来泡身的那种水银。 这些水银不仅有毒,而且浸入骨髓的速度极快,平常人根本忍受不住,尹天奇知道,城骆雪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失去理智,求她救月骄阳完全不可能,现在他只能智取。 ----------------------------------------------------------------------------------------------------------------- 前半夜,可欢发起烧,哭闹不停,浑身烫得灼人。 隐俢赶忙跑去开方子,煎药。 后半夜,烧是退了下来,可是孩子抽搐不停,全身冒着冷汗。 极寒极热的症状,对可欢的危害是很大的,隐俢千叮万嘱童战不可大意。 孩子还很小,不知道是不是和娘亲有感应,怎么都不愿意和尹天雪亲近,本来尹天雪也不会哄孩子。 更别说哄了,只要一抱这孩子,她就哭得昏天黑地,实在让天雪觉得很难过。 相反童战抱她,就乖乖地吮着自己的手指,浅浅地睡着,偶尔也会醒过来四处张望,可就是不哭不闹。 尹天雪这会儿也睡不着了,索性走出屋子去外面透气。 童战抱着可欢坐在床沿,看她走了出去,一句话都没说,他想到月牙对欢儿的残忍和冷漠,天雪竟也和她一样,不禁有些失望。 尹天雪一个人在山庄里瞎逛,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骄阳的缘故,反正就觉得心神不宁。 她不是不想留下来照顾那个孩子,而是害怕这个孩子会像月牙一样,忌讳自己的存在,会夺走童战的爱,而戒备万分。 其实她很愿意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毕竟她们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童战对那个孩子太过偏爱了,偏爱到要把族长之位传给这个孩子。 若真到那样一天,他将会面临多少驳斥。 欢儿不仅不是他的孩子,还是个女孩,童氏族人会同意他的决定么? 她从来不曾妄想她和他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如今的一切已经是老天爷最好的恩赐,她并不贪求其他,只是不想看着他和族人起冲突。 夜深人静,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一心想着自己的事,越走越远。 “二嫂,怎么还没睡?” 坐在高处的童心发现她,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尹天雪抬头看他正坐在刻有龙泽山庄几个大字的柱子上,朝她投来探视的目光,不由一笑,“你不也没睡么。” 童心轻笑,“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尹天雪说,“你见着衣衣了么?我到处找她都没找到。” 童心换了个舒服地姿势,平躺下,淡淡开口,“她过得很好。” “妃歌楼的风姑娘果然是她?” “恩” 尹天雪叹息一声道,“她可真固执。” “我见着那个男人了,想必她前几次的伤,就是拜那人所赐。她明知道妃歌楼是龙潭虎穴,为何还要留在那里?” 尹天雪听出童心语气里的茫措,不禁有些担忧,“你很关心她?” 童心笑笑,飞身落地,“不存在关不关心,只是觉得惋惜,搞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那是她选择的路,你不需要替她难过,衣衣向来就很有主见,也知道怎样去处理自己的事,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过去,证明那段过去,并不怎么愉快。” “她故意那样子跳舞给别人看,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我看得出她很难过。那个男人目睹着那一切,可是并没有怜惜她。她的固执,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替她感到不值,可,那是她的选择,你我都无权干预。” “是啊。” 童心轻声一叹。 尹天雪看着他,缓缓开口,“童心,你们适合做朋友。” “我知道。”童心笑笑说,“我有些困乏,就先回房了,二嫂你也早点休息。” “恩” 童心走了几步回头问,“二哥,他很好是不是?” “是” 尹天雪不解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到死都不放手。” 尹天雪笑起来,重重点头,“好。” 第65章 不负如来 尹天雪终于承受不住地跪坐下,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月骄阳的挣扎和痛苦,她不知道自己又将会如何,只是头脑里龙婆的影子越来越远。 而她的身体似乎也比从前更加糟糕。 如今的童战和月牙,怎么让她放心? 她第一次这样的惧怕死亡,恨不得想尽一切方法活下去。 “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命运。” 尹天雪笑笑,半仰着躺在地面,冰冷的触感暂时缓解了她体内的痛楚,让她的头脑保持清醒。 她想起地狱岩里形同废人的父亲,想起他临死时的不甘和担忧,此刻自己竟也感同身受,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生与死早已看透,只是心里的那丝不甘还在蠢动。 童战哄睡了可欢,便出来寻天雪,他并不是觉得天雪对可欢冷情,只是为天雪对任何人的冷漠感到难过,他以为至少一个纯真的孩子,会让她想要亲近,不至于一个人冷冰冰的看待世界,看待命运。 他知道她一定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回到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的话里,隐含的痛不知道有多少,他心疼,也气愤,恨不得揍她一顿,让她知道现在的她有多让自己讨厌。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尹天雪悄悄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紧紧的抿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流过她的额头,她单薄的衣服在微风里颤抖,她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倔强地闭着双眼。 所以,在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她是这个样子的吗? 地狱岩的那五年,之后的这三年,她都是这样子一个人,痛和忍受的吗? 童战偏头擦干眼角的泪水,走过去蹲下想要抱起她。 “啊.....” 他的触碰让她的痛加重了几分,尹天雪抑制不住的叫了出来,看到童战痛苦的目光,随即咬住唇,扬起个苍白的笑。 她说,“我只是想要躺在这里看看星星。” 童战笑了笑,“我知道,我陪你。” 尹天雪的脑袋一片混乱,也不理解童战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支撑着想要坐起来,童战却拦住她,将她枕在自己手臂上,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腰,闭眼躺在她身边,“可欢的烧退下了,这会儿睡得正香,隐修也已经回房休息去了,大哥大嫂要照顾凡儿,所以没有过来,童心才回房不久,这会儿应该还没有睡。” “童战...” 尹天雪连叫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吃力。 童战眨眨眼睛把泪水收干,笑着坐起来,“怎么了?” “你.....也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这简单的一句话,她竟然用了许久才说完,她知道自己的谎言有多拙劣,却还是固执得觉得他会听自己的话。 童战的心揪成一团,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轻浅的在她额头上碰了碰,他说,“好,你记得早点回房,夜里冷,小心着凉。” “嗯。” 尹天雪用鼻音回了一个字,眼睛已经没有力气睁开,只是小心的听着童战的脚步声。 童战起身,拐进墙角,靠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泪水流了一脸,风吹过时冰凉刺骨。 他看到尹天雪把身体蜷缩在一起,手指抵在唇角,牙齿颤抖地咬在上面,汗水打湿了地面,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痛不知道有多深,痛得她的五脏都像在旋转,可是她就是抑制着,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他的尹天雪,他心爱的这个姑娘,怎么可以,可以倔强到这样的地步。 童战望着尹天雪,无力的坐在地面,那些痛苦,他永远都无法替她承受,她也不愿意让自己体会,他能做的只是在一边陪着她,守着她,就像多年以前那样。 尹天雪很想要站起来,她答应了童战会回房的,她不想食言,可是她的四肢根本不受控制,只要稍稍一用力,痛苦就加深百倍。 不过终究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就知道大难不死的自己,一定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她得意的笑了笑,扶着墙角,慢慢挪步。 可是她好不容易走了两步,又跌了下去,这一摔,疼得她力气都没了,膝盖处也红了一大片,脸还不知道在哪里蹭伤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 尹天雪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腿,趴在地面,默了几秒,突然往前开始爬行,这样似乎不痛,而且速度快许多,索性她就不妄想站起来了。 童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她。 “你.....怎么还在?” 尹天雪的神情闪过一丝慌乱。 童战拦腰把她抱起来,看到她突然痛苦的表情,头一低,吻上她苍白得唇,他努力不让她觉得痛苦,轻轻的,深情的,静静地吻着她,甚至带了几分诱惑的亲吻她。 尹天雪承认,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整懵了,一时间忘记了疼痛,任由童战把自己抱回房间,只是童战好像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舌头都伸进了自己嘴里,四处游荡。 尹天雪焦躁起来,疼痛也越发厉害。 童战猛地离开她,拉了被子替她盖上,“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尹天雪愣了愣,记忆里他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说话,是逼急了么? 她说,“我没事。” “我不是傻瓜,我看得出来。” 童战气愤的回道,转身出了门。 第66章 生死相依 也许一个人的眼泪,只有在流淌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忧伤。 城骆雪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尹天奇拽着昏迷的月骄阳在水银里苦苦挣扎,冷冰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颓然。 她武功不及尹天奇,大意之时竟被他扔过来的石子点了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好眼看着尹天奇奋力营救月骄阳,无力阻止。 事实上她也不想月骄阳就这么快死去,只是自己再没有了力气去谋算些什么东西,她实在太累了。 多年前那场大雨,冰冷刺骨,将她的灵魂都冰封在了躯壳里,她每天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知道除了报仇自己还能做什么,又有什么理由在支撑自己苟延残喘至今。 “骆……雪” 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还在不停叫着她的名字,且一声比一声虚弱。 她却只觉得可笑。 尹天奇筋疲力尽地背着他往外走,筋骨浸在那些毒液里太久,导致肢体麻木,肿胀不堪,可是他并没有放弃,一步接着一步走出了那间狭小的密室。 可是山洞早已被碎石掩埋,四周除了空隙里渗过来一丝光亮,到处都漆黑一片,尹天奇的力气早已用尽,此刻不过是凭着耐力强撑。 三年前,他没能为泪痕做点什么,三年后,他终于可以替她做这样一件事,他觉得很满足。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打开封死的洞门,只好拆了城骆雪身上绑的火药,齐堆在山洞薄弱的地方,借用火力,炸开一个通道,霎那间地动山摇,碎石满天,尹天奇顾不得其他,半扛着月骄阳死命地将他拖了出去。 城骆雪愤怒至极,却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月骄阳离开,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这些毒液,腐蚀力极强,稍一碰触便浸入骨髓,她就不信,月骄阳在密室待了那么久,会安然无恙。 山洞被碎石再度堆满,空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稀薄紧缺,城骆雪跻身在坚固的碎石堆,默默等待着属于她的结局,她想自己应该会死在这里,只是一个人,真的好不甘心。 那些被鲜血浸染的过往,那些残忍嗜血的伤害,那些无力挣扎的深渊,终于可以摆脱了,她从没有一刻这样轻松过。 “骆雪。” 已经跑出洞外的尹天奇,突然又跑了进来。 “你这是做什么?” 城骆雪冷冷看着他。 尹天奇解开城骆雪的穴道,也不解释,只是一心要把她带出去。 “你是特意回来救我的?” 城骆雪有些意外,却并不感激,甩开他的手,自己往外面走去,没走两步,山洞又开始摇晃,本就不稳固的石堆,在外力作用下快速坍塌下来。 路再一次被封死了。 城骆雪无奈一叹,坐在石头上,回头看尹天奇,才发现他瘫倒在洞内,想是方才救月骄阳时已经耗尽了体力。 “你那样拼死救月骄阳,值得么?” 城骆雪问。 尹天奇笑了笑,“值得。” “为了他,功力尽散也值得吗?” “值得的。” “就算死在这里,你也觉得值得吗?” “嗯。”尹天奇笑着点点头。 城骆雪心生恼怒,“你这愚蠢的烂好人。” 尹天奇看着她,顿了顿,说,“救你,同样值得。” 城骆雪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么,告诉你,我不会。” “我知道,可我不想你死。” 尹天奇认真的说,“你不需要感激我,只要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尹天奇,我和赵云是一样的人,到最后我还是会像她一样对付你,对付你们。” 尹天奇摇摇头,“我早说过,你和她不一样。我也不信,你会和她一样。” “所以你是在拿我做测验么?”城骆雪冷笑着站起来,“你以为,你这样子说,我就会放过月骄阳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城骆雪的话刚落,石洞突然又晃动了起来,山顶的石头一个接一个掉下来,躲闪不及,也无处可躲,城骆雪掩着头蹲下,一颗巨大的碎石,朝着她蹲藏的地方砸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她的身上,尹天奇猛然扑过去,将她牢牢护在身下,死死撑住上方坠落的石头。 血从他的脸颊流下来,染红了城骆雪的衣衫,他从上而下注视着骆雪,脸上溢出丝笑来,“还好我反应快。” “这些石头已经不稳固,一会儿还会掉下来,你以为你能抵挡住几块。” 城骆雪平静的陈述。 “至少,我会让你没事。” 城骆雪撇开注视他的目光,“我不会感激你的。” “我知道。” “你……”城骆雪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闭密的空间,满是尘土的味道,稀薄的空气,更是让人昏昏欲睡,尹天奇用背抵着那块石头时,脊骨似乎被折断了,疼得要命,这会儿已经没了知觉。 他手撑着地面,把骆雪护在怀里,自己承受着所有的重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脸越来越铁青,流血的地方也在一次次凝固后又因为巨大的抗压力喷涌出来,城骆雪看着那些血一点点汇集成溪,冷漠的瞳孔浮现出一抹哀伤。 月骄阳被尹天奇安置在山洞外的草丛里,微风吹过,浮动了大片绿草,他睁不开双眼,也站不起来,只好静静地躺在地上,听周围的声响。 大火似乎还没有灭,到处都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空气里也满是焦灼的气味,所以,骆雪要杀他,尹天奇却拼死救了自己。 月骄阳在心底苦笑,他们,到底是回不去了,尽管他是那样想要回到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骆雪如此痛恨自己,甚至不惜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解除这份羁绊。 难道,就这么恨嚒? 月骄阳的嘴角轻扬起弧度,那便如你所愿好了…… 第67章 狠心冷情 “说说话吧。” 尹天奇摇摇昏昏欲睡的头。 城骆雪默了默,说, “我娘是个自负骄傲的人,在人海茫茫里,她第一眼就相中了父亲,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不顾外公反对,也要嫁给父亲,婚后父亲对母亲极好,什么事都不让母亲做,一心宠着她,爱着她,母亲喜欢苍山的柏松,父亲便亲自去移植了几株回来,细心栽培。” 尹天奇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在他们成亲的第二年出世的,因为生在初春,积雪未化,取名为雪,骆字是辈份,在我七岁的时候,月骄阳一家也搬来了溪月谷……” 似是回忆起当年,城骆雪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后来呢?” 城骆雪淡淡看他一眼,“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出了一次谷,回来后,父亲与她大吵一架,两个人从此貌合神离,再也没有好言相向过。” “为什么?”尹天奇很是好奇。 城骆雪清冷的瞳孔溢出一丝黯然,“我不知道。” 尹天奇‘哦’了一声,以为她还会说点什么,结果,等半天她都没开口的意思。 尹天奇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所以这样就说完了? 尹天奇委实想笑,“你这故事,怎么有头却没尾?” 城骆雪撇开视线,静静看了会儿洞顶,说,“这故事没有结尾。” 尹天奇还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抵不住疲惫,眼皮老是低垂下遮挡视线,他真的好困…… 城骆雪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微翘的睫毛和坚挺的鼻梁,甚至连额角的细纹都清晰可见,她并不欣赏这样子的尹天奇,内心却在牢牢刻画这个人的样子。 她想,这一生,大概都遇不到这样一个男人了。 她突然也有些贪心…… “你怕死吗?” 城骆雪的手轻抬起尹天奇的下颚,很挑逗的姿势,只是不想让他睡死过去。 她的手冰凉凉的,触在脸上,引起他一阵颤栗,尹天奇半眯着眼,摇头,“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嗯?” 尹天奇笑着说,“因为你在这里,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不会陪着你死在这里的。” “我知道,从我救下月骄阳的那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活着出去……” 他是为了救她……他就这样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城骆雪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生气,“我不会念着你的。” “那也没关系,我也算死得其所。” “……要死也别拉我垫背。” 城骆雪怒然道,开始挣扎着从他身下出来。 尹天奇这才想起该要让她出去,于是打起精神,用力在地面撑了撑,身后的碎石依然纹丝不动。 折腾了这许久,他哪还有什么力气,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城骆雪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们尹家人都是这样不自量力的么?” 尹天奇愣了愣,“你何苦这样伤人。” “尹天奇我并不感激你,你救走了月骄阳,你让我报不了仇。” 尹天奇说,“他不能死。” “那么便你死好了。”城骆雪冷哼。 尹天奇正困惑,城骆雪从袖口摸出个类似火折子模样的东西,凑到他身前,说,“这里面灌满了火药,只要我点燃它,这块石头必也会炸开。” “那快点燃它。” 城骆雪的眼睛溢出几分笑意,“点燃它,你可就非死即残哦……” 尹天奇一阵心寒,却半分没有犹豫的说,“你出去后,不要再想报仇的事情,好好活着。” 城骆雪不笑了,只是久久的看着尹天奇,目光里有些东西在酝酿,她薄凉的唇动了动,“你可真傻。” 尹天奇反倒笑得开怀,“说傻我可不敢和童战比,你不知道那小子写了多少漏骨的情诗送我妹妹,明知道她可能不会回报他什么,还是傻傻的付出,什么半夜送药啊……” 那些快乐里夹杂的其实都是最无力的痛,城骆雪知道那种感觉, 就像,回忆还在,人也在,可是却已经沧海桑田,回不去了。 “你说有那样一个傻子在,我怎么可以不成全他?” 尹天奇迷茫地看着别处,脑海里不知憧憬到什么,笑得一脸幸福。 在那美丽的憧憬里,也许有那样一个世外桃源,没有纷争,没有伤害,所有的人都好好的在一起…… 尹天奇一点点垂下头去,他的头浑浑沌沌沉重得抬不起,他太困了。 “你别睡!喂!” 城骆雪拍拍他的脸,见他没有反应,将嘴凑了上去,准确无误的触在他的唇上,然后狠狠一咬…… “嘶……” 尹天奇吃疼地睁开眼,看着城骆雪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脸,有几分怔然。 第68章 你在乎吗 天又亮了,接着慢慢黑下去,云朵在昼夜循环间变幻无常,海,还是那样碧蓝,一圈圈一层层的波纹翻掀起美丽的弧度,光线在海天一线间变暗变亮,飞鸟掠过惊起一浪水花…… 那棵柳树,在沿岸翠绿卓姿,曾经他遥望猜测的地方,曾经她想要远赴黄泉的地方,曾经他也感到绝望的地方…… 童战坐在最初的那块石头,一个人沉沦,心伤,海风吹拂起他的发,把他的思绪带了很远很远.... 豆豆看他在那里愣了很久,终于踏步走过去。 他们这一群人,成长的速度似乎快得太过离谱,每一个都好像到了垂暮之年,厌倦着时间的同时,又害怕着时间的流逝。 如果她没有猜错...... 豆豆在他身旁的石头坐下,“她是尹天雪,是吗?” 童战微微侧头,表情很平淡,没有大的起伏,“你猜到了?” 语气没有怔鄂,也没有想象的悸动。 豆豆笑笑,“我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定,如今看你如此,才敢肯定她就是天雪。” “是啊,她就是天雪……” “可是她为什么会活过来?”豆豆问。 又为什么有那样奇怪的病症? 她这三年又是在哪里度过的? …… 童战也想不明白,可是他不敢去问,“能不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你想一直这样瞒着大家?” “不,我只是想要配合她........我怕她又一个人走得远远地.......” 童战黑沉的瞳孔闪烁着晶莹的波光,他垂下眼睑,努力抑制那份忧伤,“现在,她至少还在我身边,有血有肉的活着,伸手便可触碰........” “可你有没有想过月牙,天雪回来了,可欢又该怎么办?天雪能接受你们之间还有个孩子的事吗?”豆豆担忧道。 童战并不解释些什么,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淡淡一笑说,“月牙她也应该要有属于她的幸福。” “可是.....” 豆豆想要辩驳,话未出口,只幽幽一叹,因为岸上,一抹倾长白影正静静的站在那里。 豆豆低声说,“尹天雪...” 童战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尹天雪单薄着身子站在那里,白衣似雪,刺目而缥缈。 他有些恼怒的走过去,顺手摘下自己的外衣霸道地替她披上,然后拦腰抱起她,碎碎念道,“要隐修看个人真是越来越差劲......” --------------------------------------------------------------------------------------------------------- 城骆雪见尹天奇醒过来,将血丝咽进口腔,然后双手搂上他 的脖子,柔情似水地吻上他的嘴,不知是刻意放纵还是故意勾引,尹天奇几乎把持不住。 他用舌尖描述她的唇型,全身似着了火般燥热。 他清楚的记得那次…… 他承认是被蛊惑了,可是他想要她…… 尹天奇开始一点点沉沦在这个吻里,动情的去回应...............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碎石突然被炸开了,火药星子落满他的背,被烧焦的衣服贴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大汗淋漓,他几乎能闻到背上皮肉熟透的味道,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城骆雪,有些无措。 城骆雪伸手推开他,他侧着身子倒在一边,倒抽了一口气。 他望着她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与泥土....... 然后扬长而去。 尹天奇轻笑着躺下去,无力的睁着眼睛,身上的痛出奇的微小,他想,大概是心太疼了吧。 这么多年,他除了赵云没遇见个动心的,好不容易想要堵一次,却是这样的结局。 他啊,总是爱不对人…… 第69章 月冷寒星 \\\"你们庄主不在?\\\" 白衣翩翩,衣着华贵,冷星寒眉的持扇俊朗公子已经连来山庄五天都没能见到尹天奇,态度由第一日的傲慢变成了嘲讽。 宏礼看此人华衣锦服,气质卓越,绝不是平常鼠辈,所以也不得罪他,只日日命人好茶好吃的伺候着,至于庄主的去处,他着实不知. 童博进堂内时,只轻轻朝宏礼点头示意,便坐在了会客厅的副座上,\\\"敢问公子日日来访,所为何事?\\\" 那人见童博气宇轩昂,胸怀广阔,定是个管事的,便闭扇一挥让下人代为答话. \\\"我家公子乃是当朝国师的大弟子,这次前来特地想拜访武林大家御剑山庄的尹庄主,共谋大事.\\\" 同样傲慢的下人呈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宏礼. 宏礼转身放在童博面前. 童博不慌不急地打开那盒子,明黄的绸布里一块通透的玉牌端放在正中间,玉牌上是宫廷通行的字样,他淡淡开口,\\\"公子这是何意?\\\" \\\"这只是国师赠予庄主的见面礼,下月国师大宴群臣,特邀尹庄主前往.\\\" 星寒冷月般的身子慢慢踱步到童博面前,竟是无形的压力,他说,\\\"国师可不像我这么有耐心.\\\" 童博笑了笑,毫不畏惧的注视他,\\\"尹天奇只是江湖中人,不懂朝堂之事,与国师更没有半分交际,怎么无缘无故国师要请他吃饭?\\\" \\\"他....\\\" 那人唰的打开扇子,抵在童博的颈间,目光凌厉,\\\"你不是尹庄主.\\\" 童博爽朗大笑,\\\"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 随从立即拔剑等待着动手,童博哼了哼,\\\"看来阁下是来者不善啊.\\\" 白衣公子轻笑,\\\"看他们对你的态度,也像是个管事的,既是如此你叫尹天奇出来,我饶你一命.\\\" 童博皱眉看了看他准备随时嗜血的扇子,用手慢慢推开它,那人把内力全都运在了扇子上,以此制服他,童博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只用了三成的功力与之抗衡,那人以为他只能到这样子,正准备来个出其不意,谁知童博已不想和他纠缠,加了一成力,便轻轻松松把白衣公子逼退三步,险些摔倒. 童博不动声色的虚扶他一把,\\\"尹庄主已经离庄数日,至今未归,我们也没有他的下落,国师邀宴,本是特大荣幸,可惜庄主未归,我们也不敢随意答复公子,还请公子回去替庄主美言几句才好,\\\" 白衣男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握扇的手轻轻一抖,\\\"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童博拍拍他的肩,\\\"重要的是,御剑山庄替朝廷奉剑,但绝不参与朝堂之事,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向来讲究一个义字,今日在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见谅,只是尹天奇资质不够,虽守着尹家这祖业,却不如其他帮派的门主德高望重,听说近来那冥王轩的阁主火冥武力高强,智谋双全,在江湖上甚是拢络人心,公子不如也去那里瞧瞧.\\\" 第70章 来者不善 “童大哥,此人明显来者不善。” 宏礼附在童博耳侧低声开口。 童博目视那人走远,轻叹一声,转身走进厅内,“这段时间加强巡逻,切莫让人钻了空子,另外,尽快找到天奇……我怕他出事。” 宏礼面露忧色,“庄主离庄数日,我也曾派人中途查探,只知道庄主出了城。对了,庄主离开前,要我查过那假云小姐的身份,我担心……” 童博眉头紧蹙,心里隐隐想到些什么,瞥了眼庄内的铁卫队,“天奇不在,你只需要好好驻守山庄,其他的不用管,也不必管。” “云姑娘和白狸呢?”童博这才发现没有见到两人的身影,要是平常,老早就听到两个人嬉闹的声音了。 “她们……出去寻庄主了。” 宏礼说,“我和小光都劝不住。” 童博表情凝重起来,“你难道不知,云天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么,你太大意了。” “我立刻派人去找。” 宏礼赶忙道。 童博制止他,“白狸机灵,云小姐跟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天奇。” “是。” ———————————————————————— 月骄阳的眼睛伤了,不知道是因为毒液入眼,还是被火灼伤了,反正一直都睁不开。 从月牙救回他,就没见他醒过,雁灵儿替他把脉,惊奇的发现他体内残存的毒素竟然全清了,可是就是一直醒不过来,唯一奇怪的就是,他每到夜里便会无故抽搐,然后昏死过去。 月牙不见得对他有多深的情感,却日夜守在他身边,不难过也不甚在意,可是每次她看着月骄阳的时候,雁灵儿都能感觉她在看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灵儿,他不会死对吧。” 月牙再次向她确认。 雁灵儿点头,“虽然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抽搐,可是命绝对是保住了。” “那就好。”月牙盯着月骄阳苍白的脸,神情却悠悠荡荡不知飘向了哪里,“你好好照顾他,我出去一趟。” “你是要去找隐修吗?” 雁灵儿的神情莫名有些兴奋,“不如,我替你去……” 月牙愣愣的看她一眼,“我是想去找找尹天奇,那天没看见他,我想他大概也受了伤。” “哦。” 月牙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想了想说,“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隐修,我去找尹天奇。” “嗯。”雁灵儿忙不迭地点头。 月牙看她那样子,淡淡凝笑,问说,“你这是看上他们那一个了?” 雁灵儿脸颊绯红,“月姐姐,你别胡说。” ----------------------------------------------------------- 大火受不住清晨的露水,渐渐熄灭,地面的温度很高,到处是被火燎伤的植物,黑漆漆的残垣,在绿嫩的草丛里分外显眼,天空淤积着乌云,压得很低,稀稀疏疏的雨慢慢落了下来。 这雨大概会带来一场泥石流…… 城骆雪抬头看着天空,手撑着那把陪伴自己无数日夜的剑,剑鞘被火熏黑了,炭灰覆盖了剑身晶莹的光泽,看着就同废剑一样。 第71章 真真假假 她伸手擦过剑身,无意识地划过剑锋,指尖不小心被割伤,流出一小滴鲜血,那血混着炭灰很快就被吸附干了,她盯着剑,清冷一笑,“尹天奇,你就这样想让我欠着你吗。” 城骆雪撑着剑站起来,身子微微一侧,疾步跑向山洞。 雨从石壁缝隙中渗透进山洞里,嘀嘀嗒嗒地落在地面,风呼呼地吹进来,在洞里盘旋了一周,湿冷的气息吸在嘴里,清凉刺骨,尹天奇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洞里待了多久,只是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不愿久睡。 山洞里很黑,加上下雨就更加暗沉,他渴得不行,想要起身接点雨水来喝,笨重的身子却无法挪动一步,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是心头还有疑问,在不知道答案前,怎么都舍不得放弃…… 尹天奇想起好多往事,脑海里赵云的脸越来越清晰,一颦一笑真实得就像在眼前,他记得他们第一次初见时的场景,也记得最后一次决裂时的画面,他庆幸如今的自己虽然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可是再也没有了过往的痛苦,豆豆曾经问他,爱上云姐,后悔么,他答,不悔,就算重来一次,还是不后悔。 那么,遇到城骆雪呢?后悔么? 尹天奇在心底默默问自己,嘴角轻扬起弧度,一笑置之。 火光照亮了山洞,去而复返的城骆雪把火把插在石壁间,怀里抱了几个果子朝他走来…… 尹天奇难以适应突然光亮的环境,眯眼看了会儿四周,才敢把视线投向火把下的城骆雪,“你怎么回来了?” 城骆雪板着脸,走过去放下果子,一言不发地将尹天奇弄来侧着身子,然后掏出之前的那个药瓶子,替他上药,也不管 他有多疼,利落地除了他背上的衣物,用剑刮下硬邦邦的血痂,就着肆流的鲜血,快速地洒上药粉,并扯了条布袋子给他绑上。 全程尹天奇都动弹不得,只任凭她摆布,城骆雪见他嘴唇干裂,脱皮得厉害,用双手接了些雨水,喂他,然后又把果子切成小块,喂进他的嘴里。 “你这剑,切水果倒是好。”尹天奇好心情地戏谑道。 城骆雪瞪他一眼,“这剑杀人也很好。” 尹天奇笑笑,手轻附在她手背,“……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城骆雪没动,只是看着他,说,“走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要回来。” “可你回来了。” 尹天奇牢牢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谢谢你。” 城骆雪注视着他真诚的目光,一时酸涩,说不出一句话,泪水却终于缓缓地流淌出来…… “你别哭,我没事。” 尹天奇固执地想替她擦眼泪,但是手刚抬起,伤口就裂开了。 “尹天奇……” 这三个字,第一次有一个人叫出了悱恻的感情,柔柔地,很好听。 尹天奇可鄙的笑起来,“能认识你可真好,假如早一点就更好了……” “尹天奇。” 城骆雪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肩,颤抖着嗓音,“不要死。” “放心……” 尹天奇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不会死的。” 可是刚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昏了过去。 城骆雪抱着他,想起父母双双离世的那天,很大很大的雨,她牵着两个人的手,绝望到了极点,她以为再也不会哭的自己,竟然这样轻易地掉了泪…… “你给我起来。” 城骆雪拼尽力气扶他起来,他却瘫软得如同烂泥。 “尹天奇……” 城骆雪抱着他,痛哭起来,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发不可收拾地全发泄了出来,她狠狠地哭着,仿佛天地都为之悸动。 外面的雨绵绵不休地下着,洞内的水一滴一滴地落着,城骆雪那样悲伤的哭着,哭得自己差点喘不上气,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感觉心内一直压抑的东西突然都没有了,空牢牢地,疼。 “你莫不是怕自己当寡妇。” 尹天奇虚弱地说出这么句话,静静地闭着眼。 城骆雪抓住他的衣领,“你给我起来。” “起来……” 不知重复说了几次,尹天奇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骆雪,默了半晌,手缓缓撑着地,依靠城骆雪的力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倾倒下去,再用力站起。 他的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压在骆雪身上,让她的行动也变得艰难,可是她咬咬牙愣是把他搀扶着出了山洞。 不知是尹天奇太倒霉,还是城骆雪太背,反正踏出洞口,没走几步,泥土和石头就从山顶滑落下来,直直砸向两人,即使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尹天奇还是选择了护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铜墙铁壁。 碎石砸中他的头,立刻就流了血,然后她就怎么都叫不醒他了。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意思,城骆雪知道自己再不找人过来帮忙,尹天奇必死无疑,事到如今,她还怎么舍得让他死。 “你等着我。” 城骆雪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把他拖到雨淋不到的地方,自己则冲进雨里去找人。 天地茫茫,混沌一片,世界昏暗成了另一番模样,雨还在继续,泥石流也未曾停歇,溪月谷,没有能帮她的人…… 城骆雪感到一丝绝望,却并没有放弃。 在雨里走了很远很远…… 可是当她找到人回去救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的衣服被随意地弃在地上,他消失了。 城骆雪感觉自己要疯了,瘫坐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72章 到底救谁 雁灵儿日夜兼程,来到苏州,凭着记忆,顺利的找到了龙泽山庄。 彼时,尹天雪还躺在床榻上,童战守在她床边,一刻都不离,豆豆正追着调皮的凡儿喂饭,凡儿似乎觉得娘亲追自己跑的样子很好玩,迈着小脚丫子咿咿呀呀地往前跑,开心得不得了。 雁灵儿顾不上喝水,推开童心,一路横冲直撞地跑进山庄,把还在厨房替尹天雪熬药的隐修,拖着就往外走。 “灵儿姑娘……你这是……” “你这是要干嘛?” 停顿的空歇,隐修甩开灵儿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边走边说吧。” 雁灵儿立刻又拉着他,像怕他逃脱似的,指甲死死掐进他的肉里。 隐修疼得一抽一抽的,很想一掌拍晕她,“我说,姑娘你怎么每次都喜欢这样拽着人就走,老朽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童心拦住冒冒失失的她,目光如炬,“你要带隐修去哪儿?” 雁灵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月骄阳快死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吃了解药么!” 隐修努力回想之前,月骄阳明明就吃了解药。 童心也困惑的看着她。 “这个……我不清楚,反正你跟我走就对了。” “那好。” 隐修觉得耽误不得,便加快脚步跟着她走。 谁知半路跑出来个童博,二话不说,拽着隐修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雁灵儿冲过去扯住隐修的胳膊,愤愤地瞪着童博,“你带他去哪里?” 童博恼火地看着她,“当然是去救人,不然还能干嘛。” “是我先找他的。” 雁灵儿说,“这年头瞧病也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童博懒得和她说,手搭上隐修的肩,架着他就往前面走。 雁灵儿脾气上来了,一把抱住隐修的腿,用身体的重量拖着他,就不让童博把他带走。 “姑娘,你再胡搅蛮缠,在下就不客气了。” “你想咋地?” 童博和雁灵儿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甘示弱。 可怜隐修被扯过来推过去的…… 童心救下气喘吁吁的隐修,好笑道,“大哥,灵儿姑娘是为了带隐修去给月兄瞧病,你带隐修走,又是干嘛?” “天奇, 他好像快不行了。” 童博说,“我探过他的脉,虚弱得几乎没有。” “他回来了?”童心皱眉问。 童博点头,“确切的说是被人救回来的,可是隐修再不去,恐怕……” “那我赶紧看看去。” 隐修担心天奇,疾步往前走。 雁灵儿不知道月骄阳和尹天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同时生命垂危,可是是她先找到隐修的,他不能因为和尹天奇相熟就弃月骄阳于不顾。 “骄阳哥哥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雁灵儿大声道。 “这……”隐修望着童博。 “远水救不了近火,姑娘,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隐修赶去救月骄阳的时候,天奇会怎样?又或者他还没到,两个人就都出事了怎么办?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救近处的人么?”童博耐心地说出自己的分析。 雁灵儿想了想是这理,便不再说什么,只默默站在一边。 童战是听到吵闹,才出来的,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俊朗的眉,微微一皱,他沉吟道,“隐修你跟着灵儿姑娘先去救月骄阳。” 众人不解,雁灵儿虽然着急月骄阳的病,但是觉得童博说得很有道理,不知道童战为什么…… “先救月骄阳。”童战说。 豆豆抱起凡儿,不让他再到处乱跑,无声看着童战固执的侧脸,轻轻一叹。 童博童心搞不懂他的意图,只是愣在原地。 “童战。” 隐修也犹豫的望着他。 “我保证天奇不会有任何事。” 童战说,“但月骄阳必须没事。” “奇怪,尹天奇也说过这句话。”雁灵儿随口嘀咕了这么一句。 童战听着,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隐修说,“早去早回。” 隐修点头,并不驳论,便往灵儿的马车走去。 雁灵儿抱歉地看看大家,再看看童战,双手合拢作揖,随隐修一起上了车。 童博愤然,“童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天奇,他现在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你竟然让隐修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童战道,“既然是被人救回来的,那么救他回来的那个人,怎么可能舍得让他死。” 童心说,“话虽如此……” “为什么?” 平静的质问声打断童心的话,虚弱的尹天雪面色苍白地站在石阶上,脸颊上一抹病态的红,她静静看着童战,目光里写满了愤怒。 童战撇头轻笑,走过去瞧着她,突然伸手一点。 尹天雪就飘飘然倒下,晕在了他的怀里,童战抱起她,朝马车走去,把她小心放在车里。 “照顾好她。” 童战对隐修说。 隐修点点头。 童战又对雁灵儿说,“走吧。” 等马车行远,童战才回头看着大家,“我想,这也是天奇所希望的,好了,我们把他一起带过去吧!” …… 众人十分以及特别困惑地望着他,可他什么都不解释,一个人径直往御剑山庄走去。 事实上,救天奇的人,不是月牙,也不是白狸和云天,而是那傲视世人的陌景琰。 毫无疑问,他便是在溪月谷,带走天奇的人…… 城骆雪最先想到的是御剑山庄的人带走了天奇,所以赶忙奔赴苏州,没成想那个所谓的救命恩人竟是陌景琰。 第73章 林中残梦 傍晚的天空总是带了分萎靡,哪怕夕阳还灿烂如梦,纱绒似的雾已经无声息地降落一下,模糊了远方的路,林子是大片的绿,深的浅的,凑一处总还有几分生机,只是这生机仅限于群鸟腾飞时的熙攘,其他时候,这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光亮被叶子分割成星点,稀稀疏疏,比漫天的星斗还璀璨,天色渐渐暗去,夕阳只在海天一线间美丽,风衣衣知道这个时候,龙泽山庄的海洋是最瑰丽气魄的,风卷起浪,飞鸟会乘着风滑翔万里,云朵倒映在海面,色彩纷呈…… 风衣衣不明白童心为什么会把爱人葬在这样漆黑恐怖的林子,要是她,可不愿意埋葬在这样一个地方。 但坟的周围,明显特意的栽种了花朵,凋零过也繁盛过。 或许,这里对于他们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吧。 风衣衣这样想着,默默在那堆土丘旁坐下。 她其实是来断魂林祭拜小刀的,显然,她与死去的小刀并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提了壶酒一盏灯,一个人靠在她墓碑旁,默默地喝着。 她在那些地方待久了,酒量好得惊人,若她不想醉,就怎么都不会醉,火冥的酒量也很好,大抵是心里烦闷,每次喝酒都是一坛一坛地猛灌,可是纵使如此,他也喝不过她。 风衣衣记得那年的初夏,雨后天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蛙声一片,火冥不知怎么一个人坐在阁楼上,从雨停一直喝到开始下雨,眸里满是化不开的忧伤,连眉都像染了哀愁,舒展不开,她以为他舍不得自己,满心欢喜给予讨好…… “你以为,那一夜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是那样让人心痛。 她至今回想起来,都还觉得难过,倒不是因为还爱着火冥,而是疼惜自己那样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风衣衣猛灌了一口酒,不小心岔了气,低咳了两声,她把目光投向小刀的墓,眼里满是风尘,本来在遇到他以前,她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羞耻的东西,突然在童心出现的那刻,显得格外肮脏。 “你这个女人,真是幸运。” 她摇摇晃晃起身,对冰冷的碑说,然后提着酒,慢慢吞吞地走开。 灯笼被遗留在墓前,微弱的光,把这处显得很是诡异。 柠溪不想去打扰她,只是好奇地走到墓前。 她借着灯光,寻着墓碑上刻的字,念叨出声,“爱妻,小刀之墓……” 柠溪同情地看向风衣衣苍凉的背影,轻声叹息,世间,本无可奈何的,便是生与死。 可是,她是不会死的,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一直活下去…… 她很多时候,都在想陌景琰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让她一个人长长久久的待在龙潭,面对那么多的黑暗和寂寞,过去的事,她记不太清,出了龙潭,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看到灵儿驾着马车往这边来,自己就跟在后面也来了这里。 但,这片竹林,她记得,叫断魂林。 她为这感到些许兴奋,生命也好像终于有了活力,不再无趣…… “是你啊?” 风衣衣风情万种地走到正候在竹子旁的陌景琰面前。 陌景琰点头,笑看着她,“等你很久了。” “这样啊。” 风衣衣嬉笑着醉态般的捧着泛红的脸颊,天真浪漫地看着他,“我到底和您有多大的仇怨呢?” “你我本无怨无仇”,陌景琰握着玉萧,薄凉的唇微微上扬,“只可惜……” “可惜什么?” 陌景琰纤长的手指轻抬起她的下颚,轻轻揉戳,目光温润却暗藏杀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风衣衣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并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于是嗤笑道,“少主要杀我,也不该找这莫须有的罪名。” 陌景琰笑得鬼魅,手缓缓掐住她细致的颈项,气息喷薄在她涨红的脸庞,“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今日我都要杀了你。” 风衣衣淡淡地笑,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一种解脱…… 陌景琰是欣赏她的,初见时的舞,那般动情的姿态,那样绝美的身姿,翩然似蝶,他本想用箫声去合的,却不愿惊扰了美人,索性就站那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才说出那些唐突的话来,他没想过火冥会轻易的将她舍弃,像丢弃物品般的无情…… 他尤记得她穿着火红嫁衣,冷漠绝望地注视着自己,然后媚笑着纵身一跃时的畅然,他要的,从来没有人敢违背,可她竟逃了婚,甚至不惜以生命相搏,他愤怒极了,只想将她碎尸万段,可是,当他掐着她的脖子,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了她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可惜…… 风衣衣的脑海一片空白,她轻缓地闭上眼,手无力地垂下去,酒壶啪地一声碎在了地面,酒水洒了陌景琰一脚,他不高兴地看着自己雪白的鞋,不觉加大了手的力度。 火冥突然出现了,他抓着陌景琰的手臂,冷声道,“不要杀她。” “舍不得?” 陌景琰蔑视着他,“别忘了……” “我知道。” 火冥打断他,猛地跪在了地上,“我一切都听你的,请你别伤害她。” 陌景琰难以置信地看着火冥,“你愿意为她跪我,可见你也是喜欢这女人的,那当初何必....” “我只是因为愧疚。” 火冥固执地说。 陌景琰笑笑,俯身看看他,又看看虚脱的风衣衣,“既然如此……” “她便更留不得了。”陌景琰这次真动了杀机。 柠溪瞧了他们半晌,觉得很是无趣,却不想陌景琰就这样杀了那女子,所以小心地念了几句口诀。 “柠....溪……” 陌景琰感受到她的气息,收了手。 风衣衣在没有支撑力的情况下摇摇欲坠,火冥快速地扶住了她。 陌景琰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风衣衣半睁着眼,笑靠在火冥怀里,语气里一丝清冷。 “你喝醉了,回去吧。” 火冥平静如常地扶她起来。 风衣衣支撑着站起来,姿态萎靡的搂住他的脖子,把身子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宽广的背上,“没力气了,你背我回去吧。” 难得她还能这样轻松,火冥小心地背起她,慢慢朝前走。 风衣衣把头贴在他的背,静静地望着漆黑的林子,笑笑闭了眼。 第74章 你不能死 自尹天奇重伤昏迷,御剑山庄便人心惶惶,好几个贪生怕死的仆人早早的就辞了工回乡下了。 老庄主在的时候,万众一心,哪怕在最难的时刻,也不曾有人离庄,而少庄主继任不过几年,庄里不仅发生过一次叛变还险些毁了这百年基业。 小光不懂江湖的事,只是长到这年岁,多少懂得了些人情事故,江湖上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庄主天性醇厚,不仅救下云天小姐,还公然收留了她,甚至拒绝了当朝国师的邀请…… “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山庄,在庄主昏迷不醒时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前来挑衅, 要是大小姐在……” 小光低垂下眼睑,轻拂自己的腹部,微微一叹。 命运是何尝的公平,又是何等的残忍…… “天奇,会没事的。” 等一众人把尹天奇秘密弄上马车,童战还是忍不住来到这间屋子。 小光没料及他会在此时过来这里,惊呼出声,“童族长。” 童战微颔首,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快生了吧?” “还有两个月呢。” 小光将手放在肚子上慈爱温婉的抚摸着孩子,笑得一脸幸福,忽而意识到自己应该出去,方道,“我去给您沏茶。” “不用了。” 童战的话未说出口,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难为她挺这么大的肚子还四处奔走,御剑山庄除了部分铁卫,就只有她一个‘老人’了,这几年,参与那次叛变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尹天奇虽说不追究那事,却外招了许多新人进来,他给那些人最好的优待,可是再也不重用他们,明白人识趣的都走了,只剩部分一直忠心尹老庄主的人还留在庄内。 童战深深看了眼屋子,轻合上门,背对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吸了大口气,或许他来这里,怀念的,不过是当年那个单纯冲动的自己。 或许,他舍不得一切就这样逝去…… 不管回忆还怎样的炙热,不管他多想复原从前…… “大哥,我去。” 童战拦住准备上车的童博,笑得不容拒绝,“我会好好的把天奇带回来的。” “二哥,我和你一起吧。” 童心想着童战大概是顾虑凡儿和大嫂,自己没什么好顾虑的,便想随他同去。 童战坐上车,笑笑,“御剑山庄还需得有人瞧着,你走了,谁替天奇守庄。” “那我……” “大哥替我照顾好欢儿。” 童战一句话直接堵住童博所有的想法。 他是打定主意要一个人去面对和解决所有的事,他不想童心童博参与,以一种执拗且看似平常的方式来保护他们。 童心懂他的意思,闷着头不说话,只拉住童博,不让他再说什么。 童战看两人一眼,扬鞭驾马而去。 马车里安躺着天奇,还有不知何时悄悄躲上来的城骆雪。 她在庄外守了两天,才终于见到尹天奇,可他一直闭着眼睛,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嘴唇发白,触在指尖,冰凉刺骨,他的脸更是纸张似的惨白。 城骆雪无力地握住他的手,“你别死。” “你不是很好奇,我爹娘的故事吗,你醒过来,醒过来我就告诉你,我……” 城骆雪把他的手慢慢抬起拂过自己的脸颊,再放到自己的腹部,幸福地笑着,泪水却淌了下来,“我本想带着他一起死的,这样冰冷的世界,我不知道要怎样给他温暖,我很慌,不知道怎样让他光明和快乐,可是你拼命救我,你要我活着……” 城骆雪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地抽泣,天大地大,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怎样来养育一个小小的孩子…… 童战一心要救天奇,忙着驾车,中途不歇,只想着快点与隐修他们汇合,却并不是后知后觉,一路过来,多出的人,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是了解天奇的心思,也相信他能够撼动那颗冰冷的心,索性就不管不问,好在那女子中途便走了,走时还替天奇掩好了被子。 他在心里暗暗佩服天奇,拼了全力,到底是赢得自己想要的。 第75章 杀了衣衣 柠溪跑了,陌景琰猜她就躲在附近,便在冥王轩住了下来。 城骆雪得知这事,回到冥王轩还未歇息,就持剑冲进了阁楼。 剑锋直逼陌景琰胸口,她冷冷地注视着他,一张脸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 陌景琰不慌不忙地摸出袖里的玉箫,挑眉一笑,似乎早已洞悉她的来意,说,“要我救尹天奇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城骆雪冷声问。 陌景琰拿萧轻轻推开她的剑,背手走到窗口,遥望阁楼前那片美丽的梨花林,缓声道,“瞒着火冥,替我杀了风衣衣。” 城骆雪的瞳孔难以置信地睁大,表情有刹那恍惚,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只说道,“我实在想不出你要杀她的理由。” “这世间,还没有敢公然拒绝我的女子。” 陌景琰冷哼,“五年前她让我颜面尽失,至今难消我心头之恨。” 原来,当日火冥是要把风衣衣送去陌景琰府上。 而这人也当真自负自傲到了极点,容不得半点委屈。 恐风衣衣五年前逃离婚嫁的事,始终如根刺,扎在他心里。 “风衣衣没有武功,要杀她,易如反掌。”城骆雪轻笑,“你何不自己动手?” “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最好的盟友,实在,得不偿失。既然你有心救尹天奇,杀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又有何不可。” 陌景琰深色瞳孔幽幽看着城骆雪,凉薄唇角勾起淡淡笑来,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玉箫上,“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城骆雪沉默,眼底微微泛着红,静静注视着地面,忽而扬起冷然的笑,“成交。” 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绝望就是当她看着陌景琰的眼睛,看到另一个女人的时候,那种心痛…… 此前她一直以为,火冥不爱任何人,所以轻易的可以舍弃她,如今才知道,他不是不爱,只是爱的人不是她,甚至,不屑于爱她,而已。 画面很短,可她还是清楚的看到,火冥对那女子宠溺的笑,明明一脸无奈,却又那么的心甘情愿。 他从来没这样对她笑过,记忆里,他的笑,总是带着几分阴险和恶毒,原来,他是有爱的人的,他在那个女子面前,是会那样腻味的笑的。原来,他救她,不代表在乎她,他只是,不想她轻易的死去。 他们都一样,都想狠狠的作践她,让她匍匐在他们脚下,做听话的奴。 她怎会妄想,火冥有一瞬也怜惜自己呢?风衣衣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华服,深深的难堪让她心痛,她怎么就这样高看自己了呢,一个风尘女子,谁会怜,谁会爱? 风衣衣在声乐里尽情的放纵自己,她越来越喜欢热闹,跳舞时越发洒脱,无礼的客人要她陪酒,她欣然同意,席间有人动手动脚,她一笑而过,客人赐她金银,她也欣然接受,她不再伪装,却更加放肆。 她酗酒,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吐了几次血,也无所谓,她似乎已经麻木,不再关心任何事,甚至连自己都不在意了。 火冥每天默默的来,默默地走,不阻止,不反对,像个陌生人那样,看着她沦落,无关痛痒。 也许,这就是绝望。 夜里,窗外沙沙作响,风衣衣从梦中惊醒,里衣被汗水湿了个透,因为喝过酒,头脑发热,睡意却没了,索性下床到窗边透气,她推开窗户,雨水就飘了进来,淅淅沥沥,在窗檐下连成了一条线,她的发胡乱的用一支簪子挽着,只在耳侧留了几缕碎发,风雨飘摇,吹得屋内的纱帐晃晃悠悠,虚幻如梦,她不觉冷,反而踩着板凳坐上了窗台。 胭脂退却,她的脸异常白皙,酒醉后,有两朵红晕浮于脸颊,久久未散,她觉得心里烦闷,取了烟杆,就想抽两口,这烟杆是楼里的姑娘送她的,说是稀罕之物,能解忧除乏,她起初不信,后来抽了一次,云里雾里的,被呛了许久,眼泪都呛出来了,可她却渐渐迷上这浓烈的烟草味。 今夜有风,她点了数次,都灭了,可她又不愿意关窗,只得作罢。 正烦躁,冷不丁看到妃歌楼下,有一抹纤长的身影,在雨落下时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像尊雕无言沉默,却屹立不倒。 她望着她清素的身子,心口阵阵发酸,更闷了,只得跳下来,“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她蹲在墙角喘气,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再度开窗,城骆雪撑着伞柄,正清冷的看着她,漫天的雨落在地上,像跳跃的精灵,她杵在雨里,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她却一愣一愣的看着风衣衣,直看进她的心。 城骆雪诡异一笑,忽地朝她掷去一个东西,衣衣还未反应过来,便咽下了,她扶着墙大声地咳,咳了许久。 直到一道剑光闪过黑暗,直逼她的胸口…… “你要杀我?” 第76章 救不了他 夜里下过一场雨,早上空气十分新鲜。 尹天雪从床上醒来,瞧见另一张床上昏迷不醒的月骄阳,才知童战把她送出了城。 天奇病得那么严重,他还让隐修出城,连瞧都不让隐修去瞧一眼…… 尹天雪生气地坐起,下床走到月骄阳床边。 “你这家伙,还睡。” 尹天雪拍拍月骄阳的脸,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才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她知道月骄阳是遭了大罪,否则不会这般虚弱。 那三年,他细心照顾,她一直浑浑噩噩,连度过了多少年岁都不知道,心里对他却是感恩的。还有衣衣,那个执拗一根筋的丫头,心思倒是玲珑,做事也干脆利索,就是太重感情,到头来只伤了自己。 她想得认真,一股锥心的疼突然遍布全身,尹天雪难受得要命,只得滑下床铺,跪坐在地。 快到尽头了吧,等一切结束…… 她的胸口顿顿的痛,静伏在墙壁,缓了好一阵。 “你是不是不舒服?” 月牙进来送粥,看尹天雪一脸难受,连忙放下盘子,过去扶她。 尹天雪就着她的力度,慢慢走到床边,月牙立刻打开棉被,理好枕头,蹲下就要去给她脱鞋,尹天雪一把握住她的手,“月牙……” 月牙低垂下头,一言不发。 “你不知道怎样面对我,其实,我也是。” 尹天雪说,“你一定很困惑,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事实上我也不清楚。” “你逃走后,我便一直以你的身份待在童战身边,我第一次以你的角度来看待他,才知道,被当作替身的感觉是这样的不好受,当年的你,以我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心内又该是何等的痛苦。” 尹天雪缓缓用手抬起她的脸,“对不起,月牙。” 月牙摇头,望着她,泪水就滔滔地流了出来,“只要你活着,就很好了,我无所谓的。” 月牙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强挤出一丝笑来。 “小月牙,你不需要逞强,在我面前,你可以放肆地哭放肆的笑。” 尹天雪望着她,“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他和自己,怎么把童战照顾得那么好,把自己就照顾成了这样?” 月牙只觉心酸,抱着她的膝盖,用力地哭,肩膀也止不住地颤抖。 这么多年的委屈,多少付之东流的爱,又有多少无力改变的事实,让她痛了好久,痛得心都快死掉了。 尹天雪用手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慰,地狱岩里,单纯善良的小丫头,她的傻月牙,因为她自私的爱,卷入这场没有结局的感情,是何等的无辜。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尹天雪喃喃道。 她半弯着腰,去拥抱眼前哭得肝肠寸断的月牙,强忍着体内针扎似的疼,无力地搭着月牙颤抖的背,虚弱得只剩一口气,而一旁的月骄阳似乎也正觉得痛苦,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流,四肢僵直得如硬板。 好一会儿,月牙才察觉不对,立即起身扶着天雪躺下,胡乱地抹了把泪,就跑去找隐修。 …… 童战晚了几个时辰到达这里,下了车,同隐修一起将天奇扶进屋。 月牙见自己帮不上忙,跑去看天雪,大哭了一场,因为天雪身子不适,又跑过来找隐修。 可是,隐修居然还在替尹天奇把脉。 月牙等得不耐烦,问道,“他到底能不能好?” “我救不了他。” 隐修挫败地垂下头。 不是能不能好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救不了他。 “为什么救不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当年你救不了天雪,救不了泪痕,如今还救不了天奇?” 月牙显得格外激动。 雁灵儿拉住她,小声道,“姐姐……” “天奇的病,很奇怪吗?” 童战心里也着急,却耐着性子问隐修,“连你都一点办法没有?” 隐修摇摇头,“他体内的毒和月骄阳的毒是一样的,月骄阳因为此前中过剧毒,所以,反而抵了这次的毒,天奇中的毒并没有他深,可是身体却遭受过重击,差点透支,五脏六腑也都移了位,甚至内力尽失,就算醒过来,也是废人一个。” 月牙怔鄂地瞧着面无血色的尹天奇,手指发凉,她不喜欢天雪这个所谓的哥哥,曾经泪痕还差点被他杀死,可是要是他死了,天雪将难过成什么样子,她气得直哆嗦,正想一把抓住隐修…… 童战已经抢先一步,抓住隐修的领子,双眼通红,“天奇,到底还能不能救?” 隐修吓了一跳,忙说,“我试试,我再试试。” 雁灵儿站出来,拉开童战紧紧攥着隐修的手,将隐修带到尹天奇床边,“爷爷,既然月骄阳都可以以毒攻毒,那我们可不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治疗尹天奇呢?” 月牙和童战立刻满眼期待的看着隐修。 隐修叹了口气,“你们以为,月骄阳的毒能全清,只是因为两毒相抗么?事实上,月骄阳的情况并不比天奇好,不过,他的身体似乎有某种能力将痛苦转移,所以,才能表面的平静。天奇的眼睛被毒邪所侵,会有一段时间看不见东西。” 转移痛苦…… 童战捏紧拳头,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天雪痛苦的样子,原来,她和月骄阳真的深有联系,之前月骄阳对他说的那么多奇怪的话,竟都是在暗示他,该死…… “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出去后,双双变成了这样。”雁灵儿说道,“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隐修只觉脑子不够用,蹲到一边,开始翻阅书笺,一行行地查看。 第77章 故事背后 “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或许自杀,或许被杀,可是杀我的人,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你。” 风衣衣笑望着城骆雪。 城骆雪冷冷一笑,“现在知道也不晚。” “可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风衣衣淡然,就着背后的满天风雨,突然纵身一跃,城骆雪跟着跳出去,手持利剑,步步紧逼。 风衣衣摔在地面,额头撞出了血,随着雨越下越大,单薄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发上的簪子也顺着坠下,断成两截,“你为什么要杀我?” “阁主说,身首异处。” 城骆雪持剑抵在她咽喉处,笑道,“是不是很难过?” 风衣衣疾血攻心,吐出一口血来,“为什么?” 她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让他容不得的,为什么偏要她死才罢休呢? “我想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城骆雪举剑一把刺入风衣衣的胸口。 风衣衣却并不感觉疼,只是披头散发地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城骆雪,刚想开口,城骆雪却猛然抽了剑,血喷涌出来,洒在骆雪脸上,落在地上,混着雨水到处肆流。 风衣衣跌进水里,胸口的血滔滔不绝,很快就在地面流了好大一滩,然后又被雨水冲刷掉。 她盯着城骆雪,眼里满满的不甘和困惑。 城骆雪背过身去,不看她,“要恨,你就去恨火冥吧。” “比起恨他,我更恨你。” 城骆雪身子一颤,踏步就要走。 风衣衣却挣扎着站了起来,跟上她,“火冥不会让我死得这么快活,要杀我的,其实是你。” “你是不是也不想我在这里醉生梦死的活着,你是不是……” “哗”又是一剑,剑柄没入她的腹部,血更加澎湃的涌出来。 “骆雪……” 风衣衣难以置信地倒下去,“你真这么想我死。” “风衣衣,我不欠你什么,就算你死,我也不欠你的。” 城骆雪蹲下去看着她,“你以为火冥,他留着你,是因为爱你吗?” “你这个自恃聪明的笨女人,他从一开始带你回冥王轩就只是为了培养你成为他的棋子而已,在冥王轩住了那么久,你不知道阁楼有密室吧,那你又知道密室里面有什么么?” 城骆雪冷笑着说,“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很多幅女子的画像,坐着的,站着的,笑着的……可画中的女子却不是你,风衣衣承认吧,你是被他利用了。” 风衣衣趴下去,痛苦地蜷曲着身子。 城骆雪冷哼,扬起手臂给她最后一剑,还未刺入她的体内,便被一阵极强的内力震到了一边,晕死过去。 火冥惊恐地抱住风衣衣,慌乱地去堵住她身上肆流的鲜血,他早该过来的。 “你想要护她。” 陌景琰不知何时站在楼上,正满脸笑意的看着火冥,捏住玉箫的手渐渐收紧,目光更是清冷许多。 火冥瞥了眼被自己一掌击倒的城骆雪,冷哼,“冥王轩的人公子倒是用得很顺手。” 陌景琰淡然,“将就。” 火冥气得要命,冲上楼去和他厮打,陌景琰不慌不忙地应战,显然没把他当回事。 几个回合下来,火冥都没能碰到陌景琰分毫。 “你为什么都还不放过她,为什么?” 火冥一拳打在墙上,愤怒地质问。 “不放过她的从来是你。” 陌景琰好心情的说,“你扪心自问到底有几分爱是给她的,你为了灵灵,可以培养她数载,让她成为一枚棋子,然后轻易地赠给我,大婚时她逃了,坏了你的事,你便满天下的追杀她,甚至连城骆雪都不放过,将她束在你身边,继续替你做事,你爱她么?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为了找到小灵而已。” 火冥否认道,“你胡说。” 陌景琰不屑一笑,“那你想不想要知道,她在哪儿?” 火冥忙抬起头,看着他,“她真的没有死?” “法叶也还活着,或许你更想先看到他。” …… 小灵? 那个俏皮灵动的女子,那个火冥宠溺的女子? 原来这才是故事的真相。 风衣衣趴在雨里,茫然地看着黑夜,终于没了力气,闭眼睡去。 第78章 白驹过隙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百鸟归巢,月亮躲在云后匿了踪迹,郊外的夜晚总黑得更快,不过片刻就什么都看不清楚,行人便更少,山雾袅袅从林中扩散开来,一丝丝一缕缕,轻薄如纱,又沉降如海,这时,只能看见一处灯光,朦朦胧胧的豆粒般大小,很不真切。 木制的屋子,到底清凉得多,不过几月的天,竟也需要盖厚重的被,好在,雁灵儿捕猎时扒了几张虎皮,才够几人使用,童氏一族是不杀生的,月牙心细,用自己的被子替换了虎皮,雁灵儿虽不明白,却也学着换了。 而被子之所以不够盖,乃是因为云天带着白狸居然也千里迢迢的过来,甚至还带着个闲人大柱。 雁灵儿真有点抓狂,敢情他们都把她这里当济善堂了,什么人都往这凑。 她就那么几间房,一间大的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还剩个小隔间,童战和隐修住,另一间小屋子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尹天奇,外加莫名来客大柱,剩下的就一间侧卧,她还得和月牙、白狸、云天一起挤,雁灵儿越想越冒火,心里燥热得不行,索性就披着衣服到外面透透气。 台阶上,黑呼呼的身影坐在那儿,不知流年,静谧许久。 雁灵儿惊了一跳,走近才看清是童战,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没睡?” 童战抱歉地问,“是不是我吵着你了?” 雁灵儿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习惯和那么多人睡。” “是我们叨扰了,你放心,等隐修想出办法,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雁灵儿忙摆摆手,“事实上,我很欢迎你……你们的,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就不怎么喜欢人多了。” “是么?”童战笑笑,“可我听云天说,你经常救人回来。” “因为,偶尔我也会想要人说说话。” 雁灵儿轻声回道。 童战想了想说,“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呢?为什么不到城里去,至少你会认识更多的朋友。” 雁灵儿淡淡一笑,眸里却多了一丝哀伤,“我不知道。” 童战叹息一声站起来,拍拍雁灵儿的肩,哥们似的说,“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有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真?”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雁灵儿得他这句话,心里别提多高兴,郁闷的情绪早不知跑哪去了,睡意便也慢慢袭来,打了个哈欠,就往屋内走,连招呼都不和童战打。 童战笑看着她进屋,叹了口气也准备回屋,刚转身,差点惊了一跳,尹天雪竟不知何时立在门口,默默地望着他。 “是不是不舒服?” 童战紧张的走过去。 天雪看看雁灵儿紧闭的房门,随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哦,她睡不着,和我胡乱的说了几句,犯困就又回屋了。我说她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童战一五一十地同她交待清楚,唯恐哪个细节自己没说到。“我本来也准备回屋的,谁知就看见你站在门口。” 天雪噗嗤一笑,手不自觉抚上他的脸,“你是不是以为我误会什么了?” 童战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呵气,一本正经地道,“你的手这么凉,出来做什么?” “屋里闷,隐修的呼噜声又大,月骄阳老是死气沉沉地,我躺在哪儿,一点不自在。” 天雪难得娇俏地同他抱怨,他那心别提多得劲,立刻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那你还难受吗?”童战问。 “隐修配的几服药,吃着还是有效的,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童战摸摸她的脉,确实平稳有序,方安心,“有效就好,改明再叫他好好给你配几服。” “你啊,就别折磨他老人家了。” 尹天雪笑着走下台阶,“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么,没事的。” 童战瞪着她,气愤地一句话都不说。 尹天雪见他真有些生气,徐徐走过去,笑着央求道,“别气鼓鼓的了,我答应你,一定配合治疗,让隐修把所有的药都用在我身上,将身体养得倍棒,好不好?” 童战的脸色这才好些,却仍然板着个脸,“你现在和我回去睡觉。” 天雪眨眨眼,笑盈盈道,“是我们一起睡,还是各睡各的啊?” 童战耳根微红,没料到天雪会这样反问他,愣了愣,支吾道,“当然是各睡各的啊……我和隐修睡,你……” 童战看着天雪脸上越来越包不住的笑容,怒了,“你给我进屋去。” “不进去。” 天雪往院子外走。 童战忙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尹天雪是有意逗他,这会儿没了兴致,只自顾自往河边走,吹吹风。 是啊,她的身体,她知道,能醒都是极大的幸运了。 第79章 生死陌路 白色的绸子从房梁垂到地面,挂了一屋子,几支白烛摆在堂内,静静地燃着,蜡油顺着烛身流到地面,凝固成形,堂中央摆着一方棺木,红漆的,泛着陈旧的光,棺里躺着一脸平静的风衣衣,她已经没了气息,安然的睡在棺里。 棺材外,摆了一个铁盆,一身白衣的城骆雪正跪在那儿一声不吭地烧着冥纸,火焰在她的指尖跳跃,把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显出一丝醉态,她机械的撕着纸钱,木然地看着盆里的火焰,眼里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风衣衣定然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率先躺进自己卖的棺材。 陌景琰从屋外慢慢走进来,俯身探了探风衣衣的鼻息,环顾一圈,方道,“你倒是有心。” 城骆雪答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事过不去。” 陌景琰把玩着手中的玉萧,雪白的衣服与垂地白绸相辉映,他皱着眉叹了口气,“你对那尹天奇倒是深情厚意,怎的对她却这般无情,一点不手软。” “公子,后悔了?”城骆雪轻笑。 陌景琰惋惜道,“只是可怜她这样一个妙人,竟落得这般田地。” 城骆雪睨视他一眼,“如今,您如愿以偿,是否该兑现承诺,去救尹天奇。” 陌景琰拿着玉萧敲了敲掌心,走到风衣衣棺木前,郑重地拜了一拜,插上三柱香。 他说,“你这么着急,莫不是看上尹天奇了?” 城骆雪淡漠一笑,“尹天奇本性淳厚,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会有好姑娘喜欢他。我,向来恩怨分明,他救过我,我还他一命,两不相欠。” “好一个两不相欠。” 陌景琰笑说,“我便随你走这一趟。” ~~ ————————————————————————— 夜已经很深。 四处静得可怕。 尹天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逞强来河边,还带着童战沿河岸不停绕圈,而他也当真陪着自己一路沉默。 “童战,我想一个人走走。” 尹天雪终于回头对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童战说出这句话。 童战呆愣片刻,无言地背过身去,迈着步子就往回走。 尹天雪看着他瘦弱的背,晓得他难过,也晓得他有多在意自己的身体,可他越是在意,她越觉得厌恶。 自然不是厌恶他的关心,而是厌恶这残破的身子,厌恶它撑不起精神去面对如今的一切。 她感觉力不从心,尤其是尹天奇也病倒了,连隐修都没办法救他,她就更加无能为力,自己还活着,月骄阳便不会死,可是天奇呢?他伤得那么重,几乎没了气息,背上还被炸得血肉模糊,衣服和伤口都黏在一起…… 灯笼的光洒在地上,照得一处朦胧如幻,童战远远的就看见月牙提着灯笼站在岔路口,看来今夜未眠的人不少。 他忙掩了情绪走近,“你怎么也没睡?” “这阵子梦浅,醒了就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来走走。”月牙答道。 显然童战不会信她这说辞,出来走又怎么会特意提了灯笼,等在这里,可是他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只说,“若是身子不适,就叫隐修给你瞧瞧。” “他现在啊,恐怕再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别人,就天奇一个就够他伤脑经了,何况还有……” 月牙叹了叹,看向河岸的尹天雪,再把视线落在他落寞的脸上,轻声道,“回去吧,我替你守着她。” 童战撇开视线,“你不必如此。”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在替你守护她不是吗?” 月牙笑着说,“不管过去将来如何,她活着就好了对不对?” 童战点点头。 “回去吧。” 月牙说。“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第80章 既是如此 隐修起了个大早带着云天和白狸去附近的山上采药,雁灵儿拿把镰刀,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哼唱着曲子,好不惬意。 山里时常会有野兽,攻击人来十分凶残,且山里到处是猎人布置的机关暗器,雁灵儿怕几人找不到路或者像月骄阳之前那样掉进那个陷阱坑里,就也跟去了。 三个姑娘,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打发时间,隐修捋捋胡须听着她们说话,心情畅快不少,便也停不下来地同她们说起医学,白狸懂医虚心受教,雁灵儿制毒倒也明白医理,偶尔反驳几句,很是独到,反而让隐修对她另眼相看,云天不懂这些,就一路踩踩花,那里瞧瞧这儿望望。 月牙煮了点碎米粥给各屋子送进去,大柱清闲,就帮着她端盘子,月骄阳和尹天奇至今都没有醒,就尹天雪时好时坏的,昨夜她在河岸吹了风,今晨身子有些疲,就躺着没起,人倒是醒着的。 月牙不知童战打的什么心思,人前,他老是叫天雪‘月牙’,人后又正常的称呼她为月牙,好像没和天雪摊牌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糊涂,而天雪配合着,不反驳也不解释。 月牙把饭菜放到桌上,见童战倚在门侧发愣, 心想两个人这别扭劲也不知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喝点粥吧?” 月牙盛了一碗拿到天雪床旁。 尹天雪不愿动弹,又不想驳了她的好意,只得强撑着坐起,勉强吃下几口,“谢谢。” “再吃点。” 月牙盯着她突兀的指骨,莫名伤感,“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尹天雪这才注意自己的手相比从前确实消瘦了许多,刚想说点什么,抬头就对上童战泛红且痛苦的双眼,她愣了一下,端过碗一口喝个精光。 月牙高兴地拿走碗,正准备出去洗。 童战却突然越过她,走到天雪床边,气愤不已,“吐出来。” 天雪别开眼不看他,他竟发了怒,“你说话,说话。” 记忆里童战只在她下毒对付赵云的时候生过气,可失望的成分远多于气愤的程度,并不似此时这般恼怒,月牙不懂他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难道,只要面对天雪,他所有的理智冷静就都没有了吗? “你为什么回来,你回来要做什么?你是为了什么回来?” 这句话,他曾经也对扮作天雪的她说过,内容大同小异,有一句却该是‘为谁回来’,他把‘谁’换作了‘什么’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再是她回来的唯一理由,还是想给他自己一个期望? 月牙低头默默想着。 “你告诉我。”童战目光灼灼地瞧着她。 天雪躬起身子,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捂着嘴,痛苦地趴在床沿,突然将刚刚吃进口里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月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身体已经差到这样的地步吗? 童战对她要了解到何种程度,才在她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逼着天雪把咽不进的东西都吐出来? 这么多年,他的冷静,温润,漠然,都是假的,因为天雪不在了,他的热情,脾气,个性也都没有了……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陪她死去的不止他的心。 他所有的情感也都在那时消逝了。 月牙的眼睛渐渐湿润,她终于明白自己败在哪里。 这就是真相,残忍的把她最后一丝祈望殆尽。 月牙的全身都没了力气般,她转过身踏出屋子,慢慢地走下石阶,轻轻地笑了一阵,风吹过时,只留满脸泪痕。 天雪想去看看她,坐在床上终是没勇气过去,童战难受的望着她,站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她瞧着满地的污秽,心痛如绞。 尹天雪,你不该回来的,你的死而复生,并不能带给任何人快乐,反而带给他们无尽的痛苦…… 你还回来做什么呢? “啪” 餐盘落地,碎裂的声音从尹天奇的屋子传来,接着是大柱的一声惊叫。 尹天雪同童战对望一眼,几乎同时跑出门,童战知道她体力不支,半搂着她的腰带她过去,月牙更是第一时间就赶去房间。 屋内,尹天奇还在昏迷不醒,一男子正割着他手腕处的血管,神情甚是专注,城骆雪挟持着大柱,要他别说话,看到月牙过来,便两下封住他的穴,同月牙僵持对阵,不料尹天雪和童战也过来了。 “是你。” 尹天雪认出陌景琰,忽看到他割天奇腕部,气极,冲过去,推开他,护在床前,“你要对他做什么?” 陌景琰笑笑,把目光投向与月牙对阵的城骆雪,微微皱眉,“这样子,我可没办法救人。” 城骆雪了然,冲过来,就和天雪打斗,天雪武功自然在她之上,带病仍是不输分毫,再加个月牙,城骆雪节节败退,再靠不近天奇分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陌景琰叹了叹,环胸看着几人斗,一副耐心等待的样子。 童战盯着他,“公子方才说是来救人?” “嗯哼。”陌景琰耸肩。 童战淡淡一笑,“既是救人,何故偷偷摸摸,还用这么奇怪的法子。” “既是法子,能救人就不奇怪。” 陌景琰拂过身上的玉萧,“偷偷摸摸倒不至于,事实上我是大摇大摆进屋的。” …… 童战笑笑,“敢问阁下,要用何法救天奇?为什么送他回山庄时不救,要巴巴跟到这里来救?我实在很怀疑阁下的目的,烦请解释一二。” 陌景琰无所谓一笑,“既是如此,我便不救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城骆雪心里着急,忙摆脱天雪和月牙要过来。 陌景琰突然回头,冷峻地瞧着童战,“我向来不会对任何人解释,也不喜欢半途而废,你们要尹天奇活,便通通给我滚出去。”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么?” 天雪曾被他困在迷雾林中,对他并无任何好感,更不想天奇受到伤害。 “信不信由你。” 几人静默半晌,一时僵持不下。 “你们出去。” 童战说,“我留下来。” 第81章 这样也好 夕阳在山坳间灿烂,远处的天,绚丽多姿,似如五彩羽衣美丽动人。 归鸟啼叫着飞回树林,河水在静谧中泛起微微涟漪。 一天就快要过去,童战和陌景琰,城骆雪都还没有出来,里面的情况所有人都不知道。 隐修和云天一行已经采药回来,隐修简单料理了草药,就同大家一起守在门口,一颗心也跟着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夜幕降临,清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草丛里的虫子开始鸣叫,河里的鱼儿欢快地游泳,林子静下来,天空的色彩暗下来,星星分布在头顶,一闪一闪,给苍茫天地,平添了一份美好。 天上的云,透明薄亮,掩进暮色中飘渺如纱。 不知时间又过了多久,众人的心情也从期待变为烦躁接着忐忑,把天奇的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赌注太大,输赢未知。 屋子‘咿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陌景琰笑着从屋内走出来,看到等待的众人,笑道,“哟,都等着呢。” 童战和城骆雪还在屋内,天雪踱步进去时,他正一脸黯然的坐在床侧,听到天雪的脚步声,才站起来愁苦地瞧着她。 城骆雪站在一侧,轻衣缥缈,亭亭玉立,神情冷漠,刻意疏离的姿态,让尹天雪不禁瞟向她。“你竟不曾去瞧月骄阳一眼,亏得他待你.......” “他与我无关。”城骆雪冷声打断她。 “那他呢?” 天雪伸手,指向 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尹天奇。 城骆雪神色未变,只轻轻笑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尹天雪哑然,瞧着自家哥哥面色苍白,依旧没有生机的样子,黯然神伤。 低声叹气,忍住身上些许不适,吸口气,又跑出了门去, 她明知道,童战有多清楚自己是谁,嘴上却固执着不愿意承认,泪痕早已不再是那个骄傲的,敢爱敢恨的尹天雪,她心里有了牵挂,有了负累,还有了自卑,她本来高高在上,聪明美丽,胆识过人,地狱岩的五年,带走了她的美丽以及骄傲,爱情让她没有勇气面对难堪,病痛让她没有能力面对未来,她怕了。 尹天雪在心里暗笑自己竟也有怕的一天,步子却走得极快。 她拦住陌景琰,“他到底如何?” 陌景琰瞧她神情紧张,眼里一丝期待,一丝怀疑,还有分深切的痛苦,情绪甚是丰富:“命是保住了,武功全废,毒尚不深,假以时日必清,五脏俱损,恐难养全,背部的伤虽重,治好还是不成问题,就是会留下疤痕,不过,他的头部受创,记忆暂失,应该还会昏迷一段时间。” 天雪问,“多久?” “少则三四天,多则四五年,或者一辈子。” 隐修忍不住插话,“那和活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不是我的事,我只负责救人,至于后期如何,就是各位的事。”陌景琰说。 尹天雪怒然,“公子既有能力相救,为何不尽全力?” “我已经救活他,你还想我如何?” 陌景琰莫名觉得好笑。 天雪说,“你必须保证他能醒过来。” “这个我无法保证。” 陌景琰此时身上全是汗,白衣上又浸染了几滴血,很是刺眼,只想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并不想同天雪闲扯,踏步就往外走。 “你能保证,我和月骄阳,你不是救得很好么?”尹天雪冷冷开口。 陌景琰愣了愣,忽而一笑,“你竟知道……” 尹天雪郎朗看着他,光明磊落,大方高贵,没有半分怯怯,好像一点也不怕自己的秘密被拆穿,大有同他鱼死网破的意思。 陌景琰忽而一笑,“也罢……告诉你们又何妨,冰蚕,只要能找到冰蚕,以火炖化,喂他服下,康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冰蚕。”隐修接口,“那个传说中剧毒却又大补之物?” “先生博识。” 陌景琰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隐修好奇他用的什么法子救天奇,忙走进屋去。 童战刚好走出房门,与他撞个满怀,隐修顾不得其他,忙错开他,进屋去探尹天奇的脉搏。 “果然如他所言。” 隐修目光灼灼,一边探着脉,一边啧啧称奇,“这样的法子倒是少见,待我研究一二。” 他嘴里念念有词,城骆雪一把剑直接比划在他脖子处,寒光逼人。 隐修无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他会失忆?”城骆雪显然听见了陌景琰的话。 隐修点头,冷不丁碰到剑锋,又缩回头,说“失忆只是暂时,不用担心。” “他会忘记多久的事?”城骆雪问。 “应该是近期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反正零零碎碎总有一天还是会想起来的。” 隐修劝说道,双手微合捏紧剑身,想要将剑推远。 城骆雪又使了力度把剑凑近他的大血管,“我要他永远忘记近期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你能做到么?” “这是为何?”隐修好奇道。 “能还是不能。”城骆雪用剑逼他。 “能。” 隐修平生最怕疼,想着天奇失掉这段记忆也好,对所有人无害而有利,便答应着拔出了银针,他把针凑在火苗上烤烤,默念遗忘的法术,施在银针上,再刺入尹天奇的后脑勺。 天奇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不知不觉间就永远的失去了这段回忆。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他和她的结局。 这样也好,忘记总比记得更快乐,城骆雪收回剑,郑重地朝隐修一拜,“谢谢了,老先生,请您照顾好他。” 隐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怎么清楚她这话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根据,只是看她一脸严肃,便糊里糊涂答应了。 童战走到院内,思索地望向陌景琰。 两人视线相碰,陌景琰同他微微一笑,然后趾高气扬地穿过众人,翩然离去。 城骆雪满怀心事地走出来,一步步下了台阶。 白狸沉不住气,冲上前拦住她,“你来这儿做什么?” 城骆雪并不打算理睬她,微皱眉,自顾自往前走。 云天直接拔了剑挡在她面前,眼里一丝恨意,“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自然为了救人。” 城骆雪轻松夺过她的剑,冷笑道,“你,可杀不了我。” 云天愤愤,“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城骆雪望着她,语气十分慵懒不屑,“那好,我等着你。” “你欺人太甚。” 云天气得要命,再顾不得许多,竟真的同她拼起命来。 城骆雪从容对付,丝毫不费力,云天倒显得狼狈不堪。 尹天雪看得出云天不是她的对手,城骆雪也没心伤她,就过去制止住云天。 她按住城骆雪的肩,慢慢运功,“告诉我,天奇和月骄阳的伤到底怎么一回事?” 城骆雪察觉到一丝威胁,只淡淡一笑,“就这么一回事。” 尹天雪不觉加大手上的力度,“说。” 城骆雪不慌,反而轻轻凑近天雪耳边。 说,“我怀孕了。” 尹天雪愣愣,慢慢收了内力。 城骆雪在唇边绽开一个魅惑的笑容,细语如斯,“你说,这个孩子是月骄阳的.....还是尹天奇的....” 是的,这是她隐约猜测的两个答案。 尹天雪收回手,“你走吧。” 第82章 所谓爱情 你走时,至少我是舍不得的。 衣衣…… 我爱你。 火冥最后看一眼风衣衣,合上沉重的棺木。 手下人立刻掊土盖上去,不一会儿就掩了大半。 这处依山傍水,听风水先生说是祥瑞福地,火冥从富商手里高价买回,作为衣衣的安葬地。 他恼城骆雪,更怨自己。 他命城骆雪一直跪在衣衣墓前,这会儿从下葬到结束,她已经跪了整整五个时辰。 “你给我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火冥临走时这样对她说。 “她,不会原谅我了。” 城骆雪俯身一拜,替衣衣点燃坟前的白烛。 火冥恶狠狠道,“你知道就好。” “你为什么不杀我?” 城骆雪对走到自己身后方的火冥说,“你是不是也知道害死她的人其实是你?” “一派胡言。” “心死和身死到底哪一个更让人绝望?终归她死了,再不会感觉到痛。” 火冥转过头,黑色的瞳孔深幽不见底,他说,“不管她生或死,都是我爱的人。” “阁主若早一点这样说,或许她就舍不得死了。”城骆雪回道。 火冥冷哼,沉吟片刻,踏步而去。 他说,“接下来,你的日子,再不会好过。” 城骆雪听着,面无表情,直直跪在地上,从那场雷雨开始,她的日子何曾好过?她一无所有,挣扎到今日,才遇见一个天奇,却没有资格陪伴在他身边。 城骆雪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慢慢站起,单薄的身子在风中轻轻晃了晃,她看着那碑,嘴角溢出丝笑,“衣衣,你又何曾爱对过人,如今,到这地步,你怪得谁?” 墓地周围万籁寂静,无人应答,白色的带子飘来荡去,冥纸灰飞湮灭,徐徐升起…… 断魂林的竹叶颜色更深了,每到夜幕低垂,就黑得恐怖,这里遮天蔽日,哪怕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也幽深深的,让人生惧。 可是柠溪喜欢这里,她本准备用法术捏个诀建一间屋子的,结果半路碰上童博,就跟着他去了龙泽山庄。 对此,童博很抓狂,豆豆更加抓狂,柠溪的容貌本就顶尖的好,穿得也不伦不类,许多该忌讳的东西,又咋说都不明白。 那天,童博和豆豆还没起,正在床上睡得酣畅,柠溪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进了来,径直就坐在他们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 豆豆和童博吓个半死,此后睡觉都会把房门反锁,检查好几次才安心入睡,可是刚不过几天,她居然爬上了房顶卸掉瓦来窥视他们。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豆豆气得不行,某天找了个借口,同柠溪一起睡,双手双脚束着她,以为该相安无事一晚,结果第二天醒来,自己双手双脚倒是被捆得很好,柠溪就不见了踪迹。 童心对于这件事,深感同情,同情之后,便不了了之。柠溪对几人没有恶意,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他们收留她时,绝对满满诚意,谁知,她竟有这么个癖好,专窥人隐私不说,还只看童博。 豆豆那个怒啊!要不是抱着凡儿,恨不得就冲过去同她打一架,豆豆戳戳儿子胖胖的脸蛋,一脸焦愁,凡儿以为娘拿东西给自己吃,扭过头去就啃起豆豆的手,唧吧唧吧啃得津津有味,口水直流。 豆豆盯着调皮的儿子,突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自从柠溪晚上要照顾凡儿,豆豆和童博总算松了口气,柠溪没有带过小孩,心里倒是极喜欢凡儿,有时竟能同他讲几个时辰的话,她絮絮叨叨,凡儿就咿咿呀呀,反正两个人鸡同鸭讲,你不知道我说啥,我也不知道你说啥,可是我们却能友好愉快的相处。 这样的模式,豆豆深感欣慰,大大的满意,好几次都把凡儿扔给柠溪,同童博到外面闲逛,她是带孩子乏了,不过真把凡儿给别人带,她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的。 柠溪的来头没人清楚,他们也不愿意打探过多,只一切随缘,不过柠溪倒不是无缘无故跟着童博的,这事还得从多年前说起…… 第83章 孤影成双 不愿意下雨的天空,飘着几朵浮躁的云。 尹天雪趴在窗台,静静看着外面。 不管城骆雪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不能够留下来。 那样的人又怎么配当一个母亲。 可是,他们要因为这样的母亲就剥夺一个孩子生存的权利么? “孩子也许是天奇的。” 童战见她如此纠结,忍不住开口。 天雪心里其实也清楚,这答案的机率很大,嘴上却说,“也许她为了报复月骄阳,故意留下那孩子也不一定。” 童战道,“恨一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和他有孩子。” 天雪想到欢儿和月牙,反驳的话更加说不出口。 童战说,“我送天奇过来的路上,城姑娘偷偷跑来见他,哭了很久。” 尹天雪怔愣,如此看来,孩子真的是天奇的。 一个赵云不够,又招惹来这么个女人,甚至不惜为了她放弃生命,尹天奇啊,尹天奇,你怎么总是败在这样的女子手里。 尹天雪叹息一声,问,“你觉得她爱天奇吗?会不会和赵云一样?” “你应该相信天奇。” 童战回答。 “用御剑山庄百年基业去赌,他这次选对了人吗?” 尹天雪说,“其实,我只希望他能快乐。” “既然,城骆雪肯叫人来救他,难道还不能证明她对天奇动了心么?” “可是,这样的动心,感动的成份太多,假若……” “感情最先不都起源于感动么,你……当年的天雪,何尝不是因为感动……” 童战的话适可而止,他想到些画面,黑色的瞳孔无焦距的扩散。 如果,自己曾经给予天雪的感动,能让她心动。 城骆雪又何尝不会因为感动而爱上天奇。 “不,不止是感动。” 天雪为他脱口而出的那个‘你’字,感到心酸。 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谁,偏偏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她说,“还有吸引,欣赏和向往。” 童战看着她眼睛里熠熠生辉的光芒,仿佛看到一个明朗,向上且英勇的自己,他给她的形象是这样的么? 可是,他明明这样无能…… 童战不愿意再想下去,岔开话,“天奇并非我们想象的糊涂,他心里只怕比我们明白更多。” 尹天雪微微一笑,目光流转在他的脸庞,“我想,不说你也清楚,以城骆雪憎恨月骄阳的程度,定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可是反过来天奇的伤却比他还重,这其中必定有其他的原因。” 而这原因大概就是,天奇知道了天雪与月骄阳命运相连,所以,拼死也要护他周全,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他已经岔开话题,她却又绕了回来。 童战犹犹豫豫,半晌才顺着她的话,问“你和月骄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问了么,天雪笑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不清楚。” 童战认真的说,“我只感觉你们深有牵连,他似乎很信任你,而你也很在意他。” “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 童战说,“很多事情,他都比我清楚。” 是啊,这样珍贵的人,她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天雪怔愣,事实上,很多事,她自己也糊涂。 比如,她和月骄阳,两个命赴黄泉的人,如何命运相连,又活了过来? 比如,陌景琰到底是怎样的身份,又拥有什么力量,来复活他们? 比如,她的时间有多久…… “也许,我们都不怎么清楚。” 天雪缓缓开口,“这世间,很多事,都是没有答案的。” 两个人的哑谜,似乎是个无聊的轮回,可是他们依旧乐此不疲,沉淀其中,谁都不愿意戳破。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那样相爱过的人,走过那样无力的人生,却好似再也无法靠近。 窗口投射下来的光,照进屋内,打在地面,重叠了两个人的身影。 第84章 开棺葬情 她坐在坟前的空地上,吃完最后一口油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缓了半天,才有力气站起来继续挖。 天色渐晚,只有等到这时,有些事更方便做。 风衣衣从封棺到下葬一共埋了五个时辰,然后到现在,加起来差不多快十四个时辰,她不敢保证刺她的那三剑没有偏差,毕竟陌景琰一直监视着她,她虽有心作假,倒也下了狠手。 “只希望,药性早点过去。” 城骆雪低声呢喃,一刻不敢耽误,奋力地开始耙泥。 她并没有真的想要杀死衣衣,不过是在陌景琰面前使了计,好让他去救天奇。 那夜,她喂衣衣吃下的药丸,和喂云天吃下的药是一样的,不致命,只是让人呈现假死状态。 幸好下葬不久,泥土还很蓬松,湿气重些,倒也不难挖动。 可一个人挖,很是费时,她怕封闭太久,风衣衣真的会死。 “衣衣,快点醒过来。” 城骆雪边挖边叫着风衣衣,汗水淋漓如雨,却也不甚在意,她只想早一点把衣衣带离这里,如果陌景琰或者火冥过来,她可就完了。 不一会儿,坟墓便被她掏开,泥土散落了一地,她的脸上,衣上,手上也全是泥。 她兴奋地去开棺,不敢用剑,只好从缝隙抠,指甲弄得残缺不全,满是血痕,也没有停下。 她知道,也许风衣衣会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唯一的依靠。 往后,尹天奇会忘了自己,忘记他们有过的一切,万一她不在了,这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敢保证自己能陪他一辈子,也不奢求御剑山庄的富贵荣华,只想替自己的孩子留下个依靠,她清楚的知道,就算尹天奇愿意不顾天下人眼光,迎娶她,她也不可能嫁给他…… 城骆雪想到这些其实是难过的,假如早一些遇见,他们该是何等的相配,那个时候,她天真浪漫,父母双全,双手未曾沾满鲜血,身子也还干净…… 可是,假如那个时候,他真的出现了,她会选择月骄阳还是他呢? 会是他么? 还是月骄阳? 应该会依从父母之命选择月骄阳吧,不过要是天奇死缠烂打,柔情似水,对自己百般自从的话,大概,自己会逃婚吧…… 城骆雪为自己脑中浮现的想法感到好笑,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想它又有何意义,终归,一切都晚了。 也许是因为孩子,她每做一件事都感觉很有力量; 她愿意为他做个好人…… 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棺木,却见风衣衣已经清醒,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上方。 “幸好……” 城骆雪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拉她起来。 风衣衣却没理她,只是翻了身,闭眼睡去。 “你真的想死了吗?” 城骆雪说,“仅仅因为一个火冥?” “风衣衣。” 她摇了摇风衣衣的肩膀。 也许是太久不曾说话,风衣衣的嗓音特别干涩沙哑,她说,“你走吧。” 城骆雪气愤,想强行拽起她,可是刚碰到她的身子,又猛地收了回去,那触感滚烫似火。 “你身子难受是不是?那你有没有力气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城骆雪刚说完,风衣衣忽然翻身过来,平躺着看她,目光陌生而疏离。 “你,不是,要我死的么……” 几个字费了她很大的力气,她盯着城骆雪,十分费解的样子。 “先离开这里。” 城骆雪撇开视线,野蛮地把她从棺里拖拽出来。 然后盖上棺木,细心地将它还原。 风衣衣在她身侧冷眼旁观,脑袋混沌,想不出城骆雪杀自己又救自己的原因。 事实上,她已经无悲无喜,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吗?” 城骆雪忙完,方注意到风衣衣一脸从容的表情,好像怎样都无所谓了。 是真的绝望了么,城骆雪想到当年的自己,要不是因为仇恨,她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活下去。” 她这样对风衣衣说。 可是风衣衣都没有反应,只目光涣散地盯着一处,无痛无伤。 城骆雪在她身侧蹲下,“……想过你的母亲么,那个被爹狠心抛弃的可怜人,她临死前一定是不甘心的吧,她走了,你就一个人孤孤单单……” 风衣衣看都没看她,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城骆雪索性在她一侧坐下,轻笑着说,“你娘可真可怜,未婚先孕,背井离乡,最后疾病缠身到要靠女儿在教坊卖艺过活……” 风衣衣听着,微微闭目,眼眸轻轻颤动。 “可怜你,走了你娘同样的路,真心错付,落得这样的下场,终归,你怪不得别人,要怪只怪你爱错了人。” 城骆雪冷哼,“你们娘俩,都一样的不自量力。” 风衣衣扬起手愤然地朝城骆雪打去,“要不是你的母亲,我娘又怎会……” 城骆雪挡住她的手,冷笑,“你母亲多蠢,被骗了还固执地跑来找爹,简直不要脸,我娘,要不是因为你娘,又怎会同父亲终日争吵,落到貌合神离的地步。” 风衣衣失了力气,愤愤瞪着城骆雪,脸上呈现着病态地绯红,她想起母亲可怜的一生,被乡里排斥,被爱人抛弃,被情敌杀害,“是你娘换了我娘的药……” “难道,她就能活了么?你我都清楚,那个时候,你娘早已病入膏肓,就算母亲没换那药,她也不可能活多久。” 城骆雪反驳道,见风衣衣安静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别不满,爹为这事,再也没有理睬过我娘。” “惺惺作态。”风衣衣冷笑。 城骆雪扶她坐起,“我知道,你们母女都过不去这坎,可是你知道爹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风衣衣冷冷一笑,沉默的靠在她身上,半晌才侧头看着她。 城骆雪却笑了笑说,“离开这里,我就告诉你。” 风衣衣垂眸想了想,满脸说不出的疲惫。 她微点头,倚着城骆雪慢慢站起来,虚弱开口,“现在只有龙泽山庄最安全。” 城骆雪扶她向前走去,“我也这么想。” 第85章 寻找冰蚕 隐修翻看着随身的书笺,连找数日,才找到古书上描写冰蚕的一卷。 “冰蚕,性至阴,有剧毒,产于北冥蛮荒,柘叶为食,丝极韧,刀剑不可断,作琴瑟弦,远胜凡丝矣,然遇火即化。” 他边看边读出声来,“阴兴于三九,故冰蚕三变而所消,死于九,三九二十七,故二十七年而茧。” 童战连忙凑过去“若以冥泠柘为食者,可九变,喜战好斗,两蚕相遇,不死不休,死者可化茧,茧破则复生,九死而九生者,冰蚕魄也!十丈之内莫敢近,遇之则冻毙,然得之以烈火煅,可得冰蚕珠魄,至宝!” 童战叹道,“此物致阴致毒,甚是邪气。” 隐修点点头,“没错,照理尹天奇的毒不重,用不上这样剧毒的东西,可是他经脉尽断,五脏俱损,若没有这样的大补之物,身体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它。” 尹天雪目光炯炯地看着二人。 隐修摇摇头,“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要先找到冰蚕救了尹庄主再说吧!” 雁灵儿插进来一句,表情倒是前所未有的期待。 月牙赞同道,“灵儿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冰蚕。” “可是我们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童战看向隐修,“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哪里去寻冰冷阴寒之地?” “这个……” 隐修想了想说,“极北严寒,我们该往北去。” “具体呢?”尹天雪问。 隐修露出为难的表情,水月洞天与世隔绝五百年,书笺上记载的大都是远古地貌,他再是博学,也只可能找到模糊的大范围,具体就难说了。 大家闻言都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雁灵儿张张嘴,才小心谨慎开口,“或许,我能带你们去找冰蚕。” 众人看向她。 “你们也知道,我擅长毒物……去过不少阴寒的地方…我应该可以……” 雁灵儿的话适可而止,怯怯的样子,很是谦诚,众人不疑有他,一心准备启程寻找冰蚕。 郊外的天气依然闷热,好久没有下过雨的天空,透着斑驳的蓝。 童战决定第二天一早出发,独留下天雪隐修大柱三人。 大柱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天雪不怎么接受这安排。 “我可以一起去的。” 尹天雪忧心天奇,一时顾不得自己。 童战喝下一口茶,抬头看看她,“你放心,我会把冰蚕安全带回的。” 尹天雪道,“我想一起去。” 童战看了眼突然起身出去的月牙,淡淡道,“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 尹天雪不懂在这样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顾虑自己的身体,而把隐修也留了下来,难道救生命垂危的天奇不是最重要的事么? 童战不动声色道,“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去?” 他每一句都在逼她承认自己是谁,可是他心里明明知道得那样清楚。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眼底一抹忧伤稍纵即逝,“我保证把冰蚕带回来。” 尹天雪撇开眼,“你非要这样让我难受么?” 童战笑了笑,眼底一片流光,星星点点满是悲伤,“你跟去,我会更难受。” 尹天雪的咽喉一阵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静静凝望着他,似乎终于妥协,她走到他身前,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慢慢环住他的背。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幽兰花香,沁人心脾,童战想到多年前那盆碎裂的寒鸦春雪,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这么多年,他总算未被时间辜负,拥住了这一生的挚爱,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去回抱住她,只能默默站着,一言不语。 多破碎的拥抱,月牙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只好站在墙角,静静守望,她好像看懂了什么,心里再不是揪扯的疼,而是无言的感伤。 第86章 西风云兮 三更天,无月,有风。 她一点都不在意那个人最后想要对自己说的是什么,城骆雪再怎么拿话激她,她其实听在耳里,都没有感觉。 不过,也正是听到那些话,才让她想起母亲临死前的不舍与绝望……. 她曾发誓要好好活下去的。 她不能死。 风衣衣倚着城骆雪,踏上龙泽山庄高高的石阶,一层又一层,伤口的疼楚随着步子的起伏,强弱不定,她的后背起了一层汗,风吹过时,冷得钻心,她为什么要死呢?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她,用尽多少力气才挣扎到现在? “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城骆雪看她已经没有力气,忍不住问。 风衣衣轻笑,“不是怕火冥发现么,既然要活,就得走下去。” 城骆雪看看她,抬手灭掉了纸糊的灯笼。 微弱的光散去,两人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城骆雪扶着她,继续往上走,“是,我们得活下去。” 风衣衣笑笑,咬唇不语,苍白的脸在风中轻轻颤了颤,她能感觉心跳的速度,思想却似乎跟不上行动的幅度,脑中大片大片的空白。 “你我之间恩怨难说,终究他们都死了,再是怨恨也无济于事,何必苦了自己。” 城骆雪这样说,不知是在劝衣衣,还是在劝解执着于仇恨的自己。 风衣衣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问她,“那你还恨阁主么?” “恨。”城骆雪毫不犹豫的回答,眸里闪过一丝清冷。 “你自己都做不到,还来劝我?”风衣衣无奈笑了笑。 城骆雪淡淡道,“因为你和我不一样。” 风衣衣在石阶上坐下,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身上的伤被城骆雪胡乱的包扎过,想是怕人发现,不敢包得太仔细。 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皮肉未愈合,深处的疼撕心裂肺,每走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她倒是顽强,走了这么久,意识模模糊糊,却还是没有倒下去。 城骆雪陪着她坐在石阶上,风吹拂过她清瘦的脸颊,她看着地面,低垂下眼睑,“我们是不一样的,你还可以重来,而我已经回不了头。” 风衣衣偏头去看她的神情,无奈眼前似乎朦胧一层,看不真切,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这些话是从城骆雪的嘴巴里讲出来的。 “你们是谁,为什么擅闯龙泽山庄?” 童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两人身后。 城骆雪不慌不忙地扶风衣衣起来,说道,“她受了重伤,不知可不可以让我们在此避避?” 光线不允许,三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凭借呼吸来判断对方的位置,童博一听便知风衣衣身受重伤,气息虚无,于是说,“你们进来吧。” “能否搭把手?” 风衣衣越来越虚弱,已提不起气说话,城骆雪握着她渐渐冰冷的手不禁深深皱眉。 童博正答应着走过去,童心冷不丁从一旁出现,他快速走到风衣衣身边,探探她的脉搏,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也许是碰到伤口,风衣衣疼得抽吸一口气,却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童心抱着她赶紧往庄内走,脚步迅速,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 身后一脸困惑的童博和若有所思的城骆雪快步跟了进去。 第87章 血色残阳 雁灵儿带童战一行走了整整十五天,才在一处山脚停下来。 往上看,山峰险峻,高耸入云,一条小路蜿蜒着盘绕上云峰,又是一天的落幕,夕阳在云霞间投下一片殷红,山体被植物牢牢覆盖,翠绿或枯黄,不同的高度,植物的形状也各有差异,他们刚接近这里,便有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冷得人直发颤。 月牙四处转了转,瞧周围都是湿湿的,路上纵横着七七八八的藤蔓,一点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彻夜奔波的大家,本来就已经精疲力尽,要是饿着肚子,如何有力气去找寻冰蚕,尤其童战,就是饿死,恐怕也要先找到冰蚕吧。 并且这里又湿又冷,天就快黑,要是遇见毒蛇猛兽,或者什么自然灾害........ 月牙不敢再往下想,走的时候,天雪要她小心提防身边人。 莫非这几人中会有人害他们? 月牙真觉得天雪有点杞人忧天,白狸活泼,云天温淑,雁灵儿天真,怎么看都不像会害人的样子,尤其自己和童战的武功还都在几人之上,怎么可能出什么事。 大家心思各异,沉默地站在一旁。 雁灵儿熟门熟路地拨开层层杂草,一间破旧的草屋赫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草屋的门紧闭着,蔽在植被之后,显然是有人刻意将屋子遮掩住,不让人发现。 “这是?” 童战看向雁灵儿。 雁灵儿笑笑,脚用力踩压下身前的枝藤,径直过去打开草屋的门。 说道,“是我早年住过的地方,因为山上总有野兽下来,所以在周围种满了带刺的植物,好一段时间没回来,这草竟生得越发深了。” 雁灵儿把门整个敞开,用枝藤在屋内勾了勾蜘蛛网,到处拾掇拾掇。 白狸跟在她后面,走进门内,挥手扇了扇灰尘,疑惑的在屋内扫视一圈,问道,“那这屋子还能住人么?” “住人是不太可能了,好在还能遮风挡雨。” 雁灵儿不好意思的笑笑,打开紧闭的窗户,把四周粗略扫了扫,忙活好一阵儿才说,“山顶四季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入夜时温度极低,若不想被冻死,只能躲在屋里,我们明天一早入山,今夜就只好在这儿将就一下了。” 云天帮着她收拾屋子,听她这样说,忽问道,“这地方夜里会下雪么?” “会,有时白天也下,这个季节寒热交替,温度时高时低,天气变化很快的。” 雁灵儿回答的同时蹲身下去敲打地面,等地面稍微有些松动,拿出随身的小刀,往地上一撬,撬开一个小角,又顺着纹路在周围松了松,然后抬头看向童战。 童战心领神会,蹲下去顺着缝隙,将地板整块打开。 几张虎皮工整的摆放在凹槽处。 雁灵儿把虎皮全部拿出来,再往凹槽里探了探,拿出一个布袋子,接着把地板仔细盖好,脚用力踩了踩,直到地板的缝隙完全重合,才坐下打开那个布袋子。 “木炭?” 白狸探头过去问。 雁灵儿点点头,将袋子倒立,黑糊糊的木炭咕噜咕噜全掉了出来,“我们得用它们生火,顺便烤点红薯吃。” “这里有红薯?” 月牙的表情有点惊讶,刚刚她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食物。 “嗯。” 雁灵儿拉着月牙走到门口,指向不远处的那块石头,“那石头是空的,推开它,就可以看到坑中红薯的藤蔓了。” “红薯在石头下面?” “嗯,只有这样红薯保存的时间才更久,暴露在外面很快就会被冻死的。” 月牙觉得新奇,拿了个筐就准备过去。 雁灵儿把刀递给她,“用这个挖。” 月牙笑笑接过。 白狸和云天跟着她一同去挖红薯。 屋内一时就只剩下雁灵儿和童战。 “我想我们还需要些木头。”童战道,“我去外面看看。” 雁灵儿拉住他,“外面的木头都是湿的,根本点不燃。” “那怎么办?” 雁灵儿眸光一闪,笑道,“跟我来。” 如果,等待是漫长的,该如何把日子过成诗,去吟诵每一次失去? 尹天雪躺在床榻,一夜无眠,思念如同剥茧,一层一层,无声却让人窒息。 月骄阳的黑斑又出现了,且比之前更加严重,意识时有时无,终不见醒,他大概真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自己对城骆雪的亏欠,可是他忘了,当初的那个女子已经坠入无边黑暗,再也看不到光明。 或者说,能带给她光明的那个人不再是他了。 那么,尹天奇呢? 气息虚无,没有一点知觉,躺在那里就像个活死人,什么意识都没有,不管天雪去看他多少次,他还是那样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很怕,怕童战会拼命去找冰蚕,怕哥哥再也醒不过来,怕自己等不到他们回来...... 天知道,她多想和童战一起去,多想抚平他再也舒展不开的眉。 她回来,最大的理由不就是见他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呢? 难道不可以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么? 第88章 月降云霜 风衣衣自昏睡过去,一天两夜就未曾醒过,隐修不在,天行长老替她看的病,效果怎样不敢说,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过风衣衣的气色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城骆雪喂她一点点喝完汤药,擦拭干净她嘴角流淌的汤水,才收拾了东西离开房间,童心正靠在门口处等着她。 “我们不会在这里久待的。” 城骆雪冷冷开口,她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深深的介意。 童心一愣,“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会一起。” 城骆雪往前几步,语气疏离道,“这与你无关。” 童心跟在她身后,“你,好像很关心她,可是,之前你冒充过云家小姐……” 城骆雪回过头看着他,“你想替云家报仇?” 童心轻叹,“姑娘何必如此戒备,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接近天奇,又为什么要这样照顾衣衣?” “这与你有关吗?” 城骆雪冷冷问他。 童心微愣,这女子倒真是冷得慎人,淡淡一笑说,“我只是站在好朋友的角度,不希望他们受伤害。” “伤害?” 城骆雪冷笑一声,轻蔑的看着他,“纵使是伤害,也是他们自找的不是吗?” “姑娘为何这样说?”童心深深皱眉。 城骆雪看他一眼,就直接走掉了。 走掉了....... 柠溪环胸从一侧走出来,随童心一起看着城骆雪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叹息一声道,“这女子可真是高冷啊,可惜了这一副好样貌。” 童心撇撇嘴,敢情刚才她一直在旁边偷看呢。 “我真没刻意偷窥。” 柠溪道,“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看的。” 童心一阵心塞,转身就想走。 柠溪拉住他,指指屋里躺着的风衣衣,“她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身中三剑,剑剑偏离,好死不死的,意识倒还很强,就是整个人都没了灵魂。” 柠溪说,“我记得当年看到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你以前见过她?”童心惊讶道。 柠溪顿了顿,笑起来,“美女嘛,自然印象深刻。” 童心狐疑的看着她,想多问些什么,柠溪就跑开了。 随着她的步子,一阵儿清铃哗哗直响。 听到铃声,童心这才想起,豆豆前几天给她的脚上套了只铃铛,来及时发现她的存在。 铃铛套在她的脚上,走路时会叮铃铃直响,有时听着倒还清脆悦耳,夜里就全是噪音了,可是方才,他并没有听见铃声。 莫非她一直站在某处,而自己竟然未察觉? 她的功力难道在自己之上? 童心不禁多看了远去的柠溪几眼,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好像同时出现在了他们周围。 月骄阳似乎在与自己做着斗争,人躺在床上,面部表情很是丰富,可一直都醒不过来。 隐修连续用药控制他体表的斑点,效果还算明显,就是偶尔会让他陷入更深层的昏迷,天雪的情况和他太像了,两个人明显存在着某种关联。 隐修为自己的发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两个人一起被人强行续命过,所以,在某一个时刻,他们实际上已经是死人...... 隐修被这结论,吓得浑身直哆嗦,童战他们走了,除了大柱,自己一直就在和死人打交道! 死人?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大胆的人,逆天命让人复活....... “隐修?”天雪瞧隐修站在门口发呆,快步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没,没。”隐修离她远一些,笑道,“没事。” “是月骄阳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了吗?” “不,不是。”隐修把脸偏向一边说。 “是天奇?”尹天雪急切问道。 “他,还好。” “那是?” 他的表情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尹天雪看他迫不及待远离自己的样子,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隐修抬头看她那张熟悉的脸,一时又觉是自己想多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试探性的问道。“你还是原来那个你吗?” 天雪点点头,“是啊。” “你没有发生过什么?”隐修问。 “发生什么?”天雪困惑的看着他。 隐修又多望了她两眼,擦擦眼睛,“大概是我想多了。” 天雪这下大概猜到他发现什么了,笑了笑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相信您。” 这回轮到隐修困惑了,他抓抓头,“我先熬药去了。” “我想去找童战。” 尹天雪说,“您可以替我好好照顾他们吗?” 隐修一听这话,两眼顿时冒光,笑盈盈道,“你想他了?” 尹天雪笑笑说,“这不是您一直期望的吗?” 隐修不禁红了红老脸,索性一口气把话说了,“丫头,你们倒是抓紧点啊,我和几大长老可都眼巴巴的盼着呢。” 尹天雪脸上一热,埋头走开。 第89章 此爱长眠 上山的路比童战想象中艰难,风雪顺着前进的方向越来越大,望眼之处一片苍茫,几张兽皮是他们唯一的避寒之物,雁灵儿在前面带路,瘦小的她倒是不怎么畏惧严寒,反而是云天没走多久,身子就开始不适,大口地喘气。 月牙见她实在太累,连忙叫雁灵儿停下来,此时雪已经覆盖山体一层,差不多鞋底的厚度,温度低得惊人,雁灵儿走到云天身边,把携带的水壶递给她,“是早上大家喝剩的姜水,你再喝些,去去寒。” “谢谢。” 云天拿过水壶,咽下好几口,苍白的唇才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白狸担忧道,“这雪越下越大,我们会不会冻死在这山上?” “你害怕?”月牙笑问。 白狸摇头,“我不怕,我只怕庄主会等不到我们拿冰蚕回去。” “这么担心,莫非你喜欢尹庄主?” 雁灵儿瞧她一脸从容的样子,调笑着问。 白狸冻僵的脸泛起微微红晕,“庄主英俊潇洒,为人善良,待人以诚,很难会有人对他不动心,不是吗。” 冰冷似乎会让人勇敢,她是喜欢尹天奇,没什么好遮掩的。 云天也喜欢天奇,奈何性格使然,不敢大方承认,只是敬佩的看着白狸,默认她对天奇的评价。 可惜天奇爱的不是她们,单凭感觉,童战就知道天奇喜欢城骆雪。 月牙也同样这么觉得,只是通过白狸,她突然想到,时间似乎并不能成为评判一段感情的依据,白狸待在天奇身边那么久,最后尹天奇爱上的却只是陪伴他短短数日的城骆雪,而自己待在童战的身边这么多年,他也还念念不忘天雪…… “啧啧,不敢苟同。” 雁灵儿笑着说。 “我们还需要走多久?”童战问。 “大概还需要四个时辰。”雁灵儿道。 月牙皱眉,“不是已经走了三个时辰了吗?还要走这么久?” “因为不知道冰蚕的具体位置,我们只能在山里漫无目的的找,所以,四个时辰应该还算短的。”雁灵儿说,“我们最好兵分两路,一批在山腰找,一批上山顶找。” “这里都这么冷了,山顶岂不更冷?”云天问道。 雁灵儿抬头看看天空,“不一定,如果太阳出来,光线穿过云层,山顶会比山脚温暖许多。” 白狸表示疑惑,“这么大的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怎么会出太阳?” 雁灵儿笑笑,“ 所以一切都是未知数不是!” 童战凝眉,墨黑色的头发飘满了雪花,略显宽大的衣袍在风雪里飞扬,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处,好像是天地间一尊塑像,庄严肃穆。 “我和雁灵儿去山顶。” 他望着月牙说,“你们三个在山腰找。” “我和你一起。” 他的话刚说完,月牙说,“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也好……” “放心吧。” 童战对她宽慰一笑,脑海中不觉浮现天雪想要跟来时的场景,心里微微一疼,说,“不会有事的。” 天雪都没要跟,自然也不会让自己跟了,月牙心里暗暗想,可是这样不就代表,他也是在乎自己的吗? 不管出于什么情感,至少自己在他的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位置的。 “可是,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不管是为天雪还是自己,或者尹天奇,月牙说,“我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童战明白她的固执,反对的话不好再说,反而是雁灵儿开了口,“姐姐就听哥哥的吧,这样子找寻的速度才更快不是?” “姐姐,百毒不侵,灵儿不济,却也差不多,冰蚕剧毒,姐姐又不知山路,到达山顶也许也要费好大一段时间,万一冰蚕出现在山腰,该如何是好?” 雁灵儿的话恰到好处,月牙思索之后竟真的打消了跟着童战一同去山顶的念头,忙带着白狸和云天往山腰而去。 童战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没想到你劝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雁灵儿笑笑,“不过说在了点子上。” “那我们出发吧。” “好……” 很久很久,月牙才想起,自己百毒不侵这事似乎只有童战他们几个才知道,雁灵儿又是从何得知呢? 第90章 神族之后 古寺袈裟油灯木鱼,昏黄油灯照在他的身上,一半晦暗,一半明朗,他跪坐在那处,长久地重复诵经,徐徐敲打着木鱼,就像敲打生命余下的日子。 整个佛寺,只有阵阵诵经的声音,人们进入堂内便会不自主放轻脚步,唯恐打扰了神灵的清修。 豆豆听人家说这普陀寺的僧人很是德高望重,小孩受了点拨,会聪明安康,一生平安,当然这话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但信一信也是无妨的,于是她一大早就带着小凡儿和柠溪一起过来礼佛了…… 普陀寺远近驰名,尹天奇时常会同寺里的大师探讨人生什么的,一来二往,也带动了寺里的香火,豆豆就只是图个热闹,学着别人参拜礼佛,整个过程下来,就光顾玩了。 柠溪也觉新鲜,跟着豆豆一起跪拜,凡儿摇摇摆摆地在佛堂里走,因为娘亲没有束着他,他走得特别欢快,一只小手还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啃着,口水顺着他的小手腕慢慢流下来,再一滴滴落到地面.... 法叶微微睁目,看着木鱼光滑的轮廓,一丝苍凉从眼神中流露出来,这辈子,也许再也见不到那个人,青灯古佛,尘世辽远,一生无关。 那一瞬他觉得冷,血液好像都没了温度...... 可是明明有什么正温暖着自己...... 手臂? 法叶低头。 睁着大眼的龙凡正抱着他的手臂,一脸天真无邪地啃着,不知道是不是太硬,他在一处啃了一会儿,又换了个位置.......... “呀呀呀呀....” 豆豆第一时间发现小龙凡抱着大师的手臂在啃,连忙奔过去。 “咿咿呀....嘿嘿....” 龙凡笑嘻嘻望着法叶,眼睛纯净明晰,像是玲珑剔透的宝玉。 法叶禁不住笑起来。 他停止敲打,将手放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小家伙,脏不脏?” 龙凡以为大师要和自己玩,把手指从嘴里伸出来,直戳大师的脸颊,由于豆豆慢了一步,凡儿手上的口水直接沾了法叶一脸。 “死定了。” 豆豆暗叹,一把抱起龙凡,忙道歉,“大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其他僧人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敲钟礼佛,闭目诵经,仿佛已在九霄云外。 法叶摇摇头站起身,“无碍,无碍。” “那个......我替你擦擦吧。” 豆豆作势就要去擦法叶脸上的口水,法叶避过,“一点点,无妨,无妨。” 柠溪在一旁看着不禁想笑,这僧人倒真是木讷可爱。 豆豆也觉不妥,笑说,“大师真是平易近人。” 法叶对她轻轻作揖,退后一步,转身离去。 豆豆把龙凡放下来,细心的替他擦干净嘴角还有小手,宠溺地捏捏他润滑的小脸,责备道,“要你到处乱跑,还跑不跑了?” 凡儿听不大懂,只是笑看着娘,说,“跑...” 跑? 豆豆轻轻拍打他的屁股,“说不跑了。” “不.....噗....” 凡儿不了个半天,口水又开始往下流。 豆豆无奈一笑,这个又傻又可爱的儿子到底随谁。 柠溪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也有隐隐的羡慕,她在龙潭待得太久,久到今时何年都忘了,景琰来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年复一年,她就那样孤独的一个人守在那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如果,如果自己也有个孩子。 这样可爱的一个孩子,陪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寂寞了吧。 ........ 柠溪皱眉想了想,只要自己生个孩子就好了。 “那好,你这辈子就守在龙潭,不结婚生子,不离开半步......” 陌景琰的话字字句句在她耳边再度响起。 是了,身为神族巫女,她是不可以嫁给外族人的。 可,假如那个人同样是神族之后呢? 比如龙神后人的,童博? 第91章 原来是你 “好久不见,师弟。” 熟悉的声音从僻静的竹林中传来,接着是徐徐的脚步声。 法叶的身影僵直着停在原地,没想到躲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找来了。 火冥从竹林中慢慢走出来,脸上挂着丝笑,一袭黑衣在清风中飘扬,他的目光冷冷定格在法叶的身上,“你似乎很不想见到我。” 法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你还想要怎么样?” 火冥大笑几声,缓步走到他面前,“师弟,你我多年未见,难道不该叙叙旧,聊聊天?” 法叶涨红了眼,瞪着他,“火冥,你我早就没了师兄情义,今日你既然找到了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火冥冷笑,“你急什么?莫非你害怕了?” 法叶轻笑,“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火冥轻叹,看了看佛寺周围的环境,说,“没想到这些年,你躲在这里,普陀寺倒是个风水宝地,你说拿来做墓地如何?” “你想做什么?”法叶警惕的望着他。 “我只想和你叙叙旧而已,何必这么激动。”火冥说。 法叶心知火冥的狠毒,听他那意思好像是要全佛寺的僧人给自己陪葬,“你恨的是我,不要殃及别人。” 火冥望着他,微微狞笑,手轻轻一挥,一个路过的小僧人连同几棵绿竹便被他打飞,倒在了地上。 眼见小僧人昏死过去,火冥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滥杀无辜。” “你....” 法叶望着倒地的僧人,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条路虽然僻静,可是每天都有一两个僧人路过这儿去东面的藏经阁,火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自己又何必祸及旁人? 法叶慢慢舒缓一个笑容,“既是叙旧,我们何不找个清静雅致之地。” 说完法叶飞身一跃,迅速消失在竹林中。 火冥冷哼一声,快速追了上去。 一时飞鸟四起,惊叫连连......... 法叶的武功当年和火冥是不相上下的,这些年他只顾清修,身子又一天比一天虚,武功倒是大不如前,要不是陌景琰的药保着,他早就化为尘土,灰飞烟灭。所以,他根本不会是火冥的对手。 法叶深知这一点,只好东窜西躲,把火冥引出普陀寺。 豆豆抱着凡儿走在回家的路上,柠溪在他们后面边走边采小雏菊,嘴里还哼着小曲,很是欢快,脚踝的铃铛零零脆脆响个不停,凡儿跟着声音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口水流了豆豆一手。 豆豆拍拍儿子的脸,做出嫌弃的表情,正准备把口水擦掉,法叶猛地砸在了她背上,她不堪重负摔下去,本能的抱紧凡儿,却抵不住突如其来的一撞,直直倒向地面,她吓惨了,自己摔一摔无所谓,要是凡儿有什么事,她可怎么办....... 想象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法叶在撞倒豆豆的同时,飞快的挡在地面,伸手接住了差点飞出去的龙凡。 凡儿吓得哇哇大哭,抱着豆豆不撒手,豆豆小心抱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颗心才算落到实处。 可是迎面一股掌力却乘着风朝他们打去,法叶撑着身子站起,挡在豆豆和凡儿前面,只等一击。 一层蓝色屏障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狠厉的一掌,柠溪站在一侧,望着乘风而来的火冥,微微凝眉,“阁下,这样苦苦相逼一个僧人,是为何?” 火冥瞥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柠溪把豆豆扶起来,轻笑,“我不喜欢发生的事就与我有关” “找死。”火冥朝柠溪击去一掌。 法叶大惊失色,就算死,他也不想连累这女子为自己无辜丧命,他想要过去拉开柠溪,柠溪回头冲他笑笑,反手一掌直击火冥命门。 这是致命的一掌,要不是火冥躲开得快,恐怕五脏俱损。 “你.....”火冥感到难以置信,愤愤然看了法叶一眼,飞身离去。 豆豆和法叶同样惊讶万分,这个女子竟然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第92章 月下冰霜 时至中秋,月朗云稀。 尹天雪一路往北,不知骑着马跑了多远,还是不见童战一行的踪迹。 是了,她无法像几大长老那样感知他的存在,这样盲目的寻找,根本是大海捞针。 尹天雪真不想承认自己的糊涂,可是心里总有股信念,会找到他。 “....北寒之地....” 尹天雪坐在马儿上思索,“越高越低的地方才最冷,那么,是该往高处走,还是......” “低的地方不容易有积雪。” “有积雪覆盖的地方,会更冷。” 尹天雪嘀咕道,“那么,是在高处还是低处呢?” 童战和雁灵儿沿着山路攀爬,湿滑的路面,走一步都极为艰难,雁灵儿再是熟悉路线,在这样极冷的情况下,身体也开始吃不消,尤其他们还走了这么久。 雁灵儿望望近在咫尺的山顶,大口喘着气,她的睫毛和眉毛上挂满冰渣,凉凉的,一会儿化一会凝,很不舒服。 越接近山顶,路就越险峻,好几处路都只能靠着山体,用脚慢慢挪过去,稍有不慎便会随同落雪坠入深渊,雁灵儿吓得后背起来一层汗,汗珠迅速变冷,很快浸湿了里面的衣服,风吹过时,冷得直钻心。 童战在路上折了根树枝。 他拉着树枝的一头在前面走,雁灵儿则握着另一头跟在他后面,漫漫飞雪,天地一片苍茫,新踩的脚印不一会儿就会被落雪覆盖,平整得没有一点痕迹,雁灵儿从来没有在山上飘雪的时候上来,因为知道雪不一定会停,所以在这样的天气对这里都是敬而远之的,可是这一趟他们不仅要在寒冷的天气上山,同时还要找寻冰蚕。 这实在是一场极大的考验。 童战一直沉默的往前走,许多的困难在他看来仿佛都不值一提,哪怕手冻得再僵,脚再没力气......雁灵儿突然害怕这样的他,安静沉默,一心只为了找寻冰蚕。 “你不累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好像不累。” 童战侧目,淡淡一笑,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觉得累了?要不我们歇会儿?” “是啊,真的走不动了。” 雁灵儿放开树枝的一头,找了块石头靠着,“像你这样有耐力的人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哦?” 童战停下脚步,走到她身旁,“你不也一样。” 雁灵儿摇头,“我是看你这么坚持,不好意思说累而已。” 童战笑笑,“你刚刚可没不好意思。” 雁灵儿叹道,“因为实在走不动了。” 童战沉默一会儿,道,“不如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上去。” “山顶的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艰难,你不怕?”雁灵儿问。 “有什么好怕的。” “是因为你那个死去的妻子吗?你怕她怪你不尽全力救尹天奇?” “不是。”童战摇头一笑,“我只是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能力为她做什么,想弥补罢了。” “弥补?”雁灵儿说,“因为愧疚才念念不忘吧。” “不,因为爱。”童战坚定的回道。 雁灵儿望着他,长久无言,这样深情的男子,世间少有,假若遇见,便是一生最大的幸运了吧,真羡慕那个能让他全身心去爱的女子。 童战把树枝放在雁灵儿身侧,又把身上的兽皮拿下来给她披上,“雪越来越大你待在这里一定会更冷,这些都给你,我一个人上去。” 雁灵儿还没反应过来,童战就转身迈进雪里。 他挺拔的身子在风雪中顿了顿,回过头说,“忘了告诉你,她没有死。” 雁灵儿的心不知怎么狠狠一揪,茫茫白雪模糊了她的眼睛,越来越清晰的却是她的心,曾几何时,梦里期盼的身影渐渐与他重合,成为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想念。 雁灵儿一把抓过身侧的树枝,大步奔到童战身边,“既然留在这里更冷,我们就一起上山吧。” “恩?” “快走吧,万一雪更大了怎么办?”雁灵儿把树枝的一头重新递到童战手里。 童战点点头,带着雁灵儿继续往山顶爬去。 第93章 月清舞冷 海水卷起浪在沿岸呼啸,风肆意凌虐着翠黄的柳条,春去秋来,万物在衰败中等待着重生,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如玉的色泽洒在这片海域,薄薄的一层,像极了莹润的琥珀。 叶子在林中开始飘落,一片片似如坠落的星辰。 树叶还没有全黄,一簇簇,比那深沉的绿还更加醒目,这个世界总会有美丽的意外,月光洒在叶子上时,远远望着竟有满树银光的错觉。 法叶被豆豆带回了山庄养伤,或许人心本该如此,他不想连累寺里的师兄弟,却把危险带给了龙泽山庄。也许是因为柠溪的强大,也许是因为豆豆的执意,或者是因为凡儿的眼神太过纯净..... 童博他们本就乐于助人,听闻前因后果,愣是盛情款待一番,直言他愿意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在他的生命的最后,能认识这样一群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热闹之后,山庄一片寂静,月光偷偷从窗口倾泻下来,照亮屋子的一角。 睡了几天的风衣衣在床上辗转醒来,她望见窗外有月,起身穿好衣服轻轻踏出房门。 中秋月圆,家人团聚,本是美好的节庆,她却半分都感觉不到节日的欢乐。 在这个世界,茫茫人海,她没有家,一无所有。 风衣衣趁着月色走上冰冷的桥,海浪呼啸,汹涌澎湃,远处的声音被隔绝,只有满耳的风浪声,她没有一刻如此清醒畅快。 她张开手臂,迎风而立,血红的衣服在月色中胡乱的舞动,布料狠狠拍打着她的躯体。 经历过绝望,走过黄泉,才会使人无所畏惧吧,风衣衣终于懂得了尹天雪的勇敢和从容。 自娘死后,她就没有撕心裂肺的哭过,不管是火冥抛弃她,还是得知那个人的死讯时,她都没有怎么哭过。 只有....... 风衣衣蹲下去,伤口牵扯着心脏,疼得让人窒息,她这一生,能够拥有的都努力去拥有过,可是结局从来不如人愿,她满心的委屈终究无处诉说。 月光下她的身影朦胧不清,海浪一层高过一层,晶莹的海面波光闪闪。 童心看到她时,她正坐在桥墩上望着大海,黑色的头发在风中张扬,单薄的身子轻薄如纸,仿佛一瞬就要被吹落下去,这样孤寂的美丽,和他印象中妖媚的形象双双重叠,就像不管她什么样子,都本该如此。 风衣衣望了会儿海里的月,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 “为什么你们不一样呢?” 风衣衣指着月亮大声说,“为什么呢?” 没人回应她,亦如当年她逃婚时,无人回答她,火冥为什么会那样对她一样。 她的心,明明清脆易碎,偏偏在尘世中变得坚不可摧........ 风衣衣爬上桥墩,意图去摘天上的明月,红衣飘飘,似火如蝶,童心怕她想不开,正要过去,风衣衣却突然从桥墩上下来,站在桥上跳起了舞。 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捉摸不透的神情,假若还有机会,她只想跳给他看。 最后一次的舞蹈,以后她再也不会跳了。 风衣衣轻轻一拂,柳眉生姿,脚步浮动,一舞倾城。 血红的衣服随着舞步飞扬,那么多年的心酸慢慢在舞里释放,倾尽生命的起舞,一步一旋,摇曳生姿,火蝶般的绽放,在月下,在海上,独成一绝。 她学过十几年的舞,早几年就成了名动天下的舞姬,私下一颦一笑都是妩媚,今夜却像个初学者,只尽力做好每一个动作,企图舞出最美的样子。 童心从来没看到过这样惊艳出尘清绝的舞,心内不由深深为之一叹。 ”希望你记得这支舞。“ 风衣衣默念着,飞速旋转起身子,一圈一圈不停地舞动,她闭上眼,随着风跳动,神思不禁飞了好远,原来最美的舞蹈,不需要精心彩排,而是随心随风自在的起舞。 不知是不是伤口牵疼,她感觉一阵疼痛,猛地停下步子,身体不由轻轻一斜。 童心正要过去,天行长老却不知从哪里出现,拦住他说,“童氏一族的长老是一辈子不能娶妻的。” 童心愕然,随即明白过来,回道,“长老多虑了。” 第94章 遥远的你 积雪慢慢过膝,呼啸的北风在峰顶肆虐,寒冷像是一场无尽的灾难,让人感到绝望。 山顶有走兽的痕迹,这样极冷的天气,动物一般是不会出来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受到饥饿的迫使。 雁灵儿明白这一点,每走一步都特别的小心谨慎,她不想把命丢在野兽的腹肚,紧张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受到大的惊吓。 “我们会没事的。” 童战看她实在害怕,安慰她说,“上天不会辜负好人。” 雁灵儿听完这话,心内就更怕了,“可我……不算是个好人呐……” 童战困惑。 雁灵儿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制毒……还设陷阱捕猎……还想害……” 童战皱眉,“什么?” 雁灵儿顿住,默了默说,“还害得月骄阳哥哥中毒。” “没人会怪你的。” 童战一笑,拍拍她发上的雪,“好了,别再杞人忧天,我们快点找冰蚕吧。” 雁灵儿犹犹豫豫望着他,终是没说什么。 风雪中,两个人围着山顶一寸一寸的寻找,手被冻僵,脚走到再迈不动一步,身上覆盖的雪再厚,也没有放弃,同样的,月牙白狸、云天也认真的在山腰找寻。 所有人都希望尹天奇活下去,都在尽力救他,可是尹天奇...... 他的人生,从来都在逃避,哪怕在生死之间,他也想用沉睡来躲避尘世的纷扰,兴许是性格使然,他其实一点都不想醒过来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太阳没有如雁灵儿预想的那样升起,云层黑沉压顶,漫天的雪,款款下着,把山体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不知道童战和雁灵儿是否运气太差,在他们精疲力尽之时,两只老虎正慢慢朝他们靠近。 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时,还能看见唾液在嘴里大量分泌。 “老虎......” 雁灵儿吓得拉住童战。 “看来我们是被盯上了。”童战带着雁灵儿一步步往后退。 “怎……怎么办?” 雁灵儿往童战身后躲。 “跑的话,你还有力气吗?”童战问。 雁灵儿摇头。 “可是童氏一族是不能杀生的。”童战边说,边警惕的看着眼前两只猛虎。 “那,我们……是要等死……吗?” 雁灵儿吓得语无伦次。 童战一手拉紧她,一手比划着那根还算坚固的树枝,“我可不想就这样死在老虎肚子里。” “可是我们要怎么办?我真的没有力气了。”雁灵儿说。 童战握握她的手,给她力量,“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雁灵儿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眼泪慢慢流了出来,那个遥远的人,这句似曾相似的话。 是你吗? 童战见她流泪,忙说,“别哭,它们伤害不了你,一会儿眼泪冻住就麻烦了。” 雁灵儿想听话不哭,却止不住抽泣。 童战皱眉,抬头望望上方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树子,心里慢慢有了主意,既然不能伤害,就只好躲了。 “抱紧我。”他低头对雁灵儿说。 雁灵儿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吩咐紧紧抱住他的腰。 童战双脚一蹬,运足功力,直往树枝上飞去,雪因为抖动一层层从枝上震落下去。 童战稳住身形,连忙抓紧树干。 “安全了。”他说。 雁灵儿慢慢睁开眼,刚准备放心,一只老虎却靠近树,企图爬上来。 童战站在上面挥动树枝驱赶它,它试了几次都上不去后,就开始趴在树下等。 而另一只绕过前面,直接跳起用爪子来撞击树干,好几次他们被晃得都差点掉下去。 “怎……怎么办?” 雁灵儿死死抱着童战,脚软得不行。 “让我想想。”童战凝眉望着两只老虎。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雁灵儿问。 童战沉默。 趴着的老虎似乎也开窍,学着另一只老虎的方法,在前面撞击树干。 雪抖落了一地,它们配合着,把树枝撞得咿呀直响,这下雁灵儿连话都不敢说了,只是愣愣盯着地面。 童战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拨下来,抓在一根比较牢固的枝杆上,他说,“我下去引开它们。” “别去……” 雁灵儿想阻止他。 童战却抢先一步飞落到地面。 两只老虎看到他就不再攻击雁灵儿,转而朝他扑过去。 童战早有准备,等老虎靠近时,才迅速的躲开,却又不走远,总在猛虎的视线范围之内。连续几次,老虎怒了,开始对童战紧追不舍。 童战见目的达到,雁灵儿待在树上不会再有危险,才慢慢反击。 他不杀虎,虎对他却有猎杀之心,两只虎很快就形成围攻把他死死困在中间。 他的衣服多处被撕开,殷红的血一点点从皮肉中渗出来,染红了地面,血腥味更加刺激了老虎,让它们变得贪婪而渴望。 童战身为童氏一族的族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犯族规杀生,所以在与猛虎的纠缠中显得特别狼狈,他一早上山,在山里攀爬许久,早就精疲力尽,此刻面对两只饥饿的老虎,倒有些力不从心,自古鸟为食亡,这两只虎想是在寒冷和饥饿中太久,遇到猎物就穷追不舍。 童战不想伤害它们,只是耐心的引它们离开。 雁灵儿坐在树上远远望着他,脸上浮现一丝可笑,“为什么宁愿受伤,也不杀死它们呢?” “为什么要这么善良。” 雁灵儿缓缓从树上爬下去。 她站在树下,拉开衣袖,伸长手臂,抽出随身的匕首狠狠一划,血立刻就从皮肉里流了出来。 她往童战的方向过去,因为温度太低,血很快会被冻住,她就在伤口上又划一刀,让血重新流出来。 老虎吃不到童战,又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就开始转移目标,攻击雁灵儿。 “很香对不对。” 雁灵儿笑望着两只老虎,神情里竟没有一丝惧怕,两只老虎咆哮着朝她扑过去,两枚暗箭准确无误的从她的袖口飞出去,刺进老虎的胸口,老虎惨叫着倒地,因为重力,深深陷进了雪里。 雁灵儿扯下布带包裹手臂止血,接着手法娴熟的用匕首快速剥离老虎皮。 童战愣愣看着她,因为她的残忍感到震惊。 “现在觉得我不是好人了对不对?”雁灵儿边专心的剥离虎皮,边说,“假如你也在深山绝望的生存过,假如你也被寒冷折磨得无可奈何.......” 雁灵儿小心折好两张虎皮,望向童战,“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想要生存就必须不折手段,你觉得我残忍也好,无情也罢,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童战愕然,事实上他震惊的不是她射死老虎,而是她此刻从容淡定的目光,与方才胆小如鼠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知道冰蚕在那里。” 雁灵儿终于决定什么,说,“前面不远有个山洞,这两只虎就是驻守洞口的灵兽。” “你是如何知道?”童战警惕地问。 雁灵儿笑笑,“你怕了?” “你到底是谁?” “我谁都不是。”雁灵儿说,“我的职责只是把你带到这里,至于去不去是你的事。” “灵儿....” 童战望着她,“我知道,你不是坏人,至于山洞我是一定要去的,谢谢你。” 雁灵儿笑了笑,“那好,我们一起。” 第95章 天空海阔 说来也巧,月骄阳在天雪离开的当天清醒了过来。 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依然让他疼得窒息。 那样心爱过的女子,偏偏恨了自己,千方百计要他死。 他矛盾极了,睡梦中他能感觉尹天雪的痛苦,可他能安心的放弃自己,却怎么都不忍心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沉沦,两个命运相连之人,同样无可奈何的人生,。 他再不醒过来,真的就太对不起她了。 还有,月牙…… 他们之间,总该有个结果的。 月骄阳悄无声息地离开竹屋,凭着与天雪特殊的感应,很快就找到了她。 秋风瑟瑟,北方的冬似乎会来得更早些。 彼时,天雪正在河边喂马儿喝水,瞧见突然出现的月骄阳,表情不甚惊讶,“你居然能想通,太不容易了。” 月骄阳知她在损自己,骑在马背上轻咳一声道,“你找到他们了吗?” “你觉得呢?”尹天雪反问他。 月骄阳耸肩,“当我没问。” 等马儿喝够水,尹天雪拉着它同月骄阳的马一起往前走。 “我想先往附近的山上找找。”天雪说。 月骄阳拉拉马绳,让马停下来,“可是这附近很多山,我们要先从哪一座开始呢?” 尹天雪望向远方,手指东侧的一座险峰,“我四处看了看,发现那儿最高。” 尹天雪踮脚远眺,因为光线太过刺目,眯了眯眼,“你瞧,在这里都能看到山上的积雪,我想先去那里找找看。” “万一没有……”月骄阳跳下马。 “那就接着找,直到找到为止。”尹天雪道。 “但愿以后,你能亦如此刻的坚持。” “为什么这样说?” “只是觉得你我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不够勇敢,不够坚持。” “你...在说月牙?”尹天雪问。 “你是明白人,何必装糊涂。” 尹天雪心事重重的走了一段,“如果我的坚持可以让三个人都幸福的话,我想我会,可是...” “她该有属于她的幸福。” 月骄阳的话刚落,一阵巨大的声响便从东侧传来,震得这片儿地动山摇,接着是震惊眼球的大雪崩。 “我想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月骄阳与尹天雪对视一眼,立刻跳上马去,朝东侧的山,一路狂奔。 原来,雁灵儿之所以知道她不畏毒物,乃是因为她在昨夜给他们喝的水里下了毒。 云天底子薄,中途又被城骆雪用药伤过身子,才会最先表现出身体发软的症状,而白狸没有武功,却因为长期采药炼药的缘故,身体得到调养,没有很快表现出来。 她,则是根本不惧毒。 一直以来,雁灵儿都在骗他们。 她的目的或许只是要把童战引上山…… 天雪的猜测不错,真的有人不可信。 而这个人竟是她觉得最没有心机的雁灵儿。 月牙越想越觉悔恨,拄着棍子就往山顶爬去,可是没走多远,雪崩就发生了,大片雪块从山体脱落下来,冰渣四溅,白色的雪雾一时弥漫了整座山,山上的石头也不断滚落下来,形成声势浩大的滚石阵。 她和白狸云天躲避时多少被砸伤。 月牙心忧,这样大面积的雪崩,要是童战也中毒,身边还有个不知底细的雁灵儿,可怎么避得开? 她恨不得马上飞到山顶去,可是落石封住路口,又有大量积雪堵塞,她根本过不去。 白狸云天又都中了毒,再加上漫天飞雪,气温太低。 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先送两人离开,等雪小些她带着工具再上来。 ———————————————————————— 童战不过刚刚触到石洞壁,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他震出很远,他强行站稳脚跟,运足功力朝石壁击去,山洞竟强烈地开始晃动,然后是雪崩的声音,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落石声。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这里有冰蚕吗?” 他回头望着雁灵儿。 雁灵儿后退一步,“我……”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 “那是用来救命的东西,你可知道?” 轻描淡写的质问里隐含着童战深深的愤怒。 雁灵儿撇开对视的目光,“对不起。” 童战轻笑一声,靠在墙上,“童战一生与人为善,总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信任的,只要用真心去对待……如今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好。” “我没有想过要欺骗你。” 雁灵儿听他那样说,一时愧疚不已,“我……也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童战觉得可笑,这样无力的四个字,雁灵儿又怎能体会? 他们那群人经历过,才有资格说这四个字。 他道,“为什么要把我引来这里?” 雁灵儿说,“主人只是要我把你带到这个山洞。” “你的主人是谁?” “我不能说。” “那好,他要你引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 童战冷笑一声,偏头不看她。 雁灵儿心里难受,\\\"噗\\\"的跪地,捂住自己的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却记得主人。” “别恨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欺骗你的。”雁灵儿泪流满面望着他。 童战无奈叹息,问,“你可知道如何出去?” 他们所在的山洞悄无声息地开始旋转,阻隔了外面的一切。 第96章 会没事的 雪崩带动落石,从山顶砸落下来,雪沫漂浮在半空,模糊了人的视线。 山体因为大范围的崩塌,导致几波巨大的震动。 尹天雪和月骄阳十分艰难的上了山,带来的马受到惊吓跑了,他们各自找了根结实的棍子杵着上去。 “这里天气甚是怪异。”月骄阳透过层层飞雪大声对天雪说。 天雪的身上飘满了雪花,她弯翘的睫毛在风中轻颤,“大概是因为这山,地势过高的缘故。” 月骄阳微叹,“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尹天雪听着,不觉加快脚步往前走。 巨大的恐惧在她心底弥漫开来,这么多年,他成长了,却还是改不掉固执的毛病。 为了她,他就算是再冷的天,再难的路,怕也会一直坚持下去。 “我们走快点。”尹天雪说。 月骄阳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瞧天雪这么焦急,也不再多言,只步步紧跟在她身侧,一边打通山路,一边阻挡落石。 他记忆中的她,永远冷静、平和,从来没有如此惊慌过。 他想起,自己在满是血腥味的山谷疯狂找骆雪时的样子。 大概,只有知道可能会失去,才努力挣扎吧。 他们伴着落石、飞雪、寒冷慢慢前进,无言的恐惧在白茫一片的山里无限扩大,他们不知道前面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他们的脚步却未曾有一刻的停歇。 云天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白狸没有功力护体,很快也不行了,月牙只好背着云天,半扶着白狸慢慢挪下山去,她也是个能坚持的人,路上石头几次砸到她的腿,她疼得都跪下去了,还是没有放下云天,缓一阵儿,又站起来走。 “我们走了,童公子怎么办?” 白狸担忧的说,“要是雁灵儿对他不利......” 月牙其实比她更着急,一心想快点把她们送下去,然后回去找童战,一时就顾不上自己了。 “我把你们送下去,就回去找他。” 月牙安慰她,同时也对自己说,“他一定会没事的。” 幸运的是,半路,月骄阳和天雪正好与她们撞上。 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听到她的祈祷,终于有人来了。 “你把她们送下山去。” 月牙兴奋地走到月骄阳面前,把云天和白狸交给他,拉着天雪就往山上冲。 回走的路上,清晰的血迹还未被雪覆盖,刺目的红在白色的雪里甚是明显。 尹天雪下意识去瞧月牙的腿,月牙避了避,说,“没事。” 天雪脸色微冷,蹲下身去查看,“都破了,还说没事?” “童战有危险。”月牙拉起她,急切地说,“我们快去找他吧。” “你为了要快点回去找童战,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尹天雪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月牙尴尬笑笑,“我们赶紧去找他吧?” 月牙拉住天雪就要往回走。 尹天雪站在原地,没动。 月牙回头疑惑的望着她,“怎么了,天雪?” “不要,不要再为了我,还有童战,不顾惜自己,月牙你要努力为自己而活知道吗?” 月牙笑了笑,“我哪有不顾惜自己,我真的没事。” “傻丫头.....” “天雪你明白我的。”月牙打断她,轻松一笑,“总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尹天雪微微叹了叹,伸手拍落她肩上的雪,“走吧。” “等等。” 月骄阳背着云天走过来,盯着月牙的腿说,“你不许去。” “要你管。”月牙不屑道。 月骄阳突然伸手抓住她,“我还就管了。” “你放开我。”月牙愤怒瞪着他。 月骄阳不理,只看着天雪说,“小心行事,我很快就上来接应你们。” 天雪点头,对月牙笑了笑说,“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天雪......” 月牙瞧着天雪要一个人上山,急得不行,拼命地挣脱,奈何月骄阳把她的手拉得很紧,怎么都挣不开。 “月骄阳你这个混蛋。” “你放开我....” “月骄阳你个孬种.....” ....... 她开始对他破口大骂。 尹天雪回头看两人纠缠着下山去,淡淡一笑,轻声说,“一定要好好的。” 第97章 初晨如梦 雾茫茫的大海上,从天际透过一丝光亮,黑暗褪去色彩,慢慢接近光明,广阔无垠的大海,翻腾着浪,从远到近,由近而远,鸟语啁啾,是清晨最热闹的声音。 城骆雪和风衣衣是不可能在龙泽山庄久待的,尤其法叶也在的情况下,万一火冥找到这里…… 毕竟她是个死人了…… 风衣衣想到这儿,手拢碎发,嘴角上扬,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绝对安全。” 童心背着手望着远方的朝阳说。 “什么地方?” 风衣衣问。 城骆雪在风衣衣身侧,表情里也有隐隐的期待。 “三花坊。” 童心的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偏头看向衣衣,“那里有一间密室,平时极为隐蔽,鲜有人知,万一你们有危险,还可以触动房间里的机关,转移到龙泽山庄。” “你说的是和骄阳似雪没隔几条街的那间古董店?” 风衣衣想起少主与夫人在棺材店内说话时,似乎有提到这名字。 “不错。”童心点头。 “我们住,可以吗?” 风衣衣想到骆雪和自己尴尬的身份,有些犹豫。“其实,我本意是要回家乡的。” “你的家乡?”童心问。 风衣衣清婉笑笑,思绪一下回到儿时,“是我娘出生的地方,那里冬天会飘雪,夏天有最美丽的晚霞,秋天还有遍山的雏菊,春天……” “我可不跟你回那个破地方,当年,你和你娘不正是被那群恶民赶出来的吗?” 城骆雪嫌弃的说,字字句句戳在风衣衣心头,如同刀绞。 风衣衣愣神,尴尬一笑,“总是要回去的,那里始终是我的家乡。” “不过是一块贫瘠的土地罢了。”城骆雪道。 风衣衣语塞,看了看一旁专注聆听的童心,埋头沉默。 “走吧。” 童心看不下去,替她做了决定,迈步走在二人前头。 风衣衣看着他的背影,无声而叹。 其实,她不想麻烦任何人的,尤其是他。 也许她的心内也是有那么丝贪婪,不然不会如此犹豫…… 而城骆雪也越加痛恨自己对风衣衣的了解。 就像要杀她那夜,几句话就能够击破她坚强的外壳,让她的脆弱完全暴露出来。 就如同此刻,她懂,风衣衣其实舍不得离开一样。 她们本是姐妹,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三花坊开在闹市,又是远近驰名的老店,时不时就会有大批古玩爱好者光顾,加上江湖上流传的一些小故事,俨然把三花坊塑造成了一个集文化、时尚、传统、神秘为一体的崇高之地,每天前来观赏、品鉴的人不计其数,因此豆豆又招了几个伙计打理....... “是因为,韩老伯有三个女儿才叫这个名字的吗?” 风衣衣指着门口的招牌问。 童心浅笑,“或许是这层意思。” “我们进去吧。” “嗯。” 多年后,她每每想到这一天都莫名的感到温暖,不是因为他以诚心待自己,而是这天的朝阳太美,足以成为一生的风景。 ---------------------------------------------------------------------------------------------------------------- 半山腰上,尹天雪拄着根棍子伴着漫天飞雪吃力地往上爬。 她不仅为哥哥、为童战、为月牙、还为自己,只要他们都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她连续奔波几天,不停的找寻,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他。 月骄阳看似糊涂,实则是最懂她的人,他把月牙带走,不仅保证了自身和她的安全,还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去做想做的事。 他们都是尝过爱情之苦的人,明白离别和陌路的痛苦,假如还能够重来一次,她仍然愿意与他相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山体又开始剧烈晃动,天地间混沌一片,白茫茫的雪笼罩在整个荒凉的山上,四处都是刺骨的冰锋。 尹天雪抬头看一眼苍茫的白雪,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老天爷一次又一次考验着她的毅力,吝啬分毫的幸运给她。 第98章 雪飘峰海 山路被堵塞,曲径之处叠叠白雪,天与地灰茫无边际。 尹天雪的手脚冻僵了,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分外艰难,加上极高极险的山峰空气很是稀薄,她每呼口气,仿佛都要用尽全力。 她比月牙还担心,可这担心落在山间无声的飘雪上时又出奇的平静。 她知道,童战会等的,不管多久,生或死。 天雪抬头看看漫天的雪,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大步向前,刺骨的寒凉将冰封在某一处的记忆慢慢惊醒,她尤记得初见面时,他所有的错愕和懵懂,她以为只是不自量力的无名小辈,没曾想会成一生最真挚的爱人。 尹天雪本就泛红的脸染上淡淡的娇韵,原来,她内心是这样定位他的,爱人…… “等我……” 尹天雪默念着,向前迈了一大步。 洞内是有光的,曲曲折折三处洞窑,童战和雁灵儿待在最大的洞内,也是接近洞口的地方,封闭的空间,诡异而神秘,童战曾试图用内力击碎石门,无奈都被神秘的力量反噬。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在忍受饥饿与疲惫的情况下,越发困倦,童战更是瘫坐在角落,疲软得一度站不起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 雁灵儿小声询问。 童战微眯的眼,半睁开,混沌的意识闪过一丝灵光,“外面似乎很安静?” 雁灵儿默了默道“这里会随着南北方位变化。” 童战愣神,看着她,没说话。 雁灵儿低头,“一般人是找不到的。” “……所以,你们是要困住我?” 童战轻笑一声道,“为了什么呢?御剑山庄?龙泽山庄?灵镜?或者童氏一族?” 雁灵儿依旧摇头,“我不知道。” 童战轻叹一声,扶着石壁站起来,环顾一圈,寻着道路往洞内走,一条石道排列整齐的出现在眼前,他凝眉看了看,折下一根枝条运了功力掷出去,见石道没有反应,方小心地踏上去,宽阔的石板道之后,是铁链拴起来的一条索道,索道下面深不见底,童战扔了石子听声,却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你去哪里?” 雁灵儿追上来,她拽着童战的衣袖,表情很是担忧。“这里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万一.......” 童战一笑,“既然那个人有心让我进来这里,必定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我是来找冰蚕的,不管这山洞有没有,我都要找找看,也许.......” 童战这一瞬想了很多,他伸手拍拍雁灵儿的肩,“如果我出不去,请你帮我找到冰蚕,带回去吧。” 雁灵儿没来由地点头,酸涩却阵阵涌上心头。 童战双手抓紧铁链,运气,腾空,朝着无尽的黑暗奔去,气流在脚底腰间流连,他的衣袍在风中鼓动,他能清晰听见耳边呼呼的声音,像鼓风机,咋咋呼呼,没个安静。 雁灵儿的声音由远到近传进他的耳膜,“冰蚕百年生活在寒冰之中,寒冰就长在这洞里。” 所以,这里是有冰蚕的,童战振奋不已,运足功力往索道尽头飞去,身上老虎的抓痕隐隐作痛,他想起雁灵儿弑虎时手起刀落的干脆,不禁心颤,生命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又脆弱卑贱。 她本该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背后那人要用何其严厉的手段才将她塑造得这般冷漠? 索道的尽头是一个狭窄的空间,容两人并排而过,石壁不断有流水下来,细细涓涓,把洞壁洗刷得十分光滑,地面长满了发光的草,童战小心翼翼踩上去,一股血腥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接着是一大群穿洞而过的蝙蝠,扑腾着,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石壁上,地上的草从朦胧光亮变得更加明亮,一条蜿蜒小路赫然呈现在他眼前,待他慢慢走过时才发现被蝙蝠覆盖的石壁上流淌下来的竟是新鲜的血液。 童战感到一阵恶心,加快脚步走过这条道,进入第三洞室。 第三洞室空间比第一空间稍小,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只有个冰冷石床,石床凹凸如人形,仿佛照着人的体格打造的,他慢慢靠近石床,才发现石床上刻有,童氏族长四个字。 是向他来的,童战松了口气,如此天奇就安全了。 松懈的同时另一种压力无形的堵在他的胸口....... “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事。” 童战暗暗下定决心,运足内力,猛地朝石床一击。 一时碎石满天,石床被粉碎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山洞剧烈的抖动了起来,稀稀拉拉的石头从洞顶砸落下来,他惊险避过,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全地,却在乱石飞舞间,看到石床中封存的秘密。 ‘以血养蛊,蛊生百种,亦起死回生;亦生生相连......以床作盅,蛊生永生......’ 童战难以置信地望着半空最后浮现的一排字,刹那心如死灰。 ‘....复人者,终化蛊.....’ 天雪和月骄阳....... 他早就该猜到的,他们的复活,是有人刻意为之,而他们之间莫名的牵连,不过是背后那人掩人耳目的谎言。 他的天雪,到最后还是会离去。 童战痛苦万分,徒手去抓那些粉碎的石沫,可是除了一抔砂石,他什么都没能抓住。 哪怕是以蛊而生,也要好好的存在啊。 童战无力靠向身后的石壁,他好不容易才守来的花开云散,原不过是别人信手涂来的一场捉弄。 第99章 为我所用 天雪上山已经过去六个时辰,雪还没有停,温度更冷了。 萧条的场景更让人感觉害怕。 白狸和云天被安置在那间木屋,月骄阳生了火,正靠在墙角取暖。 月牙简单包扎了膝伤,静坐许久,见雪没有停的意思,再按耐不住性子,开门就要出去。 “她没事。” 月骄阳说,“我能感觉到。” 月牙沉默着拉开木门,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你能帮他们什么?” 月骄阳望着燃烧的柴火,嘴角溢出一丝嘲弄,“这个时候,他最想见的人可不是你。” 月骄阳抬头朝她望去,“你.....不过是多余的那一个。” 意料内,月牙的表情开始不自然。 月骄阳见此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靠近她耳侧,语气抑扬顿挫地说,“你要知道,他们,并不需要你。” 月牙的心狠狠一疼,她用力凝视着自己的脚尖,看着沾满雪渍和雪水的鞋子,淡淡一笑,侧头望着月骄阳,“我知道自己的微不足道,可是,这是我的事,与你和天雪童战都无关。” 月牙冷漠着一双眸子,正要大步踏入雪里,月骄阳却伸手朝她肩上一点,将她定在原地。 月骄阳搀扶着她坐在火堆旁,细心地替她盖上一层兽皮,然后自顾自出门去,不过半刻又抱了一大捆木头回来。 “这样的时候,该出头的人是我,而你只需要等。” 月骄阳蹲下注视着她怨恨的双眼,微微晃神,心口无端牵疼,轻笑着垂眸,“没想到你们都恨了我。” 月牙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理睬他。 “罢了。” 月骄阳站起身,大步走出木屋,再无多余的话语。 月牙望去时,正好看见漫天飞雪顷刻覆盖在他的肩上,他挺拔的身影在风雪中孤独而坚定地越走越远。 天快黑下来了,没有尽头的苍白实在让人倍感绝望,尹天雪在山里走了很久,久到再也迈不动一步,是她高估了这自然的力量,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这样无目的地走下去,只怕童战没找到,自己会先死在这山里。 尹天雪平躺在雪里,无声一叹,“老天,你可真够折磨人的。” 体内的疼好像又开始了,冰雪都无法麻木的痛感瞬间袭遍全身,她侧躺着弓起身子,咬牙强忍,“又要到尽头了吗?” “爹.....”尹天雪痛苦地抱住自己的手臂,记忆中模糊的轮廓,无论她怎样用力去看,都看不清楚,尽管她知道那是父亲,是自己最尊敬和爱戴的亲人,可是她就是记不得。 也许还会忘记所有的人....... “哑哑.......” 十几只乌鸦盘旋着从半空俯冲下地面,天雪侧头去看时,正好一只乌鸦掠过她身侧,“哇哇....”的发出几声粗劣而嘶哑的声音。 “乌鸦食肉,这冰天雪地动物一般不会出来,难道.....” 天雪后怕,撑着身子在雪地中往乌鸦群爬过去。 乌压压一片的乌鸦争相夺取雪里的食物,不一会儿便叼得七零八碎,血溅了满地,远远望着,场面极为恶心。 尹天雪从地上抓了一把雪,裹成球,朝乌鸦群奋力一掷,乌鸦轰散而去,却没有走远,一直在低空盘旋,天雪过去看,才发现它们争抢的只是两只死去的虎肉。 “被人杀死的,皮都剥走了,手法也极为熟练。” 尹天雪思索着说,“童战不杀生,这老虎也许是雁灵儿......” 她俯身查看的瞬间,乌鸦以为她要与它们争夺食物,团结着嘶叫着发出阵阵威胁的声音,更甚的几只,还朝她的眼睛啄去,天雪狼狈躲过,因身体的疼痛无法做太大的回击。 “只要可以收服其中一只,定能为我所用。” 尹天雪半跪在地,仰面看着头顶的乌鸦,她要找落单的一只,利用它找到童战和雁灵儿。 第100章 他没有心 “你这般贤惠能干,一定是因为没人宠吧?” 城骆雪看看桌上可口的饭菜,随手接过风衣衣递过来的筷子。 风衣衣看她一眼,开始盛饭,“自然比不得城家大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见风衣衣盛好饭,骆雪一把将碗夺走,“想来这些年你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早当家不是,只是我的出身虽不及你,教养却远胜你许多。” 风衣衣抬眸轻蔑地看着她夺过去的饭碗。 本来这碗就是要给她的…… 城骆雪不以为然,夹了菜混着饭一起吃,可是,刚咀嚼两口,又全都吐了出来…… 风衣衣望着她道,“接下来的日子你都准备要这样与我相处了么?” 是这菜太腻味,不自觉就…… 城骆雪撇撇嘴,“是又如何?” “城骆雪我不欠你什么……” 风衣衣觉得她是故意与自己作对,面无表情的坐下,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你我之间谁欠谁还不一定……” 城骆雪再吃不进东西,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瞧着风衣衣日渐消瘦的脸庞,慢慢放下了筷子,“风衣衣你终究是恨我恨我娘的对吧?” 风衣衣专心吃饭,“你娘和我娘为了同一个男人浪费了自己的一生,你觉得值得么?” “根本不值得,可是女人就是这么傻,一旦爱上便义无反顾,哪怕明知他不是那个良人,还是固执得想去求一个答案。” 风衣衣说,“你比我幸运,少爷是真心爱你的,而火冥……他没有心……” 城骆雪张张嘴,沉默不语…… 风衣衣慢慢吃着菜,如同嚼蜡,真的很难吃,怪不得她都吃不下去…… 看似密闭的房间,抬头就可以望见漫天繁星,风吹进来,盘旋着绕了一圈。使得她们的衣服,飘飘渺渺缠在一处,活像被囚困的两头兽,被束缚着,无力挣扎。 “风衣衣,其实我很羡慕你。” 城骆雪说。 “羡慕我一无所有?” “是敢爱敢恨。” “那我也羡慕你。”风衣衣笑道。 “嗯?” “羡慕你无情无义。” ………………………………………………………………………………………………………………………………………………… 山洞连绵像是无尽的迷宫,童战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是没能走到山洞尽头,本来不大的空间在黑暗和饥饿中显得格外幽深。 他想要快点找到冰蚕,可是越急反而越没有头绪…… 洞里奇奇怪怪地东西都是他此前未曾见过的,他心里明白对方不止想困住自己…… “童战?你还好么?”是雁灵儿的声音。 童战环顾四周,是因为山洞密闭?所以传声快?她应该距离自己很远才对,怎么听着像就在自己身边? “莫非这些石壁有问题?” 童战上前敲击石壁,来来回回几下,也没听出什么,无奈一叹,继续往前走。 然而不过几秒。 “咚……咚……” 空间里突然传出敲击的声音,频率还增大了许多…… 他回头警惕地看着石壁,慢慢后退…… 第101章 乌鸦啼血 乌鸦在享尽美食后盘旋在半空没有飞走,雪花片片很快就覆盖了狼藉残红,天雪站在雪里,大口大口地呼吸,因为疼痛与寒冷换气都显得吃力。 “它们为什么还不走?” 没错,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难以有人能活着走下山去。 所以是在等她被冻死吗? 天雪看看四周,嘴角微微上扬,“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她抬头看着这些乌鸦,也许它们是有主人的…… 训练有素,性情顺和,倒像是一个个忠实的守卫…… “乌鸦喜食腐肉,这冰天雪地的不会有人和动物上来,肉也不会轻易腐烂,所以,这群乌鸦比一般平原的乌鸦更加适应环境,更懂得如何生存,那老虎刚死不久,它们就能很快找来,定然有着异于平常鸦雀的能力,若能为我所用……” 天雪皱眉,“可是要怎么做呢?……” 雪花飘满她的墨色长发,尾部淡淡的黄,是岁月的沉淀,她眯了眯眼盯看着飘飞的发梢,忽然,抽出一把刀来,狠狠从手腕划过,寒冷会冻住血液,可是疼痛能让人清醒,这样刺目的红,她不相信这群乌鸦不上钩。 是的,她的猜想没错,乌鸦争先扑腾着翅膀俯冲下来,盘旋着把她围成一圈,雪花在翅膀的煽动下碎了满天,尹天雪看不清楚眼前,只是尽力把手举高,让血不停滴落下来,几只乌鸦啄向她的手臂,开始撕扯伤口处,好像她已经是一块到嘴的肥肉。 黑乎乎的一团,把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外面的一切都看不见,她的身体早在风雪中冻僵,也不知道这些乌鸦能否带自己找到童战,只是想着就算希望渺茫也要一试。 等乌鸦尝到甜头,尹天雪慢慢运功,用内力震慑周边,一时鸦群四散,扑腾着坠下,黑色的羽毛混着皑皑白雪飘落到地面,丝丝缕缕的疼从刀口渗进表皮,仿若冰刀刺割皮肉时的那种锥心刺骨之痛。 她扯下裙摆的一块布,用刀子划成条,结成一根布绳,一头拴在乌鸦的脚上,另一头套在自己手上,乌鸦自然是不配合的,扑腾间啄伤了她精致的脸,又去啄她的眼睛,乌鸦的爪只比小的云雀粗些,拴起来很是费力,尹天雪一手抓着乌鸦的翅膀,一手死命地套住它们的脚,等她终于折腾着把乌鸦栓好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乌鸦都开始目光发红,快速地从半空坠下来,接着嘴角流出可怖的血红....... 像是一种蛊术...... 尹天雪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 乌鸦们站在雪里,凶狠地望着她,却不飞了,只是朝她一步步逼近。 雪是很厚的,人走在上面会陷入很深,进退艰难,可是这些乌鸦太轻了,朝她过去的时候,仿佛就在散步,她一手还牢牢攥着布绳,眼前除了鸦群还有漫天白雪,她的背脊布满汗珠,很快就打湿了里衣,外层的衣服也不甚耐寒,冰冷的风无情地吹拂过她的身子,冻得她嘴角直发颤,假如有火........ 尹天雪抽出随身的火折子,点燃后朝鸦群挥动,开始是很有效的,乌鸦都不敢靠近她了,可是风雪太大,火折子只一会儿就熄灭了,再想点燃已经没有机会。 乌鸦几乎把她围成一圈,嗜血的红一滴滴从它们躁动的嘴里流出来,可怖至极,她真的走不动了,不管是因为寒冷还是饥饿与疼痛,她都做到了身体最大的极限,现在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把剑穿过白雪,姿势潇洒地挥舞着弧度,落下时斩断了几只乌鸦的头。 月骄阳眼神凌厉的望着鸦群,手紧紧握住那把沾染上鲜血的剑。 ———————————————————————————————————— 石壁后面是一只巨大的怪物,流着粘稠的毒液,快速地破墙而出........ 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童战警惕的望着那个怪物,以为又是一番争斗,不料怪物却无心理睬他,只用脚一震,把他震到一边,然后 踩着那条血道,从索道上下去了。 深不见底的渊坑,很快就不见怪物的影子,雁灵儿的声音却再一次清晰地传进他的耳膜。 “那就是冰蚕,快抓住它.....” 第102章 万劫不复 坠入的何止是万丈深渊,当他满身伤痕拖着一口气爬上来时,雁灵儿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童战听到细微的抽泣声,意识到此刻的狼狈,胡乱理了理身上破烂的衣服。 “这下好了。”好像终于如释重负,他瘫软般坐下,嘴角还挂着一抹殷红,却扬起此生最灿烂的笑容,“天奇有救了。” “可是。”雁灵儿看着他衣服上被血染红的地方,以及被毒液模糊的脸,跪地失声道,“你会死的。” “我把它抓住了。” 童战毫不在意地摊开手,一只小小的冰蚕结茧安安静静躺在他血肉模糊的掌心,“好奇怪,明明这么小一只,怎么会变成那么大一只怪物。” 雁灵儿惊了一跳,“你是怎么收服它的?” “总有办法的不是。” 童战笑笑说,“不过,我可能没办法把它带下山去,你帮我吧。” “你知不知道,它之所以变那么大,是受了蛊,要想收服,根本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雁灵儿问。 童战忍着疼痛,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画面,他追下去,不顾一切地和它纠缠,冰蚕吐出的毒液全喷在他脸上,什么都看不见,他被丢来丢去,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他以为一切快结束的时候,冰蚕向他逼近,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他之所以能感觉它要吃掉自己,乃是因为那怪物极速的分泌了许多的黏液,滴在了他的身上。 他动弹不得,心底深处只有一丝希望…… 冰蚕吞了他,蠕动式的那种吞噬,他被挤得难受,奋力擦掉脸上的黏液,一心想看清楚这冰蚕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不知是否上天垂帘,他看到个类似虫卵得发光物体,他用手去抓,那东西居然跑了,似乎受到某种启示,他觉得是这东西有问题,所以双手呈合抱的姿势慢慢逼近那东西,几番周折,他还是抓住了它,冰蚕一阵巨颤,身体透出明亮的光,突然就爆开了,变成极小的一只,而他也终于摆脱困境。 可是他手里的小东西却不怎么安分,挣扎着,甚至变得灼人,他不放开,死死抓着它,小东西却好似通透了一般,同他说起了话。 “你可知,尹天雪是怎样活过来的。” 他能感觉是这东西在说话,虽然它像个安静的摆件。 “难道你不想救她吗?” “吃了我,你就能拥有无限的力量,包括救你爱人的能力。” “要知道她的时间并不多了,离开她,你舍得么?” 那东西发着光,一遍遍重复着告诉他这些事,他就像被魔障了,一心想着天雪…… “何必多问,结果就是最好的答案不是。” 童战说,“你能否找到出口?” 雁灵儿摇头,指尖试图探探他的脉搏,却被童战躲避开。 他用满是毒液的脸对着雁灵儿说,“你有干净的娟子吗?我想擦擦脸,万一她来了……” 没说完,他又笑了一下说,“她的身体怎么上得来,我这是怎么了,老觉得她马上会出现。” “童战,你是不是……”雁灵儿心里隐隐猜到些什么。 “灵儿姑娘,帮帮我,救救天奇,童战这一生没为她做过什么,只有这一件事,勉强可行,你们要对付童氏一族,尽管冲着童战,童战身为一族之长,没什么大功德,又惧身边人的离去,唯生死无惧,你们要,随时都可拿去。” 童战坦然开口,身上的血和黏液混合着,甚是可怖。 雁灵儿不说话,只拿出娟子小心地替他擦掉那些血迹。 明明是很疼的,童战却一声不吭地躺着,静静听着耳边的风,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是天雪死去那天,自己那种绝望的感觉,他不要再经历第二次,绝对不要。 “童战……” “童战……” 是雁灵儿在叫自己,还是…… 他累得想睡,困倦吞噬痛苦,他闭着眼,心内一片空白。 第103章 不该如此 乌鸦四散,死的死,逃的逃,天雪固执地想去追那几只残鸦。 受蛊的鸦雀,没有一丝理智的傀儡…… 月骄阳深知其害,一路跟着,不让她靠近它们。 “它一定是要逃回自己的巢穴,我想去看看,也许……” 尹天雪这样解释说,“它们是有人饲养的,不是一般的乌鸦。” “你以为我们能活过来是上天的眷顾吗?不,不是的。” 月骄阳扶住天雪的肩,“你该清楚从我们活过来的那天起,我们就不是我们自己了。” 天雪恶狠狠看着他,“我没有想要活过来,是你母亲,欺骗哥哥……” “可你还是活过来了不是吗?” 月骄阳说,“你活过来了,见到了童战,你还能说你是被利用的吗?难道你就没有一丝庆幸自己活了过来吗?” “这样的活着你就不觉得可悲吗?”天雪质问。 “为什么要可悲?你是没见到你哥还有月牙和童战吗?还是你不满意自己活过来的方式?” 月骄阳似乎有些愤怒。 “月骄阳,你没有资格这样质问我,你该知道,你我之间是怎样一种存活关系。”天雪说。 月骄阳妥协道,“是,可是你也要接受现实不是?” 天雪愣神,看着眼前胡乱飘飞的雪花,默了许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天雪侧过身背对他,忍住眼底巨大的悲痛,无奈且伤感地说,“我历经千辛万苦的活过来,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傀儡呢?” 月骄阳瞧着她孤寂的眼神,手在她的背,轻轻拍了拍,“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童战的,他一定还活着。” 天雪用手盖住眼睛,把一切的悲痛都深埋心底,“我想快点找到他。” “好” 又一次地动山摇,比之前更加剧烈,他们顺着那条被雪覆盖的山路,曲折前进。 夜色暗沉,大雪封山,月牙的穴道在几个时辰后解开。 屋内,云天白狸烤着火渐渐恢复清醒,体内毒素还未清,需要人看护,月牙又上不去山,只好在山下急得来回走动。 黑暗未曾过去,黎明遥不可及,山体晃动着,每一次都折磨着三人的心。 苏城郊外,隐修为尹天奇泡澡的木盆里又加了几味药材,整整十天,他身上的毒才逐渐压制下去,现在只等雁灵儿和童战把冰蚕带回来,给他用上,他就能完全恢复。 那几个孩子,算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如今,尹天奇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月牙和童战又下落不明,连一直昏迷的月骄阳都突然失踪了,真不知道老天这次又要考验他们什么,童博童战童心三个孩子,初时他最担心童心,莽撞,幼稚,懵懂。然后,心疼童博,因为他的隐忍和无私,如今,最痛心的却是童战。 隐修惦念着几个孩子,在门口昏昏欲睡,大柱替老爷子在厨房内煎药,尹庄主不醒,他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庄内宏礼根本不怎么搭理他。 城骆雪瞒着风衣衣偷跑过来,在外面远远的看了天奇一会儿才悄悄离去。 第104章 星蕴华图 夕阳无限瑰丽,红晕渲染了大片云海,橙黄色彩为它镀上一层薄光。 绚丽多姿的美在海上愈加丰富。 海水泛起波澜,涟漪处烁烁星光,似如华图万里,宏伟壮丽。 碧柳垂丝,岁月在柳叶间飞逝,停在一抹嫩绿的芽叶里。 法叶盘膝坐在海岸,手拿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雪白僧袍在风中飘荡。 他命就快走到尽头了。 他还没有找到她,连她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 他不想连累寺里的师兄弟,不愿意让善良的豆豆他们替自己出头,他要一个人离开这里去寻她。 “大师,要走吗?”豆豆抱着龙凡站在一边,再次询问。 法叶点头。 “可你的伤还未痊愈,万一……”豆豆担忧道。 法叶起身,望着豆豆轻轻一笑,“生死于我,早已淡如浮云。” “可火冥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童博说,“以你目前的状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也受了伤不是。” 法叶说,“终归他恨的也不过一个我而已,法叶再不想连累其他人。” “大师切莫如此,那火冥本就穷凶极恶,不是善类,你且留在山庄,我们自有办法对付他。” 豆豆说。 法叶摇头,“我没你们想的高尚,只是有那么一点私心想要去找个人而已,望各位成全。” 如此便不好挽留了。 豆豆与童博对望一眼,问,“是重要的人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法叶笑笑,不答,只是取下手里的珠串挂在凡儿小小的脖子上,小凡儿拽着佛珠立刻塞进嘴里咿呀咬起来。 “这串佛珠就送给小凡儿做个纪念吧,希望他健康快乐成长。” “大师,这……” 对于一个僧侣来说,把佛珠赠予他人,意味着什么…… “我也不过普通人一个,想要随随心意,放纵一回罢了,还望各位成全。” 法叶说完,逗逗凡儿,长笑转身留给他们一个毅然的背影。 本想倚靠豆豆他们的善良换取短暂苟活的他,终是不忍心。 这个世界真心的人太少了,对他一片坦诚的人也太少了,他从心底感谢豆豆他们。 可是他忘记了柠溪,那个奇怪的异域女子。 而断魂林内,柠溪立在竹上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 法叶并不知自己同柠溪有何纠葛,只是想到她帮过自己,遂恭敬福身,“姑娘何故在此?” “我在等你啊。” 柠溪飞身下来,在他身边转了一圈道,“你要走了?” 法叶点头。 柠溪皱眉,“为什么?” “以火冥的心机,很快便会寻来,法叶担心他会就此迁怒于龙泽山庄。”法叶老实回道。 柠溪的脚轻轻旋了一圈,轻蔑一笑,“你害怕?” 法叶摇头,“只是不想连累他人。” “可龙泽山庄的人已经为你出手,你觉得火冥会善罢甘休么?”柠溪问。 法叶轻叹,“法叶走后,他自会平息怒火。” 他说这话便是知道自己快死了。 柠溪细看他片刻,思量着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蛊毒?” 法叶后退一步,震然道,“姑娘怎么会看出法叶身上中有蛊毒?” 果然...... 柠溪一把掐住法叶的脖子,目光狠厉,“这禁术是谁给你用的?” 法叶心头只觉一喜,两眼放光的看着柠溪,“莫非姑娘知道此法,那姑娘同陌景琰是认识的是不是?那姑娘知不知道……” “景琰?” 怪不得前些年陌景琰的行踪就开始飘忽不定.......他是在做这些事么。 他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你是说,这禁术是陌景琰给你用的?” 柠溪盯着法叶的眼睛,看不出他的欢喜是伪装还是真实,手却越加用力掐紧他的脖子, 法叶被勒得喘不过气,只用力点头。 柠溪松开手,表情甚是落寞,“……这些年他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法叶滑落到地,顾不得喘息,忙跪下恳求柠溪,“求你带我去见灵儿……求求你。” “你同灵儿是什么关系?” 柠溪居高临下望着他。 法叶说,“我们彼此相爱,几年前火冥同陌景琰拆散了我们。” 原来当初灵儿不止偷偷跑出去,还爱上了外面的人。 柠溪两指合拢朝法叶额头一点,轻轻闭上眼用神思去探他记忆中的东西。 动用这些法术,陌景琰很快便会找到她了。 即是如此,再快些吧。 柠溪在心底默念,指尖轻轻从他的额头离开,“我无法帮你,景琰逆天而行,让你苟延残喘至今,本就违背常理,我不会助纣为虐。” 法叶心头越发肯定柠溪能够带自己找到灵儿,只一个劲朝她磕头,“求你让我见见灵儿,求求你。” “你可知。”柠溪怒道,“就算没有他二人,我也断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为什么?”法叶说,“我们相爱有错吗?阻碍谁了吗?如今我不过是想见她一面,为什么都不可以?陌景琰做了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丧尽天良,而我和灵儿又犯了什么错........” 柠溪叹道,“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当初的灵儿,你见她还有何意义。” “求姑娘成全。” 法叶竟悸动地流了泪,“法叶今生只此一愿。” 她的身份果然非比寻常,童心本想去探望风衣衣她们,途经断魂林无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心下对柠溪又多了几分戒备和怀疑。 柠溪在龙潭生活久了,对生人的气息总是十分敏感,一早便发现了他的存在。 不过她就是要利用童心把消息传给童博。 “好像那个地方很热闹,只是太过冰天雪地,活着回来的人极少。” 柠溪笑着说。 法叶心头一紧,“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找某样东西。”柠溪道,“童氏族长似乎也在。” 柠溪凝眉感应着一切,忽而嘴角轻轻上扬,缓缓问道,“你,要去吗?” 法叶肯定点头。 “即便千难万险?” “是。” 柠溪意味深长笑了笑,侧头望向童心躲藏的地方,说,“我们即刻便启程吧。” 第105章 共赴雪峰 灵镜这几日老是不安分,时不时会从桌上震落到地面,几大长老忧心忡忡,预想童战已遭不测,寝食难安。 童心收拾了行李就准备连夜启程跟上柠溪法叶二人,他没有同童博说起这事,亦不想他抛下豆豆和凡儿冒险,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 童博心绪不灵几日,早就猜到童战可能出事,又见童心偷偷收拾行李,心下早已有了结论,辞了豆豆,叮嘱了天行长老一些事,便跟上了他。 尴尬的是两个人很快就发现了彼此,只好同行。 两人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由童博一人前去雪峰,当然主要是童博坚持。 天奇未归,御剑山庄形同散沙,童心得去帮衬,风衣衣同城骆雪还躲在龙家旧宅,他得去看顾,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万一童战出事,下一个继任族长会是他。 龙家有后,童家无后,若他们不幸遇难,以后繁衍童家继承人的事就落在他身上了。 …… 这绝对的歪理,他一个长老本就不能娶妻生子,还说什么接替二哥成为童氏族长,纯属胡扯,他表面忿忿不平,心内却异常清晰,假如二哥真的出事,大哥的话便可能成真,还有天奇,他若醒不过来,御剑山庄又该是怎样一种局面。 其实可以的话,他想扶持可欢当继任族长,呸呸呸...... 他在想些什么,童心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二哥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祖先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他的。 到底大哥比他考虑周全。 童心轻叹一口气,慢慢往回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龙家旧宅。 风衣衣未曾料及童心大半夜不睡觉会来这里,毕竟她也是半夜没睡,四处溜达了一圈刚回来。 两个人不期而遇。 风衣衣尴尬一笑,“公子怎么过来这边了,是有什么事吗?” 童心摇头,随口道,“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风衣衣道,“随便走走......屋里有些闷。” 童心不疑,点点头,“那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风衣衣心有余悸的深呼一口气,刚要推门进宅子里去,一身影便从不远处追了过来。 童心听到响动以为是贼,忙拉了风衣衣躲在一边,待那人走近,他才看清来人竟是火冥。 他看着风衣衣,心知她对火冥还有情,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无奈放手。 不过从他的观察来看,火冥不一定对她无情。 既是如此,两人就该好好谈谈。 他起身要出去,衣衣一把拽住他的手,拼命摇头。 对了,他忘了在世人眼里她该是个死人了。 在童心的认知里,风衣衣割舍不下过去,却又不敢同火冥相见,只好偷偷摸摸去看他........ 童心无奈叹息,静静听着火冥的动静。 “是你吗?衣衣。”火冥对着空气问。 “我……” 他哽咽了一下,似乎觉得难以启齿,语气平缓而悲伤的说,“很想你。” 在无人应答之后,童心看到他站了许久,然后拖着长长的身影默默离去。 周围寂静无声。 他回头对风衣衣说,“也许你可以同他把话说清楚,我觉得他对你并不是那么无情无义。” 风衣衣无声放开自己拽着他的那只手,轻轻一笑,“公子觉得必要吗?” “或许,一切还可以挽回。”童心觉得有必要。 风衣衣看着童心,手竟拂上他的脸,笑出几分妩媚,“那公子觉得衣衣该如何呢?” 童心知她刻意如此,叹息一声道,“终归有些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清楚,童心说再多也是枉然,你自己决定吧。” 风衣衣讨厌他一眼看穿自己的目光,撇开眼,冷冰冰道,“衣衣的事自然会自己处理,只是公子一开始便介入其中,难免招人误解,在妃歌楼时,公子执意要带衣衣走,如今公子又要把衣衣推向火冥,是否自相矛盾呢?” 童心愕然,“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风衣衣冷笑,“觉得自己很高尚是不是?在拯救我是不是?” “衣衣姑娘。”童心哑然,这样的风衣衣让他觉得陌生。 “可你已经救过了,接下来的路,衣衣会自己走,不需要公子操心。”风衣衣说。 “你何必赌气,你知道我没有那意思。”童心解释。 风衣衣望向他,眸里多了丝痛苦。 忽而,嘴角却弯出美丽的弧度,慢慢凑近童心的脸,在童心还没反应过来时,吻上了他的唇…… 她很快离开,望着童心,娇媚一笑,“那公子是这意思吗?” 童心愣神,随即愤怒不已,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风衣衣你要作贱自己到何时?” 风衣衣不恼,只叹了一声,自个上了台阶走进宅内。“你不是自认很了解我么。” 她笑得苦涩,“其实,你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好像一切开始失控,童心并不在意她吻了自己,只是气愤她如今的放纵,倘若一切都是为了火冥,那就真的太不值得了。 “我和他不同。” 童心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正确看待自己的心,真正的快乐起来。” 风衣衣盯着地面杂乱的影,睫毛微颤,一滴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她背对童心,手指无力握紧,缓缓开口,“骆雪说,我死后,他时常在那墓旁小坐,我不信..........今夜骆雪出去了,我睡不着,起来走走,便想去看看。我不曾想,他真会在那里,一个人喝着酒,倚坐在碑旁,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他不在意我,甚至憎恨我...........可纵使如此,他做的一切在我看来也只是惺惺作态,因为我已经不信了。” “多年以前,他像一道曙光照进我生命里夹藏的黑暗,我迫不及待付出一切去拥有........” 风衣衣想到从前,脸上露出一丝可笑的表情。“其实我以为他至少会心疼我的,我以为我是最特别的,原来,我什么都不是,他心里满满当当装着别人,把我像傻瓜一般玩弄。那个时候,我的生命因为遇见了他才有了一丝希望,可是到头来把我的生命带向绝望的也是他,我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他对我所有的好都是虚伪,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玩弄和设计我。” 风衣衣说,“这样的人,你觉得他的爱又有多深呢?” 童心问,“那你还爱他吗?” 风衣衣似乎笑了一下,快速收起眼泪,回头看着童心,意有所指的反问他,“烙在心头的人,会不爱吗?” 童心一瞬间似乎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耳侧微红,“你为什么……刚刚……” 风衣衣眉眼俏丽,笑出一弯明月,清新皎洁,“你猜。” 第106章 我很想你 就像那片迷魂阵一般的林子,没有一条路可走,但只要一直闭着眼向前,就能够走出去。 这里会和那林子一样吗? 假如这一切都是刻意而为,幕后这人会是谁呢? 是陌景琰吗? 天雪杵在原地,任由雪花飘满自己肩头,比这天气冷的是她此刻的心,假如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计划她的路,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你怎么不走了?”月骄阳问。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一直都在受人摆布。”天雪问。 月骄阳深吸口气,道,“你打算如何?” 看来他也察觉了。 尹天雪手指向天空,“如果把一切都看成人为,那么这些就都是假象了,连同漫天的雪,还有久久不暗的天。” 是啊,山里的白天似乎太长了,他们走了这么许久都还未暗去。 两个人克服一个个艰难,不停挑战生命极限的时候,居然忽略了如此明显的破绽。 “所以,这些都是假的?”月骄阳问。 “没错。” 天雪的话刚落。 一瞬之间温度开始回暖,雪似乎小了,隐隐约约间一山洞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两人对望一眼,连忙朝那山洞走去。 洞门紧闭着,周围没有积雪,满是落石,还有一些本该冻死的植物。 他会在里面吗? “童战。”尹天雪迫不及待喊出声。 方圆百里无人应答。 “童战...” 她又连叫了几声。 “你在里面对不对?” 天雪几乎扑到石门口。 企图用内力将门打开,可是根本不行,月骄阳也试了试,石门纹丝不动。 沉寂的石门让她觉得沉闷而压抑,她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上来,没成想却被石门阻了去路。 天雪疯了一般,抱起周围的石头不停去砸门,最后磨破了掌心,都未曾动摇石门分毫。 月骄阳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 “如果这是一道死门,那么真正的出口又在哪里呢?” 天雪用力拍打石门,回头无助的看着月骄阳。 “如今还不确定他在不在里面,你先别急。” 月骄阳说,“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周围找找有没有其他洞口。” “他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 “好,我知道了。”月骄阳安抚好她焦急的情绪,立刻起身去找别的洞口。 “我等你……” 尹天雪早已体力不支,只能贴着石门半跪下,断断续续说起话,“十年,二十年,我等你,一直等你。” “天....雪……” 微弱的声音从石门那边传过来。 这无疑是希望之光,他还活着。 “我就知道,你早察觉了,我不是月牙。” 尹天雪高兴地笑着,然后哭起来,“不说,只是因为害怕。” 童战躺在洞里,一动不动,他的血就快流干了。 雁灵儿在他身边,哭得声音都哑了,这会儿听见他呢喃出这两个字,差点就要高兴得跳起来,仔细一看,才知他是凭着毅力,强撑着。 尹天雪跪坐在地,手抚过冰冷的石门,“这一次,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尹天雪把脸贴近石门,想象着他的模样,轻声说道,“我陪着你,我们生死都在一起。” 洞内长久都没有回应,巨大的恐惧在她心里蔓延,她觉得自己的眼泪要流干了,山体还在不停晃动,雪崩可能再次发生,死亡一触即发。 童战开始往洞口爬,每爬一寸,都是一条血痕,让人触目惊心,雁灵儿害怕极了,只知道看着他哭,又怕洞外的尹天雪听见,压抑着用手捂住嘴抽泣。 “我没事。” 童战终于爬到石洞口,汗水与血水交织,把他的衣服都浸湿,他缓缓气息,将满是鲜血的手贴在上面,用最轻松的口气说,“三年了,我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很想。” “我知道。” 天雪听出他刻意的伪装,笑着说,“以后你天天都可以看见我了,一定会厌烦的。” “不会。” 他用力摇头仿佛她能看见似得,“我的天雪,我一辈子都不会厌烦她。” “童战,我很快救你出来。”天雪又开始用石头砸门。 石头一块块砸在门上,剧烈的响动也一声声击在她的胸口,闷痛异常。 她从未如此害怕,仿佛天崩地裂,一切都到了尽头。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这句话,消耗了他最后的一点力气。 “我做不到。” 尹天雪听出他在同自己告别,扔下石头,趴在洞口,失声痛哭,“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见到你,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八年了。” 尹天雪哽咽道,“我们错过了八年相守,难道还要用余生去怀念吗?” -------------------------------------------------------- 路程比童博预料中短,柠溪带着他与法叶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雪峰。 他想她一定是用了某种法子才让他们这么快就过来这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确定童战的安危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积雪崩塌,地动山摇,风冷寒重,碎石滚滚,小茅草屋被雪牢牢覆盖住,童博他们路过此地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存在,月牙试过上山,最后还是经不住风雪,退了下来,她不是容易放弃的人,等身体暖些,还要上去的。 “这里这么冷,又如此难行,就算有幸没掉下山去,怕也被冻死了,你确定灵儿在这里吗?”法叶怀疑道。 柠溪看他一眼,赤脚踏上积雪,“你害怕了?” “法叶只怕见不到她。” 法叶向前踏了一大步,光秃秃的脑袋在雪光中藤亮。 童博有些想打趣他的光头,话至嘴边又收了回去,如今这情况,着实不适合开玩笑。 “会冻坏的,你把这个裹上。” 童博注意到柠溪赤脚而行,脱下自己的衣服,递给她,不停呵气说,“脚下生寒,现在不注重以后身体会留下病根的。” 柠溪笑道,“我不冷。” “这样的天气,你光着脚怎么会不冷。”童博弯腰替她把脚裹严实。 柠溪握住他的手,“瞧,我的手比你暖和许多。” “怎么会……”他是一直用内力护着才勉强保温,柠溪怎么会比自己还暖和? 柠溪眨了眨眼道,“这些其实都是假象,只要你们不去想冰雪,就不会觉得冷了。” 第107章 陌路隔川 天黑下来,雪渐渐远去,耳侧只余风声响动。 “童战,我害怕……” 天雪贴靠着石门,低低诉语,“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一路过来我都在想,万一你不在了,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尤记得往昔带尹仲回水月洞天时,她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谁又能想到最后,失踪的是她,中毒命不久矣的也是她。 “醒过来的那天,我一点都不想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一旦看到你,我所有的坚持都会变得不堪一击,可我还是去了,当我躺在喜床上听着你用那样轻松的语气告诉我,你也很开心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好。” 天雪想起那天,心里一阵翻腾,“你是不是累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苦的不是一个人。” 一声疲倦且虚弱的回应传出洞外,“而是没有了你。” 天雪双眼通红,胸口揪疼得厉害,她轻声细语却又情意绵长地说,“我回来了。” 似乎受到这句话的鼓舞。 童战突然拿出把匕首用力刺破自己的大腿,血,滔滔流出来,将他的衣袍染得越发辨不出本来颜色。 雁灵儿连忙去夺他的匕首。 童战却朝她跪了下去,“山这样陡峭,路这般凶险,她本就零落不堪的身子如何能坚持到现在?” 童战说,“一定是惦念着我,才勉强上来的,我终于晓得,当年她为什么要让月牙扮成她的样子陪在我身边了,因为她知道,她走了,我会有多绝望,与其如此,不如让我觉得她一直都好好的活在我身边,而今我的想法同样如此,我要她好好活下去。”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死后,她会如何?” 雁灵儿万分心疼地望着他,“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可我明白一件事,就是,你宁死,也想让她活着。” 雁灵儿说,“既是如此,只有你活下去,她才会活下去不是么?” 童战轻笑,神情却是那么落寞,“我可能做不到了。” “她就在外面,难道你不想见见她,看看她有没有如你一般的在逞强吗?” 雁灵儿的话似乎点醒了他。 坚强勇敢的天雪,何曾在人前示过弱,就是当年面容尽毁时也不曾有半分软骨。 他将带血的掌心紧紧贴在石壁上,小心翼翼地挪动,是啊,自己都差点没走上来的山路,她的身子又是如何上来的呢? 童战心痛万分,突然扬起匕首一下一下划过厚重的石门,发狠了般,重复用力,企图把石门凿出一个洞来。 心里越是急切,越是力不从心,何况他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根本奈何不了石门分毫,他身上的伤口也因为剧烈活动血流不止,雁灵儿几次想替他包扎都被他挡开了。 他就是要争取,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时间。 “天雪……” 童战终于懂得当年她垂死时的不甘还有不舍,“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好多好多。” 尹天雪哭得没了力气,倚着石壁道,“等你出来,慢慢说给我听。” “地狱岩的花该开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漫山遍野就都是花,我还种了几株寒鸦春雪,不知道今年有没有盛开,前年都差点死了,你也知道那花喜寒,又极其依赖土壤,地狱岩从前都是火,土壤躁得很,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花养起来。” 童战陷入回忆,神情恍惚,“我总想着带你去看,一年年却只是我一个人闻着花香寂寞来去。” “今年我们一起去看。” 她的身体疼得厉害,弯曲膝盖尚不能缓解,只好坐在地上,将头死死抵着石门,“御剑山庄里的那盆寒鸦春雪也长得极好,当年要不是你硬要夺去种,可能都枯死了。” “是啊,全靠童心,当年我一心想着和你约定,却未曾想如何去种这花,你走后的几年,才慢慢熟识了这花的习性。” 童战说着,慢慢闭了眼,他实在太困太累了。 “哥哥说那花像我,倔强坚强,独自盛放,所以特意送给我的。” 天雪说,“可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要像它。” “不,我的天雪就是那样的,举世无双,高贵冷艳却又平易近人,独一无二。” 童战笑着回答,意识逐渐弱去,而后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么。” 天雪微阖双眼,长长的睫毛无抑制地颤动…… 她抬头去看苍茫的天空,只觉满眼都是寂寥。 雪又开始下了,轻轻的,柔柔的,像花一样慢慢飘下来,天雪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死死抱着自己的手臂,脑海中父亲的脸完全淡去了,下一个便会是童战吧…… “你听着……”雁灵儿的声音从洞内传出来。 “什么?”她挣扎着爬起来。 雁灵儿说,“必须立刻打开石门,否则他会死。” “我,我要怎么做?”天雪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你我其实都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你我的身份,你所经历的不过也是我曾经历的,也许我们可以互相配合。” “什么意思?” 雁灵儿看看一旁昏迷过去的童战,“他现在撑不下去已经昏死了,要救他,必须打开石门,让我主子替他诊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要如何将门打开?” 天雪虚弱不已,只能靠着石壁勉强站立。 “这洞后面有个悬崖,崖上住满了乌鸦,这些乌鸦是认主人的,若是你能够驯服它们,进入乌鸦洞,就可以触碰到机关打开这门。”雁灵儿说。 “可是上来时,我已经惹怒它们了,要如何驯服?” “那是你的事。” 雁灵儿道,“记住光打开门还救不了他,必须保证在两个时辰内,我能带他去见我的主人。” “好。”尹天雪想也不想拔腿就要去悬崖。 “等等……”雁灵儿说,“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条件。” 尹天雪猜到她不会轻易的帮自己,遂平静问道,“什么条件?” 雁灵儿的手轻轻拂过童战安静的脸,一字一句说,“从此以后,你不可以再见他。” 尹天雪咽喉发涩,一阵难受,手死死抵着胸口,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嗓音回道,“劳烦姑娘替我照顾好他。” “会的。” 那回答仿佛本该如此,甚至透着一分得意。 天雪深吸口气,大步往石洞后面走去。 踉跄地步伐暴露了她内心所有的脆弱,她觉得自己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第108章 同生共死 柠溪带着法叶还有童博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山顶。 雪绵延如画,徐徐落下,一棵大树因为经不住积雪的压力,“啪”地一声断裂了,湿脆的木头落地反而无声,更显出万里雪飘的寂寥。 月骄阳率先寻到乌鸦洞,抱着一试的心进去,没曾想真的发现了这洞隐藏的机关。 他试图去触动,周围猛地飞出成片乌鸦, 啼叫着过来撕扯他的衣服。 这些乌鸦暴躁易怒,根本难以接近。 天雪走过来就已经费了老大力气,下去悬崖根本难上加难。 透支的生命好像每一分都在提醒她,不能再继续。 可她不想放弃。 在雪里刨了根树藤子抓着就下去了,也不知道那藤子能支撑她多久,但她只想倾尽全力。 两个人惺惺相惜,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的身体状况,撞上时竟都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们不仅同生还有幸同死。” 月骄阳打趣说。 尹天雪莞尔一笑,“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月骄阳作出思索的模样,“话虽如此,可这样的缘分也不该是我同你吧。” “嗯?” “毕竟,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想到月牙,天雪沉默了,整个故事里恐怕最无辜的人便是她吧。 “答应我。” 尹天雪目光真切的望向他,“好好照顾她。” 月骄阳听出托付的意思,摆摆手道,“你现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尹天雪轻握自己泛白的指尖,慢慢收拢,刺骨的寒凉夹着那疼真的有些要命。 她看着洞里成片的乌鸦,以及悬崖绝壁上空盘旋的飞鸟,心便一寸寸没入寒冰。 短短两个时辰……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要怎么做才能收服这么多乌鸦,打开洞门呢? ——————————————————————————————————————— 另一边,童博他们顺利到达。 柠溪遥遥指着那扇石门,偏头对法叶说,“她就在里面。” “童战呢?他在哪里?”童博急切询问。 柠溪瞧了瞧法叶的神色,回道,“他们在一处。” 童博立刻飞身过去。 大雪与落石堵在石洞周围只余洞门一处空隙,稀疏落雪,隐约可见人行走过的痕迹,看来有人事先找到了这里,童博皱眉,尽全力试图推开石门。 法叶跟在他后面,内心早激动不已,赶紧上前去击打石门。 柠溪在二人身后,静看一会儿,无奈摇头,“这样是打不开的。” 童博运足内力,使出龙神功去破除封闭,但是门纹丝不动,龙神功对它没有一点影响…… 法叶知童博武功高强,却见他也打不开这门,神情不禁有些颓然…… 他回头看着柠溪,“姑娘能否打开这门?” 柠溪摇摇头,刚想说。 “是谁在外面?” 一声清脆的声音就从洞内传了出来,震得法叶浑身一颤。 雁灵儿问话的同时将耳朵贴在墙上以便听清洞外人的回话。 这熟悉的声音,多年来都只在回忆中听闻,如今真真切切的听到,只觉恍若隔世,让他不敢相信。 童博记挂着童战,听到回应,立刻上前问说,“是灵儿姑娘吗?童战他怎么样了?” “童大哥?” “是我……童战怎么样了?” 雁灵儿低眉哀叹道,“再不打开这门,他恐怕活不过今夜……” 童战?是谁? 好像很关心他的样子。 法叶默想。 童博急了,“他怎么会这样?” 雁灵儿猜想童博不知道自己曾下毒谋害他们的事,又不好解释前因后果,只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童大哥你快些打开机关让我们出来吧。” 童博颔首,“机关在何处?” 雁灵儿说,“山洞后面,悬崖绝壁上的乌鸦洞里。” 童博动用龙神功快速往山洞后面飞了过去…… 法叶情难自 持,贴近石门,温柔地唤她,“灵儿。” 雁灵儿本就注意听着外面的响动,这一声轻唤,落在她的心口,砸出个大的裂痕,令她难受不已。 她什么都记不得了,情思还在,记忆里的碎片却怎么都捕捉不到。 她远离石门一些,在童战身边蹲下,眼神毫无焦距的看着他,眼里一片记忆的狼藉。 “我终于找到你了。” 法叶说得动情,“自分开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可我找不到你,他把你藏了起来,逼我做好多好多违心的事。” “从此我不会再受制于他,因为我找到你了。” 法叶的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喜悦。 雁灵儿一会儿看看童战,一会儿看看自己脚尖,又时不时看看封闭的门,心内七上八下的,没个主意。 “你不要害怕,我马上就救你出来。” 法叶自动脑补她沉默的理由,也往悬崖而去。 雁灵儿想出声制止,却连,同他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瞧着法叶离开,柠溪才走近那洞口,“他快死了。” 雁灵儿莞尔一笑,回道,“他人这么好,上天一定不会亏待他……再说主人也会救他的。” “我说的是法叶……” 柠溪踏着积雪来回走动,眸眼凄楚,缓声说,“他是你曾经的恋人。” 雁灵儿连她都记不得了,又如何记得住法叶,不去理会心里那一丝疼痛,她说,“那不过是从前的往事,灵儿什么都记不得了。” “是啊,你连我都忘了。” 柠溪叹息道,“景琰这些年确实背着我做了太多事……” ——————————————————————————————————————— 乌鸦把入侵者当成了食物,去啄食。 天雪的树藤子被咬断,整个人失去支柱坠下山去,月骄阳也被驱赶着,无处立足,幸好童博及时赶到,救了二人,却也由此激发乌鸦的嗜血魔性…… 反正都是蛊,最坏不过命尽鸦腹,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雪暗暗下定决心,悄悄往愤怒的鸦群靠近。 月骄阳却似懂得她的心思,拉住她,不让她过去。 “只要我能引开它们,打开机关就容易了。”天雪解释说。 月骄阳看她一眼。 回头对童博说,“一会儿我去引开那些乌鸦,你用龙神功进去打开机关。” 童博点头,“小心。” 月骄阳对他笑了笑。 转身拍拍天雪的肩,露出洁白牙齿,大义凛然道,“妹子,哥若死了,记得每年清明给哥上香。” 天雪欲生气,他却用食指抵在自己唇边,发出‘ 嘘’的音,示意她噤声,“你知道的,她更希望你们活着。” 天雪心塞,眼眶泛红闪闪烁烁似缕缕星光,“你何必这样说……” 多的话,天雪说不下去,只觉咽喉处疼痛异常。 月骄阳望着她湿润的眼睛,清浅一笑,“此生得一知己足以。” 也许他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着月牙的一切,包括她的情思爱恋…… 天雪这样想着,看着月骄阳持剑慢慢靠近鸦群…… 第109章 以身殉鸦 雪渐大,纷乱的白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心从未如此透彻过,就好像终于明了世事,再不觉得痛了。 往昔种种,恰如云烟,转眼即逝,连惋惜的时间都没有。 灵儿,不记得他,甚至忘记了曾经的至死不渝…… 不知受不住冻还是承受不住这赤裸现实,法叶突然跪倒下去,手高抬着想去接些雪花,皑皑的白,落入温凉掌心,快速融化,碎去,他的眉毛挂着积雪融化的水珠,稍一晃动便随着眼眶的轮廓,滑落下来。 这么多年,他在寺里,看遍人生百态,或死或生,从来无心,唯尹庄主偶来探望时,稍有不同…… “你重伤未愈,本就不该上来,既上来了,又何苦过来这里?” 童博跑过去扶他,指着洞口嗜血成性的乌鸦说,“你且小心点,这些乌鸦攻击性极强。” 法叶笑笑,借着他手臂站起身,缓缓气息,方说,“我有办法对付它们。” “当真?”童博露出讶异的表情。 法叶点头,拒绝童博的搀扶,慢慢地挪步往前,他的目光里写满坚定,深邃处却夹杂一丝伤痛,无人能窥。 天雪此时也是凭着最后一点力强撑着,巨大的疲惫让她昏沉不已…… 听闻法叶的话,她问童博,“他要如何对付这些乌鸦?” 童博摇头,“我也不知。” 尹天雪皱眉,深吸口气,大步追上法叶。“大师可否告知一二?” 法叶不语,对天雪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一个人朝着鸦群走去。 雪白僧袍与天地混为一色,纷乱的视线里,法叶的身影也越发模糊…… 天完全黑下来了,没有火,没有灯光,一片冰凉。 月骄阳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会死…… 他杀了很多乌鸦,剑上身上全是血,他是抱着一死的心进来的,毕竟,没有人会伤心他的去留。 他的剑被乌鸦击落,他被成群乌鸦团团围住,他的衣服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身上伤口不计其数…… 他拼命往外跑,目的已经达到,只要那些乌鸦追着他不放,童博就有机会接近机关,救出童战,他跑得飞快,以至于被法叶推到一边时,滑了好久才停下来。 黑压压的云上,漫天鸦雀,他抬眼去看,才发现法叶已经被乌鸦团团包围,一层层一圈圈,鸦雀就像得到了某种命令,统一攻击法叶,嘶叫着哀鸣一片。 童博找准时机进入洞穴成功挪动了机关,不过这一间歇,乌鸦又回去了洞穴,死守严防,可是法叶…… 他的衣服七零八落,血迹斑斑,他的面容苍白憔悴,他的眼睛已经没了光芒,他的背上是一个又一个细小且恐怖的伤口,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天雪和月骄阳,笑了笑,“希望你们比我们幸运。” 天雪跪下去,“大师恩德,天雪今生无以为报,来生……” 法叶看着她,“以蛊而生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你可是……同我们一样?”月骄阳惊呼。 法叶微点头,“去救他们吧。” 天雪心里记挂着童战,连忙起身。 “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牵挂。” 法叶细微的声音准确无误传到她的耳里。 “雁灵儿。” 天雪顿了顿,心越发疼得难受,转身大步离开…… 月骄阳跟在她后面也很快走了。 都不是傻子,都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爱人,可是没人问过他们的爱人,需不需要这样的爱。 也许越接近死亡越能感知灵儿的思绪…… 法叶抓紧自己零碎衣袍的一角,扑倒下去,从前的日子,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现在,他竟然清晰了她所有的想法与感受。 她不仅忘记了自己,还爱上了那个叫童战的男人,他等了她那么久,受人摆布至今,苟延残喘的过着每一个为数不多的日子,不曾想,得到的结果竟是这样。 他累了,没力气再去计较些什么,只想她活着,忘了过去,其实也很好…… 童博飞身上崖,见法叶如此光景,悲从中来,过去扶起他,惹得法叶连连抽吸,痛苦不堪。 “我带你过去。”童博蹲下背他。 法叶欲挣脱,童博却牢牢扣住他的腿,坚定向前走,“不管你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至少去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 法叶趴在他的背上,遥遥望着山洞的方向,“没机会了……你,让我待在这里吧,我喜欢……这里……” ------------------------------------------------------------------------------------------------------------------------- 门开了,外面的天暗暗的,即将黑尽。 雁灵儿蹲在地上,等柠溪扶起童战,才缓慢起身,“他……死了是不是?” “你要不要去看他一眼?”柠溪问。 雁灵儿盯着童战沉寂的脸,摇摇头,“我们要快些去找主人,否则他会死的。” 柠溪深锁眉宇,眼里淡淡黯沉,“希望你不会后悔。” 雁灵儿恍然,扶住童战,小心拭去他衣服上沾染的灰尘,细细看他一遍,才把目光转向柠溪,“灵儿,无怨无悔。” 大雪纷乱,间歇时已是昏昼,人心的寒凉胜过这冷数倍…… 法叶在冰雪中坐化…… 血液从鲜红变暗,又在变暗的瞬间冻结,他的眉毛衣服飘满了冰冷的雪花,风呼呼吹过,封冻住他仅存的一点温度。 他死了。 雁灵儿背对石壁,大步向前,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她记不得了,纵使那样爱过,她也认不出他。 雪飘到她的脸上,冻住了,一大片,她抬手去抹,才惊觉泪早已肆流了一路,悄悄地凝固与融化。 第110章 武功尽失 夜色深沉,月牙本想上山寻他们的,不一会儿竟见童博一行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心内暗暗松了口气。 童博背着童战,旁边跟着雁灵儿还有柠溪,月骄阳则与天雪互相搀扶着走下山来…… 月牙的目光紧紧盯着童博背上昏迷不醒的童战,奔上前急切询问,“他怎么了?” 目光触及到一旁神情恍惚的雁灵儿,气愤道,“你还有脸出现……” 说这着,她扬起手就要给雁灵儿一巴掌。 柠溪护住灵儿,刹那将月牙震出几步之外。 柠溪瞪着月牙,“姑娘,这是做什么?” 月牙反击,天雪一把拉住月牙道,“你放心,他没事的。” 月牙碍于天雪阻挠,看着柠溪两人,恨得咬牙切齿。 柠溪瞧着月牙的样子是准备和自己打一场,戒备地望着她,眼里也满是敌意。 痛似乎比想象中去得快。 雁灵儿走到天雪面前,把童战交给她的冰蚕拿出来,“快去救你哥哥吧,这是他拼死才拿到的。” 天雪接过,小心护在胸口,眸子清冽,犹如一汪碧水,亮盈盈的。 她不看雁灵儿,缓步走到童博身边,抬手轻轻触碰了下,童战苍白的脸说,“童大哥,跟着去,他定会好起来的。” 童博望着她重重点头,转身对柠溪与雁灵儿说,“我们走吧。” 霎那,一道光闪过雪峰,粼粼如星,刺眼夺目,童博用龙神功带着童战、柠溪与雁灵儿消失在众人眼前。 月牙欲追,却在天雪坚持的目光中默默地退回。 天雪说,“他不会有事的,雁灵儿不会让他死的。” “你就如此肯定?” 月牙道,“要知道,上去之前雁灵儿给我们所有人都下了毒。” 天雪依然道,“他不会有事的。” 仿佛在安慰自己,又仿佛在试图说服自己…… 月牙愤恨道,“为什么你总是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待他?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不清楚,你怎么放心把童战交到她们手里?他是为了你才来的,为了你,他不惜牺牲自己,你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就放弃他?” “月牙……”月骄阳责备出声。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月牙大声道,“尹天雪。” 天雪愣愣瞧着她,“你生气,是气我把他交给别人还是气愤他为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月牙没料及天雪会如此直白的问自己,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脸上的表情甚是难堪,却未曾否认她的猜测,“是,我是生气,我生气,他不惜以命相搏,就只是为了你,为了替你做一件事。我心疼他……可我更心疼你,天雪,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子…… 尹天雪无力蹲坐下去,“月牙,我们都救不了他,只有雁灵儿可以,法叶以命换来童战的一线生机,却只是为了成全爱人的思慕之心,我要如何去报答?我从未想过放弃童战,可是如今,除了让雁灵儿带走他,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呢?你告诉我?” 月牙语塞,半晌没有说话…… 倒是天雪,好像终于如释重负的样子,瞬间虚弱不堪。 月牙瞧出她难受,蹲下去抱住她,呢喃出声,“对不起……” 尹天雪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脆弱,她抬头问月牙“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月牙抱紧她,狠狠点头,“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你,他如何舍得…… “那便好。” 天雪将头靠在她肩上,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款款飞雪,皑皑成片…… 月牙小心翼翼搂着瘦骨嶙峋的她,也终于放肆地哭了出来。 --------------------------------------------------------------------- ------------------------------------------ 冰蚕入药,不过一个子夜,尹天奇就醒了过来。 隐修并不服陌景琰,所以众人要找他的时候,隐修放下大话,定要独自救醒天奇,否则此生再不看病,众人才暂时打消这念头。 他整夜守在天奇床前,唯恐他的病情出现变化,一刻不敢松懈,直到次日凌晨,只勉强趴了小会儿。 见他彻底清醒,才回屋补眠。 天雪的身体好好坏坏,生命仿若老泉,枯竭无生机。 她沉睡的时间比之前更久了,连月骄阳都开始害怕她会像三年前那样一睡不醒,更别提月牙了,一面担心童战,一面忧心天雪,每天睡觉都不踏实,非要起来看个三四遍才肯罢休。 倒是尹天奇醒来的那天,出了很大很大的太阳,光热灼烧着地面,把人烘得暖暖的。 云天和白狸扶他到外面晒太阳,不一会儿就各自打起盹来,白狸拿着蒲扇还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尹天奇觉得好笑,正想叫醒她,林间一声响动惊起了一排飞鸟,他闻声欲飞过去瞧瞧,运功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了一点武功…… 第111章 只要娶我 天边一朵云,孤零零浮挂。 陌景琰一身白衣素裹,挺拔俊郎,手执玉箫缓缓吹奏,叶子在风中飘落,盘旋着坠入潭水,微微涟漪,幻化出千百画面。 他幽深的眸细细盯着水面虚幻的成像,嘴唇紧抿,在下一场景出现前,猛地扔出玉萧击破画面,再重新执回手中,牢牢抓住。 一时水波四起,形如帘下垂珠,颗颗晶莹…… 待他转身,柠溪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陌景琰晃悠着漫步到她面前,慢条斯理道,“你还是违背了我。”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柠溪凝视着他,目光流露出不屑,“你还没有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呵……” 陌景琰冷哼一声,逼近她,“不出龙潭一步,是你自己答应的,如今怎的反悔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柠溪说。 “私自出族,本就是大罪,你竟然还带回两个外面的人,你可知,依照族规,是要受责罚的。” 陌景琰警告说。 柠溪轻笑,“所以,几年前,你用这样的理由惩罚了灵儿,赶她出族,害她与法叶被火冥逼得走投无路,法叶为救灵儿来求你,被迫为你做事,你得以在他们身上用那样的禁术……” 陌景琰不否认,只笑了笑说,“当年你不也没有反对。” “若是我知道你会那样对她,我绝对不会让你……” “终归是你同意了的不是。” 陌景琰笑得几分得意。 柠溪脸色难看,她望着他,几近愤怒,却最终压制住怒火,说,“现在去救童战。” “那个成功拿到冰蚕的童氏族长?” 陌景琰挑眉,“我没理由救他。” “我说,立刻去救他。” 柠溪瞪着他,周身散发出杀气,腾腾着翻滚,连同潭里的水都晃动得厉害。 “是命令吗?” 陌景琰面无表情的盯着潭水平静地问。 柠溪眼眸轻点,语气生冷,“你觉得呢?” 陌景琰没料及她会对他这样的态度,心凉下半截,面上却笑出几分儒雅,“景琰听命。” 柠溪自是不愿触犯族规的,只在进族处的大槐树下暂时安置了童博和童战,雁灵儿一心以为陌景琰会答应自己救童战,傻傻地跪了许久都不见陌景琰出现,快急哭了,柠溪瞧不得她委屈,又见童博焦躁不安,才亲自去找了陌景琰过来…… 陌景琰远远的就瞧见了跪在地上的雁灵儿,脸色并不怎么好,只是一贯的风格,迫使他连愤怒都那么儒雅,他睨视雁灵儿一眼,笑说,“回来邀功的?” 雁灵儿朝他一拜,表情甚是敬畏和谦卑,“灵儿知错了。” 陌景琰蔑视一笑,“你可知,若依我从前的性子,此刻你已经开不了口。” “谢主子不杀之恩。” 雁灵儿把身子深深俯向地面,“只是,求主子救救童战。” 陌景琰不可一世地站在雁灵儿身前,用玉萧轻抬起她的下颚,冷声开口,“不管你曾是什么身份,要知道若不是我,你早已经死了。” “灵儿明白。” 曾经活泼,快乐无忧的雁灵儿,俨然变成了陌景琰手下的傀儡…… 柠溪看着,脸色铁青,不由握紧拳头。 陌景琰注意到她的不悦,不再理会雁灵儿,轻笑着走到童战与童博身边,童博不是傻子,看情况也是知晓了雁灵儿和陌景琰之间不可告人的阴谋,心下对柠溪更多了分戒备,这群人,太神秘和可怕了。 童博面色凝重,小心地擦去童战脸上溢出的汗水,眉头紧锁,“公子若能相救,童博此生定感激不尽。” “我若,不救呢?”陌景琰有些讨厌他的无视。 “不救?” 童博嘴角微勾,眼里闪过一丝冷光,猛地起身突然出力对陌景琰动起手。 陌景琰反应迅速,往后偏闪,躲过一击,童博却绕到他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陌景琰不慌,只一个虚动作,便轻轻松松摆脱了他的制服。 “公子果然不凡。” 童博说,“如此,公子定能救我弟弟不是?” 原来是试探。 陌景琰笑起来,“救是能救,只是这代价嘛……要知道,求我做事从来都是需要条件的。” “公子觉得什么条件最为合适?”童博问。 陌景琰踱步一圈,手抚额角,做出思索的样子…… “娶我。” 柠溪走到童博面前,柔声细语,“只要你娶我,我便让他救你弟弟。” 陌景琰难以置信地望着柠溪,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愤怒,他几步奔上去抓住柠溪的手,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柠溪望着他,没有一丝犹豫,说道,“我想要他 娶我。” “你再说一遍。”陌景琰咬牙切齿道。 “我要他娶我。” 陌景琰双目喷火,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瞪着她,仿佛气到了极致。 柠溪却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拂开他的手,再度走到童博面前,问,“你愿意吗?” 童博摇头道,“姑娘说笑了,童博早年娶妻,夫妻和顺,生活美满幸福,从未想过再娶,姑娘,切莫再说这样的话来愚弄在下。” “我是真心的。” “豆豆善妒,万不会与人分享一个丈夫。”童博不耐烦道。 “你可以休了豆豆。” 柠溪认真开口,“至于凡儿,他习惯了我照顾,你大可以把他接来。” 童博觉得可笑,摆手道,“可惜童博并没有休妻的打算,姑娘还是不要再说这样荒谬的话了。” “荒谬吗?” 柠溪似懂非懂的走到躺在地上的童战面前,问道,“那你要不要救他呢?” 童博望向童战,内心煎熬似火,豆豆和凡儿的脸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过去种种,什么样的心酸没有经历过,豆豆的等待,赵云的迫害,他的失忆,那么多,那么多的从前,怎能轻易被这样一个女子xie du,童博愤怒道,“童博此生只娶一人为妻,其他人童博从未放在心上,也没搁在眼里,至于童战,童博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他一线生机。” 柠溪感到受伤,问,“你宁死也不愿意娶我?” 童博点头。 “可是我只想要你娶我,你死了,我救他做什么呢?” “请姑娘不要强人所难。”童博冷冷道。 “那你什么时候才不会觉得为难呢?” “什么时候都会……” “可他等不了了。” 雁灵儿插话进来,“他的时间不多了。” 雁灵儿说,“为他我可以不惜一切,身为哥哥的你,为什么不可以?娶妻,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面对她的质问,童博一瞬难言,他何尝不想救童战,可是绝不能以这样的方式为交换。 “我曾答应豆豆, 她是此生永世的唯一,这是承诺,童博不可背信弃义,柠溪姑娘用舍弟性命相逼,着实是陷童博于不义。” 童博说,“如此,童博只好以死相搏,请姑娘救舍弟一命了。” 童博忽然抓住柠溪,手扣在她纤细的脖颈,威胁陌景琰,“想来她是你极为重要,或者你会服从的人,救童战,我绝不伤害她一根汗毛。” 陌景琰扑哧一笑,“你倒是自信自己的本事,要知道,她要脱身轻而易举,再者,你们童氏一族不是从不杀人的么?难道你会破例?” 童博没料到陌景琰会清楚童氏一族的族规,心里疑团重重,面上却冷峻不惊,“童博非童氏族人,如何破例?既然你知,她脱身轻而易举,如何还会被我制服?” 陌景琰面色沉重,看着柠溪淡然的目光,心瞬间凉下半截,莫大的耻辱从心底涌上来,“你要帮他?” 柠溪微叹口气,推开童博,与他面对面,手从他宽大的肩膀,落在他皱褶的袖口,她小心替他理整齐,嘴角笑出个美丽的弧度,童博欲制住她,她却先将他定在了原地,“我帮你,我什么都不要求了,好么。” 童博实在不懂这女子,困惑地望着她。 柠溪轻倚向他胸口,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抬头看着他说,“我喜欢你的心跳。” 童博看着她纯净的眼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闭目聆听风过的声音。 陌景琰脸色铁青,拿着玉萧狠狠朝童博挥去,功力运在萧上,击出去杀气十足,他双眼发红,完全失了理智,他太讨厌这样的画面了,他要杀了童博…… 可是,柠溪轻易地就化解了这功,手一挥尘土飞扬,便将他的萧击落在地,连滚了几圈。 她如屏障一般护在童博面前,看着他的目光里全是愤怒。 陌景琰看着落地玉萧,走过去拾起,轻握在手中,修长指节划过萧上深深的裂痕,好久才从脸上挤出一丝笑,“你,为什么……” “我喜欢他。” 柠溪说,“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陌景琰指着童博,“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人,你告诉我你喜欢他?” 柠溪说,“他是神裔,是此生与我最合适的男人。” “神裔?合适?” 陌景琰苦笑一声,失魂落魄地转身。 “主人……”雁灵儿赶忙叫住他。 陌景琰瞥她一眼,道,“带他去我那里。” 第112章 福兮祸兮 这几日尹天奇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大柱和白狸、云天整日看顾着他,唯恐他磕着碰着。 他的脑子是空的。 到现在,他都只记得自己怎么去的那个山洞,却怎么都想不起为何进去,还弄成这模样。 可他不喜欢大家刻意的关怀与照顾,哪怕是出于好心,因为,他们越是这样,越显得他无能。 曾经的懦弱与恐惧仿佛又回来了,失去武功看不清东西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一个庄主难堪呢。 看不见,心里便装着更多事,静下来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许多许多的事。 至于天雪,她的状态很不稳定,时睡时醒,一天下来清醒的时间也不过三两时辰。 月牙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月骄阳相陪着,倒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也许,月牙的幸福已经出现…… “童战……他……” 尹天奇又想到童战,“他怎样了?” 彼时云天在他一侧,听到他问,忙回道,“他被他哥哥带走了,同雁灵儿一起。” “你说童博?” “嗯。” 尹天奇微叹一声道,“希望他没事。” “我听说……”云天八卦道,“童族长是因为死去的尹大小姐才……” 尹天奇面色骤冷,“我们这群人,为谁他不会如此?不否认,有着妹妹的缘故,却也是他真诚待人的品性使然。” 云天不明所以,懦懦开口,“我好像说错话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尹天奇缓缓开口,“只是舍妹她,还活着……” 云天讶异地看着他,“莫非江湖传说的……都是假的?” 尹天奇微微一笑,“江湖传言岂能当真。” 郊外的雨下起来就没个停歇,绵绵长长落不干净,空气倒是极好,泥土的气息混杂着树叶的清香吸入心脾,分外清爽,鸟儿躲在屋檐下,三五成群,活跃地蹦跳,叽叽喳喳的声音与哗哗雨声相得益彰,各成曲谱。 不过半刻,雨竟开始变大,打得屋顶啪啪作响,地面被砸出一个又一个水坑,湿凉的风从树林间吹进房屋,吹得室内萧寒条索,似如冰窖…… 云天怕天奇着凉,回屋拿披风去了,隐修不在,白狸便负责起给众人煎药看病的工作,月牙不放心,对天雪的事,总是亲力亲为,月骄阳看她煎了会儿药,不知是觉得无趣,还是身体不适,自个回屋躺下了。 尹天奇坐在椅子上,听着耳侧哗哗的雨,神情恍惚,轻薄的脚步打断了他此刻的茫然…… “你要去找他么?” 尹天奇问。 尹天雪愕然驻足,良久淡淡一笑,“你竟能听出是我” 尹天雪走到他身侧,蹲下问,“哥,你感觉如何了?” “老样子。”尹天奇轻声回道,表情低落。 “不要担心,你会好的。” “希望如此。” 尹天雪站起绕到天奇身后,理顺他背上被风吹乱的头发,“爹, 若还活着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御剑山庄这几年都是在你的管理下,才日渐强大。” “天雪。” 尹天奇无比倦怠的唤了她一声,说,“江湖上有多少人忌惮御剑山庄,就有多少人惦记和想要得到它,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可是如今我武功尽失,拿什么去守护和抵抗呢?” “这个世界要战胜别人,不一定需要强大的武功。” 天雪的话,反倒让天奇感到一阵恐慌,这样的自信,他承认自己从未曾拥有。 “听闻前段日子,有人去御剑山庄闹事,要不是童博挡下,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尹天奇说,“御剑山庄是爹毕生的心血,也是我们唯一的家,虽然充斥了许多的痛苦和失去,却拥有大家共同的回忆。” “你的身子本不该过于操劳,可......” “或许你觉得我又在逃避,可是,我如今这样子,拿什么去震慑武林?” 天雪没有答复。 尹天奇望着眼前朦胧一片的世界,双手紧紧交握,“天雪,你可以的是不是?” 尹天雪放下他的发,踱步到他的身前,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问,“你害怕了吗?哥。” 尹天奇微微勾唇,“是,我怕,怕没脸去见爹。” “可是......我始终会走的。” 尹天奇的心骤然一痛,指尖无力的发白,他的瞳孔瞬间汹涌着许多的情绪,他摸索着抓住天雪的手臂,“我要怎么办?怎样救你,才救得了你?不是都醒过来了吗?为什么还是随时会走的样子,那我,要做些什么.......” 尹天雪笑着摇头,“你现在只需要养好身子,准备随时接替我咯。” 天雪语气里的轻松,让尹天奇内心越发酸涩,也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他说,“相信我,不会太久的。” 天雪笑了笑,说,“我相信。” “那....童战呢?”尹天奇说,“你要去找他吗?” “可能不会。” “为什么?” 尹天雪走到一边,瞧着外面的雨,天外朦胧,一切幻得不似人间,她去接檐下的雨滴,任由雨水打湿裙摆,一点点在指缝中滴落,有风盘旋而来,吹得她一阵颤栗,却又是那样清醒。 “那些人只怕贪得更多,我几乎可以确信他们不一定会对童战怎样,却一定会对御剑山庄和童氏一族下手。” 第113章 前缘后果 他收藏的美人很多,除去大婚之日逃跑的风衣衣,几乎拥有各领域不同的绝色佳人。他娶她们进来,重金豪礼,像收集珍藏品一般,安置在这里。 柠溪领着童博走到陌景琰宏伟壮丽的玉楼金阙前,一袭碧纱翩飞,步履轻盈,恰如精灵仙魅,亦邪亦纯,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因为陌景琰从未让她来过,甚至不希望她踏出龙潭一步,所以,今日,她是第一次来这儿。 美丽的楼宇,雕栏玉砌的墙,高高悬挂的楼铃,金刚石铸造的地面,还有晶莹透亮的琉璃瓦,每处都显示着它的价值不菲。 童博抬头看上面的阁楼,阳光下,帐幔浮动,光影相随,隐约似有琴声幽幽而起,动人心魂。 “这里是?” 柠溪凝听着旖旎琴音,踏上玉楼前青砖砌筑的石阶,美丽的头发扬在后背,翩然似火,她眉间一抹微笑,回头对童博说,“瞧瞧去如何?” 童博一心牵挂着童战,想要快点去找他,皱眉道,“舍弟……” “景琰会救他,相信我。” “可是……” “他不会有事的。”柠溪说,“陌景琰还不敢违背我。” 童博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一丝怀疑半分担忧,只站在那儿没有下步动作。 柠溪默然,“你竟是如此不愿同我一处?还是你不信我?” 童博摇头,“我只是担心童战,他,不能有事。” “我保证他平安无事,这样总行吧?” 童博无奈道,“姑娘为何非要强人所难?前段时日相处,童博知悉姑娘为人坦率,待人诚挚,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如今怎的……” 柠溪望着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歉疚,“我只是想要上去看看……我……” 柠溪低头盯着地面,“我许久未踏出龙潭一步,族中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亦或忘记了,我想你陪我走一走,哪怕一小会儿……” 她这番说词,倒让童博不知如何拒绝,只好轻叹一声道,“我陪你上去。” 听这话,柠溪兴奋地跑起来,脚上细铃叮叮作响,那是豆豆聪明的小心思,想到她,童博的心柔软一片,脸上不禁荡出个温暖笑容。 柠溪回头见他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脚踝,心上也是一暖,笑得越发灿烂…… 玉楼仿佛一座无人把守的空楼,除了袅袅云烟,还有飘渺琴音,四周空旷无路,悄无声息,童博和柠溪轻薄的脚步声更显突兀…… 童博只觉后背发凉,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 柠溪环顾楼内,白绫翩然,玉石翡翠,清铃悦耳,香炉紫烟,不像凡尘,倒似仙镜云海,陌景琰真是个会享受的主,竟建造了这样一处殿宇楼阁,用来安置那些绝色美人,真真比天下之主还逍遥快活几分。 “这里明明有琴声,为何空无一人?”童博说出心中疑惑。 柠溪面色凝重,只叹息道,“这些年,他到底背着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童博不明原因,好奇地看着她,柠溪闭目,嘴中开始念念有词…… 层层叠叠,帘轻掀,亮光闪过,眼前一切如水变幻。 殿还在,摆设未改,却多了白骨铮铮……长发披肩的美人。 她们静坐殿中,或抚琴,或对弈,或执笔……森白骨节分明透亮,活像雕刻如真的饰品,仿如常人的白骨,做着生前最为擅长的东西,却没了活人的气息,真正是行尸白骨,无忧无惧。 童博感到难以置信。 柠溪却是满眼的愤怒与恐惧。 能让她觉得害怕的,是什么呢?童博想不到答案。 毕竟她的法术超出他的想象。 柠溪偏头看童博一眼,手对他轻轻一挥,他便那样轻易地从殿内挪到了玉楼之外,眨眼之间,瞬息万变,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她是如何出手的。 柠溪转身,食指与中指合拢,轻点自己眉心,蓝光闪现,将她周身映得腾亮。 而后蓝光褪去,恢复了之前她与陌景琰间的感应。 不出半刻,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白衣飘飘,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笑起来万年不变的魅惑神俊,陌景琰捏着裂了缝的玉萧,洋洋洒洒走到她身边,“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 柠溪皱眉,“既然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就该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你看,你总是这样着急。” 陌景琰抬起手拂过她紧皱的额,靠近她耳侧一些,幽幽开口,“来,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柠溪推开他,凭空拿出一把利剑,轻踏一步直逼他的胸口而去,“偷用禁术,迫害他人,你已经不配再做我族族长,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 “取我性命?” 陌景琰笑得开怀,“你当真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还是这么多年,你依旧单纯得不知天高地厚?” 柠溪虽不懂他这话深刻的含义,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满满的不屑与鄙夷…… 于是愤然一刺,将剑狠狠没入他的胸口,“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你永远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呵……” 陌景琰看着她笑,也不挣扎,看着血快速从剑上溢出,又迅速地滴落在地上,慢慢染红他雪白的衣袍。 他朝着那剑居然往前又走了一步,手揽住柠溪的肩,额头强迫抵着她的头,一字一句说,“大女巫刺杀族长可是前所未有的历史,你觉得族人会如何待你?会不会要你以死谢罪?” 柠溪愤恨地瞪着他。 “哦……我知道你是不会死的……” 陌景琰的手触过她敏感的耳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也不会死呢?” 剑一点点在他的身体中溶掉……一点点幻化成光影,接着消失不见…… 柠溪愕然后退,竟半晌无话。 陌景琰的伤口慢慢愈合,他走到那些白骨美人中间,笑盈盈享受着她们刻意靠近的妩媚,挑衅般地看着柠溪,甚至刻意伸出舌头去舔这些白骨…… “呕……” 柠溪忍不住干呕,扶着墙面,只觉恶心。 陌景琰却突然俯身过来,从背后把她抱了个结实。 “恶心是么……” 他掰过她的脸,用力吻上她的唇,碾转反复,不让她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又伸出舌头去舔她的唇瓣…… 柠溪虽然法术高又活得比常人久,倒真正没被人这样吻过,她又恼又气,恨不得杀了陌景琰,正要动手,陌景琰却扳过她的手,紧紧圈她在自己怀里。 “陌景琰,你越矩了。”柠溪道。 陌景琰轻笑,“因为我吻你?怎么,你都想要嫁给外族人了,还怕我吻你么?” “柠溪,不要太把别人不当回事,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痴傻少年。” 陌景琰放开柠溪,轻蔑一笑。“你是大女巫又如何,我是一族之长,深受族人信任和爱戴。” “假如,我告诉族人,是你带了外人进来,修习禁术,把活人变为白骨,还建造了这样一处奢华宫殿……” 陌景琰转动玉萧浮夸地笑着,“你觉得,到时候,他们信你还是我?亦或被驱逐的是你还是我?” 柠溪并不害怕,只冷笑着道,“你可以试试。” 陌景琰刻意不看她冰冷的眼,侧目望向楼外。 忽察觉到一丝异常,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这里难道有其他人……” “你要做的到底是什么?” 柠溪打断他,“巫灵族族长的身份还不足以令你满意?” “这世间有什么比无上的荣耀与权利更让人心动。”陌景琰说,“你以为我甘心屈于族长之位一辈子么?” “所以,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伤害他人,伤害我族,伤害灵儿,伤害我,是么?” 柠溪清浅而笑,目光中带有一丝阡陌,“你让我待在龙潭,禁锢我的自由,就只是为了做这些事对不对?” “你曾说,感激我,为我寻一处僻静地,好让我安心修习。你曾那样单纯善良,受族人尊重,我又是那样信任和支持你,为什么……” “是啊!你帮我,支持我,当年要不是你,我当不成族长,可是你给我的除了族长之位,还有通往权力巅峰的钥匙,百年来我们巫灵族屈从朝廷之下,听命服从,秘密行事,为朝廷解决过多少难题,可我们却深居于此,从不为世人所知晓,公平么。巫灵族哪一任族长不胜过当朝皇帝百倍,凭什么要听他的指示,受他摆布。” 柠溪平淡而犀利地说,“你想要做天下之主。” “有何不可!” 陌景琰甩袖站于殿内,目光炯炯似有烈火熊熊。 柠溪双眸轻合,嘴角微冷,却又事不关己地笑了笑,“你做的事,我不管,可你若执意把错推到我身上,我便也容不得你。” 那几具人骨又恢复之前的模样,各自抚琴焚香…… 陌景琰噗嗤一笑,目光暗了暗,拂袖一挥,隐去那几个女子尸骨,大步而去,“那便谢过大女巫了。” 见他要走,柠溪突然开口说,“在龙潭,我等了你很久,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只是这一刻,我突然对你感到从内而外的厌恶,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白,若我要你死,会不惜一切代价。” 陌景琰挺直着背,把她的话一字字听进心里,手紧握玉萧,反复摩撮,触到裂缝处,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而后消失不见。 柠溪一瞬感到窒息,扶着墙壁调适情绪,陌景琰是她唯一信任和支持的人,如今竟为了利益,要陷她于不义…… 避居龙潭是假,顶罪是真,她一个人在龙潭待了那么久,久到忘记了人间世事,忘记人性本就逃脱不了权力争夺,尔虞我诈…… 她自认为对他倾尽全力,奈何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替罪羔羊。 柠溪靠坐下,抬手向前一挥,幻象解除,童博出现在殿内,原来他并没有离开大殿,而是被柠溪用某种法术困在一个看似外界的环境里。 普天之下拥有这样能力的人,该是怎样一种身份呢? 童博陷入沉思。 第114章 青山不老 以为可以很决绝,以为比自己想象的洒脱,其实不过是欺瞒自己的谎言…… 城骆雪终于承认自己也有那么一些想念天奇。 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因为,他温暖的笑。 城骆雪伫立在冰冷的石墩上,遥遥看着不远处豆粒大小的灯光…… 那里有尹天奇,她今生唯一的阳光。 她心里晓得,尹天奇给予她的不止是一点温暖,更是她重获新生的力量。 “在看哪一个呢?” 火冥的声音突兀得像平地一声鸦啼。 “是尹天奇?还是月骄阳呢?” 多年的训练让她的表情平静沉稳而没有起伏,“阁主是来杀骆雪的么?” “杀你?” 火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值得我大老远跑过来?” 城骆雪心领神会,淡淡然道,“骆雪的命卑微如蝼蚁,要取要留阁主自是无须亲自动手的,只是你我早前便有约定,最后一件事完成,就放我自由。” 城骆雪问,“如今阁主是要出尔反尔么?” “你还是这样,说话从来这么直接。” 火冥叹息一声,接着说,“要知道最后这件事你完成的并不好。” “那么阁主,还要骆雪做什么。” 城骆雪没有理由反驳,直接点明他的来意。 “收并各大门派,替我一统江湖。” 火冥道,“反抗者杀无赦。” “不说御剑山庄,就是骄阳阁,我们也是斗不过的。” 城骆雪说,“阁主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当初的云家庄,你不也做得很好,放心,我会派人帮你的。” “阁主就这么自信?” “你说有了朝廷的帮助,我们的胜算是不是大了很多?” 火冥说,“再者我们还有陌景琰这盟友不是。” 城骆雪好意提醒,“只怕,到时兔死狗烹,阁主会落得人财两空。” “你只管做便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火冥气息略显紊乱,轻咳了一声,想是之前受了伤还未痊愈。 “阁主受伤了。” 骆雪道,“这世间能伤阁主的人,定然是个厉害角色。” “我还死不了。” 火冥狠狠瞪她一眼,“你只管听命行事便是。” “明白。” 城骆雪不多言,只恭敬立于石上。 她和衣衣虽然模样迥异,三分神似,骨子里某些方面却是极像的,火冥瞧着她,神思不自觉飘了很远。 冥王轩内,火冥带着她七弯八拐地走了一道又一道墙,终于在一处封闭的石室外停下,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才进入了石室中心,石室内摆着一张冰床,有人安静地躺在上面。 因石床的位置高过周围,她未曾看到那人的面容,又是第一次知道这里竟有如此大的一间石室,心中不禁困惑良多。 这时候,陌景琰同一陌生男子从暗处慢慢走来,瞧是她与火冥,轻笑一声道,“还以为你会带来什么厉害的人物……” 未道明的话,甚是轻蔑。 城骆雪听着,只规矩地站在火冥身侧。 “女人的厉害,在于蛊惑人心,我相信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快接近骄阳阁与御剑山庄。”火冥自信道。 陌景琰挑眉,表示讶异。 “厉害不厉害我不知道,只是这女子嘛,长得倒颇有几分姿色。” 陌生男子色迷迷地盯着骆雪,双手也不老实地朝她伸过去。 火冥皱眉挡住他不规矩的手,“冷寒星,你不可以动她。” “天下女子就没有我动不得的。” 冷寒星一把拉住骆雪的手。“莫非阁主舍不得?” “啪” 他的话音刚落,骆雪一耳光就打在他白嫩的脸上,又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折去他的手背,“想死,我成全你。” 冷寒星疼得面红耳赤,之前滋扰御剑山庄,童博以三成功力击退他,现在这丫头,竟又如此轻易地制服自己,难道他的武功真的如此不济? 他用力挣扎,却还是被骆雪狠狠制在原地。 陌景琰没打算帮他,因为他讨厌冷寒星方才的那句话,天下女子,只有他陌景琰,动得或不愿动,什么时候轮到他这小子充能,真是可笑。 “放开他。” 火冥适时开口。 城骆雪哼了一声,把冷寒星推到一边,“下次出门记得带脑子。” “你……你~”冷寒星握着自己手腕,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火冥走到陌景琰身侧,看向冰床上安躺的人,“他是谁?” “一个能助你统一江湖的人。”陌景琰微勾唇角,邪魅一笑。 “看穿着,像是个异族人。” 火冥道。 “你只需要知道他能帮你就是了。”陌景琰冷声说。 冷寒星忍着疼走过去,“他,像是睡着了。” “没错。” 陌景琰点头微笑。 “那他还要睡多久?”冷寒星问。 火冥走近些,“一个活死人,您真觉得他能帮到我们?” “拭目以待吧!” 陌景琰笑望着冰床上的男子,眉间一缕肃杀之气。 城骆雪悄然过去,只见冰床上,男子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嘴唇干裂,眼睛却甚是有神的看着上方,他的发丝凌乱,轮廓看不分明,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再没有素日的翩翩。 “是他……” 城骆雪小声嘀咕,未曾料到来帮助他们杀人夺庄的会是,曾经正气凛然的童氏族长——童战! 看他的样子,这般狼狈。 像是吃过很大的苦头。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自己求陌景琰救天奇的那天。 莫非他是为了救天奇才弄成这样的? 一切是个局? 引自己去求他,然后要他们去寻找冰蚕,接着就控制了童战。 所以是早就计划好的么? 那衣衣…… 不,陌景琰一定不知道衣衣还活着……他只是精于算计而已…… 城骆雪在心里拐了七八十个弯。 陌景琰看她那表情,脸上荡出个笑来,“你认识他?” “有过几面之缘。”城骆雪回道。 “童氏一族的继任族长,御剑山庄尹庄主的妹夫,龙泽山庄童博的兄弟。” 陌景琰道,“这样说,你们可清楚他是谁了?” 五百年前神秘消失族群的族长,那个人的弟弟……冷寒星在心中默默想到。 “看来此人对我们大有用处。” 火冥问,“不知陌少主是如何制服他的。” 陌景琰笑笑,并不言语。 第115章 你也爱过 尹天奇体内的余毒淤积在眼,暂时看不清东西,隐修给他瞧过,说是无碍,只需静养。 可他心里着急。 天雪独自离开,童战下落不明,连童博也没有音信,他怎能心安。 越急躁,越容易发火,白狸、大柱、云天……都被他莫名地厌烦过,但是大家理解他,都很宽容的回应,这导致他越发的变本加厉。 就算眼睛好了,武功也回不来了,他同废人根本毫无区别。 “天奇,你这是何苦。” 月骄阳在大柱又一次受气走开后,忍不住开口,“身边关心你的人,你都要以这样的方式赶走他们吗?” “我不需要施舍。”尹天奇不耐烦道。 月牙听到他与月骄阳的对话,不知从何处走了进来,“谁愿意施舍你,尹天奇,不要不知好歹,要不是因为你,大家会变成如今这样么?” 尹天奇不理睬她,臭臭地把脸扭到一边。 “你要知道,大家对你的关心都是源于内心,不是刻意的伪装,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没有谁需要受你的气,任你责骂呀。” 月牙情绪激动的说。 尹天奇冷哼一声,“你们可以走。” “你以为谁多愿意留下来看你这张臭脸。” “这是干什么嘛!” 隐修在屋外听到吵闹连忙跑进来,摸摸尹天奇的额头,指着月牙道,“你,你,你就让着他点嘛,不知道病人情绪波动太大会影响病情的嘛。” 月牙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一眼尹天奇,转身走出门去,又回头过来骂了他一句,“懦夫!” “真的是,一个吵吵还不够,非要凑一处争个面红耳赤才过瘾,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们的。” 隐修说教着替尹天奇仔细把了把脉,“恢复得很好,出不了几日就能看见东西了。” “谢谢您。”天奇由衷地说道。 “知道感谢就少吵几句,把心放宽,一切都会好的。” 隐修拍拍他的手背,对着月骄阳慈爱一笑,“你照顾他,我去煎药了。” 月骄阳点头,目送他出去。 “你有话对我说?”尹天奇问他。 “你是故意支开他们的?”月骄阳问。 尹天奇笑笑,“我眼睛看不见,心还敞亮着。” 月骄阳也笑了笑,“尹家人到底不差。” 尹家人是不差,只是他恐怕是最差的那个吧…… 尹天奇轻叹一声道,“你是否想问我那日,在山洞里都发生了什么?” 月骄阳见他如此开门见山,也不扭捏,直言道,“你为何要跟着去?又为什么进入那山洞?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 “她?”尹天奇皱眉,绞尽脑汁,才想起月骄阳之前的那个青梅竹马,他好像同她有过几次照面,只是记忆太过模糊,记不真切了。 “我只记得自己跟着你们到洞口,至于怎么进去的,为什么要进去,进去之后发生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尹天奇毫无隐瞒地说道。 “你满身的伤,尤其肩背明显被石头砸压过的痕迹,你这样拼命,是不是因为她?” 月骄阳问。 尹天奇越发糊涂了,愣愣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伤明显被人好好包扎过,若非如此,你早就死在回御剑山庄的路上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谁送你回去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我知道,她对你,不一样。” 月骄阳陈述般的说出这番话,眼里烁烁如水,“我和她青梅竹马,本两小无猜,奈何命运弄人,失散于流年,中间又隔着仇恨,恐怕再无冰释前嫌的那天,可我最放不下的还是她,若你真心待她,就带她走,远离这一切纷扰。” “月兄,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尹天奇说,“再者,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心中满满仇恨,又如何愿意跟我走?” 月骄阳叹了一声道,“隐修说你会短暂失忆,也许我不该这个时候来问你。” “我只能说,我和你的那个青梅竹马,没有任何瓜葛。” 尹天奇肯定道,“我跟去山洞,也不过是为了你,为了天雪……” 尹天奇接着说,“至于失忆什么的,又如何当得了真?即是重要的人,又怎么会忘记?那小部分想不起也罢,值得庆幸的是,你我都活着回来了。” “如果你也曾爱过,珍惜过一个人,你便知道有负于她,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她毁于你的深情之下,绝望而无助地在黑暗中求生,可怜可悲又可恨。” 月骄阳认真地说,眼角竟不自觉湿润了。 尹天奇感觉得到他的悲伤,心里也一片恍惶虚无,小云是负他的人,当年,她的心可曾为自己感到一丁点痛苦呢? 尹天奇暗自笑了笑,她,只怕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自己,又怎会觉得痛苦。 他拍拍月骄阳的手臂,说,“你呀,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 三天四夜,糟糕的身体总算支撑她回到了御剑山庄。 下马车的时候,要不是宏礼扶着,她差点摔到地上去。 她需要休息,有了体力,才有脑子思考,不至于柔得像个柿子。 “把吃的端进我房里来。” 她站好,回头对宏礼吩咐道。 宏礼愣了愣,想到这也是尹家的小姐,才答道,“是。” 尹天雪知他心有疑虑,也无力解释,因为解释也是徒然,索性什么都不说,只一路熟门熟路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宏礼有些犹豫,却还是开了口,“月牙小姐,这是大小姐的房间,您要休息,我可以带您到别处。” 尹天雪笑了笑说,“我回自己家,还要听从你吩咐吗?” “属下不敢。” 宏礼微弓身子,很是尊敬地对她说,“只是庄主早前便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擅自住在大小姐的屋里,就是您,也不可以。” 这几年,他们对彼此的成见还未消除么? 尹天雪暗暗发笑,“即是旧屋,有何住不得的。” 见她执意进去,宏礼连忙拦住她。 “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 尹天雪正要开口,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光端着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宏礼赶紧过去接过水盆,又不忘教训她两句,“你大个肚子就别折腾了,有什么事我替你做就是。” “你,粗心大意的,能做好什么呀!” 小光嫌弃地看他一眼,手扶着腰,走到天雪面前,伸手拉着她往屋子里走,“我方才呀,听到你们说话了……月牙小姐是从这里出嫁的,要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你非拦着不让进,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宏礼被噎得无话可说。 尹天雪看看两人,又看了看小光高高隆起的肚子,笑了笑,随着她一起,进去了院内。 第116章 你是我的 豆豆心忧童博,见他迟迟不归,心里很是不安,又听闻月牙回去了御剑山庄,立刻抱着凡儿跑了过来。 彼时,天雪已经歇下,赶路的疲倦促使她睡得很沉,所以,无论豆豆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反应。 “她怎么会睡得这样沉呢?”豆豆急得来回走动,时不时探手摸摸天雪的额头,怕她生病。 她确实病了,很重的病,也许活不过这个秋天。 凡儿调皮,刚刚会走,扶着床沿,咿咿呀呀地学步,见二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笑嘻嘻地去撮天雪的脸…… 豆豆无语,连忙抱过儿子,教训道,“小孩子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知不知道?那是二婶,不可以随便拿你沾满口水的指头去撮二婶的脸知不知道!” 凡儿似懂非懂地看着娘亲,笑呵呵含着自己的手指,咿咿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豆豆真觉抓狂,这小娃娃怎么那么像个智障…… “呸,我自己的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豆豆在嘴里念念有词。 小光端着茶还有点心进来,看着她浅浅一笑,“童夫人喝点茶吧。” 豆豆拉着她坐下,又塞了块点心在凡儿手上,“你别这样叫我,怪奇怪的,还像以前那样叫我豆豆吧!” “是,豆豆姑娘。” “现在已经不是姑娘,是娘啰。” 豆豆笑逗着怀里的凡儿,看向小光大大的肚子,问,“快生了吧?” 小光点头,甜甜一笑,“应该就在下个月了。” “那恭喜你了。”豆豆祝福道。 “谢谢。” 风过影动……院子里的叶子飘了许多下来。 “有人……” 豆豆突然捂住小光的嘴,把凡儿塞到她怀里。 小光小心翼翼起身,抱着凡儿大气都不敢出。 豆豆用气息对她说,“继续和我说话……” 小光点头,高声说道,“这茶是今年新产的碧螺春,味香甘甜,很是爽口,姑娘喝一口试试……” 豆豆用手指指凡儿,又指指自己,做了个走路地动作,小光意会,继续高声说着话,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地。 豆豆叹了叹,翻身出去,朝着黑影扑过去。 “来人啊,抓贼!” 宏礼也迅速察觉不对,大叫一声,带着铁卫队四处搜罗。 豆豆很久没动过拳脚,此时正想一展身手,宏礼一声叫喊,惊得人都跑了。 豆豆郁闷地蹲在屋顶对他说,“我先发现的嘛,你叫什么叫啊!” 宏礼‘哦’了一声抬头看向她,说道,“贼肯定还没有出庄,我们只要严防死守,定让他逃不出去。” “知道还不快去抓。”豆豆道。 宏礼点头,连忙指挥铁卫队做好戒备。 “糟了。” 豆豆拍拍自己脑门。 那人估计是刻意支开她,好对付天雪的。 “凡儿……” 豆豆翻身下去,直奔天雪屋子。 宏礼也跟着追了过去。 打开院门,没有异常,小光正拉着凡儿的手小心地走在石砖上,房间内,天雪还躺在那里,没有反应。 豆豆与宏礼对望一眼,警惕地往屋内走,突然天雪腾空而起,朝着小光和凡儿撞了过去,豆豆和宏礼眼疾手快,一人抱一个迅速躲开,在地上各自滚了一圈。 凡儿以为娘在和自己玩,还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光似乎动了胎气,躺在宏礼怀中,无力动弹。 而天雪则稳稳地落在贼人怀里。 他是故意利用沉睡的天雪去攻击他们的,好让他们自顾不暇。 “无耻……” 豆豆瞪着眼前黑衣蒙面的男子,一把将凡儿推到宏礼身边,飞身过去与他缠斗。 男子一手抱着天雪,一手持剑与她相搏,也许是因为不常使剑,又或是刚受过重伤,明明内力深厚的他却被豆豆打得节节后退。 豆豆利用这一点,快速用软钢丝锁住他的手臂,又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他的面巾。 众人一时目瞪口呆,任谁都没想到,来人会是他。 豆豆收回软钢丝,惊讶地望着他。 这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个人来,带走了他…… 与此同时,豆豆也被来人击退数步,差点站不稳。 “童战……” 豆豆呢喃出声,深吸口气,立刻追着二人踪影而去。 天黑尽了,黄昏去得太快,落日也不曾停留。 天雪在颠簸中辗转醒来,出于本能,反手便是一掌打在束住自己的人身上,然后旋转落地。 童战追着她落下,眸子里竟是说不出的犀利。 “你好了?” 天雪看清是他,愣了愣,转眼看到他身侧的人,目光骤冷。 陌景琰对上她冰冷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瞧,人我给你医好了。” 天雪顺势握住童战的手,走过去问陌景琰,“童博呢?” “他嘛……” 陌景琰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却半晌没有后话…… “站住” “别跑” 豆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童战一把搂住天雪的腰,就往屋顶逃。 而陌景琰,居然很好心的帮他去阻拦豆豆。 “是豆豆啊!” 天雪扯扯他的衣服,小声说。 “你跟我走便是。” 童战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淡。 天雪不解他这一系列奇怪的行为,问,“你为什么要带走我?又为什么要躲呢?” “麻烦!” 童战觉得烦,低喃出这两个字,伸手便要点天雪的穴。 天雪出手挡开,“童战,你要做什么?” “再说废话,信不信我打晕你。”童战冷声威胁道。 这不是童战!至少不是她认识的童战。 天雪推开他,“童战,你糊涂了是不是?” 童战同她僵持着停在一个破旧房顶。 四处寂寥无声。 “我清醒得很。”童战朝她走去。 “他们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天雪担忧地问。 童战一步步走近她,“你很关心我对不对,你不是想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么,来,跟我走。” 天雪盯着他脸上陌生的表情,步步后退,“你不是童战,童战他,是不会这样同我说话的。” “那要怎么对你说话?” 童战笑看着她说,“叫你小宝贝么?” 太无耻了! 这样说话的童战,真的很令人不适应。 尹天雪猜测其中另有玄机,不愿再与眼前这个童战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童战却追过去,一把扯住她的手,“尹天雪,你想去那里?” 尹天雪看着他,思维混乱,完全不知道是那一个环节出错,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子。 尹天雪不再与他硬碰,轻声问,“你方才想带我去哪里?” “为何告诉你。”童战冷冷回道。 尹天雪笑笑,柔声问,“那你为什么要带走我?” 沉默片刻,童战冷漠而霸气的开口,“你是我的,我当然有权力带走你。” 第117章 性情大变 他去找那个女人了…… 那个他钟情半生的人。 她不懂,为何醒来的他,会性情大变。 又为何在遗失本性的情况下,还记得那个女人。 她不懂。 冥王轩的屋子又大又宽敞,室内,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香的,实在比她郊外那几间竹屋住着舒畅许多,可是,辗转反侧半宿,她还是睡不着…… 她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如果连现在都失去,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她,绝不能把他让给别人…… 雁灵儿想到这,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房门也被重物惨烈地撞开了,两坨黑影先后窜进她屋子。 “谁?” 雁灵儿高声问。 “我!” 陌景琰提着,被他五花大绑的豆豆,大步走到她床边,“你……你快点拿个什么药把她弄哑了……这一路可吵死我了……” “是,主人。” “啊!” 豆豆把嘴凑到他耳边继续高昂地尖叫。 陌景琰捂住她的嘴,指挥雁灵儿,“赶紧的,弄哑她。” “好” 雁灵儿连忙跳下床去找药。 豆豆趁机咬破陌景琰的手,对着他的耳朵大吼道,“你个**,**,神经病,你不得好死,你……” “你断子绝孙,你个天杀的神经病……” “你下地狱……” 雁灵儿从药箱迅速找出一颗药,给陌景琰。 陌景琰接过,一把捏住豆豆的下颚,说,“来,乖乖吃药。” “你全家都吃药,你娘吃药!” 豆豆闭拢嘴巴,强 硬地撇开自己的脸。 陌景琰笑笑,捏紧她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快速地把药塞进她咽喉。 “你……” 豆豆咳嗽着想把药吐出来,陌景琰在她背后拍了拍,助药成功被她吞下去。 豆豆欲哭无泪,瞬间就说不出话了,只能干瞪着他冒火。 陌景琰拍拍她脑袋,满意地说,“嗯,这下安静了。” 豆豆想要咬死他,龇牙咧嘴地朝他脖子去。 陌景琰配合地把脖子伸过去给她,“咬吧,咬了就没人告诉你童博的下落了。” 豆豆睁着大眼,悲怆的看着他,嘴里支支吾吾半天…… 陌景琰笑笑,慢条斯理地站好,顺便把豆豆身上捆绑的绳子给解了。 “主人。”雁灵儿出声阻止,“她万一跑了怎么办?” 陌景琰将绳子挂在雁灵儿肩上,回道,“那就让她跑。” 陌景琰瞧着一脸机灵劲的豆豆,笑了笑说,“到时候她跑了,我们就用这绳子去把童博捆了!” 豆豆听这话,瞬间火大,冲过去就想和他再打一架。 雁灵儿抱住豆豆,不让她靠近陌景琰。 陌景琰笑盈盈看着她,特可恶地说,“你不愿意我拿绳子捆他,那我就杀了他好不好?” 豆豆越听越上火,挥着手臂,去抓他的脸。 陌景琰是个十分爱护自己外形的人,抓豆豆回来这一路,他的衣服被她弄得,都皱得不成样子了,现在她还想抓自己的脸,简直可恶。 “看好她,我回去换身衣服。” 陌景琰边整理皱褶的衣料,边往屋外走去, 自恋、丑陋的大头鬼…… 豆豆在心中默默鄙夷。 雁灵儿过去关上房门,也不同豆豆说话,一个人走到窗户口眼巴巴看着外面…… 亏她当初还希望这女子能和童心成一对,没成想竟是一个披着天真模样的蛇蝎女子,简直可恨。 “这本就是人的宿命,跟随,听命或者服从。” 雁灵儿似乎感觉到她正盯着自己,背对她,幽幽说道。 “没人能够例外。” ~~~~~~~~~~~~~~~~~~~~~~~~~~~~~~~~~~~~~~~~~~~~~~~~~~~~~~~~~~~~~~~~~~~~~~~~~~~~~~~~~~~~~~ 夜黑尽了,没有光亮的屋子让人压抑,一小节蜡烛在墙角孤独燃烧,忽闪忽闪地,眼瞧就要燃尽。 屋子中间本来有盏油灯,可是灯油被老鼠偷吃光了,暂时只能靠那小节蜡烛照亮。 棺材摆满在堂内,白色的绸子挂得到处都是,地面还有冥纸碎片,纸片黑黄黑黄的,是火吞噬过的痕迹…… 这样的环境终归是让人不快乐的,风衣衣小心收拾着铺子,扫帚一下下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听着莫名觉得安心。 除了骄阳阁她想不到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她不喜欢三花坊那间密室,住得久了总感觉像间无盖的牢笼。 城骆雪也总是来去无踪,就算在,沉默和怼她的时间都多过好言好语。 她想回家乡…… 虽然那个地方的人从未真心接纳过她和母亲。 甚至让她那样的肝肠寸断…… “你准备要重新开张吗?” 要不是他突然说话,她真的都遗忘了这人的存在。 ……对了,他们是在门口遇上的。 她走到城骆雪为自己设的灵位前,小心擦去桌子上积压的灰尘,然后将断香在蜡烛上点燃,双手拿香认真地祭了祭自己,再郑重地插在灵位前的香炉里。 “你说,开张后保留这个灵位怎么样?” 风衣衣笑了笑说,“它与这棺材铺子倒很符合。” “你,怎么了?” 他似乎总能窥视到她的内心,让她的情绪无所遁形。 “你不觉得让它保留是个好主意么?它代表着过去的风衣衣死了。” 风衣衣转身过去看着他不解的眼神,故作愉快的说,“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 “衣衣,没有谁能够摆脱过去。” 童心残忍地指出来,却在她暗淡的目光中,话锋一转,说,“可你重生了。” 衣衣望着他笑,笑容像玫瑰,灿烂夺目,“那你给我个新名字吧!” “新名字?我?” “嗯。” “可我不会取名……”童心说。 风衣衣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童心侧身轻咳一声,顿了顿说, “既然是重获新生,初一怎么样?” “为什么不是十五?” “呃……”他真的不会取名字…… 风衣衣在他尴尬的表情中轻轻扬起嘴角,“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谢谢你。” 第118章 对峙背离 “我是你的。” 天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问,“所以你要带走我?” 童战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你是要准备带我去哪里呢?” 天雪盯着他冷漠的眼,询问。 “这,你没必要知道……” 童战扬起手向着她脖子去,意图打晕她。 天雪挡过,飞身到一边,眼神凄然地望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我知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清醒后的你,都会后悔自责,所以,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有机会伤害我的。” “呵呵……” 童战觉得可笑,“你想多了。” 他的回答让人难过。 不过天雪只是笑了笑,“你跟我回御剑山庄好么?” “御剑山庄?” 童战的语调转了几个弯,怪里怪气地说,“我想去的时候自然会去,不需要跟你一起吧!” 天雪目光暗了暗,仍笑望着他说,“跟我走好么?” “尹天雪,你脑袋坏掉了?现在是我要,抓走你。” 童战无语道。 “那你想抓我去哪里?”天雪问。 “你的话可真多。” 童战不愿意再和她多讲,只想快点把她带走,几步到她跟前,伸手扣住她的肩。 她反抗,他便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她挣扎得更凶,他不愿意放过,两个人就那样无声地斗了一路,除去初见时那把剪刀的逼迫,他和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对立过,万籁俱静,灯火一盏盏熄灭,她站在他的对面,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目光,只听闻风中,略微喘的呼吸。 “陌景琰,要你来抓我的对吧。” 她迎风而立,衣服在风中,飘零碎裂,纠缠这许久,她早已疲累不堪…… 童战轻声一笑,“你果然还是那样聪慧。” 天雪默了默,目光紧盯着他漆黑的轮廓,声音哽噎,“我的童战,哪怕是死,也不会为了别人伤害我,纵使迷失心智,纵使忘却前程,纵使受人逼迫,也不会为了他人对我如此……可你……” “人是会变的。” 童战的话无情冷漠,“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重要的吧! 要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天雪不想继续听他说这些让她难过的话,趁他不注意,跳下房顶,混在夜色中,悄悄溜走了…… ------------------------------------------------------------------------------------------------- 小光可能要提前生了,落地那一滚她流了好多血,宏礼就快急死。 白狸未归,产婆也迟迟没来,庄里乱成一团。 宏礼一心牵挂着小光和孩子,早已乱了分寸,此时望着院外一排排等候发布命令的铁卫,就一脸的懵。 天雪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庄内,心里的震撼远比身体的疲惫更加强烈,童战掳走她,竟只是为了迎合陌景琰…… 她反抗,他便真的打了她一巴掌…… 重重的一巴掌。 如果,这才是真的他,那么,从前那个温柔阳光体贴的他,又去哪里了呢? 她想不通。 而陌景琰毫无疑问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娘……凡儿困困……” 呜呜地哭喊声打断她的思绪,一个铁卫抱着凡儿,一脸为难地站在花厅里。 “豆豆呢?” 天雪几步过去,抱过凡儿。 “豆豆姑娘追那两个黑衣人去了,还没回来。” 铁卫恭敬回道。 童战同自己是一起的,那么豆豆很可能被陌景琰抓走了。 “宏统领呢?”天雪问他。 “统领夫人要生了,统领正守在房门外。”铁卫回道。 “小光要生了?” 天雪的心不禁狠狠一揪,豆豆就算被抓,暂时也不会有生命之忧,而小光,未到生产之期便要产子,可说是相当危急…… “流了很多血,进产房时就只剩一口气。” 铁卫瞧天雪眼神急迫,赶忙引着她去往小光那里。 天雪也片刻不耽误,紧随铁卫身侧快步走去。 凡儿似乎能明白叔母现在焦急的心情,安安静静趴在她怀里,乖乖的,没有再闹。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天雪心里不禁一片柔软,她小心搂着凡儿,步子有序无乱…… 宏礼看到她来,眼神有瞬间的发亮,最后又黯淡下去,天雪知他心里焦急,盼着产婆快点来,瞧着是她走进来,难免失望。 “放心吧,小光和孩子不会有事的。”她安慰道。 宏礼沉默,面部依旧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凡儿跟叔叔去玩儿好么。” 天雪摸摸凡儿小小的脑袋,把他抱给身侧的铁卫,吩咐道,“烧些热水,再叫厨房炖一锅参汤,顺便准备点吃的给凡儿。” “是。” 铁卫抱着凡儿走开。 天雪推门进去,快速地合上,大步走到小光床前。 几个丫鬟正守着小光,不时给她擦汗,小光疼得没了力气,半睁着一双眼,看到她,勉强弯了弯嘴角。 “产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天雪从桌上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小光微点头,汗珠大滴大滴顺着额角流下来,淋湿了身下大片的床单。 天雪握住她的手,鼓励说,“不要怕,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小光本想回以笑容,却无法忍受的嘶叫了出来,她疼得厉害。 天雪也站不住了,焦急地在门口张望,凌乱地脚步在一阵催促声中越来越近,天雪猛地推开门,对着迎面走来的产婆说,“快些进去,她疼得正要命。” “哪有生孩子不疼的……” 产婆见怪不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步踏进房门。 天雪讪讪一笑,与终于松了口气的宏礼对望一眼,轻合上房门。 虽不足月,又经历过坠地的磨难,小光和宏礼的女儿还是顺利来到了这个世界,小小皱皱的没有长开,看不出美丑,不过凡儿却是极其喜欢这个新成员的,拿着个饼就直往她嘴边凑,他好像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娘,一个人盯着熟睡的妹妹,笑得灿烂又傻气。 因为这个孩子,大家都折腾到半夜才睡,宏礼在经历大起大落后,更是兴奋得在第二日中午才睡下…… 第119章 风雨欻至 大雨滂沱,暗了半边天空…… 她沉睡的时间越来越没规律,半刻清醒,半刻沉迷,好像随时都要起不来的样子…… 可是她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人要关怀,她没有时间再睡下去,所以,每当忍不住要睡时,她都用簪子狠狠扎破手心,让钻心的疼,清醒混沌的大脑。 今天的雨太大了,噼里啪啦,仿佛天空裂开道口子,雨下来就没个停歇,砸在地面,溅起一个个水花…… 宏礼为女儿取名,宏九儿,意为九月而生。 小光刚生产完躺在床上疲倦乏力,天雪去看她时,她正在睡觉,小九儿应是听到外面可怖的雷鸣,一直哭个不停,宏礼抱着孩子,笨手笨脚,又不忍心叫醒妻子,只得在屋里来回踱步,看到天雪进来,勉强一笑。 天雪从库房拿了些名贵药材过来,叮嘱道,“你把这些煎了给小光补补身子。做娘的把身体养好,孩子才会健康不是,用完了,我再叫下人送些来。” “这些……” 宏礼拆开一包,惊谔道,“都是庄里极为珍贵的药材,庄主费了好大劲才搜罗到,不曾轻易赠人的……” “那又如何?”天雪问。 “这些名贵药材,宏礼不能收。”宏礼央抱着孩子毅然拒绝道,“请小姐叫人带走。”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带回的道理,你且收下吧。” “小姐,这本是宏礼身为铁卫统领的本份,莫说如今庄主不在,就是御剑山庄空无一人,宏礼也不会贪图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说,小光也不希望我这样。” 天雪笑笑,“我认识的她可不是这样的哦!” 宏礼为难的看着天雪。 天雪把药材放在桌上,对他意味深长一笑,“庄主不会责怪你的,因为这些药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就算没有意义那也该是庄主做主赠予,万万轮不到月小姐替庄主行事,御剑山庄向来男子当家,希望小姐莫再做出越矩的行为。” 宏礼斩钉截铁地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所以自己的好心,反倒遭人唾弃了么。 是以为自己要在天奇不在的时候夺取当家的位置吗? 天雪觉得好笑,同时又对月牙与天奇长久以来积存的矛盾感到一阵心酸,明明都让月牙从御剑山庄出嫁了,怎么庄里的人还是这么排斥她? 因为自己吗? 天雪叹息一声说,“你不收,便也是看不起月牙,身为铁卫统领,应守属下本份,只是太过迂腐和盲目,就有些固守自我了,你无非觉得我越矩,擅自动用了庄主当做宝贝的东西,可是他如今不在庄内,难道你要遵从他的命令,墨守成规到御剑山庄灭庄么?” “你……” 宏礼对她的话感到一丝愤怒。“就算有天御剑山庄要被灭庄,宏礼也会誓死护庄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披肝沥胆的忠诚倒与曾经的铁风有几分相似,天雪不禁为天奇感到高兴,“你能说出这番话,证明你的心在御剑山庄,我很高兴,只是宏礼,做人要懂得变通,在保证家人安全的情况下忠诚,才是天奇的福气啊!” 天雪拍拍他的肩,轻轻摸了摸他怀里咿呀哭个不停的九儿,“把药吩咐下人煎了,给小光服下,你哄睡九儿后,就来花厅找我。” 宏礼迟疑点头,“是。” 冷寒星端坐于御剑山庄花亭内,相比于之前的嚣张,现在收敛了许多,童博已经不在庄内,他带着下属大张旗鼓进来,倒是别样的神气。 外面风大雨大,末日的压迫感时时让人恐惧,天雪穿过长长回廊,大步流星走进花厅,她一早便听下人说这人来了,存心晾他一晾,所以,去看过小光后,才姗姗来迟。 冷寒星瞧着是个女人坐上主位,眼神中流露出不屑,“怎么,如今御剑山庄需要靠个女流之辈来撑场面了?我要见的是尹天奇尹庄主,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天雪淡然,“公子再三来访,无非是想让尹天奇参加国师盛宴,我替他答应了。” “国师邀请的可是尹庄主,你有什么资格替他答应?” 冷寒星蔑视着她。 天雪轻笑,“国师要的不过是御剑山庄能做主的人,你回去复命便是。” 天雪的傲气凌人倒让冷寒星不知所措,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说。 “外面风雨交加,一时半刻还停不下来,公子出门在外,投栈诸多不便,不如在御剑山庄暂住下如何?”天雪笑问。 冷寒星摸不透天雪什么意思,却也不扭捏,说,“那就叨扰了。”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天雪问。 “冷寒星。” 天雪笑笑,抬头嘱咐刚过来的宏礼道,“安排客房带冷公子去休息。” 宏礼看是冷寒星,目光骤冷,却还是恭敬地回了天雪一句,是。 倾盆大雨将世间一切都阻隔断,满目苍凉尽是秋。 这恐怕是一年来最长最久的一场大雨吧。 御剑山庄池子里的水都快满了,庄里好多植物都被雨水打得零落不堪。 宏礼安排好冷寒星,又折回了花厅,看到天雪倚在亭内,撑着伞快步走了过去。 “这场雨就像一场灾难,不到尽头,不会停歇。” 天雪侧身对着他开口说,“冷寒星背后那人才是灾难的根源,所以,我们不仅要去参加那场盛宴,还要大张旗鼓的去。” “你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给我。” 宏礼想问的都在她说的这番话里,只得点头应道,“是。” 天雪伸手朝雨里一挥,拦腰斩断水幕,“监视的同时,我们还需要保证这人的安全,知道吧。” 宏礼看着恢复连贯的雨幕,心中不觉对眼前女子多了分敬畏,“知道。” “还有,这件事不需要禀告天奇。”天雪说。 “为什么?” “让他好好养伤吧!” 天雪眺望着远方说,“他好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 第120章 秋雨如烟往事旧 心情像毒瘤,随时会让人难耐与痛苦。 雁灵儿忘记了法叶,又何曾能记起他,她把所有能忘的都忘了…… 石桌上的画纸,因风起落,洋洋洒洒坠在地上,火冥仰首喝完最后一口酒,踉跄着过去拾捡,弯下腰的瞬间,画纸早已被另一只手快速地捡了起来。 画纸中一女子,娇嗔俊丽,额间一点桃红,眉头舒展,嘴角上扬,笑盈盈地看着前方…… 她看着人像一侧的题字,轻念出口,淡淡地忧愁凝结在眉…… “灵儿……” 雨一直从凌晨下到黄昏,直泻而下的趋势仿佛要毁天灭地,现在才刚有停下来的样子。 雁灵儿的指尖微颤,划过纸上的人像,眸子深深地看着火冥,“是他画的吗?” 火冥怔愕抬头,站立到一侧,没有否认只淡淡道,“你不是都忘了么。” “是啊!能忘的,我都忘了……” 雁灵儿笑着将画放在桌上,指腹来回在桌面摩擦,无尽情绪跃于眼底。 半晌,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替我烧了吧。” 说完,她转身欲走。 火冥突然粗鲁地拉她到怀里,酒气喷薄在她脸上,他眯眼痴望着她俏丽的脸,说,“你,可还认得我……” 雁灵儿盯着他满怀期待的眼,认真地摇了摇头,陌离地推开了他,悄然离去。 “忘了……” 火冥盯着那画,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脸上浮出个讽刺的笑,“呵呵……就算如此,你也还是会为他难过是么……” “我为你负尽天下……痴等多年,你又可曾念过我半分的好?” 火冥双手抓紧那画,任由它皱褶破损,恶狠狠道,“法叶,你死不足惜。” 那座雪峰,掩埋了法叶的尸骨,同时掩埋了她的过去。逃离的那刹,她的心毫无预兆地疼了,仿佛裂开条口子,滔滔地鲜血直流。 她只是闷得发慌,四处走走,又想要找找童战,才误走到哪儿的,她没有想要去捡那幅画…… 她一瞬间悲情不已,恨不得大哭一场,走回自己屋子,看到童战已经回来,不禁朝他奔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你……” 童战皱眉,低头看着雁灵儿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无奈道,“你抱着我干嘛?” “我想和你在一起。” 雁灵儿把头靠在他背上,闭着眼深情开口,“让我一直在你身边好么?” 童战翘起嘴角,轻浅一笑,眼底灼灼燃烧着某种东西,他将手叠放在雁灵儿的手背,“你愿意的话,那当然好啊。” ????????? 豆豆看着眼前这一幕,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去,要不是她现在说不了话,保证能把这屋子叫翻了顶…… 她瞪着眼睛,手指童战,愤慨万分,直冲过去把黏着童战的雁灵儿一把拉开,接着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看着二人。 “你干嘛?”雁灵儿不悦地推了豆豆一下。 豆豆不理会她,拉住一旁的童战,用口型问,“你怎么和她混在一起,童博呢?” 童战拍掉她拉住自己的手,冷笑一声坐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笑的是,陌景琰居然把你给扛回来了……” ……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尴尬刺耳,豆豆强忍一颗狂乱的心,极力同他沟通,“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什么……” 童战明明看懂了她的嘴型,却懵懂摇头,有心要耍一耍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童大哥没有和你一起?”豆豆继续无声询问。 童战无辜而机械地重复摇头。 豆豆无法发出声,心头却还是清楚的,往日的童战,又怎会是如今这般态度。 真的是难以忍受! 豆豆在童战又一次装傻充愣地当头,一拳挥在他的脸上,打得童战措手不及,他愣了愣,随即伸出手想要去掐豆豆的脖子,豆豆快速转身跑开,在门口处冷不丁撞到个人肉墙,差点扑到地上去…… 刚踏进门的陌景琰,连忙低头查看被豆豆弄皱的衣袍,眉头拧成一团,鼻腔轻哼出愤怒,“你这女人真是讨厌。” 豆豆瞧着是他,一脚踹过去。 陌景琰躲开,顺势掰住她的手,威胁道,“信不信我掰断你的手。” 豆豆眨眨眼,抱歉一笑,连忙做了个妥协的动作,陌景琰不疑有他,放开了,哪知豆豆直接一口上去,咬住了他的手臂,隔着布料,尤能感觉钻心的疼,可见她咬得有多狠,陌景琰此刻只想一掌拍死她。 不过未等他出手,雁灵儿一根银针已经准确无误地扎在了豆豆身上,豆豆立刻倒地,昏了过去…… 陌景琰愤恨不已,拉开袖子,吹吹自己手臂上血淋淋的牙印子,直接一脚把豆豆踢开了…… 雁灵儿马上替他敷药,陌景琰就着凳子坐了下来,望着对面一直冷眼旁观的童战说,“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参加国师盛宴?” “……我想会很热闹。” 童战瞧着他,笑道。 第121章 末路尘起北风吹 人世间莫大的孤独是一个人。 而最孤独的地方在心里,无人知晓。 月光洒在街面。 两个人伴着华光走在漫长的大街上。 沙沙的脚步,有节奏的伐子,仿佛天生就有某种默契。 “我……要回家了。” 风衣衣打破沉默,轻声说,“娘的祭日,我想回去看看。” “那,很好啊。”童心回道。 “嗯。”风衣衣轻轻地应了声,又开始亢长的沉默。 街头,昏黄的灯光下。 尹天雪双手交握在身后,目光切切,遥遥望着这头的二人。 碧波逻裙,肩穿缀毛白纱,长发飘飘,她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却是那般耀眼,高贵。 “她……回来了。” 童心抬头望过去,记忆中闺秀高雅大气的那个女人与之重合。 风衣衣浅浅一笑,朝着她走过去,步子倒是别样的轻快。 风衣衣围着她转了一圈,皱眉,“好像气色更差了。” 天雪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苍白无色的脸,笑得些许无奈,“我的情况,你是知晓的,能站在这儿,已属难得。” 风衣衣瞧着她,深叹了口气,“你在这儿等我们,是有事交待吗?” 果然这丫头的心思最是玲珑,天雪点头微笑,“假扮尹家小姐,你觉得怎样?” “我扮成你?”风衣衣笑了笑,“听起来有点意思。” 天雪见此,直接道明来意,“我想你们是知道,冷寒星邀请天奇去参加什么国师宴会的事,我回庄后,知晓此事,便答应了……” 风衣衣会意道,“所以,你是要我代替你,代替御剑山庄去参加宴会。” “你的能力我是知晓的,能做到掩人耳目,以假乱真的这世上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月牙呢?”风衣衣目光灼灼地看着天雪,眼神里有着道不清的怀疑。 要知道当年她可是骗过了大家,差点嫁给童战的人。 过往历历在目,天雪愣了愣说,“月牙嫉恶如仇,不懂得变通,如今又有了可欢,我怕……” “是呀,那样危险的境地,除了我,谁又能保证活下去呢……” 这话有自嘲还有点点怨怪。 天雪看着衣衣,“我从未想过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你这样说,是在埋怨我吗?” “不。” 风衣衣笑起来,“我知道你总有其他的考虑,我呀,只是有点心疼自己的命罢了。” “衣衣……” “……别怪我,只是将你当作了知心人,便把想到的全说了。”风衣衣说。 天雪伸手抱抱衣衣,笑了笑,“谢谢。” 童心此时心里也同明镜似的,原来真的尹天雪回来了,怪不得二哥前段日子会有那些不同寻常的做派,也难为他了,那么,月牙……呢? “童战在冥王轩,陌景琰也在那里,还有之前来过这里的雁灵儿,他们救了童战,童博暂时没有音讯,我想他和柠溪在一处,豆豆被陌景琰抓走了,我猜,冷寒星必定也邀请了他们和火冥,所以,去皇城的一路,定然比大家想象的还热闹。” 天雪仿佛知晓他心事,徐徐说,“你曾是御剑山庄的铁卫统领,又武功高强,虽然天奇童博他们不在山庄,有你,便也够了。” 童心闻言一笑,“二嫂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打动人心,让人难以抗拒?” “你同我绕什么弯呢,只管应下便是,出了事,我第一个不饶你。”天雪假意威胁道。 “嫂嫂只管放心。” 童心配合着答道。 这一声嫂嫂叫得天雪浑身鸡皮疙瘩,她嗔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衣衣,“不过,你们两个倒让我有些不太放心了。” 童心尴尬一笑,“没二嫂想的那回事。” 风衣衣也笑着摇头…… 无人…… 到处都没有踪迹…… 童博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柠溪与陌景琰合力困在了这里。 他们以治疗童战为借口,拖延一日又一日,目的就是将自己留下。 从进来这里的第二天,他就再没有见过童战,现在更不知他是什么情况,他找遍了各处,还是没有童战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气愤地跑去质问柠溪,柠溪只笑了一声道,“你只管放心,童战已经无恙。” “既是无恙,为何不让我见他?”童博愤然道。 “因为他已经出去了。”柠溪一脸真挚的看着他。 “我不信。” “诺,给你看看吧。” 柠溪手捻兰花,集中精力朝面前的水潭一挥。 童战的画面果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荡漾的水波,微微涟漪,画面上的人动静皆宜,童战真的恢复了,能站能走,他的身边跟着雁灵儿……陌景琰……火冥……还有……豆豆…… 豆豆…… 童博的瞳孔骤亮,她如何会和他们在一起? 叮…… 画面戛然而止,柠溪拂袖怒言,“你实际要看的是豆豆对吧。” “豆豆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陌景琰要对她做什么?” 童博怒道。 “那不是我的事。”柠溪道,“你想知道便去问陌景琰。” “我要如何出去?”童博心里越发着急。 “问陌景琰。”柠溪懒洋洋回答。 “你带我出去。” 童博抓住她的手臂,威胁道。“否则我不饶你。” “你?要怎样不饶我?” 柠溪眨巴着眼睛凑近他的脸,“我出去都是用法术,带不了人的,族里大小事,都是陌景琰在管,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帮也帮不了你。” 童博知她在说谎,只问道,“陌景琰什么时候回来?” “少则三四天,多则嘛……” 柠溪看着童博越来越难看的脸,笑道,“假如……假如我告诉他,我们成亲的话……我想他立刻就会回来了……只不过你不同意不是……” “姑娘不要欺人太甚。”童博咬牙切齿道。 “那没办法了,毕竟我不说谎的。” 柠溪深深看童博一眼,身姿婀娜地离去…… 第122章 大汗淋漓洒热血 出行那日,御剑山庄的阵势尤为浩大,八匹骏马,三顶软轿,十辆马车,五十铁卫,红色锦绸纷繁得比婚嫁还夸张。 风衣衣穿着天雪的衣服,蒙着面坐在轿内,周身散发的气派让人折服,天雪穿着侍女的衣服,同样蒙面,婷婷玉立的坐在马上…… 冷寒星在最前的一顶软轿里,对于御剑山庄待他的尊贵,让他很是自豪与满意,果然是大庄,屹立百年不倒是有其原因的,单这做派就胜过江湖其他门派许多。 只是这柔弱的女子,如何能够扛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去面对一切纷争呢? 冷寒星不禁对端坐在轿里的‘天雪’抱以深深崇敬。 第一眼见她,他就知道,这女子骨子里满满的都是倔强。 沙尘四起,哒哒马蹄从后方传来,是陌景琰一行…… 豆豆也在里面,还有童战…… 他们扬鞭策马,呼啸着奔跑过去,一时间尘土飞扬,灰茫一片…… 天雪盯着那熟悉的遥远的背影,莫名有些伤感。 与此同时,一张纸揉成了团,在一群人骑着马奔跑过去时,准确无误地落在轿子里,衣衣的脚下。 风衣衣小心地摊开,只见纸上字体娟秀,写着,小心埋伏,四字。 应是豆豆吧…… 她向天雪示意,天雪微微点了点头,神情严肃。 皇城之路,宽阔辽远,沿路的客栈不过尔尔,陌景琰一行抢先预订了客栈,还豪气的全包了下来,请御剑山庄的人免费入住。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里,竟然真的开始刮风下雨…… 客栈的大门吹得啪啪作响,风呼呼地直往屋里吹…… 大堂内坐满了随行的侍从,双方怒目圆瞪,仿佛随时要打起来的样子。 风衣衣为避开火冥,早早地就在屋里歇下了。 天雪吃了几口饭,就再吃不下,便一个人站在廊上消食。 她背影芊瘦,整个人在风中,七零八碎…… 这是童战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是啊,哪怕背对他,哪怕蒙着面,他还是可以一眼看出,她才是尹天雪。 当年真假尹天雪的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刻下了最不可磨灭的痕迹,就像一种强烈的对比,以死的方式铸造的强大感应。 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他的天雪。 童战毫不犹豫地从身后搂住了尹天雪,肌肤接触的刹那,透骨的冰凉慎得他躯体一颤,尹天雪在他怀里没有挣扎地转身,面纱悄无声息的飞落,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寒冷,没有温度。 童战皱紧眉头,瞧着她无色的嘴唇,竟凑了过去。 他的气息慢慢输入她的腔体,贴合的嘴唇,也开始恢复血色,童战满意地离开,天雪的一巴掌竟也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脸上。 像多年前的那一幕,满是心碎和恍惚。 他抓住她的手,拉近她与自己的距离,“你有毛病是吗?” “是。”天雪略赌气的回道。 童战噗哧一笑,不恼,竟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说,“几日不见,你脾气见长了。” 天雪看着他,一言不发。 就那样望着,仿佛陌生,仿佛情深,又那么疏离…… 童战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 天雪冰冷的手覆在他的手背,语气低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手心湿湿的,凉凉的…… 哭了吗? 童战觉得难受,抽离开自己的手,不敢看她,逃也似的跑了…… 这个傻瓜,还是见不得自己难过的吧。 天雪瞧着他踉跄的背影,勾了勾苦涩的嘴角。 风越发猖狂,夹着雨铺天盖地,似要将每一处凌虐,夜也变得漫长起来。 尹天雪遮掩好面纱,心事重重地走回房间。 房间的梳妆台上有一张大大的镜子,能完整的把她整个人照进去。 所以,她一眼就瞧见了镜子里憔悴、消瘦、可怖……的自己。 这副身子比三年前又能好多少? 尹天雪感到一阵怨愤,她恼月骄阳,恼他母亲,更恼把自己玩弄于掌股之上的陌景琰,她明明猜到陌景琰会带童战去赴宴,猜到陌景琰知道自己也会去。 还是如了他心愿,照他想的那样,一步步走进这漩涡。 “尹天雪绝不是任人摆布的女子。” 就像陌景琰对雁灵儿说的那样,“能牵制她的除了童战,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不会舍得伤害她的。”雁灵儿伤感的说。 陌景琰修长的指节轻敲在红木桌面上,笑了笑说,“那蛊在他体内还未成熟,再过十日,纵使他再深爱那女子,也会失去一切本性,变得凶残暴怒。” 他的笑,让雁灵儿感到脊背发凉,“童战会变得和山上那怪东西一样?” “不……” 陌景琰笑着摇头,“他会比那东西更勇猛善战,也更有用。” “因为他有思想、有武功,甚至是童氏一族的族长?” “没错。” 陌景琰抽出自己的萧,指尖划过孔隙,“到时只要我吹动这玉萧,他便不得不听我号令。” 雁灵儿抬眼看着主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禁有些瑟然,看来一切早就是设计好的,陌景琰从来就没有想过对付尹天奇,他的目的,一直都是童战,他是要把童氏一族高高在上的族长,狠狠地毁灭在自己的手中。 那蛊嗜血,所以山洞石壁才会有那么多涌动的鲜血,供冰蚕吮吸,那么,童战……也会变得嗜血和狂躁么? 陌景琰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因此你要为他储备更多的血液。” 雁灵儿点头,神情倒有一瞬的恍然。 陌景琰看了看她,笑起来,神俊的脸在灯下一片阴影,他问道,“你想不想让他听你的?” “可以吗?” 雁灵儿两眼放光的看着他。 陌景琰不急不缓地从怀里掏出个短竹哨,“这是从前控制冰蚕那怪物的,你拿着多加练习,等时机成熟,便能够将之控于掌下。” “谢谢,主人。” 雁灵儿接过竹哨,眉眼皆是欢喜。 外面的雨更大了,冻得豆豆全身哆嗦,她的武功不及墨景琰,偷听不被发现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趴在墙角,雨水顺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浸透身上的衣服,她也未曾察觉,只恨得咬牙切齿,誓要杀了墨景琰 这 混 蛋. 第123章 一页残章满地伤 客栈的灯忽明忽暗,光亮在雨夜中沧桑。 豆豆轻手轻脚地离开,走往天雪屋子的方向,她气愤不已,有口难言,只得捶着自己胸口以舒缓情绪。 她走得匆匆,只顾脚下,冷不防与过来的人撞个满怀,冷寒星似是喝了些酒,走路不稳,撞到豆豆后竟大胆地搂住了她的腰,豆豆一心悲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惯性朝后倒下,而冷寒星也随之重重地砸了下来。 豆豆的头磕在地板,一阵眩晕,还未来得及反应,冷寒星擒住她的手,就开始撕咬她的脖子…… 真是可恶,豆豆哪里能容忍他对自己这般不敬,一脚踢开他,就要爬起来。 哪知冷寒星纠缠上来,狠压住她的手脚,哆哆嗦嗦地就要去扯她的衣服…… 豆豆动弹不得,又叫不出声,只得拼命用脑袋撞他,不知道是酒醉壮人胆还是男子与女子的力气本就相差太多,豆豆居然没能摆脱开他。 不过她也不会让冷寒星好过,豆豆一口咬住冷寒星的耳朵,毫不迟疑地狠狠一咬,尖锐的牙齿立刻将他的皮肉咬破,鲜血也随着齿贝滴落下来。 冷寒星吃疼地扇了豆豆一巴掌,打得她七晕八素的,却趁机想要拖她进屋子里。 真是可怕而荒唐的人…… 豆豆起了杀心,运足掌力迎面朝冷寒星击去…… 出人意料的,他的身体竟偏离了这重重一击,歪斜到一侧…… 白衣胜雪,秀发飘然,长萧莹透,是陌景琰。 陌景琰救了他。 豆豆愤然怒起,软钢丝从袖口飞旋而出,快速地缠绕在冷寒星的脖子上,她用力一拉,冷寒星便喘得出不来气,一张脸也跟着涨成了猪肝色。 “求……求你……”冷寒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豆豆冷眼看着他,反而绕了一圈钢丝,显然不准备放过这个人。 陌景琰轻笑一声,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眼神甚是暧昧,“你别着急恼,你看看你这样子,天下间又有几个男子把持得住……” 闻言,豆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一大半都湿了,里面的内容若隐若现,经过和冷寒星的几番周折后,更加惹人遐想…… 豆豆伸手捂住身前,又怒又羞地瞪了陌景琰一眼,却还是不愿意放过冷寒星…… “有本事便动手,我想很多人会愿意给他陪葬的,包括御剑山庄。” 陌景琰的话飘飘摇摇,却一针见血。 豆豆紧拉着钢丝,看着地上的冷寒星,目光前所未有的怨毒,当年因为是童战,她进退两难,如今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敢欺负上来,那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就算犯下杀戮,那也是正当应该的。 可是,冷寒星这条命牵扯了御剑山庄,而他背后的又是最权高位重的朝廷,她不能轻易动手,至少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此地,她不可以,也绝不能动手。 豆豆轻笑一声,低头靠近冷寒星,伸手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脸,一脸的鄙视。 冷寒星酒醒一半,再不敢放肆,只哀求地看着豆豆。 豆豆偏头,叹一声,松开了对他的束缚,软钢丝以最快的速度缩回她的袖口,她侧身仰头站于一侧。 冷寒星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吃下吧。” 陌景琰捏了颗药丸递到豆豆面前。 “是解药。” 陌景琰说,“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豆豆愣鄂地看着他。 “怕有毒?” 陌景琰笑道,“放心,要杀你比下毒容易。” 豆豆迟疑地接过,捏在手里,反复碾转。 “不过,它只能让你说三个时辰的话,要珍惜哦!” 陌景琰笑眨着眼对她说。 豆豆本来就怒气未消,听到他这句,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过去,就要揍他。 陌景琰突然把住她的肩,魅惑倾城地笑了笑,将她手里的药丸子一股脑儿塞进她嘴里,再用巧力让她吞了下去。 豆豆猛拍胸脯想吐出来,呜呜哑哑间竟能发出声音了。 “我……” 豆豆摸着脖子,兴奋道。“我能说话了。” 陌景琰点头。 “这几天快憋死我了。” 豆豆长舒一口气,展开手臂欢呼,十分开心。 陌景琰在一侧,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眼神分外暧昧。 豆豆无法忽视这目光,奇怪地看着他,慢慢地,好像意识到什么,立刻背对他,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肩,样子很是窘迫。 忽然一件衣服从后面裹住她的身子,衣服上还残留着浅浅温度,以及淡淡清香,豆豆怔愣,心里的利刺瞬间圆钝,她没有拒绝这好意,拉紧衣服,转身看向背后一脸从容的陌景琰。 “谢谢。”豆豆小声开口。 陌景琰笑着,像个翩翩公子,长身挺立,仙姿卓然,仿如神天儒者,让人迷醉。 豆豆的心狂跳不止,好不容易才按住律动的心,直言道,“你老人家这般绝色神姿,还是别出来祸国殃民了。” 陌景琰脸上的笑更浓了,他看着豆豆,“那和你的童大哥比如何?” 豆豆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那自然没得比啰。” 陌景琰正高兴,以为她说的是童博比不上自己,谁知豆豆下句就说道,“你这皮相虽好,却太过妖邪,还是我们家那位,帅气儒雅有风度,你和他没得比。” 陌景琰气得差点吐血,妖邪?是个什么怪异的表达?从来奸邪妖气都是用来形容火冥那家伙的好么…… “把衣服还我。”陌景琰怒道。 “别那么小气嘛,虽然你比不上童大哥,但是还是胜过平常许多人不少的。”豆豆俏皮地笑起来,“比如刚刚那个讨人厌的冷寒星,你绝对胜过他不止百倍。” 拿他和那种人比? 陌景琰黑下脸,转身就不理豆豆了,“那衣服你穿过,我是万万不会再要的,但是现在我宁可扔了,也不给你。” “生气了?” 豆豆绕到他身前,“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也忒小气了吧。” “我就小气,怎么样?” 陌景琰作势要去扯给豆豆披上的那件衣服。 豆豆矫捷避开,一股溜儿就跑了,边跑边道,“反正这衣服你也不要了,就送我吧。” 陌景琰只是环胸静静地看着她跑走,目光深邃又危险。 第124章 半分梦醒一场戏 怎么会不觉得难过呢? 豆豆要了一大桶水,把身子整个浸泡进去,只留脑袋在水面。 她想童大哥,很想很想。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打得房檐啪啪直响。 她想,这雨是不会停的了…… 尹天雪潜进她屋子时,她正泡在水里呼呼大睡,水气旖旎,雾气腾腾,把她的脸蒸得红红的,甚有光泽。 “豆豆……豆豆……” 尹天雪低低地唤了她两声。 “你来了啊。” 豆豆睁开迷离的眼,看着眼前白纱遮面的她,手抬起疲惫地揉了揉眼皮。 “不小心睡着了” 桶里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发出细微的声音。 天雪从一侧的屏风上替她拿来衣服,“你也不怕着凉,直接睡桶里了。” “困了嘛。”豆豆讪讪答道。 天雪笑笑,“风雨这般大,倒是个好睡的夜晚。” “可不是。”豆豆赞同的点头。 天雪默了默,问,“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 豆豆从木桶出来,大大方方地在天雪面前穿起衣服来,“如你所见,我被陌景琰抓了,然后就被带去参加什么宴会。” 见她光溜溜的出来,天雪忙背过身去,“你也是不见外。” “有什么好见外的,你长得不也一样。” 她这话,反而让天雪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生了孩子的女人了,没那扭捏。 只是她虽然结过两次亲,却还未经人事…实在… 豆豆系好里衣的带子,披上浴袍,取了块毛巾,细细地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倒是你,没事遮面做什么?” 天雪伸手摸了下面纱,“方便低调行事嘛。” “你找我,有事?” “嗯。” 豆豆闻言,停下擦发,表情甚是严肃地看着她,“御剑山庄为何也要趟这浑水,惹上朝廷呢?” “你以为不想惹,便能避过么,这次宴会摆明是冲御剑山庄来的。” 尹天雪走到窗口,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这风大雨大的,哪还有什么人。” 豆豆拉她到桌边坐下,顺手倒了杯茶给她,“所以,你是有什么对策了吗?” 天雪摇摇头,端着茶杯,指腹在杯沿摩搓,水透过杯子的温度,让她感到温暖。 “陌景琰是个厉害的角色。” 豆豆认同地点头,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忍不住开口,“童战……” 天雪的瞳孔一刹骤亮,美丽的眼睛直直望着她,不确定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豆豆本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可是不知为何当对上她急切而担忧的目光时,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说道,“我……是想说,童战,他出现在这里,童大哥又会……在那里呢?” 好吧,这本也是她心中所想。 天雪失落地摇头,表情略惆怅,“我也不知他在何处。如果能找到他……或许就能知道……童战…他发生了什么…” 豆豆有些心虚地瞧她一眼,继续低头擦自己的头发,转移话题道,“你准备怎么对付陌景琰?” “对付谈不上,只能说防范于未然吧。” 尹天雪在屋里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突然很肃穆地看着豆豆,“我会先行一步打探虚实,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一起走过的人,也许总会有那么丝默契与信任。 豆豆望着她真挚的目光,不由得想到过去那段峥嵘岁月里,在面对危险时他们所有的坚持与执着。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生离死别,哪怕隔岸流年,亦无悔无怨。 这其中,每一个抉择,就像崖上山石,一步错,便万劫不复。 豆豆一时咽喉酸涩,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25章 云挂霓裳天月白 数日调理,他能看见的,也不过半米内的东西,尹天奇有些急,不知道自己这混沌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回御剑山庄。” 与其在这里心绪不宁,不如坦然面对一切。 身侧的大柱明显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忙问道,“庄主想什么时候启程?” “你简单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出发。” 尹天奇吩咐道。 大柱心有顾虑,想劝他几句,瞧着天奇坚定的眼神,逐而恭敬回道,“是。” 做了决定回去,尹天奇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到轻松。 天边云卷云舒,屋侧风起时落,林子的树沙沙作响,曾经雁灵儿做陷阱的坑,已被童战填补,种下的草药也在最近发了新芽。 阳光开始不那么暖了,秋冬交替之后,郊野的植物光秃了大半,偶尔抽出的新枝,也会被途经的鸟兽争相啃食,所以,深冬之后,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枝桠,独自在风中摇摆。 大树根部,更是落满了枯叶,片片碎碎,脚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裹着厚厚蓝白毛裘大衣的云天反复地在树下走着,鞋子一下又一下踩在干枯的叶子上,抬脚时,叶子便都碎裂开了,白狸在厨房,一直忙着同隐修给尹天奇熬药和研讨药方,大柱陪在尹天奇身边,时不时递个茶或者水果什么的,月牙和月骄阳虽然还彼此别扭着,却也相互在意。 “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云天身后的天奇,眯着眼看向光秃秃的树干。 枝干萧索,叶子只零星的挂着几片,茫茫天空,豁然开阔的视野,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云天转身,看向他的目光柔软似水,“庄主的眼睛可还适应?” 尹天奇点头,手抬起遮了遮光线,“有些涩,不过可以适应。” “我扶您回去休息吧?”云天道。 “陪我走走吧,我记得旁边好像有条河。” 尹天奇的眼睛极力朝河岸看去,无奈什么都看不真切。 云天迟疑,“您的身体。......” “无恙。” 似乎有些排斥她的好意,尹天奇冷冰冰吐出这两个字,便真的朝着河岸的方向走去。 云天连忙跟过去。 结果没两步,尹天奇就被脚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给绊倒了。 河岸比较低,从这边过去那里,正好要经过一块坡地,坡地下去的地方,胡乱地堆着几块石头,杂草丛生,不小心是很容易绊倒的,只是尹天奇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伏在石上,呵呵直笑。 云天想过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了,“你走......” 云天怯怯地望着他,站在一边再不敢上前。 突然尹天奇用手捂住了眼睛,一瞬的刺痛让他睁不开,不过他还是拒绝云天的靠近,冷冷道,“我还不需要一个女人的同情。” “我只是想帮你。” 云天说,“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要去河边。” 尹天奇打定主意,弓起背踉跄地往前跑去。 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彻底,眼睛又看得不是很清楚,还没了武功,急坡处,他没注意,像个废人一般,扑倒在地面,俊朗的脸深深埋进土壤里,身上的衣服也扯破了。 他挣扎地站起来,不死心地往河边走,散落的头发和凌乱的衣服无情地拍打着他的身体。 云天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 “你也觉得我是个废物是不是?” 尹天奇回过头来看着她,表情可怕而恐怖。 云天吓着了,愣愣地直摇头。 “不要跟着我。” 尹天奇恼怒地吼出这句,忽然不要命地往前冲。 云天跟着,眼见前面就是水塘,忙飞身过去抱住他,“回去好不好?” 云天死死缠着他不放,手臂搁着他的伤,疼得他闷声一哼。 “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好绝望的,父亲去世,我不也好好的活着吗?尹庄主你是个好人,上天一定会善待你的,一时的困境又算得了什么呢?重要的是,大家都没有放弃,都想你好好活着呀。” 云天这话说得悲戚不已,眼泪更是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尹天奇挺着背,感觉到肩上一点点被打湿,也不敢动,只任由她哭得肝肠寸断,“您怎么是废物呢,我才是废物,不仅报不了仇,还帮不了你,什么都不会,该做什么也不知道,白狸懂医理,可以帮着隐爷爷研究方子,我就只能看着干着急,什么都帮不到,什么都做不好。.....呜.....呜.......” 到最后,云天趴在他肩上,昏天黑地地哭了一场,尹天奇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想安慰安慰她,又觉得好像需要被安慰的是自己呀。 这奇怪的一幕,落在隐修眼里倒是赏心悦目。 白狸就........ “你干什么抱着他哭。” 白狸过去,一把将云天拉离开,“庄主的身体还没有康复,吹不得冷风,你纵是再伤心,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拉庄主来这里来吧。” “我.....”云天自责地垂下头。 “是我要过来的,不怪她。\\\"尹天奇对白狸解释道,又转头对云天说。“没事的,不怕。” 白狸听出袒护的意思,脸涨得通红,指着云天道,“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从你出现后,庄主就没有好过,你个扫把星。” 白狸一把推开云天,“你走,你走开。” 云天踉跄几步,站定后默默地垂泪。 “白狸。”尹天奇不悦地皱眉。 白狸看着他责备的表情,竟也委屈地哭了起来。 要命......... 大柱使了个眼色给隐修,两人架着天奇,快速地离开了那地方。 尹天奇这齐人之福享得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反正那天白狸云天两个人都是肿着眼睛回来的。 第126章 黄沙漫漫路人生 尹天雪趁着雨夜遁走…… 风衣衣推开客栈的窗时,她正好回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朦胧雨色,短暂相接,倒是一番惺惺相惜。 大大的蓑衣遮裹着天雪纤瘦的身子,她大半张脸被黑色的面纱挡着,只露出两双大大的眼睛,匆匆回头望一眼,很快便隐身进了雨幕里。 客栈门口高悬的灯笼,在地面反射出橙红的光,而雨太过稠密,不免有些淡泊,衣衣叹了声,正准备关窗,一个黑影掠过对面的房顶,急冲冲追赶着天雪而去…… 风衣衣惊得探出身子,却已不见那人踪迹。 逐而掩好面容,匆忙撑伞奔下楼去。 哪里还见二人身影,不过风吹雨打,满目苍凉。 风衣衣的担忧更加深重。 “尹天雪,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雁灵儿冰冷的目光落在衣衣僵直的背。 衣衣愣住,站在原地,眉头深深拧成个结,夫人,答应过什么呢…… “雪山上,你答应过我再不见他,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雁灵儿讽刺地问。 衣衣顿悟,思及天雪和童族长之间的纠葛,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只好沉默。 “你也自知理亏是么?堂堂御剑山庄尹大小姐却是个言行不一出尔反尔的人。” 雁灵儿冷声一哼。 “我,答应过你吗?” 风衣衣忍不住开口,坦荡荡道,“我不记得了……就是记得,那也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 胡诌..... “你……”雁灵儿气红了脸,“卑鄙。” “……与姑娘比还差得远……”风衣衣回。 雁灵儿怒极,默了默,反而笑了,“你要死缠着他,我终究是做不得什么的,只是他要谁,就未可知了,尹天雪,你若不想输得太难看,我劝你,还是早点退出。” “姑娘错了,从来爱情里没有输赢,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是无用。” 风衣衣一边感慨,一面厉色驳斥道,“我劝姑娘,少动歪心思,少惦记别人,免得落得伤人伤己,遭人唾弃的下场。” 雁灵儿本来足够自信尹天雪是守诺之人,没想,她竟拿出这么一番话来说教自己,“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主……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最后几个字,雁灵儿说得深意满满,仿佛有某种意义,风衣衣猜不到,只想着天雪和童战之间恐有变数,不禁皱紧了眉头。 “小灵……” 极悠扬温柔的一声长唤。 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 背对着,风衣衣也能猜到他是谁。 身体止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冷吗?” 他好像走到了雁灵儿身边给她披了件衣服。 “我不需要。” “听话。”他似乎在阻止她的抗拒。 雁灵儿不耐道,“我冷不冷与你何干?我说了,我不记得你,请你不要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眼前。” “那你要我去那里?” “哪里都好,只是别在我面前。” “小灵,我等了你很久。” 火冥的声音有些无奈和落寞,又有一丝执着。 画像……密室……小灵…… ------------------------------------------------------------------------------------------- “你以为火冥,他留着你,是因为爱你吗?” “你这个自恃聪明的笨女人,他从一开始带你回冥王轩就只是为了培养你成为他的棋子而已,在冥王轩住了那么久,你不知道阁楼有密室吧,那你又知道密室里面有什么么?”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很多幅女子的画像,坐着的,站着的,笑着的……可画中的女子却不是你,风衣衣承认吧,你是被他利用了。” \\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 风衣衣的脑子一遍遍重复城骆雪刺杀她时说过的那些话,心怔怔发懵。 她曾经视为云端的人,恨不得把整颗心奉上的人,原也被人,如她被他,这般轻视…… 他的冷漠,不屑,狠辣、无情原都是给她的…… 因为,她从不在他心上,他不在意。 不在意。 风衣衣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那样痛苦。 她明明做得那么好,那么恨。 “傻子。” 风衣衣咽喉干涩地嘟囔出这两字,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她背对着二人往外走去。 隔得远了,雁灵儿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最后狠瞪了她一眼,“尹天雪,不要忘了我的话……好自为之。”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自己,有没有注意到她,无尽的苍凉一瞬间填满了她的情绪,她觉得冷,彻骨的寒冷,冬天果然来得太快了…… 火冥抬眼看着雨夜里形色匆匆的女人,只觉熟悉,替雁灵儿拉拢衣服的手微微一顿。 雁灵儿趁着他分神,一股溜儿跑开了。 衣衣已经死了…… 他叹息,回过神来,快步跟上小灵。 风雨交加,风衣衣撑着伞走出客栈外好远都不见天雪与那黑衣人的身影,只得忐忑不安地返回。 ———————————————————————— 蓑衣避雨,却不透气,重重的压在天雪的肩上,仿若千金沉,大大的斗笠,罩在头上,更显她身子萧条。 不过,黑色的夜行衣总是被她穿得曼妙,明明已遮去面容,投栈时,还是惹得伙计们对她频频示目。 她本,以来自己穿着太过怪异,直到看见几个相类似,着装的人前来投栈,才放下心来,安心随着小二哥入住客房。 豆豆夜里泡澡的畅然,感染了她,她一身疲惫,连续赶了五六时辰,才在这一处客栈住下,实在太累,倒床上,不出片刻竟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 睁开眼,一个身影正立在她床侧,俊逸翩然,轮廓清晰,在夕阳的余辉下,熠熠发光。 第127章 一城山色半湖光 城骆雪领着冥王轩的人一路杀进骄阳阁,骄阳阁群龙无首仍顽强抵抗,相搏数日,僵持于城西。 御剑山庄本是武林中心,近几年,冥王轩的猖狂,以及骄阳阁的壮大已经严重动摇了它的地位,所以,江湖中不乏隔岸观火,趋炎附势的庄派。 尹天奇带着大柱他们彻夜赶路,还未到达苏州城,便看到两处隔岸站队的门派,整个分割区,火把烧得腾亮,马儿隔着夜色嘶鸣,刀剑声更是不断。 夜里,天奇的视野更不好,隔得老远,便只能看见明晃的火光,隐修下了马车,眯着眼瞧了小会儿,连声叹息,白狸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大柱云天齐凑过去,待看清恶劣的局势后,纷纷瞧向天奇。 细微的叫噱阵阵传来,尹天奇的脸带着些许落寞的表情,他或许想到,百年来御剑山庄在江湖中再不是不可撼动的地位,如今他没了武功,空凭这残损的眼睛如何守护父亲遗留下来的祖业? 尹仲? ……二叔,自剑秋死后,便没了对人世的眷恋,一心一意,普渡众生,走遍千山万水…… 他,能靠谁? 他可怜的妹妹,他得保护呀! 尹天奇一阵的心酸无人体会,他说,“走吧。” 白狸望望云天,拿胳膊小心碰了碰她。 云天犹豫地望望她,又看看天奇,轻声说,“他们阻了路,我们好像过不去。” “那就硬闯。”尹天奇道。 “这……”大柱拿不定主意。 尹天奇哼声,“我倒要看看如今有多少人敢对御剑山庄不敬。” “可是……”云天面露危色,“我们这么几个人……啊!” 白狸看着天奇越发冷峻的脸,掐了云天大腿,忙说道,“庄主说闯我们便闯,这些门派哪一个不是趋于御剑山庄之下的。” 白狸对着刚坐上来的隐修微点头,拉着大柱坐在马车外头,驾马奔向前方,冰刃碰撞的声音连绵不断,耳侧的风亦是狷狂,对立的双方没料及会突然闯入一辆马车,无声仓渺,又是那般引人注目。 大柱牵着缰绳,额角的汗一滴滴落下,很快便涔涔津津,白狸心里也紧张,倒不至于惧怕,瞧着他这模样,忍不住叹息,真是胆小的人啊。 马儿在火光中奔腾,热闹的搏斗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哒哒的马蹄声,有一女子,发髻束敛,腰配利剑,高坐马上,扬鞭而来…… 马车停在人群中央,进退维谷。 夜变得尤为深沉…… “城骆雪……” 云天看到出来的女子,要冲出去,尹天奇一把按住了她。 “云姑娘,稍安勿躁。” 云天含泪,“是她杀了爹爹,是她带人灭了云家庄。” 两句话道尽无限酸楚,尹天奇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径自走出马车。 站立在女子面前。 白狸也赶紧跳下马车,走到他身边。 白衣纤尘,翩然而至。 城骆雪望着他,心内却是一阵烦乱,再过一个月,孩子便显了,他们…… “在下尹天奇,劳烦姑娘给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虽是谦卑的姿态,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 城骆雪的心有点疼,他真的忘了,忘了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他不再心疼和怜爱自己,也终将不属于她。 “你……好了么……” 开口的话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尹天奇更是一脸茫然,出于礼貌,道,“一切安好。” “你们要去哪儿?” 面对她的询问,尹天奇并没有一丝不悦地回道,“御剑山庄。” “给尹庄主让路。” 城骆雪笑笑,手臂一挥,人群自然退开一条道。 尹天奇困惑,深深看眼前模糊的身影一眼,由白狸扶着,上去马车。 云天此时正被隐修抓着,泪流不止,看到天奇进来,很是可怜地瞧着他。 “出去,又能怎么样呢?你打得过她么?” 尹天奇无情地指出。 顺便对马车外的大柱吩咐道,“出发。” “……呃……” 大柱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斗的,没想这样就轻轻过关。 “继续前行。”尹天奇耐心地开口。 “是……” 城骆雪看着马车缓缓行过,车里的隐修探出脑袋对她友善一笑,她也破天荒地勾了勾唇角,淡淡凝笑,眉眼温柔,只是对上天奇空洞的目光时,眼里多了分冷清。 像是云后的半轮弯月,朦胧凉薄。 “铮” …… 一支箭穿过骆雪的肩头,带着锐利的光,狠狠准确地射向马车…… 利箭穿破马车车身空隙处的帘布,以乘风之势迅速刺向一无所知端坐中央的尹天奇…… “不……” 城骆雪冲过去阻止,箭带着风擦过她指尖,没有一丝停滞地飞过去…… 对着那马车…… 马车内的天奇…… 狠狠钉去…… “小心” …… 距离尹天奇最近的云天猛地压住他的背,用手臂生生阻了那箭~ 刺骨钻心…… 血喷薄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 尹天奇第一时刻,搂住她。 狠厉回望,对上城骆雪满脸的仓皇,眸里深深愤恨…… 城骆雪:谁放的箭…… 尹天奇:她,为什么出尔反尔…… 同时间,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各自遥远。 “救云天要紧。” 隐修拦住想要下去的白狸,望着云天的伤口道,“剑上有毒。” 尹天奇哼了声,点头示意白狸,紧紧抱住云天,催促大柱道,“立刻回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马车远去,城骆雪冷眼扫过身后黑压压的人群,手指扣在剑柄上,面色发青。 之前追杀过天雪的黑衣蒙面男子驱马上前,无视她眼里的熊熊怒火,眉梢带了一丝笑,说,“姑娘似乎对尹庄主不同。” 黑衣蒙面男子饶有兴味地瞧着她,“你,莫非是对他动了心?” “刷”…… 城骆雪的剑直指他咽喉。 剑锋带起一股冷气,凌厉的光闪过他双目。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姑娘,何必动怒,在下不过猜测而已,您这反应,倒让人感觉是真的了。” 黑衣蒙面男子的话亦是咄咄逼人。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与你何干。” 骆雪的剑逼近一分。 男子再不敢造次,忙说, “姑娘莫怒,小的也不过是听从阁主吩咐行事而已。” 城骆雪的剑慢慢划下,在他将要放松的时候,一剑劈向了他身下的马。 割下的马蹄混着溅起的鲜血打在他身上,他狼狈地摔下马去,愤恨难当地瞪着骆雪。 “这只是一个小教训,下次你再擅自行动,小心你的狗命。”城骆雪警告说。 “倘若是阁主,姑娘又当如何?” “你觉得我该如何?” 城骆雪冷笑一声,驾马而去。 ------------------------------------------------------------------------------------------------------------ “不认识?” 他俯身看着她,眸里满是温热与情愫,对着她迷茫的眼,挑眉一笑。 从前的他,不会如此张扬魅惑的笑,他的笑,是灿烂温暖又简单的…… 像初生的太阳,明亮亮,光照四方。 所以,他笑着的时候,一切都充满快乐。 此刻,他的笑,多了她看不懂的东西…… 天雪伸出手,缓缓碰触眼前人的脸,小心翼翼,只拿指尖去轻轻触碰…… “是我。” 他低声说,握住她冰凉的指尖,轻吻。 柔软的触感让天雪起了颤栗,她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她不解,童战竟张嘴含住了她的指尖,湿 滑的舌 头在纤玉的指腹处绕圈…… 生涩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天雪微颤…… 童战嘴角的笑便更浓了。 第128章 你的眉眼我的心 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臂上去,一点点触到她的脸,再滑到她的颈间,然后朝着衣服与肌肤的间隙,慢慢探去。 他的眉眼温柔蛊惑得不像从前那般清亮,手指亦如火般灼热,骇得她心生恐惧。 “童战。” 她喝声叫出他的名字,听在他耳里倒又是别样柔情。 他深吸口气,一把扯开了她腰间繁复的束带,越发不可收拾地去褪她身上碍事的衣服。 “童战!” 她抓住他的手,恼怒不已地望着他。 童战急急俯下身去,亲吻她的脸,喃声,“我要你……” 天雪又慌又乱,挣扎着要起来,奈何童战抱着她,紧紧地,像是要嵌进身体去…… 她是愿意的,只要他想…… 可是不能是现在。 她张嘴咬在他肩上,狠狠地一口,血都流出来了。 童战似是被激怒,钳着她的臂膀,把她的手牢牢扣在她的头顶,半扶着她的腰,去撕咬她的脖子…… 掠夺而又粗鲁的动作,就像个野兽。 “童战。” 她咬着殷红的唇,衔着嘴里那丝血腥,眼里全是绝望,“你想让我死吗?” “你明知道,我是愿意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里,这样的情况下。” 天雪扬起头,看着他,“你不该这样的。” 童战愣了一下,仍钳制着她的双手,暴烈地亲吻她颤栗的身躯…… 天雪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出来,她的大半衣服已经滑落到了手腕处,美好的胴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 童战只觉心潮涌动,满眼都是她的美好。 “童战,八年了…… 从我坠下地狱岩到现在,我们隔开了整整八年…… 五年的苟且偷生,三年的与世长眠…… 想你的时候,总觉得日子绵长无尽,看不到头…… 却又满心期待,想着,见到你就什么都好…… 嫁你那夜,我既欢喜又忐忑,怕你知道我是泪痕,又怕你发现我不是从前的尹天雪…… 害怕紧张得半死…刻意提前泡好了安神茶,看着你睡下…… 那夜…… 你说,你今生认定的尹天雪终于回到了你身边…… 语气那么平静,仿佛洞悉一切,又仿佛只是为了安抚我…… 你说,那朵藏在怀里的花,是你鼓起最大的勇气向我表达的第一份爱…… 你说,我们不止今生来世,还有生生世世…… 你说,你会死心塌地爱我八辈子……” 天雪回忆着,脸上漾了丝温暖的笑,继而苦涩不堪, “那日,你与月牙成婚…… 我躺在你身边,你说,你很开心……所有的人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你没有什么不快乐的…… 语气也是那么平静坦然…… 在郊外,你明明知道了我是谁…… 还是装着什么都不晓得,陪我演戏…… 那场雨是不是正应了你那刻的心情…… 我吃不进东西,你硬逼着我吐出来…… 你总怕我饿,怕我吃不好,保护不好我…… …… 为了帮我…… 千里迢迢去寻冰蚕,最后把自己弄得一生伤…… 那个石洞里,你又是靠着怎样的意志才坚持那么许久的呢?” 说完这些,尹天雪的眼泪早已泛滥成灾…… “你总想着为我做点什么,不顾一切,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 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定,尹天雪挣脱开他,从腕处将衣服一件件除去。 “你要,我便给.....” 童战望着眼前无声坠地的一件件服饰,借客栈昏黄的光线,小心看向她泛红的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悲伤的、快乐的… 每一件,每一幕,全是关于她。 心抑制不住的疼痛起来。 他犯错误般垂下头去,“天雪,对不起,我……” 他们之间除了一句对不起,还有什么能说的? 天雪伸手扯过角落的被子,紧紧搂在身前,翻身背对他,哭得一塌糊涂…… “不要哭。” 童战躺下去,从她身后,搂住她,“你一哭我就觉得心慌。” 天雪却越发哭得伤心,旁若无人地难过着。 童战把她搂入怀里,头深埋进她芬芳的发间,很是怜惜地抱着她,“我爱你。” ———————————————————————————————————————————————————————————— 冥王轩攻打骄阳阁,为首的还是城骆雪。 月骄阳看着属下传来的消息,有些意外。 如此说来,过去的几年,她都在替冥王轩做事了…… 月牙不是有意要偷窥那张纸条的……只是那么巧合地就瞥到了。 她也绝不是刻意瞪他那么一眼的…… 绝对不是! 不过,她的那一瞪,对月骄阳倒很是收益,他把纸条大方摆在她面前,笑盈盈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月牙将头便向一边,良久才道,“我不过是想回去看看欢儿……” 月骄阳点头,“嗯,你只是回去看欢儿而已,难得,你还晓得自己有个女儿……” “你……” 第129章 墨染烟雨惦清风 那股莫名的烦躁萦绕在心头,让他握不住半分思绪。 云天服了隐修的药,在房里沉沉睡去。 隔着纱屏,他只能看到她朦胧淡泊的一个小影。 这样的时刻,他的心内茫茫一片都是空白和悲伤。 隐修说,箭上的毒太重,晚了恐会要了云天的命,只能当机立断,以毒攻毒…… 而那样的后果便是,云天此后再难以生育…… 真的是有够狗血的,如此,他便顺理成章达成云老爷心愿,照顾云小姐了…… 倒不是不情愿,只是这样的理由未免有点…… 算了,他也理不太清楚…… 倒是白狸表现得似乎比他还更苦大仇深。 直到他走出屋子,白狸都还坐在院里,一个人趁着月色默默地摘着草药。 他走过去,才瞧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应该已经哭了很久。 “放心吧,云天不会有事的。” 他柔声安慰道。 白狸见是他,扬手抹一把眼泪,“我知道,师傅在,她不会有事的……可是,再也不能生育,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是啊!” 尹天奇亦是一片疼惜之心。 “云老爷死了,云家的人连同冥王轩控制了云家庄,云天无依无靠,又带着一身仇恨,是什么理由让她心甘情愿替您挡箭呢?” 白狸抬头看着天奇,话锋突然转变,眼泪却流得越发汹涌,她大声啼哭着说,“她喜欢您啊!因为喜欢您,所以无所畏惧,她明明是那样胆小的一个人……” “白狸……” 尹天奇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心里更是强烈的不安与惶恐。 “不要不要为了愧疚,为了责任再一次违背自己的心,那对于云天,对于庄主都是不公平的。” 她竟能猜到自己将做什么…… 这个小丫头,平日倒是小瞧了。 尹天奇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早点睡吧,这些东西明天再弄也可以。” 白狸擦净脸上的泪水,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我会努力找方法的,我会帮云天的,我能治好她的,您相信我。” 尹天奇瞧着她真挚的眼神,宠溺地揉揉她的脸,“好,我相信你。” 白狸这才破涕为笑。 “快去休息吧。” 尹天奇对她温暖一笑…… 夜深,冷月华光。 一层霜降,朦胧如幻。 尹天奇从抽屉里翻出,用绢布小心包裹的饰物——紫色玉钗。 钗子晶莹剔透,是他特意拜托匠人为小云打造的定情信物,本来是成对的,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 他拿在手里对着月光瞧。 过往幕幕,一 一闪过。 初见、交心、盟约、相守、背叛、生离…… 他从开始就是被计算的那个人。 想到这,尹天奇淡淡一笑,放下紫钗,好好包裹在那方锦帕里,如同包裹过往的种种。 将玉钗放回之前的位置,一旁木制的一个小小长长的盒子吸引了他,他并不记得自己放过这样一个盒子在这里面。 出于好奇,他打开了那盒子。 一根有着雪花纹路的蛇形木簪安安静静躺在白色绸缎锦里,应是极其上心,放置得雅致又正式,可是那簪子着实不太美观。 尹天奇拿在手里看,细细在脑海回忆关于这簪子的印迹,一无所获…… “宏礼” 听到尹天奇叫自己,宏礼看了眼周围的铁卫,提醒他们打起精神,才从容不迫地走进屋内。 “庄主。” 尹天奇温和一笑,拿着木簪子走到他面前,“你可知这东西是谁放在这里的?” 宏礼愣了愣,心想庄主莫不是在试探自己? 难道他怀疑自己不是真的宏礼? 或者也如童族长一般,不正常了? 在天奇期盼的目光中,宏礼斟酌着答,“是庄主您自己放的。” “我自己?” 尹天奇皱眉,“放这么丑的簪子在这里?” 宏礼忍不住腹语,当时他也觉得丑来着,不过您不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么…… 宏礼笑笑,“庄主这不是您自己亲自刻好,放在这里的吗?” “我刻的?” 尹天奇困惑不已,把簪子凑近眼前,再仔细看了一遍,仍觉丑陋难看,随手一摆,“可能是我忘了,你下去吧。” “是” 宏礼恭敬退出屋子。 “等等,小姐呢?”尹天奇问。 宏礼微怔,从来没有关心过月牙姑娘去处的庄主,果然如小姐预料的那样问起她了。 于是,照小姐吩咐的说,“小姐,去找童族长了。” 尹天奇点头,问,“那她有没有留话给我?” 宏礼愕然,小姐如何会猜得这么准庄主将问自己些什么? 他对上尹天奇等待的目光,忙回道,“小姐,让您安心养伤,说,一切有她。” 尹天奇微勾唇,眼里一丝情绪波动,“我知道了。” 宏礼并不知他在想什么,自觉多余,逐而对他恭敬俯身,“属下告退。”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他在这里,白狸猜得不错,他会对云天负责…… 在这个世界上,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人,她是其中一个…… 所以,他还是很幸福的对吧!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心里空空的,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尹天奇再度拿起那蛇形簪子观看,在簪子尾侧,歪歪扭扭的一个「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原来是要准备送给天雪的…… “我这记性!” 尹天奇拍拍脑袋,放下那柄簪子,暗暗发笑。 自己这技术恐怕还要再练个几十遍才能勉强成形吧! 怪不得没有送出手了…… 第130章 囚爱迷途玉楼巅 “走不出去……还是走不出去……” 整整一月有余,童博都被困在巫灵族,他已经把能走的地方都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出路。 柠溪倒是不阻拦他,只跟在后面看他着急焦灼和一次次失望。 “你答应娶我就那么难吗?” 柠溪赤脚踩在地面,挪步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以前有很多人喜欢我的,我都没有动心,只有你,你比他们都好。我可以不让你休豆豆,只要你留下来陪我。” “做梦。” 童博推开她,极怒不已,“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为什么不可以?” 面对她无聊的询问,童博只觉可笑,转身欲走,竟突然挪不动步子…… 原来是柠溪用术法将他困住了,“你、景琰为什么都不愿意陪着我?” “我一个人在这里很久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们说我是大女巫,是巫灵族的大女巫,我一辈子都不可以出去。景琰亦将我丢在龙潭,不看我一眼……” 柠溪说,“我记得我是不愿意的,可他们逼着我接受……不老不死,非神非人,永世孤独。” “那是你的宿命,如同龙神一族需世代护童氏族长周全一样,不可改变。” 童博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宿命及存在的意义。” “宿命?” 柠溪笑了笑,“我在世间活了许久,早时也经历过流血死亡,如今已经不大记得起过去的事,不过好像都是这么浑噩过来的,没有生的希望,亦无快乐的时候……” 童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真可怜。” 柠溪睁大眼睛,瞪他,目光中有愤有怨,还有一丝怅然,“没有人会觉得我可怜,身为大女巫,他们一个个都敬畏着,崇拜着我……我有什么需要可怜的。” “是,你不可怜,你是可悲,你被一个看似尊贵的身份牢牢束缚了。” 童博眼里露出一丝怜悯。 柠溪退后一步,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在你眼里是可悲的是吗?我这样子会让你觉得不好吗?还是,我真的很可悲?” “姑娘,放我走吧!” 童博同情的看着她,“纵使是最尊贵的身份也不该用自由去交换,你既然不愿意留在这里,为什么不走呢?” “走?” 柠溪轻笑,“我是为了你们回来的,再离开谈何容易。反倒是你,该留下来陪我的不是?” “姑娘。” 童博皱眉,目光里一丝无奈,“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童博继续说道,“陌景琰那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你依存和付出的?他瞒着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柠溪叹了叹,目光悠远的望着别处,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景琰,他其实很可怜的,他的父母在执行任务中失败,被秘密处死,他的姐姐也在之后,重病而亡,族人都道他是克星,百般羞辱,万般嘲弄,十岁的他流离在外,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我带他回来的时候,看他鞋子破得不能走路,便给他买了双鞋,他转身就送给了一同乞讨的那个孩子,仍旧穿着那双破鞋,我问为什么,他告诉我,那个孩子比他更需要一双鞋,因为他要穿着那双鞋去找他的家人,而他已经没有家人了……这样善良的孩子,怎么可能变成如今这样子呢?” 柠溪蹲下去,神情严肃,“他竟然偷用禁术控制人生死,灵儿,尹天雪,陌景琰,他们本不该再活在这世上了……” 童博听到几人名字,心头一紧,“所以,是陌景琰逆天而行救了他们……那他们,之后会如何?” “他们会有报应的。” 柠溪抬头看着他,站起来,慢慢靠近他,“逆天而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你唯一的幸运便是,有人肯用命换你重生……” 柠溪瞧着他,表情耐人寻味。 “你……如何知晓?” 童博的脸上写满震惊。 “……我要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柠溪解除术法,手抬起抚过童博俊郎的脸,很是撩拨的样子,“害怕了是不是?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走开!” 童博厌恶不已地拍开她的手,愤然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从于你?做梦!” “你会的,不管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童战,甚至尹天雪……别忘了,你是龙神的后裔……” 柠溪说这话时,一脸的深不可测,眸里全是童博读不懂的东西。 可怕! 童博瞧着眼前的女子,想要看清她的意图,奈何心里团团迷雾,重重叠叠,不见清明。 又下雪了…… 巫灵族的雪总是连绵不尽。 不在冬天的雪,不冷的雪,这里还有多少未知的秘密。 童博看着眼前摇摇飘落,似坠非坠的雪花,一阵未知的恐惧。 柠溪一身红纱,碎碎零零,脚踝处精美的铃铛叮铃叮铃作响,她踢踏着步子往路的前面走去…… 童博赶紧跟上前,“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也想要阻止陌景琰做那些坏事,不如我们合作,一起对付他?” “童大哥……” 柠溪回头笑看着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改变,我带回来的孩子,也只能我负责教训,其他人若敢伤害他半分,我必十倍奉还。” 柠溪接着说, “同样的,他若敢伤害你,我也是万万不许的。” 童博一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这样护内又不讲理的女子,该敬佩还是斥责呢?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倒同豆豆有几分相似…… 豆豆…… 童博小声低喃她的名字,心里满满力量,这世间没有谁,可以让他们分开…… 柠溪领着童博再一次来到了玉楼…… 巍峨殿宇,壮丽雄阔,入眼皆是奢华,她美丽如血的红纱缥缈在风中,与天空斑斓彩霞相得益彰,艳美得不似凡间之人,风衣衣也是极其美艳的女子,只是相比她的大气微澜,稍显寥落空寂…… 飘雪……彩霞漫天,两种极致的风景在同样的地界,该如何解释? 童博注意到这差别,心神不安起来。 “景琰不会平白无故修建这样一座宫殿,这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那几具行尸便是突破口,你不是想要出去吗。” 柠溪仰头看着高耸的殿宇,如纱的衣裙红艳不可方物,眼眸深处一汪碧水清波,“替我查出问题所在。” “姑娘,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不敢?” 童博轻笑一声,踏步往玉楼内走去,“希望姑娘能信守承诺。” “自然。” “姑娘神通广大,何不亲自进去查验一番?莫非……” 童博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柠溪。 “我能知晓的,不过是表面的术法,我既进去过一次,景琰便不会再让我进去第二次,他是有意要背着我行事的。” 柠溪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陷入困境的。” 她眼神真挚地看着他,目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童博知她没有欺骗自己,强硬的话更难说出口,只得幽幽回头,往玉楼走去…… 第131章 夜半梦醒枕巾寒 想来追尹天雪而去的人是童族长了…… 风衣衣确定那个人是童战,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陌景琰应是知晓童战已离去的,看她的目光倒是十分考究,或许,天雪的离去本就在他意料之中,而她这假天雪的留下不免让他多了分疑惑…… “尹姑娘……你……” 陌景琰握着玉萧风姿卓越地走到她面前,斟酌再三开口,“怎么一路都戴着面纱,可是病了?” 风衣衣为了避开大家的注意,还特意带了个竹斗笠,层层遮挡去自己的面容,陌景琰询问她的同时,火冥竟也停下脚步朝她看了过来。 “不如让在下给姑娘看看……” 陌景琰说着用玉萧一端去掀她的面纱。 风衣衣避开,冷冷端坐桌前,“不劳您费心。” “莫非姑娘有什么难言 之 隐?……也许在下能帮你。” 陌景琰好脾气地靠着她坐下。 风衣衣轻笑,一把将剑从鞘中拔出,抹向陌景琰的脖子,“不知,公子是想国师见到一具女尸,还是活生生的一个御剑山庄当家人。” “呵……” 陌景琰推开脖子上冰冷的利剑,“开个玩笑而已,姑娘何必当真。” “我向来是个认真的人,想必您很清楚这一点。” 隔着层层面纱,尤能感觉她冷冷的目光,直盯着自己,且一点没有惧怕的样子。 是尹天雪吧…… 陌景琰笑了笑,起身,“是在下冒犯了。” 风衣衣瞧他一眼,收剑,朝一边铁卫队吩咐道,“出发。” “……大家既然都是参加国师宴会,一同上路如何?” 一旁的火冥突然上前拦住她,笑意盈盈地说。 “不知为何,总觉得姑娘的身形有些熟悉。” 豆豆又不能说话了…… 她一眼就认出这女子并非尹天雪,暗暗在一边看着,直替她捏把汗…… 这丫头,行事风格倒是学得入木三分,只是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 豆豆思索着,忽然看到前日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冷寒星正站在铁卫之中,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冲向他,准备狂揍他一顿。 风衣衣过去相拦,得以避开火冥赤裸裸的目光,“你……做什么!” 豆豆不理她,直接往冷寒星脸上送拳头。 风衣衣假意阻止,倒是任由她出气发泄。 陌景琰见此微微一笑,示意雁灵儿。 雁灵儿会意,上前拉豆豆到一边,“给我安静点。” 风衣衣暗舒一口气,嘱铁卫扶好冷寒星,就大步往客栈外走去。 “不知在下方才的提议,姑娘觉得如何?” 火冥挡住她去路。 “御剑山庄从不屑与旁人同路。” 风衣衣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就目无波澜地走过了他身边,脚步微顿,回头,“你,是谁?” …… 火冥微愣,道,“在下冥王轩轩主火冥。” “哦?” 她看他一眼,语气甚是宛转悠扬,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火冥遥遥看着马车一点点远离他的视线…… 心狠狠一揪,风衣衣已经死了…… 雁灵儿走到火冥身边,“你对她很好奇?” 火冥笑看向她,“吃 醋了?” “呵……” 雁灵儿轻笑,“我只是不喜欢尹天雪,与她相关的一切都不喜欢。” “因为童战?” 被戳中心事,雁灵儿的脸有些发 烫,她转身走开,“与你无关。” 第132章 默默无言两相立 “我们成亲吧!” 月骄阳与月牙站在龙泽山庄大门口。 “给欢儿一个家好吗?” 月骄阳突然握住月牙的手,“这一战结束之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月牙挣脱开,冷冷道,“扪心自问,你对我有多少情谊呢?” “你呢?” 月骄阳说,“又对我有多少情谊?” “我不知道。” 月骄阳深吸口气,径直走入庄内。 月牙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走着,本就僻静的路更加冷寂…… “小少爷和小小姐都被尹庄主接去御剑山庄了。” 正在扫地的小甲告诉他们,尹天奇接走了两个孩子,他们晚了一步。 “童心呢?” 月牙问。 “三少爷昨日就离开山庄了……”小甲道。 月牙与月骄阳对望一眼,双双颦眉,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严重,童家三兄弟竟都在此时离开了山庄。 “要不要去御剑山庄?”月骄阳问她。 “走吧。” —————————————————————————————————————————————— 聒噪闷热的天气持续了整整半晌。 令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好在一直昏睡的云小姐,终于醒了过来。 “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尹天奇接过云天喝完水的杯子,轻声询问。 云天愣住,轻捂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嫁……嫁给您?” 尹天奇拢拢她耳间碎发,笑着说,“等你好了,我们成亲好吗?” 云天唇齿哆嗦,“成~成亲…?” “对,你愿意吗?” 尹天奇放下杯子,小心扶她躺下。 云天感到脑子一片空白,傻傻地看着天奇。 看他温柔俊郎的脸庞,心里一阵莫名的惶恐。 “不愿意?” 尹天奇笑问道。 看她似乎有点难以接受的样子,说,“你考虑一下吧,明日再给我答复。” 尹天奇说完起身要出去。 云天鼓起勇气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由于用力过猛,牵扯了手臂的伤,疼得哇哇直叫。 尹天奇好笑不已地坐下,小心查看了下她的伤,见无大碍,才责备地说,“你看你毛毛躁躁的,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 “我愿意嫁给您。” 云天抢话,急切的开口,望着他的眼睛炯炯发光,一副怕他反悔的样子。 尹天奇笑笑,“你认真考虑下,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我。” “我想嫁给您,我想做您的妻子。” 云天一鼓作气说完这两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将被子扯过来盖住头,躲起来。 尹天奇愣神,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赶紧好起来,我可不娶病怏怏的妻子。” 云天躲在被窝里笑得一脸幸福,忙不跌地点了点头。 尹天奇看她一眼,笑着走出了屋子…… 其实这样也很好,娶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照顾她,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庄主想清楚了吗?” 宏礼跟着天奇往书房走去,轻声询问他。 宏礼再三同他确认,他总觉得庄主向云小姐提亲之后,并不开心,“您真的要娶云小姐吗?” 天奇淡淡一笑,慢慢走着,双眸清浅而无波澜,却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走到书房门口,他突然扭头看向赵云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想到那些快乐痛苦的过去,叹了一声,说, “这辈子太懒,就不去找什么喜欢的人了,如果有幸遇到不嫌弃自己,又喜欢自己的,就把仅剩的温柔都给她吧。” 是不自信到何种地步,才会觉得再也遇不到喜欢又不嫌弃自己的人? 明明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主子,因为一次伤害,竟然把自己低尽尘埃,卑微的去等待一个不会嫌弃自己的人,然后就要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 为什么要这样? 宏礼瞧着自家主子,打心眼里同情起他来。 为什么不再等待?为什么因为云天舍死救你一命,你就要用一生去报答,你这个笨蛋。 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会不顾一切去赌我对你的爱吗? 尹天奇,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相爱就好了。 ——成亲 躲在暗处的城骆雪怔怔地退后一步,却不小心踢倒了身后的花盆,守庄的铁卫很快发现她的踪迹,列了队过来抓她。 “去看看是什么人。” 天奇吩咐宏礼。 宏礼自天奇回庄之后,一直寸步不离,就是他睡觉,也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 知道有不速之客进庄,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违背庄主的命令,又怕自己离开天奇出事,正左右为难,眼见月骄阳和一女子从庄外进来,忙上前对月骄阳说,“劳烦公子看顾着我们庄主,宏礼去去就回。” 月牙见他神色紧张,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闯进庄里来了。” 宏礼握紧腰间的佩剑,匆忙回道。 “我随你一起去。” 月牙望月骄阳一眼,便跟着宏礼抓人去了…… “哎……” 月骄阳的话还未说出口,月牙就跟着宏礼跑了,真的是,我行我素,都不和他打声招呼的嘛。 城骆雪悄悄过来,只是想要看看他。 她自认没有资格嫁给天奇为妻,可是当亲耳听见他说娶另一个女人时,心就乱了。 这个孩子,也许不该留下来。 假如某一天,她死了,谁来照顾这个孩子。 他是否有必须存在的意义? 城骆雪摸着小腹,居然动了打掉孩子的念头。 不知是否感应到她的情绪,肚子里竟传来一阵疼痛,她闭眼隐忍,弓着背靠在墙下,瞬间疼得满头大汗。 “得赶紧离开这里。” 城骆雪吃力地飞上屋顶,准备翻到外侧的墙。 “是你!” 月牙与宏礼发现了她。 城骆雪站直身子,苍白着一张小脸,说,“又见面了.” “姑娘擅闯御剑山庄,是何目的?” 宏礼问。 城骆雪冷哼。 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同他们解释,飞身一纵准备溜走,月牙竟缠了上来,几招就将她制服。 城骆雪自知武功不如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同她硬碰,只得乖乖站在原地。 “把她关到牢里。” 月牙转身对宏礼说。 趁着这间隙,城骆雪居然拔剑刺向她,宏礼来不及反应,睁大眼睛看着月牙身后刺过来的利剑,嘴里喊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啪……” 月牙似有感应,居然灵巧避过,不仅打落了城骆雪手里的剑,还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接着霸气地掐住城骆雪的脖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城骆雪肚子疼得厉害,有一种将要失去这个孩子的感觉。 她想要这个孩子。 这个只属于她和天奇的孩子。 她哀求地看着月牙,“求你放我走。” “嗬……” 月牙眉眼犀利地看着她,“说,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想要做什么?” “说!”月牙掐着她脖子的手多用了一分力。 “我……”城骆雪憋得喘不过来气。 “骆雪……” 月骄阳突然走了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尹天奇。 城骆雪一瞬间觉得那么难过,她害怕,害怕失去同这个男人唯一的联系,她几乎用最卑微的语气去乞求月牙,“我来这里是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要看看他而已,放我走好吗?” 看看他? 月骄阳吗? 她怎么会知道他们来了御剑山庄? 月牙愣了愣,微微松了手,城骆雪竟趁着时机一脚踢向她,月牙生气不已,再次制住了她。 再待下去,城骆雪觉得自己可能支撑不住,索性抓着月牙降住自己的手,小心凑近她的耳朵开口,“...我怀了他的孩子。” 月牙只觉呼吸暂停了一秒,难以置信地看着城骆雪。 “等过几个月孩子出生,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对不对。” 城骆雪看到她眼里一瞬间的失神,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对她说,“好像你生的是个女儿吧,假如我肚里的是个儿子,也不知他到时候会做何选择。” “你……” 月牙有一掌打死她的冲动,却最终硬忍下来,“你走吧。” “姑娘……”宏礼不解。 “让她走。” 铁卫队听话地退后。 城骆雪暗松口气,直接飞身,跳过几个屋顶,跃了出去. 等月骄阳和尹天奇靠近,她已经跑了。 “姑娘为何放走她?”宏礼实在难以理解。 与此同时月骄阳走过来问,“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 月牙看他一眼,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过他身边。 “你......” “月牙。” 尹天奇知道她是恢复了自己面容的月牙,叫住她说,“可欢在小光屋里。” “谢谢。” 第133章 往事匆匆随风去 风衣衣看着火冥追着雁灵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放下车帘,握着斗笠的手阵阵发凉,没有认出吧…… 风衣衣暗笑自己傻,他如何认得出她呢?他甚至恨不得她不曾存在过,他肯为她修墓,也不过是因为良心难安。 那个女子,除了制毒厉害,哪一点比得过她呢? 在她成长的很大一部分里,都是火冥,她把他奉在心间,摇尾乞怜他的爱情,为他堕入地狱,为他纯洁无瑕,为他精明算计,为他不顾一切…纵使如此,他也只喜欢雁灵儿! 她再好,他不喜欢,就一无是处。 可以像垃圾和礼物一样扔弃与赠送。 风衣衣抱住自己膝盖。 她不会让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的,相反还会刻意去想起,因为那一点疼,能让她此后更勇敢更坚定的走下去。 天雪睁开眼时,天又黑了.….. 这段日子,她沉睡的时间越发久了。 童战一直没有离去,躺在一侧,看到她醒来,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疼?或者不舒服?” 天雪瞧他一双眼睛肿得厉害,摇摇头,“我没事了,你放心。 “我之前叫小二熬了粥拿上来,现在应该还温着,我去端给你喝。 童战急匆匆下床,跑到桌边盛了一碗,端到她面前。 天雪刚醒,其实真的不太想吃东西,见他一番好意,只好勉强吃几口。 “不想吃了吗?”童战的眼里写满心疼。 天雪推开碗,“嗯。” “再吃点好吗?” “我,这次睡了多久?” “两天!” 童战红着眼睛,把粥喂到她嘴边,“就算不想吃,也要把这些硬吃下去,我喂你,我们慢慢吃,不急。\\\" “童战。” “上次我不该逼你吐出来的,就算吐出来,也该逼你接着吃,直到吃下去为止,你看你的身子都瘦成什么样了。”童战抹一把眼睛,认真地给她喂饭。 似乎每到一个点,他就会变成过去的样子... 尹天雪听话地一口一口将粥吃完,眼睛却睁得大大地盯着他看,仿佛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你看着我做什么?” 童战把碗放下,拿了毛巾过来替她擦脸。 天雪想到他们之前差点……脸微微有些发红,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一边,猛地瞧到自己身上穿着新的衣服,“我身上这衣服.……?” “之前的,扯坏了……我新给你买的。”童战答得一脸坦然。 “所以,也是你给我穿的?” “不然呢。” 童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过去把毛巾搭在脸盆架上,然后脱鞋上床,熄灯睡觉......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呀?他们怎么就……同床共枕了?……是不是还差点什么? 天雪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童战身边,只觉扭捏。 “我们成过亲的。” 童战闭着眼把她搂入怀中,“你是我的妻子。 天雪听着妻子这两个字,莫名想哭,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尤其极少在他面前哭,过去她留给他的总是坚冷倔强的模样,让他疼进骨子里也还觉不够。 第134章 执手泪眼两婆娑 上午还晴好的天气,下午便下起雨来,雷声阵阵,狂风席卷了整个街道,商贩们早早的就收摊回家了,蚕豆般的灯光照在坑洼路面,衬着雨水,仿似银河星垂。 尹天雪推开一扇窗户,风猛地吹进来,灭掉了屋里的两盏灯,外面的雷电也就更加惨烈了,她的衣服被风吹得鼓鼓地,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痛快淋漓。 她索性爬上去,坐在窗口,靠着木框子,任由狂风暴雨的肆虐,她不是有意这样折磨自己,而是一点点沉寂的神智,让她不敢再放任自流,她怕某一天,睡过去之后,醒来又是无数个年头…… 童战出去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里,她甚至不敢去找寻,害怕自己突然在某一处睡下,他又找不见自己。 她的身体很痛很痛,这样的重生,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可是他们都很开心,好像终于得到命运的祝福,过去那些离别的痛都不再深刻,但是她清楚的知道一切不过是别人刻意安排好的一场游戏,她和月骄阳都只是任人摆弄的玩偶。 现在的他们,其实每一天都活得比以前更加艰辛。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童战拿着把雨伞回来,还未来得及关门,便被风吹迷了眼。 他几分狼狈地锁上门,将雨伞撑在地上,回头竟看到雷电之下,天雪傻傻呆呆的坐在窗户口。 “你在做什么。” 童战有些生气,大步走过去,要拉她下来。 “你刚刚去哪儿了?”天雪问他。 童战皱眉,“你先下来。” “让我待在这里吧?” 她哆嗦着,“我不想一直在梦里。” 童战伸手触碰她,她的身子竟然冰冰凉凉,冷得几乎彻骨,语气发颤,“你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 “童战,我不能再糊涂下去了,你知道吗,很多事情我都开始在忘记了……我甚至已经不记得爹和龙婆的样子,我不记得了。” 尹天雪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去,她说,“我不能像雁灵儿那样忘记一切,去重新过另一种人生。你不知道,法叶死的时候,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童战心疼地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如果,你忘记了,我们便重新相爱。” “可是,我不想忘。” 尹天雪摇头,“我喜欢过去那个尹天雪,如果我变成一个全新的人,我就不再是我了。” “你依然是我最爱的人不是么。” 童战伸手从后面抱住她,将头搁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此生来世,我只爱你。” “童战。” 尹天雪靠着他的头,小心忍着身体的疼,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承受不住才爬到这上面来淋雨的,因为,疼得满头的汗水也只有大雨能够遮掩…… “这样能保持清醒的话,我陪着你。” 童战紧紧抱着她颤抖的身子,明明晓得,她是身子又疼了,却不敢戳破她粗劣的谎言。 他的天雪,坚强的时候,总让人更加难过。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好没用。 谷底五年,她身中剧毒,面容尽毁的时候,他找不到她,沉睡三年,她一个人孤零零在人世浮沉的时候,他也找不到她。 他总是让她一个人,痛着受着…… 那夜,她疼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他躲在一侧看着,心痛如绞,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用生命那样爱着的人,他竟然从未曾好好照顾,反而让她受尽折磨,百般滋味。 如果这风雨能减轻她短暂的疼痛,他陪着好了。 “童战,你过去,这里风雨太大,你会着凉的。” 天雪忍着痛,轻声对他说。 童战抱紧她,将脸深埋在她的发里,狠狠掉着眼泪,然后语气故作轻松地说,“我带你到下面去。” 风雨飘摇,客栈的灯笼也跟着摇晃,下楼的梯道昏暗而狭窄,童战抱着天雪,匆匆奔下楼去,碰到的人都以为遇到两个神经病,可是童战不管,他只是抱着她,稳稳当当,仿佛抱着一整个世界。 雨水冲刷着大地,雷电交加,童战的脸冻得发白,他抱着她,紧紧搂在怀里,顶着狂风暴雨,站成一个永恒。 “上去吧。” 尹天雪看着他,终于不再逞强,“我知道,你晓得,我只是不舒服了。” “像上次一样的疼吗?”童战问。 尹天雪想到自己匍匐在地,倔强地对他说自己没事那次,他躲在一侧,目睹了她所有的伪装,明明无可奈何,却又恨得咬牙切齿。 “不疼了。” 尹天雪抬起手,交叉搂住他的脖子,脑袋轻轻地靠在他肩上,半眯着眼说,“回去吧。” 第135章 恍然如世隔流年 童战在雨里默默流着泪,他抱着她蹲下,柔声问,“淋着雨,是不是就不那么痛了?” “不用对我坚强,我知道你很难受,不怕,有我陪着你。” 如果在那个阴暗的谷底,他也这样对她说,她的日子,一定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三年前,隐修曾说,她是靠着一口气支撑的,还说,她已经油尽灯枯,大罗神仙也难救,三年后,她竟好好地活了过来。 这次,不管是上天垂怜,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他都不要再失去她了。 “童战,我们回去吧,我真的不疼了。” 尹天雪哽咽着声音对他说。 “好,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你睡吧!睡着,就不会觉得疼了。” 多么绝望的境地,才会让两个人这样相拥在风雨里? 又是多大的勇气,才能让两个人这样相依相靠,无所畏惧? 天雷滚滚,红尘嚣嚣,风雨人生,流淌着的到底是不屈的灵魂,还是无悔的泪水? --------------------------------------------------------------------------------------- 雨后天晴,风尤冷。 天雪退了客栈客房,与童战一起在堂内吃早饭。 皇城一路,不乏精致的店铺,装潢设计甚是独特,尹天雪住的这一家,倒是颇有田园风格,墙壁四周都是用稻草堆扎起来的农具装饰,上客房的楼道也并不宽敞,且是用木头桩子一块块拼凑起来的…… 尹天雪环顾一周,之前入店没有细看,又在楼上睡了几日,今才得以欣赏一番。 堂内是有很多客人的,虽是早晨,这店倒比苏州城内最大的客栈还更热闹,昨日风雨,肆虐张狂,今朝往夕,不复模样,原来,人始终乐意执着眼下。 “听说了么,前面一个村子,有一个人的血被抽去大半,皮肉整个都凹进去了。” 一个大汉,边咬着手里的猪蹄膀,边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说。 “有这么奇怪的事?你可别吹牛。” 左侧的男子显然不信。 右侧的男子拍拍大汉的肩,笑哈哈道,“你这人,说的话十有九假,我们可不信。” 大汉急了,“别不信啊,那抽干血的正是丙乾村的那个阿勇,今早他爹娘求爹爹告奶奶的求大夫医治,都哭过去好几回了。” “真的假的?” 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对视一眼,说,“你可别是编的,人家阿勇的媳妇刚进门没两天,遇到这样的事,那不得被婆家人说克夫么……” “听说,阿勇那媳妇,夜里撞了邪,今天就傻了,坐在桥上面,谁拉都不走,嘴里还念叨着,鬼…什么的…” 大汉吧唧着嘴吃完猪蹄膀,把骨头扔在盘子里,又扯了桌上烧鸡的腿啃起来。 右侧的男子,显然很鄙视他这一吃相,连连用筷子打他的手,“我说你有点吃相好么,大早就吃这么油腻,也不怕腻死。” 第136章 满眼荒芜隔世梦 “噎死腻死也比吓死强,你们是没见阿勇那张脸,干枯得跟什么似的,恐怖极了,大家都说他是被邪灵缠身……” 大汉说到这,又猛塞了两口进嘴里,就怕这是最后一餐。 “这么邪门?我说昨天夜里下那么大的雨,劈天盖地的,敢情是有那东西。” 右侧男子忍不住吐槽。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真的了,可怜那阿勇媳妇如花似玉的,才十八岁,唉。” 左侧坐着的男子喝了一口水,幽幽叹道。 “哟,莫不是李兄对那小娘子有意思?” 右侧的男子凑过去,“反正那阿勇也半死不活,不如……” 大汉也埋低了头,靠近嘀咕了些什么,三人心领神会一笑,赶忙付了银子,离去。 尹天雪和童战就坐在他们旁边的桌子,把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无耻!” 尹天雪放下刚吃了一半的馒头,戴上斗笠,起身就要追出去。 童战拉住她,语气不甚冷漠,“这与我们无关。” “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么?” 尹天雪搭上他的手,“我怀疑,这与陌景琰有关。” “那又怎样?” 童战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别人的生死与我们何干。” “童氏一族天性善良,从不会见死不救,且发生了这样奇怪的事,我们又明知此事可能与陌景琰有关的情况下,不该去一看究竟么?” “尹天雪!” 童战冷下脸。“你还要不要赶路?” “你……” 尹天雪的手从他的手背慢慢拿开,眼里一丝茫措,“你,怎么,好像变了个样子?”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童战放下一锭银子,丢下一脸茫然的尹天雪,大步走出客栈。 倘若,情真意切的关怀是假,他,为何装得那般真实? 倘若,他已不再是他…… 倘若,他只是在某一个特定的点,变回以前…… 尹天雪只觉晴天霹雳,追出客栈外。 童战正站在一棵大树下,回头见她出来,微微勾唇,却是一种深沉复杂难以读懂的笑容…… 那个童战,好像在昨夜的风雨里,惊天动地的雷鸣中,如梦如烟,消逝不见。 尹天雪朝他慢慢走着,美丽的眼睛注视着他,一步步仿若隔世…… ------------------------------------------------- 午后的天空,云朵片片。 湛蓝纯净得像一大块美玉。 风衣衣的伤无大碍,待铁卫队休整好,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赶路。 她穿着天雪素日的衣服,头发简单地梳了一个鬓,又仔细地将面纱戴好在脸上,最后是裹纱的竹斗笠,等一切整理好,才将马车的帘子收上去一半。 童心驾马过去,递给她一个装水的竹筒,“喝点水吧。” “谢谢。”风衣衣接过,避开众人,偏头浅喝下一口。 童心瞧她头上一层层遮掩的纱,笑道,“你倒是捂得严实。” “那你瞧着像么?” 风衣衣本是个柔媚的女子,学起天雪来,刻意多了一分英气,敛了些许娇韵,整个人变得冷漠又疏离,却又带了几分平和,倒是从前那个天雪的个性。 童心笑笑,“像的。” 走在前面的铁卫突然停下来,似乎发生了什么情况,没等童心驱马过去,一个铁卫已经骑着马到风衣衣的马车. “启禀大小姐,前面发现个女子疯疯傻傻的,坐在地上怎么赶都不走,身上…还…未着寸缕。” 铁卫面露尴尬低声说道。 风衣衣跳下车去,到队伍的最前面,果然见一女子,被众人围观着,身上脏兮兮的,淤青到处都是…… 她的衣服散落在一边,不知遭遇过什么样的侮辱。 第137章 流花一品天下香 “所有人,背过身去。” 风衣衣大声斥道。 众人立刻转身站成一堵墙,阻隔掉后面人的视线。 风衣衣蹲身下去,捡起衣服,给女子穿上,顺便理了理她脏乱的头发。 “没事的。” 风衣衣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肩上,轻声安慰,“不要怕。” “呜……” 女子低声哭起来,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露出清秀的五官。 “不怕。”风衣衣紧紧抱着她,想给予这个女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得劲!哈哈……” “……臭娘们……” 阳光像火一般炙热,美丽的山丘开着很多不知名的小花,这些花儿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更加耀眼。 而在那美丽的花朵丛里,躺着三个醉醺醺的汉子,呼噜声打得响亮,周围扔着许多空酒瓶子,他们赤裸着上身,说着不堪入耳的言语,一副得意的样子,女子抬头看一眼,浑身吓得直发抖。 风衣衣愤然起身,提起剑就冲了过去,狠刺一剑,断了其中一人的命根子,那人疼得清醒过来,捂着裤子,哇哇大叫,血流淌了一地。 风衣衣一点不心软,又同样断了另外两个人的根,其中一个汉子,应该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在地上疼得来回滚了滚,强忍疼痛,朝风衣衣扔去一个暗器,风衣衣虽没有武功,却能避过这虚弱的回击,她用剑挡过,指着三人厉声道,“我不杀你们,我要让你们屈辱的活着,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玩弄女人的下场,滚!” “走……” 三人已疼得没了力气,赶紧狼狈地逃了。 风衣衣拿着滴血的剑,走下山丘,对满脸泪痕的女子说,“让他们此后再害不得人,你可觉得满意?” 女子朝她一拜,跪着挪步到她面前,拂上衣衣手中沾满血的利剑,静静看了两秒,突然握紧,一把刺入了自己胸口…… “不要!” 风衣衣来不及阻止,剑已深深没入了女子的身体,顷刻便夺了她的生命。 风衣衣放开剑,跪下去,搂住女子,捂住她鲜血直流的伤口,失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童心与冷寒星站在一侧,看着这可怜的女子,纷纷疼惜的撇开了头。 “我是被家人卖去阿勇家做媳妇的,成婚那日,我和怀仁哥约好私奔,可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来,后来,阿勇就把我抓回了家,我恨怀仁哥背信弃义,恨阿勇家强取豪夺,想逃。没成想阿勇突然就病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忙他的病,无暇顾及我……然后,我就装傻跑了出来……却遇到了这三个恶人……” 女子叙说着自己可怜的遭遇,口中的血一点点涌出来,大片衣服都染红了。 她的样子很是恐怖,可是脸上竟是笑着的,她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无尽的解脱,“今天我才知道,是他们合谋杀死了怀仁哥,是阿勇和他们杀的怀仁哥……他没有背弃我……” “这下……我……终于可以和他一起……” 女子吐出最后一口血,笑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风衣衣的双手沾满了女子的血,她抱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抱着同样被命运捉弄的人,哭得肝肠寸断…… 也许这样的场景,本来就很能打动人心,一种悲沉的氛围弥漫在整个队伍里,冷寒星颇为动容地走过去,对衣衣说,“让她入土为安吧。” 童心亦走到她身边,蹲下,说,“她是幸福的不是吗?比起活着受尽煎熬,还不如死来得痛快,她终于可以和她爱的人在一起,难道不应该替她感到高兴吗?” “我二哥曾说,当一个人想死的时候,我们却强 要她活着,才是更大的残忍……” 童心宽慰着衣衣,小心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有了支撑,女子的身子就像一片叶子般坠落下去,无声无息,卑微如尘粒…… 童心深深看女子一眼,从一边摘下一朵洁白的花放在女子手里,然后侧身对铁卫吩咐说,“埋了。” “是。” 大家合力,郑重地安葬了这个女子。 不知姓名,不知喜恶,风衣衣看着眼前忙碌的他们,心里是另一番悲伤的情绪,她也曾像这个女人一样,对一切绝望,只想一死了之……要不是月老夫人救了她,她恐怕已经死在荒凉的苍野,连座孤坟都没有…… “童氏一族相信轮回,所以,对于我们而言,死亡只是另一种重生而已。” 童心对她说道。 风衣衣偏头看着他,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悦,“是吗?真的是那样么?” “嗯?” 童心不懂她的意思。 风衣衣轻笑一声,“如果真是这样,昔日的童族长如何会沉浸在爱人的死亡中郁郁寡欢?你……你又是为何,总是眉中含悲,活得既不潇洒也不痛快?” “你们总是用那些美好的借口去掩饰悲痛,难道这样,你们就真的没那么难过了吗?” 风衣衣句句话直戳他内心,“虚伪!死就死,生就是生,二者根本就是对立的。” “是,你说得没错,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从不会因为一两句虚伪的语言而变得模糊,可是就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该怀着美好的希望,勇敢的走下去不是吗?” 童心似乎被激怒。 小刀是他心底最深的疼。 他从不刻意想起,只牢牢刻在记忆,一旦触碰,就疼得要命。 他与衣衣惺惺相惜,许多彼此明白的道理,仿佛都需要对方口不择言的说出来,才能感到痛快。 他和她像在照镜子一样…… “对不起。” 风衣衣知是自己失态,叹了声,转身走向马车。 “我们要赶在夫人之前到达才行了。” 童心回头看她,突然觉得她的背影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冷漠…… 第138章 路遥锦绣知流年 阿勇的父母看着坐在儿子床侧的俊俏女子,满眼期待,希望她真的能救自己儿子一命。 不过半刻,雁灵儿起身…… “姑娘,我儿子有救吗?” 阿勇父母上前急切的问。 雁灵儿无视他们,径直走到陌景琰身边,凑近他耳朵,小声道, “主人,是被抽去体内大半血液,导致的身体枯竭。” 陌景琰听闻,嘴角微微扬起,“走吧。” 雁灵儿颔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随他一同走出那屋子。 阿勇父母见状,守在床侧大哭起来,隔着房门,尤能听见那声嘶力竭的呐喊…… 等在外面的火冥和豆豆,见陌景琰笑着从那户人家走出来。 后面的雁灵儿却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甚是不解。 火冥上前问道,“是很麻烦的病吗?” 雁灵儿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的站在陌景琰身后。 陌景琰转身,用玉萧挑起她的下颚,轻浮地笑道,“你,有心事?” “他……真的会变得和洞里那怪物一样么?” 雁灵儿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是。”陌景琰点头。 阳光灿烂着,热度刚刚好,空气中夹杂着淡淡花香,明明很美好的日子,却是那样让人感到悲伤。 一路沉默的豆豆终于忍不住爆发,她冲过去一脚踹向陌景琰,同时用软钢丝绑了,堆在这家人门口的柴棍和稻草,一把拉过来,撞向陌景琰,也不管自己是否同他正站在一处,只想着砸死这个家伙。 于是,漫天的棍子和稻草,稀稀疏疏冲着他们砸下来,一时灰尘四起,木棍子打在他们身上之后落到地面,发出“噼啪嗙”的滚动声,豆豆死死拽着陌景琰的衣服,两人争斗间,‘嘶’下来一块。 陌景琰真的是气惨了,掰着豆豆的胳膊,狼狈地站在一片灰尘中,猛咳一声,道,“你服不服!” 豆豆反正都说不出话,被他掰着胳膊没办法反抗,索性就乱踢腿,就算打不死他,也要弄脏他的衣服,让他看看自己的厉害…… 火冥倒是老早就拉了雁灵儿在一旁,环着胸,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陌景琰真的要气死了,好容易天放晴,地面没有泥泞了,他才敢上路,这个女人,竟然把那么一堆恶心的东西往自己身上砸! 他的脸,头发!衣服全都脏了! 可恶!简直太可恶了! 陌景琰一脚把豆豆踢在地上去,令她单膝跪地,然后反扭着她的胳膊,“你这个疯女人!” “服不服,说,你服不服!” 陌景琰气得脸色铁青。 雁灵儿瞪袖手旁观的火冥一眼,从随身的包袱取出一件干净的白衣,走到陌景琰面前,“主人,前面有一条湖。” “把她捆起来!” 陌景琰这才放开豆豆,接过衣服,快速地走了…… 豆豆被扔在地上,头埋在稻草里,也是一脸的狼狈,雁灵儿将她扶起来,豆豆反手就想给她一巴掌,雁灵儿抓住她的手,拉近彼此距离,轻声道,“你借这户人家洗个澡,我去救那个男人。” 豆豆凝眉,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雁灵儿拉她起来,带着她往屋里走去,顺便对身后的火冥说,“你守在这里,她身上脏了,需要洗一下。” “好。” 火冥不疑有他,很是听话地守在外面。 雁灵儿一脚踢开阿勇的房门,阿勇父母看是她,忙跪在地上恳求她救救自己的儿子,雁灵儿微微皱了皱眉,一瞬间无法适应屋子沉闷的空气,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却是分分钟无法忍受的感觉,她冷冷看老两口一眼,指着豆豆道,“你们带她出去,清洗一下,没我吩咐,谁都不可以进来。” “是……是……” “是!” 老两口看到希望,连忙对灵儿拜了拜,然后起身走出了屋子,关门,扶着豆豆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雁灵儿走近床榻,看着半死不活的阿勇,嘴角勾起一丝不屑,“别以为我是帮你,我只是,不想他真的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而已,我会救你,但是,你不能向外透露一句,否则,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奄奄一息的阿勇,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抬头极其艰难地对她点了点。 豆豆心有疑惑,只粗略地擦了擦脸,拍拍衣服上的灰,便跑到阿勇门口偷看,阿勇父母一直守在外面,见她过来,立刻伸手阻拦。 豆豆也无法说话,跟他们沟通不了,于是点了二人的穴道,再专心趴在窗口偷看。 谁知她只看到,阿勇周身蓝光,雁灵儿向他全身上下几处穴道施了针,然后,不过半个时辰,结束,收工…… 雁灵儿推开门时,就看到她在外面,也不奇怪,只是笑了笑,递给她一粒药,“吃下它。” 豆豆没有伸手去接,只猜疑地看着她。 “是治你哑巴的解药。” 豆豆犹豫地接过。 “怕有毒?”雁灵儿轻笑。 豆豆颔首,想了想,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雁灵儿笑笑,说,“我厉害的从来只是制毒,可是为了童战,我愿意救人,他是童氏一族的族长,若真的害死这个阿勇,我想他的族人都不会原谅他的。” “你不要再和主人闹了,他的性子从来阴晴不定,你和他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雁灵儿难得很好心的对她说这些话,豆豆顿时腾升些好感,谁知她下一句便是,“我做的一切,不是平白无故的……我想要和童战他在一起。” “……你!”豆豆的嗓子很快能发出声了。 雁灵儿一把捂住她的嘴,清亮的瞳孔猛地一骤,“你最好继续伪装下去。” 豆豆点点头,不再说话。 雁灵儿松开她,从一边的墙上解下一根绳子,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就开始绑她,豆豆倒是配合,没做任何反抗,由着她绑了自己。 阿勇老两口被定在哪儿,动弹不得,见灵儿绑了豆豆,忙冲她使眼色,雁灵儿不理睬,领着豆豆走了出去…… 第139章 江枫渔火对愁眠 白狸蹲在尹天奇门外,悄悄地流着眼泪,下人们都在说,庄主要娶云天小姐了。 她不信,亲自跑来问他,尹天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我成亲难道不好么?” “不好!不好!”白狸当即就哭了。 尹天奇显然被吓到,看她如此激动,深觉愧对于她,柔声说,“狸儿,在我眼里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你天真善良,精通医术,只要一直跟着隐修学,我想一定会有所造诣,也许,你对我的不过是感恩之情,是你弄混了。” 一声‘狸儿’,宛若长者对后辈的称谓,生生掐去她最后一点希望,白狸的眼里大滴大滴地流着泪水,她抱住天奇,哭诉着说,“我不想当妹妹,不要当妹妹。” “小丫头,别任性了好吗?” 尹天奇扳开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弯腰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对吗?你也会支持我的对不对?听话,别哭了,嗯。” “做不到,做不到。” 白狸扑进他怀里,更伤心地哭了起来。 尹天奇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说,“人生在世,诸多选择,一开始认定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你还经历得太少,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我长你几岁,经历着实要丰富许多,我知道,什么才是你真正适合的,你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待在御剑山庄,小丫头,这是我对你仅有的一点保护,你懂吗?” 白狸仰头看着他,傻傻地流泪,她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云天? 偏偏是在得知她无法生育的情况下,他才要娶她,他明明不爱她啊! “庄主,这样你就会觉得心安和快乐了么?娶云小姐做妻子,让我做您的妹妹……” 白狸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居然在某些时刻,是这样懂他,懂他的无可奈何,懂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尹天奇定定看着她含泪的一双眼,“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白狸抬手抹一把眼泪,看他深邃的眸子里淡淡隐忍的波涛,努力绽开一个美丽的笑来,“白狸祝庄主和云天白头偕老,恩爱不离。” 白狸说完,转身,又开始哭了起来,却看到脸色苍白的云天站在长亭后面,长发披肩,身子单薄得好似要坠落下去,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和天奇,朝这边慢慢挪了一步。 “我……只是开心,开心你和庄主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要……想太多,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白狸胡乱地解释着,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越过云天身边,伤心地跑开了。 云天想拉住她,终究是徒然,尹天奇叹了声,走到她身边,“你怎么出来了?” “白狸她…是不是很气我?” 云天说,“如果,您觉得困扰,我们可以暂且不成亲的。” 尹天奇扶着她在亭子里坐下,“她没有生气,她说祝我们白头到老。” “可是,她为什么哭?” 云天问。 尹天奇道,“她只是替我们感到高兴而已。” 云天盯着他温柔的眼,缓缓道,“她哭,是因为她喜欢您。” “云天……”尹天奇突然有一种无法解释,又不能解释的感觉。 “您是个好人,是江湖中难得的君子,没有姑娘不为您倾心,您愿意娶我,我很开心,也觉得幸运,可是,不能因为我替您挡这一箭,您就要用一生来交换啊,那样太不公平了,在悬崖边的时候,若不是您舍命相救,我也活不到今日。爹爹是您主持安葬的,您更全力庇护云家,您对云家的大恩,云天感激不尽,着实不敢再奢求成为您的妻子。” 云天认真地说,“我和白狸一样,都希望庄主能够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白头偕老。” 尹天奇感动极了,曾经的自弃,甚至一点悲凉,通通远去,他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两位女子的垂青,他实在,受之有愧…… “你我成亲的消息,早已传出,御剑山庄如何能失信于天下?你且安心养伤,不要胡思乱想。” 尹天奇弓身,拦腰抱起她,笑了笑说,“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的呢?” 他说,喜欢…… 云天的脸刷地就红透了,不敢动弹,只乖乖在他怀里。 看着他俊郎不凡的侧脸,满眼幸福…… 刀光一闪而过,一个黑衣蒙面人躲在暗处,猛然对他们发动攻击,尹天奇护着云天,甚是狼狈地闪避开这一击。 蒙面人不依不饶,刀刀冲着云天而来,尹天奇只得用身体去冲撞男子,阻止他伤害云天,这样的做法,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很快就被男子一掌打飞…… “御剑山庄的尹庄主也不过如此!” 黑衣蒙面人不屑地看他一眼。 云天急了,顾不得自己,冲上前同蒙面人厮杀…… 很快败下阵来,眼见将被那人抓走。 铁卫队突然从四处冲进,摆阵防守,牢牢将蒙面人围困在中间,宏礼一早就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特意吩咐铁卫队把这里四面八方围堵起来,好活捉这人,没成想却让庄主白白挨了一掌…… 云天奔到尹天奇身边,扶起他,看着他嘴角一丝血迹,担忧地问,“你有没有事?” “没事。” 尹天奇的眼里一片黯淡。 蒙面人的话狠狠戳痛了他的心,他轻拂开云天,避开众人,灰心失望地跑了。 云天看到他的失落,回头对蒙面人拼杀激烈的铁卫队说, “活捉此人,关入大牢,听候庄主发落。” “是。”宏礼对她附身,恭敬回道。 谁能想,曾经阻拦云天不让她入庄的宏统领,有一天会对她这般维诺顺从。 城骆雪趴在墙头,看着黑子蒙面人渐渐不敌众,被铁卫队抓住,轻笑一声,离开。 云家的那本武功秘籍,火冥翻遍整个云家庄都没有找到,它绝不会凭空消失! 定然在云石最疼爱的女儿身上…… 要让云天心甘情愿拿出来,必然要让你吃些苦头…… 尹天奇,我庆幸屠云家庄的时候没有杀死她,这样你才会有一个善良贤惠的妻子,她能够帮你成就一番事业,亦能陪你晨曦微露,风雨同舟。 黑衣蒙面人是火冥死忠的下属,没人能收服他,但我知道你可以,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把属下当亲人,当朋友……从不高高在上,从不自吹自擂。 我诱导他秘籍在云天手上,让他为了讨好火冥,巴巴跑来这里。 我不是个好人! 蒙面人的那一箭,让云天不能再怀孩子,却成全了我的孩子,从此就没有多余的小孩同他争抢你的宠爱,他会是你唯一的孩子…… 我很坏对不对? 第140章 成魇 蜡烛的光跳跃着,明晃晃,黯淡无色,烛蜡顺着烛台滴落下来,凝固,坚韧成形,没有星星的夜晚,一切都黑得不见轮廓。 尹天雪坐在镜子前,梳理自己长长的头发,一缕而已,反复梳着,不知疲倦。 她的眼睛看着铜镜,目光却随着思绪飞了很远。 童战,又悄悄出去了。 她不想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联系到他身上,可是直觉不止一次告诉她,他定然与之相关。 如果,从前那个童战再也回不来,她也一点点忘记前尘旧事,他们的故事,还有谁会记得? 一切就像梦一样开始,一直都没有个像样的结局,等的人早已疲惫,却坚持着不肯放弃,何苦何必? 烛芯燃烧后,变黑变长,垂下去陷进烛蜡里,烫出一抹痕,火苗跳跃着,明暗不定,尹天雪用刀子将垂下来的烛芯挑断,光滑的刀面碰了热,小小的一处起了淡淡色晕,她拿手绢去擦,指尖碰到刀锋,竟不小心破了皮,她看着慢慢渗出的鲜血,有一种类似绝望的感觉。 尹天雪的目光一狠,最终还是握着那把刀,跑了出去。 街道上的灯零星地亮着几盏,昆虫在植被中隐匿地鸣叫,淡淡女儿胭脂香弥漫在空气中,远处的百香楼最是热闹的时刻,旖旎美妙的音乐不断透过夜的寂静徐徐传来,若说妃歌楼是有名的风尘教坊酒楼,百香楼便是真正集歌舞献唱卖身等,于一体的大青楼。 他们不过刚踏入这地界,就不止一次听到男人们夸赞这百香楼,以及女人们对它狠狠的厌弃。 她想,还是应该从热闹的地方开始找起,童战的为人,她自是晓得的,就是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会出现在那里。 尹天雪收好自己带出来的刀,深吸一口气,往百香楼的方向走去…… 几十盏灯笼并排而立,红暗暗的颜色张扬得悬挂在楼宇各处,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百香楼真的很热闹,隔了几米远,她就看到人群拥堵在那里,高声谈论着,几个打扮嫣红的美丽女子,持着娟子,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每一位进去的客人…… 尹天雪皱眉,早知道,自己穿男装了,万一童战要是在里面,她也好有个伪装进去找他,现在这装扮,想大摇大摆的进去,都是不行的了。 尹天雪低头看一眼,自己精巧的女儿装扮,无奈叹息,她朝门口围观的人群走去,透过间隙,一个男子一动不动,面容干瘪的躺在地面。 出于好奇,她推开拥堵的人群进去,蹲下查看男子情况,发现他的四肢完好无损,只有手臂的大血管处有微微渗血…… 她想起那日在客栈大堂内,那三个男子的对话,再细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死去的人。 心陡然一冷,竟是当日那个粗鲁的汉子,虽然他的皮肉已经塌陷,她还是能很清晰地辨认出来,他就是那个人。 尹天雪有些站不住地后退一步,有一双手从背后扶住她。 回头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童心。 以及一侧遮掩着面容的风衣衣。 “我们要带走这具尸体。” 尹天雪冷静下来,小声对童心和风衣衣说。 风衣衣颔首,看了童心一眼,从怀里掏出两个火雷子,童心懂得她的意思,待她一把将火雷子掷在地上,冒出烟尘来,童心快速地冲进人群,将男子尸体带离这个地方。 白烟消散,众人挥舞着双手,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男子尸体,于是,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背对人群。 风衣衣同天雪相视一笑,离开了。 小河边有青蛙在呱呱叫,不知名的鱼儿跳跃着翻腾出水面,小草摇着身子,在夜色里舞蹈。 童心面色严峻地看着眼前这具尸体,如果尹天雪猜测的不错,阿勇和这个男人被抽干血的事,都是二哥做下的…… 死去的那个女人,是阿勇的妻子,而这个男人,就是当日被衣衣割去命根的其中一人。 他反应不过来,只觉这猜测犹如晴天霹雳,将他的身体劈成了几段,“二哥,怎么会这样呢?” “我不知道。” 尹天雪自责地说,“从他好起来之后,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时候,我不该让雁灵儿带走他的,不让她带走他,童战就不会……” “再想也是枉然。” 风衣衣蹲下确认男子就是当日那人,站起来说,“我们得赶紧把他埋了,不然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童心皱眉,“难道,他没有家人吗?他的家人不会来找他吗?我们胡乱地把他埋了,他的家人来寻他怎么办?” “你想让你二哥成为,众人唾骂的对象吗?” 风衣衣取下斗笠,目光犀利的看着他,“这个人作恶多端,就是死了,也不够补偿生前做的恶,他做那些事的时候,何曾想过别人的亲人朋友,他,死不足惜。” “纵使如此,杀他的也不该是二哥。” 童心痛心地仰首,“童氏一族不能杀生,尤其,二哥,还是一族之长,要是被长老们知道……” “一切还没有定论,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是童战做的?” 风衣衣把随身的剑递给童心,“你再磨磨蹭蹭,天就要亮了。” 童心看着她一脸坦然的表情,握住那把剑,转身在一边挖了起来,他想起,想起那个曾被自己错手杀害的尹天仇,当时的二哥,气愤极了,揍过他好几次,却依旧舍不得太过责备还傻乎乎的自己…… 这样的二哥,这样善良的童战,怎么会用这般残忍的方式去对待一个鲜活的生命? 就算这个人作恶多端,就算他死不足惜,二哥也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杀害一个人。 不得不背着良心做这些事的时候,二哥,一定也在痛苦吧…… “你们为什么会在百香楼?” 尹天雪看着眼前的河,冷静下来,“铁卫队和冷寒星呢?” “客栈里。” 风衣衣握住她冰冷的手,“铁卫队一直紧紧看着他。” “陌景琰一行呢?” “未与我们同路,倒是,分道时,他曾有意试探我是否真的尹天雪……不过面上并没有起疑。” “少爷也回去了骄阳阁,月牙姑娘是同他一起的。” 风衣衣说,“骄阳阁与冥王轩,此时正率着江湖门派对立着,引御剑山庄介入,可是,领头的人却是城骆雪,她是不会伤害尹庄主的。” 风衣衣把探子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天雪,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每句都道出她想问的关键点。 尹天雪笑了笑,这个丫头,真正是七巧玲珑心,什么都看得清楚,透彻,“那你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早日到国师府,一探究竟。” 尹天雪点头,眸里是淡淡隐忍的哀愁,她说,“今夜过后,我要你做回自己,潜入国师府。” “好。” 第141章 梦断 粼粼水波荡漾开来,星星点点的光洒下来,整个水面都像笼罩在一层薄纱中般朦胧。 龙潭的水,总深沉得让她感到压抑。 柠溪在这里已经待很久很久了,她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为了童博,为了救他疼爱的弟弟,她又一次向陌景琰妥协。 柠溪站在潭水边,看着水里自己歪歪扭扭的倒影,有些怅然,为什么童博不愿意留下来陪自己呢?早些年,她生得美,不少公子倾心表白,可她性子慢热,没等缓神过来,人早就跑得不知所踪,倒是,多年前有个叫城南岳的,一直坚定不移,却被陌景琰废去了大半武功。 也许,他会愿意陪伴自己吧.……柠溪默念着,手往水面一挥。 画面显现: 茂盛的花草中,肥沃的土壤里,墓碑一座接着一座,像小山丘般矗立而起..... 墓碑上,血色的碑文,被岁月蹉跎,已看不清轮廓,倒是刀剑刻下的碑主人名字,还清晰可见...... [显考城南岳之墓--骆雪立] “已经死了?” 柠溪看着画面中间那块碑,凝神细思。 ------------------------------------------------------------ 陌景琰小心拧着发尾的水,坐在岸边的鹅石上,脚边是涓涓细流,葱绿的草簇拥着匍匐在他脚边,他一身白衣纤尘,美得不似凡人。 豆豆被捆着走在雁灵儿与火冥后面,抬头时,隔着遥远天边的夕阳,陌景琰整个身子仿佛置于一片火光中,炙热灿烂,她甚至能清楚看到,波光粼粼里,他下颚线条的轮廓,真是个极其美艳出尘的男子,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光凭外貌她可能会觉得这个人是天下最纯善的男人。 陌景琰轻挑起一缕发,微微侧头,看向正目不转睛打量自己的豆豆,绽开一个温雅的笑来,然后无视她的瞩目,披散着长如稠墨的发,站起,一直走往湖水尽头。 那一刻,映在夕阳里的他,竟然让豆豆感觉是那么那么的孤独。 “你知道,为什么太阳总是落幕时最美么?\\\" 雁灵儿站在她身侧缓缓开口,“因为它不再光芒万丈,而是隐在云霞中,悄然而逝。” 火冥偏过头看着雁灵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豆豆默然,只是盯着美丽的湖水,想起那些美好的过往...... “你以后娶我好不好?” 这种事并不是好不好的,而是一辈子的承诺,不能轻许的...... 一辈子?我想我应该是能守的住的 ,我一向是很讲信用的 你知道你这一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啊,我希望我爹有接不完的生意,珠儿和我云姐呀,每次都能顺利的完成任务,一家人永远快快乐乐的,我就是最开心的了...... 你看,你的希望里并没有我是不是?至少现在还没有我...... 现在没有,将来可以加进去的嘛.….. 那一天,风雨交加,她淋着雨,狼狈地跑回去,站在他的身后...... 听见他对童战说: 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我非常... 他回头看到她,眼里光芒闪烁,有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冲过去很委屈地开口: --我找不到你们,还以为你们把我丢下先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绝对不会的] [我现在知道了,我现在真的知道了] 豆豆忽然也有那么一点难过,她的未来里,不仅没了爹,没了珠儿,没了云姐,连童大哥也没了踪迹…… 过去那个原本幸福的家,在纷争中支离破碎,飞仙门,血如意,好姐妹……一点点改变......最后的最后,只剩下她。 曾几何时,站在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宅子里,走在后院的石桥上,她只感觉茫茫人海浮沉无措,彷徨无助。 她害怕去三花坊,害怕一个人走在空荡的龙家旧宅,害怕快乐的记忆涌现出来,又瞬间被痛苦湮没的滋味...... 她想他们,想要一家人永远快乐的在一起。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豆豆握紧手指,轻抿唇角,终是无限良久一声长叹。 生活总是要向前看的。 第142章 碎裂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你去哪儿了?” 他愕然一怔,抬头便见尹天雪坐在屋子中央,背对着房门,坐得直直的,语气平静的问他。 童战微愣,关上门。 慢慢走到她身边,“饿了,出去吃了一碗面。” “哦。” 她看着昏暗的烛光,眼里蓄积着些莫名的情绪。 “你……不舒服么?” 他一边坐下,一边问她。 尹天雪大半身子都在阴影里,她无声地摇摇头,长久地沉默下去…… “早点睡吧,不是还要赶路么。” 童战的语气很低沉,也很平静。 尹天雪点头,起身往床褥走去,稀嗦的脚步浮虚无声。 童战看着她走过去,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一扯,便紧紧拥她入怀里。 他自己显然也是一愣,抱着她,全身都在颤抖。 “不要离开我!” 他哀求着,无比脆弱的样子。 “怎么了?”她抱着他,咽喉一阵酸涩。 “我很怕,某一天,你不再理我。” “傻瓜。”天雪抚着他的背,轻声宽慰。 “你要相信,不管以后的童战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只爱你一人。” 他说。 天雪想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也许,雨水冲刷的不止她的疼痛,还有他的眼泪与不安…… 天雪把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我也是。” “我想回水月洞天,我们一起回去好么?” 童战问。 “好。” 天雪道,“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去,我跟着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清楚看到彼此眼里璀璨的星辰。 童战低下头吻她,深深地拥吻,尹天雪亦应承着,悱恻缠绵…… 如果可以,她想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可是,童战只是把她抱上了床铺。 他温柔地替她脱去鞋子,盖好被子…… 然后,和衣躺在了她身边…… 久久地不语。 事实上,这样的氛围是该发生点什么的…… 一切也都是顺理成章的…… 只是那具尸体的出现,故事已经在不受控制的发展,他们都无能为力。 她懂…… 于是她说,“如果,你不再是你,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知己,好朋友……就算遗忘过去,我也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陪着你守着你……虽然,我不知道怎样做好一个妻子,但是,我愿意为你成为最好的……”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眼角却悄悄湿润起来,这段时间,她哭得太多了…… 她和童战所走的每一步,仿佛都需要拼尽全力。 童战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认真道,“其实,你活着就很好了。” 你活着就很好了…… 天雪刹那泪如雨下,在昏暗的夜里,心钝钝的疼着,喘不过来气。 如果短暂的恢复,需要那样大的代价,她陪着又能减轻他心里多少的歉疚呢? “如果有一天,我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需要做某些决定时,我希望你不要阻拦……” 童战怔怔开口,眼睛直楞愣看着房顶,“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陪在你身边,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所以,我不再奢求什么……可是我必须要对我的族人负责,爹把他们交到我手里,我有责任去保护和照顾他们……” “嗯。”天雪的咽喉如火般灼烧。 “我很清楚自己在发生着某种变化,我有预感,从前那个童战就要走了,如果,不多和你说说话,我害怕,再也没有机会。” 童战扭头看着天雪,对上她晶亮的眼睛,“不要哭,我会为你努力留下来的。” “三年来,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地狱岩,站在那个潮湿的洞口,看着你曾经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器具,就觉得难过,在你最无助黑暗的日子,我竟然都不在你身边,我以为,我找遍了水月洞天,我以为,你离开了水月洞天,我以为,我的余生只有悲戚……可我却一直……待在离你不过百里的地方,甚至不止一次去地狱岩顶,也从未想过下去找一找……” 童战说,“我看着你在黑暗里,看着你一个人面对病痛,看着你绝望的目光,言辞凿凿此生只认定你一人陪我走完余生……可是,在你离我那么近的时候,我认不得你……” “在那个风雨的郊外,你打着伞走到我面前,我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拼命忍着,不敢说,不敢问,全身抖得厉害,我是那样开心,你活过来了,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慢慢破茧重生,我反复问自己,你怎么会活过来,你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认识月骄阳,为什么出现在棺材铺,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可是,我不能问,不可以问……因为,你总有自己要打算做的事情,总有一些不想告诉我的事情……” 童战笑了一声说,“我和雁姑娘困在山洞里,你来寻我,靠在石门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这辈子,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那样的话……” “童战。” 她只能勉强轻唤他一声,便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听我说……” 童战侧身抱住她,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陌景琰不是个善茬,他假借救我之名,利用我,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有一天,我迷失本性,彻底被控制,我希望你能帮我……”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呢?杀了你么?” “真到了那一步,我希望你如此。” “我不愿意,不管生死,我都要陪你一起。” 天雪带着哭腔道,“我们生死都在一起。” “不,你要活着。” 童战道,“你必须好好活着……你活着,还可以替我照顾我的族人。” 天雪听出他在交代,一副来不及的样子,她紧紧搂住他的腰,“我会和你一起承受的,哪怕彼此遗忘,我也要在你身边陪着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童氏一族是你的责任,你必须自己承担。” “天雪,答应我。” 童战摸着她的脸,小心擦去她脸颊落不尽的泪水,轻轻在她额头落下深深的一吻。 这片刻的清明,是用了怎样大的毅力去维系的呢? 她的童战,已经退却一身稚气,长成了一个族长该有的样子,他的生命不再只有爱情,还包含了她所没有的大爱,所以,这段日子的改变,他是晓得的。 发生的那些事,他也是清楚的。 他甚至还在苦苦找寻解决办法…… 他并没有她想象的糊涂。 原来,她才是那个不懂他的人,他所有的挣扎和痛苦,她都没有看到,她虽然信他,却没有一次觉得他是明了一切,也在与之相搏…… 第143章 空白 下雨了,京郊的雨,总是淅沥得彻骨。 辗转一夜,风衣衣再睡不下去,起身出了门。 她隐约记起,今天是他的生辰。 她从未刻意铭记,甚至几年间,不曾祭奠过他一次,但是只要到了这天,她便睡不安稳,心内堵得不行。 她知道,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可怜的孩子,她和火冥的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生病死了。 她恨火冥,在她那么爱他,不惜一切也要保住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一无所知,甚至还要置她于死地…… 这么多年,她也就爱过这么一个人而已,就伤了个彻底,让她如何甘心。 是的,她不甘心,那刺入腹部的一刀,是试探,亦是绝望。 因为,他终于对她不忍,终于开始在意她的生死,在这么迟这么迟之后…… 路灯下,雨水冲刷着伞,伞下,童心的身影在地面坑洼的积水中斑驳了许久,他拉着匹马,提了盏灯,灯火闪烁,眼见就要熄灭,他赶紧背身挡风,小心保护…… 风衣衣朝他过去,眼里满是不解,“你为何在这里?” “我在这儿等你啊。”他答得坦然。 风衣衣的心微微一动,“你要同我一起去国师府?” “既是龙潭虎穴,总不能让你一个弱女子独自上路吧,再说这事不仅关乎御剑山庄的安危,还关乎大哥二哥,童心如何置之度外?” “可是……” “天奇终归是需要成长的,他能做好。”童心笃定。 风衣衣不再多言,牵着自己的马往前走,童心跟上,一路倒是清冷孤寂。 天将大亮,雨慢慢小了,两人不敢耽误行程,一路快马加鞭,水陆兼程,才勉强拉开与众人的距离,抢先一步到达京都。 “之前,你取的名字……” 在茶铺喝茶的功夫,风衣衣问。 童心愣了愣,想起之前自己在棺材铺为她取过‘初一’这名字,不禁失笑,“你莫不是真要用我那胡乱起的名字?” “不好么?” “倒不是不好,就是……” “一年的伊始,寓意不错,此后,你便叫我初一吧。” 她抬头看着他笑,笑里有淡淡温暖。 童心点点头,“好。” 他在桌上用茶水郑重地写了初一二字。 见他一脸认真,风衣衣倒起了逗他的心思,转动眼珠,眨巴眨巴地瞧着他,还顺便抛了个媚眼,“你这番举止,莫不是对我起了心思?” 说着,风衣衣的手顺着桌子,一点点攀上他的手背,轻柔地抚过他的手背,极轻佻地“嗯?”了一声。 童心对上她的眼,憋着笑,极为配合地点了下头,“可不,你说这可怎么办。” “那我嫁你如何?” 突然这么…… 童心支吾半天,才道, “呃……童氏长老是不可以……” 风衣衣‘噗’地笑出声,“玩笑嘛,不要认真。” 她总是这样笑,晕染得眉眼里都是欢乐,她盈盈喝下身前的茶水,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洋洋而去…… 腰侧娟子飘飘落下,一直坠往地面,与碎石相依。 “走啦。” 风衣衣骑上马,对他说。 童心点点头,不甚在意地拾了她掉落在地上的手绢,递给她,“你的手绢。” 风衣衣垂眸看向他手里的娟子,无端被娟面黄白相间的那几朵梨花刺痛,只说道,“扔了吧。” …… 昨夜风雨,晨起,微凉。 尹天雪坐在镜前梳妆,童战在床上侧着身子瞧她,瞧得她浑身都开始发热…… “你……这样……我……” “这个场景,只在我梦里出现过,可每次梦醒,却什么都没有。” “童战……”天雪回头看向他,“以后我不会走了。” 童战笑笑,侧身平躺好,许久喃喃道,“谢谢你,回来了。” 尹天雪的心微微颤动,斟酌着开口,“我……要和铁卫队一起去赴国师盛宴……衣衣,我让她提前去国师府了……童心好像是和她一起的……我,必须与他们汇合……否则陌景琰,冷寒星……” “我陪你一起。” “可……” 天雪对上他坚定的目光,柔柔道,“你不用去找童博么?豆豆说,他送你去医治后,就不见了。” “大哥……” 童战深锁眉头从床上坐起,“他,没回去?” “嗯。” 天雪走过去,坐到床侧,“听说,江湖各派也是风雨四起,天奇,他武功尽失……月骄阳更是自顾不暇,我担心……所以,你能不能先回去……” 童战只盯着她,问,“让我回去,不是因为怕我跟着你出事,不是因为怕我担心你?不是因为你又要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 天雪轻声道。 童战拥住她,“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哪怕相隔再远,我也要知道你的消息,求你。” “好。” 第144章 爱,很明白 天雪突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微微抬头,在他的耳垂处落下个清浅的吻。 童战浑身颤栗,犹如触电般,大脑一阵空白,他放开天雪,深 情 且 炙 热的瞧着她,“我….天雪,我….” 在她的面前,他总是显得如此的笨拙。 他们失去了八年…. 天雪下定决心般,慢慢凑近他。 还未靠近,童战握住了她的手臂,“可以吗?” 天雪的脸颊蓦地绯红,心里更加紧张得 要 命,抬头望见窗外天已大亮,不由得退缩。 “那个,我们收拾收拾出发吧。” 天雪说着就要下床,童战拉住她,倾身覆上,瞬间扬起掌风垂落床侧的帷幔….. 心没有节奏的跳着,好像随时就要从胸口跳出来的样子,天雪抬头看着身前的男人,眼里满满都是 爱 慕,她爱他。 童战哆哆嗦嗦地去脱她 的衣物,额头上急 得溢满了汗水,天雪有些害怕,却只是闭着眼,无力地攀 附 在他的 怀 里,她愿意,她,想要成为他的妻子。 于是,当 唇 齿 相依,灵魂契合的那一刻,一切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八年的等待,所有的生 死 离别,仿佛都不值一提。 他们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他是那样 贪 婪,摆 弄着属于他的,集所有美 好于一 体 的,他视之如命的珍宝。 不知疲倦...... 果然,四十岁的男人如 狼 似 虎.... 尹天雪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海一直漂浮着这句话............ ----------------------- 桂花香 皇城一路开始飘香,风起时,桂花款款飘落,芬芳四溢。 “我依稀记得........” 陌景琰摊开手掌,盯着手中随意一拂,握住的金橙般颜色的桂花,欲言又止。 入秋了。 他是在秋天失去所有亲人的,也是在秋天遇到她的。 她是所有巫灵族人的骄傲,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就远在同龄人之上,她更是上天选中的灵女,族人里没有不敬重她的,他是被族人淘汰且不屑一顾的孩子,没人管顾他的生死,他以为一生都只能流浪,过着乞怜的日子。 她却猝不及防出现,给他生命里所有的阳光。 他敬重亦深爱着她,可是...... 他的眼角竟然一丝干涩,他要用多少年的时光才能跟上她的宿命,灵女不死不老,天地同寿,通晓一切法术,禁术,他用了那么多年,才将自己造诣成如今这模样。 他傲然世间一切生灵,学着像她一样,成为厉害的人物,高不可攀...... 可他终归什么都不是,他逆天改命,运用禁术,操控雁灵儿,法叶,复活月骄阳和尹天雪,养灵枯骨,谋取天下,件件反噬,他都不知哪一天会是自己生命的终结。 他不能死.... 龙潭生活的那个姑娘,那么不谙世事,傲然于物,他不能得到,也想要陪她天地同寿。 他的一腔抱负,还未实现,巫灵族还在当今掌权者的操控下,他誓要摆脱这样的命运。 “主子,御剑山庄的队伍就在前面的驿站,我们是否.....”雁灵儿问。 陌景琰轻哼,“自然要再去会会这一路行色怪异的尹大小姐。” 豆豆瞧着他那副得意傲慢的样子,就恨不得咬死他,想要骂骂咧咧几句,终是忍着未曾开口。 陌景琰注意到她的目光,凝神思索片刻,倾声对她道,“你,不是很想见童博么?” 豆豆的眸里一丝溢彩。 陌景琰接着又道,“可我是不会带你去见他的,这辈子,你,都见不到他了。” 他的语气婉转且得意,摆出一副戏弄豆豆的样子。 豆豆气极,一脚朝他踢去,陌景琰轻松避过,转一圈手里的玉箫,蔑她一眼,潇洒而去。 豆豆瞬间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主子的话,从来七分真,三分笑。” 雁灵儿好意提醒,拉住捆绑她的绳子继续前行。 “你们不会得逞的,不管你们想要做的是什么。” 豆豆轻声开口。 雁灵儿笑笑,不予回应。 \\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 月骄阳像个贼人般翻进小光的屋子,床帐内,三个孩子躺在一处,小小的,软绵得不行。 他偷偷摸摸蹭到床边,借着珠光瞧着可欢,眸里一片慈爱。 可欢的小眉头皱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巴轻轻动了动,可爱得紧。 月骄阳低头看着小小的欢儿,眼里没有旁边的宏九儿和龙凡,只有这个安静的孩子,他对她多少的愧啊。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忍不住伸手触碰欢儿,手伸出的刹那竟颤抖得不行,一点点,一点点,怕惊醒她,碰疼她,慢慢靠近..... “你做什么。” 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顿了顿,猛然回头看向一脸盛怒的月牙,心里一阵发麻,正想着如何开口。 月牙不看他,只疾步过来,利落地抱起可欢,就要出去。 月骄阳拦住她,笑了笑道,“我来看看也不可以么?” 月牙冷冷蔑他一眼,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搂紧可欢,一副与他不熟的样子。 “她也是我的女儿。”月骄阳无奈道。 “呵....”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月牙的心弦,她更狠地瞪了一眼他,就径直走了。 “尹凤。” “你不要欺人太甚。” 月骄阳的声音很大,吵醒了睡梦里的可欢,她哇哇呜呜地哭了起来。 月牙恼怒不已,正要发作,床上的宏九儿也跟着哭起来。 连凡儿,也是一脸委屈,坐起来,看着两人愣了几秒,抽抽鼻子,就要哭的样子。 宏礼听到声音进来,看到对峙的二人,顿觉头大。 凝眉看到自家闺女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心顿时疼成一片,顾不得其他,连忙过去抱起九儿,小心翼翼地哄着。 第145章 竹林风 断魂林里,清冷的月光透过利刃般的叶片,稀稀疏疏洒在光秃秃的地面上。 光滑的路面,应是常年被人走动的关系,成了路便再也没生过杂草和青苔,连沿路的碎石都失了巍然。 听闻这里属于百年前的龙家,亦是个诡异黑暗的地界,多年来只有尹家与童氏一族的人敢在这片行走。 城骆雪以前没来过这,倒是跟着风衣衣走过一次。 她眼瞧尹天奇出门,鬼使神差地跟了他一路,刚想离去,竟见几日前受伤的云天出现在密林深处。 她猜到些什么,更加凝神静气地跟在他后面。 云天着了件水蓝色的衫子,倒不是多惊艳的模样,反而耳边坠着的羽毛亮片样式的饰品,无端为她这身装扮添了三分秀气与清淡,让人眼前一亮。 城骆雪低头瞧瞧自己一身肃穆,目光随即暗了暗…… “云天……” 尹天奇驻足,借着月色,看清对面来人,问道,“有事何不在山庄说,为何约我至此?” 云天对他倾倾一拜,“庄主仁义,对云家更是恩重如山,云天避开众人,邀您至此,只因有一事相求,望庄主允肯。” 尹天奇道,“你且说。” 云天默了默道,“云天希望庄主可以替云家报仇。” 不等尹天奇反应,云天忽然背对他,手轻轻拉开了衣带,衣服未褪下,她又把及腰的发挽至胸前。 月色朦胧下,尹天奇看到少女透着光的身躯,心内一阵燥热。 “云天。”他轻声唤她,有些不懂。 云天温婉的声音背对着他传来,“云天知道庄主是好人,云天相信庄主。” 云天拉着衣带的手轻轻松开,肩头的衣服一点点滑落,露出背部大片光洁的肌肤。 她的脸微红,身子止不住一阵颤抖,却依旧口齿清晰地道,“云天的背上有云家的秘密,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将它刻在了云天身上,因为特殊处理过,只有在月光照到肌肤上时才瞧得见。” “那些人觊觎这秘籍很久了,可他们找不到,因为一直在云天身上。” 云天的脸烫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做这般大胆的事情,尤其是在那样喜欢的一个人面前,她觉得自己特别羞怕,“云天,想把它赠予庄主。” “云天相信庄主,能够利用它,实现自己所有的抱负与理想。” “云天希望看到庄主重拾信心,大展宏图的那天,我......” 云天越说越觉得羞涩不已。 尹天奇却是另一番语气,“你在可怜我,你以为,我尹天奇是觊觎你云家的武功秘籍,才要娶你,才做那些事的么。” 云天猛然摇头,转身看他,不顾裸露的身子,糯糯道,“云天是真心想要把它交给庄主的,父亲也早有这样的想法,不然也不会想要和尹家....”联姻。 云天勿地又摇摇头道,“我不是要庄主娶我,我只是.....” “庄主,您别生气,云天真的不是可怜您,云天......” 她就是那么嘴笨又傻的人,连解释原因都显得那么蹩脚,她有些慌张,害怕天奇真的生气,连忙过去拉住他道,“云天希望庄主好,希望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希望爹爹泉下安心。” “云天......” 云天急得有些想哭,尤其看到天奇眼里那么多的伤痛,嘴里越发解释不清。 尹天奇看着眼前这样的她,尖锐的心柔软下来。 他轻握住云天的手,另一只手,慢慢从她的眼睛滑到她的嘴唇,再到她裸露的肩膀,然后猛地抱她到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天儿。” 这辈子,唯一一个这样小心翼翼对待他的人。 在他孤独了那么多年之后,终于遇到了,这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人。 云天只感觉,身体脸颊更热了,连同,心也是暖暖的,她好像拥有了什么东西,不是责任,不是同情...... 不远处的城骆雪却是一阵恍愕。 此刻,她的手抖得厉害,心揪揪地疼,脸上又挂着几分释然的笑,此生,她大概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她摸着自己的腹部,笑了笑道,“等你生下来,我就再也不欠他的了吧。” 如果早几年..... 她能遇到他,她一定把自己所有的温柔善良都给他。 可是太晚了.... 尹天奇,我们相遇得太晚了。 城骆雪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是大片泪水,她多恨月骄阳,恨月家,恨火冥,他们带她入地狱,让她这一生都不见光明,她好恨。 她最好的时候,没有遇到相守一生的人,等她遇到时,她已经不配了,云天,多么纯洁善良,最好的模样,最天真的年华,就可以遇到那样好的天奇,她拿什么去比。 \\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u003d 空寂殿宇巍峨壮丽。 童博瘫坐在殿内,目光倦怠,透着一丝无力。 他实在搞不懂这柠溪与陌景琰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牵扯,这二人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还有这个不同于童氏一族的巫灵族又是怎样的族群。 第146章 何须弥 童战是晌午出发回苏州的,他默默跟在御剑山庄的队伍后面,一直到天雪再也没有回头了望时,才停在原地,一个人牵着马,慢慢地往回走。 其实,离别让他莫名踏实了很多,不然他总觉得,站在他身边的她,只是他日夜思念成病后出现在眼前的一个幻影,转眼即逝,如今,他信,这个人,她回来了。 三年间,他一次次在晦暗无力的瞬间,想要诅咒一切,舍弃一切,去换回爱人。 当她回来,带着一身的伤痛, 满眼的哀寂,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他该窃喜,该兴奋和感恩。 可是,他不快乐。 他没有看到天雪眼里的希望与轻松,他只看到她满身的疲倦与痛苦。 老天爷,到底是不公平的,那么多人可以轻易拥有的相守,在他们之间,竟是那么艰难。 大哥豆豆,天仇和珠儿,童心和小刀..甚至,剑秋与尹仲,他们的爱恋都是那样困难重重,伤恨别离。 “难道,童氏一族...” 他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突觉不宜,没有说完,只余一声叹息。 他是很少会叹气的人,从来都对人生充满希望与阳光,只在经历生死离别那刻,才真的感到前路一片 灰暗。 他哪里是肯乖乖听话的傻小子,八年成长,他若还不能扛起族长大任,倒真的是配不得那位置了。 童战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顺着下颚重重砸在他的手背,他低头一笑,终是无力跪坐了下去,让他受制于人,陌景琰那批人真的是痴心妄想,他宁死也是不可能。 童战回头遥望远去无踪的队伍,淡淡一笑,即是冰蚕之毒,无解法,便不解,像法叶那般,冰雪中成雕,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他能短暂的压制,不过也是靠着强悍的毅力与... 遇到阿勇那天,他心内燥热,残暴嗜血,眼瞧阿勇提着壶酒从花巷子出来,跌跌撞撞走在街上,朝着路边卖烧饼的大爷吐了几口杂碎,骂骂咧咧地往回走,街灯映着阿勇脖子粗红,他就忍不住想要噬血的冲动。 他也真的一刀划破阿勇的脖子,利落地封住阿勇的哑穴,张嘴大口地吸了下去,一点点血腥的味道,刺激了他的味蕾,他只想把血全部全部... 一道闪电劈下,他看到阿勇眼里的惊恐,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他却莫名地畅快,满足.... 直到...雨水砸落,冰冷刺骨,落在他的眉心。 血腥味渐渐变得难闻。 他猛地反应过来,放开已经皮肤乌青皱巴的阿勇,难以置信地跑开了。 他竟然... 他竟然... 他疯了一般奔到河边,把自己整个人浸在水里,难过得快要死去,他甚至在那刻,想就那般死去。 但是他的天雪要怎么办?她才回到他的身边,他隔了那么多年,才又见到她.. 他的脑海一遍遍回忆过往,回忆这段时间自己的行为,承受不住般地崩溃,然后又清醒。 他在河里泡了半宿,淋了半宿,踉跄着脚步往客栈走地时候,想到漫天风雨,天雪若是醒来发现他不见,定会着急,于是匆匆忙忙找了把破伞,就急急往客栈奔去。 他开门的时候,没料到天雪会一个人坐在窗台 上,迎着风雨,仿佛无所依靠的样子,那刻他真的太崩溃了,他过去拉她,他绝望地想要求求她,别那样折磨自己,开口竟也隐藏了满腹心事。 他想,有雨真好,她不会发现自己也很冰冷,也是那时,他才惊觉,她的痛,其实也需要冰冷去掩盖。 他抱着她下楼,在雨里两个人无力地靠在一起, 借着漫天风雨,掩埋各自的伤痛,却还温暖的爱着对方。 他们,为什么这样辛苦呢。 童战抬手抹掉血迹,\\\"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重新站起,牵着马,慢慢地走,灰白色的衣衫,入目苍凉。 他要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之前,去到那个山洞,囚禁自己,让冰雪封印一切,纵使迷失,他所能伤害的,便也只是自己了。 天奇不是小孩子,他总有他的雄韬武略。 每个人亦有自己要走的路,他们谁都帮不了谁。 风衣衣与童心进国师府挺容易的。 国师音傅,有个刚满十六岁的侄女姜音,因是其姐姐的独女,又是音家唯一的后人,所以养得刁蛮了些,什么都不管不顾,只图自个开心。 也由于护得太紧,心性尤为单纯与泼辣,动不动就鞭打婢女与奴仆,导致身边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批,死的死,伤的伤,愣是再没人敢去应征,更甚者,宁愿自残也不入这姜音小姐的府邸,以至于姜音身边只得一位年长的乳娘陪伴。 国师宠这丫头,不仅视人命如草芥,随意安置死伤者,更杀人灭口,不准下头人传话到宫里。 还专门在皇城口,派人千金买仆,说是买,倒占了几分强买强卖的意思。 “敢在这硕大皇城如此放肆,看来这国师是一点也不把当权者放在眼里。” 童心道。 风衣衣朝着招仆的人走去,边走边道, \\\"咱试试去..\\\" 第147章 宿星宿 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与云家庄大小姐云天,七月初七大婚,诚邀武林各大门派莅临参加。 飞天凤读着喜帖里的字,蔑然一笑。 她的鞋底,踩过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送帖小厮的手,目光凶狠地朝冥王轩走去。 尹天奇娶别人这件事,她没能力阻止,让他这婚礼不快活,她倒还是能做到的。 “你是说......” 城骆雪仰着头,半眯着眼,把玩着手里的喜帖,几分明了地看着跪在堂内的飞天凤,“灵镜可以助阁主一统武林?” “没错,灵镜祸乱苍生,曾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飞天凤说,“小人有幸见过一次此镜杀人,不过一束光的刹那,就夺人性命。” “是么” 城骆雪瞧着她,“可我听说,这是童家的圣物,向来只听命于童氏族长一人。” 飞天凤会意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年魔头尹仲就是靠着这把镜子,一路势如破竹,杀入水月洞天。小人大胆猜测,此镜亦正亦邪,只在使用之人的心性,故此镜定可为阁主所用。” “那这喜帖又是何意?”城骆雪问。 “听闻,此番大婚,尹天奇宴请的是江湖各大门派,骄阳阁阁主月骄阳亦在邀请之列,姑娘与月骄阳乃世仇......”飞天凤自作聪明回道。 城骆雪不过冷冷一哼,转身,便让下人将这飞天凤扔了出去。 黑衣蒙面男过来,正要询问。 城骆雪瞧他一眼道,“此人太过闹腾,又过于自作聪明,我瞧着着实碍眼。” 黑衣蒙面男子舒口气道,“......别坏了阁主的大事便好。” 城骆雪无言,捏了捏已悄悄藏入袖中的喜帖,独自回了屋内。 七月初七,世人眼里充满爱与温暖的日子,定在那天,是决定要把这世间美好的一切都赠予那个女人吧....... “你那么爱赵云,却未曾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云天........” 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谈论他的过往与未来,她不堪的命运,从来都不允许她惦念那些过于美好的东西。 不过,她的决定是对的,她与天奇,除了孩子,别无其他。 就这孩子大概也是.....他怜悯自己的产物吧。 城骆雪默默想,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怜悯。 那个山洞,他吻下来的时候,愤怒且温柔,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短短一生,仅有的美好。 城骆雪摸摸小腹,眼底几分温柔。 夜很深了,傍晚下过一场雨,雨停,小昆虫都从躲避的叶子间飞了出来,应是点了盏灯的缘故,小飞娥,小虫子,小蚊子一直围着白狸飞来飞去,飞得她满心烦躁,她一怒,便燃了药粉药死它们。 一时间亭内便落满了小昆虫的尸2体...... “隐修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责骂你一番。”尹天奇看着满地的昆虫,忍不住开口。 “庄主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不去陪着新娘子,管我作甚。” 白狸不以为然道,“诚然它们不是有意叨扰我,我痛下毒手却也是无奈之举,所以师傅他老人家会谅解我的。” “你倒是有理。” 尹天奇在她对面坐下,沉默良久道“回屋睡吧,夜里凉,别久坐了。” “恩”白狸撑头看他,答得乖巧。 尹天奇拍拍她的脑袋,起身要走,白狸扯住他的袖口,问,“是因为她是云家小姐,还是她乖巧怯懦,以后无法生育这件事?........” 尹天奇皱眉。 白狸起身抱住他,快速地说,“我会治好她,就算,她嫁给你,我也会治好她。” 白狸绕到他身前,望着他的眼睛,笑道,“狸儿希望庄主幸福,庄主想要的,白狸也将尽全力去维护,今夜之后,狸儿是庄主永远的妹妹。” 尹天奇叹了一声,从她身侧走过。 又突然驻足轻声道,“傻丫头,回屋去吧。” 她怎么可能不难过,这样的他,如何让她不难过。 第148章 水潋滟 ——骄阳似雪 月牙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金灿灿的四字招牌,朱褐填色,框面韵白,字体苍劲峻逸,潇洒灵秀。 烈阳刺目,热烘烘的街面,灼得人,心烦气躁,没有半点耐性。 月牙冷蔑一眼,实感无趣,再没了耐心,转身欲走,月骄阳拽住她,“即无心,又何需介怀。” 说完直接将她拉入店内,根本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带了分强势和固执,月牙厌恶这样的碰触,她真的恨极了他,“月骄阳,我会杀了你的。” 月骄阳轻笑一声,反扣住她的手,将她抵向墙壁,困在自己身前,“你以为,我有多怕死?” 月骄阳的下颚轻靠在月牙耳侧,“三年以前,我便死过一次了。” “我、尹天雪,我们都是逆天命活下来的人。” 提到天雪,她就觉得难过,心里更是没来由的疼痛,“你找我出来,做什么?” “带着欢儿,跟我一起回骄阳阁。” 月骄阳道,“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只是告知你,欢儿是我月家的孩子,断不可能姓童。” 月牙好笑不已,“你觉得可能么?” “没什么可不可能的,天奇与云天大婚后,我们便带欢儿回骄阳阁。” 月骄阳刻意靠紧她,放肆感受她的气息,“天雪回来了,她和童战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我们也该给欢儿一个完整的家了。不管我们开始得多么荒唐,至少我们都是真心爱着欢儿的不是么。” “你们的孩子呢?” 月牙质问道,一把推开月骄阳,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当欢儿的父亲,你除了看过她几眼,你为她做过什么?因为是你的孩子,童战对我多看顾两眼,因为不是他的孩子,他才更加坦然的接纳她的存在,他对她那样好,待我们那样好,好到要让她做童氏一族的继承人。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不爱我,他从始至终都不爱我。而你,有什么资格取代他父亲的位置?你不过是要一个月家的孩子,你马上就会有了,为什么还要同我争欢儿?” “你们的孩子?.....”月骄阳不懂,“什么意思?” 月牙冷笑一声,“何必装傻。” “说清楚。”月骄阳扶住她的手臂,问道,“什么叫不过是要一个月家的孩子?什么叫我马上就有了?” 月牙挣脱开,怒道,“城骆雪怀孕了,她怀孕了。” 月骄阳心里咯噔一声,一丝痛楚遍布全身,城骆雪永远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痕,那个叫着月哥哥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眼里没有光,嘴里满是恨,手持利刃,再也不见半点温柔。 而在那个山谷石洞里,她也是真的要杀死他,要置他于死地的。 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月牙看到他眼里的痛苦,一瞬间风卷残云般席卷,这是她在童战眼里才看到过的悲凉,那悲,是对爱人离去,深深的无力与自责,那凉,足以泯灭世间一切的繁闹,让人盯着,便不自觉心生难过。 月牙被这样的目光深深刺痛,她未曾成为谁的独一无二,也未曾遇到眼里心里只有她的人,连替身..... 她真是失败极了,月牙不再看他,落寞地转过身,慢慢走开。 店铺外,火辣辣,热得出奇,阳光洒满大地,把一切都照得明亮亮的,她的心确如坠下深渊般冰冷,骄阳似雪,原来竟是这番意味。 “尹天奇.....”月骄阳轻叹一声,坐在身前一方棺材盖上,手无力地垂下。 他们竟然有了孩子,恨他入骨的骆雪,竟然愿意为了天奇怀孕生子。 他找寻她良久,不过是为了弥补父辈的过错,给予她一生庇护与温暖,如今有个人能够给她这一切,他该感到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尹天奇。” 天奇就要和云家小姐成亲,骆雪该怎么办?她和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当他这般想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真的放下了过去。 他想娶月牙,不仅仅因为她是欢儿的母亲,也不是因为尹天雪的嘱托。 只是因为,他想娶她,仅此而已。 原来,他最大的心愿,是城骆雪幸福。 他想看到她幸福。 “骆雪,我会让你嫁给天奇的,一定会。” 月骄阳在心底暗暗决定。 第149章 觥筹错 地狱岩岩顶的风,从崖底席卷而上,葱郁的大树晃晃悠悠,摇成一片海。 夕阳挂在山腰,大片的绚烂,晕染了半边天。 逆着光的时候,只感觉身体浸在温热里,满是暖意。 岩顶的风,一如既往,肆意吹动衣袍,发带,青丝,鼓鼓囊囊地缠 绕。 于是,破败与从容便同时出现在了一人身上。 灵镜的预言里,那支离破碎的画面里,他看到自己一身鲜艳的红,而对面站着的,是同样一身素白的陌景琰。 某些关于族长的能力仿佛也在时间的洗涤下慢慢苏醒,他能与长老们产生感应,能在梦境里感知未来,甚至能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探知往后。 他是真的族长吧,父亲把族长之位传给自己的时候,是知道的吧。 明明厉害的是大哥,天赋异禀的是童心,他那般平庸........... 那般想要逃离......... 童战坐在崖顶,背靠一处碎石,瞧着远处,目光毫无焦距,尹天奇要把她葬去尹家祠堂,他阻拦时,他问,你还想要她待在地狱岩吗?你还想要她死后都困在这样一个地方吗? 她是我的妻子。 所有人都知道,你娶的人,那个人,她不是尹天雪。 他知道,尹天奇是故意用这样的话来刺痛他,来发泄心里的愤愤不平,以及伤心。 他知道,他们一样难过。 可是,这样的话未免太令人痛心了。 他娶得人,从来都是尹天雪。 尹天奇看向他的目光,狠厉严肃却又带着点点星光,他盯着他泛红的眼睛,最终还是慢慢放开了手。 ............................. 未来与过往交织,他突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陌景琰到底要做什么,要达到怎样的目的?天雪活过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童战望着眼前的高峰,目光坚毅,大步上前.......... -------------------------------------------------------------------------------- 尹天奇竟然要在七夕成亲!? 尹天雪是在两日后才收到宏礼的飞鸽传书的,看着那小纸条,她足足愣了两秒。 她突然琢磨不透自己这个大哥的心思,只得胡乱猜测:倘是庄内出了什么变故,又或是云姑娘?她不敢细想下去,心内也是不得主意。 她倒不是惧怕什么,只是担心天奇鲁莽行事,又做些后悔莫及的举动。 云天本性纯良,性格怯懦温柔,虽不似白狸活泼机灵,却也是个名门闺秀,没那许多的弯弯绕绕,她若嫁给天奇,不失为一位良配。 可是城骆雪,天雪想起她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黯然惆怅,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天奇,还是月骄阳的,城骆雪都会搅和在月牙、云天、天奇月骄阳他们之间,让四个人都不得安宁。 “哗哗....啪啪.....” 骤雨倾盆,窗外的雨篷被水滴打得啪啪作响。 她将纸条点燃,扔入香炉中燃尽,疾步到窗前正准备关上那扇半掩的窗户,未来及伸手,一抹白影从那窗户直直撞了进来,她迅速躲避,正要发火,只见身姿卓越的陌景琰已经一屁股坐在她房间的凳子上,比她还恼怒地在,整理衣衫........ 望着他那副旁若无人的姿态。 尹天雪在一侧坐下,隔着面纱,笑问,“陌公子,几时习了这等爱好?” 略斟酌地看了看他,开口,“专闯女子闺房?” 陌景琰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尹小姐误会了,这不是雨下得急,来不及躲避麽......” “所以就避上了二楼,我的房间?” 陌景琰笑笑,“尹小姐又误会了不是,本公子本意是想请姑娘吃饭的,嘱了下人来请,又觉不够诚意,正欲自己上楼,没成想下起雨来,瞧着您窗户没关,就图了个方便。” 陌景琰又笑了笑开口,“尹大小姐不会介意吧?”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不请自来,图谋不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尹天雪也笑了笑说,“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只是不知道,下回,公子还能找着什么强词夺理的借口。”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本公子是诚意相邀,怎是胡乱找的什么借口,至于......过程嘛姑娘自是不必细究。” 陌景琰的玉箫有意无意地搭在天雪肩上,适可而止的话语,莫名带了几分暧昧。“再说,你我之间哪还需要..........” 尹天雪利落地夺过玉箫,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在鼻尖投下黑影,她轻捏玉箫,看着晶莹的玉石,递给陌景琰,“倒是一支好萧,公子且好好收着,碎了可就粘不回去了。” 陌景琰笑着接过,言行不再似方才轻浮,“这箫确然珍贵。” “是你救了我和月骄阳。”尹天雪目光直直的审视他,“你为什么救我们?” “这么快就猜到了么。”陌景琰不否认,身子半靠在椅子上,将玉箫拿在手中把玩。 “我与月骄阳,对你有什么用处?还是当年月老夫人给你提供了什么?” 陌景琰听闻,神情开始严肃,他倒是不知道这女子,脑子这么好使,他突然很欣赏这样直爽的女子..... “陌景琰,我和月骄阳,甚至童战都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尹天雪拍拍手,招来一个铁卫,望了陌景琰一眼道,“今夜,我们算是有口福了,陌公子请客,快去通知大家。” “是。” 望着退出去的铁卫队,陌景琰无所谓地耸耸肩,“吃,本公子有的是钱。” 尹天雪耸耸肩,“既是诚意相邀,天雪便替御剑山庄一干人等谢过公子了。” 尹天雪笑得眉眼铮亮,“想来公子还要整理一番,我便将这处借予公子了,这就下楼嘱了部下进来吃酒,好让他们一并感受陌公子的盛情。” 说完,尹天雪就哒哒地跑下了楼去。 陌景琰愣在原地,却是眉眼都凝重了几分,不管是密林寻路,还是雪峰寻踪,包括这次代表御剑山庄千里迢迢赴国师盛宴,这个女子都彰显了常人无法匹及的智慧与勇气,明明温柔浅淡,却是那么的具有魄力和决策力。 他欣赏她,若不是..... 看到陌景琰,她就想到月骄阳,想到他们彼此之间的牵绊,想到自己和他羁绊纠结的人生。 若法叶与雁灵儿是一样的,何故法叶身死,雁灵儿却存活至今? 那她和月骄阳?又将如何? 第150章 她,太恨我了 阳光灿烂,光亮均匀的洒在每一片叶子上,生命绿意盎然。 午后餍足,尹天奇卧躺在亭内闭眼小憩,婚礼定下日子,宏礼正带着大柱一起同下人们安排婚宴的请柬,此番尹天奇并不想低调,所以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叫得上名号的,他都邀请。 江湖上所有门派都晓得云家被冥王轩所灭,这时尹天奇大张旗鼓迎娶云家小姐,摆明了要与冥王轩划清界限,并且骄阳阁又一直与御剑山庄交好,而数日前,由骄阳阁与冥王轩两派为首的江湖门派之争,还未结束,这婚事,明显是御剑山庄为缓和江湖纷争,彰显江湖地位的一大举措,月骄阳知晓利害关系,也理解尹天奇此番作为的背后,所蕴藏的江湖大义,可是山庄内满目的红,到底还是刺痛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月骄阳跃过障碍,飞身进亭内,大力握住尹天奇的衣襟,“你要娶云家小姐?” 话语虽是询问,却带了丝笃定。 尹天奇忙不迭睁开眼,“月兄,你这是?” “你真的要娶云姑娘?”月骄阳问。 尹天奇睡眼惺忪地点头。 “你可还记得山谷里发生的事?” “什么?” “当日洞口都是炸药,你救了我出去,为什么又折返回去?”月骄阳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那日的事情,我并不记得。” “你能不能不娶云天?” 尹天奇皱眉,略带不悦地挥开他的手,站起身,“我要娶谁,这似乎与月兄无甚关系?” “是我带回了尹天雪。”月骄阳道。 尹天奇看向他,“所以呢?” “能不能答应我,不娶云天?” 尹天奇不解,“为什么?” “你可还记得骆雪?城骆雪?”月骄阳说,“她怀孕了。” 尹天奇觉得好笑,“是有几分印象,可是她怀孕,与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月骄阳的拳头就落在了尹天奇满带笑意的脸上,尹天奇大病初愈,身体羸弱,这一拳打得他瞬间眼冒金星,差点昏厥过去,他靠着柱子缓了好久,才站稳,哪知月骄阳下一拳又到了,直接将他揍到了地上,他也不甘示弱,抱着月骄阳狂揍起来...... 素日两人的关系是很好的,打打闹闹的时候也有,并不似今日这般水火不容,下人们不敢冒然上前,又见铁卫首领宏礼并未示意,只悻悻地待在原地,在远处观望。 两个人用蛮力打得不可开交,不一会儿就都挂了彩,累得气喘吁吁,月骄阳搭着他的肩,坐在亭外的石阶上,“尹天奇,你忘了她对吗?” “什么?”其实他还是很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挨这一顿打,只是心中也有一丝不快想要发泄发泄。 月骄阳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繁盛的一切,缓缓道,“我晓得,你此番是为了平息江湖纷争,试探御剑山庄的江湖地位,同时探探冥王轩的虚实,更是为了报答云姑娘的救命之恩。” 尹天奇淡然一笑,也擦了擦嘴角。 “我和她相识于年少,我晓得她不是现在这模样的。” 月骄阳突然撇过头去,倔强的目光牢牢钉在一处,那里的叶子在阳光下,片片闪耀,他的瞳孔骤缩,委屈的开口,“尹天奇,我没有办法,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她,上一辈的恩怨,太过沉重,我已经找不到办法,骆雪,她,太恨我了.....” “月牙告诉我,她怀孕了,月牙以为是我的小孩,可是,我没有碰过她。” 尹天奇满眼震惊,“月兄,你不会以为是我?” 月骄阳起身,“我了解她,纵使她改变再多,至少那个孩子不会是个无关之人的,而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月兄......”尹天奇还想反驳,因为他的脑海里并没有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 “尹天奇,若你愿意,护她一世周全。” 月骄阳深吸口气,望向他,“我愿意将整个骄阳阁作为她的嫁妆,双手奉送。” 第151章 折返 苍皑雪山,片片凋零,层峦叠嶂,却又空旷辽远。 雁灵儿去到那间木屋,推开门,一身玄衣的尹天雪正站在屋内,看见她进来,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尹天雪原本圆润的脸庞,已经瘦出轮廓,眼窝深深的凹陷着,泛着点点青黑。 她的眼睛出奇的明亮,审视般坦然的目光,让雁灵儿的心莫名一紧,背过身去,她不慌不忙地合上门,再转身,一脸无畏的瞧着尹天雪,“你在等我?” 连夜从京都到这里? 彻夜未眠? 她明明早离开半宿,尹天雪竟然赶在了她的前头,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言之不尽的困惑,“国师府已近在咫尺,你竟然沿途折返?” “他们?你们对他用了什么?是因为上次救他,不得不用那样子旁门左道的方法,还是从一开始你们的目的就在童战?童氏一族?倘若,强行干预,他会不会有生命之忧?” 雁灵儿其实也不知道,陌景琰用的什么法子,她只晓得,陌景琰想要借此控制童战去做更多的事,“我不知道。” “你会喜欢一个嗜血如命,又唯命是从的人么?” 尹天雪说,“我很谢谢你救了阿勇,但是童战,他,是不会害人的。” “死去的那个人,纵使罪大恶极,也绝不可能是童战所为,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你们用了某种方法,嗜血夺命,来栽赃嫁祸,扰乱他的心,可是童战没有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彻底迷失本性,反而悄无声息的走了,所以陌景琰派你来寻,还想要利用你手里的竹哨彻底控制他。” 尹天雪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猜测,“所谓的国师盛宴,也不过是一场华丽的骗局。” 雁灵儿有些懵,此中联系,她倒是从未深究。 倒是尹天雪是如何知晓,竹哨可以控制他的?这女子当真是聪明。 尹天雪走到雁灵儿的面前,将手掌摊开,“把竹哨给我。” 雁灵儿退后一步,轻笑道,“尹天雪,你未免太过于霸道了,我,是绝不会把竹哨给你的。” “你背弃了承诺,你答应我的事,可还记得?” 雁灵儿瞧着朝自己慢慢逼近的尹天雪,连忙说。“是我救了童战。” “陌景琰是不会让他死的。” 尹天雪道,“我感谢你帮了我们,可是我不会承诺任何人离开他,不见他,那日我也并没有答应灵儿姑娘的要求不是,所以你我之间未有承诺,又谈何毁诺?” “你....”雁灵儿当即气得面红耳赤,她想不出责骂的词汇,又自知不是尹天雪的对手,正欲偷偷使毒。 尹天雪抢先扣住她的手,轻而易举就从她的身上夺走了竹哨。 并将她定在原地,“法叶他是那样温暖善良的一个人,如今的你,可还配得他喜欢?” 法叶的脸,在她的脑海中,一片模糊,明明记不清,心却在狠狠地疼着。 雁灵儿站在那儿,眼睛里闪过一丝疼痛,她说,“你会和我一样忘记的。” 尹天雪此时已经走到门口,她紧紧握着竹哨,背对着雁灵儿坚定的开口,“我不会。” 用生命去铭记的人,怎么可能忘记呢,就算忘了,灵魂也会深深的去记住吧。 尹天雪走出木屋,抬头看着漫天的飞雪,想起刚沉睡醒来的时候,兴奋胜过彷徨,她尽力的克制,却抵不住心底的汹涌,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所以当风衣衣问她,是否去苏州时,她难以克制地点了头。 第152章 怅惘 美丽的红绸,高高悬挂,漂亮的缎子,绣满图腾,华丽的云锦一匹一匹堆叠。 茶案上摆满了瓜果点心,红红的喜字覆在上面,琳琅满目皆是喜庆。 尹天奇从书房的抽屉取出那枚发簪,蛇形蜿蜒,带着粗糙的工艺,浅浅淡淡的雪字,若隐若现的怅惘。 清风拂来,阵阵幽兰的清香,飘散进屋内,尹天奇闭目仰靠在靠椅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小光沏了茶端进书房,见他正闭目养神,轻声放下,随后拿了摇扇轻轻地在一侧摇动。 \\\"大小姐走了几日了?\\\"尹天奇问。 小光本来想着月牙小姐不是在庄内么,又猛地想起原来那位大小姐,结合这段时间种种,心底瞬间明白,目光随即带了几分诚挚,\\\"大小姐已经出发半月有余了。” 尹天奇听是小光的声音,这才睁开眼,\\\"才生产不久,这些事就让其他下人去做,你好好养着便是。” 小光笑笑,\\\"庄主,小光已经好了,可以伺候您了。\\\" \\\"你呀,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尹天奇笑道。 \\\"庄主,喝茶。\\\" 小光斟上一杯茶,恭敬递到尹天奇的面前。 \\\"嗯,还是以前的味道。\\\" 尹天奇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笑着打趣。 小光环顾一周,看着四处悬挂的红色灯笼,张贴的大大喜字,摇头晃脑笑起来,\\\"庄内这几日好喜庆呢。\\\" 嘴上这样说着,眼眶莫名就湿润了,她本来就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初为人母后,好像明白了许多东西。 \\\"那你觉得好么?\\\" \\\"好啊,能看到庄主和云小姐成亲,有个归宿,我们都替庄主感到开心呢。\\\"小光说,\\\"再说,云小姐是个好姑娘,从来不会摆架子,也很喜欢和我们聊天。\\\" \\\"这样吗?\\\" \\\"恩。\\\"小光点头,接着说,\\\"其实…白姑娘也很好的。\\\" 白狸相比云天,多了一份果敢和机灵,人也相对活泼,医术也很好,在他们过往的认知里,一度觉得尹天奇会娶她的,哪知中途冒出个假的云家小姐,竟让真的云家小姐这么快就成了庄主夫人。 尹天奇未答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放在桌案上的发簪,指尖若有似无的碰了碰,一股莫名的空瞬间席卷整个胸腔,他忘记了一些。 他晓得,未能牢牢记住,大概是因为不重要吧。 可是月骄阳的那些话,让他困扰,他实在不知道,他与城骆雪之间到底有多深的恨,无法化解,又有多深的愧疚,让月骄阳甘心放弃祖辈基业,俯首御剑山庄。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忘记一些事,如果,他和城骆雪真有牵连,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庄主,您累了吧。”小光正要端着茶盅出去。 尹天奇叫住她,“空了让人把先夫人的屋子收拾出来。” “好。啊?” 小光确认道,“您是说,赵云夫人的屋子么?” “嗯” “好。”小光开心的答应,好像唯恐他会反悔一般,极其迅速跑出了屋子。 她站在回廊,垫脚望向那间尘封已久的屋子,这么多年过去,庄主总算是想通了,她瞬间竟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 此间,骄阳阁与冥王轩两派挑起的江湖纷争,因为御剑山庄的喜事,暂时得以平息,月骄阳有意退让,城骆雪倒也未曾再度发难,故此江湖众派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再加上御剑山庄几百年的江湖威望震慑,倒是没有江湖门派再敢随意寻衅滋事。 第153章 妥协 跟御剑山庄的肃穆相比,骄阳阁多了分奢华,彩色的琉璃瓦铺在阁楼顶上,在阳光下闪着五彩光芒。 月骄阳当日醉酒找过尹天奇后,就偷了可欢,一路朝骄阳阁逃,月牙追着他,也来到这里。 相比于月牙的愤怒,月骄阳则笑得一脸得意,他安排了乳娘照顾欢儿,不顾月牙反对,扛起她就跑到了后山祠堂,那里摆放着月家所有先辈,还有去世不久的月老夫人的牌位。 月牙瞧着满屋子的牌位,强压下怒火,“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月骄阳扯着她的手在祖宗牌位前跪下,“月家历代祖先在上,不孝子孙骄阳,携妻尹氏,前来拜祭。” “你在胡说什么。”月牙想要起身。 月骄阳按下她的头,重重磕在蒲团上,他说,“月牙,我们成亲吧。” “不管你的心里,还有多少不甘,天雪回来了,童战就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欢儿是我月家的孩子,我断不会让她流落在外,今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向你承诺,你会是我月骄阳唯一的妻子。” 一番话,冰冷又严肃。 月牙只觉得可笑,“唯一的妻子?” 那城骆雪和她腹中的小孩呢?算什么? “我只碰过你。”月骄阳的话掷地有声。 月牙愣愣,脸刷地下就红了,当日饮酒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她瞪着月骄阳,神情里却透露出一丝娇嗔。 月骄阳强势地握住她的手,暖暖的温度很快就从指尖传达到彼此的心间,她一个人是带不好可欢的,可欢不是童战的孩子,他没有义务一直照顾欢儿,而月骄阳有足够的实力给她和孩子一个庇护之所。 父亲,应该也很乐见她这样的选择吧。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需要为生活做出这样的妥协。 “不是童战,我不会留下欢儿,所以,她永远姓童。” 那段时间,是她最幸福的时候,童战守着她,照顾她,承诺娶她,百般呵护,细细照料。 她本来那样痛恨这个孩子,可是因为他,她竟然真的期待着小孩的到来,直到她发现,童战其实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子..... 她才瞬间幡然醒悟,在大婚当日逃离,成全他们的来世今生。 所有人都在守护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多不容易,所有人都在用探索的目光审视着她,她晓得,只要她退后一步,结局就会皆大欢喜,可是,三年的陪伴,远远的眺望,又岂是转身挥手就能忘却和放下的,她只是表面潇洒,内心碎裂的疼,何人能懂? 但是,她不可以让天雪为难,月骄阳或许不爱她,但仍然愿意给她和孩子一个家,一个归宿,她是亏欠欢儿的,从她出生到现在,她都未曾亲自喂养过,她其实也没有资格剥夺欢儿享受父爱的权利,既然这样对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呢,她内心对月骄阳虽有埋怨,却也无恨,于是她说,“我可以和你共同抚养欢儿,但是她不可以姓月。” “好。” 月骄阳思虑良久,郑重地点了点头。 “月骄阳,我真的等了他们很久很久,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们幸福。”月牙的脆弱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月骄阳紧紧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们会幸福的。” 第154章 心安 七月份,正是酷热,山里的雪,却还在下着,纷纷扬扬,依然热闹,山中流动着一汪融化的雪水,尹天雪顺着水流一路往上攀爬,人生数载光阴,他们已经错失了整整八年,咫尺天涯,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放任他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那些不好。 风衣衣与童心已经顺利混入国师府,尹天奇也决定迎娶云家小姐云天,月骄阳会照顾好月牙,唯独童博不见踪影...... 她疲倦的身体,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揣度陌景琰真正要做什么,她此时此刻只想要见到童战,这种想法在见到雁灵儿之后,更加坚定。 既然会忘记,那就趁着还记得的时候,用力去爱吧。 竹哨于她,根本毫无用处,不懂吹响的频率,她唤不来童战,雁灵儿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尹天雪将竹哨握在掌心,想要毁掉,终归紧了紧拳头,放回了腰间,这般邪气的东西,想必大有玄机...... 其实,雁灵儿若是不出现在木屋,她还不敢肯定童战来了这里,见到她,天雪才更确定童战就在这山中。 也是个傻姑娘,固执地想要抓住一切自认为正确的人,殊不知真正的那个人,早就在她的眼前逝去了。 法叶的恩,她记着,所以,她不会伤害雁灵儿。 只希望有一天,雁灵儿突然忆起一切的时候,不会觉得,人生孤独而无望。 尹天雪一直走着,越往上,水流的源头竟有血水,混杂着融雪流淌下来,她感到一阵心慌,不觉加快了脚步,越过山峰,她看到地上坠落的乌鸦,恹恹地嘶吼着,地上的血,从高处慢慢流淌下来,汇在一处,形成了一汪溪流,乌鸦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很快就被积雪掩埋了.... 乌鸦喜食腐肉,法叶死前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尹天雪觉得害怕,绕过那群乌鸦,杵着棍子,往更高处攀爬而去..... 突然有人俯冲过来,朝着她重重一撞,然后,她便看到童战满是鲜血的牙齿,冲着她的脖子狠狠一咬,尹天雪疼得快晕过去,却只是伸了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背。 窒息的感觉持续了片刻。 童战猛地松了口,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处,小声地啜泣。 尹天雪缓了缓气力,这才抬手轻抚过他已经脏乱的头发,说,“是我。” 抬眼看着天空悠悠下坠的白雪,她这瞬间想到很多,“童战,我来了。” “你还好吗?”她轻轻问。 天色昏暗下来,夜里应该还会有一场大雪,来不及悲伤,童战坐起身,将她从雪地拉起来,然后牵着她,往之前的山洞走去。 白茫茫一片雪,簌簌飘落,洞壁的石头,冰冰的,无法碰触。 洞内有火把,虽能照亮一方天地,却没有丝丝温度,天雪冻得往手心哈气,童战忙取出行李里的衣物,将她裹住,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洞外的雪,飞得急,很快就遮掩了这个世界,尹天雪偎在他的怀里,只感觉满满的心安。 第155章 酸涩 不远处传来竹哨的声音,很急促,短长长短..... 酸涩在两人眼中徘徊,童战用力握住天雪的手,狠狠压制住体内嗜血的冲动,他的下颚落在她单薄的肩头,硌得生疼,天雪睁大着眼睛去看片片飞雪,她能感觉他身体的颤抖,甚至能感同身受他此时难以抑制的痛苦..... “我.....”童战承受不住地松开彼此紧握的手,慌慌张张就要起身。 尹天雪直接一掌劈在他肩颈处,在他倾倒下去时,稳稳接住他。 尹天雪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把衣物全部盖在他的身上,然后靠在火把一侧的石壁上,轻轻抚摸着他脏乱的头发,竹哨的声音高低起伏,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天雪索性点了童战的睡穴,任由雁灵儿吹着竹哨漫山遍野地召唤。 风雪更大了,山顶冷得刺骨,这时候上来无异于送死,所以尹天雪一点也不担心雁灵儿会上来,只是担忧陌景琰倘若察觉她不在行进的队伍里,会不会同样调头过来,到时童战又是否依然能控制住本性? 还有童博,他失踪那么久,又去了哪里? 柠溪和雁灵儿是识得的,她们和陌景琰是一起的,豆豆曾说,柠溪的功法很是奇怪,众人此前从未得见...... 他们,是和童氏一族一样的神秘族群么?是冲着水月洞天来的吗? 尹天雪心里想到无数种可能,疲惫和无奈同时充斥在她的胸口,她闭上眼靠向身后,在冰凉的感官中整理混沌的思绪,她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去儿女情长吧,在记忆慢慢被吞噬之前,她要做的事太多了...... 她的少年,她又怎么能让他那样辛苦.... 他们都要活着,要在一起,哪怕天地灭绝。 天雪低头看着童战紧抿的唇角,手轻轻碰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 隐修的铺子,连续几日无人看顾,越发冷清。 童战为他开铺子的初衷也只是为了济世救人,如今三兄弟都没个踪迹,隐修自然也无暇坐诊。 白狸因为尹天奇和云天的婚事,更是恹恹没有精神,就算去了药铺,也只是趴在里屋,不曾开门候诊,天行长老一向是不主张童氏一族与外人接触的,随他们几兄弟折腾了一阵,就带着小甲小乙回去了水月洞天。 ...... 也刚巧遇上回来祭拜完亡妻的尹仲。 尹仲比他想象中苍老得还要快,微微翘起的下巴,长出了乱蓬蓬的胡须,一双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透着丝厌世般的疲惫,向来野心勃勃的尹仲,此时倒是有了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天行长老瞧着他肩上单薄的行李,问,“还走吗?” 尹仲点头,“走的。” “月牙做母亲了,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外孙女?” 尹仲神情一滞,随即笑起来,“是她和童战的孩子吗?” “恩,快满一岁了,可爱漂亮极了,前段时间他们还刚补办了婚礼。”天行长老回道。 凤儿生产,他回来过得,他也想看看那个刚出生的小孩,可是他竟然看到童战抱着小小的婴儿在房间偷偷地哭泣,那般悲痛欲绝,那一刻,他甚至连踏进房门的勇气都没有。 “凤儿,她幸福就好。” 尹仲说完这句,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尹天雪的脸,那个孩子,她的幸福,也是童战吧,那个聪明的孩子.....她... 尹仲想到过往,内心揪疼,他们的悲剧,都有他或多或少的伤害,他根本没有理由留在这样一个圣洁灵秀的地方,他不配,几年的游历,抚平的只是内心的伤痛,记忆却总在月冷风清处,格外汹涌。 他想起最多的是尹浩,居然是尹浩,那个跪在他面前,高呼老祖宗,尹家最正气凛然,他最满意的后辈.... 他如何留在这样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童博给的善良,剑秋给予的重生,所有人的宽容,他承受不住.... “其实,这段时间御剑山庄发生了很多事,你....” “天奇,有他所要成长的路,他可以应付。” 天行长老叹了口气,问,“那你这次要去哪儿?” “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尹仲笑着说,“不过这次我得带着岳父一起。” 剑秋死后,门大叔老了许多,他对尹仲有恨有怨,跟几个长老混久了,倒是明白了些许因果,渐渐接受了现实,又因为本身就是一个乐天派,很快就走出了阴郁,只是每年剑秋祭日的这天,都少不了大醉一场。 第156章 气恼 昏暗的石壁,点着老旧的油灯,地底层被清理改建后,已经不复当年,尹天奇本意是要封闭这里的,思前想后在动工前夜,改了主意,当年二叔建造地底层,一为练功,二为疗伤,豆豆童博炸毁地底层后,这里一片废墟,他借此藏匿魔剑,后又被赵云司徒振等人改建..... 三年间,他很少下来,过往的一切,他都不想碰触,更多的时候,他连重建山庄的想法都有,大概也是因为习惯了逃避,不好的记忆,他通通都想尘封。 父亲去世八年,御剑山庄亦在风雨中飘摇八年,他并不觊觎云家的武功秘籍,也不想利用婚事,得到骄阳阁,娶云天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恩,以及云老爷临终的托付,至于城骆雪,他与她并无情爱,断然是不会娶她的,月骄阳那番话,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 他摊开手中的武功秘籍,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这是他念,云天红着脸一字一句写下的,那个单纯的小姑娘,背对他,褪去衣衫时,明明害怕得全身颤栗,却还是勇敢地,坚定地选择了他,这是云家最大的秘密,亦是云家灭门的主要原因… 尹天奇捧着这本珍贵的秘籍,胸口闷闷的,他不晓得自己突然在难过什么,是啊,他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一个失去武功的庄主,如何服众,如何守好御剑山庄?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做得并不光明磊落。 尹天奇苦笑,深吸口气,将气息回归丹田,重重合上册子,走出地底层,他连续闭关十日,身体果然大有好转,步态不仅更加轻盈,精神也更胜从前,他找大柱陪着,跑去酒楼喝酒,由于心里郁闷,没喝几杯,便醉得不行,大柱废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回山庄… 彼时,大家都已经睡下,只有白狸刚从药铺回来,这段时间,她总是刻意避开大家,一个人躲着。 大柱也喝了不少酒,见到她,连忙就将尹天奇扔给她,自己跑回房间休息去了,白狸瞧着醉醺醺的尹天奇,一时间心疼不已,扶他躺下后,就守在一边,静静地陪着他,没成想,烛光燃尽,她就在尹天奇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睡着了… 白狸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推门而入,以为是小偷啥的,惊得立刻在床边坐了起来。 “谁?”白狸惊呼出声。 “是我。” 白狸听是天奇的声音,连忙起身掌灯,“庄主,您,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天奇醉醺醺地抱住她,“我想休息。”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脸,她第一次这样靠近,她爱的人,她听到他胸腔有力的心跳,她甚至想要紧紧地回抱。 可是,不等白狸有所回应,尹天奇就自顾自寻着床,躺了上去,想是被子尚有余温,他躺在上面,很快便舒服的睡着了。 白狸替他盖好被子,坐在一侧拿着灯,借着烛光仔细打量他的脸,睡梦里的尹天奇,眉头依旧是紧锁的,想必近日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烦恼吧,可是他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会抱住自己?是不是代表,他其实… 白狸的脸微红,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白狸,你疯了。” 白狸及时扼制住胡思乱想,拍拍自己的脸,吹灭烛光,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却迎面对上云天审视的目光,她愣了愣,理理妆容,尴尬地走过去道,“云天,我…” 云天望着她,又气又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白狸,我知道你也喜欢天奇,可是他已经答应娶我,你便不应该再来横插一脚。” “我没有逼迫他,是天奇说要娶我的。” 云天说,“你是个女子,难道基本的礼义廉耻你也不晓得麽?你为什么要大半夜待在他的房间?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要和我抢他?” 白狸摇头,“云天,你误会了,庄主他喝醉酒,我是出于好心才…我没有要和你抢他,我也真心的祝福你们,今夜,我只是…” “云天,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云天的目光直直的审视着她,纵使白狸极力辩解,云天还是不信,最后她只是望着白狸,认真地说,“白狸,你走吧。” 白狸愣住,一时失了言语,她抬头笑笑,想了想,转头看着云天,冷冷道,“就算要赶我走,也是庄主开口,你还没有嫁给庄主,你没有资格让我离开。” “白狸,我只有他了,求你别和我抢。”云天的语气软下来。 白狸说,“爱情是抢不走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管旁人如何努力,只要你们是相爱的,别人都不会得逞,云天你在自卑对吧,你怕我会夺走庄主,你是对庄主没有自信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已经承诺娶你,还定下了婚期,广发请柬,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让你感到安心吗?” 白狸的话让云天沉默,她内心的忐忑在此刻暴露无遗,尹天奇很好,对她也很好,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曾怠慢,可是她就是害怕,没有安全感,哪怕她用了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她也还是觉得不踏实… 当日月骄阳来找天奇,曾要求他娶别的女子,还要拿整个骄阳阁做嫁妆,而她除了破败的云家,什么都没有,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她其实也晓得,尹天奇不喜欢自己,可是就算如此,她也愿意嫁给他。 “白狸,我会是他的夫人,我会嫁给他。”云天说,“你放下吧。” 白狸的胸口疼得厉害,她没料到,云天也会如此杀人诛心,她含泪看着云天,转身跑开了。 第157章 诡异 天灰蒙蒙,辨不清方向。 山峰之上片片白雪,慵懒地飘着。 远处乌鸦的啼鸣,响彻山峰,一夜过去,火把燃烬,石洞深处陷入一片黑暗,童战辗转醒来,才发现尹天雪早已昏睡,他吓得连忙起身,搂住她,呼喊她的名字。 可是尹天雪没有回应,紧紧闭着双目,软软地摊在他的怀里。 童战心慌,搂紧她,将头靠近她的脸颊,感觉到温度,才慢慢安下心来,“睡吧,天雪,我一直在。” 他来雪峰是有原因的,当日,寻获冰蚕时,他是自愿吞下那发光的怪东西的,按照雁灵儿的话来说,那巨型冰蚕以蛊而生,他吞下的,很有可能便是蛊虫,陌景琰确然救了他,而他性情的改变,最主要还是这蛊虫的原因,想必从一开始,陌景琰就没想过要见死不救,所有人都被他戏耍了....... 无限力量,拯救爱人的能力.... 他如何不心动,从来他的执念,只有她。 童战道,“天雪,我从来不晓得,我竟是这般懦弱和恐惧,变成另一个样子也好,被遗忘也好,我都想要,在你身边。” 雁灵儿召唤他大半宿,这会儿也累了,待在木屋,裹着兽皮蜷缩着,原来,他的意志力竟是这般强悍,他们的爱情竟是这般牢固。 雁灵儿想到法叶,脑海中没有轮廓,记忆中没有画面,只是一个名字,每每想到,总让她觉得心痛,可是那又如何呢?终归她还是把他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尹天雪也会同自己一样的,忘记所有前程旧梦,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她会等到那一天的,她相信。 收到雁灵儿传回的消息,陌景琰倒是愣了半晌,他确然低估了他们相守的决心,在这样的时刻,国师府近在咫尺的地方,她竟然连夜跑了回去,而童战,原本该性情大变,嗜血如命的他,居然一个人躲进了雪山高峰,远离尘嚣,直到这会儿,他才有了深深的挫败感,好像一切并不如他预计的那样在发展,尤其,柠溪说要嫁给童博这件事,始终让他如鲠在喉,所以,每次看到豆豆这女人在身边晃悠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要揍她一顿的冲动。 豆豆注意到陌景琰咬牙切齿的目光,还是在嗑第二盘瓜子的时候,尹天雪不在,铁卫队照常前进,同行的冷寒星虽有不悦,到底还是被豆豆威胁的目光,安抚了下来,灰溜溜跟着队伍行进。 火冥没瞧见雁灵儿,整日晃悠来晃悠去,晃悠得陌景琰心烦不已,于是他打发了火冥先行一步,赶去国师府。 彼时,风衣衣和童心已经成功的混入了国师府,风衣衣化名初一,负责给姜音小姐梳头奉茶,童心则负责姜音小姐的安全,说是如此,二人进府几日,把国师府翻了个遍,都未曾见到传说中那位泼辣无礼的姜音小姐,倒是国师音傅,时时过来训话,见仆人干活稍有怠慢,便大声斥责几句,国师府的一切,好像很正常,又隐隐透露着一丝诡异。 “是否查到什么?”夜深,两人躲在暗处交换信息。 风衣衣摇头,“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吗?” 风衣衣忍不住敲敲童心的脑袋,“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我说童公子,你好歹也在江湖上混了些日子,怎么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晓得?” “额?”童心尴尬一笑,“是在下糊涂了,还是姑娘思虑周全。” 风衣衣开口,“你是在担心你的大哥二哥吧,其实,你可以先行回去,这里我一个人能行。” 童心闻言点头,“倒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只是这里危机四伏,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不会有事的,我能很好的保全自己。” “等国师府宴会结束吧。”童心道,“你再厉害,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其实,她远比他知道的,更坚强和勇敢,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在权贵中周旋,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保全自己,可是童心的庇护,还是让她觉得感动,至少在这世上,他是为数不多,真心爱护她的人。 第158章 探寻 风起云涌,天边云卷云舒。 阳光从云层直射下来,打在漂亮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童博叹了口气,双手枕头,仰躺在玉楼之上,热烈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可是楼顶的风肆虐地吹着,吹得他随身的衣物都在猎猎作响,便只得闭眼小憩。 他耽误的时间太多了,这样毫无头绪的摸索,无异于在浪费时间.... 阳光刺眼,他抬手遮挡住光线,只从指缝间眺望远方,这里并不是巫灵族族人聚集之处,龙潭与玉楼分隔南北,皆在巫灵族的边缘之地,从宏观上来看,龙潭和玉楼以及巫灵族族人聚集地,三者是对立存在的关系,类似于三角形状的划分,他不懂阵法,只是觉得这样的布局,倒是类似于水月洞天通往外界的阵法布置。 而且奇怪的是,龙潭与玉楼相隔仅数百米,两处的天气却是截然不同,龙潭飘雪,玉楼艳阳,两种极致天气对立统一。 “这二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童博喃喃自语道。 莫非这玉楼,是陌景琰为了压制龙潭所建筑?而柠溪住在龙潭,所以,是为了压制柠溪的功法? 想到此处,童博坐起身朝玉楼下的柠溪看去,柠溪感受到他的目光,仰头笑笑,扬起手中刚摘的苹果,问,“要吃嘛?” 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飘渺的细纱,随风摇曳,太阳照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竟透着几丝娇嫩,她将头发拢在胸前,嘴唇樱红,笑得灿烂,倒真真切切像个少女的模样,可是,她明明又活了许多年,她到底是什么? 是和尹仲一样的不死人麽?还是真正的神? 童博带着疑惑的目光瞧着她,越来越多的不明白让他困扰,其实,他是能出去的,在入族的时候,他便沿途做了记号,唯恐有变,他还特意偷偷走过一回,出口他们也是做了结界的,为了不打草惊蛇,童博才一直没有突破结界离开这里,他也不是不想离开,只是有太多事情需要弄明白了,比如天雪和陌骄阳的死而复生,比如陌景琰要做什么,比如他们和水月洞天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些谜团一天不解开,童战和天雪一天不能好好在一起,甚至他们大家都别想好好过日子,所以,他才将计就计,留在这巫灵族。 柠溪心思单纯,不懂人情世故,直白也坦率,不像是能做出那些事情的样子,可是陌景琰却不同,他,整个人都仿佛透露着一种诡异和邪乎,所以,问题的根源始终在他身上。 也不晓得,豆豆他们如何了,没找着自己,是不是着急得厉害。 想到豆豆,童博笑笑低语道,“那个傻瓜,一定很着急吧。” 见童博久久没有回应,柠溪郁闷地在台阶上坐下,拿起手中的苹果发泄般重重咬下一口,脆脆的果肉入口就是满满的香甜… 玉楼之上,几处宫铃叮当作响,像是美妙的音乐在风中演绎… 第159章 无关 宿醉后,头疼欲裂,他也没喝多少酒,就是醉得厉害,以至于日上三竿,才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小光端着洗脸水进屋,他刚穿好衣物,头发却还是乱的,小光见此连忙拿起梳子,替他束发。 “小九儿咋样了?”尹天奇问。 “刚喂过,她爹抱着玩呢。” “好像我还没送小丫头见面礼吧。”尹天奇道,“改明儿让大柱去打副金锁给九儿戴上。” 小光笑得开心,“那敢情好啊,早前大小姐送了一副了,您这里再送一副,我可就发达了。” 尹天奇敲敲她的头,“死丫头,那是给小九儿的,你少打歪主意。” “是是是~小光就替九儿谢过庄主和大小姐啦。” 尹天奇笑言,“你这丫头一点没个当娘的样子。” “哪有。”小光努努嘴,说话间,手里的动作也没闲着,替天奇束好头发后,便从洗脸盆里将毛巾打湿递给他。 “昨夜…” “嗯?”尹天奇洗脸的动作一顿,“昨夜怎么了?” “听下人们说,昨夜云姑娘和白姑娘起了争执,白姑娘好像还哭了。” 尹天奇将毛巾递回给她,道,“可知因为何事?” “还不是您惹的祸,昨夜您醉酒,大柱将您送回来时,正好碰到白姑娘,白姑娘好心照顾您半宿,结果被云姑娘撞见,误会了,两人便起了争执,听说,云姑娘还…” “还什么?” “还让白姑娘马上离开呢,后来,白狸就红着眼睛跑开了。” 闻言,尹天奇皱了皱眉,“云天真的让白狸走?” “嗯。” 小光害怕自己多嘴坏事,又说,“其实,问题出在您自己身上,原则上,这件事云姑娘和白姑娘都没有错。” “我知道了。” “庄主,当年老庄主还在的时候,您玩心重,从来不管庄里的事,后来有了夫人,您也全权将庄内大小事务交给她处理,如今您不得不亲自扛起御剑山庄这担子,若是您身边没有一位同舟共济的妻子相扶持,您一个人是很辛苦的。” “什么意思?” “您早些成亲吧,早些断了白狸的念头。”小光说,“您不知道,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在偷偷的哭呢,她本来是个开心的性格,这段时间倒像是转了性子,变得安静了许多。” 这硕大的御剑山庄,恐怕只有小光敢同他说这些贴己话,白狸的心思,他如何不晓得呢,只是很多事半点不由人… 尹天奇转移话题道,“小光,你一会儿叫账房扣了大柱这个月的月钱,再支点银子,拿去,给九儿打副金锁。” “好。”小光依然最喜欢钱,听到尹天奇让自己去账房支钱,一张脸瞬间笑开了花,又听要扣大柱的月钱,心里更是乐得不行,所以端水出去的时候,步子都踩得十分轻快。 真是受不了这丫头,幸灾乐祸那样子,好像自个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尹天奇想到她方才的话,呼吸不觉加深,白狸这丫头到底还是伤心了,还有云天,那么怯懦小心的性子,说出那样刚强的话来,定然是觉得自己会被白狸抢走吧,他何德何能,竟能让她们二人这般珍视自己,偏偏他… 数日练功之后,不知是否重塑了经脉,昨夜酩酊大醉,他的脑海里竟有画面一闪而过,虽看不真切,他却隐约记得,那是关于城骆雪的记忆…他和她的记忆… 他害怕自己真的和她有所关联,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决定的婚事,有所变数,他怕他的信念会在知晓一切真相的时候,轰然倒塌,所以,他并不想忆起… 而她的孩子也定与他无关。 第160章 婚礼 一夜飘雪,大地又是厚厚的一层白。 尹天雪睁开眼便看到童战心事重重地站在洞口,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空不再灰茫,他站在那边,肩背消瘦。 “童战…咳咳咳…”尹天雪刚出声,便呛了冷空气,咳嗽不止。 童战立刻过来,半抱住她,“是不是冷着了?” 尹天雪摇头,感觉到他的体温,安适地躺进他的怀抱里,“我突然睡过去,你吓着了吧,你放心,我没事的。” “地狱岩上面的花就要开了。”童战从身后抱着她,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我们早些回去看好么。” “好。” “身上痛麽?”童战问。 “不痛。” 童战搂紧她,“天雪,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大哥还没有消息,我怕他会出事。” 天雪问,“那你记不记得你们去的那个地方?” 童战叹口气,“当时我重伤昏迷,并不清楚到了何处,再次醒来人就已经在冥王轩。” “那你觉得童博会不会也在冥王轩?” “不会,那绝对是个特别的地界,柠溪和陌景琰,甚至雁灵儿皆出自那个地方。”童战肯定道。 “所以,你想?” “我想回去,这样一味地逃避不是办法,我们必须直面一切。” “万一他们真的控制了你…” 童战的下颚轻靠在她的头顶,“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麽,如果真到了无法控制得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心软。” “是要我亲手杀了你麽?” “我一直在想,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恐怕也只有你能压制住我,所以…”童战笑笑说,“我们何必把一切想得那样糟糕,天无绝人之路,你我又怎是轻易任人摆布的人。”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都得活着。” “好。” 童战的手指与她交握,“趁着你还记事的时候,我们简单把流程走了吧。” 天雪困惑,“什么流程?” “我们成过两次亲了,好像没有一次是走完流程的。” “所以,你想要在这个石洞和我再拜一次天地?”天雪柔声问道。 “你愿意麽?” 尹天雪点点头。 童战将衣服好好披在她身上,拉着她起来,“一拜天地。” 二人并排朝着石洞外的方向,弯腰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再度朝着洞外认真一拜,隐修不在,长老们也不在,他们的父母也都过世了,这样行礼也算合适。 “夫妻对拜。” 童战与天雪相视一笑,带着对彼此深深地爱意,对拜下去… 时间仿佛在倒退,初遇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不好得回忆突然在这一刻也有了色彩。 这是他们未完的婚礼,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简单且隆重。 两个人行完礼,起身对视,都不觉红了眼眶,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们竟然用了八年才做到。 “要是有鲜花就好了,也不会显得那么单调。”童战叹道。 “我觉得很好啊,一切都很好。”天雪看着他,眼里全是温柔。 童战抬手触碰她的脸,眼底燃烧起一丝情欲,尹天雪读懂那目光,不觉红了脸颊,侧脸躲避,竟被童战一把抱入了怀中,他吻着她,点点柔情… 她瘫软在他的怀里,任君索取… 第161章 不配 夜静悄悄的,水池中大片的荷花在经冬的严寒之后,渐渐焕发生机,隐约的虫鸣稀稀疏疏,听不真切,池中塑有假山,在假山的沟壑间有细水缓缓流动..... 云天背对着尹天奇,委屈地坐在池边,一声不吭。 尹天奇认真的说,“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别吃没名堂的醋,倘若,我真要和白狸有什么,在你之前便.....白狸没有家人,你不该赶她走。” 道理云天都晓得,可还是觉得委屈,小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不想她抢走您.....” “我害怕。”云天仰头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尹天奇本满心责备,此时也不忍再开口,“傻丫头,怕什么,娶你,是我自愿的,我是想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静谧的池水边尹天奇摸摸她的脸颊,小心爱怜地将她搂入怀里。 ............... “尹天奇,你就那么喜欢照顾人么?” 亲眼目睹一切的城骆雪,躲在镂空的墙后,暗自神伤,她其实不该再来这里的,风衣衣的行踪随时可能会被火冥发现,她的小孩又一天天在腹中长大,而她还没有完成最后的任务.... 好在,黑衣人被御剑山庄俘虏,火冥又远在京师,此时,应该是她唯一有可能摆脱火冥,躲藏起来安全生下孩子的最佳时机。 只要生下这个孩子.....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尹天奇会娶妻,她可以安心去做任何事情,他们不会再有交集,而她和月骄阳,也可以有个了结......... 城骆雪正想着,原本在池边的尹天奇,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弄得她一时措手不及。 可是,她望着他,目光里没有胆怯.... “你来这里做什么?”尹天奇问,“救人还是......见谁?” 是的,他觉得,或许她是为了见什么人才来到这里。 不等城骆雪回答,尹天奇又说,“月骄阳已经回去骄阳阁了。” 城骆雪闻言,浅浅凝眉,转身便要离去。 尹天奇拦住她,冷言道,“姑娘未免太看不起御剑山庄了,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么?” “你想怎样?”城骆雪问。 语气里的不屑,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跟我走。” 尹天奇连拖带拽,将她带离了这边,却一路引着她,下了地底层。 地底层是她之前假扮云天时,摸索到,却未敢细探的地方,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城骆雪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陌生的环境,幽暗的空间,有水晶石照亮,还有单独的小床,并排的煤油灯,其中一盏竟是开关,打开下去之后,里面又是另一番布置..... 八年前的那次爆炸,到底还是损坏了墙体,尽管尹天奇有意修补,好些柱子的墙体还是脱落了,但终归是不会倒塌的,就是最下面一层的灰尘积得有些厚了。 这里除了童氏三兄弟和豆豆,以及过去的那些人,就没人知道了,为什么独独带她下来,他也有私心,倘若,她对于月骄阳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一个存在,在万不得已之时,月骄阳定会为了她为自己所用......又假若,月骄阳说的是真的,城骆雪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他又如何能让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受他人摆布...... “我杀了云老爷。” 一路沉默的城骆雪终于开口,“是云天的仇人,你是想要替她报仇吗?” 停顿片刻,她又补充道,“是想要在大婚当日给她这个惊喜么?” 尹天奇不置可否,她心里竟是这样想的,竟然不是质疑自己为什么带她下来..... 而他带她下来的时候,她居然没有一丝反抗,鬼晓得,他鼓起勇气拽着她走得时候,心里到底想了多少后果,却唯独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淡定地问自己,是否是为了给云天惊喜......... 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有可能是自己的.....老天,他到底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孩子是我的吗?”他看着她已经隆起的腹部,目光直直的,就像要把她看穿。 城骆雪神情复杂,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沉默。 “还是月骄阳的?”尹天奇说,“为了让我娶你,他居然要把骄阳阁送给我。” 城骆雪震惊地抬头,“你答应了?” “没有,我尹天奇断然不会为了前程胡乱娶妻。” 她问,“那你为什么要娶云天?” 是因为秘籍么?不是的,就算没有那本武功秘籍,他也愿意娶她,云天是个好女人,为了救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生育,这样的大恩,难道不值得他用一辈子去报答? “她值得。” 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城骆雪从心底觉得难过。 “是我不配,原来哪怕月骄阳用整个骄阳阁来换你娶我,也不行....” 城骆雪苦笑一声,转身要走。 尹天奇拦住她,“留下来。” 城骆雪见此,直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既然不是为了替云家报仇,那么就别来管我,我的孩子与你无关,与月骄阳更没有关系。” “留在这里。”尹天奇说,“为了你的孩子。” 尹天奇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继续说,“江湖上的纷争,哪里是你一个女子可以承担的,留在这里,为了你的孩子。” 城骆雪涩然一笑,所以,就算忘了,也要善良的给她一处庇护么? “尹庄主,你可知这一切若是被您未过门的妻子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她会理解的,我也会同她解释,你只管留在这里,安心生下孩子。” “行。” 城骆雪耸耸肩,笑了笑说,“你就不怕我肚子里怀的真是你的孩子,到时候你和云天要怎么办?” 戏诌的话里,带了一丝认真。 尹天奇说,“若她同意,孩子便留下来。” “不同意呢?” “你愿意打掉的话,也很好。” 原来,他也会绝情,而这样冰冷的话,竟然是他说出来的。 城骆雪有些难过,可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本没有资格质问和指责他。 这一刻,城骆雪突然觉得好累,转身往地底层的小床走去,事已至此,她倒也不扭捏,随便吧,怎样都行,反正是他的种,于是大大方方脱了鞋子就躺上了床,想是真的疲惫,没过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第162章 牵制 宴会日子临近,国师府每天都很热闹,风衣衣与童心适应得很快,不仅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身兼数职,还能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互相传达信息,自由来去。 整个国师府唯有姜音小姐的屋子还有国师音傅的寝屋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驻守,无法靠近。 两人合计合计,决定等国师盛宴那天,人来人往,守卫最为松懈时,弄点迷药迷晕护卫或者直接扮成护卫,神不知鬼不觉进去..... 所以这几日,他们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 火冥是在昨日午时领着手下到达国师府的,国师音傅亲自接待了他,并嘱人安排住处,为其接风洗尘,按照国师府的规矩,其余人是不得进入的,所以火冥只留了随身的两名手下,便打发了其他人住在不远处的酒楼里。 国师音傅,一直在等御剑山庄的人,早前御剑山庄在朝廷乃至江湖上都是很有名的,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年好像逐渐销声匿迹,不再崭露头角,也不知是主人有意为之,还是在经年之后,御剑山庄真的已经大不如前,为此,他派了冷寒星,特意千里迢迢去请并一探虚实..... 而如今江湖上有名号的,只得两家,冥王轩和骄阳阁,这冥王轩轩主火冥倒是诚意满满,骄阳阁阁主月骄阳何故没有一点消息? “早前听闻,那骄阳阁阁主月骄阳身受重伤,还险些命丧黄泉,恐怕....” 冷寒星恭敬地候在国师一侧,心领神会地开口。 冷寒星是在今晨告别铁卫队,率先赶到国师府的。 他还未来得及换身干爽的衣服,便立刻到音傅的书房汇报情况,“御剑山庄庄主和骄阳阁阁主那段时间应该是同时出事的,我赶到御剑山庄时,庄里是一名女子在当家做主。” “哦?” 传言,御剑山庄历来规矩,女子不得习武,不得随意插手庄内大小事务,“看来,这御剑山庄老庄主死后,这少庄主确然不成气候,竟让一名女子在大事上指手画脚。” “那女子....” 冷寒星斟酌道,“在我看来,并不比男儿差。” “哦?”音傅饶有趣味的应了声,问,“陌景琰呢?” “皆在来的路上。”冷寒星说,“火冥是他的人....” 音傅捋捋自己半长的胡须,哼了声道,“这些年,他的手倒是越发的伸得长了。” “我总感觉,他志不在朝廷。”冷寒星说,“巫灵族数百年依附朝廷而生,唯君王一人可随意调动指派,可近几年这陌景琰,面上听命朝廷,暗地却在谋划自己的势力,恐怕他是......狼子野心..” 意图这天下........... 音傅闻言,面容不禁冷峻,“他倒是敢,大女巫可不会放过他。” “话虽如此,陌景琰的实力,始终不容小觑......并且,谁又能保证大女巫不会与他同流合污呢。”冷寒星道。 音傅凝神细思,眉眼间皆是担忧,又不想过多谈及这个问题,只问道,“可有音儿的消息?” 冷寒星摇头。 “当年,我让你悄悄引她出府,是不想让她卷入这权势之争,可是你竟失了她所有踪迹,倘若这巫灵族真的想要反朝廷,我们到时要到哪里去寻她?” “国师府是她的家,音儿妹妹总不至于不回家吧。”冷寒星说,“再说了,父亲,您当真就舍得让她..........” 音傅制止他,“我说过,不管府内府外,你皆不能称呼我为父亲。” 冷寒星的眸子随即暗了暗,“是,国师大人。” 姜音小姐不在国师府.....陌景琰是巫灵族........ 童心躲在墙根处细细琢磨二人的对话,见不远处风衣衣与小姐妹端着茶正过来,轻点脚尖,离开了此处。 整齐的脚步打乱了屋内二人的谈话,这会儿正是下人们奉茶的时辰,冷寒星心里带着怒火,又不敢与音傅正面争执,索性打开了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走出来时沿途撞翻了好几个奉茶的下人,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茶具也碎落一地,风衣衣虽站在里侧,手背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碎裂弹起的瓷器划伤,就更别说站在外侧的几个侍女了,可是大家却是大气都不敢出,齐刷刷跪在地上,国师音傅走出来,挥手退下众人,见冷寒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直跺脚。 第163章 梦魇 “求求你们,不要......” “骄阳哥哥.....” 一声声凄厉的呼喊仍然在梦里反复回响。 那些痛苦从来没有因为时间被遗忘,反而时时刻刻折磨着她身心,提醒她大仇未报。 城骆雪猛地睁开眼,眼神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麻木。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梦见当年的一切了,那些画面在几年后依然让她觉得胆战心惊。 城骆雪的手指捏紧被子的一角,盯着地底层昏暗的墙壁,墙壁上破损的角落,终是放声痛哭了出来,那些梦魇,永远不会过去,她心里的恨,也永远无法磨灭,而她的孩子长大后,又该怎样面对世人的流言蜚语? “宝宝,对不起。” 城骆雪侧躺着,摸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做好了决定。 尹天奇会有自己的家庭,他们本就不该再有所交集,这个孩子是错误的存在,她不应该留下他。 这样想着,城骆雪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鞋子,摸索着找到机关,走出地底层。 夜深,御剑山庄这会儿只有少数的铁卫队在巡逻,所以她很轻松地便离开了山庄,风呼啸地吹着,虽已立春,夜晚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寒意,大街上到处也是黑漆漆的,只有少数的铺子还亮着几盏孤灯,照亮店铺门前的台阶,城骆雪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一间药铺门口,她本还在犹豫,谁知抬头便是一间铺子,看来天意也是如此,于是叹了口气,抬手敲门,半晌无人应答,推门发现大门并未关严实,便大步走了进去。 隐修不见几个孩子,心里烦闷,正睡不着,索性找起治疗云天的办法,医书铺了一地,下脚都困难,听见脚步,他头也未抬,“打烊了打烊了,没见大门关着呢么,不是紧急的急症,改明儿再来。” 城骆雪认出他是之前替天奇看病的大夫,唤了声,“先生。” 隐修抬头,瞧见是她,一个激灵从地上跳了起来,“你来干嘛?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先生这里可有红花。”早前她曾在坊间听闻,红花可堕胎。 隐修下意识望向她隆起的肚子,心里默了默,转身去药柜取了几味药出来,“红花活血散瘀,通络止疼,可能导致流产,却万万不能单一地用作打胎。” “既是如此,麻烦先生了。” “姑娘,每个孩子都是珍贵的礼物,来了便是母子的缘分。” 隐修将包好的药递给她,“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老朽本不该做的,但是你若执意不要,老朽也不好相劝,只是这药一旦下去,便回天乏术,还望姑娘三思。” 城骆雪接过,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难得善意地对隐修点了点头,然后走出铺子。 她想好了,不留下他,尹天奇是个好人,这个孩子,有她这样的母亲,一生都不会活得光明,如今尹天奇忘记了她,身边也有了想要陪伴一生的人,她不应该再拿一个莫须有的孩子,去打扰他的生活,所以,为了所有人都好,孩子她不要了。 尹天奇的恩情,她记得,这辈子,永不会忘。 这边城骆雪刚走,隐修便跑去御剑山庄找尹天奇,粗心如他,倒也晓得尹天奇过往待她的不同,他虽心有怀疑,也不敢妄加猜测,只得急匆匆跑去报信。 第164章 泯灭 山脚的草屋燃起大火,火势熊熊很快便吞噬了草屋中的一切,连同周边的枯草树木也一并燃烧殆尽,尹天雪瞧着那高高窜起得火苗,指尖不觉紧了紧,他,到底还是不同了。 雪峰山上是极冷的,山顶更是常年飘雪,常人是没办法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的,所以雁灵儿才在山脚下搭了这么间小屋子,用来御寒和休息,屋子掩在植被后面,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所以就算一个人,雁灵儿也很放心大胆的住在这间屋子里面… 她没想到这里虽然百草枯荣,背靠雪峰,常年冰寒,却仍然会燃起大火,且火势还蔓延得那般快,快到她差点烧死在这屋子里,要不是她习惯留有后门,未睡死,恐怕她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她害怕地蹲在地上咳嗽,并未注意远处的天雪童战二人。 “童战,你…想烧死她?”天雪问出这句话时,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童战的脸上没有表情,“我不过是给她一个警告而已。” “可是万一伤到人了呢?” 天雪道,“这样的大火,周边又全是干草枯木,若真的燃起来,整个山脚都会被大火吞噬的,山中虽少走兽,却也有飞禽,山顶寒冷,它们只得栖息在山脚的这些树上,你烧了这些树,它们要到哪里去筑巢?” “天雪,鸟儿会飞,枯木会重生,我只想烧了这屋子,免得他们再在这处为非作歹,我是为了大家好。”童战解释道,“雁灵儿不是傻子,她知道跑,我吓吓她,她就不敢吹那劳什子竹哨意图控制我了。” 火在蔓延,草屋这侧,火星窜出老高,望着越演愈烈的火势,天雪心里没底,“童战,你是童氏族人,是不可以杀生得。” “不会有生灵涂炭的,万物会重生。” 童战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将她一把抱上马背,接着自己也坐了上去,“解决了国师府的问题,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必须先摆脱雁灵儿。” 童战抱住她的腰,拢她在自己怀里,“信我,好么。” 陌景琰敢让雁灵儿一人来此,可见那哨子控制人心的能力有多强,不论童战现在是否已经迷失本性,远离雁灵儿确实是目前至关重要的一步,只是,这样的方式,未免太过生硬了,倒不是她圣母心泛滥,非常时候,非常手段,她使得比他还好,可是,用这种炭生灵的方式,她内心还是无法苟同。 所以,他真的变了,以前的童战,就快要不见了吧。 想到这些,天雪不禁靠他近了一些,体温温暖着彼此的心,二人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晦涩难懂的情绪,时间倘若慢些就好了,让他们有多余的时间去弥补逝去的岁月,去铭记生命中关于彼此的每一件小事… 天雪握握腰间从雁灵儿身上拿到的竹哨,“我们必须早些回龙泽山庄,或许隐修和长老们会有办法…” “天雪,你活着,对于我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其余一切都不重要。”是啊,这一切,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其实也怪不得陌景琰和雁灵儿,是他企图抓住所有来之不易的机会来确保她的平安。 这段时间,她沉睡的状态越来越频繁,他也害怕… 所以,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何干。 他这样想着,天空竟然响起一阵闷雷,接着是道道闪电,不过顷刻,天空便下起大雨,雨水浇灭了大火,黑烟从烧烬的木炭中袅袅升起… 童战骑着马儿回头望去时,只见尘烟四起,断壁颓垣,雁灵儿在风雨中冷得瑟瑟发抖,却死死咬着唇角吹响那竹哨子,眼瞧他们越来越远,急得直跺脚… 第165章 无耻了些 一间废弃的茶棚,破旧的茶具,雨水从渗漏的棚顶流下来,地面坑坑洼洼,湿漉漉一片,童战搬来木桶接水,又将四处拾掇拾掇,费劲地拿着一堆湿木头点火,可是木头太湿了,他费了好半天功夫都没能将火点燃… 尹天雪也没那娇弱,捡了布条遮挡窗户,又拿着块石头去修理坏掉的门板, 风雨急骤,他们骑的马儿早已没了踪迹,他们也顾不得去寻,匆匆进了棚内躲避… 对了,马儿是童战在雁灵儿草屋外牵走的,想必此时已经去寻自己的主人了,童战倒还带着几分少年时的心性,行事理所当然中又带了丝无耻。 这么想,天雪禁不住就笑出了声,童战疑惑的看向她,“你笑什么呢?” “笑你呀,这么半天都点不燃柴堆,我快冷死了,童大族长。”天雪娇嗔道。 童战看她这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开心,他索性运了功去烘干那些木头。 “你何必…”天雪出言制止。 “无妨,你不是冷么。” 童战用内力认真地烘着湿木,眉眼刚毅,正是她初见时的模样,她这样瞧着,竟不自觉红了脸颊,奇怪,最近面对他是越来越羞涩了…尤其每每想到他俩那啥时,那画面,她就觉得心跳加速… 天呐,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尹天雪甩甩脑袋,将门板掉下来的地方重新安装回去,又将它死死钉在门框中,怕漏风,她还特意拿了多余的碎布条去填补缝隙,忙活好一会儿,茶棚内除了屋顶漏雨的一处,到处都被封得严严实实,她起身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又挑衅般的看了童战一眼,似乎在说,你还没点燃火呢,看我已经修好门了。 童战走过去,“尹大小姐,请问现在门倒是封死了,雨停后我们要怎么出去?” 又拆了么? “拆了啊。”尹天雪回道。 果然如此,童战笑笑,走回原位再试试点火,烘干的木头立刻一点就着,很快就噼里啪啦燃起来,童战脱下自己的外衣,架在木头上烘烤,同时对天雪说,“把外衣脱下来,我给你烘干。” 天雪爽快的答应,脱下外衣递给他,正准备找点啥搭个简易床啥的,童战又开口道,“把里面的衣服也脱了,我帮你一起烘干。” “啊?全部脱掉?” “嗯,你坐火堆旁边,不会冷得。”童战一本正经道。 尹天雪有些懵,倒还是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不过,她总感觉怪怪的。 童战倒是没注意这些,认真地烘着衣物,见自己的外衣烘得差不多了,连忙取下来递给她,“你把衣服全脱了,将这个裹上,要暖和些。” “啊?哦,好。” 见她扭捏磨蹭,脸颊红红的样子,童战忍不住也笑起来,“怎么,这会儿不好意思了?” “要说以前,我倒是没看过什么,如今你我已是夫妻,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怎么你还害羞上了,这可真不像你。” 童战说着,又脱下自己的上衣放在火上,“看我多大方,随便你看,以前,倒是没能早些看到你这一面,要是早知道,我定然早些…” 早些干啥? 这话莫名地有些讨打,尹天雪气呼呼地脱下所有衣服,一股脑丢在童战脑袋上,“谁害羞了,我只是因为衣服太湿了,不好脱。” “是是是~尹大小姐没有害羞,脸也没红。”童战笑道。 闻言,尹天雪的脸更烫了,她初经人事,确实不似豆豆那般老练,可是童战那些话听在耳里,怎么莫名感觉无耻了些呢,“看吧看吧,反正都看过了。” 童战理好衣物,架在火上,拿着自己的外衣走过去裹在她身上,抱着她走到火边,触到她雪白的肌肤,一时也是情难自禁,“天雪,你这样,我很喜欢。” 他低头去擒她的唇,不顾她抗议的小眼神,深深地与她拥吻… 茶棚外,风雨飘摇,一夜无眠… 第166章 挺有意思 冷寒星推开姜音的院子,院内几名下人正在整理花草,娇艳的颜色衬得满园生机盎然,院子的中间设有石桌石凳,冷寒星过去坐下的时候,奉茶的侍女们早早就斟上了初春的新茶,供他品茗。 他想起几年前,姜音未离府时,她就喜欢坐在这里喝茶吃水果,一晃几年过去,也不知他当初给她的那些银子,小丫头是否已挥霍干净,如今又栖身何处?小时候,他就嫉妒这个妹妹,恨不得将她赶走,可是等真正送走她的那天,他却最为舍不得。 姑姑姑父去世得早,父亲将幼小的音儿接回府邸照顾,从此,锦衣华服,绫罗绸缎,享之不尽,父亲更是对音儿尤为宠溺,仿佛音儿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不惜一切去办到,甚至超过了对他的宠爱,小时候不晓得谦让,总是偷偷在小丫头身后使坏,吓得她哭哭啼啼,跑去父亲那里告状,然后他又免不得遭受父亲一顿责骂...... 他们在吵吵闹闹中长大,本以为会一直如此,直到某一天,君主颁下诏令,要将音儿养在宫中,父亲急了,连夜让他带走妹妹,同时断了同妹妹所有的联系,君主大怒,却因忌惮陌景琰,不敢大张旗鼓的降罪,只吩咐父亲不遗余力的寻找,直到找到妹妹为止,并命令国师府封锁妹妹离家出走的消息,因此父亲不得不定期更换府内下人,以确保不会有消息走漏。 甚至为了让世人相信,不惜败坏音儿的名声..... 所以,妹妹到底能牵制他们什么呢?姑姑与父亲本就一母同胞,唯有姑父....... 冷寒星霍然起身,快步往姜音的房间走去,守门的下人拦住他。 “冷先生,国师吩咐姜音小姐的屋子任何人不得进入。” 音傅对外并未公布他这个亲生子的存在,养他在府里,也只说是挚友的孩子,并让下人们称呼他为冷先生,更不许他称呼自己父亲,所以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存在。 冷寒星轻蔑一笑,“我看今天谁敢拦我。” 说罢,就要动手。 门内突然走出一名白发老人,冷寒星认出她是一直伴在音儿身边的嬷嬷,不敢再造次,连忙收了动作,唤了声,“嬷嬷。” 嬷嬷颔首,对他淡淡点头,继而对门口守卫的人说道,“请公子回去。” 在府里,纵是父亲也极其尊重这位嬷嬷,从不许他与姜音在言语上对嬷嬷不敬,所以,他原本盛气凌人的姿态,在碰到嬷嬷时,也立马放低了,“嬷嬷莫恼,寒星这就走。” 冷寒星说完溜得老快,他以前是见识过嬷嬷的厉害的,音儿不听话,不好好学习,老是调皮捣蛋,嬷嬷把她锁进黑屋,不管不顾,纵是父亲亲自求情,也足足关了她两天两夜才放出来,从此,音儿就老实了,先生授课时,嬷嬷伴在身边,她总是一副认真刻苦的样子。 只有他晓得,那丫头鬼得很,总有千百种方法逃离嬷嬷和父亲的管束,大概也是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音儿的童年过得比他还快乐无忧。 那般活泼明朗的女子,在哪里呢?有没有被外面的世界所沾染,还记不记得,国师府是她的家? 原来冷寒星,不是她们所见,纨绔子弟的本质,这一路行程,他倒是将自己伪装得很好。 风衣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石桌上冷却的茶水,耳际的发零零碎碎地散落,微风吹过时,几缕落发随风飘扬,衬托得她的脸尤为惊人,冷寒星清眸一瞥,无端想起自己发火撞倒侍女时,无意瞥见的那一抹绝色,纵是在一众美丽的侍女中,也美得尤为惊艳。 冷寒星在她身侧停下脚步,“你叫什么名字?” 风衣衣手上的动作一顿,恭敬回道,“初一。” 冷寒星显然没料到美人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名字,想了想道,“这名字,挺有意思。” 之前她假扮夫人,一路都戴着面纱,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冷寒星应该没有认出她来,风衣衣稳稳心神,继续收拾茶具,感觉到冷寒星炙热的目光,将托盘端好在手中,对冷寒星微微俯身,落落大方地退了下去。 第167章 怎么可以 一盏孤灯照明,她用抹布包着,从灶上取下药罐子,罐子是半新的,只在底部积着些碳灰,城骆雪将罐子里煎好的药汁缓缓倒入瓷碗中,碗是白色的,外面有精致的花纹,是她和风衣衣前段时日躲在这里时,童心弄来的,除了餐具还有一些其他生活的必需品,这些都能够让她住一阵,再另行打算。 城骆雪坐在桌前,借着灯,静静地看着碗中腾腾升起的热气,淡淡袅袅的白气,飘上来就消散了,城骆雪盯着那消散的白色热气,一脸茫然,其实就算到了这刻,她也还在犹豫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因为一旦将药喝下去,她和尹天奇之间,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瓜葛了,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会是他们唯一的联系,唯一在一起过的证据… 山洞中与他发生的种种依然历历在目,当时的感动,哪怕在此时此刻也尤为清晰,洞壁坍塌的时候,他挡在自己面前的眼神,亦是那般坚定和勇敢,他心疼她被咬伤的伤口,心疼她被火灼伤的烫痕,心疼她所有的悲伤,他就像一缕光照进她黑暗无力的人生,让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将他忘记,于是,她贪恋更多的温暖,她诱惑般的去接近他,无可救药的想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她忘了,她那样不堪入目的过往,一旦被提及,他和他们的孩子将会受到怎样的羞辱与嘲笑? 她想到风衣衣,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当年的风衣衣虽是为了生存坠入风尘,也曾在风尘中保全自己,可是,传入同乡人耳中,却是那般不堪和肮脏,及不耻,甚至在她孤苦无依时赶走了她.... 风衣衣那时,大概是委屈的吧,后来辗转到了骄阳阁,才结束了一路飘零的生活。 未婚生子,终归是不光明的,她倒是不耻那些辱骂,但是,她的孩子呢?想到这儿,城骆雪埋头大口喝尽了碗中汤药。 碗底剩着的一点点汤汁,汤汁内残留着些许药渣子,点点的苦涩,浸得她的心也是苦的。城骆雪放下碗,闭眼躺在床上休息。 片刻,她就感觉到肚子在隐隐作痛,好像小孩正做着无力的挣扎,拼命地想要活着,她知道,是药力的作用,一切也不过是她的猜测,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也不知手脚有没有长全,接近五个月的胎龄,再等等可能就要呱呱坠地了..... 肚子疼得越发厉害,城骆雪的额头很快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汗珠,她捂着肚子,难受地闭着眼,“是你在抗议么,抗议你这个狠心的母亲。” “下辈子,别来了,这样的人世间并不幸福。” 城骆雪忍着痛从床上坐起,嘴唇一片苍白,汗水大滴大滴的流淌下来,打湿了她的衣物,她摸着肚子,虚弱地道,“孩子,别怪母亲。” “我不能........” 肚子绞疼得厉害,城骆雪滚落到地上,她似乎感觉到小孩在踢自己,在反抗,用力地在哭泣...... 她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健康出生,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剥夺他来到这世间的权利..... 临到这一刻,城骆雪才觉得害怕,害怕小孩真的离她而去,是的,她不可以放弃这个孩子,她要留下他,她舍不得,城骆雪忍着巨疼,从地上站起,稳稳气力,抬头看向屋顶,然后用力纵身一跃,飞出屋子,急促奔向那间铺子。 彼时还早,隐修正在铺内同白狸一起研究医书,兴浓处还一同哈哈大笑,城骆雪大汗淋漓地闯进来时,讨论入迷的两个人皆吓了一跳,白狸认出城骆雪,面上并无好脸色,因为她曾听云天说过,云家惨遭灭门,城骆雪便是罪魁祸首,尤其,她还假扮过云天,去接近庄主,意图不轨。 “姑娘。”隐修连忙过去搭手。 城骆雪死死拽着他,断断续续道,“请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她撑着最后一丝意志,脸色苍白地抓着隐修慢慢跪落到地,“求求先生。” 说完,城骆雪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隐修赶忙扶起她,示意白狸帮忙,白狸虽不情愿,还是本着医者仁心,同师傅一起将她扶进了内堂,隐修弯腰替城骆雪诊脉,瞧瞧小姑娘的面色,无奈叹了一声,转身去药柜抓药,白狸不懂师傅为何叹息,站在一侧,也不自己去把脉,只问隐修,“师傅,她怎么了?” 隐修叹道,“可能是忧思成疾。” “哦。” 白狸随意应了声,帮着师傅一起取药材,取着取着,她好像觉得有点不对劲,看着取药盘上一堆一堆的药材,猛然顿住手上的动作,“师傅,这些是安胎药。” 隐修点点头,“是啊。” “她?” 白狸放下药材,奔进内堂,指尖颤抖地搭上城骆雪的脉搏,微微侧头,这才瞧见她明显隆起的肚子,她怀孕了。 是庄主的么? 不,不会的..... 白狸心事重重地出去,隐修将药递给她,让她去煎药,她答应着,叹了口气,进去后堂,希望是她想多了。 第168章 我好羡慕她 白狸在后堂煎药,氤氲的热气,烘得她的脸热热的,她看着火候,无聊地蹲坐在炉子边。 庄主怎么会糊涂得跟这女的有什么,倘若真有什么,他哪里会娶云天,可是,云天此生可能无法生育,庄主会不会因此? 会么? 不会的。 她都在想些什么啊,白狸甩甩脑中不切实际的猜测,认真地开始煎药.... 等她煎好药,端进内堂,一口一口喂昏迷的城骆雪喝下,收拾好出来时,尹天奇竟然出现在铺子里,还同师傅谈论着什么。 心里的震惊大于眼底的彷徨,她手忙脚乱地放下碗,“庄主,您为什么会来?” “我来看看她。” 尹天奇望了她一眼,直接走进去,坐在城骆雪的床边问,“老先生,她怎么样了?” 隐修过去搭搭城骆雪的脉搏,“无碍,再吃一剂药,休息一晚就行了。” 尹天奇点点头,又看了沉睡的城骆雪一眼,转身出了内堂,瞧着白狸道,“回吧。” 白狸同云天那夜发生争执后,嘴上虽说着云天没有资格赶自己走,心底还是受了伤,所以接连几日都想方设法留在铺子里,不曾回山庄。 “铺子还有点事,我,我就不回去了,您,您自己走吧。”白狸低着头说。 尹天奇知她在别扭,道,“同我走走。” 白狸还想说什么,却对上天奇执意的目光,便没了说辞。 又见师傅不留自己,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告别隐修,同尹天奇一起走回山庄去。 此时,已是四更天,少数商贩还在摊位上营生。 尹天奇走在白狸的前面,见远处的面摊子还未收摊,忙招呼白狸一起过去吃面,两人一人点了一份打卤面,面对面静默无声地吃着,忙活了一晚,白狸是真饿了,一碗面很快就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没留,尹天奇见此,问她还要不要来一碗。 “不用了。” 白狸放下碗站起,掏出身上的银子递给老板,笑嘻嘻道,“今天我请客哦。” 尹天奇笑笑,“那就谢谢你了。” 白狸凑过去看他吃面,看他有条不紊地把碗中的面条吃完,身上纵是浅色衣物,也不得沾染半分汤汁,像个贵公子,又像翩翩少年郎,这是她少数大胆靠近他的时候,尹天奇有些讶异,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热烈的目光,“看着我做什么?” 白狸道,“白狸觉得庄主好看,比世间所有男子都好看。” 尹天奇哑然失笑,“小丫头,你才多大,又见过几个男子呢?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我好看,你呀你,这么奉承我,说,是不是有求于我啊?” 白狸摇头,拽着尹天奇从凳子上起来,“面也吃完了,我们回去吧。” “好。” 尹天奇由她拽着,半分宠溺地瞧着这小丫头,在他的眼里,一直觉得白狸是个小妹妹,纵是胡闹,也无可厚非。 白狸挽着尹天奇的胳膊,像个小孩子一样晃来晃去,尹天奇由着她晃悠,只当她孩子心性,“云天的话,别放在心上,她是有口无心的。”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她听在耳朵里就是感觉莫名的醋意,“我知道了,庄主。” “我和云天成亲后,她就是你的嫂子,别同她置气,她性子弱,又不会变通,喜怒都在脸上,说的话不占理时,就只会哭,但是她的心是善良的,以后,如果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尽管告诉我,我去说她.......御剑山庄,永远都是你的家,只要你不想走,就没有人可以赶你走。” 尹天奇认真的说,“这是当初我对你的承诺,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白狸有些感动,但是巨大的难过却弥漫开来,他竟然站在云天丈夫的角度,在同她说这些话,他真的很爱护她,想到这儿,白狸心里更是伤心,“我知道,我都知道。” “好好同她谈谈,你两之前感情那么好,别因此伤了和气。” 尹天奇拍拍她的肩道,“你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等你真的经历就懂了。” 点到即止的话,否决了她对他所有的迷恋,她如何不懂爱啊?她怎么可能不懂,纵是情窦初开,也是分辨得清的,“你总说,我不懂,其实我都明白。” “白狸,云天是我的责任,除了我,她一无所有。” 她晓得,她都知道,“庄主,当年要不是您,我至今还流落街头,四处为家,白狸不奢求其他,只希望您能幸福。” “会的。”尹天奇道。 白狸笑笑,眼里终究还是蕴藏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这一刻,她突然好羡慕云天,羡慕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第169章 得不到她 陌景琰带着豆豆一早到达国师府,彼时,陌景琰有意放豆豆离去,豆豆似乎想要同他死磕到底,一直如影随形,陌景琰索性就带了她一同到国师府做客,音傅同他在朝堂上算不得和气,一方面是因为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虽同为君王做事,在暗的到底不如在明处的风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二人本质上就是相互制约的关系。 所以每次碰面,说起话来,总是夹枪带棒。 “哟,这不是陌老么。”陌景琰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老,听到音傅的话,立刻臭了脸。 音傅视而不见,甚至将手攀在了陌景琰的肩上,一副老友的样子,“走走,咱俩喝茶去。” 陌景琰抽抽嘴角,瞥了眼肩头,音傅的手放过的地方,已是一片污迹,这老家伙,故意的,绝对故意的,陌景琰眼里燃烧起怒火,音傅接着无视,然后拽着他的衣袖就往客厅走去....豆豆清晰可见,陌景琰额角暴起的青筋,想必已是愤怒到了极致.... “死家伙,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陌景琰发功,正欲摆脱音傅。 周围不知何时多了数不清的暗卫。 音傅示意退下,继续一脸笑嘻嘻地看着陌景琰,“别生气,别生气,知道你爱干净,房里早就备下干净的衣物啦,走走走我先带你过去。” 闻言,陌景琰的脸色才好看了那么一丢丢,豆豆的房间安排在陌景琰的旁边,可能音傅以为她是陌景琰的侍女,特意做了这番安排。 入夜,虚伪的两人寒暄完毕,各自回房休息,豆豆听闻脚步声,推开窗户,笑意盈盈地倚在窗户上,看着陌景琰慢慢走回屋子..... 陌景琰接受着这样的目光,总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审视,越想越觉得不对,皱眉望过去道,“我说,你一直瞧着我干嘛?” 豆豆耸耸肩,把视线转向了别处,也不开口,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话了。 陌景琰感受到无视,甚是傲慢地冲到豆豆窗前,道,“我最讨厌别人用这样的目光瞧着我了,你你你,最好在我生气之前赶紧回屋去。” “啪。” 豆豆直接无视他,一把关上了窗户。 陌景琰迎面只感觉到一股凉意,窗户啪地一声就关上了,关上了,他今天又又又一次被无视得这么彻底,还是在这个死女人这里,陌景琰心里那个恨啊,就想要爬窗进去掐死豆豆,也顾不得满身的狼狈,就要爬窗进去,火冥适时出现在这里。 “咳咳...”火冥轻咳一声,侧身站在旁边。 陌景琰理理衣衫,狠狠瞪豆豆的窗户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屋,“进来。” 火冥看看周围,小心关上房门,转身对陌景琰道,“国师府只两处有护卫把守。” “不好靠近,应该是......” 陌景琰扬手制止他,问道,“苏州那边如何了?” 火冥道,“尹天奇即将大婚,江湖门派顾忌御剑山庄百年的威名,不敢再轻易造次,月骄阳也已回到骄阳阁主持大局。” “这尹天奇,娶的是哪家小姐?” “云家小姐,云天。” 陌景琰的目光顿了顿,“让你们寻的云家武功秘籍,可有找到?” “遍寻四处,毫无踪迹。” 陌景琰冷冷一笑,用玉箫敲敲火冥的肩,“你倒是该好好管管手下人了。” “你的意思是.......” 火冥想到城骆雪此前种种行动的失败,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又想到她杀了风衣衣,眼中竟泛起一阵杀气...... 似是看出他在恨什么,陌景琰道,“风衣衣必须死,城骆雪对我们还有用,暂且留她一命。” 火冥因为风衣衣心里一直是恨着陌景琰的,更气愤,城骆雪作为自己的下属,居然听命陌景琰,杀自己的人,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顺不下去。 “雁灵儿与风衣衣,你选谁?” 陌景琰问,“你找了雁灵儿和法叶那么多年,如今法叶已死,你甘心放弃灵儿嘛?” 想到雁灵儿,火冥心里更是一股无名火,“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一直以来,你没有告诉过我灵儿的踪迹?你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不再记得法叶,也不再恨你,不好么?。”陌景琰道,“别忘了,当年,是你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火冥说,“陌景琰,我并非你的属下,当年你与我达成同盟,只为江湖武林,如今亦然,我冥王轩的人,我自然会处理,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哦?”陌景琰不屑一笑,“你可能忘了,今时今日,冥王轩有这样的地位,仰仗的是谁。还有,雁灵儿的生死,又掌握在谁的手里。” “你......”火冥道,“当年,我不该把衣衣送去给你,要不是如此...........” “你是不该,你放弃了一块触手可及的璞玉,去寻着一颗遥不可及的星星。” 陌景琰说,“如今,这星星已在你身边,你却还是得不到她。” “你.....” “火冥,你我之间,你只能听命于我。” 第170章 来时的路 天边灰茫茫一片,天地接壤处,风雨欲来。 童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坐在屋顶,眺望回家的路了,他很想豆豆和凡儿,他不该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玉楼的风依旧肆虐,房檐下坠着的宫铃,哗啦啦的声音,还是那般嘈杂。 柠溪永远不厌其烦地坐在石阶上等他,清澈的眸子,泛着点点星光,仿佛在期待,又似乎在哀伤,童博看着她时,总是会不自觉想起豆豆,想起她哭着时,笑着时,细微的表情,他这么久没回去,豆豆,她,该着急了吧.... “我该回去了。”童博又一次对她说。 柠溪失落地低下头,“你还是不愿意留在这里?” “巫灵族不是我的家,我有妻子孩子,我有自己的家,你明白吗?” “我晓得的,只是这玉楼.......”柠溪回头仰望高高的玉楼,一丝挫败的神情浮于面上,她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童博道,“楼中枯骨,少女已逝,我虽是龙神后裔,却并非巫灵族之人,对于贵族功法无任何了解,至于陌景琰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清楚,只是感觉,玉楼与龙潭隐隐之间,深有牵连,甚至带着丝牵制的意味。” 牵制? 柠溪凝眉,双膝并拢,目光看向自己赤裸的双足,足上是豆豆赠予的一串脚铃,清脆脆的,叮铃铃,声音很是好听,“你是觉得,玉楼是牵制龙潭的存在么?” “也就是说,玉楼实际是为我而建?” 童博叹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倘若,他做一切伤天害理的事,只为牵制于我,你不觉得可笑么?”柠溪抬头看着他,神情中夹杂一丝质疑,“是我把他从深渊拽回光明,我培养他支持他一步步成为族长,我是看着他成长的,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来? 光是乱用术法,就已经犯了巫灵族的禁忌,何况,他还将活人制骨,生死白肉,逆天改命,当日,他说的那些威胁的话,都是真的吧,他也是真的要把一切都嫁祸给她,可笑的是,他竟然没有一点隐瞒,就那么直白的告诉自己,他要如何做。连童博都觉得玉楼是为了牵制自己而存在,她还抱什么侥幸,认为他只是一时糊涂。 “童大哥,来时的路已经不同了,并非我不放你离去。” 柠溪说,“你虽有标记,但是,陌景琰改了术法,出路早已转换,我走过一次,根本通不到外界。” “这不可能。”他之前还走过一回,明明和进来的路一样。 “他最擅长做这样的事,比如你们去的那座雪峰比如当初尹天雪给月骄阳送药时闯入的那片树林,它们外观上无任何变化,实际内部早已发生了改变。我并非不让你离去。” 柠溪起身与童博对视,“而是我与历代族长皆有感应,唯独他,用了术法,让我无法感应,但是他却是可以感知我的,所以不论我去往何处,他只要想知道,都可以找到我。” 童博困惑不解,“那之前呢?” 柠溪继续道,“之前我解了禁锢,封了术法,才得以隐藏气息,让他找寻不到,可是一旦我使用术法,他便可以很快感知我的方向。出去的路,必须利用术法去感知和探寻,到时,他定会立刻出现,然后告诉族人,我擅自带生人入族,并依族规处置你我。” “你怕?” “怕的,巫灵族族长与大巫女,向来是扶持和制衡的关系,巫灵族历代族长由大巫女选拔培养,羽翼未丰之前,族长对大巫女事事听从,一旦根基稳健,便会独立自主,甚至指挥大巫女做事,大巫女虽有罢黜族长的权力,可是在不损害族人利益的情况下,族长做任何事情都是被允许的。”柠溪说,“所以,在一切未清楚之前,我没有资格罢黜陌景琰,反而会处处受制于他。” “其实,我并不愿意同你说太多,我最初,是想要你留在这里陪着我,龙潭无尽的岁月,真的很让人绝望,我总想着,如果多一个人陪伴的话,会不会好过许多,我一个人待在龙潭已经很多很多年了,我不晓得陌景琰为什么要做那些事,要骗我留在龙潭,我需要知道真相。” 看着她无助的样子,童博亦无能为力,只说,“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柠溪笑笑,坐回石阶上,良久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你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柠溪美得清澈,像一尘不染的白雪。 童博大方坐在她身侧,对上她明亮的双眸,反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我留在你身边?你喜欢我?” “喜欢啊,因为你让我觉得很温暖。” “然后呢?” “你是龙神后裔,会有足够的时间,陪我漫长岁月。” “你说的是,不死人?” 像尹仲那样? “什么?” 童博说,“我的生命是一位挚亲赠予的,并非长生不死。” 在未忆起过往之前,他只觉得龙婆是一个聒噪的老婆婆,后来才晓得,她为自己的重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将善良给予尹仲,把智慧给予童心,用生命作为交换,对于他来说是值得的,只是婆婆,用那样的方式,来愤泄不满,逼着灵镜交换她和他的生命,如此恩重,如此珍贵....... “对于我来说,能够陪在爱人身边,就算生命短暂,也是幸福的。” 柠溪不太懂,只说道,“可是我的生命是漫长的。” 第171章 她不再恨他 盛宴临近,皇城的禁军莫名多了起来,大街上商贩吆喝的声音也少了,皇城到处都透露着一丝诡秘,风衣衣与府里的侍女们外出采购,采购好的东西,由工人负责分批运回府内,并安排人检查分装。 等一切置办妥当,已是黄昏时分,风衣衣随姑娘们匆匆回府,晚饭后,她们还要负责将国师府的宴会回礼,全部整理一遍,按照来宾名单一一返给客人,所以,她今日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她本是个玲珑的人,做事为人都比旁人略胜一筹,管事的老婆子直接把大部分安排的事宜都交给了她,她由此也就更忙了,以至于童心好几次想过来同她说点什么,都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样的忙碌,让她无暇去思考别的东西,每天过得也比较充实,再加上国师府伙食住宿都不错,短短数日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渐渐生出些乐不思蜀的感觉,要知道国师府的整体条件着实比骄阳阁要好上许多… 少主要是晓得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思,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儿,风衣衣嘴角上扬笑出了美丽的弧度,思及少主就要娶月牙小姐,倘若老夫人泉下有知,大概也能放心了,心里便更加觉得开心。 然后她又想起城骆雪…想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风衣衣不禁皱紧眉头,城骆雪,她,那样恨少主… 风衣衣想得投入,没注意手里的茶已经溢出杯盏。 冷寒星隔得老远就瞧见她,见她想事情想得投入,正准备悄声过来,又见桌面已经溢满茶水,忍不住出声,“茶满了。” “啊?” 风衣衣惊醒的瞬间,手里的茶壶一松,眼见就要掉到地上,有人抢先一步接住了茶壶,风衣衣忙不迭地低下头去拿,难免碰触到那人,指尖相碰间,那个人竟是止不住的颤抖,他放下茶壶,一把拽住风衣衣的手腕,难掩激动,“衣衣。” 风衣衣抬眼,正对上火冥炙热的双眸,那眸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激动.... 看到她活着,他似乎很开心,可是他怎么会开心呢?他明明巴不得她死啊。 她的脑子混沌不清,她的身子亦在微微颤抖,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发现自己,这段时日,她忙得都忘了,他也会来这国师府。 “太好了,衣衣,你还活着。”火冥用力抱紧她。 这是曾经她最想最想得到的,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能让她回忆半生的怀抱,如今… 风衣衣推开他,故作害怕地躲到冷寒星身后,唯唯诺诺道,“先生。” 眼见火冥要跟过来,风衣衣轻轻拽了拽冷寒星的衣服,也就是这一寻求庇护的动作,让冷寒星整颗心都悸动不已,他连忙护住她,拦下不停靠近的火冥,道,“这是国师府的侍女初一,你认错人了。” “她不是初一,她是风衣衣。” 火冥看着躲在冷寒星身后侧对着他的风衣衣道,“你让开,她是我的人。” “笑话,我国师府的下人,何时成了你的人。” 冷寒星将整个身躯挡住衣衣,“再说了初一自小便在国师府长大,未曾去过外面,不可能是你认识的那名女子,何况大千世界,人有相似也不奇怪。”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让火冥信服,他冷冷道,“请你让开。” “你认识他吗?”冷寒星转身问衣衣。 风衣衣摇头。 “冷寒星,请你把她交给我。”火冥几乎可以确认眼前这个女子就是死去的风衣衣。 冷寒星轻握风衣衣的手,在她不明所以时,将她拥入怀中,直面火冥,并笑着对他说,“不瞒你,这是我的女人,自小就跟着我,我打心眼里喜欢,实在不能让给你,纵使她与你爱的人长相相似,我也不能把她给你。” “呵,你说她自小便跟着你?”火冥不看冷寒星,只盯着风衣衣,似乎想将她看穿。 风衣衣淡定地望向他,才发现心里的那点恨,早就在她死而重生后散去了,那些萦绕在心间的愤懑不满,也在此时此刻消失不见,她不再恨他。 那些浓烈的爱意,爱而不得的窘迫,都没有了,她上前一步,笑着对他说,“公子,您再仔细看看,我是您口中的那个人么?” 第172章 惺惺相惜 她居然在笑,神情亦是那样轻松自然。 火冥恍惚的看着这张相似的脸,陷入一片迷茫,苏州城的那座坟是他亲自立的,也是他亲自将风衣衣埋下去的,是城骆雪杀了衣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风衣衣了..... 纵使他再后悔,她也活不过来了。 火冥盯着这张相似的脸,企图找到一点过往熟悉的痕迹,可是她就这样云淡风轻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一丝恨意,甚至连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她真的不是风衣衣吗? 不,风衣衣最会伪装,最擅长伪装和洞悉人心,她是衣衣,她只是在骗他,她还活着。 火冥的手欲抚上风衣衣的脸,“我很想你,衣衣。” 冷寒星见此,上前挡住他不安分的手,语气不悦道,“请你自重。” “公子,我叫初一,因为生在一年的伊始,取名初一,自幼爹娘去世得早,在我懂事时就已经来到了国师府。我从未离开过国师府一步,想来是您认错人了。” 风衣衣顺着前面冷寒星的话头这样说,也幸而冷寒星这样出言维护自己,才让她不必要再找其他的理由,既然他一番好意,她便大方承情。 风衣衣继续道,“您把我认作您的爱人,初一觉得很荣幸。只是连喜欢的人都能够认错,您对她的情谊又有几分呢?” 这样直击心脏的质问,让火冥瞬间无言以对,不管她是不是风衣衣,扪心自问,他对风衣衣的情,到底占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在抱着她尸体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到难过,安葬她之后,他更是连续几日,无法入眠,他从来都是舍不得她的,就算是几年以前,下定决心舍弃她那次,他也是充满了犹豫的,后来,晓得她逃了,天知道,他有多开心.... 火冥说,“我了解她的一切,我不会认错。” 风衣衣侧眸对冷寒星笑笑,走上前坦然地看向火冥,“那您再仔细瞧瞧我。” 一模一样的脸,表情却是淡淡的疏离和礼貌,她的目光亦是这般晴朗坦白,记忆中,风衣衣的眼睛总是狡黠晦涩的,因在风尘中走过一回,眸里总是带了一分复杂…是他糊涂了,风衣衣已经死了,眼前这个人再像她,也不是她。 火冥终于不再同冷寒星和风衣衣辩驳什么,落寞地转身离去,也许他终于认定风衣衣已死的事实...... “看到他,觉得难过吗?” 夜深,童心与风衣衣碰头时,问起她这件事。 一天的疲惫,冲击,让风衣衣身心俱疲,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靠在童心肩上。 在他面前,她总是表现得落落大方又沁人心脾,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稀疏的虫鸣,以及风吹过时,树叶的沙沙声,就在童心以为她睡着了时,有冰凉的泪水打湿他的肩头,他身躯一震,僵直了背,原来,她在哭,可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还爱他吗?”童心问。 风衣衣不语,只是靠着他,默默地流着眼泪。 童心叹了声,望着天上零星的几颗星星,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可是每次只要碰到火冥,你就会变得脆弱无助,我想,曾经的你一定很爱很爱他吧。” “其实世人的爱情大抵如此,爱或者不爱,离别或者相守。” 他真的和她遇到的所有男子都不同,通透纯善,明智谦卑,从来不会因为她走过风尘,嫌弃她,也不会因为她复杂的过往,疑心重重,他只是用自己的一片赤诚来温暖她感染她,之前她一直囚困于过往耿耿于怀,她以为再次面对火冥时,她依旧会难过得不能言语,可是没有,今天当她和火冥面对面时,她心里竟然一片平静,毫无波澜,她才晓得,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放下了过往的一切。 “我和他有过一个小孩,在那个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生了重病,死了。”风衣衣轻描淡写道。 童心听闻,有些震惊,转而变作点点心疼。 风衣衣不敢去瞧他的表情,只是闭着眼接着说,“幼时,母亲带着我离开村子出外寻找父亲,一路颠簸,等找到父亲,才知他已经另有家庭,母亲是个倔强的性子,哪怕亲眼所见,也不愿意相信,苦苦追求真相,最后死于父亲新夫人的算计之下,母亲死后,我便一个人流落在外,居无定所,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后来便入了风尘,我曾以为我的一生都会是黑暗泥泞,火冥却出现了,他带我回去冥王轩,教我一切东西,给我衣食,培养我替他做事,在这过程中,我不自量力的爱上了他,我以为我对于他而言,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可是他那样轻易就舍弃了我,甚至没有一点犹豫。陌景琰因为求娶我不成,在心内生了恨,以杀了我为条件,才肯出手救尹庄主,骆雪不得已使了计谋,让我假死,倘若,陌景琰知晓一切,我与城骆雪皆不得活。” “火冥会告诉他看见你的事吗?” “应该不会,据我所知,他对陌景琰并不是百分百听从。”所以,当他为这样的一个盟友,舍弃她时,她才会伤得那般厉害。 “看到他,你很难过对吗?”童心问。 “难过的。” “所以,你还爱他?” 风衣衣豁然抬起头,“为什么要这样问?” 童心看着远方,“因为想知道。” 这是不是代表,代表… 风衣衣答,“今天,我看到他时,心中已无恨无爱。” 她隐隐期待着什么,又不知具体在期待什么,只是细细听着童心的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叹息。 等了良久,他才开口,“风衣衣,我是童氏一族的长老,长老一辈子都是不能娶亲的。” 她懂了,他也明白她那句无爱无恨所暗藏的深意,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惺惺相惜… 第173章 无路可走 清晨,阳光从房檐间照射进来一缕光,城骆雪躺在床上,抬手时,光亮正好从她的指缝中穿过,小的时候,她很会赖床,母亲总是在一边慢慢梳着温婉的发髻,然后打开窗户,迎着朝阳的光,端来好大一盘美食到她的床边,哄诱她起床,父亲也会故作生气地掀开她的小被子,向她做鬼脸,然后抱她到外面去玩.... 那时草长莺飞,纸鸢能够在她的手里飞得好高好高。 风衣衣和她的母亲没出现的时候,他们真的好幸福,她认知里的父亲,顾家伟大,是个英雄,他爱母亲,也爱她,母亲善良温柔,贤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直到某一天,她才发现所认为美好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父亲背叛糟糠之妻,丢下尚在襁褓的孩子,另娶他人,母亲因爱生恨,暗地夺人性命,他们,她的父母,竟是这般让她无法言语,月骄阳,本她的未婚夫,却在她最绝望的一夜,毫无音讯,而他的家人,伙同外人毁了溪月谷,杀了她的家人,毁了她的人生。 她做错了什么呢?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却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亦屈辱的活了一年又一年,所以,她如何不恨月骄阳呢,她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她本来可以有一个好的家庭,在父母的庇佑下幸福长大,是那些人摧毁了她所有的美梦,让她万劫不复,她根本不喜欢杀人,她讨厌血腥,可是火冥不会放过她,她的仇恨也不允许她放下,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城骆雪从床上坐起,眼里一片冷寂,那些柔弱不属于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她该走了....... 内堂的布帘子被掀开。 “姑娘,你醒了。” 隐修笑着端进来一碗药,递给她,“把药喝了。” “谢谢老先生。”城骆雪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身子可还感觉不适?” “好多了。”城骆雪放下碗,就要下床。 隐修拦住她,说,“再躺躺,多休息对孩子好。” “孩子?”城骆雪看向自己的腹部... “放心,孩子还在,他还活着,你动了胎气,又焦虑忧思,这才腹痛难忍。” “那您给我的药?” 隐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世上每条生命都是独一无二,宝贵且来之不易的,你腹中小孩马上就五个月了,一般的药物根本无法打下来,老朽一生治病救人,从不愿残害生灵,所以自作主张,给姑娘的,其实是安胎药。” 所以,她喝的不是堕胎药,前夜孩子闹腾,是因为不满她的决定,在拼命抗议? 所以,她的孩子还活着..... “谢谢老先生。” 城骆雪俯身对着隐修深深一拜。 “姑娘,生活纵使千般磨难,我们也要向前看,保护好自己能够保护的人,努力过好每一天。” 隐修扶着她躺下,宽慰道,“孩子很好,是个健康的宝宝。” 城骆雪点点头,听他的话,好好的躺下,看老先生拿着空碗小心翼翼地出去,心里顿时满是暖意,尹天奇那般好,他身边的人竟也是满眼善意,与他们相比,她可真像一个卑鄙的小人。 第174章 别淘气了 “你想去哪里?” 城骆雪趁着夜色蹑手蹑脚离开药铺的时候,正巧被尹天奇撞见,他站在灯下,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暗红色带白色毛边的衣服,额间配有头饰,隐在细碎的头发间,他俊朗的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神情。 城骆雪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身穿大红喜袍的样子,很奇怪,怀孕后,她总是敏感脆弱,仅仅对视一眼,便能让她心犯酸楚,万般不是滋味。 “你不喜欢待在地底层嘛?”尹天奇从黑暗走到她身前。 短短几步,竟让她感动得想哭,终于感性淹没理性,她难以抑制地抱住了尹天奇,“你活着,我真的很开心,至于其他,都不重要了。” 尹天奇由她抱着,身体的诚实,让他抑制住了想要推开她的冲动,他的手慢慢抬起,几番犹豫后,终究还是在即将触到她柔软的头发时,停住了,“孩子是我的麽?” 城骆雪抱着他,将头埋在他宽阔的怀抱里,贪婪地嗅着专属于他的味道,在心里默默地同他告别,片刻,她抬起憔悴的脸,笑着对他说,“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感激您,一直以来给予我的帮助和宽容,真的,非常谢谢您。” 尹天奇不听她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是问她,“为什么想要打掉孩子?” “因为…我照顾不好他。” “为什么说,我活着,你很开心,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城骆雪道,“无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抱我?” 城骆雪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他,掩饰地背过身去,“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城骆雪,这个是给你的。”~吗? 尹天奇从怀中取出那根木刻的蛇形发簪,在掌心握了握,从她身后伸到她的眼前,“这世上,独一无二,仅此一个。” 城骆雪接过,拿在手上,看着粗糙的工艺,木簪上歪歪扭扭的雪字,眉头轻皱,“你都记得?” 记得什么?他该记得什么? “好看麽?”尹天奇不动声色的问。 “不好看,好丑。” “是我亲手做的。”尹天奇说,“本来很早就想要送给你的,觉得粗糙,怕你不喜欢,所以一直放着。” “我很喜欢。”城骆雪转身,娇俏地看着他,自然地将木簪插到了发髻上。 尹天奇的目光从她行云流水插好的木簪上,转移到她清秀的脸庞,“你可还记得这簪子上蛇形花纹的由来?” “我知道,是为了纪念,我们在崖底…” 城骆雪的话戛然而止,她猛然瞧向天奇,才后知后觉,他在试探自己,于是改口道,“我信口胡诌而已,我并不晓得这木簪蛇形花纹的由来,想来这簪子您也不是要送给我的,我这就取下来还给您。” 说完,城骆雪就要取下木簪。 尹天奇握住她的手,“你戴着很合适,别取。” 城骆雪隐约觉得他猜到了什么,又不敢有太大反应,只是保持着取下木簪的动作,垂眸望着地面,尹天奇见此,好好地替她又往里紧了紧簪子,“跟我回地底层。” “尹天奇…” 这一声,她叫得无奈又柔软,让尹天奇半颗心都失了频率。 “在我没有完全想起一切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尹天奇不容置疑地说。 “尹天奇,御剑山庄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的归宿,我不想整天待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等着你来看我,我想离开这里,远离所有的人,请你,让我走吧。”她激动的话语里,竟然带着几分恳求。 尹天奇抓住她的手腕,“你想要远离的人里,也包括孩子的父亲吗?” 城骆雪愣住,一时不知做何回答,肚子却突然痛了起来,她弯下腰,难受地捂住肚子,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滚滑落… “是不舒服吗?要不要紧?我…我马上去找隐修。”尹天奇着急道。 城骆雪忍着痛道,“没事,孩子方才踢了我一脚而已。” 闻言,尹天奇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说,“你这个调皮的宝宝,快别淘气了。” 见有效果,尹天奇继续温柔地说,“听话,别折腾你娘亲,乖乖的。” 神奇的是,腹中的小孩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也听懂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城骆雪的痛也暂时得到了缓解,尹天奇深深看她一眼,直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城骆雪害怕地搂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伤到小孩。 第175章 万事小心 北方的雨总不似南方温柔,酣畅淋漓间带着阵阵寒凉,这忽冷忽热的天气,着实让人烦闷,陌景琰在这样大雨的天气,通常是不出门的,因为他素爱白衣,自认身姿卓然,白衣飘飘时,总有种仙者怡然的感觉,他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他有很多件漂亮的白色,可是白衣在雨天最容易弄脏,久而久之他就不喜欢在雨天出门了,尤其还是今天这般淋漓不尽的暴雨,他连音傅邀请下棋都拒了。 豆豆也自个窝在房间里,除了一日三餐下人们送饭过来时会出门拿一下,其他时间都搁屋里躺着,陌景琰好几次坐在窗口吹箫,故意扰她清梦,她都无动于衷,陌景琰自觉无趣,也就自个躺回软榻看书去了。 彼时,童心正借着噼啪雨声,从窗户潜入她的屋子,豆豆守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忙招呼他快些进去。 童心利落地进屋,关好窗户,感慨道,“这雨可太大了。” 豆豆接口,“可不是麽,这皇城的雨跟河水倒灌似的,下起来就没个停歇。” “大嫂,这些时日,你怎样?”童心在桌子旁坐下。 “我还好。” 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豆豆连忙从架子上递给他一张毛巾,童心接过边擦头发边同她说,“二嫂,那边不知如何了。” “你二哥,独自离开了,天雪,应该去寻他了吧。”豆豆说,“我那天听到陌景琰派雁灵儿去找童战。” 童心皱皱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二哥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豆豆无奈一叹,立刻过去倒了杯热水给他,“赶紧喝点,暖暖身子。” “谢谢。”童心将热水握在手中暖了暖,一口喝尽,“可有大哥的消息?” 豆豆摇摇头,失落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陌景琰应该是晓得他在哪里的,但他不愿意告诉我。” “我猜…”童心想了想说,“大哥在巫灵族。” “巫灵族?” “我之前听到过国师音傅同冷寒星的谈话,言语间透露出陌景琰的来历。” 童心自个往杯子倒满水,大口喝下,“柠溪同他是一处而来,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陌景琰高傲自负,我也同他正面杠过,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倒是柠溪,处处透露着神秘,她所使的那些武功术法我此前都未曾见过。” “陌景琰可不是什么善茬,二嫂和月骄阳的死而复生,皆和他有关。”童心说,“我隐隐觉得,巫灵族是和童氏一族一样的存在,陌景琰和柠溪都是为了水月洞天而来。大哥,一定不是被他们关了起来,而是发现了什么,才选择了留下。” “其实我也这样想过,你如今都这般觉得,我心里便有了底,童大哥向来不是个做事无所交代的人,忘却过去的他,行事作风总多了分憨直,但做事的原则是没变的。” 豆豆叹道,“这陌景琰也不知想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行为举止极为高调,我瞧着这国师音傅都还要看他几分薄面。” “蛇鼠一窝而已。” 童心将那日躲在音傅书房外听到的,全数给豆豆说了一遍,又说,“总归还是要早些找到大哥二哥才好,大家在一处也好有所对策。” “嗯。” 童心不敢在这里久待,怕被国师府的人看到,暴露自己和风衣衣的身份,一直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大嫂,我得走了。” “行。”豆豆起身相送。 “风衣衣也在这国师府,倘若陌景琰发现她,恐怕性命不保。童心想请大嫂,告知陌景琰的行踪,好让风衣衣避开他。” “好。”豆豆没有犹豫的点头,嘱咐道,“你们万事小心。” 第176章 都听你的 铁卫队在今日到达国师府,他们虽有意推迟行进的速度,无奈明日便是国师盛宴,听闻皇亲贵胄,乃至君王都可能莅临,御剑山庄也不好太晚到达,让有心人觉得御剑山庄因为曾经的风光,而怠慢当世的掌权者。 毕竟御剑山庄的名号,还是朝廷所赐。 庄主不在,大小姐也没个踪迹,铁卫队的老人们,此时都站了出来主持大局,他们是曾经跟随铁风的旧部下,铁风统领死后,童心也曾带领过他们一段时间… 对了,还有童统领… 童心脑大的看着眼前等候吩咐的一众铁卫,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过去在尹天奇的安排下,他做了一段时间御剑山庄的铁卫统领。 随他一起出府的衣衣,率先开口,“先找地方住下,明日正式宴会的时候,再大张旗鼓地前去祝贺。” “分两队,一队随宾客入府,一队在府外接应。”风衣衣接着说,“另备好车马,研究好出逃的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你觉得会有变数?”童心问。 “肯定会有的,盛宴临近,皇城内外却一片安静,这其中,必有蹊跷。” 风衣衣冷静地分析,“陌景琰带着火冥千里迢迢过来参加宴会,冷寒星也不远千里跑到御剑山庄去邀请尹庄主,可见,这宴会,国师音傅是极为看重的,而能让他这般看重,一切只求完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权者会来。” 童心从未接触过朝堂,也不了解朝堂纷争,言语间透露着不解,“你觉得会有人在宴会上闹事?” “这般大的盛宴,敢闹事的,没几个人。” 童心顿悟,“你是觉得,陌景琰和火冥…” “我觉得,御剑山庄可能会无辜躺枪。” 过去火冥培养她做的那些,如今都串联了起来,除开部分江湖人物,倒是有好几位当朝的大臣,她从前不懂他要做什么,只是听从吩咐去接近目标,杀害或者套取秘密,那些事细细琢磨一通,倒是很值得深究一番。 她在风尘中成长,自然懂得分析当世局面,又因为躲避火冥的追杀时辗转过许多地方,走的路多了,渐渐就变得通透起来,“你说过,陌景琰志不在江湖。” 童心虽不懂朝堂,倒也晓得人心叵测,为以防万一,他决定不让铁卫队入府。 “这是为何?” “即是龙潭虎穴,何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御剑山庄晚一步入府,不也挺好。” “你的意思是,让铁卫队在宴会结束后到?” “嗯哼。” 这会儿轮到风衣衣迷糊了,“你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要是宴会上无事,而御剑山庄又没按时到,朝廷怪罪下来,夫人她…” “叫什么夫人,那是我二嫂。”童心不满道。 “呃…习惯了嘛。” “御剑山庄怎会不到呢,我和你不在呢嘛。” 是又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啊,风衣衣不由感慨,她的命,真的是七零八碎又坚强顽固,“好吧,都听你的。” 于是,童心神情严肃地对身前的铁卫队说,“分两队,一队原地住宿等候吩咐,一队到城外去,安排好马匹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是。” 瞧着一众人听从安排各自有序离开,童心这才笑着对一脸苦大仇深的风衣衣说,“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风衣衣的心没有节奏地跳着,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其实什么都不怕,就算他们只能是朋友,这一生也足矣,“我可不是怕,我也很厉害的。” “我晓得。” 真的是,不知最近咋搞得,他随意一句,都能让她感觉脸红心跳,“晓得就好,所以,管好自己,别一天天老是偷偷往外跑,老管家又该找不到人了,上次管事那老婆子找不着我,可是骂了我好一顿呢。” “那咱回吧。” “啊?” 童心淡然一笑,突然抱起她,飞过层层屋檐,往国师府的方向过去。 风衣衣不会武功,看着脚底的风景,吓得浑身直哆嗦,只敢紧紧抓着童心的衣服,闭眼任他高飞… 第177章 你做什么 离开那间废弃的茶棚,童战和尹天雪又走上了去往皇城的路,因为之前的例子,童战自信的觉得,他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去控制蛊虫带来的影响,可是当,他与天雪来到热闹的集市,看着人来人往露出的脖颈时,那股嗜血的冲动,几乎让他躁动难忍。 尹天雪看出他的异常,连忙带着他躲开繁华的闹市,往偏僻的山野走,四月的山野,盛开着成片的桃花,桃树婀娜,花朵俏丽,倒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童战努力克制着体内那股冲动,奈何失了方寸,怎么都无法忍受,他不想天雪看出来,又害怕她担心,就自个强忍着,用指甲死死掐着血肉,然后放在嘴里吮吸,渴望借这么一点点血腥,来缓解体内那股强烈的冲动,他躲着天雪,害怕自己会失控伤害到她,所以离开闹市后,就一个人跑得远远的。 尹天雪跟在他的后面,见他难受得不行,手起刀落间,划破自己的手臂,等血液流淌出来,取出随身装水的竹筒接住,装好后快速向他走过去,“快些喝了。” 童战瞧着竹筒上血迹斑斑,又见尹天雪手臂上新鲜的伤口,一时血脉喷张,难以抑制地吐出一口血来,“尹天雪,你做什么?” “把这个喝了。”尹天雪拿着竹筒就要喂他。 童战推开,踉跄地跑去桃树下,“天雪,我不能…” “喝吧,喝下去就不会觉得难受了。”尹天雪劝道。 “一旦形成依赖,我就真的可能变成那种嗜血的怪物。”童战抬头看她,“天雪,我不愿,你懂吗?” “可是要怎么办呢?靠毅力强撑麽?你能撑多久呢?” “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至少这次听我的…” 尹天雪跪坐在他旁边,小心擦拭着他额角的汗水。 刚想喂他喝下去,童战便又难受了起来,他避开她蜷缩在一处,手抓着桃树的树干,青筋暴起,越来越多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 天雪见他如此坚持,又没有其他办法来缓解,开口说,“既然如此,我们回去雪峰。” “不。” 童战背对着,蹲在那棵桃树下,“总不能一直逃避吧,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那就撑到最后一刻吧,在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之前,努力克制。” 天雪拿着竹筒走到他面前蹲下,“可是现在你连走到国师府都不能,我们如何做更多的事。” “天雪。” “我知道,你怕变成冰蚕一样的怪物,你怕做出不好的事情,但我晓得你不会。”天雪用手绢一点点擦着他的汗,“你我从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对么。” “比起残害生灵或者杀人嗜血,我的血,总不会让你产生负罪感。”尹天雪将竹筒递到他的嘴边,“这血很快就会干涸,别让我的血白流。” 似乎终于说动了他,童战颤抖地张开嘴,就着天雪的手,缓缓将血喝了下去。 腥甜入口,体内的不适得到缓解,神灵清明的那刻,他心中满是落魄..... 尹天雪偎依进他的怀里,借着相拥给予他力量,“我知道,你很难过,甚至怪我。可是,就要让我看着你痛苦,或者在难以克制时伤害他人吗?我想,那才是你最不愿看到的对吧。” 童战静静看着风起时片片飘落的桃花,手无力地搭在天雪瘦骨嶙峋的肩上,“天雪,我只是在怪我自己,八年前,要是我早一点下去地狱岩就好了,我明明找遍了水月洞天,却唯独遗漏了那里,我空等了五年,又蹉跎了三年,你经历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不晓得。” 他想到她经历的那些痛苦,泪水很快便溢满了眼眶,他只想要她平平安安的活着,好好的待在自己身边,他不能在失而复得之后再一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既然所有的秘密都在那些蛊虫之上,他愿意以身试法… “我可以抗过去的,不要为我伤害自己。” 童战撩起她的衣袖,认真的替她包扎伤口,“你知道的,在我的眼里,你的健康比任何人任何事都更重要。” “近日,我时常想起我们初见时的画面,你绣的那幅刺绣,还有眼里微微算计时促狭一闪而过的光,还有你拒绝我靠近时,说过的那些话,以及…” 童战将下颚贴在她光滑的额头,“你让我娶月牙时,看向我时眼中那缕悲伤,每一件每一庄,其实都让我感到心痛,特别痛。” “所以,不管是你忘了,还是我彻底迷失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童战道,“而我对你也只有这一个要求,替我好好保全自己,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你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 天雪心里莫名开始恐慌。 童战抱紧她,“天雪,我很想你,真的。这八年,对于我而言,太苦了。” 第178章 小打小闹 国师府宴会当天,豆豆和陌景琰,火冥三人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后就由下人引着前去宴会现场,此时已经来了很多宾客,豆豆跟在陌景琰火冥后面,随二人一同落座,现场布置得很是奢华,耀眼的红绸铺了满满一地,更有五彩缤纷的花朵做为摆景,场地中央铺设有细软绵密的地垫,是专门为歌舞准备的,观众席环绕四周,根据宾客的身份地位依次安排落座,席后方各有四名侍女,指引客人入席。 这是豆豆第一次看到这样豪华的宴会,场内的瓜果点心,更是她从前未曾见到过得,她兴奋地抓了一堆在身前,一点也不在意陌景琰和火冥二人鄙夷的目光,愉快的吃了起来… 国师音傅在府外亲自迎接客人,冷寒星伴在身侧,随行侍候,陌景琰瞧着时间还早,便过去打招呼,豆豆寸步不离,冷不丁便和冷寒星打上照面,两人对视一眼,冷寒星顿感不妙,撒腿就想跑,豆豆逮住他,不由分说一顿狂揍。 陌景琰乐呵地在一旁看热闹,也不插手,等豆豆揍完,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国师站不住了,瞧着一脸狼狈的冷寒星,手都攥紧了,“哪家女子,竟敢在我国师府公然挑衅。” 国师对身旁的护卫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帮忙。” 陌景琰摇摇玉箫,上前制止,“哎,小情侣间的小打小闹,不可认真不可认真。” 陌景琰瞎说道,“你看那弱女子哪里是冷先生的对手,不过是冷寒星顾念情义,不敢还手罢了。” 闻言,豆豆揍得更欢了,陌景琰捂嘴偷笑,过了会儿,才说,“你也知道那冷先生的秉性,姑娘委屈,发发火,也属正常不是。” “这…” 音傅半信半疑的看着冷寒星被揍得淤青的脸…犹豫再三,还是扬手退回了护卫。 陌景琰拉音傅回到迎宾的位置,转移他的视线,“人家这边打完,那边和好的,你插手算个什么事,再说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为这事生气不值当。” “这么说那姑娘是星儿惹的情债?” 音傅回头瞧瞧一直处于下风的冷寒星,心想自己这傻儿子连一个女人都摆平不了,不知以后能成什么大事,心里愈发恨铁不成钢。 “你觉得呢。” “那女子似乎是你的人吧。”音傅十分怀疑陌景琰的动机。 陌景琰笑笑,也不否认,只说,“来国师府一路,冷公子可没少同她打情骂俏…” 陌景琰接着说,“想必冷公子回府之后,瞧上了哪位佳人,伤了姑娘的心,这才…” “哼,这臭小子。” 音傅的脑海立刻脑补出一部情感大戏,索性也不管了,只是默默看着门庭若市的国师府,陷入了些许惆怅中。 不过再任由她这般胡闹下去,音傅的面子大概挂不住了… 于是,陌景琰朝火冥使了个眼色,火冥见豆豆打得尽兴,心里也因为前日那个长相颇似风衣衣的侍女感到不畅快,所以过去拉开豆豆的同时,还偷摸地给了冷寒星一脚,这一脚踢得冷寒星整个人都懵了..... 第179章 就很好了 身体的刺痛,让她无法入眠,尹天雪瞧瞧身边睡得香沉的童战,小心翼翼起身,跑出屋子,这里是一个农户的屋子,长久空置着,一直无人居住,天雪给了农户一些银子,特意租了一晚,屋内虽积满灰尘,四处拾掇拾掇,倒也比风餐露宿好过许多,农户的妻子还专门给他们送去了食物和干净的棉被,天雪感激不已,陪着童战吃完,收拾好屋子,铺好床铺后,又去烧了一大锅热水。 童战应是累极了,泡完澡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浅薄的呼吸着,眉头却未曾真正的舒展,天雪为他抚平,小心地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侧身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如初容颜,地狱岩五年,她从来不敢奢望会有一天能这样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安静入睡,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静静的享受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那个时候,他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勇气。 她在地狱岩数了一年又一年,盼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年又一年,陡峭的山壁,烈焰般的大火,让她和父亲仿佛置身地狱一般煎熬,她身上的毒,更是日日摧残着她的意志和身心,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害怕那个时候就那样子死在那样一个可怕的地方,害怕童战一直找不到她,会难过得想要死掉,害怕他其实早就被二叔害死了,所以才一直没有来找自己,更害怕她到死都不能再见他一面,诉说出她心中深深情谊和满腹委屈..... 可是从谷底出来,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天,她却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她满目疮痍,他意气风发,正是一个族长该有的模样,她晓得月牙一定会爱上他,她反反复复描述的回忆里,全是童战的影,月牙不厌其烦听了五年,第一次具体看到他的时候,眼里全是光芒,她看着月牙变成自己,看着月牙带着专属于她的回忆去靠近童战,代替她成为一个全新的尹天雪,她旁观着,煎熬着,却又在悄悄庆幸着,她多感谢陌景琰啊,这样奢侈的陪伴,真的是她在佛前盼了好久好久的美梦。 她已经记不清父亲,记不清龙婆的脸了,她不想像雁灵儿一样,忘却法叶,忘记爱的人,那样比杀了她还难受,她一直自信自己不会忘记童战的模样,因为那些过往曾经那样沉重的记录在他们心间,可是越来越多的沉睡,越来越清晰的痛,实在让她不敢再轻易去赌,所以她奔赴雪峰,不顾一切待在他的身边,她若再自私一些就好了..... 尹天雪轻轻拂开童战脸颊散落的碎发,看着他安静的睡着,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她能活着,可真好啊,她起身吹灭烛光,在黑暗里听着他的呼吸,安心入睡。 她以为她会有一个好梦,可是身体突然的疼痛,到底还是打破了她仅有的幸福时刻,她没有点灯,摸黑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才发现夜里的月,出奇的明亮,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紧握抵在唇边,借此缓解身体的疼痛,额角豆大的汗滑落下来,很快便浸湿了她薄薄的衣衫....... “其实,痛也没关系。” 只要活着,能见到他,在他身边。 就很好了。 第180章 势在必得 指尖的凉意到底还是冷到了心头,尹天雪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疼痛难忍的半佝着腰,其实她是个很会忍耐的人,从九岁偷练二叔的武功开始,病痛便一直与她如影随形,她虽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倒也不似外人看到的那般风光无限,而地狱岩五年的时光,更是… “要不是月牙…” 尹天雪想起那段无望痛苦的岁月,饿肚子的时候,毒果侵蚀了她的身体,要不是月牙,她大概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吧… 真奇怪,最近一段时间,记忆总会蜂拥而动,一点点瓦解她坚强的意志。 就快忘了吧!忘记所有人所有事,忘记自己是谁,忘了童战。 尹天雪心里明白,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风吹云动,不过片刻,明月便被云朵遮住,只露出朦胧的轮廓。 刺耳的竹哨便也在这时划破夜空的寂静,响彻云霄… 尹天雪兀的站起,因身体的不适,轻晃了一下,突然,房门从里面打开,童战目光冷毅,静立在门口,白色的衣袍裹着发在风中飘扬,他的眉微微蹙着,指尖亦在轻轻颤抖,似乎在隐忍又好像在抗争,尹天雪正要过去,因身体的疼痛,慢了一步,童战竟未瞧她一眼,直接飞身朝着竹哨的方向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尹天雪立刻追上去,只见罗衣襦裙的雁灵儿,手执竹哨,站在一棵翠竹下,青丝如瀑,她望着童战浅笑,又挑衅般的瞧了一眼随后跟来的尹天雪,慢慢吹着竹哨将童战引往别处… “童战…”尹天雪企图叫住他。 童战没有动静,只是一脸茫然的瞧着雁灵儿。 尹天雪面露不悦,飞身一掌朝雁灵儿劈过去,雁灵儿似乎毫无畏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是更用力地吹响竹哨,就在尹天雪要打到她的那刻,童战出手挡住了这一掌,并朝她用力一击。 突然的力量冲击,尹天雪受不住,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雁灵儿放下竹哨,得意的走到尹天雪面前,“你以为,你们的爱情真的那么牢不可破麽?你看,他也是会对你动手的。” 尹天雪无视她,只是一脸担忧的瞧着童战,“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童战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来。”雁灵儿朝他招手。 童战竟然慢慢挪步,然后走到了雁灵儿的身边。 尹天雪口中满是血腥,忍不住呛咳,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慢慢流出来,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雁灵儿,你要做什么?” “尹天雪,我对你无恨,只是童战,我势在必得。” 雁灵儿拖着的曳地长裙蹲到尹天雪面前说,“你会忘了他的,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在忘记了。” 尹天雪不废话,直接一掌击向雁灵儿,然后,忍着身上的疼,踉踉跄跄地站起,“找死。” 她起了杀心,正欲给雁灵儿致命一击,一旁的童战出手制住她,尹天雪没料到白日还意志坚定的童战,这会儿竟然失了清明,完全听从雁灵儿指示,想来他这段时间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 “童战。” 尹天雪试图唤醒他。 见童战没有反应。 尹天雪愤怒地看向雁灵儿,“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雁灵儿见此,笑得开心,“尹天雪,我们国师府见。” 第181章 你好的很 城骆雪吐得厉害,尹天奇给她送去的食物,她只尝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地底层是个昏暗的地界,虽有水晶石和墙壁上的油灯照亮,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感觉阴森恐怖。 尹天奇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偷偷的藏在这里,就好像她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物件,她有些难过,为自己的孩子难过,更为自己屈辱的过去感到羞耻,她从来不是个好人,倘若尹天奇想要认下这个孩子,她便希望腹中小孩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吃不下吗?” 尹天奇下到地底层,看到丝毫未动的饭菜和点心,眉头不由皱成一团。 “这几日都这样,实在没什么胃口。” “那也不行啊,多少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尹天奇怜惜道。 城骆雪不想驳他的好意,凑近精致的小点心,刚拿起一块,咬下一口,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她还想忍忍,在嘴里嚼了几下,无奈实在受不住那味,找了个角落吐了起来,由于白日未曾进食,吐出来的又全是酸水,那滋味简直痛苦。 尹天奇瞧她那受罪的样子,更加心疼,忙说,“吃不下别勉强,我让下人再去准备点别的东西。” 城骆雪缓缓气息,用手绢擦干嘴角,扶着墙壁道,“别折腾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可.....”尹天奇瞧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深深的担忧浮于面上。 他这样的神色,让她有种他在意她的错觉,可是他明明记不得她了啊。 “你.....想金屋藏娇?”城骆雪问。 问完,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背对他,掩饰般的轻咳一声,拢拢身前散落的发,说,“你到底是怜悯我,还是害怕这个孩子会威胁到你和云天的婚礼?” “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不必....” 尹天奇问道,“你敢看着我说么?” 城骆雪深吸口气,转身看着他,却不敢直视他赤城的目光,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他精致的衣袍,“我知道,你不会娶我,就算你知晓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你的,你也不会放弃云天。” “所以,他是我的么?” 城骆雪没料及他竟也是这般固执,只笑了笑问,“尹天奇,你怕对吗?” 尹天奇闻言,捏紧手指,面上一阵无言的难堪,他抬起城骆雪的下颚,细细看着她眼里蕴藏的失望和笃定,以及带着丝凉薄的嘴角,低头深深吻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让尘封的记忆滚滚而来,模糊不清的轮廓,渐渐在眼前清晰,他睁着眼睛吻她,狠狠啃噬她眼底伪装得冰冷,像火一般燃烧着她残存的理智,城骆雪感觉到,他报复般的亲吻,眉头紧皱,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 “你在害怕对不对?害怕你的婚礼会被我毁掉,害怕云天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你把我藏在这里,你....” 尹天奇愤怒到极致,铁青着脸看着她,“城骆雪,你好的很。” 城骆雪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 尹天奇却自嘲般的笑了起来,他怀疑过月骄阳,甚至怀疑过火冥,谁曾想,他才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可笑的是,城骆雪为了摆脱他,竟然让隐修在他昏迷不醒时为他施针,让他人为的遗忘她,所以,那些怜惜和偏执的守候,都不足以让她甘心留在他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嘛? 她居然还想打掉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九死一生,救她,捧着一颗心,去待她,她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愿意为他留下来。 尹天奇这一刻心底凉了个透,吐出的话也更加冰冷,“你有什么资格做御剑山庄的庄主夫人,你觉得,你配么?” 城骆雪的泪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她看着尹天奇,唇角苍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话来刺痛她,就算遗忘了关于她的记忆,也不该这般伤她啊,她知道自己不配做御剑山庄的庄主夫人,也没想过要做他的庄主夫人,更明白她与云天之间的差距,可是这样的真实,从他嘴里说出,真的深深刺痛了她,这一刻的冰凉,甚至让她想到了死。 “让我走。”城骆雪悲伤的看着他。 尹天奇冷冷一笑,“留在这里,或许我会相信,你不会破坏我和云天的婚礼。” “尹天奇....” “不用妄想用一个孩子,牵制我的人生,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原来语言也是可以杀死人的,城骆雪冷笑一声,无力地靠向身后的石壁,“既然什么都不是,何必让我留在这里,要是被云天发现了,你要怎么办?我可是她的杀父仇人。” 尹天奇冷冷道,“除了这里,你,哪里都不能去。” “所以,是为了让我顺利生下小孩,再把我带到她面前除之而后快嘛?” 城骆雪认命般地往地上坐去,“随便吧,随便你好了。” 尹天奇看不得她的脆弱,本来还刚硬的心,看到她坐在地上的那刻,瞬间就柔软下来,他蛮横地抱起她,往床铺走去,又将她紧紧裹在棉被里,不容反抗,“城骆雪,我要这个孩子。” 他俯身瞧着她微翘的睫毛,继续说,“不管孩子是谁的,我都要他。” 只是不要她,对吗? 城骆雪睁着双眼,微微发颤,“是因为,云天不能生对吗?” 尹天奇倒是没想到这层,也不解释,只是松开对她的束缚,扬长而去。 原来,语言是这般可怕的,比刀剑更让人窒息,城骆雪抱着被子,第一次哭得肝肠寸断。 第182章 海棠无香 国师府的花园里盛开着美丽的海棠花,纱帘般垂下的枝蔓,开着一朵朵海棠,在碧蓝的天空下争相竞艳,有蝴蝶翩然起舞,漾起层层粉海,风衣衣跟着仆人们到花园放置瓜果,按照国师的意思,宴会后,宾客可以回客房小憩,也可到花园里,赏花品茗,游玩猜谜赏乐,所以园里也提前安排有乐师和歌舞表演,此时大家都在主宴上忙碌,只有风衣衣她们被安排在花园这边,才得了半晌的空闲。 风衣衣看着成片的海棠花,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她是喜欢舞蹈的,虽然流落风尘时,跳舞是一种讨生活的技能,她迫不得已去苦下功夫,力争完美,但她内心也是真正的喜欢跳舞的,火冥不曾欣赏她的舞,只是把她的舞当成诱惑男人的工具,陌景琰似乎懂舞,看她跳得入迷,就想要霸为己有,唯独童心不懂她的舞,却能看到她心里的苦,怜惜她所有的固执和脆弱。 “童氏一族的长老就不可以娶妻了麽?倘若我比小刀更早一步遇见童心,倘若我不曾爱过火冥。” 风衣衣坐在海棠树下自言自语。 忽然听到悦耳的曲子,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有表演的舞者在整理服饰,还有一两个舞者在做表演前的准备,她知道这些步骤,更熟记每套服饰所要匹配的乐曲和舞蹈动作,她在这方面着实很有天赋,以前教她跳舞的舞娘不止一次在火冥面前夸赞过她,每每这时,火冥的脸上总会漾着几分欣赏和赞扬,于是,她便更加勤奋地去练习。 火冥培养她成为蛊惑人心的工具,她却捧着整颗心去献给他,她那个时候多爱他啊,爱到在他喝醉时,偷偷爬上他的床,企图借此让他留下自己,又是多么愚蠢,竟然以为把自己献给他,他就不会舍弃她… 那年,她的孩子那么小,还不会说话,难受得时候就只会哭,她也整日整夜抱着小孩一起哭,她记得她求过他的,她说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她求他放她一条生路,可是火冥却告诉她,他不认那个野种,她的那一夜什么都不是… 她的孩子,死在最冷的一日,她抱着小孩求了一家又一家铺子,直到小孩的身体在她的怀里慢慢冷却,她抱着襁褓里的婴孩,漫无目的的走在天地间,绝望得快要死掉,那个时候,她对火冥失望,对人生失望,对父亲失望… 她一心求死… 原来,她曾那般自轻自贱。 原来,痛从来都在,风衣衣揉揉酸涩的眼睛,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只看着眼前垂下的一抹殷红,她素来是喜欢梨花的,梨花纯白,花蕊中点点晕染,小小一朵,簇拥在枝头,风起时,寂寂梨花,灼灼其华,随风飘散,似锦如画,冥王轩里就种着大片的梨树,每到梨花盛放的季节,花香便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她喜欢在那样美丽的梨树下跳舞,沉浸其中时,烦恼便都通通忘却了… “原来,海棠无香。” 风衣衣执花凑近鼻尖吮吸,没注意缀满殷红的花枝无意垂落,竟衬得她一张脸分外妖娆。 冷寒星心动于此刻的美景,大片大片的海棠就像海一般飘荡着,初一仿如仙子在花间小憩,微闭的眸子,竟也翘着唯美的弧度,就算是普通的下人衣服,也让她穿出几分体态的柔美,当真是一位美丽且绝色的女子,冷寒星驻足在原地,入迷般地瞧着初一,不忍靠前。 童心过来时,就只看到冷寒星一脸痴傻地瞧着坐在海棠树下的风衣衣,不免皱紧眉头,这小子,倒是真的很是贪恋美色。 第183章 真是奇怪 宴会即将开始,大部分宾客都已入席,漂亮精致的餐具一盏一盏被侍女们从后厨端过来,依次放置在桌上,宴会中央的垫子上已经有舞者闻乐翩然起舞,五彩斑斓的舞衣配上舞者精妙的舞姿,成了宴会上一道美丽的风景。 豆豆被火冥拉着提前入了席,陌景琰应是害怕她闹事,惹得国师音傅不快,赶紧叫了火冥带她走,她见好就收,出完气就跟着火冥走了,不过,若冷寒星再敢在她面前放肆,她一定废了他,此时陌景琰和国师音傅都还在府外未曾入席,豆豆猜测,他们应该是在等着什么重要的人物。 豆豆闲适地靠在椅子上观赏歌舞,没注意身边已经有人坐下,偶然回头才发现是早前半路上离开的童战,正困惑,才发现雁灵儿伴在他的身边,巧笑嫣然,她刚想问什么,雁灵儿朝她看过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顿悟,看一眼旁边的火冥,生生咽下了已在嘴边的话。 倒是火冥,略带愤怒的扯过雁灵儿,问,“你这几日都同他在一处?” “有问题?” 雁灵儿看豆豆正瞧着他俩,故意不答反问。 “你,真的喜欢他?” 火冥握紧雁灵儿的手,目光冷峻。 “关你什么事?”雁灵儿回道。 火冥怒然,“小灵。” “放开我。” 雁灵儿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忍不住想挣脱,奈何火冥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没听到她让你放开吗?” 童战起身捏住火冥紧抓雁灵儿的那只手的臂膀,缓缓用力,“请你放开。” “哼~” 火冥面露不悦,暗自用力。 童战面不改色,同样暗自发力。 两股暗涌周旋在两人之间,火冥本以为眼前这家伙,内力不会很高,所以只用了半成功力与他暗斗,不曾想,姓童的,武力值不仅不在他之下,反而还远胜于他许多,要知道江湖上比他厉害的,他自认除了傲慢的陌景琰,就骄阳阁的月骄阳和御剑山庄的尹天奇尚可与他对付几招,其他人他根本都不放在眼里,他自小便勤奋练功,痴迷武艺,纵使师弟法叶在武功方面的天赋远胜于他,最终也败在他的手下,而这个人… 火冥想到追踪解药那次,与豆豆一起跳下悬崖,能够变化龙形的那个男子,童战和他,似乎在服饰上,有着怪异的相似,而那个厉害的男人,还有眼前的童战,武功造诣竟然都在他之上,终归是他过于自信了。 火冥知道硬碰硬自己定然讨不得好处,于是率先松了手,放开了雁灵儿。 雁灵儿揉揉早已发红的手腕,赶忙躲到童战身后,狠狠瞪了火冥一眼。 童战见此轻轻拍了拍火冥的肩膀,淡淡一笑,大大方方坐下,拿起茶杯轻呡一口茶水,闲适地观赏起歌舞,还顺便拉了雁灵儿在自己身侧入席,将一大盘瓜果推到她的面前,雁灵儿一时受宠若惊,心里溢满了幸福。 火冥见不得雁灵儿与他这般亲近,忍不住想硬刚。 童战察觉,出言制止,“宴会就要开始,我想公子不会当众让陌景琰和冥王轩难堪吧。” 闻言,火冥这才压下满腔怒火,愤而入席。 豆豆心里清楚,此时的童战,定然是受了雁灵儿的某种控制,才会这般拥护于她,但是天雪不是去寻他了么,她人呢? 豆豆几番想同他交流,才发现童战好似不认识她一般,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目光麻木,没有焦距,应该是已经失了神志。 但方才那些话,又是那般得当,不像是个完全没有神志的人说出来的,真是奇怪。 第184章 好久不见 尹天雪在城外遇上驻守的铁卫队,询问下才知童心与风衣衣早就做好了对应的安排,心内不免感到一阵安慰,顾不得休息,直接浩浩荡荡带了一队铁卫前去国师府。 她的身体其实不允许这般日夜兼程,瞧见来时安排的那顶轿子,索性就大大方方坐上去,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朝着国师府前进,她知道风衣衣与童心的顾虑,更明白他们想要保全御剑山庄的一番苦心,但是这般畏缩,止步不前的风格,着实不是御剑山庄一向的行事作风。 并且就算爹和二叔都不在山庄了,御剑山庄还有她呢,既然她敢大张旗鼓地带着铁卫队出发,随冷寒星远赴皇城,就不惧怕任何突发情况。 短暂的小憩,并不能缓解她满身的疲乏,童战护雁灵儿时打她的那一掌,虽不算重,倒也让她伤了肺腑,不敢过重的咳嗽。 “大小姐,到了。” 铁卫队在轿外禀报。 尹天雪掀开帘子,在铁卫的搀扶下,优雅地下轿,一夜兼程,她的脸色并不好,所以临行前她还特意在唇上涂了一点口脂,借此掩盖病容… 音傅和陌景琰此时还站在门口,大老远便看到整齐有序的队伍捧着贺礼朝着国师府走来,正疑惑是哪家江湖门派这般气派,就见一女子在众人的搀扶下,姿态优雅地走到他们面前。 门童上前迎接,恭敬俯身,“请问有请帖麽?” 尹天雪示意身侧的铁卫,铁卫赶忙将请帖递上,还一并递上了御剑山庄送来的礼品册子。 门童接过,看了一眼,连忙小声在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听完到音傅身边回复,“老爷,是御剑山庄的人。” 音傅想起冷寒星曾提及的御剑山庄里的那名管事女子,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他本不屑女子凌驾于男子之上在大事上指手画脚,却无端在看到这女子时,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敬意。 管家最会察言观色,他见音傅嘴边盈盈笑意,就知自家老爷很是满意,于是连忙对尹天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姑娘,快请进吧。” 尹天雪不卑不亢,对着国师盈盈一拜,嘱了铁卫队跟随国师府的人去放置带来的贺礼,便随着管家的指引走进国师府,不过她走了两步,就回头来看着陌景琰。 “好久不见。” 她对着陌景琰笑,温柔的目光,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陌景琰怔愣,没料到她会在这时望向自己,还笑得这么大方自然,相比于她的落落大方,他倒显得些许拘谨,“尹姑娘,好久不见。” “一会儿敬完国师酒,一定好好再敬公子一杯。” 尹天雪对一旁的国师微微俯身,再一脸无害的看着陌景琰道,“公子对天雪恩同再造,天雪正愁没有合适的场合好好感谢您呢。” 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纵使装得谦卑,还是让陌景琰看到几分阴恻,真是个聪明的丫头,竟然在音傅面前故意拉近他们的关系,让音傅觉得,他俩很熟的样子。 陌景琰洞悉她的目的,笑道,“那行,一会儿一定同姑娘豪饮几杯,替姑娘疏解多日疲乏。” “那我就先进去了哦。” 尹天雪朝他招手,语气轻快得好像他们特别熟悉,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真的是比他还能装,陌景琰内心几丝抓狂,这么做作和场面的做派,也只有尹天雪做得出来。 第185章 忙坏了吧 有蝴蝶在花间飞舞,风衣衣目光追着嬉戏的蝴蝶,心里有了片刻的祥和,其实生活大多时候还是很美好的,她真的没必要一直拘泥于过去,所以她决定,以后都随心而活。 蝴蝶飞过花海,风衣衣注意到童心过来,连忙从海棠花下站起,笑着朝他走过去,竟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一侧正注视着她的冷寒星。 冷寒星目光微冷,朝她走得方向看去,隐隐怒火蓄势待发,却发现只是府内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人,不由暗松了口气,心想大概是有什么活要招呼初一去做吧… 之前因为火冥误认初一为故人,她大方承自己的情,他就想着从管家那边要了初一到自己身边侍奉,又怕父亲知晓后责骂自己贪图美色,才暂时压制了这想法,今日看到海棠花下的她,竟又忍不住生出些贪念来。 “你来了。” 风衣衣看着童心笑,干净的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开心。 看着她开心的模样,童心竟也忍不住露出笑来,“忙坏了吧?” “还好啊。”风衣衣问,“你怎么会过来?我们不是约定好晚些再去探…” 童心突然捂住她的嘴,将她未说完的话堵在嘴边。 炙热的触感,让风衣衣语塞,她的眼里盈盈秋水,看得人心生荡漾,童心的掌心触在她柔软的唇,不禁面上绯红一片,可他还是强装镇定,久久的与她对视。 这一幕放在冷寒星眼里,甚是刺眼,他捏紧拳头,刚想过去,下人过来叫走了他,童心目睹这一切,看冷寒星气愤地离开,才满意地放开了自己捂在风衣衣嘴上的那只手。 而风衣衣这时才发现,花园里除了她和童心,还有冷寒星的存在,心下顿时一阵火热,童心也不为方才的冒失做解释,只是与她并排着一路沉默地往前走。 “今天很忙吧?”童心试图找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 风衣衣微微一笑,却是半晌无话。 “嗯,我刚刚看到冷寒星在盯着你看…” “他不是个好人,你可别去搭理他,你是没瞧见他看你时那猥琐的样子,总感觉意图不轨。” 风衣衣侧头看他,噗嗤一笑,“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以后离他远点,他这人不好。” “嗯。”风衣衣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我说真的。” 童心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禁皱紧了眉头,“听闻,从前那冷寒星就不安分,最喜欢调戏侍女,房里全是清一色的姑娘。” “现在他已经注意到你,定然会想办法把你弄去他的身边,你可要小心谨慎些。” “我知道。” 风衣衣猛然停住脚步,在童心未来得及反应时,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轻浅的吻,然后奸计得逞地跑开,“现在,大家扯平了哦。” 童心有些无奈地看向她,笑道,“这你也要讨回来?” “嗯哼,我可是睚眦必报的。” “…” 风衣衣朝他招招手往前走,“先走了,我还有事没做完呢,不敢再偷懒了,一会儿管事的又该骂骂咧咧了。” “别忘了正事。”童心嘱咐道。 风衣衣在嘴边拱手回道,“知道啦,忙你的去吧,童护卫。” 第186章 拭目以待 尹天雪在侍女的带领下入席,身后只跟着一个随行的铁卫,她刚坐下,就看到了神情淡漠的童战,还有不停朝她挤眉弄眼的豆豆,一时万般情绪皆在心头,雁灵儿是得意的,接过童战递过去的新鲜水果,目光却紧紧盯着尹天雪,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挑衅。 尹天雪无视她,只是看着童战,企图从他冷漠的目光中看到些许晦暗的光芒,人群喧闹,她坐在他的对面,中间只隔了一块供舞者发挥的地垫,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心里的痛突然胜过身体的痛百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闷顿的伤心,为什么坚持了那么久,还是这般残酷,为什么命运从不肯眷念千方百计活着的人? 她心里的绝望到达了极点,童战冷漠如陌生人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眶,她有点想哭,却最终还是垂下了眸子,藏下万般情绪和心事。 “如今,你还敢笃定你们的感情,是你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么?” 雁灵儿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 尹天雪睁开眼,目光望向童战的方向,“他不会抛下我的。” “敢赌么?” “你拿什么和我赌?赌你的竹哨能控制他多久?还是他会不会因为你,做尽天下事?”尹天雪冷声道,“我对你的容忍,只源于法叶的牺牲,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样你便可以凌驾在我之上,趾高气扬,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与你不同,我不是爱情至上的人,我也笃定,他就算迷失心智,也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我和他经历的人生,又岂是你短短几句便能够泯灭的,雁灵儿,你真以为他就能够代替法叶给你想要的温暖么?别再自欺欺人了。” “呵...那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雁灵儿有些气急败坏,丢下这一句便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豆豆目睹一切,对雁灵儿投去鄙夷的目光,他们这群人,什么没有经历过,最难的时候,就算生死相隔也无惧,又怎会是她三言两语,下作手段能够得逞的,这么多年的相处,她还是了解童战,知道他绝不是那样任人摆布的人。 所以对于童战现在种种反常的行为,她并不觉得担忧,反而操心尹天雪,几日不见,她似乎又消瘦了,那明显佝偻的背,时不时传出的小心克制的咳嗽声,都让她皱紧眉头,从前的尹天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也坚毅,如今却好似凋零的花,在风雨里固执的挂在枝丫上挣扎,苟延残喘,她并不想这样去形容曾经高贵美丽的尹天雪,她心疼她所经历的一切,同是女人,没心没肺的自己,倒是过得比她幸福许多。 只是,童大哥到底在哪里呢? 虽然猜测到他在某个神秘的族群,也知晓他定然无事,心里还是忐忑,落不到实处,童战此刻又是这般情形,件件种种,都让她觉得不安。 不知是否长久的相处,多了分无言的默契,她满心愁绪时却对上尹天雪宽慰的目光,见此,她的心才稍稍安定,回给天雪一个温暖的笑。 菜陆续摆上桌面,精致的餐具配上美味的食物,还有刚采摘的鲜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芬芳,竟是说不出的好闻。 第187章 庄主不爱你 下雨了,耳边的雨声哗啦啦,吵得人无法入眠。 云天在床上辗转反侧,烦闷不已,自上次她撞见白狸在天奇屋里,赌气说了让白狸离开的话,她与白狸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次见着,隔了老远,白狸就躲了,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这两天,也总不见尹天奇的身影,她心里莫名地就有些害怕。 雨越下越大,打得房檐啪啪作响,入夏的季节,雨水也相比春秋多了几分淅沥,云天从床上坐起,点灯下床,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尹天奇的房外,她叩了叩房门,无人回应,推门而入,床铺平整,没有躺过的痕迹,她转身朝白狸的屋子走去,隐隐的不安让她心慌,她本就是个敏感脆弱的人,心里想着,倘若尹天奇真的同白狸在一处,她该如何自处… 脚步到底还是快过了思绪,她未曾撑伞便穿过层层雨帘,冲向白狸的屋子,踌躇地站在白狸屋外,看着屋内渗出的摇曳烛光,犹豫再三,还是叩响了白狸的房门,白狸这会儿并没有歇息,只是慵懒的躺在睡榻上看书,听到敲门声,赶忙披了件外衣出来开门。 大雨倾盆,不过片刻,便如江水滔滔。 “云..云天?” 白狸看清楚来人,有些惊讶,“你找我?” 云天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看向她身后,从她打开的半扇门里,环视一周屋内,没发现多余的人,这才回道,“想找你聊聊天的,看你好像已经歇息,就不打扰你了。” 云天急匆匆要走,白狸拉住她湿漉漉的衣袖,“你是不是在找庄主?你怕他出现在我的屋子。” 云天不置可否。 白狸质问,“云天,你在害怕什么?” 云天撇过脸,“我...” 白狸道,“你看着我说,你真的那么信不过我,信不过庄主么?” 云天摇头。 白狸冷冷道,“那你今日来这边找什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刚才说的是来找我聊天的鬼话吗?” 云天低着头不语,身子却在轻轻颤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雨受凉。 白狸看她一身狼狈,鞋面亦湿了大片,赶忙拉着她进屋,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诚恳说道,“云天,我承认我喜欢庄主,在你没有认识庄主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我以为,总有一天能等到他喜欢我,可是你们出现了......对于爱情,我从不会相让,也不会因为有人竞争而退缩,只会因为那个人真的不爱我而选择放弃。” “我争取过了,所以云天,庄主选择你,是真的想要给你一个家。” 白狸说,“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好,你是值得被爱的,庄主肯昭告天下娶你,肯定是因为你对于他而言不一样。” “不是这样的,不是。”云天哭了起来,“我根本感觉不到他的真心,他不爱我,白狸,我感觉得到。” “你说的你们,是不是也包括那个假冒我的女子,天奇和她,是不是有过什么?” 云天抓住白狸的手,“这几天,我不踏实,我能感觉他有心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白狸的脑海瞬间浮现出城骆雪的脸,她想到那天尹天奇也出现在铺子,看向城骆雪的目光,亦是那般探究和怜惜,心内隐隐作痛,面上却不敢表露,只说,“别想太多了云天,庄主会有什么心事呢,你肯定是没有休息好,才胡思乱想的,走,我送你回房,这般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晓得撑伞,受凉了可怎么办。” 云天泪眼朦胧,“白狸,我是有感觉的。女人向来是最敏感的生物,他为何娶我,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绝不是因为爱。” “那我问你,庄主不爱你,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云天看着白狸,眼里的泪戛然而止,他不爱,还要嫁嘛? “你还是愿意嫁给他的对吧,云家已经衰落,你无所依靠,庄主重情重义,为你也曾奋不顾身,嫁给他,是你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好的归宿。” 白狸望着屋外淅沥的大雨,冷静的分析,“那么你还在意他爱不爱你做什么呢?你本来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爱他不是么?” “你.....” 云天语塞,白狸竟然三言两语就否决了,她对他的爱。 “你根本不懂,白狸,你什么都不懂。” 云天愤而站起,跑出了白狸的屋子。 第188章 心动和害怕 尹天奇回房间已经是深夜,他到牢里去看了当日私闯御剑山庄的黑衣蒙面人,一番攀谈下,他发现蒙面人竟是个忠心护主的人,本着招贤若渴的心,亲自放了他,并告之,“我抓你三次,放你三次,三次之后,请你留下为御剑山庄做事。” 黑衣蒙面人不屑他招贤纳士的方式,一脚踏出牢门,“我是冥王轩的人,永不会为御剑山庄做事,庄主这次放了我,可别后悔,我也绝不会让庄主再抓到第二次。” “不悔。” 尹天奇回头询问守卫,“斗笠蓑衣和马匹都准备好了么?” “回庄主,一切已准备妥当。” “行,送他出去吧。” “是。” 守卫引着黑衣蒙面人走出牢房,直到踏出牢门,看到外面幕天席地的雨,他都感觉难以置信,尹天奇竟然这般轻而易举放过自己,还替自己准备好一切,莫不是有诈? 黑衣蒙面人警惕地来回观望,守卫引着他到侧门口,那里一匹骏马正拴在房梁下,马背上是蓑衣斗笠和酒囊,守卫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站在侧门等候,他略迟疑的过去,利落地披好蓑衣,取下缰绳,回头看时,守卫已经面无表情地关上了侧门。 是真的要放了自己么,哪怕之前他曾那样羞辱尹庄主,也不追究么? “尹天奇,有意思。” 黑衣蒙面人骑上马儿,戴好斗笠,摸摸腰间的酒囊,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马儿奔驰飞溅起泥泞,哒哒的马蹄声逐渐淹没于哗啦啦的雨声中..... 尹天奇在廊下慢慢的走,深夜大雨,扰他心神,他不想去看城骆雪,觉得她辜负了自己的深情厚谊,还有护她周全的决心,也不想去看云天,怕她会洞悉自己的内心,受到伤害,更不敢去面对坦荡纯真的白狸,所以白日在宏礼和珠儿那里坐了半晌,就跑去地牢同黑衣蒙面人,东拉西扯的攀谈,放他,也纯属一时兴起,想要效仿古人,求贤纳士,糊里糊涂做完一切,这才慢吞吞地往自个住处走。 思绪正凌乱,却看见自个屋外,有蹲坐的人影。 走近,才发现是云天,她双手抱膝蹲坐在他的屋外,也不知待了多久,竟睡着了,借着微弱的灯光,尹天奇注意到她湿漉漉的头发和鞋子,这个傻姑娘,到底等了他多久啊? “云天?”他小声唤她,发现她没有反应,蹲身下去,她依旧纹丝未动。 尹天奇心生怜惜,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肌肤接触的刹那,才发现她的身上滚烫灼热,人早就已经陷入昏迷。 “来人。”他朝着屋外喊道。 不一会儿有人回话,“庄主。” 尹天奇急道,“去请白姑娘过来。” “是。” 尹天奇抱着云天进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扯过被子替她裹上,又跑去拧了块湿毛巾搭在她的额头,做好这一切,便拿了张凳子坐在一侧,他已经公布天下,迎娶云家小姐,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承诺既已许下,他便不会轻易毁诺,城骆雪于他,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努力过了,他问心无愧,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自己要做一个抛妻弃子的人吗?还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记忆席卷的那一刻,他真的矛盾极了,面对冷漠冷情的城骆雪,他生出往事重演的恐惧,面对单纯善良的云天,又生出护佑一生的决心,可是偏偏护佑只是源于责任感恩和感动,恐惧则是源于心动和害怕..... 是的,他喜欢城骆雪,否则他怎么会没有理智地要了她,怎么会不顾生死去救她,可是她终归是让自己失望了,特别失望。 第189章 您去哪儿了 白狸提着药箱冒着大雨急匆匆赶过来,看到尹天奇一脸担忧地守在云天身边,眸光暗了暗,随即有条不紊地走到床侧弯腰替云天诊脉,云天的手烫得灼人,嘴唇亦十分苍白,她的眉头深锁着,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睫毛弯弯的,有意无意地在颤动,近瞧就像个破碎的瓷娃娃,也怪不得庄主怜惜她了..... 诊断完白狸起身到案桌上写方子,尹天奇的目光追随着她,“云天情况如何?” “无碍,只是寒邪入体,受了风寒,不过......” “不过什么?” “之前她的身子受伤,损了根基,寻常小病,未调理得当,对她而言都可能致命。” 白狸随即将方子递给姗姗来迟的大柱,因着素日他不着调的性子,她对他一向没什么好感,索性就把跑腿的事丢给他去做,“诺,去师傅的铺子把这些药抓回来。” “庄里没有?”大柱本来就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语气恹恹,带着丝不悦。 白狸瞪着他。 尹天奇也微微皱起了眉。 大柱立马精神了,连忙接过药方子,边走边说道,“这就去,这就去。” 见他走远,白狸这才从药箱子里取出一颗药丸,端了碗水,准备喂云天服下。 “这是?”尹天奇问。 “师傅特制的,治疗风寒的药丸。” 白狸眼神示意尹天奇把云天的身子扶起来方便自己喂药。 “那你还让大柱再去跑这一趟?外面的雨,眼见越下越大了。” 尹天奇扶起云天,配合白狸,将药丸喂进云天嘴里。 “那家伙平时懒散极了,就该让他跑跑,免得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再说,我开的方子也不是专门治疗风寒的药,还有调理身子的,只有师傅铺子里才有,不让他去抓让谁去。” 白狸理直气壮道,同时将水就着云天嘴角喂下去。 见云天皱着眉将药丸吞下,这才满意地收拾好药箱子,准备回屋睡觉。 “等等.....” 尹天奇叫住她。 “还有事?拜托,再快也要睡一晚,明天再看什么情况吧。” 白狸这会儿确实是困了,本以为云天来找过她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来烦扰自己了,哪知翻来覆去刚睡着,又被叫了起来,而这云天也真是固执,竟然冒着风雨,傻傻地在庄主屋外守了大半夜,受了凉也不晓得。 尹天奇不好意思道,“你帮忙替她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白狸这才注意到,云天还穿着之前来找自己时穿的那件衣服,于是点点头道,“行。” “云天....”白狸想了想开口,“云天她早些时候来找过我。” “嗯?” 白狸无奈一笑在桌边坐下,“她其实是过来找您的,她以为,您在我的房里。” “看了屋子一圈,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说了些奇怪的话就走了,我以为这么大的雨,她总不至于到处跑,没成想竟然在您的屋外守了半宿。” 白狸问道,“这样大的雨,您去哪儿了?” “我.....” “其实不管您去哪里,都请你不要辜负云天,她是个傻姑娘,自小没受过什么苦,云老爷死后,才跌跌撞撞一路,学会了成长,可终归和我们是不同的,她崇拜您,喜欢您,一颗心全在您的身上,您的一举一动也全在她的眼里,她细腻敏感,她感觉到,您.....似乎不是那样喜欢她,所以.......”白狸的话适可而止。 “我.....”尹天奇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狸懂他的犹豫吞吐,起身将他赶出房门,“您先出去吧,我要给她换衣服了。” 快要合上门时,又说了句,“骆雪姑娘不是您的良人,她不像云天,不会满心满眼只有您。” 第190章 雨早已停歇 雨渐渐小了,夜深人静整个御剑山庄除了长廊上亮着的几盏灯,就只有尹天奇的屋子还亮着,被雨冲刷后的地面,光滑如镜,烟火般绽放的雨滴打在上面,荡漾着点点星光,孩子在肚子里闹腾,城骆雪辗转难眠,从地底层走了上来,见雨淅沥不停歇,便在天雪的屋子小坐了会儿,屋子的陈设很整洁,屋子的一侧摆着绣架,绣架上还有美丽的画作,画作的左侧绣着一首应景诗。 城骆雪应该是见过这位尹大小姐的,记忆中也曾有过几次碰面,“尹大小姐倒是个绣工了得的人。” 城骆雪瞧着那绣画,端详了片刻,便坐在门口看雨,等雨小点了,料想大家都休息了,才悄悄地走出天雪的院子,本来只是想透口气,却看到天奇的屋子还亮着灯,鬼使神差就走了过去。 她不敢惊扰其他人,只是静静地在尹天奇的屋外站了会儿,就准备回地底层休息。 透过窗户上的投影,她看到尹天奇弯腰坐在一边,时不时探探什么,动静适宜。 她正奇怪,正好尹天奇起身开门出来了,城骆雪连忙躲在一边,却见他端了盆水出来倒掉,转身又打了盆水进去,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屋内的情形,稍稍挪步靠近些,才注意到尹天奇的床上躺着云天,云天似乎生病了,他拧好帕子往她额头上搭,还时不时拉拉被子,她看到他小心照顾着云天,眸里写满担忧,她就那样远远望着,直到尹天奇起身关门。 他们居然待在一个屋子,他还让她躺在他的床上。 城骆雪有些难过,她扶着肚子走到他的屋外,眸子酸涩泛红,这本是她希望看到的,她想要的,属于他的幸福,可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心里竟是这般酸楚,可是他说,她不配做庄主夫人。 其实,她也没有奢望过那个身份,只是那些话,让她觉得难过,倘若父母健在,她没有经历那些痛苦,他们定然是很相配的,可是人生从来不允许有如果,她也早在很久以前就没有家了,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熬过了一夜又一夜,一个又一个打雷下雨的日子,她是拼尽全力才活下来的,所以,她怎么会不恨月骄阳,怎么能够不恨。 城骆雪指尖无力的泛白,她不想去打搅尹天奇的幸福,他是个好人,他应该得到想要的一切,云天比她好,她的人生本就破旧飘零,她又何必再把那些痛苦带给他。 “是时候离开了吧。” 城骆雪望着窗户上尹天奇的身影,努力把他的样子刻进脑海,而后转身离去。 天蒙蒙亮,乌云散去,雨早已停歇。 尹天奇在床边守了云天一夜,天亮才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出屋子。 珠儿早早就端了粥和早点过来,尹天奇未用,只是嘱咐她等云天醒来告诉他,就往地底层走去,珠儿以前看到过大小姐屋子的机关,也知道大小姐的屋子下面有着另一开阔空间,她望着自家庄主心事重重过去,不敢多言,只是回头静静看着沉睡的云天,脑海莫名浮现当年少爷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免心生感慨。 她还是走了.......... 尹天奇望着空无一人的地狱岩,半晌回不过神。 她到底还是选择了离开。 她为什么不留在他的身边呢?她还是要打掉他们的孩子吗? 心里被巨大的空洞填满,尹天奇本就守了云天一夜未眠,这会儿疲倦层层席卷,他的脚迈不动步子,只得无力地趴在那张小床上,长久的沉默。 她走了....... 第191章 你俩闹什么 前方宴会已开始,舞台四周有花瓣飘落,美丽的舞者自上而下扶着细纱滑落,美妙的旋律响起,有琴师在一侧配合着舞蹈演奏,整个宴会到此正式拉开帷幕… 国师与陌景琰姗姗来迟,各自落座后,互敬了对方一杯。 他们等的人似乎并没有出现,又或者早早就入了府,只是避开了众人?尹天雪看不懂这国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觉宴会上处处透露着平常和随意,又带着分过度的奢华,风衣衣和童心率先进府,至今却毫无消息传回,想必是要在宴会热闹的间歇,去探查一些东西... “听闻天下武林,唯御剑山庄马首是瞻,今日何故不见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派了这么个女流之辈,前来赴宴,莫非这御剑山庄根本不把当朝国师放在眼里?” 说话的是坐在后排的不知名的门派,应是受人点拨,当起了出头鸟,想要在国师面前博取好感。 尹天雪听出话语里的挑衅鄙夷和讨好,目光轻扫过国师音傅的脸,只感觉他云淡风轻的表情里,透露着丝丝阴恻和不悦。 “天下武林,群起之秀比比皆是,御剑山庄不过承了祖辈的功绩才得以立足江湖,尹庄主仁爱侠义有心平和天下,奈何江湖上人才辈出,各家门派亦各有所长,尹庄主资历尚浅,万不敢在各位英雄面前造次,此次应邀,本该是尹庄主前来赴约恭贺,奈何庄主重伤,回庄途中又被人谋害,幸得随行婢女誓死相护,才侥幸逃脱,庄主唯恐耽搁国师盛宴,所以早早便派了铁卫带着贺礼随冷公子一同赴京。” 尹天雪笑笑,接着说,“冷公子随行并未带侍女,庄主思及铁卫队皆是男子,所以特派了我一路随行照顾..........对此,你可有异议?” 此时冷寒星已经坐到了音傅身侧,听到尹天雪这番说辞,莫名觉得很是在理。 尹天雪把问题抛给那人,那人恐怕暗地也是晓得一些秘事的,见音傅朝他望过去,连忙摆了摆手,“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只是,既然是随行照顾的人,又怎可代表御剑山庄坐于嘉宾位,姑娘莫不是在自抬身份?” “谈不上自抬身份,只是身为尹庄主唯一的妹妹,我不认为有谁比我更有资格代表御剑山庄坐在这个位置。” 尹天雪目光柔柔地看向那个人,面上三分笑,眼底七分狠。 那个人似乎被她强大的气场震慑,一时竟没了言语,只得灰溜溜坐下。 原是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的妹妹,音傅在心里暗暗琢磨,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姐,不似平常所见的名门闺秀谦逊柔和,却也落落大方,高贵明丽,毫不落人半分口舌。 音傅适时开口,“诸位能来,是鄙人之幸,来,让我们共饮一杯,恭贺这大好河山。” 大家共同举杯时,音傅还特意对尹天雪表达了尊重,尹天雪浅淡一笑,不卑不亢,自饮下一杯,又遥敬了他一杯,音傅同尹天雪虽坐在一侧,中间却还隔着数人,无法近处推杯换盏,倒是坐于对侧的陌景琰,挑衅一般故意对她频频举杯。 她身体本就受伤未愈,饮了数杯之后,早已吃不消,奈何陌景琰还是不依不饶,尹天雪索性不再理会,陌景琰身侧的豆豆忍不住了,拦住他又要高举的手,扬手一挥,直接将他刚端起的杯中酒,一滴不剩地倒进了他的口中,陌景琰始料未及,被呛了好大一口,猛咳几声后,回头愤愤瞪着她。 豆豆眼底闪过狡黠,又要往他嘴里塞未剥壳的荔枝,陌景琰眼疾手快拦住,“这么好的水果还是你吃吧。” 陌景琰一个巧劲将荔枝塞进了豆豆嘴里。 荔枝壳硌得她嘴里干涩, 她咬了一口,将新鲜甜美的果肉分离出来,然后猛地朝陌景琰吐出荔枝壳和核… 陌景琰料到她会如此,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转向别处… 于是一旁的火冥,莫名其妙挨了果核和壳… 抖落果核,他皱着眉看向两人,“你俩闹什么呢?” 豆豆指指陌景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陌景琰松开豆豆,摊开手,“无心的无心的。” 火冥并不似陌景琰那般洁癖,抖落了果核后也就不准备再计较,奈何低头却瞧见沾着口水的荔枝壳还贴在他的衣服上,顿时厌恶不已,连忙起了身,匆匆跑回客房换衣服去了。 豆豆有些尴尬,瞧着火冥匆匆忙忙的背影,心生愧疚,放下手,在陌景琰腿上狠狠一掐,陌景琰吃疼,顾不得怜香惜玉,只想给她一锭,豆豆迅速站起身,端着酒,跑到了国师面前,冷寒星就坐在音傅身旁,注意到她端酒过来,就莫名有些后怕。 国师也认出她就是宴会前狂揍冷寒星的女子,细细打量了豆豆一番,瞧着是个清丽可人的女子,和蔼可亲地同她饮完一杯,安排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便转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冷寒星一眼。 冷寒星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未敢多言。 豆豆坐在音傅身边,边将酒凑到嘴边,边用余光看着对面陌景琰的反应,见他未曾过来,心里升起一丝得意。但她要是知道陌景琰在音傅面前是怎么乱传她与冷寒星的,大概就坐不住了… 第192章 为何人所建 风衣衣提着糕点到姜音小姐的院子,素日里,都是她和几个姐妹负责院内茶点和餐食,所以进去时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姜音小姐住的是独门独户的庭院,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打理好的花草和仿制的假山布景,以及空地上雕刻精美的石桌石凳,沿着草坪中的石块一路向前,则是姜音小姐的住所,这里常年有人看守,除了她每日送饭过来,可以靠近,其余时候就算是冷寒星也不得进入,童心刚被招进来时,整理过一段时间院子的花草,曾刻意靠近攀谈过几次,也算和守门的兄弟混了个脸熟,但依旧不得靠近屋内半分,他与风衣衣约定,趁着宴会高潮,由风衣衣提餐食进入院子,迷晕守门的护卫,他进去里面,两人里外配合,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任务。 风衣衣将餐盒放在石桌上,招呼门口的守卫大哥过来取,按照规矩,每次都是两名守卫轮流驻守,就算吃饭,也只能一人先食,风衣衣等在一边,看两人先后吃完,盈盈一笑,收拾好餐盒,就要走,转身的瞬间,在嘴中默念数字:一、二、三。 两名守卫应声而倒,童心蒙着黑巾在一边冒出脑袋,与风衣衣对视一眼,就闪身进入了屋内,风衣衣提着餐盒蹲在两名守卫中间,时刻注意着院门外的动静,今日想要一探国师府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童心小心翼翼进去,发现屋内就是普通的女子闺房布置,无甚特别,除了一张古琴,看着像是名门大师的杰作,其余都是素日可见的平常物,童心有些失望,四处看了看,就准备出去,没成想一白发老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伺机偷袭,童心闪身躲避,见她伸手就要拉响一旁缀有铃铛的细绳,连忙挥刀斩断绳索,然后周旋到老者身后,迅速封住她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 老者气得涨红了脸,意图用内力冲破穴道,童心眼疾手快,见她嘴角溢出血迹,手肘用力在她脖子处一击,并在她晕厥的瞬间,扶她到睡榻上躺下,然后深呼口气,起身准备走,忽觉不对,方才进屋,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老者的武功造诣也并不在他之上,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莫非这屋内另有乾坤? 这样想着,童心又逐一打量了屋子内的饰物一遍,发现古琴旁一抹细纱若有似无,轻轻拽动,一面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童心进入,穿过黑暗的窄小空间,进入一开阔地界,黄金的光泽差点没有闪瞎他的瞳孔,他环视一圈,有些哑然,没成想这国师中饱私囊,手下财富竟富可敌国,也怪不得要派人日夜驻守了,童心有些无语,倒是自己高估了这国师府,还以为....... 童心这般想着,慢慢在装满黄金的屋内踱步,忽觉脚下一块地砖,传出空洞的声音,用脚尖试探地敲了敲,地砖竟然高高翘起,漏出可容一人进入的狭小空间,童心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躬身进入,借着微弱的光亮,走过长长阶梯,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类似器皿模样的池子,池子中央造有一张石床,池内竟灌满水银..... 水银? 童心的脑海不由自主想到尹仲,当初的尹仲秘密修建的地底层,就有一个水银池,供他养伤。水银的毒加上血蟒,能让他瞬间缓解伤痛,疗愈伤口,莫非这里也是个专门供人养伤的地方? “可是国师音傅,本为朝臣,未入江湖,又是如何知晓这阴毒的疗伤之法?” 童心念道,“既是为了疗伤而建,又是为了何人所建呢?” 时间紧迫,他顾不得细思,加快脚步往前走,穿过一大片奇怪花草,不知走了多久,竟见前方一大堆禁卫军,童心快速躲避在一侧,凝神细看,才发现那边正是通往国师音傅寝屋的暗道.... 原来这两处是这样的联系。 童心暗叹,不敢多加逗留,赶忙往回走...... 第193章 上面人的事 前方宴会如火如荼,推杯换盏中,奢靡豪华,歌舞杂耍好不热闹。 风衣衣提着食盒在院内来回走动,焦急地等待着,眼见守卫的药效就要过去,童心还未出来,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 风衣衣一颗高悬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 她跑到黑衣蒙面的童心身边,“可发现什么?” 童心将昏倒的守卫点穴定立在房门两侧,造出是被人点穴的模样后,喘了口气,对风衣衣说,“屋里有一个老者,她,看到了我。” “可看到你的脸?” “没有。” “我们先离开再说。” 童心自然地搂住风衣衣的腰,准备带着她飞身离开院子。 “不行。” 风衣衣拦住他,“他们见过我,知道我来过。” 姜音闺房内 嬷嬷辗转醒来,瞧着房间内断开的细绳,眉头紧锁,顾不得休养,赶忙追了出去。 院子里哪里还有闯入者的身影,她愤怒地想要责骂守门的人,回头才发现两人早就被点了穴定立在门口动弹不得。 “废物。” 嬷嬷解开二人的穴道,“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守卫跪下,“只有前院的初一姑娘来送过餐食。” 嬷嬷捏紧拳头,“去通知国师,有人闯入,顺便把那个叫初一的给我带来。” “是。” 守卫领命就要走出院子,忽见石桌后,掉落的绣鞋。 “嬷嬷....” 嬷嬷走过去,绕到石桌之后,才发现送饭的女子昏迷在这里,手中餐盒掀翻一地。 守卫扶起风衣衣,捡来掉落的绣鞋替她穿上,“初一,初一.....” 叫了几声后发现她都没反应,连忙叫嬷嬷,“嬷嬷,她也被人点穴了。” 闻言,嬷嬷弯腰替她解穴,见她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地瞧着她问,“你可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风衣衣摇头,从地上爬起来,做出狼狈害怕得样子,“回嬷嬷,初一什么都不知道,方才守卫大哥们吃完,我收拾了餐盒就准备离开,不知怎么就晕倒了.....” “嬷嬷,初一什么都不知道。” “初一妹子,别怕。” 其中一名铁卫瞧她害怕得不行,怜惜地扶起风衣衣,对嬷嬷说,“嬷嬷,素日都是初一姑娘往这边送的餐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啊是啊。”另外一位守卫附和道。 “应该?” 嬷嬷的语气冰冷,目光瞟向三人,吓得三个人都不敢再说话。 餐盒? 嬷嬷怀疑地蹲下,徒手拿起一根餐盘内遗剩的配料,放在鼻下轻嗅,确认未被下毒,又细细嗅了嗅餐盒表面,发现未有异常,起身。 看来食物未被人动过手脚。 她的余光时刻注意着风衣衣的反应,见她一切如常,才扬手退下三人,道,“立刻通知国师。” “是。” 风衣衣随着守卫大哥一起退出院子,步伐有条不紊。 见此,嬷嬷最后一丝怀疑也没了...... 出来姜音小姐的院子,风衣衣提着食盒跟在守卫大哥的后面,疑惑开口,“守卫大哥,这嬷嬷是何人?为何我入府多日,都未曾见过。” “初一妹子,不该问的别问。” 其中一个守卫开口,“上面人的事,又岂是我们能够随意打听的.....” 接着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只是我听老一些的人说,这位嬷嬷曾经照顾过姜音小姐,是姜音小姐贴身的仆人,国师和冷先生都对她甚是尊重。” 风衣衣颔首,继续问道,“这姜音小姐真的在府内吗?” 守卫对视一眼,闭了口,风衣衣立刻识趣不再询问,提着食盒告别守卫大哥,奔着厨房而去。 第194章 只要她死了 收到姜音院子有人闯入的消息,音傅看向坐于自己对面的陌景琰,目光轻轻扫过他身边火冥空空如也的位置,抬眸看了眼冷寒星,冷寒星会意,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宴会现场。 此时宴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歌舞也表演到最精彩部分,宾客间推杯换盏,交谈祝贺的声音不绝于耳。 陌景琰轻抿一口酒,瞧了眼侧对面的尹天雪,姿态随意地靠向身后的椅子道,“童大族长。” 童战淡漠地望向他,“什么?” 陌景琰笑笑,“假若,我把雁灵儿嫁给你,你觉得好不好?” “让国师为你们主婚,让雁灵儿做你的妻子。” 陌景琰说,“你觉得如何?” 身旁的雁灵儿听闻陌景琰的话,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既紧张又害怕。 童战凝眸看向尹天雪的方向,问,“那她呢?” 陌景琰瞧向尹天雪,见她正望着这边,笑得几分开怀,“她会忘记你,忘记所有人,你娶谁,她都不会有感觉。” “是么。”童战笑笑,站起身,“可童战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 雁灵儿咬唇,心里升起一丝怨恨,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记得尹天雪,还有理智去维护他们的爱情。 陌景琰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我倒是低估了你们的爱情。” “陌景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她,你给我保住了,若她有任何事情,你的命也就到尽头了。” 童战冷声道,“你知道的,我能办到,我也有那个能力。” 陌景琰目光微冷,随即轻笑道,“本以为是蛊虫控制了你的心智,竹哨改变了你的本性,没成想一切却是因为一个尹天雪,这女人,就那么值得你喜欢?” 陌景琰有些不可思议道,“让堂堂童氏族长,竟然愿意对我唯命是从。” 童战笑笑,看向眼前美妙绝伦的舞蹈,缓缓道,“百年之前,巫灵族屈居童氏一族之下,百年之后,你以为就会不一样了么?” “童氏族人天赋异禀,从不愿意以法术害人,此等品德,又岂是身为巫灵族族长的你,能够比拟的。” 原来童战早前就了解过他。 “你怎么会.....” 陌景琰没料到他竟然会知晓自己的底细,还知道得这般具体,眸里闪过一丝促狭,“我倒是低估了你的实力。” “不过,那又如何呢?你依旧救不了尹天雪,依旧要看着她一点点忘记你,忘记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童战淡然,“她会忘记,又如何,我们依旧会相爱,依旧会成为彼此的前世今生,蛊虫或许能控制我的心智,让我迷失,但是你别忘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选择.....” 陌景琰本来姿态慵懒散漫,听他这番话,身子不自觉挺直,“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很好拿捏的对手,没成想你竟是这般令我感到意外,童氏族长,果然不同凡响。” 童战轻笑,“我们应该不是对手吧,我不是你最好的帮手么。” 陌景琰闻言大笑,“那就全仰仗童族长了。” 雁灵儿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因为记忆的丢失,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也是出自巫灵族,只是一直在意着童战方才的话,心里越发清楚尹天雪对于他的意义.....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雁灵儿目光死死盯着尹天雪苍白的脸,只要她死了..... 人声鼎沸中,雁灵儿在心里生出几丝怨毒。 第195章 是我糊涂了 风衣衣的身影一闪而过,尹天雪捂着嘴唇轻咳一声,询问了身后丫鬟国师府去往茅厕的路,神情自然地离了席。 花园里,百花争艳,瓜果的香甜混杂着鲜花的芬芳,引得蝴蝶翩翩起舞,蜜蜂嗡嗡忙碌,尹天雪置身花海,仿若游走画中,心神安宁。 大片海棠花后面,风衣衣正蹑手蹑脚地躲在那儿,看见尹天雪过来,连忙朝她招手,尹天雪警惕地看看周围,确定无人注意时,才快速走了过去。 风衣衣拉着她躲向隐蔽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述给尹天雪听,并说道,“....今日童心探姜音小姐房间时,被人发现了,国师已经知道这件事。” 尹天雪略沉吟,问,“他可发现什么?” 风衣衣道,“还没来得及碰头,为了不让人怀疑,我和他是分开走的。” 此时花园外响起行色匆匆地脚步声,风衣衣警惕的望了望接着说,“冷寒星方才已经带了人跟着嬷嬷秘密到各处院子查找,童心进去时虽蒙面,但......那嬷嬷,应该是可以认出他的。” “那嬷嬷很厉害?” “听闻是照顾姜音小姐的,国师和冷寒星都对她甚是礼遇。” “你方才说,姜音小姐?她是?” “国师音傅的侄女,我们从未见过。” 尹天雪抓住凌乱的思绪,理智分析,“你方才说,你们是以姜音小姐院内侍奉的仆人进国师府的,可是这姜音小姐应该并不在府内,他们千方百计想要隐藏这件事,这其中......” 风衣衣这会儿哪有心思琢磨这些,只觉得国师会认为是童心撞破了这件事,将姜音小姐不在府内的消息传播出去,那么他们辛苦的隐瞒,定然就付诸流水,他们一旦找到闯入的人,定是不会放过,着急得开始跺脚,“要是被发现,可怎么办?” 尹天雪淡然,“既然童心能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而退,他便能够应付。” 风衣衣皱眉,“您不知道那嬷嬷是什么样的人,要是童心被她找出来,必定会被她带到国师面前,到时以国师的性子,少不得严刑拷打一番........” “夫人,他有危险。”风衣衣抓住天雪的手腕。 尹天雪瞧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会有这般着急的一天,因为......童心。” 风衣衣背过身去,掩饰道,“我,我没有,只是万一他被发现....您不也要担心么?” 尹天雪拍拍风衣衣的肩,“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风衣衣还是不放心,“夫人。” “我记得我说过,别再叫我夫人。” 尹天雪说, “关心则乱,童心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就算被认出来,我也完全相信他有那个实力逃走,所以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再说了,我也不会允许他有事。” “去做你现在该做的事,别自乱阵脚,好吗。” 尹天雪安抚地拍拍风衣衣的肩,“既然他们辛苦隐瞒姜音小姐的踪迹,那么就不会大张旗鼓的行事,最多以失窃等理由四处查看,你们混入国师府多日,我想以童心的智谋,不会傻到去曝露自己的身份,反而应该正面相迎才是。” “是我糊涂了。” 风衣衣道,“既然他们要隐藏姜音小姐屋子的秘密,我们是不是......” 尹天雪叹道,“古往今来,多少权臣把持朝政,我们是江湖中人,一旦卷入这朝堂之争,便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风衣衣接口,“只是今日来的所有江湖门派,又有哪个门派可以全身而退呢?” 尹天雪望向风衣衣,“既然无法全身而退,不如我们再加把火?” 风衣衣会意,随即就要去准备。 尹天雪拉住她,“点火的人可不能是你。” “那是?” ........ 第196章 爱得毫无理由,就是非她不可 天边湛蓝,红金橙黄的云霞在蓝色的画布上,层层晕染,朝阳的光透过云层,分割几缕,照亮整个天空,童博站在玉楼栏杆处,抬眼望去,只觉天与地之间,带着丝诡秘的震撼,柠溪踩着地砖,缓慢走到他的身侧,脚步晃动时带起脆脆铃音,童博想起豆豆当初送她铃铛的用意,忍不住勾唇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柠溪扶着栏杆,大半身子探出栏杆,远眺,脚尖轻轻踮起,脚踝处彩色微蓝的细纱亦随风舞动,“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景很美?” 童博道,“嗯,震撼绝美,像是一幅画。” “可我却毫无波澜,只觉得日复一日,也不过是这般颜色。” 童博注意到她眼底的失落,笑了笑,“你看,就算我在这里在你身侧,你也并不觉得快乐不是么?” 柠溪看着天边一如既往的景,心里说不出的空无,童博已在这里待了数日,日子好像有所不同,却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于是她侧头看向童博问,“为什么?” 童博也看向她,“因为喜欢有很多种,对花草树木的喜欢,对小猫小狗的喜欢,对美食的喜欢,这些或许能够支撑我们对一件事情坚持一阵,但并不会长久,也很容易被替代,只有爱,才能给予人力量,去面对未知的一切,去过或许每一天都在重复的日子,却倍感幸福。” 柠溪道,“我一开始只是想找个人陪伴,而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他有足够长的生命。” “现在,我明白了,这个人需要是我爱的,也爱我的,否则我也不会真正感觉到快乐。” 童博笑笑,“你能明白很不容易。” “可......我遇不到那个人了,这辈子或许都不能了。”柠溪背靠栏杆,身后的风,吹动她如瀑青丝,将她的零碎展露。 童博欣赏她一直以来的直白和纯善,这总让他不自觉想起当年闯入水月洞天的豆豆,憨直可爱,却那般坚强勇敢,“你会遇见那个人的。” 柠溪一笑置之,疑惑道,“你呢,为什么会喜欢豆豆?甚至爱她如珍。” 为什么会喜欢? 大概是她在地狱岩时,明明害怕得不行,抱着自己紧张得双腿发抖,嘴里却不停叫嚣着不怕的时候;也大概是她,天真地看着自己,问他,以后可不可以娶她的时候;还有她一次次不顾自身危险,弄得满身狼狈,却只想保护他的时候....... 怎么会不喜欢? 她哭起来,伤心又可怜,委屈巴巴的,小小的一只,站在远远的地方守护自己时,还有站在地狱岩上奔跑着到自己身边时,笑着哭着,悲伤至极,跟着自己跑去找那个站在悬崖上的姑娘时,眼里深深的哀愁与释然,她是豆豆啊,是他曾经许诺的永世的唯一;是他哪怕肉体死去,也会用灵魂去守护的人;是他哪怕遗忘过去,也会感到心痛的,他的豆豆。 童博道,“因为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爱得毫无理由,就是非她不可。” 柠溪其实不太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只感觉到他们彼此间深切的爱恋,有些羡慕的说,“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可真好。” 童博好心情地看着天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如何敢上来了?” “总不至于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吧。”柠溪说,“他很快就能感知我,到时候,我们一起闯出去呗?” “所以,你找到应对的办法了?” 柠溪摇头,“正面刚,其实我也是不怕的,就是觉得不想把事情闹大,整得大家都不愉快,不如你想个办法?” 童博耸肩,“行。” 第197章 联合做了一场戏 火冥换好衣服出来时,碰巧看见初一同两个守卫从姜音小姐的院子出来,连忙隐蔽,瞧着三人一路交谈朝前走,然后中途分道...... 他本该早早入席,偏偏在看到初一那张熟悉的脸后,脚步不自觉就跟了上去...... 他看到她从宴会外一闪而过慌忙离去,他看到她躲在美丽的海棠花后面,发丝零碎的贴在耳边,急得来回跺脚,他还看到,匆匆前来赴约的尹天雪。 所以,她们相熟? 冷寒星口中,自幼在国师府长大的侍女会认识御剑山庄的尹大小姐? 火冥的心里升起疑惑,在他朦胧的记忆中,尹天雪好像被骄阳阁的人尊称为夫人,而风衣衣一直如影随形伴在她的身边,照顾日常,就是在经营棺材铺的营生时,风衣衣对尹天雪也是事无巨细,照顾得无微不至的。 尹天雪,他听陌景琰提过,她是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的亲妹妹,三年前曾死于非命。 当时,她与命悬一线的月骄阳,同时被月老夫人带回骄阳阁,可是不知何缘由却消失了三年,直到龙泽山庄与御剑山庄联姻前夕,才出现........ 风衣衣如何到的骄阳阁,他不清楚,但是看风衣衣以往对待月骄阳的态度,不难看出,月家于她,恩同再造,所以,她待尹天雪,自然也多了几分遵从和敬重,他了解风衣衣,她是个骄傲的女子,虽然在风尘飘零,却遗世独立,不让凡尘沾染半分,她的固执和坚持,曾经也深深的打动他,可是在名利面前,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爱根本不值一提,那个时候,他需要陌景琰的帮助,需要借助他的力量,让冥王轩成为武林大庄,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舍弃她,和她口中那个不知存在过没有的孩子,他甚至自信的觉得,哪怕他曾那样子待过她,她也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摇尾乞怜地乞求他的爱...... 天知道,看到素白灵堂的那一刻,他有多想杀了城骆雪,多想抱着她的牌位,大哭一场,他怎么会不在意她?她本就是他一点点打造的,近乎完美的女人,动静皆宜,一颦一笑满是风情,这样的女子,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不为其动心? 所以,她不是初一,她就是风衣衣! 城骆雪是她的亲妹妹,两人虽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到底同根,不至于真到骨肉相残的地步....... 她们竟联合做了一场戏...... 火冥的心豁然敞亮,脚步也不自觉轻快起来,心里跃跃,跳动着不知名的快乐,为失而复得,为戳破她可怜的小伎俩。 火冥跟至拐角,已经不见风衣衣和尹天雪的身影,转身竟碰上冷寒星一行,彼时冷寒星正带着嬷嬷去往各处院子,看到火冥无故出现在此处,不免生了怀疑,火冥并不明白其中缘由,正要开口,就被团团围住,而这时,姜音的院子突然窜起浓浓烟雾,接着是火星子喷射四溅.... 火势汹汹,大有吞噬一切的架势,人声鼎沸,叫嚣的,喧嚷的,吵闹的,纷乱繁杂..... 嬷嬷眼中闪过惊慌,与冷寒星对视一眼,忙奔向姜音的院子,这处只与姜音的院子隔了一堵墙,火冥无疑有着最大的嫌疑,冷寒星带人困住他,目光骤冷。 “冷兄,你这是何意?”火冥问。 冷寒星冷然,对手下人吩咐道,“动手。” 第198章 我们来日方长 姜音院子的火窜得老高,浓浓的烟雾直冲而上飘散到天空,好在国师府够大,宴会现场并未受丝毫影响,但突兀的烟尘到底还是惹人注目的,所有人的视线不再盯着宴席上的舞者,反而都看向了浓烟四起的方向,议论纷纷,音傅面色铁青,再是淡定,看到愈演愈烈的火势,还是坐不住了。 “冷寒星在做什么?” 管家恭敬回禀:“冷先生正带人抓捕纵火之人。” “谁?”音傅瞳孔放大。 “冥王轩轩主火冥。” 音傅的视线轻轻扫过一脸看戏模样的陌景琰,在心底默了默道,“可抓到?” “还在周旋。” “无用的东西。” 音傅暗骂一声,豁然站起,大步离去。 众人见音傅离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尹天雪早些时候就已悄悄回席,掩装入厕归来,大方落座,抬眼的瞬间,却对上陌景琰饶有趣味的目光,她坦然对视,嘴角盈盈一笑,轻抿下一口侍女递过来的清茶,优雅放下,玉指葱葱微翘兰花抵在下颚,就那么意味不明的瞧着他,好像深情款款,又仿佛在探究,陌景琰倒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般直视和挑衅自己,纵是缕缕捉弄自己的豆豆,面对他时也少了几分坦然和无畏,大概有着童博的原因吧,只是这尹天雪.....他忽然觉得当初救下她是一个有趣的决定,这样的女子,本就不该躺在那冰冷的地下,被岁月所侵蚀。 陌景琰的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期待,当童战彻底迷失自己,尹天雪忘记一切前程往事,变得和雁灵儿一样的时候,他们会有多大的爱来支撑彼此走到一起,而一个嗜血如命的童氏族长,又能否被他善良的族人所接纳? 想到这些,陌景琰的眼里心里就雀跃着欢乐,他太想知道结果了。 “天雪....”豆豆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担忧,因为在她离席不久,雁灵儿也随童战离去了。 天雪其实回来便看见方才童战坐过的位置是空的,心里虽有失落,还是藏了心绪,淡然道,“国师府起火,我们大概暂时都出不去了。” “总不至于软禁这么多的人吧,这些可都是达官贵人,江湖大派。” 天雪道,“小住几天总是免不了的。” 果然,不消片刻,便有管事的过来通知国师有意多留大家几日,已经安排好了客房,让侍女们先带大家过去稍作休息...... 趁着人群疏散的间隙。 陌景琰意有所指地过来搭话,“这火烧得倒是巧得很。” 尹天雪笑笑回应,“柴火干燥,不留神燃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怎么陌少主觉得这其中有啥蹊跷?” 陌景琰指尖翻动自己的玉箫,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只是在想尹大小姐中途离席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尹天雪道,“这一路看见的人倒是挺多,只是不知道陌少主具体指的是谁?” 陌景琰眉眼轻蹙,随即笑得几分开怀,“尹天雪,我们来日方长。” 所以,这样疲惫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对吗? 尹天雪觉得累,她的身体,能支撑她走多久呢? 见天雪神态微变,豆豆恨得牙痒,忍不住就要出手胖揍陌景琰一顿,被尹天雪拦下,“都是个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冲动。” 豆豆不满道,“天雪,我可是为了你耶。” “我知道。”尹天雪挽住她的手臂,“但是在没有找到童博之前,好好保护自己好么。” 豆豆看着她,终是不再言语,默默沉吟着自己的心事。 第199章 他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 云天整整烧了两日,白狸一直守着她,天刚破晓,几缕光亮透过云层绽放出来,今天无疑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白狸正想着打开窗户透透气,便听见云天细微的喘咳声,忙走了过去,搭上她的脉搏,问,“好些了吧。” 云天精神恹恹,睁开半阖的眼,看到是白狸,心里淌过一丝暖流,再对上她关切的目光,眼里的委屈竟是止也止不住,浑噩的几日,迷迷糊糊间她想起了母亲,那个早已被她遗忘却又牢记在生命里的女人,“白狸,谢谢你。” 看她这般脆弱凋零,白狸心里不免一阵怜惜,忙安抚,“好好养着,病了几日,气力都没了吧,一会儿珠儿送粥过来,你可要多吃些。” 云天挣扎着要起身,白狸忙拿腰垫过去替她垫上,“就这么靠着吧。” 白狸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一声道,“你说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偏生这般折磨自己。” 云天低垂下眼睑,默了默,又是半晌的眼泪,白狸无可奈何,只得期盼庄主早些过来安慰。 半晌,云天扑闪着睫毛说,“白狸,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母亲的事。” 不等白狸回答,云天便自顾自说了起来,“我记忆中的母亲是极其模糊的,病这一场,却让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慢慢清晰...... 母亲虽与父亲门当户对,却不是自愿嫁给父亲的,所以她不喜欢我,小的时候,别人有娘疼被娘护在手心时,我只能一次次站在娘的身边,乞求她来爱我,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够乖,不听话,所以母亲不喜欢我,后来才晓得,她其实根本就不想生下我,她恨父亲霸占了她,她也从来没有爱过父亲,爱过我,所以,离开的时候才那般决绝狠心,纵使我跪着求她,跪得膝盖满是鲜血,她也没有回头,后来,我就病了,从秋天病到了冬天,病好后,就把她也忘了,父亲疼我,从来不提她,渐渐的我也就真的把她忘了。” 云天说,“庄主和母亲一样,不喜欢云天。” “他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大概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结论,云天说这句话时异常的笃定。 白狸并不知道尹天奇真正的心思,只是旁观者清,她能看明白的,也只是尹天奇待云天的不同,至于那是不是爱情,她无从考究。 所以,白狸不知如何作答。 云天道,“白狸,你也能感觉出来对不对?” 白狸有些头大,“云天,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庄主与你婚期已定,难道还会有假吗?” 白狸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不自觉闪过城骆雪的脸,不管庄主和那女子是何关系,庄主既然已经承诺迎娶云天,她便不准任何人来破坏云天的幸福,“云天,你放心,你会嫁给庄主的,他也会娶你的,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庄主喜欢你,他是喜欢你的。” “云天,我不喜欢这样子的你,软弱而没有个性,你说庄主不喜欢你,你又做了什么让他去喜欢呢?” 白狸说,“爱情除了顺其自然,难道不是应该靠争取得来吗?” “庄主既然给了你机会,日后,无论如何你都会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御剑山庄唯一的女主人。”白狸道,“单凭这一点,你就胜过其他人许多了,那么,你还有什么好悲伤的?” 云天听出她话语里的恨铁不成钢,有些怯懦地看着她,突然没有充足的理由来支撑这几天可怜可笑的小任性,竟从心底对白狸生出折服,明明她们年岁相差不大,却总有种被碾压的挫败感,父亲把她保护得着实是太好了..... 第200章 恨铁不成钢 火冥最终被俘,音傅带人亲自审问他,陌景琰本想讨个人情到现场听听前因后果,奈何音傅这次真的发了怒,不仅不准任何人靠近,审问现场还派了大量护卫层层驻守。 被无辜牵连的人很多,严刑怒骂自是不可避免,风衣衣及守院子的两名守卫也被叫了去问话,一番严刑拷打下来,三个人皆是伤痕累累,这便是音傅一向的行事作风,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顿时哀嚎声响遍整个屋子,风衣衣本就是个娇媚可人的女子,这会儿挨了打,靠在一边气若游龙,倒显得十分凄美无辜,冷寒星心疼得不行,忙说,“国师大人,事发时,他们皆被点了穴,晕倒在门外,嬷嬷也是清楚的,断不会是他们......” 冷寒星的话还未说完,音傅便一巴掌赏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顿时眼冒金星,“混账东西,给我滚出去。” 面对音傅的嫌弃,冷寒星疼得不敢捂脸,却注意到风衣衣瞧过来的目光,一时羞得面红耳赤,赌气般大步朝外走去,又见嬷嬷踏步进屋,忙拉住她的衣袖说,“好嬷嬷,早些审完,您就让国师放那几个下人先回吧,再打下去,命都快没了。” 嬷嬷以为这小子终于懂得爱惜下属,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等真的进屋,才晓得这小子哪里是爱惜下属,摆明了是怜香惜玉来的,顿时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国师大人。”嬷嬷道,“当日闯入的人我见过,虽蒙面却不难辨认。” “您的意思是?” “能否从府内的仆人开始,遮面一 一让我辨认?” 国师正欲点头。 管家善意提醒,“这.....府内大小仆从不加零工大概都有千余人,嬷嬷您恐吃不消...” “再者,若是找到自然是好的,若是没找到,宴会上的那些人是否也有嫌疑?” 管家一向也是满意自己识人和培养人的能力的,从他手下安排出去的仆人,多年从未出过差错,所以他并不苟同嬷嬷寻人的方向,尤其还是姜音小姐院子的下人,要知道这批人是调查过身家背景,签过卖身契的。 挨打的其中一个守卫,前年还为了救他,差点死在土匪的刀下,后大难不死,才有了机会驻守姜音的院子,成为一等下人...... 所以,管家对他,甚是尊重和信任。 音傅意识到这一点,扬手制止了行刑,“拖下去,好生看管。” “是。”几名护卫上前拖走了风衣衣三人。 一时间场内血迹斑斑,满是血腥。 一 一筛选,音傅也觉工程巨大,耗时费神,再者他亦是十分信任管家的,管家风风雨雨跟了他几十年,能力他是晓得的,也确然没在大事上出过任何岔子,于是道,“嬷嬷您且先辨认堂下捆绑之人,是否是闯入房内的同一人。” 闻言,嬷嬷踱步上前,细细端详火冥,见他眼神十分不屑,心里莫名窜出一股无名火,一脚便将他踢飞到墙角,火冥没料到对方居然这么不讲道理,也不听他所言,就将他捆绑了过来,押在这里审问,还这般对待自己。 尤其看到风衣衣那模样被抬出去,本想息事宁人的他,此时也再压不住心里的愤怒,蛮力冲断了捆绑的绳索,就想要冲出去,奈何嬷嬷武功在他之上,不过十招之间,便将他重新束于堂内。 音傅向来和陌景琰是不对付的,这会儿抓住了他的把柄,就恨不得整死他,所以不管火冥是否是闯入之人亦或纵火之人,他都绝不可能轻易的放过...... 第201章 他待她至此,却是无关风月 阳光照进屋子,明亮的光透过薄纱倾泻到地面,一点点温暖阴暗。 尹天雪恹恹的,一直窝在软榻上,嗅着满屋类似于栀子花的熏香,昏昏欲睡。 雁灵儿掐着时间,蹑手蹑脚摸进她的房间,见她正躺在里屋的软榻上,与大门之间只隔了一层细纱,心里顿时一惊,刚想找机会逃走,却发现尹天雪对于她的闯入毫无反应。 于是大着胆子靠近,又再看了看,见她仿若沉睡,毫无意识,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意外的惊喜之色。 “看来,你离忘记他不远了。” 雁灵儿掏出怀里事前就准备好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子,捏碎投入薰炉中,看着烟雾缭绕慢慢腾空,香味更加浓烈,行事也越发大胆起来。 “尹天雪,我本想使毒让你受制于我,没成想你的身体竟然已经糟糕至此,仅仅半粒药丸子,便已承受不住......真不明白,你一向以来的骄傲和自信都是从哪里来的?” 雁灵儿蹲下细看尹天雪憔悴的脸,指尖搭上她虚无的脉搏,半晌,轻哼道,“这般凋零的生命力,你觉得你能陪他多久?” 屋内燃烧的栀子香随着时间慢慢被檀香遮掩,香气散尽,正是药力最盛之时。 雁灵儿好心情地在尹天雪的屋子转悠了一圈,突然觉得没必要与这样一个女子纠缠,本想趁机寻回被抢走的竹哨,忽闻门外有细微的响动,抓紧时间搜寻各处,发现没啥特别,鄙夷地看了尹天雪一眼,就悄悄从窗户逃了出去。 轻纱浮动,袅袅青烟,尹天雪睁开微阖的双眼,一抹疲惫浮于眼角,雁灵儿的话像刀,剖割着她的五脏,让她心肝俱疼。 凋零?她,在凋零? 是啊,她已经记不得爹的样子,连同那些过往也在渐渐远去,甚至龙婆,朦胧的轮廓只有话语还剩几句清晰着,却是怎么都忆不起那个像母亲一般的长辈到底是何模样,当年的老管家,她也只记得是天仇的舅舅,天仇...... 尹天雪的心猛地钝痛,十年之间的人,她竟然也在慢慢遗忘了,巨大的恐惧在这刻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躯,让她的魂魄越发无处可依。 遗忘,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情,甚至可以泯灭一个人原本的心性,恰如雁灵儿,她于法叶何其重要,可是,在法叶悲惨离世之时,她竟是连一个回眸都没有.... 昔日爱侣,今陌路,生死茫茫,两相负。 夜深,无月有风。 童心推门进去时,风衣衣正抱着两个高高的软枕半趴在床榻,冷汗涔涔,凌乱的发丝贴在额角,嘴唇苍白而没有颜色,上半身只着了里衣却早已被血汗浸湿..... 屋内置着暖炉,是冷寒星特意嘱咐,特别关照送来的,相比于其他两名守卫被看管的环境,风衣衣这里的条件着实是好了许多,童心将熬好的药端到她的床榻,看着她久久抿唇,痛得抽吸无法起身,心里竟也是说不出的酸涩。 风衣衣见童心瞧着她这模样半晌没有言语,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样子太过狼狈,于是有些局促的道,“这国师府的人下手可真重,疼死我了。” 童心从怀中掏出预先准备好的一截空竹,用作吸管凑近她的嘴角,“疼就别起了,用这个先把药喝了。” 风衣衣本就疼得受不住,想要起身,试了几次,都是不能,索性也就大大方方趴在软枕上,由着童心喂自己喝药,大口喝完,嘴里苦得涩然,风衣衣攥着自己被汗浸湿的衣襟,粗喘着气道,“我说童公子,下次给我备点蜜饯啥的呗,这药太苦了。” 童心点头应从,放下碗,坐于一侧,看她好半晌,突然伸出手唐突地去解她的衣衫.... 风衣衣看着他,不明所以,却也不曾挣扎。 手无意触碰到的瞬间,突然让童心意识到自己这行为的不妥,硬着头皮解开一侧后,猛地起身在屋内转悠了一圈,然后拿着把剪刀过来,在风衣衣怔愕的目光中,利落地剪开了风衣衣背上的衣服,露出她伤痕累累的地方。 一瞬间羞涩和难堪同时充斥在风衣衣的脸颊,本就滚烫赤红的脸,红得越发厉害,她咬着唇趴在枕上,遮着自己身前风光,任由他浸湿帕子,一点点擦洗去她背上的血迹..... 窗外几声虫鸣打破寂静,屋内灯火摇曳。 童心看着她布满伤痕的背,已无一处完整肌肤,叹了口气,端来温水,洗去帕子上的血污,又小心温柔地给她擦拭了一遍,方才拿出一瓶药粉,细细洒在她的伤口上..... 酥酥麻麻,痒痒痛痛..... 风衣衣趴着不敢动弹,耳根红得渗血,原本浑噩的脑袋,在这刻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待她至此,却是无关风月。 他与她此前遇到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他,是那般坦荡从容,又磊磊落落..... 为什么,她没有在那个时候遇见他? 她,配不上他,他不会爱她,童氏一族的长老亦是不能娶亲的,她突然有些羡慕小刀,羡慕她能以童心夫人的名义长眠,羡慕她曾得到这个男人全身心的爱护。 风衣衣觉得难过,早前便在男人堆中游刃有余的自己,在面对童心的时候,却是这般手足无措,可怜狼狈,她所有的伪装,似乎在他面前都显得那般可笑。 所以,她竟然感到害怕... 第202章 一切都才开始 伤痕布满风衣衣裸露的背,童心虽已替她上好药粉,背上仍然有血迹顺着肌肤破溃处丝丝外渗,伤痕纵横交错间更带着几分触目惊心,由此可见,鞭打之人真的是在下死手折磨几人。 童心盯着她的背疼惜地看了许久,久到让人无法忽视。 风衣衣红着脸干咳一声打破尴尬,想要尽力遮掩,终是无力,于是半挂在软枕上,闭眼叹道,“童公子,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是不是........” 听出她话语里的窘迫,童心挪开视线,转身走到房间的衣柜翻找一通,找出一件薄厚合适的衣物,走到床榻,侧身递给风衣衣道,“背上我已经上好药了,你把衣服换了吧。” “至于其他地方,你.....” 童心低头去看她被血渍沾染的下身,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风衣衣大半身子都裸露在外,自己虽是好意,到底面对的是个姑娘家,自己又是一个大男人,确然是有几分不方便的。 可是目前这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风衣衣身上痛着,面上窘着,满腹心事,趴在那儿,没顾上回答。 “江湖儿女,本也没那许多规矩,索性我替你把衣服也换上吧.....” 童心见她未应,只当她是应允了,一把扯掉了她身前零碎的,他方才剪开的沾满血污的旧衣。 “你.......” 一瞬间风衣衣只觉身前一片清凉,连同刚上好药粉的背,也满是颤栗。 风衣衣怔愣地看着他,目光里夹杂几分少女的羞涩。 童心神情一顿,抓住她的手臂,利落地为她穿好一侧袖子,然后绕到另一侧,将衣袖挽起小心迅速地套上她娇嫩的手腕,慢慢拉至肩头。 面对他的磊落坦荡,让风衣衣不禁感到几分羞臊,心里暗骂自己的不敞亮,于是也不再扭捏,微微侧身,在他的帮助下,规整地系好了衣带。 “不介意的话,我.....” 他的话未完,风衣衣却瞬间秒懂他的意思,她半抬身子,吃力地抓住他的手臂,“把药放着吧,我自己可以。” “那你别忘了。” 隔着衣物,尤能感觉她掌心的炙热,童心顺势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放在床榻,随后拉过一旁的薄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嘱咐道,“我把药就放在旁边,你记得多涂些,千万不能让伤口化脓发炎。” “我虽也给你带了发热退烧的药,但能不吃是最好的。” 童心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床头,“我是趁着四下无人偷偷过来的,这会儿就该回去了,否则天亮,管事的看不见我,少不得又是一番责难。” 童心道,“你好好养着,我走了。” “好。”风衣衣点头答应。 童心弯腰拾起满是血污的衣物,一个闪身,消失在屋内。 风衣衣看着满室的安静,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寥落,或许她也曾期许着什么。 童心从风衣衣被看管的地方出来,找一处隐蔽烧烬衣物,再抬头时,天已露白,索性也就不回屋了,坐在空旷辽远处等待朝阳。 疏影风动,有叶子在树上沙沙作响,好似有人影若隐若现,童心警惕的回头,却见童战乘着一身朝露,姿态飘逸地走在风中,郎朗如月,洁洁无暇,几片卷曲的叶子在风中盘旋坠落,从他刚毅的发间跌到地面,无声无息....... 这瞬间,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仿若又在眼前,童心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那一年,一行人刚出水月洞天,他们三个坐在海洋上等待朝阳升起,有说有笑,憧憬着未来的场景,那个时候,一切都才开始,一切也都已注定。 “二哥。” 童心唤他的同时,嘴角勾起微微笑意,本能的依赖让他原本紧绷的心弦突然松弛下来。 第203章 你来得太晚了 小孩子在肚子里闹腾,这是她最清晰感觉到小孩存在的时刻,那小小的生命居然就这样在她的肚子里生了根,发了芽。 她,是一位母亲了。 城骆雪背靠大树,席地而坐,拿出包裹里的饼子,就着水,咬下一大口,说来也是好笑,自从她怀孕后大鱼大肉难以下咽,就偏偏喜食这难吃的饼子,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娇气还是耐苦,刚发现他的时候,她欣喜忐忑,但更多是任其发展,所以练功做事一刻也不耽误,她并不知道该不该留下他,吐得厉害时,她对这孩子也是没有半分留念和不舍的,甚至想着没有了就算是无缘了,后来能真实的感觉到他存在的时候,她才真的把自己看作一个母亲,去思考孩子的未来和以后会走的路。 她私心希望肚子里的他是个男孩子,这样不管以后他身处何地,经历什么,她的牵挂和担忧都能够少一分,她所经历的那些屈辱… 是的,那些画面从来没有被时间所侵蚀,反而在记忆的加持下被深深烙印。 尹天奇的话,尤在耳边,她不配..... 城骆雪整个人无力地靠向大树,眯眼看着树叶间缝中泄露出的点点光亮,从指尖传入心房的痛让她窒息,心底的恨便更深沉了几分,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领头的总是月家的人,就算当年之事是有心之人的算计,月家是被利用被挑拨,或者是父亲母亲真的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遭受的所谓的报应,但那些报应也不该落在无辜的她的身上吧,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啊,她为什么要去经历那些,为什么要承受所有的痛楚,而月骄阳又凭什么得到幸福? 她不允许,绝不允许。 城骆雪扶着树干霍然站起,目光透露出狠狠地怨毒..... “原来你在这里。”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落在她身前,自那日被尹天奇放了之后,他便一直在找寻城骆雪的踪迹。 城骆雪心知火冥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并且以这人素日对火冥愚忠的样子,她要想摆脱,少不得一番折腾,“你找我?”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黑衣蒙面人问。 城骆雪冷蔑他一眼,“我想我还没必要对你事无巨细吧。” “别忘了,你是冥王轩的人。” 黑衣蒙面人道,“你还需要听从轩主的命令。” “那你又怎知我不是在执行轩主安排的任务呢?” 城骆雪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语气透露着不屑。 “你我任务基本无相交,虽有重合,也只是执行和收尾的关系,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凭什么来质问我的行踪?” “此次,你擅自行动,被御剑山庄扣留,你觉得你很光荣么?” 城骆雪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事情?” 黑衣蒙面人恼羞成怒,飞起一拳打向城骆雪,城骆雪飞身躲避,抽出随身的利刃,狠狠回击,她是带了杀心的,所以招招致命,没有一丝手软,黑衣蒙面人没料到,她竟会如此不留情面,差点招架不住,城骆雪的武功是火冥亲自传授过得,加上她原本诚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小就受过一些武功方面的熏陶,各方面资质又比他高,与她对打,他实在占不得什么便宜,所以几招之后,他就落了下风.... 停顿的间歇,城骆雪高扬利刃,就要一剑解决了他,哪知肚子里的小孩却不安分,狠狠踹了她一脚,疼得她直不起腰,黑衣蒙面人瞅准时机,一拳打向城骆雪,城骆雪捂住肚子,想往一侧躲避,却躲闪不及,生生挨下一掌,嘴角立刻就流出一丝血迹,显然黑衣蒙面人前面吃了亏,见这会儿城骆雪失了招架之力,也要对她下狠手,所以步步紧逼.... 城骆雪稳稳心神,想要拼死一搏,肚子却不合时宜地疼得越发厉害。 “孩子,你要害死娘啊。” 城骆雪在心里默念,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忍着剧疼,狼狈后退,就在黑衣蒙面人要给她最后一击的瞬间,月骄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掌对接,十成功力,直接打得黑衣蒙面人五脏俱损,落荒而逃.... 城骆雪扶着树干艰苦站立,颤颤巍巍几乎晕厥,她用最后的神志来看清楚救自己的人,瞧清楚是月骄阳之后,过往的回忆又似乎飘荡在脑海,那个时候他们可真好啊,于是在月骄阳抱住她不让她倒下去的瞬间,她勾了勾唇角,只说了一句,便没了知觉。 她说,“你来得.......太晚了。” 月骄阳抱紧她,只因这一句,眼里的泪便汹涌不止,是啊,太晚了,他早在几年以前就弄丢了她,他太晚找到她了,太晚了,他们回不去了。 第204章 抓狂 天空白芒一片,混沌的灰茫笼罩着整个大地,月牙看到城骆雪时,她正被月骄阳一路抱着送进东厢房的暖阁,月牙端着茶托的手一顿,站在那儿,脚步虚晃,险些打翻杯中的茶水,好在身边的下人眼疾手快,虚扶了她一把,才避免了她的狼狈。 “夫人留神。” 月牙站定,目光浅淡的看了眼天边的灰茫,说道,“这天空阴沉灰茫,让人烦闷,我且回屋了,要是一会儿月骄阳问起,你就说我在休息,让他别来扰我清净。” “是。”下人低顺着接过月牙手里的茶托,恭敬退至一边。 果然都是训练得体的下人,纵是眼里千般情绪,也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月牙见此,悻悻而去,细碎的脚步平淡且有序。 月骄阳安顿好城骆雪,又里里外外吩咐了一圈,忙活了好一会儿,才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卧房,刚坐下,抿口茶,准备闭眼小憩,又忽地想起月牙和小可欢,按按眉头,起身就要过去,下人将月牙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他。 月骄阳虽不是个心细的主,却也能感觉出月牙话语里的怨怪和不满。 想着,她应该是看到自己抱着骆雪回来了。 心下就要过去,下人拦住他,“阁主,眼下要紧的是风衣衣和夫人,那边传回消息,国师府盛宴当日侧院走水,衣衣伤重昏迷,国师府留下了一批赴宴的人,夫人也在其中。” 说是多留几日小住,实则是变相的关押,下人继续说,“城姑娘早前同冥王轩的副手一起挑起的江湖纷争,虽在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的干涉下有所平息,但是以冥王轩为依仗的小帮派,还是会时不时寻衅滋事,意图扰乱骄阳阁的秩序。” 月骄阳揉揉紧绷的神经,靠向身后的椅背,“所以,依你之见,当务之急,我们该做什么?” 面对月骄阳认真的询问,下人局促道,“我认为,阁主不该再沉迷于眼前的儿女情长,爱恨情仇,应该.......” “如何?” 下人看着月骄阳越发审视的目光,心里渐渐发毛,又想到当年月老夫人做主时的运筹帷幄,对眼前的阁主更加恨铁不成钢了几分,于是大着胆子道,“若是老夫人还在,定然不会让骄阳阁处于如此境地,也不会让夫人和衣衣陷入那样的危险之中,更不会纵容您沉迷于过往的情爱中,无法自拔。” “尤其您早前才领回一个月牙夫人,今日又抱回一个城姑娘,您让夫人她置于何地。” 下人一口气说完,直接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敢情是替尹天雪打抱不平来的,月骄阳噗嗤一笑,满眼的疲惫在此刻一扫而空,他起身扶起那名下人,“我记得你比风衣衣早两年进骄阳阁对吧。” “是。” “风衣衣一向把阁内的事务打理得很好,她跟随天雪离开之后,你也把阁内一切大小事务处理得很好。”月骄阳说,“你们两个在的时候,我从来不用操心任何事情。母亲,她把你们培养得很好。” “阁主....” “这几年我的心思不在阁内,难免对阁内大小事务有所懈怠,你们不满也正常。” 月骄阳反思道,“是我辜负了众人的期待。没有做好阁主的本分。” “阁主。”下人愧疚地低下头。 “可我不想像母亲那样去争,这一路失去的远比我们得到的多得多,风衣衣心思细腻,做事比你玲珑,主内是一把好手,主外却稍逊你一筹,或许也是因为男女自古以来分工的差异。我知你一心为主的衷心,也感恩今日你这一番说教,只是有些事,一直积存在我的心里,时间久了,发酵得厉害,不去解决,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是属下,多话了。” “你们....”月骄阳试探问,“不喜欢月牙夫人?” 下人摇头,“只是觉得雪夫人太可怜了,沉睡了那么久,守了您那么久,好不容易清醒,如今又一直在外漂泊,还.....” 月骄阳一侧嘴角有些抽抽,连忙打住他的话,“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为什么会叫尹天雪夫人?” “还有,什么叫她守了我那么久?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在守,不对,我们大家一起眼巴巴守着她醒来么?另外,她哪里可怜了?亏得你还自负对江湖事,了如指掌,你可知尹天雪乃是御剑山庄尹庄主的亲妹妹,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还是龙泽山庄,童氏老二的妻子,真正的名门闺秀,千金之躯。” “啊?” 下人怔愕地抬头,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会错了意?表错了情? 月骄阳无奈一叹,“敢情你们都以为,她是母亲为我找的夫人?” “难道不是?”雪夫人不是为阁主才昏迷三年的么?阁主不是为了遵守老夫人遗愿,负起对雪夫人的责任才守了她三年的么? 月骄阳有些抓狂,“谁这么告诉你们的?” “没人这么告诉我们,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下人一五一十认真地回道。 月骄阳的瞌睡这下是彻底没了,他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风衣衣从头至尾都在伺候尹天雪的衣食住行,竟然也是一无所知,如此看来,他这骄阳阁确实是该整顿了,左膀右臂尚且如此,谈何其他? 第205章 热烈 曳地红绸,大红喜被,红枣花生,规整地放了满满一屋,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双喜贴墙,新布置的婚房,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尹天奇置身在一片热烈的红里,只觉浮生若梦。 记忆中,少女赤裸着背,羞涩的模样,仍然让人心动,那奋不顾身挡过来的娇小身躯,更让人久久震撼,这辈子,从来没有人,这样不顾一切,不求回报,甚至飞蛾扑火地来爱他,云天的敏感脆弱,悲怜忐忑,都让他觉得无比珍贵和感动。 可是..... 他的脑袋满满当当全是那个女人的身影,冰冷的,绝情的,狠毒的,他后悔最后一次对话是那样子告诉她的,甚至思考,倘若自己没有说过那些伤人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本来就决定要走的,还是听了他那一番话,才决定要走的,亦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留下来。 他不知道。 小云死后,他曾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为谁而悸动,也觉得自己再不会遇见真心之人,可是偏偏在几年之后,命运让他同时遇见了心动和真心之人。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从外面打开,尹天奇收起满眼的情绪,站在原地。 宏礼大步走到尹天奇跟前,“庄主,查到城姑娘的行踪了。” 尹天奇抬眸。 宏礼回禀道,“月骄阳将她带回了骄阳阁。” 尹天奇闻言,扬手屏退他,面上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显露。 或许,庄主在纠结着什么,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在意那个女人,宏礼看了眼满室的红,想着善良温柔的云天姑娘,终究还是将未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城骆雪受伤也好,死了也罢,和自家主子有什么关系,她离庄主远远地,才对。 这么想着,宏礼最后那点犹豫也没了,利落地出去关上门,独留尹天奇一人待在屋内。 小光把宏九儿哄睡,端着做好的米粥和一碟小菜,几样点心,送去给云天。 彼时云天精气神已恢复大半,虽还在咳着,却也不似之前那般憔悴飘零,“云姑娘,喝点粥吧。” “谢谢。”云天笑着接过,小口小口地在床上喝了起来。 小光四处收拾一通,又擅自做主将房间的窗户打开了半扇,“姑娘,透透风才是好的,您虽还在病中,但是久闷在屋里,也是会闷坏的,小光给您透透风进来,一会儿再关窗。” “好。” “晚些时候,您想吃点什么?告诉我,我去准备。” “都可以。”云天以前在云家庄虽习惯有下人伺候,但今时不同往日,寄人篱下的落魄感,总让她觉得内心过意不去,于是对小光由衷感谢道,“麻烦你了,小光。” 小光笑着坐到她床边,“以后您就是庄主夫人,您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 云天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尴尬,问,“你在庄内很多年了吧?” “嗯。”小光点头,“以前我是伺候大小姐的,后来大小姐走了,先夫人就把我们一批侍女放回了家,再后面,庄主召回了我们,我就一直都在庄内了。” 平淡的叙述里,夹杂着多少年的腥风血雨,还有多少生死离别,小光不是个情感细腻的人,只是当她如闲聊家常一般的口吻告诉云天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酸涩和难过,少庄主的改变她看在眼里,大小姐的憔悴她挂在心上,她那骄傲无比又意气风发的少主子们,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他们的心里又该背着众人偷偷藏下了多少事啊? 小光认真道,“庄主是个善良的人,云姑娘,您可要好好待他啊。” 云天放下吃食,抬眼对上小光诚挚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闻言,小光呵呵一笑,拿着娟子细心地替她擦了擦嘴角,又掖了掖被子,便端着餐盘出去了。 夜里风起,跟着就秋雨绵绵,细如霏霏,云天咳得厉害,半开的窗户不时有风灌入,还有雨敲窗沿的邦邦声,房间内一时冷如冰窟,上半夜她睡得沉了,没注意打开的窗户,这会儿冷得全身直发抖,她摸索着下床,过去关窗,一时冷风呛了鼻,站在窗边咳得越发厉害。 突然有人从身后为她裹上一件衣物,带着淡淡的体温,握紧了她冰凉的指尖,接着利落地关上了打开的半扇窗户,房间一时就暖了。 “是不是小光又忘记关窗户了?” 尹天奇无奈道,“这丫头,自从当了母亲之后,就老是忘这儿往哪儿的。好几次晒出去的东西,要好几天才记得收回来。” 尹天奇的话音刚落,云天转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的身体,柔软娇嫩,小小的,亭亭玉立,好闻的脂粉香散在发间,让人舒畅,冰凉的触感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悸动撞进他的胸怀,让他怔愣了好一阵儿。 “没事了,上床睡吧。”尹天奇安慰地拍拍云天的背,想要扶她上榻休息。 云天固执地抱着他的腰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踮起脚尖,猛地吻上了他冰凉的唇,唇齿碰撞的瞬间,带着丝丝潮气,但很快便被热烈的气息掩盖,一时暧昧的氛围弥漫在整个屋子,男子的本能让他忍不住触摸她美好的身体,但是少女稚嫩笨拙地回应让他立刻找回了理智,他喘着粗气,压下那股原始的冲动,紧紧抱住云天,“等....等我们成亲的时候.....” 第206章 铭心 嬷嬷做主筛查了府内大半奴仆,有时哪怕正是午夜,也会冷不丁带几个人闯入下人居住的地方,来个全面大搜查,管家对此颇有微言,尤其在看到好几个值守的下人,因为连日的折腾,站着都开始打瞌睡时,终于忍不住再次同国师提出了抗议,音傅心知要找的人必定就在庄内,任由嬷嬷敲山震虎,待众人都人心惶惶,惴惴不安时,才出面平息了这件事,给出的理由则是,国师府当日起火原因已查明,纵火之人也已抓捕,因自觉款待不周,特邀请各位宾客再小住几日,让国师府一尽地主之谊。 “看来这小住几日要变成长住了。”豆豆坐在窗户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自己的双腿,同时在手里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折下来的干枯野草,摆弄一通,草渣子散了一地。 尹天雪看着洒落满地的草屑,无奈道,“我说豆豆,你是否太清闲了些?” “无聊嘛。”豆豆跳下窗户,“你知道的,我最耐不住无聊了。” 尹天雪担心她摔着,忙过去扶她,“小心着点,你怎还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到底是做娘的人了,多少稳重些。” “这不是在你面前麽。”豆豆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灰,拉她坐下,“再说就这么点高度,哪里摔得到我,你不知道,这几日,待在屋里,我都快闷死了,那陌景琰盯我的哨,就跟盯什么的似的,今天我是看到他出去,才悄摸过来的,你呀,就别耽搁时间了,快给我说说看你的计划吧。” “我暂时没什么打算,豆豆,我可能…”尹天雪叹了一口气,说,“熬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豆豆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记忆在流失,我忘记了很多人,包括我爹。”尹天雪不是个喜欢敞开自己真实的人,哪怕面对的是豆豆,她也有很多的顾忌和犹豫,可是眼下,她能诉说的人也只有豆豆了,“你还记得法叶吧,他曾是雁灵儿的恋人,为了救雁灵儿和童战,以身殉鸦,死在了雪峰之上,他…” “雁灵儿,他和我,还有月骄阳,我们都是被陌景琰逆天改命,活下来的人。” 豆豆看着她,久久无言,这一切,她不是毫无感知,只是觉得天雪的复活,对大家而言,不算坏事,那么他们又何必去深究其具体原因… “我不知道月骄阳和法叶的记忆会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亡,但我绝对会像雁灵儿一样,一点点遗忘过去,成为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人。” “你知道麽,法叶死的时候,雁灵儿连头都没回。”尹天雪觉得那真是一件十分令人恐怖的事情,昔日生死相依的恋人,竟然陌路到无关紧要,倘若她和童战…她实在不敢想,尹天雪垂下悲伤的眼睑,长长的睫毛在鼻梁处投下几缕剪影,她说,“豆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活过来,到底是好还不是不好了,我怕最后带给他的,依旧是满满的绝望,我和他,我们共同的绝望。” “如果那样,我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是为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又再重演一遍生离麽?” “我觉得你过于悲观了。”豆豆想了想,说,“你又怎知这一切不是命运的安排,不是上天的垂怜?” “豆豆…” 天雪还想说什么,豆豆扬手制止她,笑了笑,眉眼如画,“天雪,多的话,留着我们以后再说,我知道这一路走来,大家有多辛苦,但都熬过来了不是麽,你别想着,要托付我什么事情,我不行的,真的。天雪,我其实……都明白。” 天雪的目光深深地看进她认真的瞳仁里,那里流露出的闪闪光亮,依然像当初那般灼灼其华,真实铭心。 第207章 婚事 童心刚关上房门,就看见冷寒星坐在屋子的正中央,身边还跟着两名清秀的侍女。 “冷先生这是?”童心从容不迫地走到冷寒星面前。 “你和初一是同时进府的。”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童心点头,“回先生,我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很早便已相识。” “你前日去看过初一?”冷寒星问。 “小人见初一伤得不轻,担心她无人照顾,曾送过一次跌打伤药。”童心如实回道。 冷寒星默了默道,“你们来国师府,是为了什么?” “讨生计。”童心做出诚恳的样子,“家乡患了水灾,又逢瘟疫,死的死逃的逃,乡里但凡能出外讨生活的年轻人都出来了,我和初一也是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到了皇城,恰逢国师府招人,承蒙管家赏识,这才进了府内。” 冷寒星瞧着他,抿着嘴,手托脸颊,似乎在思考什么,眸里全是童心看不懂的东西,“初一的父母可还健在?” “具小人所知,不在了。” 童心差点都以为冷寒星这番不按常理的行为是发现了什么,直到他问起衣衣双亲,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贵家少爷大概又是色迷心窍,打起了衣衣的主意。 “如此说来,你也算得初一的兄长。” 兄长?什么意思?童心有些不懂地抬头。 “向来婚姻嫁娶,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既然初一的父母已经离世,你又与初一情同手足。”冷寒星笑眯眯走到童心身边,拍拍他的肩道,“自古长兄如父,初一同本公子的婚事……” 婚事? 童心打断他,“冷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还有就是,初一的婚事似乎也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闻言冷寒星冷了面容,他身边的一名侍女走了过来,笑盈盈道,“这可是天大好事,先生看上了初一姑娘,你与初一又是同乡,初一尊你为兄长,自然是说得上话的,先生意娶初一姑娘,你何不成人之美,造就一段佳话。” 这是哪儿跟哪儿?就算他编的是事实,他也不能决定初一的婚姻大事吧?还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算劳什子说法? “小人觉得,婚姻大事,还是初一自己决定才好,小人万万做不得主。” “敬酒不吃吃罚酒。” 冷寒星手拿一把折扇“噗”地一声展开抵在童心脖颈处,童心有些莫名,倒也不慌,只是静静站着,等着冷寒星接下来的动作。 冷寒星嘴角微微凝笑,收起折扇,凑近他耳边小声道,“我可保你一世荣华,也可让你身首异处……姜音的院子,你可还探得舒坦。” …… 童心怔愣,这冷寒星看似无所作为,庸庸碌碌,一副富家子弟的懒散做派,实则内里藏绵,心思缜密,不可小觑,此前倒是他大意了。 只是这一切冷寒星又是何从知晓的呢? 他又为何没有告诉音傅和那嬷嬷自己的行踪? “不知先生所指为何?”童心装出不懂的样子。 冷寒星也不拆穿他,只说道,“我意娶初一为妻,希望你到时能作为兄长,应承下这门婚事。” “因为…” “我想,名正言顺的娶她为妻。” 童心一时之间不知道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万般言语皆在心头,愤怒与感慨交织。 作为名门世家的冷寒星,居然要给身为侍女的初一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场为世人所容的婚姻…… 童心道,“国师是不会同意的。” 冷寒星轻笑,“她同意就行。” 第208章 喜欢 又下雨了,暗沉的房内,雁灵儿点燃一根蜡烛,烛光映着她半边脸颊,昏黄不明。 守着烛火,雁灵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宴会当日国师府的那场火是她点的,她并不知道陌景琰和童战之间做过何种承诺,只是在看到童战进入那个院子,又久久没出现之时,悄悄点了火,她没料到火冥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又被当场拿住,她对他没有怜悯,虽然前程往事早已被湮没,但心间隐隐的恨是挥之不去的。 她怎么会感觉恨? 她明明已经不记得法叶,不记得火冥,不记得所有人,为何还会觉得恨? 雁灵儿一个激灵从座位上摔下来,想象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陌景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只用一个玉箫便将她的身子支撑住。 “谢谢少主。” 雁灵儿稳住身子,站定,谄媚般地走到小炉边将正煮得沸腾的梅子酒取下,倒上一杯递到陌景琰面前,“主子,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 陌景琰嗯了一声接过,凑近鼻尖闻了闻酒香,在唇边轻抿一口道,“果香甜柔,酒香浓烈,既保留了果子的酸甜,又融合了酒的余韵,两样风情交融一体,倒是格外令人沉醉。” “您是懂酒的。”雁灵儿笑嘻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陌景琰抬眼瞧着窗外,雨幕绵绵,树影婆娑,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法叶时的场景,竹林清风,他绝望地守着普陀寺的僧众一心赴死,以为就可以摆脱命运的枷锁...... 陌景琰没想过,法叶会在雪山上以身殉鸦,尤其是在知道雁灵儿还活着的时候,他曾自信的觉得法叶会不惜用整个普陀寺来换一个属于他与雁灵儿两人的未来,却从未想过他竟会为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白白丢了性命。 复活雁灵儿和法叶,是他一时的悲悯,亦是实现他所有野心的第一步,“过几日,我们就离开国师府。” 雁灵儿问,“去哪儿?” 陌景琰眼皮都没抬,“巫灵族。” “那......他们呢?” “雁灵儿你可知,你才是巫灵族的人,他们都是外族人。” “我知道,可.....” 陌景琰抬眼,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神情似乎有些不悦。 雁灵儿脑袋转得飞快,连忙说道,“国师音傅会轻易让我们离开吗?” “他?哼....”陌景琰语气里透露出不屑,“你觉得我会怕他?” “那童战呢?”雁灵儿小声问道,“他可不可以....和我们一起?” 陌景琰望向谦顺的她,“你.....很喜欢童战?” 雁灵儿点头,“喜欢。” “想…得到他?”陌景琰手撑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雁灵儿脸颊微红,“想的。” 陌景琰嘴角蕴满笑意,“傻丫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本就有意让童战娶你为妻。” 接着,又挑高了眉问,“那竹哨?” 雁灵儿连忙跪下,“是灵儿办事不利,竹哨被......尹天雪抢走了。” “无妨无妨。” 陌景琰似乎想到更好玩的事情,一点没有责怪雁灵儿的意思,反而好心情地用玉箫将她从地上虚扶起来,雁灵儿正疑惑,只见陌景琰从袖中摸出个瓷瓶,眼神殷切,“诺,收着。” “这是?”雁灵儿打开嗅了嗅。 “前年得的相思绕,听说效果很是不错。” 闻言,雁灵儿的脸更红了,她这主子倒真是表面风雅,儒朗,实则内里坏到了根。 诚然背后下药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过去她没少使,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在这事上多少还是有些臊的慌.... “谢谢少主。”虽然心里那么想,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收好了瓷瓶。 对此陌景琰很是满意,一时也顾不得外面雨湿白衣,撑着把油纸伞,匆匆离开了。 第209章 挑衅 月牙抱着可欢在院子里晒太阳,暖暖的光照在小孩子稚嫩的脸上,细细的绒毛泛起浅浅的光泽,这是她第一次安安静静陪着这个孩子,享受独属于她们母女的幸福时刻,太过专注,以至于城骆雪走到她的身后,她都没有发现。 “这孩子多大了?” 听到声音,月牙警惕地回头,看到是城骆雪,本能地抱紧可欢,“你来这儿做什么?有事吗?” 城骆雪轻咳一声,在月牙身侧的石凳坐下,“闲着无聊,便四处逛逛。” 城骆雪往她怀里瞧,小丫头粉粉嫩嫩,可可爱爱,漂亮极了,“这是你和骄阳哥哥的孩子吧,长得可真好。” 月牙不搭理她。 城骆雪继续说,“骄阳哥哥让我多走动走动,出来晒晒太阳,说是这样对身体有好处。” “既然如此,这里就留给你了。” 月牙并不想听她同月骄阳之间的事,抱着可欢就往屋内走,城骆雪拦住她。 月牙面露不悦,“你想干嘛?” “姐姐,何必急着走呢,我们一起聊聊天不是很好麽。” “姐姐?”月牙拍拍小欢儿的背,有些好笑的看向她,“我可并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妹妹,另外,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好聊的。” “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既然月姑娘不喜欢,我不叫了便是。”城骆雪淡淡笑着,可是月牙却从她的笑里看到几分挑衅的意味。 月牙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最看不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子,此前看城骆雪,只觉得这女人阴险恶毒,不是善类,如今真的是发自内心的讨厌她,于是面上也没有一丝好颜色,冷冷瞥她一眼,就径直走了。 城骆雪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沉默了好半晌。 阳光正好,把一切都照得透亮,光明。 月骄阳过来看望月牙母女时,正好碰上往回走的城骆雪,连忙上前问道,“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身上的伤可还疼?” “好很多了。”城骆雪道,“大夫不是让我多活动活动麽,想着今天天气不错,四处走动走动也好,所以,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方才我还碰到月姑娘了,她.......” “什么?”月骄阳本就是过来给月牙说一下,城骆雪的事的,二人提前碰上了,倒是巧合。 城骆雪讪讪开口,“月姑娘,似乎不喜欢我,我是不是不该留下的。” “万一她因为我,和你生气怎么办?” 月骄阳安抚地揉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想什么呢,这骄阳阁里,没有人会不欢迎你,月牙,她也不会不欢迎你的,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你被我接回来的事。你放心,骄阳阁以后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人能够赶你走,也没人会因为此事同我置气。” “真的吗?” “嗯。”月骄阳无比坚定的点头。 “谢谢你,骄阳哥哥。”城骆雪抬头看着他,诚挚的表情亦如当年。 有生之年还能与她这般相处,月骄阳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骄阳哥哥,骆雪真的很开心,真的.....” 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一头扑进月骄阳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可是,我们还能回去吗?” 月牙推开窗户透风,让阳光也照进屋子,没成想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本想眼不见为净,奈何这两人太过扎目,哪怕隔得极远,她也能清晰瞧见月骄阳脸上那欣然的表情,一时间说不出心底什么情绪,只想把打开的窗户再度关上,伸出手又觉得没必要,索性就让窗户开着,进屋哄孩子去了。 月骄阳似乎也有所察觉,推开城骆雪,就想过去。 城骆雪拽住他的衣袖,“我的孩子需要一个家。” 月骄阳道,“我会让尹天奇娶你的,我一定让他娶你。” “这....这个孩子不是尹天奇的。”城骆雪违心道,“你凭什么让他娶我?” “不是天奇的?”月骄阳的心如遭雷劈,“那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欺负了你?” 月骄阳脸色铁青,他无法想象,是怎样一个男人,用了怎样的手段,让她怀孕。 他更无法接受,自己也在的情况下竟然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既然那个人不是尹天奇,又是谁? “骄阳哥哥,请你别问了。”城骆雪偏过头,“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月骄阳看到她眼里的悲伤,立马住了嘴,不敢再往下细问。 心里却愈加愧疚。 “所以,骄阳哥哥,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家?” 城骆雪哀求地看着他,“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遭受白眼的长大,请你做他的父亲,倘若月姑娘不喜欢,我....我可以不做正妻,只求,只求你们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让他名正言顺地留在骄阳阁,可不可以?” 月骄阳最见不得她求自己,从前便是,她只要一哭,他就一点辙也没有,所以那个时候,不管是多无理取闹的要求,他都照单全收。 如今她这般悲怜的态度,让他心里好生难受,于是立马承诺道,“好,我答应你。” 第210章 试探 北方少有的让人感到愁绪的雨,淅淅沥沥,将歇未歇,连绵得好像时光。 屋子昏昏暗暗,很早就点了灯,按照丞相府的说辞,恐怕不找到当日擅闯入暗室的人,是不会放这批人回去了,童心心里着急,在天雪的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走得豆豆脑袋直疼,“我说童心,你在转悠什么呢?” 童心唉了一声,顺势坐下,抿了口茶,好似坐不住,又来回开始踱步。 “你说在暗室里,看到一个疗伤用的池子,类似于尹仲建的那样。童战,他也下去过那个暗室。” 尹天雪坐在案桌前分析他给予自己的线索,“既然,国师音傅并非江湖中人,本身也没有什么武功造诣,那他为什么要修建那样一个密室在自己侄女的屋子,还有那个嬷嬷,一直守在那儿,是在等姜音,还是本身就是密室的主人?” “冷寒星既是国师音傅的亲生子,国师音傅又为何不敢让外人知晓?而那冷寒星,倘若一切行事都是伪装,他的心机城府该有多深。” 尹天雪说,“尤其,他知道你探过姜音院子这件事,为何没有当众揭发,反而任由那嬷嬷底朝天的派人翻找丞相府,甚至误抓火冥?”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童心下去的,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呢?”豆豆说。 尹天雪皱眉,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一时又想不到其他原因,“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豆豆又道,“水银疗伤之法,似乎跟童氏一族,或者什么远古族群才深有干系,一般的江湖中人,是不知晓这办法的。” 尹天雪说,“所以一切实际是冲着童氏一族来的对吗?” 豆豆点头,“我觉得是。” 两人分析完同时看向了童心,却见他抓耳挠腮,一副纠结矛盾的表情,似乎一点都没有把她们的话听在耳里。 豆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想什么呢,纠结半天了,说出来,嫂子们给你分析分析。” 尹天雪也是一副探究的表情盯着他。 童心叹了一声,有些沉郁的开口,“冷寒星想娶衣衣,还让我以兄长的身份允了这桩婚事。” “娶衣衣?”尹天雪一向是知道风衣衣的魅力的,只是冷寒星突然说要娶她,倒是让她感到意外。 豆豆则联想到之前冷寒星对自己的无理,气便不打一处来,怒骂道,“痴心妄想,那色魔胚子,真不要脸。” 豆豆挽袖,一副要再去打他一顿的冲动,“想来是当日揍得不够狠,给他的教训还不够。” “你是如何回的?”尹天雪问。 童心一五一十将当日的情况告之,说完忍不住道,“冷寒星,竟然告诉我,他想名正言顺的娶衣衣为妻。” 就是这句话,让他的心乱了。 “你,在意?”尹天雪问他。 “自然在意,冷寒星那样的人,衣衣嫁给他不就全毁了吗。”童心说得义愤填膺。 “可是童心,衣衣迟早是要嫁人的,冷寒星能对你说出那样一番话,我觉得,他是真心待衣衣的,也是真心要娶她为妻的。” “天雪你说什么呢?……那冷寒星……” 尹天雪拉住抗议的豆豆,只目不转睛地看着童心。 豆豆瞬间顿悟,连忙附和道,“莫非他真对衣衣姑娘动了心?” 童心道,“他真实的心意如何,我们暂且不知,但衣衣,是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你这么笃定?” 面对尹天雪的询问,童心突然有种有口难言的滋味,心里却还是固执的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于是为了让自己更有说服力,回道,“我可以去问她。” 然后,他也不管豆豆天雪二人是何表情,就自顾自冒着雨出门了。 豆豆有些石化,片刻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好似捕捉到什么了不得的精彩瞬间,整个瞳孔都亮晶晶的,“天雪,你说童心是不是,是不是喜欢衣衣?我们回去是不是是不是要准备喜事了!” 尹天雪瞧着窗外的雨,看着雨滴落到地面溅起的水窝,叹息道,“或许吧。” 风衣衣照顾她三年,三年间,事无巨细,如果可以,她也希望风衣衣有个好的归宿,但是,只怕好事多磨,风衣衣过去的事,她零零碎碎听过一些,聪明如她,东拼西凑大概也猜到了部分,所以以她对风衣衣的了解,就算衣衣对童心心悦,她也不会同他在一起,而童心做为童氏一族的长老,也不可能娶衣衣为妻,他们完全没有可能。 “哎,你别苦大仇深的嘛,是不是担心童心身为童氏一族的长老不能娶妻这件事,哎,这事好办得很,大不了让他退出长老会,要是那几个老头不同意,我就去把他们的胡子一根根都拔光。” “行,要是到时候几大长老不同意,你就去把他们的胡子一根根都拔光。”尹天雪笑着附和。 第211章 他要她 雨到了半夜,下得大了,天雪屋内的灯依然亮着,送走豆豆,她小憩了会儿,却终究抵不住身体的绵绵疼痛,幽幽转醒。 这些年,一直衰败的身体让她连痛都不敢太大声,屋外的雨让她难过,雨声淹没一切,寂静得让她只能听到从自己胸腔里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类似于坠落深渊的无力和绝望,支离破碎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身体,她又该拿什么去守护她所在意的一切。 尹天雪难过得想哭,这些年,她真的太苦了,命运每一次仿佛都在试探,她到底还有多大的力气去同它抗争,她好累,身心俱疲。 “砰”门被重重地撞开,浑身湿透的童战红着眼闯进屋子,他看向尹天雪,踉跄地朝她过去,每走一步,脚下都是湿漉漉的泥印。 他纤瘦的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 “怎么了?” 尹天雪顾不得身体的疼,几步下床过去扶他,在触碰到肌肤的瞬间,只感觉童战浑身炙热,像个烤炉,忙问,“是病了吗?” 尹天雪担忧地皱眉,连自己身上的疼都暂时忘记了,连忙跑过去关上门,避免他再受寒,又拉着他到床边,说,“你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熬点药。” 说完,尹天雪快走几步,就要开门出去。 “啪。”童战沉重的身体用力将她压在冰冷的木板上,紧紧钳制,她身上还痛着,有些不明所以,挣扎着要转身,却被他牢牢固住双手,举过头顶。 她感觉到他炙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更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她单薄的衣物亦在他的肆意下散落一地。 “天…雪。”童战喘着粗气叫她。 尹天雪再是懵懂,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他要干嘛了,顿时又羞又臊,童战却不管这些,发泄般,除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抱着她就往床上去…… 他不算温柔…… 尹天雪真是怕了他了,连连用手抵挡,奈何童战不管不顾,拼了命似的折腾…… 好半宿,她浑身上下都是车轮碾压过的痛,淤青更遍布全身,最后,她实在是没力气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童战这才放了她…… 大雨停歇,烛火即将燃尽,童战搂着她,将她深深嵌入自己的身体。 雁灵儿的那杯梅子酒,他初喝时只觉暖口,几杯下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雁灵儿对着他笑,有意无意地撩动耳边的碎发,甚至大胆地除去了繁重的外衣,露出里面若有似无的纱衣,他才感觉口干舌燥,体内突然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欲望就要喷薄而出。 他沉迷其中,迫切的想要拥有。 却猛地想起曾经尹仲为了陷害他和豆豆给他吃的那颗药,瞬间明白过来雁灵儿对他做了什么,气愤地摔了杯子,跑了出来。 风雨飘摇,他在冰凉的雨里淋了大概半个时辰,淅沥的雨水,冲刷着他浑噩的思维,这段时间,他就像被分割了一般,时而懵懂,时而清楚,他无法安心的放任自流,又不得不随波逐流,更加恐怖的是,他的意识也会在某些时候突然苏醒,而后久久的沉寂。 他自信自制力强,却终究还是压制不住体内那股冲动,当雁灵儿撑着伞追出来,含情脉脉的站在檐下看着他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要冲过去抱住她,疯狂拥有的冲动,他竟然会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可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天雪,谁还值得他那般心动。 于是凭着本能,他推开雁灵儿,跌跌撞撞跑到了天雪这里,他想着至少在她身边,能克制自己不去碰不该碰的人,却在看到尹天雪的瞬间,不想坚持了,他要她。 第212章 好不好 风衣衣夜里发起了烧,挣扎着爬起来吃过一次药,就浑浑噩噩睡到了第二日晌午,中途童心去找她,刚好碰上冷寒星在她的房内,不想与他正面冲突,只好悄悄地遁了。 睡梦中的风衣衣,睡得极度不安稳,苍白着张脸,眉头紧蹙,口中喃喃着什么,听不真切,冷寒星拧了帕子搭在她的额头,却看到她眼角滑落地泪珠,忍不住问,“痛了么?” 冷寒星伸手去拭,却在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被她紧紧地抓住指尖,她似是梦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可怜又无助,她说,“求求你,别抛下我。” “什么?”冷寒星俯下身想要听清楚。 她嘴角带着略微苦涩的笑,“等所有的梨花开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不好? ----------------------------------------------------------------------------------------------- 冥王轩里种着大片大片的梨树,梨花盛开之后凋落,风衣衣兴高采烈地在树下埋下两坛子梨花酒,只等来年梨花再次盛开时能与她所爱的人坐在树下共饮,一同见证这繁花美景。 她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火冥自她身后折下一支梨花,轻轻别在她的耳后,她耳根发红,手轻抚过俏美纤秀的梨花,在风中浅浅一笑,转身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的心事展露无疑,她的一颗心脏也在他突然毫无预兆落下的吻中跳乱了节奏,她兴奋雀跃,以为终于守得云开月明,却听到他说,“衣衣,我准备把你送到陌景琰身边。” “什么?”她没听清。 “陌景琰是冥王轩的贵人,他见过你的舞,向我要你,我同意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没听清,“您在说什么,衣衣听不明白。” “衣衣,跟着陌景琰,一样能替冥王轩做事。”他似乎并不满她的反应,有些温怒道,“日子已经定下,你收拾收拾,过几日我亲自送你过去。” 她反应过来,哀求地抱住他,“可我不愿意,衣衣只想跟着轩主,在您身边一辈子。” 火冥摸摸她的头,“衣衣,我需要你在陌景琰身边,听话。” …… 她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放肆,那是她最大胆的一次,入夜,清风徐来,她穿着一件紫粉纱衣,露出纯白里裙,在亭中跳舞,他如约而至,她捧着酒献媚般地喂进他的嘴里,他渐渐迷乱的眼神,让她忽略了那个时候,他嘴中喃言的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她迫不及待吻上他的眉角,在他无法自控时,像一滩水一般揉进他的胸膛,一切是那般顺理成章,又是那样柔情蜜意,她沉浸其中,只想把自己最宝贵的全部给予..... 事后,她匆匆而逃,她天真的以为,他不会再送走自己,甚至在期盼中迎来了他送自己的精美嫁衣,她欢快不已,以为他要娶自己为妻,所以十里红妆,却被他粗鲁地塞进了那顶精致的大红花轿里,他说,“衣衣,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会替我守住冥王轩的对吗。”他握住她的手,让她安分。 “可我已经是您的人了.......”她的话还未说完。 冰冷的字句便从他的口中传来,“你以为那一夜算得了什么?你不过是我培养的一条狗而已。” 她指尖发白,“这么多年,在您眼里,我竟然只是.....一条狗?” 她不甘心,“您是爱我的对不对,只要你说是,我........” 火冥松开她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冷笑道,“风衣衣,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妄想成为我的女人,你以为,你,配么?还是你觉得,我培养你,是为了要拥有你?你怎么不想想,哪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爱的女人,送去他人床榻或者派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动动脑子吧。” 他曾是她生命的光,母亲死后,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没有父亲的疼爱,没有家人的照顾,遇上他那天,她就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幸运,她那样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她哭花了妆,仍傻乎乎的说,“等来年所有的梨花开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火冥终于没了耐性,甩开她,扬长而去,“风衣衣,别忘了你的身份。” 所以在他眼里,她是什么身份? 她绝望得快要死掉,事实上,她也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逃婚,跳下了悬崖,在碎石堆昏迷了三天,又在一场大雨的洗礼下,清醒,她觉得自己命不该绝,生的渴望迫使她拖着浑身的伤痕走出大山,却还是体力不支地倒在了路边,是月老夫人救了她。 再后来,火冥派出的杀手找到了她,她告诉他们,她怀孕了,是火冥的孩子。 那些人放过了她,回去复命。 她也在遥远的小村庄,定居下来,等着他来找自己,这一等便是数月,等到她肚子都高高隆起了,来寻找她的人依旧告诉她,轩主说,杀无赦。 她大着肚子,躲进深山,以至于早早产下那个孩子。 又逢山中大雪,她用仅有的衣物裹住虚弱的小孩,躲在岩洞下,冻得脸颊发红,四肢僵硬,强大的母爱,让她顽强地度过了那场大雪,却没能让她的孩子活着长大,她疯了一般抱着病危的孩子到村上去求大夫,大夫见她可怜,又生得极美,假意收留了他们,却打着给孩子治病的幌子,入夜悄悄摸进她的房间,她奋力挣扎,抱着孩子逃离,一路狼狈不堪地跑到了镇上,才终于遇上个好心的大夫,不顾严寒,连夜起来为孩子看病。 却还是没能救那个孩子一命,那个小孩就那样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带走她所有生的希望,她坐在冰冷的床铺,感受着孩子渐渐冷却的温度,终于再也不想活下去了,抱着孩子麻木地走到河边,看着河面倒映的自己憔悴的脸,第一次觉得人生,孤苦而无望。 她想去陪她的孩子,小小的他,还不会说话,还没有看到百花盛开的美好,还没有叫自己一声娘,就死了,她该怎么办呢,死的,是她的孩子啊,她一个人的孩子。 她绝望地跳入刺骨的河,她等着死亡降临,月老夫人却再一次出现,救了她...... --------------------------------------------------------------------------------------------------------------- 梦里的一切,依然痛在心间,那个可怜的孩子,要是还活着,也该有五六岁了吧。 风衣衣在梦魇中醒来,直直对上冷寒星怜惜的眼,多年沉浮,让她对待陌生人不再喜形于色,于是她只是神情淡淡的看着他问,“冷先生,您有事吗?” 第213章 记住了 那瞬间冷寒星脸上闪过的表情很是复杂,或许他也在斟酌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却看到她遮掩不住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滑落,她满眼悲凉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梦里的一切,仿若戏曲落幕,只余满场荒凉。 “你听到什么?”她瞧着他。 冷寒星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盯着他,多年勾栏瓦舍的日子,让她很会透过眼神洞悉人心,冷寒星缱绻的目光中明显流露着几分疼惜,“我不可怜,冷先生,我很好。” 冷寒星笑笑,走到一边,“你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风衣衣摇头,“我娘死后,我就一个人了。” “冷先生,初一进国师府,只是想讨生活而已,不管您信不信我,初一都敢保证绝对不是抱着任何不纯的目的来到这里的。”风衣衣欲起身表忠心。 冷寒星连忙按住她,“你倒是聪明,我还没问呢,你就先揣测起我来这儿的目的了。” 冷寒星替她拉拢被子,小心撩起她汗啧啧的发,眼神油腻,“可是你猜得不对。” 冷寒星看着她,突然极其认真的开口,“初一,你想要嫁我为妻麽?” “咳咳咳…” 风衣衣呛了风,止不住地咳嗽,她是一点没明白,冷寒星这一问,具体是从何而来,又是何缘故,“冷先生,您在开玩笑吧。” “你考虑考虑,没问题的话,我三书六礼,娶你进门。” 冷寒星丢下这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就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风衣衣,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翌日清晨,天未大亮,童心避过众人再次摸进风衣衣被看守的屋子,给她送来一碗清粥。 “所以,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呀?” 风衣衣烧过之后,精神好了大半,这会儿已经能够自行挪动着侧躺在睡榻上进食了。 想来童心之前为她上的药,治疗效果不错。 “你说冷寒星?” “对呀,他说要娶我,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们还没怎么接触过呢,他就突然说娶我,他丫的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者吃多了?”风衣衣十分嫌弃道,“纵使我美若天仙,也没到让人一眼误终身的地步吧,那冷寒星一定是存心膈应人,你是没瞧见,他瞅我那样子,啧啧啧,真的是有够恶心的,我要不是为了大计,早揍他几百回了。” “你对他…一点无意?”童心问。 风衣衣鄙视的看他一眼,一口喝完他带来的清粥,评价道,“淡了点,这两天发烧,总觉得嘴里没味。” “你呀,就先忍着吧,想吃重口的,把伤养好再说。” 风衣衣风情万种地望着他,眉眼轻蹙,嘴角的笑若有似无,“那你,想不想我嫁给冷寒星?” 风衣衣似乎总喜欢这样逗他,“嫁给他,我就能方便做很多事情了,也可以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说是不是?” 童心知道她在说笑,却还是极其认真的对她说,“倘若冷寒星是你的良人,你嫁给他,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万事总要你愿意才行,并且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自己的幸福,去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经历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 风衣衣听他这番言论,只觉无趣,闭眼开始养神。 童心叹了声坐在她身侧,“我知道你在玩笑,但是衣衣我希望以后的你都为自己而活。” 风衣衣睁眼,看着眼前的他,心底有瞬间的悸动,她努力克制住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对着他浅浅一笑,“我记住了。” “也不知道国师还会不会单独审问我们三人,要是再来一遍酷刑,我就有得受了。” 风衣衣感慨道,“我也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混进个这么荣华的地界,一天福都没享到。” “怎么,在骄阳阁的时候月骄阳苛刻你了?” “这倒没有,只是这国师府到底不一样嘛,寸土寸金的,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 “那敢情好啊,嫁给冷寒星,你不就名正言顺享受这一切了。” “别介。”风衣衣连连摆手,“我就不是那享受富贵的人,我们啊,还是早点完事早点撤吧,不然,命丢了,都不知道是因为啥。” “怕了?” “已经死过一次,还怕啥,只是我不想再遇到从前的人了,那些不好的事情,让我觉得难过,我……又梦到那个孩子了,在襁褓中,一点点没了体温,我想,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掉了。” “衣衣。” “其实也不难过,就是觉得倘若我的孩子还在,应该有五六岁了,最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衣衣。”童心不知应该如何劝她。 风衣衣笑笑,“你回吧,我没事。” 童心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嗯。” 第214章 不客气 强忍不适,尹天雪从侍女那里要来一大桶洗澡水,将自己整个泡进水里,氤氲的热气,笼罩整个内室,白色的水雾腾空缭绕,薰炉里重新添置的熏香散发出浓烈的香味,熏得她整个人都懒懒的,浸在水里,不愿动弹,满身的疲倦也在这刻朝她席卷而来。 天未大亮,童战已没了踪迹,要不是身上欢愉的痕迹还在,她甚至都怀疑昨夜只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梦。 雁灵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着实让她感到意外,法叶的离世不仅没能唤醒雁灵儿的记忆,还让她更深层次的看到雁灵儿丢失记忆后,人性冷漠的一面,那是一种全新且偏执的重生,与从前完完全全判若两人。 她并不了解过去的雁灵儿,只是法叶那样一个得道高僧,品德声望都是极高的,被他用生命爱着的女子,又怎会是那种宵小之辈? 倘若重生,会让一个人在丢失过往的同时,泯灭本性,陌景琰他,就真的太可怕了。 “砰”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 她惊得差点从浴桶跳出来。 却见豆豆熟门熟路地从窗户跳进来,看到她因自己的不请自来流露出怨怪的表情,直接无视,转身关好窗户,撸起袖子,大步走到浴桶边,拿起帕子就给她擦洗了起来。 “豆豆,我....我还没你想的那么...那么.......” 天雪连连拒绝,赶忙将身子往浴桶里下沉一些,红着脸,斟酌半天道,“那么豪放。” 豆豆耸耸肩,放下帕子,走到屏风外,嘟囔道,“大早上的就在泡澡,你也是够享受的啊。” 天雪抿抿嘴,从浴桶中坐起来一些,却猛然瞧见自己身上分布的点点淤青,立刻又将身子全部沉进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支吾道,“你...找我.....什么事?” 豆豆道,“说是童战跑去国师府大牢里救出了火冥,这会儿两个人正被国师府的人围堵追捕呢。音傅和陌景琰也在书房里剑拔弩张着,谁也不服谁。” 尹天雪疑惑,“童战他,救了火冥?”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怎么打算的? “你也觉得难以置信吧,我都吓了一跳,那可恶的雁灵儿,估计又利用那啥控制了童战,才让他......” 豆豆边说边往屏风后走,后面的话,在看到尹天雪裸露的肌肤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八卦满满的询问,“所以,昨晚??” 豆豆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我说你怎么大清早的就在泡澡,还不让我靠近,敢情是这么回事。” “你和童战……哈哈哈哈哈,那小子倒是…………很生猛嘛。”豆豆直言不讳的评价,让天雪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大意啊,一个没留神,到底还是让她瞧见了,真的是有够尴尬的。 尹天雪面上囧得不行,脸颊早已红成一片,怒嗔道,“豆豆,你够了哈。” “啧啧啧……” 豆豆嬉笑着从衣架上为她取来衣袍,“行了,起来吧,方才进屋我就瞧见了,不忍戳破你而已,可我都避出去了,你还半天不出来,正好又叫我回头撞见,哪儿能忍住不去调侃你几句,你也别觉得尴尬了,大方出来吧,我都已经生了凡儿了,难道还不懂这个。” 尹天雪倒也不是扭捏的人,听她这般说,也就大大方方从桶中站了起来,任由她难掩笑意地替自己擦干身子,披上衣袍。 “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乏得很,你就大发慈悲伺候伺候我吧。” “看来昨夜,折腾得挺厉害哈。”豆豆扶她从桶中出来,忍不住打趣。 尹天雪瞪她一眼,系好衣服的带子,坐到床边,擦拭起头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她说了一遍,又道,“豆豆,是雁灵儿给他下的药。” “那个女人,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豆豆惊讶之余,也不忘记说出自己的分析,“但我瞧着这事像是陌景琰怂恿的,因为雁灵儿不是那般疯狂的女子。” “在法叶的口中,这丫头可冰清玉洁,倩丽善良得很。” “所以,那才更可怕。” “什么意思?” “豆豆,你晓得的,我们都是被陌景琰救活的。不久,我也会像雁灵儿一样完完全全遗忘过去。” 尹天雪这句话让豆豆感到莫名的心慌和恐惧,“忘记又如何?童大哥不也是在丧失记忆后才一点点找回的过去麽。” “不一样,那不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豆豆过去握住尹天雪的手,“天雪,我知道,你怕忘记童战,害怕自己也像雁灵儿一样成为陌景琰的傀儡。更担心,童战迷失本性后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一直撑着。我怎么可能不明白你的担忧呢。” 第215章 跟我走 火冥被童战救出大牢,两个人四处逃窜,在国师府一众人的围追堵截下好不狼狈,这般出逃,想不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都难了,但是火冥不在乎,国师府虽惹不起,他毕竟还是江湖中人,朝廷里的那些规矩,可还管束不到他头上,此番吃了亏,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屈辱。 身上有伤,童战一路搀扶着他,好不容易避开众人,躲进一个堆满废弃物的屋子,正要松口气,门外又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两人顿时都紧张了起来,躲在门后细细听闻,知是换班的几名侍女正好路经这里,这才安下心。 “你先走。”他捂着伤回头对童战说。 “你不打算出去?” “要出去,只是还有一个人,我要带走。” 童战看到他眼底的坚持,不打算刨根问底,悄声打开房门出去,“国师府后巷有辆马车,车夫只等半个时辰。” “明白。” 火冥坐在地上,大喘了口气,也不敢耽误,连忙逃离了这间屋子。 出来后,他一路躲避追捕的人,小心翼翼地藏来藏去,好几次都险些被发现,但好在有惊无险,凭着多年来摸爬滚打的经验都一一避开了。 彼时,风衣衣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伤口痒痒的,应是在愈合,她本来想扛一扛,忍耐许久,刚安静坐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那酥麻的痒痛感,褪下衣物,对着镜子再抹了一次药膏,冰冰凉凉的药物抹在伤口上,效果极佳,不一会儿身上便没了那些不适感,她满意地拿着扇子四处扇扇发热红肿的地方,在房间来回踱步,却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按照惯例这时辰不会有人过来,毕竟她还被看守着,就算是童心过来看望也只会挑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时间,偷偷进屋,这会儿能来找她的,大概率也只能是冷寒星了,风衣衣叹了声,连忙穿好衣物,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瞧着并无任何不妥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过去打开了房门。 来人却不是冷寒星,也不是童心,竟然是火冥,风衣衣怔愣,“你…” 火冥进屋关门,捂着胸口边喘息边拽紧她的手腕,说,“跟我走。” 风衣衣无言,“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风衣衣,别挑战我的耐性。”火冥与她四目相对,眸里盛满怒火。 风衣衣觉得好笑,看着他拽在自己手腕上的指节分明的手,说,“您忘了嘛,我是初一。” 火冥凑近她,略带威胁地开口,“陌景琰发现的话,你会死的,他向来最容不得欺骗。”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风衣衣,我知道是你,别闹了。” 在他眼里,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她竟然都只是在同他闹麽? 风衣衣望着他,只觉可笑,“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初一。” “是谁都好,跟我走就行。”火冥拽着她往外走。 风衣衣挣扎反抗,愣是不肯屈服,火冥眼见就要引来追捕的人,干脆利落地点了风衣衣的穴道,扛起她,一个纵身,便从窗户逃了出去。 冷寒星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风衣衣飘在风中的一抹衣角,以及火冥翻越屋檐时,不小心蹭在墙皮上的一点血迹。 第216章 不必说 随着月份增大,孩子动得越发频繁,小小的一团蜷曲在她纤瘦的身体里,共享她的喜怒哀乐,是那般令人感动。 城骆雪不会刺绣,更不会缝补,有了小孩后,她就总想着要亲自为孩子缝制两身衣裳。可是裁剪半天,还是不成样子,索性丢置一旁,自顾自生起气来。 月骄阳进屋便看到了满地零碎的布料,弯腰从地上拾起剪碎的一小块,正疑惑,抬头瞧她一脸怒气,脸涨得通红,立刻明白过来,有些无奈的一笑,“傻丫头,不会就不会嘛,犯得着这般同自己置气么。” 城骆雪似乎还在气头上,背对着不理他,但也不过莞尔,就起身朝他迎了过去,“骄阳哥哥,你来了。” 解释说,“我就胡乱弄弄。” 城骆雪少女时,是很丰腴的体态,眉眼清澈,脸上总是时不时仰着灿烂的笑容,让人看着也不自觉心情舒畅,月骄阳与她相识于幼时,世事的变迁,让他们都措手不及,他一直在找当年的真相,可是当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死去的月老夫人时,他无法辩解,更无从辩解。 这么多年,他看着城骆雪在仇恨里挣扎,看着她恨自己入骨,看着她眼里渐渐没了笑容,看着她无法言说的委屈,他的心就狠狠地疼痛和愧疚,经年累月,到底是他弄丢了她。 “骆雪.....”他是想说点什么。 城骆雪却以为他长久的沉默是因为自己剪废了布料,于是略带窘迫地将剩余还完好的料子拾捡到一处,“你看我笨手笨脚的,怎么都裁剪不好。这布料还是叫人拿走好了……” 月骄阳的咽喉哽了哽,“......改明儿,我叫几个裁缝过来,教教你。” 城骆雪勾唇,淡淡一笑。 “我的骆雪,是个母亲了。”月骄阳的手抚上她细软的发,轻轻揉搓,眼神里全是欣慰和感慨。 月牙房内 月牙守在摇篮旁小憩,月骄阳零碎的脚步惊扰清梦。 “你来做什么?”月牙撑着脑袋,背对着他睁开眼。 “我来看看你……们。”很奇怪,面对她,月骄阳莫名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那天,我都看到了。” 月牙平静地开口,“所以今天,你是来通知我的麽?” “你,误会了,我……”他该如何辩解呢。 “月骄阳,我不是傻子,我也从来没有期盼过什么。”月牙站起,面对他,“我一个人生活过很多年,我不需要敷衍和搪塞,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的照顾欢儿,我不想委屈自己,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你什么都不必说,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在童战身边那么多年,她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她从来都是被放弃的那个人不是麽。 月牙说,“我会带欢儿离开的。” 月骄阳摇头,“我从来没有要你离开,我也没想过放你离开。” 月牙冷笑,“你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月骄阳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依附男人的女人?或者你自信到觉得我们离开你就不能活?” 月骄阳无法辩解,只道,“我说过,我会娶你,另外,我也不会让你带走欢儿。” “…”摇篮里的可欢发出一声呓语。 月牙顾不得他,连忙走到摇篮旁晃了晃,生怕睡梦里的欢儿被他吵醒,见小丫头只是努努嘴,依然睡得香甜,这才放下心来,抬头狠狠瞪了月骄阳一眼,又低着头摇摇篮。 突然月骄阳自身后抱住她,宽阔的胸怀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躯,让她所有的刚强都柔软下去,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彼此耳膜,带来丝丝心动的感觉,他就那样子抱着她,手掌附在她推动摇篮的手背上,似有千言万语。 第217章 你是谁 国师府去了大半的护卫追踪火冥童战二人。 音傅与陌景琰在府内对峙缠斗,大有鱼死网破的样子。 国师府宴会当日被留下的宾客,部分碍于国师的情面,不敢造次,少部分胆大的,在待了几日后,也终于按耐不住,纷纷跑去国师面前讨要说法,冷寒星带着管家好一顿安抚,才暂时平息了众怒,并允诺抓住贼人之后,便立马放众人离去,且奉送黄金万两。 “这国师府倒是阔气得很嘛。”豆豆忍不住感慨。 尹天雪在屏风后换好黑色夜行衣,蒙上面巾,“走了。” “唉,我只能在你这儿待半个时辰。”豆豆道。 尹天雪点头,“够了。” “万事小心。” “嗯。” 姜音的院子自从有人闯入之后,就加大了人手,嬷嬷除开非必要的事会出去片刻,其余时候都寸步不离。 所以尹天雪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姜音的院子进入密室,而是趁着陌景琰和音傅争斗,偷偷潜入音傅的书房,进入地下通道。 过程很顺利,她下去没受到什么阻碍,一切也确如童心所言,有类似于御剑山庄地底层那个疗伤用的水银池,还有专属于童氏一族用来照明用的水晶石…包括…这里的构造,都让她莫名感觉熟悉。 尹天雪手撑石壁,在脑海中搜索这相似的场景,奈何记忆里只是模糊的一点画面,无法捕捉,她叹息一声,寻着水晶铺就的路,慢慢往前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间满是黄金珠宝的密室。 “这国师倒真是富可敌国。”满室的黄金,闪得让人炫目,光是屋内一角便已是普通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也怪不得这国师府处处透露着奢靡和繁华了。 “刷刷刷。” 几把长剑从隐秘处毫无预兆地架上她的脖颈。 原来早有人在此设俘,尹天雪暗叹自己大意,身体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几下便折断了所有利剑。 “啪啪啪。” 有人自黑暗中拍掌而出,站于灯下,玄衣金丝暗纹,剑眉星目,嘴角微微笑意,不怒自威。 尹天雪寻声望去,只觉此人非富即贵,心下琢磨,宴会当日,陌景琰音傅二人迟迟不肯入席,一直候在门口,要等的恐怕便是这人,当即便猜到他的身份。 “姑娘身手如此敏捷,不知出自江湖何门何派?” “闯入这里又是为何?” 看似温和的询问,却让尹天雪感到一丝压迫。 她想了想道,“巫灵族族长陌景琰早有异心,国师音傅也绝不是善茬。” “二人虽表面对立,内里都包藏祸心。” 公子淡淡凝眉,背手而立于高堂之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这番表情,便更加肯定了尹天雪的猜测,于是她直言不讳道,“陌景琰逆天改命,企图控人生死,利用冥王轩的江湖地位,多方挑起事端。国师音傅假借宴会,聚拢江湖人士和国之重臣,面上谦逊礼待,实则拿捏把控。此二人狼子野心,定会于不久之后起事。” 公子缓步上前。 手下人欲拦,被他扬手制止。 尹天雪大方和他对视,公子问,“可有解法?”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公子只需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公子轻笑,“这些不过是不切实际的慷慨陈词。” 尹天雪环顾一周,想了想问,“您是被困于此,还是这儿本就是为您所建?” 公子愣了愣,犹豫片刻道,“都有。” 如此尹天雪心里大概有了个底,“请您务必早些离开此地。” “你认为他们会对我不利?”他不屑地勾起唇角。 “欲望总归是会让人迷失本心的。不论是国之重臣,还是江湖侠客。” 公子颔首,背手凝思,眉目如画,是比陌景琰装模作样时还更胜一筹的谦谦君子模样,朗朗如月,堂堂正正,且自带贵气,尹天雪突然觉得陌景琰或许也曾有几分学过他的姿态和神貌。 “你……是谁?” “能够帮您的人。” 公子不置可否的轻笑,却突然手掌握拳抵在唇边呛咳了几声,身后人连忙递上锦帕,公子接过,掩住口鼻,轻咳几声,深吸口气,才慢慢平缓气息,“我希望,不会再有人下来这里,请你告诉你的朋友们,下一个进来的人可能只有躺着出去了。” 这是在下追客令了,看来拖延半晌这人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 她的猜测没错,这儿就是专门建来供他疗伤的地界。 “水银池虽有疗伤的功效,水银之毒,却不适宜人体长期接触,奉劝公子切莫为了小伤小病,长期依赖此法,从而给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你是大夫?” “实不相瞒,家中曾有亲属用过此法。” “可还活着?” 尹仲是不死之身,应该是不会死的。“…活着的。” 公子仿佛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尹天雪皱眉,想解释解释,又不知该何从诉说,只好沉默。 “你走吧。”公子道,“你的承诺,请你务必遵守。” 尹天雪点点头,“这是必然。” “可否摘下面巾?” 尹天雪摇摇头。 见此公子并未强求,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泪痕。” 第218章 不作答 火冥驾着马车带着风衣衣一路奔驰,童心趁乱翻墙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等候在外的铁卫队。 “马车朝什么方向去了?”童心问簇拥过来的铁卫。 “往南。” “追。” 一行人浩浩荡荡,快马扬鞭而去。 冷寒星带人追出来目睹这一切,眼底瞬间满是寒意,果然… “先生,跟麽?”有个没眼力劲的问。 冷寒星狠狠剜他一眼,领着众人追去。 马车颠簸,一路奔驰,风衣衣被点了穴绑在车内,车帘纷飞,她侧躺在马车上,只看到火冥紧抓缰绳的手臂在往外渗血,他的发凌乱在风中,就像曾经那些无法言说,不能言说的情愫,张牙舞爪,令人窒息。 所以,他突然爱自己了麽?在这么久以后,风衣衣有些想哭,她已经不爱他了,曾经的执着,也在一次次失望之后,消失殆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走自己,拼了命也要带她离开,他不是很喜欢喜欢那个叫雁灵儿的麽,为什么不去带她走? 他,是终于发现她对于他而言很重要了麽? 可是… 风衣衣忍着疼,静静想着过往的一切,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尘土飞扬,两队人马同时将火冥堵在了悬崖峭壁,似乎总是相同的场景在不停上演,火冥瞧着越逼越近的众人,低头看了眼悬崖下的一汪青碧,翻身进车内,一把拽起风衣衣,当着童心和冷寒星的面,就要架马朝着悬崖下奔去… “火冥你做什么?”童心疾声呵斥。 “让我们走,不然…”马蹄在悬崖间厮磨,发出巨大的声响。 “只要你放了她。”冷寒星立刻让手下让出一条路,“我保证你安然无恙。” 火冥笑笑,刻意搂紧风衣衣在怀里,“她是我的人,她只能跟我走。” 说罢,他驾着马,调转方向,瞧了童心一眼,直接穿过铁卫队潇洒离去,冷寒星急得直跺脚,拿着剑连忙叫人跟上,童心一把拽住他,“让他走。” “你…”冷寒星挣脱不得,厉声呵斥,“你不是很厉害麽?你不是她同乡的人麽?你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火冥带走她?” 童心道,“先让他离开,火冥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身上有伤根本逃不远,我们兵分两路,定然能救下初一。” 冷寒星慢慢冷静,目光探究地看向他,问,“你也是御剑山庄的人?” 童心不置可否,扬手指挥铁卫队跟上去。 冷寒星同样挡住他的去路,“你们混入国师府是何居心?” “如此我倒想问问先生,国师盛宴为何非要点名御剑山庄参与?” “呵~不愧是御剑山庄,明暗之间自有安排,我本以为来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尹大小姐,接触后才发现这尹大小姐根本不容小觑…”冷寒星说,“原以为仅限于此,没成想你们还布置有暗线,你和初一先行入府,打探虚实,借用下人的身份在府内畅通无阻,里外照应。” 冷寒星接着又恍然大悟道,“初一也根本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她就是火冥心心念念的爱人,风衣衣。” 童心道,“你猜得不错,但是我们从始至终对国师府都没有一点恶意,只是想在激流中全身而退而已。” “既然已介入,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冷寒星道,“你们知道了国师府那么多秘密,你觉得御剑山庄还有可能置身事外麽?” “或者就算国师府不追究,陌景琰呢?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江湖里那个门派能够独善其身?你们太天真了,御剑山庄做为江湖大庄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童心有些震惊于他今日的这番肺腑之言,虽然早知道冷寒星只是素日伪装的纨绔,但今天能听到他这番言论,实属惊讶。 “我一直有个疑问。”童心道。 “什么?”冷寒星以为他会问,既然国师府与陌景琰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自己一开始为何会同陌景琰混在一起。 没成想,他问的是,“你是真心想娶初一,还是…” 对此,冷寒星笑笑并不作答,只是带着手下人,往火冥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219章 望前尘 记忆一点点清晰,尹天奇的身体也在一天天恢复,接连数日的练习,终于让他的武功更上一层楼,整个人都不再是之前模模糊糊的状态。 再加上隐修常常为他调理,他现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精神更胜从前。 这次,他倒真是因祸得福了。 尹天奇得空,问起城骆雪的情况,“她还在骄阳阁?” 宏礼点头,“听说,月阁主有意娶她为妻。” 尹天奇默了默问,“那月牙呢?” “月牙小姐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日日待在房里照看小小姐。” 小小姐这称呼,是小光最开始叫起的,众人听她如此称呼,觉得有理,也慢慢这么叫了。 宏礼顿了顿说,“平日,月牙小姐与城姑娘两个人正面接触的时候并不多。” “只有月阁主常常两边跑。” 尹天奇听着,陷入沉思。 宏礼真是有些搞不明白自家主子,一天天这么惦记城姑娘…心里置云姑娘于何地? 宏礼腹诽完,接着说,“前些日子,骄阳阁还在城里最大的布庄买了好些布料。也不知是作何用途。” 尹天奇闻言,神色微凝,但很快就风轻云淡,所以,是他搞错了吧,那个孩子,不是他的。而是他们的…… 她,怎么可能为他怀孕生子呢? 之前帧帧画面,在眼前重复上演,他的心间填满酸涩,虽然他们本就不是同路人,他亦承诺另娶她人,可他的胸口就是无法言说的狠狠地疼着。 时光荏苒,他依旧那么容易心动,为那样一个狠心冷情的女子。 这瞬间,他想起了小云,那个明媚皓齿,眉眼含笑,却诡计多端的女人,尹天奇背靠向椅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年,赵云死在他的面前,脸上虽挂着诀别的泪,眼里却满是不甘,她死不瞑目,亦让他痛彻心扉,那场景,总在午夜梦回时萦绕他的眼前,让他多年后仍感觉瑟瑟发抖。 那个他最心爱的人,不惜与身边人对抗也要去爱的女子,却不曾真心的爱过他,甚至时时刻刻防备,利用,谋算。他每每想起,便觉心寒心痛。 赵云死后,司徒振殉情,他赶走了飞天凤,江湖中一时之间不乏看他笑话的人,后来泪痕死了,剑秋殉剑,尹仲自刎,再复活,豆豆童博成亲,童心入选长老会,他带着天雪的尸体离开水月洞天…… 思及此处,他这才想起问问天雪的情况,“大小姐那边如何了?” “大小姐还在国师府,童统领带着少部分铁卫队去追火冥和衣衣姑娘了,还有一部分铁卫队在皇城外驻守。” “童心带着铁卫队追火冥和风衣衣?”尹天奇甚是不解地皱眉。 “好像火冥得罪了国师府,在逃亡中绑走了风姑娘,童统领是救她去的。” 尹天奇想了想,说,“可知火冥要逃往何处?” “不知。”宏礼道,“不过庄主无需为此忧心,据传回的可靠消息,国师府的冷寒星亦带有一队人马追踪火冥,他逃不远。” “若是需要增援,你带几个得力的去。” 宏礼刚准备点头,又想起尹天雪离开时,叮嘱他的话,“可大小姐说……” 尹天奇打断他,“不管大小姐说过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万事以大小姐为主,好好保护她的安全即可。其他的无需考虑。” “是。” 尹天奇瞧着他,忽地想到刚生产不久的小光,以及软糯可爱的宏九儿,立刻又改口道,“算了,我亲自去一趟。” 第220章 曾记否 尹天奇瞒着众人,悄悄离庄,走得很是仓促,只带了随身的一点衣物和银票。 “我跟去,你说好不好?”云天回头望向给她梳头的小光。 小光尴尬一笑,“姑娘,我也不知好不好,只是庄主既然没有知会大家,定然是不希望有人跟随的。并且我认为庄主应该不会离庄太久。” 云天闻言,转头望向面前的铜镜,心里些许失落,尹天奇离庄的消息,还是宏礼告诉她的,不是她敏感脆弱,而是在他心里,他们之间竟然连个当面告知的情分都没有,“小光,能再给我说说先夫人吗?” 小光有些无奈,“云姑娘,何必拘泥于庄主的过往呢。至于先夫人,其实我和她接触的并不多,很多事也只是听庄里老人传的,真真假假都无从考证。” “那城骆雪呢?她冒充我在庄内住过一段时间,你对她了解麽?” “不了解。” 事实上小光是真的不了解,她每天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对于庄子里发生的事了解个大概也就行了,城骆雪住在庄内的时候,她顶多也就是隔三差五送个汤送个甜点啥的,她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那些个小心思,自然不了解城骆雪这个人,至于庄主和大小姐,她虽是自小伴着他们长大的,但身为丫鬟,很多事情也是不便多问的。 “姑娘,梳好了。” 小光将一支翠绿色的玉簪插入云天鬓发,弯腰对着铜镜里的她浅笑,“姑娘最近气色好了许多,看着越发清丽了。” 云天不好意思地拢拢身前的头发,恬静一笑。 另一边,尹天奇没料到白狸会跟上他,他一个人骑着马到达驿站,刚在茶铺坐下,让店小二倒杯茶水,就看见白狸牵着一匹白马过来,隔着三米远冲他俏皮一笑。 他有些无语,偏过头只当没看见她。 哪知白狸拴好马儿,直接蹦蹦跳跳到了他身边,“嘿嘿,庄主真巧。” “巧个鬼,是不是小光告诉你我要去皇城的。”尹天奇不悦道,“小光那嘴就没个把门的,早知道连宏礼也不说了。” 尹天奇敲敲她的脑袋,“你不好好跟着隐修行医治病,跟着我干嘛?” “游山玩水啊。”白狸道,“听说苏州去往皇城的一路风土人情,风景名胜都独具特色,我也想去见识见识嘛。” “你呀。”知她在胡扯,尹天奇无奈地戳戳她的额头,见她乖乖趴在桌上,只用嘴对着瓷碗大口喝水,便猜她大概追了自己很远,累坏了。 于是心头一软,说道,“休息会儿吃点东西,我们再出发。” 白狸应是累极了,喝完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这话,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尹天奇叹了叹,看她的目光尤为复杂,他知道白狸的心意,只是他今生恐怕都无法做出回应,几个女人里,他和她相识最早,偏偏从未生情…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他去骄阳阁的路上,距离他把天雪的尸体交给月老夫人,已过去一年多,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回,为了了解实际情况,独自一人上路,途中经过一处密林,正打算歇息会儿坐在树下喝口水,忽然听到林子深处传来动静,寻声过去,发现一女子狼狈地躲在灌木丛里,发丝凌乱,脸上全是灰,脚上的鞋破破烂烂还渗出血来,眼里布满惊恐和不安。 “姑娘,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双手举起块锋利的石头,就朝他,砸了过来,他轻松躲过,正想理论一二,有几个汉子跑过来,拽着她就往一处拖,他顿时侠义心起,几下打走汉子,救下了她,本来就此分道扬镳的,白狸这丫头,偏偏跟着他,生生走了二里地,然后晕死在他面前,他心想这姑娘应该是无处可去才一直跟着自己,于是便带她回了御剑山庄… 起初她还怯怯诺诺,几日后,已经不知道脸为何物,不仅敢伙同小光捉弄他,还时不时调戏大柱,时常逗得大柱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他是怎么觉察到她的心思的呢? 大概是那天他虽饮了酒,却未曾大醉,闭眼在花厅的椅子上小憩,她与小光叽叽喳喳闯进来,看到他眯眼睡着,小光跑去拿披风了,她踱步过来,在他面前踌躇半天,似乎在端详他的模样,他正打算吓她一吓,刚想睁眼,却感觉她的气息突然靠近,他疑惑不解,她却猛地亲了一口他的脸颊,然后飞奔而去… 第221章 我们走 狂风肆虐,马车的帘子在风中猎猎作响,车轱辘摇摇晃晃地滚动在颠簸的小路上,总给人种快散架的感觉,扑面的风肆无忌惮地打在风衣衣的身上,让她止不住颤抖,她才退烧不久,身上的伤也只好得七七八八,这番颠簸,着实有些吃不消,只得奋力嵌在马车的一角,在左右摇晃中寻找一丝平衡。 火冥驾着马车没有方向地跑了很远,不知是否伤口裂开疼得厉害,只用一只手拉着绳子和抽打马儿,另一只手耷拉在腿上,一直在往外渗血,他身上玄色的衣服已是好大一片阴影,可他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向前赶路。 倘若那个时候他能够带她走。 倘若那一年他这般寻过自己。 该多好。 风衣衣看着这个曾经爱而不得的男人,心里一片凄寂,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了从前那个偏执爱着他的风衣衣,其实爱很容易,而那个时候,他恰好不爱她而已。 “砰…” 马儿飞速地奔跑,车轱辘撞上路边的一块石头,瞬间四分五裂。 马车斜斜倒在一侧山坡,风衣衣蜷曲在车内,已没了力气,她的双手被绑着,动弹不得,方才车子撞上石头的时候,将她整个人都甩了起来狠狠撞到马车侧边,撞得她脑子好一阵迷糊,腰也疼得无法直立。 “没事的,没事的。”火冥进车内抱她出去,半搂着她,手抚过她撞伤的额头,不停安慰。 风衣衣迷迷糊糊睁不开双眼,火冥连忙解开她的双手,满眼疼惜地看着她,在她困惑不解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搂着,他温凉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颈项,他的发湿湿地贴在她的脸颊,良久,她感觉到一股温热,她想要睁眼看看,意识却渐渐模糊。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哭了,为她而哭。 大风吹了半宿,她清醒过来时,额头包裹着布条,身上盖着薄薄的衣物,躺在一处石洞,身下是干枯的野草,洞内燃着篝火,火冥坐在火边,脱了一侧的衣袖,正在包扎伤口,洞外的风时不时灌进洞内,吹得火焰明明晃晃,映着他的身影也在石壁上时长时短,她就这么侧头看着他,看他冷峻朗逸的脸因为疼痛,布满汗珠,看他高挺的鼻梁下轻抿的薄唇… 他还是这样好看,不同于陌景琰的狂妄儒雅和贵气,火冥是个朗逸又极具魅惑的男人,第一眼,她就被他吸引,后来便再也没能放下。 “好些了么?” 耳边传来他沙哑的嗓音。 风衣衣愣了愣,手扶额,撑着地面,慢慢立起身子,“还好。” “风衣衣,我想你。”他回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深情。 风衣衣读不懂他这样的眼神,无奈勾唇,“您还是觉得我是她对么?” “不是么。” 他走到她的身边,手抚上她冰冷的脸。 两人眼神对视,她似乎看到当年那个雀跃的小姑娘,因为满心都是喜欢的人,而对生活充满活力。 她的嗓子几度哽咽发不出声音,缓了许久,才平稳地开口,“我是初一。” 火冥不悦地皱眉,继而笑起来,“其实,你是谁都行,只要在我身边。” “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 风衣衣站起,踉跄地往洞外跑。 火冥一手抱住她,强硬地将她拥进自己怀里,然后板正她的身子,低下头,不顾她的挣扎,吻上她细软的唇,女子软糯的身躯让他血脉喷张,他迫不及待去扯她的裙带,很快就剥离了她的外衣。 风衣衣睁眼看着他,仿佛回到了她设计灌醉他的那夜,他喷薄的气息迎面而来,她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地去承受,掌心布满细汗,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 她倾尽所有,她… 火冥此时已经吻上她的锁骨,突然的柔软触感让她清醒,风衣衣猛地推开火冥,甩了他一巴掌,然后奔出洞外,迎面吹着冷风,环臂站在那儿,大口喘着气,她没想到自己还会沦陷于他的温柔,是的,刚刚她… “衣衣。”是童心的声音。 她抬头,就见他一脸担忧地瞧着自己,她刚想过去。 他的目光却落在她凌乱的衣服上,“你…” 他几步走近,迅速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肩上,“没事了,走吧。” “都怪我,来晚了。”童心自责的开口。 她刚想解释。 “站住。”火冥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却见火冥敞着衣服,眉头舒展,一副餍足的模样。 “她是我的人。” 火冥慢条斯理走到两人面前。 童心凝眉,挡在风衣衣身前,“我可并不这么认为。” “是么?” 火冥挑眉看向童心,继而眼神暧昧的看着风衣衣,“你敢告诉他,我们刚刚做了什么麽?” 风衣衣脸色苍白,在风中一点点破碎,她咧咧嘴角,眉眼哀伤,仿佛下秒就能落下泪来,“我……” 她该怎么说呢? 她瞧着童心眼里复杂的眸色,有些慌乱地垂眸,“我…” 狂风骤起,树木被剃光了枝叶,枝丫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她的发纠结在夜色朦胧中,她抬头看着漆黑一片,满是灰茫的天空,只觉心里空空荡荡,全是虚无。 “我是初一。”她说。 “好。” 童心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痛,直接一掌将火冥击飞数米,又连着揍了他几拳,然后警告,“童氏一族从不杀生,但如果你再敢欺负她,我定然让你有去无回” 火冥没料到他的武功如此霸道强劲,一时伤重得无法上前。 “我们走。” 童心侧身替风衣衣拉紧衣物,然后拦腰将她抱起,带着她消失在夜色朦胧中。 第222章 据实相告 冷寒星晚了那么一步,风衣衣刚被童心带走,他领着人赶到…原地,只剩受伤的火冥。 火冥被童心打得伤重难逃,冷寒星正好坐收渔利,可是带人回国师府的途中,却遭遇童战半路拦截,几番缠斗,让他成功救走了火冥。 冷寒星瞬间抓狂,救人慢一步也就算了,捡个人也能被半路劫走,他真的有点怀疑人生。 国师府内,陌景琰正与音傅大打出手,两个人顾忌对方的身份,都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只是声势浩大地缠斗,也不让外人参与。 尹天雪悄摸从书房出来,看两人打了会儿,自觉无趣,返回房间,彼时豆豆已经无聊得在美人榻上打盹,看到天雪回屋,勉强睁开眼,懒懒散散地换了个姿势继续小憩。 “困得厉害就回吧。” 尹天雪在屏风后换下夜行衣。 “还回啥回啊,你去了那么许久,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索性不回了,就在你这儿睡了。”豆豆拉拉美人榻上的毯子,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不怕陌景琰和雁灵儿发现你不在?” “管他的呢。” 豆豆睁开眼,看尹天雪坐在烛光下沉思,问,“有什么发现吗?” “陌景琰和音傅想对当朝者不利。” 豆豆惊得坐起,谨慎地看了看屋外,“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她看着尹天雪一脸认真,连忙从榻上下来,走到她旁边,小声道,“这两人这么大胆?那二人之间这场声势浩大的打斗,就是假的咯,目的只是为了做给掌权者看?” 尹天雪将通道下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豆豆总结,“所以国师府的密室,面上是掌权者的疗伤之所,实则也算是禁锢他的枷锁。” “不错。”尹天雪道,“并且你说要伤重到何种程度,才需要像尹仲那样用歪门邪道的方法去疗伤?而他那样尊贵的身份,出行都是随从,又怎么受的重伤。” 豆豆在心里默了默,担忧道,“天雪,朝廷上的事终归是与我们无关,你承诺那人帮他,我总觉得……” “我们早已置身其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天雪说,“御剑山庄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否则冷寒星怎会千里迢迢过来邀请。” 豆豆沉思了下,分析,“御剑山庄本就是朝廷御赐的名号,想要置身事外,确实不可能。” “没错。”天雪这会儿也累了,吹灭一根明晃晃的烛灯,就自顾自去榻上躺下,对豆豆说,“累得很,我躺会儿。” 豆豆听闻赶忙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之前那雁灵儿还悄摸进来过我这里,用了些不入流的熏香,以为我睡了,明目张胆地靠近,我本想捉弄她一番,可她却在诊了我的脉之后得意洋洋而去,我想我得快些回去找隐修看一看了。”天雪说。 “要是实在难受得紧,你可不能逞强。”豆豆道。 “嗯。”天雪眯着眼,回答,很快便沉沉睡去。 豆豆神情复杂地瞧了会儿她,才心事重重的回美人榻上躺下,从前的尹天雪哪里是个事无巨细,知无不言的性子,只恨不得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包揽所有心事,可是最近,她真的什么都和自己说,连同自己的想法和担忧都一五一十据实相告,所以,她是在害怕吧? 第223章 生死相许 黑夜过去,迎来宁静的早晨,一丝白色晨光熹微。淡蓝天空下流云飘浮,沐浴岁月的洗礼。 风衣衣坐在河边,吹着风,看着河面泛起的层层涟漪,阵阵心酸,当年她的小孩病死,她也不想活了,那时她祈祷来生不再遇到火冥,可是在云天父亲的坟冢,多年后再次和火冥面对面时,她依旧心痛不已,甚至眷念他的温度。 “风衣衣…”童心唤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心和松懈。 是害怕她寻死麽? 风衣衣在心里这样想。 童心坐到她的身边,“我们可能无法再以之前的身份待在国师府了。” 风衣衣声音嘶哑,“莫非你还想回去?” 她没料到昨日吹了半晌的风,嗓子已经哑了,对他窘迫一笑。 “喝点水。”童心递给她盛水用的竹筒,说道,“大嫂二嫂还在国师府,我不放心。” 风衣衣喝完水将竹筒递回给他,“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童心摇摇头。 她的额头重新包扎过,却还有丝丝血迹渗出,衬得她整张脸更加苍白而没有血色。 她勾勾唇,哑声道,“我和火冥,我们…” 童心制止她,“衣衣,不用和我解释,这原本就是你的自由,和谁在一起,或者不和谁在一起。” “火冥不是个敞亮的人,但我看得出他是在意你的,我不了解你们的过往,无从评判对错,只希望你能做,让自己幸福的决定。” 他说得真挚,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风衣衣听得心酸,她仅剩的自尊不允许她进一步,呼之于口的爱意也被生生咽回咽喉,只得用猛烈的咳嗽来掩饰尴尬。 童心拍拍她的背,站起替她挡去迎面的河风,“你的伤还没好,昨个又添新伤,今天可别再受凉。” 风衣衣张张嘴,沉默以对。 “小刀很善良,也很温柔,三年前为了救我死在我的怀里,她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童心直视前方,看着河面倒影,缓缓开口,“我说娶她,不是一时兴起,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和她有一个家。她那么天真善良,我总想着,要好好护她在身边,让她免受这世间风雨。可是到最后,是她拼了性命护着我。” “赵云拿她威胁我,她就傻傻地受着,等着,她那样信我,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弃她于不顾。” 童心说,“我做过许多错事,未开,心智前,也曾害人性命,失去记忆时,亦被坏人利用,伤害过家人朋友,好在为时不晚,及时止损,才不至于闯下更大的祸事。” 他陷入回忆里的眼眸深沉而温柔,是她极少能看到的眸色。 “你想说什么?”风衣衣问。 “未遇见小刀以前,我根本不懂得情为何物,直到她死在我的面前,我才晓得什么叫生死相许…这辈子,我,不会再爱别人了。” 她倔强道,“所以呢?” “衣衣…” 他洞悉了她的心,他明明也待她极好,却无关爱情。 这一刻风衣衣的心彻底碎了,一种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她掩面而泣,终于哭出了声音,“童心,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这样的人,如何再去强求什么爱情。” “可是你什么都不问,也不在意,只会让我觉得羞耻,在你心里,哪怕我和火冥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也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 “我是在淤泥里长大的孩子,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爱我了,我利用美色帮火冥害过人,亦在最好的年华为他生过小孩,我没想过会遇见你,如果我知道,我一定让自己成长为小刀那样纯善的女子,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我这辈子都只能是坠入风尘的风衣衣。” “衣衣…” 见她情绪激动,童心想要安慰安慰她。 风衣衣推开他,“请你别再靠近我,我想要一个人待会儿。” 第224章 天下大变 皇城戒严,尹天奇和白狸日夜兼程赶至皇城外,进城时被守门的士兵挡在城外。 “说是当朝者遇刺身亡,全城戒严,不许进不许出。”白狸打探完消息,向他禀告。 尹天奇沉思片刻,当即牵着马往旅店走去,“天色渐晚,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闻言,白狸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国师府气派豪华,音傅与陌景琰坐在精致奢华的阁楼上,把酒言欢,楼里有舞姬,随着乐音翩翩起舞,陌景琰半眯着眼看向表演的舞者,想起多年前看到的那惊鸿一舞,慵懒道,“这舞让我想起一位舞姿绝佳的美人。” “哦?可是陌老弟的心上人?” 音傅总想要压他一头,就算二人权势上不相上下,年岁上也想要占占便宜唤他一声陌老弟。 心上人?陌景琰漠然一笑,“不过是个会跳舞的女人,还配不得我放在心上。” 音傅何等人精,立刻品出他的言外之意,“莫非,老弟的心上人另有其人……我瞧着,那御剑山庄的大小姐就很是不错。” 陌景琰瞧他一脸好奇,淡淡一笑,起身迎着风侧立楼阁之上,吹起玉箫,箫声如丝,悠扬在暮色之中。 他的身子一半阴影在夜色中,挺拔修长,白色衣衫飘飞在风中,卓然不群。 真的是有被装到。 音傅扬手屏退众人,走到一旁凝神细听,“有些时候我倒是羡慕你的洒脱自由。” “国师大人莫不是吃醉了。” 陌景琰睨视他一眼,就要飞身下楼。 音傅叫住他,“皇城里公子遇刺的消息可是你传出去的?” “既然消息已经传出,皇城也已戒严,你我何不放手一搏。”陌景琰目光如炬地看向他。 音傅面露忧色,“公子现在可在我的府邸,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大人怕了?” “这和我们计划的太过出入,恐怕……” “国师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音傅索性把心一横,拿起方才未饮完的美酒,仰头猛地喝尽,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酒杯摔碎在地,“成败在此一举。” … 国师府在子夜又燃起一把大火,火光冲天,半个皇城都被点亮了,浓烟滚滚,饶是子夜,也能看到半城的烟沙,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国师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不仅点燃了自己的书房还同时烧了用来招待留宿的几十间客房。 豆豆本是宿在尹天雪屋内的,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猛地惊醒,从美人榻上下来,开门就看见火光冲天,火势汹汹,一点点朝这边蔓延,她回头去看尹天雪,发现她竟然没有一点动静,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天雪,天雪。”她奔至床前,焦急唤她。 尹天雪睡着,纹丝未动。 豆豆起身,察觉异常,窗户上竟然有迷烟吹进来的小洞。 敢情是想要烧死他们啊。 豆豆愤怒不已,当即搀扶起昏睡中的尹天雪,往屋外走去。 客房里的人逃得七七八八,外面到处是奔走呐喊的声音,豆豆扶着天雪,刚出房门,便被一群人围住,领头的是姜音屋头的那个嬷嬷,似有意困住二人,趁着豆豆腾不出手,将她们再次逼进屋内,猛地关上了门。 “你们想做什么?”豆豆用力拍打房门。 却听见门窗被钉死的声音。 “该死。”豆豆小心放下尹天雪,拿起凳子朝窗口猛砸。 突然有浓烟进来,很快席卷整个房间,呛得她无法呼吸。 “这是要烧死我们啊。” 豆豆抱起棉被堵住烟雾进来的口子,大声呼喊尹天雪。 “你再不醒,我们可就真的出不去了。”豆豆看着火星一点点蔓进来,急得团团乱。 “没办法了。” 豆豆紧急找到一根针,对着尹天雪的手背狠狠刺了下去。 尹天雪吃疼,悠悠转醒。 “他们想要烧死我们,你再不醒,我们就出不去了。”豆豆看她逐渐清醒,松了口气,连忙扶她立起身子。 尹天雪很快判断局势,立刻沾湿两块锦帕捂住二人口鼻,然后与豆豆合力击破房子的一侧门,在屋子被大火吞噬的瞬间,逃出火海。 “太不是人了,要是今晚我没有歇在你这儿,后果不堪设想。”豆豆后怕道。 二人一路逃窜,找了个隐蔽处躲藏。 尹天雪看着豆豆满脸的灰,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这国师音傅摆明了要置我于死地。” “可是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为何……” 尹天雪看了眼远处奔跑的人群,问,“豆豆,你确定只有我的屋子才被钉住了门窗对吗?” “方才匆匆看了一眼,确是如此。” “那么,音傅针对的就是御剑山庄了。”尹天雪道,“可是这样火烧联营的方式是不是过于兴师动众了。” “我觉得从一开始冷寒星找上御剑山庄,就是在做一个局。”豆豆道。 “为了什么呢?” 尹天雪皱眉,正在思考,却见音傅书房的方向窜起火星子,“那里也起火了。” 尹天雪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大量烧焦味,“音傅会不会想要烧死的是……” 豆豆瞪大了双眼,与天雪一起同时奔向音傅书房的方向,彼时,国师府的下人们都在忙着灭火,人声嘈杂,虽是夜晚,倒比白天更加热闹。 “天雪,我觉得,可能,他们是想要把当权者的死嫁祸给御剑山庄。”豆豆望着越烧越旺的大火,说出自己的猜测。 “走,去密室。” 尹天雪与豆豆躲过人群,往姜音的院子走去,还未走近,便听见兵刃相接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 院内,公子喘着粗气呵斥,“音傅你要做什么?” “请公子回屋。”音傅道。 豆豆小心探出头去,只见姜音的院子里两拨人马剑拔弩张着,两边为首的是音傅和一个俊朗不凡的公子。 尹天雪感慨,“我没想到音傅的动作这么快,这就按耐不住要动手了。” “明知音傅狼子野心,还自个送上门来,也是蠢。”豆豆鄙夷道。 “密室里我提醒过他早日离开,也猜到音傅和陌景琰很快便会动手,没成想这么快。” “那我们怎么办?”豆豆问。 “总要试试救下来吧,不然御剑山庄真成了顶锅的了。” “凭咱俩?” “不然呢?”尹天雪是知道两人的实力的,这几年,大家虽然都沉寂在过往的遗憾中,武力值到底还是不差的。对付这些人,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豆豆耸肩,扭扭关节道,“很久没活动了,肢体稍微有点僵。” “走吧。” 尹天雪起身欲过去,豆豆拉住她。 只见院子里,陌景琰突然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击败音傅的人,带着公子几人逃之夭夭。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个时辰,看得豆豆和尹天雪目瞪口呆。 “我觉得像是计划好的。”豆豆说。 尹天雪鄙视她一眼,“很明显好么。” 第225章 一派胡言 御剑山庄狼子野心刺杀掌权者的消息在皇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更精确的版本是,国师千里迢迢邀请御剑山庄及天下武林豪杰参与盛宴,各路英雄纷纷赴宴,唯独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万般推辞,最后推辞不过,才派出个女流之辈参与盛会,国师热情款待,奈何这只是御剑山庄用的障眼法,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实则早就派自己的得力干将偷偷潜入府邸,在掌权者赴宴后,趁守卫松懈时,发起攻击,刺杀了掌权者。 更有甚者说,尹天奇如此大义不道之举,乃是因其不满朝廷这几年不再重用御剑山庄,有意抬举其他武林门派为江湖之首,而心生不满… “一派胡言。” 尹天奇第二日在客栈听闻此事,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声响。 周围人顿时投来不悦的目光,白狸尴尬赔笑,忙拉着尹天奇出去。 “你听听这群人说的什么?御剑山庄一世英名,怎可随意遭受他人构陷,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去国师府一趟。”尹天奇愤然道。 “可是如今我们连皇城都进不去。” 尹天奇叹道,“这样无厘头的说辞也有人信,真是没脑子。不知道天雪他们在国师府发生了什么,让旁人传出这样的流言。” 白狸似有所想,又听闻客栈里出来的人说,国师府昨夜大火,连烧了几十间客房,国师音傅的书房也未能幸免。 不由面露愁容。 “听说啊,此番皇城的兵正满城围堵御剑山庄的人。” “国师府也被皇城的兵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行人匆匆走过他们身侧,边走边攀谈。 “唉,你说,掌权者真的死了?”一人小声问。 “这谁知道,但我看这架势八九不离十。” …… 尹天奇看着二人走远,眉头不由紧皱,“也不知道天雪的情况如何了。国师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要怎么办?”白狸问他。 “找机会进城。” 童心没料到自己这一路追踪出城,竟然回不去皇城了,只好带着铁卫队与之前安排在城外的一泼汇合,再另寻他法。 冷寒星还在纠结如何回府同国师交待,带着人在城门口踌躇不前,就听闻当权者遇刺,朝廷大举封城的消息,略思索,带手下人悄悄往小路而去。 尹天奇本来也在观望,眼见这行人悄悄往城门侧边的一处小路走去,心下一琢磨,也带着白狸跟了上去。 尹天雪和豆豆则一路跟踪陌景琰,到了一处清幽之地,不敢太过靠近,只在很远处静静观望。那公子不知是伤重还是又添了新伤,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扶着,却仍然羸弱不堪,气息奄奄。 清风拂动,几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动起手来,结局显而易见,陌景琰轻轻松松杀了公子身边的人,一把玉箫死死抵在公子脖颈,公子稳稳气息站定,眉眼如炬,毫无惧色,尹天雪刚想上前,豆豆拉住她,只见陌景琰手里的玉箫在公子脖颈处很久都没有再进一分,他瞧着脸色苍白却依旧从容不迫的公子,对着他跪拜了下去。 这一幕惊呆两人,一向自恃清高的陌景琰,狂傲不羁的他,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满是泥土的地方,跪这样一个面容枯槁的人。 隔得远了,听不清二人的对话,只是公子不怒自威的模样,在气势上倒是压过陌景琰许多。 “那公子是陌景琰的主子吧。”豆豆忍不住道。 “我觉得你没猜错,他和音傅,联手做了一场戏。”天雪道。 “你也这样觉得?” “陌景琰杀了公子身边的人,公子此时又这般虚弱,眼前能倚仗的也只有陌景琰,还不听之任之。”天雪说,“而我们从国师府出来跟着他们一路到这里,没有任何追兵,你不觉得奇怪麽。” “是啊,国师府竟然没有一个人追过来,摆明了是故意让陌景琰救走他,可是他们这番操作又是为了什么呢?” 尹天雪皱眉,“我也不知。” “我们找机会救他吧。”豆豆说。 “嗯。” 第226章 别再见了 童战带着受伤的火冥与陌景琰在城外汇合。 尹天雪和豆豆本来想趁着天黑,陌景琰外出购买食物的时候救下公子的,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正想找个由头引他离开,就看见童战带着受伤的火冥风尘仆仆而来。 陌景琰将公子暂时安置在一户农家,看外观像是很久都无人居住的废旧小院,墙上不仅布满青苔,一扇门也破破烂烂,满是蛛网,门外的野草更是疯狂地生长。 “陌景琰那样洁癖的人居然会进这样的地方,着实让人诧异。”豆豆说,“你不知道,之前我把他衣服弄脏,他难受成啥样,当即跑河里去洗了个冷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 尹天雪并没有搭话,她所有心思都落在了刚刚带火冥过来的童战身上。 “他…” 她该说什么,他们之间,该怎么说? “天雪。”豆豆握握她冰凉的指尖,给予她安慰,“我信童战,我想,你也是对吗?” 尹天雪点头,“我只是担心他。” 夜幕降临,天空悬挂着几颗零碎的星。 童心带着铁卫队在一处扎营休息。 “水月洞天很美吧。” 风衣衣仰头看着闪烁的星,眉眼温柔,到底是个磊落不羁的女子,虽闹了情绪,但很快便缓了过来,“听夫人说,那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大家都各自成长为自己该有的样子,不受任何拘束,无忧无虑,天性纯善。” 童心赞同道,“确是如此,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风衣衣淡然,她说,“我想要回家了,我好久没回家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想家。 可她哪里还有家啊,幼时便随母亲离开了村庄,后来独自一人回乡,因为未婚先孕被村里人诟病排挤,活得很是艰难和狼狈… 所以,她早就没有家了。 “衣衣。” “童心那些话我不会再说了,让你困扰了,对不起,以后,我们…别再见了。” 风衣衣认真的说,虽然情绪已经平复,但是让他看到那样的画面,她从心底觉得羞耻。 “阁主派我照顾夫人,所以我一直跟随在她的身边,如今夫人已经康健,不再需要我贴身照顾,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骄阳阁是你口中的那个家吗?” 是的吧,走投无路的她被月老夫人带回骄阳阁,她才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阁主月骄阳更是待她极好,事事都放心让她操持,给她应有的尊重。 于是她说,“骄阳阁是我的家。” 童心张张嘴,半晌无话。 良久,风衣衣开口,“国师府前夜起了场大火,大火连烧几十间屋子,夫人和龙夫人被钉死在房间里,差点出不来。” “你如何知晓?”童心惊讶。 “是探子传回的消息。”风衣衣道,“火冥不是白培养我那么多年的,我替他做过很多事,打探消息只是其中之一。” 她,没有武功,却能被月骄阳看中委以重任,过往更被火冥视为得力干将,想必她有其擅长之处。 所以,童心一点也不奇怪她的能力。 “夫人她们是安全的,你放心。”风衣衣回头瞧着他,美丽的瞳孔闪烁着朦胧的光。 童心被这样的目光灼伤,他的心突然闷钝的痛,“为什么说不再见了?” “江湖儿女,聚散离合,总是随缘嘛,无缘自然就见不到咯。”风衣衣眨眨眼,调皮一笑。 “还痛吗?”童心指指她的额头。 “痛啊,要给我吹吹?”风衣衣凑近他。 童心蓦地红了脸,风衣衣笑笑走开,在转身的刹那,泪如雨下。 第227章 明镜水月 身体仿佛被虫蚁万般啃食,血脉喷张汹涌着欲望,撕裂的痛在脑袋炸裂…… 隐隐的冲动在血液里沸腾。 童战控制不住地跪坐下,双目猩红,直直盯着睡榻上公子细嫩的脖颈。 陌景琰注意到他的变化,闲散地将手肘撑在桌上,指尖抵额,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火冥就着微弱的烛光,仔细地包扎着伤口,一点没注意,童战此时已经调转方向朝着他踱步而来… 血,泛着丝丝甜腥,令人向往的东西,童战看着火冥手臂渗出的鲜血,忍不住舔舔唇,朝他伸出手去… “童族长,你的食物在那儿。” 陌景琰的玉箫替火冥挡住攻击,指指榻上气息虚弱的公子,一副期待的表情。 童战颤抖着身体,努力克制着那喷薄而出的欲望,狠狠握拳。 无视他的挣扎,陌景琰说,“他已日薄西山,你不必有所顾虑。” 闻言,童战猩红着眼,跃跃欲试。 陌景琰就那样子瞧着他,好整以暇的坐在灯旁,示意火冥继续包扎。 心道,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等着童战下一步动作。 却见童战终于再次靠近床榻,看着公子虚弱的脸,挣扎片刻,俯身靠近,就在陌景琰以为他要疯狂嗜血时,在最后一刻猛地停住,往屋外跑去。 “废物。” 看他离去,陌景琰气得拍桌而起。 夜色朦胧,几颗零碎的星被遮去耀眼的光芒变得晦暗。 尹天雪看到童战从屋舍里跑出来,状态很是不对,立刻担忧地跟了过去。 而他们身后,陌景琰正冷眼看着,轻哼,“原来这屋外竟是这般热闹。” 躲在隐蔽处的豆豆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没出去。” 虫鸣声此起彼伏,童战跑出很远,几分狼狈地跌在地上,雁灵儿过去扶他,被狠狠推开。 “我可以帮你。” 雁灵儿赶忙抽出银针,朝他过去。 “不必。”童战睨视她一眼,踉跄地爬起来向前走。 雁灵儿追上他,在他摇摇欲坠时,一针扎在他的穴位上,“虽不能根除,短暂克制还是能做到的。” 她扶住瘫倒的童战,小心擦去他额头渗出的细汗,童战抗拒不已,十分反感她的靠近,雁灵儿无奈轻叹,“我是得主子传信,过来汇合的,不是刻意跟着你的,那件事我很抱歉,虽然药是主子给我的,但我还是那样做了,在你眼里,不够光明磊落对吧。” “我…”她还想说,却看见他仰着头静静躺在草丛里,极力克制着体内的难受。 她联想起他在山洞里,苦苦隐瞒坚持的模样,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你要承受这样大的痛苦,我不知道那次寻找冰蚕会给你带来这样大的伤害,要是我早知道,我一定不带你们去找冰蚕,也不会求主子救你。” 童战觉得烦,直接用内力逼出银针,拒绝她的好意。 “虽然我想要你喜欢我,甚至想要用竹哨控制你,但我真的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雁灵儿泪眼婆娑地说,“我已经在尽力想办法帮你了,可是,我不知道,主子用的到底是什么法子救你,才让你变得如此…我也只能暂时为你压制。” 童战觉得她很吵,心内亦十分烦躁,他的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用力,一股杀人的冲动在血脉里膨胀。 雁灵儿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慌乱捶打他的手臂,嘴巴干哑一度发不出声音。 就在雁灵儿以为自己要死在童战手里时,尹天雪出现了,她仅仅只是站在哪儿,童战却好似看到了一道光,他猛然甩开雁灵儿,跌跌撞撞朝她走去,在尹天雪伸手扶他的刹那,安心倒在了她的肩上。 “尹天雪。” 雁灵儿气息不稳地看着他们,踉跄了几步,才在原地站定,语气里满是不甘和羡慕。 尹天雪望她一眼,带着童战转身而去。 第228章 成事不足 枝叶在微风中摇晃,零碎的星,点亮灰霾的夜。 雁灵儿因为短暂的缺氧,站立不稳,跌到地上,随后而来的陌景琰将她一把捞起,“人呢?” “尹天雪把他带走了。” “废物。”陌景琰气急败坏地扔开她。 雁灵儿扶住一旁的树木,借力平稳气息。 童战此番确然是下了死手的,要是尹天雪再慢一步,她恐怕真的会死在他的手里。 曾经填补她捕兽陷阱,不让她杀生的他,如今竟然动了杀心,主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他变得如此? “还不跟上来。”陌景琰冷声道。 雁灵儿甩甩思绪,快步追上前,十分狗腿地跟在他左右。 豆豆瞧着陌景琰离开,屋内只剩公子与火冥,铤而走险制造声响引开火冥,趁机潜入屋内。 睡榻上,公子软绵,俊朗的脸苍白而无血色,豆豆想要扶他起来,尝试几次都是不行。 磕磕绊绊间,许是感觉到疼痛,公子幽幽转醒,瞧着豆豆,一脸懵。 剑眉星目,雍容华贵,豆豆的脑海立刻呈现出这几个字。 “你是?”咳咳咳..... 公子用手肘做支撑,半抬起身子。 豆豆连忙道,“我是来救你的。” “你快跟我走吧。”豆豆扶住他。 “我…恐怕不能…” “咳咳咳…”公子尝试几次,最终无力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谢谢。”公子不好意思的看看她,缓了好一阵儿,才自己慢慢支撑起整个身体,挪下床,“姑娘,我已是强弩之末,你又何必冒险.....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又是好一阵咳嗽。 豆豆怕火冥很快回来,自己一个人无法应付,忙拉着他起来道,“我们先离开再说。” 公子仿佛累极,竟是浑身瘫软,没有半分力气,她想到什么,从袖口抛出软钢丝,缠住公子的身体,然后猛地用力,将他绑上自己的背,接着一鼓作气,带他冲出屋外。 此时火冥恰好四处查探回来,迎面撞上,豆豆顾不得思考,随手一扬,抛出方才在屋外抓的一把沙泥,趁着泥土纷飞,火冥抬手躲避时,豆豆一掌朝他击去,然后轻点脚尖,利用轻功带公子脱离控制范围,随后安全逃离。 火冥眼看豆豆带着公子离去,捂着胸口站在原地恨得牙痒,要不是童心之前重创于他,他又怎会让豆豆这么轻易地带走公子。 陌景琰老远就看到火冥站在屋外捶胸顿足,一丝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于是快步走进屋内。 “人呢,我问你人呢?”陌景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气得想一掌拍死火冥。 火冥反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道,“那个叫豆豆的女人,她带走了公子。” 陌景琰冷哼,“堂堂冥王轩的轩主,竟是个看不住人的废物,真不知,当初你是如何坐稳轩主这位置的。” 火冥自知理亏,并不同他理论,只耷拉着脑袋道,“他们应该还没有逃远。” “所以呢,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陌景琰冷声道。 火冥哑然,只得踉跄地追出去。 雁灵儿开口,“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那是他自找的。”陌景琰冷冷瞧她一眼,拂袖而去。 第229章 注意安全 火冥走出去没多久就晕倒在了地上,陌景琰让雁灵儿先带他回屋疗伤,自个儿去追豆豆他们。 而豆豆带着公子根本走不远,也没那个气力扛着他一路逃亡,还能躲过陌景琰的追踪,索性就带着公子躲在屋子附近。 “你能想到,陌景琰自然也能想到,我们根本逃不掉的。”折腾了一阵儿,公子累极,闭目靠在一边。 “你还真是丧气啊,枉费我一番好意。” 良久,公子缓缓气息,虚弱开口,“谢谢你帮我。” 豆豆捕捉到他语气里的一丝颓然,连忙安慰道,“我能带你离开的,相信我。等陌景琰走远,我就带你走。” 公子无声笑笑,眸色暗淡。 “人啊,总要抱着一丝希望去相信有奇迹发生。”豆豆说,“才不辜负,这大好年华。” 公子的心里涌过暖意,问,“你…为什么帮我?你,是谁?” 豆豆立刻道,“豆豆,我叫豆豆,我是天…泪痕派来帮你的。” 公子想起密室里见到的那个蒙面女子,她那番话,确然说进了他的心里,可她说帮他,他当时只觉得她是为了脱身找的说辞,虽愿意一试,却并不真的抱有希望,没想到…… “原是如此。”公子仰头,看着零碎的星,这会子吹了好些风,思绪好像都清醒了,身体也没之前那么软绵。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陌景琰停住脚步,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他竟然差点中计,豆豆那小身板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带走一名成年男子,无非躲在某处,等自己走开再趁机离去,如此……他怎可不配合。 陌景琰朝着二人的方向走去,突然鸟儿从头顶飞过在地面落下一片黑影,陌景琰脚步微顿,往另一头走了,豆豆本来屏着呼吸等待殊死一搏,见他走开,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我们走吧。”等陌景琰走远,豆豆抓着公子的胳膊就要出去。 公子杵在原地,对她摇摇头。 豆豆正疑惑。 陌景琰回来了… 豆豆恍然,原是故意离开想要引诱他们出去,“你怎么晓得他会去而复返?” “正常推理。” 豆豆忍不住咋舌,“你那么厉害还不是……” 公子面无表情地朝她看过去,不怒自威的神情将她后面的话噎在咽喉,她忘了,这个人到底是一国君主,自有其威严与霸气,她实不该放肆。 于是她说,“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公子道,“我们,逃不走。” 豆豆撇嘴,“照你这么说,我不是白折腾了。” “陌景琰,很厉害,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厉害,我惧怕他的能力。”公子说,“他与音傅狼狈为奸,左右朝事,我虽贵为君主,明面上能压制二人,实则在很多事上都是无可奈何的。” 豆豆心直口快,“那你也是够窝囊的。” 公子抿嘴,“可是陌景琰不敢杀我,巫灵族依附于朝廷,向来只听命于历代君王,他做为一族之长,就算有心谋反,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 公子刚想说,陌景琰的脚步越来越近,二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陌景琰却突然顿住脚步,愤恨地拂袖,他感应到了柠溪,她竟然一次次违背他们的约定,一次次背弃他。 “童博!” “童博!” 陌景琰恨得牙痒,骨节捏得咯咯响,也不管豆豆他们了,直接转身而去。 “童大哥。”豆豆猛地站起,朝陌景琰追去。 “豆…豆豆姑娘。”公子叫住她。 豆豆回头,叮嘱道,“你就在这里躲着,哪儿也别去。” “注意安全。”豆豆匆匆离去,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这一句嘱咐。 第230章 千言万语 渔船在河中飘荡,几盏油灯在微风中忽明忽暗,打渔人家为了方便捕鱼,夜里都是宿在船上的,所以隔老远,就能听到河面此起彼伏的鼾声。 尹天雪追过来的时候,童战已经割破手腕,靠着河岸边挺直的竹,仰头痛饮。 他的轮廓在夜色中朦胧不清,尹天雪朝着他一步步走近,捂着唇不敢言语,一双眼里满是心疼。 童战回头看她,嘴角淌着鲜血,佝偻着背,靠在那里,就像孤独的兽,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尹天雪从腰间取出锦帕小心替他包扎,童战的手,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温暖的带着粗茧的掌心,被忽然滑落的一滴泪深深灼伤。 她抬头看着他,他们对视着,千言万语萦绕心间。 零碎的星被云雾遮蔽,竹子间隙是微波荡漾的水面,渔船上闪闪烁烁的油灯,终于耗尽最后一点余力,油尽灯枯。 “ 我没事…”他涩哑着咽喉,说出安慰。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布满细密的汗,血迹干涸凝在唇角,他明明已经极力克制,身体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尹天雪握住他的手,想要借此给予他力量,支撑住他的脆弱,他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 “我想要嗜血,想要杀人。”童战蹲在地面,捂着脑袋痛苦不堪。 河边起起伏伏的鼾声,亦是那般令人烦躁,尹天雪蹲下捂住他的耳朵,将他圈入自己的怀抱,“没事的没事。” 剪下一截烛芯,雁灵儿将煎好的药端到火冥床前,火冥半睁着眼,任她一勺一勺将药汁喂到嘴边,记忆也轻轻飘回到了多年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为了治师娘的病,他爬上悬崖峭壁去采摘珍贵的岩黄连,五天五夜,他用绳子吊着,在深山绝壁,峭壁的石缝里,崇山峻岭间无昼夜地寻找,终于在第五日寻得。 可当他不顾满身伤痕,兴冲冲赶回去时,师娘已经在师傅和法叶的陪同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师傅看到他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一眼,便让他回了屋,甚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怀中的岩黄连还带着崖壁的气息,他刚想掏出来给师傅,他们已背对他走出好远,他的心如坠冰窖,所有的雀跃与兴奋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可是明明很困,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于是趁着无人注意,他跑去小酒坊喝酒。 他正为白天的事郁闷难受,雁灵儿摇摇摆摆朝自己走来,脸颊飘着两朵红晕,眼睛亮亮晶晶,醉态可掬地问他,“公子,能借我点钱麽。” 他恼人打扰,随手甩出一锭银子,便提着酒走了,她追出酒坊拦住他,笑嘻嘻地问,“银子我要怎么还你呀?” 他有些不悦,摆手道,“不用还。” “那我给你个东西交换吧。” 她说罢就在怀中掏来掏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好半天都没找到。 他只觉她是故作矜持,于是不再理会,大步而去。 第二次见她,师娘病危,他终究没有拿出岩黄连,那日法叶将她带到师娘跟前,两个人齐齐跪地对着师傅师娘叩拜,师傅满脸欣慰,扬手让他们起来,师娘唇角微勾,嘴唇干裂脱皮渐渐没了血色,突然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晕死过去,他着急地跑回房间取来岩黄连,却在门口,听见师傅说,“……火冥心重偏执,争强好斗,你继任本门门主之后,切记多加提防,若他有心争之,万不可手下留情……” 第三次再见面,师娘病逝,师傅郁郁而终,门派分崩离析,他羽翼渐丰,创建冥王轩,法叶持剑闯入,抵着他的脖颈,要他给师傅偿命,他诱法叶入瓮,一心想要杀之而后快,她来了,带着无畏的目光,坚定地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要救走法叶,鬼使神差的,他答应了,同时提出一个条件,她嫁他为妻… 到今日,他也不知,当时他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想同法叶争。 火冥说,“知道岩黄连麽?” 雁灵儿迟疑了一下,点头,“好像是医治疑难杂症的珍贵药材。” 火冥道,“岩黄连数量稀少,从不为人所知,过去人们山上砍柴的时候运气好的话,会有幸遇到它。俗话说生长在极险之地的植物自有其珍贵之处,绝险环境里所孕育的必是不凡之物。在民间岩黄连自古就被视作比黄金还珍贵的仙草。” “然后呢?”雁灵儿有些不明所以。 “师傅师娘待我恩重如山,可是…”他们永远偏爱法叶,偏爱到让他面目全非的地步… 面对雁灵儿探究的目光,过往种种让他开不了口,重重闭眼,仿佛疲倦至极。 雁灵儿见此也不好再细问,收拾收拾便出去了。 第231章 夜色阑珊 “啊…” 一声巨吼,竹子悉数折断,噼啪的断裂声惊醒渔船上鼾睡的渔夫,有人提灯遥看,却只见平阔的河面,水波粼粼,时不时飞过几只晚归的鸟… 童战震发内力,一口鲜血随即喷涌而出,手腕处的伤也因为用力又开始淌血,尹天雪用手去阻挡他嘴中喷涌的鲜血,湿润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腕部流淌而下,染红她大片衣衫… 满目的红,让她慌乱,只得不停唤他。 寻着响动,童博撑船靠近,取下灯笼,大步上岸,走近才知是他们,顾不得招呼,就见童战猩红着双目即将一口咬向尹天雪的脖颈,童博迅速出手点住他的穴道,然后在他即将倒地的瞬间接住他,继而蹲地,将他稳稳背起。 “童大哥。”尹天雪早已慌了神,看到童博,方才稍稍安心。 “带他上船吧。”柠溪开口。 童博应了一声,将灯笼递给尹天雪,柠溪用船竿做支撑牢牢固定住渔船,再取来甲板架好方便他们踩着上船。 等他们都上了船,柠溪立刻撬动竹竿将渔船撑远一些,船舱内,童博扶着童战躺下,取来毛巾打湿搭在他的额头,又脱下外衣盖在他的身上。 还未来得及同尹天雪说句话。 柠溪掀开帘子,道,“景琰过来了。” 童博拍拍尹天雪的肩,宽慰一笑,随柠溪出了船舱。 “怎么办?”童博扶着船桨站在船头,瞧着远处慢慢靠近的人影。 柠溪道,“总要先离开吧,你弟弟情况好像并不太好。” “那姑娘…”柠溪顿了顿说,“额…就是你弟弟的妻子,情况好像也有点糟糕。” 童博微微皱眉,略一思索,弯下腰有条不紊地开始划动船桨,等渔船一点点离河岸远去,陌景琰赶到时,只看到一大片折断的竹子,和无尽的夜色。 他明明感应到柠溪的气息,明明她就在这里,陌景琰望向宽阔的河面,河面上漂泊着几支渔船,亮着明晃晃的灯,有渔夫正在往河里撒网,时不时弄得水波荡漾。 随后而来的豆豆看到陌景琰一路沿着河岸行走,猜测童博可能在渔船上,又看到地上断裂的竹子,有些兴奋地奔到河边,不顾一切地朝着河面大声呼喊。 “童大哥。” “童大哥。” 虽然隔着重重夜色,呼喊的声音犹如梦呓。 船上的童博还是十分确定是她,于是激动地说,“豆豆,是豆豆。” “她一定急坏了,我离开了这么久,她一定找我找得都快疯了。” 童博恨不得立刻将船撑过去。 “陌景琰就在附近,你想要他发现我们吗?”柠溪不悦地开口。 “我原本就没必要躲避他,从一开始我进入巫灵族,就只是为了救治童战,可如今童战成了这个样子,我难道不应该同陌景琰正面对峙,问问具体原因吗?”童博怒道。 “你用术法将我困在巫灵族,让我去探索玉楼的秘密,这些原本就不该是我的事情,你和陌景琰,你们之间本就深有感应,无论你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你,所以,我不清楚你到底在躲什么。” 柠溪指向船舱,“你确定要现在靠岸,为了豆豆,不顾你弟弟的安危吗?” 童博闻言愣住,持桨的手停止了划动。 这时尹天雪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没错,一切终究是要弄清楚的,童大哥,我们回吧。” 童博犹豫。 尹天雪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豆豆,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 “至于童战,除了找陌景琰,我们根本别无他法。” 她的话音刚落。 “我可以…”柠溪开口。 她踩在船边,脚上的铃铛叮叮当当。 “我会帮你们。” 柠溪用指尖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顺着船身坐下,卓越的身姿在夜色阑珊中越发玲珑。 “可能…也只有我能够帮到你们。” 她望向尹天雪,“包括,你。” 第232章 我的英雄 城门封锁,童心与铁卫队一行被拦在城外,风衣衣想到冷寒星,准备自告奋勇,童心制止,“我知你在想什么,但不可能。” “嗯?”风衣衣不懂。 “我不可能像火冥那样,利用美色去达到某种目的,更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冷寒星。” 原是这样,压制住心里那丝悸动,她问,“那我们要如何进城?” 童心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我一个人倒是没问题。” “那你快去吧。” 风衣衣也担心尹天雪和豆豆,忍不住催促他。 童心颔首,避开众人,在隐蔽处轻点脚尖,飞身上了城楼,然后凭着矫健的身姿顺利躲开巡逻的士兵混进城内。 尹天奇和白狸偷偷跟在冷寒星后面,穿过一条曲折小路,撬开一处满是青苔的地面,露出一条密道来,小心翼翼前行数百米,推开厚重的石墙,到了一处废弃的别苑,别苑位于城内,四周无闲散人家,又有绿竹树林掩护,踪迹不易被发现,尹天奇和白狸得以顺利进城。 “不对。” 尹天奇停住脚步,“那群人好像未曾出来。” 白狸点头,想说什么,尹天奇已经折返别苑,自顾自在屋里捣腾了起来,她瞧着他忙碌,在屋内打量一圈,默默坐在了一旁。 “找到了。” 尹天奇不知从哪儿摸索到机关,打开一方暗门,激动地招呼她过去,“快过来。” “走,瞧瞧去。” “庄主…这…”白狸看着黑黢黢的密道,有些犹豫。 尹天奇点燃随身的火折子,密道瞬间亮了起来,“别怕,有我在呢。” 他大步往前,“你尽量在我后面,万一真遇上什么事儿,我也好护你周全。” 白狸拽住他的手臂,小心贴着他。 尹天奇见此也未曾拒绝,只当她害怕,步伐刻意放得缓慢。 密道的尽头是豪华奢靡的国师府,冷寒星带着人去了音傅处汇报,尹天奇则带着白狸在国师府内四处乱窜… 天亮了,公子昏昏沉沉半宿,等朝阳东升,光亮映在脸上带来些许温暖时,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豆豆坐在他身旁,一脸怅然。 “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麽?” 闻言,豆豆回头看着他,“你应该恢复些力气了吧?” “嗯,离了那屋子,身体确然没那么软绵了。” 想来,陌景琰是对他用了药的。 豆豆叹了口气,去扶他,“陌景琰这会儿应该顾不上我们,我们快些走吧。” “好。”公子靠着她,慢慢起身。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 “你的侍从都死了,你…” 走了会儿,两人坐在一处歇息。 “我自有我的去处。”公子说,“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豆豆笑笑,“那倒也是。” “你呢?”公子问,“要继续找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要找的。”豆豆说,“就算我不找他,他定然也会来寻我的。” “是…你的恋人麽?” 不知为何,恋人这两个字,让豆豆莫名的心跳加速,她暖暖一笑,嘴角弯弯,竟是止不住的灿烂,“是我孩子的父亲。” 公子看着她笑,也不自觉扬起嘴角,他的身边会笑的人很多,笑得漂亮的美人也很多,但唯独没有她这般明朗坦率的女子,而她的笑,亦是这般倾城动人。 “你的孩子多大了?” “三岁多了,是个男孩子,可爱调皮。”想到凡儿,她眉眼弯弯。 莫名的,他问,“孩子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童大哥算是做什么的呢? 这倒把豆豆难住了,思索半晌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他是我的英雄。” 她清浅笑着,爽爽朗朗,身姿蹁跹,卓然不群,他见过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亦是爽朗大气,却没有她这样柔中带硬,美丽活泼的个性。 她的英雄,是怎样的呢? 公子感到好奇,“有机会真想见见你的英雄。” “好呀。”她答得干脆。 第233章 兔死狐烹 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云天脸色煞白,“她竟然跟去了。” 云天抓着门框,指节阵阵发白,“白狸她怎么可以…” 她就知道,白狸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天奇。 云天并不是个勇敢的人,亦不像白狸是个事事争取,不畏艰难的性格,她本性里的怯懦,让她鼓足勇气去寻他都做不到。 她这样的人,这样的个性,如何能让人喜欢呢。 所以,尹天奇为什么要娶她?他真的喜欢她吗?云天失魂落魄地回屋,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阵阵发神。 午后的阳光燥热烦闷。 月骄阳坐在书房突然心脏闷痛,他隐隐感觉尹天雪情况不妙。 重生后的他们命运相连,可最近的时日,他对她的感应却越来越少,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又将要陷入深深地沉睡? 他守了她三年,三年里春去秋来,四季轮替,阁里已经来过好几批下人,她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他以为她不会再醒,所以面对尹天奇期许的目光时,踌躇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不多日,终于等来风衣衣的消息:夫人已醒,寻君而至。 那一刻的欣喜,无人体会,三年的等待,无人知晓,等真正见到她,看到她亭亭玉立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甚至激动得有些想哭。 “衣衣可有消息传回?”月骄阳抬头询问身侧之人。 陈璟躬身,“回阁主,国师府宴客楼大火,夫人与童夫人被人封死在屋内,逃出后失了踪迹,衣衣被火冥从国师府掳走,后被童三公子救出,皇城封锁,无法进城,童三公子为了打探情况独自混进了城内,衣衣则在城外等候。” 月骄阳的心默默一紧,不免担忧起天雪的身体状况,不过几日光景,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于是道,“备马,我要去皇城。” “阁主,属下认为…”陈璟欲言又止。 月骄阳猜他定然又是一堆说辞,完了还要摆出一副忠心为主的姿态,对他一顿说教,不尤皱紧眉头。 之前他那番慷慨陈词,至今还萦绕耳边,每每想起,都不禁感慨,陈璟不愧是母亲一手栽培出来的人,说起道理来,都跟母亲是一样一样的。 陈璟不知月骄阳腹诽之言。 见月骄阳面上并无不悦,诚恳说出自己的看法,“属下认为,皇城远隔数里,等阁主赶到,城内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近日骄阳阁时不时被其他门派寻衅滋扰,虽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门小派,但长此以往,对骄阳阁还是会产生许多不利影响,阁主又很久没有主持阁内事宜,导致阁内人心涣散,若您在此刻离开,底下人又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来,所以属下认为…” 月骄阳“啪”地一掌打在案桌上,“所以,你们都是干嘛吃的?如果事事都需要我去亲自过问?我要你们做什么?不过是几个小门小派,带点人收拾了不就完了?这些还需要我教你吗?” “属下知错。” 陈璟意识到自己言行僭越,连忙闭嘴,不敢再造次。 月骄阳道,“陈璟,我既然给了你权利,你行使就好,不需事事向我汇报,还有安抚人心这块儿,风衣衣就做得很好,你,以后多跟她学学。” “是。” 陈璟是个规规矩矩的人,有能力,做事也认真具体,但总缺了那么些魄力,风衣衣虽为女子,行事上倒是比陈璟大胆许多,很多时候,他都模棱两可,做不了决断的事情,她能够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哪怕最后结果是错的,她也能尽善其美,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放心把阁内事务交给她管理的原因。 怕自己言语太过,月骄阳安抚地拍了拍陈璟的肩,“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等我赶到,皇城内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既然骄阳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赴国师盛宴,这会子赶去也不是个事儿,你且多加打听夫人那边的情况,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我。” “是。” “退下吧。”月骄阳道。 陈璟颔首,向屋外走去。 “等等。”月骄阳叫住他,“当年之事…可还有其他线索?” 陈璟凝眸,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真的是母亲做的对吗?” 陈璟沉默。 “支开我,联合外人,灭了城家。” 月骄阳苦笑一声,“她明明晓得,我和骆雪情投意合,她明明也很喜欢骆雪。一直以来,月家和城家的关系不是很好的麽。为什么?” “阁主,弱肉强食,兔死狐烹这本就是一个江湖人应该明白的道理。”陈璟接着道,“您和城姑娘,你们之间早就再无可能,如今时过境迁,她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进来骄阳阁,其目的为何,您心知肚明。” 月骄阳定定道,“陈璟,这辈子,我都亏欠她。” “阁主,您太善良了,江湖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比比皆是,枉死枉杀的人何其之多,若每个门主都像您一样心怀愧疚,又如何能成就一方霸业。” “陈璟,我和母亲不同。” 陈璟默然,退出房门。 第234章 江枫渔火 天光破晓,几缕光亮穿过云层打在河面,河面雾气蒙蒙,点点萦绕而上。 船桨漾起水波哗啦啦啦,有节奏的声音,像绵长的音符,催人睡眠。 尹天雪守了童战一夜,此时也经不住疲惫睡着了,摇晃的烛火在清晨的凉爽中燃尽最后一点余温,烛蜡凝固在烛台上渐渐冷却。 童博坐于船头,白衣胜雪,细碎的发迎着朝阳随风飘扬,阳光打在他俊朗的脸庞,暖暖的,灿烂又光明,柠溪靠在船竿上,身上零碎的细纱轻轻浮动,她侧眸看他,突然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她想:假若,他真的能陪着自己,会很好吧… 河面大部分渔船都已归航,只漂泊着几支闲散的船只,部分打渔人长年累月都是住在船上的,只在特别的日子才会靠岸采购东西,或者去铺子里喝上一两口老酒耗费些时日,再回船上。也有不以此为生的渔夫,捕鱼期一过,就停泊靠岸,回乡里种地,或者干点其他的营生,渔船便因此空置下来,一直漂浮在河岸。 童博现在划动的这艘船,便是打渔人靠岸停泊后,船只空置下来,被他们租用的。 早前百香楼外死去的那个人,都以为是童战犯病嗜血,继而杀害的,被童心风衣衣匆匆掩埋在河岸的那个人,早前也曾做过渔夫,后来耐不住寂寞上了岸,却空有一身力气,又不会别的营生,整日游手好闲,逐渐和几个混混走到一处,专干些偷鸡摸狗,横行乡里的事情,以至召来杀身之祸。 童战遇到他的那晚,他从百香楼带出一个姑娘,在小巷就开始腻腻歪歪,姑娘千娇百媚,亦柔情似水,童战打那儿经过,自觉唐突,连忙加快脚步离去,哪知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姑娘一声惨叫,回头竟见姑娘跌落在地,那人抽出一把匕首就要直直插向姑娘腹部,童战眼疾手快,迅速踢起脚边的石子打落匕首,那人气急败坏,转而朝他扑来,姑娘趁机逃跑… 再后来… 童战幽幽转醒,只依稀记得,那个人面容干瘪,倒在百香楼外,失血而亡。他不知道那夜自己做过什么,短暂的失控,让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隐隐的猜测让他多日寝食难安,心绪也愈发凌乱,他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假若,那个人的死,真与他有关,他又该如何自处,身为童氏一族的族长,他深知责任重大,若不能以身作则,而做出罔顾他人性命的事,日后他又有何颜面面对族人。 童战叹了一声,侧头看向身边的尹天雪,起身抱起她,将她放在尚有温度的卧榻上,小心翼翼走出船舱… 舱外,童博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的腿垂在船外,鞋底贴着水面,随着漂浮的船,圈起点点水波,童战在他身旁坐下,脱了鞋子,将脚放进冰凉的水里,那一瞬的刺骨,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童博看他如此率性,笑了笑,也脱下鞋子,同他一起,将脚泡进冰冷的河水里。 “这条河淙淙流淌,虽不及江海辽阔,却盘绕曲折,百回千转,河流纵横交错间,连绵而不见尽头。”童博道。 童战唤他一声,“大哥。” “嗯?” “你去哪儿了?是…在巫灵族吗?” “嗯。” 童战将头靠向童博的臂膀,仿佛少年时,在哥哥的爱护下,懵懂而无忧,“都说海纳百川,这世间所有的河流不管延绵到何处,最终都会流归大海。” “是啊。”童博的眸中蕴含起点点暖意,“就像我们不管去往何处,最终都会魂归故里。” 童博说,“童战,一切都会过去的。” “其实,三年前,大哥回来的时候,我有想过,你没有失忆就好了,你还是以前的大哥就好了,哪怕那时我已经是继任族长,已经可以独立管理族内事务,看到你的那一刻,我还是想要站在你的身后,去躲避那些风风雨雨。”童战说,“我很没出息对吧,要是爹还在,一定也会骂我没出息的。” “大哥为童氏一族,为我和童心付出太多了…” “童战,现在的我很快乐,尽管从前的我,是所有人眼中的英雄,可我不快乐,过往,在一次次学习中,慢慢苏醒,想起的越多,我越不喜欢从前的自己,因为,他太不洒脱了。童战,命运把我们带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吧,不用频频回顾从前,现在的一切就很好不是吗?”童博说,“聪明的童心,善良的尹仲,还有快乐的童博。” 童战笑笑,眸里闪过一丝欢乐,默了默道,“其实,也不是很好,事实上,我还是觉得从前那个傻乎乎的童心更可爱。” 第235章 生死两隔 音傅带着人,拦住了豆豆和公子。 公子没料到他们这么快找到自己,挡在豆豆身前,“国师这是何意?” 既已经撕破脸,音傅也懒得唯唯诺诺,仰头看了看天空,缓缓道,“该变天了。” 手下人立刻将二人团团围住,齐齐唰地一声,利刃出鞘,寒光逼人。 公子不想连累无辜,“她是江湖中人,与朝廷无关,放了她,我跟你走就是。” 音傅冷然,“您这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怜香惜玉呢?” “音傅,你以下犯上,真的不要命了麽?” “哈哈,怎么您还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呢?皇城早已传遍您遇刺身亡的消息,我只需要把您的尸体带回去,一切就都结束了。”音傅的狂妄,让他的面容都开始狰狞。 公子低声询问豆豆,“你能自己跑掉吧?” 豆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吧,我这人向来都是很讲义气的。” 公子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闻言,笑了笑,“现在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豆豆站到他身前,“我很厉害的,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他?公子眼眶泛红,从小到大,除了早逝的母亲,她是第一个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向来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仰望他,倚仗他,崇拜他,阿谀奉承多了,这般赤城的言语,却让他觉得弥足珍贵。 音傅讥讽一笑,“公子现在沦落到需要个女流之辈保护的地步了麽。” 公子要出言反驳。 豆豆一手拉着他,一手甩出软钢丝击向围堵的人,“废什么话,直接开打不就完了。” “豆豆…”公子看着围堵的人,个个身强体壮,不免感到担忧。 豆豆侧贴着他的背,喘了口气说,“你应该还可以打吧?一会儿,你我左右出击,打出一条路来。” 公子身体本已穷弩,但看到豆豆信心满满的样子,提起精神,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还能打。” 音傅也不再废话,颔首示意,手下人立刻朝二人攻去… 骄阳阁内,城骆雪替月骄阳斟满杯中酒,又转身去给同桌的月牙倒上,月牙伸手拦住,“不必。” “姐姐,这是为何?”城骆雪问。 月牙轻哼,“我说过我没有你这么个妹妹,另外,我也不想饮酒。” 城骆雪讪讪放下酒壶,十分窘迫地坐下。 “她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我喝便好。”月骄阳解释道。 城骆雪颔首,执杯,以茶代酒敬他,月骄阳与她碰杯,眸里都是温柔。 月牙对二人的互动,眼不见为净,只埋头干饭。 莞尔,“骄阳哥哥,吃个鸡腿吧。”城骆雪殷勤夹起一个鸡腿放到月骄阳碗里。 “月姑娘,你也…”城骆雪又夹起另一个鸡腿准备给月牙。 月牙讨厌她这样虚伪做作的人,在城骆雪要把鸡腿放在她碗里的瞬间,用筷子夹住,然后一股脑扔到月骄阳碗里,“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诶…”月骄阳想要叫住她。 月牙却头也未回,直接走了。 见此,城骆雪的泪一滴滴滑落下来,十分委屈可怜,“骄阳哥哥,月姑娘这么不欢迎我,我是不是不该留在这里。” “不要想太多,我说过,骄阳阁永远都是你的家。”月骄阳柔声道。 城骆雪抬头,泪眼盈盈瞧着他,不知是孕期影响,还是真的变了心性,整个人都特别柔弱平和。 他觉得或许,她真的原谅了自己。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问,“骆雪,你还恨我吗?” 城骆雪不答反问,“骄阳哥哥,会给我一个身份的对吧?哪怕你已经有要娶的人。” 她盯着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骆雪我不想欺骗你,我早已承诺娶月牙为妻,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是我想要一起度过余生的人,过去的事,我无力回天,只能尽力弥补对你的亏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守着你一辈子,给你的孩子一个名分,但我不能娶你。” 月骄阳自觉混蛋,仰头猛喝下一口酒,“就算让我把命给你,我也是绝无二话的,可是妻子的身份我只能给她,因为此生,我不想也不能再亏欠第二个女人了。至于孩子,我会收他为义子,会尽全力庇佑他一生,给他最大的照顾。” 城骆雪低头不语。 就在月骄阳以为她会咒骂自己,或者泪流不止时,她眼神遥远地看向别处,缓缓道,“我总在想,是不是因为生死两隔,死亡之人的触摸是禁忌,父母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拥抱过我,所以,我的心才会感到那么疼…” 月骄阳口中的酒变得苦涩,他不敢去看她脆弱的眼睛,重重放下杯子,狼狈逃离。 城骆雪坐在那儿,不知是真的伤心,还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掩面大哭了起来。 陈璟听到她哭,忽然觉得自己错误判断了她的来意,或许她是真的无处可去,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怀着孕,才无奈来到了这里。也许事实上,可以的话,她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留在这儿?至此之后,陈璟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替阁主照顾城骆雪及她的孩子。 第236章 一个人走 天快黑了,河面倒映着天空最后一点余晖,童战坐在船头,赤脚泡在冰冷的水里,静静地吹着河风。 柠溪从船舱出来,童博立刻迎了上去,“她怎么样了?” 柠溪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意志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做基本的身体活动,她或许会沉睡很久很久。” “你不是说你能够帮她的麽?你…”童博急切道。 “我不清楚,她到底是如何由死复生,景琰又是用的什么法子复活的她,我需要时间。”柠溪解释说。 童博看向一直沉默的童战,看着他面容枯槁,仿佛没了灵魂,呆呆地坐在船头,形同枯木一般毫无生机,心便狠狠揪在一处,“你能够救她的对吧?告诉我。” 柠溪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童战,这样的结果他似乎早就想到,竟出乎预料的平静。 “大哥,天雪没有告诉过我她的状况,从来都没有,我也不知道她和月骄阳之间的事情,我只是从雁灵儿口中,偶然知晓,她也是在陌景琰手中死而复生的人。”童战说。 童博眸色暗淡,走到他身旁与他并排坐下。 “大哥,雪山上,那个死去的僧人,是雁灵儿曾经的恋人,他,为了她,在漫天飞雪中,以身殉鸦,我听到过雁灵儿叫着他的名字从睡梦中清醒,可是她却说认不得他。” “火冥,你记得这人麽?江湖上新起门派,冥王轩的轩主,他也曾是雁灵儿的旧识,还保存过许多她的画像,那些画像,其实也是法叶所作,法叶和雁灵儿从相爱相许,后,天各一方,再生死末路,火冥穿插在二人之间,也是知晓许多过往的,或者也曾经是故事的参与者,但是,雁灵儿通通都记不得了,她忘了他们。” “忘得彻彻底底。” 柠溪听着童战的话,心微微一疼,她的灵儿,连她都记不得了,又如何会记得别人,陌景琰这些年,到底背着她做了多少事? “你害怕天雪也忘记你?”童博问。 “我不知道。”童战说,“老天爷给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分别的时间又太长,有些时候我都分不清她活着这件事是真实,还是梦境,总以为坚持一下,就会云开月明,却每一次,都是镜花水月,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光,去守护我们的爱情,也不知道这条路要如何走才是尽头,我只觉得累,很累,身心俱疲,从前只需要躲在哥后面,张扬的爱她就好,如今做为童氏一族的族长,我又如何能够舍下族人,不顾一切的去守护她。” 童博默了默,说,“我想起,豆豆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 【你要我永远把你记在心里,我可以的。 如果明知道你会死,而我呢,却不能守着你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我只怕,我怕自己都不清楚,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什么地方结束的?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那一段感情没有?是不是当真无怨无悔,全心全意地付出过? 我不怕你死,我也不害怕一个人活着,可是我怕,我怕想不起来你是什么模样,想不起来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 如果你要死的话,至少让我把这一刻记在心里。也许会很痛,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它印在心上了,它可以让我一个人走!就一个人! 我可以一个人走!一个人活下去!一个人……我可以的!】 【你忘不掉我的,一如我忘不掉你一样。就算我死,就算我这副躯体已经深埋黄土,只要有那一缕魂魄,我相信,往事依旧会像昨日般清晰。】 … 过往画面历历在目,原来豆豆曾带给他这样大的感动和力量,于是他说,“…童战,我们都不会忘记彼此的,天雪她也不会。” 第237章 达成同盟 尹天奇带着白狸行动自如地在国师府内乱窜,想是国师府被皇城兵围堵数日,导致人心惶惶,这才无暇顾及府内。 豆豆与公子自当日被俘,便被音傅囚于密道之内,原本豆豆是可以脱身的,奈何侠义心肠,又勉强算与公子有了私交,不愿独自离去,留下与音傅等人周旋,奈何力量有限,架不住人多势众,到底还是落了下风,与公子一同被俘虏回了国师府。 公子病弱,一番折腾,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豆豆受了点小伤,安置好公子后,便自个儿扯了衣料坐在一边包扎。 “原来,这密室里的牢笼竟是为我而备的。”公子无力一笑,怔怔地看着头顶。 “嘶~” 豆豆一声低喃,吸引他注意,公子偏过头看她,目光中饱含歉意。 “是我连累你了。”公子道。 “没事,一点小伤。” 公子眸色深沉,“你害怕吗?” 豆豆席地而坐,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是没见过的。” “你不怕死吗?也许…我们会死。” 豆豆笑了笑,“死,当然可怕啊,但目前我应该不会死,你也不会,就算真到了那一步,童大哥也会来救我的,就算他赶不及,我真的死了,生命有轮回,我想他也会在原地等我的。” “你…似乎很乐观。” 豆豆莫名想起当初误入地狱岩时的场景,那些翻腾的火焰,涌动燃烧的岩浆,还有白衣翩翩的童大哥,他们的初遇,惶惶恐恐却又带着满满的心安。 她冲公子调皮地眨了眨眼说,“因为,我可是去过地狱的人…” 公子显然并不信她真的去过地狱,豆豆也不想同他解释,毕竟没有人能真的感同身受。 那些他们所经历的过往,水月洞天童氏一族历经百年的隐秘,外人又如何能够明白。 “我死后,这枚玉牌,可保你平安。”公子颤巍巍从腰间取下随身的玉牌,递给豆豆。 豆豆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因为自小跟着韩霸天见识过不少新奇玩意儿,古董玉石更是不尽其数,她一摸便知这玉牌价值不菲,绝非江湖之物,玉牌边角镶嵌的珠子更是价值连城,公子将这样宝贵的东西给她,无疑心死如灰,已做好最后的打算,可惜豆豆并不贪图这东西,爹身前留下的财富也足以她衣食无忧的过完后半生。 于是,她浅浅一笑,一声不吭地将玉牌重新系回公子腰间,“我说过,你不会死的。” “豆豆,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东西,是我最真诚的感谢,请你务必收下。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就算勉强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浪费时日罢了,这玉牌,可以号令全皇城的兵,若你有机会出去,它会是你一个保障。” “我非朝廷之人,这东西于我无用。”豆豆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我们都不会死的,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相信我。” 公子看她固执的表情,些许无奈,却不忍心让她失望,点头道,“我信你。” 豆豆开心一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这样吧,若我们都活着出去,允我一个承诺如何?” “好。”公子想也没想,直接应承。 童心好不容易避开国师府外驻守的兵,进入府内,刚落地,便被冷寒星逮了个正着,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初一呢?” 府外驻守的皇城兵好像并不对国师府产生威胁,冷寒星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她很安全。” “你们…到底是谁?”冷寒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童心冷哼,“你不是想娶初一为妻麽?你会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冷寒星轻笑,“妃歌楼的风姑娘,一舞倾城,艳绝天下…御剑山庄前铁卫统领童心,武艺高强,身手不凡,曾是庄主尹天奇的左膀右臂…” 冷寒星道,“不知我说的可对?”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段时日做的那些又是为何?” “国师老了,也是时候退位让贤。” 童心没想过他会在自己面前将野心毫无保留的表露。 “我并非朝廷之人,这与我无关。” 冷寒星笑笑,缓声道,“不知御剑山庄大小姐尹天雪和韩豆豆是否与你有关?” 童心怒然,“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国师抓了豆豆和公子在密室的地牢里,尹天雪起火当日便已逃脱,我并不知其去向。” 冷寒星的坦诚,让童心诧异,果不其然,他马上说,“杀了嬷嬷,我会替你救出韩豆豆和公子。” 童心并不了解国师府这些人的恩恩怨怨,也不想了解,更不屑于用杀人的方式去达到某种目的,同时也相信豆豆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至于冷寒星口中的公子,自当朝者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出之后,皇城忽然戒严,童心猜测那公子的身份定不寻常,“我想,就算我不杀嬷嬷,冷先生也会等待时机,救出公子和豆豆吧。” 因为只有救出公子,明确站位,冷寒星才可能,替代音傅,成为新的国师。 “你很聪明。”冷寒星说,“可要救出他们,就必须想办法拖住嬷嬷,我身边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国师更派了好些高手守在密道内,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你需要我做什么?” “国师固执,非要与陌景琰结成同盟,以至犯下滔天罪行,我不想国师继续执迷不悟,只能取而代之。”冷寒星说,“所以,我需要你借用我的名义救出公子,护他安全离去,保我国师府一世荣耀,另外,等陌景琰找上门时,借用御剑山庄的力量,护佑国师府。” 原来两父子站位不同,冷寒星不忍父亲被陌景琰牵着鼻子走,早就有所打算,他明知他与衣衣的真实身份,却不戳穿,一直隐忍至今,可见这人城府之深,绝非表面上看到的顽固不务正业,他这般伪装,连音傅都觉得自己这儿子是个窝囊废,不曾想,却是个真正看清局面,心明如镜的人,这瞬间,童心突然觉得可怕,人心不古,皇城的人,竟都是些披着人皮的鬼。 “倘若我不答应呢?”童心并不想与他为伍。 “你会答应的。” 童心嗤之以鼻。 冷寒星不紧不慢道,“你可能不知道,初一被看守期间所食用的饭食里,有一种慢性毒药,那毒初入人体,无任何不适,五日之后才会慢慢渗入五脏,侵蚀肺腑,中毒之人痛苦不堪,四肢扭曲,最终暴毙而亡,我依稀记得,从火冥将她带走至今,已过去三日,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卑鄙。” 童心一拳打在冷寒星胸膛,让他飞出数里,当场吐血。 冷寒星也不恼,笑着擦去嘴角的血,歪歪扭扭地站直身子,“所以…我们达成同盟了对吧。” 童心愤恨,同时也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你说要娶她,是假的吧,你这样的人,又如何会真心待她。” “倘若你没有带走初一,此时她已无碍。”冷寒星说,“我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要结果是对自己有利的,过程如何不重要。” “呵…”童心不耻他的所作所为,气愤地扬长而去。 第238章 郑重一拜 船只漂泊在河面,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在眼前铺卷开来。 童博轻轻划动船桨,哗啦的水声一下又一下,像一串音符,奏响在细长的河流中,吐诉着时光的秘密,这里已是河水的分支,渔船很快便会搁浅。 柠溪解开船上的绳索,站在船头等待靠岸。 她回头瞧童博,以为能与他视线相碰,奈何他一直心事重重地看着河面,连头都没抬,她自觉无趣,只好百无聊奈地把玩手中的纤绳,顺便烧一壶热水用来泡茶。 尹天雪躺在狭窄的船舱里,长长的睫毛弯弯翘翘,在鼻间投下美丽的剪影,她的嘴唇微微轻阖,平静得仿佛只是在梦中。 童战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她,三年了,他连做梦都小心翼翼,多少次,他都不敢从梦里清醒,他怕,模糊看到的人影,只是苍天一个玩笑,就像当年,他在梦里握着她的手醒来,却不识她才是当初那个人。 他多愧疚啊,当年他誓言灼灼,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爱她这件事,可是当她黑衣蒙面,站在他身边,用那般悲伤的眼神看着他时,他认不得她。 其实他有多大的毅力呢?他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直抗争不被控制,除了不让自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还为了多一点时间,多一分清醒,去守护她,去弥补他们逝去的岁月。 “一会儿我们就要靠岸了…” 柠溪提着刚泡好的龙井弯腰掀开船舱的帘子,“你想好要怎么安置她了麽?” 童战掖好尹天雪两侧的被子,走到柠溪面前,突然郑重其事地朝她跪下,“请你帮我。” 柠溪退后一步,茶壶撞上童博的胸膛,滚烫的茶水飞溅起,烫了她执壶的手,同时也烫到了童博的胸口。 “你…”柠溪不顾自己手也被烫伤,一脸担忧地看向童博。 童博忍疼,接过茶壶,小心放在地上,同童战一起跪在她的面前,“请你帮帮他们。” “大哥…你…”童战皱眉。 他可以为了尹天雪没有尊严地跪在任何人面前,可是不可以让一向敬重的大哥为他做这样的事情,他不允许。 这一刻,童战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歉疚。 “没事。”童博朝他温暖一笑。 见兄弟二人如此坚持,柠溪叹息一声,背过身去,低头看了看泛红的手,说,“等我把一切都搞清楚,等…景琰…我会帮你们的。” “谢姑娘。”童战朝她郑重一拜。 柠溪连忙扶起二人,走到船边将烫伤的手放进冰凉的水里,接着拧了手帕,敷到童博的胸口,童博想拒绝,几番推辞,到底还是承了她的好意。 柠溪曾经的想法,让他感到后怕,毕竟他不想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风衣衣意识到自己中毒,是她不受控制地晕倒,醒来冷寒星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是善于使毒的,从前替火冥做事,她虽不懂毒,却也能悄无声息将毒下在对方的饮食中,这次竟然被算计,还真是可笑。 第239章 不会嫁人 风衣衣在冷寒星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拔出一侧铁卫队身上的佩剑,抵着他的脖颈,“你以为给我下毒,就能逼我嫁给你了麽?” 其实,风衣衣并不确定自己无声无息中的毒与冷寒星有关,只是觉得自己毒发,他恰好出现救下自己这件事过于巧合,所以有意试探。 “倘若我给你下毒,你会为了解毒而嫁给我麽?”冷寒星问。 所以,他真的给自己下了毒?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风衣衣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风衣衣一只手扶着茶棚桌子的一角,一只手紧紧握着利剑,愤恨地指向冷寒星。 冷寒星浅笑,手中扇子轻轻一挥,打落她手中的利剑,然后接住软绵的她,将她一把拥进自己怀里,“不过是一点使人麻痹感官的草药,用来替你减轻伤痛的,只是连续使用了多日,才让你有了眩晕的感觉,方才我给你服食的是减轻不适的补药,你多吃几日,症状自会减轻。” 风衣衣推开他,侧过身子,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冷寒星继续解释,“你没发现,受刑后那几天,你身上的伤,虽疼,但真的疼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麽?” 风衣衣这才后知后觉,她一直以为是童心抹的那药的缘故,原来竟是他。 “先生这般待初一,初一受宠若惊。”风衣衣说,“可是,初一并不会因此觉得感恩,而嫁给您,感情这件事终究还是应该两情相悦的。” 冷寒星点头,温柔撩起她耳边一缕碎发。“我可以,等你爱上我。” 风衣衣只觉他是个好色之徒,面上厌恶更甚,戒备满满道,“先生,想要从初一这里得到什么?初一并不认为,以初一的容貌,能够让先生在一群如花美眷中一眼挑中,继而深情款款。” “或许,我真的只是单纯地喜欢你呢?” 这话,让风衣衣觉得好笑。 冷寒星道,“我在妃歌楼看到过你,奉国师之命,去往苏州邀请参加宴会的江湖门派,素闻苏州人杰地灵,风景如画,所以趁着那次机会,提前了几日出发,顺便四处游玩一番。” 风衣衣怔愣,他既见过自己,定是知道她的名字是假的,可是当日在火冥面前,他不仅维护她,还陪她演了那么一出戏。 为什么? 风衣衣不懂。 冷寒星陷入回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华衣锦缎,浓妆艳抹,一颦一笑俗气得让人鄙夷,可你的舞确是那样令人心动,我坐在楼上厢房,看着你流连在叫喊的人群中,妩媚婀娜,也学着几个登徒子朝舞台中央扔银子,肆意打趣,而你也跳得越发卖力,可不知为何,在你几番抬头看向火冥的方向时,我好像看到你眼底深深埋藏的悲哀,那时我以为火冥是你的爱人,正奇怪,他为什么能够亲眼目睹你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肆意窥探触碰,却见童心从外面怒气冲冲而来,上去舞台要带你走…” 那是她觉得最丢脸的一天,堕落,萎靡。 “…童心走后,我看到你哭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心里一定有很大的苦衷。”冷寒星说。 “我一直以为火冥是你的爱人,可在他的面前,你却极力否认身份,后来又听见你在梦中呓语,那般隐忍,我就觉得心疼,想要保护你,或许我的武功不如童心和火冥,但我愿意尽我所能去爱护你。” “请相信我,至少此刻我一片坦诚。”冷寒星说,“我的母亲过去也是一名舞姬,父亲因她柔美的身段痴迷,留下她,有了我,却不耻她过往的身份,到死都没有给她任何名分,连同我,也不曾在族谱有过姓名。” “所以,你就负气也要找一个同你母亲一样的女子,去气你的父亲对么?” “初一,你这样说,我觉得难过。”冷寒星问,“要怎样,你才相信,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为什么?”风衣衣冷笑,“因为看过我跳舞,所以喜欢?还是觉得我漂亮,想要带回去收藏?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罢了。” “初一,我可以不问过往,明媒正娶,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什么?你如何知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说喜欢我,要娶我?” “那你告诉我。” 翻涌的巨浪,刹那归于平静,他是第一个主动来了解她,并给予她承诺的人,他的这句话击溃了她长久以来建起的高高防线。 童心不会爱她,火冥有负于她,她这一辈子,都在飘零和依附,其实她也不软弱,早年的经历,练就了她顽强的意志,她能很好的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她和童心,大抵是没有缘分的。 她抬眼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童心,看他不远不近地站着,冷眼旁观一切。 风衣衣的神情微微动容,冷寒星大着胆子朝她的脸颊吻去。 风衣衣未避闪,只是瞧着童心。 冷寒星以为她接纳自己,正暗自高兴,她突然开口道,“我的孩子到走不足两月,他走的那天雪很大,从呱呱坠地到我亲自看着他死去只用了几十天。我能怎么办呢,我抱着他,眼睁睁看着他呕吐,看着他意识变模糊,看着他渐渐惨白的脸,看着他张开嘴却喘不上气,看着他身体变软最后变硬,我抱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温暖他。后来他变成了一个小土丘,几年了,那里杂草丛生,远远的看着我已经找不到是哪个小土丘了………我问老夫人他在哪里,老夫人让我不要再去想,忘了吧,后来我便再也没去看过他,好似我真的忘了。正如我夜夜泪湿枕头,除了我便再也无人知晓。” 风衣衣看着童心的方向,认真道,“冷先生,我,生过小孩,入过风尘,实不为良配,谢谢你一番心意,也请你放弃我,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 第240章 痴心妄想 确认风衣衣已经无碍。 童心随冷寒星一起回了国师府。 “我倒不知道,这国师府,你竟是这般来去自如。” 冷寒星抬眼看着方才与童心翻进来的墙壁,陷入沉思。 他本来还在犹豫是否带童心从秘密通道混入城内,再回国师府,哪知他竟是这般简单干脆。 看来国师府的守卫有必要再紧实紧实。 童心也不废话,“确定他们还在密室里吗?” 冷寒星点头,“我的人一直盯着。” “知道了。”童心颔首,“你且按照计划行事。” “嗯。” 童心并不知冷寒星是诓骗他,给风衣衣下了药,之前隔得老远见风衣衣清醒,以为他给了解药,方才同他达成同盟,或许他也是有所顾忌的,看到风衣衣同冷寒星交谈,看她并不是那样排斥冷寒星,甚至窃窃私语了那么许久,他觉得或许… 他给不了承诺,是的,他不能否认,他动摇过,可是…小刀…为他而死,她是他的妻子,她那样善良天真,他…还是童氏一族的长老,他… 童心心内百般滋味,终是忍不住开口,“她同你说了什么?” 冷寒星玩味一笑,“想知道?” 看着他玩味的笑,童心自觉无趣,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居然自讨没趣去问他。 “她说…”冷寒星吊足了胃口围着他转了一圈,道,“如果我能实现她的愿望,她就嫁给我。” 愿望,她的愿望是什么? 童心在脑海中认真搜索过往与她相处的画面,确认从未听到她提过什么愿望。 冷寒星暗自一笑,“怎么,她从来没有同你提起过麽?” 童心哑然。 他只听她说过想回家,再就是,她说,他们不要再见面了… 冷寒星狡黠一笑,执扇敲敲他的肩,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等你好消息。” 童心抿抿嘴,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巾蒙住半张脸,悄无声息潜入姜音屋子,这会儿子,冷寒星派人支走了守屋的嬷嬷,院子里的守卫亦是最薄弱的时候,所以,他进去得很是顺利。 此时,公子已昏迷,手脚冰凉,豆豆费了好大劲,把一堆稻草垫在他身下,又团了几坨捂住他的四肢,不停揉搓他的手掌,往里呵气。 天雪,你去哪儿了呀?不是说要救他的么? 豆豆着急地抿唇。 不禁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天雪和童战也出什么事了麽? 陌景琰不会无故那么气急败坏。 童大哥,他一定是出来了。 那,他到底在哪里呢? 豆豆心里真的是着急了,慌慌地,落不到实处,尤其公子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容乐观,她自个儿倒是好脱身的,他又该怎么办呢? 豆豆低头瞧着公子,看他脸色苍白,毫无生机的模样,顿生恻隐之心,于是凑近公子耳边,说,“清醒点呀,死在这里就太不划算了。” “我能带你出去,但你不能先泄气呀!” 豆豆说,“不到最后一步,怎么能够放弃呢。” “天无绝人之路……” 不知是不是她絮絮叨叨的话,惊扰他的睡梦,公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只是瞧着她,微微一笑,就又晕了过去。 豆豆无奈一叹,坐到了一边。 “大嫂。”童心一脚踢开牢门。 “童心。” 豆豆惊喜地站起,连忙指指一旁的公子,说,“快点,他好像快不行了。” 童心也不耽误,伸手探了探公子的脉搏,蹲下,一把就将公子背到了自己身上,同时用一件衣物绑住他,以防滑落。 “走吧。”童心道。 豆豆点点头,率先出去,四处瞧了瞧,发现无人,这才稍松了口气。 “这会儿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时间不多,我们快些离去。”童心背着公子越过豆豆,走到前头。 豆豆也不耽误,紧跟在他的后面,看着密道里摇晃的烛火,想起她与天雪前几日差点被国师府的人烧死在屋内,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她一脚踢飞密道内成排的蜡烛,用软钢丝拉过来一坛酒,摔碎在密道里,同时扔出一个火折子将酒点燃。 “没有火药,这里是炸不掉的。”童心提醒道。 豆豆愤愤然,“总要出出气,心里才舒坦嘛。” 轻松解决掉几个守班的护卫,不多时,两人顺利出去密室,本以为可以直接出府,未曾想刚踏出姜音的院子,嬷嬷与国师音傅便带着人堵在门口,一副瓮中捉鳖,运筹帷幄的样子。 “我记得你,是你,那天闯入的密室。”嬷嬷开口。 童心挡在豆豆身前,暗暗蓄力。 “你以为,我真的就认为火冥是那个闯入的人了麽?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露出马脚,包括,冷寒星吃里扒外做的这一档子事,我与国师,不过是表面配合罢了,你真的觉得,仅凭你二人之力就能带走公子麽?简直痴心妄想。”嬷嬷冷哼。 “那便试试吧。” 童心也不废话,直接出手。 豆豆调整状态,与童心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利落开打。 不一会儿,守卫逐渐落入下风,嬷嬷飞身加入了战斗。 “倒是两个厉害的主。” 音傅站在一侧眯眼看着拼杀的二人,杀心顿起。 他略一招手,围墙上立刻站满了弓箭手,将这边围得水泄不通。 豆豆抬眼望着周围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皱眉,“怎么办?” “冲呗。” 童心甩给她一记白眼,顺便一脚踢飞身侧几个碍眼的护卫,本来相处多日,他是不愿伤害这些人的,现在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不杀人,只能被杀了。”豆豆一个用力欲用软钢丝勒死一个护卫。 童心出手阻止,“大嫂,我觉得我们能够在不杀人的情况下,逃出去。” 豆豆无奈一叹,放开了准备勒死的护卫,转而一掌劈晕了他,“这么打,不知打多久。” “放心,很快的。” 他们左右配合,出招迅速,步伐有序,武力值的强大,让音傅无端后怕,这二人竟然可以在不杀人的情况下,打倒这么多人,还能愉快地交谈,真真是太过于张狂了。 于是他抬眼示意,弓箭手的箭立刻如细雨一般朝豆豆和童心射去,二人完美避闪。又是第二波的攻势,接着第三波,豆豆体力渐渐不支,一不小心晃了神,一支箭直直朝她射来,她来不及反应,就要中箭,童心亦被几人围着腾不出手,正着急,突然在那箭距离豆豆一指距离时,有人出手抓住了它。 “尹天奇。”豆豆看清来人,惊呼出声。 “天奇。”童心立刻摆脱掉困住自己的人,过来这边,“你怎么会在这里?” 尹天奇利落开打,“先出去再说。” 第241章 蔓延 月上柳梢。 心脏猛地闷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月骄阳挣扎地坐起,踉跄下床不小心打翻屋内的椅凳,跌落到地。 他扶住窗台慢慢站直身子,窗外残月被枝丫分割成几片,泛着丝丝缕缕苍凉。 城骆雪匆匆闯入,不知是久未入眠,还是一直待在屋外,点点寒气随着她蹁跹的衣裙带进屋内。 她从容地扶着月骄阳到床边坐下,顺手倒给他一杯白水。 “你还没睡吗?” “你怎么了?”城骆雪递给他一张手绢。 月骄阳接过,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气息,斟酌开口,“你还记得当初你给我一剑,我中毒差点死去的事吗?” “你提这个做什么?”城骆雪也好奇那毒当初为什么没能毒死他。 “你知道陌景琰这个人对吧。”月骄阳说,“是他救了我和尹天雪。” 原来是他,城骆雪在心里暗恨。 “他告诉我娘要救我,必须找到同样中毒不治的人,恰巧尹天奇带着尹天雪的尸骸回御剑山庄,娘与天奇交涉之后带走了尹天雪的尸身…然后,我被救活,三年之后,尹天雪苏醒。” 月骄阳对她没有一丝隐瞒,甚至这样说的时候目光一直紧紧盯在她光滑的脸上,企图看到尹天奇对于她而言的那一丝不同。 “自此,她便与我命运相连,五感相通。”月骄阳说,“上次,那毒,同样遭罪的还有她。” 果然她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所以,你死,尹天雪也会死对吗?” “我不知道。”月骄阳叹了一声说,“我只知道,方才我的胸口突然闷痛,一定是她出事了。” 城骆雪假扮过一段时间的云天,没少听下人们提起尹天雪的事情,包括尹天奇,在那个山洞里也曾有意无意提到过无数次。 天奇他,很在意他的妹妹。 “所以,江湖上一直流传的关于你夫人的事情,是尹天雪对么?”她问。 “是。” “那她呢?” “月牙吗?” 城骆雪抬眼看向他,月骄阳道,“我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一顿酒。” “之后我们便有了小孩。” 他与月牙之间,他不否认有责任的缘故,却又不仅仅只是责任,是否关于爱情,他拿捏不准,但他认定,她是自己唯一的妻子,这便足够。 “我看到过那个孩子,很可爱,很漂亮。” 城骆雪说完望向窗外,不久之后,她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她和天奇的孩子… “既然你没事,尹天雪她…” “她可能出事了。”月骄阳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明确的感受到她的痛苦,她的情况一定很不好。” 尹天奇也会担心吧。 城骆雪问,“那,你要去找她吗?” “嗯,明日一早我就去寻她和衣衣。” “衣衣?风衣衣?” “嗯,火冥已经知道她的踪迹,她假死的事瞒不了多久,要是陌景琰也发现这件事,你…” “让我安全生下这个孩子。” 城骆雪语气恳切,眼底竟还藏着一片晶莹,“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能见到他了。” 什么样的人,让她甘愿生下孩子? 什么人,让她的心再次变得柔软? 连同对他的恨,也仿佛淡泊了。 月骄阳忍不住询问,“孩子的父亲是?” “是我的小孩,我一个人的孩子。”城骆雪淡淡的笑,像极了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那笑里不再晴朗,满是无法言说的心事。 “骆雪,我对不起你。”月骄阳眼里的疼惜不是伪装。 月牙过来时,正好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屋内深情凝望的两个人,推门的勇气,瞬间被卸去一半,她站在门口踌躇不前,却听见屋内月骄阳情真意切的话,他说,“骆雪,我该怎样对你…” 后面的话,她不想细听,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过往,也不想去了解他对城骆雪的亏欠,她只是觉得既然两个人都还情意绵绵,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月骄阳说要娶她是什么意思?是可怜自己吗? 月牙啊,你怎么总是夹在别人之间,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月牙悄声离开,指尖的冰凉直达心脏,奇怪,在面对特别大冲击的时候,人反而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对于她和童战,她想,她不是不难过,也不是真的舍下。 而是铺天盖地的难过会变成一场很长很长的梅雨季,蔓延她此后人生的很长一段期间。 第242章 姜音 万箭齐发,他们被紧紧包围其中。 “怎么办?”豆豆担忧地看向童心,又看看尹天奇。 “童氏先祖不愿用天赋异能自救,而选择灭族,如今我做为童氏一族长老,亦不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古板了。”豆豆万分无语,横扫一圈,打落近身的箭。 尹天奇武功虽有精进,面对这样轮番的攻势,也开始力不从心。 童心不愿动用法术,三年前,江湖上已经将灵镜传得神乎其神,尤其尹仲用法术铸造镜子,更是一度在民间掀起无数鬼怪传说,龙泽山庄也一度被传为神秘的所在,要是他在这里动用法术,届时朝廷江湖又该如何流传? 族人是否又会因此陷入危险? 百年前,先祖避世水月洞天,警示后人,不可出族,他们为救族人,擅自出族,将水月洞天曝露在世人面前,本就不该,如今,他又怎可用天赋异能再将世人目光聚集在童氏一族身上,所以,他绝对也不能动用法术。 “大嫂,童氏一族不能再曝露在世人面前。”童心道。 豆豆微叹,看着头顶漫天的利箭,“要是童大哥在就好了。” “磨叽什么呢,打吧。” 尹天奇打落利箭,背靠二人,“咱仨好像还是第一次一起并肩作战。” 豆豆无言,她这姐夫怎么看着还有点兴奋,一扫之前的萎靡,变得神采奕奕,也顺带忘了三年前他们一致对付尹仲时,也曾并肩作战的事。 童心身上还绑着公子,动作起来确然不如自个儿时流畅,尹天奇大病初愈,武功路数虽更胜以往,内力却还未能跟上,所以几番对垒下来,开始吃力,豆豆本就被关了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打了这么许久,也开始体力不支,童心犹豫,是否动用法术… “住手。”清亮的女声打破嘈杂。 一把匕首,死死抵在音傅脖颈。 所有人都没注意,人群外负责指挥的音傅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制服。 连音傅自己,也没料到,身后会冒出这么个丫头,企图钳制自己。 不过,音傅嘴角上扬,毫无惧色,他,一国国师,怎么可能会被这么个小丫头轻易制服,简直不自量力,他在掌心暗暗蓄力,下死手的同时看清了身侧女子的脸。 急急收掌,霸道的内力震得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鲜血,嬷嬷飞奔过去相助,却在看到女子的那刻,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 白狸握紧匕首,嘴角微颤,“放了他们。” 音傅扬手,弓箭手停止进攻,四散而去,护卫自动让出一条生路。 豆豆和童心正奇怪。 白狸一步步走到了尹天奇面前,“带我走。” 尹天奇从来没有调查过她的身份,亦没有怀疑过她是什么人,只是凭着一颗诚心,去对待,所以,他不懂她此时为何要说这样一句话。 不过脑海不停重复他们回城进入国师府后的场景,白狸,她似乎很熟悉这里,又很排斥。 他果然神经大条,明明发现了异常,却还是未曾细究。 “音儿。”音傅看着她跟随几人往外走,忍不住唤她。 白狸站定,“舅舅,他们都是好人。” “音儿,舅舅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舅舅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近乎哀求的言语,带着些许无奈。 童心与豆豆默默对视,原来国师府真的有一位姜音小姐,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白狸转身看着头发半白的音傅,眼底有恨,她说,“请您放我们走。” “音儿。” 音傅上前一步,见她满身抗拒,僵持片刻,终究拗不过,扭头挥手,众人退后。 童心他们得以安全离去。 第243章 矛盾 刺目的阳光烘烤着大地。 月牙头也不回地抱着可欢从骄阳阁正门出去,陈璟瞧见赶忙跑去报告月骄阳。 彼时,月骄阳正在城骆雪屋内,他原本计划一早出发去寻天雪和衣衣的,听闻骆雪夜里受了凉,身子不适,立刻就改了行程。 他待城骆雪到底是不同的,哪怕雪夫人在阁内时,也未曾见阁主这般在意。 感情这事,终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陈璟这样想的时候,月骄阳已经站起身准备追出去。 城骆雪抓住他的手臂,“骄阳哥哥,我难受。” 滚烫的触感,让月骄阳忍不住皱紧眉头,他扶住城骆雪,看她虚弱地晕厥过去,心里再是担忧月牙,也只好暂时忍耐。 坐了会儿,忐忑难安,恐月牙是误会了什么,才选择不辞而别,正要吩咐陈璟留下来照顾,他去找月牙。 陈璟开口,“阁主,城姑娘怀着孩子,还发着烧,您…” 城骆雪虚弱憔悴的样子,确实使人心疼,要是先前,她死在自己面前,陈璟也是无感的,可是自从那日他瞧着她怀着小孩那般哀怜的模样,心里便暗下决心要替阁主好好照顾她,老夫人在世时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所以,也怨怪不得城姑娘这样痛恨月家,换作任何人,大概都会如此。 “月姑娘倘若信您,就不会在此事上同您计较。”陈璟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啊,他心如明月,倘若月牙还是不懂,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月骄阳瞧了眼屋外,外面阳光明媚,天地辽阔,从什么时候起,月牙已成为他的牵挂。 还有那个孩子,多可爱啊,小小的,软软的,笑起来,甜甜的。 月骄阳的心仿佛被猫抓一般,他犹豫再三,手指一紧,豁然站起,扶着陈璟的肩道,“好好守着她。” 说完,他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阁…”主。 陈璟望向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叹息,回头,原本睡着的城骆雪在床上睁开了眼。 “城…城姑娘…阁主他…” “你出去吧。”城骆雪沙哑着嗓音说出这句话,翻个身继续睡了。 “是。”陈璟不好再多言,小心关上门,候在外面。 昨夜,她不是无端过去月骄阳那边的,她对他的仇恨,在骨子里,在梦里,难以忍耐的时候,她提了刀想去杀他,走到一半,腹中孩子闹腾得厉害,这才打消了念头,又听见月骄阳屋内传来声响,匆匆闯入,才与他有了那一番交流。 她的伪装,她的恨,也在昨晚彻底崩溃,努力了那样久,谋算了那样久,在听到他与尹天雪命运相连的那刻,她崩溃了,尹天奇那样好,那样疼爱他的妹妹,他们之间或许从来不曾有过爱情,可是在那个山洞发生的事,不是假的,尹天奇也曾为了她,千里跟随,伤痕累累。 她舍不得杀掉肚子里的孩子,亦如她舍不得让尹天奇难过一样,她觉得,他那样明媚的人,就该站在阳光下,活得肆意潇洒。 可是,爹娘的仇,城家的血海深仇,该怎么办,她矛盾,挣扎,想不通,唯有自苦,好像这样才能减轻那一点点负罪感。 她太恨了,真的好恨,月骄阳活得太好了,他和月牙,他不配拥有幸福,不配。 死过一次又怎么样?不也好好站在她面前吗,而她的家人,全死了,她所遭受的屈辱,永远都无法抹去。 倘若命运是公平的,他不该得到幸福,上天不帮她,她便自己来。 第244章 解毒 童心他们顺利出城与铁卫队汇合。 公子病重,童心原本想让隐修为他诊治,奈何路途遥远,只好让白狸先试着治疗,后面再视情况做决定。 风衣衣收到月骄阳传信,询问尹天雪情况,问了豆豆,才晓得她追随童战而去,与他们失了行踪,于是顾不得招呼众人,就要独自去寻尹天雪。 “我与你同去。”尹天奇叫住她。 他原本就是来寻天雪的,朝廷纷争,御剑山庄实不想参与,虽然御剑山庄的名号是朝廷赐予,但他始终觉得朝廷和江湖分属两个阶层,实不该互联贯通。 尹天奇要走,铁卫队自然跟随。公子病重,不适宜奔波,且皇城大乱,他必定是要留下来主持大局的。 豆豆一心想着童博,不愿在这里久留,一时间,能留下的只有白狸和公子以及童心。 童心记挂着童战,担心童博,国师府事宜已告一段落,他觉得自己也没理由再留下来。 至于白狸,要不是给公子治疗,她也是想寸步不离跟随在尹天奇左右的。 “既然大家都不想待在皇城,我们…同走吧。”白狸说完,看看大家,又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尹天奇。 尹天奇知她心意,一时无法回应,更芥蒂她的身份,于是不着痕迹地拉开自己与她的距离,走到童心身边,说,“天雪若是去寻童战的,我想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月骄阳特意传来书信,天雪的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我也不隐瞒大家,其实这三年,天雪都在骄阳阁,当初,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她交给月老夫人的,没成想她真的醒了过来,月骄阳了解她的身体状况,他这般担心,倒让我感到一丝害怕,天雪和童战,他们太不容易了。” 豆豆恍然,“原来,她一直都在骄阳阁。” “是的,我一直贴身照顾夫人。”风衣衣开口。“她的情况并不好。” 童心眸色深沉,“二哥二嫂都出了状况,大哥又下落不明…” “我亲耳听见陌景琰提起他,我想童大哥大概是出来了。”豆豆赶忙道。 “真的么?”童心其实一直牵挂着童博,听闻他的消息,忍不住激动。 “嗯。”豆豆点头。 “那我们快去找他们。”童心道。 风衣衣无语,“所以,你们要丢下他俩在这里?一个没有武功,一个病恹恹,等着随时被抓走?” 几人面面相觑。 风衣衣看向白狸,“你有几成把握救醒他?两天的时间够么?” 白狸皱眉,“恢复意志应该是没问题的。其他的伤,需要时间,至于…他身上的毒,我不能化解。” “救人救到底。” 风衣衣道,“你作为隐老爷子的唯一首徒,也找不到解毒方法吗?” 风衣衣这一问,倒让白狸面红耳赤,她是跟着隐修学了一段时间,本身对医术也很是感兴趣,但是,隐修从来没有教过她使毒这一类,按照师傅的说法,天下之毒,害人害己,不可妄用。 她也就不曾认真学习这方面,师父提及也只是大致略过,导致她这方面着实是不太精通。 白狸尴尬道,“解毒这方面我着实不太精通。” 豆豆想到雁灵儿,她在医术方面的天赋,隐修都大为赞赏,要是她摆正心态,以自身造诣造福一方,定能名垂千古。 可惜… “自古医毒相通,药物即可救人也可害人,毒物亦然,只要你冥思遐想定能有所突破。” 风衣衣宽慰道,“你且潜心医治伤病,毒等日后再慢慢化解。” 白狸点头,顿时信心大增,立刻跑去为公子施针。 果然是千娇百媚的可人儿,豆豆对着童心眨眨眼,笑得一脸谄媚。 童心白她一眼,目光却无意与风衣衣碰撞,两人浅浅对视,后又无声错开。 第245章 不信 天边晕染墨色,由深到浅一点点蔓延,只剩一口湛蓝慢慢被云朵遮蔽,墨色很快席卷整个天空,风四起,带来阵阵清凉。 一半晴好一半雨,月牙抱着孩子站在集市,人群熙攘,小贩瞧着这天色将是场大雨,赶忙收拾了摊子往家赶。 乌云盖顶,风雨欲来,可欢在她怀里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得清脆可人,她噙着自己一根手指,吧唧吧唧吮吸着,口水流了一嘴,还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月牙嫌弃地给她拉开,她马上又含上了,还对着月牙,咯咯笑个不停。 瞧着孩子,一股暖流瞬间涌进月牙心间,让她再也无法冰冷固执,这样可爱的孩子,是该在父母的呵护下快快乐乐成长,一辈子幸福无忧。 她自小只有玄爷爷陪伴,爷爷死后,她就一个人待在深幽的谷底,要不是天雪和尹浩从上面掉下来,她恐怕也随玄爷爷而去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孤独的滋味… 所以,她带着孩子最终回到了骄阳阁。 月骄阳出去半晌没寻到月牙,淋着雨回去,却看到她与欢儿好好地待在屋内,也顾不得擦干雨水,冲进去紧紧将她们抱了个满怀。 月牙嫌恶地推开他,赶忙查看欢儿身上衣物有没被打湿,发现自己护得及时,孩子万幸未被殃及,怒气泄了一半,又见月骄阳全身湿透,冷得直哆嗦,便彻底没了脾气。 “你快回屋泡个热水澡,捂严实些,再好好睡一觉。”月牙推他回屋。 月骄阳耍赖一般靠在门上,“我今夜不想走。” 屋外的雨稀里哗啦,雨声隔绝一切嘈杂,月牙把欢儿放进摇篮,似是妥协,转身去了厨房,很快便端来一碗姜汤,月骄阳皱着眉喝下,喝完就要往床上躺,月牙眼疾手快拉住他,“我叫了下人备水,你先去泡泡驱驱寒。” 月骄阳撇着嘴往澡盆子走,边走边脱衣服。 邀请般开口,“要不要一起洗。” 男子健硕的身躯在她面前一览无余,月牙愣了愣,待反应过来,耳根通红。 她一脚将月骄阳踹进澡盆,“月骄阳,你个王八蛋。” … 月骄阳死皮赖脸宿在月牙屋里的事,很快被阁内的下人传得有声有色,几个胆大的开始称呼月牙为夫人,可欢为小姐,见月牙脸上未有不悦,月骄阳很是开心,还特意赏了这几个人。 由此,他和月牙的婚事,也开始提上日程。 城骆雪给他送去小孩的衣物,他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城骆雪抬手拂过他的鬓角,“我的骄阳哥哥终于要成亲了。”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也都将为人父母。”城骆雪感慨道。 “骆雪。” 城骆雪淡淡一笑,将送给孩子的衣物放在他手中,一脸真诚,“骆雪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段时间倒是跟着裁缝学了些缝补,趁着空余给腹中孩子做了几身,也特意给骄阳哥哥的孩子缝制了几身,怕月姐姐嫌弃,只好拿过来让骄阳哥哥代为转赠了,可千万别对月姐姐说是我送的呀,不然她一定不肯收。” “我就说是我特意找人做的。” “你才退了烧,就别到处走了,之前的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利索,为了孩子你又都硬抗着不愿吃过多的药,我真的有点担心你,骆雪。”月骄阳扶她坐下。 “我没事。” 城骆雪小坐了会儿,身子疲累,终是扛不住。 月骄阳送她回去,而后拿着衣服就要给欢儿送去,走到中途,到底不放心,坐在亭内将衣服来来回回检查了个遍,又唤来几个下人闻闻衣服的味道,陈璟最后再复查一遍,确定都没有问题后,才开开心心拿着送去给月牙母女… 他终究是不信她的。 城骆雪躲在一处,冷眼旁观一切,阴冷一笑。 第246章 颓然 渔船停泊,河岸尽头满是淤泥,童博掀开船舱的帘子。 尹天雪沉沉的睡着,嘴唇干涸淡淡血色,呼吸均匀平静祥和,她的头发很长,应是仔细地梳理过,轻轻搭在身前,丝滑如绸缎,童战守在她的身旁,眼底哀愁浓得化不开。 童博瞧着童战,记忆轻轻飘回了八年前,那是他与尹天雪的一次对话: 【…为什么我觉得你突然变得那么坦然,似乎无所畏惧的样子。 …有个人对我说他会死心塌地的爱我八辈子。 童战这 么说的? 嗯…】 那时的天雪对未来充满希望,对死亡毫无畏惧,就好像人生突然有了漂泊的浮木,不至于溺死在漫漫长路。 童博放下帘子,转身静立于船头,那个时候的他们都很勇敢。 渔船靠岸许久,都未见他们下船,柠溪只好折返回来,“不下船吗?” “再等等。” 柠溪看向船舱,“那姑娘或许会在某个契机清醒,又或许,会一直沉睡。” 闻言,童博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眼前只余一汪浅水的河滩,缓缓道,“早在八年前,我们就认定了彼此的唯一,我与豆豆,童战和天雪。” “天雪死后,我们以为,只要时间够长,往事不提,童战就会爱上日夜相伴的月牙,所以不停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三年了,皮囊虽有相似,深情却无法替换。” “好在…她终于是回来了。” 童博把视线落到柠溪美丽的脸上,“你这么美丽善良,一定会帮我们的对吧。” 柠溪笑笑,躬身扶着船舷看自己水中的倒影,“童大哥,我活了很多年,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天地辽阔,生而为人,可恣意潇洒,快意恩仇,又可把酒问月,俯瞰苍生的人。” 她顺着风薅了一把头发,“我没有经历过你们那样纯粹的爱情,但我欣赏你们对爱情的忠贞,我既然答应帮忙,就绝不会食言的。” 童博点头,忽而想到一个问题,“擅自出族,真的没关系麽?” “又不是第一次了。” 柠溪顺着船身随意地坐在甲板上,裙摆半遮,一双腿纤长笔直,配上红绳系着的精美小铃铛,半笼在火红色的细纱中,美得勾人。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热烈的色彩,衣服都是各种鲜丽夺目,想来并不是个安于寂寞的人。 可,她却在龙潭待了很多年。 柠溪道,“从我第一次出来,就已经违反族规,这一次,也不过是坐实罪名罢了。” “你的想法似乎和之前大相径庭。” “其实我只是懒,懒得去细思突然的变化,懒得去探索事物的两面性,我活得太久了,好像什么都见过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懂,景琰以前是个好孩子,是我疏于管教,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过去我不想同他计较,凡事无关痛痒就绝不会插手,哪怕晓得,他在说谎,也懒得拆穿,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随他高兴,我没想过他会瞒着我,成长成另外的样子,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我赐予他的权力,来束缚控制我的自由。” 柠溪略伤感地说,“在我的想象中,他该是个明朗坦率的少年,勤劳朴实,把巫灵族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不是,如今这般野心勃勃,不仅修建玉楼,珍藏各类美人,还周旋于江湖和朝廷,利用法术去害人,甚至想把这一切的罪责都安在我身上。” … 两人正说着话,童战抱着尹天雪从船舱出来了,他淡淡看二人一眼,便独自走在前面。 不知是否太久没有安睡,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鬓边也好似冒出了几根白发,他的眼皮松垮地耷拉着,他的面容枯槁又无生机,一种深深的无力,紧紧笼罩着他。 柠溪不明白他的颓然。 童博微叹,“因为他爱她…天雪失踪五年,音讯全无,他好不容易才盼到她回来,那个温柔的天雪却变了性格,他根本不敢去想那五年她到底去了那里,经历了什么,他认为她还像他爱她一样的爱着他,可是她却是带着一个他误认为是男人的泪痕回来的,与她同住一间屋子,孤男寡女,可即使这样,他依然爱她,没有放弃她,终于,她答应嫁给他,天知道他有多兴奋,亲自撰写婚书,拓印请柬,若是当初,他还会原地蹦蹦跳整晚,只因那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新婚之夜,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敢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能装傻,远远坐着,陪她说话,可是,她还是死了,死在他的怀里。三年后,她复活重生,他却还要亲眼目睹她忍受病痛折磨,接受她可能会失去知觉永久沉睡的事实,你说他如何能不绝望。” 第247章 身份 “我送天雪去骄阳阁。” 童战在商贩手里买下一辆马车,将尹天雪安置在车内。 “骄阳阁?” 童博困惑,他只知月骄阳是骄阳阁的主子,与尹天雪关系尚可,其他便不得而知了。 童战神情严肃,“那三年,她一直在骄阳阁。” “怪不得尹天奇突然同月骄阳交好,风衣衣本是骄阳阁的婢女,却整日伴在尹天雪身边,原是如此。” 童战跳上马车,漆黑的眸子仿若深不见底的深渊,“大哥放心去寻豆豆,等我安置好天雪,再来同你们汇合。” “你自己…”童博担忧地看着他。 “无事。” 童战朝他身侧的柠溪友好一笑,便策马扬鞭而去。 童博站在巷口,目送马车跑远,隐隐的不安萦绕心间,“也不知此去是对还是错。”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我们吧。” 柠溪拿着两个烧饼过来,齐齐咬下一口,“我已经感应到陌景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你怕他?” “不怕的,只是不太想和他面对面,毕竟我答应过他守在龙潭寸步不离的。” 童博忽而想到,他们出来巫灵族,似乎没受什么阻碍,可之前,他一直走不出去,而她也告诉他,陌景琰改了出族的术法,她也不知如何走出来… 柠溪仿若洞悉他的想法,“我是想要你留在巫灵族陪我的,也想让你帮我探寻玉楼的秘密,出族的路也是被陌景琰改过的,只是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探究,但认真起来,就很厉害,你既然帮我探得玉楼与龙潭相克,陌景琰修建玉楼是为了克制我的,那我自当投桃报李,尽快找到出族之路,送你出来嘛。” “所以,出来的方法是…” 柠溪啃着烧饼支吾道,“那个…时间不早了,你我也早些赶路吧,你不是想豆豆麽,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咱们快些走吧。” 说完,她拽着童博大步向前。 “唉姑娘,你还没付烧饼钱。” “姑娘烧饼钱…” 身后有一小厮气喘吁吁追跑着过来。 “烧饼没付钱?”童博望向柠溪。 柠溪反问,“你觉得我有钱?” 童博无语,从怀中掏出银两给那小厮,小厮得了多的钱,立刻满脸堆笑地离开,“谢公子。” 童博回头,柠溪已经快啃完手中两个烧饼,“所以,你只买了你自己的?” 柠溪尴尬一笑,“我觉得很好吃,不自觉就都吃了,我原本是要给你一个来着…” … 另一边,陌景琰也强烈的感应到柠溪的存在,正马不停蹄沿着河道,细细寻找。 公子获救,他本想去问责音傅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了,柠溪做为巫灵族的大女巫不能随意出族,可她竟为了童博,一次次违背他们的约定,一次次… 她想要嫁给童博,她竟然想要嫁给一个外族人,想到这些,陌景琰的心就跟猫抓一样,烦躁难受。 豆豆他们暂时安置在皇城外的一间破庙里,倒不是心疼银子,都是江湖儿女,摸爬滚打过来的,舒适与安逸都享受过,艰苦朴素自然也不在话下。 音傅与嬷嬷找过来时,白狸正在庙外替公子煎药,豆豆看到是国师,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铁卫队仔细察看周围,发现只他与嬷嬷二人,汇报给尹天奇,大家才稍稍放松警惕。 白狸把看炉子的活儿交给风衣衣,“切记文火慢煎,不可熄灭。” “嗯。” “半个时辰后,再加入这一味草药,以武火煎煮。”白狸指指旁边用水浸泡的药材。 “好。”风衣衣记下,坐在她方才的位置,守在炉火旁。 白狸交待完下意识望了望庙内的尹天奇,尹天奇沉吟片刻,朝她走来,“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御剑山庄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白狸望着他,眸里闪过星辰大海,“谢谢庄主。” 第248章 姜氏 入夜,郊外开始下雨,雨声淅沥,落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白狸替公子施针,约莫半个时辰,公子幽幽转醒。 “我认得你,你是姜音。” 白狸对着他跪下,“请您成全,让我做白狸。” 公子虽在病中,眼里的威仪不送抗拒,“条件。” “白狸永不入皇城,永不参与朝廷纷争,永不以血盟誓,永不成婚生子。” 尹天奇与童心他们在一处,听她语气坚定,态度谦卑,隐隐心疼。 白狸在他印象中算是个明媚活泼的人,到了皇城,她的沉默他都看在眼里,却未曾细究,只觉得是换了环境,一时难以适应的缘故,没成想这其中竟然大有隐情,他真的算是个糊涂的庄主了,天雪之前责骂他的话,一点都没错。 “何以为信?”公子对她尚有顾虑。 “堂哥冷寒星,忠君爱国,是不可多得的良才,他可替您扫平一切障碍,亦可取代国师。”白狸道,“这次救您出来,有他一份功劳。” “昔日,音傅为国师之位,出卖姜音父母,姜音得堂哥照拂,侥幸逃出,才不至于丢了性命,只要您以堂哥为挟持,姜音此生,绝不…” 公子呵呵笑起来,却因为吐纳不匀,猛地咳嗽起来,豆豆替他拍背,扶他坐起靠立墙头,他缓了一阵儿,开口,“你真的以为,我与先皇一样麽?倘若旁门左道真可守国护国,历朝历代又是如何改朝换代的?我不屑于用邪术护国,国之生死,又岂是你一个女子能够决定的。” 公子居高临下审视着她,“你且传话给冷寒星,只要他杀了音傅,他就是下一任国师,而你,永不再是姜音。” 白狸发愣,跪在地上,久久未敢应话。 “哪有人一来就叫人杀自己舅舅的?”豆豆忍不住插话,“白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是猜忌,也该给她一个成全吧。” 公子抬眼看她。 豆豆瑟瑟一笑,“你们继续继续。” 公子似乎并不生气,好看的眉宇轻轻舒展,“这样吧,只要你医好我,我就随你海阔凭鱼跃,再不用躲躲藏藏,隐姓埋名。” 白狸抬头,眼睛铮亮,“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风衣衣守着炉火,听着药罐内药汁翻滚以及庙外雨幕潺潺的声音,昏昏欲睡,向来君子小人只在一念之间,哪怕是君王,涉及利益,承诺又算什么。 她见过太多人心不古的事,所以,对公子的话嗤之以鼻。 尹天奇不解地望向她,她示意他附耳倾听,童心坐于二人中间,也甚是好奇,跟着埋头倾听,风衣衣压低嗓音道,“不过都是些哄人的假话罢了。” 许是靠得近了,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浓浓药草味充斥在他的鼻腔。 “姜氏一脉的秘闻,我也听过一些。” 风衣衣小声道,“传言姜氏一脉,得上天庇佑,可兴国,可亡国。历代皇帝为巩固帝位,不停诛杀姜氏一脉,到本朝,姜氏一脉基本族灭,如今恐怕就只剩下姜音一人了。” “先不论传言是真是假,就算为掩盖罪行,统治者也是不可能让她活着的。”风衣衣分析出结论。 尹天奇表情凝滞,与童心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白狸的方向,彼时她正在油灯下查阅书籍,十分认真。 一旁,“你的伤可好些了?”公子问起豆豆。 豆豆一向大大咧咧,左右晃了晃身子,“你瞧,都好了。” “谢谢你,一直守在我身边。” 童心下密室去救他们,背他出来这事,他是一点不提,只看着豆豆,满眼温柔。 豆豆摆摆手,“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咳咳…”刚清醒,想必身子还有些疲软,不过立了片刻,公子就咳喘不停,豆豆忙扶着他躺下,公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豆豆只觉他病迷糊了,又经历了那么许多,极度缺乏安全感,于是好心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闻言,公子眼底含笑,静静看着她。 “怎么了?”豆豆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他才一直盯着自己看,不自觉摸了摸脸。 公子把之前那块玉牌重新放到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不让她有机会拒绝,“请你务必收下。” “…” “之前答应允你一个承诺的事也算数。”公子道,“你可以随时找我兑。” … 公子那眼神,童心越瞧越觉不对劲,一个猛子就要冲过去。 风衣衣拉住他,有条不紊地从炉子上取下药罐,利索倒上一碗,给公子送过去。 “喝药了。” 风衣衣端着碗凑近,故意隔开豆豆与他,拿起勺子舀上一勺就往公子嘴里送。 公子皱眉喝下,冷不丁抬头,见风衣衣生得艳美,一举一动自带韵味,不觉对豆豆又多了几分好奇,似乎她身边的每个女子,都各有特色,都是他在皇城内不曾见过的另一种绝色。 第249章 八年 童战带着尹天雪到达骄阳阁,是在告别童博他们后的第四日下午,天空下着雨,细细绵绵,不曾有一刻停歇。 月骄阳得下人通报,出来相迎,童战从马车上抱下尹天雪,月骄阳瞧着天雪的状态,想到这几日自己的各种不适,明白她十有八九是又睡过去了,当即也没有废话,立刻带童战径直去往天雪躺了三年的屋子。 屋内陈设一如当初,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头饰,还是尹天奇带走尹天雪遗体那天,童战亲手戴在她头上的,他以为三年前已是永别,没成想此生他们还能有机会再见… 月骄阳示意童战将天雪放在特制的那张玉床上,童战照做,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婢女进来。 一位婢女有条不紊地点燃安神香,然后打开窗户,以绸扇驱赶蚊虫,另一个婢女端了盆水到床边为天雪擦拭面部和手臂,另还有一名婢女散开她如瀑的长发,小心梳理,甚至还备了剪刀,为她剪去多余的长发… 而屋外两名护卫也自觉过来这边把守,神情从容,仿佛早已重复了多遍… “那三年她都住在这里?” 童战环视一周,手轻轻拂过屋内一件件陈设,在心底默念这是他未曾参与的关于她的那三年。 “是啊,这间屋子坐北朝南,冬天不至于太冷,夏天也不会太热,是最好的。自天雪住进来,三年里一直有专人侍奉日常,从未间断。”月骄阳道。 童战的眸子幽深似寒潭,“三年里,她可曾醒过一次?” “从未。” 童战的心狠狠一紧,“你就这样守了她三年?” 月骄阳摸不清他这话是嫉妒还是感谢,实事求是道,“其实也不算守,就时常过来看看,顺便同衣衣一起与她闲话家常。” 闲话家常? 见他疑惑,月骄阳笑说,“基本就是我与风衣衣坐在她旁边东拉西扯地闲聊,她虽睡着,神情却是不同的,所以,就时常过来。” 童战回想自己那浑噩的三年,突然开始痛恨自己,倘若那个时候他跟着天奇出来,倘若三年里他问起过一次尹天奇她葬在何处,或许他们之间会有别的奇迹也说不定。 “天雪在你与月牙成亲前夕苏醒,我提前下药迷晕了她,然后送到你的新房。” 原来,她,出现得那样早,早到他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妄想。 月骄阳看他神情,知道他想再多听一些,便一点点慢慢说起,“其实她不是被救醒就一直睡着的,一开始她也清醒了那么几日,那时我的母亲还没有死,她欣赏天雪的性格和能力,再加上她御剑山庄大小姐的身份,母亲对她就更加属意了,不仅把骄阳阁在外的资产交给她管理,还一度想让…让我娶她为妻。” “除了你看到的这三个婢女,一直跟在天雪身边如影随形的还有风衣衣,衣衣心思缜密,行事果断,面上虽是婢女,实则算骄阳阁半个管事,有她在天雪身边,我很放心。所以,天雪醒来后,风衣衣也一直伴在她左右。” 童战点点头,并真诚道,“谢谢你!还有在雁灵儿的郊外小屋,要不是你莫名其妙的几句话,我不会那样早认出天雪。” 月骄阳不好意思地笑笑。 童战继续道,“陌景琰是如何救活你们的?天雪那时面容溃烂,又是怎么恢复的?” 月骄阳道,“如何救活的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天雪是在百种毒物炼制的水里泡了整半月,然后生生用刀剜去腐肉,再在特调的生肌水里泡了三个月,不见阳光半年,才重新塑好的容貌。” 月骄阳见童战神情微微动容,忙道,“其实就算疼,那个时候她也是感觉不到的,她一直都是无意识的状态,后面才慢慢有了些知觉。” 其实这话童战听了反而更难受,针扎一般的疼。 他知道,不止这三年,还有地狱岩的那五年,整八年,她光是走到他面前,就已经费尽全力。可那八年,没有一天,是他陪她度过的,她痛苦难捱的任何一天,他都没有出现… 他如何不难过,他明明那样希望给她幸福。 第250章 赌命 月牙心事重重地坐在摇篮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摇篮,摇篮里可欢已经睡熟,小嘴嘟囔着,偶尔吸吮几下,可爱得紧。 月骄阳把天雪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问她,“要过去看看麽?” “要的。”月牙迫不及待想去见天雪,起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下。 “怎么了?” 月牙抬头看天,“天黑了,童战他…” “我叫陈璟给他安排了客房,就在天雪的隔壁,他不愿,要一直守着她。” “他是这样的。” 月牙道,“只要是关于天雪,在他那里永远都排在首位。” 月骄阳自她那话中听出几分羡慕和理所当然,又隐隐夹杂一丝失落,一时分辨不清她是出于何种情感,只道,“去看看吧…” 风吹动纱帘,茫茫黑夜漫长空旷,淡淡花香从窗外飘进来,晚归的鸟儿扑腾着窜进丛林,惊起几声鸟啼。 屋内,袅袅轻烟缓缓盘旋上升弥散,一盏长明灯亮在玉床上头,灯火摇曳,照得尹天雪的脸也泛了层昏黄,她眉间带愁,面容憔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要不是她还浅浅呼吸着,他会以为自己守着的只是一副躯壳。 或许是夜色朦胧,徒增凄凉,也或许,是他见不得她这般模样。 他说,“知道麽,其实我宁愿你长眠地下。” 童战苦笑一声,将头埋在她温凉的掌心,用力感受她的温度,他说,“人生不过数载,我们相识不到十年的光阴里,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快乐无忧过。你拼命与天搏命,我总在想倘若我们未曾遇见,从未相爱,或许你会过得更好,也不用撑着一口气苦苦挣扎八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他闭着眼,忍了许久,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如果…实在走不动了,你…就去吧。” 说出这话,童战眼里的泪也随之滚滚滑落,一种无法言喻的痛充斥在他的胸口,憋得他喘不过气,“…我可以和上苍赌命,可以万劫不复,但是我舍不得…舍不得见你受尽折磨。” “天雪…我可以,好好的,一个人老去,你走得慢一点…” 童战以手掩面,脸上泪水肆流,在这个只有他和她的角落,他终于可以放肆地为他们两人难过悲伤。 “黄泉路远,别让我找不到你,到时,我们…再一起走…”他说得泣不成声。 门外,月牙停住脚步,咽喉酸涩疼痛,几度无法呼吸。 长明灯明明晃晃,头顶被微不可察地触碰,童战哭了好一阵儿,才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拂过他的发髻…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玉床上,尹天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深深凝望着他。 她沙哑着嗓音道,“可是我还想要待在你的身边。” 尹天雪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你哭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滚烫地泪水裹挟着激动的情绪在眼眶滔滔汹涌,他俯身吻住她的唇,狠狠吮吸,迫不及待撬开她紧闭的牙关,用力探索,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实地感觉到她的存在。 带着湿湿咸咸泪水的吻,用尽全力的相拥… 月牙背靠墙壁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眼前无尽的夜,无声痛哭,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爱天雪,也没有人比她更爱他们。 月骄阳望了眼屋内缠绵悱恻的两个人,拉起地上的月牙悄然离去… 夜更深了,骄阳阁四处黑漆漆的,只剩檐下的灯还亮着,毫无章法地在风中摇摆… “我替他们高兴,真的,你或许不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俩好好的。” 第251章 中毒 可欢凌晨开始发烧,接着哭闹不止,片刻身上起满红疹,稚嫩的小脸不过一夜间就变得异常可怖,月牙吓坏了,月骄阳找来十几个大夫,诊治过后,皆束手无策。 “让我看看。” 童战从月牙怀里接过可欢,孩子灼热的体温,让他忍不住皱眉,他想起孩子刚出生时,月牙心有嫌隙,不仅不理,也不肯给孩子喂奶,他无奈背着众人抱着可欢跑出水月洞天,去养羊的农户家要来羊奶,一点点喂食她的情形,忍不住苛责,“你们是怎样照顾欢儿的?她怎么会突然如此?你们可有给她喂食过什么东西?或者带她接触过什么?” 月牙摇头,眼泪就要急出来。 对于可欢她是亏欠的,做为母亲,她亦不称职。 “一群庸医。”月骄阳正对着一群大夫发火。 尹天雪拉住他,“找隐修过来吧。” “快些。”童战的手拂过孩子胸口,神情严肃,“这孩子内脏似乎在衰竭。” 月骄阳心中一窒,顾不得发火了,立刻亲自去找隐修。 骄阳阁门口,城骆雪叫住他,“骄阳哥哥,能不能替骆雪去溪月谷取一样东西?” 月骄阳看到下人已备好马匹,努力平稳焦急的情绪,“我过些时候替你去取,欢儿病了,很严重,耽误不得。” “你就快生产,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他说完便上马奔驰而去。 城骆雪站在门口,瞧了好一阵儿,嘴角微扬,冷冷一笑。 彼时,童战抱着欢儿,柔声轻哄,好不容易才将她安抚下来,月牙已经彻底没了主意,靠在床边,六神无主,她难以想象没有了这个孩子,她该怎么办。 “孩子生病是正常的,可是突然这样严重,定有原因,这些日子,孩子可有什么异常?” 尹天雪问。 月牙认真想了想摇头,“吃住都和之前一样,并无特别,每天也都是我亲自照顾,无人插手,只有月骄阳偶尔会抱抱孩子。” 可欢的呼吸渐渐微弱,一张小脸,苍白乌青,小嘴张张合合好似发不出声。 月牙急了,豆大的泪珠抑制不住地滚滚滑落。 童战忙运功替可欢维持生命,手竟也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过去都是他一直在照顾这孩子,他对可欢的感情不比月骄阳浅。 “先别盲目运功,万一是其他原因,不就加重孩子病情了麽。”尹天雪制止。 她拍拍月牙,示意她坚强,又从童战怀里接过可欢,把她轻放在摇篮里,探了探孩子的脉搏,又仔细瞧了瞧孩子身上起的疹子,说出自己的判断,“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像是中毒。” 童战走近,神情凝重,“中毒?” “欢儿眼睑发青,呼吸微弱,温度上升,全身红疹,有点像,像当初…” 她刚掉下地狱岩时的身体症状。 月牙恍然,“对,中毒。” “什么人,对她下毒?”月牙说出这话的同时脑海已经出现城骆雪的身影,她基本可以笃定是城骆雪给可欢下的毒。 “这个该死的女人。”月牙随手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站起就要去撕了城骆雪。 尹天雪拉住她,“万一是我们判断有误呢?你现在离开,孩子有什么突发状况怎么办?” “再说就算真是中毒,你就那么肯定是城骆雪吗?” “天雪,你不知道,那女人…” “先等隐修来了再说,孩子目前才是最重要的。” 尹天雪安抚好她,跑去大厅,掏出一张银票来,对那群大夫说,“谁能保孩子一命到月骄阳回来,这银票就是谁的。” 这大抵还是能做到的,有几个大夫立刻自告奋勇。 … 第252章 调查 月明星稀,几只鸟儿飞过天空。 月骄阳带着隐修回来的时候,已接近傍晚,隐修不敢耽误,连忙过去施针,约莫半个时辰,孩子情况才稳定下来,但仍未退烧,身上红疹也没有消散,隐修又捣鼓了一阵儿,守了一个时辰,孩子烧退下去,才领着下人跑去煎药… “先生瞧着,像中毒么?”月骄阳知晓几人的猜测,悄悄到煎药房询问隐修。 隐修气愤不已,“就是中毒,也不知是谁如此狠心竟对个小娃娃下毒手。” 月骄阳神情凝滞,“可知是什么毒?下在何处?” “应是两种物混合…下毒者把两种本无毒的东西混合在一处所产生的毒性反应…” 月骄阳实在想不出是什么物件产生的毒性,“先生可否具体。” 隐修搞不懂可欢怎地被带来了骄阳阁,而月骄阳又似乎对她的身体状况很是在意,转念想他应该是出于朋友情义,于是摸了摸胡须,道,“我瞧着那孩子的衣服精致亮色,比一般布料成色更显上乘,不知…从何而来?” 月骄阳愣神,“先生的意思是问题出在衣服上?” “这…我倒是不敢肯定,就…感觉布料颜色过于鲜亮,…其实我也不懂…兴许是其他东西也说不定呢。” 至此月骄阳心里已有了个大概。 “还请先生尽力医治。” 说完,月骄阳对隐修深深鞠上一躬表示诚挚的感谢,然后径直走了。 隐修看他走远,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童战的孩子,他自然是尽心尽力的,这月骄阳着急个什么劲?搞得好像可欢是他的孩子一样? 还有天雪…都没怎么近身抱那孩子,反而一旁的…难道? 他的灵台似乎有一瞬间的清明,可也仅仅只是一瞬,又重归混沌。 可欢洗过一次药浴,贴身的衣物都被下人收走清洗,月骄阳瞒着月牙挑出城骆雪送的那几件,单独收起来备查。 “昨夜我抱着这孩子,我突然觉得心疼,特别疼,她还这么小,还不会说话,痛也不会表达,只是躺在我怀里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衫烦躁大哭,她是那样依赖和信任我,又是那样让我疼惜,我抱了她一夜,直到她安静睡着,屋子里亮了一盏灯,昏黄暗淡,我就这么抱着她在灯下看了一夜,内心满得再装不下别的东西…天雪,她竟然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一个孩子,甚至在之前我还万分嫌弃,不愿意生下来,如今我是这般庆幸当初听了童战的话,留下她。” 月牙谈论起可欢,整个人都仿佛浸着慈爱的光。 尹天雪忍不住替她高兴,“月牙,我很开心看到这样的你,有爱有希望,有属于你自己的欢喜。” … “要是我知道是谁对欢儿下毒,我段不会轻饶了她。” 月牙同尹天雪正说着话,月骄阳进来看孩子,月牙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变得犀利,语气也刻意冷了下来,似是有意说给他听。 月骄阳自觉理亏,不敢久待,匆匆瞧了孩子一眼就打算走。 月牙阴阳道,“有人是心虚了麽?” 月骄阳不想同她正面冲突,只对天雪说,“你帮我好好陪着她们,我晚些再过来。” 月牙愤然站起,“月骄阳你躲什么呢?是不敢面对还是怕我去找那女人?我告诉你,我是一定会去找她的。” “月牙,一切还未有定论,你何必这样笃定?” “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我告诉你月骄阳,等我女儿的情况好一些,我绝对饶不了她。” “我不想和你争辩,这件事我会亲自调查清楚。” 月牙轻哼,“调查?哼,你要护城骆雪,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月骄阳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转身就走,气得月牙提起滚烫的茶壶就往他身上砸,好在尹天雪及时阻拦,才让他幸免于难。 第253章 仇恨 月骄阳去找城骆雪的时候,她正卧躺在睡榻上,背后垫着软枕,斜靠着在翻看一本书籍,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的脸圆润了一圈,整个人看着温柔又柔和。 他不想去怀疑她,她即将为人母,万分爱惜自己的小孩,又怎么会去残害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可种种矛头似乎又都指向她,让他不得不来过问。 月骄阳暗暗在心里决定,只要她否认,他就无条件相信她。 城骆雪看到他过来,手中的书一合,慢慢坐直身子,神情淡然,月骄阳的视线恰好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缓了缓神,在案桌上放下那几件她亲自缝制给可欢的新衣裳,语气清冷,“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什么?” 月骄阳望着她,“可欢中毒,与你有关吗?” 城骆雪沉默,随即轻轻一笑,“你来问我,不就是怀疑我么?” 月骄阳在案桌旁坐下,“隐修说欢儿的命是保下来了,可是会留下一辈子的病症。” “这几件衣服,是你故意借我名义送去害她的对吗?”月骄阳第一次用仇恨地目光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满是委屈。 “你恨我,恨月家,你完全可以杀了我,折磨我,万不该对一个孩子下手,城骆雪,这么多天你都是装的么?你也即将为人母,你怎么忍心?”月骄阳捏紧拳头狠狠砸在她缝制的小衣服上。 “我早就赔过你一命了,我早就不欠你了,如果是替月家向城家赎罪,我认了,但是你怎么可以伤害那个孩子,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要狠毒到什么程度,才会想着对一个孩子下手来折磨真心爱你的人?” 月骄阳情绪激动地掐住她的脖子,歇斯底里道,“你一点点磨灭我对你的爱,一点点毁灭我们过往所有的美好,你到底有多恨我?” “月骄阳。” 城骆雪甩开他的钳制,眼神凄厉,“是我下的毒,我想害死你的孩子,我见不得你幸福,见不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梦里我都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 城骆雪猛咳几声,吼道,“月骄阳,你该死!” 这般怨毒的她,让月骄阳后背泛起阵阵阴冷,在他心里城骆雪一直是善良的,哪怕她那样伤害过他,他都还是觉得她只是在生气,原来,她早就变了,是他没明白。 月骄阳微扬起嘴角,如释重负般深吸一口气,“城骆雪,我再也不欠你了,请你离开骄阳阁,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否则怎么样?”城骆雪问。 月骄阳缓缓取下她房间悬挂的佩剑,拔出剑刃抵在她的胸口。 在这一刻他竟然对她有了杀心,但终归是不忍,他收了剑,目光冷冷望着她,“从今日起,你我之间再无瓜葛,生老病死皆与我无关,月牙是孩子的母亲,我放过了你,她要怎样,我管不了。” 月骄阳的话,让她莫名地感到一丝惶恐,原来,她一直肆无忌惮地伤害他,只是因为他的纵容,当某一天他不再纵容她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是。 城骆雪想要哭,可是眼泪竟没有一滴流淌下来,擦脸的动作都是多余,她看着他,淡淡一笑,“其实,我就是想死,要不是这个孩子,我不会活到现在。” 窗外开始下雨,瓢泼大雨,唰唰唰,像要把世界颠覆。 狂风夹杂着雨水裹挟进房间,吹得窗户来回作响,木门也在碰撞中发出低沉的轰鸣,一道惊雷响彻天地,天色暗了下来... 她浑身颤抖地走到他面前,抬手去摸他俊朗的轮廓,月骄阳躲避开,她抬起的手虚扬在半空,她不在意地笑笑,强压下心里的恐惧,转身镇定地坐到一边,“那天也下着很大的雨,月家带着人灭了城家满门,雨水把血冲得到处都是,爹娘想要护我离开,被一一斩杀于剑下,我一直在等我的骄阳哥哥。雨很大,雷声很响,闪电劈下来,仿佛都能震山动地,我求他们放过我,没有,他们粗鲁地扯掉了我的衣服,一个接着一个,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以为我死了,再醒来,周边都是尸体,我躺在泥泞里,被雨水狠狠浇灌,身体四分五裂般的痛,可我还在想,骄阳哥哥为什么没有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要是他在,他一定会保护我的,要是他在,就好了。” 月骄阳张张嘴,一度哽咽发不出声,深深的愧疚像刺一般,扎在他胸口。 “其实,我宁愿他们杀了我。” 城骆雪笑看着窗外的雨,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我从一堆尸体里衣衫破烂地爬到火冥面前,他答应助我报仇,前提是我替他杀人,最开始,我不敢,他就找来一堆乞丐像那些人一样目光贪婪地朝我靠近,也许人的潜力只有在无路可退时才会爆发,我杀了所有人,之后日夜不停地练功…哪怕在那个时候,我也在想,骄阳哥哥为什么,没有来找我,是不是也出事了。” 月骄阳从来不晓得,她竟然被他们那样的对待过,母亲为了不让他们在一起,竟然这样凌辱她。 她生得活泼,笑起来眉毛弯弯,眼睛也弯弯的,整个人阳光又纯净,他喜欢看她笑,所以经常逗她,彼时他们都很青涩,哪怕只是腼腆的一吻,两个人也会羞红了脸不敢对视。 她喜欢萤火虫闪耀在纱帐中亮起的光,自己又老是捉不住,就总逼他捉一大堆入夜时放在她的纱帐里,每每这时,她就仿佛鼓起好大勇气一般在他的脸颊吧唧一口,然后在他侧脸过来讨吻时,捂脸躲开… 他们曾经也有很多很多的美好,想起越多,他越恨不起她。 “不过从我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就不怕了,杀人的快感让我雀跃,我渐渐爱上了这种感觉。对你的思念也在无尽的等待里变作了恨。” 城骆雪淡淡地说,“我大抵是天生的坏种吧,过往的天真也全是伪装,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月骄阳将拳头抵在唇角,努力抑制心底的难过,“我去找过你,真的,母亲给我下了药,我醒来已是三天之后,我立刻就去找你了,可是.....” 或许他的解释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她淡淡地看着他,嘴里的一字一句却是那样残忍,“可还记得你去找隐修的那天,我叫住你。” 月骄阳看向她,他记得当时她是想让自己替她去溪月谷取一样东西。 她轻轻笑了起来,“救可欢的解药就在溪月谷。” 月骄阳难以置信地抬头,瞬间湿了眼眶,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既然你不能死,我便让你永久地遭受内心的折磨,等可欢长大每发病一次,你就会想到,你本来是有机会救她的,可你没有。” “你对可欢下毒,就只是为了让我难受?”月骄阳苦笑一声坐下,“你难道不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一样也很难受吗?你真的不懂我的心麽?城骆雪,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麽?你又知道可欢是怎么来的麽?” “你恨我,其实我比你想象的更恨自己,我总在想,要是我没有失约,早一点找到你,你是不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每每这时我都宁愿娘没有救我,这样你的恨会不会少些。” “不会,我恨你月骄阳,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我不恨别人,我独独恨你,你说娶我,让我先回家,你会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可我等来的是什么?” 城骆雪终于哭了出来,眼泪大滴大滴地从脸颊滑落,“我不喜欢江湖,我只想待在父母身边,嫁给喜欢的人,可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你们把我拉入万丈深渊。” “这个孩子,我都不敢生下来,我怕他因为我长大后遭人诟病,可他的父亲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他拼尽全力让我相信美好,让我舍不得放弃与他仅有的一丝联系,这样的时候,我就更加恨你了,月骄阳,我找不到办法,让我的心不痛,可我又不能报仇,所以,我只能伤害你在意的人,让你痛苦。” 第254章 报仇 “你走吧。” 过了许久,月骄阳才说出这么句话。 城骆雪听着屋外风雨雷电,静静坐在一侧,天色昏暗,她大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看不清轮廓。 “骆雪,结束吧,仇恨太痛苦了,我不想你因为恨,一辈子不快乐,忘了好么,和你喜欢的那个人,好好在一起,把一切都忘了。” 月骄阳近乎恳求地看着她。 城骆雪凄凄一笑,推开被风吹得重重阖上的木门,站在狂风暴雨的房檐下,指着他道,“月家屠我城家满门,你让我忘了?哈哈哈哈哈…” 城骆雪疾步走进屋内,拿起那把佩剑压在他胸口,“不是想替你女儿报仇麽?你杀呀,何必事后让月牙来替你们女儿讨回公道,做为丈夫和父亲的你不是更应该替妻女出头吗?” 月骄阳撇开脸不看她。 城骆雪愤怒地扔掉佩剑,“你以为我还有资格去爱一个人麽?那些噩梦总是在梦里不停重复上演,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每当我想要忘的时候,就会有一把钝刀一点点割裂开我的伤口,让它滔滔地血流不止,我的伤从来不曾愈合,又如何去忘?” 幕天席地,雨声响彻天地,哗啦啦冲刷走一切泥泞,却冲不走回忆的伤痕。 … 月骄阳从城骆雪屋子出来后就径直去了尹天雪那里,看她房门紧闭,就顺势坐在了屋外。 大雨倾盆,他蹲坐在檐下默默地待了很久。 尹天雪从月牙那里回来,撑伞走过回廊,远远就看到月骄阳失魂落魄地坐在她的房檐下,衣服湿了也全然不在乎。 她快步走近,撑着伞领他进屋,“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童战呢?”月骄阳往她身后瞧。 “同隐修一起去了药房给欢儿配药。” 月骄阳点头,顺势坐在了门槛处,望着雨幕潺潺,喃喃自语,“溪月谷到处都是坟墓,城家只有她了。” 尹天雪将伞收拢立在门口,同他坐在一处,“你说城骆雪?她,在骄阳阁?” 尹天雪见他不否认,忍不住替月牙打抱不平,“你为什么要带她回来?你既然已经决定和月牙成婚,便不该和城骆雪纠缠不清。” 月骄阳抬头,眼眶落下泪,他反手随意抹一把,“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按照从前,他定要同她理论一番,今日却… 她试探地问,“是城骆雪下的毒?” 他未反驳,尹天雪勃然大怒,“她竟然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动手,真的是太可恶了。” 尹天雪越想越气不过,起身就要去找她算账,月骄阳拉住她道,“她怀孕了。” 她倒是把这茬忘了,“她可真狠啊,明明自己还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却去残害另一个小生命。” 月骄阳无奈一笑,将过往一一倾诉,最后总结说,“是我对不起她,天雪,她也很可怜,她没有办法,我知道,她是真的找不到办法了才这样做的。” “你可知这对月牙母女而言有多残忍。” 尹天雪说,“你们的过去,月牙并不曾参与,可欢也还那么小,她有什么理由替月家背负城骆雪那样大的仇恨?仅仅因为,她是你的孩子么?” “月骄阳倘若你处理不好这件事,别怪我插手,我,绝对不允许你苛待月牙母女。” 月骄阳无声笑笑,眼神虚无地瞧着漫天大雨,“你可知道她腹中那孩子是谁的。” 尹天雪看向他。 “她怀的是尹天奇的孩子,你们尹家的后代。” “你胡说。” “她想杀我,可是我告诉她,我和你命运相连,感官相通,她怕我死,你也活不成,才转而对可欢下毒。” 月骄阳努力回想那天城骆雪听闻这件事时的表情,偏过头看着她,肯定地说,“她仅仅只是不想让尹天奇难过。” “天雪,她怀着的是尹天奇的孩子,你要怎么对她?”月骄阳问。 “不可能,你该晓得,我哥即将迎娶云天,他怎么会和城骆雪有孩子…这太荒唐了,你,你和她不是曾经的恋人麽?那个孩子,确定不是你的?” “我从来没有碰过她,聪明如你,应该能想通她为什么会愿意替天奇生小孩。” 月骄阳道,“说到底她有什么错呢?终归是我月家对不起她,月牙不会放过她的,为了天奇,我想你也会护她和腹中孩子周全的对吧。” 尹天雪不得不挫败地承认,尹天奇永远喜欢这一类的女人,可是月牙该怎么办?倘若自己也出面维护城骆雪,她会怎么想? “月骄阳,月牙她会受不了的。” 月骄阳自然知道,可是该怎么办呢?“倘若你是我,你会如何?” 尹天雪沉默,看向门外的雨幕,“对两边而言,你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月骄阳苦笑,“假如你是骆雪,你又会如何?” 倘若她经历城骆雪一样的事情,她大概会活不下去吧。 所以真的不能单纯的去评判一个人的对与错,毕竟那样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不能够被接受的,她已经很勇敢了,但是再大的仇恨都不该报复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呀,况且她自己也即将为人母亲,如何忍心呢。 尹天雪说,“我同情她的遭遇,也怜悯她的人生,可我不耻她的所作所为,照你说的,她怀着的是天奇的孩子,那孩子,若生下来品行同她一样,我尹家也没有承认的必要。” 月骄阳突然特别认真地看着她,“只要她想,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嫁入御剑山庄。” 尹天雪始料不及,“哪怕用骄阳阁做交换?” “哪怕用整个骄阳阁做交换。” 他甚至不惜倾尽全力也想要弥补月家对城骆雪的伤害,可见,城骆雪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出于朋友道义,她自然是理解的,可是这对于月牙母女来说真的太不公平,可欢有什么错,月牙做为母亲自然也有权利为孩子讨回公道,“以月牙的性子,你和她,你们以后......” “算我对不起她吧,本来.......她也不爱我......至于欢儿,还请你和童战多加照顾。” 第255章 强词夺理 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大半个山头,满山的杜鹃花红艳似火,几只乌鸦悲鸣地掠过山头,哀绝地啼叫响彻山谷。 溪月谷的花开得极好,远远望着一片繁华,被鲜血滋养过的大地,自是盎然生机。 幽静的谷内,有着动听的虫鸣,阳光被树叶遮得严严实实,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城骆雪站在涧溪旁,过往伤痛历历在目。 月牙不知在何处探知了欢儿中毒的真相,把孩子交给童战他们照顾,就一路追踪城骆雪至此。 城骆雪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你跟了我那么久,为什么还不动手?” 月牙从丛林深处走出来,“给我解药。” 城骆雪笑意浓浓,“解药早在月骄阳去找隐修的时候,我就让他来取了…” 城骆雪朝她走近,“只是.....他,不来。” 月牙的心狠狠一紧,直接一掌打向城骆雪,原本下了死手,却在看到她肚子的瞬间,急急收了掌力。 城骆雪躲闪不及,生生挨上一掌,她瞧着月牙,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角滑过她精致的脸,浸湿她似雪的白衣,她的发纠结在风中,像张牙利爪的鬼怪,疯狂地呼啸。 城骆雪挑衅般开口,“杀了我又如何,你们的女儿这辈子都要受病症折磨。” “受死吧。” 月牙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剑,朝她刺去。 城骆雪抿紧嘴角,若有似无地轻笑,其实她想过她的结局,她为火冥杀过那么多的人,她早就罪该万死。 或许,她也是想有个解脱。 可是,她的孩子......腹部传来剧痛… 城骆雪闭紧双目,强忍疼痛,半跪在碎石上,那瞬间,月牙的剑略有停顿,可是愤怒磨灭了最后的仁慈,她还是朝她刺了过去。 “住手。”月骄阳匆忙赶来,随手捡起几颗石子,打落月牙手中的剑。 月牙退后几步,瞧了眼落地的利剑,手腕处隐隐作痛。 “骆雪。”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城骆雪,满脸担忧。 “我让你走,不是让你回来等死的。” 他真情流露的紧张莫名刺眼。 原来,他这样在意这个女人,哪怕她伤害的是他的孩子。 “你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么,她还怀着孩子。”月骄阳质问月牙。 月牙冷声道,“那欢儿呢?” 相识一幕幕,像马蹄,奔驰而来,狠狠践踏过她的心。 月牙笑得凄然,“你可曾惦念过可欢一分?她还这么小,一辈子那样长,她以后要怎么办?” 月骄阳的眼中闪过疼惜,他怎么可能不惦念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啊,他们的孩子。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低头却见城骆雪越来越虚弱,他将手掌护在她的额角用做支撑,“让我带她走。” 月牙道,“如果,你带走她,从此,你我便是仇敌。” “这是我欠她的。”他抬头看着月牙,“月家对不起她。” “那么我和可欢呢?”月牙哑声问道,苍凉的嗓音让她想哭。 月骄阳沉默地看看怀里已经疼晕过去的城骆雪,无声地抱起她,绝然地从月牙身边走过。 “这是你的选择么?” 月牙冷冷开口,拾起地上的剑,对着他的脊背。 剑发出呜鸣的声音,和她耳边呼啸的风融合在一起,衬着这景惨白至极。 月骄阳顿住脚步,身形有片刻的僵硬,他说,“其实可以的话,我更想要把我的命给她。” 月牙突然觉得难过,哑声道,“你会后悔的。” 月骄阳转身抱着城骆雪朝月牙跪下,“她恨了我半生,苦了半生,从始至终都是我对不起她,我没有早一步找到她,保护她,让她置身在那些痛苦里,我不是不心疼欢儿,我不是不爱欢儿,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弥补月家对她的伤害,我不知道,月牙,是啊,她恶毒,阴狠,不择手段,但是你又知不知道,当年的她是多么天真活泼,她一心想要嫁我为妻,在父母呵护下快乐无忧长大,是我打破了她的梦,月牙,我亏欠她,我这心里一直挂着这个事,没有一日安稳,如今…我再也不欠她了,求求你,放她走好么?” 月牙将剑指向他,“这与一个无辜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月骄阳你分明在强词夺理。” “无论如何今天我都要带走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月骄阳的目光再看向她时已经变得陌生疏离。 或许被这样的目光刺痛,月牙凄绝一笑 ,将剑收入剑鞘,背过身去,看向似火的天边,极力克制心底的波涛汹涌,说,“放她走,你我之间,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月骄阳问,“你非要如此吗?” “城骆雪可怜,可欢又有什么错?她狠毒到对一个孩子下手,难道因为你的那点亏欠,就要让我也跟着你一起原谅这个人麽?” 长风烈冽,吹得月牙身上的墨色长纱也莫名飘了很远。 风卷云散,夕阳坠去最后的灿烂,满山的杜鹃花失了色彩。 城骆雪恢复些意志,依偎在月骄阳怀里我见犹怜。 月牙无声笑笑,背过身去。 城骆雪大汗淋漓地攥住月骄阳的衣襟,显出疲惫之色。 月骄阳抱起她大步离去,决绝地背影在暮色中拉长,月牙转身看着他渐渐远去,眼底的泪终于滚滚滑落。 第256章 韬光养晦 破庙外,铁骑黑压压一片,各个手持利刃,高扎鬓发,头戴抹额… 众人未见过这仗势,立即警惕起来。 风衣衣隔着庙门缝隙偷瞟了一眼道,“是皇城暗卫特有装束…” “姑娘博识。” 公子赞赏一笑,上前打开庙门,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对着那群铁骑挥了挥手。 为首的跳下马对他恭敬俯身,然后又翻身上马,手臂一扬,带领手下暗卫悄然离去。 他既有这样的铁骑队伍,又何惧国师府的府兵?所以,这便是王权贵胄么?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豆豆一向待人以诚,自以为带他脱离了危险,却未曾想,他根本不需要自己救。 她几分怅然地走出破庙,越发的思念起童博,公子跟在她后面,久久不敢开口,他竟然在歉疚,身为一国之君的他,任何时候都临危不惧的他,竟然在看到豆豆受伤的眼神后感到一丝歉疚。 他觉得新奇,他的女人很多,他从来只当她们是寂寞的排遣,不曾想某一天他会这样在意一个有夫之妇对自己的看法。 “豆豆…”他忍不住唤她。 豆豆回头,淡淡疏离,“怎么了?” “我也有我的难处,并非有意隐瞒。”公子真诚道,“朝廷尔虞我诈,身为君王,并非无所不能,臣子异心,我又羽翼未丰,不得不避其锋芒,权且忍让,韬光养晦…” “其实你不用向我解释那么多,我不懂这些的。”豆豆说,“你自有你的考量,而我并非朝廷中人,知道多了反而不好。” “豆豆,我待你之心可昭日月。” 公子拉住她,他的眼神过于炙热,豆豆再是懵懂,也察觉出几分异常,她不加掩饰地甩开他的手,“公子请自重。” “中毒不是假的,被抓也不是假的。” “我知道,扮猪吃老虎嘛。” “豆豆.....”公子还想解释。 风衣衣风风火火而来。 并刻意唤了她一声,“童夫人。” 豆豆感激一笑,无声错 开公子的纠缠。 风衣衣对公子颔首一笑,拉豆豆到一边,小声道,“阁主传来消息,夫人和童族长回骄阳阁了,童博与他们分道来了皇城。” “当真?”豆豆眼睛瞬间铮亮。 “阁主亲自传的消息,还能有假。” 豆豆一时难掩激动,顾不得与公子话别,兴冲冲就往破庙跑,边跑边说,“童心啊.....童大哥回来了。” “什么?”童心迎上前。 “童大哥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豆豆激动道,“衣衣说童战他们去了骄阳阁,童大哥来了皇城,幸好我们没有走,不然就错开了。” 童心听闻顿时也喜上眉梢,“真的吗?太好了。” 一旁的尹天奇却忍不住皱紧眉,“你说童战他们去了骄阳阁?” 豆豆点头,“衣衣是这么说的。” 尹天奇急急询问紧随其后的风衣衣,“月兄,可有说他们为什么回去?” 众人闻言期许地看向她,风衣衣略迟疑地开口,“阁主说,夫人...又昏迷了,虽很快苏醒,情况却不容乐观,让我早些回去....” 尹天奇就知道,天雪回骄阳阁,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怪不得这段日子,他老是心绪不宁。 “我随你一起回骄阳阁。”尹天奇对风衣衣说,“现在便走。” “好...” 两个人急匆匆就要出发,白狸跟在天奇后面,亦步亦趋。 “公子的身体还没有复原,你暂且留在这儿,等.....” 尹天奇叮嘱的话还没有说完,白狸就已经泪流满面,风衣衣识趣走开。 “白狸....你......” 在他的印象里,白狸不是个爱哭鬼,这段日子怎地越发脆弱了? “我能力有限,虽成功救醒公子,他身上的毒却始终都无能为力。” 白狸说,“我也许会死在皇城。” 尹天奇知道她只有这一个机会摆脱皇族的控制,错过这次,她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逃离这里。 “白狸,我会来接你的,一定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保证。”尹天奇承诺道。 又道,“或许,我还可以把隐修带过来,他定能......” 白狸连忙拒绝,“不,不要,皇城凶险,能走就别回来,更不要带师傅过来,他老人家不适合这里。” “您和衣衣姑娘也早些赶路吧,白狸…就不送您了。” 白狸似乎想通了一般,后退一步,对他纯净一笑,转身回了庙内。 第257章 隐姓埋名 尹天奇想起之前风衣衣的一番分析,心里隐隐担忧,也不着急赶路了,跑去和童心他们商量对策。 “要走,我们就一起走,终归我们都不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豆豆开口。 众人表示赞同。 “可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白狸苦笑一声道,“你们走吧,只要我在,他们便不会阻拦你们的。” “他们?”童心抓住重点,“除了公子,还会有谁对你不利吗?” 风衣衣道,“一直不知道姑娘的具体身份,可否解惑,这样我们也好有所对策。” 白狸看看大家,又看看天奇,见他点头,才缓缓开口,“我本名姜音,是国师音傅的亲侄女,我娘音韵是音傅的亲姐姐,我爹乃姜氏族人,天下素有传闻,姜氏一脉得上天垂怜,以血盟誓可助任何人达成愿望,历代君王为此,不停残害姜氏一族,到我爹这一代姜氏族人已寥寥无几…爹爹为躲避追杀,无意闯入娘的闺房,二人由此产生感情,郎情妾意,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奈何舅舅知道了爹爹的真实身份,百般阻拦。娘爹无奈私奔,期间倒是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还有了我,但好景不长,舅舅找到了他们,巧言令色哄骗他们回府,转头却跑去君王面前告发了爹爹。” 白狸眼眶渐渐红润,“我清楚记得爹娘死在禁卫军的乱刀之下,舅舅成了国师,他或许还顾念一丝骨肉亲情,将我护在国师府多年,直到某天,堂哥收拾了一堆细软,将我带到密道,让我沿着密道一直跑,永不要再回皇城。” “之后,我便一直流离在各个地方,居无定所,直到遇到庄主…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白狸看了看尹天奇继续道,“除了公子和舅舅,巫灵族的陌景琰,其实也想要留我在身边,不论传言是真是假,他们都不可能放我离去。” “音傅倒不像是要抓你的样子,我觉得他其实一直都在保护你。”童心道。 “我知道,但终归我父母因他而死,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可能原谅他。” 风衣衣开口,“这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白狸怅然,“或许吧,但不重要了,反正我也不可能杀了舅舅替父母报仇,更没有那个实力替姜氏一族雪恨。” “你倒是自我认识深刻,又想得开。”豆豆忍不住调侃。 众人无奈瞪她一眼。 白狸接着道,“就算公子不惧传言放我离去,陌景琰也是万万不可能放过我的。” “为什么?”尹天奇问。 “你们或许不知道,陌景琰是巫灵族的族长,巫灵族与朝廷有死契,巫灵族族人必须听命于历代君王,若有不从,必受诅咒,历代君王为铲除异己,对抗外敌,一直将巫灵族族人视作杀人工具,完成任务的还好,一旦有族人没有完成任务,其遭受的惩罚必将惨不忍睹。” 白狸说,“明面上,舅舅和陌景琰是敌对关系,暗地其实都想摆脱朝廷的控制。” “他知道姜氏一族可以以血盟誓,而我又出现在皇城,你觉得他可能会放过我吗?” 尹天奇懊悔道,“所以,是我害了你对吗?我不该带你来皇城。” 白狸笑笑,“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舅舅和陌景琰达成同盟,无非也是想保我一命,很早我就听说了国师府的事,一直不愿意提及,只因贪图安逸,不想卷入朝堂纷争,但听闻国师府竟然把刺杀君王的矛头指向御剑山庄,我便不可能再坐视不理。” 尹天奇更加内疚了,“其实你可以隐姓埋名一辈子的,你真的不必随我趟这一趟浑水。” “我不可能躲一辈子的,庄主。”白狸说。 童心问道,“密室里那老嬷嬷是?” “自幼照顾我的乳娘,过去是母亲的贴身婢女,与母亲情同姐妹。” 第258章 亦如当初 窗外的雨打在青瓦上,叮叮作响,尹天雪打开阁楼上的一扇窗,斜倚窗户的木头框子,凝望街市上喧嚷的人群。 集市上商贩争抢着在雨中收拾货物,唯恐避闪不及,打湿货物无法再次贩卖。人群熙攘,记忆在岁月的流逝中悄悄模糊,再次清醒,她已经彻底记不清龙婆的样子了,还有铁风… 尹天雪有些难过,望着阁楼下的集市,以及集市尽头那棵摇摆在风雨中的大树,回忆起很多的往事。 她觉得自己老了,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再去经历更多的风雨。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和雁灵儿一样,忘却所有人。 尹天雪低垂下浓密的睫毛,包住眼眶中呼之欲出的眼泪,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雨丝,打在她墨染的发上,纠缠不休。 有人从身后伸手搂住她。 轻轻的,很宠溺。 尹天雪睁开双眸,没有反抗,柔柔地靠向来人,“欢儿好些了吗?” “嗯”童战用鼻音回答,将头埋在她芬芳的发间。 “累了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尹天雪拨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就要下去。 童战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头倚靠在她瘦弱的肩,低声道,“让我抱会儿。” 尹天雪闻言靠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胸腔强有力的心跳。 外面风雨飘摇… “我,真的很感恩,你醒了过来,让我多抱一会儿,我多怕,一切只是黄粱梦一场。”童战紧紧搂着她,气息游走在她柔软的耳畔。 “傻瓜。”尹天雪用力回抱他。 她想,她终究是幸福的。 “这几日接连下雨,你多穿点衣服,不要老是站在窗口发呆。” 童战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搓。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童战一脸责备的看着她,眼中满满都是疼惜。 他待她亦如当初。 可是,她会忘记他… 尹天雪想到这,就难过得想哭,她不敢让童战看到她的脆弱,轻轻抽开手,转身望向远处的风雨。 雨滴一滴滴砸在地面,像她的心事一般圈圈圆圆点点。 天地朦胧一片… 尹天雪看着远处奔跑的商贩,说,“你看世人匆匆,不过为了碎银几两…人生,也不过短短数十年光阴,转瞬即逝,终究都会有一死,童氏一族相信轮回…” 童战不待她说完再度拥她入怀,“我知道…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她其实醒来的每一天都很难受?还是知道她很快会忘记一切? 尹天雪闭眼任由泪水肆流,童战自身后环着她,珍之如重。 有过堂风席卷而过… “月牙。” 童战注意到阁楼下的月牙。 她撑着伞站在雨里,不知是难过还是开心,突然扔掉雨伞,迎面风雨。雨水打湿她的头发,风吹打着她黑底暗红绣饰的衣衫,她仰面目光切切地看着天空,模样很是破碎。 这三年,他对她终归是有愧的… 童战想叫她,被尹天雪阻止,“让她哭一哭吧,人总要经历些辛酸苦楚才算真正长大。” 尹天雪虽心疼月牙,更理解她的苦闷,于是说,“她心里的苦也总要发泄出来。” 天地茫茫一片,漫天的雨,浇灌着月牙的身体,她很忙措,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不明白怎么就把自己置身在这样狼狈地境地了,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怎样安置可欢才算好… 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她好像什么都不曾拥有。她,觉得心伤,半蹲下来平复情绪。 “跟我回去。” 风雨中,月骄阳撑伞到她身边,强行要拉她起来。 月牙似乎恨极,直接赏他一掌。 月骄阳始料不及,生生硬挨,踉跄几步,冷不丁抬头瞧到阁楼上相拥的二人… 似下定决心,他几步上前,强势地揽过月牙的肩,将伞撑过她的头顶,“我们回家。” 灰白雨幕里,他们的衣衫纠缠在一处,慢慢遥远…尹天雪和童战静静望着阁楼下的他们,默然无言。 第259章 判若两人 太阳烘烤着大地,炙热的温度惹人烦闷。 风衣衣在河边打水,等水囊装得满满当当,垫脚踩着河岸的青石板,洗了把脸,再将头发全部挽起,用一根玉簪固定,然后满意地在水面照了照,才拿着水囊愉快地往回走。 没走两步,火冥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抱着水囊的手不觉一紧,隐隐地害怕油然而生。 火冥的伤在雁灵儿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探得风衣衣的行踪后,他在破庙周边守了两天,看到她落单,才敢现身。 “又是你。”风衣衣对他的厌恶溢于言表。 火冥朝她靠近,风衣衣抱着水囊步步后退,“你想干嘛?” 火冥望着她,笑意直达眼角,“我命人掘了那座坟,坟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你还要否认你是风衣衣吗?” 他询问的话语里带了一丝纵容的宠溺。 风衣衣的脸上挂着水珠,浓密的睫毛弯翘地结成一簇,平添妩媚,两侧耳发也湿漉漉贴在脸颊,无端生出一种迷人的妩媚.... 火冥忍不住伸手去碰她娇媚的脸..... 风衣衣恶心地避开,联想他之前无理的行为,只想尽快摆脱他,“你想怎样?” “衣衣,跟我回冥王轩。”火冥上前一步企图拥她入怀。 风衣衣侧身躲开,“你不觉得可笑麽?” “衣衣。”他语气温柔好似他们不曾恩怨情仇。 风衣衣发自内心地厌恶,索性也不装了,用十分浅淡冷漠地目光看着他,说,“火冥,你我之间早已两清。” “不,你忘了你曾经很爱我。”火冥说,“你忘了,我们…” “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倘若,我不曾遇见你就好了。”风衣衣神情淡漠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也许是怕他追上来,风衣衣好似躲避瘟神一般,脚步极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雁灵儿环胸,一副看好戏地模样从树后走出来,火冥瞪她一眼,看向风衣衣离开的方向,暗暗神伤。 “我可以帮你。”雁灵儿开口。 火冥望向她。 雁灵儿从怀里掏出陌景琰给的瓷瓶,“拿着。” 火冥接过,“这是?” “主子给的好东西,你且拿着,找准时机下到她的吃食里,到时候还不任你为所欲为。” 雁灵儿笑得蔫坏。 火冥戳戳她的脑袋,“这到底是什么?” 雁灵儿垫脚贴近他耳畔,小声道,“相思绕。” 火冥面上大为震惊,暗地却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收入袖中,他本就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用些手段也无妨,目的达到便好。 雁灵儿不禁感慨,“瞧你之前那深情款款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我呢。” 火冥愣了愣,记忆中娇俏可爱的女子和眼前的雁灵儿慢慢重合,那个时候的她,娇憨可人,勇敢中带了一丝睿智,莽莽撞撞却又清清醒醒,他分不清是真的喜欢还是单纯的嫉妒,拼了命地阻止她和法叶在一起… 如今的她与从前判若两人,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过往那种爱而不得的烦闷也荡然无存。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弃她,“小灵.....要什么时候,你才会记起,我也曾爱你如命。” 雁灵儿虽记不得过往,却也明白,最爱她的,是法叶。 于是无语地走开了。 天色渐晚,凉爽的风从年久失修的窗户吹进庙内,公子在药力作用下昏昏欲睡,白狸抱着医书趴在桌子上打盹,豆豆和尹天奇童心坐在庙门口纳凉,风衣衣好不容易洗完一堆碗筷出来,天已黑尽,挂满繁星… 第260章 财大气粗 “辛苦了。”看到风衣衣过来,豆豆赶忙让出位置,拉她坐下。 风衣衣笑笑,摆手拒绝,“你们聊,我去摘些果子回来。” “这边有果子?”豆豆两眼放光。 风衣衣道,“嗯,那边挨着小河的林子里有好多。” “那我们一起去摘。”豆豆兴奋地站起。 风衣衣点头,提着篮子正要去,忽然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算了太晚了,我还是给你们煮壶热茶润润嗓吧。” “呃…” 豆豆恹恹坐下,这几日天气燥热,光是走几步就汗流浃背,这处破庙又远离闹市,想买点东西都得跑很远,她自国师府出来已经很久没吃过新鲜水果了,实在馋的慌。 “我和你去。”童心默默提起灯笼。 风衣衣刚要拒绝,豆豆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童心身前,“正好,你们一起去,万一遇上什么事,童心还能保护你。” 风衣衣虽不是扭捏作态的人,却实在不愿意童心与火冥碰面,再加上之前,她还和他说过彼此不再见面的话,委实尴尬,这几日大家都在,说说闹闹的,两个人没有真正的独处过,感觉还好,这下只有他俩…… 风衣衣简直不敢想,连连拒绝道,“太晚了,明天吧。” 童心以为她还在芥蒂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未有言语,却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见此,风衣衣也不好再推辞,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万千星辰,淡淡光晕,两个人的身影沐浴在璀璨银河下,温馨而浪漫,豆豆瞧着并排离去的二人,露出慈母般地微笑,尹天奇瞧明白她的意图,无奈一笑,“你倒是有心,可是,童心他,不是童氏一族的长老麽,你确定童战会同意他娶妻?” 豆豆耸肩,“当长老有什么好,童心还年轻,多经历经历对他有好处。” “可…” “哎呀,别说这个了,我瞧着这白姑娘对你似乎很有意思,你有没有想过…哎哎哎…”豆豆望望庙内打盹得厉害的白狸,意有所指地对他眨眼。 尹天奇摇头,“你知道的,我即将迎娶云天。” “御剑山庄财大气粗,庄主多娶几房夫人也是可以的嘛。”豆豆戏谑道。 “我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尹天奇认真道。 豆豆微敛情绪,神情些许恍惚,云姑娘的名字令她想到了云姐,斟酌许久,才问道,“你还忘不了云姐吗?你还怪她和司徒振串通亲信企图谋害你吗?” “三年了。” 尹天奇抬头看着满天星斗,淡淡释然,“没什么好怨怪的,我和小云终究夫妻一场。” “那你为什么要娶云天?” 其实她和尹天奇并不相熟,中间因为赵云,也曾有过芥蒂,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岁月流逝,莫名地就比旁人亲近几分,所以,她对他也敢这般直言不讳。 “她救了我,隐修说,她可能以后再也无法生育。”尹天奇说,“云家庄惨遭灭门,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又无处可去,云石临死之前曾托信让我照顾她……其实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决定娶她为妻,照顾她一辈子。” “这对你对她都不公平,你根本不爱她。”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尹天奇想到赵云,只觉满满心伤,又想到城骆雪,心仿若在冰火中煎熬,难受得厉害,于是再也坐立不住,起身回了庙内。 第261章 沉溺其中 从溪月谷回来,月骄阳将城骆雪安置在了城郊的别苑,不仅派人好生伺候着,还专门请了隐修过去替她治伤。 夜色阑珊,城骆雪清醒的时候,隐修正坐在她的房里借着一盏油灯翻阅竹笺,昏黄的灯照着他的脸,许是看得过于认真,下巴雪白的胡须险些落在油灯里,城骆雪刚要出声提醒,尹天雪掀开帘帐端着碗药走了进来。 隐修抬头对她一笑,“熬好了?” “恩。”尹天雪点头。 “送去给她服下吧。”隐修笑眯眯对尹天雪说。 尹天雪淡淡凝眉,端着药,一声不吭递去给城骆雪。 城骆雪抬头看她,半晌不动。 “放心吧,都是些对胎儿无害的药,你趁热喝。”隐修见她不动,赶忙催促。 城骆雪并非怀疑这药有问题,而是实在身体笨重得起不来,不过她不是个示弱的性格,手撑着床铺,一个用力便直起了身子,她从天雪手里接过碗,闷着头一口喝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口腔流淌过干涩的咽喉,晦涩又刺喉,她不适地低咳了几声,腹中孩子似乎也感觉不适,猛地踹了她几脚,她疼得冷汗淋漓,咬着牙粗喘着气息半佝偻在床上。 隐修赶忙过来替她把脉,片刻后安抚道,“无事,孩子很好,放心哈。” “谢谢先生。”城骆雪喑哑着嗓音回道。 隐修小心地扶着她躺下,嘱咐,“好好躺着,我再去多给你开一副安胎药。” “好。” 隐修一直以来待她的善意和医者仁心的品德,让她发自内心地尊重他。 尹天雪见隐修写好方子出去,开门见山道,“我可以帮你调查当年的真相。” “只要你交出解药,月牙那里,我会替你去说。” “说什么?”城骆雪支撑起身子,借靠在身后的枕头上,“说我是无心?还是情有可原?” 城骆雪轻笑一声,“其实,我就是有意的,我就是要让月骄阳这辈子都遭受良心的谴责。” 城骆雪怨毒道,“以后可欢每发病一次,月骄阳都会想起我,他和月牙永远都会因为我而心存芥蒂。” “虽然我同情你的遭遇,可冤有头债有主,纵使天大的恨,也不该报复在一个孩子身上。”尹天雪见不得她这样无视可欢的安危,一巴掌扇她脸上,“你也即将成为一个母亲,你如何忍心?” 城骆雪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倔强地抬起双眸,眸里隐隐一丝得意,“解药是月骄阳不要的,不是我不给,是他,不要。” 城骆雪的嘴角溢出鲜血,灯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狰狞又可怜。 她说,“我要让他余生都在煎熬中度过,父女不睦,夫妻不和。” 尹天雪想到月骄阳为她做的一切,他的愧疚和弥补在城骆雪看来仿佛都不值一提,甚至鄙夷和不屑,就不禁为他的付出感到深深的不值,却又没有立场为他们解除仇恨,只好愤然道,“你真的不配做一个母亲。” 城骆雪似有所触动,冷漠的眸子瞧了她半晌,说,“我知道我不配,如果早几年,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你说替我调查当年的真相,要如何去查?当年的事月骄阳不是没有派人调查过,我也希望是误会,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我亲眼目睹月家带人屠杀了城家满门,不管真相如何,月家是被有心人利用,还是本来就蓄谋已久,都不重要了,终究回不去,也改变不了结局。” “倘若,我不曾那样爱过他,如今我不会这样恨他。” 城骆雪双眸冷清,“我早就不想活了…是恨支撑我到现在,我想过放下,要不是这个孩子,我恐怕早死了…” 这样的话,尹天雪感同身受,地狱岩五年,苟延残喘,是爱和思念支撑她走过无数个暗淡无光的日子…… “这个孩子是天奇的吗?” 其实很早以前,她就和童战猜过这个孩子可能是天奇的,加上之前月骄阳说他没有碰过城骆雪,她就更肯定这孩子是天奇的了,但她还是想从城骆雪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 城骆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管你有多想替月牙母女讨回公道,请你务必帮我保下这个孩子。” 尹天雪虽猜到答案,见她承认,还是大感震惊,阴狠如她,居然会愿意为天奇生孩子。 她几乎脱口而出,“你爱他吗?” 城骆雪虚弱地笑笑,仰头看着帐顶,想起那个冰冷的山洞,想到那样好的尹天奇,眉眼都是温柔,她说,“天奇,他值得…” 她甚至不敢说爱他,她的骄傲,自信都被岁月所泯灭,她小心翼翼的悄悄地爱着尹天奇,她竟然是在以珍惜的心态在守护他们少得可怜的故事…… 尹天雪心事重重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童战正站在廊下等她,夜色朦胧,辨不清轮廓,她朝着他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我担心你。”童战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 尹天雪沉默良久,说出这么一句,“城骆雪严格意义上讲不算个坏人。” “为什么这么说?” 童战疼爱可欢,想到孩子这么小就遭这样的罪,内心就对城骆雪满是斥责。 “我觉得她可怜。”尹天雪说,“她是真的喜欢天奇,她不像赵云,她本性不坏。” “所以呢?” “童战,我…自然是心疼月牙和可欢的,但是,城骆雪,让我很矛盾…” 童战侧揽她入怀,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别想了,这终归是他们几人的事情,这其中的爱恨情仇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天雪,我不想你因此劳神…我很担心…” 尹天雪抬头将他的担忧堵在唇角,她很少的主动,总能在不经意间荡漾他的心神,让他沉溺其中… 第262章 始料不及 河面架着一座木桥,木桥从河岸一直延到河中央,年头久了,泡在水里的桥墩子有些开裂,被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风衣衣坐在桥上,看着满天星空,惬意地吹着河风。 白日的燥热也只在这时才被阵阵清凉替代。 童心在她身边坐下,用绳子拴着竹篮将水果完全浸在水里,既冲洗去水果表皮的污秽又达到清凉的作用。 “你倒是很懂嘛。”风衣衣忍不住称赞。 童心笑笑,“国师府待了一段时间,倒也学到些东西,可惜没有冰块,尤记得在国师府吃过的某样甜食,既有水果的甘甜又有解暑安神的功效,真真是人间美味。” 风衣衣感慨,“很少听到你这样评价某样美食,看来你是真的喜欢。” 童心不置可否,双手举过头顶交握在脑后,仰躺于木桥上,漫天的星辰刹那都在他的眼里,“今晚的星星可真亮啊!” 两人正望着满天繁星… “风衣衣!” 陌景琰忽然从天而降,手中玉箫飞旋半空翻转几周直击风衣衣的胸口。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童心始料不及,但好在眼疾手快,才不至于让风衣衣在受创后狼狈地跌进河里去。 他连忙扶她站起,戒备地看向陌景琰。 “城骆雪竟然敢诓骗我。”陌景琰咬牙切齿捏紧拳头,疾步朝风衣衣过去。 童心将她护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陌景琰不屑一笑,“你觉得你能护住她?” “护不护得住,试试便知。”童心暗暗蓄力,凝眸与他对视。 “童氏三兄弟,倒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陌景琰道,“可惜,哼…” 话未说完,他便动起手来,童心毫无惧色,直接与他在桥上打斗起来,两人霸道的比拼,起起落落间震得木桥摇摇晃晃,风衣衣重心不稳,险些跌进河里,童心拉她一把,脚步轻点,引陌景琰飞身上岸,继续缠斗。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武力虽不相上下,可陌景琰几乎招招狠毒致命…童心逐渐开始落于下风… 而风衣衣被陌景琰的玉箫打伤,嘴角很快涌出鲜血,她用袖子一把擦去,踉踉跄跄站起遥遥看着打斗的两个人,明白这次陌景琰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索性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引陌景琰过来,让童心摆脱他的纠缠。 童心没料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引开陌景琰,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的不依赖于人,心里隐隐挫败,又忍不住担忧,于是也跟着跳入了河里… 这处河流不算宽阔,但因为是流水,两头都有新鲜的活水注入,所以河中央极深,河底时常会出现一两个漩涡,人一旦卷入,不知会沉到什么地方,当地的村民也只敢在浅的地方凫水嬉戏,从不会游到河中央,那木桥桥面虽延到了河中间,但真正搭力的桩子却距离中央很远,所以他们仅仅走在木桥上都会一揺三晃,十分不牢固… 童心开始后悔领她出来摘果子,这风衣衣素日看着挺有主意的一个人,怎地就这样草率地跳入河中,真的是…童心越想越着急,在河里焦急地来回游动寻找她的身影。 陌景琰有些无语,这个女人,倒真是没变,一言不合就往下跳。 陌景琰站在岸边望着眼前黑漆漆的河水,纵身一跃落在木桥上,身子随着木桥的晃动上下起伏,他不愿意下水,天大的事情,他的衣服也是不能够弄脏的,所以,他索性饶过了她这次,临走看了眼潜入水中的童心,轻蔑一笑,然后手持玉萧潇洒离去… 等陌景琰走远,在水底抱着桥墩的风衣衣终于支撑不住,猛地从水里冒出头来喘了口气,想要游回岸边,脑袋一阵晕眩,直直向后倒去,一双手接住她,带着她漂浮在河面。 她努力想要看清来人的模样,奈何意识模糊,只能凭着本能死死抱着那个人的胳膊,好在那个人也没有丢下她,而是尽全力将她从水里带上了岸。 朦胧中,她被人紧紧拥入怀中,本能让她忍不住靠近温暖的地方,一时的安逸闲适让她昏昏欲睡… 她忽然感觉有人在脱她的衣服,风衣衣努力睁开眼,火冥的脸放大在她眼前,他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正在扯她湿漉漉的衣服… 风衣衣猛然惊醒,裹紧领口,极力挣脱,也许她的反感和抗拒太过明显,火冥有被激怒,他粗鲁地去吻她的唇,风衣衣别开脸,用手死死抵在他的胸膛,“请你不要这样。” “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你装什么装。” 火冥捏紧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以为跟了月骄阳几天你就成了什么贞洁烈女了麽?” “还是你已经忘了在我身下承欢的样子。” 火冥羞辱般扯烂她的衣服,居高临下欣赏她的妩媚,继而俯身贴近她耳侧,轻轻呵气,“不如就在这里,让我们旧梦重温一下。” 风衣衣害怕极了,手脚并用去踢他,火冥也不惯着她,直接拿起一旁的酒壶,扯开塞子,将酒咕噜咕噜往她嘴里灌,风衣衣躲闪不及,呛了几口,蜷曲身子猛咳,火冥却毫无怜悯,依然不依不饶…他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重新赢得她的心。 风衣衣越挣扎反抗,火冥越想要得逞,甚至扇了她一巴掌,风衣衣忽地就不动了,她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什么陌生的令人恶心的东西,火冥被这样的目光刺痛,也没了兴致,放开她,挫败地开口,“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和你闹。”风衣衣平静得出奇,“我早就不爱你了。” 火冥的心狠狠一揪,“那你爱谁?那个姓童的麽?” 第263章 土崩瓦解 风衣衣神情淡然,“我要爱谁,会爱谁都与你无关。” 火冥语气不耐,“风衣衣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 风衣衣一双黑白凛冽的眸子轻轻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仿佛映着点点荧光,千变万化,她的声音犹如湖上氤氲雾霭,悠远朦胧,她说,“我们是有过一个孩子,不过…他死了…” 电光火石间,痛意仿佛利刃贯穿胸口,火冥愣在原地。 “当年为了躲避你派去杀我的人,我大着肚子躲进深山,孩子因此早产,活了不到两个月就死了,我抱着他到处求医问药,都没能救活,我眼看着他没了呼吸,在我怀里一点点冷透…” 风衣衣双眼无神地躺在地上,淡淡开口,“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不爱你了。” “火冥,我不欠你的,我从来没有欠着你。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如果你爱我,雁灵儿又算什么?如果你不爱我,你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什么?我等过你,是你,弃了我。” 火冥还沉浸在孩子死去的打击里,他一直以为风衣衣是骗他,才说自己怀孕,他派去的人,也都是去寻她的,根本没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意思,可她声嘶力竭,口口声声说他要杀她…为什么?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错? 莫非当年还有另一波人?火冥想到陌景琰..... 他想要同她解释,风衣衣裹紧衣服轻飘飘站起,被扯烂的衣角滴淌着水,头发湿漉漉黏腻贴在她的脸颊,有风吹过,冷得她直哆嗦,她抿着唇缓了好一阵儿,恢复些力气提步要走。 火冥叫住她,“你就那么不想同我待在一处吗?” 风衣衣低眸冷笑,想到那些无望的日子,那个死去的孩子,心口绞痛无法呼吸,她张张嘴,声音嘶哑,“就当我死了吧。” “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火冥自身后抱住她,“我们重新开始.....我是在乎你的,衣衣.....” 这是她曾经盼了很多年,就算在梦里也不得实现的场景,今天他终于如她期待的那样,予她深情… 可是,“太晚了。” “不,衣衣。”火冥终于感到一丝害怕,用力圈她入怀。 风衣衣神色淡漠,对他的挽留毫无情绪起伏,“请你放开我。” 火冥紧紧抓着她的肘腕,把她的抗拒通通压制,好似十分珍惜和不舍。 风衣衣突然觉得可笑,苍白的唇角浮起一缕嘲讽般的笑意,“你想怎么样?” … 天空星星点点,闪闪烁烁,前尘旧梦一点点纷至沓来,旖旎的爱意终于完全消散于流年... 这样一个人,她深深的爱过,等过,卑微地乞怜过,已经够了。 “放开她。” 童心出现在满天繁星下,踏着风疾步而来,不由分说直接一掌将火冥击飞。 童心眼中盛满怒火,步步紧逼,在火冥落地瞬间,又是一掌,火冥愤而站起,同他打斗,终是不敌,招招受制,不过顷刻,便被制服,扔到一边。 童心怒意未消,捏紧拳头还想要给他致命一击,临近却又急急收掌,转身大步朝风衣衣走去。 风衣衣支离破碎地站在风中,看着他走近,黯淡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强撑的意志一点点土崩瓦解,晕厥的刹那,她安心地偎进他怀里,全身心地依靠在他身上,童心稳稳抱起她,大步离去。 “风衣衣。”火冥大叫出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童心冷冷开口,“从此以后,山高路远,她与你再无瓜葛。” 火冥厉声呵斥,“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你有什么资格?” 童心眉头轻蹙,一丝薄怒韵于眼底,“因为我,见不得她受欺负。” 第264章 倾身而下 要不是这处距离那条河不远,他看到燃烧的火堆,想着上岸找找,不然还在河里扑腾。 而依照风衣衣的性子,他若未寻过去,只怕会不顾一切和火冥干,或者一头撞死当场.... 夜深了,月光如模糊的银纱编织成的雾倾泻下来,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和梦幻中。 风衣衣靠在童心怀里,指尖轻拽着他一片衣角,听着他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声,半睁开眼,神情恍惚,“我想起我娘临死前,精神忽然好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她可能没几天活头了,等她走了我该怎么办。她拉过我坐在她的身旁,轻声对我说,万一哪天她睡着没醒来,不要害怕,不要哭,要好好活着,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懂得死亡的含义,只是不停去擦娘脸上怎么都擦不干的眼泪,忽然哇的一下也哭了出来…” “我娘要是知道,她一死,我就被人卖进了教坊,一定死也不安心。” ........ 童心知道,每当她难过的时候,就会想起她的母亲,柔声安慰,“都过去了。” 风衣衣莞尔笑笑,脆弱地依附在他身上,良久,“可以不回庙里麽?” 她不想把自己的狼狈曝 露人前。 童心嗓音低沉,“你想去哪里?” 夜色朦胧,星辰烂漫,风衣衣听着他的声音,觉得莫名的好听,迷迷糊糊间,身子逐渐滚烫,忍不住贴近他… 童心察觉一丝异常,“你发烧了麽?” 风衣衣只感觉燥热难耐,原本冰冷的躯体,忽然异常炙热,迫切想要靠近冰凉舒服的地方,脸上不正常的绯红让她整个人都更显妩媚,她的手摸索地探进他的胸膛… “你…”童心顿住脚步。 “我难受…” 风衣衣将整个身子软软贴在他身上,温润气息喷薄在他耳侧。 童心再是懵懂,这会儿也明白她被下药了,愤愤然,“他竟然给你下药。” 风衣衣知晓火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挽回自己,对她下药,一时既悲愤又屈辱。 她咬破嘴唇,口中顿时腥甜,残留一丝理智,挣脱开童心,踉跄奔向河岸,企图用冰冷的河水刺激感官,不至于做出太过丢脸的事。 她本就受了伤,又在河里泡了许久,这一番折腾,再无力气,懒懒地趴在鹅卵石上,任由浅水漫过嫩白双腿,她将指甲陷进掌心,极力保持一分清醒,努力回想方才,后觉火冥是把药下在了酒里,凄凄一笑,她曾经竟然爱着这样一个人。 她不想在童心面前总是这般狼狈,她的尊严不允许,所以,她对童心说,“.....我在这儿待会儿,你先走。” “衣衣....”童心过去蹲下,看着她,满眼心疼。 “那酒,我没喝几口,忍一忍就行了。” 风衣衣对着他笑,身子有意无意离他远些。 童心自是不可能走的,不论她是否被算计,单是把她一个人这样衣裳褴褛地丢在这儿,他也是做不到的,更别说这处距离火冥的位置并不远,要是他再来纠缠,岂不… 童心不敢细想后果,他原本就是怜惜她的,从开始到现在,他待她原本就是不同的,他不断在她面前强调自己是童氏一族长老,提及小刀,提及他们相知相爱的过往,其实不是为了拒绝和疏离她,而是怕自己一旦陷入,会不顾一切… 他有他身为长老的责任…他需要保护两个善良的哥哥,替他们守护那一方净土。 可是....他无法否认,他…为她心动。 风衣衣身上酥酥麻麻,理智崩溃前,她还在妄想到河水里去,可是童心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那样温柔,冰凉的触感,仿佛救赎,吸引着她靠近,她彻底没了理智,一个抬腿侧身压倒他,急急吻上他的唇,湿润冰凉,唇齿相依,他的懵懂僵硬,仿佛更具蛊惑,她瘫软在他的怀里,胡乱拉扯他的衣物,如瀑的发倾泻而下,她眼神迷离,露出大半风光,童心别过脸不敢看,她引诱般挑起他的下颚,倾身而下… 第265章 女流之辈 天刚露白,清晨的第一缕微风夹杂朝露的湿润带来阵阵清凉,片片云白,遮挡朝阳,将万千绚丽藏于云后…… 陌景琰找到破庙,看到庙里精 神恹恹的白狸和一脸憔悴的公子,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看来都凑到一处了,倒是省去我不少麻烦。” 豆豆忙不迭站起,走到公子身边,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陌景琰想到什么,狭眸微蹙,“原来你的嗓子早就恢复了。” 豆豆倒是忘了这茬,掩饰般努努嘴道,“你以为,就你那几下下三滥的手段能算计到姑奶奶么。” 陌景琰嘴角不由微噙一丝冷笑,语气亦如往常慵懒傲慢,“若我要治你,何须算计。” “你......”豆豆忍不住想同他干一架。 公子轻咳出声,他本来久病,这会儿瘦骨嶙峋,已不见往日威仪,“你是来找孤的?” 闻言,陌景琰抬头看了看年久失修的庙宇,想到大好江山已尽在眼前,忍不住嘴角微扬,“皇城之内皆以为公子遇刺,早已身亡,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急需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倘若公子同意…” 停顿片刻,陌景琰望向门口,音傅大步踏进庙门,手拿空白圣旨浩浩荡荡走进庙内,朝公子躬身俯拜,言辞恳切,“请您写下退位诏书。” 公子怔愣,身子因为咳嗽不可抑制地抖动,白狸连忙去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陌景琰顺势将空白圣旨摊平放在公子面前,语气甚是傲慢,“朝廷已尽在我们掌控,您,毋须再作无用挣扎。” 公子不怒自威,直直坐于榻上,良久沉默无言。 “请公子…”音傅示意他… “你二人竟敢逼宫。”公子脸色铁青,握紧拳头,额间青筋暴起,似有所决定… 白狸忙看向音傅,“舅舅您怎可与他同流合污?” 陌景琰将视线落到白狸清俊可人的脸上,表情讳莫如深。 音傅厉声呵斥,“住口。” 白狸甚是不解,“舅舅,您向来忠君爱国,碧血丹心,如今怎的如此糊涂。” 音傅拉过白狸,“你以为公子会放过你,放过姜氏一族的人麽?你太天真了。” “舅舅,公子已经答应…” “音傅!”公子目光如寒冰,冷不可测,他垂眸看着身前摊开的空白圣旨,低低一笑,大笔挥毫落下四字:狼狈为奸。 字迹苍劲,铿锵有力,线条流畅潇洒自如,落笔有神一气呵成无一丝停顿。 陌景琰久久盯着那挥毫的四字,眼神透露出点点杀意,他仰天轻叹,握着玉箫的手不自觉收紧,周身肃杀之气隐隐盘旋。 公子毫无惧色,从榻上站起与他迎面相对,王者之气瞬间扑面而来,他嗓音沉沉,“你,是准备弃整个巫灵族于不顾吗?” 陌景琰眸色阴沉,“巫灵族臣服于朝廷百年,做尽天下事,为匡扶社稷,明的暗的,从无半点懈怠,如今已然足矣。”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反。”公子眼中透着慑人的寒光,望向音傅,“你呢?也要反?” 音傅默然不语,与陌景琰笔直站于一侧,神情肃穆。 公子见此微微一笑,眼中竟无一丝惧色,反而显得游刃有余。 陌景琰轻哼,暗自在掌中蓄力。 公子微眯双眸,迎着光,背手淡淡开口,“你可知为何巫灵族会听命于历代君王?” 陌景琰了然,“区区死契,何以为惧。” 公子淡笑,俊朗面容无端给人一种无形压迫,“巫灵族大女巫历来与巫灵族族长相互监督制衡,你就不怕大女巫治罪于你吗?” 陌景琰狞笑,“等我为君王,天下之事,近在眼前,又何须惧怕一个女流之辈。” ………… 微风浮动,庙外黑压压一片铁骑…以包围之势朝庙宇靠拢。 陌景琰亦是有备而来,暗暗催动内力,身上雪白衣裳带起疾风卷动气流,拂得庙内烛火忽明忽暗… 第266章 悲戚难意 屋内轻纱曳地,缥缈的青翠朦胧如薄雾,层层叠叠旖旎如梦。 月牙卧于榻上,乌黑的发从腰间垂落,美人被半搭在她膝间,她侧卧软枕,慵懒地躺着,十分恣意闲适。 尹天雪走近,见她侧身躺着,不觉放轻了脚步。 “月骄阳,你我之间原本也算不得什么。” 月牙背对着,睁开眼,眼底倦色点点铺开,“可欢...” 其实她仔细想来自己也是没有资格去责备月骄阳的,他们都是不合格的父母,尤记得刚有可欢的时候,她慌乱迷茫,甚至想过打掉,后来可欢出生,她弃之如敝,要不是童战…要不是他,可欢可能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她对可欢亦有亏欠。 月牙略停顿,组织好语言,接着说,“你我虽是孩子的父母,却都没有资格决定是否原谅城骆雪,可欢是童战亲自喂养长大的,她是童家的孩子,而童家不欠城骆雪。” 月牙一个旋腿翻身下床,看向来人,见是天雪,怔愣片刻,讪讪起身,“天雪…是你啊,我还以为…” 尹天雪拉着她坐下,“听月骄阳说你受了凉,可好些了?” 月牙不知刚才的话被她听去多少,是否有不妥当之处,支吾道,“我刚刚…的意思是童战是看着可欢长大的,养孕之恩…大如天…” 尹天雪示意她噤声,掌心轻轻拂过她的脸,“我明白…我都明白…” 尹天雪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欣慰,“我的小月牙长大了…有自己所要经历的人生,有对情爱生活不同的见解和主见,拿得起放得下,果敢又睿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短短几句,总能撩拨她内心最隐秘的部分,让她忍不住想哭,天雪好像就是这样的,亲人一般温暖,冰雪一样高洁纯美,只要在她身边就能给她希望和力量。 玄爷爷死后,天雪是她唯一的亲人,就连尹仲都从来不曾取代天雪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天雪…”月牙扑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尹天雪轻轻拍拍她的背,“你瞧你,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气。” 月牙趴在她肩上,泣不成声,这三年,童战的漠然,可欢的身世,失去天雪的痛苦,众人的期待…每一桩都像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上,无人诉说,无处诉说… 她太委屈了,月骄阳对城骆雪的偏爱,童战对天雪的深情不悔,以及所有人向她投过来的怜悯和期待的眼神…都让她觉得难过和压抑… 尹天雪知道她的委屈,也晓得她的难过,由着她悲悲戚戚地痛哭,等她发泄完,才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月骄阳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三年,我都住在骄阳阁,是他一直在照顾,虽谈不上亲力亲为,但也是事无巨细,他待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我虽不耻城骆雪的所作所为,但站在她的角度倒也能想得通,可欢的病症已暂时压制,短时间内不会发作,我想假以时日,隐修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让欢儿免受病症之苦。” 尹天雪顿了顿说,“我没有资格劝你原谅一个伤害可欢的人,但,我想为天奇求你一个宽恕…城骆雪就要生了…我希望孩子平安……” “可能你会觉得我自私,也难以置信,我会提这样的要求…但我看得出,月骄阳是在意你的,你们…” “天雪,我和他,今生无缘。”月牙道,“至于你说的宽恕城骆雪,我原本也没打算要怎样她,她再坏,腹中孩子也是无辜的,我再怨恨,也不会在这时动她。” 尹天雪一时悲戚 难 意,为尹天奇,为她和月骄阳,“月牙,我和童战错过太多年的相守,我不希望你和月骄阳也如此,他…” “天雪…感情的事是说不清楚的。” 月牙起身推开朝南的窗户,看着窗外盛开的四季海棠,一丝冷倦浮于眼底… 前几日下雨,室内久未开窗,这会儿虽是午后,屋子的视线也不好,大概是垂纱太多的缘故,就算有阳光照射进来,被青纱隔了一层又一层,光线再是夺目也变得柔和。 所以屋内常年点灯,就算是白日也亮着,月骄阳尤为喜欢这样的居室环境,夜里沐浴完,只需穿一件里衣,饶是有人闯入,隔着层层轻纱,也看不真切。 那日月牙淋了雨,他直接就把她领来了这里,月牙自是不肯,要回去照顾可欢,被月骄阳以她着凉不能传染孩子为理由,强行留在了这屋,所以,她病着这几日都没见过孩子,这会儿思念得紧,恨不得立刻回之前那屋,听闻脚步也只以为是月骄阳,一通发泄,没成想,竟是尹天雪,所以才说了那一番话,这会儿静下来莫名又觉臊得慌… 第267章 若有所悟 屋内的灯忽明忽暗,想是又要变天,沉闷闷的,惹人烦躁,婢女小心翼翼地替尹天雪梳理清洗后的头发,耐心地一点点熨烫干,自八年前掉入地狱岩,她便再没被人这般侍奉过,睡梦里的三年,更是一无所觉,所以难免感到几分不适应,之前风衣衣随身伺候的时候,她也没让衣衣事事费心,很多事自己能做也就顺手做了,总感觉没必要麻烦别人… 尹天雪为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时光飞逝,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服从里到外都有贴身婢女侍奉,每年的新衣也是用最上等布料量身定制,地狱岩五年,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竟折磨得她没了一丝当初的傲气… 她有些惆怅,望着镜中自己模糊地小影,消瘦的脸,干瘪的下巴,乌青的眼眶,干涸的嘴唇,无一不在提醒她,她的身体并没有想象的健康,她所经历的那些磨难,从未真正地泯灭… 她的脸… 她抬手拂过光滑的肌肤,晶莹的泪无端砸落,狠狠地,惹人心疼。 “雪夫人…”婢女惊恐跪地。 尹天雪擦去泪痕,伸手扶起婢女,清浅一笑,“我只是触景生情,无事。” “夫人…”婢女卑卑诺诺起身,“您想到了什么?” 尹天雪笑笑,问,“衣衣可有消息?” “听说已在回程路上…”婢女还有话未说完。 外面一阵嘈杂… “童战啊!还不睡啊。” 隐修拿着草药笑盈盈从可欢房间出来,同他打招呼,童战拢着他直往尹天雪的房间走去。 “唉唉唉…干嘛…去去哪里?” 隐修虽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脚步却一刻未停,由着他把自己带到尹天雪房间。 隐修指指房间,用嘴形问:是给尹天雪治病吗? 童战的心微微一紧,他的天雪好像真的一直在生病。 可是,“你给她看看。” “哦。”隐修点头,笑着去推门。 听到推门声,尹天雪扭头看去,见是隐修,脸上不自觉堆满笑意,吩咐身边婢女,“端点点心进来。” “是。”婢女福身,恭敬退出房门。 隐修拉着尹天雪到案桌旁坐下,笑嘻嘻搭上她的手腕,尹天雪似有顾虑,不动声色避开,“隐修,我…” 童战自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压下她的手臂,放在隐修面前,“替她看看。” 隐修嘿嘿一笑,搭上她的脉搏。 尹天雪皱紧眉,想要抬头看他,童战轻笑一声,将她抱了个满怀,由不得她挣脱。 “你…” “听话。”童战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宠溺。 隐修看着不禁老脸一红,只敢低头诊脉。 屋外不知名的虫子稀稀疏疏,婢女推门进来,放下两三碟茶点和一壶茶水,朝几人福福身,就又退了出去。 屋内烛光摇曳,偶尔荜拨一声,接着燃烧。 “怎么样?”童战等得不耐。 隐修摸摸胡须,凝眉一蹙,仿佛深思又好像若有所悟。 “哎呀,急死人了,到底怎样啊?”童战急冲冲的性子又冒了出来。 隐修皱眉,“催什么催…没怀孕…” …尹天雪愕然。 童战亦无语,“哎呀,我什么时候让你看她有没有怀孕了,我让你看看她的身体状况啊。” 童战忍不住敲敲他的脑袋。 隐修吹胡子瞪眼站起,“一边去,捣什么乱,她的情况那么复杂,我不得好好看看。”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隐修自觉说错话,复坐下,接着诊脉。 第268章 亦步亦趋 阳光刺目,明晃晃的光透过石壁间的缝隙折射进山涧,虫鸣在叠嶂峰林间,一条小路蜿蜒曲折地伸向密林深处。 白狸跟随着前面的身影,亦步亦趋。 这里是皇城外的长龙山,山中常年雾气弥漫,就算是最有经验的猎户也不敢轻易踏入,此前匪患聚集,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过往旅客从不敢多做停留,能改道都尽量改道,长此以往,长龙山便成了阴森骇人的地界,再无人敢闯入。 白狸心中有些害怕,但看着前方那道坚定的背影,她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破庙一战,既激烈又惨烈,公子不堪一击,陌景琰轻轻一掌,便将他打晕过去,豆豆甩出钢丝侧袭,陌景琰转而攻之,才让白狸得以扶起公子在尹天奇的掩护下逃离,音傅眼见侄女带走公子,忙紧随其后,想要趁机偷袭,铁骑乌泱泱过来,浩浩荡荡,朝音傅碾压而去,陌景琰催动内力,不过虚虚一掌,铁骑尽数倒地.... 豆豆与尹天奇对视一眼,心中略有估量,这陌景琰果然不容小觑,而音傅免于碾压,在看清陌景琰实力后,心中渐生恐惧,陌景琰淡漠一笑,白衣纤尘,他行至公子面前,手中玉箫直逼命门,尹天奇出手阻止,与豆豆一起对他左右夹攻,倒是纠缠了一阵儿,但都不敌,双双落地...... 尹天奇之前武功皆无,重新练习已属不易,又被诸多事务扰心,到底辜负了云天一番倾情之意。 “原来,云家武功秘籍在你那里。” 陌景琰此前让火冥遍寻江湖,皆无所获,甚至不惜屠云家满门,也未曾找到,没成想却在尹天奇那里.... “云家灭门,幕后主使是你。”尹天奇恍然。 陌景琰黑曜般的瞳孔微微收拢,眼中得意溢于言表,他居高临下看着尹天奇,“是我主使的没错,可火冥派去的杀手却是城骆雪.....你,舍得杀她吗?” “她不过也是听命行事而已。”尹天奇寂寂道。 “那你去问问云天,看她会不会原谅城骆雪。”陌景琰轻哼,“尹天奇这齐人之福,你享不了。” 白狸带着公子在铁骑的掩护下一路逃离,音傅紧随其后穷追不舍,豆豆带伤与其缠斗,音傅不敌,落于下风,嬷嬷不知从何而来,急急一掌,不仅护下音傅,还结结实实将豆豆击了个厉害,豆豆胸口微微一痛,吐出口血来。 公子见此猛然清醒,忽地夺过身侧铁骑紧握在手的佩剑,直直比在身侧白狸的脖颈,大声呵斥,“退下。” 嬷嬷与音傅见此皆不敢上前,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陌景琰因着尹天奇耽搁了些脚程,赶到,就见音傅在公子胁迫下不敢靠近,愤而击出玉箫,玉箫如利刃直直朝白狸打去,嬷嬷飞身挡下,一掌将玉箫击断成两截,玉箫原本就有裂缝,如今直接断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陌景琰大怒,一个纵身逼近嬷嬷,出手狠厉直接一把拧断了嬷嬷的脖子,嬷嬷两眼一翻,直直倒地,白狸的眼泪喷涌而出,再顾不得其他,猛地推开公子,朝嬷嬷跑去..... “陌景琰.....”音傅大怒。 陌景琰望向奔跑过来的白狸,眉眼得意,“你瞧,她这不就回来了。” 公子隔得老远深深看了眼音傅,王者冷眸深处的阴戾,让音傅不觉心中一滞。 “嬷嬷,你醒醒。” 白狸跌坐地上,跪爬着过去抱住已经断气的嬷嬷,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抖动,她以前不懂事,只觉嬷嬷严厉苛责,老是指挥她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叛逆,导致离开国师府的那天,她竟是半句话都未给嬷嬷留下。 白狸懊悔自责,悲愤难已,忽地从鬓上取下发簪,趁陌景琰将注意力落在对面的公子身上,偷偷靠近,抬手狠狠将发簪刺入他的脊背,陌景琰吃痛,猛地转身,一脚踢飞白狸,白狸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公子趁着这空档,在铁骑的掩护下带着豆豆逃离。 陌景琰抬手摸摸血流不止的伤口,眸子阴沉,提起白狸一只手腕,就要放她的血。 音傅疾呼,“你做什么?” 陌景琰冷哼,“与其让她日后为公子所用,还不如为我巫灵族所用。” “你答应过我不伤她分毫,你......” “呵,这会儿念起骨肉亲情了,当年举报她父母的时候,我可没见你有过半分犹豫,怎么,荣华富贵,六亲不认的日子过够了?” “陌景琰,若非你承诺不对音儿动任何念头,我岂会与你同流合污。” “哼,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 “放开她。”音傅怒然。 陌景琰双眼微眯,心知此时动手并不是好时机,于是挑眉松开了白狸,自个朝公子一行追去。 音傅接住白狸,将她半搂身前,大声呼喊,良久白狸睁开眼,看到一脸担忧的舅舅,泪水夺眶而出,“舅舅,嬷嬷死了。” 音傅亦悲恸难已,扭头去看早已没了气息的嬷嬷,呼吸一滞,险些落下泪来,“音儿,舅舅知你心思单纯,但朝廷江湖并非你想象的简单,人心复杂,舅舅尚不能在人情世故中游刃有余,何况是你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音傅看向丛林深处,“你先回国师府,今日,舅舅定不能让公子一行安全逃脱,成败就此一举。” 白狸摇头,跌跌撞撞站起,指着嬷嬷的尸体道,“难道您还要和杀死嬷嬷的人同流合污吗?舅舅,您醒醒吧。” “您是国师,是朝廷的人,你一向忠君爱国,如今怎的要和那个人一起谋朝篡位?” “你懂什么。”音傅怒目而斥,召来下人,想要带走白狸。 尹天奇姗姗来迟,白狸慌忙躲到他身后,音傅望他一眼,心知尹天奇不会伤害姜音,便也未作纠缠,只带着人朝公子逃离的方向追去。 “帮我把嬷嬷安葬了行吗?” 白狸悲悲戚戚,忍泪问尹天奇。 尹天奇瞧了瞧死去的嬷嬷,没有多说什么,找到一顺手工具,在一旁自顾自挖起坑来。 第269章 好生本事 太阳烘烤着大地,地面炙热烦闷,苍翠的树遮天蔽日,风衣衣回头看一眼睡着的童心,轻叹了一口气,仰面朝天,有泪光沿着轮廓浅浅滑过。 酒中药虽撩人,火冥不过给她灌下几口,又何足以扰乱心神,不过是借题发挥,蓄意试探,她用那样的姿态去撩拨他,去试探他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终究是… 她不想故技重施,某一刻,她是真的沉沦,难以克制,但他太理智了,理智到他明明也乱了心神,明明满眼皆是她,气息紊乱心跳加速,却依旧可以保持一丝清醒。 盈盈一握,仿佛烫手的山芋,他猛地瑟缩,并迅速点了她的穴。 他带她找到一处平地,遮风避雨,远离闹市,点了火堆,架起木棍,用以烘烤湿衣。 夜色撩人,他正襟危坐,背对着烘烤她贴身的衣物,她睁开眼,隔着朦胧夜色,久久地看着他,终是灭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外衣覆着她玲珑剔透的身子,暖暖的,还有柴火烘烤后的余热,她紧紧拽着,心中晦涩难明。 太阳东升,一抹绚丽在天边绽放,色彩无限延伸,直至天空满是朝霞的绚烂,许是河里扑腾得太久又多番折腾,在临近天亮时,童心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风衣衣坐在一边默默穿好衣物,折下一截枯枝,在地上留下几字告别,最后深深看他一眼,将他牢记心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前些时候,月骄阳便来信让她回去了,她拖拖沓沓几日,得了结果,便也不再强求和奢望,索性彻底断了念想,再不与之相见,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虽然出身不好,又为火冥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但好在迷途知返,未曾量成大错,尚可原谅,如今,她只觉一身轻松,再无情爱烦忧。 火冥,她爱过,恨过,已足够。 童心,很好,但不属于自己,他有他的责任和顾虑,他们终是无缘。 至于冷寒星,风衣衣笑笑,山高路远,纵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亦是徒劳。 风衣衣想明白一切,也就不觉得难受了,悄然离开是她最后的体面。 ------------------------------------------------------------------------------------------------------------------------ 夜深如许,隐修时而皱眉,时而豁然,表情丰富,分外扰人心神,童战不耐,又不敢打扰,只得乖张地趴在一边,默默等待。 “你....”隐修望着尹天雪欲言又止。 “老先生,但说无妨。” 隐修结合近来种种,想到什么,瞧了瞧童战,又不敢冒然开口。 尹天雪淡淡一笑,静静坐着,乖顺地由着隐修诊脉,忽然开口道,“老先生,麻烦你了。” 往事如梦,因这一句,奔溃决堤,纷至沓来。 隐修似乎明白了,“你你你......” 童战愣是压不住一丝火气,“哎呀,你你你什么啊,你到底看明白没有啊,很晚了,天雪要休息了。” 隐修指指天雪,又指指童战,瞪眼想了想,瞬间大笑,“是你回来了啊?…这样就想得通了。” 略一琢磨,“怪不得,童战一直叫你天雪,我之前还奇怪,你的脉相怎么那样古怪,原是重生了。逆天改命,必受反噬,也怪不得你一直羸弱病痛……” 隐修继续絮絮叨叨,“逆天命而为,代价可是很大的,当年,为了救治老族长,我和几大长老也妄想要逆天改命,结果…” “隐修。”童战气愤打断他。 隐修委屈地撇撇嘴,不敢再说话。 尹天雪见此,微微一笑,“生死有命,我既已偷得些时日,必将承担相应的后果。” “先生不必为此介怀。” 隐修忍不住好奇,“你的脸是怎么恢复的?” 尹天雪伸手拂过脸颊,“对此,我…不是特别清楚,只模糊晓得治疗了很久。” “你身上的毒也清了。” 隐修把着脉忍不住惊叹,“复活你的人,好生本事。” “隐修,我让你看她现在的情况,没让你问东问西。” “那我不得了解清楚前因后果,才好对症下药嘛。”隐修反驳道。 然后又像个好奇宝宝,继续疑问,“唉,那月牙呢?月牙去哪里了?如果你是真的尹天雪,那……” 隐修皱眉冥思苦想,半晌,神情豁然明朗,“…那个守着可欢的姑娘莫不是月牙,我说咋感觉那么熟悉…原是如此。” 隐修为自己的发现,惊叹不已,不觉张大了嘴巴,童战赶忙按住他,“我让你看她情况怎么样啊,你一会儿再琢磨其他的行不行。” “噢噢噢噢,好好...”隐修笑呵呵继续诊脉… 第270章 任人摆布 烛火映着尹天雪深海似的眼眸,眸中似有万千星光,盈盈熠熠,窗外寂静无声,尹天雪突然抬头看着童战,道,“我饿了。” 童战站起,指指桌上的点心,问,“这些都不合胃口吗?” “呃...” 不等天雪回答,他又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 童战接着又道,“要喝点粥吗?.....粥可能好消化些。” 尹天雪点头,“好。” “那我去了。”童战对她温柔一笑,接着回头叮嘱隐修,“你好好给她看,我去去就回。” 氤氲的光,罩在二人头顶,泛着一层朦胧的昏黄,尹天雪鼻尖沁出细密的汗,她终于克制不住地缩回手,喘息地弓腰趴在桌上,字字句句皆是吃力,“隐修,我还有多久?” 隐修仓皇地站起,连忙为她扎下一针,眉眼悲痛,“你这副身子,早就满目疮痍,与其苟活还不如痛快死去,复活你的人,心思当真歹毒。” “先生可知,那人用的是何方法?”尹天雪强忍着坐起,一张脸因为极力克制,而冷汗涔涔。 隐修又为她连施数针,“你先别说话,屏息片刻。” 尹天雪依言照作,果然不似方才疼痛,“谢谢。” “复活你的人,根本不安好心,利用禁术让人生死白骨,随意破坏自然规则。这对活着的人和被复活的人来说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隐修谇了一口,坐于一侧,捶胸顿足,仿佛气极。 “隐修....” “老族长临终托孤,我一路看着他们三兄弟成长,童博过去深沉复杂,心事重重,后来龙婆交换性命换得他重生,他终于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与豆豆成亲生子,童心未开心智以前懵懂无知,后来智慧聪颖,还当选了长老,唯独童战,我说不出不好,也说不出好,只是觉得他越来越像从前的童博,很多时候,他明明很难过,表情却是那样淡然,包括你是尹天雪这件事,要是放在从前,他早就叫嚷得人尽皆知,可是,这次,这么久,我们居然都一无所知。” 隐修忍不住掉下眼泪,“几兄弟,我最心疼他,他也最是细心,开朗,如今.......” “所以,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隐修用袖子擦擦眼泪,“从前或许还行,如今,他心里敞亮着呢。” 尹天雪眼眶慢慢泛红,点点星光在眼眸中闪烁,她咽喉涩涩,“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他,忘了你们......” “呜呜....” 隐修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你们这些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隐修听我说完,我和月骄阳都是复活重生的人,某一天我会像雁灵儿一样忘记前尘,忘记一切,不管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请记住我的话,陌景琰动用禁术复活我们,其目的一定不单纯,人心向来贪婪,他身处朝廷,却又仿佛世外之人,或许长生也是他某一个目的也说不定,还有水月洞天.......” 隐修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表情逐渐严肃。 尹天雪从身上取出之前在雁灵儿那里夺来的竹哨,“隐修,你看看这个,可识得?能否找到破解之法。” 隐修接过,“这是......什么?” “这是他们用来控制童战的物件,看着只是个普通的竹哨,不普通的是,一旦吹响,童战便会迷失心智,任人摆布。” “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 隐修听闻心中既心疼又愤怒。 同时又觉难以置信,“这...这东西真如此邪乎?” 尹天雪点头。 隐修仔细查看一番说,“听你描述我感觉童战的情况类似于从前童心被尹仲控制时。” 尹天雪忆起当初他们去往水月洞天一路,尹仲对童心的控制和利用,当时濒死的绝望和抗争的意念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如今细思,竟发现童战的情况确实和那会儿的童心如出一辙。 “可知破解之法?” 隐修赶忙道,“当时童博给童心弄了个防护层。” 尹天雪眉眼铮亮,“有办法就行,能拖延些时日也是好的。” “至于我.....”尹天雪说,“我知你有意隐瞒,才半晌顾左而言他,我刻意支走童战,你且同我说句实话,我的身子到底如何。” 隐修深吸口气,把在她身上扎的银针一根根取下来收进针包,“你虽死而复生,身子到底大不如前,气血两亏,单凭口气吊着。” 尹天雪心中一滞,疼痛仿佛在血液中蔓延,伤得她遍体难受。 “不,您说的不对。” 尹天雪站起,浅浅一笑,“三年以前,你也曾这样评判过泪痕,那个时候我确实形同枯木,苟延残喘度日,可是如今我能明显感觉,不一样。” “…或许另有机缘也不一定,您说呢。”尹天雪双眸饱含希望地望向他。 隐修眉头微皱,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一定倾半生之力,调理你的身子。” 第271章 人定胜天 童战高高坐着,明月在他身后,皎洁的月光映着他单薄的背,只余一个翩然的剪影在黑夜中凸显。 月骄阳飞身上屋顶,走到童战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月骄阳说话的同时侧头看他,月光下,童战消瘦的侧脸显得更加立体,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神情,只感觉他的目光很远,仿佛透过无尽的黑暗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又好似什么都不曾入眼,只是无穷无尽的迷茫。 月骄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前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我在想,你怎么还不睡,月阁主,这样勤勉励志的吗?”童战道。 “呃....”月骄阳不好意思地笑笑,“童族长就别挖苦我了,我这哪是勤勉,实,夜不能寐。” “和月牙吵架了?” 月骄阳摇摇头,“我倒是想和她吵,她现在对我主打一个无视…” “月牙是个好姑娘,那三年,是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时时照顾....我和她的那场婚礼亦是出自真心..是我…辜负了她的等待…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给她想要的相依相守…”童战这话说得真诚。 月骄阳亦坦诚,“其实是我告诉的她天雪还活着,也是我在婚礼当日带走的她,如今我由衷感谢,你对天雪的深情不悔,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与我蹉跎这么些时日…但自古万事两难全,这次,她可能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月骄阳说完,无奈一笑。 “你爱她吗?”童战侧头问他,“还有城骆雪,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月骄阳站起,迎面看月,月影婆娑,被近处的枝丫分割成块块残玉,良久,他道,“我对不起她…” 细细想来过往纠葛似也无从说起,索性不提,只问道,“你呢,你和天雪,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月骄阳笑言,“不准备随心所欲一把?” “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无法随心所欲。” 月骄阳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 童战转头看着他,“你一直这么乐观吗?” 月骄阳耸肩,“反正也无能为力就顺其自然呗。” 童战闻言抬头望向夜空,想到方才听到的她与隐修的对话,心里越发苦涩难言。 “怎么会无能为力呢…我一向觉得人定胜天…” 似暗暗下了某种决定,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远方,说,“你看这片天空,无论白天多么喧嚣,夜晚总会归于宁静。其实我们也应该学会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宁静。” 月骄阳只觉他所要表达的意思讳莫如深,又同他说了会儿话,困意渐渐袭来,终是熬不住,摆摆手同他告了别,跳下屋顶… 隐修半晌不见童战回,拿着草药出来,才看到,他高高坐着,脑海不自觉闪过相同的画面…心中涩然一紧… “童战啊,你在上面干嘛啊?下来帮我把药煎了。” 童战飞身下来,“看完了?” “嗯。” “情况如何?” “还好吧。”隐修心虚地回答。 “真的?” “嗯。”隐修不敢看他,只顾埋头赶路。 “那我瞧瞧去…” 隐修抓着草药,连忙推搡着他去药房,“走走走…帮我煎药去,天雪这会儿正喝着粥呢,你就别去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第272章 重逢 长龙山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遮天蔽日的丛林,郁郁葱葱,人走在里面,阴森瑟骨。 突然,一阵腥风吹过,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接着便听到了几声惨叫。 豆豆定睛一看,只见前方的几名铁骑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公子心中一惊,连忙拔刀戒备。 此时,四周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让人作呕,豆豆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身影,心里愈加忐忑。 突然,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从背后伸向了公子,公子侧身一闪,反手一刀砍向那只爪子,然而,那爪子异常灵活,轻易地躲开了攻击。 豆豆这才看清,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豹,它的眼睛闪烁着寒光,口中喷出的气息带着阵阵恶臭。 豆豆心知遇到了强敌,深吸一口气,决定全力一战。 身侧几名铁骑却身形一闪,朝着黑豹冲了过去...... 公子拉住她,语气急促,“我们快离开这里。” 豆豆身上有伤,本就疲累,这会儿又遇上黑豹,早已没了主意,任凭公子领着她在山中狂奔...... 山中荆棘丛生,公子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寻找出路。 忽然,他发现前面有一个山洞,毫不犹豫带着豆豆钻了进去… 进入山洞后,公子找来一些树枝和干草,点燃了一堆火。 借着火光,他看到豆豆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在不停溢出鲜血。 公子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递给豆豆,“快服下,能止血疗伤。” 豆豆接过,吞下药丸后果然感觉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 公子松了口气,坐在一旁默默地思考着应对之策。 而此时,洞外传来了黑豹的吼声,听起来它并未远去…… 豆豆背靠着石壁调息,神情虽严肃,眼底却没有一丝恐惧,公子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也许我们会死在这里。”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我。” 豆豆苍白一笑,反而更加从容地靠向身后的石壁,“当然害怕啊,不过我一向运气都很好。” 公子被她的乐观感染,不觉也笑了起来,“有你在身边,我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公子挨着她坐下,眼中满是欣赏。 豆豆未细听他的话,只顾闭目养神,耳边碎发散落,几缕青丝随风轻轻浮动,衬得她的脸越发标致美丽,公子心中一动,一种微妙的情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正在靠近。 公子与豆豆对视一眼,站起身,走到洞口观察。 洞外,陌景琰音傅领着一群人,手持武器,正朝山洞走来。 “看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公子转身对豆豆说。 豆豆的眼神依然坚定,“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吧。” 公子点点头,握紧手中的兵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忽然风中响起一串悦耳的铃音,柠溪与童博乘着风从天而降。 陌景琰激动地上前,“你....你终于出现了。” 柠溪冷冷望着他,在他距离自己只有半米距离时,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陌景琰,你在做什么?” 陌景琰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在找你,你可知道。” “所以,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对吗?”柠溪语气不悦。 陌景琰道,“我找不到你.....我知道君王有难,你必出现....所以.....” 一旁的音傅面色难堪,合着陌景琰与他谋事,一半原因竟是为了儿女情长.... 童博对这些人不感兴趣,转身跑向豆豆。 仿佛期待已久,豆豆难掩满心的欢喜,上前几步,扑入他的怀中。 童博紧紧搂住她,摩撮她柔软的发,低头,竟发现她嘴角有血迹,顿时紧张不已,“豆豆,你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豆豆摇摇头,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刻松懈下来,一滴泪也随之夺眶而出,“童大哥,我好想你。” 原来,她只在他面前哭…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要找的童大哥。 公子默默打量着童博,见他气宇轩昂,眉间浑然一股正气,行事磊落,臂膀有力,整个人竟是十分的牢靠踏实,心中不免吃味。 “童大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豆豆埋头在他怀中,瓮声瓮气问。 “我们找到破庙,见一地狼藉便知出事了,找寻途中遇上尹天奇,才知你和公子逃入了长龙山,所以特意赶来支援。” 童博说话的同时,也一刻不耽误地替她疗伤。 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这是他从来没有过得,公子别开脸,心中五味杂陈。 柠溪侧脸看着相拥的二人,眼里万千情绪,有羡慕有祝福,还有一丝无人察觉的嫉妒。 竟是嫉妒! 陌景琰眼神怨毒,悄悄挥手,藏匿于洞外的黑豹立刻咆哮一声,出现在众人眼前,并露出凶狠的表情,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 黑豹的攻击凶猛无比,童博立刻挡在豆豆和公子身前抵御。 柠溪见状,轻点脚尖,飞身过去,双手结印,使出灵力化作一道光芒射向黑豹,黑豹瞬间被击退数十步… 第273章 应对 战况异常激烈,柠溪不断发动攻击,压制着黑豹,童博则全心保护豆豆和公子,以免他们受到伤害。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豹逐渐处于下风。 就在柠溪以为胜利在望时,黑豹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全身散发出更为强大的气息。 “小心。”童博出声提醒。 柠溪眼神一凝,全力以赴准备应对。 黑豹的速度极快,一瞬间便来到了柠溪身前,扬起锋利的爪子拍向她… 柠溪无所畏惧,迎面相对,黑豹却突然转了方向,扬爪 朝一侧的公子拍去。 千钧一发之际,童博挺身而出,用身体挡住黑豹的攻击,顿时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老远。 “童大哥!”豆豆惊呼出声,飞奔到他身边。 童博擦去嘴角的血迹,安抚地拍拍豆豆,暗自蓄力,闭眼间已是龙形,空幻的游龙死死缠绕住黑豹,将它困于原地,柠溪趁机使出全力,一举将黑豹击败… 陌景琰不知他实力如此霸道,分神间,黑豹已然倒地,自己也因此受到重创。 童博使完龙神功落地,豆豆立刻上前,“童大哥,你怎么又在外人面前使用龙神功?要是有人觊觎或者…” “放心,没事的。” 童博懂她的未言之意,对她温暖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 柠溪垂眸看了眼死去的黑豹,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陌景琰,陌景琰心知瞒不过她,索性也不遮掩,大大方方袒露自己眼底的野心。 音傅则带着人绕道到公子身后,肆机下手,柠溪一掌输出,直接将其震飞,陌景琰飞身接住,才让他不至于狼狈滑出数米之外。 童博同柠溪一左一右护在公子和豆豆身前。 陌景琰手指公子问柠溪,“这样视巫灵族人生命如草芥的君王,也值得你守护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筹划多年,为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柠溪沉默…多年的放任不管,何尝不是一种无言的纵容。 巫灵族人历来听命于朝廷,完成的隐秘任务不计其数,为此而丧命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们本是受上天庇佑,同童氏一族一样是拥有天赋异禀的族群,奈何杀戮太多,不仅被上天所摒弃,还被迫与历朝历代君王结下死契… 若真的有办法…也未尝不可一试..... 陌景琰走近一步道,“我已找到破解死契的方法。” 柠溪抬眸,眼中万千星光闪耀,“当真?” 陌景琰点头,见她神情动摇,顾不得多言,运功吸过随从手中刀剑,只听“铮”地一声,刀剑出窍,朝他手中飞去,他回旋转身稳稳握于掌心,然后持剑朝着公子刺去… 刀光剑影间,花叶飘落,童博再次出手阻拦,豆豆亦从旁协助,三人缠斗久未有胜负,趁此机会,音傅拔了随身的刀刺向公子… 千钧一发之际,尹天奇赶到,迅速踢起地上石子,击中音傅臂膀,音傅吃疼刺偏,公子得以险险避过这一刀。 白狸紧随其后,看到音傅,满心担忧。 音傅踉跄几步站定,公子眼中熊熊怒火再也克制不住,他仰头看天,似终于下了决心,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朝天一置,长龙山瞬间震动,浩浩荡荡,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公子背手而立,翩然 遗 世 ,剑眉星目间,竟满是杀意。 原来他一直在隐藏..... 第274章 恩赐 陌景琰眼瞧局势不利,放弃缠斗,纵身一跃到白狸身前,抓住她,就要跑。 音傅愤而阻拦,陌景琰狠狠一掌,直接震断了他的心脉,音傅身为国师,武力值并不弱,且自幼研习武艺,也曾是杀伐果决的戍边将士,奈何年岁老去,终不复当年英勇,如今的他,在陌景琰看来,不过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垂垂老者… “舅舅。”白狸惊呼出声。 音傅吐血倒地,怒斥,“兔死狗烹,你…竟如此不守承诺。” 陌景琰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一脚踢开音傅,钳制着白狸,欲同柠溪一起离开。 “放开她......”尹天奇大步上前,欲拦住他。 童博出声,“柠溪…” 柠溪抬眸看了眼童博,又看了看公子,再把视线落到陌景琰身上,眼里有犹豫有纠结还有失望..... “你在犹豫什么?快跟我走。”陌景琰忍不住催促。 柠溪想了想,似有所决定。 她不顾陌景琰阻拦,上前几步,朝公子跪下,“还请您给巫灵族族长一个机会,是我疏于教导,才让他犯下如此大错,此番我带走他,还请您莫要追究,日后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说完,不等公子点头,扬手一挥,催动术法,在千军万马赶来的瞬间,与陌景琰一同消失在丛林中,只留下一脸浑噩的白狸。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白狸的哭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音傅粗喘着一口气,匍匐到公子脚下,用甚是卑怜的语气恳求他,“姜氏一脉只余她一人,老臣恳求您,饶她一命。” 公子猩红着眼,满腔怒火终是宣泄出来,他一脚踢开音傅,甚是鄙夷地拽住他一侧臂膀的衣服,愤愤道,“音傅…你我君臣缘尽…今日,孤不妨对你坦诚一言,孤此前从未想过要用任何旁门左道护国守国,姜氏、巫灵族通通不在孤的计划之内,但你们非要如此逼孤,那就怪不得孤了。” 公子甩开他,直直而立,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曾动怒,“孤的人,已经查抄国师府,你这些年当真是滋润.....” 音傅将头深深埋进膝间,态度愈发谦卑,奈何伤势过重,心脉尽损,不过顷刻,鲜血喷涌,倒向一侧,白狸扶着他,哭哭啼啼搭上他的脉搏,心知已无力回天,泪水便如断线的珠,滚滚滑落.... “音儿,舅舅对不起你。” 音傅握紧姜音的手,眼底无限懊悔,他把视线落到一侧的尹天奇身上,想说什么,开口竟满是无力。 尹天奇明白他的意思,蹲下去承诺,“您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音傅重重咳嗽几声,眼眶充血,双眼赤红,竭力叮嘱,“答应舅舅好好活着.....还有......寒星...” 白狸泣不成声,“舅舅,我都知道,我晓得。” 音傅放了心,借她的力,撑着最后一口气,跪到公子面前,“求求....您......求求.....” 话未说完,人已断气… 国师就这么去了,万般可怜地跪在公子的面前,寂寂而亡。 君臣一场,没有情分是假,作为君王,他亦有他的无可奈何和不得不下的决策,姜音不死,姜氏一脉不灭,永远都会有包藏祸心之人借此威胁他的帝位,他本无心帝王,却被推着一步步走上帝位,如今,大局已定,他定要一番作为,守好这河山。 白狸哭得不能自已,尹天奇守在她身边,不知如何安慰,豆豆看童博一眼,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白姑娘人已去,切莫忧思过度。” 白狸顺势趴在她肩上,哭得伤心。 “姜音,跟孤走…” 公子语气漠然,“姜氏一脉只余你一人,天下再无你容身之地,唯孤能护你周全,亦能断绝别人对姜氏血脉的企图。” “请您…让我留在民间?我保证绝不延续子嗣…绝不为他人所用…” “姜音,孤知你心思单纯,但朝廷江湖有心之人太多,孤不得不防,跟孤回宫,孤保证绝不伤你分毫。” “我…”白狸眼眶含泪,看着尹天奇半晌不语。 尹天奇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承诺道,“可否让姜音留在御剑山庄,我保证…” “尹天奇你不能保证,孤的江山,觊觎之人太多…” 公子威仪不容置喙,长龙山重峦叠嶂满是军队人马,豆豆忽然明白,他一直的羸弱,原也只是做给他们看的一场戏,想来也是,一国君王,怎地那么轻易就被算计,倒是她想得简单了,忽略了君王的谋策与睿智。 豆豆越发觉得身上的玉牌烫手,拿出来对公子说,“能不能用它允您一个恩赐。” 公子瞳孔骤缩,似有不可置信,“你可知…这玉牌能号令千军万马…” 豆豆迫不及待将玉牌塞进他手心,“既然它如此重要,就让它留在您的身边吧,我并不想号令千军,我只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您曾答应,我用玉牌兑您一个承诺,如今我想到了,请您允诺。” “豆豆。”公子看着她,流露出一丝不解。 “您也说了,不屑旁门左道,您既是一个明君,又何愁天下人心不归,朝臣人心不齐。”童博适时开口道,“我们会看好白狸的,一定不让她被有心人所利用。” 公子久久看着豆豆,一眼万年,那眼中千变万化,仿佛岁月峥嵘,他握着玉牌,摩撮着玉牌上精致的纹路,感受自她手心传来的温度,淡淡一笑道,“豆豆,孤允你承诺。” “只是此生此世,白狸不得再跟任何人提起本姓,不得再回皇城,若…不幸被有心人挟持,需自刎于堂前。” 公子眼眸凌厉又不容抗拒。 “是。”白狸跪下向他叩头。 豆豆开心一笑,“谢谢您。” 她笑,他便也觉开心,他无视一旁的童博,直接伸手撩起她耳边碎发,“豆豆,这是只属于你的恩赐,你可欢喜?” “呃…”他的语气太过温柔,让她不觉错愕。 童博再是后知后觉,这会儿也看出些不对,忙拉豆豆到自己身边,“欢喜欢喜,我们都欢喜。” “豆豆,我单名一个恪,记住。” “呃?”豆豆不懂他这话的意思,脑袋里胡乱过了一遍,接口,“我姓韩,全名韩豆豆。” …… …… 众人头顶挂满黑线,唯有公子微微一笑,望着她的目光甚是缱绻和温柔… 第275章 破碎 身体有被啃噬的疼痛,脑海中过往的人和事幕幕重演,最后只余一个模糊的小影,她想奋力抓住,却什么都无法握紧。 尹天雪怔怔站在门口,连风衣衣进来都没有看到,就那样站了,很久很久。 “夫人…” 风衣衣依旧改不了称呼,习惯如此唤她。 尹天雪充耳不闻,眼底情绪波涛汹涌,风衣衣瞧着她,不知怎么就哭了出来。 “你怎么了?”尹天雪后知后觉,伸手去碰她的脸。 刺骨的冰冷,让风衣衣忍不住一缩,她握住尹天雪的手,小心揉搓,问,“您站在这儿多久了,手怎地如此冰凉。” 似乎仍觉不够,扶着她到床上半躺,将一床棉被盖实她的身子,再从桌上端来自己方才拿来的小米粥,一勺勺喂进她嘴里。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碰到我哥了麽?还有豆豆和童心,他们怎么样了?” 久违的二个字让她心头一紧,说是释然,倒真骗不了自己的心,痛起来,是真的要命,风衣衣胡乱抹一把眼泪,继续给她喂食。 尹天雪皱眉,“风衣衣,我在问你话呢。” 风衣衣也固执,“您把粥都喝了,我就告诉您。” 尹天雪无奈一笑,从她手里端过碗,几勺吃完,“这下行了吧。” 风衣衣满意点头,起身收拾了碗筷就要走。 “唉…”尹天雪出声提醒。 风衣衣回头看她,调皮一笑,“不是我不想和您唠嗑…您瞧,童族长来了,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悄悄话要讲,我也不好打扰你们吧,再说阁主还找我呢,我这就先走了,掰掰…” 风衣衣朝童战挤兑一眼,扬长而去。 童战不明所以,“她…那是啥意思?” 尹天雪笑笑,“别管她,她呀心思多着呢。” 童战点头,转身关上门。 “身体好些了吗?” “喝了隐修的药,舒坦了不少。” “那行,我明天再让他多煎些,煎好就给你端来,你多喝几碗。” “有用,也架不住灌吧…” 尹天雪忍不住开口,她不喜欢喝药,从小到大,她喝过太多药了。 “我陪你喝…”呃,药也是可以一起喝的麽? 尹天雪正要反驳他。 童战直接脱了鞋子上床,自然而然掀开棉被,躺好。 “大白天的,干嘛呢。”尹天雪不觉羞红了脸,轻轻捶了他一下。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童战拉着她躺下,侧头将吻落在她白嫩的额间,接着半抬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忘了,那次我们在客栈,也是白天…” 想到他们的第一次,尹天雪的脸更红了,恨不能把头埋进被子,童战死死搂着她,不顾她的挣扎,抬起她绯红的脸,落下一个缠绵的吻,然后翻身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你…”尹天雪双手抵在他胸膛,脸上满是羞涩的红,美丽的眼睛也因为情动染上几丝动人的妩媚。 童战几乎把持不住,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半撑起身子不敢压她太重,又深陷于她的玲珑有致,情难自抑地开口,“天雪,你真美。” 尹天雪更觉羞涩了,偏过头不看他。 童战笑笑,侧身倒向一边,搂着她,似乎仍觉无法抱实,一点点将她往身前收拢,直到喘不过气。 “怎么了?”尹天雪终于察觉出他的异常,靠在他怀里轻声询问。 童战将头埋在她芬芳馥郁的发间贪婪吮吸,“让我抱一会儿…” 尹天雪听话乖乖不动。 时过境迁,一切似乎走向了相反的一面,他心里有苦难言,万般忍耐…她,却是得过且过,浮生半日,忙里偷闲。 他们都在轻轻地破碎,又轻轻地愈合,裂缝裂了又补,缝缝补补,用力维系他们早已破碎不堪的人生… 原来,她真的很可怜,从小就病着,没有和父亲亲近过,所以努力证明自己,等到经历种种,明白父亲的爱时,却已为时已晚,她很幸运,生在富贵之家,也不幸,从来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去承载轰轰烈烈的爱情,遇到他时,她满心沧夷,爱上他时,她嫁人为妻,云开月明时,她坠入深谷,一口气撑了五年,睡了三年,如今…… 是啊,是该哭一哭的,风衣衣大概也在心疼她吧… 第276章 挽留 长龙山之后,公子在众人护送下安全回宫,国师府被查抄,大批皇城兵撤离,冷寒星因护主有功,未受牵连,反而破格提携为少府… 繁荣一时的国师府,就此败落,连同朝廷内与音傅交好的一些大臣,皆被处置… 城门恢复往日秩序,皇城内一派祥和。 皇城的事,暂告一段落… 繁华集市,热闹非凡,童博几人养好伤,备好干粮,就要离去。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人群后匆匆驶来,队伍自觉让出一条道,马车驶近,早有人撩开车帘。 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端坐其中,他剑眉星目,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手中轻轻摇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山水图案,看起来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周围的女子们看到他,都不禁羞红了脸。 在场的众人纷纷向他行礼,他微笑着回应,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公子走下马车,朝着豆豆一步步走来,“你愿意留下吗?” 豆豆看着眼前的公子,心中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公子会挽留她,可是为什么呢,她并不明白。 忽略他满眼的期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谢谢公子的好意,但是我想我的孩子了,不能留在这里。” 公子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若是日后有空,欢迎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之前那枚玉牌递给豆豆,“这是我的信物,拿着它,在皇城可以自由出入。” 豆豆摆手拒绝,公子执意,“它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你就当作…当作一个纪念吧。” “可是.......” “收下它。” 公子望着她笑,温和的笑容下有着无法抗拒的压力从他深邃不见底的双眸中透出来。 豆豆为难地看向童博,童博温润一笑,眼里并无一丝不悦,反而静静等着她自己做决定。 她几番推辞,最终还是接下了那枚玉牌,“多谢公子。” 公子点点头,如释重负般地抬头望了望天边,转身登上马车离去。 看着公子离去的背影,豆豆心中不禁感慨,短短时日匆忙一别,他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公子赠她这样贵重的礼物,大概是怕自己忘记他吧… “这样的君王,这样的胸怀,这般气魄,果然不凡。”豆豆望着马车远去,忍不住感慨。 童博同样看着公子远去的方向,心里很不是滋味。 “病还没好利索,就巴巴追来,送这么个玉牌。”童博愤愤说道。 豆豆笑笑,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好啦,童大哥,别醋了,我们出发吧。” 童博闷闷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啊?” 童博道,“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不知从哪里招惹来这么朵桃花…” “…童大哥,你吃醋啦!”豆豆抬手捏捏他的脸,朗朗一笑。 童博故作生气的不理她,甩开她的手,闷头走在前面。 “童大哥…”豆豆追上去。 “童大哥。” “童…啊…” 豆豆话未说完,童博将她拦腰抱起,原地转了几圈,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逗你呢。” 这下轮到豆豆郁闷了,“童大哥,你真的不介意吗?” 闻言童博放下豆豆,小心捧着她的脸,温和一笑,“我的豆豆本就是倾城佳人,有人爱慕欣赏,不是很正常吗。” 童博笑笑继续道,“我庆幸年少时与你相遇,早早相爱,与你成婚,孕育子嗣,我…很幸运,也觉幸福。我知你我是彼此的唯一,又岂是旁人几句示好就能随意动摇的。” 豆豆怔了片刻,随即欢喜起来,脸上不禁飞过一片红霞。 却仍小声嘟囔道,“可他是一国之君啊!” 童博挑眉,“这么说…你很想留下咯!那你去吧…我一个人带着凡儿…等过几年…再重新给他找个娘亲…” “你敢!” 两人嬉笑着渐行渐远,消失在集市尽头。 第277章 逗笑 天边云染,漂亮的霞光铺满云边,像绚丽的织锦,美丽光彩,柔软动人。 可欢情况大好,大家都很开心,月牙去看孩子,还未踏进屋内,就听见可欢咯咯咯的笑声,脸上不觉也堆满笑容。 几步进屋,才知是童战和尹天雪抱着可欢在逗笑,二人站在一处,其乐融融,仿若无人。 月骄阳一张脸臭臭的,一名娇艳女子站在他的身边,时时照顾,逗笑,似乎很是亲近,月牙目光一顿,忽觉自己格格不入,不该在这时候过来。 “夫人,快来。” 女子注意到月牙,笑盈盈走上前迎接,“您应该是见过我的,我叫风衣衣,是阁主身边的婢女。” 月牙对她和善一笑,见她明眸皓齿,绝色倾城,整个人艳丽而不失朴素,虽身段柔媚,行事却落落大方,不觉多看了两眼。 风衣衣拉着她到月骄阳身边,打趣,“您瞧,阁主呀正因为小姐同童族长置气呢。” 月牙不看月骄阳,只把目光落在呵呵笑的可欢身上,她伸手轻轻抚摸可欢的小脸,看着可欢纯真的笑容,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脸上也不自觉挂满更多的笑意。 “瞧瞧这是谁呀。”尹天雪晃晃小可欢的小手,笑着把她抱给月牙。 月牙紧紧抱着孩子,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倍感珍惜,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丝愧疚,久不能释怀,差点落下泪来。 尹天雪懂她的心情,拍拍她的肩,柔声道,“快别难过了,你瞧可欢正玩你发髻上的珠钗呢。” 果然,可欢一只小手,穿过她颈肩披散的头发,正把玩着她发髻上珠钗顶端垂落的吊饰,因为手一碰就会摇晃,咯咯笑着,不停去摆弄。 月牙怕饰品伤到孩子,忙将她抱得松一些,不让她碰珠钗,可欢似有不满,撇嘴哼唧了两声。 尹天雪转头看向月骄阳,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可欢,眼中满是慈爱,悄悄拉着童战退开些距离给他们一家三口。 这时,可欢似乎也注意到了月骄阳,伸出小手抓住他的手指,就往嘴里送。 “脏不脏啊。”月骄阳拍拍她的小脸,义正言辞地教训她,可欢不懂,咿咿呀呀口水流了一嘴。 月牙心中一软,忍不住收起满身的利刺。 一旁的尹天雪和童战见状,相视一笑。 风衣衣笑着对月骄阳说:“阁主,看来可欢小姐今天很开心呢。” 月骄阳微微点头,伸手轻轻擦掉可欢嘴角的口水,满眼都是宠溺。 尹天雪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暗自惆怅,她希望月牙能够幸福,希望月骄阳能给她应得的宠爱,更希望他们远离江湖的纷争,好好的相守一生。 可是,江湖的纷争从来不曾停歇,未来的日子里,他们恐怕需要面对更多的挑战和考验。 月骄阳抬头看向月牙,两人四目相对,又匆匆别开,十分尴尬。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起月牙的发丝,月骄阳伸手将那缕发撩到她的耳后,动作轻柔,仿佛极其呵护。 月牙抱着可欢怔怔站着,一种微酸夹杂着苦与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尹天雪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一喜,暗叹,若是时光能够留住这一刻,该有多好。 童战偏头看着暗自琢磨的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尹天雪忽有一种心事被洞穿的窘迫,抿嘴不语,眼底却满是笑意,童战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第278章 真相 天边灰茫,仿有一片薄薄云纱笼罩,沉闷烦躁,风雨欲来的急迫,让人感到压抑。 又要变天了..... 风衣衣到达别苑时,城骆雪正躺在美人榻上小憩,许久未见,她丰腴了许多。 月骄阳虽将城骆雪安置在此处,好吃好住照顾着,却一次未曾来过,他心有芥蒂,又不忍弃她于不顾,所以风衣衣刚回来,月骄阳就派了她过来照看。 听到开门的声音,城骆雪略微睁开眼,见是风衣衣,心里不禁多了分踏实。 “火冥已经知道我活着。”风衣衣忧心忡忡地上前,“要是陌景琰......” 城骆雪闻言坐起,身上的毯子顺势滑落,露出高高的腹部,风衣衣吃了一惊,连要说的话都忘了,后退一步,指着她肚子道,“你…你怀孕了?” 城骆雪慵懒地看她一眼,拉起毯子重新盖好,“月骄阳没告诉你,我快生了麽。” 风衣衣惊愕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孩子是否是…阁主的?” 风衣衣晓得月骄阳与她以前有过一段情,也知阁主一直心心念念于她,倘若他们能冰释前嫌,重新在一起,在她看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只是那位月夫人,她对月牙的印象并不深,只从旁人只言片语中了解,阁主与她似乎也深有嫌隙… 风衣衣回来之后也见过她几次,只觉月夫人冷冷淡淡的,从来不曾给过阁主一个好脸色,到时,孩子落地,月夫人又是否能够容忍城骆雪进骄阳阁? 风衣衣想得多了,心中越发焦虑,“你怎地如此糊涂,你还没有成婚,未婚生子,你以后要怎么办?” 城骆雪并不在意,坐直身子,半倚榻上的软垫问道,“风衣衣,你比我大几岁?” “四......四岁。”风衣衣显然还没从她怀孕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城骆雪知她面上虽对自己冷淡,心里还是十分在意她这个妹妹的,不免心头一暖,柔声道,“你对父亲有印象吗?” 风衣衣眉眼微动,“在我四岁的时候爹就离家了,等我明白事,已是七八岁的年纪,他的样子早就模糊不清了。” 风衣衣想起当年母亲病重带她外出寻找父亲,隔着人群,她遥遥看到父亲,骑着骏马奔驰而来,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惆怅,一直以来模糊的小影也终于有了清晰的轮廓,可是他却没有半分停留,哪怕,他明明已看到她和娘,他还是马鞭高扬,一骑绝尘。 城骆雪看到她眼底汹涌的海浪,缓缓道,“我在父亲的书房抽屉里看到过你的小像。用白色娟子小心裹着,不知看过多少遍。” 风衣衣不语,对于城南岳,她是恨的,母亲悲惨的一生,她幼时遭受的苦难通通都是拜他所赐。 “他是你的父亲,与我无关。”风衣衣冷冷道。 城骆雪笑笑,目光柔柔洒在她脸上,“何必赌气,我知,你也是思念他的。” 风衣衣咽喉涩涩,终是无法否认,只说,“我为我娘不值。” “我本不想告诉你真相,如今,倒是没什么好隐瞒。” 城骆雪的脸因为怀孕丰腴不少,此时眼底虽有倦色,但整个人看着如春风化雨般和煦,一点不似从前的凌厉与冷芒。 其实那些过往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要活着,而已。 可是想到母亲,想到她临死的惨淡,她还是忍不住抬起眸子,紧紧盯着城骆雪的脸,生怕错过一个字。 第279章 流光 门大器又喝醉了,一撮小胡子洒满美酒,湿漉漉地,在月光下闪着些许晶莹,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尹仲附耳靠近,没能听清,又看他实在醉得厉害,鞋子都没脱就爬上了床,只以为他是睡梦呓语,利索地给他脱了鞋子,盖好棉被,就自顾自躺到了另一侧。 大半年过去,他带着门大器天南地北走了个遍,各地风土人情也算粗粗领略了一番,这会儿已是回程路上。 门大器叫嚷着要和隐修喝酒划拳,催促他早些回水月洞天,唯恐赶不及,这让他不得不临时改变行程,中途折返水月洞天。 他活了上百年,见证过几代人的荣辱,生老病死从来只是他漫长岁月里平澜无波的一点调味剂,他怨恨老天不公,与天争命,坏事做尽,到头来,却只是徒劳一场空。 他的小月儿,他的子孙后代…还有他爱上的那个明媚活泼的姑娘… “秋丫头…” 门大器一声呢喃,翻身接着睡去。 他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心脏猛地抽疼,再也无法安睡,窗外的月,明明亮亮,高高悬挂在枝头,是那样高洁,又是那样孤独。 孤独?他活了五百年,五百年的沧海桑田,他从没有一刻有过这样的感受,偏偏在这样一个异乡,望着那轮明月,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铺天盖地的,无边无际的孤独。 仲哥… 少女的呼唤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从容赴死的决绝,依然那样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记性其实不好,可偏偏她的样貌,从来未有一刻遗忘。 “剑秋。”他几步奔出房门,捂着胸口大力喘息,疼…太疼了… 他跌坐石阶,眼角一滴泪毫无预兆滑落,他手抵唇角,终于无法克制地开口,“我…好想你。” 好想…好想… 远处零星灯火,黑夜漫漫无边,痛一点点蔓延,他活了五百年,他竟然浪费了五百年的时间,去蹉跎时光,去计划一个荒唐至极的报复。 尹仲自嘲一笑,大恸大悲之下,仿佛失了气力,就着冰凉的石阶躺下,月光洒了一地,盈盈如流光,白日的燥热散去,清风拂动,夹杂着丝丝清凉,撩人心神,过往如梦,一一重演,然后消散… 他是童尹仲,再不是人人忌惮且恐惧的尹二爷,三年了,剑秋已经故去三年了,她的坟前,野草长了一年又一年,不知名的花,败了一季又一季,如今应该又有新的轮替,他,是该回去看看了。 门大器还醉着,他这岳父从来没有个酒品,喝醉了走哪儿躺哪儿,整日乐呵呵的,仿佛没个正形,但他知,门大器的心里,对他有怨有惧还有一丝无言的妥协。 尹仲平复好情绪,回屋,门大器还睡着,手脚舒适地摊开,鼾声如雷,淡淡酒香在空气中弥漫,他拧了帕子给门大器擦身,一通折腾,已是深夜,他兀自站了半晌,倦意一点点袭来,他眼皮重得要命,和衣上床,辗转反侧半宿却是一夜无眠… 第280章 荒唐 雨骤然降落,疾风卷着枯叶从窗口飘进来,忽然的潮凉带来阵阵清寒,风衣衣连忙过去关窗。 城骆雪悠远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爹确实算不得良人,他与你娘年少相许,感情自是深厚,有你之后,更是浓情蜜意,我娘明媚耀眼,因自小养得骄纵,看上的东西从来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遇上爹,是在阴雨的午后,只一眼便沦陷,城家那时也算大家族,娘也曾问过父亲是否娶妻,有无婚配,他.....” 风衣衣回头看向她城骆雪,心莫名空落落地慌。 “他都一一否认了,如此,两人便走到了一处,娘以为自己得偿所愿,沉浸在满心的喜悦里,直到你和你娘出现,她才恍然,一切不过是爹设的一场局。” 风衣衣眉眼微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已经好几岁了,娘那般爱慕爹爹,又怎么舍不得放手,于是买通了给你娘看病的大夫,在你娘的药里多加了一味。” 风衣衣知晓这事,当时她的母亲本就药石无医,就算没有多出的那一味药,她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死亡,对于当时的娘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故此,她并不恨城骆雪的母亲。 “后面你都知道了,其实…爹不爱你娘也不爱我娘。” “你到底要说什么。” 风衣衣听她提起过无数次当年的事,反反复复,她不想去评判上辈人的对错,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旧人已逝,再多纠葛,多说也是无意。 见她不耐烦,城骆雪掷地有声道,“城南岳爱的是一个叫溪儿的女人,他蹉跎半生,只是为了寻找长生之法与她相守。” “若说他对你娘尚有一分真情,他对我娘,满满就都只有利用。” 城骆雪的目光飘了很远,远到仿佛能看到雪山之巅的那层坚冰,“溪月谷,是城家历经几代安身立命,建功立业的地方,传说那里有令人长生的不老泉。” “父亲接近城家,迎娶我娘,都是为了不老泉,可是不老泉已干涸,他当即深受打击,一蹶不振,后来你娘亡故,他和我娘也彻底决裂了…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城家灭门。” 城骆雪想到那个黑暗的夜晚,仍然忍不住颤抖,“城南岳对溪儿的觊觎,惹怒了同样爱慕她的男子,那男子颇有实力,轻易挑动城月两家长久以来的和平,并联合月家,灭了城家满门。”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滑稽而又荒唐。” 城骆雪嘲讽一笑,“爹虽不爱我们的母亲,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父爱,临死前让我不要报仇,找到你,和你好好的活着。” 风衣衣一时难以消化,幼时她渴望过父爱,嫉妒过城骆雪,亦怨恨过她,可她从来不晓得,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既然是有心之人挑拨,你又何必把恨都放在阁主一人身上,不去找那个真正计划屠杀城家满门的人。” 城骆雪凄凄笑着,眼神透露出几分怨毒,“因为,真正动手的是月家的人,出卖城家的,也是月家人,我谁都可以不恨,唯独他…” 风衣衣轻哼道,“城家也不见得有多光明磊落。” 果然,最亲的人才知道把刀子扎在什么地方最痛。 第281章 利用 城骆雪微叹口气,看向风衣衣,“月老夫人,其实早就知道你的身世。” “她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 “利用?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又有什么可利用的?”风衣衣觉得可笑。 “不老泉的秘密在于一块双面镜,父亲将镜子一分为二,一面留给了你娘,一面在我这里。” “你是说,她知道双面镜的事,所以才刻意接近我,带我回骄阳阁的吗?” “是。” “不,这不可能,你也说了,不老泉已经干涸。” “这是城家的秘密了....”城骆雪唇边一抹讥讽的笑,“这江湖哪里来什么挚交好友,不过是掩人耳目,意图不轨的小人行径罢了。” 风衣衣恍惚道,“可我从来不知道镜子的事。” “你当然不知,那镜子随你娘安葬,后被月老夫人拿去交换救了月骄阳的性命。否则,你认为他凭什么死而复生。” “那雪夫人呢,她呢?我虽不知道她与阁主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们......” 城骆雪打断她,“是啊,他们命运相连,感官相通,若非如此,我如何会放过他。” 城骆雪的眼里满是仇恨,风衣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自己这些,只淡淡说,“饶是如此,月家于我也恩同再造,我…” “若我再告诉你,当年追杀你入深山密林的,是月家派去的人,你又当如何?” 城骆雪清冷的目光直直射进她心里,让她忍不住脚底生寒。 风衣衣终于站不住了,全身止不住颤抖,若真是如此,她岂不白恨了火冥那么些年? 当初若不是那群杀手,她的孩子,不会早产,不会生病,也不会连话都还不会说,就死了… 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那个孩子离世时的样子… 风衣衣眼里的泪,再也克制不住地狠狠砸落,“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火冥把你送去给陌景琰的那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而月老夫人为了强大骄阳阁,让月骄阳坐稳阁主之位,一直暗地依附陌景琰,替他做事。” “所以,要杀我的人是陌景琰,害死我孩子的是月老夫人,我一直一直都在替仇人做事。”得出这一结论,风衣衣的心瞬间悲凉到了极致。 她一直那样爱戴,追崇的老夫人,小心侍奉,仔细照顾的老夫人,竟是这般精于算计,而她这一生,被父亲抛弃,被爱人转赠,被算计被利用,自视清高,却原来,这般可笑..... “呵呵呵...” 大悲之下,风衣衣笑出声来,“你为什么,没有早些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因此,替你向阁主报仇吗?我告诉你,月老夫人再是阴险,她所做的事也与阁主无关,阁主待我,情同手足,我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去报复他的,你死了这条心。” “情同手足?” 城骆雪从美人榻上下来,手撑腰背,步履蹒跚地走到她面前,“风衣衣,那我们算什么?” 风衣衣掩面而泣,孩子的死是她这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她突然跪坐下去狠狠痛哭,“城骆雪,你也即将做母亲,你应该晓得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而言有多残忍,我自认从未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把过往所有的伤痕都一一撕开,你可知,我有多痛。” 城骆雪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风衣衣,我本也想过瞒你,可我的时间不多了,你我都是敢爱敢恨的人,又如何愿意糊涂度日,今次痛过哭过之后就把一切都忘了吧。” 风衣衣看向她,不懂她为什么说时间不多了,刚要问,城骆雪又接着说,“我一直想脱离冥王轩,火冥给我派的最后一个任务,我没有完成,他对我早有杀心,我来骄阳阁,也是因为与火冥身边人不睦,我本以为,一切恩怨能捱到孩子出生,可是自我搬来别苑,冥王轩的人就时常出现在这附近,我害怕,再加上,近日出现了见红的症状,我心里就愈加忐忑不安了。” 风衣衣起身握住她的手,“如何会见红?距离生产还有多久?隐修是怎么说的?” “只让我少忧思,多躺,就算提前生产,孩子大概率也能存活。” 风衣衣闻言,立刻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既是如此,你就别到处走动了。” “这几天,我都在这里陪着你。” 城骆雪将头轻轻搁在她肩上,“若我死了,请替我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趁机把对你娘的怨恨报复在这孩子身上。” “我知道你不会。” …“城骆雪,我其实一直挺讨厌你的。” “我知道。” 第282章 恐慌 夕阳穿过林间,斜斜照进屋子,虽已临近旁晚,刺目的光还是让人不敢直视,鸟儿啼叫在丛林中,碧绿的苍翠深沉得让人窒息。 尹天雪站在案桌旁,终是心神难安,“你说,要不要通知尹天奇?” 童战道,“他大概早已知晓也不一定。” “不,他一定不知道,否则他怎么会让城骆雪一个人在这里。”尹天雪越琢磨越着急,最后只得来回在屋子走动借以舒缓情绪。 童战忍不住拉她过去坐下,“你先让隐修给你看看,等会儿再分析行不行。” “童战,你也听到了,隐修说城骆雪这几日有见红的症状,腹部还隐隐作痛,恐有早产迹象,尹天奇前些日子又跑去皇城了,你让我如何不着急。” 尹天雪实在坐立难安,想是第一次做姑姑,竟失了原有的冷静。 “好啦,隐修每天都会过去替她诊脉,月骄阳也派了人过去照顾,稳婆更是早早就请进了别苑,你就别操心了,大不了,每天我都陪你过去一趟。” “嗯。”尹天雪这才稍稍安心。 旁边的隐修则两眼放光地看着二人,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激动道,“这么说,城骆雪肚子里那孩子真是尹庄主的咯!” 说完又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他俩之间关系不一般” 然后又贼兮兮地说,“其实,早些时候,尹庄主就知道城姑娘有孕,那时他还带她回去过御剑山庄。” “尹天奇知道?” 隐修点头,“嗯,那时城姑娘就在我的药铺,尹天奇三天两头过来照看,最后还将她带回了御剑山庄,只是后面不知为何,又来了骄阳阁。” “他竟然知道。” 尹天雪看向童战,“我哥知道都没有留下她,还让她来骄阳阁兴风作浪,甚至也没有提出与云姑娘解除婚约,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童战微叹,“天雪,天奇自有他的想法,我们无权干预。” “可是,万一孩子早产…或者城骆雪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尹天雪,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童战忍不住晃悠她的双肩,“求你别管旁人,先顾顾自己好不好。” 尹天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紧张了,调整好情绪坐下,落落道,“是我太过忧思了。” 童战心头没来由地一紧,“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对劲?” 童战的目光仿佛一眼望进她的心里,让她不敢面对。 是的,她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样子,记不得天仇,记不得…她如今还记得的只有这八年的人和事…过往的一切,虽还有画面,却再也看不真切了,她害怕…没来由的恐慌。 那种感觉,就好像漂浮海面,一个巨浪打过,沉溺深海,在汹涌的波浪中挣扎求生,随着风浪,摇摇荡荡,起起伏伏,却落不到实处,又上不了岸… 她担心尹天奇,怕他是被人诓骗,做下错事,又怕他盲目认爱,真心错付,最后伤人伤己。 “我只是担心天奇。”尹天雪对他宽慰地笑笑,“我没有哪里不对劲,好好坏坏也就这样了。” 童战满眼心疼,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绪,只得急急背过身去,望向门外的一方天地。 他知,这样平静的日子并不会太久… 陈璟过来这边,刚踏上台阶,便对上童战悲痛的眼,不觉身躯一震,朝他恭敬俯身,越过他,朝尹天雪走去,“夫人,阁主让我来告诉您,尹庄主已在回程,不日将到达骄阳阁。” 第283章 不安 人生聚散无常,笑着相会,笑着别离的,本就不是易事。 童心一连烧了两天,要不是白狸遗落了物件,童博他们掉头回来取,还不会碰上他,自风衣衣留言离去,他迷迷糊糊跑回破庙,躺在临时搭建的床铺上昏天黑地睡了两天,等清醒,已在回程的马车上。 “你感觉如何?” 看到他醒来,白狸关切地问。 他张张嘴,咽喉如火燎过,灼热刺痛,十分难受,半晌都发不出声。 白狸将水囊递给他,“先喝点水。” 童心半抬身子喝下几口,缓了缓才道,“谢谢。” 马车足够宽敞,能够轻松容纳一人平躺,所以这一路,童心都睡在铺的垫子上。 白狸看他气色仍是不佳,连忙扶他躺下,“你的烧刚退,又几日未进食,身体肯定无力,还是多躺会儿吧。” 童心点头,实在疲惫,依言闭仰面躺着。 豆豆忍不住问,“衣衣呢?你们没有一起吗?那天,你们不是去摘果子了么,为何.......” 不等他作答,又道,“莫不是,你们提前遇上了陌景琰,故此他才顺藤摸瓜找来了破庙。” 童心回忆当时,怔怔看着车顶,听着车轱辘行驶在路上发出的轱辘声,陷入深深地沉思。 豆豆与白狸对望一眼,识趣地闭了嘴。 “她....她回骄阳阁了。” 半晌他沙哑地嗓音自空气中传来。 豆豆还想问他为何这次发烧搞得像丢了半条命一样,童博突然掀开车帘子,“豆豆,前面有个茶棚,下车休息会儿吧。” “好。” 晴好的天空,万里无云,几只飞鸟掠过蓝天,落在苍翠的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茶棚老板眼力劲足,看几人朝茶棚过来,边擦桌子边招呼,“几位客官快请坐,本店茶点小吃应有尽有。” “一壶茶谢谢。”尹天奇对老板和善一笑,并掏出一锭银子给他。 老板得了银两,笑得眉眼弯弯,立刻殷勤地沏好一壶新茶,外送一盘糕点,“几位客官请用。” 众人乐呵落座,天南地北好一通畅谈。 白狸几口吃完一块糕点,就跑去借用店家的炉子给大伙煎药,长龙山一战,众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这一路,稍有间隙,她就马不停蹄跑去煎药,煎完盯着他们喝,复诊,忙得不亦乐乎。 音傅的死,似乎并未对她有多少影响,相反,她好似比从前更加轻松自在。 尹天奇瞧着整日乐呵的她,从心底生出一丝心疼,最亲的人都不在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道,一个女子想要立足该有多难,尤其在被多方觊觎的情况下,更是举步维艰,当年她隐瞒身份,逃离皇城,最终为了他...... 是为了他吧,皇城一路她的犹豫和沉默,他早该看懂的,可是...... 云天真诚善良,为他倾其所有,他们的婚期也日渐临近。 他心内还有个清冷如雪的身影........ 他不敢看懂,他根本无法回报她的深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渣,从来不受女孩子欢迎的自己,某一天竟然也像个多情种一般为情所困。 “天奇......” 童博看一眼忙碌的白狸,调侃道,“看来你这齐人之福是非享不可了....” 尹天奇颔首,做思考状,“我看那位柠溪姑娘一路与你倒是十分默契,不如.....” 豆豆闻言瞪着童博。 “胡说,我哪有与她十分默契,尹大庄主,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童博一副要揍他的样子。 尹天奇笑着走开,端一碗白狸熬好的驱寒药给童心送去。 “喝药吧。”尹天奇掀开车帘将碗递进车内。 童心虚弱地坐起,接过碗,一口喝尽,“谢谢。” 尹天奇细细瞧了瞧他,见他脸色仍然憔悴,接过空碗,问,“童心,你有心事吗?” 童心淡笑,“你看出来了。” 想是当年在御剑山庄做铁卫统领时相处来的信任,童心对尹天奇竟是毫无隐瞒。 尹天奇半挑眉梢,朝他一笑,“风衣衣是个好姑娘,她一直随身照顾天雪,皇城一路也是尽心尽力,虽然她是骄阳阁的人,但她若是愿意,御剑山庄也是欢迎她的。” 童心抿唇,“天奇,你能看出来,我喜欢她对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这样直白地承认自己对风衣衣的感情。 尹天奇点头,“旁观者清,很早,我就看出来你对她不一样了。” “可是她不明白。” 童心神情落寞地靠在车内,良久,苦涩一笑,“明白又如何,我终究无法给予她承诺,其实走了也好,早早断了心思,对谁都好。” 尹天奇眼前浮现那抹明媚耀眼的身影,无奈一叹,“既然决定了就别想了,好好休息。” 尹天奇端着碗走回茶棚,风衣衣的音容相貌莫名让他忆起另一个清丽冷淡的身影,胸口猛地钝痛,直达指尖的无力感让他瞬间感到难以呼吸,他捂住胸口,大力大力地喘息,隐隐地不安自心底蔓延开来。 第284章 没空 火冥坐在一把浮雕木椅上,眉宇微蹙,听着黑衣蒙面人汇报近期冥王轩内的大小事,狭眸尽是冷意,“城骆雪去了骄阳阁?” “是的,我们的人日日盯着,错不了。” 黑衣蒙面人恭敬回禀。 略一停顿,“且她已有孕数月。” “哦?”火冥眼神中透露一丝玩味,“可知她腹中那孩子是谁的?” “近期骄阳阁内颇有传闻,说是原本月骄阳要娶的是另一位月夫人,奈何城骆雪有孕,月骄阳便打消了迎娶月夫人的想法,反而将城骆雪安置在别苑,派人好生照顾,等生下孩子便迎她过门。所以,属下大胆猜测,那孩子是月阁主的。” 火冥的眼神变得冷漠,他单手抚额,沉声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我养你们有何用,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还在这里给我信口雌黄。” 黑衣蒙面人不知火冥怒从何来,忙跪下去认错。 “城骆雪最恨谁?” 黑衣蒙面人迟疑,“…月阁主。” 火冥站起,“既然恨他,又怎会愿意给他生孩子,她既已临近生产,用你那馿脑子好好想想,倒推回去几月,她那时和谁在一处。” 黑衣蒙面人恍然,“尹庄主。” 火冥满意一笑,“城骆雪啊城骆雪,你倒是让我很意外嘛。” “还有一事…”黑衣蒙面人欲言又止。 火冥眸色阴郁,“讲。” “风姑娘,也在城郊别苑。” 皇城一别已是数日,当日幕幕依然清晰,火冥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这会儿听到风衣衣的消息,胸口莫名一痛,想到她对自己的决绝,她与童心之间的暧昧,还有童心多次重伤于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着腮帮,命令道,“多派些人手,去把她俩给我抓回来。” “是。”黑衣蒙面人领命下去。 骄阳阁 月骄 阳提着食盒过来时,尹天雪正坐在院子里品茗,一壶浓郁的雨前龙井,就着月色,悠然自饮。 “你倒是惬意。”月骄阳坐下,自个儿倒了一杯,觉得不尽兴,又提起茶壶仰头灌下一大口。 尹天雪睨他一眼,“好茶都被你糟蹋了。” 月骄阳耸肩,怡然自得地坐在躺椅上,将头轻轻往后仰,“你家那跟班呢?” “呃??”跟班? 尹天雪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童战,面上一冷,“你大晚上不睡觉过来讨打的是吧。” “啧啧…这就说不得了,果然女人有了喜欢的人,就开始重色轻友。” 月骄阳夸张地撇撇嘴,“心寒啊!心寒。” 尹天雪只觉他聒噪,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进屋。 月骄阳拉住她,“好了好了,说正事。” 月骄阳将带来的食盒递到她面前,“你一会儿去别苑,帮我带给衣衣。” “是什么?” “醉玲珑的八宝鸭。” 尹天雪抬头看着他。 月骄阳扯了扯唇,“路过醉玲珑想到衣衣爱吃这道菜,顺手就让陈璟买了。” “为什么不自己送过去。”尹天雪一双眸,黑白分明,审视般地看着他。 “你知道的。” 尹天雪瞧不上他逃避地样子,两手一推,“没空。” “唉。” 月骄阳看着她进屋关门,胸口顿觉堵得慌,憋屈地在她门外来回踱了几步,愤而离去。 第285章 俘虏 城郊别苑 城骆雪坐在灯下一针一线仔细缝补着孩子的衣物,风衣衣坐在一侧替她揺扇,看她温柔且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这么瞧着,你倒是很像一个母亲。” 城骆雪抬头,似是默认,眸中柔色盈盈如秋水,“他刚刚在动。” 她拉风衣衣凑近,把风衣衣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你感觉到了吗?” 风衣衣不敢放实,只虚虚贴近,果然有小东西忽然蠕动地触感,她惊了一跳,手放实,又被顶了一下,她开心笑起来,“他好像喜欢和我互动。” 风衣衣俯身贴近城骆雪的肚子,“小子,乖一点,早点睡,让你娘也早些休息。” 城骆雪知她借此在提醒自己该休息了。 可是她不想,她不知道能陪这孩子多久,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尽全力给他所有的爱,“你先回房睡吧,我再缝一会儿。” “骆雪。” 风衣衣还想劝她,城骆雪放下针线,起身推搡着她往外走,“你本来就丑,再熬夜就真的丑得没人要了。” “你…” 风衣衣被气笑,这丫头老是嘴上不饶人。 被她强制赶出房间,风衣衣只好依她回屋,走了两步回头叮嘱道,“那你别弄太晚。” “知道了。” 天上繁星点点,月朗风清。 她的孩子要是还活着… 风衣衣提裙坐在石阶上,美丽的头发铺了满背,知晓真相后,她反而释然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人物,能在这纷纷扰扰的人间偷生,已是万分艰难,至于仇恨… 她该恨谁?陌景琰?还是月老夫人,亦或火冥?她不敢去面对月骄阳,素日的侃侃而谈,都变成了缄默,她还没想明白怎么处理这件事,只想当一只鸵鸟,躲得越远越好,所以这几日她都没有回去骄阳阁。 她不回,月骄阳却过来了,他像从前一样坐在她身边,毫无一点阁主架子,“在想什么?” 风衣衣注意到他提着食盒,问,“是给骆雪的吗?她现在应该还没睡。” “给你的。” 月骄阳把食盒放在她面前,“醉玲珑的八宝鸭,你最爱吃的。” 风衣衣眼底似有波动,打开食盒,果然看到一只香酥软糯的八宝鸭。 “哇!谢谢阁主。” 她挽起袖子,迫不及待扯下一个鸭腿,开心地啃了起来,半点不顾形象。 月骄阳故作嫌弃地丢给她一张帕子,“快擦擦,别搞得像骄阳阁饿了你饭似地。” 风衣衣低头吃着,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 月骄阳慌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番模样,忙道歉,“慢慢吃,随便吃,我…你别哭,是我说错话了。” 风衣衣用帕子擦擦眼角,顺便擦擦嘴,“我记得,我第一天来骄阳阁,和阁主一起用饭,您命人加菜,加的就是这道八宝鸭。” “我当时觉得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当初,要不是老夫人和您收留我,我…” “往事莫提。” 月骄阳打断她,自顾自看着天上的星星,叹道,“果然郊外的星空就是比城里漂亮。” 风衣衣并不知道月骄阳知道多少当年的事,又是否如她一般被瞒在鼓里,但是时过境迁,多说也是无义。 “您要去看看她吗?” 月骄阳眼底蓄上淡淡嘲意,转瞬即逝,他默了默,站起,“好好照顾她,我走了。” 树影婆娑,前方忽然有人影闪过,城骆雪房间随即传来物件落地的声音,随后灯灭。 月骄阳心头一紧,飞奔过去,风衣衣紧随其后,却在转角,被人从身后袭击,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月骄阳一脚踹开门,只见几个黑色的身影挟持着城骆雪迅速向窗外掠去。 他连忙追上去,在屋顶上与之交手… 尹天雪与童战刚踏入别苑正好撞见这一幕,二话不说,飞上屋顶与之缠斗,几名黑影自知不敌,抛出一颗烟雾弹,趁机逃走了。 待烟雾散去,只余城骆雪一人晕厥在屋顶,童战蹲下察看,“应该只是中了迷烟。” 尹天雪暗自松了口气,正要蹲下去扶她,月骄阳疾步过来,弯腰抱起她,神色紧张,“最好让隐修再过来看看。” “好。” 童战望尹天雪一眼,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回到房间,月骄阳将城骆雪抱到床上,守在旁边。 看她一直昏睡,心中不禁暗忖,“究竟是谁?要掳走她?” 尹天雪隐隐后怕,说道,“看来要加派人手过来了。” 月骄阳点头,眼中淡淡倦色,却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站起。 尹天雪吓了一跳,“怎么了?” “衣衣呢?她方才…似乎是在我后面…” 月骄阳焦急地大步跨出房门。 尹天雪闻言,叫住他,“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她。” 说完提了盏灯,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长长回廊,幽暗寂寥,一方锦帕突兀地躺在地上,尹天雪身形微顿,一双眸子蓦地收紧,一口气滞在咽喉,紧紧盯着前方的锦帕,胸口竟是无边无际地慌。 第286章 饮酒 天光破晓,朝露在叶尖滑落,一声鸟啼打破寂静。 风衣衣睁眼时正对上火冥幽深如潭的双眸,她愣了愣,无声错开,忽觉熟悉,仔细一看,才恍然,这间屋子竟是她从前住过的。 她心底窜上一股无名火,“你绑我过来做什么?你还想要干嘛?” 话毕她又想到城骆雪,愤而坐起,“你把城骆雪弄去哪儿了?我警告你,她若出事,我绝饶不了你。” 火冥似笑非笑道,“你要怎么饶不了我?” “我会杀了你的…” 风衣衣冷冷看着他,表情极度认真,火冥被这样的眼神刺痛,沉声,“放心,我的人没带回她,月骄阳去得及时。” 风衣衣松了口气,摆了个舒服地姿势躺下,不仅毫无惧色,还大有送客的意思,火冥淡淡一笑,也不强求,默默离开了房间。 听着脚步声远去,风衣衣从床上下来,推开窗,有清风徐来,不远处梨树交错纵横,花虽已败落,却结出了累累果实,她曾埋过两坛梨花酒在树下,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她酒量极好,不知是天赋,还是入过风尘的缘故,不想醉时,就怎么都喝不醉,所以过往除了跳舞,她还很酗酒… 馋虫上来,也顾不得矜持,她挽了袖子扛着锄头就往梨树林跑,看守的人,得火冥吩咐,不敢阻拦,只远远跟随。 风衣衣找到当年埋下梨花酒的地方,直接动手开始挖掘,挖得兴起,以至有人靠近,都未能察觉。 “你在挖什么?”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丝疑惑。 风衣衣手上动作一滞,抬起头来,女子模样俏丽,穿了件嫩青色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薄纱,腰间系着一根鹅黄色飘带,风拂过,仿若一朵青鸟花鲜艳傲立,让人心旷神怡。 风衣衣记得她的声音,当初在客栈假扮雪夫人时,听到过她与火冥的对话,她就是小灵,火冥爱的那个人,画像上的那个人。 雁灵儿见她半晌不回答,有些不悦,“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其实她们虽然没有说过话,同时在场的时候还不少,只是当时谁都没有在意过对方。 风衣衣笑笑继续挖土,“我以前在这里埋过两坛梨花酒,想挖出来。” “哦。” 雁灵儿不甚在意,本就只是问问,得了答案,转身就要走。 “要一起喝嘛?” 风衣衣双手交叠放在锄头柄上,问她。 雁灵儿本就是个自来熟,得她邀请,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风衣衣见此,继续挥舞锄头,很快两坛梨花酒就都被挖了出来,她蹲在树下扒泥巴,片刻,直接坐在了地上朝雁灵儿招手,“过来喝。” 雁灵儿也不扭捏,在她身侧席地而坐。 风衣衣笑着递给她一坛酒,“会喝嘛?” “嗯哼。”雁灵儿接过酒坛子直接启封,为证明似地,仰头饮下一大口,却因喝得太急,被烈酒刺了喉,猛地咳了几声。 风衣衣呵呵一笑,“看来你并不是很会喝嘛。” 雁灵儿讪讪一笑,“被你看出来了。” “大口快饮,最是酣畅,但小口慢饮,也有其滋味,敬你。” 风衣衣举起酒坛子,雁灵儿亦高举起酒坛与她相碰,美酒微漾,酒香刹那芬芳四溢,雁灵儿笑容灿烂,唇边浅浅梨涡动人,“干。” “干。” 原来,这就是他喜欢的模样,快乐活泼,精巧美丽… 当年的她,满心阴郁,小心翼翼,又曲意逢迎,他是该瞧不上。 第287章 火火 酒香醉人,雁灵儿摇摇晃晃站起,脸颊已是一片通红。 她眼神迷离,扶着树干,“我......我还能喝.....” “回去歇着吧。”风衣衣坐在梨树下,抱着酒坛子,对她笑。 雁灵儿嘟嘟囔囔,口齿不清地说道,“别走哈,等...等我歇会儿,我们再....接着喝。” 说话的同时她失了平衡,摇摇摆摆就要摔倒,一个身影迅速闪过,将雁灵儿扶住。 雁灵儿抬起头,望着来人,微笑着说,“不用扶,我...我能站稳......” 说完,她便昏睡过去。 火冥扶着她,眼中透着关切。 有风吹过,林叶泛起层层涟漪… “你没事吧?”火冥望向风衣衣。 风衣衣放下酒坛,徐徐站起,面上倒是一片云淡风轻,“这酒极烈,她醉得厉害,你先带她回房吧。” “我问你有没有事。” “如你所见,好得很。” 风衣衣朝他摆手,晃晃悠悠一个人往前走。 火冥朝一侧使眼色,下人立刻领命跟随。 风衣衣脚步虚浮,虽有醉意,神志确是十分清醒,她不晓得火冥要干嘛,既然已有如花美眷在侧,绑自己回来又是为何,难道是想坐拥齐人之福? 风衣衣不想思考太多,酒饮多了,脑袋重得要命,疲倦层层袭来,回了屋,就迫不及待爬上床,闷头大睡。 雁灵儿一路闹腾,躺上床才算安分下来,火冥坐在床侧盯着她看了会儿,起身要走。 “火火。” 很轻的一声呢喃,火冥眼眸颤了颤,俯身下去钳住她的下颚,“你叫我什么?” “别闹…” 雁灵儿用力挣脱,想是有些疼,竟哇哇大哭了起来,火冥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哭,等她哭累了,才哄着她,“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 然而雁灵儿却翻了个身,睡着了。 火冥叹了声走出房间,坐在门口,心突突地疼。 那一年,花谢花开,师父师娘死后,法叶被他囚禁,雁灵儿翩翩而来,十分大胆地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要救走法叶,她必能救走法叶。 好胜心起,他要她嫁自己为妻。 她出乎预料地答应了,他以为她只是逢场作戏,没成想她亲自置办了嫁衣,张贴好喜字,点燃红烛,巧笑嫣然地坐在喜床上等他,盖头掀开,她眼里万千光华,耀眼得让他挪不开… 她调皮地唤他火火,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给他编织一场美梦,等他完全卸下防备,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时,她一包迷药迷晕了冥王轩的人,趁着夜色,救走了法叶… 他们天涯海角地逃,他海角天涯地追,终于,他还是将她逼上了绝路。 她说,火冥,我死,你是不是就不恨法叶了。 她绝情的时候,语气都是那样冷漠。 他红着眼,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麽? 从未。 他愤恨地大开杀戒,绝路上,他看着他们握紧彼此的手,深情凝望… 然后她甚至吝啬给他一个回眸,就那样决绝地与法叶一起从容赴死。 他仰天咆哮,却已无力回天,只能看着她在眼前坠落,他疯了一般抱着她四处求医,最后陌景琰出现了… 他们很快达成同盟,以雁灵儿为条件,逼着法叶做事,再后来,雁灵儿忘记了所有人。 一番大起大落,他恨透了那些刻意接近自己的女人,所以当,早前从风月场所带回来的风衣衣用那样爱慕缱绻地目光看着他时,他满心满眼只有厌弃,甚至深深地,发出肺腑地抵触。 他不喜欢现在的雁灵儿,从前的她,骄傲耀眼,善良纯粹,明朗坦率,如春后青笋,让他一眼入心,如今的她,狡猾伪善,阴郁冷血,再不是,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火冥有些恍然,或许,他一直爱的只是从前那个雁灵儿,至于风衣衣,火冥站起,这辈子,他再不可能让她离开自己一步。 第288章 名字 城骆雪清醒的时候,月骄阳还在,她一个翻身就要下床,隐修连忙按住她,“你…你要干嘛?” 城骆雪对他一笑,“先生,我没事,不必紧张。” “躺着吧。” 月骄阳端来安胎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不必你操心。” 城骆雪接过,一饮而尽,环顾一周,没看到风衣衣,一丝不安涌上心头,她问,“风衣衣呢?” 月骄阳面露忧色,接过碗放在一侧,犹豫了下开口,“昨夜,她被人掳走,天雪和童战已经去找了。” “昨夜要抓我的是冥王轩的人,风衣衣是被火冥掳去了。” “你确定?” 昨夜闯进来的人都是蒙了面的,刻意隐藏过身份,他的人并未查到对方是谁,所以,尹天雪和童战也只是碰运气四处探访。 “若只是火冥,她不会有事,但陌景琰也在,她可能就危险了。”城骆雪越想越不能冷静,掀开被子就要下来。 月骄阳道,“你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麽?若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就去吧。” 城骆雪咬唇,良久道,“月骄阳,风衣衣是我的姐姐。” 月骄阳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城骆雪道,“请你务必帮我保护好她。” 月骄阳从来不知,她们竟是这样的关系,风衣衣入阁多年,也从未提起。 城骆雪似是怕他觉得风衣衣之前为自己做过事,解释说,“风衣衣是个可怜人,她没有为我害过你。” 月骄阳淡笑,“她待我如何,我比你清楚。” 城骆雪闻言,对上他的眼,见他表情淡淡,神色无波,瞬间哑口无言。 ----------------------------------------------------------------------------------- 天边灰茫,一场雨不期而至。 微阖的窗户被疾风吹开,啪地一声,打在墙上,丝丝清凉穿堂而过,风衣衣睡得迷迷糊糊,微有寒意,想扯被子,刚伸手便触上结实的胸膛,她心生疑惑,继续往上摸。 有人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抵在唇边轻吻,她吓了一跳,睁开眼,正对上火冥深沉如墨的双眸,那眸里似有欲望涌动翻滚。 这是她爱过半生的人,追逐放弃,折磨… 火冥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唇角微勾,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向她靠近。 二人即将吻上,风衣衣慌忙避开,跳下床铺,厉声道,“你为何在这儿?” 火冥单手抚额,一丝冷笑浮于面庞,“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风衣衣愤懑,“火冥,你到底要做什么?” “风衣衣,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火冥欺身靠近,拉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扯进怀中,“我劝你早断了不该有的心思,忘了那个叫童心的。” 提到童心,风衣衣眸子微微一动,仿有烟火转瞬即逝。 她看着他,忽然笑靥如花,“别告诉我,你吃醋了。” “火冥,你说你爱我,证明给我看吧。”风衣衣葱白手指抚上他阴冷俊俏的脸,“你负了我,当年终究是你对不起我。” “你要我如何证明?” “杀了雁灵儿。” 火冥呵呵笑起来,眸里一丝阴霾,“这是你想要的对么?” “是。” “好。”火冥放开她,大步跨出房门。 风衣衣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着他调头回来,一丝冷笑挂于嘴角。 火冥上前几步,却是不管不顾扛起她,就往床上去,他实在见不得她这副运筹帷幄,洞悉人心的样子,把他看得透透的,没有一点尊严,他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风衣衣逼近他的眼,攀附在他的臂弯,“那个孩子到死都还没有名字。” 闻言,火冥手上动作一顿,再没了兴致,冷哼一声,愤怒地摔门而去。 第289章 解药 童战不放心尹天雪一个人去找风衣衣,把隐修带到别苑,就追她去了。 夜色深沉,两个人相携走在漆黑的路上,一盏灯照亮二人脚下的石板,映出暗青色幽光,尹天雪担心风衣衣,脚下生风,竟是一刻也未有停留。 童战想要去握她的手,她只顾赶路,风尘仆仆,“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掳走衣衣?” “既然是冲着城骆雪来的,又怎么会带走衣衣呢?” 尹天雪眉头紧蹙,几步并做一步,急急向前走。 “莫不是,见色心起,没抓到城骆雪,却碰上了衣衣,就直接绑走了,或者…” “或者,那些人本来就是要抓衣衣的?你说会是谁?” 尹天雪猛然止步,童战原本稍稍落后一些,躲闪不及,直接撞在她肩上,手中提着的灯笼也随之来回晃动,险些灭掉。 随着灯笼的晃动,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错斑驳,童战自身后扶住她,“放心,风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童战,你不知道,她一点武功也不会。” 尹天雪回头道,“她这个人聪明是聪明,认理的时候是真认死理,一点不服软,皇城回来,你也看到了,她明显有心事。” 童战道,“风姑娘心思缜密,又随机应变,就算遇上歹人意图不轨,断也不会吃亏。” 尹天雪略一琢磨,才稍稍放松一些,“这倒是。” “其实,我怀疑是冥王轩的人。” 童战道,“之前在国师府,火冥冒死也要去找风姑娘,他们之间也许…” 尹天雪豁然,她竟把这一茬忘了,风衣衣虽是骄阳阁的人,过去恐也是个经历丰富的女子,火冥与她应是有过一段情的,而城骆雪一直在为冥王轩做事,此番怀孕,定是刻意避开了冥王轩的人。 如此火冥派人抓她二人,也就说得通了。 “走,我们去冥王轩。” 尹天雪大步向前,走出老远,忽觉路深夜沉,茫茫没有尽头。 才反应过来,童战并未跟随,站在原地,回头,童战提着灯,身姿挺拔地立在石板路上,衣衫随风起落,发丝飘散在风中缠绵,他远得看不清,却让她莫名感到心口一痛。 是不舒服麽?还是… 尹天雪不敢想,飞奔过来,吐纳不匀,气息不稳地扶着他的手臂喘息,“怎么了?” 童战看着她,久久不语,在她疑惑抬眸与他对视时,忽然俯身吻上她略带凉意的唇,强取豪夺,甚至带着侵略… 尹天雪不明所以,连呼吸都忘了,就瞪眼看着他为所欲为,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干嘛…” 反应过来,她一巴掌拍在童战后脑勺,“再急不可耐,也分分时候好吧,当务之急是找衣衣要紧。” 童战深深地看她,眸色如潭,微喘了口气,直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并加深了这个吻。 尹天雪略有挣扎,童战钳制着她,狠狠啃噬,似要将她吞入腹肚… 尹天雪愣了,终于察觉到不对,瘫在他怀中任他予取予求,好久他才抱着她,紧紧抱着,久久地沉默。 尹天雪将手环上他的腰,“如果我是你的解药,我愿意。” 童战一口咬在她的脖颈,发了狠地咬食,像失控的兽,没有理智,尹天雪心中发酸,忍着疼,任他肆虐,眼里的泪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滚滚滑落… 第290章 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雁灵儿酒量确实是不怎样的,一坛梨花酒下肚,让她脑袋疼了半宿,胃也灼烧得厉害,勉强灌下几口热水,才稍稍好些。 陌景琰来的时候,她正坐在软榻上揉腹部,疼得面色苍白,陌景琰隔得老远用内功为她温疗,疼痛感果然很快就减轻。 她理理衣衫,掀开缥缈的垂纱,对他恭敬俯身,“谢谢少主。” 陌景琰颔首,“我交代的事进展如何了?” “回少主,早前便已催动噬心蛊,想来快了。”雁灵儿眉眼铮亮,眼里尽是雀跃和欢乐。 陌景琰点头,“你且继续用鲜血温养那蛊,只待时机成熟。” “是。” 雁灵儿默了默道,“主子可知,昨日与我饮酒的是何人?” “谁?” “风衣衣。” 陌景琰轻哼,“那女人倒真是百死不僵。” “我且去会会这女人。”陌景琰瞟一眼雁灵儿,转身离去。 雁灵儿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眼中隐隐似有情绪。 童战从她身后走出来,雁灵儿听到脚步声,头也未回,似猜到他会来,“如果我是你,我会先去救风衣衣,主子是不会放过她的。” 童战走到一边坐下,“你知道我会来?” 雁灵儿转身一笑,阖上门,为他递上一杯热茶,“方才你都听到了。” 童战看着茶底漂浮的茶叶,没有否认,脸上神情淡漠,眼中万千情绪翻腾,“我还有多久?” “因人而异吧。” 雁灵儿坐在他旁边,“你如果不想伤害到尹天雪,就尽快离开她。” 雁灵儿朝他投去意有所指的眼神。 童战转头轻哼,“就算我离开她,又如何,我永远不可能爱你。” “其实爱不爱,对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雁灵儿轻笑了下,说道,“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我最爱的人不是你。” “既然如此…” 雁灵儿打断他,继续道,“可我不喜欢尹天雪,也不想她待在你的身边。” 童战冷哼,“倒是有够直白和无耻的,我从来不晓得,你竟是这样一个人。” 雁灵儿浅浅笑着,一派天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相处久了自然就晓得,至于尹天雪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就不晓得了。” 童战面色难堪,说得话却是那样笃定,“不管她如何忘却前尘,她都不可能变得跟你一样。” 雁灵儿似被刺激到,言辞凛冽地说,“那就拭目以待吧。” 童战突然很不想和她待在一处,对她无意识的靠近更觉嗤之以鼻,“你可知,尹天雪这三个字自你口中说出,我都感觉对她是一种侮辱。” “你!” 雁灵儿这下是真被气到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童战掀翻她倒给自己的茶,“你觉得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我还会喝你给我的东西麽。” 雁灵儿盯着桌上肆流的茶水,看着杯盖上贴着的一片茶叶,心有不甘,“你对我当真就没有一丝好感吗?在你心中,我真的就那样不堪吗?” “初见你时,我只以为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对你百般照顾,如今想来,倒是我天性纯善,识人不明,未来,只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 童战说完,毫不留情地走了。 雁灵儿看着他远去,心中万分哀怜,伏在门口,十分怨毒地说,“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第291章 童族长真是巧舌如簧 风衣衣迎面撞上陌景琰,心中咯噔一下,转身就想跑。 陌景琰不慌不忙追至廊下,语气散漫,姿态慵懒地问,“你要去哪儿?” 风衣衣微微低头,心底泛起复杂而磅礴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今天是避不开了,索性大方抬起头来,对陌景琰露出浅浅淡淡的笑,“真是好久不见了。” 陌景琰嗓音沉沉,黑色的眸子透出凉意,他不紧不慢地朝她过来,“确实好久不见了,风衣衣,这些日子,你都躲去哪儿了?” 风衣衣浑身一僵,目光径直撞入他冰冷骇人的视线里,她眼眸轻颤,手心溢出一层薄汗,“不知,您找我,所为何事?” 陌景琰单手抬起她的下颚,“你觉得呢?” 风衣衣眸子闪烁,翘翘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抖。 她内心其实一直很怕这个人,或许是因为火冥曾将她赠予他的缘故,她原则上算是他的人,又因他常常喜怒不形于色,行事极其残忍,面上虽温文儒雅,纤尘不染,实则手段阴狠,本人又颇具实力,她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身为蝼蚁,她觉得活着挺好。 可她一直不明白,陌景琰为何紧追着自己不放,都说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但她根本不晓得,当初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让他这般容不得。 过往画面在脑海闪过,她一点点捕捉蛛丝马迹,还是一无所获。 风衣衣道,“我只想要活着而已。” 风衣衣把心一横,开始胡编乱造,“若您再苦苦相逼,我就把看到的都说出去。” 陌景琰盯着她,清冷的眸子渗出杀意,手背青筋暴起,抬 起就要捏断她的脖子。 想象的濒死感并没有如期而至...... “住手。” 火冥飞奔过来,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慌乱。 风衣衣有些恍惚,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当年,爱他至深的时候,那时,他若肯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一眼,她都甘愿守望一生,但,命运让她遇到了童心...... 哪怕他不曾给予自己任何回应,她也觉得那是个好男人,值得她用一生的时间去仰望。 火冥扯过风衣衣,牢牢护在身后,警告地瞧着陌景琰,“别伤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陌景琰轻笑,“你认为你护得了她?” “或者你觉得,自己会是我的对手?” 陌景琰眸子淡淡扫过他的脸,露出一丝不屑。 “试试便知。”火冥捏紧拳头,一副要与他鱼死网破的样子。 陌景琰其实已经放过风衣衣很多次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没有认真地杀过她,这次,他突然有一点想,紧一紧这些人的皮,免得他们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这样想的时候,他已经暗自运足了功力,这掌下去,不论是火冥还是风衣衣都不可能承受得住。 童战不知从何处飞身而来,虚空一掌与他对接,威力震慑,几人站立不稳接连后退。 “童族长这是何意?”陌景琰理理微微凌乱的衣衫,不悦开口。 “风衣衣是我夫人的贴身侍女,我夫人身体不好,需要她随身侍候。” 陌景琰眸子微眯,“她是你夫人的贴身侍女?呵呵,若我告诉你,她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呢。” 童战脸上舒展开一个淡漠地笑,“既然没过门,她便是自由身,哪怕是被别人赠予,也算不得数。” 火冥看向他。 童战道,“据我所知,衣衣早年丧失双亲,任何人应该都没有资格决定她的人生,或者将她做为一件物品随意赠予。” 风衣衣的心脏像是被钝击了一下,是呀,她差点忘了,她是独立的人,虽然是火冥将她带离风尘,但是那些年,她为他做的事,早就足以抵消他的恩情了,她不欠他,她不需要对他唯命是从,她有说不的权利。 “童族长,真是巧舌如簧。”陌景琰不怒反笑。 火冥沉默半晌,附和道,“她的卖身契,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我烧毁了,她不是冥王轩的人,不需要听命于我,所以,当初的许诺通通都做不得数。” 陌景琰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至少在当阶段,音傅刚死,皇帝又对他不满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得罪盟友,哪怕他们加在一起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童战又道,“还请公子莫要为难。” 思索片刻,陌景琰淡淡一笑,对童战做了个请地手势。 童战大步走到火冥面前,“劳驾,我妻子还在等衣衣。” 火冥略有沉吟,粗粗瞟了眼他身后的陌景琰,最终侧身,让出了风衣衣。 风衣衣几步上前,朝童战感激一笑,并在他的护送下,一路顺畅无比地离开了冥王轩。 第292章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雨连绵一夜,潮湿的气息让人沉闷,尹天雪点燃安神香时,童战正好推门进来。 风夹杂着湿气吹进屋子,带来阵阵凉意,尹天雪连忙取块帕子过来替他擦拭,从头到腿仔仔细细,唯恐有一处遗漏。 童战淡笑,由着她擦完,才握着她的手坐下,“这点雨不打紧。” 尹天雪倪他一眼,似有怨气,将帕子晾挂在架子上,闷声坐在一边。 童战凑近,“怎么了?” 尹天雪扭头不理。 童战转身脱了湿润的外衫,过来挨着她坐下,“风姑娘回别苑了,月兄加派了人手过去,隐修会一直在,城骆雪和她腹中孩子定能无恙,你别担心了。” 尹天雪微叹,眼中似有水波流动,“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童战沉默。 冗长的寂静只闻两人沉重的呼吸声,许久,尹天雪道,“你一个人跑去冥王轩,万一遭遇不测,或者发作…怎么办?” “你明知道,那些人…根本不安好心。” 童战看着她这般委屈小女人的姿态,心里说不出的柔情,侧身想抱她,却瞥见前日她脖子上被他咬破的地方,心中一滞,抬手轻触伤口处的结痂,“还疼么?” 尹天雪抿唇,扭头不语。 童战叹了声道,“我嗜血时已万分后悔,清醒后,更是自责,哪里还肯带你一起奔赴危险之地…” 童战软言细语哄着她,“天雪你看,我一点事也没有。” 尹天雪瞥他一眼,故作生气道,“我看那雁灵儿倒是对你挺有想法,你偷偷跑去,是不是见她了。” 童战无奈揉眉,“避无可避,还不如坦诚相见,我发誓,我对她没任何想法。” 尹天雪本来是不在意的,却忽然想到在国师府时,他当着自己面与雁灵儿出双入对,还被豆豆撞见相拥在一处,心里莫名就一股火,“你走,你走。” 她推搡着他出去,童战转身抱她在怀里,“你知道我的心,你都知道的。” 尹天雪软下来,贴在他身前,将头轻靠在他的胸膛,“我点了安神香,一会儿你好好睡一觉。” “好。” 童战埋首在她的颈窝,鼻尖触到她柔软的发,闭眼轻嗅这专属于她的气息,心里一阵酥麻,记忆也轻轻飘回了从前,“还记得第一次见面麽。” 尹天雪脑中模糊的画面闪过,她记得,可是不清晰。 童战继续说,“你在刺绣,我冒冒失失闯入,躲在绣架下,用一把剪刀威胁你,你云淡风轻,支开铁卫和尹二爷,看向我时柔柔弱弱,却是那样傲娇和美丽。我对你说,从见你第二面开始,就只选择你,陪我走完一辈子,可是,若没有第一眼的入心,何来第二面的深情。” 尹天雪睫毛扑闪,嘴角一丝笑渐渐变得苦涩,八年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快要忘了… 尹天雪伸手环住他的腰,“我永远记得,那朵压扁的花,是你鼓起最大的勇气,向我表达的第一份爱。” 尹天雪眼底蒙上一层水汽,“你送我的诗,第一次读时只觉好笑,后来再想起满满就都是感动。是你把一腔热情和赤诚毫无保留地捧在我面前,让我在无数孤独无望的日子,有勇气活下去……” “谢谢你,童战。” 童战心中发酸,铺天盖地的心痛层层袭来,他本就是个泪浅的人,眼底早已湿润,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了八年的女人,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包括他自己。 第293章 阁主是个好人 月骄阳进屋时,风衣衣正坐在小凳上帮城骆雪裁布,缝补这事儿,她实不在行。 幼时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为她缝衣,母亲死后,她过了一段沿街乞讨的日子,时常衣不蔽体,后来入了风尘,穿的都是锦衣华服,更不曾拿起过针线,这些年她阿谀谄媚的技艺倒是学得不错,唯独针线活… 也不对,她锈帕子就锈得极好,在冥王轩时,满岛的梨花开得繁盛,她喜爱得紧,得空就照着满枝的梨花坐在窗前锈,日积月累,慢慢也小有所成。 不过制衣就不成了,所以,她只帮着城骆雪裁布,看着她一针一线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物,心里除了欣慰还有一丝无言的落寞。 她的孩子,要是还活着,她大抵也会是一个温柔贤惠的母亲吧。 月骄阳过来时,两姐妹正忙碌,独自坐在一侧好半晌,直到隐修进来送药,他才笑着同隐修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又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解药在溪月谷。” 城骆雪忽然抬头打破寂静。 月骄阳听着这突兀的一句话,神情有片刻的茫然,待反应过来,她是在同自己说,眼底一片晶亮。 城骆雪垂着头不看他,面无表情,“可是,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你自己去找,能不能找到,是你的事。” “谢....谢谢。” 风衣衣朝月骄阳挤眉弄眼,月骄阳对她一笑,兴冲冲站起,立即冲出了屋子。 等脚步声渐远,城骆雪才抬头看去,脸上有释怀还有一丝空山悠远的寂寥。 “阁主是个好人。”风衣衣道。 城骆雪垂眸,若有所思,脸上情绪淡淡,辨不出喜怒。 忽然门外风动,影疏鸟惊。 城骆雪手中绣花针不小心刺破指尖,血珠渗透肌肤,白皙的指尖一点红,艳得刺目,她瞧着,心莫名不安。 “小心点啊。”风衣衣用手绢替她拭去血珠。 “衣衣.......”剧烈的痛席卷而来。 城骆雪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布满细汗,身前物品悉数落地,身下清水淡淡蔓延开来。 她紧抓椅子两侧扶手,脸上全是狰狞的痛,“我…可能…要生了…” 风衣衣慌忙站起,“我去叫产婆。” “别…” 城骆雪疼得说不出整话,隐忍间,风衣衣已急奔出房门。 她颤颤巍巍站起,艰难挪步至门口,水流淌一路,恐惧与害怕同时笼罩着她。 强大的毅力支撑着她挪到门口,想多走一步,已没了气力,只得半匍匐在门槛。 抬头,火冥从阴影处出来,提步朝她靠近。 城骆雪步步后退,直至后背贴在墙壁,避无可避,“请您...给我一条生路。” 火冥阴冷的眸映出她的狼狈,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手抬起她日渐圆润的下颚,语气阴狠,“城骆雪,你藏得真好。” 城骆雪疼得没了力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手臂。 “......你在做什么?” 风衣衣带着稳婆冲进来,猛地推开火冥,像母鸡护崽般将城骆雪挡在身后,“你要做什么?你从哪里闯进来的?你想干嘛?” 一连几问,倒是把他问住了,火冥看着她生气的模样,眸子不由软下来,“我来找你的,月骄阳的人还拦不住我。” 身后城骆雪痛苦的喘息着,风衣衣推他出门,“出去。” 火冥顺势握住她的手,“跟我走,我不为难她。” “你看不到,她要生了么,你瞎么?”风衣衣顿时火大,“滚出去。” “好好好,我....我去外面等。” 不等他转身,门“啪”地一声关上。 屋内,风衣衣与稳婆一起扶着城骆雪到床上,不过顷刻,床褥便是一片湿润,城骆雪拽着身侧的褥子,疼得冷汗淋漓。 风衣衣急得团团转,竭力安抚她的情绪,却好半晌不见一人进来侍候,心有疑虑。 气冲冲开门,又关上,大步过去扯着门外火冥的领子问,“别苑的下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药倒了。” “护卫呢?” “打晕了。” 风衣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屋内城骆雪的呼喊,声嘶力竭,仿佛声声都敲在她的心上。 她手指向外间,“你,去烧水。” 火冥以为自己听错,怔愣地瞧着她。 风衣衣抬起腿,给他一脚,火冥暴跳如雷,正要发火,却对上她焦急得快哭的脸,便也顾不得生气,朝外跑去,“你别急,我...我这就去....” 第294章 无论如何都要保孩子 天边泛白… “我想见他。”城骆雪的声音细如蚊蝇。 风衣衣听清了,泪却不听使唤地砸下来。 尹天雪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看着帐内城骆雪精疲力尽,虚弱不堪的模样,心慌意乱。 一天一夜,城骆雪腹中孩子都没能生下来,火冥烧的水,一盆盆端进来,又一盆盆倒出去,鲜红的血,仿佛要把人流干。 尹天雪从来不知女子生产竟是这般辛苦和危险,再待不下去,冲出房门,“我去带他来。” 月骄阳在屋外拦住她,“你干嘛去。” 尹天雪睨他一眼,“这就是你加派人手后的结果,晕的晕,倒的倒,最后连个烧水的人都没有,要是连稳婆都…” 话未说完,对上他猩红的眼,尹天雪责备的话再说不下去,她有什么资格指责他,这件事上,她不也有责任么,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早一些过来,眼下再指责旁人又有何用? 她不想耽搁时间,多余的话也不说了,利落挽起披肩长发就往外走。 童战拉住她,“你做什么去?” 尹天雪眸中暗涌流动,看向他时才流露出一丝脆弱,“她想见天奇,她流了好多血,隐修说,她会死,孩子可能活不下来,但…该让她见见天奇的。” 童战闻言,看向一侧檐下一边焦急翻阅医书,一边煎药的隐修,意识到城骆雪情况紧迫,安慰地握握尹天雪的手,“所以,你要去找天奇?” “嗯。”尹天雪点头,“他们已在回程,我骑快马过去,应该能在中途遇上。” 尹天雪估算道,“跑得快的话,他们应该能见上。” 尹天雪嗓音涩涩,显然是在极力克制。 童战心疼地抱抱她,“你待在这儿,我去。” “......我去吧。” 月骄阳看向二人,视线越过他们,看向紧闭的房门,毅然转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开口,“我一定带尹天奇来见她,请务必…” 不敢再说下去,不敢预想后果,仰天深吸口气,“她可以的。” 她还没有报仇,她那么勇敢,一定可以熬过去。 说完,月骄阳头也不回出了别苑,利落上马,一骑绝尘。 哒哒马蹄,带起尘土飞扬,恍恍惚惚仿若纷乱人间。 隐修匆匆忙忙送进去一碗熬好的汤药,风衣衣不等吹凉便一勺勺喂她喝下… 许是药效快,城骆雪缓了一阵儿,恢复些力气,拽着她的袖子,说,“衣衣,我要这个孩子。” “告诉他们。”城骆雪半睁开眼,紧紧攥着她的袖子,嘱托,“无论如何都要保孩子。” “骆雪....”风衣衣哭得泣不成声,只得用力点头。 “姑娘再加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姑娘.......”稳婆不停催促。 “啊.....” “啊.....” 屋内撕心裂肺地喊叫仍在继续,尹天雪听着,心也跟着一声声呐喊起起落落。 通过近期一段时间的接触,城骆雪这个人她也不好评,既是月骄阳少时的白月光,又是和尹天奇有了孩子的女人,还是冥王轩培养的杀手,曾带人屠灭云家庄,有了孩子却没有以此为要挟嫁入御剑山庄,哪怕有骄阳阁兜底,也对御剑山庄避而远之。 城骆雪应该不是和赵云一样算计尹天奇,意图嫁入御剑山庄,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如童战说的那样,是两情相悦。 她一个人,这些年应该走得很辛苦。 或许…她是尹天奇真心爱的人。 得了这一结论,尹天雪突然有勇气踏进那间充满血腥,惨不忍睹的屋子。 隐修在她进门时,拉住她,“实在不行给她输送点内力。” “好。” 尹天雪推门进去,快步走到床前,床上城骆雪意识模糊,奄奄一息,仿佛只余一口气。 “城骆雪,我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坚持坚持,把孩子生下来,日子还长,千万不要泄气。” 城骆雪气息微弱,“我…不行了…” 尹天雪轻握住她的手,慢慢为她输送内力。 温暖的气流输进体内,一瞬为她注入活力,城骆雪慢慢睁眼,暗自蓄力,在稳婆的指挥下,配合着吐纳和呼吸。 终于… “姑娘,再加把劲,孩子头出来了。” 稳婆激动叫道。 “听到了麽。” 风衣衣为她擦去额头的汗,“孩子快出来了。” 城骆雪咬着牙,拼尽最后力气。 “啊…” “出来了,出来了。” 一个小小的婴孩被抱出来,风衣衣兴奋靠近,却没有听到孩子一声啼哭,面色一沉,望向尹天雪,尹天雪心中一紧,快步过去,看到乌黑酱紫的孩子,全身连带着指节都在发颤。 稳婆丝毫不慌,经验丰富地托住孩子,将他头朝下,用力拍打。 不过数秒。 “哇…” “哇哇哇…” 孩子啼哭出声,声音洪亮,带着勃勃生机。 门外,童战和火冥皆松了口气。 屋内,稳婆利落地用包被裹好孩子,抱到城骆雪面前,“姑娘您瞧,是个小子,俊俏极了。” “好…” 城骆雪虚弱一笑,勉强看了眼孩子,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第295章 御剑山庄需要女主人 惊雷骤响,撼天动地,风起云涌间,一场暴雨,伴着闪电倾泻而下。 铺天盖地的冷,摄心彻骨。 天色如墨,阴沉得让人窒息。 “先生,别忙了。”城骆雪双眼微阖,露出浅浅笑容。 隐修持银针的手一顿,“丫头,再坚持坚持,没事的,啊。” 城骆雪轻摇头,手拂过身侧孩子的脸,眼底满是疲倦,“我晓得,我活不下去了。” 风衣衣听到她这话,泪止也止不住,抬手抹一把泪,径直朝隐修跪下,“求先生,救救她。” 隐修无奈叹息,“跪我无用,纵使我医术再高,用再多灵丹妙药,也救不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他终是不忍,转身苦口婆心劝说城骆雪,“丫头,人生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一觉醒来也就都忘了。” 不,忘不掉,那场大雨早已严重腐蚀她的心,她的身体,连同灵魂深处皆是千疮百孔。 原是她自己没有求生意志,才导致药石无医..... “孩子还小,需要母亲。” 尹天雪坐到床边,撩起她额角紧贴的一缕头发,“好好活着,我哥他在等你。” 城骆雪笑笑,眼里一丝遥远好像看到了幸福彼岸,然而一声巨雷,震天动地,斩破所有希冀,她眼里的光,逐渐暗淡,“我不配…” 电光火石下,女子一张脸,惨白又破碎。 “我......早就该死了。”女子的心事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人前。 尹天雪或多或少理解她的想法,苦心劝慰,“过去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一直耿耿于怀,日子还长.......” 略停顿,“御剑山庄需要女主人。” 众人皆知这句话的含义。 风衣衣怔愕抬头,正巧与尹天雪视线相撞,泪眼朦胧间又是一番感激涕零的汹涌。 尹天雪心有触动,握紧城骆雪的手,“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别轻言放弃。” 城骆雪看着她,唇边绽开浅浅淡淡的笑,“那个时候他说,有个傻子死心塌地爱你八辈子,他必须成全他,所以,他拼死也不让我杀了月骄阳....” “他太好了,是我.....配不上。” 城骆雪拒绝隐修递过来的汤药,微阖双目,睫毛如羽,轻轻颤抖,“我早就活不下去了,要不是这个孩子,我坚持不到现在…等我死后,请将我葬在溪月谷,我想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至于孩子,等他长大,别告诉他,有我这样一位母亲…云姑娘......若是不愿接纳这个孩子,就将他养在别处,让他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城骆雪语气平静,三言两语把身后事安排得清清楚楚。 风衣衣从来不晓得,她竟是这样厌倦人世,厌弃生命,她明明是那样霸道冷傲的一个人,怎的遇事如此想不通? —————————————————————————————————————————————————— 马车走走停停,一路风景,美不胜收。 因未刻意赶路,所以行程放慢了一半,月骄阳沿路换了三匹马,费了些精力,才在一处小河边,找到了歇息的几人。 “跟我走。” 月骄阳不管不顾扯着尹天奇上马,将他手中水囊随意往地上一丢。 尹天奇无奈,“月兄纵是天大的事,赶路也需喝水吧,你丢我水囊干嘛?” 月骄阳推他上马,“她想见你,我走的时候,她一直生不下来。” 尹天奇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有东西断裂开,扯得心脏肺腑生疼,他稳稳心神,纵马扬鞭,驰骋而去........ 第296章 你这个坏丫头 城骆雪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她的生命正一点点流逝… 风衣衣伤痛不已,趴在床边哀戚痛哭。 屋外电闪雷鸣,城骆雪偏头看去,脑海中回忆翻腾,漫天腥风血雨过后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她怎么会这样思念他呢,明明她对他只是感恩,只是觉得应该,才拼死生下孩子。 为什么,临了临了,她竟是这样不甘和遗憾? 他于她,是雨后初晴,绽放的一抹艳阳,照在脸上,暖在心里,看似很靠近,却相隔万里。 隐修立在一侧默默瞧着她,心中充满悲痛和无奈,尹天雪拉他到一边,“还能救么?” “难。” 隐修摇头,低声细语,“她难产又遇血崩,本就是千难万险才生下孩子,我保她一命尚且困难,她自己又毫无求生意志......唉........” 他不忍再说下去,叹了一声道,“尽人事吧......” 尹天雪心中一滞,走到城骆雪身旁,轻轻伸出手指,触摸她的额头,刺骨的冰凉让她指尖发怵,似想到什么,她抬头看向门外的童战,“能否让童战试试?” 隐修懂她意思,默许地点了点头。 尹天雪起身,疾步到门口,只打开一个侧门,将童战拉了进去,“你试试用法术和内力为她续一口气…” “好。” 童战颔首,快步到床前,目不斜视,二指并拢轻触城骆雪额头,一道柔和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流出,渗入了城骆雪的体内,随着光芒的渗透,城骆雪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隐修从旁施针,护住她心脉,“这样只是暂时延缓了她的死亡。要真正救她,还需要找到治愈之法。” 风衣衣激动上前,“救她的方法是在您之前翻阅的那些医书里面吗?” 隐修微叹,“这....不敢保证,不过.......” 风衣衣打断他,“有希望就行,我们…都别放弃,她只是一时想不通,等找到救她的方法,她....可能就不想死了。” 风衣衣说完正要出去,城骆雪拉住她,“姐姐,陪我说会儿话吧,别折腾了,为我,不值得。” 听到这声姐姐,风衣衣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了,她气愤地握拳捶打在棉被上,控诉,“你这个坏丫头。”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将天地劈开一道口子,城骆雪听着门外雷电风雨,极目远望,似在盼着什么。 风衣衣心一横,站起,将床侧帷幔皆数垂落,掀开厚重棉被,棉被下大半床铺被鲜血浸染,不辨本色,风衣衣呼吸一滞,利落剥下城骆雪身上染血的衣裙,往地上一扔。 尹天雪盯着那被鲜血浸染的衣裙,深深震撼,不由从心底生出一丝怜惜和爱护。 她撩开帷幔快步从梳妆台取来木梳和饰品,以及脂粉,待风衣衣为城骆雪穿戴好,将东西递过去。 风衣衣一一接过,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端正坐到城骆雪身后,一梳,二梳,三梳........ 红妆点翠,明眸皓齿,锦衣华服...... 她在为她送嫁.... 城骆雪无奈一笑,“姐姐,你这是要把我嫁到那里去?我可没有新郎。” “你这个坏丫头,若你愿意,阁主也是.....” 忽觉不妥,风衣衣话锋一转道,“我带你去见尹庄主,我带你去嫁他,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必须娶你。” “天下皆知,他要娶的是云家庄云大小姐......我与他,从来算不得什么。” 城骆雪道,“我虽有私心,却也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够娶我。” 尹天雪真是听不下去,撩起帷幔,取来披风盖在她身上,“要去见他吗?” 她盯着她清冷的眸子,“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城骆雪眸子微动,身子略有倾倒,却立刻抓住了她的臂膀,“求你带我去见他。” 第297章 活人献祭 屋外雷电交加,乌云压顶,本是白日,浓郁的墨色渲染,无端生出末日的压迫感。 风衣衣小心扶着城骆雪上车,车内早有侍女垫好褥子,城骆雪一番走动,没了力气,恹恹靠在她的怀里,粗粗喘气。 风衣衣紧紧抱着她,听着外面雷声阵阵,大雨如注,也不免心生恐惧和敬畏。 火冥冒着头顶大雨,撩开马车帘子,“你…” 他的脸上还有烧水时,不小心蹭上的木灰,被雨水淋过,略显滑稽。 风衣衣抬眼看他,眸里漾着一丝难得的温柔,火冥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放下车帘,默默地坐上车夫的位置。 风雨飘摇,雷电之下,是没有尽头的伤心。 童战在尹天雪匆匆收拾好,转身的瞬间,在背后迅速出手点住她的穴。 “你留在这里。” “童战....”尹天雪不解。 童战拦腰抱起她,放到床上,再把睡着的孩子小心搁在床铺里侧,顺势亲吻她的额头,“这样的天气,你就别到处跑了,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可....” “听话。”童战话语温热,不容拒绝。 他替天雪掖好被子,推门离去。 层层雨幕外,隐约可见火冥规整地坐在车上,童战紧绷的神经暗自一松,不觉加快了脚步,他本还在琢磨如何送走这尊大佛,火冥自个儿倒坐上了马车,省了他一番担忧。 看来,他确然是在意风衣衣的… 雷电之下,一切都显得瑟瑟凋零。 童战提着隐修上马车,铺天的雨,迎面而下,隐修狼狈遮蔽,一件蓑衣适时盖在他身上,他手忙脚乱坐好,扒开蓑衣,仔细系上,露出笑盈盈的一张脸,正准备开口,火冥一记长鞭,引得马儿马蹄高扬,长声嘶鸣,一路狂奔而去。 雨渐小,风从两侧的车窗灌进来,吹得帘子,猎猎作响,冷,钻心彻骨。 怀里的城骆雪温度渐失,瞳仁在漫长的路途中开始点点涣散。 “不要睡,不要睡。” 风衣衣不停揉搓着她的指尖,用力呵气,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温暖起来,可是,她还是越来越冰冷。 “风衣衣....时间不多了。” 城骆雪半睁开眼,牢牢攥着她的手,气若游龙。 “衣衣…” 风衣衣知道她想说点什么,低头贴近。 “传说不老泉,可使人容颜永驻,去腐生肌,常饮可延年益寿,当年,父亲为了得到不老泉,处心积虑接近母亲,终未能如愿…” 城骆雪说完缓了好一阵儿,才又接着说,“双面镜,能一分为二,也能合二为一,可是单用镜子无法让不老泉焕发生机,必须.....以活人献祭。” 活人献祭? 风衣衣脑袋轰鸣,有画面一闪而过,当年,不止自己嫁衣如血,另还有几位妙龄少女.... “城家祖上世代守护不老泉,从不敢…将这秘密告之旁人,奈何…人心难测,有心觊觎…之人比比皆是,祖父…为此刻意隐退江湖,带领…城家人避居溪月…谷。” 城骆雪力气耗尽,困极了,蜷曲在她怀里,半晌说不出话,风衣衣抱着她,泪眼朦胧,“不要说了,留点力气。” “不…”城骆雪摇摇头,“记住,镜子一面…在你娘的墓里,一面在…” 城骆雪冰凉的手抓紧她,“在…” “你……” 风衣衣生怕遗漏一个字,仔细聆听。 奈何只一个字,城骆雪就又晕死了过去。 第298章 我要知道当年的事 闪电落下的瞬间,天地骤亮。 大雨滂沱,风呼啸着,穿梭在衣袍间。 路上颠簸,马车一路晃动不平。 城骆雪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出气多,进气少,风衣衣含着眼泪,一把撩开被风吹得猎猎的车帘。 哽咽道,“她,她快不行了。” 风衣衣不管不顾地将头磕在车板上,咚咚咚… “先生,求您救救她。” 火冥心中发紧,找一平阔之地,急急停下马车。 隐修回头看去,只见风衣衣的额头一片通红。 “姑娘姑娘…” 隐修慌忙摆手,医者仁心,能救,他自然尽力,只是城骆雪如今的情况…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行。 隐修面露难色,扯了扯一旁童战的袖子。 童战看他一眼,扶起风衣衣,径直到马车内,察看城骆雪的情况。 “想想办法。” 童战探完城骆雪的鼻息,再轻撩开她盖着的被子,发现底下早已一片血红,深吸口气,皱着眉看向隐修,“这样的天气赶路,就是好人也经不住,何况是她。”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隐修抓抓头,焦急地在地上来回走动,他是真的毫无头绪。 雨打泥泞,溅起层层水花… 他猛然瞅见水面漾开的一个个圈圈圆圆,顿时有了主意,“水幕结界。” 童战凝眸,上古咒语水幕结界,可令河水倒流…当初他们出水月洞天,大哥和隐修为保族人安全,联手布下水幕结界,最后由尹仲破开,期间几人被韩大叔扔下古井,也曾利用水幕结界逃离,却从未试过用水幕结界将人在远距离间转移。 这几年,他有心研习法术,虽略有所成,却未曾在这上面有多大的造诣,在外也从不敢轻易使用法术,毕竟身为一族之长,他始终要以族人的安全为优先。 “唉…成不成啊?”隐修走近问他。 童战略有犹豫,“姑且一试。” 隐修闻言也不磨蹭,立刻爬上马车,招手示意风衣衣与火冥离远一些。 风衣衣颔首,最后看一眼城骆雪,利落跳下马车,拽着火冥头也不回地走开。 她倒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连他微不可察的一点顾虑都想到了,怪不得月兄那样器重她,天雪也那样信任她。 童战思索完,道,“开始吧。” 隐修嘴里念动咒语,童战施以援手,二人合力催动法术… 顷刻间,周边雨水开始倒流… 火冥想要回头看,风衣衣手中伞忽然撑过他的头顶,遮挡去他大半视线。 风雨下,她看着他,唇边绽开一抹温柔,由衷道,“谢谢你。” 她的头发沾了雨水,凌乱地贴在娇嫩的脖颈,嘴唇殷红,透着几丝沁人心脾地妩媚,他看着她,心中一滩春水,头顶风雨雷电仿佛也只是多余地背景,他就这样久久地看着她,恨不能看进心里。 雨水如旋涡,在空中旋转,白光骤闪,马车连同他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雨里。 等火冥反应过来,看过去时,只余漫天的雨,无边无际… 风衣衣凝眸一笑,撑着伞往回走。 火冥跟上去与她并肩,“我…以前不知道她是你妹妹…要是知道…” 风衣衣望向他。 “要是知道,我…我一定…” 风衣衣等着他说下去。 有雷电在耳边炸响。 “当年,我…我救她也是因为…她某一个瞬间像你…” 他以为她会感动会感激。 她却只是审视般的看着他… 他的心慌了,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急急背过身去。 “我要知道当年的事。” 第299章 嫁我为妻好吗 他的马已经换了两匹,这一路他都在想,要是她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云天那里,他又该如何去解释? 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倘若是,她为什么不利用孩子绑住自己和御剑山庄? 她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分神间,他险些撞上大树,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拽着缰绳,夹紧马腹,调转方向,刹那马蹄飞扬,一声嘶鸣后,马儿将他甩落到地,哒哒远去… 他翻身站起,去追马儿,突然前方马车拦道。 绵长雨幕里,童战牵着马车缓步向他走来。 他心中咯噔一声,隐隐地痛,从未知的角落一层层袭来,慢慢痛到他的指尖。 隐修从车里探出头,“尹庄主啊,快过来,她…不行了…” 她?谁? 尹天奇看过去,宽敞的马车内,包裹严实的城骆雪,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毛毡上,一张脸白得骇人。 马车停下来,车轱辘上嵌满泥土,两道很深地车印子,规整地在地上蔓延开来。 他盯着,莫名失了力气。 雷声震天,他怨怪地看向墨染的天空。 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为何老是下雨… 隐修为城骆雪取下银针,唤醒她,“城姑娘,你看看,那是谁。” 城骆雪睁眼看去,那个人,站在雨中,身姿挺拔,相貌英俊,儒雅随和,是她这一生最美的风景,亦是她短短一生都无法亵渎和拥有的美好。 尹天奇一瞬间茫然无措,直到童战拉着隐修走开,他才提步朝马车靠近。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初遇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重演,他记得一切,唯独不清楚,她是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他们又是否相爱过? 他忽然觉得生气,她,凭什么主宰一切,任意撩拨他的心绪。 她的脸,又为什么那么白,隐修为什么说,她不行了?这是什么意思? 尹天奇跳上马车,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扑鼻而来,他下意识看向她的腹部,那里已经平平如也。 他半跪下去抱起她,还未说话,泪已肆流。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一夜风流?还是灵魂的契合? 在他们少之又少的相处里,唯一的甜也只是山洞里的相互依偎,他一直以为,他的情难自禁是人性使然,之后绵长的思念却无端加持了爱意的汹涌,他爱她,是他到如今才明白的一件事。 他低头去吻她,温润的唇触及她的冰凉,微有颤抖,却止不住将更多的温热传递给她。 风雨下,他深情且缱绻地吻她,她出气不匀,猛地咳嗽起来,血更多地蔓延在褥子上,尹天奇的双目被狠狠刺痛,他紧紧抱着她,害怕极了,无力唤她。 “骆雪…骆雪。” 城骆雪淡淡笑着,临死前能见到他,她已满足,“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尹天奇放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发怵。 她又道,“若不能带他回御剑山庄,就让他待在别处,你得空再去看他。” 城骆雪抬手轻触他的脸,“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人,父母健在时,所有的爱都偏向了我,所以傻傻地,不晓得世间险恶,后来经历一些事,才渐渐明白,除非亲人,否则没有人会无条件的爱一个人。” “可是遇见你,遇见你,我又糊涂了,你全心付出,对我也义无反顾,我不懂,你为什么这样好,或者说,你们为什么都那样好?” “你让我怀疑过去几十年的认知,也让我愈加痛恨月骄阳。” 恨? 紧随而来的月骄阳站在马车外,苦笑。 “我是愿意 生 下孩子的,好在,我也真的好好生下了他。”城骆雪仰着脸对他笑,毫无掩饰,仿佛十分骄傲。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的,如释重负又娇嗔活泼的笑容。 所以,从前的她是这样的吗? 尹天奇觉得心疼,缓了缓思绪道,“尹城安,你觉得好吗?” “…好。”一声虚无地回应。 城骆雪眼皮沉得睁不开,嘴角的笑却愈加明朗快乐。 尹天奇在她耳边轻语,“嫁我为妻吧。” 他的话让城骆雪一瞬间惊慌失措,她想到出发前,风衣衣为她送嫁,尹天雪允她身份。 若是可以,她也想和他一起陪着孩子长大,但… “你知道,我有多愿意嫁你为妻么?可是我不能,我…” …“太…脏了…” 尹天奇不愿听她这样说,低头堵住她的嘴。 “…忘了…我…” 她的呼吸渐渐停滞,身体也慢慢冷下去,她的手一寸寸滑落… 他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发髻上插着的蛇形木簪,泪汹涌不止,“城骆雪,你把我当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难过,伤心。”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有想过,昭告天下,娶你为妻。” “你这般说,只会让我更加痛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早一点找到你,护着你。” “我爱你,你明白吗?” 她明白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尹天奇紧紧搂着她,泪眼朦胧看向外面的风雨,“天地为证,风雨为媒,我,尹天奇今日娶城氏为妻…心之所向,矢志不渝…” 这是他此生说过的最肉麻的情话。 对她说的。 尹天奇伏在她颈间啜泣。 她双目紧闭,已经听不见了,她,永远地睡去了… 她就这样死了… 死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冰凉,他伴着无边风雨痛哭。 马车外,月骄阳脚步凌乱,险些跌落,他扶着车轱辘,哑声痛哭,无力地捶打着胸口,任凭大雨倾盆,疼痛肆虐… 第300章 公子想说什么 奶娘给孩子喂完奶,抱着孩子在房间里哄睡,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孩子一直哭,哭得天雪心里也跟着难受。 童战风尘仆仆回来时,身上全是湿的,顾不上擦干,拉着天雪坐下,“城骆雪死了。” 虽然知道结局,亲耳听到,她还是忍不住心起寒凉,对于城骆雪,她并无太多接触,也不知她与尹天奇是怎样的开始,他们之间这样的结局,对尹天奇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以后他,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爱人。 “天奇回御剑山庄了。” 童战望着她忧伤的表情道,“他说,要把城姑娘葬在…尹家墓园。” 尹天雪心中一震,望向奶娘怀中的孩子,许久才道,“理应如此。” 他竟然先回御剑山庄,他竟然都没有先来看看孩子,他,是爱城骆雪的吧… 尹天雪分析完,又是一番伤心,她多希望,尹天奇幸福,顺顺当当和爱人孩子过完一生。 那么以后,就算她遗忘了他们,也不会感到遗憾。 奈何世事终难料.... 天边灰茫,雨渐停,沉闷地天让人更加抑郁,几人快马加鞭,终是在时近黄昏前赶到别苑。 一把青碧伞下,风衣衣定定看着火冥,“你说不说?” 火冥挑眉,“跟我走,我就告诉你,否则免谈。” 风衣衣愤愤咬唇,“你.....无耻。” 火冥笑看着她,俯身向她靠近,“跟我在一起很多好处的,考虑考虑。” 风衣衣瞪他一眼,“你别想。” “唉,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好歹给个机会吧。” 童心看着不远处亲近的二人,眸里情绪复杂,忍不住脱口而出,“衣衣” 听到熟悉的声音,风衣衣猛地抬头,看到童心的瞬间,满心的委屈忽然迸发出来,让她迫切想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他道,“过来。” 她忍不住迈出半步,终还是克制下来,她道,“童公子,别来无恙。” 童心定定看着她,眸里莫名怒火腾烧。 风衣衣无视他的怒意,站在原地,淡然看着他,既然有心划清界限,又何必扭捏作态,她尊重他的选择,亦会按照他所希望的去做,于是她朝着他疏离一拜,“告辞。” “风衣衣。”童心上前几步,叫住她。 风衣衣背对着站了会儿,语气更加淡漠遥远,她说,“请你们离开。” “听到了么,让你走。” 火冥敌意地看着童心。 说完突然意识到她说的你们还包括自己,不满地拉住她的手道,“别赶我走,你不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风衣衣闻言,望向他,“当真?” “恩。” “放开她。”童心恨得牙痒,几步过去拦在二人面前。 “你......” “童公子这是何意?” 火冥话未出口,风衣衣已厉声开始质问。 童心知她在赌气,无奈叹了声道,“我们聊聊。” 风衣衣冷冷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和童公子单独聊的,公子若没有别的吩咐,衣衣就下去了。” 她把自己放得卑微又知礼,让人挑不出错,却偏偏堵得他阵阵心塞。 “衣衣,我那天....”他想解释那日的事。 “公子想说什么?”风衣衣心有芥蒂,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面对她的气势汹汹,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风衣衣忽觉可笑,自己这一番惺惺作态,又是为何?不若大方聊开,各自顺意。 于是她瞧着他,认真道,“其实,不必多说,我都懂,你我之间如此,已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她朝着他倾身一拜,“祝君往后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果然怎么气死他,她是最在行的,童心的胸口莫名堵得更厉害了。 第301章 你会想念从前的童博吗 雨后的花,娇嫩透明,一支斜斜入墙,经过风雨的洗礼,顽强傲立枝头,天是蓝的,粉色夹白蕊的花朵,嘀嗒着细小的水珠,微风吹过,飘飘洒洒,抖落一身雨露。 尹天雪看着这样清雅别致的花枝入了神,以至豆豆走近都没有察觉,直到她出声,“在看什么?” 尹天雪回头,对她一笑,“赶了这么久的路不休息会儿麽?” 豆豆挨着她坐下,“也没怎么赶路,要不是月阁主忽然跑来带走尹天奇,我们恐怕都还要多走个一两天。” 尹天雪闻言,叹息,“我哥这次可能又元气大伤。” 豆豆想到云姐,他们的事她无从评判,这么多年,她们的姐妹情不是假的,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后来的她们会那样四分五裂。 小的时候,云姐是最疼她和珠儿的… 豆豆心里发酸,默了默道,“出来久了,真有点想凡儿。” 尹天雪笑笑,“是啊,再不回去,小凡儿恐怕都不认识你们了。” “所以呀,在这里待上半日,我们就准备启程了。” 豆豆问道,“你们呢?你和童战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吗?” 尹天雪摇头,“我的情况你知道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办法延缓身体状况,但是,始终不行。八年前的事,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问过隐修了么?” “他也没有办法,但我想这可能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本就不该再活着了。” 豆豆咽喉酸涩哽咽,“天雪…” “其实我很坦然,这些日子本来就是我偷来的。” 豆豆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尹天雪淡然一笑,起身,“他们成了么?” “成了吧…”豆豆道,“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施法。” “那就好。”若能成功设置屏障保护童战不受控制,她就安心了。 “天雪,不要再不辞而别,童战受不了的。”豆豆猜不到她的心思,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劝说她,“你不知道,你在地狱岩的那五年,他一边找童博童心,一边寻你,那时他刚接手族长之位,大事小事都需要他做决定,常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好不容易休息下来,又到处找你们,后来慢慢得心应手,也没见他有多轻松。” 尹天雪认真道,“我不会不辞而别的,我会一直在他身边。” 尹天雪望向她,“那个时候,你也很痛苦吧,童博离开五年,再回来已经谁都不认识了。” 豆豆笑笑,“是啊,那个时候,我差点就和婆婆一起去找他了,要不是我看到有人和他穿一样的衣服…” 回忆成伤,纵使已时过境迁,也让她觉得窒息,豆豆说不下去,只用长长久久的沉默代替。 尹天雪问,“你会想念从前的童博吗?” 想念的吧,八年前的童大哥,睿智儒雅,虽心思深沉,却又是那样慷慨无私…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太辛苦了。 豆豆道,“我怀念从前温暖的童大哥,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他,所以天雪不管你忘记多少,你都是你,永不会变。” “三年前童大哥也问过我,爱的是他,还是从前那个做为英雄的他,他不愿意跟着几大长老学习,他说他不喜欢从前那个童博…” 豆豆叹了一声道,“从前的你们都太辛苦了,若能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天雪,你看,遗忘一切的童大哥依旧会与我相爱,你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童战更爱你的男人了。我相信,就算你忘记他一百次,他也能让你重新爱上他一百回。” 第302章 这对你不公平 晨起,云天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下人传话说,庄主回来了,她穿上最美的襦裙,画上最美的妆容,穿过长长回廊,前去相迎。 花厅之外,一夜间丧幡高挂,一尊棺木停在院内,尹天奇一身素衣站在人群中,扶着棺柩,满目疮痍。 他侧着头正在向宏礼交待什么,宏礼听着不停点头,视线扫过来时,她差点应声,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见自己… 晨风寒凉,白雾缈缈,长长的队伍一片素白,他走在队伍最前面,长发飞扬,拂过朱红色棺椁,他似有所触动,抬手抹了抹眼角,僵直站了会儿,仿佛在极力克制,才不至于让情绪崩溃。 风起,卷起漫天纸钱,她抬头望去,只感觉脑海无边无际地空茫。 送葬队伍到傍晚仍未归,她不知道安葬的是谁,宏礼支支吾吾也不愿对她坦白,她心中郁闷,坐在廊下饮酒,一杯接一杯,很快就人事不省。 再醒来,是在卧室的床上,夜深如许,尹天奇背对着坐在她屋里,一盏灯,昏昏暗暗地照着他的侧脸,让她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素衣,白白的,很遥远。 但他的声音又是那样准确无误地传进她的耳膜,直击她的心脏,他说,“我不能娶你…” 她愣愣坐起,等着他说下去。 “这对你不公平…” 尹天奇挺直了背,孤孤单单坐在那儿,“我…不能…” 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孤单呢?他明明是在拒绝自己,丢弃自己,她为什么还会觉得他,孤单? 他嗓音低沉,“我…对不起你。” 从来无法言说的,都只用三个字代替,对不起,母亲离开的时候好像也这样对父亲说过… 所以,他是真的要抛下她。 可是云家庄已灭,她能去哪儿? 大仇未报,她又该依附谁? 良久的沉默后,他又说,“她不过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你该恨的不应是她。” 她是谁?他在为谁说话?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他的话陌生又疏离,“幕后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我会帮你报仇,亦会护你终生,若你想重整云家庄,我也义不容辞。” “但,我不能娶你。” 云天咽喉干涩,张张嘴,“为什么?” 他该如何对她说,他满心的伤痛和无助? 以及他的不守承诺… “对不起。”无法解释,便忍不住想逃。 这一次,云天比他想象的勇敢,她追下床,从身后抱住他,然后慢慢转到他身前,看着他憔悴地眼,问,“娶我让你困扰对吗?” 他沉默不言。 “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云天噙着泪望着他。 尹天奇不忍看她的破碎,别开眼,“是我对不起你,若你想,我可以自废武功。” 云天心中一震,半晌缓不过来,“是因为白狸吗?” 尹天奇摇头。 “所以,是别的…女人?” 云天失魂落魄地坐下,细细在脑海回想,他身边出现过的女子。 尹天奇道,“不怪任何人,是我,对不起你。” 云天刹那泪水汹涌,捂着脸,压抑着不让哭声溢出,尹天奇终不是强硬的人,见不得女人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就是这一点温柔,让云天再次滋生出勇气,她扑上去紧紧抱着他,哀哀戚戚道,“尹天奇,我只有你了…” “求求你,不要抛下我。” 第303章 二嫂为何问我 又有人被吸干血,死的人是夜里负责打更的老人,被发现时面容枯槁,躯体干瘪慎人,身上的衣物因为没有皮肉的支撑,宽宽敞敞地罩在四肢上,显得很是不协调。 尸体周围站了一圈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人群外,尹天雪有些发懵,童博童心隐修他们明明已经成功为童战设置保护屏障,为什么还会有人被吸干血?难道就算有保护屏障也不能阻止那些人对童战的控制? 或者.... “是有人在刻意引导和栽赃。” 童心眉头紧锁,说出自己的判断。 尹天雪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你觉得那些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童心思索片刻,面色凝重起来,“迷惑二哥,让他觉得这些人的死,都与他有关,从而扰乱他的心神,摧毁他的意志。” 童心联想到什么,难掩激动,“所以那个被我们葬在小河边的男人,可能不是二哥所杀。” 尹天雪略有沉吟,“我想,除了那个叫阿勇的,其他人的死应该都和童战无关。” 童心心内不由松了一口气,继而疑惑道,“那么是谁,在主导这一切?其目的又是什么?” 尹天雪与他并肩走着,“除了陌景琰,我想不到其他人。” 阵阵清风吹拂过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树叶繁密,随风热烈地摇摆。 热闹非凡的集市上,火冥狗腿的跟在风衣衣后面,提着一篮子蔬菜,一脸讨好… 尹天雪无意瞥见,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不如.....趁着火冥对衣衣余情未了,让她借机接近他打探情况,你觉得如何?” 童心闻言,停下脚步,“二嫂为何问我?” 不等尹天雪回答,他又开口道,“据我所知,火冥这个人阴晴不定,为人阴险狠毒,做下的坏事更是不计其数.....” 他虽没有正面表达自己的意见,其态度却不言而喻。 尹天雪莞尔一笑,偏了头看他,“所以呢?” 童心面上一热,侧过身去。 雨后天空,晴朗透明,飘着几朵洁白的云。 视线尽头,一身玄衣暗纹的火冥与一身火红色衣服的风衣衣一前一后走在集市上… 童心定睛望去,神色一屏,不知是在膈应风衣衣之前说的话,还是此刻心情略有不爽,语气莫名清冷了许多,“这种事,二嫂该问她的,不是吗?” “呃...” 尹天雪注意到他的视线,淡淡一笑,唤了声,“衣衣。” 风衣衣看过来,见是童心和尹天雪,神情微顿。 童心把头转向一边,随意的看向路边的摊位,尹天雪偷笑一声,撞了一下童心的胳膊,“还不快过去。” 童心瞬间有种心事被戳破的窘迫,闷闷站在原地。 反之风衣衣,自那日几句肺腑之言后,待他倒是出奇的磊落坦荡。 风衣衣朝他们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夫人,童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购置的,衣衣替您们去买吧。” 还买? 拿着一堆东西的火冥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而她云淡风轻的样子,让童心胸口更加堵得慌,站了会儿,只觉周身烦闷,提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