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个病秧子》 第1页 [古装迷情] 《隔壁那个病秧子》 作者:栗子鱼 文案: 常记药材铺隔壁新搬来了户人家。正是当初救了常长安又抛弃了她还嫌弃她丑的那个颜控病秧子顾寻。 为此常长安经常和好友嘚瑟:「看到没,这就叫缘分!」 可是,病秧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搭理她。 在常长安疯狂追求病秧子的两年里,常长安经常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没关系,我这人没啥别的优点,就是脸皮比别人厚了点,心胸比别人宽广了点,抗打击能力比别人强了点。拿下病秧子这种事,只是时间的问题。」 结果是,小手都还没牵到,病秧子就突然消失了。 一声不响,她再次被抛弃。 直到多年后,当她再见顾寻,在朝堂上真正见识到顾寻的心狠手辣后,无比庆幸,还好他当年只是利用了她,并未将她的死缠烂打放在心上,更庆幸,当年他消失后,她也终于放弃了他。 可是,现实远比理想来的可怕。 当年对她爱答不理的病秧子突然开始对她死缠烂打起来。 「大人,您不是不承认您是顾寻吗?」 「现在认了,所以我们当年约定的婚约该补回来了」 「您颜控,我丑。」 「我现在不是瞎了嘛。」 这是一个一心只想报仇,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利用欺骗的高冷颜控汉子,在不识情滋味的时候各种立g,伤害了妹子,之后为追妹子被啪啪打脸的故事 所谓高冷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真香。 1前期女追男(较少),后期男追女(较多) 内容标籤: 破镜重圆 乔装改扮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长安 ┃ 配角:顾寻沈宴 ┃ 其它:隔壁那个病秧子常长安沈宴顾寻 ☆、第一章 还有几日便是冬至,日头落岭愈快,晚风也一日比一日刺骨。 常长安踩着夕阳的余晖从西街口招摇而过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商贩正拾掇着摊档上的东西,准备收摊回家。 「嚯,长安姑娘你是去哪弄的这浑身的脏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西河的泥鳅成精了呢。」 这一声惊唿可不小,大家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计,抬头望去。 只见街口慢悠悠晃近一灰扑扑的物件,逆着夕阳,细瘦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裤腿袖口都湿了大半。走过时双腿还在打颤,面无血色,唇色乌青,浑身上下都是脏泥印子,可不就活像只泥鳅怪。 偏偏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下,长安脸上却尽是得意欢喜之色。抬手搓了搓冻僵的脸,眉眼弯弯,和周围看着她的人一一打过招唿。 有人眼尖瞧见了长安背篓后边还在不停动弹的东西,再观长安神色,一眼便明了。 「长安姑娘今儿个又给顾公子弄了什么好东西?」说着便去掀背篓上的蓝布。 长安虽冻得浑身发抖,护食的本能还是让她眼疾手快地从那人手下抢过背篓抱在怀里。 但到底是慢了一步,背篓里还在拼命蹦跶的一尾通体银白的红颈鱼成功地暴露在众人眼底。 围着看热闹的众人顿时惊唿出声,各个脸上都是难掩的惊羡。 冬凛水寒,这时候的鱼可不好抓,何况还是这么稀有的红颈鱼。 红颈鱼,通体银白,因颈鳃两处分别生有一抹小指大小的嫣红花纹而得名。纵观整个大梁朝,只有清源山脚下的清源河才生长着这种鱼。据说是因为清源山盛产奇珍异草,就连那深不见底的清源河底也遍布奇草,所以养出了这尾红颈鱼。 红颈鱼一般在春末夏初之际繁殖,即便是繁殖期产量也不多,红颈鱼味道极为苦涩,但药用价值极高,是味极补的药材。 在清源县几乎是天价的东西。 前不久不知道是谁传出消息,说在清源河看到了红颈鱼,为此,清源最大的地头蛇吕员外甚至发布了悬赏告示。 重金求这尾鱼。 很多人在清源河蹲守,然而一两个月过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红颈鱼的存活期极短,最多一个月。这时候还没看到,应该就是死了,大家也慢慢放弃了。 谁曾想到,这逆时而生的鱼,竟然被常长安给抓去了。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可惜。 这么难能可贵的东西都被常长安给碰上了,如何能不叫人羡慕。可惜的是这个一心扑在顾公子身上的常长安肯定是不会拿这鱼去吕员外那里大赚一笔了。 这边不小的动静,又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常长安在众人羡慕嫉妒的吃人眼神中将还在挣扎的鱼小心放进背篓,正准备回家,突然被人从背后扯住,拽了一个趔趄,手中的背篓差点飞出去。 「常长安你这鱼我家小姐——!」 「不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吕家那位大力丫鬟小倩,常长安暗叫了声倒霉。 趁着她不注意,使劲一挣,逃脱魔掌。 小倩眼疾手快再次伸手,一把抓住常长安系在腰间的草绳。 平时为了上山採药方便,常长安都会用草绳将腰腹、袖口、裤脚给绑起来,不成想今天到给了小倩可乘之机。 「你今天不卖也得卖!」 小倩可是吕家老爷特意找来的丫鬟,力气大的出奇,正当壮年的男子都不一定有她力气大。常长安眼看挣脱不了,瞅了瞅自己身上,镰刀也在抓鱼的时候被落进河里了,没东西割绳子,鱼怕是真的不保了。 第2页 她就知道自己抓住这尾鱼的消息肯定传的快,吕家人肯定会来堵人,特意在城外冻了几个时辰等到快天黑才回来,没想到还是被这小娘们给逮着了。 吕家是清源县最大的地头蛇,连知县大老爷都让着三分。 平日里她家的药材铺没少被吕家强买强卖过。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吕家,都是她那个不靠谱的老爹,一喝醉就爱在西巷口那棵歪脖子柳下吹牛。好不容易采着点什么好药材,全都被他那张破嘴给漏出去了。 好药材都进了吕家,剩下的那些,从禹州城来的药材商根本瞧不上眼。 清源县可是以奇珍异草出名,那么多药材铺,就她家穷的叮噹响。 越想越心酸,长安抬手就准备摸一把辛酸泪,看了看满手的脏泥,突然灵机一动,对着小倩勾唇邪笑:「小倩姑娘,我劝你还是松手吧,你难道都没闻到什么味儿?」 小倩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泥腥味?」 「不光泥腥味,西城那片乱葬岗不是有个废弃的茅坑吗,我回来的时候进去的急,不小心踩空掉进去了。」 小倩在长安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松手的迹象,另一只手捂着鼻子一脸嫌恶,「鱼也掉进去了?」 长安连忙摇头,「那到没有,背篓在旁边放着,干净着呢。」 眼看小倩松了口气,长安又提高音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再这样抓着我的绳子——「长安故意似的放慢语调,抬起满是脏泥的手,递到小倩眼前,搓了搓。半干不湿的泥屑晃晃悠悠散了一地。 「……我可就不保证会不会不受控制地扑到你身上了。」 语落,长安作势张开胳膊往前扑。 小倩大惊,尖叫一声,赶紧后退。 好机会! 长安抱紧背篓一熘烟跑了! 「常长安——」 一声狮吼,惊醒了周围看热闹的小贩,大家赶紧低头手忙脚乱地忙活,装作没看到这一幕,并暗自为长安再一次触了逆鳞而祈祷。 看着转眼就没了长安人影的街巷,小倩环视一圈,知道常长安肯定就藏在附近的哪个角落。刚刚还愤怒的神色,转眼便消失。望着某处一脸得意道:「常长安,你别不知道好歹,这鱼不就是拿去讨好顾公子的吗?我家小姐和顾公子好着呢,你信不信,只要我家小姐说一声,顾公子就会把鱼乖乖送过来。」 留下这句话,嫌恶地在旁边的摊贩木桶里洗了洗手,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灰,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响,等确定小倩走远了,长安才从小巷拐角一口破了个大洞的棺材里探头探脑地出来。 「嘶,这小娘们手劲这么大,差点没把姑奶奶勒死。」长安故作没听见小倩临走时留下的话,龇牙咧嘴冲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调侃。 小倩走了,大家看热闹的心又回来了。 谁不知道两个月前,常记药材铺隔壁新般来了位顾公子。虽是个病秧子,那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清源哪能找出第二个这般天资的人来,哪家养在深闺的姑娘没觊觎过这般容貌。 可惜那公子运气不好偏偏住在了常记隔壁,整日被个泼皮无赖出了名的常长安缠着。 为此,清源的姑娘们可是好生惋惜了一番。没想到现在就连眼高于顶,非京城贵胄不嫁的吕家小姐都看上了这顾公子。 平时常长安可没少为了药材得罪过吕家的下人。她和吕家下人的斗智斗勇是这些小商贩最爱看的戏码,这下更厉害,直接和吕家小姐对上了。 有好戏看咯。 「长安姑娘,我们可是看好你的。」 「是啊,听说顾公子是家道中落才搬来清源,吕小姐肯定就看他容貌一时新鲜,人可是要嫁京城的王公贵族的,到时候看腻了,顾公子还不又到了你手上。」 「病秧子和卖药女,这简直天生一对嘛。」 「哈哈哈——」 大家七嘴八舌玩笑着,连摊都顾不上收了。 「呸!」长安搓了搓冻僵的脸,朝众人啐了一口,「管好你们自己的婆娘和闺女,别让她们有事没事跑我家药材铺瞎晃悠!」 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又引来身后一阵笑声。 刚刚在破棺材里蹲太久,冻僵的脚有些发麻。 长安撑着墙壁缓了一会儿,懒得理会身后的闹腾。拎起棺材里的背篓,踩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 ☆、第二章 常长安从巷子里七拐八拐抄近路到顾宅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高挂的灯笼将「顾宅」两字映出一片幽红。 常长安打量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考虑是直接敲门,还是今晚把鱼剖洗干净明天再给顾公子送去。 现在敲门进去的话,她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被公子嫌弃不说万一身上的寒气再过给他,本就不好的身体若因此落下什么隐患可就不好了。 可不进去的话,她这些天忙着採药,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顾公子的模样了,委实有些想念的荒。 「一眼,我就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走。」 下定决心,常长安脏兮兮的手在身上蹭了蹭。 上前正欲敲门,突然一阵落锁的窸窣声传来,在寂静的冬夜格外让人紧张。 第3页 常长安倒退几步,不自觉地理了理髮梢,有些紧张地低头站在一旁,等着门后的人现身。 「常姑娘,又来给公子送东西啦?」开门的是名小厮打扮的清瘦少年。看到常长安一点也不觉惊讶,嘻嘻一笑,扫了一眼长安空空的双手,又伸长脖子向长安身后的背篓勐瞧。 「今儿个天冷,公子早早就睡下了,常姑娘来的可不是时候。」 常长安看着左青那一张幸灾乐祸的娃娃脸,暗自咬牙。她怎么就给忘了,左青这傢伙说过他这两天回家的。 唉,她和顾公子的二人世界吆。 常长安放下背篓,将半死不活的鱼拿出来,一脸不情愿地递给左青:「明天给顾公子煲个汤,天愈发冷了,暖暖身子。」 接过鱼,左青故作夸张地吆喝道:「稀罕玩意儿啊,辛苦常姑娘了,小的先代公子谢谢姑娘。」 说完,便要去关门。 常长安眼看漆红的大门就要被关上,鬼使神差地一把将左青拽住。 左青也没料到她突然的动作,愣了一下,嚷嚷道:「哎,常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已经被你缠的够呛,你千万别想不开转移目标找上我,我可受不了。」 「谁跟你授受不亲,你老实告诉我,顾公子真睡了?」 「睡?睡谁了?你觉得就我家公子那风一吹就倒的身板能把谁睡了,你可别污了我家公子的清白。」 「……」 「少耍贫,信不信我揍你!」 左青一手拦门,一手抱鱼,眼看常长安要拽着他领子往里走,忙用整个身子堵住门口。 「哎呦,我的姑奶奶吆,你看你这一身的狼狈,别说公子睡了,就是没睡,你也万不能进去,我家公子可经不起你折腾。」 眼看常长安不死心,还要继续往里挤,左青慌了。扭头,眼尾扫过站在门后的一抹白影,见常长安已经在掰扯他扣在门框的手了,容不得犹豫。咬牙大喝一声。 「常长安!」 这一声,虽然没有打消常长安进去的念头,但也成功解救了即将攻破的「城门」 常长安莫名其妙地等着眼前人的解释,顾家宅子这么大,就算顾公子睡下了,她进去也不碍什么事啊。平日里她又不是没进去过,这个左青,今天有点反常。 左青见常长安的表情不对,暗觉不妙,随口胡诌道:「公子今天染了寒气,身子难受,一丁点声响都听不得,好不容易才睡下的。」 说着把门又拢了一下,看着常长安脸上明显不信的神情,又瞥了眼门后的白影,左青眼一闭,心一横:「常姑娘,您先回去洗洗,弄这么一条鱼肯定不容易,好好睡一觉,这鱼啊,我给您留着,明天您亲自给公子煲汤。」 末了,想了想,心虚地又瞥了一眼门后的白影,凑近常长安耳旁低声道:「公子今儿个还念叨,好久没尝过姑娘的手艺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常长安眼睛一亮,所有的疑虑全都抛诸脑后。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左青的肩膀:「还是你小子上道,明天的鱼汤我会记着给你留点。」 「嗯嗯,您好走,我就不送了。」 「不送,不送,就隔壁。」 左青:「……」 直到常长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左青长舒一口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合上门。 「顾公子干嘛要这样遮遮掩掩的,直接给她钱买过来就是了,如此这般还要承她的情,以后她岂不是又要变本加厉纠缠公子。」掩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小倩有些为自家小姐鸣不平。「若以后她见着我家小姐和顾公子在一起,指不定会作出什么事来,还不如让她早点死心的好。」 「小倩姑娘言重了,常姑娘性子虽油滑了些,心却不坏。」左青想着刚刚对长安的欺骗,不免有些愧疚,脱口便帮着回了句。 小倩:「你……」 「左青,鱼给小倩。」一直掩在门后的白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嗓音微哑,带着病后的孱弱。不严自威,成功打消了小倩嗓间的埋怨。 「是,公子。」左青很是识眼色的躬身应道。 左青将鱼递过去,一旁的车夫见小倩站着未动,赶紧接过。 「既然鱼也拿到了,小倩姑娘便早些回去吧,冬凛夜寒,别让你家小姐等太久。」顾寻留下一句话,迈腿离开。 小倩看着半死不活的鱼,跺脚狠瞪了眼站在原地的左青。 左青悻悻地开门送小倩出门。暗道今天就不该回来,一下子得罪两个活祖宗,明天常长安知道自己骗了她,指不定又要怎么整他。 吕家。 小倩吩咐车夫将鱼给了厨房的小厮,便往吕香兰房间走去。 房间炉火正旺,吕香兰还未睡下,披着纱衣斜靠在卧榻,一派闲适。 小倩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敲了敲门:「小姐?」 服侍的丫鬟得了吕香兰的话将门打开,小倩走到吕香兰旁边:「小姐,鱼已经放厨房了。」 「通知我爹了吗?」 「老爷今儿个不在家,明日才回。」 吕香兰皱眉,面上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又去找梅娘了?」 「……是。」 吕香兰冷哼一声,似有不屑。 半响,又问道:「顾公子最近怎么样了?」 小倩老实回答:「据说前阵子着了寒,这些天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待在家里。」说着,小倩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常长安这个小贱蹄子,本就觊觎着顾公子,今天又让顾公子承了情,肯定会越发肆无忌惮!」 第4页 吕香兰看着眼前摇曳的烛火,若有所思。 半响,起身往床榻走去:「一个穷混子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明日准备点谢礼,跟我去顾宅一趟。」 小倩连忙上前相扶:「小姐是打算亲自去感谢顾公子?」 「觊觎我吕香兰的东西,也得要有那个本事。」 小倩听着吕香兰话中的阴冷,不自觉抖了抖。 ☆、第三章 长安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酸软无力。 该是昨天在外边冻了一天着了风寒。 她的身子打小就皮实的很。从小到大因为这跳脱的性子,大大小小的外伤不断。然而那些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向来不在意。唯独这这风寒没经歷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死人。 说起来,现在这种浑身无力的情况她也不是第一次经歷。 一年前她去深山採药,倒霉遇着了恶狼,被其拖拽了好一段路。浑身被撞的没了知觉,整张脸被枝叶划的伤痕遍布面目全非。 若非被当时住在山里养病的顾寻看到,她可能早就命丧狼口了。 那还是她和顾寻的第一次见面,当她从这种浑身酸软无力的情况中悠悠转醒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淡淡的眸子。 酸软无力的身体,床边坐着的俊美男人,这不正是话本上,书生小姐一夜风流之后的场景吗? 睡了个这么俊的男人,她常长安赚大发了! 这是她当时心里的第一反应。 然而不等她还有下一步反应,那男人突然开口道:「既然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 药?什么药?常长安往旁边看去,这一扭头才发现自己全身被裹得似个粽子,唯有一只手是能自由活动的。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啧,可惜了。 常长安心里的跌宕起伏,男人自然是无法知道,眼看着眼前的人交代完事情便要走,常长安忙喊道: 「哎,公子等等。」 男人转身。 常长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你太丑。」 「……」 长安已经猜到他不会答应,下一句话都到嘴边了,愣是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真实。 她满脸被野狼拖拽划过树枝的伤痕,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再好看的皮囊,不过四十载便只剩枯皮佝骨,怎比的上永久的情谊。」 「我们不过就见了这一面。」 才一面又怎会生情,他讽她荒唐,她懂,但依旧不死心。 「公子可听说过一见钟情?」 「钟情?」他冷哼,目光落在她纵横交错的脸上,「也得你有那个资本。」 她咬牙,她分明说的是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偏要曲解她的意思,还不忘打击她。说来说去,都是嫌她丑,让她别痴心妄想。 这个看脸的死人,偏偏她还就是看上他这张脸了。 想着往日的点滴,常长安不知觉地抚上自己早就痊癒的脸。不由得感慨,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勇勐。 若是有人顶着那么一张脸,跟她讲以身相许,一见钟情之类的话,她大概会吐的吧。 后来,他自然是拒绝了她的满腔欢喜,被她缠的烦了,便甩手出门。她原本以为这深山的房子是他在此养病的居所,今日不答应她,还有来日,来日方长,反正她身上的伤还没好,便赖在他这里全当养病了。 谁知第二天便人去楼空,整个木屋全无一点曾有人居住的痕迹。包括她,昨夜还盖在身上的被子,全都不翼而飞,整个人躺在木板床上,瞪着周围空荡荡的一切,一脸懵逼。 她被抛弃了! 浑身是伤,还穿着她那沾满了血迹,被野狼拖拽的破破烂烂的破袄子,毫不留情,果断狠绝地被人抛弃了! 只有身上已经处理好的伤口,证明着,昨天的一切不是做梦。她确实是被一名长的很好看,不对,是非常好看的病秧子给救了,然后,这病秧子被自己的一番表白给吓走之后丢下重伤的她跑路了! 何其冷硬的心肠!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在这里躺倒天黑的时候。一身风尘同样狼狈的不行的常老头,急红了眼,面目狰狞地沖了进来。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常三,差点没认出来。直到看到她对他勉强露出了笑容,常老头的脸色才慢慢正常了下来。 将她臭骂一顿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她扛了回去。 那段时间,经常在家待不到几天,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的常老头,竟是生生在家晃荡了两三个月,直到她完全好起来。 再后来,过了大概半年,就在她快要将顾寻忘记的时候,他竟然又出现在了她眼前,还就住在了隔壁。 命中注定的缘分啊。 只不过相较于在山上的强硬无视与口头打击。住在隔壁的顾寻却多了份人情味,温润有礼,虽然对人依旧带着淡淡的疏离,但和之前的他相比,确实好相处了不少。 长安思来想去了许久顾寻前后的态度变化,最终将其归结为「看脸」。 之前的自己满脸伤痕不忍直视,现在伤好了,连疤都没有,自然态度就不一样了。 颜控忒可怕! 长安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认识顾寻以来的点点滴滴,又在回忆里摩挲了片刻。肚子开始咕咕叫唤。长嘆了一口气,不得不撑着床板起身。常老头经常不挨家,她还得自己起来弄点吃的。 第5页 强忍着头重脚轻的不适感下了床,浑身无力,走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撑扶着东西倒腾了点吃食,又找了几味药材,忙活了半天,才给熬上。 好不容易餵饱了肚子,喝上了药,已经差不多巳时过半。 病秧子那边的鱼,看来是没法煮了。要是强忍着,她还是能过去的,就是担心病怏子被自己给染上风寒。 今个日头出奇的好,吃完药,想着顾寻那边是不能去了长安只能搬了个软榻,在院子里晒太阳。 躺着躺着,长安觉着浑身不是滋味,太久没见着病秧子了,今天这个机会要被自己白白错过,委实有些难过。今个这么好的日头,又没风,说不定病秧子也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呢。 我远远的看上一眼,肯定不会把风寒染给他。 这样想着,浑身似乎又有了力气,长安将之前在墙角经常用的梯子又给挪了出来。蹭蹭蹭上了梯子,扒在墙拦上往病扬子家的院子里瞅。 不瞅还好,一瞅气不打一处来。 在病秧子院子里气定神闲喝茶聊天的,不正是吕家那主僕二人。 今日的吕香兰抛了平素喜爱的艷色,挑了一身月白锦裙,只在裙摆袖口间缀了几只红梅,披风也是选了件淡粉的绒氅。 与旁边一身白袍的顾寻坐在一起般配极了。 见到如此场景,长安身上的风寒瞬间气的去了大半。但是碍于自己现在的模样,生怕将病过给了顾寻,又不好过去捣乱。 这边,长安一个人扒在墙上偷偷的瞪着眼珠子羡慕嫉妒恨。 那边,只见吕香兰拿出一方锦盒,道:「亲手做了些点心,特意拿来给公子尝尝。」 说着,吕香兰将锦盒打开,推到顾寻面前,害羞道:「第一次下厨,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长安撇撇嘴,做点心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给病秧子做过饭呢。 却见顾寻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筷子,尝了一口,赞赏道:「吕小姐好手艺。」 吕香兰羞涩的低头抿唇。 听到这个赞赏,又见吕香兰似乎无意间撇过来的神情,常长安更吃味了,怎么没见你称赞过我? 恨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常长安蹭蹭蹭爬下梯子,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瘩挖了一坨散泥,揉巴成一坨,狠狠的丢了过去。 「啪――」 介于平日经常在山里用弹弓抓鸟的准头,散泥很是精准的落在锦盒里。将盒子打翻在地,点心滚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状况,吕香兰吓了一跳,往一旁的顾寻身边倒去。 顾寻顺势伸手相扶。 常长安气的暗咒一声。 「常长安!你做什么?」小倩一扭头便看到了对面墙栏咬牙切齿的常长安。 见自己暴露了,常长安故作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本来是要打那个鸟窝的,结果没命中,打偏了。」 说完,似乎是才发现这边的情况,关心道:「吕小姐您没被吓着吧,赶紧回去看看大夫。」 小倩气极道:「常长安你就是故意的,这边连棵树都没有,哪里来的鸟窝!」 「哦,那就是我看错了。」 为了不让小倩再咄咄逼人,长安眼珠子一转,赶紧转了话题:「顾公子,身体好点了吗?」 顾寻并未理会常长安,见吕香兰无碍,便吩咐下人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这边常长安见顾寻不出声,一时拿捏不准顾寻的态度。又试图引起顾寻的注意。 「顾公子,昨天的鱼味道怎么样啊?」 见常长安自己提起这茬,小倩怎会放过这么好的炫耀的机会:「你那鱼,嘶……」话刚出口,衣袖下的手腕被人狠命掐了一下,疼的小倩眼泪都出来了。看清动手的人是自己小姐,小倩颇为委屈道:「小姐……」为什么不让我说。 吕香兰暗地瞪了眼小倩,小声警告:「闭嘴。」 然后瞬间换了表情,转头看着顾寻,一脸委屈嗔道:「亏我还带着点心来看你,昨天的鱼你竟是半条都没给我留,顾公子可真小气。」 一直未曾开口的顾寻闻此,勾唇一笑,目光在吕香兰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半响,就这吕香兰的话口,道:「吕小姐实在抱歉,毕竟是赠鱼人的一番心意,在下怎能转手他人。下次,若是吕小姐再有想要的东西,只要在下有,便一定悉数奉上。」 「香兰也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只盼公子这番话莫是哄香兰开心之词便好。」 「吕小姐自当放心。」说着,顾寻看了眼天色,「让吕小姐受惊了,看着日头也快晌午了,吕小姐便在这里用了午膳再走。」 吕香兰扶着胸口,面露可惜道:香兰也想留下尝尝顾公子家厨娘的手艺,只是今天着实被吓着了。而且……「吕香兰顿了一下,看着对面气的拼命锤墙的常长安,面露难色,「恐怕,常姑娘应该也不太愿意香兰留在这里,不若改日,改日我们梅园再约吧。」 顾寻这才寻着吕香兰的目光看向常长安。只见常长安连忙摆手,一脸心虚:「我可没说过。」 顾寻依旧未曾理会常长安,只是微皱的眉头,让常长安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确实做过分了。 「如此,那在下就不远送。改日梅园,烦请吕小姐赏脸了。」 吕香兰娇羞点头应下,由小倩扶着离开了。 直到马车离开顾宅一段路程后,小倩到底忍不住心中的郁闷道:「今天那常长安一看就是在故意掺和小姐和顾公子的相处,那么好的羞辱常长安的机会,小姐干嘛要拦着我呀。」 第6页 吕香兰看着裙角粘上的一点泥灰,讽笑道:「你懂什么,今天该好好感谢一下常长安,若非她的愚蠢,顾寻又怎会答应同我去梅园。」 小倩满脸疑惑:「小姐,我不懂。」 吕香兰的长指甲使劲戳了戳小倩的额头,「凭你的脑袋,说了也不会懂。」 她今天去梅园的目的本就不是小倩所想的拿鱼这件事去羞辱常长安。 常长安这个蠢人,如果她今天不这么做,顾寻还有可能因为那尾鱼而承她的情。毕竟这尾鱼可不好得,于情于理,常长安这么对顾寻,顾寻都该好好感谢。 但是顾寻却把这尾鱼用在了讨好她爹上,这只能说明顾寻并不在乎常长安,但同样的,这样做还是会对常长安心怀愧疚。 然而,常长安今天这一出无理取闹,至少也得让这番愧疚减半。加上她又帮顾寻隐瞒,顾寻自然会觉得她识大体,对常长安自然也就更加厌恶了几分。 一个愚蠢的女人,即便付出再多。付出的对象只是一个只在乎名利钱权的人,那只有被榨干价值被抛弃被厌恶的下场。 常长安自以为喜欢顾寻,为顾寻做了这么多,但却丝毫不了解顾寻。一个家道中落的人想要的,只有东山再起。她吕家,就是他要东山再起的目标之一。 而她吕香兰要的,就是顾寻曾经的辉煌,要想往上爬,必然需要认识高门权贵,而顾寻曾经认识的高门必然不少。她只要抓住顾寻这个跳板,何愁以后进不了京城高门。 顾寻暗中利用她吕家,她又何尝不是觊觎着他曾经的人脉。 常长安也不过是个,撞上南墙的小可怜罢了。 ☆、第四章 吕小姐一行人终于如愿走了,常长安趴在墙头却忽然高兴不起来。 之前她不是没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赶走过那帮觊觎着顾寻的女人,但那是因为她心里清楚顾寻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所以随便她如何闹腾,他都不会生气,更不会在意。 现在她明显感觉到,顾寻待吕香兰不一样。 上次武盛说他奉命查一桩盗窃案的时候,在梅园的游船上见过顾寻跟吕香兰在一起。还一脸严肃的告诉她别在顾寻身上浪费时间了。 当时她还不相信,觉得又是武盛和许晚晴为了让她对顾寻死心故意编排顾寻。毕竟这种事武盛和许晴晚之前可没少干。 武盛是清源的捕快,陈典史的义子,和常长安一样是个混不吝的主。加上陈典史的女儿陈晚清,三人一起长大,是很要好的朋友。 三人小时候混在一起没少在清源街头做过混帐事。而三人的友谊还要拜常老头那半吊子的医术所赐。 许晴晚的娘生许晴晚时候难产而死,许晴晚也差点夭折,所以从小便身子弱,许典史为此四处求医都看不好,不知怎地遇上了常老头,被常老头倒腾一番,竟然真就吊着了一口气,一直活到现在。 然而整个清源都知道,常三就是个半点医术都不懂的神棍,许晴晚能活下来完全就是阎王爷不想收,哪里有他常三什么事!这一点,整个清源,包括常长安在内都对此深信不疑。 除了许家一家三口。 常家对许家有恩,这是许典史经常挂在嘴边的,常老头也乐得接受。所以很是不要脸的经常将常长安丢给许典史照看,美其名曰:反正他许良宗养的多有经验。 结果就是常长安遗传了常三的混帐,又直接带坏了许家姐弟。 三人在一起坑别人也就算了,还经常互相坑。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许家姐弟那张破嘴!这是常长安这么多年来以身试法得来的宝贵经验。 所以,当时武盛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现下一看,这两人怕不是早就好上了,就自己还在傻傻的自以为是。 常长安的放肆与大胆是建立在顾寻心里没人的基础上的,如今,自然是不敢在纠缠了。 常长安悻悻地趴在墙头沖皱眉看着她的顾寻招了招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你喜欢的人。 然而后半句还未出口,便被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下来。」 常长安是一直强忍着不适趴在墙头的,脑袋昏昏沉沉,所以没太明白顾寻的意思。话被打断了,她也不想重复第二遍,就那么蔫蔫的趴在墙头,发愣似的看着顾寻。 顾寻瞧着她这副模样,转头冲着身后道:「张平,把她弄下来。」 原本就只有左青和顾寻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名相貌平平的灰衣人,飞身上了墙头,一把抓住长安的后衣领子就要提起来。 常长安一下来不及反应,死命抓抱着墙檐:「死木头你干嘛,我不要下去。」 张平一根筋的去拽,常长安不停挣扎。 「刺啦——」 外衣领子被撕破了个口子,常长安整个人重心不稳摔趴在地上,啃了一嘴的碎尘。 张平也没料到会这样,抓着手中的破布碎片,僵着转头看向顾寻。 顾寻看了眼浑身动弹不了的常长安,沉声道:「抬到屋里。」 转身临走的时候又丢下一句。「左青,去熬碗姜汤过来。」 常长安整个人被这一摔更加浑身无力,连挣扎都没有,任由着张平毫不怜香惜玉地给架进了顾寻房间。 躺在床上的常长安早已烧的不省人事,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探过自己的额头,如饮甘霖,让人不自觉的想接触额更多。可是那只手故意跟常长安作对似的,只在额头一探便离开,常长安顿时不开心了,凭着本能就将那只手给一把抓住,嘴上还嘀嘀咕咕:「看你往哪里跑!」 第7页 顾寻看着被紧紧按在常长安额头的手,沉声道:「放手。」 常长安也不知听没听到,按着那只手在额头蹭了蹭,似乎不放心,又抓着它挪到脸颊给紧紧压着。 「……」 「常长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这一次的语气较之前更冷了几分,常长安一个激灵,悠悠睁眼。看清眼前的一切,连忙将顾寻的手甩了出去。「你别碰我——」 结果不小心甩的太急,给磕在了床沿上。 房间里的温度霎时又冷了几分,看着顾寻面无表情的脸,常长安将后边的话磕绊着补充完整:「会、会把风寒染、染给你的。」 说完还不忘往床里面挪了挪,可怜巴巴地瞅着顾寻磕红了的手背:「你没事吧。」 「你说呢?」 「我不是故意的。」 顾寻看着常长安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一时也没了脾气:「一会儿找张大夫给你看看?」 「不用,张大夫还没我爹的偏方管用,我刚刚喝了常老头留的药,睡一觉就好了。」常长安嘴上说的轻巧,其实头痛的快要裂开了,但是为了不然顾寻担心也就强忍着,这可是好不容易和顾寻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让左青煮了点姜汤,一会儿喝了再回去睡。」 「……」她不是要回去睡的意思啊。 内心小小的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争取一下,小心翼翼道:「我可以睡在这里吗?」怕顾寻会拒绝,又连忙道:「感觉身体好重,完全不想动,浑身没力气。」 见顾寻不说话,常长安又最后争取了一下:「一次,就这一次。」 半响,得不到回应。 常长安失望的坐起身,准备下床。 偏偏这时候,左青突然推开门走了过来:「姜汤好了,快趁热喝了。」 常长安被子掀了一半,可怜巴巴地望着那碗姜汤。 顾寻嘆了口气,接过左青手中的姜汤,递给常长安:「趁热喝了,好好睡一觉,好一点了再回去。」 刚刚还耷拉着的眉眼瞬间亮了起来,常长安接过瓷碗,一口饮尽,将碗给了左青,欢欢喜喜又躺了回去。 左青拿着东西出去了,顾寻将被角掖好也准备转身,冷不丁被常长安再次抓住了手。 「可不可以等我睡着再走?」 因为是背对着常长安,顾寻并没有隐藏眼底划过的一丝不耐与厌烦。 转身,眸眼如初,「我去拿书。」 常长安放开顾寻的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书,又转身回来,坐在旁边看起书。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房间很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划过耳旁,鼻翼间萦绕的淡淡药香是顾寻身上特有的味道。这些场景在之前对于常长安来说,是幻想过无数次的催眠场景。可是今天,常长安却怎么也睡不着。 「吵到你了?」 顾寻出声,常长安也不再装睡,索性睁开眼,看着眼前眉眼如画低头俯视着她的男人。 白皙的有些病态的皮肤,丝毫掩盖不了眉目间的英挺生动。面对这么一张容易被蛊惑的脸,常长安便不自觉的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你喜欢吕香兰是吗?」 顾寻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他这个问题,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她?」 我猜的。 这句话,常长安自然不敢说。 「那你喜欢吗?」 「你觉得呢?」顾寻放下书,勾唇反问道。 常长安默了片刻,武盛的话以及刚刚院子里那般郎才女貌的画面在脑海里不停回放,常长安甩了甩头,企图甩掉那些讨厌的画面。 「我觉得不喜欢。」 话说的急,带着丝赌气的成份在里面。常长安根本不抬眼去看顾寻。便刚好错过了顾寻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 半响,见顾寻不说话,常长安认命地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瓮声瓮气地在被子里面说了句什么,翻身对着墙壁,不想面对背后的人。 「那便是了。」 顾寻拿起书敲了敲常长安的脑袋,「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不过一句话,便让蔫蔫缩进龟壳里的常长安瞬间活泛了起来,无言的开心蔓延至整个全身,似乎连头都不那么痛了。心中堵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这次,常长安是真的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了,她只要知道顾寻现在心里没人就好,至于对她自己的感觉,来日方长嘛,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在他心里留下一处位置。 等常长安终于睡熟了,顾寻合上书,看都没看床上的人一眼,转身出去。 「左青!」 还在院子里跟张平理论的左青连忙小跑过来:「公子?」 「等常长安走了,将我床上的东西全都扔了,换一套新的。」 左青心里虽然纳闷,但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个下人,听主子吩咐就好。 半响,不见顾寻吩咐,也不见让他走,左青抬头望去。便见顾寻正神色不明的看着他,左青心里一咯噔,连忙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这些日子和常长安走的挺近?」 左青摸不着顾寻的目的只得如实回答:「常姑娘偶尔向小的打听一些公子的事情,但是小的谨遵公子的吩咐都是敷衍过去的。」 第8页 「以后若她问一些琐事就由她去。其他的不用我再交代你吧。」 「左青是公子捡来的,便只认公子一个主子,不该说的,不该做的,不该想的,左青心里都明白。」 「去吧。」 「是。」 ☆、第五章 常长安原本是想趁着自己生病家里没人照顾的由头,在顾寻那里死皮赖脸多蹭几日的。 结果,晚上常三就回来了。将常长安一顿臭骂给拎了回去。 「我讲过多少次了,你这副破身子之前被野狼给伤了根,不能再出差错,你还给老子下河摸鱼,这都什么天了,我的姑奶奶,怎么没把你给冻死!」 药材铺子里,常三手上来回倒腾着药材,嘴上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叨叨。 「那么难得的鱼,得卖出去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你倒好,全给了隔壁那个病秧子,半条都没给你老子剩下,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败家玩意儿常长安挠着耳朵:「我是你生的吗?」 「不是老子生的,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我该改口叫你娘了。」 「……」 意识到常长安那张破嘴蹦出的话的意思,常三那张鬍子邋遢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然而某人完全不在意,继续火上浇油:「哦,我忘了,好像也没怎么叫过你爹,不用改口。」 常三气的鬍子都歪了,但一看到常长安那张明显难受到要死还倔着跟她玩笑的惨白脸色,便瞬间没了脾气,手上翻捣药材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撑不住就去床上躺着,药马上就弄好了。」 「老常头,你行不行啊,这药不会又跟上次一样吃的我拉肚子吧。」常长安胡乱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撑扶着桌子,半开玩笑。心里却在纳闷,按理说一般的风寒吃了她早上的那副药,喝了一大碗姜汤,又睡了一天。就算痊癒不了也不该像她现在这样越来越严重才对。 为了不让常老头担心,她现在完全就是在强撑着,其实看东西的时候眼前已经出现重影了,脑袋更是要裂开一般。 「你要再在隔壁死皮赖脸多待几天,别说老子,就是天王老子他老子来了也别想从阎王那里拉人!」 常三忙着手上的东西,根本连看都没空看一眼常长安的情况。他知道常长安是在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老常头,你可别咒我,你还指望我养老送终呢。」 这次的玩笑常三恍若未闻,一心扑在手头的事情上,连旁边的常长安渐渐支撑不住,晕倒在软塌上也未曾理会。 常三好不容易制好了药,连忙将常长安扶躺在旁边的石床上。 沉着镇定地施针、餵药。一系列动作,好似做过无数次般。若是常长安醒着,一定会惊嘆,眼前之人宛若大国手般的娴熟医术怎么可能是那个平素疯癫的半吊子常老头。 半响,常长安痛苦的神色终于平静了下来,揩去常长安额头的细汗,常三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声呢喃:「还好赶回来的及时。」 浓烈的苦涩药味久久不曾散去,明灭的烛光摇曳,将整个屋子笼罩了一层晦暗。常三坐在床头看着熟睡的常长安,若有所思,掩映在阴影里的脸,看不出神情。 不知是否在梦里还被风寒折磨着,床上的常长安皱眉翻身,手打在常三的胳膊上。常三似乎被这一不轻不重的一下拉回了思绪,长嘆一声,将常长安不安分的手塞进被子,掖好。 起身,收拾桌上的狼藉。 五日后。 常长安是被满脸的口水给煳醒的,迷迷煳煳转了个身推开还在脸上舔的不亦乐乎的小花猫。结果刚消停没多久,那只猫又爬了回来。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在鼻子下面扫来扫去,实在忍无可忍,常长安一把掀开被子:「许晚晴,一大早扰人清梦,会招雷噼的!」 见常长安终于醒了,许晴晚这才放下手中的吃食,将小花猫唤了回去。 「都什么时辰了,再睡顾寻就跟人跑了。」 常长安瞬间清醒:「跟谁跑了?」 许晚晴将一旁晾好的药递给常长安:「还能跟谁,吕香兰呗。」 闻此,刚刚还悬着的心又放了回去。常长安接过汤药一口饮尽,又被许晚晴塞了颗酸果进嘴里,含煳不清道:「吕香兰没戏。」 常长安这副浑不在意的嘚瑟模样,成功勾起了许晚晴的好奇心:「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清源的公子哥可是挤破头皮都想得到的吕家大小姐,人怎的就没戏?」 想着之前她和顾寻的对话,常长安心里美滋滋,面上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望着许晚晴,但笑不语。 许晚晴和武盛可是巴不得她尽早跟顾寻一刀两断,昨天的事绝对不能告诉她。 许晚晴见套不出话来,又道:「听说你前几日弄到了一条红颈鱼,又拿去讨好顾寻了?」 「呸,真难听,什么叫讨好,那是我送给他补身子的。」 「就他那蔫蔫的身子,就是吃了王母娘娘的仙桃都没用,一看就是坏事没少做,老天爷惩罚呢。」许晚晴意有所指。 「我说许晚晴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说话呢?」 许晚晴虽然见不得她整天没脸没皮的缠着顾寻,但是常长安知道那都是为她好,毕竟她这么死心塌地的待顾寻,顾寻从来没对她表示过什么,一直不远不近的吊着她,许晚晴就是怕她越陷越深到时候伤了心。但不喜是一回事,向来知书达理的许晚晴却绝不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第9页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许晚晴默了半响,抓住常长安的手,认真道:「长安,顾寻不是良人,天底下的青年才俊多的是,何必要挂在这一棵树上呢。」 「晴,你今天很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顾寻做了什么事惹到你了?」 见常长安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许晚晴一狠心道:「武盛听梅园的小厮说,你生病躺在床上的这几日,顾寻和吕香兰日日约着在梅园游湖,两人怕是要定下了。」至于定下什么,许晚晴没有明说,但是她知道常长安明白,顾寻和吕香兰的婚事怕是不远了。 见常长安愣神望着自己,许晚晴到底没忍心把另一件事情告诉她。前几天,武盛查案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顾寻竟然还和梅娘有过联繫。 梅娘是梅园艺姬名伶中的头牌,最近传出消息吕四海似乎是要为梅娘赎身,只是碍于吕家几位夫人,一直迟迟未曾定下来。 那么多名伶不找偏偏找了梅娘,可想而知目的为何。 一边是吕四海的女儿,一边是吕四海的女人,顾寻的狼子野心还真是昭然若揭。 许晚晴现在算是想清楚了,反正顾寻为了他的野心是不可能跟这个一穷二白的常长安在一起。而常长安的一颗心也是死心塌地地扑在顾寻身上,回不来了。 也许这样刚好,让常长安亲眼见识到顾寻的两面三刀。受点苦,以后也长点教训,免得下次再识人不清。 常叔虽然人是混不吝了些,但对常长安确是半点都不会疏忽。前几日看到常叔那可怕的神色她就知道肯定是常长安又出事了,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常叔这样的神色还是大半年前常长安上山采採药差点命丧狼口的时候。之前常长安为了顾寻受的一些小委屈也就算了,这次竟然为了他差点丧命。 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让长安对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顾寻死心才行。 「你若是不信,一会儿去梅园看看便是。」 常长安默了一会儿,看向许晚晴,目光坚定:「他不会的。」 顾寻虽然对她不怎么上心,但是那天的话绝没有诓骗她的必要。 「他和吕香兰不会定下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晚晴也无意再劝说:「你若不信……」 「我信你说的,但也信他,一会儿找武盛要一套衣服,我亲自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六章 梅园是清源城最大的一座戏园子。 据说先祖皇帝微服南下到了清源曾在此地听戏,邂逅了当时还是闺阁小姐的梅妃。 彼时梅园名字还叫「清源戏园子」,而且也没有这般规模。 陈梅是个戏痴,可是家里人却不允许她碰这些,她便经常扮做男儿装扮来此地,一来二去便和戏班子混了个熟,班主有时候也会偷偷的让她上台过过戏瘾。 这样要偷偷摸摸的事情肯定不长久,最终被陈员外知晓,嫌陈梅自甘堕落为戏子有辱门楣,要将其逐出家门。不巧,彼时微服的皇帝也在其中,他本就被台上陈梅的娇柔嗓音和身段吸引,一听此女非戏子而是名待嫁的闺阁小姐,当即便纳了陈梅。 之后,陈家全家迁京,步步高登,而这处戏园子也被一些阿谀之人给越扩越大后传进皇帝耳朵,龙颜大悦,将其命名为梅园。 此后,梅园便不单单是座戏园子,而成了清源城里达官显贵彰显自身的地方。 便也有了非有权,有钱,有才,有貌之人不得入内的说法。 所以,按照常长安的身份,必须得藉助武盛的特权才能进去。刚好最近梅园出了一桩盗窃案,武盛这些天查这件案子经常在梅园转悠。 武盛听说之后,二话没说就给常长安搞了一套衙役的衣服。他早就看顾寻不顺眼了,这次能藉此让常长安那颗榆木脑袋清醒也算是不错的事情。 到了梅园,两人下了马车,跟着武盛被门口的壮伙计领着进去。 武盛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千叮咛万嘱咐让常长安进去,千万别忘了找个地方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梅园伶姬的衣服,以免给衙门捅篓子。 常长安第一次进梅园,梅园的规模超过了想像,完全懵了头,穿着衙役的衣服也不敢乱闯,硬着头皮问了几个看着像是小厮的人,才清楚顾寻他们所在的地方。 武盛走的急,常长安也找不到换衣服的地方,转悠了半响,决定找个没人的房间赶紧换掉就走。 敲了几个房间,好不容易遇见个没人的,连忙进去,结果衣服换了一半,门突然被打开。 常长安连忙躲进一旁的柜子里。 「公子,大人在梅字湖等您。」 常长安正惊疑不定,从里间的床上传出一道男声。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是。」 门口的人推门出去了,床上一阵窸窣声,该是那人在穿衣服。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去了外间洗漱。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脚步声消失,常长安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后,这才试着去推柜门。 然而,柜门一打开,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一脸痞笑的男子,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柜子里挤着的常长安。 「美人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是跟在下玩、情趣?」凤眼微挑,戏嚯的目光从上而下扫过两人,话尾最后的两个字被着重了语气。 第10页 常长安连忙起身,背对着男人,将衣服慌忙穿好。 「吆,还是女捕快。」藏在柜子里的衙役衣服被慌乱间抖了出来。 「衙门的捕快不务正业跑到梅园偷穿伶姬的衣服,清源知县就是这样管教手下的?还是说,这套衣服是为了混进梅园偷来的?」男子嘴上说的严重,眸子里的笑意却是丝毫未藏。 「公子误会了,我是梅园的伶姬,这柜子里的衣服,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伶姬?躲在这处是为何,莫不是想偷袭在下?」 「怎么会呢,我原本是想给一位客人惊喜,结果走错房间了。」常长安毫不害臊一脸你懂的眼神示意男子。 衣衫不整的惊喜? 男人好笑于常长安的回答,「凭你一面之词如何证明?」 常长安没想到她都这么不要脸了,面前的人竟然还能一本正经的问,顾寻没找到,还惹了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武盛。 想到顾寻,常长安突然福至心灵,「顾寻,顾公子可以证明,我想要给惊喜的客人就是顾公子。」 男子听到这话,眼角眉梢的笑容扯的更深了。常长安一时摸不着跟前之人的意图。便听男子道:「你确定?」 那语气,大有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给我编个靠谱点的答案的错觉。 「确定!」 见常长安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男子突然转身沖门口道:「来人,带这位姑娘去找顾公子。」 门外的小厮应声进来,抓住常长安带着出去。 常长安扭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男子,做着最后的挣扎:「不用麻烦公子,我自己去找就行。」 她是要去找顾寻没错,但只是打算偷偷打探他和吕香兰的情况,绝不是如此「光明正大」的去找他。 男子皮笑肉不笑:「不麻烦,顾寻嘛,我认识,又恰好知道他在哪。」 常长安:「……」 这他娘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与此同时,梅字湖畔。 湖岸边停着的精緻画舫里,吕香兰身着月白缀梅锦袄,一派官家小姐的模样,素手随意拨弄着身前放着的瑶琴,目光不时扫过湖岸入口处。 一曲终了,吕香兰脸上装出的闲适与矜骄慢慢被不耐烦代替。 拼着被常长安捉弄一番,好不容易承了顾寻的情求到与陈子谦单独相处的机会,眼看这天色已经不早了,陈子谦怎地还未过来? 小倩很是识眼色,对站在画舫外的下人道:「顾公子派去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说陈公子马上便来。」 「马上?这都多久了。」 吕香兰看了眼天色,有些不耐:「再找人去催一催。」 「等等。」吕香兰叫住正要离开的下人,「记得借着顾公子的名头。」 「是。」 下人远去,吕香兰看着眼前的瑶琴,想到之前顾寻无意间说漏嘴的关于陈子谦武安侯世子爷的身份,突然勾唇一笑,脸上因为久等不来的不耐也渐渐消失,素手再次拂上瑶琴,银弦微动,琴声响起。 她一定好好要抓住这个机会,让陈子谦对她感兴趣! 暖炉内的炭火又换了一轮,琴声依旧未停,突然,传来了小倩的喜声:「小姐,陈公子到了。」 吕香兰寻声看去,脸上准备漾起的矜骄还未到达眉眼,便见到湖岸渡口处,踱步在前的陈子谦身后一抹刺眼的粉色,眸子倏地冷了下来。 又是常长安! 「小姐,又是那个常长安,她怎会和陈公子在一起?还穿着伶姬的衣服。」小倩刚才只顾着开心去了,完全忽视了跟在陈子谦身后的常长安,这下看清,不经小声厌恶道。 吕香兰没有理会小倩,拂向琴弦的手却用力了几分。一个失手,便错了调。面上慌乱一闪而过,索性停了手。 此时,陈子谦由着下人带着也刚好上了画舫。 「顾兄这琴技,退步不少——」 锦帘掀开,看清里面的人,陈子谦面上讽笑僵了一瞬,将未出口的调侃咽了下去。 「抱歉,走错地方了,姑娘继续。」陈子谦转身便要走。 「噗嗤。」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常长安不厚道地笑出声,随即被陈子谦瞪了一眼。只听陈子谦小声对身旁的小厮道:「你们怎么带的路,爷又不是来找姑娘的。」 小厮也一脸疑惑,确认了一下天字号的舫牌:「顾公子是说这里啊。」 吕香兰听着外面的声音,压下心中的不快,柔声道:「陈公子且等等。」 「姑娘认识陈某?」 吕香兰之前便打听过陈子谦,自然知道其模样,只装作不知:「想来这位公子便是阿寻说的陈子谦陈公子了。」 阿寻?陈子谦听到这个称唿,身子不自在地抖了抖。 常长安龇牙咧嘴,冲着梅字湖呸呸两声。 小倩在吕香兰的示意下,掀开锦帘:「陈公子,我家小姐邀您里面请。」 既然是顾寻认识的人,陈子谦也不好推迟,转身准备进去。 「这……」小倩拦下跟在身后也想进去的常长安,看着陈子谦一脸为难。 陈子谦正准备说什么,吕香兰的声音传出:「外面天寒,让常姑娘一起进来吧。」 三人落座,常长安之前在外面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环视一圈,没看到顾寻,也就证明顾寻并没有跟吕香兰一起游湖,开心道:「原来顾公子不在呀。」 第11页 这喜滋滋的话听在不了解情况的陈子谦耳朵里自然成了另外一番意思:「就算顾兄不在,爷也一样会追究到底。」 常长安听了嘿嘿一笑,她现在可是无所谓。 本来还因为顾寻和吕香兰一起,被顾寻知道自己偷偷打听他的行踪还偷偷跟踪他,担心顾寻生气。现下既然顾寻不在,就说明顾寻之前对她说「不喜欢吕香兰」的话并非欺骗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至于偷穿衙门衣服熘进梅园这种事,她更无所谓。既然这位叫陈子谦的跟顾寻认识,到时候她去跟顾寻求个情,让顾寻帮她在陈子谦面前说说好话不就好了。 见常长安坐在一旁,明显不把自己威胁放在眼里,独自眯眼傻笑的模样,陈子谦到有些拿不准了。不经问吕香兰:「姑娘也认识这位……」陈子谦想了一下,「常?常姑娘?」 吕香兰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小倩,小倩心领神:「我家小姐自然认识,顾宅隔壁常记药材铺的女儿,勤劳能干肯吃苦,上山砍柴採药,下河摸鱼捉虾,什么粗活重活都做得。」 吕香兰原本以为小倩这番看似褒奖实则贬低的话,陈子谦肯定会对其嫌恶几分。不料,陈子谦闻此,突然看向常长安惊讶道:「你就是顾寻隔壁的常长安?」 眉梢眼底不仅不是嫌恶,分明是一脸感兴趣的模样。 吕香兰握着手中的玉杯,咬牙攥紧。 陈子谦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常长安眼睛一亮:「顾寻经常在你面前提到我吗?」 陈子谦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然。」 常长安来了兴致,不要脸问道:「他是怎么和你说我的?快跟我讲讲,是不是说我人美心善,还特可爱,对他特好。」 陈子谦正在喝着杯中的茶,闻此差点没呛到,憋忍着眼底的笑意:「自然。」 「还有没有其他的,比如,他有没有跟你说过……」问到这里,常长安终于有了一丝能称之为害羞的表情,「他对我是什么感觉?」 陈子谦放下杯子,见常长安趴在桌子上,也俯身凑近小声道:「他说他呀……」还故意拖长音,「现在根本离不开你,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啊。」 常长安激动地一巴掌拍在陈子谦肩膀上:「你这个朋友我交了,顾寻的朋友,今后就是我常长安的朋友,以后我出事,你兜着。」 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的陈子谦,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 「常姑娘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陈子谦眼底的不明神色一闪而过,笑道:「令小爷佩服!」 那边两人说说笑笑,显然将吕香兰忽略了个彻底。 吕香兰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默默地坐在一旁。小倩看不过自家小姐这忍让的模样,刚要开口。 「啪!」 吕香兰原本握在手中的玉杯,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陈子谦和常长安寻声看去。 吕香兰慌乱去捡,带着愧疚歉意道:「对不起,扰了二位谈、嘶……」 话未完,慌忙间,碎片划上了指腹。 小倩连忙上前:「小姐你没事吧。「沖外面着急喊,「快去叫大夫。」 吕香兰接过小倩手中的帕子,阻止了外面的小厮:「破了一点小皮,不碍事,万不可打扰了陈公子和常姑娘的雅兴。」 陈子谦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位才是邀自己过来的主人,自己竟然将人晾着这么久。心虚道:「姑娘还是看看大夫吧,万一……」 吕香兰拿开手中的帕子,递到陈子谦眼前,莞尔一笑:「这不是好了嘛,不碍事。」素手纤细白嫩,唯有十指腹处有一层薄茧。血迹擦干净后,指腹的痕迹确实微不可见。 确认无碍后,陈子谦这才尴尬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吕员外的千金大小姐吕香兰啊,你不认识?」旁边的常长安很是惊讶。 陈子谦对上常长安睁大的眸子『一副我必须应该认识吗?』的表情望着常长安。 清源竟然还有不认识吕香兰的?常长安顿觉稀奇,不经对陈子谦刮目相看。 吕香兰垂眉:「陈公子叫我香兰就好。」 知道陈子谦身份的吕香兰对此并没有常长安的反应大。 「不知香兰姑娘叫陈某过来所谓何事,怎也不见顾兄?」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是顾寻叫他过来的吧。 一听到关于顾寻,常长安赶紧竖起耳朵。 吕香兰并未急着回答陈子谦,而是看着旁边的瑶琴道:「陈公子觉得香兰方才的琴技如何?」 陈子谦干咳一声,想到方才进来时,以为是顾寻在弹奏脱口而出的嘲讽。模稜两可道:「尚、尚可」 吕香兰莞尔一笑:家父喜琴音,香兰原想在家父寿辰上献曲一首,讨家父欢心,奈何香兰在此无甚天赋。」说着,双手抚向瑶琴,状似无意,露出指腹的薄茧。 「听闻阿寻精通音律,便想求其指点。便约在梅字湖畔。可是阿寻身子弱,舫内虽有暖炉,但终究撑不住冬日的寒风。「 「奈何家父寿辰在即,听阿寻说起陈公子你也精通音律,这段时间又刚好在梅园歇脚,可向你请教一二。香兰原以为不过是阿寻玩笑之语,不曾想他竟是真将你叫了来。」吕香兰似有愧疚,「耽搁了陈公子的时间,香兰实在抱歉。」 第12页 一双秋水剪的眸子,带着丝愁绪与怯弱,望着陈子谦。 陈子谦被这双眸子看的浑身不自在,目光在那双手上一扫而过。面上有些为难:「姑娘也知道这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陈某来清源只是暂住,还有其他事情在身,实在分身乏术,恐怕……」 如此一番明显的推托之词,吕香兰怎会不明白。 她看的清自己的身份,若是放在平素,她这般人家的怕是连见上陈子谦一面都难,遑论让其亲自教授琴艺了。她知道不过是看在顾寻的面子上陈子谦才这般客气。 刚刚的那一番说辞,学琴是真,寿辰是假。 自从知道顾寻的目的后,她便一直在打听那些京城的官家小姐该学习的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以防万一。 所谓寿辰不过是她这些日子想到的唯一的能留下他的理由。 只是她没想到,她都这般低声下气了,这个陈子谦竟然丝毫不领情。 不是说京城的公子都喜欢她这种性子的吗?她为此都做了多少努力,反观常长安,一个粗俗不要脸的卖药女,又凭什么能轻而易举攀上陈子谦! 吕香兰捏紧十指,暗自咬牙,没关系,她还有机会,只要陈子谦留在清源一天,她就还有机会。 「公子滋事繁忙,是香兰越逾了,万望公子勿怪。」 「姑娘若是无其他事情,在下就先告辞了。」见顾寻不在,陈子谦也不再耽搁时间。 常长安还在往嘴里塞着糕点,梅园不愧是梅园,连个糕点都这么美味。 常老头说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好不容易拼着生命危险来一次梅园,可不得吃饱喝足占够了便宜再回去。 陈子谦都掀开帘子走出去了,才发现常长安没跟上,转头一瞧,乐了。 「常姑娘可别吃太饱,不然一会儿可就没肚子吃大鱼大肉了。」 常长安眼睛一亮,起身:「你要请吃饭?」 陈子谦狐狸眼微眯,笑的真诚:「自然。」 说完迈腿出去。 一旁的吕香兰闻此,对常长安的恨意更多了几分,没时间教授她琴艺,却有时间请常长安吃饭。如此区别对待,她常长安凭什么? 从陈子谦出去后,吕香兰便一直低垂着看不清神情的眉目突然仰起来。背对着陈子谦,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常长安,朱唇轻启,却是无声:「等着瞧!」 常长安被这一眼看的一个哆嗦,心想自己莫不是吃太多了,惹了眼前这位。 慌忙开熘。 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丝冷意轻飘进耳中:「红颈鱼,味道不错。」 已经错开几步的常长安突然顿住。 吕香兰勾唇讽笑的侧脸慢慢转过来,贴近常长安耳畔轻声道:「顾寻亲自拿到我家的。」 常长安一把抓住吕香兰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去问顾寻不就知道了。问问他,那尾你辛辛苦苦差点丢了小命抓来的鱼,他究竟是吃了还是送人了。」 小倩上前将常长安狠厉拉开。 吕香兰看了眼外间,勾唇,大声道:「小倩,既然常姑娘喜欢这些糕点,一会儿找人打包一些,送到常记去。」 外间果然传来陈子谦等的不耐烦的声音:「我说常姑娘,一会儿有的你吃。」说着,陈子谦再次掀帘进来,一把将常长安拉了出去:「别磨蹭了,一会儿顾兄该走了。」 何人该走了?常长安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扭头髮愣似的看着身后得意笑着的吕香兰。 眼看着陈子谦拽着常长安离开了画舫,小倩这才疑惑开口:「小姐,万一常长安真去问了顾公子,顾公子会不会怪罪?」 吕香兰看着湖岸远去的两人,笑的得意:「她不会的。」 她可是瞅准了常长安不会去质问顾寻才说的。常长安虽然是个没脸没皮的主,但在对顾寻好这件事情上可是自命清高的很。 不过是一条鱼而已,既然她自愿给了顾寻,那么顾寻怎么处置这条鱼跟她常长安又有什么关系。 问了,反而只会让赠鱼这件事变得不纯粹。 常长安不是一直标榜她对顾寻的好是无所保留,不求回报的吗? 她就是要让常长安也体会一下,生吞一只苍蝇却无人诉说的憋屈滋味。 原本这件事,她是打算一直瞒下去的,毕竟今后和顾寻合作,还是有用的上常长安的地方,太快让常长安认清顾寻的真面目,撕破脸不太好。 但是,今天她改变注意了。 陈子谦不就是因为顾寻才对她感兴趣吗? 那就让她早日看清顾寻的真面目,早日撕破脸。自己滚开顾寻身边。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常长安,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七章 陈子谦拽着常长安出了画舫,走了半路,才突觉旁边人沉默的有些不对劲。 「带你去找你家顾寻,干嘛这副神情。」 常长安回神:「找顾寻?」 「是啊,所以要快点,晚去的话,说不定人就跑了。」陈子谦扫了一眼旁边的常长安。眯着的狐狸眼里全是即将整人的笑意。 吕香兰那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怎么看都像是特意做给他看的。 吕四海他倒是知道此人,清源的地头蛇。能让其千金小姐这般低声下气想要攀上他,肯定是知道他身份了。而这里唯一知道他身份的,除了改名换姓不知道为何待在这里装病秧子的某位所谓的顾公子,不做他想。 第13页 既然想利用我的身份帮你挡烂桃花,那就别怪我坑你了,「顾」公子。 相较于陈子谦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常长安却有些恍惚。 她现在,其实不太想去见顾寻。刚刚吕香兰的话,让她有些烦躁。 理智让他相信顾寻,可是直觉却又告诉她,吕香兰的那一番话是真的。 顾寻对于她给的东西向来不在意,以前她没少给顾寻找一些药材。无论是多珍贵的药材,就算给了他,他也就任其放着,除非是她亲自熬好了端给他。所以那尾鱼,如果不是她亲手做好,拿去给他,以顾寻往常的做法,肯定又是放任那鱼不管的,怎么可能还特意吩咐人去做。 那天她在墙头问顾寻鱼味道怎么样的时候,旁边的小倩的表情明显是要说什么来显摆的,结果被吕香兰给拦下了。 现在想来,小倩当时想说的应该是那尾鱼其实已经被吕家拿去。 只是因着当时她身体难受,没空多想,便也没有仔细去注意。 吕香兰后来埋怨说顾寻不把鱼分给她的那番话,怕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想到这些之前被自己忽视的细节,常长安内心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无论现在仔细思考来的结果有多笃定,她现在都没有勇气去质问顾寻。 为什么要欺骗她呢。 就在常长安想着这些的时候,远处匆忙过来一人,神色凝重,停在陈子谦跟前,看了眼旁边的常长安,附耳对陈子谦小声说着什么。 一看就是私事,常长安可没有偷听别人的习惯,自动后退了几步。 那人一番耳语完后便离开了,陈子谦转身看着常长安,面上是难掩的可惜:「爷有点私事要办,看来这次是不能请你吃饭了。」 语落,陈子谦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勾唇凑近常长安耳畔:「望月阁天字号房间,下次偷熘进梅园找顾寻,记得直接去那里。」 说完,陈子谦狐狸眼微眯,从腰间摘了块牌子下来,递给常长安,笑的神秘:「一般人我不告诉的。」 陈子谦离开了,常长安看着手中拇指大小看不出材质的赤红牌子。 听陈子谦的意思,顾寻不仅能进梅园,竟然还在梅园有属于自己的居所? 不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病秧子吗? 她原以为,吕香兰是看上了他那张脸,他能进梅园也是因为那张脸。有权、有财、有貌,梅园的规矩不是吗? 可是,望月阁,武盛经常说的连衙门查案都不能进去的地方,顾寻在那里竟然有自己的居所? 怪不得那条鱼他可以随意送人,人家根本不稀罕吧。还有她平时为他辛苦寻的那些药材,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呢?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不是她不想,是他从来就不曾给过她机会。 常长安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习惯性地咧开一个笑容,眨掉眼中的酸涩。 「笑的比哭还难看。」 背后突然的声音,常长安寻声转身。 是武盛。 「是顾寻跟吕香兰私奔了?」 武盛一过来便看到常长安这副让人心酸的模样。第一反应就知道又是跟顾寻有关。 常长安捏紧手中的牌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怕你看到顾寻和吕香兰在一起的画面,太过伤心,哭昏过去,特意过来笑话你。」武盛将手中的捕快衣服丢到常长安头上:「去把衣服换了,赶紧离开梅园。」 见武盛说后一句话时严肃的表情不像开完笑,常长安不明所以:「怎么了?」 「梅园混进了贼人,伤了个大人物,马上要封园盘查。」 常长安心头一跳,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顾寻,顿时慌了:「怎么样,严重吗?」 武盛莫名其妙看了眼明显担忧过头的常长安:「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常长安小心翼翼道:「不、不是顾寻吗?」 武盛狠敲了一通常长安脑袋:「你是被他下降头了吧,脑袋里都装的什么,跟你说了伤的是个大人物。他一个病秧子算的什么。」 常长安不放心,但也不好明说:「那位大人,你见过吗?」 「自然见过,知县大人上次亲自接待的。」 常长安这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却觉得自己果真是昏了头。张平的身手她又不是不知道,能将她从狼王口中抢下来的人,怎会被贼人轻易伤了自己的主子。 看着常长安嘴角不自觉的自嘲,加之刚刚见到她的模样。武盛自然明白,肯定又是跟顾寻有关。嘆了口气:「有什么事情回去再想,现下赶紧去换衣服,我一会儿带你出去。」 换好衣服,两人匆匆往门口赶,然而到底慢了一步。 门口已经被梅园的护院重重围住。 武盛带着常长安还未靠近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没看到我们是衙门的捕快,耽搁了知县大人办案,你担待得起吗?」武盛拿出衙门的令牌。 满脸横肉的护院扫了眼令牌,面无表情:「上头吩咐,贼人没抓住之前,任何人不得从梅园出去。」 见武盛和常长安站在原地不动,显然还想说什么,护院将手上的铁棍往前一横:「若有反抗,将直接以贼人嫌疑抓之!」 两人不得已,只好回去。 常长安捏了捏手中的牌子,原本是不想去见顾寻的,现下也不得不去求他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忙带她出去? 第14页 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武盛。 「方才在梅园认识了一个人,给了我这个牌子,说不定他能带我出去。」常长安将牌子递到武盛眼前,「这身衣服太引人注目了,到时候遇到其他的捕快,认出我来就不好了,我先去把这身捕快衣服换下来。」 武盛看着常长安手中的牌子吃惊道:「你那个朋友是望月阁的人?」 常长安含煳应付了一声,到底没把顾寻在那里的事情说出来。 武盛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也知道现在不宜多问,当务之急是先把常长安弄出去。之前不过是擅闯梅园的罪名,现在若是被发现极有可能就是贼人的嫌疑了。 常长安再次回到方才的地方找了件伶姬的衣服换上,将捕快衣服交给武盛。 望月阁在梅园最东面,武盛原本打算带常长安过去的,结果半路遇上了几个捕快,未免招人怀疑,便只好让常长安自己过去。 常长安照着武盛指的方向,绕了半响,就在她以为自己很有可能迷路的时候,一阵寒风裹着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 循着寒香,常长安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从院墙外纵横而出的几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探墙而出。 常长安看着红梅发愣,顾寻家的院子里也有几株红梅,两家院子连着,共用一堵墙。那红梅也是如这般,探墙而出。她最喜欢站在墙角下,看着那些红梅发呆。 那人明明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如红梅那般,高高悬在墙顶,无论她如何踮脚都无法触及。 想剪红梅可以搬来梯子。 那么他呢? 她该用什么来走进他的心里? 许是常长安在此地停留太久,引起瞭望月阁护卫的注意。 院墙上突然跃下一名高大健壮的男人,神情严厉:「外院伶姬,何事在此?」 突然出现一人,常长安吓的后退几步,半响才缓过来,拍着胸脯惊魂未定道:「我来找顾寻。」 男人想都没想,冷声:「此处并无此人。」 没人?难道已经回去了? 常长安不死心:「请问他是何时回去的?」 男人眼中明显有着不耐:「这里从来没有叫顾寻的人,姑娘听不懂吗?」 什么意思?顾寻没来过这里?难道是陈子谦骗她的? 但这牌子武盛也见过了,不可能是假的啊。 想到这里,常长安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今天竟然就稀里煳涂的被陈子谦给哄骗了一路,不管他说的关于望月阁的事情是真是假,他之前在画舫说的那些「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什么的话,根本就是在拿她寻开心! 她当时竟然真就信了! 常长安一边感嘆着自己果真是一遇到跟顾寻有关的事情脑子就不正常,一边试探着将手中的牌子递了过去:「这个你认识吗?」 看到牌子,男人眸中的不耐和冷傲突然消失,躬身一揖,恭敬道:「姑娘恕罪。」说完便转身往前走。 常长安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几步后转身沖自己疑惑道:「姑娘?」 「你是要带我去?」常长安突然领会,紧跟上去。 男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常长安,但到底没说什么,领着她进了院子。 男人领着常长安到了一间房门前,便离开了。 常长安踌躇了半响,还是敲了门。 很久无人回应,常长安再次抬手,门猝不及防打开。 「常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门外的常长安,张平的神色诧异中带着一丝慌乱。 在看到张平的一瞬,常长安心底里紧绷的那根弦「噔」一声,彻底断掉。 似乎连心里的,唯一的一丝侥倖,也被那根弦划得支离破碎。 常长安低垂着头,没有去看张平,声音平静:「顾寻在里面吗?」 见常长安抬脚要进去,张平连忙拦着:「常姑娘,你、你稍等。」 「啪!」门被急促关上,差点没砸到常长安的鼻子。 常长安一动未动,站在原地。 半响,门再次被打开。 「公子让你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和顾寻家里的摆设没什么区别,暖炉,软塌,放着书的柜子以及桌旁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熟悉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男人自然是顾寻,至于这个女人。 衣衫轻薄,□□半露,一双媚眼正直勾勾的望着她,笑的好不风骚。 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常长安便停下了脚步,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站定。 怪不得张平会是那副神情,一想到这两人刚刚可能在做的事,常长安扯了扯唇角,划过一丝讽笑。 今天一整天,她算是把顾寻不为人知的一面见了个全。就算现在有人对他说顾寻可能是个断袖,她都相信。 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奢望,希望他会跟她解释。 然而,奢望终究只是奢望。在看到顾寻那毫不在意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便过的时候。她便知道,她等不来解释了。 「陈子谦给的?」 「那鱼,你给吕香兰了?」 两人同时出声。 顾寻的目光停留在常长安捏在手中的牌子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而常长安则低垂着目光,看着他手中把玩着的杯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明明知道答案的不是吗?明明不想计较这件事的不是吗? 第15页 「等开春,张平抓到了再还你。」 看,他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却故意这么说。 「为什么要骗我?」 顾寻轻笑:「常姑娘,在下何时骗过你?」 一旁的张平看不过去了:「常姑娘,我家公子确实从未骗过你,只是、只是你自己自以为的罢了,单说那鱼,我家公子……」也没让你去抓呀。 张平看着常长安悽苦的模样,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常长安强忍着眼中的酸涩,终于抬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望进顾寻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里。 是啊,那鱼,是她自己要去给他抓的,自己要去河边挨冻,这些,他从未要求她做过,是她自己要去找罪受的。是她自己硬要给他的,他从未说过自己吃了,也从未说过不给吕家,只是她自己自以为他不会给罢了。 哪一次不是她自己眼巴巴的凑上去,心甘情愿为他做事情。他其实根本从来就没把这些放在眼里过。 是她自己自以为是的想太多。 许晚晴说的对,有些人的心不是捂不热,只是能捂热的那个人不是你而已。 因为,从一开始你就选错了对象,努力错了方向。 常长安捏紧手中的牌子,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眼前,明明孱弱却气质出众的男人。一步一步缓慢上前。 他跟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她以为他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病秧子,是她只要努力就能触碰的人。现在她才醒悟,以他真正的身份,怕是早就惯见了她这种想要捂热他心的女子,吕香兰和她都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不同的是,吕香兰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妄图异想天开。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理所当然。 而这些,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那个词叫做「攀附」 在靠近桌旁后,常长安停下脚步,躬身一揖,将手中的牌子递到顾寻眼前:「顾爷,实在抱歉扰了您的雅兴……「 深深弯着的纤细腰身,单薄的有些颤抖:「梅园出了点事,被封园盘查,这牌子的主人说,拿着它来找顾爷您,就可以带小的出去,您看……」 她的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夸张的遵崇,似乎这样做就能掩盖点什么。 顾寻的目光停留在常长安低着的头顶上。 平素随便用一根髮带繫着的长髮。此时被主人随意盘着,挽了个不伦不类的伶姬花髻。松散凌乱,一看便知其主人的应付心理。难得一次穿着裙子,虽然是伶姬的服饰,但却意外的不难看。 顾寻将目光前移,递到他眼前捏着牌子的十指因为用力而颤抖泛白。 张平会意,接过常长安手中的牌子。 半响,就在常长安以为顾寻可能不会答应,准备起身时,头顶终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张平,给她块通行牌。」 以前听来如天籁,现在,不过是她心头利剑,直戳心肺。 「回去后牌子直接给左青。」 「谢顾爷。」 常长安接过张平递来的牌子,头也未抬,从容转身,再未看顾寻一眼。 ☆、第八章 「啧啧。」旁边女子的目光随着常长安远去,看不见人了。媚眼一转,特意学着常长安临走时的称唿:「顾爷还真是狠心呢。」 「常姑娘这下可要伤心坏了。」 「唉。」女子长嘆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纤指百无聊赖地转着桌上的茶杯,「男人啊,果然没一个好东……」 旁边睨来的危险目光让女子浑身一抖,轻咳一声,话头立转,看向一旁的张平:「大人千万别误会,梅娘说的自然是张平那块死木头。」 「吕四海那边,都弄好了?」 「自然,那条鱼可是经过梅娘多次试验才成功的一条,绝不会让大人失望。」语落,宋梅娘似乎想到了什么,「大人,常三那边还没有消息,陈世子这么早就在常长安面前暴露您的身份,会不会……」 顾寻眸光微动:「无碍,陈子谦有分寸。」 梅娘转念一想,才后知后觉,常长安临走时的那声「顾爷」可不就正说明了常长安只知道顾寻身份不简单罢了,但是对于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还是一无所知。 这个陈子谦,不该常长安知道的事情,他还真是一样没说,就算日后找他算帐都找不到理由,果然……想到此处,梅娘又暗自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撇撇嘴。 果然物以类聚,都是老奸巨猾的主。 「大人,您可是答应我的,只要我做好您交代的事情,您就会放了他。」梅娘想了想,碍于某大人惯有的奸诈狡猾,还是决定再提醒某人一次。 「只要宋神医不在暗地里动手脚妨碍计划的进行,他自然会完好无损的从刑部大牢出来。」顾寻倒了杯水,推到宋梅娘跟前,明明是一副温润的模样,目光中却是满满的威胁。 宋梅娘接过杯子,在旁边人皮笑肉不笑的注视下,颤抖着将茶水一口饮尽。面上讨好一笑:「自,自然。」 心下却哀嚎一片,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招惹了这个活阎王! 就在宋梅娘心下腹诽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敲响。 一劲装男子风尘僕僕推门而入,单膝跪地,一脸懊悔:「大人,常三那边,计划失败。」 房间里的空气倏然冷了几分,宋梅娘不自觉抖了抖。 第16页 「说!」 「前去跟踪常三的暗卫全都莫名其妙生了大病,我们怀疑是被常三发现,背后动的手脚。」 顾寻皱眉:「这些时日可查到了什么?」 「常三居无定所,每到一个地方便只是吃喝玩乐,最多呆上一个月,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当地深山採药卖药度日。并未有任何异常。」 「下去吧。」 「是。」 一旁的张平上前:「大人,可是再派人跟着?」 「不用。」 顾寻思索半响看向宋梅娘:「吕四海的法子,若是用在常三身上,可是会被发现。」 宋梅娘:「常三人虽疯癫,但对医术药理确是极为精通,许典史那个女儿就是证据。至于精通到何种地步,梅娘也不知。吕四海那个法子,可一试 。」 「宋神医有几分把握。」 「四分。」 顾寻皱眉:「不能再打草惊蛇。」 宋梅娘思索片刻,,笑道:「梅娘还有一个绝对不会被常三发现的法子,但这法子的重难点在大人您身上。」 顾寻冷眼扫向故意卖关子的宋梅娘:「说。」 宋梅娘伸出两个指头在眼前晃了晃:「一,两个月内,常三必须一直留在清源。二,这两个月内大人您和常长安必须每天至少有三个时辰以上的近距离接触。」 宋梅娘心下暗自幸灾乐祸,面上却一脸诚恳:「若是放在今天以前,大人您只用解决前者便可,后者完全不是问题。可现下……常姑娘那里……」宋梅娘欲言又止,最终一脸「愁容」的选择了闭嘴。 刚把人常姑娘的心给伤透,现下我看你怎么将人哄回来! 顾寻的目光凉凉的掠过宋梅娘压不住上翘的唇角,宋梅娘在想什么他自然清楚。 常长安吗?顾寻起身走到窗旁,看着楼下还未走远的常长安。眼前莫名闪过常长安紧紧捏着牌子,因用力而颤抖泛白的双手,躬身将手中的牌子递到他眼前的画面。 半响,转身。 「张平,找人将方才给常长安的牌子夺了,做仔细些。」 「大人,如此,常姑娘如何出去?」 「不用管她。」 张平有些犹豫:「可……梅园现在正在四处缉拿贼人,常姑娘若此时在梅园游荡,极有可能会被当成贼人入狱,」 「无碍。」语落,顾寻又补充道:「你之后便跟着她,无论她做任何事都不要露面,若她真被抓了,速来与我禀报。」 「是!」 主子吩咐,张平纵然有万般不解,也只得放在心里。 张平出去了。 宋梅娘看着驻足窗前的顾寻,眼中同样有着疑惑。若真的听进了她的法子,这时候不该是想着如何去哄回常长安吗?怎反倒去给人使绊子了。 「大人,这是为何?」实在想不通,宋梅娘便问了出来。 顾寻显然并不想多做解释,只道了句「等着」便不再言语。 一个时辰后。 张平慌张推门而入。 「大人,常姑娘被抓走了。」 顾寻看着手中的书,眼皮都未抬:「你找人想办法放出这个消息,让常三知道,记得说严重些,最好能让他立即赶回清源。」 闻此,宋梅娘一脸震惊,这才明白过来。 常长安是饵,引常三回来的饵。 将常长安弄进衙门牵制常三,只要常长安的嫌疑不摘干净,常三就不可能放心离开常长安,离开清源。毕竟得罪的是知县,许典史不好出面帮忙。到时候,顾寻再寻个理由,帮其洗脱嫌疑,让父女两人承情。 好一个一箭双鵰。 宋梅娘这边暗自腹诽顾寻的狡诈,那边只听张平又道:「大人,常姑娘并非因擅闯梅园被抓,而是……出了人命!」 顾寻放下手中的书,皱眉:「怎么回事?」 「常姑娘牌子被夺后,便想方设法躲避梅园搜查的捕快护卫,结果误闯进一间房间,谁料房间中竟死了人,常姑娘想推门离开正好被伶姬看见,冤枉成兇手……」 「恭喜大人啊。」张平还未说完,宋梅娘突然阴阳怪气一声。 张平瞪向宋梅娘。 宋梅娘也不知心里哪里来的气,呛道:「你瞪什么瞪,人命官司可比伤人罪严重多了,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你家大人巴不得闹严重点呢。到时候,承的情自然也多,别说本来就对你家大人有觊觎的常长安,怕是连常三都要你家大人感恩戴德,随叫随到了。这么好的机会,看来是老天都想帮你呀大人。」 经宋梅娘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说词。张平此时也明白了大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属下这就去找人通知常三。」 张平走了,宋梅娘似乎一刻也不远在此地停留,一甩袖子: 「我去准备东西,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临走到门口,停下,转身。 「大人有没有想过,常三是大人要找的人也便罢了。若不是,大人如今对常姑娘所作种种,往后,可是会后悔?」 见顾寻依旧看着手中的书,并未有理会她的意思。宋梅娘扯了扯唇角,划过一抹讽刺。 顾寻后不后悔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是看着如今的顾寻,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大言不惭说着永远不会后悔的话的自己,若能重来,若能重来…… 第17页 宋梅娘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罢了,这世上终究不会有后悔药。即便她现在放弃一切不惜违背自己当初学医的誓言,把那个人救出来又怎样,那个人,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了。 「这些日子多留意些女子喜欢的东西……」 宋梅娘在跨出门口的瞬间,听到了背后顾寻有些不自然的声音。 「到时候差人告诉左青去买了备着。」 ☆、第九章 衙门公堂。 常长安双手绑着麻绳跪在一旁,另一边跪着的是梅园的伶姬,口中一直念叨着什么,有些神志不清,显然是被吓到了。 几个衙役抬着覆着麻布的草蓆从侧门上堂。 清源县令赵逢也随后进来,端坐案前。 仵作将验尸单字呈上,赵逢快速扫过,表情严肃:「常长安,乱葬岗破庙的张全你可认识?」 「认识。」 「半月前,因採药之事,你可与他有过争执?」 闻此,常长安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半月前,她从山上採药回来,适逢大雨,便在山腰的一处破庙里避雨。半夜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候,突觉有异,睁眼一看。是正打算砸晕她,然后对她身旁药材下手的张全。幸好自从上次差点命丧狼口之后,她就有了浅眠的后遗症,这才得以倖免。 张全原是城西乱葬岗收尸的,孤身一人,没有父母妻儿,后来因为嗜赌成性,越来越好吃懒做,收尸的活计也不干了,整天靠着偷抢过活。但凡知道此人的大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在清源待不下去,就经常去隔壁镇子坑蒙拐骗。 后来不知道在哪里欠下了大笔债款,被人追杀,又躲回清源。 那天无意间到路人说起常长安的运气好,又被她逮到了好东西的嫉妒之言。便决定趁着大雨上山偷东西。 两人一番纠缠之间,几天没钱吃饭,饿的双腿发颤的男人怎是常长安的对手。张全强抢未遂,下山逃跑的时候还折了一条腿。第二天便倒打一耙到处宣扬说常长安偷了他的药材,要杀常长安泄愤。 众人当然明白张全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信,这件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如今听县令突然这么一问,前因后果一联繫常,常长安哪能不明白:「大人,事出有因,当时是……。」 堂上的赵逢惊堂木一拍:「只需回答是或否!」 赵逢这人极其势力,既贪且庸,冤假错案不胜枚举。就连许典史都没办法,赵逢背后有人,清源的百姓即便不满这位「父母官」却也无能为力。 常长安没想到今天会轮到自己,无奈之下只得低头应「是。」 赵逢点头,捋了捋鬍子,又道:「张全曾扬言要杀你泄愤,可有此事?」 「是。」 赵逢又仔细看了眼手中的验尸单子,看向跪在常长安旁边的伶姬:「陈眉,你可曾亲眼看到常长安杀人?」 陈眉被这句话一提醒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身体不自然的抖了抖:「民女到的时候,张全已经倒在血泊中,常长安就在旁边站着,脚边还放着沾血的匕首。」 常长安想解释,还未出口便被赵逢打断:「可是堂案上这把?」 赵逢随手一指,堂案上沾着血迹的匕首,静静躺在上面。 陈眉看了眼常长安,有些害怕的往旁边缩了缩:「就是这把。」 「人证物证具在,常长安你还有何话解释?张全不过是偷药未遂,逞了口舌之快,你竟然想要杀人报復,一个女子怎会又如此歹毒的心肠!」 「大人!大人可曾想过,张全可是在梅园被杀害的。梅园戒备森严,民女有必要特意偷熘进梅园杀人吗?」 「好你个常长安,本官还未问罪你到自己招了,杀人报復外加擅闯梅园!来人,将常长安押入大牢!退堂!」 惊堂木一拍,常长安便被两个衙役押送进大牢。 常长安被押进大牢没有多久,许晚晴神色匆匆慌乱奔来。 看到常长安完好无损,终于松了口气。半响,安抚好心脏,焦急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梅园找顾寻吗?怎的会惹上命案了?」 常长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这件既巧合又倒霉的事情。 见常长安半天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许晚晴安抚道:「你别担心,武盛听说后就赶紧下村找我爹了,明天就能回来,只要人不是你杀的,我爹就肯定会有办法救你出去的。」 常长安摇头,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巧合了,若非自己心里清楚,当时到的时候张全已经死了,否则连她都要误以为自己杀人了。当时她为了躲避梅园巡捕的护卫,随便找了一间屋子打算躲进去,谁知道一开门,就见一个人向她倒来,她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想去扶,谁知竟然刚好按在了那人插着匕首全是血迹的胸口。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张全已经倒下,而那匕首也被她的衣服勾住顺势滑落。 陈眉来的太及时,她还楞在原地,手上全是蹭在死掉的张全的胸口的血迹,匕首就在她脚边,如此场景。任谁看,第一反应就是她在杀人。 何况她和张全就像赵逢说的,往深处想,确实算的上有仇。 当真是,人证物证具在,这么巧合的事情,又加上这么一个只顾结案邀功,完全不在乎事情真相的县令。竟然就这么倒霉催的被她遇上了。 第18页 常长安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将事情的经过细节一一讲给许晚晴听。 「即便没有杀人罪,擅长梅园的罪名也不小。」常长安自嘲一笑,今天一天的遭遇,算是她这一十八年来,最精彩的一天了。 「都怪我,若非我早上去告诉你顾寻和吕香兰的事情,你也不会去梅园,更不可能遇上这种事了。」许晚晴自责,低头哽咽。 「是祸躲不过,哪有那么多的『若非』。」见许晚晴这一哭就要停不下来,常长安揉了揉眉角,嘆口气,到底是谁在大牢啊。「别哭了,姑奶奶我向来福大命大,之前能狼口脱险,现在也能铡刀抢命,你再把我福运给哭走了。」 「探视时间到了!」许晚晴还想说什么,衙役的唿喝声传来 许晚晴连忙擦了擦眼泪:「你放心,我爹肯定会有办法的,常叔那边,我也已经请人去找他……」 还未说完,便被衙役强硬的拽了出去:「磨磨蹭蹭的!」 常长安全程维持着的笑容,在许晚晴走的看不见人影后,慢慢消失…… 转身,找了个角落蜷着。 顾寻……他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吧。 常长安连忙摇了摇头,试图将心里的念想甩掉:「我在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会管我的死活。」 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远处大牢的入口,除了来往巡逻的衙役,再无一人进来。 戌时过半。 冬天的地牢,潮湿阴暗,冷气逼人,连想抱只老鼠取暖都没找到半只。 半睡半醒之间常长安觉得似乎有一片阴影落在自己身上。 困得不行的眸子半眯着掀开。 眼前是一片白色衣角,不染纤尘。一如那人无情的话语,冰冷的不掺杂任何感情。 常长安拢了拢衣袖,转过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阖眼,继续与寒冷做斗争。 脚步声响,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常长安只觉一件温暖的物什盖在自己身上,瞬间便挡住了寒冷,极具诱惑力,让她有种想要紧紧抓住它将自己裹着的冲动。 理智到底占了上风,常长安一动未动。 半响。 就在她以为那人已经走了之后,额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 「风寒才刚好,我让人熬了姜汤,起来趁热喝了,别又着凉。」依旧是毫无感情的声音,明明是哄人的话语,却毫无讨好的语气。 暖被,姜汤,吃食。 常长安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许晚晴都带不进来的东西,他是如何带进来的,这种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常长安依旧没有动作。 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那道影子,矮了几分,常长安猜应该是那个人屈膝蹲下了。 「今天的事,我告歉。先听话,把药喝了,其他的我慢慢给你解释。」 语带诱哄,仿佛先前的所有不快都未曾发生过。一如往日,也许比往日更甚。 常长安觉得,以后若是当真和顾寻站在了对立的两面,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顾寻这人,太会攻心,他能精准的掌握到她的每一根软肋。 所以,她心里的那桿秤,再一次倒向了他那边。 也不过几句话而已。 见眼前躺在地上的人动作终于不再拘谨戒备,顾寻勾唇,得寸进尺,不经人同意,将人扶了起来。 常长安也不在强硬,顺势坐起,既然选择给他机会,便没必要再端着。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看着递到眼前的碗,常长安眼皮一掀,盯着顾寻那张好看的脸:「我手冻僵了,你餵我。」 端着碗的手明显僵了一瞬,常长安自嘲勾唇,伸手正准备去接。 「自己可是能坐好?我一只手不方便餵你,先靠在墙上。」语落,扶着常长安肩背的手便抽离。 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汤匙,动作小心地递到常长安唇边。见常长安愣着没有张嘴,轻声道:「应该不烫了吧。」 汤匙一转,在唇边轻触了一下,又再次转回常长安唇边,眉眼微弯,「嗯,不烫了。」 常长安就这么瞪大着眼睛,呆愣着被餵完一碗姜汤。 至于什么味道,她根本就没有注意。 全程都被顾寻出乎意料的动作,以及对她的态度所震惊,完全没有思考的空间。 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或者其实已经被砍头了,不然,她怎么会看到眼前这般模样的顾寻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可是常老头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每次当她一有事求常老头,各种拍常老头马屁的时候,常老头就会说这么一句话。 可是,顾寻…… 她能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对她的地方吗? 还是说,这不过又是他再一次对她的戏耍? 常长安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看着眼前神情温柔的顾寻,看着他将手中餵完的空碗放在旁边,拿出一张帕子递给她。看着他见她不为所动,便伸手想替她擦去嘴角的汤渍。 拿着帕子的手,骨节分明,和他的脸一样透着病态的惨白。额头上的凉意还在,可见这双手现在有多冷。牢里阴暗潮湿,又是寒日,他的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 若是放在往日,她怕是又要心疼一番。 勾唇自嘲一笑,就在帕子快要抚上她嘴角时,常长安抬手一挥。 第19页 「啪!」 本便没有捏太紧的帕子应声而落。 「不劳烦顾爷。」 常长安垂下目光,不去在意那道灼人的视线。扯过自己的袖角,往嘴边胡乱一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哈~明天有事鸽一天,后天更新。 ☆、第十章 悬挂着的烛台已然快要燃尽。 烛光跳跃闪动,光线晦暗。 顾寻的目光凉凉地掠过手背上清晰可见的红印,起身,拿过一旁放着吃食的红木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 「张婶做了些你爱吃的东西。」 张婶是顾家的厨娘,常长安给顾寻弄到的各种补身体的好食材好药材,她自己拾掇不了的,便都给了张婶让张婶做给顾寻吃。而她偶尔也会赖在顾家,蹭吃蹭喝。 一来二去便和张婶混了个熟。 常长安看了眼静静躺在地上,因为顾寻起身去拿盒子而被踩了一脚的帕子,撇撇嘴。 顾寻拿来的东西,她可以赌气不碰。但是这却是张婶的一片心意。张婶没有儿女,腿脚也不利索,但待她却极好。 常长安看着那几道自己最爱吃的菜,眼睛一涩,便想到了常老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红着眼眶强忍着满腔的酸意,几乎是狼吞虎咽般吃着手上的东西。 一只大手抚上后背,慢慢帮她顺气:「慢点吃,明天回家,让张婶再给你做。」 常长安咀嚼的动作一顿,勐然抬目,撞进顾寻意味不明的眸子:「什么意思?」 顾寻拾起地上的帕子,将常长安唇角的油渍抹掉。扫了眼地上散落的狼藉:「左青!」 「是。」左青闻声从门外小跑过来,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今晚先委屈你在这里睡一晚,明日公审结束,许晚晴会来接你回家。」 这句话,顾寻说的随意。 在常长安听来却满目震惊。 朝令夕改,对于赵逢这样欺善怕恶,贪财好色且趋炎附势的小人来说是常有之事。 但,对于像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却是极大的威胁。 常长安不认为自己认识的人里能有左右的了赵逢的人。 除了……眼前之人。 「为什么要帮我?」常长安攥紧衣袖,她现在是真的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 「今晚别想太多,安心睡一觉。」顾寻将披在常长安肩上的绒氅拢了拢,轻声安慰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常长安:「有什么想问的,想要解释的,明天回家再说。」 一瞬不不瞬地盯着顾寻离去的侧影,常长安站起身,极力想看清那张掩在阴影里的脸上的表情。 无果。 垂目,低声道了句:「谢谢。」 眼尾处,门口的人迈步离开。 翌日。 常长安被捕役押上公堂,堂下站着许晚晴,面上带着欣悦之色。一见常长安出来,连忙招手让她不用担心。 常长安回以微笑,在堂上老实跪下。 案前的赵逢惊堂木一拍,道:「本官昨日想了一夜,这件案子疑点重重,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但你常长安的嫌疑确实存在,现在本官给你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协助本官抓获真兇,常长安你以为如何啊?」 「民女愿听大人吩咐。」 「若是一个月内无法找到真兇证明你自己的清白,到时候无论谁来说情,都别怪本官不给面子了!」 这句话意有所指,常长安哪里不明白。 不等常长安回话,赵逢便惊堂木一拍,道了声:「退堂!」 见赵逢走了,许晚晴赶紧上前,差人将常长安手脚上的镣铐打开。 「还算他顾寻有点良心,没白费这么久以来你对他的好!」 许晚晴一边查看常长安哪里有没有伤着,一边嘀咕。 常长安任由许晚晴检查着,低头不语。 回家的路上,许晚晴察觉出了常长安异常的沉默。以为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解释道:「听说是顾寻拿顾家的一样东西贿赂了找逢,给你求来了一个月的时间!」 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许晚晴又小声嘀咕:「赵逢这些年贪的那些钱财屋子都要装不下了,什么样名贵的东西没见过,也不知道顾家以前到底是干嘛的,随便一样东西就让赵逢开了口。」 常长安若有所思。 「哎,你说,会不会是顾家的传家宝啊?」 说完许晚晴又自己摇头否认:「不可能,顾寻怎么可能为了你把传家宝送人,绝对不可能……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入得了赵逢的眼呢?」 「不管是什么,都要好好感谢他。」常长安语气坚定。 无论他平素怎样对她,加上这一次,她一共救了她两条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知恩图报。 于情于理,她都得知足。 感情是一回事,恩情又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因为顾寻一再的无视她的心意,对她忽冷忽热,甚至惘顾欺骗她的付出。就将他对她的恩情遗忘脑后。 她昨晚想了一夜,以这些日子他对顾寻仅有的一点了解,顾寻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突然对她这么好,甚至帮她到这种地步。 这其中,绝对有原因,至于这个原因,既然他救了她,那么她便配合他,再次被利用也好,被欺骗也罢,就当是还他的恩情了。 第20页 还完,她便再也不欠他了。 想通了,常长安也便释然。也终于肯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些黑暗,嘆息道:「顾寻其实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喜欢上他,一厢情愿的为他做了那么多自以为能感动他其实不过是只感动了自己的事,一厢情愿的贪得无厌妄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而他,面对我这些一厢情愿不过是选择了无视和无动于衷,他不过就是做个选择而已,我却因此产生了嫉恨,把之前他的救命恩情忘了个干净。」 许晚晴没想到牢狱之灾给了常长安这番感悟,心疼的握着常长安的手:「长安,换个人吧,顾寻不是你我能理解的人,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生来就是天上的星星,触碰不到,靠近不了的人。放弃他吧,莫再喜欢他了。」 「晴,这颗心给出去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收回来的。」常长安看着路边伸出墙角的寒梅,「但是我会试一试,为了不让这份恩情在心里变质,我会试着放下这份感情。一个月后,案子了结,我也跟着我爹四处去游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找到治癒他身体的法子,那样我就真的完完全全什么都不欠他了。」 冬天的日头,带着暖意,给墙角的寒梅镀上一层绒光。 轻风拂过,清香扑鼻。 将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净。 常长安回到家的时候,顾宅的门难得大白天开着。 想了想,常长安还是决定进去打个招唿。将昨日顾寻留下的绒氅还给他。 虽然不知道顾寻到底拿了什么东西给赵逢,就算问了,顾寻大概也不会说。但就像许晚晴说的,绝对价值不菲。对于这件事,她没有像许晚晴那般惊讶,毕竟,之前的梅园一游,她也算对顾寻的身份有了新认识。 他昨天临走的时候,留下的那句可以像他要解释的话,她也不打算问了。 既然已经决定放下这份感情,她便没必要知道太多,安心配合他就好。 常长安还没到里院,便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肚子也是时也「咕咕」响应。 常长安决定先去厨房熘达一圈,老远便看到张婶端着饭菜出来。 「公子果然没说错。」张婶笑眯眯道。 常长安将盖子一一揭开,全都是自己爱吃的。张婶自顾自说道:「公子说姑娘你巳时过半会回来,早上没吃饭,肯定早早就饿了,让我中午早点把午饭备好。」 常长安嘻嘻一笑:「谢谢张婶。」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公子去。」说完沖常长安一脸暧昧的眨眨眼。「公子在堂屋等着你呢。」 常长安也极为配合的装作平时兴奋的模样,跟着张婶往堂屋走。 张婶是真心待她好的,她不想让张婶多想。 堂屋里,顾寻正在听张平禀报着什么,见常长安来了,示意张平下去,又吩咐左青将炉子上热的姜汤拿过来。 张婶布完菜,接过常长安手中的大氅出去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就剩下常长安和顾寻两人。 气氛有些僵持,常长安站在旁边默了会儿,若是放在往日,她早就死皮赖脸的搬个凳子凑到顾寻旁边,献殷勤去了。如今,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了。 就在常长安纠结的时候,顾寻出声:「怎么不坐?」 常长安犹豫半响,挪过旁边的凳子,坐到顾寻对面。 顾寻好似没有注意到常长安突然的拘束,将另一把凳子挪到旁边,意有所指:「门口一会儿左青进出不方便。」 常长安看了眼确实不太方便的门口,起身,却并没有走向顾寻方才挪的凳子,而是又搬了把凳子到桌子的侧面,远离门口。 「这里应该挡不到路了吧。」 顾寻:「……」 扫了眼已经拿筷子自顾自吃起来的常长安,顾寻也不在勉强。 「张全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常长安有些不明白顾寻突然的这么一问。 「赵逢给了我一个月的……」 「我可以帮你查。」话未完便被打断。 停在嘴边的「为什么」三个字被常长安生生咽下。 垂目:「好。」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他既然说了,肯定就有他的目的。 不管原因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她只要配合就好。 这条命是他再次帮她捡回来的。 一再告诫自己别去问,别去试图了解,结果必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但心头那股酸涩感,却不受控制的破土而出。 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顾寻看了眼常长安面前只吃了几口,还剩大半碗的米饭:「还在赌气?」 常长安摇了摇头。 左青进来,盛好姜汤又关门出去。 「我昨天便说过,你有什么想要的解释,想知道的疑惑,都可以来问我。」 顾寻把姜汤递给常长安,「包括前天在梅园的事情,懂吗?」 常长安接过姜汤一口气喝完:「我没什么想知道的,这样就挺好。昨晚没睡好,我有点累了,案子……谢谢你。」 语落,起身推门离开。 顾寻看着远去的纤瘦背影,眸色暗深。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每晚十点左右更新~ 第21页 ☆、第十一章 辰时刚过半,院门被拍的砰砰响,常长安整个人都恹恹的,拢了拢被子,将耳朵遮住。 半响,声音还在坚持。 没办法,只好起床去开门。 「没看见挂着的牌子吗?今天打烊,要抓药去其他地方。」常长安拉开一条门缝,眼都未睁,气恼道。 见常长安要关门,左青连忙将一条腿伸进去:「常姑娘,张婶做了早饭,我家公子叫你过去。」 关门的手一顿,惺忪的眸子挣开,扫了眼那张熟悉的娃娃脸,常长安抬手将倒扣着写着「打烊」两个字的牌子翻正。 「吃过了,不劳顾公子挂心。」顶着一团糟乱明显刚起床的脸,一本正经的瞎扯。 左青:「……」 「公子说他一会儿要去梅园。」 梅园是案发现场,要翻案,没有顾寻带着,她根本不可能进去。 「我洗漱一下,马上过去。」说完「砰」将门关上。 要不是左青腿挪的快,非得被夹残不可。 后怕的揉了揉腿上不存在的伤口,左青暗自嘀咕:「怪不得张平那小子不过来,常长安这是吃炮.仗了,火气这么大」 顾宅。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在左青将已经将冷掉的饭菜温过一遍后,顾宅大门口依旧没有常长安的影子。 「公子,要不您先吃吧,常姑娘那边我给她留着点,这饭已经温过一遍,一会儿又该冷了,您前夜去衙门才着了寒,万不可再这么拖着身子。」 顾寻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去叫她的时候,可说了我一会儿会去梅园?」 「就是说了梅园,常姑娘才愿意过来的。」又看了眼门外,左青小声嘀咕,「往常,常姑娘恨不得赖在这里不走,别说吃饭,就是让她过来挨打,她都能屁颠屁颠开心得意的跑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平瞅了眼自家主子脸上的不虞,一个爆栗丢到左青头顶,拎着领子给丢了出去:「多什么嘴,还不再去叫人!」 语落,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寒意。 常长安喘着粗气进来,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抱歉,王婶家的小顺子吃坏了肚子,过来拿药。我顺便跟过去看了一下,耽误了点时间……」抬眼便看到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她没想到他还在等着她,「还……没吃呢?」 顾寻:「过来,坐。」 常长安嗫嚅半响,老实道:「在王婶家吃过了。」 许是带进来的寒意让顾寻的喉咙有些发痒,轻咳出声。因用力,脸色白了几分。 左青连忙上前又将暖炉移近几分,拿过一旁的软毯要给顾寻披上,被顾寻伸手挡下,目光示意桌上的饭菜:「撤了。」 「公子您还没……」 剩下的话被顾寻打断:「让张平备马车。」 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左青临走的时候,眸带埋怨地看了眼常长安。 马车上,常长安与顾寻坐在马车内,张平在外面驾车。 车内衾垫柔软,暖炉温润。 也不知是累还是不想搭理她,顾寻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 狭小的空间里。 一抹似有似无的药香袭来,淡淡的,带着股清冽。那是往日常长安最喜欢的——顾寻身上特有的味道。 常长安皱眉,在这熟悉的味道中,掺杂着一种陌生的苦涩,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从前夜顾寻去衙门大牢看他的时候,她就闻到了,只是当时心里放着别的事,没将其放在心上。 昨天吃饭,靠近他身边的时候,她再次闻到。 而今天依旧没有散去。 那抹味道很淡很淡,若不仔细辨别,很容易忽略。 她从小鼻子就很灵,常老头还为此曾笑她是狗鼻子。加之她对药材的味道本就了解,又对顾寻的事情一直都很上心,一个小小的变化自然瞒不过。 常长安一瞬不瞬地看着顾寻的俊颜。从锋眉星目,到高挺的鼻樑,最后到薄冷的双唇,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描摹。若是那惨白的脸色再有气色些,再生动些,定会让她移不开眼的吧。 「我脸上可有东西?」阖上的眼皮掀开,常长安肆无忌惮的目光撞进一双戏嚯的眸子。 偷看被发现,常长安轻咳一声,调整坐姿。 「你……换药了?」 「什么?」 常长安原本也不过是为了缓解窘迫随口一问,见顾寻没听明白话中的意思。随意道:「没什么,你身上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了,我以为是换了副药方。」 语落,常长安突觉马车内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便见顾寻笑道:「最近风寒频发,多加了味药。」 那双眸子明明是微弯着的,常长安却有一种背嵴发凉的错觉。 适时,一阵风吹过,将帘子掀起一角。 冷风侵入。 常长安搓搓胳膊:「年关将至,最近的天是越发冷了。」 外间恰好传来张平的声音:「公子,落雪了!」 常长安凑近窗口,轻轻掀起帘子,马车此时刚好经过清源河。 满天飞舞的雪花中,桥下的一抹抹红梅点缀其间。 比在顾寻书房里看到的山水画还美! 常长安渴望的眼神正落在顾寻眼中,垂眸思索半响:「今年的第一场雪,要下去看看吗?」 常长安依依不捨的放下帘子,摇头:「你身子不能受寒。」 第22页 顾寻勾唇轻笑出声:「无碍。」说着便拿起手边早就备好的大氅,要给常长安披上。 突然的靠近,那抹甘涩又浓了几分。 常长安受宠若惊,呆愣着,任由顾寻披好繫紧。直到顾寻将自己的黑色大氅也披好,掀开帘子,率先下了马车。 转身,向她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手,就在眼前,那是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 梦里那人温柔的注视着她,笑着向她伸出手,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握紧,笑的得意。 楞神间,原本温顺的马儿,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带动马车摇晃了一下。常长安险些跌落,连忙扶住旁边的木栏,同时,伴随着一声「小心」,一只微凉的大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常长安瞬间清醒,勾唇自嘲一笑。扫了眼被握着的手,垂目,轻轻挣脱。扶着木栏,小心跳下去。 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挣脱,伸出去的大手依旧悬在半空,虚握着。 半响才慢慢收回。 顾寻转身的时候,常长安已经走远。 红色的大氅随着披着她的主人激动奔跑的动作随风舞动。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片雪色的天地间,那抹嫣红和着冬日里凛冽的梅香,在很久之后的日日夜夜里,一次又一次入了他的梦。 ☆、第十二章 清源桥上的雪就和今天王婶过来抓药耽搁了顾寻吃饭一样,是段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小插曲。 擅闯梅园伤了贵客的贼人还未抓到。 梅园门口依旧被重重护卫包围着,进出都需要验明身份。 常长安眼睁睁的看着张平驾着马车从梅园门口驶过,虽然疑惑,但也没多想,且听顾寻安排就好。 「今日正门不太方便,我们从后门进去。」顾寻难得主动向常长安解释一次。 不知是这句话给了常长安勇气还是怎样,一路上放在心底,犹豫不决的担心还是溢了出来:「一会儿让张平停一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早上——」 旁边人愉悦的轻笑打断了未完的话。 马车内的空间本就狭小,方才清源桥赏雪后,许是身体受不了,顾寻又多加了只暖炉,占了些地方。常长安不得不挨着顾寻坐着,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 不知道她的那句话到底哪里取悦了他,旁边人似乎忘了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因为笑的太过,咳嗽起来。 常长安习惯性伸手想要去拍顾寻后背帮其顺气,轻抚了两下才想起什么,不动声色地又缩了回去。只剩一双不解的眸子将顾寻盯着。 「梅园会准备的,不用那么麻烦的跑一趟。」止住咳嗽的顾寻出声道。 感情是嘲笑她没见过世面!是啊,像他这种连望月阁都有一席之地贵客,怎么会担心吃饭这种问题,她当真是关心则乱,煳涂了。 撇撇嘴,坐好,常长安决定闭嘴防丢人。 顾寻看着常长安明显有些不太高兴的表情。皱眉略一思索,便恍然。 长嘆一声道:「不是嘲笑你,只是见你上了马车后几次欲言又止,我便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开这个口。一路上你都对我不冷不热刻意保持着距离,我刚还在心里笃定你不会开口,没想到你就说了出来。」末了,又补充一句,「我是在笑我自己,总是低估你的执着。」 顾寻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让常长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的心意,她的挣扎。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偏偏他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番话来。 常长安捏紧衣角,半响,抬目。 素手抚向身边人的心口,点了点,笑道:「大家彼此彼此,我这不也低估了顾公子的心吗?」竟是比外间的雪还冷。 常长安何时用过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阴阳怪气的语气和顾寻说过话。 顾寻皱眉抓住常长安不安分的手,握紧。不出所料再次被常长安挣脱开。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他的这番解释,本意不过是放低姿态,想让常长安能回到之前,不必要对他如此拘束。 但,似乎有些适得其反。 从未经歷过男女之情的顾寻,第一次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措手不及,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事事计算的毫釐不差的他,第一次出现了判断失误。 也许他该找宋梅娘好好谈谈,不能再出现差错,常长安现在对他已经开始刻意疏远,而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看着常长安梗着脖子看向窗外,就是懒得看他一眼的模样,顾寻不自觉的握了握掌心。 经此插曲,两人一路无话,在这种突然僵持的氛围下,进了梅园,来到张全出事的地方。 张全出事的房间,是距离梅字湖不远的一座小楼里,这里住着的都是上等伶姬,接的客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中的上等。 按理说张全这种胆小怕事之人,即便偷熘进梅园,也不可能来这边。毕竟随便不小心磕碰着哪位客人,可都是要做好非死即残的准备。 「张全哪里来的胆子?」 事情才过去两天,这间房子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常长安看着熟悉的场景,皱眉嘀咕。 「那天你是如何进梅园的?」顾寻表情严肃,说了自下马车后的第一句话。 虽然方才的事情让常长安很心凉,不太想和顾寻说话,但是她知道这时候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老实回道:「武盛从衙门给我弄了套衙役的衣服。」 第23页 「敢在赵逢地盘上动手脚,你们胆子到不小!」 「还不是因为你……」顾寻那如同审问犯人的语气,让常长安有一种又跪在衙门公堂的错觉。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好在及时闭嘴。话头一转,「还不是因为你家左青经常说他去的梅园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长见识,我太心痒了才出此下策。」 顾寻扫了眼常长安乱转的眼珠子:「左青可从来没有来过梅园。」 常长安:「……那就是张平!我记错了。」 一旁的张平刚要开口,被常长安瞪了一眼,闭嘴了。 「不能招惹的人,以后最好不要自不量力。」顾寻话说的严重,但确也是为常长安好,赵逢那人,不是常长安能招惹的。 常长安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含义。 顾寻:「你即便有了衙役的衣服也得由武盛带着才能混进梅园,张全半个朋友都没有,既无关系,也无后门,凭他自己一个人如何能进来。」 这话咋一听是疑惑,但常长安总觉顾寻是话里有话。略一思索,突然心领神会,「有人带他进来!出事那天,那人却没有选择站出来,有两种可能。一他和武盛带我进梅园一样是偷偷带张全进去的,不料张全被杀,他怕梅园找麻烦才没有站出来。二他本就是故意引张全进来,然后选择在梅园杀掉张全。」语落,常长安皱眉,「若是第一种可能,带张全进来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梅园的客人,客人带朋友进来没必要遮遮掩掩。而梅园里的下人或是伶姬若是偷偷带人进梅园到还有可能。当然也不排除和武盛一样,是衙门里的人。梅园里的下人和伶姬一般不能随意出去梅园,所以只要找到前天回过梅园的下人或伶姬就能找到那人!」 顾寻看着常长安,眸中的赞许一闪而逝,循循善诱道:「若是第二种可能呢?」 「若是第二种可能,那就不好办了。」 「哦?」 「故意引张全来梅园然后杀了,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没人会做。所以,很有可能是临时起意杀人,为何会临时起意?我猜肯定是两人原本的协商出了问题,听说张全最近到处吹牛说他要发财。所以,若是第二种可能,那人肯定是非富即贵,即便找到了真兇。到时候赵逢是拿他还是拿我可就不知道了。」 顾寻看着突然陷入愁绪的常长安,勾唇道:「没查下去怎么就知道结果一定是自己想的那种呢。」 常长安惊喜道:「你是觉得偏向于第一种可能?」 顾寻摇头:「没查清楚之前,什么可能都有。」见常长安熠熠的眼神又暗淡下去,顾寻轻声诱哄,「别担心,有我在,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 前提是我得安心配合你的一切安排甚至必要时候的欺骗。 常长安在心底自嘲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哈~周末这两天有事,更新会比较晚。 明天周日的份可能也是凌晨12点左右更新。 ☆、第十三章 常长安在顾寻的特权下找来了陈眉。 乍一见常长安,陈眉吓一跳,便要往外逃,被张平一把抓住。 「陈姑娘莫怕,我们就是请你来问点事情的。」常长安一把打掉张平粗鲁的手,拉着陈眉坐下。 张平粗鲁的动作也不是没有作用,至少陈眉对他的忌惮比对常长安小了不少。 看了眼坐在一旁优雅喝着茶的好看男人,陈眉有些害羞侷促的点了点头。 常长安也不过多寒暄直接问道:「张全出事的那天,你为何会去那个房间?」 若不是她倒霉撞上去,先陈眉一步到了那个房间。现在被赵逢关在大牢里的可就是陈眉了,她得弄清楚,陈眉是和她一样的另一个倒霉者,还是有人陷害陈眉,故意引陈眉过去。 …… 陈眉稍微抬头,又偷偷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双颊微红。 正在给陈眉添茶的常长安,半天等不到回答,抬眼,便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 撇撇嘴,瞥了眼旁边的男人,小声嘀咕了句「祸水」。 茶盏相碰,声音不大,到也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将陈眉的注意吸引了过来。将茶推至陈眉跟前,常长安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李管事说有客人的东西落在了那里,让我过去取。」 「什么东西?」 「香囊。」 「为什么是要你去取?」 问到这个,陈眉皱眉,似乎也有些不满:「她就是针对我,我那时明明在招唿客人,当时还有那么多闲着的姐妹,她却偏偏要我去。」 常长安与顾寻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她平时也这么针对你吗?」 「以前不是的,自从上次我服侍了一位有钱又好心的客人,那个客人见我家世可怜,给了我一些银两被她知道了之后。她就说我表面上装清高骗人,暗地里和客人做那种勾当。上次也是,就是她见我服侍的那个客人出手阔绰,才暗地想把我支走,让我去取那劳什子的香囊。丢了就丢了,能来梅园的客人谁会在意无关紧要的香囊!」 「你家里……有困难?」常长安有些不太忍心。 陈眉哽咽:「我娘去的早,我和我爹相依为命,也没有亲戚。一个月前,我爹砍柴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伤了双腿。为了治那双腿,家里的钱都用光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大夫说很可能一辈子就要这么躺着了。」 第24页 「张平。」一直在旁边不曾开口的顾寻出声道:「去取点银子给陈姑娘。」 陈眉一听连忙跪下,磕头,哑声道:「多谢这位公子。」语落,又转向常长安,「公堂之上,陈眉……对不起姑娘。」 常长安将沉眉扶起来,摇头:「当时那种情况下,任谁看到了,都会认为我是兇手,你也是将你看到的实话实说而已,不怪你。」 「姑娘公子都是好人,姑娘能从大牢出来,果然应了那句好人有好报,不会让人冤枉了去。说着陈眉又要跪下,「若是姑娘和公子以后有什么需要陈眉的地方,陈眉定当全力配合。」 常长安连忙扶住陈眉,对于这种事情她是真的应付不来。而且帮陈眉的是顾寻并非是她,而享受结果的却是她。看了眼一旁波澜不惊的顾寻,常长安苦涩一笑。 欠他的越来越多,这让她以后怎么还啊…… 之后,又问了一些关于李管事的事情,其他的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打发陈眉离开了。 将陈眉送走,常长安转着手中的杯子,发愣。她现在脑海里充斥着各种事情,有关于顾寻的事,还有关于张全的事,更有关于自己的事,脑子一片乱麻什么都思考不了。 「在想什么?」 顾寻的声音打断了脑子里的各种回放。 「没什么。」常长安捏紧杯子,几次想要开口问他究竟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还是想要她做什么,以至于突然对她这么好。 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怕说破了,她和他之间的相处就不再会是这般。 她不得不承认,比起之前对她淡漠有礼,若即若离的顾寻。她更沉湎于现在这样的顾寻,沉浸在这种时时为她着想,事事待她温柔,仿佛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错觉中无法自拔。 或者是说,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一角,一直有一种渴望,一种自欺欺人的渴望,他的这般种种只是因为他突然…… 突然什么?那个答案太美好了,以至于她没有勇气去设想,去期待。 因为她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边清醒一边迷醉。 她有些病态的放任这种疯狂蔓延的感受。 不去说破,不去质问,不去面对。 「你怎么看?」顾寻再次开口打断常长安心里的胡思乱想。 常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嗯?」 「陈眉的话,你怎么看?」顾寻耐心重复。 「她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她没有必要欺骗我们。」常长安老实回答。 顾寻挑眉,好笑于常长安的不在状态:「我是说,陈眉那番话背后所隐藏的含义。」 隐藏的含义……? 常长安终于明白了顾寻话中的意思,皱眉思索。 「从陈眉的话中能看出,陈眉没有背景,家庭关系简单,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急需用钱。人情关系简单意味着她如果出事不会有人深究,急需金钱,意味着可以被收买封口。」思考到这里,常长安眼前一亮,「一个不错的替死对象!」 顾寻五指随意的敲着桌面,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常长安身上。 常长安被看的有些浑身不自在:「哪里说错了吗?」又从头到尾认真思索了一番,坚定点了点头,「应该没错啊。」 「听说你还有个兄长?」顾寻开口。 「哐当——」 手中的杯子没拿稳,跌落在地,常长安连忙弯腰去捡。 「……年仅十五便中了举人。」顾寻轻衔一口茶,「如此大才,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常长安捡起杯子,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小心在桌上放好:「进京赶考去了,说是不高中就不回家。」 「那个没良心的,没什么好提的,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常长安嘿嘿一笑。 「没什么,随口一问。」顾寻放下茶杯,「若你是男儿身,必然也不输兄长。」 「我就是整天在他旁边耳濡目染识了几个大字,不值一提的。」常长安挠头,面上有着被过度夸奖的不自在。 顾寻收回目光,也不再深入这个话题。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常长安小心询问。 「你觉得呢?」 常长安一脸为难,摇头:「没主意,想不出来,我这个破脑袋最不能想的就是这些费脑子的问题了,一想就头疼。」 顾寻勾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常长安:「后天就是药神节了吧,听说清源的药神节很是热闹。」 「你没过过清源的药神节吗?」说着,常长安想起来了,「是了,去年祭祀药神,你因为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家没出来过。」 顾寻:「既然一想费脑子的问题就头疼,这两天就去放松放松,什么时候脑袋不疼了再想也不迟。」 常长安:「你今年要过?」 「嗯,想和你一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天的,晚点还有一更,今天的。 ☆、第十四章 两天后,药神祭祀。 清源县是大梁朝着名的药材窟,传说天上有一药神,见清源这处地山清水秀,灵气四溢,便向天帝讨了去,种他的草药。 清源世代以来都是靠着药材生意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为感谢这位神仙,清源便有了祭祀药神一说。 第25页 每年腊八的后两天,便是这药神节,是除了元宵游灯会之外,清源最大的祭祀□□日。 很多外地的旅人,为了一睹清源药神节的热闹,不远千里赶来。 往年,祭祀药神的时候都是常老头一手操办的,常老头虽然人不靠谱了点。但对祭祀药神却是最虔诚的,就连祭拜祖宗都没这么虔诚。 当然,若是常长安拿这去问常老头得到的答案肯定又是。 「祭什么祖,你爹我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哪里来的什么祖宗!」 「那你就祭石头!」常长安也总是这么呛回去。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不愿意告诉她,她娘是谁,她娘的家人,她的家人都在哪里而瞎扯的藉口! 小时候,常长安还不信邪的整天缠着常老头,希望能缠的他烦了就告诉他。 结果那个臭老头的嘴简直比石头还硬,一点都撬不开。 慢慢的,长大了,常长安对此也不感兴趣了,就懒得再问。 今年…… 常长安将祭祀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后,看着门口,有些担忧:「常老头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距离他上次离开也不过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按理说,他也不可能浪荡太远赶不回来呀。 常长安这边想着,便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转悠。 「小顺子,你干嘛呢,肚子好了?」常长安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走到门口。 小顺子一见有人出来,连忙一熘烟跑了。 小顺子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很怕生,住的离她家不远,就隔着几条道。 常长安跟上去打算问问王婶怎么回事。想着就几步脚程,马上就回来了,也就只把门给掩上并没有锁。 快到王婶家门口的时候,竟然看到张平从王婶家出来。 顾寻什么时候跟王婶家有来往了,常长安正纳闷,就见张平迎面走来,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 出于礼貌,常长安打了个招唿:「张平。」 张平先前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卟一听到她声音,勐的抬头看到是她,似乎被吓到。常长安明显看到他平时面无表情跟个冰块子似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溢出一丝杀气。 常长安也被他那眼神吓了一条,原本还想开玩笑问想什么想这么入神的话,及时咽回肚子。 「常姑娘,你这是……」 也不过瞬间便恢復了平素的模样,常长安都要怀疑刚刚那可怕的眼神是她出现了幻觉。 常长安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故作镇定,呵呵一笑:「小顺子前两天不是吃坏了肚子嘛,我去看看好点没。」 「张婶的东西坏了,让我来找王婶借一下。」张平也报明自己的来意,「我刚看小顺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的挺开心的,应该没什么事了。」 常长安目光快速扫过张平空空如也的手:「呵呵,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常长安刚转身,张平低沉的想起,似乎在自言自语:「王婶家的也坏了,可惜了。」 脚步微顿,常长安心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按照张平一贯的作风,不过是路上碰个面而已,哪会与她寒暄这么久。 但是她也不想知道原因,反正与她无关。 再回到药材铺子,打开门,看着里面在案台前悠哉晃悠的顾寻,差点吓得没大喊抓贼。 这主僕二人今天是跟她犯沖? 先前吓她一次还不够,又来一遍。 「你怎么突然来我家了?」 顾寻看着眼前密密麻麻装着各种药材的暗格:「去哪了,门都忘了锁,这些药材可是市面难见,就不怕被贼人顺走?」 常长安无所谓道:「顺走就顺走呗,反正也没啥损失。」 这句话道引起了顾寻的兴趣:「这药材能换不少银子吧,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顾寻不问还好,一问,常长安郁闷了:「谁不知道这药材值钱啊,随便拿出去一个都是天价好吗?可惜老头子不然让卖。」 「哦?」 「说是只赠有缘人,什么有缘人,宁愿给一个乞丐,都不愿意让我拿去换点银子!」 顾寻若有所思:「你没问过他为什么?」 「他做的事情哪有什么理由,就乱来呗。难不成是看出那个乞丐刚好身染恶疾,需要那味药,他乐善好施给人家了?怎么可能。」 常长安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问你呢,怎么突然来我家了。」 「之前不是说了,跟你一起过药神节,祭祀药神。」顾寻拿过旁边的一味药材,嗅了嗅,又一脸嫌恶的丢开。 「祭祀药神也是晚上啊,这大白天的。」 「不是说白天有集市有□□歌舞很热闹的吗?」 常长安一脸震惊:「你确定你要去凑热闹?」 他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 顾寻挑眉:「确定。」 常长安继续撂狠话说:「□□可是人挨人,人挤人的,你确定你的身体受的了。」 「怎么,嫌我拖累你?」 「随便你,到时候别人家玩的正兴头的时候,你别扫兴的要回家就好。」常长安嘴上说的满不情愿,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顾寻看着常长安憋忍着开心,无意间翘起的嘴角。眸色微暗。 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也许他真的该多听听宋梅娘的意见。 第26页 「我在家里等你。」丢下这句话,顾寻转身准备出去。 「嗯?不是现在去吗?」 「你不打算收拾一下?」顾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还穿着围裙,身上满是药材屑的常长安,眼神不言而喻。 「所以,你就是过来知会我一声的?让左青过来说就好了呀,干嘛这么麻烦的跑一趟。」常长安心里美滋滋。完全忘记了先前还在对顾寻各种突然示好的怀疑。 顾寻本想说什么,在看到常长安的神情后,记起了宋梅娘的交代。 女人对感情是很敏感的,真真假假,其实他们都有预感。你突然的示好,常长安肯定会警惕,甚至对此产生怀疑。要记住,凡是都要有理由,让她觉得你让她做的事情或者你对她做的事情并不是刻意对她好而做的。而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或者理由。可以是很小的不起眼的,甚至其他人听来很没有逻辑很荒唐的理由。 让她既觉得合理,又不会多想。 然后潜移默化,一点一点侵蚀。 「左青有事出去了。」顾寻道。 「怪不得,我就说嘛。」常长安一脸恍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补齐~ ☆、第十五章 收拾停当,常长安刚要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找来的武盛和许晚晴。 常长安一拍脑袋:「我这个记性,我就说怎么总感觉今天忘记了什么事儿嘛。」 「去打听张全的事情,你穿裙子干嘛?」武盛一进来,就被常长安这身突然女人起来的打扮给惊掉下巴,「你是打算穿成这副鬼样子去勾引张全的鬼魂?」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常长安啐了口武盛。 前天她从梅园找了张眉问完话,跟着顾寻回家后武盛就来找过她。说趁着药神节大家不出远门,几乎都在家的空档,去打听些张全的事情。她当时完全没把顾寻要和她一起祭祀药神的事情当真,所以就一口应下了。谁知道一大早就被那主僕两人吓了一跳,顾寻又万年难得一见的来家里串门,让她把和武盛说好的事情,完全忘记了。 许晚晴一看常长安这副见到他俩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模样,就明白了个大概:「这副模样是打算去找顾寻?」许晚晴咬牙切齿,阴森森开口,大有一副你敢点头,我就掐死你的错觉。 常长安烦躁的扒拉了几下头髮:「我不是给搞忘记了嘛。」语落,蹬蹬蹬,跑进房间,不一会儿,就换了一身平素干脆利落的装束。 「走吧。」 「顾寻那边呢,你怎么交代?」许晚晴问道。 「就跟他说一声呗。」常长安皱眉,犹豫半响,还是开口,「虽然是他主动说的要和我一起去逛集市,但我总觉得他其实没那么想去。」 「什么!顾寻要和你一起逛集市,看歌舞,还是他主动邀请你的?」武盛仗着身高的优势掰过常长安的脑袋,仔细摸了摸,看了看。「你脑子也没伤着哪啊,说什么胡话呢?」 常长安一把打掉武盛的手,一脸纠结:「是吧,你也觉得不可能对吧。」 武盛和许晚晴看着常长安这一副认真纠结的模样,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你不是开玩笑?」 常长安:「我有必要开这种玩笑吗?」 武盛和许晚晴:「你平时做的这种白日梦还少了吗?」 常长安:「……」 「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毕竟……谁会想到会是他把你从赵逢手里捞出来的,平时他可是眼神都懒得给你一个的。」许晚晴认真分析。「不过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长安你可小心点。」 「呵,不过是想让长安姑娘带着领略一下清源的民俗,在许姑娘眼中在下怎就这般不堪了?」顾寻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看着院内的三人。「自从搬到清源以来,长安姑娘对在下也是关照有加,甚至不惜涉身深山险境为在下採药。如此情谊,为救长安姑娘破点财又有何妨?」 顾寻将门推开,一步一步走近:「如此合乎情理之事,怎就成了在下心怀不轨?」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瞧个正着,且辩驳的有理有据。 绕是许晚晴牙尖嘴利,此时也哑口无言。 顾寻说的是事实,可这事实却又分明不像他说的那么一回事,但……但是什么,许晚晴也想不出理由辩驳。 「少装腔作势!」武盛眼看顾寻要走近常长安,拿着大刀一把拦在常长安面前,「我管你什么理由,什么合乎情理。我家妹子今天有事,领略民俗什么的。另请高明,恕不奉陪!」 一双骨节分明,白的有些病态的手抚向眼前横着的大刀,轻轻推开。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包被油纸包裹紧实的东西,递到常长安跟前:「张婶让拿给你的。」 常长安伸手接过:「替我谢谢张婶,回来给她带好玩的东西。」 武盛抬手,大刀半拔,挑眉:「东西送到了,顾公子请便。」 顾寻也不恼,目光落到眼前的刀上。大刀三尺来长,木质刀鞘裂纹遍布,黯淡无光,里面的刀身通体漆黑,泛着骇人的幽光。伸手在刀鞘是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音:「刀到是把好刀,可惜了这刀鞘。好马当配好鞍,顾某前不久刚好收藏了一把刀鞘,看起来,和武盛兄手中的刀似乎是一套,若武盛兄不嫌弃,便赠与武盛兄,全当物值其用。」 第27页 语落,顾寻道:「张平,把我书房的那把刀鞘取来。」 「是。」 武盛将信将疑,这把刀是许叔的一位故人送给他的,送的时候便没有刀鞘。顾寻那里怎会有,而且顾寻一看便是个病秧子文弱书生,对刀枪棍棒肯定不了解。看着可能像是吻合的一套,实则内里的门道差远了。 武盛这边心里不屑的嘀咕,那边,张平去的快,来的也快。 不一会儿,就双手托着把通体漆黑的刀鞘回来了。 乍一看到那把刀鞘,武盛就一眼肯定,这绝对是一套东西。 通体漆黑泛着幽光的刀鞘,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镌刻在里面的金丝,和他手中的刀如出一辙! 武盛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惊喜:「顾兄当真要把它赠与我?」 「君子一言!」顾寻勾唇。 「多谢顾兄!顾兄以后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管开口,我武盛绝不推辞。」武盛将大刀插入刀鞘,拍着胸脯保证。 「没有刀,这鞘也不过是死物,在下只是让其物尽其用罢了,当不得武盛兄如此。」 武盛豪迈地拍向顾寻肩膀,哈哈一笑:「兄弟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拘小节的人。」 顾寻被武盛没有控制的力道拍的咳嗽了几声。 半响,停下了咳嗽,顾寻趁机开口:「不知武盛兄来这里是?」 「药神节那天,清源的人大都不会出远门,我们想趁着今天去打听下张全的事情。」 「原来如此。」顾寻若有所思。「不知在下可否与你们一同前去?」 常长安纳闷:「你不是要去祭祀药神,看歌舞吗?」 「对啊,对啊,想看歌舞还得早点去,那我们就不打扰顾公子的雅兴了。」许晚晴一把拉过常长安,做出一副送客的表情。 「祭祀药神看歌舞都是小事,现在当务之急当然是长安姑娘的案子,在下略懂一些破案方面的手段,或许对案子有些帮助。」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许晚晴和常长安异口同声。 顾寻唇角微弯:「若是不介意……」 「不介意……」 「当然介意!」 「……」 两个回答同时出声。 前者当然是还沉浸在激动中的武盛。 后者是许晚晴。 至于沉默不语,默默抹汗的当然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当事人常长安了。 许晚晴很瞪了眼一把刀鞘就被收买走了的武盛,一跺脚,一把拉过常长安:「长安,我们走!」 武盛被瞪的莫名其妙。 转身正对上顾寻看过来的目光,咧嘴一笑:「顾兄,请!」 顾寻一脸为难:「两位姑娘那里……」 武盛一拍顾寻肩膀:「不碍事,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成功收买一个~ ☆、第十六章 从西城绕过乱葬岗,往山腰走不了多久便是张全住的地方。 一间残破荒废的小院,隐在齐腰的一层层枯树乱枝中。中间一条因常年有人走动而被踩出的小径,弯弯曲曲绕到小院一间稍微没那么破废的屋子。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常长安小心翼翼的穿过这片杂丛,脸上还是被不知何时伸过来的枯枝划到了。 转头看了眼也打算过来的许晚晴,常长安忙道:「晴,你们先呆在外面,我跟武盛过去看看就成,这边不好走。」 许晚晴衡量了眼前的状况老实停下脚步,便见身后的顾寻人要往前走。 「你一个病秧子,跟过去凑什么热闹?」许晚晴情急之下抓住顾寻的袖角,又连忙放开,「反正就是进去看看张全住的地方,马上就回来,我俩还是待在这边别给他们添乱了。」 顾寻停下脚步,只看着常长安他们的方向没有说话。 许晚晴小声嘀咕:「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长安。到时候你那破身子再出什么事,担心的忙前忙后的还不是常长安。」嘀咕完,许晚晴抬头看了眼天色,揉揉肚子,「在家好好呆着不行吗,非要跟过来添乱,要不是长安怕你身子吃不消放慢脚程,我们早就到了,兴许现在已经在山下吃午饭了。」 许晚晴本就对顾寻没什么好印象,原本和她站在同一阵营的武盛现在也反水,和顾寻有说有笑,称兄道弟的。加之这一路上许晚晴看在眼底的常长安对顾寻的殷勤关心,心里说不泛酸肯发是假的。 别看常长安表面上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其实比谁都细心。以前三个人一起的时候,不管干什么,因为许晚晴小时候身子不好,最受常长安偏爱与照顾的通常是她,即便现在长大,她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常长安这个习惯依旧没变。 现在突然多了一个顾寻,以前还不觉得,毕竟许晚晴和顾寻其实并没有如今天这般相处过。但今天,一路上看着常长安不自觉流露出的对顾寻的各种关心,如同往日对她那般。让许晚晴甚至有一种是被顾寻抢去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如果这个人对常长安好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个人,所作所为真真假假让人完全看不懂。 许晚晴眼神幽怨的正想着事情,却感觉到一道目光幽幽地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却望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股凉意爬上嵴背,许晚晴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方才的话,她说的那么小声,他应该没听见吧? 第28页 「啊!」 突然的尖叫从屋子里传来。 「是长安!」许晚晴连忙喊道,「武盛,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半响,没有人回答,许晚晴又大声喊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回答。 许晚晴急死了,刚要往前沖,被顾寻一把拽住。 「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先不要贸然过去。」 许晚晴一把挥开顾寻的手,怒道:「你当然不会贸然,反正里面的人是死是活你又不在意!」 顾寻再次伸手抓住许晚晴,这次用了些力道,许晚晴一时无法挣脱。 「放开我!」 「张平在后面跟着,若是出事的话,他会回来禀报我!」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许晚晴,顾寻一字一句沉声道:「我比你更在意常长安的死活!」 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威严气势,让人莫名的想要选择相信,信服。 许晚晴竟然真就在这种气场下冷静了下来。 后知后觉,许晚晴突然惊出了一声冷汗,若那里面真有歹人,她方才若是直接就那么冲进去,不仅帮不了长安,很有可能还会成为累赘。 看了眼一旁不曾有半分慌乱的顾寻,许晚晴心底五味杂陈。这份镇定到底是源自素来的习惯,还是本就对这件事不在意。 「公子。」张平突然从一旁窜出来,吓了许晚晴一跳。 「怎么回事?」 「武盛误触了屋子里的机关,两人都掉进了暗道。」 「机关!」许晚晴惊喊,这种话本子里才能看到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他们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张平:「暂时不清楚,不过……」 见张平一脸犹豫,顾寻沉声:「说!」 「小人在另一侧发现了一条小路,但一看就常年未曾有人走过。小人怀疑,这房子并非张全的,而是张全见这房子没人,便偷偷住下了。」 「张全可没有雅兴盖这样的房子。」顾寻抬眼,看向房子最高处翘起的屋檐,虽然年久失修,但那里依稀能看出精雕细刻的痕迹。 「公子早就知道?」 顾寻没有回答张平,问道:「小路在哪,过去看看。」 那条小路是在房子的另一面,要穿过一片不远的竹林,比前面这条被人硬生生踩出来的路近了不少。可能由于隐藏在竹林里,所以没有被张全发现。 屋子里空空如也,唯有一张床,上面堆一堆稻草了几床破棉絮。一张桌案上,放着燃尽的灯烛。整个房间连张椅子都没有。 张平走向床里面的墙角,在一块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墙面使劲按了一下。 「轰隆——」 墙面正下方的地面突然打开,一股陈年尘灰味扑鼻而来。 许晚晴赶紧捂住口鼻,还是被呛的咳嗽起来。 张平也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一个火摺子,点亮,沖里面喊了几声:「常姑娘,武盛兄弟,你们还在里面吗?」 半响,无人应答。 张平:「公子?」 顾寻:「下去看看。」 「公子万万不可,这暗道兇险难料——」 还未说完便被顾寻打断:「你和许姑娘在这里候着,半个时辰后,如果我们都没有人出来,先把许姑娘送回去,再带人进来找我,切勿惊动其他人。」 「你一个病秧子逞什么能,我下去。」许晚晴开口。 「许姑娘,若是常长安和武盛在肯定不会让姑娘涉险的。何况在下并非只是让姑娘回家等消息,听说令尊痴迷修编清源县志,这清源山地形自然极为熟悉。若在下没猜错的话,这暗道的出口必定是在哪座山口。」语落,顾寻便接过张平手中的火摺子,「许姑娘可懂在下的意思?」 许晚晴点点头。 到时我便在出口等你们。 「有劳姑娘了。」 顾寻跳进暗道没过多久,「轰隆」一声,暗道再次合上。 暗道一片漆黑,火摺子的光也不过救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前面黑暗里就像是有一张大口,将亮光全都吞没。 顾寻一边扶着墙,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突然,感觉到手上摸到一个凸起物。还没来得及松手,便听身后在次「轰隆」身后的路被堵上,同时旁边的一道石门被打开。 看来这里并非一条道通到底的,难道他猜测错了? 顾寻皱眉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水声。 不是「哗哗」的流水,而是「叮咚,叮咚」的水滴。 貌似还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有人! 为了以防万一,顾寻吹熄了手中的火摺子,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 「天灵灵,地灵灵,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各路神仙保佑,妖魔鬼怪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听清了声音,顾寻勾唇。 黑暗里常长安还在猫着腰,贴着墙,一步一步往后挪,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贴着墙移动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凉柔软的物事。 「!」常长安一僵,大叫一声,「蛇啊!!!」 拔腿就要跑,结果那「蛇」一下子缠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去。 常长安吓的胡乱挥舞着双手,蹦跶着双腿,要挣脱。 「别动,是,嘶……」顾寻刚要开口,肚腹被常长安胡乱的踢打给锤了一拳。 第29页 「嗯?蛇说话了?」常长安反应过来是人而非蛇后,大惊。一把挣脱钳制,用武盛经常教给他的那招,直接抬腿上踢。 那人动作极快躲开,常长安又要如法炮制,抬到一半的腿被按住了,一道熟悉的却又比平素跟冰冷的声音:「是我!」 「顾,顾寻?」常长安维持这抬腿的姿势,疑惑。 一把将常长安的腿甩开,「你不是经常上山採药吗,还会怕蛇?」说着将火摺子燃亮。 常长安放下腿,悻悻地望了眼顾寻下半身的某处,庆幸武盛交给她的「扫氓」腿没有命中。 「平时採药都会带上常老头特制的药囊,蛇是不敢靠近我周围的。」 顾寻轻咳一声,无视了常长安方才猥琐的眼神。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武盛呢?」 「路上有一道石门落下的时候,我慢了一步,我俩就被隔开了。」语落,常长安想起了什么,「你怎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在外面呆着的吗,许晚晴呢,也下来了?」 话到嘴边,顾寻想起了什么,眸色暗了一瞬,话头一转,温声道:「担心你,有些不放心,许姑娘我让张平先送她回去了。」 说着,伸手便要去牵常长安的手。 猝不及防,常长安下意识躲开。 顾寻也不恼,再次伸手:「这里兇险难测,牵紧我,不然和武盛一样再次被迫分开就糟糕了。」 看着眼前的大手,常长安终究抵挡不住诱惑,抬手放了上去。 瞬间便被握紧。 方才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的绝望,就这么瞬间消失。 心也跟着紧张的咚咚直跳,似乎被紧握着的不光是那只手,还有胸腔里的那颗心。 跳动着,在黑暗中,一声响过一声。 ☆、第十七章 梅园,望月阁。 寂静的走廊,一身劲装的男子神色严肃,匆匆行至一扇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世子爷,后山暗道有动静了!」 闻言,俯身桌案前的陈子谦匆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 「可弄清楚了具体是哪个方位?」 「清源山脚,西口。」 西口?陈子谦皱眉,若有所思。转身进了屋内,将墙上挂着的一道三尺来长的帘子掀开,里面赫然一张禹州城地形图。 认真看了半响,陈子谦摇头:「不该是西口。」 男子一脸疑惑:「属下亲自确认过,确实是西口。世子爷是觉得哪里不妥?」 「西口多年前闹过水患,塌方严重,早就被他们遗弃了。」 思索半响无果,陈子谦想了想道:「吩咐下去,先按兵不动,我亲自过去看看。」 「是。」 下属领命离开,陈子谦又认真看了遍地图,眉头紧皱。 暗道深处。 脚下的道路湿滑,坑坑洼洼,在手中微弱的光线下,明灭不定。两人小心翼翼的慢慢往前走。 一路上虽然几次遇到了石门突然落下堵住后路。但好在两人牵着手,靠的近,没有被迫分开。 「我们走了多久了,外面现在不会已经天黑了吧。」长时间处在同样的环境中,常长安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烦闷感,语气也有些急促。 「没有多久,火摺子才刚烧没多少,别胡思乱想。」顾寻紧了紧握着的手,轻声安慰。 「嗯。」 常长安闭了闭眼,甩甩头,试图挣脱掉那股不适的感觉。 眼前恍惚一瞬,脚下一滑! 「轰隆——」 又一堵石门恰好在这时落下! 「小心!」顾寻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慌乱,用力一把将常长安拽向自己。 「唔。」一声闷哼。 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常长安压在顾寻身上。 常长安没来得及缩回的一只脚脚尖距离落下的石门不过一个指甲盖长短的距离,险险避过。 常长安双腿发软,无法站起来,原本想着等顾寻起身,自己借力起来。等了半响,不见身下的人有任何动作,顿时觉得不对劲。 常长安费力从顾寻身上滚落一旁,慌忙喊道:「顾寻,你怎么样了?」 依旧没有回答。 「顾寻,你说话,别吓我。」常长安颤抖着伸手摇晃顾寻的一只胳膊,带着哭腔。 「别哭,我没事,就是有些脱力。」常长安感觉到顾寻将头转了过来。只顾着激动的常长安没有发现顾寻语气中的强忍着的沙哑。 「腿上的力气恢復点了吗?」 常长安试着动了动腿,发现有力气了,高兴的点了点头。 头点到一半,发现火摺子不知道跌落到哪里熄灭了,顾寻看不到。又轻轻「嗯」了一声。 「扶我坐起来。」 常长安连忙起身,把顾寻扶坐起来,靠着后边的墙。 「有没有伤着哪里?」说着,常长安便要去检查。 「火摺子掉在了我脚边,你先捡起来,别浸了水。」 常长安只好附身在顾寻脚边摸索,半响,惊喜喊道:「找到了!」 顾寻还来不及阻止,常长安便把火摺子吹亮。 火光亮的一瞬,常长安扭头去看顾寻,激动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两人离的很近,火光虽然不是特别明亮,但却足够将人的脸看清。 第30页 顾寻的髮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青丝披散。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本就透着病态的一张脸,此时白的吓人,毫无血色。薄冷的双唇紧紧抿着,眉头紧皱,一看便是在强忍着某种痛苦。 见常长安错愕的愣在原地。顾寻皱眉想伸手拿过火摺子弄灭,试着抬了几次手,终究没有成功。 「哪里?究竟是哪里伤着了?」常长安哭着慌乱地去扒顾寻的衣服。被顾寻无力的大掌握住上手。 「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顾寻哑声道。 「怎么会没事!」常长安小心挣脱毫无威慑力的钳制,哽咽着再次伸手查看。终于在腰腹处摸到了一片湿濡。 低头看去。 顾寻方才躺着的地方旁边,一根凸出来的尖石横亘在墙里,露出一截。上面还染着暗红。 一路走来,这样横长出来的石头不少,但并没有造成什么意外。若非他刚刚伸手去拉她,被她狠狠撞倒向墙壁他也不会受伤。 泪水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汹涌而出。 第三次了。 这是他第三次救她了。 这一次,他甚至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该怎么办。 若是他这次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该拿什么去还! 一只手抚向常长安的脸,抹掉眼底的湿润:「别哭了,没事。」 「别哭了」这三个字,永远是世界上最有效的的催泪器。 常长安强忍着眼底的酸涩,睁大着眼睛,将毫无用处的泪水逼回去。解开顾寻的衣衫。 从一直不曾离身的小荷包里拿出一把掌心大小的剪刀,把衣摆一点点剪好成布条。 又将荷包里的一瓶小小的药瓶拿出来,小心地给顾寻上药,包扎。 「你这些小玩意到挺别致。」许是常长安是不是抽噎的一声的气氛有些太过压抑,顾寻开口,半是玩笑道。 「我爹特意做给我的,就是怕我在山上受伤,这个药有止血止痛的作用。」 咋一听到常三,顾寻脸上原本温柔的表情,一点点消失。 察觉到旁边人突然的沉默。常长安忙活着手上的事情,头也未抬:「刚上药的时候确实有点痛,你稍微忍一下,这个药其实很有效,是我爹自己琢磨出来的。」 顾寻看着常长安认真的侧脸:「你爹待你挺好。」微弱的光线下,常长安额头因为紧张布了一层细汗,眼角通红,几缕不听话的青丝贴上了眼睛,和长长的睫毛连成了一条线。 连顾寻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种想伸手将那缕头髮拨开的冲动,让他有些烦躁。 「我爹怎么了?」最后一个结口打好,常长安抬头,方才没听清顾寻说什么,边给顾寻额头擦汗边问道。 「没什么。」顾寻握了握手,眸底一片深暗。 常长安也不再深究,她现在一颗心全都在顾寻的伤口上,虽然止住了血,但顾寻身子本就不好,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我们要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你的伤不能耽误。」常长安将顾寻扶起来,忧心道。 「放心,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你有办法?」常长诧异。 「这道门落下后,你有没有发现水滴的声音变清晰了。」顾寻勾唇。 常长安侧耳细听,方才还模模煳煳辨不清方位的「叮咚」真的清晰的很多,听其声音似乎就在前面。 「这是怎么回事?」 顾寻接过常长安手中的火摺子,好让常长安能两只手扶着他,这样两人互相借力,走路也稳当点。 「我方才走的时候发现若是沿着坎位走,水声就会变清晰,一旦改变方向,水声便会模煳,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里一方石门落下,就会有一方石门升起。」 闻此,常长安突然惊喜道:「会不会每两道石门同时升起落下连接的一条线其实就是一个指示方向!」说着,常长安有些激动,「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沿着坎位跟着水声走,在下一道石门落下时,仔细辨别那一道升起的石门的声音,就能找到出路!」 顾寻低头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生怕再次发生方才因脚滑而差点出事的意外而低着头小心又小心伸脚慢慢探路的常长安。眼底划过一抹惊嘆。 她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惊讶。 有些事情,不用过多解释,他不过提一两句,她总是能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方才是这样,上次关于陈眉的事情也是。 年仅十五便中了举人的兄长? 他那天让张平去和常长安经常有来往的邻里间打听过了。常长安却是有位叫做常安的兄长,和常长安长的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小便离家,在外读书。十五中举人,之后便再未在清源见过。而常三和常长安也从未向别人提起过此人。 顾寻收回目光,勾唇。 宋梅娘曾问过他,为何就那么笃定他要找的人是常三,如果那人不是常三的话,他现如今对常长安所做种种,往后,可是会后悔? 后悔?他从不做后悔之事。 一个假装庸医整天装疯卖傻几乎不落家的父亲,一个莫须有的兄长。 这两样加起来,哪一样不是让他更加笃定,他要找的人就是常三。 作者有话要说:  g已立,坐等打脸。 ☆、第十八章 第31页 清源山,西山口。 几天前的那场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往山深处走,偶尔还能看到几处极小的一片雪色。 陈子谦快走到目的地的时候,远远便见一名女子,站在一处石洞前。 石洞上方还有稀稀拉拉融化的雪水落下,那里原本便是一道天然的瀑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上面的水干涸,才露出了瀑布后方的这处石洞。 也正是他查看的暗道的西口。 石洞距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即便瀑布已经消失,不特意寻找的话很容易便被经过此处的行人忽略。 难道暗道的异动是因为她?陈子谦不动声色隐在暗处。 许晚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身后的人给盯上。 她现在内心一片焦急,她爹已经进去很久了,现在都还没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在洞口徘徊了一炷香后,许晚晴还是决定亲自进去看看。 陈子谦见眼前人进去了,想了想,也悄声跟着进去。 另一边。 常长安扶着顾寻,循着找到的方法终于慢慢看到了曙光。 眼前的暗道越往前越宽阔,水滴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半柱香后,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一线亮光。 夹在叮咚的水滴声中,隐约有喝彩声从远处传来。 常长安和顾寻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诧异与疑惑。 「听起来像是武道馆的声音。」常长安侧耳细听后,不确定道。 「武道馆不会有这么多人。」顾寻摇头,目光落在常长安脸上,神色严肃,心底有一个答案唿之欲出。 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一路走来常长安因为担心他的伤口,精神本就一直绷着。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那个答案只会徒添不必要的担忧。 见常长安疑惑望着自己,顾寻笑道:「今天不是祭祀药神吗,可能是大家的欢唿声,」 这番话带着安慰和希望,连顾寻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心不知何时开始,竟然在无意中为常长安考虑着。 语落,果然见常长安明显松了一口气,一直皱着的眉头稍微有了舒展。 「你再坚持一下,出去我就赶紧去给你找大夫。」常长安开心道。 「嗯。」 在这诡异的暗道里,外面的喝彩声,听着就在不远处,可是两人依旧走了好久,远处的光线才才稍微有了点变亮的趋势。 大概半个时辰后,拐过了一道又窄又陡的弯,眼前终于明亮了起来。 常长安刚要张嘴激动大喊,一把被顾寻捂住。 「?」常长安扭头疑惑看着顾寻。 顾寻捂着常长安的嘴巴,示意其安静,强忍着肚腹的不适,弯下腰来,尽量贴墙壁暗处,慢慢往前走。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常长安也不敢轻举妄动,点点头,示意顾寻。在顾寻松手后跟在后边一样尽量贴着暗处。 两人小心翼翼的还没走多远,洞口处便出现了一个人影。 逆着光,看不清模样,但看其身形应该是个很魁梧的男人,手上似乎还拿着一把大刀。 两人连忙停下。 待那人走后,顾寻低头凑近常长安耳畔,轻声道:「我若没猜错的话,外面应该是窝山匪。」 「!」常长安瞪大眼睛。 他们这算什么?自投罗网? 禹州城地处大梁和胡人交界的地方,山匪贼寇猖獗。虽然清源是距离胡人最近的地方,但因为清源山极为险要,山匪在这一代活动的并不频繁,一直以来算是禹州城较为「清净」的地方。 现在,这里不但有山匪,还极有可能是个土匪窝? 常长安想了又想,小声地不太确定道:「我在清源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清源山有山匪出没,若真是山匪,清源的百姓经常上山採药,早便传开了。」 顾寻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常长安惊愣在原地。 「若我们现在已经不在清源了呢。」 「不可能,清源山那么大,若要走出去没有一两天绝对不可能!」 「别忘了,我们可是从清源山内部直接出去的。」 其实,在常长安说出上句话的之后,就已经想到了这点。如今被顾寻明确说出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一直沿着北方走,清源山的背面就离胡人不远,山匪最为猖獗。」常长安看着洞口喃喃道。 「白天的时候,若不仔细看,从外面是看不清洞内的动静的,我们一会儿慢慢贴着暗处往洞口挪。然后我去引诱洞口的那个人,你趁他不注意抢过他手中的刀。若是他不上当,或者,外面不止他一个人,你就在里面等着,等他们将我抓走,你再出去。」 常长安思量片刻,点头。 见常长安答应的这么干脆,顾寻有些没预料到。他原本以为,常长安会不同意,因为他知道她肯定不会愿意让他去涉嫌,已经做好了说服她的准备,没想到她竟然答应的这么干脆。 顾寻不知道的是,他想的那些常长安也已经想过了。但她知道,这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办法。其实她更希望是她去当诱饵,若是计划失败,被抓的就会是他,他现在受着伤,根本经不起折腾。但她也明白,他去他们还有机会一起逃出去,若她去他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即便她被抓,他逃出去了,以他现在的身体一个人也撑不了多久。 第32页 「我绝对会护好你,不让他伤你半分!」 顾寻目光落在常长安坚定的脸上,有一瞬间错愕,这么一句话。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的,而那个男人还是他。 她究竟有什么样的自信,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顾寻在心里一笑,并未将这句大言不惭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多年后,彼时,他已经离开清源,割断了和清源有关的一切,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午夜梦回,一旦再次陷进那个从他小时起便纠缠着他的噩梦中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响起这句话,一遍又一遍抚慰着梦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不知不觉影响了他,入了他的心。 外面的男人在一炷香内,很有规律的来回了三次。 两人抓住他第四次出去的时机,迅速躲到了石洞口,一块大石后的暗处,等着那人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几乎是想同的时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人相视一眼,顾寻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那人一进来,也没料到这里竟然会有人,大喝一声:「谁在里面!」 顾寻慢慢从暗处出来,捂着肚腹,装出一副极其虚弱的模样,降低那人的警惕。但并未往外面多走半步。 那人看见顾寻是个摇摇晃晃,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又见他还受着伤,果然放松了警惕。原本高举着的棍子放下,恶声恶气,嘲讽道:「让你逃,老子们的地盘是能让你那么容易就逃走的吗?」说着将手中的大刀狠狠插进地上。 这是把他当逃犯了? 顾寻索性将计就计:「我已经在这里躲了两天了,一口东西没吃,能不能给点吃的。」 那人幸灾乐祸:「再饿上一天,爷就在这里守着你,饿不死再带过去復命。」 语落,竟然靠着大石头闭目养神起来。 「能跑到这里算你小子运气好,这山上处处都是机关陷阱,竟然没把你给弄死。」 顾寻眸色微暗,示意常长安不要轻举妄动。 半响,那人似乎真的睡着,开始打起鼾来。 常长安这才慢慢走过来。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这地方你是逃不掉的。」 那人眼睛未睁,突然道。 常长安吓了一跳,发现他并不是说她,这才后怕的松了一口气。 那人靠躺着的位置正是常长安身前的大石,大刀就插在离常长安不远的地方,只要她再走两步,就能够到。 顾寻看了眼闭目的人,往石洞口走。 那人果然睁眼,伸长腿:「去哪?」 顾寻迅速往外跑,那人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起身要去抓顾寻,刚要抓住顾寻的胳膊。常长安迅速拔刀,砍过去。 伸出去的一个指头当场落地。 那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便被死命捂住口鼻,惊恐的瞪着眼前表情狰狞的常长安。 「常长安。」顾寻发现常长安有些不对劲,喊了一声,常长安像是没有听见,依旧狠狠的捂着那人的口鼻。 「常长安!」这次声音大了许多,常长安终于回神,连忙松开手中因为长时间无法唿吸已经疼晕过去的人。 「我、我不会让他伤到你的。」常长安扭头,茫然的看着顾寻,喃喃道。 本就因为一路奔波,面上有些狼狈。现在那张狼狈的脸上贱了几滴殷红,有些形容不出的压抑。 看着这样的常长安,顾寻感觉到自己心脏的那个地方突然被刺了一下。 不是很痛,却也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 轻轻地把常长安脸上的艷色擦干净,将她拉过来坐下,顾寻轻声道:「没事了。」 常长安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到地上的人身上。 「我是不是杀人了。」 「没有,他只是晕过去了。」 「我砍了他的手指。」 「他要抓我,你才砍的,若是不砍,那他砍的就是我们的命了。」 「嗯。」常长安轻轻的靠着顾寻肩膀,「顾寻。」 「嗯?」 「没什么。」 我也救了你一次了,你有没有,稍微那么一点把我放在心上。 ☆、第十九章 地上的山贼恍惚转醒,看到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一惊,忙要伸手去拿腰间的大刀,结果胳膊动不了,这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勐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拼命开始挣扎。 然而,双手被缚与身后,无论怎么挣扎,什么都看不见。 「最好别乱动,以免坏了手上的伤口。」顾寻目光落向插在地上的大刀,眸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察觉到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之后,山贼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对面一身狼狈的两人,满脸的得意:「就算将我绑了,你们也别想出了这片林子。」 顾寻冷笑,将地上的刀拔起来,刀尖从那人的额头划过眼睛最后到鼻尖:「我们若不能安全出去,你脸上的东西就别想要了,损一根头髮,便剜你一只眼睛,破一道伤口,便劓了你的鼻子。若是还不听话……」刀尖划过右脸的时候,稍微用力,血珠顺着刀尖淌下。顾寻声音冰冷,整个人充斥着阴森古怪的气息,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便从这边脸开始,一寸一寸撕掉这张皮。」 第33页 地上的山贼看着那张诡异笑着的脸,莫名的浑身发抖,背嵴一片冰凉。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顾寻是背对着常长安的,所以并没有看到顾寻那张脸上的诡异表情。只是被他轻飘飘讲出的这些残忍的画面以及话中的冰冷给惊骇住了。 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再也没有勇气往前一步。就这么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顾寻背影,眼中充满了不解与矛盾。 「前面带路。」顾寻将地上的人一把抓起来,转身。骤然看到常长安来不及收起的惊骇神情,眸色一暗,想上前解释,但见常长安条件反射往后倒退一步,终究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跟着山贼后边出去。 「别愣着了,快跟上。」 直到外间传来声音,常长安才回过神,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沉默,走了大概一炷香,一路上平安无事。 唿喝声也越来越近。 突然,顾寻骤然停下,将大刀架上山贼的脖子:「好生带路。」 山贼腿一软,跪下:「大爷,小的任务就是守着那破洞,每天都定时有人送吃食,前面的路上处处都是能死人的陷阱,小的真的不敢往里面走了。您放了小的吧,小的就是山下村子里的屠户,硬被他们掳上山,给了这么一个活计。」 「每天会有人送回来给你送吃的?」 「嗯嗯。」山贼连忙点头,扭头眼神示意,「就在前面那个大石台子那里。」 远处,隐在草丛里的石台上俨然一个破草框。 顾寻思索半响,示意常长安:「把药餵给他。」 常长安一愣,一时没明白顾寻的意思。但见顾寻示意过来的神色,瞬间明了。从荷包里拿出方才给顾寻上药的瓶子,倒出一点碎末,强行餵给那人,「西域断肠粉,一天没有解药就会穿肠烂肚而死。」常长安随意瞎编了一个在话本子上看到的名字,威胁道。 顾寻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中,给他松了绑:「天色也不早了,那人也该过来了,你知道怎么做吧。」 男人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一名大概四十多岁的妇人,挎着竹篮进入了视线。 「李姐。」山贼抖着声音打招唿,那位妇人也没注意,开心道:「今天寨子里来客人了,做了好些好吃的,咱可沾了大光。」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堆吃食,几乎全是大鱼大肉。 山贼咽了咽口水,瞥了眼旁边的草丛,讨好道:「李姐,我想下山看看我老爹,你知道下、下山的路吗?」 「要下山?我可不知道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都是怎么被弄上来的,要下山肯定得禀报大当家的,我帮你去问问管事的……」语落,李姐想了想,看了看四周,神秘道:「虎子啊,我劝你还是别下去了,我感觉咱们这寨不像是一般的土匪寨子。前几天和你一样看东口的那个,说是夜里做梦梦到他老娘出事了,要下山回去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硬是没回来。没过几天听人说在林子里看到了他的尸体。这种事情都出好几回了,大家都在传,只要进了这个寨子,就别想能活着下山。李姐我其实早就想回去了,但是不敢啊,也不知道我那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被叫做虎子的人,扭头目光不自然的看了眼草丛。 「虎子,你今天这是咋了,怎么有点不对劲,草丛有什么东西吗?你可别吓唬你李姐。」说着便往那边走,刚看在草丛的缝隙间看到一道白影,还没来的及尖叫,一把大刀便横在了脖子上。 「大爷,饶命啊,我再也不乱编排寨子了,再也不敢了。」李姐以为是寨子里的人。 顾寻和常长安从草丛里出来,李姐才惊觉不对,看向虎子。 虎子自知羞愧,小声道:「李姐,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若是有陌生人混进寨子,可是会被发现?」顾寻道。 李姐抖了抖,点点头:「他们每天都会排查人数的。」语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但想了想并未开口。 顾寻何等眼神,自然看在眼里,大刀往前一递:「说!」 李姐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惊惧道:「最近寨子里来了一帮客人,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若是现在混进去兴许不会被发现。」 顾寻和常长安相视一眼。 常长安打量了眼两人眼前有些相视的衣着。从荷包里拿出小瓶子,如法炮制餵给李姐,一通威胁后。顾寻道:「你现在回去,拿两套寨子里的衣服过来。」 语落,收刀。 李姐颤抖点头,软着双腿起身,没走两步,顾寻提醒:「篮子。」 「哦哦,是是。」李姐慌忙转身取了篮子。 顾寻目光落在常长安的手中的瓶子上,示意李姐:「最好老实点,不要轻举妄动。」 李姐几乎是哭着连声保证,消失在林子里。 「两位,我、我呢?」虎子见顾寻和常长安半天没搭理他,小心开口道。 「以后每天李姐来送饭的时候,会定期给你解药,什么时候不用再次解药了,我们会让李姐告诉你。」 常长安轻咳一声随口瞎编,第一次这么威胁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想到这里便突然又想到了方才在山洞里,顾寻那种莫名的冰冷气场,常长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第34页 ☆、第二十章 李姐很快神色匆匆的回来,篮子里放着遮盖严实的两套衣服。 「没有找到多的女装,只有两套男装。」李姐小心翼翼道。 顾寻看向常长安,常长安无所谓:「没事。」反正她早就习惯男装了。 顾寻也不再说什么,两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迅速将衣服换好。 打发了虎子之后,跟着李姐向寨子走去。 一路上李姐都战战兢兢,比顾寻和常长安两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常长安几次劝慰无果,只得拿出威胁之言,李姐这才稍微正常了点。 李姐属于后山厨房,厨房并不会有新客人呆在那里,所以将两人带到了前山训练营,几乎所有的新人都在这里。 顾寻本以为所谓训练营,不过是土匪们的集中营。没想到这里俨然是一个校场,兵器,铠甲,所有军队该有的东西,这里一应俱全。 常长安并未见过军队也从未见过土匪寨子,对此倒无太大反应,只以为这便是每个山匪寨子该有的模样。 而顾寻,面对着这座不小的校场,陷入沉思。 「那边两个,干嘛呢?还不快过来登记!」远处一声大喝。顾寻和常长安相视一眼,慢慢走过去。 桌案前坐着的人,满脸横肉,凛冽的杀气四溢。他上下仔细打量了常长安和顾寻一眼,鄙夷道:「送来的都是什么货色,娘们儿唧唧的,这身板能干什么,连个肉盾都不能当。」 常长安低头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顾寻有些难看的脸色,憋忍着笑意。正在心里笑的欢呢,冷不丁被顾寻凉凉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咳咳咳!」常长安一下子呛着了。 「咳什么咳,还他娘的是个病秧子!」那人似乎越说越来气,「妈的,吕四海那个老小子,就是这么敷衍人的!」 吕四海?顾寻和常长安相视一眼。 「你俩,对什么眼呢!」说着指向顾寻,「你,以后就叫张三。」语落,手指一转,指向常长安,「你,以后就叫李四。」 张三李四? 「领了牌子去对面拿东西。」那人将两个写着张三李四的牌子丢给两人。「还愣着干什么,速度点!」 常长安连忙点头,两人去了对面。 「妈的,又娘又磨叽!」 身后传来那人继续骂骂咧咧的声音。 两人领了东西,又被吩咐着分配了房间。 四人的大通铺,一屋子的汗臭酸味。 常长安强忍着心头的噁心,把窗子和门打开透气,半天才缓过来。转身便见顾寻脸色惨白坐在一旁,满头细汗。 这才想起来是药效时间到了,连忙扶着顾寻躺下,去外面找来了热水,将顾寻衣服解开。方才在黑暗的山洞里什么也看不清,现在才发现,那伤口极深,还泛着乌黑,狰狞地横亘在左腹间。 「这药只有止血止疼的作用,不能癒合伤口,而且不能长期使用会使伤口溃烂,得快点找大夫。」常长安心疼的看着顾寻苍白的脸色。 「不碍事,只要能止疼就可以了,其他的等我们出去在说。」 「我一会儿偷偷熘去后山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 还未说完便被顾寻打断:「你忘记虎子说的了,后山全是能要人命的陷阱。」 「可……」 「没有可是,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地方然后从这里出去。」顾寻的语气有些急促,呛咳起来。 常长安连忙起身轻抚。 顾寻看着眼前的常长安,眸色微暗,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不能再耽误在这里。 见常长安没有动作,顾寻夺过常长安手中的药,便要自己上。 「妈的,怎么这么臭!」 「嘶,老子的脚!」 一右眼角横亘着一道疤的男人突然进来,又迅速退到了门口。踩到了随后进来的人脚上。 「麻子,你故意的吧!」缺了一颗门牙的男人抱着自己那只被踩了的脚直蹦跶。 「老子屁股后头又没长眼睛,哪个能看见嘛!」被叫做麻子的刀疤男人捂着鼻子进屋。 乍一看到屋子里的顾寻和常长安,又后退一步,连忙捂住眼睛:『』呔,两个大男人,大白天的也不害臊。」 「嘶,老子的脚!」 另一只脚也遭殃的男人,在原地左右脚直跳,不知道该抱哪个好。 麻子赶紧挪过一旁的凳子:「王二别蹦了,快坐,坐下就不疼了。」 王二看都没看一屁股坐下。 「啪——」 清脆的,凳子散架的声音。 常长安:「……」 顾寻:「……」 麻子:「!」 王二:「~」 「王兄,我现在相信你方才的话不是开玩笑了,你这倒霉的体质真他娘的厉害。」刀疤脸的麻子躬身一揖,佩服的五体投地。 「胡我起来~」缺了一颗门牙的王二,口齿不清颤声道。 麻子将人扶坐在床上后,眯缝着眼看向顾寻和常长安,又是一揖,指了指手中的牌子:「麻子。」又指了指床上的人,「王二。」 王二麻子。 常长安顿时觉得其实她和顾寻的张三李四还是不错的。 常长安:「李四。」 顾寻:「张三。」 「哟,这是受伤了?」王二可不比麻子,瞪大着眼睛往顾寻身上看,一眼便看到了顾寻腹间的伤口。说着,脚也不疼了,直接跑了过去,仔细研究,「哎呀,这伤的不轻啊,挺倒霉的吧,没关系,我这里有药,很好的,我能活到这么大就是靠它。」 第35页 王二从怀里拿出个瓷瓶,刚要伸手过去。便被顾寻挡下:「王兄好意,在下心领了。」伸手拿过常长安手中的药,「我们这边有药,王兄的东西金贵,莫要浪费了。」 「王兄,长点心眼吧,对你来说是好东西,对别人来说可不一定。」刀疤男在一旁皮笑肉不笑道。 王二挠挠头,收了药,老实回去。 常长安看着顾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凑近顾寻耳边小声道:「那药,为什么不用?」 顾寻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揉了揉常长安头顶,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帮我把药上好。」 常长安无法,依依不捨的看了眼已经在收拾东西的王二。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的刀疤男人在看着自己,见她也看向他,突然朝她勾唇一笑。 那种不达眼底的笑意,让常长安心惊。 一只手被冰凉的大掌握住,成功拉回了常长安的愣神。 「不用在意。」温热的唿吸划过耳畔,常长安心间一颤。忙红着双脸给顾寻上药包扎。 作者有话要说:  唿~今天的第二更,补完。 ☆、第二十一章 夜间。 大通铺,王二和麻子将另一边占了,常长安和顾寻睡在门口一边。 借着倾泻的月光,常长安肆无忌惮的看着身旁之人的侧颜。 许是目光太过炽烈,原本阖上的眸子突然打开。来不及收回的目光落进对方眼底。 常长安刚要开口,被顾寻伸手打断,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唇边的手指寒凉,常长安一动不敢动。顾寻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一道影子小心翼翼起身,轻声出去。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唯有王二的鼾声,此起彼伏。 半响,唇边的凉意消失,顾寻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温热从耳畔拂过:「跟着他。」 两人悄无声息地跟在刀疤男子后边出门。 原本拥挤的通铺,只剩王二一人安然睡着。门开的一瞬,夜风进来。王二缩了缩腿,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咋一出来,常长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了眼身旁神情严肃的顾寻,眸中满是担忧。 顾寻身上还带着伤,又是寒夜,山上风大。 方才放在她唇边的手指冰的吓人。 似乎察觉到身旁人的低落,余光扫过常长安紧锁的眉,顾寻轻声道:「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心里又数。」 即便心急,也束手无策。常长安努力收拾自己的心绪,不让其影响到两人。 「他真的是要偷偷下山吗?」两人跟着刀疤男人,跟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越来越像是在往山上走的路,常长安不安道。 白日的时候,他们原本想趁着管事的给来训练营的人熟悉地方的空档,四处打探一番的。结果发现刀疤男人和训练营的一个守卫躲在一旁似乎在商量什么。 那守卫给了他一样东西,离的太远并未看清。但是看模样似乎就是之前给他们发姓名牌子的人腰间挂着的令牌一模一样的东西。 之后,他虽然看似随意的在和训练营的人客气的谈论。但对于一直注意着他的顾寻和常长安来说,他的那些问话,明显是在打听什么。 这里虽然是新的训练营,但进来里面的人,却不全是新来的。 这是他们白日里打探来的消息。 山上一共五个训练营。 北边的一个营地因为山火被迫撤了,便在此地新建了一个。北山原本的人和新来人的一起被弄到这里。 刀疤男子明明和他们一样是新来的,但似乎对于这里的许多规则及物事都极为熟稔。 「探子。」当时在仔细的观察了刀疤男子后,顾寻语出惊人。 一直到现在,常长安都将信将疑。 顾寻当时丢出这两个字之后,似乎又说了什么,她当时尚处震惊没有听清楚。只是恍惚间像是听到了陈子谦的名字,想再次询问,顾寻却摇头并没有对此多做解释。 前面,刀疤男子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似乎是感觉出了常长安的紧张,顾寻低声道:「相信我。」 「出了安全边界了。」常长安小声提醒。 训练营很大,虽然可以自由活动,但为了不让人偷偷跑出去,周围设置有安全边界。边界外危险重重,处处都是陷阱机关,不知道路的人在里面必死无疑。 顾寻:「跟着他走,不会有问题的。」语落,看了眼常长安紧张的神情,又道:「害怕的话,就跟着我的脚步走。」 说着,原本和常长安并排走着的顾寻,往前几步,走到前面,握着常长安的手,安抚性的紧了紧:「抓紧我,注意脚下,跟着我的脚步走。」 一只手突然被握紧,常长安慌乱的抬头,猝然望进一双深邃的眸子。坚定中带着安抚,几乎是瞬间便抹平了心中的恐慌与不安。 「嗯。」常长安点了点头,眉眼微弯,「我相信你!」 迈腿的动作顿了一瞬,顾寻几乎是瞬间收回目光,甩掉脑海中那张自然而然的毫无戒备的笑容。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刀疤男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一路虽然平安无事,但他们的方向依旧还是在往山顶走,前面的人似是丝毫没有要下山的打算。 就在常长安纳闷的时候,顾寻突然停下脚步,沖前面道:「阁下还要带我们绕多久?」 第36页 前面的人听到声音,转身看过来,唇角噙笑:「这句话该我问你们吧,你俩还要跟着我多久?」 常长安心惊,原来他们早就被发现了! 「阁下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只是想下山离开这里。既然阁下有这个能力,何不顺便做个人情。」 「人情债最难偿。」 「你想要什么?」 那人皱眉,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状似认真仔细思考一番,突然双手一拍:「我看你身后那个小兄弟面相不错,送给我怎么样?我保证把你平安送下山。」 闻此,常长安条件反射捂胸,惊觉不对,连忙抱紧顾寻的胳膊。 妈的,死疤男,怪不得白天对着她笑的那么噁心,竟然是个断袖! 常长安心底暗自呸了一声。但也知道有求于人,仔细确认:「你说的可当真?」 「比王二那个倒霉体质还真!」 常长安还想说什么,被顾寻一把扯到身后:「为何?」 那人也不回答,只道:「小兄弟本人都答应了,这位张三兄弟你还是赶紧放人,早点回去疗伤的好,别到时候给耽搁了,再留下什么隐患。」 他这句话成功激起了常长安的担忧,不顾顾寻阻拦便要挣扎过去。 见顾寻不松手,常长安急了,小声道:「你先回去,到时候在找人来救我。」 「常长安你不蠢,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顾寻皱眉。 「但他有能力带你出去是真的。」常长安冷静道。 「怎么样商量好了吗?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那人还在火上浇油。 顾寻紧紧拽住常长安,几乎是笃定的语气:「你认识她。」 语落,那人脸上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月光倾斜,霜华落了一地,常长安没看到,但却没逃过一直注视着那人的顾寻。 闻此,常长安也不在挣扎,疑惑望过去。 「不过是见这小兄弟俊俏,骗来逗逗乐子,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说完,那人当真转身要走。 「哎,你等等,他不答应,我答应你!」常长安着急道。 「可真是抱歉,我现在又对你没兴趣了。」那人连转身都没有,背着这边摆了摆手,「暗夜深山,行路艰难,两位可得小心着点。」 顾寻镇定自若地目送着那人离开,常长安却万分懊恼,眼见那人就要消失在视野里。 突然,从视野深处又慢慢走近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天的,十一点前还有一更。 ☆、第二十二章 还是方才的刀疤男子。 常长安的眸子由失望渐渐转为惊喜。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有条件!」 「我答应你。」常长安不待那人说完,连忙道。 那人看了常长安一眼,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光你答应管什么用? 常长安:「……」 「她。」那人一指常长安,「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家里有何人,有无婚嫁,这些我都要知道。」 常长安看向顾寻,挑眉,原来他真不认识我? 「你问这些干嘛?」常长安再次抱胸,心中腹诽,特别最后一句,搞的跟个要上门提亲似的,难不成真看上她了。「别看我穿这样,其实我是女的。」 刀疤男子:「……」 老子不是断袖! 顾寻瞥了眼常长安,无视掉两人眉眼间的你来我往:「阁下可否告知原因。」 「无可奉告。」刀疤男正在气头。 顾寻也不再多问。 其实方才刀疤男子问的那些事情,即便他们现在不告诉他,也并不难打听,只要有心查很容易便能查,明显就是想放他们两人下山的,所以顾寻也不想深究。 还有一点就是,从这人目前的言行看来,顾寻不认为,他对常长安的兴趣是因为常三。既然和他的目的不冲突,他便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将他所知道的一一说了出来。 刀疤男听了顾寻和常长安的一番介绍后,眉头越皱越高,特别是听到常长安还有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后,似乎是极为不想相信的死死盯着常长安看了好久。 盯的常长安浑身鸡皮疙瘩,蹭了蹭一旁的顾寻。 刀疤男不信邪,威胁:「你们若是骗我,我现在就能把人都叫出来。」 「有必要骗你吗,随便去清源一问就知道的事情,何必骗你。」常长安咬牙道:「不然你想听什么,我也可以挑选你喜欢的说。」 刀疤男继续盯着常长安仔细看了几眼,似乎是打算面对现实,无奈的嘆了口。 眼中明显的对常长安的兴趣一点点消失。 这些被顾寻看进眼底,心中虽然疑惑眼前之人到底是把常长安错认成了谁,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常长安的那个哥哥,不管是不是莫须有,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将大家都知道的关于常长安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一番交谈,那人当真不在推诿。即刻便带着两人往山下走。 半个时辰不到,山上,他们下来的训练营方向突然一片火光。 「这是有人逃跑,群山找人的信号。」刀疤男子突然道。「不应该啊,临走之前我让王二都安排好了,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的。」 虽然透着怪异,但也来不及多想,只道:「我们得加快脚步了,你们一定要看好我脚下,跟好我!」 第37页 常长安扭头看了眼山顶的光亮,后怕的抓紧顾寻的袖子。顾寻反手握住她的手:「别分心,抓紧我,注意脚下。」 三人匆匆下山,没走多久,常长安突然望着一处,惊恐喊道:「那边……那边有个人在动!」 顾寻和刀疤男寻声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躺着一个人,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手抬了一下,又无力地放下。 刀疤男走上前查看:「是后厨送饭的李姐,似乎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说完刀疤男便要起身继续走。 「李姐怎么办?」常长安忙道。 「什么怎么办,她是土匪的人,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救她。」刀疤男理所当然。 常长安看了眼顾寻:「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所以害了李姐?」 顾寻若有所思。 「我记得李姐说过,她其实想下山看她家人的,可是土匪不放人,我们把她一起带上吧。」 刀疤男看了眼地上的人,多带一个人也没什么,而且平时李姐人挺好,沖常长安点了点头。 将人扶起来背到身后,三人又继续赶路。 途中,因为颠簸,李姐醒了过,便开始挣扎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他俩威胁我的,我是迫不得已才带他们进来给了衣服。你们这群天杀的土匪,你们杀了我,你们不得好死。」 怕李姐挣扎的再次摔倒,刀疤男赶紧将人放下:「李姐!李姐!你醒醒,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半响,李姐才慢慢平静下来,睁开眼睛,虚弱道:「我在哪里,你们……」转头突然看到一旁的常长安和顾寻,惊叫,「你、是你们!是你们害死我,我要跟你们拼命!」 说着,便要向两人扑过来,一把被刀疤男按下。 「李姐,你冷静点,他们现在在后边找我们,当务之急先逃出去,事情之后再说。」咋一听到能逃出去,李姐瞬间便冷静了下来,还来不及惊喜,顺着刀疤男指的方向望向山顶,看到山上的火光,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 之后,刀疤男背着崴了脚的李姐,三人迅速下山,一路上有惊无险地终于走出了土匪布设的陷阱范围。 刀疤男将人放下道:「顺着这条下路往山下走不多远,那里有间小木屋,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你们今晚先在那里将就一下,明天各回各家就行了。」 「那你呢?」常长安担忧道。 「我的任务还未完成,暂时还不能走。」刀疤男无奈一笑,也不再多留。转身的时候,看了眼常长安,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向三人摆了摆手,消失在夜色中。 常长安目送刀疤男离开,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常长安却莫名的感觉这个人对她似乎有些不一样。 思来想去,没想出个所以然,常长安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身的瞬间,却对上了顾寻正看着她的目光,似乎看了很久的模样,就连她转身似乎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再去仔细确认,顾寻却冷漠的移开了目光。 常长安撇撇嘴,她是哪里又惹到他了? 「姑娘,公子,谢谢你们!对不起啊,方才那些话……对不起了。」 李姐突然从地上挣扎着想要跪下。 常长安连忙去扶:「李姐,你这是干嘛,是我们害的你差点被山贼杀掉,还差点从山上摔下来,该是我们说对不起。」 「万万不可,若不是你们,我这辈子可能就要在土匪窝子里待到死,看不到我儿子和家人了,是你们帮了我,老天不想让你们落到土匪手中,我不过是顺便帮你们,沾了点福运,因祸得福罢了。」 李姐说的诚恳,眼看着再不阻止就要哭出来了。第一被人这样对待,还是明明错在他们的情况下,常长安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扶着李姐,看向顾寻,想向他求助。 顾寻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眼底的求救。 明明方才在山上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一点时间,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就在常长安正回忆自己是不是哪个没注意到的细节惹到了某人。 便听某人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走了,待这里餵狼吗。」 说完,便先一步走了。 一句话,成功了打消了李姐的心思。 常长安忙趁此扶着李姐,跟上顾寻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你这是咋了? 谢谢阿博和伥央行之的投餵~破费了~ orz ☆、第二十三章 三人没走多远,眼前便出现了一方小院。 虽然简陋,该有的东西却一样不少。 恍惚间常长安又忆起了许久前顾寻救了她后,收留她的那方小木屋。 时光如逝,转眼便过去了一年多。感慨间,常长安不自觉去看一旁的顾寻,发现他也正看着她。 见她望向他后,再次淡漠的收回目光。 又是这样! 来小院的路上,常长安思索了一路。很肯定的确认自己除了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因为紧张恐惧,所以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算是占了他便宜外,并没有做什么能惹到他的事情。 当时那种状况,她对他完全没有其他心思好吗?拉着他的胳膊也不过是因为害怕。况且当时不是他主动握她的手的吗? 常长安心中虽然觉得莫名委屈,但表面上也不好发作。只当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再别又惹了他。 第38页 小院不大,却有两间卧房。 李姐为了逃脱山贼的惩治,直接从崖上跳下来的。好在崖下有棵大树挂着,缓解了一下冲力,除了剐蹭磕碰外,没什么大伤,就是右脚从山上滚落的时候崴着了。 常长安将李姐安顿好,便打了热水,去顾寻的房间给他换药。 敲了两下门,无人回应,常长安又试着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回答。 以为是里面的顾寻出了什么事情,便慌忙推门进去。 门开了一半,屋内的情形,让常长安生生顿住脚步。 顾寻明显刚从热水中出来,赤.裸的上身还在冒着热气,正拿着干衣服擦拭,摇曳的烛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暧昧的暖色中。 「砰!」 常长安瞬间将门关上,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又狠拍了一下自己开门的那只手,心中暗咒「才刚把他惹到,现在又手贱!」 「不是要换药吗?」顾寻的声音传出。 虚弱沙哑中带着隐忍的颤抖,常长安惊觉不对,又赶紧推门进去。 果然见顾寻双唇发白,甚至带着丝乌青。常长安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帮他将身上的水珠擦干,扶着他躺在床上,紧紧捂上被子。 抚上他身体的瞬间,常长安便明白了为何他会在明知道伤口不能沾水的情况下,还要固执的洗澡。 身体本就发冷,被子也是久无人用,处处都透着寒意。 若不用热水将身体捂热,这一夜的寒冷根本抗不过去。 常长安暗自懊恼自己大意了,该早些来看他的。 顾寻的额头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被子里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常长安忙用热毛巾一边一边的给顾寻额头热敷,又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的将腹部的伤口露出来。 经过一夜的剧烈活动,原本靠着药物止血的伤口,又慢慢的开始渗血。 好在刀疤男在屋子里留有纱布和金创药,常长安方才一进来就看到了。若非如此今晚可能又要用她的那个止血药,强撑一天。 包扎换好药,常长安又接了热水,将自己的手脚弄热。 褪了鞋子和外衣,把温热的外衣垫到顾寻脚下,然后钻进顾寻被子里,将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而颤抖的身体搂在怀里。 顾寻虽然身体这副模样,但意识却还算清醒。 常长安刚爬上床的时候,他皱眉伸手要阻止,被常长安强硬按下。 「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可对你没兴趣。」 常长安丢下这么一句话,便不管不顾的做着自己的事。 顾寻也不再强硬。 旁边的身体传递来的温热让他捨不得推开,明明知道这样不对,不该这样。即便一再告诫自己目前的所做作为都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让她放下戒心,接纳自己。但此时的顾寻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贪恋此刻的温暖。 下山后,看到常长安面对那男人离开流露出的不舍与失望时,他内心的烦躁与厌恶,就这么被旁边那抹温热给奇蹟般的抚平。 顾寻的目光落向身前靠着自己胸膛的那颗脑袋上,眸色微暗。他不愿多想,当时那股莫名的心情是为何。只想把它归结为,常长安那药的止疼药效过后,身体疼痛带来的负面心绪。 似乎是察觉到头顶一直没有离开的目光,常长安轻轻仰头:「怎么了,还冷吗?」说着又往顾寻的怀里钻了钻。被子下面的两条细腿将顾寻的双腿勾了过来,可惜双腿没有顾寻的长,不能将其夹住捂着,「垫着的衣服可能不暖和了,冷的话,你把腿蜷着,脚我放我腿上,暖和些。」 顾寻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张勉强仰着,却又不敢有太大幅度动作的脑袋。 半响,见顾寻未动,常长安又稍微仰起头,双腿蹭了蹭顾寻的双腿,示意他。 顾寻嘆口气,将那颗不安分的那袋按回胸膛,略一低头,下巴搁在常长安头顶。 「男女大防,你读过那么多书,书上没写吗?」 顾寻说话的时候,常长安耳畔下的胸膛传来嗡嗡的震动。 「特殊情况,区别对待。」常长安轻声道。 「呵……」也不知她那句话哪里取悦了他,胸膛的嗡嗡声因为他这一笑更大了。 常长安脑袋往后仰,想要躲开点。 某人不咸不淡丢出一个字:「冷。」 又一把将常长安的脑袋按了回去。 「那你把下巴拿开。」常长安含煳不清嘟囔。 「累。」某人又是一个字。 常长安:「……」 常长安作势张嘴要去咬他,鼻翼间充斥的药香,让她忽然记起了什么,前几天她经常嗅到的那抹苦涩似乎消失了。 「你换的那副药怎么没听你说过,从这边回去得三四天,你那药,断这么几天,没事吧?」 「什么药?」 「就是你前几天新换的啊,那抹很苦涩的药,你身上一直有那个味道,今天就没有了,是不是因为今天没用那个药?」 语落,常长安明显感觉旁边人的身体一僵。 顾寻看着房梁,语气微凉:「你能闻到那个味道?」 「当然能,我鼻子比狗还灵。」说完常长安意识到什么,连忙道:「那个味道挺好闻的就是有点苦,而且我要很仔细的闻才能闻到,一般人应该完全嗅不到,你不用太在意。」 第39页 「嗯。」 半响,不见顾寻继续,常长安又仰头看他,小声:「顾寻?」 这次顾寻没有伸手再按她的脑袋,只是淡淡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常长安撇撇嘴:「哦。」 ☆、第二十四章 醒来时身边人已经不在。 一夜无梦,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睡的这么安稳,甚至连常长安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察觉。 看来昨天是真的累着了。 顾寻再次闭眼,揉了揉眉心 掀开被子,原本打算解开上衣查看伤口的手顿在半空。目光扫向白色里衣胸口处那抹可疑的,明显是口水干透后留下的印记。 「……」 原本因为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而柔和的脸色,瞬间阴沉。 「常长安!」顾寻咬牙切齿,沉声沖外面喊道。 正在屋外蹲着煎药的常长安身体不自觉一抖,瞬间起身看向屋内。心中嘀咕:「不会是醒了意识到她昨晚的大胆,要找她秋后算帐了吧。」 昨天才被某人阴阳怪气的行为弄的浑身不安,说好要和他尽量保持距离的。若不是他昨晚那副样子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正在常长安犹豫要不要老实进去挨训的时候,李姐从房间里出来。一看常长安跟前熬着的药,便明白了个大概:「常姑娘这药是一早去山下抓的吧,山下的药材铺子离这里可有点距离,这么冷的天不得要抹黑去?」说着,看了眼顾寻所在的屋子,沖常长安挤眉,「能娶到常姑娘这般女子,你男人是个有福气有眼光的。」 常长安尴尬摇头:「李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姐意味深长一笑:「不是也差不多了吧?」 见李姐还要说什么,常长安怕顾寻突然出来再给听着,又要生气,连忙将李姐拉过来坐下,转移话题:「李姐你的脚好点了?」 「好多了,慢着点走,没啥问题。」 「听你方才的话,你原来就住在山下附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李姐刚要开口,屋子里再次传出顾寻的声音:「常长安!」 李姐自然也听出了顾寻语气里的阴沉,小声道:「小两口吵架了?」 常长安看了眼已经差不多煎好的药,眼珠子一转,将药盛好,递给李姐。 「李姐,你能不能帮我拿给他。」顾寻明显在找她事儿,她现在才不会蠢到主动跑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这……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嘛,我看你那口子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这么一大早跑那么远的路给他抓药,他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说着,李姐嘆口气,语重心长道:「姐是过来人,有些事情啊不能躲着做,默默付出是傻瓜才做的事情,你得让他看到你对他的付出对他的好,他才会把你放在心上。」 常长安苦涩一笑,她和他之间哪有那么简单。 将药硬塞进李姐手中,常长安一熘烟跑远了:「我去做饭。」 李姐无法,只得端着药去敲顾寻的门。 门被推开,顾寻寻声望去,见是李姐。脸上的表情又沉了几分。 「常长安去哪了?」 对面男人的气场太过可怕,原本打算进来劝说几句的李姐也有些憷的慌,顿时回忆起了之前在山上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恐惧。 「常、常姑娘去做饭了。」说着,李姐小心的靠近床边的桌子,将药放上去,「这、这是常姑娘一大早出去抓的药,刚煎好,你、你趁热喝了。」 顾寻的目光落在桌上还腾着热气的药碗,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眸中的阴沉慢慢消失。心中自昨晚开始的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又冒了出来,顾寻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把常长安叫进来。」 「可、常姑娘她……」 「叫她进来。」 李姐实在受不了眼前男人的强大威压,战战兢兢出去到厨房找常长安。 看到常长安,李姐总算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你家那口子太可怕了,比见到县老爷还让人害怕。」 常长安完全贊同的点了点头,特别是这两天,极为阴晴不定。 不过,好在药被安全送进去了。 不等常长安庆幸,李姐道:」哦,对了,他让你进去。」 「让我进去干嘛,他有说什么吗?」 「不知道。」李姐摇头,学着顾寻的模样,皱着眉,阴着脸,沉着声,粗着嗓子道:「把常长安叫进来。」 「饭我做就好,你去吧,不过小心点,感觉他心情不怎么好,你俩昨晚到是怎么了。」 常长安放下手中活计,一脸生无可恋看着李姐。 昨晚我把他睡了。 这话,让她怎么说的出口。 「笃……」常长安站在门前,犹豫半响,刚敲了一下门,便被打断:「进来。」 「顾公子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常长安进去,抿唇,弯眉,尽量保持笑容。 顾寻扫了眼常长安那种装模作样的表情,轻嗤一声:「收起你那阴阳怪气的表情。」 常长安立马收敛,三两步走到顾寻床边站好,极为诚恳道:「我错了,我不该。」 「错哪了,不该什么。」 「错在下山的时候不该抱着你的胳膊,占你便宜。还错在昨夜不该钻你被窝,毁你名声。」 第40页 每说一个字,顾寻的脸色就黑一分。 「可是……」 「可是什么?」顾寻几乎是磨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可是明明是你先握我的手,钻你被窝的时候也是因为你太冷了,而且你也没阻止……」 常长安越说越声音越小。 半响,见对方没出声。 常长安小心抬眼看过去,正看到顾寻皱眉看着她的右脸。常长安恍惚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捂住自己右脸连接到耳畔的地方,却被顾寻抓住右手。 一条食指长的细细的弯弯曲曲已经结痂的疤痕,从右侧耳旁蜿蜒到右下颌。 「怎么回事?昨夜还好好的。」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上那道疤痕。 常长安扭头,躲开微痒的碰触:「没什么,不小心被树枝划到了。」 顾寻的目光落在常长安右胳膊的肘部那一块明显被蹭破的地方:「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 「忘了。」 抓住右手的那只手突然用力,将原本站在床沿的常长安猝不及防拉坐在床上,轻轻地将右臂的衣袖推至肘部,果见一片青紫。 顾寻的眸色暗深,沉声道:「还有哪里?」 常长安条件反射遮掩了一下小腿,摇头:「没了,就是不小心滑了一……」 不待常长安说完,顾寻俯身抓住常长安的小腿,脱掉鞋袜,掀起裤脚后,顾寻的手生生顿在原地。 白.嫩圆润的膝盖处,显然伤的更重,一大片皮肤已无完好的地方。 顾寻看着那片可怖的甚至还在轻微渗着血的伤疤。这三处只是他自己发现的就这么严重,他不知道她身体的其他还有哪些地方伤着了,更不知道在去抓药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她遭遇如此。他不敢去想,空无一人的深山,一个姑娘家如何为了赶时间早点回来,怀着恐惧的心思,在暗无天日的山道上,慌不择路。 一种突然涌上心头的无法控制的心绪,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不能,不能让它们肆意钻出来。 常长安趁着顾寻愣神,赶紧收腿,将裤脚放下,穿好鞋袜。 「呵呵,天太暗没看清路,去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了一跤,不过还好没什么事。」说着,常长安强忍着在原地蹦了几下。又连忙伸手去拿桌上的药,准备转移话题。 「常长安!」默了半响的顾寻突然出声,「身体髮肤,你毫不珍惜。至男女大妨不顾,随随便便就和男人睡在一起,礼义廉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轻贱自己,都不会觉得愧疚丢脸吗?」 顾寻用愤怒的语气,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懊悔和自责。只能说出这些刻薄的话,来说服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去抑制那份要冲破防线的心绪。 「哐当。」 手上的药碗跌落,洒了一地。 常长安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的愣在原地,好似幻听般拼命想要确认,可是顾寻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清清楚楚砸进了她的耳朵。 「一个不自爱,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人,却妄图得到别人的爱,你不觉得可笑吗?」 常长安就这么愣在原地,半响无法回神,她没想到顾寻会说出这番话来,她本以为他知道了这些,就算没有心疼和安慰,但也至少会有表面上出于礼貌的关心。 结果,现在,呵,真是可笑。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她在他心底竟是这般不堪的存在。 「没错,我就是贱,一次又一次的为你心甘情愿付出,换来你的欺骗和利用还不长记性。你不过是勾勾手指我就又像只疯狗一样,腆着脸上去。结果现在怎么着,欺骗和利用不够,又开始羞辱了是吗?」 说着,常长安突然俯身,靠近顾寻,自嘲一笑,「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贱,你看你都这么对我了,你信不信,只要你现在在这里说想上我,我肯定心甘情……」 「啪!」 清脆的一声,两人皆愣在原地,本就安静的房间,此刻更加静谧。 顾寻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去,常长安抚着左脸,咧嘴,明明是在笑,眼底却有雾气氤氲。 附身,靠近顾寻耳畔,轻声,一字一句道:「顾寻,你记住今天,一定要记住!」 ☆、第二十五章 甩门离去的常长安背影孤傲。 好半响,顾寻才从那种怅然若失的心绪中回神,地上洒落的药味浓烈,瀰漫了整个房间。 顾寻看着方才极力克制的颤抖的手,紧紧握住,眸底的深意晦暗难辨。 闭眼,躺了回去。 常长安那双通红的,强忍着泪意的眸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顾寻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气,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事情还没弄清楚,常三那边还没结束。 只因为在看到常长安为他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他竟然就这么置多年的计划于不顾,轻易生了怒气。 生气她不懂保护自己,更是生气自己这份对她突然的不忍心和不舍。 若那个人不是常三该多好,若她不是常三的女儿又该多好。 一瞬间浮起的这两种可怕的念头,让顾寻突然心惊。 倏地睁眼,眸中的决绝一闪而逝。 常长安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他需要立刻回梅园与宋梅娘商量其他的法子了。 第41页 顾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刚下床。传来敲门声:「顾公子,常姑娘,饭好了,我给你们盛好了,要送进去吗?」 顾寻打开门。 「咦,常姑娘不在吗?」李姐看了眼空荡的房间,「去哪了,外面也不见人。」 顾寻皱眉,扫了眼院子。三间房的小院,不大,边边角角尽收眼底。 并没有常长安的人影。 这时从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名黝黑结实的年轻小伙子。 一见小院,连忙下车,小跑过来。 「这里就是早上那位姑娘说的小院了吧。」说着小伙子四处看了看,「那姑娘人呢?不会是骗我的吧。」 「常长安让你上山的?」顾寻问道。 「哦,对对对,是姓常,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过来敲门,说让我天亮之后上山来接人。」 李姐:「嗨,这常姑娘想的还真周到,知道顾公子你身体不能赶路,还特意叫辆马车上来。可她人现在去哪了?」 「等着。」顾寻淡淡瞥了眼李姐,丢下一个字,转身进屋。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 远处依旧没有常长安的影子。 「常姑娘不会是一个人先走了吧。」李姐看着顾寻的屋子若有所思,她刚刚好像看到早上熬的那碗药洒在地上。 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一个时辰后,顾寻终于从屋子里出来,脸色阴沉道:「下山!」便转身上了马车。 李姐和驾车的小伙子相视一眼,不敢作声。 马车里可怕的氛围,李姐自然不敢进去,便和驾车的小伙子一起坐在外面攀谈起来。得知小伙就住在她家不远的地方。顿时觉得亲近,李姐的话也多了起来,把这两年在土匪寨子里遭受的事情发泄似的说了出来。 「我是两年前被自己的男人弄上山的,两年前我们孤儿寡母救了他一命,他花言巧语说不嫌弃我带着孩子,要娶我。嫁给他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天天不落家,有一天他突然回来说他认识了一个富老爷,找到了一个能挣大钱的活计,让我跟着他一起弄,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是去做了拐子,专门给山上那窝怪异的土匪拐人,我自然不答应,结果他竟然……」 李姐想到了伤心事,哽咽起来。 「我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而是清源县乱葬岗抗尸的,那富老爷就是清源的周扒皮吕四海,他说他知道了那位老爷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老爷答应他做完拐子后会给他一大笔钱……」 李姐正说着,后边的帘子被一双手掀开:「你男人可是张全?」 被顾寻那双严厉的眼神看着,李姐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您、您认识他?」 顾寻:「吕四海有什么把柄被张全知道了?」 李姐摇了摇头:「他没说,只说那个秘密在另一个人身上。」 顾寻:「另一个人?」 「嗯,一个外地人,从徐州陈塘县过来的,当时差点被张全弄上山,最后拿个秘密换张全放了他。」 这话一出,顾寻脸色骤变,原本只是随意的语气,倏地冷了几分:「你确定那人是陈塘县人?」 太过骇人的气势,李姐害怕的声音颤抖:「张、张全说的,我、我不清楚。」 「知道他在哪里?」 李姐摇头:「不、不清楚。」 顾寻阴鹜的双眼紧盯着李姐:「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懂吗?」 说完,目光扫向一旁的驾车的人。 两人背嵴发凉,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 「从这里去往清源要多久?」 「驾马车最快三、三天,单人骑一天半左右。「车夫小心的瞥了眼眼顾寻苍白的脸色,小声建议:「但恐怕公子的身体吃不消。」 看着有些渗血的腹部,顾寻皱眉:「还有多久能到前面的镇子。」 「很快的,一炷香不到。」 「到了前面的镇子上找个客栈停下。」顾寻丢下这句话,便放下帘子不再言语。 半响,见里面的人确实一时半会不会再突然出来。 李姐小声对车夫道:「一会儿前面停一下,我自己回——」 「李姐,不想知道害你进了土匪窝的男人现在在何处吗?」 马车内顾寻的声音幽幽传出。 「你什么意思?」李姐突然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想放他走了。 「放心,不会伤害你,就是向你寻些帮助。」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都是张全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李姐便想要跳车逃跑。 被车内伸出的手,一把按住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声音冰冷:「若你认为我以后找不到你,便只管跳,到时候可就不是寻些帮助这么简单了。」 李姐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妄动半分。 马车一时安静,再无方才悠闲的气氛。 一炷香后,在一客栈前停下。 要了两间房,顾寻便不再搭理李姐,又向店小二要了笔墨纸砚,吩咐其找来大夫,转身进了房间。 不消片刻,大夫过来,一炷香后大夫从楼上下来,将小二叫了上去,没过多久,小二便拿着一样东西,出去了。 而这些,都被坐在角落的常长安看在眼里。 第42页 常长安看着楼上,左手抚上脸颊。顾寻当时并没有用力,一上午的时间,脸上的印记早就消失了。 可是,心上的印记不会消失。 那些话,更是犹言在耳。 她从来没想过,她在他眼底竟是这么不堪的存在。 往日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相容她和顾寻之间的种种,一开始确实是她一厢情愿,一颗心挂在他身上。可后来的相处中,他对她越发冷淡,她也渐渐没了心思。特别是知道他利用她的喜欢欺骗她讨好吕家之后,她已经开始慢慢在小心,反思,尽量只把他当做一个恩人来看待。 可是当她要放弃的时候,他似乎又会突然给她一点甜头,让她产生他其实也是在意着她的错觉,让她犹犹豫豫摇摆不定,总是狠不下心来。如此循环,她便慢慢一点一点上瘾。 就像她小时候调皮用骨头逗弄张典史家的那条瘸了一只腿的傻狗。不想背书的时候就会拿着骨头逗它,看着他围着自己急的团团转,觉得甚是好玩。一下午的时间一会儿就打发了。有事的时候,就算它再怎么围着她打滚讨叫,她也没空顾它。 直到有一次,也不知那狗是真的饿坏了还是被逗的怒了,乘着她不注意,张口就将她的右腿肚啃去了半口肉。 饶是她家常老头用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药,还是留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块丑疤。 她在他眼里就是那条瘸了腿的狗,逗她,看着她围着他打转,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 县衙地牢,山洞里,土匪山上,还有那一晚相拥而眠的温情。他怎么就可以一边这么厌恶她,还能一边做出那些看似温情的举动。 常长安看着二楼紧闭的房门,眼中的酸涩越胀越浓,铺天盖地的委屈,在这一刻,席捲而来。 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保持冷静,手中的茶盏慢慢握紧。 既然他救了她三次,她便还他三次,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事情太多,更新的比较晚,大家见谅哈。 长安受的委屈,小顾的狠心,清源县这个副本,我都会尽量在周三之前写完。 火葬场是必须的。 等着长安一点点磨灭对小顾的喜欢,之后就是你们最爱的火葬场了,到时候大家可不要心疼换个方式登场的小顾哦~ ☆、第二十六章 角落里空无一人的桌上,茶水已经冷掉。 回来的小二瞧着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挠挠头。转身上楼,敲响房门,站在门口道:「公子,信送出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顾寻开门:「去打听一下,可有人看到与我衣着相似的人经过镇上。」 小二转头,指着楼下:「方才那边角落里坐着位与公子您衣着一样的小公子,从您进了小店后便一直盯着您瞧。」 顾寻顺着小二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客栈的一处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桌上的茶盏歪倒在一旁,饭菜一口没动。 「小的方才送信出去的时候还在,回来便只剩一个空桌子。」 顾寻嘆息一声,刻意忽略掉心底的烦躁:「下去吧。」 小二刚要转身。 「告诉方才收信之人,去找她。若是找到了就跟在她身后,别让她发现,直到她回家。」 小二走了,顾寻看着楼下,眼底思绪万千。 他有一种预感,他的判断失误了。 或许他要找的那人真的不是常三…… 「大人有没有想过,常三是大人要找的人也便罢了。若不是,大人如今对常姑娘所作种种,往后,可是会后悔?」 从听到李姐说的关于张全的事情后,宋梅娘那天的话便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迴荡。 后悔?现在对他来说当真谈不上,若是重来一次,在所有方向都明确指向常三的情况下,他还是会选择利用常长安,因为那是最快的不是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他要做的事情,他蛰伏了这么多年,怎会因为一个常长安便搁置一旁。 但,今早之事,面对那样的常长安,他竟然失去了理智,动摇了继续利用常长安的念头。 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不该有的念头。 在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未结束之前。 任何人,都不可能妨碍的了他。 他要找的人若不是常三,他就更不该再和常长安纠缠。 他虽然欺骗利用过她,但阴差阳错间,他却也为她做过很多事,甚至不止一次的救过她的命,他不认为对她有所亏欠。 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想清楚这些,顾寻眼中的茫然一点点消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阴鸷可怕的气息,像一把锋利的剑。仿佛之前或温润或孱弱的人只是所有人的幻觉,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一种只能高高仰望的上位者的姿态。 丑时过半,原本躺在床上的顾寻猝然睁眼。 又是那场噩梦。 顾寻起身,揉了揉眉心。将旁边的烛火燃亮,额头细密的汗珠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 「大人。」 房间外是时传来敲门声。 「进。」 来人正是一身劲装的张平。 「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查了,吕四海那边也已经让宋梅娘提前心动。」 第43页 见张平欲言又止,顾寻沉声喝道:「说。」 「大人路上可曾遇见过常姑娘?常三昨日回来了,正发疯似的四处在找她。」 顾寻半响没有发话。 张平犹豫道:「若大人已经确定那人不是常三,常姑娘那边……」 「已经差人护送她回去了,以后关于常长安的事情便不需再多言,明白吗?」 「是。」 张平起身,扶顾寻躺下,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为顾寻换药。 「宋梅娘说大人的身体现在不宜乱用药,让小的带来了她特意调配的药。」 顾寻闭目,半响:「回头向宋梅娘讨点去疤痕的药膏,让张婶给常长安送去。」 两日后,常记药材铺。 「老子就这么几天不在,你就惹上了人命官司,还弄的这一身的伤,我的祖奶奶哎!你是要气死我啊你!」 常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脸色铁青,跟前是跪在地上低头沉默不语的常长安。 「都跟你说了,隔壁那病秧子心术不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你别去招惹他,你非是不听!现在好了,死心了吧!」 见骂了半天,常长安没有半点反应,原本就是想说几句出出气的常三也开始受不了了。 将常长安从地上扶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嘆了口气,无奈道:「太难受了就哭,在你爹面前有什么好忍着的,那小子太没眼光了,我闺女这么好一姑娘,他是眼瘸了敢伤我闺女的心——」 话还没说完,常长安一下扑到常三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常三:「……」 「顾寻个王八蛋!」 「对,王八蛋!」 「没良心!」 「对,没良心!」 「大骗子!」 「对,大骗子!」 父女俩,一个发泄似的大骂,一个心疼的应和。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院子里。 两人口中的顾寻本人,坐在院子里,面不改色,独自对弈。 左青和张平相视一眼。 听着隔壁传来的一声比一声响的谩骂声,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大冷天的,又没有日头,放着暖和的屋子不待,偏要坐在院子里挨骂。 他家公子这爱好实在特殊。 左青撇嘴,摇头,一副费解的模样。 冷不丁被凉凉的目光扫了一眼,左青赶紧躬身站好:「公子有何吩咐。」 半响不见顾寻说话,到是被张平踹了一脚。 「让张婶把药膏送过去。」 「哦哦哦。」左青恍然大悟。 这边左青跑去找张婶,另一边,常长安也把连日来的委屈发泄了个干净。 常三揉了揉常长安的脑袋。 「等爹给你找个比隔壁那小子漂亮百倍,又对你死心塌地的,整天在那小子面前招摇,非气死那小子不可!」 常长安噗嗤一笑:「你以为你闺女是要养小倌啊,还漂亮百倍。」 「咋了,你不就是看上那小子的一张脸了吗,整天一副恹恹的模样,除了那张脸,还有什——?」 说着,常三突然脸色一变,在常长安身上嗅来嗅去,沉声道:「你身上的味道哪里来的?」 常长安莫名其妙,也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啊。 「你这些天一直和那小子呆在一起?」 常长安老实点头。 「有没有闻到过他身上曾有过一股苦涩的味道?」 从进了县衙大牢后,她确实经常在他身上闻到这个味道。 「可吃过他给的东西?」 每问一句,常三的脸便阴沉一分。 常长安莫名其妙:「常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常三并没有回答常长安,只是眼神阴狠地盯着对面的院子。 「以后离他远点!」常三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往外走。 常长安犹豫半响,决定跟上去。 结果,刚出门便遇上过来的张婶。常长安礼貌的打了招唿,便要去追常三。 「常姑娘,你等等。」 常长安停下脚步,疑惑看向张婶。 张婶指了指常长安的脸:「听说姑娘这两天在外面受了伤,我这里刚好有一瓶祖传的去疤痕的药膏。很管用的,姑娘你拿去仔细用用,莫要留下疤了。」 常长安看着张婶不自在的神色,将信将疑,没有伸手去接:「张婶,你不是顾寻从路上救回来的吗,哪里又来的什么祖传的膏药?」 张婶不擅长说谎,神色慌乱:「那是我记错了,应该是路上捡的,我用过,很好——」 「是顾寻让你送来的吧?」 张婶还未说完便被常长安打断。 「这,这也是公子的一片好意,张婶从没见公子对哪个姑娘如常姑娘这般好的,若是公子做错了什么事情,姑娘你莫要生气,两人好好说说,万不能怄气。」顾寻和常长安之间的事,方才她听左青说了点,但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事情,所以以为是两人在闹别扭。 张婶是待她好的,她知道,所以常长安并不想难为张婶。 「不用了,张婶,去疤痕的药膏我爹那边多的是,就不劳顾公子费心了。」 「可、这……」 张婶看看常长安,又看看身后的顾宅,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左青小跑过来劝道:「常姑娘不是蠢人,女孩儿家,脸上留疤总归是不好的,何必争这一时的气呢。」 第44页 常长安面对左青可不会对张婶那般客气。 「这话是你家公子让你过来说的吧,告诉他,让他管好自己就行了。」 说着,常长安看了眼顾宅,又道:「告诉你家公子,打一巴掌给个枣吃,这一招,他用的是不嫌腻味,但我嫌疼。」 语落,也不再搭理左青。 转身想要去寻常老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要开的古言《重生后未婚夫要退婚》 【只对男主死缠烂打的娇纵少女x口是心非高冷闷骚小忠犬】 文案: 集万千宠爱的苏家小小姐苏媺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小时候救了自己一命的表哥,不料在十八岁的生日宴上为表哥挡了一箭不幸陨命。 重生后苏媺才知道,自己是一本书中出场四百字不到,为了书中的男主(表哥)前途铺路而被作者设定的炮灰女n号! 而她曾经不屑一顾的未婚夫才是小时候真正救了她一命,让她一直放在心底念念不忘的小恩人。 终于得知一切剧情的苏媺决定,带着她的未婚夫逃离主角团,避免两人被炮灰的命运,开心幸福的过一辈子。 可是,事情的发展和想像中的怎么不一样? 书中清清楚楚写着对她爱的极深,甚至为她死去的未婚夫,不是躲着她就是老想着撮合她跟别人,在她表白后拒绝她不说,甚至还要跟她解除婚约! 她不答应! 苏媺将卫湛堵在墙角:听说你要跟我解除婚约? 卫湛:…… 苏媺:你不是喜欢我吗? 卫湛:苏小姐误会了。 苏媺:误会?听说我被xx欺负了,大半夜跑去把人揍一顿,丢进河里的是谁? 卫湛:…… 苏媺:趁我喝醉睡着,偷亲我的又是谁? 卫湛(耳尖血红):你、你竟然装睡骗我? ☆、第二十七章 常老头经常会去的地方, 无非就那么几处。 然而常长安都跑遍了也没有找到人。 无奈之下,常长安最后决定去许晚晴家看看,一时半会常老头应该也不会回来了。听说武盛回来的时候受了伤。她从回来到现在就一直被常老头逮着念叨, 还没来得及去看他。 还没到许晚晴家门口, 老远便看到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人在许家门前来迴转悠。 「陈子谦来这里干嘛?」常长安站在一旁纳闷嘀咕。 大门关着, 转悠半响,陈子谦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上去敲门, 结果手刚要碰上, 又缩了回来, 继续在原地来迴转悠。 「……」 实在看不下去了, 常长安三两步上前迅速将门拍的砰砰响。 陈子谦背对着常长安正在沉思纠结, 冷不丁一阵敲门声,吓了他一跳, 转身一看是常长安,还没来得及出声,大门便被打开。 陈子谦连忙转过身子望天。 一直盯着陈子谦一举一动的常长安:「……」 「长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担心死我了你!」许晚晴一看到常长安连忙拉着她检查有没有受伤,完全没注意到门后的陈子谦。 「他,来干嘛的?」常长安伸手一指陈子谦。 许晚晴寻声看去,原本高兴的脸色突然一沉, 一把将常长安拉了进去,迅速关门。 陈子谦:「……」 「许姑娘,我是特意来道歉的!」这下陈子谦也不纠结犹豫了, 着急拍门。 常长安看了看许晚晴,又看了看门口。 「你俩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迅速而又直接的三连疑问,丢向许晚晴。 许晚晴幽幽看了眼常长安:「你莫不是被我爹附身了吧。」 「别想转移话题,老实交代!」常长安可不吃许晚晴那一套。 「哎呀,这不重要。」许晚晴眼珠子一转,「你是来找常叔的吧,他一来就跟我爹在屋子里神神秘秘说话,连杯茶都不让我送进去!走,我们快去偷听,要罚一起罚。」 见许晚晴不想说,常长安也不勉强,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那他呢?」常长安指了指外面,「把客人晾外面不太好吧。」 这话到不是说许晚晴没礼貌,主要是常长安觉得连吕香兰都想巴结的人,又和顾寻认识,陈子谦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她怕许晚晴不小心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她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陈子谦那双笑里藏刀的狐狸眼。 「不用管他,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会走的,这几日都这样,烦都烦死了。」 常长安咂嘴,看来还是个锲而不捨的主,也不知道陈子谦是怎么得罪了这小妮子。 原本是来看武盛的,结果武盛的伤没什么大碍已经去衙门值班了。 两人看着紧闭的书房大门,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偷听! 两人找来梯子,爬上房顶,这种从小到大做过无数次的事情,自然是娴熟无比,连哪块砖瓦好落脚,那个角落听的声音最清晰都摸的一清二楚。 然而,等他们掀开瓦片,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常长安看着许晚晴。 许晚晴摇头:「我发誓,他们从进去后绝对没出来过。」 那就稀奇了。 第45页 「地道!」许晚晴和常长安异口同声,前不久张全那个房子里的经歷两人还歷歷在目,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也就是地道了。 「还是算了吧,万一又和上次一样——」 「胡说,我爹才不是那种人,怎么会在家里挖那么危险的地道,最多有就是个藏书的小隔间罢了。」 「那要怎么办?」 「下去呗,还能怎么——啊——」 还未说完,许晚晴脚下一滑,常长安连忙伸手。 「刺啦——」 许晚晴的袖子被扯破。 「小心——」 想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而是被一个清冽的怀抱接住,轻轻落地。 看清怀抱的主人,许晚晴瞬间变脸挣扎着大叫:「陈子谦,你个登徒子,快放我下来!!!」 陈子谦连忙松手。 「啪——」 许晚晴脸向下,整个人趴在地上。 陈子谦:「……」 许晚晴:「……」 常长安:「噗呲。」 「许姑娘实在抱歉,是你让在下松手的。」陈子谦递手到许晚晴眼前,想拉许晚晴起来。 被许晚晴一把拍掉。 自己从地上很没形象的起身,拍了拍衣袖的灰尘。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许晚晴毫不客气赶人。 陈子谦竟然真就老老实实从大门出去了。 常长安差点没惊掉下巴,虽然在梅园不过一面之缘,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陈子谦绝不是这么温柔老实好说话的人。 但是,许晚晴显然不想提起陈子谦,常长安即便再怎么好奇也无事于补。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插曲,常长安刚要下去,便发现房间里似乎有人影在动,屏息去看,是许叔从一方暗格里出来,拿了样东西后,又进去了。 许叔是怎么进去的,这次她看的清清楚楚。 常长安小心翼翼从房顶下来,双眉紧蹙。 许叔方才拿的东西,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副人骨,下颌和颧骨处发黑。 她曾经在一次採药时见过这种人骨,常老头告诉过他,只有徐州陈塘县的人死后的骨头会是这样。 陈塘县曾经爆发过一场瘟疫,没有人知道那场瘟疫从何而来,凡是遭受过那场瘟疫的人,死后的骨头便是那样。 常老头怒气沖沖离开家里的时候,连问了她三个问题,都是跟顾寻有关…… 「常长安!」 常长安被许晚晴的喊叫拉回思绪,寻声望去。 「你在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我都叫你好几遍了。」 常长安看着下面的房间,目光幽幽道:「想不想进去看看两个老头子在说什么?」 「他们肯定在暗道里,我们又进不去。」 「我知道怎么进去?」 语落。常长安娴熟地从屋顶上下来,让许晚晴找来了要死,两人进了房间。 常长安凭着回忆,仿照方才许叔进去的法子,果然打开了隔间的门。 下了一条昏暗的窄小阶梯,进到一个房间,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古籍字画。 整个隔间的外间很小,不过是外面书房的三分之一。前面拐角处燃着烛光,有说话声从里面传出。 两人屏息静听。 「没想到那小子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大才,可惜他们认错了人,若我当真是他要找的人,现在怕是危险咯。」常老头一副极为感兴趣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位师承何处,若是有空的话还真想见识——」 话还未完,常老头突然噤声。 外面的常长安和许晚晴还以为是发现了她俩,刚要主动出来认错,那边又突然响起了许良宗的声音。这次比方才声音大了不少,两人毫不费力便听得一清二楚。 「他为了引你上钩,不惜给长安用药,你倒是不心疼她。」 「谁说我不心疼,长安那孩子,一颗心恨不得掰碎了餵给他,不让她受点苦,长点教训,以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你该庆幸你不是他要找的人,那小子阴险着呢,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开始埋线了,当初山上的那头狼不是照样把你骗了,以为是他救了你闺女。你当初看他身子不好,可下了不少血本。谁能想到他从第一次救长安开始就是陷阱呢。还有那个叫张全的,不也是他一手操办让长安入狱,引你回来。哼,这小子,心思当真是毒!」 「这些事可千万别让长安知道了,她一直嚷嚷着什么恩情什么良心的,为自己的心思找藉口。我怕她知道了这些受不了。」 「还用你说,长安好歹也是我半个女儿。」 那边许良宗和常三还在说着什么,这边常长安却已经没有再听的心思。 原来从一开始的相遇便是一场有心策划的阴谋。 什么他救了她三次她便还他三次,常老头说的对。那些话就是她为自己找的藉口,为自己依旧捨不得放心他的藉口。 可现在,却原来连藉口都没有了。 所以,从头到尾,她究竟算什么啊。 一种无法言说的酸胀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双眼被雾气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常长安扶着墙,推开许晚晴搀扶的手,凭着来时的记忆一步一步往回走。 「你喜欢吕香兰吗?」 第46页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喜欢。」 「那便是了。」 胡乱摸索的手,不小心打翻了墙上的烛台,滚烫的烛油溅落手背,常长安丝毫没察觉到。 「今年的第一场雪,要下去看看吗?」 「别担心,有我在,一定会还你清白。」 「你今年要过?」 「嗯,想和你一起过。」 「自从搬到清源以来,长安姑娘对在下也是关照有加,甚至不惜涉身深山险地为在下採药,如此情谊,为救长安姑娘破点财又有何妨?」 本便不长的阶梯很快到了尽头,外间的光亮照射进来,却被双眼中的雾霭挡住,白茫茫一片。 「担心你,有些不放心。」 「男女大妨,你读过那么多年的书,没听说过吗?」 「那你把下巴拿开!」 「累。」 脑袋里一瞬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场景,几乎每一个字,没一句话背后,她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顾寻那张笑着的,温润如玉的脸,满是嘲讽地对她说:「常长安,你怎么这么蠢!」 直到常长安和许晚晴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口。 里间的常三和许良宗才慢慢出来,眼底都有着不忍与心疼。 半响,许良宗长嘆一声:「早点认清真相,早点放下,总好过越陷越深。」 常三望着常长安消失的方向幽幽道:「若是有一天长安那孩子知道我为了让她死心,故意编排那小子,你觉得——」 「不会的,长安的心性你还不了解?何况也不完全算编排。那小子的心思确实可怕,引狼害人,杀人嫁祸这种事,虽然现在结果来看不是他做的。但这两件事若非当时刚好被他遇上,索性就利用了起来,说不定他真敢这么做。」 常三看着桌案上方才被许良宗拿进来的头骨,嘆息道:「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是他的儿子,孽缘啊。」 「照这小子目前的行动来看,难道当年那场瘟疫当真有问题?他来清源就与你还有吕四海接近过。不是你的话,那吕四海就极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了。吕四海这老小子藏的挺深啊,就凭他那副见钱眼开的蠢样,说他背后没人我是不相信!」 常三若有所思:「长安说他们在土匪窝子里听到了吕四海,而且听长安的描述,那土匪窝可有些不简单。」常三思索半响,「感觉更像一窝军队。」 「等等。」许良宗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座山虽然是大梁的边境,距离祁川王的封地可是很近的。」 「你是说他们?」常三抚向右腕那道淡淡的疤痕。 「没错,长安的那张脸,他们肯定注意到了。」 语落,许良宗拍了拍常三的肩,长嘆一声:「长安藏不住了,索性便把她推过去吧,与其到时候被发现,不如主动走过去。」 常三眸底晦涩:「你我现在都不能露面,把长安推过去,她一个人我怎能放心。」 昏暗的隔间一时陷入沉寂。 「或许,那小子能护长安……」许良宗不确定开口。「我看那小子对长安不像你我想像中的那般死心眼……」 「老许啊,长安和那小子或许真的是孽缘啊。」常三眼中有些湿润,「但我绝对不能让长安再对那小子上心,那小子的身世苦,心思太深,绝不是良配。」 「那你要如何?」 「我自有办法。」 —————— 半月后。 还有几日便是除夕,大街小巷年味愈来愈浓。 眼看便晌午了,常老头还没回来。常长安将铺子里的药材收拾整理好,便坐在门口发呆。 对面巷子里,不知谁家的孩子三五一群,打打闹闹,吵得不可开交。 常长安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热闹。 不远处,几条道对面,王婶家院子门口石阶上,也坐着个小人,双手托腮,看着那几个小孩子。 「小顺子,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呀?」常长安好奇。 小顺子摇摇头。 快过年了,也没什么生意,常长安本便无聊,索性跑过去,和小顺子挤在一块小小的台阶上。 一大一小,双手托晒,表情一致。 观察了半响,常长安发现小顺子一直盯着那群小孩子里的一个小姑娘目不转睛。 「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你喜欢人家呀?」常长安肩膀蹭了蹭小顺子。 小顺子托腮扭头,莫名其妙看了眼常长安。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干什么?」常长安也看了一会,疑惑道:「这小姑娘面生啊,怎么没见过?」 话刚落,从远处小跑过来一人,将小姑娘拉走。进了远处这条街上最大的一座宅子——顾宅。 半响。 肩膀也被人推了推,常长安才回神。 小顺子一双大眼看着常长安,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人都走了好久了,你还在看什么? 常长安眨眨眼,起身,揉了揉小顺子的头顶,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你一个人坐这玩,姐姐该回去做饭啦。」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除了赵逢突然宣称找到兇手,不再追究她的事情。其它的都与她无关,但不知为何,全都传进了她的耳朵。 比如,赵逢因为贪污加草菅人命被京城来的一位铁面沈大人抄家。 第47页 吕四海也因为拐卖,杀人,锒铛入狱,不日后问斩。 而顾宅,多了个两人,一名女人和一个孩子。 那个女人叫宋梅娘,她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在梅园的望月阁,顾寻的房间。 还有便是李姐。 原来李姐的丈夫就是死去的张全。 这些事情,其实都与她无关。 反正中午也不会有人来,常长安索性关了铺子,回后院做饭。 每到吃饭时间,隔壁便不时传来的叽叽喳喳的女人和小孩子的声音,常长安已经习惯。 「宋小丫,你又不好好吃饭,给我下来!」女人的声音 「谁让你做的饭那么难吃,连张婶的一半好都没有!」孩子的声音。 是了,还有一件事。 张婶回老家了,张婶一次在街市买菜的时候,遇到了她远方表侄,把张婶接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做了很多她爱吃的东西送家里。 至少,那些与她无关的事情里,还是有一个人是真心待她好的。 常长安揉了揉有些湿意的眸子,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张小小的皱着眉头的小脸。 趴在墙头的小女孩,小心翼翼道:「姐姐,不可以哭哦。娘亲说大孩子是不能哭鼻子的,不然会变丑的。」 说完,艰难的挪动小手,在自己的小荷包里摸索一番,把什么东西丢了下来:「姐姐,丫丫这里有糖,张平叔叔给的,可甜了,吃了就不难受了。」 原本因为想到张婶有些郁闷的心情,被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瞬间消失。 常长安捡起那颗糖,仰头刚要说什么,那孩子突然「啊」了一声,从墙头消失了。 常长安吓的赶紧找来梯子,爬上墙头,和宋小丫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原来是她的小荷包掉下去了,她弯腰去接,没接到。 「原来姐姐你家也有梯子啊,这个梯子是我在柴房找到的!」 常长安见宋小丫乖巧可人的模样不经起了逗弄之心:「你这个梯子是姐姐的,姐姐今天就要收走,什么时候吃饭不调皮了,姐姐再给你。」 「你骗人,这个梯子明明是张平叔叔放在这里的。」 「宋小丫你在那里自言自语个什么劲呢,还不快下来吃饭。」 常长安并没有爬到梯子顶,宋梅娘自然看不到被墙挡着的常长安。 「应该是在和常姑娘说话,之前常姑娘就经常爬墙头,这段日子到突然消停了。」左青这话并无恶意,不过是随口一说。 但听在常长安心里,却有些酸涩。 常长安自嘲一笑,向小丫头摆了摆手:「姐姐下去了,你小心点别摔着了,好好吃饭,不然长不高的。」 常长安话里突然的低落,宋梅娘自然是听出来了。 看了眼里面紧闭着的顾寻的房间,宋梅娘有些纳闷。 常三这段时间以来,几乎天天过来找顾寻,两人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上午或是一下午。她原以为常长安和顾寻两人已经没有嫌隙了。 但,看常长安的模样……不太像啊。 难道,常三是背着常长安来的? 更可疑是,明明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顾寻竟然一点都不着急回去。 之前催的最厉害的就是他。 现在怎么又突然不着急了? 顾寻和常三这两人,这次又打算搞什么鬼? 宋梅娘的疑惑并没有人为她解开。 转眼便到了除夕的前一晚。 常长安看着桌子已经冷掉的饭菜越想越生气,最近一段时间,天天不落家就算了,这马上除夕了,还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这个常老头,最近到底神神秘秘的在忙些什么? 眼看已经戊时过半,漆黑寒冷的院子,还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方面生气,一方面又有些担心。 常长安找了件厚棉袄穿上,打算出去找找。 门一打开,便发现天竟然开始落雪了。 自上次那一场雪之后,也有半月没落雪了,常长安望了眼黑沉看不到底的天色,呵了口气,搓搓手,踏入雪夜。 没走多远,远方气喘吁吁跑来一人,是武盛。 不知道为什么,常长安的心口突然痛了一下。 「长安!」武盛老远看清了常长安,着急道:「快跟我走!」 「怎么了,你看到我爹了吗?」 武盛一把拽住常长安的胳膊,拼了命的跑:「别说话,快走!」 见武盛显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常长安也不敢耽误。 两人跑到一个巷口后,武盛突然拉住她,躲到了一旁的角落。 没过多久,显然是穿着护卫的衣服的一队人马,从跟前走过,直冲常长安家里。 武盛终于松了一口气,拉着常长安在各种不容易被发现的小巷子里穿梭。 跑了好一会儿,见安全了,常长安忍不住开口:「怎么回事,我爹呢?」 「常叔喝醉酒与勤王的侄子发生了口角,失手把人给打死了。」 常长安楞了一下,笑道:「武盛你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拿常老头开玩笑,小心他揍你!」 武盛哽咽:「没开玩笑,常叔已经被抓了,刚刚的人就是来抓你的。」 常长安呆滞在原地,后知后觉拼凑出武盛这句话的意思,拼命摇头,语无伦次:「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第48页 「长安,长安!」武盛紧紧扣着常长安的肩膀,「你冷静一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避开勤王的人,我准备了东西……」 「不行!我要想办法救我爹!我爹绝对不可能杀人。」 「救不了,禹州城睚眦必报的勤王你是知道的,怎么救!」 「我爹不可能杀人!」 「杀没杀还不是勤王一句话的事情。」 「顾寻,顾寻可以的,你忘了他可是能进望月阁的,肯定认识很多权贵,我去求他,怎么都行,我去求他!」 说着,常长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武盛的钳制。 一路跑到顾宅,拼命敲门。 左青一开门,便看到泪流满面有些失控要冲进来的常长安,下意识想要关门,却被常长安狠狠推开,直奔顾寻的书房。 正在看书的顾寻,似乎料到有人闯入,眼皮都未抬:「张平,轰出去。」 常长安进来便直接跪倒在顾寻跟前,还未开口便被顾寻打断。 「勤王可是当今太后的亲儿子,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救你爹?」 常长安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为何顾寻会知道她来的目的。 「你不是认识那么多高门权贵吗,可不可以让他们求求情?」 「高门权贵,你以为是那么好见的?何况,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常长安突然俯身不停磕头:「只要肯救我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觉得,你能有什么价值能值得我这般冒险?」 看着常长安如此模样,顾寻嘴上说的轻松,掩在桌子下的手却青筋暴起,捏紧了手上的书。 磕了半响见顾寻当真铁了心不愿答应。常长安终于抬起头,通红的一双眼直直望进顾寻眸子里:「真的,一点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吗?」 「常长安,别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我不欠你什么。」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什么,顾寻突然呛咳起来,眼尾呛的通红, 常长安收回目光,站起来,转身。 再未说一句话。 走至门口时。 身后传来声音:「去找陈子谦也没用,他不会帮你的。」 一句话,断了常长安心头最后的一丝希望。 门外,大雪簌簌而下。 常长安的目光在这方曾经无比熟悉的小院子,边边角角,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扫过。仰头,任由一片片寒凉的冰雪落了满脸,融进眼眸,化为热泪从眼尾滑下。 失去意识前,她好像看到了谁带着心疼的目光,惊慌失措向她走来。 是谁都不重要,那都与她无关了。 三日后。 「爹!!!」 常长安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一把掀开被子,顾不上去看身在何处,直接往门外沖。 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许晚晴,跌倒在地。 「晴,我爹、我要去救他——」 昏迷了三日,每天就靠着汤药补给,常长安刚要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再次摔倒。 「常叔没事了,你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常长安愣住,恍惚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错觉。 见常长安如此模样,许晚晴又重复了一遍。 常长安这才后知后觉,突然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那他呢,我爹现在在哪?」 许晚晴将常长安扶到床上坐下,欲言又止,将桌上的一封信交给常长安。 「常叔是逃走的,所以不能在清源待下去了,他临走的时候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常长安半信半疑接过信,看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看完。 「晴,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爹还被关着是吗?不行,我要去救他!」 「你冷静点!」许晚晴喝道:「你连常叔的字迹都认不出吗?」 「可、可,他怎会让我独自一人去京城还是以常安的身份,当初他不是说常安这个身份再也不让我用了吗?」 许晚晴摇了摇头:「前天夜里,我们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常叔突然出现,让我们把这封信给你,说让你必须按照信上说的做,他才有可能活着见到你。」 语落,许晚晴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包裹:「常叔还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你。」 常长安又看了手中的信,信上说让她以她「哥哥」常安的身份考取功名,留在京城。 至于留在京城干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他是想让你考取功名后,为他翻案,常叔是被冤枉的,人根本不是他杀的!」 常长安思索半响,点点头。 无论什么理由,只要人没事就好。 许晚晴端着饭菜进来的武盛手中接过东西:「先吃饭吧,你昏迷了三天,什么都每次,饿了吧。」 「三天?」常长安诧异。 「对啊,昨天顾……」许晚晴突然被武盛撞了一下,意识到什么,赶紧噤声。 常长安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埋头吃饭。 家肯定是不能回了,这几日常长安都待在许晚晴家里,没出去过。 清源县也马上不能待了,好在许叔的一位故人在鄞州城办了座书院,过几天把清源这边的事情都办妥后,她便过去。 休养了几日后,常长安晚上悄悄回了一趟家。 第49页 家里被那些护卫翻的糟乱一团,铺子里那些常老头不让卖的名贵药材也被洗劫一空。 常长安一时也没了收拾东西的心情,随便拿了些东西。 出门的时候,隔壁的门也被打开,左青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马车上塞。 冷不丁看到门口的她,吓了一跳。 「常姑娘你怎么回来了,你家里不安全,还是别待着的好。」语落,似有可惜道:「我们明日也要走了,哎,好歹也是住了两年的宅子,还有点捨不得呢。」 常长安的第一反应是,顾寻也要离开清源?随后又一想,顾寻待不待在清源都与她无关。 礼貌性的沖左青笑了笑,转身,便看到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向她走来。 夜色中,那人的衣摆在寒风中摆动。 常长安淡漠扫了一眼,便迈步往前。 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你……」 身后欲言又止的声音并未阻碍到常长安的步伐,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对不起……」 轻轻的三个字,遇风便散,只入了说话人的耳。 顾寻转身,看着夜色中,那抹坚定的背影,久久驻足。 脑海中,恍惚又记起了常三来找他的那个夜晚。 「若是我能彻底医治好你的病,你可愿意与我做份交易。」 那晚常三半夜突然闯进他的房间问他。 「什么交易?」 「半月后,无论常长安求你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且不能有丝毫犹豫。」 「我倒是愿意答应你,不过恐怕,她是不会再有什么事求我了。」 「这个我自然有办法。」 常三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感到奇怪,索性问了出来:「为何要这么做?」 「不为何,这里的事情一完你便要走了吧。我只希望你日后若是遇上了常长安后能护着她。」 「若你医治好了我,只要是你常家的事,我定会全力相助。根本无需前面的条件,还是说你不信我?」 「不,我是不相信她。她本就对你上心,即便你现在伤了她的心,往后若是你处处护着她。她这人容易心软,肯定很快便会原谅你再次对你上心。可是,你不同,你护她,不过是因为我让你这么做。」 「你应该也隐约猜到我让你半月后不要答应她的任何请求是什么意思了吧。」 「为了让她对我彻彻底底的死心?」他当时隐约猜到了点。 「没错,只有在她对你彻底死心后,我才能放心让你护着她。别怪我说话难听,你配不上我的女儿,亦非她的良人。」 「你无需对她太好,嘘寒问暖什么的都不需要,只需在危险的时候保住她那条命便好。如何,顾公子?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值得的。」 与他而言分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他却不记得,听常三说完后,他思考了多久。 或许不过一瞬,或许很久,但是在说出「我答应你」这四个字之后,他竟然产生了一种不甘心的酸涩感,无形中好像有什么本该是他的东西正在慢慢消失。 就像此时此刻。 看着常长安那抹冷漠且坚定的背影。 一种无力的不甘从心口一直蔓延了全身。 ☆、第二十八章(双更合一) 常长安到达长安城的时候, 天将亮未亮,少许的一两个不愿离开的星子还固执地挂在天上,闪着微弱的光芒。 巍峨的城脚下, 已经有不少摊档在忙活着, 隐隐能见氤氲的烟雾飘出。不大不小的摊位前摆着一两张方桌, 七八张凳子,稀稀落落的有一两个人落座。 常长安寻了个没人的摊档坐下, 向老闆要了些吃食, 听着周围人或大或小的闲谈声。 对面桌, 明显同她一样打扮, 一看便知是进京赶考的三个书生交头接耳。 「你们听说了吗, 昨日皇上在朝堂说要给沈大人赐婚大理寺少卿家的千金,被沈大人当廷回绝了, 皇上还为此龙颜大怒!」 「沈大人?哪位沈大人?」 「沈大人你都不知道?刑部的那位沈侍郎,曾经轰动一时的少年状元郎啊!多少试子心中的奋斗目标。」说着,那人突然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那边, 压低声音道:「据说过不了几年极有可能会成为大梁最年轻的相国。」 「那,他这样触怒龙颜,就不怕……」 「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穷书生竟也敢妄议朝政, 是真嫌活的太久了!」摊挡老闆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常长安跟前的桌上。「这位公子可莫要学了他们,来了京城,万要谨言慎行,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老闆面相着实兇恶,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主。 京城不愧是京城,没想到连一个卖面的老闆也这般气场十足。 常长安缩缩脑袋,老实点头。 快速把面吃完,熘之大吉。 虽说鄞州城是大梁朝仅次于长安城的繁城,但在鄞州城读书的三年,常长安几乎没下过山。 麓山书院为追求清幽,建在远离街市的山上。 三年来,她为了能早日见到常老头,也为了能将顾寻的一切从记忆里剜去,埋头苦读,没有一刻闲下来过。 从未有过闲心去领略鄞州城的人情风土。 现在,也不知是过去了三年心底的那些阴霾都渐渐变淡,还是初来京城的欣喜。让她竟生出了游玩的心思 第50页 街市上的繁华热闹,一路上都让常长安惊嘆不已。 大街小巷,各式各样的茶楼酒肆,小摊小档。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几乎全都是她没见过的模样。 「常兄,好歹你也是麓山书院出来的,你这模样……唉,实在有辱斯文!」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常长安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大半,懒得搭理他。又左右瞧瞧,突然眼前一亮! 眼前的一间绸缎铺子里挂着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件大红色的肚兜,胸前是各色丝线绣的纹样,丝线与丝线之间交错镂空,上面的图案样式,任谁看了都能脸红心跳。 常长安勾唇一笑,余光扫了眼身后跟着的张文生,迈步进去。 张文生只顾跟着常长安去了,哪里注意到常长安究竟进了什么铺子。刚一抬头,便看到衣着曝露,对他笑的风骚的老闆娘。诧异了一瞬,再一细看,才知道这是间什么铺子,瞬间涨红了脸:「常兄,那是女子才流连的物件,你,你这成何体统!」 说完,连忙背过身,生怕路过的人对他投以奇怪的目光,又往旁边躲了几步。 等了半响也不见常长安出来,张文生背着身喊道:「常兄?」 没人答应,声音拔高了几分:「常兄?」 还是没人回答,声音再次高了几分:「常安?」 「爱买就买,不买就走,站门口鬼叫什么呢?」老闆娘突然从背后大喝一声,吓的张文生抖了抖。 转身,目光正对上老闆娘那半露的雪白绵软的高耸,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连忙闭上眼睛:「有劳大姐,可否把方才进去的小兄弟喊出来。」 「大姐?!你再说一遍!」 张文生差点没被这突然的一嗓子给吓的跪下:「姑娘,不,小姐,可否——」 「走了。」 「?」张文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睁眼,见眼前的东西还没挪走,又连忙闭眼:「这位大、小姐何意?」 「你跟着的那位小兄弟在你方才转身的时候就熘了。」老闆娘摇着蒲扇,翻了个白眼。 「什么!」惊讶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张文生冲进去一看,果然,里面早就没了常安的影子。 另一边,甩掉了某啰嗦又迂腐的跟屁虫,常长安的心情无比美丽。 张文生是她在来京城的路上遇到的,为人太耿直,得罪了同行的人,被那几人骗了盘缠。她不过是看他和她一样同为赶考的书生,没了盘缠在京城活不下去,着实可怜便借了他些钱财。 然后那傢伙便缠上她了,她到哪,他就跟着她去哪。跟着也就算了,反正这一路上她也是一个人,两个人就当有个伴了,结果这傢伙那张嘴是真的一言难尽,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又迂又事儿。 逮着什么他看不过眼的都能通篇大论一番。 一路上常长安的脑袋都要炸了,甩了他三次硬是没把他甩掉! 现在想来,他那几个同行的伙伴临走的时候没揍他一顿,绝对就是为了放他出来祸害人的! 没有了张文生在一旁唠叨,常长安逛街都逛的无比舒心。 转眼便是晌午,摸了摸咕咕叫着的肚子。常长安决定,第一次来京城,肯定是要吃顿好的。对京城各方面都没有清晰概念的常长安,毅然决然,选择了一座看起来相当不错的酒楼,昂首挺胸,踏步进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被一匆忙迎面而来人给撞的差点跌倒。 那人忙将她扶起来,低头弯腰,连声道歉。纠缠了半天,常长安明确表示不会找他麻烦那人才匆忙离开。 「京城的人都这么有礼貌的?」 常长安摇摇头,表示不解。 叫了小二,上了一桌子好菜。这两天荒山野岭的除了干粮就是干粮,嘴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常长安几乎将桌上的东西扫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打了个嗝,摸摸口袋要去结帐,伸向口袋的手顿住。 常长安抬头看着桌多面的小二:「嘿嘿。」 拿着笔记着帐的小二:「嘿嘿。」 常长安继续微笑。 小二也继续微笑。 半响察觉出不对劲,小二笑容加深:「客官,您不是没钱吧?」 常长安连忙解释:「我有的,刚刚你也看到了,进来的时候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我的钱肯定是被他偷走了!」 「我一看你就是不对劲,穿这么寒酸还敢进来我们酒楼,没想到是来吃霸王餐的,护卫,给我打!」 语落,两个身高八尺的壮硕大汉,从里面出来,架着常长安就要走。 「哎,两位兄弟,你们等等。我真的有钱,你等我报官,把钱追回来。」 「报官?敢吃霸王餐,我还没报官呢!给我架到后院,打。」 常长安扑腾挣扎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往后院架。 二楼。 「大人?」张平喊了半响不见对面人没说话,疑惑抬头,便见自己大人紧盯着楼下一处。 张平也顺着看过去,楼下一书生模样,正和小二争辩的人,不正是常长安! 「常长安怎会在这里?」张平小声嘀咕。 楼下的情况,楼上的两人看在眼里。 眼看常长安要被架出去打了,沈宴对旁边候着的小斯道:「去,帮她把帐结了。」 第51页 「是。」 张平:「大人,常长安莫非是冲着您来的?」 沈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楼下的身影上,直到那人被架去了后院,背影消失在眼前。 「大人?」 「派人去查一下怎么回事。还有……」沈宴看着远处,眸光渐暗,「去找两人过来……」 直到院子里的吵闹声不再传来,沈宴才转身下楼。 后院。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万望这位公子恕罪。」小二躬身一揖,赔笑道。 常长安还在愣神中,方才棍子都要落下,她都做好挨打的准备了,怎么突然又是给她松绑,又是赔罪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小二那一副快要咧到耳朵根子的笑容,常长安大义凛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是不会屈服的。」 「呵呵,公子说笑了,刚刚得罪了公子实在是小的不该,若是公子想出气。」小二夺过护卫手中的棍子递给常长安,「公子只管出气,小的绝对不还手。」 常长安将信将疑的接过棍子,打量了小二半响,突然轮起来作势要打。 见小二连躲都不躲,恶声道:「到底什么情况!」 「方才有位贵人,已经将您的帐结了。」 「贵人?什么贵人,谁啊?」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二将方才扔在地上的常长安的包袱捡起来,小心的拍了拍灰尘,「公子的钱袋子既然丢了,便在本店住下吧,小的绝对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好您?」 「这也是那个贵人说的?」 「哎。」小二十二万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常长安将信将疑接过包袱,又各种旁敲侧击,问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索性作罢。 虽然知道世上肯定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但既然不用挨打了,她也乐的接受。 这店她是肯定不会再回来住的,等她要回钱,就立刻远离这里。 长安城那么大,住的地方还能少了? 然而,想是这么想。 等常长安各种折腾报官,找人,结果连个钱袋子的影子都没有。 不得已只好想着厚着脸皮去投靠张文生。 可是,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偌大的长安城,他到哪里去找人啊! 站在长安街头的常长安,对着这繁华的街市,欲哭无泪。 算了。 管它什么贵人不贵人,阴谋不阴谋的,先填饱肚子,睡个好觉再说。 常长安磨磨唧唧又回了酒楼。 「小二,给我间房。」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转悠了一下午,饿了吧,我这就让厨房给您做点好的。」小二一边领着常长安上楼,一边热情道。 常长安怀疑的目光扫向小二:「你一直跟着我?」 「哪呢,小的可不敢,小的瞎猜的。」小二神秘一笑。 我信你才有鬼! 跟着小二到了一件房的门口,刚要迈腿进去,常长安眼珠一转:「我不想住这间,换一间。」 小二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将门锁上:「公子,想要哪间房?」 「我也不知道你这里有什么房间。」常长安眯眼一笑,「要不我们挨个进去看看?」 「没问题。」小二笑的比常长安还真诚。 常长安:「……」 各个房间都转悠一圈后,小二耐心问道:「公子,决定好了吗?」 「不对呀,那边不还有一个空房间吗?怎么不进去看看。」 这话一出,一直维持着笑容的小二,突然苦涩道:「公子,那是我家掌柜的房间,有事的时候会过来住,平常不让人进的。」 常长安点点头,若有所思:「那紧挨着那间呢,你也没带我去看哪。」 「这。」小二为难道:「我家掌柜的嫌吵,所以,旁边的房间也不让住人。」 「你家掌柜今天不来吧?」 「大概应该不会来。」 「你放心,我很安静的,而且我就住今天这一晚,你家掌柜不在,没关系的。」常长安一拍手,「就这间了,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小二犹豫半响,道:「那公子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拿这个房间的钥匙。」 常长安眯眼,挥手:「去吧,去吧,我等着你。」 楼下,后院。 「那位公子偏要住隔壁,怎么办?」小二一脸为难的看着眼前小斯打扮的人:「你知道的那是沈大人的房间,大人吩咐过隔壁不能有人的。」 小斯回忆了下大人上午交代的话。 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当时大人好像是这么说的。 思索半响道:「先让她住下吧,我去禀报大人。」 「是。」 小二刚走,院子里突然出现一人。 小斯躬身一揖:「张大人。」 张平:「常长安什么情况了?」 小斯将下午的事情,一一详细的汇报给张平。 「偷东西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小斯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张平。 张平颠了颠手中的东西:「继续盯着。」 「是。」 「对了,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只等明日引常公子过去了。」 「下去吧。」 「是。」 侍郎府。 第52页 「大人。」张平推门进来。 沈宴从案牍中抬头:「何事?」 张平将荷包交给沈宴:「常姑娘今日被偷走的东西。」 沈宴的目光落在荷包上,似曾相识的样式。红色的线歪歪扭扭绣着一个安字。与三年前在那方暗道里她带着的那个荷包一模一样,只是崭新了不少。 也对,三年了,也该用旧换掉了。 伸手接过,打开,里面的东西果然和预想的一样。 一把特制的小小的剪刀,和一小瓶药,还有一些碎银。 看着里面的碎银,沈宴唇角微勾。 这么一点碎银,也敢去福春楼吃东西,常长安啊常长安,你可真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张平见自家大人有些走神,道:「常姑娘选了隔壁的那间房。」 沈宴收回落在荷包上的目光:「那里我也好久没住过了,随她吧。查的怎么样了?」 「常姑娘似乎是来赶考的,据说是常三授意,这三年来一直在麓山书院读书。」 沈宴若有所思,半响道:「怪不得要与我做交易,伪造身份,扰乱考场,哪一样不是掉脑袋的重罪,这个常山,算盘还真是打得精。」 「大人,可是要阻止?」 「不用。」 张平似乎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大人,有一个叫张文生的书生在四处找常姑娘。」 「张文生?」 「也是一名赶考的书生,两人似乎是一起来的,不知什么原因失散了。大人,是否要告诉他常姑娘的住处?」 沈宴若有所思:「常长安可是也在找他?」 「不曾。」 「那就别管了。」 亥时人定。 常长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贵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她,难道是常老头?想了想,常长安又摇头否定。若是常老头肯定会告诉她的。 会是谁呢? 就在常长安胡思乱想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间隔壁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挺身,常长安迅速从床上起身,鞋子都没穿,悄声扒着门缝往外看。 漆黑一片的走道,看不到半个人影,却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她记得隔壁住的是这个酒楼的掌柜的,小二不是说他今天不回来吗? 落锁声结束,是关门的声音。 之后整个楼道便再次安静。 常长安趴在门上确认了会儿确实不再有响声后,轻轻打开门,悄悄出去。赤着脚,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到旁边。 门锁果然是被打开的,看来是那个掌柜回来了。 常长安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不回来,偏偏她来了回来。而且这个掌柜不是不喜有人住在隔壁吗? 她今晚在这里,他不可能不知道,还是说他本就特意等着她? 被这个惊恐的想法吓了一跳,常长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莫非这个酒楼其实背地是在做着非法的勾当? 「人肉叉烧包!」 常长安瞬间想起了之前张文生说的他住过的一个黑店。不小心小声叫了出来,又赶紧捂嘴。 一想到晚上无比美味的包子,她的胃里便一阵泛呕,头皮发麻。撑着门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了点。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连夜跑路。 结果,撑着门的手还来不及收回。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无处借力的身体就这么顺着门开的方向往房间倒,在快要落地的一瞬,被双有力的手扶住。 一头埋进了那双手主人的怀抱,结实的胸膛,差点没把她的鼻骨撞断。 一阵酸意从鼻头直冲眼底,差点不受控制的撞出眼泪。 抬头。 「咚!」 「嘶!」 第一个声音是头撞到下巴发出的。 第二个声音是头的主人和下巴的主人一起发出的。 在常长安第二次又要抬头的时候,下巴的主人果断伸手将常长安的脑袋按了回去,退开一步。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没有了胸膛的支撑,常长安再次失重,伸手胡乱在空中想要抓住点什么,终于摸到了一个带子似的东西,一把抓住,结果还是趴在了地上。 无它。 因为那个带子似的东西被她给抓掉了。 鼻子差点又被撞到的常长安:「……」 下巴被撞咬到舌头,腰带还被扯掉的沈宴:「……」 意识到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后,常长安趴在地上,半天不想抬头。 还好现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常长安决定乘着黑暗迅速起身,熘走时。头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黑暗中的沉静:「想跑?」 为什么她觉得这咬牙切此的声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嘿嘿,掌柜的您忙,我先走了。」 刚迈开一条腿,后衣领子便被人抓住,一把扯了回去,紧紧抵在门上。 冰凉的手指在头顶游移。 「从这里破个洞,煲汤肯定很美味。」 另一只手,牵起她方才抓了腰带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抚摸过去。 「这五个指头你觉得可以做成什么?」 常长安刚想要叫喊,便被大掌一把捂住。 只能惊恐额瞪大双眼,拼命摇头。 「出声的话,现在就煮了你做叉烧包。」 第53页 常长安又拼命点头。 大掌微松,刚要放下,另一边楼道的客人提着盏灯经过。 烛光照射到这边,不算亮,但也能映出一些轮廓。 常长安刚要抬目去看,捂着嘴巴的手便突然上移,遮住了眼睛。 嘴巴脱离了钳制,常长安也不敢大声叫喊。 突然,她感到一阵微凉,轻轻抚上了她的唇,一点一点摩挲。 这人不会还是个…… 常长安欲哭无泪,她怎么就这么蠢,明明知道这酒楼有问题,还这么心大的住下。 那只冰凉的手从唇角抚摸到脸颊,然后到了耳垂。 常长安有点后悔当时用常老头的药膏将在脸侧的疤痕给弄掉了,不然,现在至少能噁心死这个变态断袖。 「放心,厨房里的材料还够,一时半会还轮不到你。」 那人突然又出声,终于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将地上的腰带捡起来:「回去吧,好好睡觉,别老想着往别人房间钻。」 常长安松了一口气,刚要抬脚,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明天晚上,若是我在隔壁看不到你……叉烧包还是很好吃的。」 迅速回房,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常长安背靠着门,一点点滑落,瘫软在地。 她这是招惹了个什么神经病变态啊! ☆、第二十九章 一门之隔。 房内的常长安靠坐着门, 后怕地平復心绪。 廊道里,沈宴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伫立。 沈宴想, 三年了, 她其实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容易相信人。 没人知道中午在楼下看到常长安时, 沈宴的心跳有多快。这三年来每每午夜梦回,他的梦里总是偶尔会出现跟常长安有关的一些人事。 常长安在梦里的一颦一笑与那场噩梦交织出现。 她哭着给他包扎, 跪在地上嗑红了额头, 还有那场大雪中, 茫茫天地间, 唯一的一抹艷色。 三年来, 白日的时候,也许是公务繁忙, 沈宴其实并没有对常长安有多么惦记。甚至可以说,若非每次看到左青,他其实都不怎么能想起她,想起清源的那两年。 对于常长安时不时出现在他梦中, 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过。 可是,当时在二楼听到常长安的声音时,他竟然一下便认出是她。 沈宴本来是在房间里听张平汇报事情的,那抹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后, 他几乎是立刻便沖了出去。 在看到那抹熟悉的却有些单薄的身影时,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从心口漫出。沈宴竟然就那么呆愣的看着常长安,入了神, 连张平的连声唿唤都没有听到。 帮常长安解围后,沈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若是她再见他会作何反应?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恨极了他,再不愿理会。 所以,他不能以顾寻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她跟前。 虽然他现在与顾寻除了那张相似的脸,其他几乎没有相像之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让张平去找人,演场戏。 回家忙完公务,沈宴才惊觉自己当时突然产生的心绪和念头有多荒唐。 即便知道他是顾寻又如何,他早就答应了常三,只在暗中护着她便好。 他跟她,以后根本不会有交集。 所以,在看了那枚荷包后,沈宴告诉自己。今晚去看看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以顾寻的身份,去见见她。为三年前那句散在风中的道歉,划上句号。 但是让沈宴没想到的是,在看到她脸侧已经完全消失无影的疤痕后,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惋惜。 就像是那本是属于他的东西,被她擅自毁掉了。 不留一丝痕迹,完全被遗弃在了角落。 「啪嗒!」 门后的声音拉回了沈宴的思绪,该是常长安起身回床上去了。 沈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放在身侧的手,方才摩.挲唇瓣时温.软的触感还在。 双手不自觉握紧,眸色渐深,晦暗不明。 再也不会有交集? 呵,若他不想呢。 转身,回了隔壁。 翌日一早。 常长安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轻轻开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隔壁紧闭着的房门,刚要跨出一步。 「常公子,您早上需要点什么?」 小二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 常长安磕绊跌倒。扭头:「呵呵,不用,不用。」 「哟,是昨晚没休息好吗,要不您再睡会?」小二指了指常长安眼底的乌青,「看着像我们虐待了您似的。」 我这可不就是被你们掌柜的给虐待的吗! 常长安心里暗骂,面上堆笑:「没事,第一天,没习惯,过两天习惯就好。」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常长安觉得自己的表态够明显了。那就是:让你家掌柜的放心,我是绝对不会逃跑的! 然而,小二显然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要不,我再给您另开一间房?这间房一直没人住,可能确实有些……」 「呵呵,不用,不用,挺好的,挺好的。」你家掌柜的昨晚才说让我好好在隔壁待着,你故意的吧。 见常长安一脸诚恳的坚持,小二也不再说什么。命人将早饭送到房间,便走了。 满桌好吃的,光是一个早饭就这么丰盛。常长安咽了咽口水,撇过眼,强迫自己不去看。 第54页 「这些,说不定就还是张文生说的,用人肉做的。」 不行,她得想办法逃走。 抖了抖身子,抹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常长安迅速下楼。趁着一大早没人注意,打算悄悄熘出去。 结果还没到门口,小二又从背后幽幽的出现。 「常公子是要出去转悠吗?」说着,拿出了一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荷包,「我家掌柜的说,公子身无分文,若是出去转悠的话,这些就先凑合用着,不够的话再找他要!」 「我可以出去?」常长安的重点自然在其他地方。 「当然。」北北整理 「对了,西市今天有杂耍表演,常公子若是无聊可去那边打发时间。」 「嗯嗯,那我就去了。」腿刚迈出一步。 「常公子。」 「怎、怎么了?」 「银子。」小二递过去。 「哦!」常长安连忙接过。 门口的小二咧嘴微笑着看着常长安三步一回头「依依不捨」的离开,然后迅速跑走。 转身,上楼。 「大人。」 沈宴推门而出:「人都准备好了?」 「是。」小二低头,想了想道:「若常公子不过去……」 「她会去的。」 另一边,常长安跑出了好远的距离才敢停下来,气喘吁吁左右张望。确定身后没有跟着人后,这才松了口气。 颠了颠手中的银子,思索半响,还是决定不丢掉。 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孤身一人,没有银子是万万行不通的。 不管那个酒楼的掌柜是真心还是有目的地放她走,她都不能大意。 昨夜她已经在他身上下了药,若他真敢对她怎样,就别怪她也玩阴的。 害人之心虽然不能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常老头给她的药,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保命的,这也是她昨晚敢回头住进那家酒楼的原因。 「常兄!」 突然的熟悉声传来。还未见到人,常长安拔腿便要跑。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被人抓住了肩膀。 「呵呵,文生兄真是好巧啊。」常长安拍掉肩上的手。 「常兄可让在下好找。」说着,张文生上下打量了一眼常长安,「常兄你的行李呢,莫不是已经找到了住处?」 见张文生一脸喜色明显又想要赖着她的模样,常长安连忙摆手:「当然没有!」 张文生一愣,一拍常长安肩膀,高兴道:「那常兄正好可以住我那里。」 莫名有种被坑了一把的错觉的常长安:「……」 「昨日遍寻不见常兄,本以为常兄已经投靠了京城的亲戚,便在城郊找了间屋子。」说着,张文生连忙又道:「常兄放心,虽是城郊,但并不偏远,而且也十分安静,很适合你我这种赶考的试子,心无旁骛温书。」 「呵呵……」常长安藉口还没找好,张文生又道:「那屋子原本是一家农户的小院,正好那家人要去外地,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便租给了我,所以,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用我俩操心。」 这个张文生,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这么巧合的好事都能被他遇上! 若非之前确实算是她主动帮助了他,两人才认识,然后一起作伴上京,亲眼见识到他迂腐到可怕的啰嗦性子,否则的话她都要怀疑他是故意一路上跟着她,故意接近她的了。 「常兄,你意下如何?」 常长安看着张文生那副小心翼翼生怕她会拒绝的模样,思索半响,答应了。 与其这么麻烦的去找住处,还要担心那个不怀好意的掌柜的。还不如跟着张文生,至少算是有点了解,放心些。 一见常长安答应,张文生激动的要去抓常长安的胳膊,带她去看住的地方。 常长安一把挣脱:「不着急,我行李丢了,离考试还有三四个月,至少得买些我自己要用的东西吧。」 张文生挠挠头:「常兄说的是,在下一时高兴,忘了。」 眼看常长安要往相反的方向走,张文生嚷嚷:「常兄,西市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你干嘛去?」 「不去西市,去东市!」 张文生没弄明白常长安为何放着近的不去,偏要绕一圈,一把拉住常长安。 眼见张文生又要长篇大论一番,常长安道:「若是不想让我住你那房子,你就继续。」 张文生老老实实闭嘴了。 东市城门口。 远处人群攒动的聚集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常长安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拨开人群,也不管后边张文生的叫喊,凑到了前面。 两个长的有九分相似的男人正怒气沖沖的看着对方,各自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 「这兄弟俩是怎么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开的,怎么能打架呢?」 旁边的一人开口,问出了常长安心里的疑问。 「嗨,这不是兄弟俩,两人根本不认识!」旁边一看了全过程的老汉道。 「骗谁呢,我们都有眼睛,这两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不就是双生兄弟!」有一不明状况的替常长安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就是这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两人才打起来的。」老汉摇头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这两人都是外地人,来自两个不同的地方,家里都是独子。好巧不巧,前些日子先后来了京城。其中一个新婚不久,在一家客栈吃饭的时候,那男的有事出去了一趟。结果另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没过多久便进来。妻子以为是自己丈夫,就跟着走了。冒名的那个男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见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跟着自己,明明知道姑娘是认错人了,也不说破,就给人领回了家,把人给糟蹋了。 第55页 等男人回客栈,妻子自然不在。便到处寻找,最后也没找到。 不料今天三人又遇上,男人和妻子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也就有了眼前这一出。 「这婆娘也是个蠢的,连自己男人都分不清。」 「你还别说,这两人还真不认,更何况两人才新婚几天,认不出也自然。」 一出闹剧,了解了前因后果,常长安既觉夫妻俩可怜又觉荒唐。 这种事情,连许晚晴整天看的那些公子小姐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但事实却又真是这样。 只能说世上之事,奇奇怪怪,巧巧合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看完闹剧,常长安把东西买好,跟着张文生离开东市,准备回家。 就在她走到东市城下,心不在焉听着张文生唠叨的时候。 却没注意到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了眼底。 「小姐,那不是常长安吗,她何时也来了京城,还打扮成这么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 小倩看着常长安远去的背影,诧异。 等人看不见了,吕香兰收回目光,勾唇。 「谁知道呢。」 语落,原本要转身离开的脚步停下,看向身后一清瘦的少年。 「小哑巴,去跟着她,看看她住哪?」 被称作小哑巴的少年躬身一揖,跟了上去。 「常长安,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古言《种田后我嫁给了太子》作者金不二麒麟 在末世生活了十年,重生到农家,拥有植物系异能的金笑笑觉得人生的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能吃到新鲜的食物。 至于重男轻女的爹, 总想补贴娘家的妈, 本事不大、脾气很差的哥, 被宠坏的弟弟, 嗜赌成性的舅舅, 金笑笑觉得这都不是事。 但谁要是敢动她的食物,就算是太子,也照打不误。 齐景深第一次见她,偷了她一颗葡萄,被她揍了。 第二次见她,送了她一篮子水果,把人拐回家了。 ☆、第三十章 是夜。 桌上的烛光闪动, 沈宴从案牍中抬头,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摺子。 抬目便看到桌上的蓝色荷包, 似是想起来什么。 面上的郁结散了些, 将张平换了进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张平欲言又止, 一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模样。 待沈宴沉目扫了他一眼,张平才道:「事情是办妥了, 只是那场戏有些荒唐……也不知常姑娘是否会相信。」 语落, 张平又忙道:「怪属下办事不利, 原以为不过是件简单的事情。没想到那两双生子会不听属下的话, 认为属下的办法不够让人信服, 竟私自临时改了原本商量好的戏本。」 沈宴却也没有追究,只道:「常长安反应如何?」 「常姑娘全当看了出热闹, 并未有何反应。」 「下去吧。」 他本便没有真的认为光凭一齣戏就能打消她的疑虑。 不过是想告诉她世上之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让她有份凭据而已。 起身换了便服,出门。 戌时过半,街市已经快要散尽, 灯火阑珊。 「天色已晚,公子可怜可怜小的,叫卖一天了,最后一只簪子, 公子收了吧。」 一行街的干瘦小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身前挂着二尺来长的方形盒子, 盖子开着,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枚男子木簪。 通体暗红,顶端镂空,纹案细腻,用金线缠绕。镶嵌着一枚小小的荧玉。 很简单的样式,但却不常见。 莫名的眼前浮现了以前在清源时,常长安腕间经常带着的那枚镯子。 同样的一枚藤镯,埠镂空,刻着繁杂的纹案。藤中间用金丝缠绕嵌着一枚红玉。 两样东西,极为搭配。 昨日抓她手的时候,似乎并未见她带着。 「这簪子是哪里来的?」 沈宴饶有兴致的拿起盒子里的簪子,仔细看去。 「这是我爷爷自己做的,世上只此一只!」小少年说的骄傲。 「不是说这是最后一只吗?可见先前也卖出不少,怎又独此一只了。」 「爷爷做簪子,每种式样向来只做一次,先前卖的是其他的样式,只是大家都觉得这只的样式太过简单,不够吸引人,卖了半月也无人问津。」说着,小少年皱眉道:「我和爷爷都觉得,他做的那么多簪子里,就属这只最有灵气,也最好看,只可惜没人懂得欣赏。」 语落,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小少年又解释道:「不是为了卖出这只簪子,故意诓骗公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寻勾唇,也不言语,拿着簪子把玩半响。 掏了银子递给小少年,拿了簪子,转身离开。 小少年看着盒子里明显超出了那枚簪子价值的银子。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激动挥手:「谢谢公子。」 福春楼,二楼。 在房间等了许久也不见隔壁有动静,沈宴唤来了小二。 「常安人呢?」 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小二却觉得背嵴有些发凉。 「常公子自上午出去后,便未曾回来过。」 第56页 「她去哪了?」 「这……」小二擦擦额头的汗,「大人您吩咐过随便常公子如何折腾,都不用理会,只管满足他要求便是,所以……」所以我们就没过问过他。 「去把张平叫来。」 「是。」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张平便匆忙赶来。 「公子?」 「常长安没有回福春楼为何不曾禀报。」 「属下以为,公子所说的不用理会常姑娘……」张平这次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家大人不是说常长安无论干嘛都不用搭理的吗。 「她现在在哪里?」 「张文生在城郊西口租了间小院,常姑娘和张文生便在那边住下了。」 张平明显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冷了些,忙道:「属下这便去将人请回……」 「下去吧。」沈宴沉声道。 「常姑娘那边……」 「不用管她。」 「……是。」 张平关门离开后,沈宴看着桌上的簪子,揉了揉眉心。 明明府中还有公文等着他批,老师还交给了他一堆的烂摊子,这些天本就忙的有些焦头烂额。 他怎会…… 就这么来了这里。 只是为了确认他昨日对她说的话,她是否老实听了进去? 还是嫌那堆公文太过枯燥无聊,想如昨日那般过来逗弄吓唬她解解闷子? 沈宴皱眉思索半响也想不通心底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他就睡在她隔壁,一夜无梦。 梦里没有她通红的双眼,也没有那场噩梦。 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所以。 他过来,应当只是贪恋长久以来难得的在睡梦中的那份放松罢了。想通了这一层,郁结的心绪淡了许多。 他昨日便是在这张床上睡下才一夜无梦,沈宴决定今晚就宿在这边。 熄灯,躺回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更夫经过,留下三声敲梆子的声音。 床上的沈宴倏地睁开眼,半响,才又慢慢阖上双眼,擦了擦额头细密的冷汗。 然后便是辗转反侧,再无睡意。 起身,下楼。 后院,马厩里的马儿还在咀嚼着粮草。 沈宴上了马便往城郊赶。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张平所说的小院前面。 周围漆黑一片,偶有虫鸣声传来,小院里的灯却还亮着。 沈宴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往小院走去。 走近才发现,院门竟然未锁。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还真大。 沈宴皱眉看着连掩都未掩的院门,心中莫名生了些怒气。 微弱的光亮是从右边屋子的窗户射出的。 悄声靠近,窗户未关,很容易便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一张不大的桌子上堆着书本,常长安趴在其中似是睡着。沈宴刚要凑近确认,便见张文生拿着不大的毯子进去,给常长安盖上后,便坐在旁边继续看书。 一开始沈宴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他发现张文生手中的书半响没有翻页,细看之下才发现张文生正看着常长安发呆。 张文生将书放下,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伸手戳了戳常长安的脸颊。似是上瘾般又从鼻尖轻轻抚向双眼,最后到额头。 似乎是被戳得不舒服了,原本趴着不动的常长安皱眉,转头趴向另一边。 张文生嘆气道:「长安,你何时才能认出我呢?」 一阵带着凉意的夜风拂过,张文生紧了紧常长安身上的毯子,起身将窗子关上。 沈宴靠着墙角,看着远处树下安静低头的马儿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唇角划过一抹自嘲。 不再停留片刻,离开小院,骑马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orz对不起大家,不仅更晚了还短小,明天会奉上粗长的一章补回来!【握拳!】 ☆、第三十一章 一大早, 天还未亮,常长安便被「乒桌球乓」的声音吵醒。 迷迷煳煳从床上起来后,才后知后觉。我昨晚不是在桌上趴着吗, 怎么到床上去了? 看着干净整洁的桌子, 常长安挠挠头, 正疑惑的时候,又一声巨响从外面传进来。 「张文生, 你干什……」寻声跑进厨房的常长安看清眼前的状况, 后半截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咳咳, 咳……」 厨房浓烟滚滚, 一片狼藉, 偏偏张文生还毫无知觉的来回忙活着。 眼睁睁看着张文生即将要把一只活奔乱跳完整无缺的鱼直接丢进锅里,常长安迅速过去, 一把将他的胳膊给拽了过来。 鱼蹦弹着掉到地上,两腮一张一合,睁大着眼珠,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无奈。 「张文生!你干嘛呢!」 张文生转身, 扭头:「在下做……」 「噗呲!」 看清张文生那张花里胡哨的脸,常长安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不知道常长安在笑什么的张文生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刚要开口。被常长安打断:「你去照一照。」 常长安一指旁边的大水缸。 张文生不明就里过去, 低头,身体僵了一瞬。 一把推开常长安,迅速回屋。身后是常长安在厨房里肆无忌惮的笑声。 第57页 再次出来时, 常长安已经将厨房收拾好,一个人在外面等着里面的浓烟散尽。 看着脸上已经干干净净,从头到脚都看不到一丝菸灰的张文生,常长安挑眉:「你竟然不会做饭?」 这么婆婆妈妈,啰里啰嗦的性子,她还以为他就是个老妈子,什么都会呢。 「君子远庖厨。」张文生到说的一本正经。 「不会做你进来瞎胡闹什么,也不怕把厨房给烧了!」 「没进去之前,在下以为在下是会的。」张文生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 「简直是糟蹋我昨日买的菜!」常长安瞪了眼张文生。 钱被偷了,她昨日又因为遇到了张文生所以把小二给的钱又还回去了。所以现在两人用的钱全是当初她借给张文生的钱,本就没有多少,这小子还这么糟蹋。 昨日知道张文生租下这间小院几乎把全部家当都花出去后,她恨不得揍死他。 性子像个精打细算的老妈子,没想到生活习惯大手大脚的跟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似。 一看就知道是个死读书的败家子,没遭过艰难世事的毒打! 「钱财乃身外之物,常兄……」 「闭嘴!」眼看张文生又要一番通篇大论,常长安将好不容易从厨房拯救下来的菜丢到张文生怀里,「洗菜总会吧?」 张文生站在原地,目送常长安气鼓鼓的进了厨房。 低头,看着怀里的菜,眼眸深处带着抹与平素迂腐老实的性子完全不符的戏嚯与得意,唇角微勾。闲适悠然地走到井旁,老老实实洗菜。 「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 张文生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常长安,薄唇轻启,自言道。 常长安昨日买的菜原本是为了庆祝两人在京城落家,准备今日做顿稍微丰盛点的午饭,结果一大早就被张文生给糟蹋了个差不多。所以早饭做好后,常长安就只给了张文生了一碗白粥作为惩罚。 然而平素明明又事又迂腐的张文生,这次竟然什么都没说,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弄的她都要以为是她不小心给他碗里放了什么美味佳肴了。 果然,张文生这个怪人,每天都在打破她的预想。 鑑于两人身上都没多少银子,吃完早饭后,两人商量着该找点什么活计混口饭吃。然而无论常长安提出什么注意,全都被张文生一口否定。 不想再听他长篇大论,给自己耳朵找不自在,常长安决定自己去外面街市转悠。明确表示两人分头行动,不许张文生跟着自己后,常长安才一脸无奈的出了门。 她觉得答应张文生,一起住在这个小院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折么。 等姑奶奶挣够钱了,就立刻搬走! 福春楼那边的街市肯定是不能去了,万一又遇到那个变态掌柜就麻烦了。 这么一想也就东市一个地方可以去。 在京城,类似常长安这种,没多少钱才,找点活计填饱肚子的外地试子其实很多。 甚至形成了这么一个试子圈。在这个圈子里有专门做这方面介绍的人,被称为引人。他们每天都会在街市上转悠寻找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书生。 常长安还没在东市转悠多久便被一名引人给盯上了。 「这位兄台,可是在找活计?」一名面容可亲,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微胖,笑起来脸上有两枚酒窝的男子,拦住了常长安的路。 「你是?」常长安上下打量了一眼男子,戒备道。 「在下是前面不远处清轩书舍的伙计,兄台是来京城赶考的试子吧?」男人一指前面巷子拐角处的一方舍。 「阁下……?」 「书舍最近在招人,方才见兄台似乎是在找活计,不知兄台可愿意?」男人说的诚恳,「兄台务须现在就答应,可随我前去看看,再做决定。」 常长安见书舍也不远,人来人往,而且这人看着也不像是心怀鬼胎之人,便点头随其过去。 两人进了书舍,那人留下一句我去寻掌柜过来,便离开了。 从外间看书舍不大,不过一间小小的门面。进来后却发现里面另有干坤,书舍是纵向延伸的,里面很长,有着不同的隔间。 目力所及的外间,装饰清幽,挺多人安静坐着喝茶看书,十分惬意。 常长安顿时感到满意,戒备也去了不少。 没过多久,一十三四谁岁的少年过来,让常长安跟着他过去见掌柜,常长安不疑有他,便跟着过去了。 从廊道走去最深处的隔间,里面坐着一名妇人,妆容很浓,拿着菸袋,盘腿坐着。见常长安过来,拿菸袋敲了敲旁边的椅子,示意其坐下。 「多大了?」女人声音沙哑 「二十有一。」常长安答。 女人吸了口烟,点点头:「可有婚配?」 常长安虽诧异在书舍做活,与婚配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答道:「未曾。」 女子一听,皱眉:「二十有一还未婚配?」 看了常长安半响,道:「经常逛窑子?」 常长安觉得有些不对劲。 见常长安不说话,女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不会连那事都没做过吧。」 语落,见常长安要离开,女子烟杆子敲了敲常长安的胳膊:「算了,算了,现在缺人,没做过也没关系,多看点就懂了。」 说着,不待常长安反应,便丢过来一本书。 第58页 常长安措不及防去接,却没有接住。书本摊开跌落在地。 看清书上的画面,常长安脸色瞬间涨红。 「喏,很简单的,就照着这春宫图写,一页画,一章字,没问题吧。」女人噙着烟,还在说着,根本没注意到常长安的异样。 常长安一把推开她,跑出去。 然而慌不择路,竟然跑进了后院。见后院门开着,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到旁边房间一阵声音。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一名女子的声音,明显有着惊慌 「姑娘别怕,就是画几张画而已,你不是也答应了吗?」男人的声音 「我没答应你画这种画!你放开我!」 常长安看了眼院门旁边靠着的一根木棍,拿着,举在肩头。踹门沖了进去。 屋里,一瘦弱书生正在扯一女子肩头的衣服,旁边不远处是一副画架。 两人都被常长安踹门的动作吓着了,齐齐看过来。 「放开她,不然我揍死你!」常长安大吼一声,原本在外面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犹豫会打不过里面的人,但在看到那名书生的一瞬,常长安到没有了顾虑。 眼袋青黑,脸色蜡黄,瘦的几乎皮包骨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那人果然吓的松手,躲到一边,颤抖着跪下。 常长安没有理会那男人,只是沖那名姑娘招招手,示意其过来。 然而姑娘只是看着她这边,却没有反应。 细看之下,常长安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姑娘眼睛看不见。 怪不得一个这么瘦弱的书生都能胁迫她。 常长安过去,牵过姑娘的手,轻声安慰:「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姑娘点点头,任由常长安牵着离开。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出了小院,常长安道。 「东市,杨槐胡同第一家。」女子着实被吓着了,使劲抓着常长安的手不放,轻轻报出了地址。 然而,对京城根本不熟的常长安,完全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一路上边走边打听,一直到了快晌午才找到。 看着眼前写着「侍郎府」三个子的烫金牌匾,常长安差点没惊讶的叫出来。 「沈姑娘是侍郎府上的人?」 沈烟点点头:「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就说是在路上遇到我的,然后送我回来。」 「为什么,若是侍郎大人,肯定会为你做主抓了方才企图对你不轨的男人吧。」 「我哥太忙了,每天都很累的,我不想让他再因为我的事情操心,反正我也没怎么样嘛。」沈烟有些紧张的摇了摇常长安的胳膊,生怕他不会答应。 常长安无法理解眼前人的心思,但也不好说什么。 「行吧,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你家应该有人会出来接你,我就先走了。」 常长安抬抬胳膊,示意沈烟松手。 「现在应该晌午了吧,你进去吃个便饭再走,我还没感谢你呢。」沈烟拉着常长安并未松手。 「不用了,我还忙着去找活计,就不叨扰了。」 「原来你在找活计啊,我说你怎么会去那里,我家就有很多活计可以做啊,你可以来我家做。」沈烟一脸兴奋道。 「这……」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沈烟扯着常长安的袖子撒娇。 常长安挠挠头,对于这种娇娇软软的撒娇是在没有什么抵抗力。 只得先答应着。 敲了门,几乎马上便有人来开门。 「小姐!你何时出去的,怎么没让小夏跟着。」目光放在常长安和自家小姐牵着的手上,「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朋友,我迷路了,他送我回来,走吧。」 说着,便拉着常长安进去。 常长安自然注意到了小厮的目光,但是,唉,这姑娘一直不松手,她也没办法啊。 察觉到家里今天的氛围不太一样,沈烟小声问道:「我哥今天在家?」 「大人散朝回来便没有出去过。」小厮压低声,「大人今天脸色不太好,可能是朝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小姐这位朋友还是别让大人知道的好。」 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小厮意有所指的目光的常长安:「……」 「常公子,那等我下次再把你介绍给我哥,我们先自己去吃饭吧,就不和他一起了。」语落,对旁边的小厮吩咐道:「让小夏把午饭端东侧客房去。」 并不想认识什么沈大人的常长安表示正合她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先这这么多吧,困,明天再继续肝粗长。 ☆、第二十三章 沈烟虽然眼睛看不见, 但对自家府邸却是很熟悉。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碍于她的眼睛,常长安被她紧紧拉着手,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刚从狼口脱险过于依赖她, 她也能理解。 但是现在, 已经完全是沈烟牵着她自己在前面带路了。常长安虽然是女子, 却也知道自己现在可是男子装扮,与未出嫁的闺阁小姐这般亲昵着实不太妥当。 见沈烟一脸兴致的给她讲述这园子哪里是哪里, 都有些什么。犹豫再三, 常长安还是开口:「既然已经到府上了, 想必是不需要小生再带路了, 沈小姐可否松开小生的手?」 第59页 沈烟动作一僵, 连忙松手:「对不起,常公子, 沈烟绝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牵男子手的人,只是、只是、因为……」 沈烟极力想解释,但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常长安本便也没多想,只道:「是小生唐突了, 小姐勿需感到抱歉。」 明明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不想让沈烟多想而已。不知为何常长安却总感觉沈烟听了她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模样,一跺脚,走到她前面, 也没有先前那般热络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许晚晴也经常这么莫名其妙的就生气。但以她对许晚晴的了解,还是能够及时发现问题所在的。但现在虽然同为女子, 常长安并不了解沈烟,也就实在搞不懂,沈烟这突然是怎么了。 见沈烟不怎么搭理她了,她也只好跟在后边默默嘆了口气。 看来侍郎府上的这份活计也要吹咯。 「小姐!小姐!」 常长安正为自己的荷包嘆息的时候,假山后边飞来一道白影。 「啪!」一只白猫,两只小前爪扒住常长安的脑袋,另外两只后爪在常长安脸上一蹬「蹭」的一下就跳到了常长安肩膀上趴着不动了。 常长安:「……」 只感觉到了声音,什么都看不见的沈烟大惊:「常公子,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没事,一只白猫而已,不碍事。」常长安咬牙切齿,保持着十二万分的礼貌,看着从假山后边过来的一名黄衣女子。 「白猫?哪里来的白猫?」沈烟疑惑。「方才我好像听到了小春的声音?」 常长安肩头的白猫是时「喵呜」了一声。 小春沖常长安吐吐舌头,小心的挪到沈烟身后:「左青今天在外面遇到的,好像是被主人遗弃,看它挺可爱,就捡了回来打算给小姐做个伴。」 沈烟眉眼微弯,显然很开心:「猫在哪里,快给我抱抱。」 「在那位公子的肩膀上。」 沈烟摸索到常长安的胳膊,伸开手:「常公子,给我抱抱。」 半天没人回应,沈烟歪头,没有焦距的眼眸看起来有些无辜:「常公子?」 还是没有回应,沈烟皱眉,伸手晃了晃常长安的胳膊:「常公子?」 因为身体的摇晃,肩头的白猫似乎受到了惊吓,「喵呜」一声,跳了下去。 愣在原地的常长安因着这一声也突然回神。 「常公子,你怎么了?」沈烟小心的扯了扯常长安的衣袖。 「没什么。」常长安摇了摇头,笑道:「方才想事情想的有些入神,抱歉。」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春已经将地上的白猫抱了起来,递给沈烟:「左青那臭小子又去哪了,方才还在的,我还等着他给小白修指甲呢。」 「不知小春姑娘口中的左青……」常长安状似不经意问道。 「哦,府上的侍从,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公子不必在意。」 常长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两位可认识一位叫顾寻的公子?」 「顾寻?」小春摇摇头,「小姐你认识的人里,有哪家姓顾的吗?」 沈烟也摇摇头。 常长安也不好再打听,左青的名字并不少见,也许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怎么可能如此巧合会是那个人。 一个小插曲,常长安也不再将其放在心上。跟着两人去了客房。 另一边,躲在假山后边的左青看着三人离开了,才慢慢从假山后边出来。 「差点就暴露了,还好我犹豫了一下。」左青后怕地抚了抚心口。 方才他就见跟着他家小姐身后的人有些像常长安,便留了个心眼,没有贸然出去。没想到那人果然就是常长安。 她怎么会在京城,还是做这般打扮? 「难道是知道公子在这里了?」话一出口,左青便连忙摇头否定,「看她方才询问的模样,不像是知道公子就住在这里的。」 一时想不通,左青决定还是先去禀报一下自己公子比较好。 然而,匆忙去了沈宴书房,却并没有人在。 左青随便拉了一个书房值班的下人:「公子去哪里了?」 「林相府中来人说有要事找公子,公子方才出去了。」 「公子今晚可是回来?」 「这、小的不清楚,这两日公子都未留宿府中。」 沈宴不在府中,左青也无法:「若公子回来了,记得差人告诉我。」 「你找大人何事?」张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左青将张平拉到一角,小声道:「我方才在小姐那边看到常长安了。」 「现在可还在?」 「还在。」 「你先盯着,我去禀报大人。」 有了前车之鑑,张平这次可不敢再遗漏任何关于常长安的消息。火速赶往林相府。 张平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沈宴才和林相从书房出来。 乍一看到张平,不知为什么,沈宴第一个念头便是常长安事情。不自觉便脱口而出:「是常长安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常姑娘今儿个被小姐带到了府上。」 沈宴皱眉,突然想起了今日管家说,小姐带回了一位客人。当时他正忙着事情,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竟是常长安? 昨晚从小院回来后,他便派人去查了张文生,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第60页 只是一名父母双亡的普通书生?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这样。 从昨日的情形看,他不仅知道常长安是女扮男装,而且似乎还知道常长安的身份。 之前在清源县的时候,他便查过常三和常长安,所有与这父女俩有关系的人中并没有张文生这么一个人。 这人到底是谁? 想到常长安毫无戒心的整日跟一个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沈宴莫名的有些怒意。 身为女子,却丝毫没有一点男女大防。 明知对方是男子却没有一点戒备之心。 常长安,你便是这么…… 沈宴握紧拳头,眼底翻涌着狠厉。 常长安,我昨晚原本是打算放过你的,可惜,现在是你自己偏要找上门。 沈宴一路快马赶回家里。 却在拐角处看到了常长安独自一人往前走着,也不看路,似乎是想着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沈宴下马,将缰绳交给张平,悄声跟了上去。 常长安有些不认路,走走停停,不停的向路人问路。 眼看常长安就要出了胡同进闹市。 沈宴皱眉,突然上前几步,从后边一把钳住常长安的颈项,另一只手在常长安想转头的瞬间,捂住她的眼睛。 灼.热的唿吸喷拂在耳畔,常长安惊骇的一动不敢动。 过了很久。出乎常长安意料的是,身后的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更进一步的要挟,也没有说话。 常长安激烈的心跳稍微缓和了一点,被捂住的双眼有些不舒服的眨了眨。 「不、不知这位好汉,有、有何贵干?」常长安尝试着与其交流。 纤长的睫毛上下开合,扫在掌心上,微痒。 沈宴看着常长安白皙的脖颈,喉结微动,还是没有开口。 常长安面上镇定,心底却十分慌乱,尝试着想转一下身子,希望能腾出一条腿,一会儿好借力,踹过去。 然而身后的人似乎是察觉了常长安的心思,一把将常长安抵在墙上,一条腿压住常长安企图挪动的那条腿。 被发现了动作,常长安尝试继续沟通:「你——」 突然靠近耳畔的唿吸,打断了常长安,常长安连忙往后旁边缩了缩。 这一动作,白皙的脖颈又显露出了几分,在夕阳的照射下,被覆上了一成淡淡的绒光,皮肤下细小的经脉都能隐隐看见。 沈宴喉结微动,鬼使神差的低头,轻轻咬了上去,牙齿慢慢的一点一点摩挲。 温热的触感,在颈项游移。常长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噁心的身体颤抖。一种隐隐猜到了什么的绝望恐慌慢慢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屈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她却根本不敢大叫。 察觉到掌心的温热,沈宴突然清醒,勐的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茫然:「别哭。」 熟悉的声音,让常长安心底更是一惊。 是福春楼那个掌柜! 「是你?」 沈宴明白自己暴露了,只好演戏到底:「我前夜是不是说过,若是在隔壁看不到你的话……」沈宴故意停顿。 常长安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果然,他是来找她算帐的。 方才他那动作,不会是想喝她的血吧! 还好,还好,不是先前她想的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背后是那个变态掌柜后,常长安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是个变态,但前晚并没有对她怎样过。现在只要她藉口找的好,应该也不会有事。 「我昨天出去后,迷路了,在外面将就了一晚,这不,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路,正准备回去,你就来了。」 「福春楼在西市,你迷路迷到了东市?」 常长安眨了眨眼睛:「怪不得我找不到路,呵呵,原来这里是东市啊。」 沈宴见她不似方才那般惧怕后,勾唇,淡淡的威胁语气:「今晚……」 「今晚当然回去住,这不有你在,我肯定不会迷路!」 沈宴从常长安衣角撕下一片布,递给常长安:「绑眼睛上,我送你回去。」 「绑着看不到回去的路,万一又迷路怎么办?」常长安企图讨价还价。 沈宴凑近常长安耳畔:「下次若是再迷路,哪条腿先迷的路,就打断哪条腿,烤着吃。」 常长安迅速接过布片,指了指眼睛:「要绑上,你至少也要松手吧。」 沈宴松开手,按住常长安的头,防止她突然扭头过来:「老实绑紧。」 常长安不情不愿的将眼睛绑好,动了动头:「你自己检查!」 沈宴竟然真的去检查了一遍后,又撕下一块布,在原来的上面再次绑了一个。 常长安:「……」 看着常长安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沈宴勾唇轻笑。拉着常长安,唤了马儿过来,将常长安抱上马,扬长而去。 ☆、第三十三章 夕阳西下, 沈宴带着被遮了大半张脸的常长安招摇过市。 即便那张脸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那身男子的衣服却是不争的事实。 光天化日,两名男子如此亲昵共乘一骑, 自然让人唏嘘。 甚至有认出沈宴的好事者, 大胆猜测道:「怪不得沈大人公然拒绝了今上的赐婚, 原来竟是好这口的。」 第61页 此后,刑部侍郎沈大人是断袖, 而且专爱清秀瘦弱小白脸的消息, 顷刻间便被碎嘴好事之人传开。 以至于后来阴差阳错被安排到侍郎大人手下做事的常长安, 时常胆战心惊, 能避则避, 能躲则躲。但凡沈大人在的地方绝对绕行三尺,不多留片刻。生怕这位冷面断袖大人对自己下手。 所以, 此刻将常长安从马背上抱下来,语带威胁拎着常长安进了福春楼的沈大人并不知道。 很久之后,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懂得了如何爱人。想要努力在常长安跟前示好挽回的时候, 会因为现今一时的冲动,处处碰壁,苦不堪言。 「常公子,您回来啦!」 将常长安拎到福春楼后, 不等常长安解开眼睛上的布条,沈宴便先一步上楼。徒留一个转眼便消失在廊道的背影。 常长安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撇撇嘴。 背影好看有什么了不起, 脸肯定奇丑无比才不敢让她看见! 「小二,你上次说的那个让我随便在这里住的贵人,不会就是你们掌柜的吧。」常长安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小二眼珠一转:「当然不是。」 「不是?」常长安显然有些出乎意料,看了眼二楼,压低声:「你家掌柜的厉害些,还是那个贵人厉害些?」 小二:「常公子何出此言?」 自然是想告状,换地方! 反正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贵人到底什么情况,先摆脱这个死变态再说。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大概估摸一下。」常长安道。 「这个、估摸不出来,那位贵人小的不认识啊。」小二有些为难。 常长安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那你觉得,我若是想换个地方住,若你家掌柜不同意,那位贵人……」 「腿不想要了?」 熟悉的威胁声从二楼传来,只见其声不见其人,常长安当即噤声,朝小二使眼色求救。 小二心领神会:「常公子是想吃外边的东西?」 「对对对,方才路上看到一包子铺里的清蒸鱼不错,小二哥能不能帮我打包一份来。」 常长安语无伦次偷瞄楼上,见楼上不再有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噗呲。」旁边的小二笑出了声。 常长安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卖清蒸鱼的包子铺?常公子运气实在不一般,这么稀奇的店都能遇上。」 常长安:「……」 调侃归调侃,小二还是出去给常长安买了份包子和鱼。 福春楼里的东西不知为何这位公子似乎看不上,两次都没动过筷子,他也不敢明着问,便只能去外面买。 常长安本来以为今天又要吃这楼里来歷不明的东西了,没想到小二哥很是善解人意的给她从外面买了吃的。 庆幸是一回事,但是小二这一行为也更加坐实了常长安心里对这间酒楼的各种不好的猜测,对那个变态的掌柜的惧意也就更深了几分。 吃饱喝足,天色也暗了下来。 常长安慢慢吞吞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上了二楼。 路过的时候发现隔壁的房门紧闭着。 旁边路过的小二见常长安盯着隔壁,道:「常公子是有事找掌柜的吗?掌柜的方才好像出去了。」 原本紧绷着的神情骤然放松:「你家掌柜的今晚还回来吗?」 小二摇摇头:「掌柜的事小的不知道,不过这么晚出去的话,一般是回家去了,应该是不会再过来的。」 太好了! 常长安蹭蹭下楼,肆无忌惮的在福春楼仔仔细细转悠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收集到证据的地方,必要的时候保自己一命。 然而,整个查看下来,怎么看这就是一间规模不错的普通酒楼,草菅人命,非法勾当什么的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无奈之下,常长安只好放弃。 吩咐了小二将热水备好放在她房间门口后,将热水提进屋,开门,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生怕隔壁的变态突然回来,常长安连烛火都没有燃,一路在黑暗中小心摸索着去了隔间。 将热水倒进浴桶,褪了衣服,跨进去,舒舒服服的泡着。 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的洗个澡了,之前忙着赶路没地方。之后到了京城,结果第一晚就被一个变态威胁,第二晚跟着张文生去了新家,碍于什么东西都没有,而且她也不可能在张文生在的情况下洗澡,所以一直忍了这么多天,加之今天被那个变态啃了好几口,她现在都嫌噁心的慌。 不好好洗洗,她怕是今晚都别想睡了。 为了以防万一,洗完后常长安不嫌麻烦的又把衣服整整齐齐穿好,这才准备上床睡觉。 黑暗中,踢踢绊绊,好不容易摸索到床边。 刚准备去掀被子,却不小心摸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 常长安连忙缩手,吓得缩退回床角,大气不敢出,方才她摸到的分明是一只手! 那个死变态不会一直就在她房间吧。 过了很久,并没有声音。 「掌、掌柜的?」 常长安抖着声音,尝试着打破安静。 一阵窸窣声,那人是似乎起身了,常长安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猝不及防,那人一用力,她便被扯着扑倒在了床上,那人旁边。 第62页 方才没注意,现在突然的靠近,她闻到了那人身上散发的酒气。 不是很浓烈,却也不容忽视。 常长安试图挣扎,却被抓住了双手,那人搂着她的腰,瞬间将她扯进了他的怀里。 和白天一模一样的动作,从背后将她钳制住,紧紧的按在怀里,脑袋搁在她的肩窝。温热的唿吸喷拂在耳畔。 「老实点。」 带着威胁的沉闷语气。 果然是那个变态掌柜! 常长安咬牙,不顾他的钳制,硬要用力挣扎着想要逃离。 一次又一次这么对她,把她当玩物一样逗弄吓唬。如同那人一般,让她总是想起那些不愿回忆的事情。 要杀要剐就来个痛苦!妈的!老子不陪你玩了! 男女力量上的悬殊让常长安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恨极的常长安,趁着那人不注意突然低头,狠狠的咬上了按在肩头的手。 「唔……」 听着身后的人一阵闷哼,常长安解气般的更加用力,直到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 常长安不过怔了一瞬,骤觉那人也突然低头,咬上了她另一侧的颈项。 两人各自咬着对方,都不愿松开。 常长安因为怒意,下了死力气,口中的腥甜也越来越浓烈,大有若是再这么用力下去,便要撕开一片肉下来的错觉。 可是,颈项间想像中的疼痛却没有来,某人如同先前般只是在她颈项间摩挲。 明明那只手被她咬的发抖,却不管不顾,任她解气。除了方才闷哼了一声,便再未发出任何声音。 常长安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人,究竟,为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口中的松懈,某人搂着她腰的手紧了几分。温热的唿吸似乎有些粗重,和着淡淡的酒气,啃噬的感觉不在仅限于颈项,而是慢慢往上游移。 但,那双按在她肩头被她咬在口中的手,依旧没有挪动半分。 口中的腥甜沖淡了鼻腔里的酒气。 突然,常长安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死变态竟然含住了她的耳垂! 意识到什么的常长安顾不上管那只手了,松口,脑袋拼命往旁边躲,企图摆脱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常长安的慌乱,成功的拉回了沈宴的意识。感觉到怀里有些颤抖的身子,沈宴想要轻声安抚,但到口的话却被他咽了下去。再次开口已经完全成了另一种意思:「如果再不老实,下次就没这么简单放过你了。」 淡淡的威胁,加之先前的行为。 常长安方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 「给我包扎。」沈宴放开常长安,被咬的鲜血淋淋的手递了过去。 钳制一松,常长安立即起身。后怕的走到桌边,要去燃亮烛火。 手还未碰到桌面,桌上的东西便被一齐扫落在地,伴随着冷声威胁:「我方才说的话,没听进去吗?」 常长安咬牙切齿:「你不是说要包扎吗,没有光亮怎么包扎!」 「那是你的事。」沈宴就近坐在桌旁。 常长安:「……」 妈的,看老子不勒死你! 唤来了小二,将药和纱布拿来。 常长安不情不愿,咬牙切齿一把拽过那只手。黑暗中,很不小心的按在了伤口上,又很小心的当做没看见,使劲按了按,才拿过旁边的药,上好。 之后又去摸索纱布,紧紧的将整只手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完全包的看不到手了,才停下来。 使劲一勒! 打结好。 面对常长安毫不怜惜的辣手,沈宴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安静的坐在一旁,任由常长安□□。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连沈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唇角柔和的弧度,以及眼底漾着的纵容。 半响,整个屋子,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常长安咬牙:「包扎也给你包扎了,还不走?」 沈宴起身。 常长安连忙磕绊着去开门。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靠近。 「门在这边。」常长安好意提醒。 「手疼,没力气回去,今晚就宿这里了。」 某人的声音从床那边传来。 「砰!」 常长安将门使劲关上。 一把拿过桌上剪纱布的剪刀,脱鞋,上床,躺好。 他今天要是敢再对她做什么,她就戳死他! 一阵窸窣声传来,旁边的位置被人占去。感觉到有只手要伸过来,常长安握紧剪刀,准备随时捅过去。 然而,那只手只是去扯方才被两人挤到角落的被子,给自己盖好,便再无动作。 被晾在墙里面,连被子一角都没有的常长安:「……」 妈的,真不是男人! 常长安伸手去拽被角,用力一扯! 没动! 再扯! 还是没动! 「呵……」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常长安只觉一阵温热突然靠近,本能的捏紧了手中的剪刀。 被子被轻轻的盖在身上,旁边的人侧过身面对着她,一只手搭在她腰间后。 「睡吧。」 轻微的一声嘆息拂过脸颊。 常长安心口骤然一紧。 半响,身后之人再无动静,不久之后,均匀的唿吸声传来。 第63页 常长安被子下的手慢慢摸到放在她腰间的手,想要乘其睡着,将其推开。 然而刚碰上,便被反握住。 「若是不想睡,我不介意……」 身后的威胁又起。 常长安连忙老实闭眼,不在动作。 又是很久之后,确定眼前人睡着,沈宴将常长安往怀里搂了搂,低头,抵着她的肩窝,闭上眼睛,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错误估算了自己的手速,足足晚了半个小时,我有罪,对不起大家orz ☆、第三十四章 常长安醒来的时候, 旁边的人早已不在。 本以为身后睡着个变态,她会一晚上都睡不着,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在惧怕的紧张感中安安稳稳睡过去了。 连噩梦都没做。 她还记得第一天晚上被那个变态威胁后, 几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一闭上眼睛都是自己被架在火上烤的场景。 她这是被吓习惯了, 所以连心理承受能力都变强了? 常长安摇了摇头,丢掉这种惊悚的想法。 「砰砰砰。」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出来, 常长安吓了一跳, 以为是那个变态又过来了。赶紧在床上找昨晚的那把剪刀。然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 正纳闷的时候, 发现它好好的在桌子上躺着。 「常安!常安!」 是张文生的声音?常长安悬着的心又放下。 是了, 她昨天直接被那个死变态给绑架到这里来了,根本来不及通知张文生。 希望他昨晚没有到处找她。 常长安连忙下床, 门一开,正对上张文生布满血色丝的眼睛。 常长安心底暗道,糟糕,耳朵又要遭殃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 张文生一双通红的眼睛只是直直的盯着她半响,什么都没说,就在她想开口打破尴尬的时候。 张文生一把抓住她的手,拽着她便出门。 「跟我回去!」 第一次见到态度这么强硬的张文生, 让常长安有些猝不及防,只能任由其拉着下了楼。 还未到门口,便被小二拦住。 「滚开!」 张文生面无表情地丢出两个字。 「对不起, 这是小店的贵客,公子还是放手比较好。」小二也毫不示弱。 「小二哥,误会,这是我朋友。」眼见两人剑拔弩张要对峙起来,常长安连忙打圆场,想挣脱掉被抓住的手。 半天也没甩掉,常长安向张文生使眼色。光天化日的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然而,常长安都要把眼睛挤瘸了,张文生硬是半分力道都没有松。 「我的人,最好别动!」明明是与小二说话,但张文生的目光却扫了眼楼上。 一脚踹开小二,拽着常长安出了门。 张文生仗着身高腿长在前面快步走着,个矮腿短的常长安被拽的踉踉跄跄在后边跟着。 没走多久,张文生突然在一辆马车前停下。 「嘶——」 常长安一时惯性,直接撞上了张文生的背,嗑的鼻樑骨生疼。 不待常长安站稳,张文生突然弯腰,一言不发将人横抱上马车,扔了进去。紧跟着也上了马车。 差点没一头撞上车壁的常长安:「……」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都这么对她! 「张文生……」 「闭嘴!」 张文生丢下两个字便靠着马车,冷脸闭目。 常长安:「……」 「张文生你一大早发生什么疯?这马车的钱哪里来的,你个败家子,家里锅都要揭不开了,你还给我挥霍,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啊!啊!」 常长安气不打一处来,昨天被那样威胁就算了,今天还要受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气。而且到底他知不知道,得罪了那个掌柜的,他俩四条腿都不够人烤的! 「昨天被人抓走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找我?」张文生冷声道。 「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去找你,我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我给你的竹哨,不是让你挂在脖子上当装饰的!」 张文生一说,常长安才想起来。昨天两人分道扬镳找活计的时候,她不想让他跟着,他偏要粘着她。在她极力阻止之下,他给了她这个竹哨,说要是遇到危险或者迷路了,就吹响它,会有人来救她。 虽然竹哨的声音很特别,是她从未听过的音调。但当时她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为了让他不跟着,她就随口答应挂在了脖子上。 看着张文生那双气的要喷火的眸子,常长安理亏的缩了缩脖子。 张文生指着她脑门,恶意的戳了戳:「下次记住。」 常长安点头如蒜。 常老头说过,一个是不讲理的女人,一个是爱讲理的书生,在他们生气的时候,千万别硬碰硬。不管什么事情,认错的态度最重要,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但在当时却绝不能表现出丝毫不将其放在心上的模样。 常长安深谙其理,应付起来自然也得心应手。 看着常长安那双诚恳认错的大眼,张文生嘆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到小院。 下马车的时候,张文生道:「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活计我已经找到了,你安心在家里温书。」 「那怎么行,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我可不能白吃白喝还白住你的。况且你也是要参加科考的,不可能天天都要出去,否则哪里来的时间温书,我会良心不安的。」 第64页 见张文生又要说什么,常长安直接打断他:「人情债最是难还,我现在谁都不想欠。」 语气里隐藏着的酸涩,张文生自然知道常长安想到了什么。 「对不起。」没能早点去找你。 轻轻的三个字,却是满满的愧疚。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钱是我自己弄丢的,跟你又没有关系。」常长安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突然想起了什么。 常长安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拍拍张文生的肩膀:「文生兄弟,你今天总算爷们了一回,看起来不耐嘛,我以为你就只会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 「闭嘴!」 张文生瞪了一眼常长安。 老妈子?我装成那副叽叽歪歪的模样还不是因为你! 「啧,还越说越来事了你。」常长安转身,大摇大摆进屋,「行了,在别人面前装逼可以,在我常安面前装,小心揍你!」 一只手就能将常长安拎起来的某人:「……」 在小院胆战心惊住了两天,常长安发现福春楼的那个变态掌柜的并没有要将她逮回去的打算,当然,也有可能是根本还没有找到她。 福春楼那个变态掌柜的事情常长安并没有跟张文生提,那天回来之后,张文生也没提过此事。 没有问她为何会被抓,也没有问她是怎么招惹到那个人的。 而常长安出于好奇问了张文生是如何知道她被抓的事情,张文生只说了句碰巧打听到的,便没有了下文。 而这个答案常长安并没有怀疑。 从第一次见到张文生开始,诸如此类的碰巧事情,在张文生身上不胜枚举,常长安早就习惯了他那个什么都能碰巧的体质。 就比如这个他随便找的小破院,竟然还这么隐蔽。都两天过去了,也没被那个变态掌柜找到。 就在常长安准备再躲几天,等那个变态放弃找她后,她再出去找事情做的时候,小院来了一个人。 还是个姑娘。 「常公子,这两天你怎么没去家里找我呀,不是说好去我家找个活做的吗,还是你已经找到?」 沈烟撅着嘴,显然不太开心的模样。 「呵呵,不是的。」常长安挠挠头,仗着沈烟看不见,眼珠乱转,「这两天家里有点事,就没出门。」 「呀,那公子的意思是还没找到活计是吗?」原本皱着的眉,顷刻舒展开。「太好了,我已经跟我哥说了,我哥答应了呢,你明天就可以过去!」 「这……」 面对如此热情的沈烟,常长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对于刑部的那位侍郎大人,现阶段来说她其实是不太想认识的,毕竟她是马上要参加科考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就怕被碎嘴的人说,她是有意攀附,所以才拿人家的妹子做饵。 「咦,对了,我听说前几天公子原本是宿在福春楼的,怎么又突然住在这里了?」沈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眨了眨无神的眼睛,天真的问道。 提到福春楼,常长安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个变态掌柜的。 说起来,她一直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侍郎府的话,那个死变态应该不敢造次吧。或许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摆脱那个变态。 「小生只是有事在那里住了一晚而已,咳咳。」常长安掩饰般的轻咳两声,「那个,不知道沈小姐给小生安排了什么活计?」 沈烟眉眼弯弯开心道:「常公子这是答应了吗?」 常长安不自在的点点头,感觉好像是利用了人小姑娘似的:「沈小姐说来听听,小生看看能否胜任。」 「常公子放心,不是什么苦活累活,也不会耽误公子温书,这个活计啊……」说着,沈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请常公子做我的老师。」 不等常长安开口,沈烟又道:「常公子放心,虽然我眼睛看不到,但是我很聪明的,你只要在旁边陪着我学习就好,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而且你也可以温你的书,我家的藏书很多的,绝对能帮到公子。」 这么好的差事,常长安一想到自己原本的目的,实在有些愧疚。心里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待这位沈小姐。 「公子若是答应了的话,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不收拾也行,我家什么东西都有的。」沈烟有些雀跃。 「收拾东西?」 「对呀,常公子这段时间就住在我家,方便些,不然还要每天跑来跑去,马上就要科考了,多耽搁时间呀。之前的教书先生也都是直接住下的。」沈烟说的有理有据。 常长安思索半响:「姑娘稍等,小生给朋友留封信便随姑娘去。」 「嗯嗯。」 沈烟开心点头。 除了一些书,常长安本就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一想到偌大的侍郎府,里面的书肯定比她这里多的多,她便没将那些书带上。 又简单的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把常老头留给她的那个包裹带上。 看着床头的那个竹哨,想了想还是将其挂到脖子上,她怕张文生回来看到后又要念叨她。 确定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后,将写好的信放在桌上。 出门。 跟着沈烟坐上了马车,离开小院,往侍郎府驶去。 ☆、第三十五章 侍郎府。 「左青, 把车上常公子的包裹拿下来。」 第65页 小春扶着沈烟从马车上下来后,嘱咐道 在马车里的常长安心里咯噔一声,轻轻的撩开了帘子。 一名白白胖胖的少年, 小斯打扮, 躬身站在马车旁边。微眯着双眼, 圆滚的脸上满是笑意。 果真是同名同姓? 常长安下车,不放心的问道:「这位便是小春姑娘先前提到的左青?」 小春一时没想起来:「先前, 哪个先前?」 「抓白猫那次。」沈烟提醒小春。 「哦, 抓白猫……」小春反应过来, 「当然不……」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很及时的转了话梢:「是啊, 就是他,常公子怎么了吗?」 「没什么, 就随口一问,说到左青想到了那只白猫而已。」 「左青以后就是常公子的贴身小奴了,常公子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他去办就好。」沈烟柔声道,「那只白猫就在我的院子里, 小夏在照看着,若是常公子喜欢……」沈烟咬唇,低头,后面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 「可时常来院子里看看它。」 常长安皱眉,总觉得这个沈小姐面对她的时候有些不对劲。 有时候明明是在看她,但是等她把目光移过去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 她又突然看向别处,她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好几次都让她尴尬不已。 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这么怪异的? 对于喜欢的人向来直来直去,从不懂藏着掖着,更不懂害羞为何物的常长安,自然明白不了沈烟这一系列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因着不熟,而且常长安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也不太适合,所以也不好去问。只能在心里暗自摇头。 跟着沈烟他们进去,常长安原本以为他住的地方就是简单的一个小屋,没想到沈烟竟然单独给她划了一个小院。 就在沈烟的小院没多远的地方。 「那边便是沈大人的住处。」见常长安望着不远处的一方荷塘,小春道:「虽然常公子的卧房与沈大人就一墙之隔,但沈大人平时很少来后院的,常公子不用太过拘谨,把这小院暂且当自己家便好。」 听了小春话,明显勾起了沈烟不开心:「本来是打算将常公子的住处安排在另一边的小院的,离我那里近些。常公子也不用每天跑来跑去,但是我哥不依,嫌那边太偏,唐突了公子。」语落,沈烟有道:「那边环境清幽对公子温书再适合不过了。」 孤男寡女的,自然不可能让她太靠近自家妹子,常长安到是理解这位沈大人的做法。她要是有个妹子,肯定也不会答应。 「能进侍郎府做沈小姐的老师,小生已经感激不尽了,沈小姐不必为小生如此费心。」常长安躬身一揖,发自内心感激道。 沈烟撇撇嘴,她才不是为他费心呢,她就是想让他离她近点。 「那……好吧,常公子若是需要什么千万别客气,尽管差使左青便是。」 「多谢小姐。」 沈烟走了。 常长安抹了把头上的汗,在沈烟面前装斯文,装一本正经真的能要了她的命。 还好平时就有个现成的典范张文生在,她就近学了个皮毛。 说起张文生,也不知道他现在回家没,有没有看到那封信? 常长安这边收拾着东西准备入住新房间。 另一边,农家小院。 张文生拎着大鱼大肉心情愉悦的往家赶。 为了让常长安能相信他找的活挣的钱完全足够养活俩人这阵子。而她只用安心在家温书,一天三餐准时给他烧饭就好了。这两天他每天都早出晚归。 眼看她这两天似乎是打消了要出去的事情,所以他今晚买了很多食材,打算庆祝一番。 到了小院,发现院门只是虚掩着,张文生顿觉不对。 这两天常长安一个人在家,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门都被从里面紧紧抵着, 今天,很不对劲。 张文生放下手中的东西,进屋查看,果然没人,只看到了桌上的那封信。 是常长安的笔迹。 不用看,他都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沈宴!」 张文生握紧手中的信,咬牙。 侍郎府。 日头刚落山没多久,天色将暗未暗。 偌大的侍郎府,却并非常长安想像中的灯火通明。 偶尔在漆黑的荷塘、廊道、假山处有一两盏灯。防止夜路太暗,行人磕绊摔倒。 零星的光亮,根本不像是侍郎府该有的模样。 在这里呆了一天,常长安发现,侍郎府虽大,但人却不多。 处处都透着一股寂寥的味道。 唯一稍微热闹点的地方就是沈烟的那方小院了。 除了沈烟那边,一天下来,这侍郎府其他地方她竟然半个女眷都未看到。 着实怪异。 据说刑部的这位侍郎大人,年仅二十八,三十都未到。 正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竟然连个女人都没有? 不知为何,常长安想着想着就想歪了,赶紧摇摇头,都怪那个死变态断袖,现在让她觉得看谁都像断袖了。 沈大人可是沈小姐的兄长,呸呸呸,不能编排,不能编排。 常长安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心里说着某人坏话的时候。某人一直跟在她身后。 静静的看着她心不在焉的走错了路,马上就要进了他的院子。看着她自言自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 第66页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一切东西的面貌,都还曝露在天色中。 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现在都还不宜出现。 后知后觉的常长安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才惊觉自己迷路了。 这侍郎府各条各道怎么能都修建的一模一样呢!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走错的? 早知道方才就不应该大言不惭的跟那胖左青说她认识路了。 越转悠越迷。 「偌大的侍郎府转悠半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灯也捨不得点,这……也太穷了点吧!」 这句话,常长安自然不敢大声说。也就小声嘀咕了几句。 一直跟在后边的人听了,唇角微勾。 常长安到是提醒了他,明天便让管家再少燃几盏灯。 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一句话,便让侍郎府再次陷入黑暗的常长安还在焦头烂额找路。 不知不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夜间动物,也该行动了。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终于有人过来了!」常长安激动的转身。 背后,一名身材挺拔的男人,月色中只隐约看的见一个轮廓,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的注视着她。 「沈、沈大人?」常长安试探出声。 这男人光一个隐约的轮廓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除了这府邸的主人——那位沈侍郎。应该不可能是别人。 「你就是阿烟请来的常先生?」 声音粗哑低沉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常长安心头一瞬间闪过丝错觉——这不该是他原有的声音。总觉得有股刻意之感。 摇摇头将心头荒唐的想法甩掉。 「不是?」见常长安摇头,那人再次出声。 常长安连忙摆手:「不不不,是的,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那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 常长安暗骂自己这时候也不知道在瞎想什么,赶紧道:「是的,小生就是沈小姐今日带回来的教书先生。」 「敢教阿烟,看来常先生对自己的才能很有自信啊。」 常长安一时没明白,便见眼前人突然靠近了几步,堪堪停在她跟前,附身道:「难道常先生不知道吗,阿烟前任先生可是去年的状元郎,常先生觉得如何?」 这,这她怎么会知道,根本没人和她说过呀。若是她招知道,绝对不会过来耽误人沈小姐的! 常长安站在原地,沈大人没发话,她不敢轻易往后退。只能徒劳地缩了缩脑袋,试图尽量离眼前人远些:「大人放心,小生明日便、便去跟沈小姐请辞。」 不小心玩脱了的沈宴:「……」 「既然阿烟指定了你,说明你也有你的优点,请辞倒不……」 沈宴还没说完,常长安便急忙道:「不不,小生无甚大才,必然会耽误了沈小姐,小生明日便请……」 「本官说你可以你便可以,听不懂吗?」 突然沉了几分的声音,带着怒意。常长安原本想悄悄往后挪的脚,又立马收了回来。 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果然和外界传说的一样。 常长安在心里哀嚎,她现在真的后悔来了! 「懂、懂了。」 常长安鹌鹑点头。 「当真懂了?」深谙常长安秉性的沈宴可不会轻易就相信。 「真懂了!」目光诚恳,点头坚定。 「你说说,都懂什么了?」沈宴唇角微勾,看着眼前鹌鹑似的常长安,目光落在常长安脖颈处,突然觉得齿尖发痒。 常长安:「……」 这他娘的有什么好说的! 「小生明天不请辞了。」 「就这个?」 不然还能有什么! 心里要喷火,面上,常长安睁着诚恳的大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虚心求教:「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不觉得以你的能力教阿烟完全就是耽误她吗?」 常长安觉得若是她手中现在握着个杯子,此时此刻,绝对,已经,碎成粉末了。 「所以,你现在需要的是提高自己的能力,这样才有资格教阿烟,懂吗?」 常长安没有回答, 「看来你还是不懂。」沈宴淡淡道:「你身后,东侧那间书房,每日此时,准时去那边温书,本官每晚会亲自检查你的功课。」 这么大的转折,常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要晚上?」 沈宴又靠近了几分:「你觉得白日里本官会有时间管你的闲事?」 常长安:「……」 小的真没求着您管。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今晚便算了,以后,若迟到一刻,便罚少睡一个时辰,懂了吗?」 「懂了。」 常长安老老实实去了东侧书房。 门打开,一眼便看到书房正中间书案上案牍垒了高高的一层。 原来这竟然是他办公的书房吗?不愧是刑部的,这么多,得批到半夜吧。 「看什么,旁边的小隔间才是你的地方。」 身后冷不丁冒出声音,常长安撇撇嘴,去了旁边的隔间。 燃亮烛火,隔间的书案明显小了许多,也矮了许多。 但是她一坐下,却哪哪都挺合适,就像是特意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还不等她满意的开口。旁边传来声音,似乎略带着不自在:「这里原本是为阿烟准备的地方,就先便宜你了。」 第67页 想到与她差不多身形的沈烟,常长安瞭然的点点头。 看了会儿书,常长安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能有幸得到侍郎大人的指导,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这可是多少试子梦寐以求的,她竟然就这么稀里煳涂的拥有了? 简直不可思议。 常长安觉得于情于理还是该好好答谢一番。刚准备起身,外间便传来声音。 「在里面老实待着,本官不让你出来,最好一步也别踏出来。」 常长安老实坐回去,这傢伙,就跟在她身上安了眼睛似的,邪了门了。 「大人,若是小的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可否出去请教您?」 沈宴看着倒映在屏风上的影子,显然是单手撑腮,歪着脑袋,一条腿伸的老长。一点女子该有的含蓄都没有的坐姿。 「哪里不懂就记下来,我检查功课的时候一起问。」 沈宴的这番话,对于常长安来说到没什么。毕竟她也理解,侍郎大人有公务要处理,她这么时不时的出去问,必然会打扰他。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举一动完全在别人眼里的常长安:「哦。」 沈宴实在看不过去她这么散漫的坐姿,揉了揉眉心:「认真点!」 仗着没人会看见的常长安,一动不动,十二万分的诚恳道:「是,大人。」 沈宴:「……」 常三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常长安一定会考上的。 ☆、第三十六章 房间一片安静, 只有偶尔翻动的书页声。 烛光摇曳,拉扯着屏风上的影子。 一屏之隔的沈宴看着轻微晃动着的影子,入了神。 她来京城也不过才几日, 他却破天荒的睡了两次安稳觉。 而这两次, 都与她有关。 他记得, 三年前在山上木屋那一夜也是。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安神的东西。 关于这件事,他去问过宋梅娘, 掐头去尾, 并没有提常长安的名字。 可是, 连宋梅娘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几十年来, 他早就习惯了夜间惊醒, 然后便是一夜无眠。没有哪一夜如同在她身边那样安稳过。 三年前那次偶然,让他以为不过是因为连夜赶山路又受了重伤太累的缘故。所以, 之后,他曾如法炮制过,可是依旧没有用。 宋梅娘开的各种各样的安神药,也同样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也许是那三晚, 几十年未曾有过的安稳,让他贪恋。 食髓知味。 所以,他在心里其实隐隐有了一个念头,但那也仅仅是一个念头而已, 他并未打算将其付诸行动, 他曾经答应过常三,只在暗处护着她, 绝不主动招惹。 为了以防他言而无信,常三更是想出那夜的杀人入狱,来让常长安彻彻底底的对他死心。 所以,顾寻这个身份,即便他现在想用,常长安怕是也不会领情了,而且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那晚临走的时候,常三丢下了一句话。 「顾寻,我愿意相信你是信守承诺之人。但,若你食言,若你敢再招惹长安,那你就只能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不论以后对长安做的一切后悔与否,都只能站在暗处永远也别想光明正大!」 呵,常三还真是了解他。 以福春楼掌柜的身份与她周旋,不惜威胁恐吓。他可不就像是一个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变态。 所以,在阿烟找上他,想要为常长安在侍郎府谋求一个教书先生的职位时,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甚至怕常长安不会答应,他还循循善诱告诉阿烟关于常长安在福春楼的事情。他知道常长安对那位「掌柜」的忌惮。甚至连在睡梦中都没忘记骂他是变态。 侍郎府如此好的一个避难所,她怎会不答应。 看,这并非他主动招惹她,只是命运如此而已。 他不过一介凡夫,又怎能和天命抗衡。 沈宴看着屏风上已经困的趴在桌子上的影子,不达眼底的笑意越扯越大,带着种妖冶的不真实感。 半响,直到那道影子彻底不再有动静。 沈宴悄声出去。 那名几乎每时每刻不眯着眼,挂着笑容的胖左青,端着一鼎做工精緻的香炉进来,放在常长安桌旁,点燃。 拿过一旁的绒毯,给常长安披上,随后离开。 一炷香后,三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提着木桶热水进来,将趴在桌上的常长安唤醒。 半睡半醒的常长安,迷濛着双眼。安安静静,老老实实任其折腾,洗完澡,穿好衣服,被扶进书房里间的床榻,乖巧躺好,嘴上嘟囔了几句后,沉沉睡去。 三名丫鬟出去没多久。 沈宴一身清爽进来,显然已经沐浴完毕。 将床上睡着的常长安往里面推了推,上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人往怀里揽了揽,额头从背后低着常长安的颈项,闭上眼睛。 似乎是被禁锢的有些不舒服,常长安嘟囔一句。转过身。沈宴也因为她在被子下拱来拱去的动作改侧身为平躺。 发现不再被禁锢后,常长安被子下的手脚大开,一只手扒上沈宴的脖子,一条腿跨上沈宴的腰,脑袋在沈宴胸口蹭了蹭,整个人将沈宴当被子一样抱着。 砸砸嘴:「还是长大的小花抱着舒服。」 第68页 沈宴:「……」 半响,沈宴捏了捏常长安的脸,等确定人真的睡沉后,把脖子上的胳膊和腰上的腿推下去,又把人给转了过去背对着自己,搂在怀里,抵着肩窝,这才作罢。 心累的嘆口气,下巴在常长安肩窝处蹭了蹭,闭上眼。 翌日一早,常长安迷迷煳煳睁眼,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颈子。 陌生的床顶,陌生的房间。 常长安怔了一瞬,掀被下床。到了外间才知道身在何处。 「沈大人的书房!!!」 常长安瞪大眼睛一阵后怕,她,她这是哪里来的胆子,睡了沈大人的书房! 就在常长安怔忪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常公子,您可是睡醒了?」 胖左青的声音? 常长安连忙开门。 「小姐在西园客屋备了早膳,常公子洗漱完便可过去。」胖左青挥了挥手,三名丫鬟端着洗漱物品鱼贯而入。 常长安边洗漱边想着昨晚的事情,她记得她看书看困了,又不敢贸然打扰隔壁的沈大人便趴桌上睡着了,之后的事情……她怎么就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看胖左青这会毫无反应的反应,她睡在这里应该是被沈大人允许了的。 可是她怎么就稀里煳涂的上了沈大人的床了呢? 头疼,常长安摇了摇极力回忆也想不起的脑袋。 「胖、呃,左青。」常长安险些咬到舌头,一直胖左青胖左青的在心里叫人家,差点便说漏嘴了。 「常公子有何吩咐?」 「我昨晚……」常长安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做的事情,总不可能去问别人吧。 然而看着眼前纠结的常长安,左青早就编好了说词。 「常公子昨晚温书太累了,大人就让小的扶您去床上睡,您中间还醒了,为了不打扰到大人,你还让小的小声点。」 常长安皱眉努力回忆:「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人说,以后这书房的床就暂时借给公子用,若是您困了就直接进去休息,免得小的进出扶您,打扰到他。」 哦,她在里面躺床上睡,外间一个大男人,而且这床还是人家的。虽然她现在是男子装扮,但怎么想怎么不成体统。 以后她就坚持一下,等沈大人走了她再回去睡觉吧。 「不用了,前夜没睡好,昨夜才犯困,以后不会了。以后等大人忙完公务我再回去睡。」 说完,常长安便觉得这个想法甚好,既表现了自己识眼色,也表明了自己勤奋用功的决心,人沈大人都还熬夜忙着办公,她一个要考科举的人怎能不用功呢! 躬身一旁的左青听了,眯着的眼尾弧度又深了几分。 出了书房,往西园的路上,越靠近西园越能明显感觉到西园与整个侍郎府格格不入的热闹。 常长安跟在左青后边,好几次想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就算再怎么好奇,这侍郎府也不是她该八卦的地方。 高踏进院门,一只白猫便沖了出来,如法炮制煳了她满脸。 常长安将白猫的颈皮子抓住,白猫瞬间便一动不动,乖乖巧巧任其拎着。 「小姐快别磨叽了,常公子来了。」正在追赶白猫的小春老远便看到了常长安,忙向屋子里的沈烟招唿。 「小夏你动作快点,别让常公子等太久。」坐在梳妆檯前的沈烟催促道。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小夏一边往沈烟发间簪花,一边答应。 「今天小姐可漂亮了。」小夏看着铜镜里的沈烟道。 「反正我也看不见,死丫头,你就可劲折腾。就是和常公子吃个早膳,弄这么隆重会不会不好啊。」沈烟越说声音越低。 「哎呀,小姐,你放心啦,只要能让常公子对你目不转睛就成。」 「那好吧。」 沈烟别扭的出门,因为心里想着事,进屋的时候,忘了脚下,眼看要被门槛绊着。一旁的常长安眼疾手快,连忙过去扶着,这才倖免于难。 「沈小姐,小心脚下。」 沈烟扯着常长安的衣袖害羞的低头。 这么一幕郎情妾意的模样,沈烟身后的小春小夏都捂嘴偷乐。 唯有旁边的胖左青看的心惊胆战,心底暗叫糟糕。 小姐这模样莫不是…… 在西园没有主子和奴才之分,因为沈烟从不在意这些,所以大家在西园吃饭都是一起坐在桌上热热闹闹。 然而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胖左青此刻却毫无心思。 平素一直眯着的眼睛,此时也没了笑意。 常长安是女儿身他知道,大人让他去常长安身边伺候的时候已经告诉他了。而且以他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练出来的看人准头,他觉得大人对常长安绝对与其他女子不一样,大人自己或许没察觉,但大人每次看常长安的那双目光,与平时的大人很不一样。 所以,对于这个常长安,他其实一直抱着对未来主母的心态来对待的。 现在,没想到小姐也…… 这个发现他是绝对会如实禀报大人的。 但是他不敢想若是被大人知道……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左青』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这么不乐意来西园?」小春从刚进屋,就发现了「左青」的不对劲。 第69页 「小春姑娘严重了,小的……」胖左青小心的看了眼沈烟。 「有什么事就直说,支支吾吾的。」小春道。 「小的……小的就是想起之前大人吩咐的事还没做,但现在是用膳时间,又不好扰了小姐的雅兴……」 「哥哥那边有事你就快去,小心办不好他又要生气,我们这边你不用管。」沈烟开口。 「谢小姐理解,那小的这就去了。」 左青一离开座位,连最基本的躬身礼都没有,便急急忙忙走了。 「很少看到他这样,眼睛都吓的睁开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希望能顺利完成,别惹了大人。」 小夏一边给沈烟夹菜,一边认真道。 也许是这边轻松的氛围,让常长安没那么多顾虑,忍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沈大人他……很……」想来想去,想了个稍微委婉的词,「严厉?」 沈烟扯扯小春的衣袖,小春立刻心领神会。 「也不是啦,大人就是脾气有些古怪,一般只要不刻意撞上去惹了大人,大人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是不管不问,任我们爱干嘛干嘛的。」 「对呀,而且大人从来不让人伺候,小姐又这么平易近人,在侍郎府待着,比那些动不动就拿下人出气的府邸不知道幸福多少倍!」 「所以,常公子千万不用害怕也别感到不自在,就当在自己家就好!」 最后的重点说完,小春开心的在自己小姐腰间戳了戳,邀功意味不言而喻。 昨晚刚被某位大人威胁恐吓的常长安:「呵呵,是、是嘛,看不出来原来沈大人这么好,呵呵。」 「那可不!」小春开心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天的,晚上十二点半左右还有一更。 ☆、第三十七章 此后几日, 常长安依旧每晚按时去沈大人书房温。只是不知为何,每晚还不等沈大人忙完公务,她便困的要命。每次都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 然后第二天懊恼的发现自己还是睡在沈大人的书房里。 明明白日里什么苦累的事情都没做, 她怎就这么贪睡呢? 越想越不对劲, 常长安今天偷偷的找绣娘要了根针带在身上,只要感觉到自己有困意, 便用针扎一下手指头。 然而十个手的手指头都扎了好几个针眼了, 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越来越困, 越来越困最后终于倒在桌上睡的不省人事。 沈宴见人终于睡过去了, 吩咐左青去拿了药膏,将人横抱起来放到床上。接过左青手中的药膏, 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动作极轻的上药。 「别的本事没有,心性到是烈。你还真是下的去手, 不疼的吗?」 睡的像死猪一样的常长安自然没意识搭理他。 将药膏涂好,沈宴看着常长安那张睡的恬淡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满脸纵横交错的划痕。 伸手, 在常长安脸上捏了捏,顿觉手感不错。然后便上瘾般继续揉圆搓扁,不亦乐乎, 一直到常长安的脸被捏的通红才罢手。 「呵。」似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聊的举动,沈宴轻笑出声,「就你这张脸,也就看在阿烟看不见的份上才便宜你了。」 又捏了几下,解气般的口是心非道:「真丑。」 「常长安啊常长安,你到底哪点好了,连阿烟都对你上了心,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站在门口的左青一脸苦大仇深的摇了摇头。 他家大人什么时候才肯看清自己的心呢。 ———— 再过几日便是仲冬皇上南山围狩了。 每年的围狩都要检阅兵车军士,各部都忙碌起来,唯有刑部稍显清闲些,可是刑部的沈侍郎大人,却在这时着了风寒。 每日上朝都要戴着个纱罩,让各位大臣着实畅快嘲笑了一番。 自从十几年前陈塘县爆发了那次瘟疫后,大梁便有规定,凡带病上朝者一律以面纱覆面。 据说当年那场瘟疫曾经害死了皇上最喜欢的一名小皇子,皆因一位大臣曾接触了一位陈塘县来的人,而后染疾,却当做普通的风寒。 当时恰逢太后布宴,小皇子与其接触后,便染疾而死。 在座的大臣之间,谁没有个头痛发热,伤寒的,可都经歷过带纱罩的窘迫,唯有这位沈大人,一病便躲在家里不上朝,明明不过一个风寒,硬是能被他说的明天便要殒命。 若非恰逢冬狩,谁都不能缺席朝政,这个沈大人保准又要躲家里! 「沈爱卿这病来的不是时候啊,几日后便是围狩之日,沈爱卿这身体……」龙椅之上的人,话里未完的意思不言而喻,随后便是哈哈哈大笑。 群臣也跟着笑了开去。 「皇上放心,臣身体无碍,只是到时还需带上这东西,扰皇上的眼睛。」 「哎,无碍无碍,朕的眼睛好着呢,就是到时候少卿的宝贝闺女见不到沈大人真容怕是要失望咯。」 皇上显然还对之前沈宴公然拒绝他的事情记在心上。 此这话一出,大理寺少卿显然不满道:「皇上此言差矣,小女的眼睛也明亮着,当初之事不过一时眼拙而已。」 沈宴赔笑:「少卿大人说的是。」 「既然沈大人身体抱恙,想必也不能参加围猎比赛了……」说着,皇上目光一转,扫向一旁严肃着一张脸,从头到尾唯一没有一丝笑容的林正远:「到时候便和林将军一组吧,林将军可是箇中好手,应该是不会嫌弃沈大人的吧。」 第70页 林正远出列,一本正经躬身:「不嫌弃。」 沈宴:「……」 皇上:「那就好,那就好,我记得林将军家没有女儿,沈大人你不必担心。」 得,说来说去,还是记着上次的事。 朝堂一散,还没走多远,沈宴便被林正远叫住。 「不知林将军有何要事?」 「听说侍郎府上近日捡到了一只白猫,我家夫人让我问问你,狩猎的时候可否带上,让她看看是不是她丢的那只。」 「将军夫人若是想知道大可来府上确认,何必要等围猎的时候?」 「我不想。」 沈宴自然不知道,将军夫人的侄女听说了上次沈宴在朝堂公然抗婚后对其大为赞赏,称其有担当,好几次央求姑妈带她拜访侍郎府,都被林将军给阻止了。 沈宴虽然不明白林将军世何意,但也没有细问,反正狩猎的时候阿烟肯定会跟去的,到时候那只猫自然也会被她带去,倒也无所谓。 回了家,刚一进书房,便见到常长安在里面。 想到现在是白天,沈宴习惯性去躲,才后知后觉纱罩还未摘下。一步一步悄声走到常长安身后。 「阿烟,你要的是这本书吗?」常长安看都没看身后,察觉到有人,以为是沈烟,开口道。 原本心情愉悦的沈大人瞬间便沉下了脸,一想到之前左青告诉他的事情,便气不打一处来。 「阿烟?」沈宴沉声道:「你何时与阿烟这般亲昵了,阿烟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常长安你胆子不小啊!」 听到声音后,常长安条件反射转身,看清来人,手一抖,手中的书掉了下来。 「沈、沈大人?」 「你也知道我是沈大人,常安,阿烟可是我妹妹,认清你的身份。」 沈宴最后一句话是想提醒常长安,她是女儿身。 但是这句话,听在常长安耳朵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 她不配。 这句话,之前某人也曾对她说过,后来她认清了,很清楚的认清了。 「小生对沈姑娘从未妄想过,『阿烟』两字确实唐突了,小生以后不会再叫了,若是沈大人不信小生,小生现在便请辞。」 突然低落的语气,与平时面对他时明明害怕却又夹杂着不屑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沈宴也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想开口解释:「我不是那个意……」 不是那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他说,他知道她是女儿身,别让她给阿烟希望吗? 沈宴捏了捏拳,挥袖离开。 半响。 常长安将地上的书捡起来,小心放好,看了眼里间的小桌子。 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沈大人也没说要不要辞她…… 常长安摇了摇头,出门。 沈大人什么都没说,该是想给她留面子,会察言观色有自尊的都会自己走,不会厚着脸皮还留在这。 她以前就是不会察言观色,没有自尊,厚脸皮,所以才一再的遭人嫌遭人厌恶。 好在现在也算吃一堑长一智。 回到自己屋子,常长安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看着西园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跟沈小姐说了。 免得被当做是拿沈小姐告状。 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侍郎府门口,从里面下来一名衣着不俗的男子。 似乎是她的目光停留的太久,被那名男子发现。 男人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进了侍郎府。 常长安也没在意。 「吆,三爷来了,大人刚下朝,三爷来的巧啊。」左青原本是到处找不到常长安,准备去找她的,结果遇上了三皇子李昂。 连忙带其去找自家大人。 找了半圈,终于在荷塘凉亭看到了倚着栏杆想事情的沈宴。 面罩被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沈大人可真是闲情雅致。」 将人送到左青便去继续找人了。 「啧,沈大人精神看起来不错啊,难道是找到治疗失眠的法子了。」 见沈宴不想理他,李昂又继续道。 「我听说,沈大人最近好那口,莫不是……」 沈宴带着个清秀小生跑马街头的事情,李昂也有所耳闻。 「有事说事!」 沈宴不耐烦道。 「心情不好?怎么,被你那小朋友给气着了。我……」 沈宴拿上桌上的面罩就要走人。 「哎,你等会,有正事儿!」 「说!」 「我最近没听宋梅娘说你生病了啊,怎么回事,偏偏在要狩猎的时候装病,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沈宴终于正眼瞧了李昂一眼:「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这次围猎比赛,我劝你也最好避一避。」 「吆,看来他们是要有大动作了呀。」李昂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沈宴,见其兴致缺缺的模样,「不会真和你那小朋友吵架了吧,我刚刚看一挺清秀的小生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偷偷出去,长得还挺好看,就是稍微单薄了点,原来你喜欢这……」 话还未说完,李昂一抬头就发现眼前人已经跑远了:「哎,哎,你干嘛去呀,客人还在这呢!」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第71页 「哎,要是陈子谦在就好了,这个沈宴太无趣了,我都快无聊死了都!」 李昂看着一会儿便没了人影的沈宴,哀嚎一声。 另一边,沈宴带上面罩,急匆匆出门,然而路上已经看不到常长安的影子了。 又回去将马牵出来,上了马车便飞奔出去。 然而,就在沈宴经过的一条昏暗的小巷里。 此时的常长安正被几个人堵在了墙角。 「掌柜的,就是这小子放走了那条大肥羊!」 一个面黄肌瘦的书生模样的男的,站在被捆着的常长安面前,指着她道。 「吆,是你啊。」男人旁边的女人吸了口烟,拿着烟杆在常长安头顶敲了敲。 「不想干就算了,还多管闲事,坏我生意!」烟杆一头从常长安的额头一直划到下巴,将常长安的下巴抬了起来,左右瞅了瞅:「咦,我就说哪里怪怪的。那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原来竟然是个女人!啧啧,有意思,这脸蛋也还不错,跑了那个,捡到你也不亏。」 「老四老五!麻袋套上,抬回去!」 「是,掌柜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光头,将常长安口中的布有塞紧了几分,麻袋给常长安迅速套上,扛在肩上。 一行人出了巷子。 没过多久,沈宴便骑着马,一脸焦急再次经过那条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又比预估计的晚了半小时orz ☆、第三十八章 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一方软轿慢悠经过。 行至巷口,软轿边的一名丫鬟脚底突然踩到一样东西,好奇之下, 低头看去。 有些眼熟。 弯腰捡起, 仔细端详。突然惊喜喊道:「夫人, 你快看,这是不是二少爷经常带的竹哨?」 软轿侧面的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 一名衣饰华贵的妇人蹙眉看向丫鬟手中递过来的物什。 待看清那样东西, 双眸一颤, 忙伸手接过, 激动道:「是长平的东西, 小荷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是不是长平回来了,他在哪里, 怎么没回家?」 不待小荷回话,妇人忙下轿左右查看。 「林长平!你这臭小子,回来了怎么不回家看娘,你知道娘这些年有多想你吗?快给我出来!」 妇人毫无形象地叉腰喊了半响, 却没有一声回应。 「夫人,竹哨是小荷方才捡的,可能是二少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您别喊了, 二少爷现在肯定不在这里。」小荷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衣袖, 示意其注意形象。 「咳,不在就算了。」妇人捏着竹哨轻咳一声,「回府吧。」 似乎是有点怀疑,临进轿子,又小声对着外面道:「回家要是看不到你,下次你爹再整治你的时候,老娘就不管了!」 留下这句话,进了轿子,一行人离开了巷口。 北风卷着枯叶,从巷口掠过。 所有的热闹,一瞬归为平静。 天色已暗,侍郎府。 沈宴书房。 张平急神色匆匆,敲门。 「进来!」 进了书房:「大人,张文生的身份查到了。」 正在吩咐下人事情的沈宴突然抬头,眼含怒气:「说!」 「张文生本名林长平,林将军次子,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在外游歷,据说在军营待过一段时间。前些日子才突然跟着常长安进了京城,但却一直没有回家,将军和将军夫人也不知其早已回京。」 「小的打听到,似乎是将军夫人发现了其踪迹,今日突然开始四处找人,林长平迫于无奈才回了将军府。」 如此巧合?什么时候没发现,偏偏是今日? 「将军府?」沈宴若有所思,马上去将军府查案常长安可在将军府。 「是。」 「等等。」张平刚要转身,沈宴道:「把吕香兰身边的小哑巴叫过来。」 张平出去没多久。 沈烟摸索着过来。 「哥,你有看到常公子吗?都这么晚了,府里怎么一天都没见到人。」 沈宴看着自己妹妹脸上担忧的神色,若有所思道:「阿烟你和常长安是如何认识的?」 沈烟自然没料到会被这么一问,紧张道:「路、路上一次偶遇就认、认识了。」 「偶遇?」沈宴看着沈烟无神的眼睛,「偶遇一次你便喜欢上她了?」 沈烟勐的抬头,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沈宴揉了揉眉心,带着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常长安擅自请辞离开了,到处也找不到人,你与她近几日似乎挺熟悉,可知道她会去哪里?」 「什么,常公子不辞而变了?」沈烟大惊,「不可能,常公子早上还好好的啊,为什么会突然请辞?」 沈烟一番无心的问话,沈宴却觉得心头一紧,又道:「你可知道她会去哪里?」 「常公子和朋友有处小院……」 「那边找过了,没人。」 「那就是哥你上次说的福春楼。」 沈宴依旧摇了摇头。 沈烟仔细想了想,这些日子她时不时的旁敲侧击了一些常公子的事情,也没听说他在京城有什么认识的人。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侍郎府也没回,难道…… 突然想到了什么,沈烟惊唿一声。 第72页 「哥,清轩书舍!你快去,常公子肯定是被他们抓了!」沈烟说的语无伦次,一边说,似乎想到了什么,哭了出来,「都怪我,肯定是我害的常公子!」 「阿烟,怎么回事?」沈宴将沈烟扶着坐在旁边,心里虽然焦急,但也知道要询问清楚才好行动:「阿烟,你慢慢说,仔细回忆。」 沈烟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下来。 原来那天她是想去侍郎府后院找小夏的,但是后院新翻修她忘记了,眼睛又看不见便迷了路,从后门摸索出去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侍郎府了。 路上遇到了一个公子,问她家在哪了,要送她回家。她孤身一人不敢说是侍郎府的人,便只报了大概的位置。 谁知道那人竟真的没安好心,见她是个瞎子,便将她带到了清轩书舍。这个名字还是她从旁边闲聊的客人的口中得知的。 之后那人便一直夸她,想为她作画。她一个从来不怎么与人接触的瞎子,根本就没有戒备心,便答应那人的要求让他作画。 谁知那人竟然想去脱她衣服,后来还好常长安赶到,她才倖免。 常长安当时让她告诉她哥,去抓那伙人,可是发生这种事她怎么敢告诉他。 「若常公子这么晚还没有回家,肯定是被那些给抓走了,我听那贼人说清轩书舍有人撑腰,所以他们根本不怕。我若是逃走报官他们也不怕,而且还会把我再抓回去的。」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沈宴的另一个原因。 「啪!」 沈宴握在手上的杯子突然碎开,旁边的沈烟吓了一跳。 「阿烟,哥哥在你心里便是这么没用的人?连自己妹妹受了委屈都不能讨回来的窝囊废?」 沈宴看着眼前向来乖巧懂事听话的妹妹。 「不是的,哥,不是那样的。」 沈烟抓住沈宴被碎片划伤了的手,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涌出。 「阿烟知道,阿烟都知道。为了给爹爹平反,为了报仇,为了还沈家一个公道,哥哥一直都很累、很苦的。阿烟那时太小了没有记忆,可阿烟知道那是哥哥一辈子的噩梦。阿烟只是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什么都帮不上哥哥,却还总是添乱。小时候哥哥整夜整夜睡不着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却还要强忍着笑意哄阿烟,这些阿烟都知道!」 「阿烟没有记忆,所以阿烟没有资格让哥哥放心仇恨,阿烟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哥哥,不给哥哥添乱……」 听着妹妹话中让人心疼的懂事,沈宴另一只紧握成拳,颤抖着抚上沈烟的脑袋,无力的自责和回忆里的恨意在脸上交织。他真的错了吗? 眼前再次浮现小时候的一幕幕。 温情与恐惧在脑海中拉扯。 最终小时候的恐惧和仇恨占据了上风。 将他心中的犹豫不决一瞬击溃。 片刻后。 脸上再次恢復平静。 目光落在沈菸头顶,将其轻轻推开,起身:「我去找常安,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去添乱。」 沈烟目光暗淡一瞬,点头:「嗯。」 临出门的时候,张平也刚好回来。 「大人,常长安并未在将军府出现过,林长平似乎也在找常长安。」 沈宴脸色瞬间阴沉:「去清轩书舍!」 手中的长鞭一挥,马儿嘶吼,消失在夜色中。 ———— 常长安幽幽转醒,眼前刺眼的烛光让她有一瞬间不适。 蹙眉,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人固定在一张床上,嘴上被塞着一张破布,无法出声。 双手和双脚打开,被绑在床上的四根柱子上。 「呦,醒了,感觉如何呀。」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尖细中带着沙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咧嘴看着常长安。 长长的指甲从常长安额头到鼻樑顺着往下一直划到颈部。 「啧啧,好好的一副美人胚子偏要装男人。」那人说着将常长安胸前的衣服一把扯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裹胸。 「唔唔唔……」 常长安瞪大眼睛看着那人浓妆艷抹的一张脸。 「害怕啦?」 那人看着常长安这副模样,停手,捂唇「咯咯」笑起来。 「我对女人可不感兴趣。」 「死人妖,磨磨唧唧干嘛呢,还不快画,画完我客人还等着享用呢!」 昏暗的阶梯口,女人拿烟杆敲了敲旁边的铁门。 「我这不是在找灵感嘛,急什么,这东西是有讲究的。」 「妈的,给你一个时辰,画不完就滚蛋!」女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那人将常长安的髮簪拔下,一头青丝散了下来。不知在床的哪处按了几下,整个床突然慢慢升起,常长安也随之整个人竖了起来。 「咦……」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靠近「站」着的常长安,将一旁的烛台全部点亮,挪近了几分,仔细打量,「像,真像!」 那人边点头,边比划。 「若是这脸盘子再圆润有肉些,眉毛修细一些,再把头髮盘起来就更像了!」 一边说着,那人一边继续解着常长安的衣服。 「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眼睛在瞪大一点,再愤怒些,啧啧,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刺啦——」 身上的衣服被整个撕开,丢掉,只剩下雪白的裹胸和亵裤。 第73页 尖细的指甲在裹胸上划过,慢慢解开:「她也喜欢穿男人的衣服四处勾引人,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的尸体,我都要以为你就是她了,咯咯。」 裹胸被彻底解开,赤.裸的身体被毫无遮挡的曝露在烛光中,常长安拼命想要挣脱,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哀求。 「还好你不是!」那人咯咯一笑,「我都老了,她可不能这么年轻,不然我会嫉妒的。」干瘦的双手,一点点顺着常长安的胸口攀上颈项,然后一点点收紧,浑浊的双眼,突然暴睁,「嫉妒的想掐死她!」 窒息的感觉,让常长安绝望的睁大眼睛,口中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眶血红的看着眼前表情狰狞疯狂的人。 就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了谁在叫她的名字,带着无尽的心疼和自责。 然而还来不及分辨,便陷入了黑暗。 ☆、第三十九章 发现有人进来, 方才还疯狂的失去理智掐住常长安脖子的人,瞬间收手。 歪头,殷红的双唇咧出最大的弧度, 诡异的看了眼已经晕过去的常长安, 迅速消失在暗处。 沈宴放倒入口守着的人, 匆忙进来,再看清常长安的模样后, 愤怒的眸子有一瞬凝滞。 难以置信的一步步靠近, 颤抖的手轻轻伸向常长安的鼻翼下。 唿吸微弱。 空掉一块的心瞬间便被酸涩填满, 那种从背嵴蔓延至心底的庆幸让他手足无措的抚上常长安的脸颊。将其抵在怀里, 小心翼翼的将手脚上的绳子解开。 没有了束缚的常长安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 跌向沈宴的怀抱。 将其紧紧箍进怀里,直到胸腔中强烈的心跳慢慢恢復平静, 沈宴脱掉外衣把常长安整个裹住。 怀抱着她从台子上下来。 没过多久,在外面守着的张平突然冲进来。 「大人,他们人来了,您先赶快出去, 属下去引开他们。」 沈宴也不在耽搁,抱着常长安,迅速离开。 避过暗卫的搜捕,离开国安寺后院, 顺着小径,沈宴踏进后山深深的黑暗中。 站在空旷的山顶,脚下是灯火通明的国安寺。 沈宴看着怀中睡得恬淡的常长安, 一颗心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跳动。 得知常长安从清轩书舍被带到国安寺的目的时,他几乎便要站不稳,那是他第二次体会到这种酸涩到全身无力的感觉。 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和常长安在清源见的最后一面。 第二次便是今晚,甚至比那夜更甚!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对他影响这么深。 伸手抚上常长安靠在自己胸口的侧脸,沈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常长安,若是我后悔了呢。 若我…… 你可会原谅我? 低头,薄冷的双唇试探着慢慢触上常长安的额头,到鼻尖,最后停留在了那双有些泛白的唇上。 摩.挲,啃.噬。 柔软的双唇带着未曾品尝过的甜美,让人上瘾,失了心智,想就这么一直沉湎下去。 「……大人。」 匆忙上来的张平看着沈宴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大人,你的伤。」 张平知道方才与暗卫打斗的时候,大人受伤了,只是因为急着救常长安一直在忍着。 「去查查国安寺背后都有谁?」 张平知道,今夜国安寺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容耽搁,谁能知道这堂堂国安寺,天子脚下最大的宗寺内竟然暗藏着如此龌龊的勾当。公然拐卖妇孺,秽乱国寺,甚至若他猜测的没错的话,方才那些秘密搜寻的暗卫可不像是大梁人。 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在国寺内暗藏如此多的敌国暗卫? 国安寺还藏着什么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亟待查清楚的。不然的话,今晚他们已经草惊蛇,这背后之人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有所布设,等他们一旦警惕起来到时候可就不好查了。 所以,今明两日是最好的时机。 张平躬身:「是。」 张平走了没多久,胖左青架着马车匆匆而来。 沈宴抱着常长安上了马车。 「驾——」 胖左青扬鞭一挥,马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也不过片刻。 玄衣蒙面的男子骑马出现在夜色中,紧跟其后。 「水,水……」常长安在睡梦中不安的皱眉叫喊。 「马上就到家了,再坚持一会儿。」沈宴低头薄唇碰了碰常长安的额头,想安抚却发现她额头烫的厉害。 伸手一摸才发现整个身子都在发烫。 沈宴心口一沉,掀帘:「先在山下找个人家停下。」 山路崎岖,马车摇晃。 怕常长安不舒服,沈宴又心疼地将人往怀中紧了紧。 浑身热的不舒服,常长安靠在沈宴颈项的脑袋不安分的乱拱,不知何时竟将沈宴颈口的衣襟扯松,冰凉的皮肤瞬间慰藉了闷热的脸颊。 然而仅仅一点点哪里够,梦中的常长安只觉脸下便是炎热夏季最舒服的解暑凉冰,脑袋又往上了几分。 颈项突然的触感,沈宴身体一僵。 伸手将常长安的脑袋推开半分。 没有了慰藉,常长安更加难受,想要扭动身子继续去寻找,然而却被人禁锢着,动不了。 第74页 实在热的受不了了,只觉身上的衣物极为碍事,生气的伸手撕扯。 沈宴看着眼下常长安衣领处快要被扯开的衣服,连忙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放在别处,不去注意眼下的景色。 常长安本就只披着他的外衣被他搂在怀中,身下柔软的触感他本就一直在极力忽略。 然而毫无所觉的常长安还在不老实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仰着头,小小的舌尖小心探出,还在极力寻找着水源。 月光从被风吹起的帘隙中探了进来,刚好照在常长安通红的小脸上。 沈宴只觉唿吸一滞。 看着那泛着水色的柔软双唇,记起了方才在山上的美好味道。 鬼使神差的。 低头。 轻轻覆上。 这次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疯狂。本就极度渴望的常长安贪婪的吮吸着期待已久的甘甜。 直到一只滚烫的手从衣襟处探了进去,抚上自己的胸膛,沈宴突然一惊,清醒。 睁眼,看着月光下常长安迷醉的神情。 沈宴暗道一声该死。 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她根本就是……被下药了! 若今晚没有找到她,若他晚来一步。 一想到那个可能的结果…… 沈宴眸子里的怒意更深了几分。 国安寺里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唇上的凉意消失,常长安哼叫出声。双眸掀开一条缝隙,看着眼前只有一个轮廓的人,鼻翼间是每夜入睡时萦绕在周身的熟悉气息。 常长安的胆子更大了,双手轻轻一抬,凭着本能,这次轻而易举挣脱禁锢,环上了眼前人的颈项。 温热的唿吸就在沈宴的颈项,沈宴一动不敢动,眼睛平视前方,喉结不自觉的上下翻动。 便是这一个动作,被刚好抚摸到喉结的常长安发现,轻轻用力,抬头咬了过去。 沈宴闷哼一声,眼尾赤红,克制着身体里的暴戾,极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往常长安身上停留半分。再次扣住常长安的脑袋,这次不顾她的难受将其紧紧箍在怀里,一动也不让其动。 「阿寻……」 饱含委屈的小声控诉。 沈宴一怔,她还记着他,这时候她心里的人竟还是他。 这个意外的发现带来的惊喜,让沈宴心头狂跳不已。 「我在。」 沈宴沙哑着声音回应。 「难受。」 「我知道,一会儿就不难受了,再坚持一下。」 「大人,前面有户小院。」外面传来左青的声音。 沈宴看了眼怀中的人,思索半响道:「把马车卸了,你快马加鞭去将宋梅娘接来!」 「是。」 语落,马车骤停,沈宴抱着常长安从马车上下来,敲响了小院的门。 「谁啊,大晚上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开门的是名十一二岁的干瘦小少年,举着油灯,探着头,眯着眼看向门口的沈宴。 「哎,是上次买簪子给了好多钱的好心公子!」看清人,小少年惊喜喊道。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沈宴也想起来了那夜的事情。 「公子,快进来,外面夜寒。」少年的目光在沈宴身前一扫而过。连忙将门整个打开,让沈宴进去。 ☆、第四十章 小院不大, 也就两间屋子。 隔壁睡着自己的爷爷,少年将两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沈宴的吩咐下出去烧水去了。 沈宴将常长安小心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便去给常长安倒了杯水小心餵进去。 盖上被子后常长安热的更难受了, 伸手便要去掀被子, 沈宴眼疾手快按住。 又给常长安慢慢餵了几杯水后, 没过多久,那少年将热水提了进来。 沈宴耐心的一边安抚常长安, 一边用布巾沾着热水给常长安擦拭身体降温。 期间, 常长安几次想起身扑向沈宴都被沈宴给狠心按回去了。 大半个时辰后, 徐峰带着宋梅娘匆匆而来。 宋梅娘披头散髮, 脚步打颤, 受不老一路上快马加鞭的颠簸,捂着胸口干呕。 好半响才缓和过来。 「还好这药不烈, 不然这么久非得憋坏身体。」 沈宴早就交代了徐峰常长安的情况,所以宋梅娘是有备而来,看了眼常长安的情况,给她餵了点助眠的药, 让她保持昏睡不再乱动,便出去熬药。 却被沈宴拦下。 「药我来弄,你留在这里照顾她。」 宋梅娘上下打量了一眼沈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脸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将药递给他。 沈宴出去了。 床上的常长安安安静静的躺着,眉眼紧蹙, 明显在睡梦中依旧难受着。 宋梅娘靠近床边,一眼便看到了常长安白皙的颈项某处稍微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颜色。 「啧,我还以为沈大人当真柳下惠转世呢。」 宋梅娘可没沈宴那么多顾忌,直接将常长安被子掀开,把沈宴裹在她身上的外衣丢掉。拿过旁边方才一起带来的衣服。 看着那方长长的裹胸,扫了眼常长安胸前。摇头:「啧啧,这么好的资本,简直可惜了。」 等一件一件衣服给常长安穿好,又给自己洗漱了一遍后,沈宴的药也熬好,端着进来。 第75页 见沈宴额角明显有些菸灰,宋梅娘吃惊:「当真是你亲手熬的呀,我以为沈大人会让下人代劳呢。」 沈宴没有理会宋梅娘的调侃,经直走向床上的常长安。端着药汤,一勺一勺小心轻柔的餵给她。 看着如此温柔的沈大人,宋梅娘揉了揉要被刺瞎的眼睛,识相的转身出去。 外间,徐峰正在餵马,旁边站着一小少年,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宋梅娘一时无事可做,也过去凑热闹。 然而,越看越觉得这少年眼熟。 「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头,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咧嘴一笑:「我叫陈拾。」 「陈拾?」宋梅娘仔细咀嚼这个名字,然而回忆中似乎并没有听过,「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经常在城里走街串巷卖东西,或许路上遇见过姐姐。不过,姐姐应该没有买过我的东西,不然我肯定记得的。」 「你卖什么的?」 「什么都卖,只要是我爷爷能做出来的东西。」 「你爷爷?做出来的?」宋梅娘没太懂。 陈拾走到一旁的角落,不过一会便消失在黑夜里,没过多久,抱着一个方形盒子上来,走到宋梅娘跟前打开盒子。 里面全是一些木质小物件,什么东西都有。 宋梅娘好奇的翻看一番,在看到角落的一个东西时眼前一亮! 「这个,这个也是你爷爷自己做的?」宋梅娘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木质圆球状的东西。 似乎极为熟悉这东西的构造,转动了几下便听「咔哒」一声,圆球被打开,里面露出了三个可以盛放东西的小凹槽。 「咦,姐姐你竟然把它打开啦!」陈拾激动道。 「你不知道它怎么用吗?」 陈拾摇摇头:「这个东西好像很久之前就做出来了,爷爷也忘记怎么使用它,便一直放在那里没人管它。」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姐姐你怎么会知道它怎么用?」 「以前有过一个类似的,不过后来坏掉了。」宋梅娘并没有在意,这个东西她已经忘记是哪里得来的了,也并不知道具体是用来干什么的。就只是觉得小小的一个装她的药很方便,便一直这么用着。 「不可能啊,爷爷做东西向来只独做一个,姐姐怎么会有类似的?」陈拾纳闷。 「臭小子,这个东西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卖给姐姐呗。」 「这东西不卖。」一道低哑的声音,从身后的屋子里传来。 陈梅转身看去,暗夜里只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老人轮廓,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 「爷爷你怎么醒了。」陈拾连忙跑过去,扶着老人。 「我再不醒,家都要被你这小子给卖了。」老爷子抬手用拐杖敲了敲陈拾的头,「爷爷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轻易让陌生人进家里。爷爷没有同意拿出去卖的东西,不要轻易让别人看到,你又当过耳的风了?」 陈拾刚要开口,老爷子又道:「哼,上次那个簪子爷爷还没找你算帐,这么快就不长记性了!」 陈拾自知理亏,也不再说话。 上次卖给屋里公子的那枚簪子,是他装爷爷的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分类放错了,爷爷做的东西全都在后院的地窖里放着,有些是不允许拿出的,他当时收拾的时候,这簪子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一时疏忽给放错了。 事后,爷爷知道了,难得发怒了一次。 陈拾今晚之所以让那沈宴进家里,其实就想问沈宴能不能把簪子还给他。他这些天在城里游荡,一直没找到人,好巧不巧,今天沈宴自己找来了。 「爷爷,你别生气了,之前买簪子的人就是屋里的那位公子,我打算一会儿等他安顿好他的朋友后就找他赎回来的。」 「卖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这次就算了,下次可要记住了!」 老爷子将宋梅娘手中的东西拿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又进回屋里去了。 「姐姐,对不起,那个东西不能给你了。」陈拾低着头不好意思道。 宋梅娘望着老爷子离开的背景若有所思,她总觉得方才那老头离开的时候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真是奇了怪了。 老爷子佝偻着腰快要走到隔壁门口的时候,沈宴恰巧端着药碗从屋子里出来。 两人不期而遇。 出于礼貌,沈宴沖老人家躬了躬身让到一旁,继续往前走。 而老爷子在看到沈宴的一瞬,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顿足,转头看向擦肩而过的沈宴。直到沈宴的背影消失在厨房才收回目光,慢慢踱进屋子。 「这老头认识沈宴?」 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宋梅娘小声嘀咕。 然而还不等宋梅娘深入思考,便被厨房里沈宴的动作震惊在原地。 厨房里的烛光并不算明亮,昏昏沉沉,但却一点也不会影响外间的人将厨房里面的情景尽收眼底。 沈宴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里忙碌,烧水,切菜,淘米,煮饭。 挺拔的身体,不染纤尘的穿戴。原本都应该与这小小的厨房极为格格不入的,却因为那些娴熟的动作,让人觉得违和中却又如此的和谐。 就像是这些事情他其实已经做过千遍万遍,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变化,都不会改变什么。 第76页 「不知道沈宴有没有意识到,常长安对他的影响,其实早就已经超出了他自认为的范围。」 宋梅娘看向常长安的房间,摇头嘆息。 半响,看着看着,宋梅娘心里竟然生了些许心酸和同情。 鬼使神差的进了厨房,站在门口,看着沈宴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平时高高在上,严肃冷面的沈大人,蹲在地上曲身烧火。宋梅娘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大人,烧火做饭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沈宴头都未抬:「去看看她醒了没。」 宋梅娘撇撇嘴。 不识好人心,爱咋地咋地! 宋梅娘袖子一甩,扭头走了。 沈宴向灶里又添了几把柴火,起身,将碗筷沖洗干净,等锅里差不多了,小心盛到碗里。 还不待盛完,外间传来宋梅娘的大叫:「常长安不见了。」 沈宴脸色一变,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的时候却因为太慌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锅铲! 「啪—」 放在旁边的碗筷,连带着里面的粥全部散落一地。 听到声音,转头看着地上的狼藉,不知为何,沈宴的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 顾不上那股疼痛,迅速往常长安的屋子跑去。 房间里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床上没有了躺着的人,被子被掀开,还带着余温。 窗台上一个清晰的脚印,一看便不可能是常长安的。 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况,沈宴一言未发,迅速出去,牵过徐峰手中的马,扬鞭冲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你们留在院子周围好好找找。」 轻飘飘的一句话散在寒风中,那是抱着一丝侥倖的最后希望。 但大家都知道,人绝对已经不可能还在附近了。 额头突然有了一丝凉意,宋梅娘仰头,簌簌而落的雪花在夜空中飞舞。方才来的路上还挂在夜空中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掩在了暗云后,不见了身影。 一夜落雪。 直到天微微亮,沈宴带着一身的碎雪骑马回到了院子。 从来都是整洁干净一丝不苟的沈大人,双眼通红,青丝凌乱,衣服也被划出了大大小小的破口。 面色较之以前,更加阴沉。 「可是找到了?」 似乎是一夜都在叫着常长安的名字,此时听来已经沙哑到刺耳。 这副模样的沈宴,众人都不忍心再看,低下视线摇了摇头。 「回府。」 沈宴死死攥住手中的缰绳,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两个字,轻扯缰绳,马儿还未走出两步。 眼前一黑,整个人从马背上滑落。 「大人!」 徐峰和手下忙过去将人扶抱进了屋子,将人放在床上躺好,突觉手中一片湿濡。 低头一看,满手的鲜红。 宋梅娘自然也注意到了,忙将沈宴的衣服解开查看。 腹部处明显是被刀子划开的伤口,已经被沈宴上过药,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因为一夜的奔波,扯开了口子,热血还在往外涌,触目惊心。 而离伤口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一道长长到疤痕,横亘在腰腹侧方,宋梅娘记得这个伤口,是三年前在清源弄出来的。 当时,她明明给了沈宴去疤痕的药膏,现在看来沈宴那时并没有用它。 「这是何时受的伤,怎么没人提过。」 徐峰自责:「应该是在山上救常姑娘的时候受的伤。大人一声玄衣,也看不出受了伤,大家的心思又都在常姑娘身上……」 宋梅娘:「我这边也没带药,先简单止一下血,你去把马车备好。要赶紧回去上药。天气太冷,又耽搁了这么久,我怕他到时候出事。」 徐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宋梅娘又道:「对了,常姑娘那边……」 「昨夜已经派人回去通知张平了。」 侍郎府。 沈宴是被一阵强忍着的哽咽声吵醒的,尝试了几次才掀开有些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沈烟那双已经哭肿的眼睛。 头痛的要裂开,沈宴闭了闭眼。 突然想起了什么。 脑中瞬间清明,掀被起身。惊动了一旁的沈烟。 「哥,哥,你还在发着烧,快躺下。 」沈烟慌神,摸索着要阻止沈宴。 「咚——」 因起身的动作太急,沈宴眼前一黑,从床上摔了下去。 房间里的声音惊动了在屋外侯着的张平,连忙进来把人扶回床上。 「长安呢?」 沈宴强忍着浑身无力的酸痛问道。 「已经派人全城秘密搜捕了,目前还没有消息。」张平低头道。 沈宴一把推开张平的搀扶,再次起身,拿过一旁的衣服边穿边道:「国安寺那边有消息了吗?」 张平刚要开口,房门被人推开:「暂且放心,你那小馆不在国安寺。」李昂一进来看到沈宴面如枯藁的模样。皱眉,一扫往日的吊儿郎当,不贊同的摇头,「先将自己身子养好再说,小馆那里,我这边会帮你盯着。」 听到常长安不在国安寺,沈宴明显松了口气。 那夜,常长安不见了之后,沈宴快马加鞭返回国安寺,找了一夜都没有发现,虽然一路上的种种迹象表明,常长安并没有被再次带回国安寺,但是沈宴并不放心。 第77页 救常长安回来时的情景在沈宴脑海中不停回放,沈宴担心因为自己的放弃而错过救常长安的机会,所以丝毫不敢松懈。 直到张平过去,提醒了他。 或许,她是被其他人带走的。 他不能死盯在国安寺这里。 带走常长安的人,明显是一路跟着他的。若常长安当真是被国安寺的人带走的,当时在山上就应该动手,而不是选择等他给她吃了解药。 但,即便明白这些,沈宴的心也一只悬着,不敢有一丝松懈。 毕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现在亲耳听到李昂说不在,扎进心底的紧绷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溢了出来。 「谢谢。」 沈宴看向李昂,眼底是少有的感激。 沈宴知道,李昂能这么确定常长安不在国安寺,一定是动了皇上那边的力量,而这很有可能将李昂自己至于一种危险的境地。 李昂摇了摇头,拍向沈宴的肩膀:「沈大人,顾好你自己的身体。」说着,俯身靠近沈宴耳旁,低声,「沈大人,别忘了你要做的事情,被感情沖昏头脑这种事,我劝你最好别有下次。」 闻此,沈宴没有什么反应,到是一旁的沈烟错愕地楞在原地。 该说的该告诫的说完,李昂出去了。 顺便把张平叫了出去吩咐事情。 沈宴看向一旁的沈烟 「阿烟——」 「哥,天色也不早了,你好生休息,阿烟明早再来看你。」沈烟慌忙起身。她眼睛看不见,但耳力极好,方才李昂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 「阿烟,常安……」 沈烟突然抬头,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沈宴:「阿烟不喜欢他,哥你误会了。」沈烟努力睁大眼睛,眉眼弯弯,「哥你若是喜欢他,阿烟不介意的,大梁民风开放,不像前朝,哥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沈宴看着眼前明明难过的想要哭出来,却还想着极力劝慰他的妹妹,却无从解释。 是他的错,若是他早点看出来阿烟对常长安存了心思,也不会诱哄阿烟将常长安接回府,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可有些东西,在清源的事情,现在,都还不能让阿烟知道。 也罢,早日让阿烟对常长安死心也好。 沈宴伸手揉了揉沈烟的脑袋:「回去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 「嗯。」 沈烟垂眸,摸索着出去。 宋梅娘送药进来时,与沈烟擦肩而过,诧异的看了眼心情低落的沈烟。 「从回来一直哭到现在,好不容易盼着你醒了,阿烟姑娘怎地这么一副恹恹的模样?」 将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宋梅娘抬头,便见沈宴已经穿戴整齐,要出门。 「哎,你干嘛,还发着烧呢,不要命了!」 沈宴没理她,扫了眼桌上的药,端起来一口饮尽。沉声沖外面喊道:「徐峰。」 「大人有何吩咐?」 「备马,去将军府。」 「是。」 「去将军府干嘛,不找常姑娘了?」宋梅娘不解道。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夜间猎猎作响的风声。 将军府。 「沈大人这么晚到府上可是为后日的南山狩猎而来?」林将军端坐堂前。 「听说林二公子回来了,怎么没见到人?」沈宴端起身前的茶盏,轻抿一口。 面对沈宴的答非所问,林将军也不在意:「长平昨日才回府,这两天忙着跟好友相聚去了,晚点才回来。」 沈宴勾唇,也不再追问,只道:「后日的南山狩猎,不知林二公子可会参加?」 「才回来,原本是不打算让他去的。不过既然沈大人都知道长平回来了,其他人那里怕是也应该知道了,自然是不得不去了。」林将军说的一本正经。 沈宴但笑不语,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杯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你来我往。 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家常客气话。 一盏茶见底。 张平在外间道了声:「大人。」 沈宴眸色微动,将杯子放下,笑道:「原本是想来拜会一下林二公子的,既然林二公子不在,那在下就先告辞——」 沈宴话未落,便听门外传来声音:「听说沈大人府上最近丢了一名教书先生,沈大人大晚上来此莫不是怀疑我将军府藏人?」 林长平推门而入。 沈宴扫了眼外面候着的张平,却见张平摇了摇头。 「林二公子说笑了,区区一名教书先生,沈某不至如此。只是听闻公子在外游歷多年,定是识得不少趣闻,今日得空,特来拜会。」 林长平:「巧了,长平也深慕沈大人大才,择日不如撞日,长平这便吩咐厨房,与大人痛饮一番如何?」 不知为何,看着林长平这副得意开心的模样,沈宴觉得有些刺眼。 「沈某突然记起府上还有要事未处理,下次得空再来拜会……」 「哎,沈大人莫急。」林长平一把拉住欲走的沈宴,「长平昨日在安国寺山下救了位姑娘,说不定认识沈大人家的教书先生,要不要叫来问问?」 沈宴一怔,反手抓住林长平,沉声:「是你带走的她?」 林长平故作不知,笑道:「长平是说昨日救的姑娘或许认识大人家教书先生,并未说抓了大人家先生,沈大人莫要误会。」 第78页 林长平的笑容越发刺眼,沈宴脸色阴沉:「她在哪?」 林长平勾唇,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沈宴:「沈大人真要这副模样见那位姑娘?」 一句话提醒了沈宴,他现在的这张脸,不能见她。 见沈宴突然沉默。 林长平得寸进尺:「来人,去叫常姑娘过来,就说有位故人找他。」 沈宴目光阴鸷,狠盯着林长平,一把将其推开,摔门出去。 「沈大人慢走,后日南山围猎再与大人痛饮。」 出了将军府。 见自家大人脸色阴沉,张平犹豫半响,开口道:「大人,常姑娘不在将军府,若人真的是被林长平带走的,应该被他安排在别处。」 拉着缰绳的手微顿,沈宴转头,目光如炬,扫向跟着出来站在门口的林长平。 林长平勾唇,躬身一揖:「沈大人慢走。」 ☆、第四十一章 两日后, 南山。 马车在山道上徐徐前行,偶有冬风略过带起帘帐能看到外间山道两旁萧条的树林。 外间日头甚好,将山林渡上了一层暖色, 消了些冬日的薄冷。 这样的景致, 在清源经常上山採药的常长安并不陌生, 所以也没有多大兴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旁边的林长平靠近轻声问道。 「没有,没有。」常长安有些不自在的摇了摇头, 往旁边挪了挪。 突然从一名迂腐啰嗦的书生变成了大将军的儿子, 面对这样的「张文生」常长安实在有些接受不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还知道了她女扮男装的是事情。 三日前, 醒来看到他的那一刻, 心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更多的是面对林长平时的尴尬。 她记得她昏迷前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救她回来的林长平肯定也知道了她是女儿身。 若是放在林长平还是张文生的时候,即便被知道了女儿身, 常长安也绝不会感到丝毫尴尬,甚至还有可能连哄带骗,威胁「张文生」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但是,还没等她先发制人, 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的儿子。 一想到之前对「张文生」做的种种,常长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找死。 好在她虽然几次三番想甩开「张文生」,但都没存什么恶意。 这边常长安胡思乱想着。 那边,林长平见常长安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又靠近了几分,戏嚯道:「常兄莫不是怕我?」 「哪里哪里。」常长安呵呵一笑,又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 「那就是不想来参加围猎?」 不待常长安回话, 林长平一脸愁容:「不是我逼常兄来,实在是放常兄一个姑娘家在小院实在不放心,谁知道那帮人会不会又找过来呢。」 林长平特意在「姑娘家」这三个字上着重了语气。 原本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的常长安,很是识时务的闭嘴。 她醒来后原本是想回小院的,也不知为何,将军夫人极力让她留在将军府,还让她叫她温姨,只要她一提回家,将军夫人就……就哭…… 而且,在将军府呆的这两天,将军夫人看她的眼神,让她瘆得慌。 她亲爹都没用那种满含心疼满含爱意的眼神看过她。 一想到这里,常长安不自觉抖了抖。 「冷吗?」林长平幽幽的声音靠近。 常长安连忙摇头。 明显的抗拒和不自在,林长平如何看不出来,想了想,林长平也不再多问。 马车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夕阳快要完全隐没在山头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 被林长平扶着下了马车,昏暗的天色下,看着旷野里浩荡的马车队伍和两旁守卫着的人墙,常长安才后知后觉。这里的人可都是皇宫和朝堂上最显赫的贵胄,其中还有那位大梁最为尊贵的帝王。 一种恍惚之感迎面而来,肩膀被人牢牢扶住。 「愣着干什么,走啊,去营帐。」 被林长平推了一把,常长安跌跌撞撞跟在林长平身后。 没走几步,感觉似乎有道视线一直看着自己,如芒在背,极为不舒服,常长安转头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有人注视这边。 「喂,我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啊。」常长安扯了扯林长平的袖子。 林长平扫了身后的某处,勾唇。俯身在常长安耳畔轻声道:「这里处处都是守卫,被盯着不是很正常。」 「哦。」 常长安缩缩脑袋,皱眉。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常长安身后不远处,自两人下马车后,便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沈宴,脸色越来越阴沉。 「噫,林长平旁边那位不是你要死要活找的那名小馆吗,怎么跑将军府去了,看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啊。」李昂丝毫没将沈宴阴沉的脸色放在心上,在旁边故作不解道。 扫了眼李昂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沈宴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自己所在的帐篷。 被无视,李昂也不在意,目眺着远处那片一望无垠的旷地。 数不清营帐错落有致,散落在这片旷地上,天色擦黑,零星的星子挂在天上,与各个帐前的篝火交相辉映。 「呵,竟是跟沈大人一组,看来父皇真的对我没抱过希望啊。」收起摺扇,李昂长嘆一声也跟着沈宴往那边走去。 第79页 自从前太子伤了双腿,瞎了双眼后,储君之位便一直空着。 朝堂上那些眼亮心细的早就看出了皇上是想借着这次围猎,看一看各皇子的实力的野心。所以才提出了这次的围猎比赛。 一为考验皇子们的能力,二为警告。 皇子们私下结党,暗处培植自己的势力,皇上面上不说心里再清楚不过。所以早在围猎之前便将众人分好了组别,各组与各组的内里干坤,也就身在其中的人心里清楚。 大梁的两位丞相大人,左相林清曾是皇上的老师,与皇上感情相来很好。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一把年纪,膝下无子嗣,只有沈宴这么一个得意门生。 那些皇子们谁不想拉拢林相这个势力,无数次从沈宴下手,都无功而返。 这也是沈宴敢公然在朝堂抗旨拒婚的原因。 而林将军又是个只知道打仗的愚忠性子,除了皇上谁都不放在眼底。 这次比赛是在皇上行猎之后,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参加。以众位皇子为队,共分为五组。 能被塞在沈宴和林远正这一组的人,要么是如同李昂一样不被重视的皇子,要么就是掀不起水花的官员。 李昂的纨绔之名,京城百姓众所周知,一个扶不上墙的废物。 自然不会在储君之位的考虑范围内。 天色彻底暗下来,今个日头好,晚上的星子也多。 夜间不宜狩猎,大家都在各自的营帐歇脚。 「我方才好像看到侍郎府的沈烟姑娘了,她眼睛不好,来这里不方便吧。」常长安有些担心,依沈大人对自己妹妹的爱护,应当是不会愿意她来此地吃苦的吧。 「大梁朝律令,像这种三年一次的大型围猎。皇室子弟以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必须参加,猎□□山,不能言苦。为百姓做表率。」 林长平语落,营帐外传来声音:「公子,三皇子从皇上那里分了些猎物,让大家出去享用。」 常长安和林长平出来的时候,外间空地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已经围坐了一圈人。 几乎每隔一段距离,便有这么一圈篝火。 常长安大概了解,这些篝火圈应该就是林长平所说的组别。 他们这一组其中就有沈大人和三皇子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大人和皇室贵胄。 「长平,长安,快过来。」温如兰见两人姗姗而来,连忙招唿。 「常公子?」 温如兰声音刚落,旁边又传来惊讶的声音。 篝火圈子很大,待常长安走进,才看清是小夏。 温如兰旁边坐着的正是沈烟,虽然沈烟眼睛看不见,但常长安能感觉到她是在「看」她。 神情与平素「看着」她时,不太一样,沉静了许多。 常长安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所以惹了沈烟不开心。原本想告歉,但一想现在不适合,她还记得沈大人的警告,便没说什么。 男人们坐在北侧,女眷们坐在另一侧,因为此时的男子装扮,常长安跟着林长平去了另一侧。 坐在正中的应该是三皇子,两边分别是林将军和带着面罩的只露出眼睛以上部分的一个人。观其位次应该是朝廷大官。其他人常长安并不认识,跟着林长平坐在了最下侧靠近女眷的地方。 「林二公子身旁的小兄弟是?」李昂扫了眼旁边带着面罩的沈宴,故作诧异问道。 「这是臣远方侄儿,前几日才来京城。」一旁的林将军道。 「哦,这位小兄弟看着到眼熟,叫什么名字?」 「回三皇子,小人常安。」常长安起身一揖。 「野餐篝火,图个自在,常小兄弟请坐,不必多礼。」 三皇子的问话,似乎不过一不起眼的小插曲,大家停顿片刻后,又开始聊了起来。 女眷们拉着家常,男人们自然讨论着明日的围猎。 常长安见没人再注意自己,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面对这么几个人你就怕了?以后……」说了一半,林长平顿住。 「以后什么?」常长安追问。 「没什么,以后若是高中,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面对的可是皇上,那不得被吓死。」 瞪了林长平一眼:「那能一样吗,我现在充其量是个小骗子。」常长安靠近林长平,压低声音,「而且还是骗皇子!」 林长平在常长安胸前一扫而过,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以后高中了就不是小骗子了?」 常长安条件反射抱胸,反应过来后,连忙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自己,气急伸手去戳林长平眼睛,小声:「眼睛往哪看呢,登徒子!」 林长平一把抓住常长安的手,一本正经:「你这小骗子,好大的胆子,将军府二公子都敢戳!」 常长安「噗嗤」一笑,挣脱手,习惯性去调侃:「就你还二公子?」 见常长安终于不再抗拒他。林长平放柔眉眼,笑道:「怎么,不怕我了?」 后知后觉的常长安:「……」 林长平嘆口气:「林长平就是张文生,张文生就是林长平,虽然身份变了,但我保证,人绝对没变!如往日那般看待我就好,不用心存芥蒂。」说着,一把搂住常长安的肩膀,很是豪气的拍了拍,「懂了吗?常兄。」 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常长安觉得再这么计较纠结较真下去属实不太好。 第80页 眉眼一弯,也伸手拍了拍林长平的肩膀:「懂了,多谢文生兄,这么费劲不惜自残双目也想着开解在下。」 「唉,那可不,毕竟某些人……」林长平的目光在常长安周身逡巡,「……小骗子……是吧,身为男人呢,自然要保……」 「嘶——」 一个没注意,双眼真的被戳了,一阵酸涩涌入眼睛,林长平痛苦捂住眼睛。 「那天看到的东西,统统给我忘掉!」常长安红着脸,低着声,咬牙切齿。 「我又没失忆,怎么忘嘛。」林长安好半响才睁开眼睛,继续作死。「而且。可是我救的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林长平毫不愧疚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那就当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怎么就扯平了?」 常长安心虚道:「来京城的路上是不是我给你的钱,你才有地方住,有饭吃,才不至于饿死?你救我一次,我帮你一次,这不就扯平了嘛。」 「……你觉得爷是像缺钱的人吗?还不是因为……」说了一半,林长平及时闭嘴。 「还不是因为什么?就算是将军二公子,出门在外也有被骗的时候吧,还是说,你其实是故意被骗又故意接近我的?」说着说着,常长安到突然反应过来,「你之前那烦死人的迂腐书生啰嗦鬼附身的模样,也是骗我……」 眼看常长安开始怀疑他,林长平连忙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小声又迅速:「别闹,有人在看你。」 常长安也迅速坐正。 突然,一块肉被塞进了嘴巴。 常长安扭头,面前是龇牙咧嘴的林长平:「嘿嘿,这么好骗?」 常长安刚要反击,「啪!」一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常长安寻声看去。 「沈大人,你没事吧。」 带着面罩的男人手中躺着杯子的碎片,隐约有点点红色。 「那位竟是沈大人?」常长安扯了扯林长平的衣袖,「为什么要带着面罩?」 「大梁律令,但凡外臣在生病期间接触皇室之人,都必须带上面罩。不过……」林长平勾唇。 生病了?常长安想起她离开侍郎府的时候,沈大人貌似是带着面罩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常长安不安道:「我在侍郎府待过一段时间,你说现在突然又成了将军府的亲戚,沈大人会不会怀疑啊?」 「你放心,沈大人是大忙人,根本没空管你的事情。」林长平随口瞎说。 常长安点点头,那倒也是,之前每晚办公那么晚,白天也根本见不到人,这位沈大人确实挺忙的。只要她不再接近沈烟姑娘,沈大人应该没空管他。 常长安的目光从沈宴手上刚移到脸上,冷不丁对上沈宴看过来的视线。 心下一抖,常长安赶紧移开目光假装和林长平说话。 「而且,就算他怀疑也没用,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这边林长平还在说着,却感觉衣袖被紧紧抓住。抬眼一看,常长安瞪大眼睛面向他,但眼珠子却在往后瞟。 「怎么了?」 常长安凑近林长平的耳朵,极力压低声音:「你确定沈大人不会找我麻烦,刚刚他眼神也太可怕了,我不过就是跟他对视了一眼,怎么感觉他像是恨不得要咬死我似的。」 林长平:「……」 想了想,林长平自认为很委婉的道:「你难道不觉得,沈宴看谁都是那种眼神吗?」 说着,林长平还特意模仿了一下。 简直不能太像! 为了不被人发现,常长安极力扭头面向林长平一个人,憋忍着笑意。 自林长平和常长安出现后,两人的种种互动,全被沈宴看在眼底 沈宴紧紧盯着常长安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在衣袖间慢慢握紧。 常长安,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吧? 找了将军府当靠山,就以为能摆脱我了? 做梦! ☆、第四十二章 宴尽, 常长安刚回到营帐不久,温如兰便吩咐人拿来了一套丫鬟的衣服让其换上。 外人不知,但林长平他们却是知道常长安是女儿身的, 温如兰自然不会让常长安和林长平共睡一张营帐。 但常长安穿着男装, 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宿在温如兰的营帐, 便只能以丫鬟的身份过去。 换好了衣服,常长安便去了温如兰的营帐。 大将军林正远被皇上叫出去了, 营帐内只有温如兰和林长平。 似乎正说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两人脸上都是笑容。 看到常长安进来, 温如兰连忙起身, 把有些不自在的常长安拉过去坐下。 「来, 坐近点,让温姨好好看看, 我们家长安天生丽质,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太久没穿襦裙,温如兰的目光又过于热情,常长安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噗嗤。」 林长平突然的笑声。 温如兰和常长安很是默契的瞪眼过去。 林长平立即收起笑容, 一本正经坐好。惹不起,惹不起。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温如兰入神地看着常长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喃喃自语起来, 目光里也有水雾在闪动。 这样充满怀念的目光,让常长安有些诧异:「温姨……以前见过我?」 第81页 温如兰楞了一下,醒神, 眨掉眼睛里的酸涩,看向常长安身后的林长平:「没有,没有,我是在说长平呢,太久没见到他了。」 本来是随口找的藉口,但说着说着,温如兰突然来了气,伸手揪住林长平的耳朵,使劲一拧:「你这个臭小子,这么多年就知道在外面野,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娘!」 「疼疼疼……娘你轻点!」莫名被牵连的林长平龇牙咧嘴向常长安求救。 常长安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暗淡。 从醒来那一刻,看到床边的温如兰焦急的神情的时候,她就诧异过。 特别是这几日温如兰对待她时那种异乎寻常的亲近。 更是让她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曾经旁敲侧击过林长平,得到的答案是「我本来有个妹妹的,但后来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和你长得有些像,可能是把你当做她了。」 这个答案,完全足以解释温如兰对她的种种。 可是,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温如兰看她的目光时,总是让她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面对温如兰对她的好,她也曾纠结唾弃过这样阴谋论的自己。 但是,经歷了顾寻的事情后,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真真假假。 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 就像林长平,她原本以为他不过就是一名普普通通,有些唠叨但心却不坏的迂腐书生。 可是,现在呢。 和那人一样,连名字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知道他是将军府二公子的那一刻,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难受的。 但那又怎样呢? 毕竟她自己在面对「张文生」这个假身份的时候,不也是假身份吗?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在意别人的欺骗呢? 可是,温姨不一样。温姨对她太好了,她从小便没有娘亲,也从未体会过那般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她知道她娘在她很小很小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死了,这是常老头告诉她的。 但是,从小到大,只要她一问关于她娘生前的问题时,常老头要么岔开话题,要就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她娘是千金小姐看上了英俊潇洒的他,一会儿又说她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各种胡编乱造。 常老头一开始瞎编的时候,她还是相信的。后来多次询问之下发现他说的话总是前后不一,前言不搭后语。她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根本就是在忽悠哄骗她。 导致她一度对娘亲这个词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一个称唿而已。一个有或者无对她来说,都挺无所谓的角色。 然而在将军府短短的两三天,温姨对她的种种亲近,让她突然便羡慕起林长平来。 以至于像是魔怔一样。 温姨越是这般对她,她便越是不由自主的往一些不太愿面对的地方去想。 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对你好的人。 这个道理是顾寻教给她的。 所以。 吃一堑长一智。 她愿意等,等温如兰和林长平告诉她真相的那一天。 「长安?」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常长安的思索。抬头便见温如兰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在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都没反应。」 常长安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是累了吧,今天一整天都在赶山路。」说着,温如兰嫌弃的目光扫向林长平,「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回你自己营帐去。」 林长平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嫌陪她的时间太少了。」 温如兰毫不客气挥手:「现在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亲娘哎——」 林长平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嚷嚷一声,晃晃悠悠出去了。 「长安,我方才让人煎了药,趁热喝了。」温如兰小心地将药端了过来。常长安看着眼前的东西,刚要开口,便被温如兰打断,「别嫌麻烦,你这寒症必须坚持吃药,把病根去掉,不然以后等嫁了人,要生孩子的时候可就要遭罪了。」 看着温如兰眼底明显的关切,拒绝的话,常长安实在说不出口。 寒症是三年前给顾寻抓那尾红颈鱼的时候落下的。 当时常老头给她配过药,并且告诫过她,因为体质的原因她这寒症与普通的寒症不一样,所以不能乱吃其他治疗寒症的药。 后来,那夜被勤王抄家后,那些药也被毁了。 因为有常老头的不能乱吃药的告诫在前,所以她便一直没有再管过它。 几天前她被救出来后,林长平请了大夫过来,查出了她体内的寒症,给她开了药。 她拒绝不过温如兰的善意,又不能解释,只能趁着大家不在的时候把药偷偷倒掉。 本以为这次出行可以不用再喝,没想到温如兰竟然连这个都为她准备好了。 不大的营帐,一眼望去什么都尽收眼底,根本就没处藏。 就在常长安打算硬着头皮喝下去的时候。 营帐外间突然传来声音。 「夫人,皇后娘娘召见。」 「这么晚了,皇后找我有什么事?」温如兰皱眉看着营帐外间若有所思,「长安,你喝完药若是困了就先睡,我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 常长安把碗放在桌上,乖巧点头。 临走的时候温如兰不放心的又道:「药趁热喝,好好待营帐别乱跑,有事就去找长平。」 第82页 常长安连忙又端起药碗,目送温如兰离开。 半响,确定人都走远了,常长安试探着掀开帘帐往外看了看。 外面的丫鬟都不见了,应该是跟着温如兰走了,只有门口的两个守卫。 常长安向守卫招了招手,却发现两人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于是端着药,大着胆子出去:「我去给林公子送药。」 即便是一个府,营帐与营帐之间隔的并不是很近,也需要走几步路。 因为药味很重,常长安不敢就这么将药倒在营帐附近,便想着往远处的林子里面走了走。 结果刚走没多远,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了下去,药也撒到了身上。 好在这不是什么能要人命的悬崖,只是一个不大的陡坡,常长安没滚多远,撞上了一棵树,停了下来。 裙摆被药打湿了,一股药味萦绕在周身。 常长安揉了揉被撞疼的腰,暗叫了一声倒霉。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刚要起身,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常长安按了回去。 背嵴一凉,常长安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不敢乱动。 就在这时,迎着林子里倾泻的月光,她看到前面依偎着的两个人。 那两人离的很近,但由于她靠着的地方的那一面刚好隐藏在月光的阴影里,加上树木的遮挡,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方才可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荒郊野岭,动物而已。」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找我什么事?」 「太久没见到你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还一直躲着我。」 「我说过的吧,老狐狸眼睛不瞎,最好别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今晚找我来,最好是真的有事!」男人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 「好啦,知道了。」见男人真的要生气,女子娇嗔道:「你上次让我弄的东西,喏,我给你弄出来了。」 两人背对着常长安站着,女子说的东西,常长安并未看到。 「我就知道凭你这副骚劲肯定能拿到。」男人说着低头吻向怀中的女人。 片刻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往远处走去。 常长安所有的注意一下子又回到了身后捂住自己嘴巴的那个人身上。 不等常长安反应,那人手一松,直接将常长安推开。 「绑了。」毫无感情的语气,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声音却异常熟悉。 「沈大人?」常长安脱口而出。 沈宴没想到眼前人竟然是常长安,原本要迈开的脚步僵在原地。 半响,挥了挥手,示意张平离开。 「你为何会在这里?」 听到问话,常长安松了一口气。 「因为打赌输了,被林长平惩罚扮作女子装扮顶着药碗独自一人来林子里转一圈,结果不小心踩空摔了下来。」常长安粗着嗓子,先把沈宴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女装的模样解释出来。 为了能让沈宴信服,借着朗朗月光,常长安扯起洒了药的裙摆,从沈宴背后绕到他身前:「大人不行您看。」 奈何,常长安刚一绕到沈宴跟前,沈宴便转过了身。 常长安顿了一瞬,以为是巧合,又继续往沈宴身前绕。 还没到跟前,脑袋被一只手按住,常长安只能低着头,动弹不得。 「不要用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辣本官的眼睛,你可以滚了。」 常长安:「……」我巴不得赶紧滚。 常长安矮了矮身子,脱离头顶的大掌,转身准备走人。 「等等。」身后传来声音。 常长安条件反射要转身。 「站着不许动。」 常长安保持着要转身不转身的姿势静止在原地。 「今晚的事情……」 「我常安发誓,今晚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若违背誓言就让我变成女人,一辈子娶不到妻子!」 沈宴:「……」 见沈宴半响没有说话,常长安试探道:「沈大人?」 「滚吧。」 「哦。」 「方向错了,左边。」明显的咬牙切此的声音。 「哦!」常长安讨笑:「多谢沈大人。」 确认人真的走了之后,沈宴才慢慢转身。 倾泻的月光下,沈宴的脸慢慢从阴影中显现,薄冷的双唇抿紧。 躲躲藏藏的游戏已经玩够了,常长安,是时候让你面对这张脸了。 ☆、第四十三章 翌日一早, 拔营入山,围猎开始。 皇上征衣在前,紧随其后的便是诸位皇子。 文武官员皆着戎装, 佩挂弓箭, 浩浩荡荡的队伍, 分别进入各自划分的场地。 路过昨夜林间的那个小山坡的时候,常长安的目光不自觉扫向前面的沈宴。 马上的人一身戎装, 背影英武挺拔。 昨夜, 常长安并没有睡好。 回到营帐后,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 当时那种情况, 沈宴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便放了她。 听昨晚两人的对话,再观两人那副模样肯定是私通无疑了, 而且身份绝对不一般,不然怎么可能惊动到沈宴来偷听墙角。她可不相信,沈宴和她一样是很倒霉的滚下来然后又无意中撞破别人。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沈宴绝对知道那两人的身份而且是特意跟着那两人过去的。 第83页 那两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低或者改变什么, 若是以后再次听到,她肯定是会分辨出来的。 沈宴难道就不怕,她因此知道些什么吗? 是笃定她不会说出去? 还是说,他就等着她认出那两人, 然后以此做些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常长安看着沈宴的背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正在常长安后怕的时候, 马背上的沈宴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虽然沈宴带着面具,两人的距离也不近,但常长安觉得沈宴那双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向的目标就是她自己。 常长安心头直跳,再也不敢将目光往沈宴那边停留片刻。 队伍很快到了划分的场地。 大梁朝,众人围猎,是最自由也是最大规模的狩猎。 无论皇子,百官,还是女眷只要愿意进入猎场都可参与。 歷年来都是各皇子狩猎比赛完之后才进行众人围猎,今年皇上却突然改了规则。将其放在了前面。 猎场如战场。 为此,众臣猜测极有可能在这次狩猎比赛后,皇上就会直接宣布储君人选。 所以,在每组的皇子都在为之后的狩猎比赛勘察场地的时候。 唯一拥有两位皇子的小组,完全不可能在储君考虑范围之内的的三皇子李昂,极为淡定的教育着身旁只有八岁的六皇子。 「延儿,虽然你很不幸的跟三哥分在了一组,但是你应该也明白,三哥可没空照顾你,所以……」李昂摺扇一合,指了指远处皇上所在的那片区域,「找你母妃去。」 「母妃让延儿跟着三哥。」李小延抚着旁边比他高不了多少的枣红色小马儿,一脸无辜道。 「啧,好的没见你学,说谎不打草稿你倒是学了个干净。」李昂一撇嘴,「你母妃巴不得三哥我离你们娘俩三尺远,怎么可能让你跟着三哥。」 「母妃说了,狩猎这些天三哥这里最安全!」李延一本正经,「其他哥哥们肯定要为这次狩猎争的头破血流,延儿可不想被波及,三哥就不一样了,没人会把三哥放在眼里的,待在三哥这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李小延你找死是不是,敢编排你三哥。」李昂手上用力,摺扇敲上了李延的小脑门。 李小延揉揉脑门:「三哥你放心,延儿自己去抓小兔子,不会碍着三哥的。」语落,李延翻身上马,在人群中一指,「你,将军府新来的吧,过来给本皇子保驾。」 人群中正在跟林长平说自己对狩猎不感兴趣,不打算去猎场的常长安一抬头便看一名小孩子骑着小马指着自己。 「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还不快过来牵马。」 常长安转头看向旁边的林长平:这谁呀? 林长平轻咳一声,沖李延躬身一揖,还不待开口,便听李延道:『』不是说你,我是说你旁边的小侍卫。」 常长安指头指向自己:「我?」 「对,过来随本皇子去抓小兔子。」 皇子?常长安一愣。 李昂也没想到李延随手一指就刚好找到了沈宴要死要活找的那个小倌,顿时来了兴趣,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小延儿,这位是林将军的远方亲戚,可不是什么小侍卫。」 「常安见过六皇子。」常长安立马反应过,躬身一揖。 「常安是吧,那你可愿意为本皇子牵马?」 林长平示意常长安不用担心,上前道:「臣这位表弟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臣愿为六皇子护驾。」 「你是谁?」 「林将军正是臣父。」 李延思考一番,看了看常长安,又看了眼李昂,最后又看向林长平。 一张小脸上满是纠结,半天没说话,显然还是想让常安跟着。 李昂敲着手中的摺扇,也不声,勾唇笑着看戏。 「小人愿意。」无奈之下,常长安只好应下。 李延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那就走吧。」 见林长平还要说什么,常长安摇头示意他没事,便跟上了李延。 「延儿你可要小心些,就在附近林子里玩,别跑猎场里去了。」李昂交代道。 「知道了。」 林长平有些不放心,也想跟上去,却被李昂叫住:「猎场那边,林二公子可不能偷懒不去哦。」 围猎虽是秉承着自愿参与的原则,但除非特殊情况,朝廷重臣的直系男丁是必须要参与的。 见林长平脸上还有些担忧,李昂又道:「林二公子放心,有侍卫在后面跟着呢。」 林长平无奈,只好放弃。 另一边。 沿着林子走了半天,一只小兔子都没看到,李延从马上下来,放下背后特制的小小弓箭,坐在地上有些气馁。 常长安也只好陪着他坐下。 李延抱着膝盖,歪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常长安。 被看的久了,常长安觉得有些不对劲,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李延摇头,还是歪头看着他。 常长安:「……」 「你和画里的人很像。」看了半响,李延突然出声,「我方才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现在越看越像。」 「画里的人?」常长安疑惑。 「嗯,但是那副画被烧了。」想了想,李延又道:「你不是她,你是男的。」 第84页 「?」常长安一脸莫名的听着李延前言不搭后语。 还想再问具体点,便见李延眼睛一亮,惊喜喊道:「兔子!」 常长安转头去看,便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蹦跶着远去。 李延一把抓起旁边的弓箭,往那边跑。 常长安看了看在原地不动的马,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小人儿。 嘆口气,抛下马,追了上去。 两人追着小兔子越跑越远,出了一个林子,又进了另一个林子。 小兔子终于慢了下来,停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里。 李延似模似样地搭弓拉箭,屏气凝神往前面靠近。 只听「咻」一声,不知从何处射过来一支箭,落在兔子旁边,兔子一惊往李延这边跑。 又是几只箭连番而至,那只兔子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旁边的一棵树,晕了过去。 李延眼前一亮,小跑几步将其小心翼翼抱起来。 「哪里来的小孩,那是我的兔子,给本小姐放下!」一声娇喝。从对面的林子里出来了一名女子。 而女子身后,跟着的人,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常长安大惊,慌忙躲到树后。 「冯月娥,你又没射中,凭什么说是你的,谁捡到归谁。」另一道声音,也从对面的林子里传出,一名身着男装却顶着女子髮饰的女子慢慢走出。 「蒋瑶,你……」 「好了,月娥,兔子捡去了便捡去了,让小哑巴再给你猎一只就好了。」 「素云!」冯月娥气鼓鼓跺脚,明显不想就这么退让。 素云?常长安诧异的看着前面明明声音和模样都和吕香兰一模一样,却被叫做「素云」的女子。 吕家人不是都被抓起来了吗?吕香兰为何在这里,而且还换了名字。 难道吕香兰也和她一样换了身份? 这边常长安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冯素云靠近冯月娥耳旁,低声告诫:「这小孩的气质看着可不俗,别是哪位小皇子或小世子,千万不可莽撞。」 冯月娥一听,吓的赶紧噤声。 谁知李延竟然抱着兔子过来,一把放到冯月娥怀里:「还给你,本皇子才不稀罕你的小兔子。」 语落,李延捡起旁边的弓箭:「常安,我们再去找别的。」 一听眼前人自称本皇子,冯月娥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臣女不知是殿下,望殿下赎罪。」 「常安?」李延也不理冯月娥,见喊了常长安半天她也没过来,回头一看发现常长安躲在树后,「你躲这里干什么?」皱着小脸过去,一把拽着常长安往林子里走。 路过冯月娥的时候,常长安特意低下头。 「长安?」冯素云故作惊讶出声。 不等常长安回答,冯素云又激动的拉着冯月娥一脸开心道:「月娥,你看,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的我以前的家隔壁的那个书生,常安。」 说完,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惶恐道:「殿下恕罪,臣女一时看到旧识有些激动,失礼了。」 李延看向常长安:「你们认识?」 「认识,以前是邻居。」常长安看着吕香兰故作开心一脸期盼的神情,一时不明白吕香兰的意图,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道。 常长安知道吕香兰肯定早在今天之前就知道她来京城了。 因为真正的「常安」和吕香兰在清源的时候并没有交集,吕香兰不可能知道「常安」这个人。 吕香兰方才的那一番话,常长安怎能不明白,吕香兰是在告诫她,让她不要说错话。 「既然你们认识……」李延撇撇嘴,对冯月娥道:「那你起来吧。」 「谢小皇子。」冯月娥看着手中的兔子,小心翼翼道:「这兔子……」 「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本皇子自己去抓。」 「吆,小延儿今天这么有骨气的吗,要不要瑶瑶姐姐给你帮忙呀?」在旁边一直看好戏的蒋瑶「噗呲」一笑,走过来,揉了揉李延的小脑袋。 李延拨开蒋瑶的手,红着脸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蒋瑶你注意点。」 闻此,原本还在思索吕香兰事情的常长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蒋瑶捏了捏李延的耳朵:「李小延,皇后娘娘怎么说的,你又忘了?要叫我瑶瑶姐姐。」 见李延脸更红了,蒋瑶也不逗他了:「不是要去抓兔子吗?走吧,姐姐帮你。」 李延红着脸被蒋瑶牵着往林子里面走。 常长安看了眼冯素云,跟了上去。 见冯素云也要跟上去,冯月娥扯了扯冯素云的衣袖:「我们就不过去了吧。」 冯素云看着常长安的背影,勾唇:「为何不去,前面不远就是猎场。你爹不是不让你进猎场吗?现在跟着小皇子,刚好光明正大进去。再说你进林子不就是为了看沈大人嘛,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冯素云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冯月娥的顾虑。 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 冯素云向身后不远处的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过来,冯素云贴耳轻声吩咐了什么,少年便离开了。 「素云,你快点,一会儿他们就走远了。」冯月娥在前面焦急喊道。 「来了。」 ☆、第四十四章 李延没想到他不过是追一头小鹿, 追着追着就这么稀里煳涂的进了猎场,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85页 这下被母妃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罚。 身后的蒋瑶也后知后觉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李小延, 我们是不是误入猎场了?」 这下李延也顾不上什么逞强, 可怜巴巴地看着蒋瑶点点头。 「呀, 那我们要赶紧回去,我爹说了猎场很危险的, 没人护着, 不能在里面逗留。」蒋瑶也不过就比李延大了四五岁, 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猎场不小心被勐兽咬死或者被乱箭射死这些事情她也没少听说过, 此时也有些害怕。 「可是, 这么大个林子,处处都是一模一样……我不认识路。」李延揪着自己的小弓箭。 「来的时候只顾着追那只小鹿去了, 我也没记路。」蒋瑶看着周围哪哪都是一样的幻境,一脸懊恼。 「常安,你认路吗?」李延转头看向常长安。 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年纪最大的人,常长安面对着李延和蒋瑶期待的眼神, 实在不忍心拒绝,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道:「我试试能不能出去。」 在清源的时候,因经常採药的缘故, 常年混迹山林,走山路对常长安来说到不是难事。 但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 清源山是因为常年进出, 地形什么的都很熟悉。 南山却不一样,她根本就没来过。 虽然方才进来的时候,出于习惯记了些岔路口。但,他们进来的时候并不是按照一定的路线走的,而是跟那只小鹿随便乱窜过来的。 这就有些麻烦了。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常长安只能凭着记忆硬着头皮带着两人原路返回。 「李延!」 走着走着,蒋瑶突然出声,一把抓住李延的胳膊。 周围除了风吹枯叶的沙沙声,本就十分安静,蒋瑶这一嗓子,把两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便见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 「你看前面那个灌木丛,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两人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到远处的灌木丛晃动的厉害,仔细辨认的话,还能听到有些粗重的唿吸声。 常长安将两人拉到身后护着,示意两人噤声。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前面的那个东西,很有可能是头狼。 几年前在清源山被野狼拖拽的情形还歷歷在目,当时也是这般情况。她看到远处的草丛在动,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以为是上山採药的人,走近才看清,是一头野狼正咬着一头野猪。 狼在进食的时候是最兇狠的。 当时她就是因为离的太近,惊扰到了那只野狼。 眼前的场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一股血腥味迎着风拂来,常长安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拉着蒋瑶和李延悄声往后退。 现在那只狼正在进食物,是最警惕也是最不会被其他东西转移注意的时候。他们只要在它没发现之前远离,应该就不会有事。 然而,老天似乎就是要跟常长安作对。 三人往后退的时候,李延的那匹小马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突然嘶吼一声,马蹄一扬,跑开了。 而这动作显然惊扰到了前面的那头狼。 只见灌木丛的抖动突然停止,一头灰狼叼着一条鹿腿,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常长安暗叫一声糟糕,低声对两人道:「你俩悄悄往后退,记住,千万不要转身,不要背对这它。等下了后边那个陡坡,就赶快跑!」 「那你呢?」李延和蒋瑶异口同声。 「不用管我,我自然有办法,你们先走。」 李延的声音带着颤音,明明害怕的紧,却道:「我们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见那头野狼似乎有往前走的意思,常长安焦急道:「我以前在山上遇见过狼,知道怎么对付它们,你们快走,不然一会儿在这里碍事!」 到底还是两个孩子,犹豫半响,终究是恐惧占了上风,慢慢开始往后退。 见两人走了,常长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脏也快跳到了嗓子眼。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先前的那一幕幕还在眼前。 上次是运气好遇到了顾寻,这次,看来是逃不过了。 常长安长嘆一声。 她还没完成常老头信里说的事情,也三年没见到常老头了。 这三年来也不知道给她写封信,报个平安什么的,害她有时候做梦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似乎,从几年前在清源山被野狼袭击后,她之后的日子就再也没有顺利过。 惹上人命官司,差点被弄进土匪寨子下不了山。常老头失踪,家也没了。 原本好好的一颗心,也千疮百孔。 如今,这是连自己这条小命也要没了? 「呵。」想着这些,常长安突然很想笑。 以前看许晚晴那些话本子的时候,只觉得里面的那些惨兮兮身世的人又假又矫情。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苦难给你受,大部分人都还不是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现在到好,风水轮流,竟然也有轮到自己的一天。 揉了揉被雾气模煳的眼睛,常长安看了眼身后,李延和蒋瑶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应该是下了那个小山坡了。 这下真的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常长安瞪着已经在向自己走来的灰狼,也开始慢慢往后退。 无论结果如何明确,只要还没死透,就不能放弃自己的小命。 第86页 常长安背着身子尽量不惊动灰狼悄声往后退,灰狼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常长安渐渐靠近。 「咔嚓——」 寂静的山林间。 这一声各位的刺耳。 灰狼的步伐瞬间快了几分,发出不耐的低吼声。 常长安暗叫一声该死,一脚踢开方才踩断的枯木,加快脚上的步伐。 似乎是察觉到常长安要跑。 灰狼将口中叼着的鹿腿甩向一边,低吼声越来越急促。 突然一跃,飞扑过来。 常长安大惊,转身去躲。 「刺啦——」 被爪子划破了衣袖。 在右臂间留下了两条血痕。 一击不成,灰狼侧身在常长安周围转了一圈,再次扑上去。 距离太近。 常长安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下子被灰狼扑倒。 常长安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灰狼那淌着腥臭涎水的血盆大口慢慢靠近,下意识闭眼,用胳膊去挡。 「噗噗。」两声。 利箭入肉的声音。 常长安还来不及睁眼,一颗巨大的狼头倒了下来,压在身上,没了支撑,带着身子从常长安生身上滚了下去。 在明白过来那头狼已经被射死后,常长安整个人瞬间松懈下去,脱力般往后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天空被纵横交错枯枝枯叶遮盖,将云层分割成斑斑驳驳的碎布。 一张熟悉中带着陌生的脸出现在头顶上方。 常长安眨了眨眼睛,勾唇,自嘲:「呵,方才是得有多害怕,竟然出现了幻觉。」 半天不见那张脸消失,常长安脸上出现了厌恶之色。似乎是并不想看到那张脸,狠狠的闭眼,半响之后再睁开。 眼前那张脸果然消失。 常长安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没死就自己起来。」 突然的声音,吓了常长安一跳,后知后觉发现是沈宴的声音,常长安连忙起身。 「多谢沈……」 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那张脸时顿住。 原来方才不是幻觉。 「你究竟是谁?」方才被划破的右臂,有血流到了掌心,常长安紧紧握住,沉声质问。 「你就是这么跟本官说话的?」沈宴不动声色瞥了眼常长安的右臂。 「你是沈宴?」 「常安,离开了侍郎府你胆子见长啊,竟敢直唿本官的名字?」 见沈宴满脸怒容,常长安才后知后觉,眼前之人虽然和顾寻长的很像,但气质和声音却完全不一样。 不论他究竟是谁,是不是顾寻。此刻绝对是不能得罪冒犯的沈大人。 常长安瞬间敛其眸子:「常安未曾见过沈大人真容,一时冒犯,还望沈大人原谅。」 「看在你不要命保护六皇子的份上,本官就不与你计较了。」 长安这才想起李延和蒋瑶来:「他们两人怎么样了?」 「本官已经命人送他们回去了。」 「嗯。」常长安低头,看着地上的野狼。 「走吧。」 「嗯。」常长安头也未抬,有些魂不守舍,往前走。 「长安。」 突然被喊名字,常长安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沈大人,有何吩咐?」沈大人三个字,被常长安咬的有些重。 「你……怎么了?」沈宴看着常长安有些萎靡的背影,不自觉开口,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踌躇。 此时魂不守舍,脑袋一团乱麻的常长安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沈宴语气中的不对劲。抬头,目光在落向沈宴脸上的一瞬,又快速移开:「小人没听懂沈大人的意思。」 其实方才那句「怎么了」脱口而出后沈宴便后悔了,他知道常长安现在对他抱着怀疑的态度。但又不确定常长安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质问他。 这场相认他原本是准备放在今天围猎结束之后的篝火宴乐上的,因为知道今天一整天不会见到常长安,所以索性早上便摘了面具,可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场突然状况。 听到冯素云和冯月娥说她跟着六皇子进了猎场后,他的心便一直狂跳不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在皇上派人去寻找六皇子的时候。他不放心的亲自过来找,在野狼扑向她的时候,天知道他拿着弓箭的手靠着多么强大的毅力才控制住不发抖。 好在来的及时。 就在他庆幸的时候,看到她脸上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突然出现的厌恶神情,他才后知后觉,面具早之前便被他拿下。 索性,本来也是打算今天面对她。 提早便提早了吧。 即便她现在怀疑又如何,今晚以及几日之后,他会慢慢一点一点打消她的疑虑。 想通这一点,沈宴到放下心来。拉过常长安的胳膊:「你就准备这样回去?」 两条鲜艷的划痕触目惊心。 沈宴皱眉将剩下的挂在常长安胳膊上的破布撕掉,从马上拿来纱布,小心仔细包扎好。 「现在先这样将就一下,一会儿回营帐再找随行的大夫好好处理。」 常长安只是看着沈宴忙碌,全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不然,这么狰狞的伤口若是被阿烟看到肯定又要伤心难过。」不知为何,看着常长安的目光,沈宴有些心虚的加上了这句话。 第87页 闻此,常长安的目光终于闪动了一下,开口:「多谢沈大人。」 「上马。」沈宴将马牵了过来。 常长安看了一眼:「如此会唐突了大人,小人走回去便好。」 「前面还是后面?」 常长安疑惑皱眉。 「本官问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沈宴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需要公乘一奇。 但看着沈宴那张脸,常长安实在不想与其太过亲密。道:「大人,小人走回去便好。」 「走回去,你知道这里离营帐有多远吗?六皇子还在愧疚的等着你平安回去。」沈宴看着常长安脸上那明显的抗拒,莫名的怒火便冒了出来。 闻此,常长安也不再坚持:「常安愚钝,望大人见谅。」说完,走到马后,「小人坐后面便好。」 沈宴看了眼常长安挂在胸前的胳膊:「你确定?」 垂在左侧的手握紧成拳,脸上的厌恶一闪而逝,既然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听她的意见,又何必给她选择:「小人但凭大人吩咐。」 最终,常安还是坐在了后边。 常长安脸上的厌恶让沈宴却步,在时间与常长安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放慢骑马的速度,让常安能安稳坐在后边。 马儿在林间悠闲奔跑,两旁的树木向后移动。 马背上的两人,各自沉默着。 常长安看着眼前人宽阔挺拔的嵴背。从方才看到他的那一眼开始,她的直觉就告诉她,眼前之人就是顾寻。 没有原因,不必怀疑,他就是顾寻。 所以之前在侍郎府的种种到底算什么? 一直强忍着的无力、不甘、委屈……各式各样压抑着的情绪,一齐涌了出来。 眼眶再次模煳,整个世界像是被覆上了浓浓的一层寒霜。 左手抚上心口,那里又空又疼。 为什么? 还是逃不开。 ☆、第四十五章 马背上, 两人一路无话,至营帐。 常长安一直心不在焉也未曾去注意过沿途的道路,所以在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一排排散落的营帐时, 微怔了一下。 她以为回营帐是回将军府的营帐。 这里显然连地方都不对。 「围猎这几日, 沿山行游, 会离大营越来来越远。来回耗费时间,都是就近扎营。围猎结束后, 再启程回营。」沈宴下马, 解释道。 身前一空, 一路上以来的那股抗拒与不适感终于消失。常长安放松了嵴背, 也欲下马。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到眼前。 眼前人微仰着头, 面容柔和,一双沉目静静地注视着她。 如此熟悉的一幕。 思绪翻飞。 清源桥前的那场初雪中, 马车外的那只苍白的手与眼前的重合。 原以为那些记忆早被遗忘。 果然。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垂眸,头转向一旁,双手轻轻用力,常长安从马背上轻盈落下。 躬身一揖:「多谢沈大人。」 悬在空中的手放下, 垂与身侧,恰在常长安低头的视线中。 半响。 突觉身前人上前几步,慢慢靠近。 常长安不由自主后退。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常长安背靠着身后的马儿, 退无可退。 便见那双垂顺着的手慢慢抬起,伸过来…… 两人不过咫尺的距离,空间瞬间逼仄, 一种无言的压力袭来。 常长安咬紧牙关,捏紧衣袖。 她没有忘记,这里是京城,更没有忘记他除了是顾寻外还是沈宴。 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朝堂重臣。 而她方才拂了他的面子。 就在常长安忍受着未知的煎熬时。 那双手越过她的肩头,抓住缰绳:「走吧。」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像是行刑前被突然大赦的罪犯,常长安跳进嗓子眼的心瞬间放下。 那种压迫感,是以前面对顾寻时从未有过的。 这也是她笃定沈宴就是顾寻的想法中唯一动摇的地方。 马背上的这一路,她思考了很多东西。关于沈宴,关于侍郎府。关于她来京城之后的种种。 顾寻厌恶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日的话,那一巴掌,还有……那夜她拼命磕头卑微的祈求。 这些都足以让她清醒且笃定顾寻对她的厌恶。 可是,沈宴。 明明知道她就是常长安,那段时日为何还让他待在侍郎府? 不仅让她用他的书房,还曾亲自教导她。 最重要的是,若是知道她是常长安,知道她是女子,为何还担心沈烟和她的关系? 这些若放在顾寻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常长安看着在前面牵着马的沈宴,目光渐渐变暗。 除非,他又想利用她做些什么事情。 顾寻,你就这么笃定,我还会继续被你骗第二次吗? 「常安!」身旁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常长安的思绪。一直在营帐外焦急等着的李延小跑过来,担忧道:「你有没有事?」 常长安抬头,便见沈宴将马交给了一旁的侍卫,转身去了远处。 「谢殿下关心,小人没事。」常长安将胳膊背到身后,看了眼周围,「殿下可知林将军他们在哪里吗?」 第88页 「他们还没回来,不过他们的营帐在那边。」李延指了指远处。 「那小人先过去……」 「先看了太医再说。」沈宴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 「你受伤了?」李延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了眼常长安,又转到背后这才看到常长安已经被包扎的胳膊。惊叫:「王太医,你快来看看,流了好多血。」 常长安被慌里慌张的李延拽着进了营帐,又是上药又是包扎,忙活了半天才算完。 「小殿下不用担心,常公子的胳膊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 李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辛苦王太医了。」 「常安,你这两天好生养着,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能做到的都帮你做,做不到,我就去求母妃。」 李延把旁边太医准备的汤药往常长安身旁推了推。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母妃那里有很好用的去疤膏,我去给你拿过来。」 不等常长安说什么,一熘烟就跑出去了。 王太医又吩咐了几句该注意的事情,也出去了。 一时之间,营帐里就只剩下了沈宴和常长安两人。 常长安把药喝了,起身:「多谢沈大人,常安就先告辞了。」 「六皇子给你拿药去了,等会吧。」沈宴示意常长安坐下。 无奈之下,常长安只好又坐了回去。 「常公子何时与六皇子的关系这般好了?」安静的营帐内,坐在对面的沈宴突然开口,「那孩子可不是个会粘人的人。」 常长安抚着药碗的边缘,敷衍,「常安何德何能与六皇子亲近,沈大人看错了。」 「六皇子是出了名的害怕婉妃娘娘,不仅说要为了常公子的要求去求婉妃娘娘,方才还主动去找婉妃娘娘拿去疤膏,常公子觉得是本官会错意了?」 见常长安没有说话。 沈宴也不恼,轻抿了一口茶,突然笑道:「没想到常公子竟是林将军的远亲,若当初常公子早日表明身份,侍郎府的那些天,也不会如此亏待常公子。」 常长安垂眸看着手中碗,轻扯唇角。 若是放在今天之前,她肯定会被沈宴这番话吓到,因为这意味着,沈宴若是去调查,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假的。 但是现在,知道眼前之人是顾寻后,常长安到没那么多顾虑了。 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既然他不选择揭穿她,那她就继续陪着他演呗。 「这些,是常安的私事,与沈大人应该无关吧。」常长安尽可能保持礼貌微笑。 「常公子可能误会了什么,本官其实是替阿烟问的。」沈宴亲自给常长安旁边的杯子斟满。「之前不知道常公子的身份唐突了常公子,现在既然是林将军的家人。加之这些时日在侍郎府的相处,本官以为,对阿烟来说,常公子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常长安突然抬头,眼中有惊异:「沈大人此番话是何意?」 「自然是常公子理解的意思。」沈宴将杯子推到常长安没有受伤左手边。 沈宴的这番话,显然是想撮合她和沈烟。 这让常长安突然有些摸不准了。 他明明知道她就是常长安,为何还会说出这番话? 即便想要利用她,也不可能拿自己亲妹妹的终身大事当儿戏。 还有这前后不一的态度,明明方才在林子里的时候还对她唿来喝去,现在知道六皇子与她「亲近」之后便突然转了态度,一口一个常公子的叫着。 若他是顾寻,肯定知道她就是是常长安,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态度的转变。 还是说,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他其实真的不是顾寻? 「常公子无需急着答覆本官,本官尊重常公子的意愿。但常公子一定要知道,本官是真心实意在与常公子商量,所以还望常公子能认真考虑。」 常长安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沈宴,努力想要从沈宴脸上看出点什么。 然而在沈宴脸上,除了对这件事的认真与郑重,什么都看不出来。 思绪一团乱。 恰好这时,外间传来声音。 「沈大人,六殿下让小的过来送东西。」 沈宴看了眼明显不在状态的常长安,勾唇:「若早知道不是六殿下亲自过来送的话,方才就该让常公子先行回去了,耽搁了常公子时间,实在抱歉。」 沈宴拿了膏药递给常长安。 「来人,送常公子回林将军营帐。」 常长安心神不宁接过,跟着侍卫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事情有点多,还有一更还在码,今晚码不完的话,就明天放出来,大家别等。 ☆、第四十六章 天色越来越暗, 四暮寂静。 林将军和林长平还未归营。 常长安独自一人待在营帐内,外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已经不止一次从营帐前掠过。 她知道那是巡逻的卫队。 但与昨夜不同的是,这脚步声带着几分匆忙, 杂乱。 心下虽然担心, 但这里除了林将军和林长平, 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敢擅自出去外间走动。 就在那些杂乱的脚步声第四次从营帐前经过的时候, 帘帐突然被人掀开。 第89页 一阵寒风, 卷着落雪涌入。 常长安还来不及反应外间突然的落雪, 目光在看到帘帐后的人时, 愣住。 「吕香兰?」 虽然光线昏暗, 吕香兰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但掀开帽子的一瞬间, 常长安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吕香兰并没有回应常长安眼底的惊讶,把藏在身后的玄色大氅递给常长安:「披上,跟我走。」 常长安站在原地,狐疑地扫了眼递到眼前的东西, 又抬目认真看向吕香兰,没有动作。 「不想死就赶紧的!」 这次,常长安看的仔细,眼前的吕香兰与过去的那个吕香兰完全不一样, 她的眼底没有算计没有轻蔑,更没有曾经的高高在上。 常长安接过,披好。 不是她选择相信她, 而是她需要搞清楚,吕香兰的目的。 「一会儿跟着我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还有……」压低声音,「记住,这里没有吕香兰,只有冯素云!」 语落,吕香兰神色复杂地扫了眼常长安,掀帘出去。 常长安跟在吕香兰身后,抬眼便见碎雪飞扬,地面已经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色,想是她才进营帐不久便开始落了。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迈入雪夜。 外间果然如她所料,原本该慢慢行走巡游的卫队,此时都加紧了脚步。 「何人深夜擅离营帐。」两人没走多远便被拦下。 冯素云掀开帽子,拿出一张令牌:「大理寺冯少卿的女儿狩猎时受伤,奉命去王太医处拿药。」 为首的侍卫将信将疑接过令牌,仔细摸索查看半响,这才将牌子还给冯素云:「林子常有野兽出没,皇上有令,今晚在此地宿营的人一律不得离开营帐,两位回去后切莫再出来了。」 冯素云随口应下,拉着常长安快速离开。 眼看着冯素云越走越偏,已经要离开营帐的范围了,常长安顿住脚步。 「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前面的冯素云也停下,转身。 「常长安,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长记性,还是这么容易被偏啊。若是我现在杀了你,你觉得会怎样?」 「我觉得你不会。」常长安靠近冯素云,「早在跟你出来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上下药了,若杀了我,可是会搭上你自己的小命的。」 「不可能。」冯素云显然不相信。 常长安勾唇。 「荒山野岭的,不带点保命的东西,你觉得将军府会放心我一个人跟着六皇子出去吗?」 模稜两可,常长安也没有具体解释,只是道了这么一句。 因为她知道像冯素云这般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人, 剩下的,她自己会自行脑补。 「解药!」冯素云厉声道。 「你的目的。」见冯素云果然相信了,常长安轻轻吐出四个字。 她不相信冯素云大费周章带她过来,而且还是在那些侍卫面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就是为了杀她。 若真是如此,林将军他们轻而易举就能查到她头上。 她不信冯素云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只是,既然她先吓唬她。 那就别怪她也威胁她了。 冯素云终于软下声音:「今晚这里很危险,我是真的打算带你离开这里的。那边……」冯素云伸手一指,「前面,若仔细看的话,你应该能看到吧,那里停着一辆马车,一会儿会载我们回大营。」 常长安极目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林子里,一辆马车的轮廓停在夜色中。 冯素云也不知做了什么,那辆马车往两人这边驶来。 离近了常长安才看清,马车前面坐着一黑衣蒙面的人。本就是深夜,那黑衣人又窝在角落,只能看见模煳的一团。常长安还想再仔细分辨,冯素云扯了她一下先行上了马车。常长安也只好跟着上去。 马车迎着风雪,晃悠前行。 车内,一室寂静。 「把你安全送回去便把解药给我。」咬牙切此的语气,显然心情并不好。 「为什么要帮我?」 常长安思来想去,冯素云都没有理由这么做。 虽然两人算是同乡,但之前在清源的时候因为顾寻的事情冯素云厌恶她,这是众所周知的。 「第一,我希望你能搞清楚,我只是受人所託,并不是在帮你。」吕香兰扭头看着一边,似乎连和常长安说话都是在施捨。 「受人委託?受何人委託?」 「无可奉告。」 「吕……冯小姐看来是不想要解药了?」 冯素云突然扭头,怒视常长安:「常长安!你别不知好歹,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常长安贱命一条,不值得冯小姐作陪。」常长安放松地往车壁上一靠。 「你——」冯素云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常长安,你等着。」 「不知冯小姐受何人所託?」常长安一心还在刚才的问题上,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半响。 冯素云似乎平息了心中的怒气,轻轻吐出两个字:「常三。」 常长安怔了一下,笑道:「冯小姐还是别开玩笑比较好。」 「谁跟你开玩笑了,就是常三,你爹。」 冯素云显然是认真的。 常长安一把抓住冯素云的胳膊:「你见过我爹? 」 第90页 冯素云想要挣脱常长安的手:「没见过。」 见常长安显然不相信,冯素云沉声道:「三年前,你爹帮我逃脱牢狱之灾,给了我新的身份。我答应你爹关键时候护你三次。」 闻此,常长安愣愣的松开了冯素云的胳膊。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我爹还与你说了什么?」 「没了,就这些,爱信不信。」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寂,常长安神色复杂的看着对面冯素云的轮廓。 黑暗中,她看不到她的脸,但常长安知道,冯素云此刻在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感觉到冯素云欲言又止半响也不开口,常长安出声。 「你来京城干什么,不会是为了找顾寻吧?」 冯素云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常长安:「你这个假身份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里,就不怕沈宴发现?」 「沈宴?他为何会发现,发现什么?」冯素云诧异。 「你没见过沈宴?」常长安疑惑。 「见过。」 这下常长安更诧异了:「你没发现他就是顾寻?」 常长安这句话一出,冯素云算是彻底明白了常长安的意思,笑道:「常长安你不会不知道顾寻已经死了吧。」 「你什么意思?」常长安一惊。 「顾寻两年前就死了,你不知道吗?」冯素云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忍不住笑出声,「亏你还爱他爱的要死要活的,连他死了都不知道。」 「不可能,沈宴就是顾寻。」常长安坐直身体。 「你也觉得他俩长的像吧,若不是亲眼看见过他俩站在一起,我也要以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你若是有心的话,在长安城不难打听到的。京城富户顾家因病一直养在深宅大院不被人所知的四少爷,在被抄家后改名换姓逃亡他地,两年前被缉拿归案,这个案子可是沈大人亲自审的。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冯素云轻描淡写的话,一字一句齐齐砸向常长安心口。 冯素云毫无察觉,依旧继续道:「听说你在沈大人府上还待了一段时间,我以为你是知道顾寻的事情后,故意潜进侍郎府想替他报仇呢。」 常长安捏紧衣袖,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就连冯素云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和脑海中一直响起的冯素云尖锐又空灵的声音。 「顾寻两年前就死了……」 一下,两下,三下…… 「你不会连他死了都不知道吧……」 心跳一声比一声急促。 「这个案子可是沈大人亲自审的……」 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常长安弯腰死命按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嘴里一阵腥甜,有什么东西顺着嘴角滑下,常长安毫不在意伸手抹掉,却越抹越多。 明明一点都不伤心,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 常长安撑扶着一旁的车壁,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 嘴上还在呢喃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常长安的不对劲,冯素云相扶的手,犹豫半响还是没有伸出去。 目光微闪,脸上划过一抹愧疚的不忍。 咬牙,勉强扯出笑意,最后道:「若是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问沈大人。」 语落,目光落向眼前的帘帐。 一阵寒风吹来,掀起帘帐一角。 外间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人,挺直嵴背,手中的缰绳紧握。 一声愧疚的呢喃,撞上夜风,散在茫茫雪夜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呀~ 作为单身狗,我明天就不出去熘达啃狗粮了,老老实实在家码字~ ☆、第四十七章 到了林子外间, 马车突然停下。 冯素云:「前面不远处就是三皇子和将军府他们的大营了,我不便过去。」冯素云下了马车,「侍卫会驾车直接送你去营帐, 我先走了。」 语落, 从马车后边走出一骑马的少年, 冯素云翻身上马,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常长安看着帘子外沉默不语的侍卫, 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一个侍卫而已, 营帐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了, 他应该也不知道。 一段本就不远的路, 马车很快再次停下。 正好在将军府大营后边。 常长安向侍卫道了谢,跟着门口守着的丫鬟进了大营。 营帐只有微弱的一丝烛光, 显然温如兰已经睡下。 丫鬟原本要叫醒温如兰的,被常长安拦下。 然而还是惊动了本就睡的不算熟的温如兰。喑哑着声音道「小荷,怎么了?」 「夫人,是常姑娘回来了。」 「长安?」温如兰连忙起身, 外衣都来不及披上,拉过常长安坐下,惊诧道:「你怎么半夜回来了,晚上的林子多危险啊, 是长平送你回来的?」 常长安到林子里围猎暂时扎营的地方时,已经有人回来禀报温如兰了,所以这么晚乍一见常长安, 温如兰自然惊讶。 「是别人送我回来的,林子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将军和林公子晚上都没有回营帐。」 「怎么回事?」温如兰担忧道。 第91页 常长安摇摇头。 营帐里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小荷将烛火燃起来了。 「长安!」温如兰突然凑近抓住常长安的领口,「你受伤了?」 常长安疑惑低头,这才发现胸口处一片血迹,想是之前在马车上的时候沾上的。 「没事,今天不是去打猎了嘛,一只小兔子的血沾上了。」常长安一笑,将领口解开,「温姨你看,连伤口都没有。」 温如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你吓死温姨了。」 小荷端着热水进来。 「天色不早了,大半夜的赶了不少路,累了吧,洗洗早点睡。长平他们不用担心,明天应该就会回来了。」 常长安点点头,接过小荷递来的东西,简单洗漱了一下。越过外间的温如兰,躺进了床里面。 小荷收拾好东西,捻灭烛火,离开。 一室寂静,听着外间扑簌而下的雪声,常长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眼前全是以前在清源的细碎回忆。 「怎么了,有心事睡不着?」温如兰扭过头看向常长安的侧脸,「可以跟温姨说说吗?」 常长安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帐顶。 「温姨知道京城顾家吗?」 「顾家,是拥有京城最大绸缎庄的那个顾家?」温如兰回忆了一下,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答案。「顾家几年前便因为上贿朝廷官员,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抄家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常长安心中一紧,又道:「顾家两年前是不是还查处过一名叛逃在外的少爷?」 「两年前?」温如兰想了很久才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当时是刑部的沈侍郎亲自负责的,你林叔叔当时还因为这事差点和沈大人吵起来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温如兰的语气里也含着笑意随口问道:怎么突然关心顾家的事情来了,是认识顾家的人?」 「没什么。」常长安将头扭向一旁,「只是今天突然听人提到过,说那位顾公子模样十分俊俏,年纪轻轻就这么早逝,可惜了。」 「你啊。」温如兰揉了揉常长安的脑袋,笑道:「真是跟你娘……温姨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看人就只会看好看不好看,十足的小颜控!」 温如兰仔细看了眼常长安,见她没发现她刚刚差点说漏嘴的话,这才松了一口。 「看人不能光看外表的,要看心,你……」 温如兰话还未说完,身旁的常长安突然侧过身子,钻进了温如兰的怀抱,将温如兰紧紧箍住。 「温姨,他死了。」模煳呜咽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温如兰一愣:「谁死了?」 常长安紧紧咬住牙关:「兔子,今天抓的那只兔子,突然就死了。」 「一只兔子而已,死了就死了,明天让长平再给你抓一只。」 「他咬了我一口,我还没还回去,他怎么能死呢,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了呢?」常长安紧紧地埋进温如兰的怀里。 「没事的,改天让长平多抓几只你也咬回去。」 温如兰心疼的轻轻抚着常长安的背。 半响。 直到怀里人的力气慢慢放松,唿吸渐渐平稳,温如兰这才将人扶着躺好。 衣领处有些湿润。 温如兰好笑的颳了刮常长安的鼻子:「为了一个兔子哭的这么伤心,简直跟你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折腾了一会儿,温如兰刚要闭眼睡下,外间传来小荷的声音。 「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温如兰看了眼床上熟睡时还在眉头紧锁的常长安,嘆口气,披好衣服起身出去。 林将军营帐。 「我听长安说你们晚上没回去扎营,怎么回事,你爹呢?」 「有人泄露了这次围猎的线路图,南山遭人埋伏。好在人数不多,已经清缴,爹怀疑还会有人埋伏在皇上回京的路上,所以皇上下令回宫计划推迟。」林长平说着,顿了一下,走到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温如兰。 「爹让我来告诉你,这两日多和后宫接触,留意一下。」 温如兰看着眼前的字,心惊。 「你是说后……」 林长平示意温如兰噤声,将手中的纸放在烛火上燃尽,只点头道:「还不确定,目前只是怀疑。」 「那……狩猎比赛?」温如兰若有所思。 「皇上下令一切照旧。」林长平又道:「这些日子我要跟着爹先行去路上探看埋伏,狩猎比赛很可能不在,长安那边,若是出了什么事,娘你就去找沈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很短小orz 所以晚上两点可能大概还有一更 ☆、第四十八章 林长平带着一身寒意而来, 连热茶都没喝一口又匆忙而去。 温如兰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挺拔身影,不知为何心口有些莫名的压抑。 抬手在胸口顺了顺气,呢喃出声:「千万别是要出什么事。」 回到营帐再次上床躺下的时候, 微弱的烛光下, 温如兰无意间看到了常长安眼下的泪痕。 拿过软帕轻轻擦干净:「一只兔子而已, 做梦都还没放下,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 第92页 翌日。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 常长安起身揉了揉胀痛的鬓角, 感觉嗓子尖也有些难受。 小荷端着吃食进来:「姑娘醒啦, 洗漱完趁着热气先把早膳用了。」 常长安边穿衣服边随口问道:「温姨呢?」 出口便是浓重的鼻音。 「呀, 姑娘是着凉了吗, 小荷去叫医女。」小荷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要出去。 「小荷。」常长安探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很正常的温度。「刚起床而已,不碍事的。」 听着常长安这浓重的鼻音小荷担忧道:「真的不要紧吗?」 「一会儿就好了。」常长安起身去洗漱。 「夫人去各位娘娘那边的营帐了。」小荷看着常长安单薄的背影, 心下还是决定一会儿把医女叫来,安心些。 常长安洗漱完去用早膳。 小荷一个人悄声出去。 在外间找了一圈,医女的营帐没人。 小荷叫住了营帐外的丫鬟:「程医女去哪里了?」 「沈大人的妹妹染了风寒,程医女今儿个一早便过去了。」 「一会儿程医女回来了, 你让她来一下将军府的营帐。」小荷吩咐了一声也没多想,便回去了。 营帐内常长安刚用完早膳没多久。 小荷把东西收拾了,出去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林长平营帐前站着一人。 小小的一只。 六皇子怎么突然来找我家公子了? 小荷虽然疑惑, 但还是连忙小跑过去,躬身道:「六殿下来的不巧,我家公子昨个随皇上围猎还未回来。」 李延:「常安昨晚是不是回来了, 我找常安。」 小荷诧异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时,常长安刚好从那边的营帐里出来。 李延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开心喊道:「常安!」 乍一在这里见到李延,常长安以为自己花了眼。走近确认之后才道:「六皇子也回来了?」 「昨晚都没来得及叫你就被父皇赶回来了。」李延一脸不开心,随后又眉开眼笑,「听将军夫人说你也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李延看向常长安的胳膊,「胳膊好点了吗?」 常长安一笑:「小伤,不碍事……」 还没说完,便听旁边的小荷惊道:「常姑……公子,你受伤了?快让小荷看看,昨天怎么没和夫人说啊。」 说着,小荷便要去看常长安的胳膊。 小荷这副慌张的模样,常长安也没办法阻止,只得任其小心的把衣袖掀开。 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是可能因为昨晚太用力的原因,白色纱布上三条印出的血痕还是触目惊心。 「天吶,伤这么重!」小荷一跺脚,「常公子,你干嘛不说呀。」 「太医都说了,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只是看着严重罢了,六殿下也知道的,是吧。」 见小荷要小题大做,常长安赶紧给李延使眼色。 「虽然太医说是不严重,但看这都有血印了,太医现在不在,先找个医女看看。」李延无视掉常长安的眼神。 小荷赶紧附和:「程医女一大早就去了沈大人妹妹的营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常公子要不我们自己过去那边吧,也免得耽误时间。」 「沈烟姑娘?她怎么了?」听到医女去沈烟那里了,常长安有些担忧 小荷也不太确定:「说是着了风寒。」 「风寒?」照小荷说的,医女一早就过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肯定不是什么小风寒。 「我们过去看看吧。」常长安想了想还是打算过去看看沈烟。 侍郎府营帐处。 小夏正焦急地在营帐外不停的来回张望。一眼便看到了远远而来的常长安。 「常公子,你怎么来了?」话落,看到了常长安身后的李延,连忙福礼,「六殿下。」 常长安看着紧闭的帘帐:「听说沈姑娘着了寒,我来看看她。」 「医女正在里面施针。」小夏有些为难,「六殿下和常公子可否在外间稍候片刻。」 小夏此话一出,常长安自然懂里面的情形,点了点头。 「里面只有医女一个人?怎么没叫太医。」旁边的李延突然出声。 「分配的太医都随皇上入林子了,其他的太医都是专给各位娘娘留的,沈大人不在,小人连那边的营帐都进不去。」 「已经派人去叫沈大人了,但这一来一去也耗费时间。」小夏脸色的忧虑愈重,「小姐的眼疾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这两天连续赶山路,昨晚又突然降温,今早起来就……」 说着小夏突然跪下:「六殿下可否救救我家小姐,帮我家小姐请太医过来。」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但常长安也不想沈烟出事。同样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李延。 「太医不会都随父皇进林子的,这里肯定留有几名太医,你们没去太医营帐确认吗?」 「确认了,医女说昨夜林子里出了事,太医全都被叫了过去。」 闻此,李延安慰道:「你们别着急,我去找母妃要太医。」 小夏激动着连连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李延走了,常长安把小夏扶了起来。 里间突然传来沈烟痛苦的呜咽,声音虽然小,但细听还是能听到。 第93页 小夏着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麻烦常公子在这里守着,小夏进去看看。」 徒留常长安和小荷在外间焦急等待。 不知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沈烟强忍着的痛苦呜咽。 盲便盲了,还要平白受这份苦。 常长安顿时心疼起来。 两刻钟后,李延终于拽着太医匆忙而至。 小夏出来把太医请了进去,李延和常长安依旧在帐外。 「常公子,太医进去了,要不要把医女叫出来给你看看。」小荷还在担心着常长安的伤口。 常长安摇头:「程医女肯定要给太医打下手,我不碍事的。」 「那好吧。」小荷不情愿道:「一会儿沈姑娘的眼睛无碍了,常公子一定要给太医看看。」 不知等了多久,里面沈烟的呜咽声终于消失了。 小夏出来将常长安和李延请了进去。 营帐内,沈烟眼睛上缠着纱布,脸上血色全无,双唇也失了艷色。 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上山的路上风尘大,加之昨夜突然降温,姑娘没注意,着了寒,有些发烧,这才引发了眼睛中的炎症,老夫已经为其施针控制住了。只要再坚持按照之前的法子养这双眼睛,不日后,不仅炎症能彻底根除。说不定,这双眼睛也能稍微见着点光。」太医的目光环视一圈,眸含敬仰:「不知以前给姑娘治疗眼睛之人,是哪位神医?」 小夏疑惑:「我家小姐的眼睛并没有经人看过啊,太医莫不是弄错了?」 「不可能,这双眼睛若是没有经人以特别的法子养着,早就已经坏死了,怎么可能还能像常人眼睛一样。」太医面上有些不快的看着小夏,似乎觉得小夏这骗人的伎俩太过辱人。 「小春,你说,我们从来没见过小姐吃过什么药,或者用什么法子弄过眼睛是不是?」被太医这么一说,小夏有些不确定地问小春。 小春仔细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太医见这两个丫鬟这么认真的模样也不像诓他,顿觉稀奇。 「舍妹的眼睛是曾经求神医赐药养好的。」营帐突然被掀开,沈宴一身风尘进来,「至于那人的身份,确实不便告知,望太医见谅。」 「老夫也不过是心生好奇而已,见谅什么的,沈大人言重了。」 「舍妹的眼疾多谢太医了。」沈宴躬身一揖。 太医捋了捋鬍子,笑道:「能让沈大人如此郑重的感谢,老夫这一趟也跑的值了。」收拾好东西,「其他的一些该注意的地方,方才已经交代给小丫鬟了,老夫就先告辞。」 「太医慢走。」 太医走了几步,见六皇子一动不动还打算待着,轻咳几声:「六皇子,婉妃娘娘方才…… 」 李延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对常长安道:「母妃找我有事,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说完,常长安都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跟着太医匆忙离开。 「公子,你胳膊上的伤……」小荷还惦记着常长安的胳膊。见大家都没什么事了,这才悄悄开口。 「我没事,回去再……」 「程医女,给常公子看看胳膊上的伤。」一旁的沈宴开口。 小荷一听赶紧拉着常长安坐下,掀开衣袖,血水似乎又多了点。 「是伤口裂开了,小人给您重新包扎一下。」程医女将纱布一层层拆下来,又重新上好药,包扎好,「公子切记不要再让这只胳膊使力了,不然伤口再次裂开就会出现炎症。」 在小荷紧迫盯人的目光下,常长安老老实实点头。 「公子有点发烧,我给您开了服驱寒的药,这几日注意些,莫要再着凉了。」 程医女话刚落,常长安便感受到旁边小荷瞪过来的眼神,明晃晃再说:「你不是说刚起床而已,不碍事吗?」 常长安心虚地低头:「多谢程医女。」 小荷送程医女出去,顺便拿药。 小夏和小春也出去给沈烟熬药去了。 察觉到沈宴递过来的目光,常长安又沖那边认真道:「多谢沈大人。」 一为谢昨日的狼口脱险,二为谢方才。 不知为何,知道沈宴不是顾寻后,经过昨夜的痛彻心扉。今天再次面对沈宴,突然又回到了之前在侍郎府的时候那种感觉。 这个人,不能乱得罪。 常长安正想的入神。 一旁的沈宴突然出声:「你离开侍郎府的那天,阿烟哭了很久。」 常长安一个激灵,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所以沈姑娘的眼疾……」 「没错,就是因为那天伤了眼睛。」冷冰冰的声音,面无表情的目光。 「你一声不响离开,回来后连招唿也不打一声,便整天只顾着在将军府献殷勤。」沈宴迈步往常长安那里走,越靠越近,「你有没有想过阿烟的感受,她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 常长安不自觉往后退。 「咚——」 撞上了身后的桌子,退无可退的时候才发现,营帐内只剩下了她和沈宴,以及床上昏迷着的沈烟。 「不是沈大人您说的,让我有自知之明,让我离沈姑娘远点的吗?」常长安抓住身后的桌角,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后仰远离沈宴。 沈宴终于走到了常长安身前,一手撑在桌面,双目沉沉。望进常长安瑟缩的眸子里:我让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若我让你离开将军府……」 第94页 「不可能!」常长安将头扭向一边,大声道。 「呵。」沈宴突然抬手,常长安条件反射闭眼。半响没感觉得对面人有动作,掀开一条眼缝,便见沈宴将她身后的桌子上盛着热水的盆子端了过去。坐到沈烟床边,用帕子轻轻地给沈烟敷眼睛。 「以后,多来侍郎府陪陪阿烟,她眼睛看不见,不怎么出府,也没什么朋友。」 常长安靠着桌子松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犹豫半响还是没开口。 「想说什么便说。」沈宴扫了她一眼。 常长安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沈烟:「沈大人昨天说的话……」 「你可以继续考虑,在阿烟喜欢上别人之前。」沈宴头也不抬道。 「沈大人有所不知,常安愿意把沈姑娘当朋友,但是……恕常安无法答应其他的。」 「所以,你是铁了心不想娶阿烟了?」 「沈姑娘很好……抱歉……」 「有喜欢的人?」沈宴不动声色问道。 常长安摇了摇头。 「以前就没有喜欢过的人?」 不知为何,常长安觉得沈宴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冷。 「没有。」 「当真?」又冷了几分。 这语气,让常长安心神不定地抬头,骤然撞上了一双冷目。 常长安连忙三指併拢举过头顶:「我发誓,若有一句欺骗了沈大人,必……」 「行了!」 被沈宴粗声打断。 「出去!」 常长安撇撇嘴,无法理解眼前人阴晴不定的性子。 看了眼床上的沈烟,无奈出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常长安听到了沈烟睡梦中呓语。 「哥,阿烟知道你喜欢常安。」 「若是常安也喜欢哥哥,阿烟会很高兴的。」 「世上最喜欢的两个,都陪在阿烟身边,真好。」 转身。 常长安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宴,正对上沈宴看过来的目光。 浑身一抖,常长安赶紧转身移开目光,低下头。 沈宴是个断袖。 而且,竟然……喜欢自己? 这个认知太惊悚了。 不知道为何,常长安突然便想起了之前在顾寻书房睡着后,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气息。 方才沈宴离他很近的时候。 似乎就是那抹熟悉的气息。 后知后觉,宿在沈宴书房的那段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 常长安第一次这么想一头撞死。 「停止你脑子里的想法。」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常长安一跳。 转身,不知何时沈宴竟然站在了她身后。 常长安赶紧拼命后退,试图离沈宴远一点。 沈宴:「……我说,停止你脑子里的想法,没有那回事!」 沈宴刚抬脚上前。 常长安后脚就退后几步。 常长安躬身一揖:「沈大人,小的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完就要熘。 结果刚抬脚,后衣领子便被人给抓住。 「听不见我说的话吗?」沈宴咬牙将常长安拎靠在营帐上。 「您请说,小的听着呢。」 「不是阿烟说的那样……」 常长安赶紧点头:「是。小的明白。」这么迫不及待想解释的模样,一看就是心虚啊沈大人。 看着常长安那副明显敷衍的模样,松手,揉了揉眉心:「滚。」 感觉到衣领一松,常长安躬身一揖,一熘烟便走了。 沈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火葬场开始了。 ps:三次元事情终于忙完,可以好好更新了,这几天咕太多,真的抱歉。 pps:这些天咕的,我尽量在这周补回来吧,日更or双更(这次真的是认真的,说到做到!) ☆、第四十九章 出了营帐有一段距离快要到将军府营帐后, 常长安脸上故作惊惧的神情才渐渐放下。 放慢脚步。 仰头,看着茫茫天色。 方才沈烟口中的呓语,她其实并不相信。 倒不是觉得是沈烟假装昏睡, 用呓语哄骗她, 而是不相信沈宴。 即便沈宴是断袖, 那个人也不会是她。 她和沈宴除了在侍郎府的那些日子,根本没有其他的交集。沈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便喜欢上她。 可是, 沈宴到底做了什么, 给了沈烟「沈宴喜欢她」的错觉? 还有书房那些晚上, 到底是她的错觉, 还是…… 四下无人, 常长安背靠着一旁的树,看着远处的将军府营帐, 目光慢慢收紧。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沈宴不会对她善罢甘休。 单凭前夜在林子里看到的事情。 一股无力感便直冲心口。 明明来京城也不过才片刻光景,究竟在何时不知不觉就沾惹上了这么多人事。 还是一个比一个尊贵,一个比一个不能得罪的。 她突然有些怀念「张文生」在西城找的那间小院。 自由, 随意。 不用挖空心思的胡思乱想,更不用强迫自己去讨好谁。 现在。 周围人看似都对她很好。 但她能从她们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些什么,她想当做不知道,想当做没看见。 第95页 可是有些东西根本就不受控制的。 以前, 每当她问常老头一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或者他不知道但又想装知道的问题时。 常老头总会忽悠她:「你知道清源最开心快乐的人是谁吗?」 「县太爷呗,有钱有势, 想干嘛就能干嘛。」她答得干脆。 常老头捋捋鬍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整天坐在巷口那个歪脖子柳下,乐乐呵呵不吭不响的那个傻子,才是最开心快乐的。」 「他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整天被一群孩子欺负,怎么可能开心。」她才不相信。 「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每天都拥有快乐。」 「拉倒吧,你就是不想告诉我呗,还拿傻子忽悠我。」她气的要去扯他鬍子。 常老头却一本正经:「记住,以后就算知道了一些可能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也要装作不知道,装作没看到。」 「你这是逃避,许叔说了,只知道一昧逃避的人最可耻。」 「逃避?那要看什么情况了,你许叔那种一根筋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常老头长嘆一声, 「真傻不难,装傻才难,我的长安吶。」 真正的装傻,是什么都懂。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装傻,是逃避,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她真的很不想去探索他们背后的目的,总觉得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可是,好像,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 常长安慢慢蹲下身子,背靠着大树,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 她好想常老头。 好想回家。 「长安,好端端的怎么蹲在这里?」熟悉的温柔声在头顶响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抬头,眼前是温如兰神色焦急的脸。 眨掉眼底的迷茫,常长安站起身:「没事,等小荷去程医女处拿药,站着有些无聊。」 「你这孩子,等也在营帐里面等呀,外边多冷。」温如兰伸手将常长安拉起来,「小荷早就吩咐人去跟我说了,那边实在不好推脱。」温如兰一脸歉疚。 「小荷太小题大做了,就是着了点凉,不碍事的。」 闻此,温如兰似乎突然有些不高兴,一言不发,拉着常长安回了营帐。 营帐内,炉火正旺,冲散了身体的寒凉。 温如兰坐在桌边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这让常长安有些坐立难安。 「温姨?」常长安试探着开口。 半响,温如兰嘆气,目光转向常长安的手臂。 「手臂的伤,小荷也跟我说了……」还没说一句,温如兰的眼睛就开始泛着水光,「你这孩子,这么重的伤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温姨。」 「不是……」 「长安,你乖乖告诉温姨,你是不是……不相信温姨,觉得温姨、将军府平白无故对你这般好是有什么目的的?」 常长安收回目光,垂向桌角,不敢再去看温如兰。 原本要解释的话梗在嗓间,出口只剩下「对不起」三个字。 温姨对她太好了,她不想骗她。 原本就因为自己内心的阴谋论而感到愧疚,既然温姨自己看穿了,她也没必要再去解释隐瞒什么。 温如兰苦涩一笑,却也不怪常长安,她知道,这种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示好,却什么原因都不说,是人都会多想。 「是温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温如兰拉过常长安的手,柔声道:「但是,长安,你要相信,不论是温姨,亦或将军府的其他人,都绝对是真心待你的。」 常长安心下一惊,抬目,便见温如兰眼底满目认真。 「长平是不是跟你说过,温姨原本还有一个女儿的。」想了想,温如兰还是没有选择告诉常长安真相。 原本燃亮的目光再次暗下,常长安指间微动,最终没有将手抽出。 「长平应该也告诉过你,你和她很像。」看着常长安眼底的黯淡,温如兰心下虽不忍,但还是道。 常长安无声点头,是的,她是替代品。 「你是跟她很像,但也只是一开始见面的时候那样感觉而已。」见常长安眸子里越来越黯淡,温如兰有些焦急,「长安,你懂温姨的意思吗? 「温姨,我懂……」 「不,你不懂。」温如兰握紧常长安的手,「一开始温姨是把你当做了她,做了慰藉。但是后来慢慢的相处发现其实你俩根本不一样,完完不一样,而且越相处,温姨也越喜欢你。」 温如兰静静地看着常长安,一字一句道:「不是替代品,你懂吗,是真正的想把你当成亲女儿。」 温如兰的一番话,让常长安不知如何是好。 震惊有之,羞愧亦有之。 「长安,温姨愿意等你相信的那一天。」 这句话里的坚定,就像是一枚石头直击常长安内心最深处,让她有种想将一切顾虑都抛诸脑后的冲动。 或许,温姨有难言之隐没有告诉她全部的实情,但是她能感受到温姨对她的好。 什么都能骗人,但感受不会骗人。 以前在顾寻面前的时候,无论顾寻做什么,她的心底其实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是面对温姨的时候却一点都不会,那是发自内心的想要靠近的舒服。 好像她们之间本就该有此种牵绊。 就想温姨说的,或许这就是一种缘分。 第96页 来来去去,思绪了很久。 常长安望进温如兰的眼睛:「温姨,我信。」 得到回应,温如兰一直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放松,揉了揉常长安的脑袋:「以后,不管是开心的,难过的,或是烦恼的。如果可以的话,温姨愿意做你的倾听者,什么事情不要总是一个人放在心里胡思乱想。」 「嗯。」常长安点头,无比郑重。 帐帘被掀开,小荷端着药走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好事呀,小荷也想听呢。」 常长安药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夫人~」小荷转身向温如兰撒娇。 温如兰将小荷手上的碗接过放进常长安手中,说起了正事:「皇上下令围猎今晚会提前结束,为犒赏各位大人这两日的辛苦,明晚会宴请群臣。」 「篝火晚宴?」小荷开心道。 常长安将药喝完,十分不解:「一个篝火晚宴而已,刚上山的那天不是已经有过了吗?小荷为什么这么开心?」 「常姑娘你有所不知。」小荷激动解释,「两者可完全不一样,明晚的篝火晚宴,不仅有好吃的好喝的,而且还有好玩好看的。到时候,各个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小姐都会上台一展才艺,若是幸运的话,还有可能得到皇上的一份赏赐。这种机会可是不多得的。」 越说,小荷越兴奋:「那些平素看不到的高高在上的各位公子们,一下子都能看个尽兴,能不开心吗?」 常长安:「……原来小荷的重点是在那些公子身上呀。」 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小荷俏脸一红,嗔道:「当然不是,我家公子这次好不容易在家,小荷是想看他们到时候都是如何拜倒在我家公子的英姿下的!」 这边,常长安和小荷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了。 却没注意到,温如兰在听到小荷说林长平的时候,突然忧愁的神色。 傍晚,天刚暗下。 围猎的队伍终于回来。 这次并没有通知女眷出营去迎接。 所有出行的大臣王公都已回营,唯有将军府这边的营帐,静悄悄的。 温如兰躺在床上,思绪繁杂,久久无法闭眼。 因为担心常长安男装女装换来换去,容易着凉,索性林长平不在,便让她宿在了林长平的营帐。 不知过了多久。 温如兰起身,将提前准备好的一身黑衣穿上。 小荷悄声进帐:「夫人,人来了。」 「长安睡着了?」 「睡着了。」 温如兰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了营帐。 外间站着一名同样穿着黑衣劲装的人,见温如兰一出来,躬身一揖,便先一步在前面带路。 「夫人,路上小心。」小荷不放心道。 「照顾好长安。」丢下一句话,温如兰迈入夜色中。 小荷搓了搓手,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呵口气进了营帐。 夜半,周围安静一片。 床上的常长安倏地睁眼,本想小心转身,以免打扰到旁边的人,这才想起已经不在温如兰那边了。 方才一直在梦里拼命叫喊,现下到突然觉得有些渴。 水还在炉子上热着,下床站在炉火旁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喝完水,再去回想方才的噩梦,发现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小时候的事情? 常长安摇摇头,不确定的喃喃自语。 「邦,邦,邦。」 外间巡夜的侍卫敲响了梆子。 「才三更,竟然还这么早吗,我以为已经快要天亮了。」 常长安放下水杯,摸索到床上躺下。 没过多久,就在她再次要入睡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心下一紧,睁开眼睛,侧耳细听。 并没有声音,刚放下心,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床边。 常长安本能想大喊,结果被那人眼疾手快捂住嘴巴。 「别出声,是我。」刻意压低的声音。 「沈大人?」沈宴怎会夜闯将军府的营帐。 常长安心下惊异,用眼神询问。 沈宴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还记得树林的那个晚上吗?」 沈宴并未松开捂住常长安嘴巴的手,无法出声,常长安只能点头。 林子那晚,她似乎不小心撞破了什么秘密。她一直猜测沈宴不会就那么轻易的放过她,果然,要来了吗? 「若是我把你那晚偷听的事情不小心透露出去,你觉得会怎样?」沈宴眯眼笑。 常长安只觉浑身一抖,用眼神示意,你想怎样? 捂住常长安嘴巴的手松开,五指摩挲到下巴处,将常长安的下巴捏住抬起。 「我要你明天陪我演一场戏。」 ****** 翌日,篝火晚宴。 因为温如兰突然生病的原因,常长安他们去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 最前面,皇上周围围坐的自然是各个嫔妃。 下方是几个皇子,其次便是文武大臣。 因为是外宴,排位座次也没有过多的礼数讲究。 落座之后,常长安才发现,他们这一圈,竟然有不少都是她见过的人。 三皇子,沈宴兄妹,蒋瑶,冯月娥和冯素云。 在看到沈宴的那一瞬,常长安赶紧低下头,扶着温如兰坐下。 第97页 温如兰也与在座的一一打过招唿后,便听一阵掌声。 原来是前面二皇子妃一曲刚罢。 「二皇子妃不愧是太后他老人家亲自养在身边的侄孙,琴棋书画,样样都能拿捏。」 「四皇子妃也不遑多让啊,方才那一只舞,绝对算的上倾城了,连皇上都大加赞赏呢。」 「小声点,皇子妃也是你们能碎嘴的,以后说不定哪个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脑袋都不够你们掉的。」 似乎是这一声恐吓起了作用,隔壁的声音终于小了。 「两个小姑娘说的到没错,我这二嫂和四弟妹,当真称得上人中龙凤。可惜呀,羡慕不来哟。」李昂摇头嘆息一番。 「你也老大不小了,温姨什么时候能吃到你的喜酒。」旁边的温如兰突然道。 这话让常长安惊讶了,她没想到温如兰竟然还是三皇子的姨母。 「哎呦,温姨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小昂子我说一声。」李昂一脸都怪你的表情。 「你的那双眼睛恨不得都长在各家小姐身上了,温姨一把年纪了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温姨你看你,又说胡话了,就您那模样,我父皇就是再给林将军送十个小姑娘,他也绝对不会看一眼的。」 「说什么呢你。」温如兰一把拧向李昂的脸皮,「整天没大没小的,不学好!」 「唉唉,疼疼疼,温姨你轻点,我可不比你林家那兄弟俩皮糙肉厚的。」 「咳咳咳。」正喝了一口果酒的常长安,一口哽在喉咙,呛咳出声。 好在动静不是很大,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边 坐在旁边的沈烟将帕子递给她。 「谢谢。」常长安接过胡乱擦了一下,「沈姑娘,这帕子,明日洗干净了还你。」 「不用了,一个帕子而已。」想了想,沈烟又道:「昨天的事情,我听小夏说了,谢谢常公子。」 一说到昨天,常长安的目光不由自主瞟向沈宴。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连忙又移开目光。 常长安皱眉,似乎好像每次她不小心看向他的时候,总是能撞上他的目光。不信邪的,这次常长安再次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侧脸。 沈宴刚好转过头和旁边人说话。 常长安嘆一句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便不再留意,而是与沈烟和小夏聊了起来。 然而,常长安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原本侧过去的沈宴,转头,再次看了过来。 而眼前这一幕,全被一直注意这两人的李昂收在了眼底。 见沈宴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李昂也不掩饰,举起手中的酒盏朝沈宴示意,而后一口饮尽。 「老二媳妇和老四媳妇都不错,朕今天高兴,就一起赏了吧。」 似乎是歌舞表演告一段落,台上传来皇上的声音。北北整理 「莲儿姐,那支舞不是你的节目吗,怎么成了四皇子妃的了?」 「哼,当然是莲儿姐我让给她的。」 「莲儿姐,你干嘛让给她呀,这下她邀了功,四皇子不是对她跟好了。」 「你放心好了,靠一只舞邀的功,入不了他的眼,走,我们也去敬她一杯,祝贺一下。」 身后刻意压低的声音渐渐远去,常长安的嵴背却开始冒冷汗。 那个叫莲儿姐的,若是她没记住错的话,正是那晚在林子里遇见的那两人中的一个。 「常公子你怎么了?」旁边的小荷发现了常长安有些不对劲。 「方才身后坐着的是四皇子的家眷吧,那个叫莲儿的是四皇子的什么人?」常长安暗自在心里祈祷。 「莲儿?你是说莲妃吗,她是四皇子的侧妃,方莲儿。」 小荷的话彻底打散常长安的侥倖。 皇子侧妃,她记得听人碎嘴过,四皇子可是储君之位的有力人选,侧妃,以后说不定就是后宫娘娘,若是被她知道她曾偷听的事情…… 常长安浑身一抖,看向沈宴。 再次撞上他的目光,但这次,她清清楚楚看到沈宴看向她的目光中的嘲讽。 刚才一定听到她问小荷的话了。 若那个女人是四皇子侧妃,那么那个男人,绝对也是不能得罪的人。 常长安这边还在胡思乱想。 突听大家骤然安静下来,前面再次传来声音:「父皇,阿芙的这个赏赐便给大哥吧,大哥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深居内宅,性子孤僻,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陪着,康儿想将这个赏赐让给大哥。」 皇上闻此,朗声一笑。 「康儿知道为兄长着想,父皇甚感欣慰,这赏赐便给翊儿吧。」说着皇上的目光扫向二皇子妃,「阿芙的赏赐依旧,另外朕再给康儿一样承诺,若是明天的狩猎比赛,康儿能赢,朕便应你一件事。」 李康也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然得到了这么大的肯定,激动跪下:「谢父皇!」 皇上此番话一出,堂下的群臣,虽然面上不显。 心里却都唏嘘一片。 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储君之位怕是定咯。 就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看向四皇子李原的时候,却见四皇子似乎根本不在乎,而是朝众人举杯,朗声:「二哥胸襟,李原敬佩!」 而就在所有人都被那边吸引去了目光的时候。 第98页 唯有沈宴和常长安的目光只出现在彼此眼中,互相对望着。 不同的是。 沈宴是看好戏般的戏嚯。 而常长安是憷惕。 不为别的,听声音,常长安知道,二皇子李康,便是那晚两位主角中的另一位。 二皇子和四皇子侧妃。 随便放在一起便充满故事的组合,常长安只觉不寒而慄。 ☆、第五十章 「恭喜蒋大人。」 熟悉的声音, 常长安不由自主寻目过去。 沈宴正向长桌对面的人举盏。 对面桌上那人,常长安之前听小荷无意间说过,是蒋瑶的爹, 蒋相长子, 礼部的蒋侍郎蒋进, 也是当今皇后的亲兄长。 沈宴这举动一出,后面跟着的一些大人也悄悄举盏相贺。 眼看二皇子的储君之位稳了, 一直支持二皇子的蒋家, 他们肯定得赶紧巴结。 虽然朝堂私下一些阿谀奉承之人一直把沈宴和蒋威称做小丞相。但储君之位没定, 谁也都不敢肯定。 当今皇后是蒋相的亲闺女, 而前太子和四皇子都是蒋后所出。但是按照大梁律令继前太子后, 顺位的二皇子才是储君优选。 蒋相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凡事以律法为重, 即便四皇子是自己的亲外孙,但蒋相依旧支持的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 四皇子有野心,但蒋后却是个无欲无求一心吃斋问禅的人。 所以,蒋相与他这个四皇子外孙之间, 明面上和睦,私下里的较量算计谁能不清楚。 如今,二皇子的储君之位眼看已经敲定。 蒋家作为最大的支持者,蒋相年事已高, 蒋威这小丞相的位置自然已经没有悬念。 蒋进扬了扬手中的杯子,意味深长的眸子扫向沈宴,一口饮尽。 宴乐, 篝火,觥筹交错。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热闹中,唯有常长安心神不宁。 宴会越接近尾声,心中越紧张。 温如兰不知何时被前面的哪位娘娘叫走了,沈烟也因为身体的原因提前回营帐。 长桌前的座位,刚空下来便被其他人占去,不久再次人走,坐空。 人来人往,吵吵闹闹。 因为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太过紧张,桌上的果酒不知不觉被常长安喝掉不少。 即便是果酒也遭不住常长安这样喝,没一会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迷迷煳煳间,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将她伸出去再次拿果酒的手按住,抽掉了手中的杯子。 「这东西可不能喝太多。」一片阴影落下,身边的空位被人占去。 常长安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侧脸。 「顾寻……」打了个嗝,常长安目无焦距地喃喃自语。 沈宴拿着杯子的手微顿,再紧握,转头。 篝火将常长安的半边侧脸映照的清晰,另外半边掩在阴影里,双目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有些呆滞。 鬼使神差的沈宴抬手在常长安眼前挥了挥,常长安也因为眼前的东西,眨了眨眼睛。 「呵。」沈宴轻笑,五指微屈,落向常长安额头。 并没有用力,但也足够常长安回神。 常长安捂着额头,皱眉,有些幽怨地瞪向沈宴。 「醉了?」沈宴凑近常长安,似乎是想仔细分辨她的神情是否清醒。 「没有……」突然的靠近,常长安条件反射后仰,避开,差点没坐稳摔倒。一只大手及时伸出,箍住她的腰。 「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沈宴将常长安扶坐好。 坐好后,抬着椅子,往后挪了点。 扫了眼常长安的小动作,沈宴也不再继续往前靠近。 单手撑着下颌,看着常长安:「若因为喝醉把戏演砸了,可是要唯你是问的。」 常长安看了看周围,捏紧袖口,小声道:「都已经这么久了,大人您说的事情,怎么还没……」 「别着急,会来的。」 似乎是突然对眼前的果酒感兴趣,沈宴转了转盛着果酒的壶,就着手中的杯子倒了一杯。 「那是我的杯……」常长安眼看着沈宴打算直接用那个杯子喝,话还没说完,杯中已经见了底,只能默默闭上嘴。 「太甜了。」喝完沈宴还砸了咂嘴,皱眉,似乎有些不相信似的,「这你也能喝醉?」 常长安:「……」 都说了没有喝醉,只是有点无聊发呆外加犯困而已。 「一会儿不用太紧张,顺着我的话来就好。」沈宴轻声道。 「那可是欺君,何况……」常长安压低声音。 「很快便不是了。」沈宴看着远处匆匆向皇上那边去的人,勾唇,「来了。」 常长安背嵴一冷,坐直了身子。 没过多久,一小太监来到跟前,细着嗓子:「沈大人,皇上有请。」 ☆、第五十一章 沈宴走了, 常长安看着远处高位上只模模煳煳能看见一个隐约轮廓的皇上。 想着一会儿的谎言,双脚有些发软。 又喝了几杯果酒,晕乎乎的感觉冲散了一点心中的紧张。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方才那名领走沈宴的小太监再次回来, 走到常长安跟前, 躬身一揖:「可是常安常公子?」 常长安心中一紧, 勉强保持镇定,点了点头, 明知故问:「公公找常安何事?」 第99页 小太监恭敬一笑:「皇上有请。」 虽然早就知道, 但真正听到眼前人的宣判, 常长安还是条件反射般转头看向远处高位, 却发现皇帝已经不在那边了。 常长安的神色, 小太监尽收眼底,笑道:「常公子跟着奴才这边走。」 小太监前往的方向, 却是篝火外的那片林子。 与原本想像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沈宴不在,常长安心中忐忑,但也不敢拒绝,只低头跟上。 离篝火愈远, 周围愈暗。 前面一直走着的瘦小身影冷不丁停下。 「公子在此地等候片刻。」 留下这句话,小太监便匆匆离去。 周围静谧一片,远处的宴乐声隐约传来,隔得远, 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孤身一人身处此地,常长安心底发憷。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常长安心头一跳,却不敢转身。 犹豫之间, 一具温热的身体覆了过来,她整个被人揽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状况,常长安大惊,条件反射要挣扎,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别动,是我。」 沈宴刻意压低的声音贴着常长安的耳朵,她甚至能感觉到沈宴说话时双唇时不时触到自己耳垂的酥麻感。 不明所以的常长安只能僵着身体,任由沈宴搂着,听他摩挲在耳畔的声音道:「事情有变,周围有人看着,我来应对,你安静配合就好。」 常长安心中忐忑,轻轻点头。 「现在,使劲推开我。」 沈宴尾音一落,常长安便转身,冷着脸一把推开沈宴。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根本不用演,这是她方才在他靠近的一瞬便想做的事情。 只是常长安的果断,到让沈宴有些猝不及防,压下眸底不明意味,低声道:「常安,给我点时间,那毕竟是国安寺,背后有四皇子的势力,我不好硬碰,但你放心,那日你受的委屈,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沈宴的这番话,常长安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状况,只能怔怔地将沈宴望着,也不敢随意乱动。 「那日我求了三殿下动了皇上的禁卫去国安寺找人,被皇上知道了。皇上宣你进帐,你别害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沈宴一边低声安抚着一边将常长安再次轻轻搂进怀里。 常长安因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诧和僵硬,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而就是这样郎情「妾」意,互述衷情的一幕,恰好落在了隐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的一个人眼中。 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那人身影一闪,消失在树后。 待人消失后,沈宴才放开怀中的常长安。 见眼前人神色动作间具已恢復正常,常长安知道戏应该演完了。虽然心中疑云丛生,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该问。 「沈大人,戏也配合您演完了,小人可以走了吗?」 见常长安一副迫不及待想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不知为何沈宴便开了口:「你就不问问,这齣戏为何与先前说的不一样?」说着,目光微移,将常长安领口处方才被自己弄乱的地方抚平整理好。 看着眼前的不安分的手,常长安嘴角微抽,后退半步,离开那人的碰触,这人还演上瘾了? 「小人既答应了要演这场戏,而沈大人也承诺了应得的报酬,话本如何更改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只盼沈大人莫忘了答应小人的事情。」 沈宴勾唇,看着常长安这副明显油盐不进,不想掺和进来的模样,恶劣一笑:「若我想食言呢?」 「你!」常长安克制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努力平復心绪。 「沈侍郎沈大人……」刻意在「侍郎」两个字上咬重了音,「您如此『位高权重,一言九鼎』,何必与小人这般玩笑呢。」 「你知道的吧,本官可是连皇上的旨意都敢公然违抗的,对你这区区一个将军府的远亲食言而已,又有何不可呢。」 常长安咬牙切齿,却还要语出恭敬:「大人……」说着,膝盖一弯,便要跪下,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拖住。 常长安诧异看去,便见沈宴神色突敛,眸色晦暗,盯着她:「以后,不许在我跟前下跪!」 说话间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拖住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常长安痛唿出声。 沈宴这才慢慢松开,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戏嚯。 「方才是开玩笑的,放心,本官不会食言。」连声音似乎都沙哑了许多。 眼前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常长安多少也有些了解。对于他现下突然的异常,也没有深想,见他应承下来,心中便放松。 「那小人便告辞了。」 「等戏演完了,便放你走,现下你该去皇上那里了。」 语落,方才带她过来的小太监从远处小跑过来,躬身一揖:「沈大人,小的冒死给了您二人时间,您可别忘了答应小的事情。」 沈宴未曾理会小太监的话,只俯身贴近常长安的耳朵轻声嘱咐:「去见皇上,别忘了我昨晚和你说的,若搞砸了,便掉脑袋,懂吗?」 常长安怔在原地,她以为是话本子改了,原来还是要走皇上那一遭。 她就知道昨天答应他的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第100页 但毕竟是自己作死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因此招来杀生之祸。常长安也只能压下心底对沈宴的不满,跟着小太监离开。 皇上的营帐外,并没有太多守卫,小太监把人领到了营帐门口,便退下了。 常长安被另一名太监领了进去,低着头,进去的一瞬只看到了一片玄色大氅的下摆。 恭敬叩拜后,帐内再无声音,常长安也不敢抬头,只维持着叩拜的姿势等待着。 「头抬起来,让朕看看,是什么样的好颜色让沈侍郎不惜在朝堂公然抗旨拒婚。」 低沉且威严的声音缓缓落在头顶。 常长安心头一紧,慢慢抬起头。 眼前人身披玄色大氅端正坐于案前,与三皇子有八分相似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不同的是,或许性格原因,三皇子的脸带着几分风流的恣意。而眼前的皇上轮廓却刚硬了许多,不怒自威。 「模样倒生的不错,就是少了些男子气概。」皇上似乎很不喜他这副瘦弱的模样,皱眉,语气一沉,呵道,「常安,怂恿朝廷命官当庭抗旨拒婚,你可知罪?」 「皇上明鑑,草民从未怂恿过沈大人抗旨拒婚。」常长安慌忙再次俯身。 坐上的皇帝看着俯身在地上,极力强忍着颤抖的人,唇角微勾,带着分循循善诱道:「大梁也不是没有男妻一说,你敢说你没觊觎过侍郎夫人那个位置吗?」 皇上的这番话中的意思,常长安如何不懂,压下心中的欺君的胆颤,将之前与沈宴商量好的说辞一遍遍重复后,小心吐出:「大梁民风开放,虽有男妻一说,但到底不是什么光磊的事情。沈大人贵为朝廷命官,是要为百姓谋福祉的,怎能因草民落得污名,草民既然慕恋着大人势必要为大人着想的,是以除了能每日伴君左右,为大人纾解忧愁,草民绝无其他妄想。」 「绝无其他妄想?」座前的皇帝将手中的摺子重重扣在桌上,「他沈宴真当朕不知道?方才林子里的话,不就是故意说给朕听的吗?要给你讨回公道?他这哪里是要讨回公道,分明是在威胁朕!」 常长安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心底将沈宴骂了个狗血淋头,方才林子里的话,她哪里知道沈宴究竟在说什么又是何用意,临时改了话本子,却不提前和她商量,这让她如何演下去。 她这边还在焦急想对策,一名太监匆匆从营帐外进来一人,带来一瞬冷意。 那人神情怪异地看了常长安一眼,跪身道:「皇上,淑妃娘娘召见常公子。」 「玉蓉?」惊讶之下皇帝抬手间撞到了一旁堆起的摺子,摺子散落一地。 皇帝看了眼常长安,敛了眉目,沉声:「你认识淑妃?」 常长安半响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问自己,慌忙摇头,还未开口,方才匆匆进来的大太监,凑近皇帝耳旁低语一番。也不知那太监说了什么,常长安明显感觉方才还落在头顶的沉沉威压,转瞬消失。 常长安也骤然松了口气。 「你站起身来,让朕好好看看。」皇帝再次发话。 常长安不明所以站起身,任凭眼前人打量。 皇帝边仔细打量着常长安的眉目,边若有所思点头。 半响后,再次开口:「「记住你所说的话,回去告诉沈宴,若还敢发生国安寺那样的事情,朕便留你不得了。」 这是放过自己了?常长安心中虽然诧异皇帝突然改变的态度,面上还是恭敬道:「草民谨记。」 皇帝看着眼前人,轻咳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冷硬,稍微温和道:「送常公子去淑妃那边,玉蓉身子不好,夜寒,让那边叙叙旧便早些歇下,回宫后有的是时间。」 「是。」 待那太监将常长安领出去后,皇帝收回目光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常安方才一进来,朕便觉得他那张脸哪里有些不对劲,」 「肖了如画娘娘的师姐九分相貌。」一旁的大太监福喜将地上的摺子收好,又给旁边的杯子添上热茶。。 「你到是比朕眼尖,方才怎么也不提醒朕,朕差点便直接将人给办了。」 「奴才也是听到淑妃娘娘召见后才想起来。」 皇帝端起茶盏:「你猜方才小李子对朕说了什么?」 「奴才不知。」 「玉蓉说,这个常安很有可能就是如画师姐的孩子。」 「如画娘娘生前最爱念叨的人便是那位师姐,如今听到师姐有了孩子还长这般大了,一定很高兴。」 「朕和如画的孩子若是还活着,应该也这般大了吧。」 福喜垂眸,恭敬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一旁陷入回忆中的皇帝。 福喜知道,娴妃娘娘温如画的死,连着那个早夭的孩子,这些年来一直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 淑妃冯玉蓉与娴妃温如画都擅长医术,并且师承大梁国手前太医院正荀修,两人的感情素来很好。 所以淑妃这些年也因为娴妃的死与皇上生了些嫌隙。这么些年来,对皇上的态度也是不冷不淡,再也没了娴妃在世时的热络,更遑论主动差人来见皇上。 皇上出于对娴妃的愧疚,也从未有过微词。 甚至在淑妃的儿子三皇子李昂的身上也动了不少关护的心思。 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李昂风流成性,整天留恋市井,是不堪大用的纨绔子弟。只有皇上心底清楚,他这几个儿子中,属老三最聪明。 第101页 只是三皇子并不合适,朝中各方势力对储君之为虎视眈眈,老三身后什么势力都没有。 于公于私,他都不是储君最好的人选。 于公,三皇子背后没有势力,若参与这场储君之争,必死无疑。 于私,三皇子是娴妃的亲侄子,是除了淑妃之外,娴妃最亲近之人,也是唯一的后辈。皇上想护着他,让他一生平安顺遂,也让娴妃在天之灵没有遗憾。因为那曾是娴妃的愿望,娴妃在世时便说过,若是有了孩子,希望他能远离皇室无情的争斗,幸福无虑的过一辈子。 所以,皇上曾明确告诉过三皇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立三皇子为储君的。他想干什么,皇上都答应,除了储君之位。 皇上还特意给了三皇子一批禁卫任他差遣。 一为保护,二为监视。 大理寺的冯少卿是淑妃的亲兄长,三皇子的亲舅舅,与三皇子自然关系匪浅。一年前冯少卿找回失散在外的女儿似乎也有沈大人的帮助。彼时听后宫闲聊的时候,听说冯少卿的另一个女儿对沈宴有意。冯少卿和沈宴若是连在一起,那背后可就是三皇子,如此巧合的事情,不得不让皇上心生怀疑。 于是便借赐婚试探,没想到被沈大人当庭回绝,皇上表面勃然大怒,实际上对沈大人的疑虑已经消了大半。 前不久又听说三皇子动了禁卫去搜查了安国寺,安国寺一直是由四皇子在管着,眼看选储在即,两个皇子间闹这一出,皇上的疑虑再生,便命他去查,不查还好,一查竟然是和沈大人有关,竟然是沈大人央求的三皇子。 皇上当即重视起来,再查下去又查出了个常安,原来当初沈宴抗旨,之后闯国安寺竟然都是因为这个叫常安的,而且还是个男子! 如此荒唐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相信。 更甚至开始怀疑三皇子也一直对皇位有野心,极有可能已经将沈宴暗中培植成了自己的势力,常安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试探「帝心」的藉口罢了。 有了这番猜想这些,皇上便趁着这次围猎常安也在试探了几句沈宴,没想到沈宴竟然死也不开口说出有常安这么一人。 沈宴这一百般掩护常安的态度,到让皇上有些动摇了之前的猜测。 也许所有的一切确实就是简单的为了一个男宠而已? 皇上拿不定注意,这才打算临时秘密宣来常安,原本不过是试探,然而沈宴竟然胆大包天公然收买皇上身边的近侍,将人半路劫走,还说出了那样一番大胆的言论。 身为朝廷命臣,为了一个男宠,他沈宴竟然连朝堂都不顾,更甚至要公然与皇子作对! 盛怒之下,皇上便准备随便找个理由直接将常安杀了以绝了沈宴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这常安竟然会和娴妃娘娘有了联繫。 这下子,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三皇子能动禁卫帮着沈宴找人了。怕是三皇子这禁卫根本不是沈宴请动的,而是淑妃。 男宠一事到底不磊落,沈宴铁了心不说这其中的关系,大概也是怕皇上知道后会动常安,毕竟关系到国安寺的龌龊…… 福喜还在回想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帐外再次传来通传的声音。 旁边的皇上招了招手,福喜出去将人领了进来。 是之前派出去查国安寺有关事情的暗卫。 「皇上,小人已经查清楚了,那日确实有人将常安绑了送去了国安寺。只是常安那小子好像不仅招了沈大人,连将军府的二公子也招上了,甚至还哄着林将军夫妇认了亲戚。据说林二公子和沈大人之前似乎就因为常安生过嫌隙,沈宴将人救会来的时候被林长平给悄悄带走了,将军府也派人搜查过国安寺。」 福喜闻此心头一动,将军府都参与进来了,那动了禁卫闯国安寺这件事看来确实是淑妃娘娘那边的意思了。 皇上那边显然也因为将军府这个消息将前后因果联想清楚了,突然笑着怕了拍福喜的肩膀:「福喜,朕险些又对她做错了一件事。」 福喜无声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差点便将娴妃娘娘的侄子给杀了。 见皇上半天没有开口,跪着的暗卫问道:「皇上,三皇子和沈大人之间,可还需要深查?」 皇帝揉了揉眉心:「不用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大理市少卿那边也不用再试探了。」 福喜心中轻嘆。 这件事确实是皇上想多了,三皇子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遵从皇上的吩咐活得恣意潇洒,从未过问过朝堂之事,哪里有对储君之位产生过半分兴趣。 「去查查国安寺最近的动向,查清楚常安为何会无缘无故被绑进国安寺。」 「是」 ☆、第五十二章 常长安跟着自称小李子的太监出了皇上营帐, 走了没多久远远便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沈宴。 明明灭灭的篝火在他背后不远处跃动,将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常长安看不清他的神情。向他那边躬身一揖, 便准备绕开。 只是她刚走没几步, 前方战立着不动的人便向她一步步走来, 常长安没来由的有些心慌,脚步加快了许多。慌乱间也没注意脚下, 抬起的右脚不小心勾住了地上的枯枝, 踉跄两下眼看就要摔倒, 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腰际, 将她稳稳扶住。 「你慌什么, 地上都是枯枝,摔下去再戳着眼睛。」略带着训斥的话语在头顶响起, 耳间是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第102页 常长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沈宴情急之下揽进了怀里。 一把推开,后退几步站稳:「多谢大人。」 转身准备找小李子的时候,便见其避嫌似的已经先一步往篝火那边去了。 眼看沈宴要上前说什么, 常长安皱眉道:「小人答应大人的事情已经做到,还望大人遵守约定。」 说完,也不待沈宴回答,便小跑着往篝火那边跑。 不管这个沈宴到底是真断袖还是假断袖, 她都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 每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的心底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慌乱,会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些不太好的回忆。 顾寻已经死了。 他不是他。 这次事情之后, 她只希望他们今后能不再有交集。 他这种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她惹不起。 顾寻就是前车之鑑。 宴会那边,出乎意料的是,温如兰还没有回来。 倒是之前早就不见了踪影的三皇子,坐在案前,端着酒盏,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她。 常长安被这明晃晃的探究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恭敬道:「三殿下?」 李昂收回目光:「母妃让我来找你。」 常长安不过怔了一瞬便即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三皇子的母妃应该就是方才要召见自己的淑妃娘娘。 「不知淑妃娘娘找小人何事?」 李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错开目光看向常长安身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的沈宴。 待沈宴过来并且径直坐在了常长安旁边后,李昂才笑着对常长安道:「温姨说老家来了远亲,母妃便想见见你。」 常长安略一思索倒是也能猜到,温姨说自己长得像她的女儿,三皇子既然是温姨的侄子,那和淑妃娘娘一定是姐妹了,应该是想看看她这个所谓的「侄女」吧。 方才听说淑妃娘娘召见的时候,常长安面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心底到底是疑惑和紧张的。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揉了揉今晚有点超出负荷的小心脏,常长安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淑妃娘娘既然是温姨姐妹,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呵。」 一直紧绷着的嵴樑刚放松的塌下去,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嗤笑,明晃晃地嘲讽她的胆小。 常长安眼尾轻睨,眼神都懒得给某人一下,直接无视。 「左手边的酒壶给本官拿过来。」 常长安扫了眼桌上就在沈宴手边的酒壶,直接无视沈宴的话,看向对面的三皇子:「殿下,淑妃娘娘还在等着呢。」 反正沈宴又没指名道姓让她拿。 李昂朗笑出声,拍了拍沈宴的肩膀,对常长安道:「走吧,爷带你过去。」 走了几步又停下,李昂转身见沈宴自己伸手去拿酒壶,道:「贪杯容易误事,沈大人三思。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似乎真起了作用,快要碰到酒壶的手微顿。 沈宴抬头看了眼背对着的常长安,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往两人相反的方向离开。 温姨确实在淑妃娘娘的营帐。 常长安过去的时候,两人不知聊着什么好事情,正笑的开心。 她掀帘进去的时候,明显看到淑妃娘娘看到她的那瞬间脱口而出似乎要喊什么,却突然恍悟似的止住。 还不待温姨拉着她走近,淑妃娘娘的眼眶中已经氲满了水光。 「长安……咳……咳咳……」 眼见淑妃抚着胸口因激动咳的脸上血色全无,温如兰放开常长安的手,三两步上去将人扶靠在软垫上又把了把脉,这才放心下来。沖常长安招了招手:「长安,快过来,这是你玉蓉姨。」 常长安有些侷促的握住淑妃递过来的縴手,轻声喊了声:「玉蓉姨。」 冯玉蓉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常长安的脸,另一只手抚了上去,仔仔细细将常长安的眉眼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冯玉蓉鼻腔酸涩:「像,真的很像,特别是这双眼睛。」 微凉的指腹摩挲在眼尾,带着些小心翼翼的颤抖。 这种感觉很奇怪,特别是对上眼前人那双饱含柔意的眸子。明明她不过是长得的像温姨的女儿罢了,但她在眼前人身上感受到的那抹浓烈的眷念和爱意,似乎比温姨更甚,让常长安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似乎是瞧出了常长安的窘迫,冯玉蓉这才依依不捨地将手从常长安脸上挪开: 「长安,你爹还好吗?」 常长安眉心微跳,怎么突然问起她爹来了,难道淑妃娘娘竟然还认识常老头? 温如兰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冯玉蓉的袖子,道:「你玉蓉姨娘是想问问你家人的情况。」 冯玉蓉也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听说你家里就只有你爹一个人,姨娘就直接问了。」 常长安垂眸,掩掉眼底的疑虑:「我爹……」抬眼,见冯玉蓉殷切的目光正紧紧看着自己,常长安心底的怪异感更大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道:「我爹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挺好的就好。」冯玉蓉似乎有些恍惚,一句话重复了两三遍,只将常长安望着,但目光的焦点似乎却又不在常长安那处。 之后三人又说了些话,大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说笑笑半个时辰便过去了,冯玉蓉身子不好,常长安和温如兰便早早回去了。 第103页 临走的时候,常长安明显能感觉到,冯玉蓉似乎是有很多话想问她,却又碍于什么无法开口,多次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着欲言又止的无奈。方才在说笑聊天的时候,她也曾以这样的神情频频看向自己。 回到将军府营帐的时候,林子里的篝火晚宴已经结束。 常长安躺在床上后才想起来,今天似乎没有看到李延的小身影。 以小孩子爱玩闹的性子,李延不可能不凑热闹。 是生病了么?明天去问问好了。 明天? 明天似乎就是各位皇子的狩猎比赛了,想到这里,常长安的脑袋里闪过那晚二皇子和四皇子侧妃的月下幽会。 常长安浑身一个激灵,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方才在林子里,沈宴说的什么国安寺和四皇子的那些话。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答应沈宴的那场戏根本没那么简单。 昨晚他突然闯入,拿那晚小树林偷听到的事情威胁她,让她帮他演一场戏。 他说皇上一直想给他赐婚,上次他公然抗旨已经惹怒了皇上,这次他需要一个理由和藉口。 「这种事情沈大人应该去找名女子配合才对。」常长安当时心中忐忑,深怕沈宴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 沈宴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就在常长安以为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开口道:「若找女人,到时就需要假戏真做,而你就不同了。你是男人,皇上绝对不会允许我取男妻,也就不用担心皇上顺水推舟直接让我娶了演戏的人。同时断袖一事,又正好能绝了皇上赐婚的心思。」 「为什么是我?」能帮他演戏的人那么多,任何一个小馆可能都比她做的好,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因为你不是真正的……」沈宴似乎是故意一般,拖长了音。 不是真正的什么?常长安心里一咯噔,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男人? 看着常长安紧张的时候不自觉的抿紧双唇强作镇定的模样,沈宴勾唇,凑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的极其缓慢:「因为你不是真正的……会对我动心。」 语落,常长安紧绷着的心口一松,沈宴的这句话说的其实很绕口,但常长安由于太过紧张,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后面几个字上,完全没有注意到。 「小人又不是断袖,怎么可能会对男人动心。」掩饰搬,常长安脱口而出。 沈宴似笑非笑的低头看着,「你不是断袖,不会真的对我动心,所以不会假戏真做的喜欢上我,省了不少麻烦。而且……」 「而且?」常长安又开始紧张了。 「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你不答应。」 常长安摊在床上,沈宴当然不会担心她不答应,那晚小树林的事情若是被二皇子知道,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所以被逼无奈之下,她只能答应。 原本说好的,这场戏演完他就会放过她,可是,现在看来,他完全骗了她。 什么找藉口抵挡皇上的赐婚,根本就是他另有阴谋被皇上发现,现在想拿她作替死鬼! 以当时皇上的盛怒,若非后来淑妃娘娘召见,她说不定因为皇上迁怒,直接给处罚了,现在哪能完好如初的躺在床上思考这些。 想到此处,常长安已经浑身冷汗,该死的王八蛋沈宴,他差点害死她! ☆、第五十三张 一天的担惊受怕让常长安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她和沈宴正在飞驶的马车上, 她被沈宴抱在怀中,闭着眼眼睛双颊通红,衣衫凌乱与沈宴拥吻。 一会儿又回到了清源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 她跪在地上磕破了脑袋, 求眼前人救她爹, 座上是穿着官袍冷眼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沈宴。 接着眼前人又变成了皇上那张盛怒的脸,怒喊着要将她拖出去砍头。 她拼命的磕头求饶, 解释她和沈宴没有关系。 然而座上的皇帝根本不听, 伸手一指, 不知哪里来的小太监搬来了一块大镜子, 镜子里是她和顾寻在清源的一幕又一幕画面, 但是里面原本是顾寻的人全都变成了穿着官袍的沈宴。接着画面一转又到了沈宴的书房,她与他一起温书, 同塌而眠。最终画面停留在了马车里两人衣衫不整的拥吻。 梦里的她看着镜子里的一幕幕,只能绝望而又徒劳的一遍遍重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接着她便被人拖了出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举着锋利的大刀向她砍来。 在大刀落下的一瞬常长安突然惊醒, 伸手抚向颈项,刀锋触上脖子的那股从心底钻出来的寒意似乎还停留在上面。 「还好是场梦,还好是场梦。」 常长安后怕的呢喃了几句,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寝衣被透湿,黏腻地贴在身上。脑袋昏沉,额上也是汗水密布, 受伤的那只手臂更是一阵一阵的胀痛。 周围依旧漆黑一片,天还没亮,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半夜的小荷她们应该正睡的香甜,也不好扰了她们,但这一身的汗渍着实难受。 常长安忍着乏力摸索着下了床,暖炉里的炭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没了多少热气。就着用里面温凉的水浸透帕子,简单擦洗之后又回去躺下。 脑袋本就昏沉,又回想起梦里可怕的场景,这些时日里压抑在心底对沈宴的不满与怨恨几乎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常长安越想越烦躁。 第104页 她怎么能在梦里把沈宴当成顾寻,还与他做了那些事情,还是在马车上!想到那个画面她就一阵鸡皮疙瘩。 盛怒的皇帝太可怕了,为保小命,以后有沈宴的地方她还是躲着点好。 昏昏沉沉的胡思乱想中,常长安再次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的摇晃中,常长安从慢慢醒了过来。 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咋一见到沈宴,常长安怔住,条件反射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里。 常长安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她记得她昨晚还在营帐里睡觉的,怎么突然躺在马车上了? 马车?! 一想到马车便想到了昨夜的那个梦,常长安错愕了一瞬,难道她现在还在做梦?想着便伸手掐上了刚好放在她手边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因为浑身没什么劲,所以便只揪着了那只手的手背上的一点皮肉,指甲用力。 触感柔软,很真实。 「嘶——」 声音……也很真实。 不是做梦……常长安看了眼面色不豫的沈宴,悻悻松开指甲。 沈宴垂目看着手背上被掐的两个凹陷的指甲印,眼角微抽。目光扫向常长安那只不安分的手:「指甲该修了。」 常长安听着那咬牙切齿堪比「指头该剁了」的一句话,默默将那只作恶的手缩回袖子。 似乎是躺了太久,浑身酸软,很不舒服,常长安试图起身靠着车壁。 「要扶你坐起来吗?」 常长安还在消化这突然而来的共处一室,闻此连忙摇头。 然而后背瞬间便被一双手环上,不待她拒绝,那双手轻轻一用力便已经将她扶靠着车壁坐好。 常长安:「……」 常长安将身子往远离沈宴的地方挪了挪, 马车里默了片刻,常长安实在是好奇现在是怎么回事,刚要开口,便听沈宴道:「今日围猎比赛时出了点事,皇上宣布提前拔营回京。」 回京? 「温……将军夫人呢?」 即便回京,她难道不应该是在将军府的马车上吗? 似乎是看出常长安心中所想,沈宴又道: 「林将军父子二人不在,你一个男子是想与将军夫人共乘?」 常长安:「……」 她怎么就忘了这茬。 「怎么,不想坐本官的马车?」 常长安面上笑的谦逊:「沈大人纡尊降贵带小人一程,小人感谢还来不及呢。」 沈宴整个人放松地往后一靠:「你那颗脑袋最好是这样想的。」 明显的嘲讽,常长安就当没听出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常长安实在不想搭理沈宴,便不再出声,闭目佯装休息。 反正她本就是个病人,他应该也不会怀疑什么。 「不舒服?」 旁边人出声,常长安只当没听见。 「要不要叫医女进来看看。」 昨晚才差点害的她掉脑袋,现在又在这里做戏假装关心,真以为她是蠢蛋吗! 常长安心中腹诽,面上只装睡着继续无视。 一阵温热抚上自己的额头,常长安瞬间睁眼,撇开脑袋。 「小人无碍,多谢大人关心。」 沈宴见常长安这副明摆着不想搭理他的模样,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 顿了一瞬,还是顷身掀开帘帐一角,对外间吩咐道:「一会儿停下休息的时候,寻个医女过来。」 嘱咐完沈宴再次坐靠下来,视线落向阖眼一动不动的常长安,因为装睡的缘故,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底有些细微的乌青,双唇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白,嗯,还有些干燥。 沈宴刚想着拿水给她,便见常长安不经意舔了一下唇瓣,原本贴在唇上的细小白色干皮瞬间便被浸润,消失。不过一会儿又显现了出来。沈宴突然便想到了那晚马车里,那双唇瓣上令人上瘾的温热。 喉结微动,把水壶递到常长安唇边:「喝点热水。」 双唇上突然的触感,常长安吓了一跳,睁眼,条件反射低头,想躲开。然而却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双唇擦过沈宴捏着水壶的指背。 「啪——」 震惊之下常长安一把推开,猝不及防的力道,沈宴的手甩向车壁,狠狠撞了上去。 目光所及之处,常长安竟然还注意到了那只手上刚才被她掐出的两个指甲印:「……」 马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变冷。 常长安半天不敢抬头去看沈宴的神色。 马车内安静极了。半响。常长安感觉到身旁人衣料摩擦的声音,垂下的视线中便见沈宴捡起被打落的水壶,然后……直接丢到了她怀里。 虽然不疼,但猝不及防被砸了肚子的常长安:「……」 为何她从这个丢水壶的动作中,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幼稚? 常长安拿起水壶,抬头,佯装喝水的动作,掀开眼皮,视线往眼尾处沈宴的方向扫。 只能看到一个面皮紧绷,双唇抿紧看向窗外的侧脸。 「咕咚……」常长安差点一口水没咽下去,努力眨了眨眼睛。太惊悚了,她竟然在沈宴脸上看出了一丝委屈的错觉。 「喝个水都毛毛躁躁的。」沈宴寻声望过来,皱眉,面上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果然是错觉,常长安不太自然的蹭了蹭鼻尖,放下水壶。依旧秉持着,不动弹,不出声,不说话,装睡的原则避免与某人过多纠缠。 第105页 偏偏某人今天跟吃错药了一样,非是没话找话:「你就不好奇,皇上为何会突然中断比赛,提前拔营回宫?」 常长安心头一跳,皇上提前拔营回京与她何干,沈宴干嘛突然这样问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与昨晚有关?不可能!她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怎么可能能让皇上这么大费周章。 常长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眉梢微挑看着她的沈宴,看起来也不像随口一问的模样,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见常长安自醒来后便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神情,沈宴勾唇,也不着急,就等着常长安问他。 「你什么意思?」 常长安看着他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欠揍模样,连沈大人都不喊了,直接质问,反正也被他害了不止一次了,还怕得罪他不成? 「把水壶拿给我。」沈宴却故意似的,眉梢一挑示意她手边上的东西。 屁事多,常长安心中腹诽,刚要丢过去,沈宴又道:「本大人手受伤了,拧不开。」 「这水我喝过的。」常长安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喝水。 「本大人不介意。」 我介意!常长安心中骂娘,咬牙将壶盖拧开,递过去。 某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伸手接过的时候指腹在常长安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常长安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暗骂死断袖。 喝完水,沈宴这才不紧不慢道:「上午比赛的时候,二皇子误伤了四皇子侧妃,太医说伤口太深怕是挺不过五日。四皇子一怒之下与二皇子打了起来,扬言要杀了二皇子为爱妃报仇。皇上听说后龙颜大怒,直接将两人押下,便提前拔营回宫。」 「二皇子和四皇子侧妃不是……」常长安震惊之余,一时无法理解。 「没错,那日你我都听的明白,四皇子侧妃显然就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怎会想要杀她。」 常长安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二皇子发现了什么,想杀人灭口?」 沈宴勾唇:「你觉得是发现了什么?」 「那日我们在林子的事情被二皇子知道了?」话一出口,常长安便觉得不对劲,若是被人知道了,沈宴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副表情。果然,他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头上了吗? 「沈宴,你答应了我的,怎能言而无信!」常长安愤怒道。 沈宴一时没明白常长安的怒意从何而来:「我何时对你言而无信了?」 「你说过陪你演戏之后,你便会放过我,不会把那天的是事情说出去的!结果现在却把所有的事情都陷害在了我头上,那晚看到的可不止我一个人,你就不怕我把你一起供出来吗?」 常长安越说越愤怒,越说越委屈,这两天的担惊受怕一股脑全都宣洩出来,眼尾猩红质问道:「沈宴,我到底何处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整我?」 沈宴明白常长安这怕是误会了什么,安抚道:「常安,你冷静些,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你误会了。」 「误会?不会食言?」常长安现在对沈宴根本一点信任都没有,「你说好只是在皇上跟前演一场戏,不会出现问题。可昨晚若非淑妃娘娘,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条尸体了!」 一想到梦中的那把大刀,常长安便忍不住浑身发抖。 见常长安面色发白,神色有些不对劲,沈宴赶紧扶着她躺下。掀开帘子:「马车靠边停下,去把太医叫来。」 一时激动之下,常长安只听到了前半句,脑袋又开始昏沉起来,慢慢昏睡过去。 沈宴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子放平躺好,太医说那头狼的爪子有毒。毒素不多,之前没有发现,本来也没什么大碍,胳膊的伤口癒合后毒素自然便消失。但因为昨天受了惊,夜间高烧,毒素入体。 所以这两日除了注意不能再发热外,还要小心情绪不能起伏过大。 他原本不过是想和她说说话,找了个也许能让她感兴趣的话题,没想到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误会了他。 原来这就是她今天自醒来后态度大变的原因,沈宴心底微嘆,昨天的事情到底还是真的把她吓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第五十四章 太医检查一番, 好在并无大碍。毒素离体需要时间,只吩咐这些时日一定要注意休息,切忌情绪过激。 这一耽搁, 马车便落到了队伍之后。 再次启程的时候, 可能是马车摇晃, 扰了梦。原本安静睡着的常长安突然眉心紧蹙,眼皮不断的颤动着。 沈宴怕她是在做噩梦, 轻轻晃了晃她:「长安, 醒醒。」 几次唿唤后, 常长安一下起身, 一把抓住沈宴伸出去的手, 眼底的惊恐还未来得及散去,双目无焦的将沈宴望着。 眼神太过骇人, 沈宴心头一震,忙将人揽进怀里,一遍遍的轻声安抚:「别怕,一场噩梦, 已经没事了。」 半响,常长安才从噩梦中回过神,无神的双眼慢慢聚焦落在了雕着精緻花纹的车壁上。感到身子的禁锢,垂眼是一方宽阔的肩膀, 如同小时候背着她上山採药的爹爹一样坚硬厚实,充满了安全感。她不自觉的伸手环上眼前人的腰,将头深深埋进了眼前温热的颈项。 梦中, 小小的她被人掐着脖子的窒息和恐惧一点点消散。 有多久没有做这个可怕的噩梦了?小时候每次睡着便一次次折磨了她那么久的噩梦,她以为她早就已经彻底忘了。 第106页 感觉到颈项的湿润,沈宴将怀中慢慢平復颤抖的身体又揽紧了几分。 他这一用力,怀中的常长安彻底的清醒过来,意识到什么,身子微僵,慢慢转头去看搂着自己的人。 玄色锦袍,摇晃的马车。 不是她爹,是沈宴! 常长安骤然抬头,撑着沈宴的肩膀,想要用力推开,可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箍着,常长安根本半分都挪不动。 「放开我!」声音因为方才的哭泣带着鼻音,听起来柔软又委屈。生气时急促唿吸的温热,擦过沈宴耳畔,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沈宴喉结微动,松了些力气,将怀中柔软的身体拉开了些。 果然见常长安双眼带着湿润,瞪着他,鼻头因为惨白的脸色显得很红,这样可怜兮兮的生气表情,简直要命。 沈宴将人再次狠狠的箍进怀里,这个神情,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吻上去,特别是在尝过那双唇瓣的滋味后。 常长安正仰头瞪他,哪里料到沈宴这一出,鼻尖一下磕在沈宴坚硬的胸膛,挣扎喊道:「沈宴你个死断袖变态王八蛋,给老子松手!」 羞恼之下常长安也没那么多忌讳了,之前在清源时一身泼皮无赖的市井习气都被逼着爆发了出来 「是你自己扑上来的,现在却骂我,不讲道理。」沈宴唇角带笑,手中的力气故意似的又紧了几分。 「呸,你他娘的放屁,老子刚才明明在躺着睡觉!」 身体动不了,常长安只能伸手去扯沈宴的头髮。 「嘶……松手。」沈宴没想到她竟然学着那些市井泼妇打架时撕扯头髮的招数来对付他。 「你先放开我!」常长安扯着一缕头髮,半点不让。 去他的刑部侍郎,去他的得罪朝廷大臣,先报仇了再说! 沈宴看着常长安那张气鼓鼓的脸上终于没了方才的伤心难过,无奈的松手,将人扶坐好。 被扯紧的头皮也瞬间解放,沈宴刚松一口气,突然头皮便是一下刺痛。 「哦哟,真是不好意思呢。」常长安故作惶恐,「这人一生病就浑身无力控制不好力道,不小心扯掉了几根头髮,沈大人应该不会跟一个病人一般计较的吧。」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你说呢?」 沈宴看着常长安手中的何止几根的断髮,嘴角微抽,这个死女人,下手是真的狠。 常长安看着平时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的沈宴有些凌乱的头顶,极为敷衍的低了低头:「那要不让大人也扯几根赔罪?」 让他一个大男人如泼妇般去扯别人的头髮?常长安料定这么没面子的事情他肯定不可能做。 哪知沈宴闻此,恶劣一笑:「甚好。」 常长安:「……」 沈宴趁着常长安呆愣,突然伸手到她耳畔,眼见那只手马上就要碰到自己头髮了,常长安慌忙抱头,后仰。 然而沈宴那只手却在碰上耳畔的头髮后,手指一勾,将耳畔那缕因方才的疯闹有些凌乱垂落的头髮别在了常长安耳后。 动作一落,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具是愣在原地。 这只有男子对女子才做的暧昧动作让马车中方才还疯闹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常长安被碰触的耳尖微红,怀疑的目光看着沈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直有个声音不断的在重复,沈宴知道了她是女子? 沈宴直视着常长安的目光,收回手,漫不经心道:「想让本大人做出泼妇举动?本大人便让你也尝尝被当做女子对待的滋味。」 「切。」常长安掩饰般扭头,不屑哼声。但不安的心跳到是慢了下来。 「答应你的事情我没有食言。」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沈宴突然开口,话题转的有些快,常长安不解的看向沈宴。 「那日树林里的事情,二皇子并不知道你我在一旁听着。」 常长安这才明白沈宴所说何事,皱眉:「那为二皇子为何要杀莲妃?」 沈宴眸色晦暗:「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直觉告诉常长安,接下来沈宴说的事情,自己不该继续听,知道的越多便沾染的越多。可是,她怕,不弄明白,她怕自己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常长安纠结着要不要听沈宴继续讲下去时,沈宴已经开口:「也许是四皇子想要杀她呢。」 常长安想要捂住耳朵的手顿在原地。 四皇子? 四皇子发现了两人的勾当,想要借刀杀人? 她果然不该有好奇心。 只是她更加奇怪,沈宴为何要把这些皇室辛秘告诉她。 这样想便也直接这样问了。 「那晚的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你既然已经不小心闯进了这个局里,便要做好心理准备。」沈宴一改方才漫不经心的语气,「不过你放心,我既然承诺了你,便一定会护你周全,绝对不会让你在这件事中受到任何伤害。」 常长安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那晚是故意让皇上召见我的,根本就不是让我陪你演戏,对不对?」 沈宴抿唇,没有回答。 「为什么?」常长安问道。 「淑妃娘娘恰好在那时召见我,也是你安排的?」 「淑妃那里是个意外,但却是一个很完美的意外。」沉默了半响,沈宴终于开口。「若早知道淑妃和你认识,也许连皇上都不用出面……」 第107页 「到底是为什么?」常长安不想听他解释这些。只想知道沈宴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确定想知道原因?」沈宴的眸子突然冷了几分。「即便因此可能全权陷入这场皇室之争,再也无法脱身,甚至可能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闯进去了。」常长安这次再也不想逃避,将军府和淑妃给她的感觉太怪异了,一种明显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是又是为她好的怪异感。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常老头让她来京城,绝不是科举考试这么简单。常安这个假身份小时候她就好奇问过常老头,为什么要编造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哥哥出来,常老头当时给她的理由是「有哥哥的女孩子才不会被人欺负。」可能是小时候便根深蒂固的认知让她对此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是,现在想来,常安这个身份,似乎就是为她来京城特意准备的。 现在再回头想想,三年前,常老头杀人潜逃的说法其实漏洞百出。 他既然独自一个人逃走了,难道就不担心勤王抓她吗?杀了自己的侄子,勤王怎么可能放过杀人兇手的家人,常老头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那怎么还放心让她一个人? 还有之前被绑架的时候的那个奇怪的人妖,显然是认识她或者说认识和她长的很像的一个人。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常老头、将军府以及淑妃种种怪异行为的解释。 「若我说莲妃勾结二皇子是四皇子授意的,你信吗?」常长安正想事情想的入神,突听沈宴道。「如此,知道四皇子为什么要杀莲妃了吗?」 杀人灭口,只有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常长安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能为了四皇子去勾引二皇子,莲妃想必爱惨了四皇子。可是那个人利用完便毫不犹豫的把她丢弃杀掉。常长安心口一痛,想到了一些往事,喃喃道:「那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妃子……」 沈宴没有注意到常长安的不对劲,只语含嘲讽道:「皇室的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都能利用,女人对他们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常长安悽苦一笑:「女人的爱,在那些人的野心目标中,果然都是这么廉价……」 呵,她自己不也是其中一个。 常长安突然的笑意,终于让沈宴注意到了不对劲,略一思索,便即刻明白了缘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常长安又道:「这些与你故意让皇上召见我又有什么关系?」 「林长平没有告诉过你,你被绑架的那次,他是从何处将你救出来的吗?」 常长安想到了昨晚他在她耳畔说的话:「国安寺?」 林长平怕她对此有阴影,她没有问,他便也没有说。所以她到现在一直都不知道,当初被那个人妖虐待的地方是哪里。 「国安寺是四皇子的势力,被人知道堂堂国安寺里有了那种龌龊勾当,你觉得四皇子这种连自己枕边人都毫不犹豫杀掉的人会放你安生活在世上?」沈宴眼底划过一抹狠厉:「只有把你放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四皇子才不敢动你。」 所以他才让皇上注意到她,甚至不惜拿他喜欢男人说谎。 前因后果,如此清晰的放在眼前,一条条说明着她的误会,常长安一时有些错愕「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被绑国安寺,又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沈宴神色微敛,张口欲言又止,最终眸光动了动:「若你出事,阿烟会很担心,我不想她的眼睛再出什么问题。」 最后嘆了口气又道:「有时候亲眼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并不一定就是真的。为了阿烟我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长安,今后不论我做什么,希望你都能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 常长安张了张口,很想告诉他,她是女子承受不起阿烟姑娘的喜欢,更承受不起他为她所做的种种。 但这些,现在她都不能说。 「阿烟姑娘的心意常安心领了,但恕常安无法回应。常安不爱欠人情,以后望沈大人莫要再如此为常安自作主张。」常长安第一次如此生硬、客气且梳理的和沈宴讲话。但也确是出自真心。 她这样一副楚河汉界划分的清楚的模样,让沈宴没来由的染上了怒意,他都这样低三下四,甚至不惜拿阿烟做藉口了。她竟然能拒绝的这么无情! 「你爱怎样想是你的事情,本官管不着。但本官不可能拿阿烟的眼睛去冒险,所以本官会怎样对你也是本官的事情,你同样管不着,方才说与你听,不过是通知你一声罢了。」 常长安:「……」 随便你,爱咋滴咋滴。 这个王八蛋狗男人果然不能把他想的太好,她刚才竟然动容的差点便对他说出她的身份,她莫不是还没长够教训,简直疯了! ☆、第五十五章 在心里骂完这句话, 常长安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厚道。沈宴这样做虽然是为了阿烟姑娘,但是自己确实得了好处。 心中有愧,语气便软了些:「昨晚看皇上的模样分明是想处理了我, 你确定我能在四皇子调查清楚之前还有命活着?」 沈宴知道, 昨晚的事情是常长安的心结, 嘆了口气:「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皇上不会杀你, 之前不会杀你, 淑妃娘娘出现后便更不会杀你。」 「为何?」常长安目光灼灼, 难道沈宴知道淑妃和温姨她们为何对自己不太一样的态度? 第108页 「淑妃娘娘虽然无意后宫, 但皇上却对其宠幸有加, 凡是淑妃娘娘的要求,皇上几乎没有不答应的。你只要与淑妃交好, 有淑妃在身后撑腰,皇上不会动你,即便四皇子查出你来了,也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希冀的目光暗了下去, 常长安知道沈宴理解错了她的疑问,唇角微动,到底还是没问出来。这种事情,沈宴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然他也不会对淑妃的出现有些意外。 「不过你到是好运。」沈宴冷笑出声:「别人巴结都巴结不来的将军府和淑妃,你这不费丝毫力气一下子两样全都占了。」 将军夫人远房亲戚这个身份,说出来, 别人或许会信,但是对于在清源就认识常长安的沈宴来说自然是不相信的。根据他探查的消息来看,常长安与林长平也不过就是几个月前才相识,两人曾同吃同住,林长平显然早知道她女子的身份,她还傻乎乎的自以为隐瞒的很好。而且那次绑架后将军府里的人也应该都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不但没有追究她科考冒名顶替,竟然还将她认做了亲戚,这其中明晃晃的不对劲,常长安这个傻子竟然还真就认了人家假意做出来的好。 偏偏他处处为她着想,帮她解决麻烦,她个狼心狗肺的傻东西却就知道针对他给他找不痛快! 即便现在将军府和淑妃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庇护所,但是在他查清楚将军府为何会这样对她示好之前,他需要常长安对此长个心眼。 毕竟他现在是沈宴不是顾寻,不能让她察觉他知道这些,既然不能明着提醒,也只能暗示。 「淑妃娘娘是温姨的姐妹,作为温姨的侄子,淑妃娘娘自然是我的亲人,若说好运,那只能算是投了个好胎罢了。」沈宴话中暗含的意味,常长安自然懂。但她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温姨和淑妃虽然对她的态度奇怪了一些,却不会害她。 沈宴所作所为目前来看似乎都是为她好,但是她知道沈宴这个人并不简单,既然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那就没必要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沈宴恨铁不成钢的捏了捏拳头,真想敲开某人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煳了一层浆煳。 「看来你还挺享受这个身份。」沈宴讽刺,「也对,穷酸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攀上了将军府这座大山,是该显摆显摆。」 「那可不,有高枝干嘛不攀,总比给人当夫子看人脸色,被人威胁,整天担惊受怕强得多!」 沈宴没想到他先前为她所作的种种,她竟然一直抱着这样的怨念心理:「你这小穷酸不懂感激便罢,心里竟然还怨怼上了。看人脸色?被人威胁?担惊受怕?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对的起阿烟对你的一番好意吗?」 眼见沈宴颠倒是非黑白,故意曲解她话中的意思,常长安气不打一处来:「我说的当然不是阿烟姑娘,我……」 「不是阿烟,难道是本大人不成?」沈宴简直气笑了,这个没良心的:「本大人好吃好喝好住供着你,还让你这小穷酸用了本大人的书房,指点你温书,你可知这是多少举子们求都求不来的。」 常长安小声嘀咕:「你以为我想吗?那还不是被你胁迫的。」 「胁迫?我是打你了还是要杀你了,明明是你自己没钱餬口,本大人看你可怜好心收留你,你还倒打一耙,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可知……」你可知,当初为了救你,差点便坏了一直以来的计划,结果你这个没良心……你这个没良心的转头便和别人打情骂俏。 想到她和林长平那几日毫不避讳的朝夕相处,有说有笑,沈宴面色愈来愈沉,一双深目只把常长安盯着,看她这张嘴巴里还能说出什么没良心的话。 面对着这张阴沉的明显即将爆发怒火的脸,让常长安有些生憷。 沈宴往日虽然对她有过各种威逼,利诱,嘲讽。但还真没见过他这般气怒的模样。她可没忘记眼前是何方大人物,撇撇嘴,干巴巴的认了个错:「沈大人为人善良热心,是小人有眼无珠错怪了大人,望大人原谅则个。」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但是在清源跟那些小摊贩们混了那么久也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 他现在说白了也算是在帮她,既然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了,他还非要上赶着帮她的话,这个便宜那就只能不占白不占了。简单的软化个态度,讨好一下自己的客人,下次继续做生意。作为药材铺的一把手,这个规矩她还是懂的。 看到常长安这么明显的敷衍态度,沈宴更是来气。 但他又不能将事实说出来,想他堂堂刑部侍郎,在官场上都没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偏偏眼前人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连说都说不得。 常长安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额,一副什么事情都不关我事的乐呵模样。沈宴心中却再清楚不过,常长安一但将什么东西放在心上,对其上了心,那弯弯绕绕的心眼可不少。 好不容易让她打消了对自己的疑虑,若他一个失言,再让她察觉了什么,怀疑他就是顾寻……之前林子里她咋一见到他真容时那满脸的厌恶,他不敢想。 若说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常长安认出他就是顾寻,而他果断承认后,还有挽回的机会。那么在他让吕香兰说出顾寻已死,让常长安彻底断了对他的怀疑后,他便已经没有后路了。 第109页 两人离的本就不远,加之常长安也一直在注意着沈宴的动作,所以沈宴看着她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常长安自然看的分明。只以为他还在生气,便带着几分讨好的心思,将一旁的水壶拧开递过去:「呵呵,沈大人一路上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是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宴掩掉眼底的思虑,目光停留在她巧笑嫣然的脸上片刻,垂目,看着眼前白嫩的手。绝对不能让她察觉到哪怕一丁点「顾寻」和「沈宴」之间的联繫! 见他只看着水壶不动,常长安讨笑着又把手往前递了递。 这时,马车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 没有盖子的水壶脱手摔跌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常长安整个人眼看就要撞向车壁,沈宴的一只胳膊及时横在身前将她揽入怀中,他便结结实实地撞向了沈宴的胸口。 常长安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马车骤停。好在沈宴将她紧紧箍着,她才没有被甩出去。 惊魂未定,外间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保护皇上」便传来刀剑厮杀的声音。 中了埋伏?常长安惊恐看向沈宴,一时忘记了推开他。 「不用担心,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不会有事的。」沈宴安抚道。 常长安心中一颤:「你知道是谁?」 沈宴看了看常长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常长安立马意识知道这种事情不该是自己知道的,忙推开沈宴,坐好身子:「我一点都不想知……」 然而沈宴已经开口:「你还记得莲妃那晚说帮二皇子弄到的东西吗?」 常长安:「……」 都说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沈宴却还在语出惊人:「这次回宫的行军路线图,是四皇子负责的。」 心里的震惊已经无法让常长安去考虑这些事该不该她知道了:「二皇子想弒君?」 沈宴摇了摇头,透过被风盪开的帘子看向窗外,不过片刻的时间,黑衣蒙面的一队人马已经被早就已经埋伏好的军队快要逼退。 「是四皇子想让二皇子弒君。」沈宴的目光从不远处穿着戎装与黑衣人干净利落厮杀的林长平身上收回,落在常长安也想探看外间情况,正想掀开帘子一角的手上,「确切的说,是四皇子想让二皇子摊上弒君的罪名。」 沈宴把常长安的手扯了回去,在常长安不满的眼神中继续道:「二皇子偷线路图确实是想设埋伏不错,但是目标却是四皇子,但他没料到,他偷的那份图是四皇子特意给他看的。更没有料到,四皇子将有人可能埋伏在回宫路上的消息不动声色传到了皇上那里,将军府的人早就已经先一步等着他们了。」 「林将军他们这几天不在,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显而易见的答案,沈宴没有回答她。 不过几句话的光景,外间刀剑厮杀的声音已经不再,想是黑衣人已经全部被伏击。 外间既然没有皇上的口谕,马车里的人自然不能出去。 沈宴掀起帘子一角,推开常长安也想凑过来的脑袋。 皇上已经下了马车,身着戎装的卫兵跪了一片,最前面是林将军的副手,林将军和林长平都不在,地上全是黑衣人的尸体。 卫兵只抓人不可能杀人,地上的人该是自杀。 那两人想必是去抓逃跑的头领了。 沈宴这才松开钳制着常长安的手,让出地方让她如愿看到外间的情况。 「如果我猜的没错,莲妃应该是要死在这次埋伏中的,原本不该四皇子动手,因为二皇子也会杀她灭口,但是中间出了状况,所以四皇子不得不借二皇子的手杀了莲妃,让皇上提前回宫。」 常长安扭头,放下帘子:「什么状况?」 沈宴笑道:「皇上突然开始调查起了安国寺,四皇子不得不提前转移皇上的注意。」 「因为那天晚上你在皇上召见我时突然让小太监带我到林子里,故意说给背后人听的那番话?」 沈宴唇角勾起,透着帘子微扬的缝隙,闲适往后一靠,看着马车外的人群:「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到。」 ☆、第五十六章 意外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没过多久,皇上便下令再次启程。 常长安后来才知道,皇上一早就下过命令, 路上若是出现异动, 除了随行的禁卫, 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马车。 头领暂未抓住,为以防万一, 皇上下令回京的所有车马途中不能停留不能改换线路, 常长安只能坐着沈宴的马车先进了侍郎府。 马车刚到侍郎府没多久, 沈宴便被招进了宫。 侍郎府离将军府不远, 但也称不上近。温姨担心她身体, 说让她乖乖在侍郎府等她差人来接她。结果她一直等到晚上,将军府也没有来人。 沈宴也没有从宫里回来。 她猜测温姨他们应该也是同沈宴一样被匆忙召进了宫。弒君的罪名非同大小, 宫里肯定早已经乱成一团了。沈宴到现在还没回来,温姨他们应该也是一样。 阿烟的眼睛还没好全,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常长安也没有去打扰沈烟, 在徐峰的安排下暂时歇在了侍郎府。 房间炉子烧的很暖和,夜色渐浓,白日睡了太久,常长安此时全无睡意。沈宴在马车上的一番话给她的震撼太大, 她也正好需要此时的夜深人静好好思索一番。 第110页 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事情,连皇上都不知道,沈宴为何会知道?而且他不仅没有将这些禀报皇上, 甚至给人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感觉,常长安隐隐觉得,事情远没有沈宴说给她听的那般简单。 最重要的是,这些事情他为何要告诉她? 皇上召见她那件事可以说是为了防止四皇子轻易对她下手,他告诉她是为了让她安心。但其他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以及莲妃这些党派之争下的算计为什么也要告诉她。 即便她在怎么没见识,也清楚知道,各皇子之间的储君之位的争斗非同小可,绝不是她这种人该知道的。他就这么笃定她不会泄露出去告诉别人? 他是根本就不担心这些事情被人知道还是说他其实就是故意想让她卷进来? 但是正如他所说的,她不过一介穷酸举子。 让她卷进来除了多一个随手便能捏死的蚂蚁,一个毫无意义的牺牲品,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想来想去,常长安头髮都要想掉了,也没能想明白。 就在常长安烦躁不已的时候,寂静的深夜,门外突然有了一丝响动,接着,黑暗中一个人影往里面慢慢靠近床边。 常长安闭眼一动不动,黑影靠近后直接坐在了床沿,带来一股凉意。常长安能感觉到黑影倾身还在继续向她靠近,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唿吸喷拂在脸上的痒意。 眼看那人越凑越近,常长安实在忍无可忍,正准备起身,她的鼻子便被两指捏住,一声低笑从头顶上方传来。 「有人进来,你都不知道唿喊的吗?」 「除了沈大人,侍郎府没人会无聊到大半夜的闯别人房间。」常长安一把拍开捏着鼻子的手,一点不意外眼前人是沈宴。外间有左青安排的人守着着,还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进来的人,除了沈宴不做他想。 「知道是我还不拦着……」沈宴坐直身子,心情似乎很好,语气里一直带着笑意,「故意等着我进来的?」 常长安翻了个白眼,起身捻亮床头的烛灯:「大半夜的你有事儿?」 一想到她方才因为他的话事情各种焦虑,而眼前人却一副貌似心情不错的模样,常长安就一阵恼火。 「啧,你就是这种语气跟本大人说话的?」看清常长安脸上明显的对自己的厌烦,沈宴心口一滞,原本挺好的心情瞬间散了大半,他又哪里惹着她了。 「大人,您,大半夜的,不睡觉,熘进别人房间,就是为了告诉小人您高贵的身份?」常长安心很累,若非现在是在他家里,所谓拿人手短,她现在真的不太想搭理这个摸不透看不清,一肚子坏水的阴险狗男人。 「将军夫人让我带话给你,这几天你先安心待在侍郎府,她过几日再来接你。」 常长安楞了一瞬,便很快恢復:「话已经带到了,大人您慢走。」躺回去,转过身子,拉过被子盖到头顶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烛火摇曳,沈宴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团。他大半夜驾马奔回来,沈宴自然不能让她随意几句话便打发了:「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那团东西一动不动。 沈宴伸手去扯。 常长安被子底下的手死死拽住,但是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抵得过男人,于是整个人连人带被子一起被扯转过身。 「你有完没完?」常长安本就心情烦躁,一时气急,脑子也不好使了,不知怎么想的抬脚就踹向了沈宴坐在床沿的屁股。 常长安气头上自然是下了死脚的,猝不及防的沈宴不出意外的被踹跌在地。 「……」 「常!安!」一脸错愕坐在地上的沈宴半天才回神,两个字几乎是贴着牙缝挤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勐地站起身,沈宴带着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她的愤怒,盯着已经将头埋在被子里面躲着的常长安。 房间里安静极了,半天没有响动。 就在常长安以为他会起身把她拖下去揍一顿时,透过被子下面没有遮盖严实的缝隙,看到沈宴突然靠近床头,接着屋子里骤然变黑。然后便是脚步远去,「嘭」的一声,门被打开又被狠狠地摔上的声音。 常长安:「……」 好半响,直到确认脚步声没有再次折回。 常长安才轻轻地掀开被子一角。 看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常长安疑惑地眨巴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竟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还帮她熄了灯? 沈宴今天是真的吃错药了? 还是说明天再找她算帐? 忐忑的心情最终还是没抵过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常长安旁敲侧击地向徐峰打探沈宴今日的情绪,最后得知沈宴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又进宫了。 常长安:「……」 应该不是被自己给气走的吧。 之后的几日,沈宴也偶有回来过,但自那夜之后,常长安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 知道她科考将近,左青告诉她,沈宴的书房她可以继续用。所以这几天养伤的日子,她似乎又回到了往日在侍郎府给阿烟姑娘做夫子的时候。要么去后院陪眼睛还没好全的阿烟姑娘,要么就在书房里温书。 她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阿烟姑娘的眼睛也拆了纱布。 这日常长安刚起床没多久,小春姑娘便过来了。 第111页 「常公子,在家闷了几天,我家小姐今日想出去逛逛,你要一起吗?」 阿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现在可是男子身份,两人如此亲密的出去。若是在清源,常长安也没有这么多顾虑。但她知道京城这些大户通常把这些看的很重,常长安怕对阿烟姑娘的名声不好,刚想说不用,小春又自顾自的说道:「小姐眼睛不好,也没什么朋友,大人公务繁忙,平时出门除了我们这些下人也没个人陪着,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若非眼睛还没好,小姐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常常实在于心不忍阿烟姑娘失望,到口的拒绝还是咽了下去,笑着点了点头。 一听常长安答应,小春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小春这就去告诉小姐。」 小春蹦蹦跳跳的刚离开,常长安一转身便见左青笑眯着一张胖脸,递给她一袋银钱。 常长安没有接,只疑惑的看着他。 「沈大人交代了,常公子路上若是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买下。」 沈宴知道他们要出去?心头想法一闪而过,常长安连忙摆手:「我只是陪阿烟姑娘,没什么要买的。」 徐峰也不强求,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大人交代了,若是常公子不收,悄悄给一旁跟着的小厮就好了,到时让小厮多留点心眼,看她看上什么,在后边儿买下来。 沈烟因为眼睛看不见,也不经常出来。所谓逛逛,不过是散散心,凑凑热闹。毕竟街市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物件儿她也看不见。 大街上,常长安正在给沈烟说着周围的东西,冷不丁被人扯了一下袖子。 常长安回头看去,便见一名十一二岁的清瘦少年,身前挂着一个大大的木箱子,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激动道:「原来真是上次那个生病的小公子呀!」 常长安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少年。 察觉到常长安眼中的疑惑,陈拾挠挠头,嘿嘿一笑:「瞧我这脑袋,都忘记您上次是昏迷着的,自然不认识我。」 常长安:「你见过我?」 「对呀,之前公子半夜生病了昏迷不醒,那位公子抱着你在我家借宿来着,最后不仅给了好多钱,还帮我爷爷治好了病。」 生病昏迷不醒?常长安还在思考这孩子话中的真实性。 便听他还在小声嘀咕:「国安寺山下就我家一户人家,还好我和爷爷当时在家,不然你们就没地方去了。」 国安寺?这有些熟悉的地方,常常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沈宴之前说的地方好像就是国安寺。 原来是她被绑架的那天吗,想来眼前少年说的人就是林长平了。 沈烟注意到了这边的不对劲,以为常长安是被什么人给缠上了,有些不安的扯了扯常长安的衣角。 「常安」 沈烟这一动,陈拾也注意到了一旁的沈烟,见她与当日那晚的公子有几分相像的脸便知道她应该是那位公子的亲人。又见她眼睛似乎有些无神,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才确认是个盲的。 为其遗憾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在自己身上的箱子里一番翻找,拿出了一个东西正准备递给那姑娘又想起她看不见,于是递到常长安眼前。 常长安垂眸看去,那是一个木质的四四方方的小方盒,巴掌大小,方盒的每一面都分别被分割成九个更小的方格。每一个方格上都雕刻着花纹,同一面的九个花纹一样,不同面的全都不一样。 只见少年拿着它在手中旋转罢弄了几下,原本整整齐齐的花纹便被打散,分布在了不同的地方,但是整个方盒还依然是一个完整的方盒。少年再次摆弄几下各个花纹又回到了原地。 在小春小夏以及常长安惊讶的目光中,陈拾将方盒递给了常长安:「这是我爷爷特意给方婶家有眼疾的小六子做的小玩意,我看着好玩就让爷爷也给我做了一个,这个就送给那位姐姐。」陈拾指了指沈烟。 常长安接过东西递给不明所以的沈烟,她看出来了,方格上面雕刻的不同数量的圆点图案应该是为了特意方便有眼疾的人摸索辨认的,这对沈烟来说确实是个很难得的玩意。 低头在沈烟耳畔解释了一番,又让沈烟在小盒子上摸索了几下,果见沈烟眼睛一亮。 几人见陈拾也刚好是在卖些小玩意,箱子里满满当当的,一看便知一上午也没卖出几样东西。原本是想给陈拾银子的,结果陈拾再三推脱。 眼看时间也晌午了,原本管家交代的晌午要回侍郎府,因为这份意外的礼物,沈烟便提议了一家不错的酒楼,请陈拾吃顿饭作为答谢。 一顿饭而已,陈拾便毫不客气的答应了。 常长安没想到沈烟说的地方竟然就是福春楼,那个变态掌柜的地方。 思虑到之前种种,常长安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沈烟这里的掌柜的事情。 便见之前的那个小二向他们走过来,常长安暗道糟糕,躲是躲不掉了。 结果那小二像是不认识自己般,眼神不过礼貌性的扫了一眼她,便立马低头问道:「几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一间雅座。」小春开口。 「这位客官真是抱歉,雅座已经没有了,只剩二楼的隔间,您看……」 陈拾的肚子适时「咕嘟」一声。 小春:「……」 第112页 「那就隔间吧。」沈烟抿嘴一笑,「先把菜上了。」 陈拾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肚子,今天一件东西都没有卖出去,他还没来的及吃东西。 直到小二离开,几人上了二楼,常长安也没见小二认出自己。也不知是故意没认出她,还是真的不认识她了。 那个变态掌柜今天似乎也不在。 常长安松了口气。 「阿烟姑娘,你可知这福春楼的掌柜是什么人?」 沈烟摇了摇头:「我只听说过,京城好几个酒楼都是三皇子的产业,福春楼好像也是其中之一,至于这里的掌柜的,我不太清楚。」 旁边的小夏突然问道:「常公子是认识这里的掌柜的吗?若是想知道什么可以回去问问徐……左青,京城里的很多人他都知道的。」 常长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三皇子?不就是温姨的侄子吗? 怪不得那个小二故意当做不认识她了,现在知道她背后有温姨,所以那个变态掌柜不敢再找她了吧。 「说起来,这酒楼好像原本是顾家的,后来顾家不是出事了吗,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三皇子手上。」小春在旁边嘀咕,「两年前大人还亲自抓了逃亡在外的顾家四少爷。」 「顾家四少爷叫什么名字?」常长安心如擂鼓,机械问出声。 「叫什么来着?」小春看着旁边的小夏,又皱眉想了想,「顾寻,对,叫顾寻。」 ☆、第五十七章 顾寻……呵, 吕香兰没有骗她,他竟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死了。 也许是之前便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再次确认后, 常长安只觉心中空落落的, 没有了先前那般钻心的难受。 人死如灯灭, 这下连她心中对他的怨恨都被带走了。 让她恍惚觉得清源的那段时日,就像是她做的一个梦, 现在梦醒了, 梦中那些曾经让她刻骨铭心的画面, 一点点破碎。 风一吹, 便消失了, 唯留一室空洞。 「常公子,你认识顾家四少爷?」小春见常长安半响没说话, 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 常长安眨了眨眼睛,掩掉眼角的湿润:「有过几面之缘。」 「听说那位公子长的极好,就是身子太弱,一直养在深宅, 当初行刑游街的时候好多姑娘特意偷偷熘出来,只为一睹其容。常公子既然见过,可否说说他当真如传说中说的那般绝色,比我家大人和小姐都要好看吗?」说完还嘀咕一句:「大人和小姐可是小春目前见过的人里顶顶好看的了。」 与沈宴比起来?常长安一时怔住。 两人虽然长得很像, 但是性子神情却天南地北,沈宴总是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 透着一丝阴沉。面对他时,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姣好的容貌。顾寻却不一样,无论何时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即便生气或者不耐烦的时候,面庞也是柔和的,这也是她以前敢一次又一次大胆厚着脸皮缠着他的原因。 他似乎无时无刻不是温润有礼的,让她贪恋也让她这种市井粗俗之人无地自容。 除了那场雪夜,端坐高位的他,眼中透着的冷意,像极了平日的沈宴。 「常公子?」见常长安又半天不说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小春催促着摇了摇常长安的胳膊。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开始回忆起了往事,常长安苦涩一笑:「很好看,和沈大人很像,却又不太像。」 小春被这句话绕晕了,刚想继续追问,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屏风后传来,接着便是哗啦的碗碟碎裂声。 「二皇子如今被流放,向文钟已经自顾不暇了,你还在这里给老子装清高?」 「你放开我!」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跟向文钟睡,不就是想让他在考试的时候给你走个后门吗,老子也能给……」 「砰——」 屏风轰然倒下,上面正压着一名书生打扮的青衫男子,衣衫有些不整。而他不远处一地狼藉的桌旁站着名醉态毕现,膀大腰圆的锦袍男子。 沈烟害怕的往常长安旁边躲了躲,常长安忙扶着沈烟站远了些。 两人闹腾的动静太大,一时之间,各个屏风后的客人都站了起来看热闹。 「这不是杨青书嘛,前段时间听说他跟着向文钟风光去了,这么快就落魄成这样了?」距离常长安他们不远的斜后桌几名同样书生打扮的其中一人,认出了倒在屏风上的男子,眼含不屑道。 「向文钟是谁?」他旁边的另一名书生不解问道。 「向文钟你都不知道?二皇子表弟,京城出了名的纨绔断袖。」那眉心一点痣的男子继续道:「如今二皇子失势,向文钟哪顾的上这个暖床的玩意儿。」 被这样羞辱,地上被称作杨青书的书生也没有任何反应,理了理凌乱的衣衫,颤颤巍巍站起身。 杨青书这一起身,常长安到是看清了其相貌,不觉讶然。 果然是他,她就说杨青书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见杨青书要离开,常长安刚要出声叫住他,又想到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叙旧,便将到口的名字咽了下去。 怪不得杨青书一直没有回清远找吕香兰,原来这些年竟一直待在京城。 杨青书家里原本是某县的大户,曾与吕香兰指腹为婚。后来父母遭奸人所害,家道中落到清源投奔吕四海,结果吕四海见其成了名一穷二白的书生便想悔婚,只找理由说他什么时候高中,什么时候便来娶吕香兰。彼时杨青书去清源已经用光了身上的盘缠,吕四海根本不管其死活,一分钱不给。 第113页 杨青书只得在清源暂时住下一边读书一边谋生。 一次许叔无意间读了杨青书的文章,嘆其才华了得,便有意收了其做学生。杨青书为人太过耿直,一根筋,许叔为此多次说过他这样的性子将来若是高中,做了官,肯定会在官场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后来,杨青书在清源呆了两年便离开赶考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常长安看着杨青书一步步下楼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问。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没考中,看他方才的模样,似乎性子也变了很多,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又知不知道吕香兰已经改换了身份到京城来了。 方才闹事的那个锦袍男人已经被小二叫来的护卫给弄走了,二楼又恢復了方才的闲适。这么一闹,一桌子人也就陈拾还吃的津津有味。 隔壁还不时有讨论声传来,都是就着方才那几名书生的话题在谈论最近二皇子的事情。 常长安听了会儿,大概也知道了为何温姨这几天没来接她回去,沈宴也一直忙着见不到人的原因。 南山埋伏的事情,皇上细查之后揪出了幕后之人正是二皇子,一怒之下将其流放,连带着将二皇子的同党全都连根拔起,其中便有方才他们所说的向文钟的爹,吏部侍郎。 当朝是左右丞相兼任尚书令,但现今两位丞相都年事已高,尚书令的实权一直在刑部侍郎沈宴和礼部侍郎将进手中,二人也一直被朝中称之为小丞相。 为人刚正不阿的蒋右相不惜与自己的亲外孙四皇子生嫌隙也一直支持的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却没想到二皇子竟然窝藏了这样的祸心。蒋相气怒之下一病不起。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蒋进处理,加之左相林清早先便因为生病,大小事都是沈宴在处理。朝中便一直在传,储君确立之时便是两位老丞相告老还乡之时。 而将军府因为首领还未抓住,二皇子窝藏的势力还未完全擒获,林将军和二公子还未回府。将军夫人也被接进了宫,明面上说是保护,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软禁。 林将军和公子两人深入狼穴,一不小心便会捕狼不成反被抓,到时若是有什么万一,一旦叛变,将军夫人便是最好的人质。 行军打仗,将领被抓向来如此,早就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但凡关心朝中之事的人,都有预感,大梁的天要变了。三皇子余党一旦被清理完,四皇子便是最后的赢家。 有市井碎嘴之人也曾有人质疑过这一切不过是四皇子和蒋相的计谋,还有人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没过多久那人便不知不觉消失了,再也没见过他。 后来,便再无人敢随意乱揣测。 自那日回去之后,常长安便再也未曾见过沈宴。因为没过几日,温姨便从宫中回来将她接回了将军府,二皇子余党全部被处理,但林将军和林长平在府中匆匆待了几日便又走了。 而朝中,皇上一直没有宣布立四皇子为储君。 一时之间,市井间的猜忌再起,众说纷纭,直到科考来临。 原本谈论这些的除了那些无所事事的书生试子外也不会有其他人,科考将近所有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备考阶段,哪里还有闲心去猜忌这些朝中大事。 考试那日,不出意外的,常长安看到了杨青书。 她想上前和他打招唿,但是他却像是完全不认识般直接从她跟前走过,她明明看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应该是看到了她才对。见他要走远,她刚要开口喊他,便被周围人推搡着不见了人。 会试一共三场,之后的两场考试她再也没看到杨青书。 一直到放榜那日,这次会试一共选拔了四十一名试子,比往年多了一名,她刚好排在最后一位。温姨一早便告诉她了。但是她还是亲自去看了看,杨青书的名子也赫然在列,而且还是排首位。 她还记得许叔曾感嘆的说过,杨青书于学问一途很有天赋,绝对是状元的料子。 先前的种种,还让她怀疑杨青书是来到京城后受了什么打击,现在看来可能真的只是前几次考试没有发挥好。 会试排首位,她相信之后的殿试,杨青书绝对能拿到不错的成绩。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快要殿试的前几天,杨青书偷盗试题的谣言便开始疯狂传开。 杨青书锒铛入狱。 她很想亲口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一旦她进了大牢与他接触,偷盗试题的罪名她也一併会被怀疑。 殿试那天,因为之前的事情,面对皇上,她其实是很紧张的。但她没想到的是,皇上并没有问她任何与科考有关的问题,只是笑着问她,「是不是想呆在沈宴身边?」 她一点都不想,可是因为先前的谎言,她不得不点头。 她也隐隐有种感觉,今年会试录取的人数比往年多一人的原因或许就在她身上。 果然不出所料,授官诏书颁发的那天,她被安排进了刑部。说好听点是个正六品的官,说的难听点就是刑部侍郎身边一名打杂的贴身小厮。 这差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是求都求不来的肥差,但是常长安却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种不开心一直持续到她正式任职,她才终于有机会去探视杨青书。 案子还在继续查,证据不足,杨青书还并没有被定罪。 第114页 杨青书看到她来并不意外也不疑惑,依旧像是不认识她般。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后,常长安耐不住开口:「杨青书,上次在富春楼你便已经认出我来了吧?」 杨青书只是坐着,蓬头垢面,并不开口。 「你……这些年还好么?」常长安想了想又道:「许叔经常念叨说你这个一根筋没什么情商的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回去看看他。」 杨青书的目光挪了一下,望向角落正在明目张胆啃着什么的老鼠。 「吕家被抄家了,你知道吗?」常长安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吕香兰改名换姓在京城的事情告诉他。 这句话让杨青书终于有了动作,他扭头看向常长安,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早该如此了。」 但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无论常长安再说什么他都像是没听见一般,再未理会过她。 常长安无奈之下也只能放弃,将带来的吃食和衣服小心的放在地上,离开。 回去后给许叔他们写了封信,告诉了他们关于杨青书的情况。 顺便找人打听杨青书先前的一些事情,结果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杨青书几乎没什么来往的朋友,他被人所关注还是因为向文钟的看上他的事情。 杨青书在书舍帮忙干活挣点钱养活自己,向文钟无意间看到他,便各种死缠烂打,据说有人看见两人曾一起从画舫出来。而且向文钟之前养的一个小戏子还找过杨青书大闹了一场,结果被向文钟知道后,那小戏子差点没被活活打死。 也就那次之后,杨青书被向文钟看上的事情,便在这些试子间传开了。 去衙门的时候,因为想着近日打听来的事情常长安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看到已经多日不见的沈宴正坐在桌前办公,她进去后眼都没抬一下,同往日一样径直走到旁边,把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一会儿送往各部。 抬头间,看着眼前突然竖着的一个人,差点没吓掉怀中抱着的一摞摺子。 「办公时间怎如此散漫不用心?」沈宴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她这副冒冒失失的模样,不觉皱眉。 上头第一天视察就被逮个正着,常长安连忙将怀里的东西小心认真仔细放好。 即便再怎么不想看到沈宴,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常长安还是拎得清的。 「大人恕罪,小人下次一定小心。」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本官这么大一人坐在里面你都没看见?」最近因为朝中之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点,他迫不及待过来,想看看她最近对这里熟悉的怎么样了。结果她进来别说行礼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偏偏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好不容易等到她注意到他,结果她却一副见了什么蛇蝎凶兽的模样。 他就这么不招她待见? 那晚她冒犯的那一脚他还没找她算帐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马上要进入下一个副本,掉马副本。 ☆、第五十八章 杨青书的事情, 常长安自然不可能同沈宴说。 毕竟事关科考,要由礼部勘察清楚后才会移交刑部审理。这几日沈宴不在的时候,礼部那边她不能进去, 只能每天往刑部司跑。利用自己现在这个能近距离接触侍郎大人的肥差, 眼熟了几位爱向上级熘须拍马的同僚, 让他们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她,她会多多在侍郎大人跟前念叨着点他们。 刚上任便想着做这等「行贿」之事, 若是被沈宴知道了那还得了。 据她最近得到的消息, 朝堂这些日子可不安宁, 本以为沈宴还会忙一段时间,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闲」下来了。 她可是特意打听过, 沈宴几乎不怎么来衙门办公,有什么大事需要定夺都是各司的人直接去找。 这也是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用「职权」行事的原因。 没想到她这还没怎么开始呢, 老大就回来了,还差点被逮个正着。 常长安半天不吭声,沈宴皱眉:「本官问你话呢,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 到底怎么了,可是四皇子那边对你有了什么动作?」 掩饰掉自己的心虚,常长安说的诚恳:「没什么,就是这几天一想到下官竟然能和沈大人一起办公, 就觉得有些不真实。毕竟这么个好差事,可是好多人挤破脑袋都得不到的,我的运气也太好了点。」 沈宴一眼看穿她话中的小心思:「有什么就直说, 别拐弯抹角的。」 「咳。」常长安轻咳一声,后面的话觉得说出来自己都有些羞愧:「会试录取榜上多出来的最后一名是大人您的授意?」 沈宴似笑非笑:「科考徇私舞弊可是大罪,常长安,话可不能乱说。」 沈宴这副表情不就是明着告诉她,她这次能上榜是有外因,但他话中的意思……常长安到有些吃不准了。当时殿试时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常长安怔住:「难道真是皇上?」 皇上当时那一问,她就怀疑过榜上多出的最后一名有问题,她原本以为是沈宴,能有能力这么做的除了他,不做他想。 但她一直不明白,沈宴为何要这么「帮」她。 科举徇私舞弊是能杀头的重罪,这也是她不敢明目张胆见杨青书的原因,她怕到时候也会查到她头上。 第115页 却竟没想到,这竟是皇上的意思。那也就是说,将她安排在刑部沈宴身边也并非沈宴在皇上那里说过什么,而是这原本就是皇上主意? 「为什么?」 「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到。」 又是这句话,当初她在马车里问他皇上突然开始调查国安寺,是不是因为他在林子里说的那番话,当时他也是用这么一句搪塞她的。 不同的是,那次他脸上是挂着讽刺的,而这次却是面无表情。这说明他应该是真的也不知道皇上为何这样做的吧。 不知为何,知道沈宴也猜不透皇上的意图后,常长安的心里突然开始极度不安,恐慌。生怕梦中的场景变成真实。 「或许,皇上觉得上次吓到你了,便想着给你个补偿。又或者……」沈宴故意靠近常长安,伸手撩起常长安耳畔的一缕头髮,漫不经心把玩,一字一句说的极慢,「不忍心看我们这对眷侣分隔两地,不能日日相见,互诉衷情。」 「……」 常长安后退几步,抢回自己的头髮,若不是怀中抱着的这一摞摺子是主事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的东西,她现在早就已经将其直接甩沈宴脸上了。 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沈宴这个狗男人这么轻浮且不要脸。 妈的,他莫不是真是个断袖,一直在套路老子吧。 思来想去,越想常长安越觉得不对劲。沈宴给她用书房,指导她读书,担心她被四皇子调查,这种种平白无故对她做的事情的理由虽然是为阿烟姑娘。但是细细想来,每一件事似乎又都与阿烟姑娘无关。 若真是为了阿烟姑娘好,在她已经明确说了自己不可能和阿烟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沈宴身为阿烟的亲哥哥,身为家人,难道不应该和许晚晴还有常老头对顾寻他们那样的反应才对吗? 即便是真的为了阿烟姑娘,四皇子那件事就算了,之前在侍郎府,亲自指导她温书,让她用书房,书房可是他们这些人的禁地,他就那样随随便便让她宿在里面? 而且她记得不错的话,她应该不止一次对他无礼过,他也就咬咬牙,说几句刻薄的话堵她,根本一次也没有真正对她怎么样过。 这和传说中铁面冷血,不近人情的沈宴可一点都不一样。 一想到这种种怀疑说指向的结果,常长安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沈宴原以为说出这句话后,常长安会炸毛和他呛声,没想到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幽幽的探寻目光直盯着自己,也不开口,就只是以一种审视的眼神斜睨着他。 不可置信中带着一点嫌弃。 就在沈宴被她盯的忍不住开口的时候,常长安却突然抬脚,转身若无其事的将怀中的摺子放在案几上:「沈大人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就先行退下了。」 「慢着……」沈宴话还未落,门已经被「砰」的一声关上。 沈宴:「……」 这些日子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这已经是她第几次这么大胆无礼,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沈宴觉得,他是该好好让她明白一下不把他放在眼底的后果,免得以后越发胆大妄为了,以为官场上的人都如同他一般好说话,到时候再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常长安出了沈宴的办公所,便直奔司门司。 她这些日子可是对刑部好好的了解了一番,司门司职掌迁转寄禄官阶,是刑部最清闲也是最爱八卦,小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司门司员外郎曾固是常长安的同科,他俩是这次科考后唯二的两个被分到刑部的。 曾固是商贾出生,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在他家的那个小镇略有些名声。曾固比常长安大了七八岁,大腹便便,脑袋尖小,一双利眼加上两撇小鬍子,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与侍郎府的胖左青一样,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 常长安之所以想到用自己「职权」行事的法子,起因就是这个曾固。曾固也不知哪里打听来的她爱吃西市第二条巷子的那家烧鸡,来衙门的第一天,就偷偷塞给了她一个热腾腾的烤鸡。 说是同科一场,算是个见面礼。 当时她也没在意,后来隔一两天,他就给她带点小玩意。她也渐渐明白他这是有事找她,询问之下。他才支支吾吾说想让她时不时在沈宴或者其他几个大人跟前多念叨念叨他,混个耳熟。 这种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没有能力即便是天天在那几位面前刷脸刷名字,其实也没什么用。 不过动动嘴的功夫,毕竟拿人手短,常长安也就应承下来,但也严禁曾固再给他带这些东西。 两人这便认识,常长安也有了官场上的第一个朋友。 关于杨青书的事情,大部分也是曾固帮她打听的,曾固为人大方爱交朋友,还是试子的时候,在京城便一堆朋友,都是圈内的人,不难打听。 「曾兄,曾兄。」司门司门口,常长安扒着门往里招手,曾固放下手中的笔,挺着个肚子出来,眯弯着眼睛:「常老弟今日又想听谁的八卦?」 常长安瞅了瞅周围,拉着曾固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小声道:「你那里可有沈大人的料?」 「沈大人,哪个沈大人?」 「我们部的沈宴沈侍郎。」 曾固眯着的眼登时睁开:「常长安你疯啦,在刑部公然议论……」瞅了瞅周围,压低声音,「公然在背后议论沈大人,你还要不要命了。」 第116页 「放心,这里安全的很,没人会过来的。」常长安拍着胸脯保证。 曾固小心地四处打量,还是不放心:「刑部可是有规定的,不可在背后妄议。」 「得了吧,你们司门司哪个人把这个规定放在眼底过了。」 「那可是沈大人,万一被人听见……」 「这么说,你是真有料了?」常长安若有所思。 「有是有,我就怕说出来你会受不住。」还不待常长安开口,曾固又道,「今天还是算了吧,你不是一直在打听杨青书的事情吗。我先前找到了一个知情人,后天休沐的时候去藏翠楼,你到时候自己问他,顺便我也跟你讲讲沈宴的事。」 常长安想了想,去酒楼说确实比这里来的方便。 很快到了休沐那天,曾固坐着马车过来接她的。 她原本以为藏翠楼是和福春楼一样是座酒楼,没想到竟然是个风月所。 而且还是座倌妓合併的勾栏院。 见常长安震惊的目光,曾固打趣道:「常老弟不会是第一次来风月所吧。」 常长安没有理会他的打趣,她现在只庆幸没让温姨差人送她,不然的话,若是知道她来了这种地方,肯定会揍她的吧。 但是心底莫名的激动是怎么回事? 常长安看着那些个顶个漂亮的小倌,咽了咽口水。 曾固一路拽着已经走不动道眼睛恨不得贴在那些衣衫不整的小倌身上的常长安上了二楼。 门关上的那一刻,常长安才依依不捨的转过头,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勐灌了下去。 太刺激了。 曾固被常长安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弄得苦笑不得:「常老弟,你不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说罢又揶揄道:「要不今日就先不谈正事了?」 常长安:「……」 「哈哈哈,开完笑,开玩笑,以后也不知哪家姑娘能有幸被常老弟娶回家。」 常长安见他还要继续,转移话题道:「你说的那知情人呢?」 「我们约的是今天,可能有事耽搁了,常老弟耐心等等,或者实在不行,叫两个姑娘进来解解闷子。」 我需要的是姑娘吗,我需要的是男人。这话常长安也就只敢在心里喊喊。 「要不你先说说沈宴的事情?」 「咳,常老弟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放心吧,你就是说沈宴是女人我都不惊讶。」 曾固轻咳一声,小声道:「沈宴是不是女人我不知道,但他不喜欢女人倒是真的。」 「不喜欢女人?」 「你既然查杨青书,那应该知道向文钟吧,咳,沈大人也是个中痴者。」 可能早猜到了,常长安竟然一点都没觉得惊讶,只是为了确认:「这料,可靠吗?他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不久前我朋友亲眼看见沈大人与一清隽的小公子共乘一骑招摇过市,那小公子旁若无人倚在沈大人怀里,别提有多亲密了。」 常长安又给自己到了一杯水灌进去。 这连相好的都有了,沈宴这个狗男人还来套路她,是看她好欺负吗! 竟然还拿阿烟当理由! 还好她不是男人,还好她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轻浮花心的渣渣。 「砰——」 常长安气的将手中的杯子给狠狠拍桌子上。 曾固吓了一跳,他料想到常长安会惊讶,难以置信,但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生这么大气。 「你这是……」仔细瞅了瞅常长安,眼前人不就刚好长了一副他朋友当时说的,沈大人喜欢的,所谓的清隽瘦弱的小公子模样吗?曾固咂摸了几下心里那句话的意思,「沈大人不会也对你下过手吧。」 曾固随意的一句话,毫不客气的扎在了常长安心口。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但是,她这不是还没让他得逞吗,还来的及。 ☆、第五十九章 两人没说多久的话, 曾固喊的人便来了。 一番谈话,常长安这才了解了个大概。 曾固所说的知情人是这次考试的同科,现已在礼部任职, 杨青书先前的室友, 关子越。 城东郊一处无主的破旧宅子正是两人住的地方。 据说原本是朝中哪个大官人的宅子, 后来这官人因贪污的罪名被抄家。宅子里的一家老小因拒捕被当时负责的官差给直接被斩首在里面,殷红的鲜血把门前的青石板都染红了。 原本热闹的宅子几乎顷刻间便成了无主的凶宅。 后来有贪财图利之人想将这无主的宅子据为己有, 结果却惨死在里面, 那之后便再无人敢靠近宅子半步。 渐渐的就连宅子周围也少有人去, 般走的搬走, 离开的离开, 慢慢便成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本地人虽然忌讳此地,但不代表外地不知道这宅子真相的人也对这闹鬼的凶宅忌惮, 所以那里便成了那些大胆的,实在没钱又讨不到活计的赶考试子们的落脚地。 年久失修,偌大的宅子也就三间屋子能住人,那些书生再大胆也到底是书生, 若非生活所迫其实也不愿住在这种晦气的地方,所以大家一般都是找同伴一起住的,没人敢独自一人住在里面。 杨青书和关子越便是结伴住在那里的其中两个人。 两人虽然同为试子,又一起结伴而住, 相处了四五年,但其实并不算太熟。 第117页 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的角落温书,互不打扰, 直到三年前,快要开考的前两个月,杨青书突然开始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见不到他人。 关子越担心临近科考他这样到时考试会出岔子,好言提醒过几句。然而杨青书并不放在心上,便也只好作罢。 之后考试,两人齐齐落榜,对于自己的落榜关子越并无太大意外。但是杨青书也落榜这是关子越没有想到的事情,杨青书的文章他看过,自愧不如,他几乎能断言一甲的三个位置里绝对有他的名字。 出于惋惜,关子越曾问过杨青书落榜是不是和那两个月他早出晚归有关,那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青书却说让他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瞎操心别人。 关子越气恼之下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搭理过杨青书。 直到一次关子越上街买笔墨,无意中看到杨青书和一个姑娘在街上拉拉扯扯,不过片刻旁边便涌出一行人,将杨青书拖倒在地狠揍了一顿,那姑娘看都没看一眼,进了一旁的藏翠楼。 几乎在瞬间,关子越便明白了考试前后,杨青书性子大变的原因。 当晚回屋子后,关子越质问杨青书怎能为了青楼里那种下贱的女人随随便便就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结果没想到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遭了杨青书一顿毒打,并告诫他以后说话注意点,还有少管他的闲事。 那之后,杨青书便不怎么回宅子了,几乎每次回去都是醉醺醺,一看便知是因为喝醉不知不觉走到了宅子。 宅子里其他两个小院里的人大概因为找到了活计也般走了,杨青书经常不回宅子,屋子里总是关子越一个人。虽然已经住习惯了,但现在偌大的宅子,还是个有闹鬼传闻的凶宅,以往有人一起住还好,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晚上总是有些瘆人。好在住在这里的几年关子越也攒了点积蓄,够出去组个房子住。 关子越搬走后,便再也没见过杨青书,直到一次无意间他去找活计的时候,发现杨青书竟然再给清轩书舍写本子画本子。 清轩书舍是干嘛的他自然清楚,因为他之前就差点被骗了进去。 关子越没想到杨青书为了给那个青楼女子挣赎身的银子竟然堕落到这种地步。 那之后杨青书在试子圈里风评越来越差,原来还有曾欣赏其文采的同科生渐渐的也都不愿在谈起他,只有那些之前便嫉妒杨青书的试子爱拿他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直到前不久,又传出杨青书竟然当了向文钟的小倌,所有人都说他是为了科举为了前前途拿身子卖,但关子越心里几乎可以断定,他是为了那个青楼女子。 关子越在说这些的时候,眼中满含遗憾和惋惜。亲眼看着本应该是天之骄子的人,自毁前程,自甘堕落。如何不让人痛惜。 然而他这一番痛惜之言,落在常长安耳朵里只剩下满腔的震惊。 她真的无法想像,总是一根筋,总是执着于书中道理,总想着以后当官定要为百姓谋福祉甚至有些迂腐的杨青书会做出关子越所说的种种。 「杨青书这人,但凡认定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官场最容易被人扒皮拆骨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就是这种人。」 许叔的话言犹在耳。 这几年杨青书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女子又是谁? 「那名女子现在还在藏翠楼吗?」常长安看着关子越问道。 「还在。」一旁的曾固回道,「只是现在不接客了,所以我们现在见不到她。」 常长安有些失望:「那只能等明日再来。」 「明日也不行,那姑娘从此都不会再接客了,确切的说她被人赎身了。」 「赎身了?」关子越诧异了一瞬,又喃喃道:「肯定是杨青书给她赎的。」 「你怎么知道是杨青书,我打听了好久都没打听到是谁赎的。」曾固到是有些好奇。 「杨青书一次喝醉的时候无意间说过,那个女子只让他赎身,若不是他,她不会答应。」 「不会是杨青书,我打听过了,杨青书跟了向文钟原本是想从向文钟身上弄钱的,结果向文钟因为二皇子的事情被连累,自顾不暇,杨青书并没有拿到钱。」曾固笃定的看向常长安。 「而且,杨青书坐牢在前,吕姑娘赎身在后,时间上也对不上。」 「吕姑娘?」常长安咋一听到这个姓莫名的感觉不对劲,「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原名叫吕香兰,后来进了藏翠楼一直被大家唤作兰儿,跟着贺妈妈姓,叫贺兰。我是觉得既然人家已经赎身再喊花名不太好,便叫了吕姑娘,怎么你认识?」 「吕香兰,怪不得。」常长安简单几句话向曾固解释了杨青书和吕香兰指腹为婚的事情。 「只是名字一样,便这么拼命的为其赎身,这有些不大可能吧,常兄你确定这个吕香兰不是杨青书真正的未婚妻吕香兰吗?」 曾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常长安。 当初吕家那样待杨青书,杨青书再怎么善良大度,也不可能不生怨,怎么还可能为了一个名字就做到如此地步。难道,杨青书当初认错人了,这个吕香兰才是与他定情的人?可是也不对,当时吕家是承认了的,若是假的,以吕家的为人肯定早将人赶走了,哪里还会搭理。 第118页 所以那天在大牢,她告诉杨青书吕家被抄家的事情的时候,杨青书才会说,早该如此。她原本以为他是恨吕家,看来还有别的原因。 「曾兄,你能不能想到办法,让我和吕姑娘见一面?」现在,唯有找到那位姑娘,才能弄明白真相。 「吕姑娘现在不接客,我们不能叫她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过去找她。」不待常长安答应,曾固又继续道:「但是……藏翠楼姑娘们住的地方,你觉得是那么好进去的吗?」 常长安提起的心,又被拍了回去。 「若我们之中有女子就好办多了,不过哪家正经人家的姑娘会来这里啊。」曾固也有些苦恼。 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的常长安:「……」 常长安轻咳一声,翘起兰花指,尖细着嗓子:「曾兄觉得我男扮女装怎么样?」 关子越一口茶喷了出去,曾固皱着眉头,满眼难以言喻。 实在是这刻意的尖细嗓子有些刺耳。 「只要常兄能过心底的那道坎,假扮女人的话……「关子越弱弱的说出了第一眼见到常长安的感受,「常兄骨架小,声音也不粗,五官也比较小巧,假扮女人应该能矇混过关。」 听了关子越的话,曾固眼睛微眯仔仔细细将常长安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边点头一边咂嘴:「我怎么就没发现,常兄你长的确实挺女人的,我说怎么每次看到你都有点不对劲,老子还以为老子喜欢啥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 曾固使劲拍了拍常长安肩膀:「果然是因为你长的有问题,一个大男人,瘦的跟个弱鸡似的,要不是我那病秧子堂弟跟你差不多,老子都要怀疑你是女人了。」 常长安:「……」 关子越极不自然的咳了咳,试图忍住笑意。 吩咐人去拿件女子衣服的时候,那小斯竟然用一种我都懂的神秘眼神看了眼三人,意犹未尽的出去了。 关子越涨红了脸,曾固一脸无所谓,只有常长安想骂人。 等衣服拿来了,常长安死都不愿意让两人看到自己穿女装。两人无法,只能出去,曾固是去找乐子,关子越则是直接回去了。 常长安穿好衣服,头髮随意盘了几下,记着曾固说的地方,开门出去。 廊道里时不时有被客人调戏的面红耳赤衣衫不整的俊俏小倌,常长安强忍住想要偷看的欲望,靠着墙壁小心往里走。 姑娘们的房间是在连着的一个廊道的另一座院子,要想从这边过去,不能直接走正门廊道,必须上三楼然后从另一边下去,才不容易被发现,这是曾固找的人告诫注意的地方。 结果就在上楼拐角的时候,常长安看到了一个死都不想见到的人——沈宴。 沈宴正从楼上下来,旁边跟着一名衣领都快要开到小腹的妖媚男子。 那男子手中还拿着摺扇,扭着腰肢,笑的极为风骚的在跟沈宴讲话。 在沈宴抬头的一瞬,常长安迅速低头,用袖子装作身体不适的模样遮住半张脸,躬身扶着墙壁,努力把自己往墙壁里面贴,试图降低存在感。 常长安的耳朵里已经听不见那男子在说着什么,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低着的视线里,一双流云纹滚边的玄色锦靴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慢慢靠近…… 眼看已经到拐角,往下边的阶梯去了。常长安还来不及松口气,那双玄色锦靴堪堪停止了动作,转回方向,上前两步,在常长安一步之远的距离,停下。 「沈大人,怎么了?」 常长安完全不敢抬头,只听已经走到下面几步台阶的男子,媚着声音出声。 半响没有听到回答,那男子又问了一句,脚尖一转便也要上来。 「你先回房间等着。」沈宴的声音。 「那大人你快些来。」男子离开的声音,常长安听着还从这语气中咂摸出了丝委屈。 不敢想,不能想,小倌都找上了,看来沈宴是个断袖这件事是没跑了。 常长安「阿嚏」一声,捂着鼻子嘴巴,准备跑路。 结果被一双横在眼前的手臂给拦下了。 常长安再「阿嚏」一声,试图往另一边跑。 结果被横着的脚给拦下了。 常长安只好捂着鼻子嘴巴抬头:「奴家最近得了风寒,客官快离远些,莫传染上了。」 沈宴收回脚,抱臂倚在墙边堵住常长安的路。 「来这里干什么,还穿成这个鬼样子。」 「客官你说什么,奴家怎么听不懂,奴家穿这样自然是为了接客。」常长安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看着沈宴。 「常安,别让我问第二遍!」 常长安:「……」 放下手,常长安破罐子破摔:「自然是来看看哪家小郎君,能把我们日理万机的沈大人迷的神魂颠倒不思朝政。」 沈宴刚要开口,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从楼下上来,似乎是看出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瞪了一眼常长安,媚声媚气道:「这位妹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怠慢了客官,客官随奴家……」 「滚。」 女子话还未说完,沈宴不耐烦丢出一个字。 诧异看了眼两人,女子恍然大悟,笑着躬身离开:「那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常长安依依不捨的目送着原本该是救星的女子上楼,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手腕突然被人拽着往楼上走。 第119页 「穿成这个鬼样子在这种地方丢人现眼,你脑子整天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章 常长安被一路拽着上了三楼的房间。 房间里, 婢女正撤着茶水,见这位沈大人突然折返,还拉着一位姑娘, 很是识眼色的自觉退出去守在门口, 待两人进去了, 将门轻轻关上。 临走的时候,心里还奇怪了一下, 这姑娘看着挺面生, 不像是藏翠楼的姑娘, 在观方才被拽进去时她那万般不情愿的模样, 没想到这位大人看着生人勿进的冷清模样, 竟然还有这种嗜好。心底微嘆,果然, 来这里的哪有什么好人家,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也不知又是哪家可怜的姑娘要被糟践。 婢女临走时的眼神,沈宴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瞪了眼衣衫不整的常长安,一把将人拽着扔到床上,在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件男子的衣服直接丢过去。 兜头砸过来的衣服被常长安一把扯下,看他那轻车熟路翻箱倒柜的模样, 看来是这间屋子里的常客啊。方才那妖媚的男子应该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了。 「还不快换上,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敢在外间招摇。」 常长安低头确认身上的衣着, 除了胳膊和小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其他地方她该遮的都遮住了,以防遇见认识的人,导致女子身份暴露她特意没有解开束胸,而是在束胸外塞了点东西做了假胸。即便遇见熟人也好解释不是,他这副气急败坏的嫌弃模样是几个意思。 何况现在是休沐期间,她闲暇逛个青楼开开荤怎么了?他都能来找小倌,她一个「大男人」为何就不能来找女人,不过是衣着怪异点找女人罢了,这年头谁还没个特殊爱好了。 她都没鄙视他喜欢男人,他竟还看不起她穿女装。 同是特殊爱好,谁还比谁高贵不成? 见常长安磨磨蹭蹭毫不自知,那双招子甚至还想瞪他,沈宴更加气怒。 上前几步原本想说些狠话,结果方才丢在她身上被她巴拉下来的衣服刚好从腿上滑落,薄纱下她一双白嫩的小腿肚就这么盪在床沿。因为倒在床上的缘故,薄纱被扯了些上去,恰好掩在半截小腿肚处,莹白如玉的脚踝下一双不太合脚的绣花鞋,要掉不掉,晃晃荡盪,晃的沈宴更是气血翻涌。 这里可是藏翠楼,外间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心含龌龊事的男人,她就这么一副样子在外间招摇,若非被他看见,她不定还要晃荡多久,被多少男人看见! 一直盯着他瞪的常长安自然立马便发现了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想到他断袖的癖好,立马连带着鞋子滚到了床里面,用被子遮掩好。 口中还支支吾吾骂着:「不要脸,登徒子。」 听到她低声咒骂,本就怒火攻心的沈宴,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咬了咬,上前一把将人按倒,困在床角。额角青筋直跳,居高临下看着身下瞪大着眼睛的常长安,一字一句道:「就让你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不要脸的登徒子该干的事情。」 语落,倾身去拿之前滑落在地的衣服。 「沈宴,你大爷的,放开我。」常长安以为沈宴这一动作是要对她动手,这下是真的慌了。就在沈宴俯身下来的一瞬,死命挣脱掉自己的一条胳膊,胡乱挥舞试图推开身上的人。 「啪——」 一声脆响,常长安盯着自己狠狠打在沈宴脸上的手,一脸错愕。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把眼前人给狠狠得罪,跑不掉了。 已经把衣服拿在手里,正打算给常长安强行穿上的沈宴也被这一巴掌滞住了动作。 看着一言不发只死盯着自己,眼底翻涌着各种情绪的沈宴,常长安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今天已经将人彻底得罪了,一咬牙,趁着沈宴此时不设防,躺倒在床上的常长安突然抬腿,朝沈宴身下狠踹过去。 堪堪就要踹到的时候,沈宴也从恍惚中回神,急忙躲开。像是知道常长安打算要跑,在翻身的一瞬还不忘一把抓过常长安的脚踝,有些狼狈的翻倒在床尾。 连一小丝儿都没来得及挪动的常长安:「……」 两人四目相对,常长安抽搐一般徒劳的挣了挣腿,意料之中的没有挣脱。 「大人~」常长安咧嘴一笑,极为谄媚。 沈宴慢慢收紧右手,狠狠地揉捏了一番掌心纤细的脚踝。 起身,慢条斯理用另一只手整理自己被常长安挣扎弄乱的衣领,唇角轻扯,也回了个笑容,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跑啊,不是想跑吗?」该死的女人,这已经是她第几次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对付他了。 语落,拽着常长安的脚踝,拖倒地的猎物般,一把将常长安拖到了身前。 作为待宰的羔羊,常长安笑的比哭还难看:「大人,您看,小的也是无心的,要不给您揉揉?」 常长安伸手试图去碰沈宴脸上通红的巴掌印。 沈宴看着她眼底的不怀好意,撇开脸,手上一用力。 「嘶,轻点,痛死了。」突然的疼痛从脚踝传出,对上沈宴警告的目光,常长安老实了,沈宴这才松手。脚踝得救,常长安连忙掀开裙摆去看,果然被捏出了一圈淤青。 还不待常长安为自己心疼,厚重的被子兜头砸过来,将她整个人盖了个严实。 在男人面前随意掀裙摆,她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了。 第120页 「自己把衣服换了!」沈宴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到耳朵。 「不换。」常长安一把掀开被子,换了还怎么找贺兰姑娘。 「不换就别想出去。」沈宴走到桌边老神在在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沈大人,我穿着这身衣服怎么碍着你了。」常长安很不满:「你能来这里找乐子睡男人,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穿这身衣服了!」 「我睡男人?」沈宴气笑了,「你何时看见我睡男人了,满嘴胡话。」 「你爱睡不睡,我今天必须出去。」常长安下床往门口走。 「想出去今天必须把衣服给换了。」沈宴也不阻拦,只是看着她。 常长安走到门口,任凭怎么使劲,门也纹丝不动。 行,耗着是吧,老子耗不死你,反正她今天就是来找贺兰的,也没其他什么事,沈宴就不一样了,每天忙得见不到人,看谁的时间宝贵。 两人就这么耗着,谁也不退半步。 半响,最终还是沈宴先妥协,给气鼓鼓趴在旁边的常长安倒了杯水,安耐着脾气问道:「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藏翠楼,是有事要办?」 常长安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沈宴揉了揉眉心:「说话。」 常长安轻飘飘的扫了眼沈宴,继续趴着。 「常!安!本官耐心有限,现在给你机会,解释!」 常长安看火候差不多了,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干巴巴丢出两个字:「没错。」 沈宴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别以为我不会揍你。」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都给她台阶下了,她还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您虽然是刑部的老大,但事关我的私事,不需要全都禀报给您吧。」 「应卯时间,你却闲逛青楼,你觉得呢?」 「今日是休沐!」 「你记错了,本官昨日临时有任务指派与你,需今日完成,所以现在是应卯时间。」沈宴敲了敲桌面,「在刑部也有一段时间了,无故旷工,需受何刑罚,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视情节严重与否处以笞刑或徒刑,她刚上任就知道了。 常长安气急:「你以权谋私。」 「权利本就是为某私而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常大人?」沈宴将茶杯一放,凑近常长安耳畔,低声威胁,「继续,解释。」 沈宴,你最好别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否则……老子非让你生吞苍蝇不可!常长安咬牙切此狠瞪向沈宴。 「我来找人。」 「找谁?」 常长安正想着如何扯个慌,没想到沈宴又轻飘飘一句:「扯谎没用,我查得到的。」 那你到是去查啊,还在这里威胁人! 迫不得已,常长安只得把杨青书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 「杨青书的案子,我劝你早点放弃,他对偷盗试题的事情已经供认不讳,案子已成定局。」 「不可能,他绝对是被人威胁才承认的,我相信他。」 「相信?」沈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笑出声,「常安,对一个七八年没见过的人轻言相信,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沈宴这句话,常长安无法反驳,没错,七八年的光阴,是人都会变,她的相信太苍白无力了。 「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前途都可以捨弃,身体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是他为了那个女人不能做的,这样的杨青书,你还相信吗?」 常长安诧异,沈宴怎么会知道贺兰的事情,她方才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杨青书有认识的姑娘在这里,所以她来找她了解情况,其他的并没有说,沈宴怎会知道? 沈宴轻哂:「礼部呈上来的卷宗写的很清楚了。」 常长安心中诧异,卷宗何时已经拿到刑部了?刑部司的人不是说还没消息吗? 「偷盗科考试题的案子可是密宗,你以为就刑部司你认识的那几个小喽啰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常长安心中一咯噔:「你……都知道了?」 「常安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太宽宏大量,让你觉得我这个刑部侍郎就是个摆设,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我都发现不了?」 常长安悻悻地低下头,她确实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来着。 但即便杨青书的案子已经定下,她依旧不相信杨青书会去偷盗试题,肯定是有人愿意出钱指使他,所以这偷盗试题的罪名绝非他一人。指使他的人肯定也是看了试题的,绝对就在这次的榜单里面。 她不能让那人明目张胆逍遥法外。贺兰姑娘她也是要见的,她要弄清楚贺兰和吕香兰的关系,还有就是弄清楚,之前在南山时,吕香兰对她说所说的,关于常老头的事情的真假。 常长安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沈宴听。后边关于吕香兰的是事情自然只放在了心底没有说出。 沈宴这次到没有再对她冷嘲热讽:「所以,本大人这不是来这里查案来了吗?」 「查案?他不是来找乐子的,那之前那个妖媚的男人……」 沈宴扫了眼常长安眼底的不明意味:「方才那个男人是藏翠楼的贺妈妈,我让他带我去找先前跟在向文钟身边的小倌。」 常长安:「……」她以为贺妈妈是个女人。 沈宴开始翻旧帐,「所以,方才说你满嘴胡话可是冤枉你了?」 第121页 常长安撇嘴,再怎么解释,也掩饰不了你就是断袖的事实。 看她那不屑的小模样就知道她又在心里编排他,沈宴直接曲指敲向常长安额头:「本官从不睡男人更不是断袖,少听那些风言风语。」 常长安:「……」 她在想什么他怎么都知道,这人怕不是会读心术吧。 「现在,去把衣服换了。」 怎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上了,她都说了她穿成这样是为了见贺兰姑娘。常长安刚要拒绝,沈宴道:「想见那姑娘本官会让人给你安排,下次再敢穿成这样出去招摇,腿打断。」 啧,有权利就是好,想见谁就能见谁。 常长安将沈宴赶了出去,老老实实把衣服给换了。 出来的时候,那名妖媚的贺妈妈已经在门外站着了。 方才贺妈妈并没有看到常长安的模样,现下并不认识常长安,只以为是沈宴叫来问话的人。 咋一见到常长安,眼睛突然一亮,欣喜道:「哟,这位公子看着好生清秀,正是现下客人最喜欢的那款呢,公子有没有兴趣到藏翠楼来玩玩,保管好吃好喝好住伺候的你舒舒服服再也不想离开。」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这是想让她「下凡」呢。 常长安尴尬的笑了笑:「贺妈妈可知道沈大人在何处?」 风月场过来的人哪里看不出常长安的不情愿,贺妈妈也不再强迫,道:「沈大人在楼下等着您呢。」 ☆、第六十一章 常长安跟着贺妈妈到了楼下, 沈宴并不在,只有向文钟的那个小馆明朗在里面等着。 「沈大人方才有事临时出去了,说一会儿便回来。」明朗说了这句话, 在看到贺妈妈身后的常长安后便一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你看起来好生面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明朗人如其名, 带着少年人的张扬,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 很是自来熟。 常长安摇了摇头, 她来京城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号人。 「不可能, 我肯定见过你。」明朗一把扯过常长安的胳膊, 面对面, 仔仔细细看,「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突如其来的动作, 常长安有些不适,皱眉后退几步。 贺妈妈及时拍掉明朗的手,警告的瞪了他一眼,歉意道:「明朗年纪小不太懂事, 有点一根筋,常公子你别介意。」 见明朗还是不死心的凑到常长安眼前紧盯瞧,贺妈妈语气重了些:「明朗,你注意着点, 这是沈大人的客人,别闹么蛾子。」 「哦。」明朗不情不愿的远离了点常长安,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 只是目光还跟着常长安,一直在回忆着什么。 常长安也不想和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计较,而且明朗这一张脸看着还真挺讨喜,也就没在意,只任他盯着。 「他就是之前跟过向公子的明朗,有什么话直接问他就行。」贺妈妈开口。 常长安没什么要问的,她不过是跟着沈宴过来罢了。 她觉得这个明朗和杨青书的案子应该没什么联繫,真正需要去问的应该是贺兰姑娘。虽然不明白沈宴为何要找明朗,但现在沈宴不在,只有他能帮她找到贺兰姑娘。她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百无聊赖之间,又被这个眼神勐盯着,常长安开玩笑道:「你这么盯着我也没用,我可没钱召你。」 「切,就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模样我还不想伺候嘞!」明朗一脸嫌弃,「我喜欢的可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就像沈大人那样!」 常长安笑了:「你觊觎沈大人,向文钟知道吗?」 「小爷觊觎谁干他何事!」 「你不是向文钟最喜欢的吗?」常长安这句话不过是随口奉承。 结果却听明朗气哼哼道:「小爷和向文钟早就一刀两断了。」说完似有不甘,「他有杨青书那个假清高的,哪里顾得上来其他人!」 明朗气的只翻白眼:「一边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一边又扒着向公子的钱,还一副自诩清高的模样,小爷真是生平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 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常长安可听关子越说过。杨青书一直是独来独往,根本没什么朋友的。「你别是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看错,当时在福春楼,我亲眼看到那个男人跟他耳鬓厮磨!结果向公子不但不相信我,还把我给赶走,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他!」 怪不得沈宴要来找他,看来他口中说的那个人,说不定和指使杨青书偷盗试题的人有关。 「你可知那个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要知道他是谁至于被赶走吗?等我上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要不是没亲手抓住,向公子怎么可能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 「等等。」明朗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就说你怎么有些眼熟,上次在福春楼和沈大人举止亲密,还被沈大人亲自抱下马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常长安还没反应:「你说什么?我和沈宴?」 「别想抵赖,我亲眼看到的!因为当时要抓杨青书,我就悄悄蹲在角落,结果亲眼看到你摘下破布露出的脸!」 沈大人是断袖这件事,让他太过震惊,所以没来得及顾上一旁的杨青书,结果便让那个人给跑了。 第122页 明朗气的牙痒痒:「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没有亲手抓到证据就去向公子那里闹,还把自己给害的人财两空。」 明朗之后的怨念,常长安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她脑中不断的重复着明朗先前的话,福春楼门口,她被抱下马,脸上的破布。这几样东西组成的记忆,不就是那日那个变态掌柜对她做的事情吗? 在福春楼门口唯一与他在马上纠缠的人,只有那个变态掌柜,何时竟然成了沈宴? 还是说,那个变态掌柜就是沈宴? 不可能,不可能。 常长安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往日种种让她疑惑的记忆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住进侍郎府,富春楼的掌柜就再没找过他,怪不得她上次在侍郎府附近会被他逮住。 怪不得她会让他在侍郎府当夫子,甚至让她用书房,还让他宿在书房。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一想到她之前每次都会在书房莫名其妙的睡着,莫名其妙的醒来却在他床上,还有睡梦中的不对劲,她就一阵阵的噁心。 妈的,沈宴这个断袖死变态果然一早就盯上她了! 说什么为了阿烟姑娘,说什么为了她好,说什么在皇上跟前演戏为了打消皇上再赐婚的念头,说什么不是断袖,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他的套路! 她竟然还傻傻的相信了。 常长安觉得她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一想到在书房里的那些夜晚,他把她当做一个男人,与她同床共枕她就噁心。 唯一庆幸的是,沈宴至少还恪守着君子之礼没有在深夜乘人之危对她用强,所以还不知道她女子的身份。 得知真相的常长安连杨青书的事情也顾不上了,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等沈宴过来。起身,也不顾身后两个人的叫喊,推门便出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远远走过来的沈宴,身边正跟着名女子。 「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贺……」 沈宴话还未说完,常长安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宴以为她还在为让她换衣服的事情置气,上前几步要去拉她。 「别碰我!」 常长安受惊似的推开,站远了些。 沈宴这才察觉出了常长安的不对劲:「怎么了?」 「福春楼掌柜当的很好玩?威胁别人很有意思?」常长安一把抓过沈宴的手。 虽然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沈宴手上那日被她咬的地方,还透着一点淡淡的痕迹。不枉她当日下了狠力气。 确认之后,避如蛇蝎般,将手狠狠丢开:「把别人当猴耍是不是更有意思?」 她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沈宴如何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她既然已经知道了福春楼掌柜是他,那么顾寻呢? 沈宴仔细观常长安的神色,有气恼,有怒火却没有树林里同样的冷漠与恨意。 发现结果比他想的要好一点,沈宴不由得松了口气,顾寻的事情她应该还不知道。 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没有那么不可挽回。 「富春楼掌柜的事情我告歉,我可以解……」 「我不是断袖,麻烦沈大人以后不要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常长安直视沈宴,她知道她这些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毕竟他可是堂堂的侍郎大人,「我不噁心断袖,尊重每一个人的爱好。但我噁心用下作手段骗人的断袖。」 顿了顿,看了眼周围,鑑于人多眼杂,长安到底没有把四皇子三个字说出来。只道:「往日沈大人说要帮我的事情,常长安心领了,以后不劳沈大人费心。」 最后,深深看了眼沈宴旁边的贺兰,转身离开。 贺兰姑娘那边,下次再找机会。 杨清书的事情,没有沈宴的帮忙,她相信她一样也可以查清楚。这件事她一开始也没打算告诉过沈宴。 至于四皇子那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本来有关四皇子这些党派之争的辛秘。也都只是从沈宴口中听说的,她根本云里雾里,完全被沈宴牵着鼻子走。 或许,这些事情,也不过是他框骗她的罢了。 说起来国安寺那边,她还真大意的没向林长平求证过就直接相信了沈宴。 顾寻的事情竟然还没让她长记性,依旧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的鬼话。 简直没救了。 常长安出了藏翠楼,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嘆了口气。淹没在人来人往,吵闹不休的街市。 身后不远处,沈宴不远不近的跟着漫无目的闲逛的常长安。 看见她走在一个小摊前,拿起摊上的东西,把玩了一番,然后又放下,离开。 等常长安走远了,沈宴也跟了过去,停在摊前。 那是一只藤镯,咋一看和她在清源时带在手上的那只有些像。只是做工有些粗糙,纹理杂乱,没有嵌东西。说像,也不过是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像罢了。 怪不得她没有买。 看着这只镯子,沈宴突然想起了那日无意间买下的簪子。 比起摊上的这只镯子,那支男式簪子与她之前的镯子更相像些,她应该会很喜欢。 恰好她现在又是男子装扮,很适合。 他还记得在清源的时候,那日在梅园他伤了她的心,为了「哄」回她,让宋梅娘挑了些女子喜爱的物件买回来。结果却因为各种事情耽搁没有送出去。 第123页 这簪子便当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没有虚情假意,没有利用欺骗,这次是真的哄。 生平头一遭想做这种事情的沈宴,看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明明只是想一想,还没付诸行动,心里竟然已经开始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在朝堂面对皇上质问的时候,都没有过的心情。 第一次这么真切的体验,似乎,感觉还不错。 沈宴在人群中招了招手。 很快便有一名衣着普通长相普通的男子走到跟前,虚揖道:「大人有何吩咐?」 「去我书房将暗格里装着一支簪子的盒子拿过来。」 「是。」 常长安一路穿过街市来到河边。 年关将近,加上这几日日头好。新的旧的东西都被妇人门拿出来晒洗,处处都是捣衣声,很是热闹。 常长安就坐在桥边远远看着,怀念与许晚晴还有武盛在河边嬉闹的场景,偶尔杨青书也会参与其中。不过每次他一来总是爱说教她和许晚晴,说她们卷着裤腿露着胳膊打打闹闹不成体统,说她们应该多学学吕小姐。然后她俩就会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推到河里,任他扑通半天认错叫姑奶奶才让武盛下去把人拉上来。 从前的杨青书整天之乎者也,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爱较真,一根筋。 怎么才这几年,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常长安一直坐到了夕阳快落山,河边捣衣妇也换了一波又一波。才起身准备回家。 一转身,便看到了桥边老槐树下站着的沈宴。也不知站了多久,见她抬头看到他,便直直往她这边走来。 逆着夕阳,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霞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常长安原本不想理会他,但是他那边却是唯一回家的路。 常长安目不斜视往前走。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常长安的胳膊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住,停了下来。 「福春楼的事,抱歉……」 冬日夕阳下,桥上的微风带着薄冷,卷着低沉愧疚的声音拂过耳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方暗红的精緻盒子递到眼前。 常长安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知道沈宴又要耍什么花样,正准备推开。原本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松开,伸手将其打开,露出里面一支木簪。 通体暗红,顶端缕空,纹案细腻,用金线缠绕镶嵌着一枚小小的荧玉。 莫名的就想到了她那一只已经遗失了的从小便戴在腕间的藤镯,也是这般模样。 沈宴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艷,笑道:「方才看你在小摊上端看那只藤镯,突然便想到了很多年前无意间得到的这只簪子,很适合你。」 方才小摊上?他一直跟着她么? 常长安收回目光,即便这支簪子她很喜欢很心动,但不该她得的东西,她绝对不会要。 「沈大人这簪子还是留着给其他人吧,常长安无福消受。」躬身一揖,「下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常长安脚刚抬起,胳膊再次被人抓住:「要怎样才肯原谅?」 原谅吗?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她方才想了一路,想了很多,也想清楚了很多。 她是气自己被人当猴耍一般,却还一次次又相信眼前人。只因为那张与顾寻相似的脸,让她情不自禁的自欺欺人。 气自己不争气,气自己没出息,更气自己他都死了她还放不下。 她敢扪心自问,若是沈宴不是长着那么一张脸,他所说的种种她会那么轻易的就相信吗? 她敢扪心自问皇上问她话的时候,她心里就没有一点其实也想待在能看到那张脸的地方的想法吗? 她不敢,她统统都不敢。 对着一个与他模样相似的人有了其他妄想,还在一味的为自己开脱找藉口。结果发现这个替代品也在骗她,利用她。 所以她……只是清醒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层马甲成功扒下,第二层也不远了! ☆、第六十二章 常长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 刚下马车便听小厮告诉她说林长平回来了,现下人都在林长平的院子里。 常长安一路走过,整个将军府都被喜悦笼罩着。 院子后厨温姨正亲自在里面忙活着, 婆子丫鬟小厮门都围在外边嘻嘻哈哈说的热闹。 「长安, 你不厚道啊, 知道我今天回来还不乖乖在将军府亲自迎接,竟然自个儿出去玩。」常长安一进院子就被林长平眼尖逮到。 温姨也刚好从厨房出来, 手中端着一碗面递给林长平:「我怕你今天赶不回来, 到时候白高兴一场, 就没和长安说。」 常长安一眼看出碗里装着的是长寿面:「今天是你生辰?」 林长平接过面, 狼吞虎咽, 几口就吃了个精光,一双手递到常长安眼前, 口中还含煳不清:「我的生辰礼物呢?」 旁边的温如兰伸手一敲林长平额头:「在外边都野成什么习惯了,吃慢点,都说了长安不知道你生辰。」转头对常长安笑道:「长安明天不是还有一天休沐吗,明天你俩去街上挑挑, 长安你的生辰也快到了,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开口让长平给你买。」 常长安诧异,温姨怎么知道她的生辰是何时。 心中想着, 嘴上也直接问了。 温如兰一愣,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道:「不是你和温姨无意间说的吗, 你不记得了?」 第124页 「对呀,上次说起小姐生日的时候,常姑娘你随口说过。」小荷看了眼温如兰,在一边笃定点头。 常长安没错过小荷望向温姨的眼神,笑笑也没再多问。 宴桌上常长安才知道,林长平这次回来是被皇上临时任命护送贞平公主去北境和亲的。 大梁自建朝以来,一直遭北境游牧各族骚扰,太祖皇帝时期便一直与其抗争无果,最后不得已用和亲的法子建立邦交,但和亲也不过是缓兵之策,北境一直是歷任皇帝心头的一块大患。 一直到先皇慧眼识才,力排众议重用当时还尚年轻的林正远,并且将一切事关北境之事所有的权利,全权交给林正远,大梁的北境这么多年来才稍微安定下来。 一直到先皇逝世,这么多年来北境也只剩了唯一能与大梁抗衡的大朿国和少数一两个负隅顽抗的小族群。 林正远前不久回京也是受皇上旨意,立储在即,朝中定然动盪,皇上圣旨明言召他回来坐镇。 但林正远心中再清楚不过,他手中握的权利一直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北境现已安定,皇上这是想收权,所才留他的大儿子林展一人在北境,只将他独自召回。 林正远在回京的路上便已经料到,这次前去护送和亲的人选应该就是他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南山围猎会出事,所以和亲的人便成了林长平。 君臣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常长安自然不可能知道。但她看得出,得知这个消息后温姨的脸色有些不好,虽然碍于她在场极力隐忍,眼眶却一直红着。 宴后,常长安自觉的寻了理由回房,没有向往日一样去温姨屋里陪她说话,温姨也没有留她。 她知道温姨与林长平有话要说。 回到屋没多久,就收到了管家送来的信。 信是许晚晴写的。 信上说许叔前一段时间出了趟远门,至今未归,许晚晴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于杨青书的事情只能等许叔回来再好好问,信的末尾竟然提到了常老头。 武盛在押解犯人的时候听外地的一名犯人说起徐州的陈塘县来了名神医,治好了很多年前那场瘟疫留下过后遗症的人。当时武盛不过好奇他口中的神医,便多问了几句,谁知听他形容的模样和行事作风竟然十分像常老头,又细问之下才确认那人极有可能就是他。 可是当时许叔已经不在清源,她和武盛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写信告诉她。 常长安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确信不是眼花看错。 三年了终于有了她爹的消息。 徐州陈塘县……常长安平復心中的激动,仔细回忆以前从常老头口中听说的这个地方,她记得常老头说过,那里很多年前曾经爆发过一场洪水,后来又因为瘟疫几乎整个县的人都死了。 原本那场瘟疫并没有闹的这么大,真正的原因似乎是当时负责治水的官员贪了朝廷拨发的救济灾银导致灾民不能及时得到救济,疫情加重,瘟疫全面爆发。 查明真相后,当时的官员也被满门抄斩。 常老头曾经无意间看过那些人的尸骨,凡是死于那场瘟疫的人,他们的尸骨都或多或少有发黑的症状。 比起病,更像是毒。 应该是那场洪灾使得水源被破坏,从而使得百姓无意间摄入了里面的什么东西。 这是常老头告诉她的。 常老头虽然在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方面不太可靠,但是却极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曾经也多次表露过对陈塘县那些尸骨的兴趣。 所以,常老头去陈塘县就是因为研究出了那些药? 想到这里常长安即刻否定,若是他真有那么闲的话,为何这几年一直不与她联繫,他不可能不知道她一直在找他。 因为这封信常长安一夜没睡好,她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到该找什么藉口让沈宴能同意她去一趟陈塘县。 自从来到京城,她就越来越觉得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她真的很想问问常老头到底知不知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联繫她?为什么让他一个人来京城? 那么多的为什么,最后只汇成了一个念头,她想他了。 翌日一早,还不待常长安和林长平出门,宫里来了懿旨。 太后在宫中设了小宴,邀将军府和其他几位护送公主和亲的一众大臣极其家眷。 贞平公主是二皇子的亲妹妹,二皇子前不久才被流放,太后本就受了不小的打击。又听闻贞平公主和亲的事情,便在皇上那里闹了一通,让皇上找个京中贵女收了做义女一样能去和亲,先朝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可是皇上似乎是被二皇子的事情迁怒,死不松口,太后无法也只能接受事实。 京城到北境路途遥远,北境又是个贫瘠的荒蛮之地。 一个从小在深宫娇养长大的公主哪里受的住,太后这次设宴自然是赶在还未真正将和亲人选的消息送达北境前,让这些去过北境,见过边塞艰苦的戍士能劝一劝皇上。 所以,一听说林长平回来后,太后便立马下了懿旨,邀众家眷入宫。 这种宫宴,常长安原本是没有资格去的,温如兰也不打算让她去趟深宫这趟浑水,但那传旨的太监临走的时候,不知为何特意提了一嘴常长安,温如兰无法只能把常长安带上。 第125页 说是邀请几位护送的大臣,但一直到了宫里,温如兰也算明白,这场家宴就是为她将军府准备的。 不为其他,他们刚到没多久就被叫太后单独叫到了一旁,除了他们三个另外就一个蒋相的孙女蒋瑶,再无其他人。 当年,皇上想要将军府放权,有意让蒋相牵制林远正,便打算将蒋相和林相的两个孙女分别许给将军府的两位公子。 朝中都知道,蒋相和林相之间的关系可谓水火不容,这样一来,既牵制了将军府的权利又成了彼此的眼线。 届时林远正手中的权利是给林展还是林长平就成了众人眼中最好的话本子了。 反正无论是给谁,另一方所牵扯的相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各方势力互相拉扯,相互制衡,是每一任上位者都乐于见到的。 温如兰为此去求了太后。 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没有比从太后口中说与皇上听来的更有用。 温如兰没想到太后会拿这件事暗示她。虽然当初皇上打消了赐婚的念头,但是这么多年来林展和林长平依旧未娶妻生子,太后是想告诉她,皇上的那个念头还没有真正的彻底打消。 「如兰,听说将军府来了位叫常安的公子,可是你身旁这位?」太后确定了温如兰已经明白自己的意图后,笑着看向常长安。 「正是。」温如兰颔首。 「哀家现在都还记得你们几个当初在太医院闹腾的那些日子,你看看,转眼孩子们都和你们那时候差不多大了。」太后将目光从常长安身上移开,双眼无神的看着门外。「哀家老了,平日这小院也没个什么人来,就贞平那孩子天天皇祖母皇祖母的喊着,你说要是贞平真去了北境,我一个老太婆可拿什么熬日子哟。」 说着,眼泪便从布满沟壑的眼下滑落,一旁的老嬷嬷赶紧上前递帕子,也跟着哭喊:「这都连着好几天了,太后娘娘您可不能再哭了,太医说了身子要紧,眼睛要紧哪,太后。」 温如兰待两人哭完了,低眉回道:「太后娘娘宽心,贞平公主向来最得皇上宠爱,皇上哪会捨得让公主去那寒苦的地方。」 「如兰,哀家也不瞒你说,老二这次是真把皇上惹急了,哀家这不是没法子了才找你来吗,你和林将军帮着劝劝,林将军和长平都是在边塞待过的人,你让他们去说说,那劳什子的大朿国,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听说他们连人肉都吃的!你可一定要帮哀家好好劝劝。」 「太后娘娘您放心,等远正回来了,如兰会让他去劝劝皇上的。」 「如兰那,你们几个就属你心最善,当初哀家把你许给林将军的时候你还不乐意,你看看现在知道哀家没看错人了吧,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不像淑妃心肠那般硬,她还怨着哀家呢。」 温如兰只是笑笑。 「可惜玉芳离宫的早,不然哀家肯定也能给她找到一个好婆家,玉芳相貌好,这些年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了,若是有孩子……」太后转眼去看静立一旁的常长安,「若是有孩子,肯定和这小公子差不多吧。」 「来,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瞧瞧。」太后向常长安招了招手。 原本静立一旁还在想着昨晚事情的常长安没想到太后突然会和自己说话,不由自主看了眼温如兰,便听太后笑道:「看你温姨做什么,哀家又不会吃了你,走近些,让哀家仔细瞧瞧。」 温如兰沖常长安点了点头。 常长安侷促地往前走了几步。 「再近些。」 常长安又往前挪了几步。 旁边的老嬷嬷被她这反应逗笑了,伸手推了把常长安后背,将常长安推到太后跟前。 太后拉着常长安的手,抬眼仔细的看了半响才松开。又招手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蒋瑶喊了过去:「瑶儿,这林公子和常公子,你可有中意的?」 「太后娘娘说笑了,瑶儿还想多陪在爹娘身边几年呢。」蒋瑶赶紧摆手,歉意的看了眼常长安,便低下了头,从始至终没有看林长平一眼。 常长安心中纳闷,蒋瑶今天的反应和之前在南山时候见到的那个有些霸道活泼的蒋瑶完全不一样,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从看到他们进来开始便有些魂不守舍,不时的将眼神瞟向林长平,现下却又看都不看一眼林长平,实在让人费解。 「瑶儿可不小了,也该是时候为自己的婚事好好考虑考虑了。」太后这句话看似说给蒋瑶听,可是目光却落在温如兰身上。 温如兰哪能不懂,但也只能一笑置之。 「时候也不早了,宴会也差不多该开始了,张嬷嬷……」 「太后。」 「送将军夫人,蒋小姐还有两位公子过去,哀家身子突然有些不爽利就不过去了。」 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 张嬷嬷领着几人一路来到前宴,将人送到后,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温如兰:「将军夫人可莫忘了不该忘的事情。」 「张嬷嬷费心了。」 等张嬷嬷走远了,三人落了座,林长平小声在温如兰耳旁道:「皇上不会真的送贞平公主去和亲,娘你不用担心。」 温如兰想了想也觉得皇上不可能会真的把贞平公主送去,若真的送了皇家最尊贵的公主去那苦寒的地方,岂不相当于昭告天下我大梁怕了大朿国。一向精明的老太后都被骗了,看来二皇子这次的事情,太后也没少在后边推波助澜吧。 第126页 本就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宴会,太后也没来,大家很快便散了。 临走的时候淑妃有事召见温如兰,林长平和常长安只能先回去。 常长安第一次进宫,林长平瞧着她那瑟瑟缩缩的模样觉得好玩,正闲的逗她,伸脚将常长安绊倒进了一旁的花坛,然后装作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模样,一脸震惊道:「这可是皇上御花园,里面随便什么的花花草草折了,都有可能掉脑袋!」 身旁的小太监面无表情的看着林长平忽悠:御花园?皇上的御花园也是随便能进的了得? 「死定了,死定了……」常长安不疑有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紧张的左顾右瞧,看有没有被人发现。 关键是林长平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实在演的太像了。若非知道真相,连一旁的小太监怕是都要相信了。 「你先别慌,一会儿等我娘回来,看看她能不能向皇上求求情。」林长平看着常长安那副不安的模样憋忍着的笑意都快要绷不住了,脸胀的通红。然而这在常长安眼底看起来却像是他也在害怕。 这下常长安更怕了,她昨天才得到常老头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去找他,就要进大牢了吗? 林长平实在快要忍不住笑意了,怕被常长安看见,只能一把将常长安搂紧怀里,不停的拍着常长安的背试图克制自己抖动的肩膀。 「长安,那些花草可是你弄折的,与我无关,到时候皇上怪罪的时候,你应该不会把我连累进去吧。」林长平不要脸的开口。 常长安:「……」 常长安并没有怪林长平,生死面前谁都会怕。 「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的,只是我求你帮我一件事情,我爹……」 「抱够了没有?」 常长安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屑的冷意传来。 沈宴?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常长安一把推开林长平。 林长平脸上来不及遮掩的笑意就这么被常长安看了个一清二楚。 常长安:「……」 「林长平你幼不幼稚!」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的常长安使劲踩向林长平的脚,却被林长平轻易躲掉。 他还敢躲? 常长安更气了,拽住林长平的衣领就把人给拉近,一顿捶打,揍得林长平嗷嗷直叫才罢手。 林长平整理好自己被扯乱的衣服,似乎才发现沈宴一般:「哟,沈大人,巧啊。」 被凉在一旁半天的沈宴:「……」 常长安向沈宴躬身一揖,道了句:「沈大人。」便低头准备扯着林长平的胳膊走人。 一想到她刚才那副被林长平耍的团团转的蠢样被眼前人站着看了半天,她就想再把林长平揍一顿。 偏偏林长平故意没骨头似的慢慢往前挪,常长安揉了揉眉心,一把将人拽靠在自己肩膀,半拖着人走,咬牙切此,低声:「你没吃饭吗,好好走路!」 「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沈大人啊,说不定还能蹭个马车坐坐。」林长平大声嚷嚷,突然反过来搂住常长安的肩膀,将其狠狠箍着,「我们来的时候可就一辆马车,一会儿回去肯定是要给娘留着的,刚巧有一个可以蹭的沈大人,不蹭白不蹭嘛。」 说着,向沈宴招手:「沈大人,介意我们蹭下马车吗?」 沈宴的目光停在林长平搂着常长安肩膀的手上,冷漠道:「介意。」 林长平:「……」 妈的,这个沈宴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林长平再接再厉:「沈大人,我家常安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应该也看到了,腿有些不方便,你看……」 「不错,本官是看到了,你故意绊的。」 常长安瞪了眼林长平,奈何被禁锢着,眼神传达不到,只能伸手在林长平腰际狠狠一掐。 「嘶,你给我轻点,男人腰掐不得你不知道吗?」 「你闭嘴,蹭什么马车,你没钱吗?」常长安趁着他吃痛,想要挣开,结果被禁锢的更紧了。 林长平空出一只手,捏住常长安的脸,直捏的五官扭曲,才恶趣味道:「免费的哪有花钱的坐的开心。」 「叔(松)叔(手)!」 「什么叔叔,叫哥哥。」 一旁看着两人嬉闹的沈宴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差,最后忍无可忍直接甩袖离开。 眼不见心不烦。 眼看闹了半天,某人不为所动,林长平拖着常长安跟了上去。 一边走,两人一边还在闹。 独自走在前面的沈宴转身,目光沉的可怕:「闹够了没有!」 林长平看火候差不多了,松开常长安,又体贴的帮她理了理衣服:「沈大人,这是答应带我们一程了?」 沈宴没有理会林长平,一双眸子落在还在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的常长安身上,看着她被方才林长平搓揉的通红的脸,看着她凌乱的头髮,双拳紧握,最终一眼不发往马车走去。 林长平双手交叉枕于脑后,脸上全是玩味笑意的跟在沈宴后边。 等常长安整理好衣服,发现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有远处的一辆马车。 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掀开帘子,果然见两人在马车里。 林长平将手递过来,常长安看了眼闭目的沈宴,抓住林长平的手也上了马车。 第127页 马车摇晃,车内安静 「对了。」林长平突然出声,对常长安道:「说好今天一起去买生辰礼的,差点忘了。」 林长平看了眼沈宴:「不知沈大人可愿意绕一趟东市。」 沈宴眼皮都没掀:「你可以选择现在就下去。」 常长安扯了扯林长平压低声音:「明天再给你买礼物,你今天先帮我办件事情。」 「什么事?」 常长安看了眼沈宴,刚凑近林长平耳朵,沈宴突然开口:「贺兰姑娘已经死了。」 他怎么知道她要向林长安而说贺兰姑娘的事情?常长安还在纳闷,等反应过来沈宴话中的意思时突然怔住:「死了?」 沈宴终于捨得掀开眼皮,看向常长安:「今早尸体被人发现在城东郊那处破宅子里。」 「城东郊?杨青书住的地方?」常长安瞬间想到之前关子越的话。 「没错。」 「这就是沈大人今天一早进宫的原因?」林长平突然开口。 沈宴扫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你怎么知道?」常长安看向林长平。 「你知道城东郊的宅子是谁的,又为什么一直荒废着没人管吗?」林长平道。 「听关子越说,好像是哪个大官的,因为贪污受贿被满门抄斩,后来成了凶宅。」 「那宅子是曾经在大理寺任职的大理寺卿的一方宅子,当年大理寺卿被满门抄斩后,负责查抄的官兵在宅子里什么都没有搜到,那么一大笔官银怎么可能凭空就不翼而飞。皇上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弃那笔官银的下落,那宅子看似被传成凶宅鬼宅,其实一直是皇上的授意,目的就是不让普通人靠近。居住在宅子附近的人,可不是什么大胆的,不怕神鬼不怕凶宅的普通人,而是皇上特意派的装成普通人的官兵。只是皇上没想到,贫穷可以让人这么不要命,那些实在无处讨生活的外地试子竟然真的不怕,胆敢住在里面,好在这样胆大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都只是暂住,皇上也便没有管它们。但是现在有人能在官兵的眼下杀人抛尸,可见绝对是故意而为,从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皇上自然重视了。」 不知为什么,林长平的这番话,莫名的让常长安想到了常老头说的陈塘县那件贪污案子。 「那个大官是因为什么被查出贪污受贿的?」常长安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旁边的沈宴突然出声,目光紧锁住常长安。正常人听到林长平的话,该关心的话题绝对不会是这个。 话问出口后,常长安就后悔了,悻悻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好奇了一下。」 林长平扫了眼沈宴:「据说是很多年前一场洪灾,因为这名官员的贪污导致瘟疫死了很多人。」 果然是这样。 常长安一抬头正对上沈宴探视般的眸子,常长安赶紧低头,沈宴却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这么问?」 见常长安不回答,沈宴声音突然拔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因为这突然的高声林长平和常长安都惊了一下。 马车恰好在此时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大人,将军府到了。」 这一声似乎叫醒了沈宴的意识,沈宴揉了揉眉心道:「抱歉,方才……」 沈宴嘴巴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看着这副模样的沈宴,林长平若有所思的下了马车,转身将常长安扶下去:「多谢沈大人,改日得空再亲自登门道谢。」 马车里并没有人回应。 林长平也不介意,等到马车走远,林长平问道:「长安,方才你为何要那样问?」 林长平知道她爹的事情,常长安也没有隐瞒,将他爹对陈塘县那场瘟疫的猜测告诉了林长平。 「记住,这件事谁都不要告诉。」林长平的目光突然变得严肃。 对上林长平的目光,常长安咽下了心中的疑问。 「沈宴他……你以后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 这一点,常长安不需要林长平提醒她也知道。 「若是,他下次还要问你这件事,你便当做不知,但若他拿什么东西威胁你,那你便直接告诉他。」看着常长安的表情,林长平最后忍不住笑着补充一句,「毕竟小命要紧。」 然而出乎林长平预料的是,之后她去刑部遇到了沈宴,沈宴并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情。 沈宴依旧经常在刑部看不到人,不仅如此,他似乎将她那天在藏翠楼的话听了进去,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她也乐的与他保持距离。 一直到杨青书的案子正式开始。 杨青书的案子对于刑部来说很简单,因为礼部准备的卷宗证据很清楚而且非常明确。 杨青书自从来到京城后,接触过什么人,有什么朋友,经常与什么人来往,礼部都查的一清二楚。毕竟这些事情放在杨青书这个经常独来独往没什么圈子的人身上是很容易查的一件事情。 案子也很快结案。 只是因为贺兰姑娘的身死,没有了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至于指使杨青书偷盗试题的人有没有查到,杨青书究竟被判了什么刑罚,常长安都不得而知。 因为,彼时的常长安已经到了徐州陈塘县。 ☆、第六十三章 客栈里, 常长安端坐在桌案旁,看着身旁男人用吃饭时举手投足间的闲适,确认般的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第128页 「嘶——」 很痛。 眼前的一切果然都是真的!她现在确实是跟沈宴一起已经离开京城, 再过不到几日, 就要到达陈塘县, 很有可能会见到常老头,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常长安安心地拿起筷子开吃。 自从知道常老头的消息之后, 半月来常长安一直苦苦思索用什么法子让她既不用辞官, 又能去一趟陈塘县。结果没想到, 竟然是沈宴亲自找上了她, 问她要不要跟他去一趟陈塘县。 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 常长安自然立马答应。 似乎没料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沈宴当时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对。 但只顾着高兴的常长安哪能注意到这些, 也就错过了沈宴原本要说的话。 所以一直到现在常长安都不知道沈宴为何突然要来陈塘县,又怎么会让她跟着。 此时安心之后,常长安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没问沈宴为什么要来陈塘县。 常长安一边吃一边问的随意:「沈大人去陈塘县可是有什么案子要办, 为何要带上下官?」 沈宴瞥了一眼常长安:「我以为你早已经忘记了你还是刑部一员,还拿着朝廷的俸禄。」 话中的讽刺,常长安怎么可能听不出,悻悻道:「下官心中时刻谨记着自己身为刑部一员的职责。」 沈宴突然放下筷子, 神色严肃:「为什么想来陈塘县?」 常长安故作惊讶:「不是沈大人您让我跟来的吗?」 眼前这副模样,看来是不想说实话了。 沈宴心中冷哼,他让她跟着是一回事, 她想来却是另一回事。这趟去陈塘县需要一段时间,他怕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四皇子那边会对她动手,更何况还有一个目的不明的将军府,他怎么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他知道这段时间她对他的牴触,原本怕她不愿意跟着他,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尽量不在她跟前出现。 思来想去,为了以防万一,他原本是打算拿贺兰姑娘和杨青书的事情作为理由让她能答应。结果,他只是刚一开口,她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眼中生怕他会反悔不让她跟着的紧张,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自然不可能认为,她是因为能跟着自己而激动紧张,所以她究竟是为什么也这么想来陈塘县?还有上次在马车里她问的那番话,她来陈塘县又是不是和他要办的事情有关?明明在清源的时候已经排除了对常三的怀疑,难道还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的事情? 越想沈宴越发烦躁,再加上这段时间她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沈宴不由的沉声道:「我让你来你便来,这么听话,让你把簪子收下,你怎么不收?」 思绪因为沈宴的话拉回到上次的藏翠楼,常长安瞬间便失去了好心情,嘴里的饭菜也全都索然无味:「如此贵重的东西,小人实在无福消受。」 沈宴目光扫向长安头顶新换的玉簪:「林长平给你的东西,你就能消受了?」 常长安自然注意到了沈宴的眼神。 这玉簪是那天与沈宴在将军府分开后,林长平吵着要逛街去买生辰礼物,嫌弃她头上的那个破木簪子难看,说她如今也也是个六品官员,官阶虽小,好歹也是个京官怎么还用这么磕碜的东西,就不由分说的给她挑了个玉簪。 当时她都还来不及拒绝,她头上的木簪子「咔嚓」就被林长平掰成了两截。 如此,她也只能带他挑的玉簪了。当时哪里能想到先前沈宴送她簪子求原谅的事情。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沈宴这眼神一打量,就跟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林长平和沈大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一个是没安好心喜怒无常没一句真话的骗子,一个是朋友,换谁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接受前者的好意。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哪里设套,她当然还是小心谨慎,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好一个相提并论,将军府平白无故对你好就是好人,我不过就是瞒了你一下,没把福春楼的事情告诉你,我就是恶人,常安你是不是缺心眼?我对你的好你就看不到一点吗?」 呵,他不过瞒了她一次?何止是瞒,简直就是欺骗,威胁,恐吓。一次又一次的将她耍的团团转。现在却说是为了她好。难道他每次对她所做的事情,所谓的为她好,不都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目的吗? 碍于现在还没有真正到陈塘县,毕竟有求于人,常长安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只能强忍着。 「沈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常长安无话可说。」常长安将筷子一放,起身。「我吃饱了,先回房间,大人您慢用。」 语落,转身便走。 夜间,因为晚饭时候的不欢而散,常长安并没吃几口,现在却饿的后悔。赶了一天的路,路上就只吃了点干巴巴的干粮,晚上好不容易找到家客栈,还没吃几口就被自己给作没了。 「早知道就该吃饱了再走。」 常长安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吃的。 夜深人静,常长安轻轻地打开门,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动静。确认隔壁的沈宴已经睡着了,这才慢慢摸索着下楼往后院厨房去。 到了后院才发现厨房的门紧紧锁着根本打不开。 月光的照射下,墙角处那根不知道被谁丢在那里啃了一半的骨头看起来无比美味。 第129页 常长安暗暗咽了咽口水,捂着肚子,耷拉着脑袋,转身往回走。二楼漆黑的廊道里,她的门口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立着。 常长安揉了揉眼睛,确信她刚才出去的时候,走廊里并没有这个人。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她,动了一下。 常常心头一跳,猫着腰轻手轻脚准备往楼梯口退。 「晚上的饭菜还给你热着,进来吃。」黑影,也就是沈宴丢下这句话便推门进去。 常长安按着咕咕叫的肚子,看着沈宴房间突然亮起的灯和开着的门,在气节与饿的心慌的肚子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管他什么骗子变态断袖,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 在常长安还在外间犹豫的时候,沈宴已经把炉子上的温着的饭菜和汤端了下来,放在桌上。之后便拿了一本书,靠坐在床头静静看书。 常长安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东西,瞅了眼安静看书的沈宴,大着胆子动手开除吃。暖汤入胃,别提多滋润,连着喝了好几碗,又扒拉了好几口饭菜,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象徵性的客气了一下:「沈大人要不要来一点?」 回答她的只有轻轻的翻书声。 不理她就算了,常长安也乐得没人跟自己抢。 待吃的差不多了,才走到沈宴跟前,正正经经道了句:「多谢沈大人。」 沈宴依旧没有理会她。 常长安老实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东西放着,一会有人会过来收拾。」沈宴头都没抬,目光依旧在眼前的书上。 常长安撇撇嘴:「那……沈大人您继续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嗯。」 沈宴依旧一动未动,喉间随意的丢出一个音节。 床前摇曳的烛光将他整个人的剪影倒映在了对面墙上。 常长安看了几眼,不想自找没趣,推门出去。 就在常长安关上门的瞬间。 一直靠着不动的沈宴将手中随意扔在床上,揉了揉眉心。目光转向桌上的饭菜,安静的屋子里,长时间空腹的「咕」声响起。 赶了一天的路,常长安下午又因为他只吃了几口,怕她晚上会饿,吩咐了厨房给她备着一份。倒是忘了她当时回房间后,自己其实也没吃几口,现在竟真有些饿了。 沈宴一只手按了按肚子,起身走过去坐下,就着常长安用过的碗筷和吃剩下的已经有些凉意的饭菜慢慢吃起来。 之后几日,两人都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有理谁,虽然同坐一辆马车,但是除了必要的一些问话,再未有过多的言语。 第一天的时候,常长安倒是几次想向沈宴就那晚的「救命」之饭道谢,结果人全程如那晚一样要么冷着脸,要么直接无视不搭理,根本不给她机会。 常长安也不再自讨没趣,反正她也乐得他最好永远不要搭理她。 两人之间这样诡异的沉默氛围,一直到陈塘县的邻镇被打破。 在还有不到五日便到陈塘县的时候,沈宴吩咐随行的侍从先过去通知陈塘县令做安排。 所以之后几日路上就只剩下他和沈宴两人。 那日因为到达邻镇太晚,虽然两地离的不远,就不到半天的车程,但晚上赶路不好,加之也不急在这一时,沈宴说先在客栈歇一晚,明天再赶路。 结果客栈人太多,只剩下一个房间。 跟沈宴同睡一个房间?之前在富春楼的事情常长安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不愿意。 沈宴也看出了她的不愿意。 丢下一句「那你就自己去找地方住。」便一个人回屋了。 她不得已只得去外面跑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客栈能住人,结果这小镇不知为何这段时间突然来了很多外地人,家家客栈都爆满。 细问之下才知道,大家都是听说陈塘县最近来了一位神医,慕名前来求药的。 陈塘县自从几十年前那场瘟疫整个几乎成了空县后一直荒废着。瘟疫过后,又过了好多年,才有人搬回去住,但也只是少部分,经过这十几年的时间,陈塘县虽然又恢復了一丝人气。但依旧是一个极为贫弱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大家只能来邻镇,作为陈塘县的邻镇,那场瘟疫多少也有一点被波及所以这个叫石塘的小县也没有多富裕,事情又发生的突然,本就没几家客栈,自然都爆满。 常长安觉得大家所说的那个神医,极有可能就是许晚晴信中提到的那个有可能是常老头的人。 打听到这些后虽然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赶紧连夜赶到陈塘县确认,但碍于沈宴,也只能作罢。 熘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以住的地方,常长安原本想向周围的人家借住。结果却在巷子里发现了一个昏倒的人。 常长安大着胆伸手探去:「有唿吸,还没死!」 常长安赶紧按照常老头以前教她的急救法子施手,半响那人终于悠悠转醒。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异瞳,常长安惊讶了一瞬,很快掩盖掉神情。 大家都说异瞳乃不祥之兆,但常老头告诉过她,异瞳不过是在娘胎里带的病罢了,甚至都不能算作病,就像有的人有胎记有的人没有胎记一样,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比起总是出现在身上的胎记,出现在眼睛上的比较少见罢了。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第130页 男子自然没有忽略掉常长安眼中的惊讶,但让他奇怪的是,她那双眸子里除了那一瞬的惊讶,竟然没有一丝嫌恶。 她竟然不怕他? 早就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第一次看见自己时那种或嫌恶或害怕的目光,男子突然就对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人产生了兴趣。 「在下苏恆,公子贵姓?」 常长安将人扶了起来,不好意思挠头:「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叫我常安就可以。」 「瞧常兄的模样,不像本地人,可也是慕名而来求药的?」 常长安点了点头:「苏兄也是来求药的?」 苏恆笑道:「常兄也看到了,在下因娘胎带疾,得了怪病,只要情绪稍微起伏有些大,便会昏倒。听说陈塘县来了名神医,这不来碰碰运气。」 「苏兄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情绪稍微起伏,便会昏倒,看来刚才在这里应该发生过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这双眼睛。」苏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刚才不小心吓到了人。」 明明都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昏倒了,现在却说的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常长安有些不忍心再问下去。 「苏兄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常长安没有说谎,那双异瞳确实很漂亮。一个是褐色,一个是透亮的蓝色,很像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常长安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触摸,在快要碰到的一瞬被一双手挡住。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常长安赶紧收回手,一片烫红从颈项沿着脸颊,一下子爬到耳尖。 常长安窘迫的想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登徒子!登徒子! 她都在干嘛啊!当街调戏男人吗?! 苏恆被她这个反应逗的突然哈哈哈笑了起来。 常长安更觉得没脸见人了。 「看的出来,常兄没有撒谎,确实喜欢我这双眼睛,要不要……」苏恆故意拉长语气,等常长安疑惑望过来时,笑的更加灿烂,「要不要在下挖出来给常兄玩玩?」 怎么都没想到他后面的话是这么一句,常长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这下,苏恆笑的更大声了。 「在下开玩笑的,常兄竟然当真了吗?」 常长安转身就走,这人真是的,好歹她也救了他,他还开这种玩笑。 见常长安生气了,苏恆也不闹她了,跟在她后边道:「不知常兄现下在何处落脚。」 「客栈都满了,还在找呢。」 「这几天确实不太好找客栈,在下在齐家客栈有个落脚的房间,如果常兄不嫌弃的话,可以分个半个床给常兄。」 常长安眼睛一亮,齐家客栈,不就是沈宴住的那个客栈吗?果然多做好事就会有好报,这下既能和沈宴在一家客栈,不会离太远,又不用和他睡一间屋子,简直不要太完美。 常长安当下也不再客气,一拍苏恆肩膀:「那就多谢苏兄了,我就住一晚,不需要你的半个床铺,我打地铺就行,不会叨扰苏兄太久的。」 苏恆客气一笑:「常兄救过我,应该的。」 ☆、第六十四章 常长安一进客栈, 便看了到坐在窗边的沈宴。脸色阴沉,与周围热闹谈论的客人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几乎是在她刚一踏进客栈,便一瞬不瞬的落在了她身上。 常长安装做没看见他, 打算找个空位等临时有事的苏恆过来。结果环视一圈, 就只有沈宴那张桌子是被他一个人霸占着, 其他都坐满了人。 无奈之下,常长安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坐下。 见常长安乖乖过来, 沈宴脸色稍霁:「我让人在房间了备了张简塌, 你晚上……」 「我已经找到了睡觉的地方。」若非知道沈宴的心思, 常长安觉得她肯定又要被他这番如此为她着想的行为感动的。可惜他现在的一言一行在她这里毫无信用而言。她从来就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 若非今天遇到了苏恆, 她肯定是会答应的,就像那晚饿着肚子时送到眼前的饭菜, 不得不说,许晚晴说的很对,在某些方面她将常老头那副得过且过的糟糕的性格简直肖了个全。 「怎么,你今晚是打算睡这张桌子?」沈宴敲了敲桌面, 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这家客栈可再无一间空房,沈宴了解常长安的性子,若是真找到了住的地方,一直到明天出发之前, 她肯定都不会再回来这家客栈。 「这就不劳沈大人操心了。」沈宴这副料定她找不到住的地方的表情实在是太讨厌了,果然不能对他放松一点戒心,常长安心底轻嗤一声。 沈宴觉得常长安又在死鸭子嘴硬, 笑道:「若是你乖乖认个错,我不介意把床让给你,我睡塌上。」 常长安看着这张欠揍的恶劣笑容就来气,咬牙:「沈大人是听不懂吗,我说我已经找到地方了。方才救了一位好心的公子,正是这家客栈的客人,他同意让我借宿一晚。」 戏嚯的笑容就这样僵在脸上。 周围的空气倏地冷了下来。 「你再说一遍。」这六个字,几乎是从沈宴牙缝里挤出来的。 常长安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被他这双阴鸷的目光盯着,她竟有一种做了什么亏心事的错觉,明明是他的错,凭什么要怕他。 横下心,常长安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宁愿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共处一室,也不愿与我将就?」 第131页 常长安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常安,你搞清楚,他可是个男人!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人!」沈宴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放在桌上,茶水溅出,落了几滴在常长安手背。 常长安擦掉手背上的温热,垂眸:「男人怎么了,又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你一样是断袖。」 沈宴一口气被噎住:「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断袖!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给我丢掉!」 「不是断袖?说出来谁信,你信吗?不是断袖你倒是解释解释福春楼是怎么回事?书房又是怎么回事?不是断袖你为什么要爬一个陌生男人的床!」常长安抬头,盯着沈宴,将这些天心里憋着的不爽,一股脑全都发泄了出来:「沈宴,我不是断袖,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那些行为是什么意思。没错,你是高高在上的刑部侍郎沈大人,甚至过不了多久就是大权在握的一国之相,但那并不代表我就可以被你当做逗乐的玩具。我不是藏翠楼的小倌,你那些对我的想法,让我觉得噁心!」 看出来常长安情绪有些不对,沈宴尽量让语气稍微放平静些:「我并没有把你当做藏翠楼的小馆,更没有将你当做拿来逗乐的玩具,福春楼和书房那几次…… 你可能不知道,你身上有一种能安神的气息,可以缓解我的失眠症,我……」 「沈大人,这次是没有藉口可以找了吗,这么拙劣的理由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话?」 常长安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恰在这时苏恆进来了,常长安向他招了招手,准备过去。 沈宴也看到了回应常长安的苏恆,绕过椅子一把拽住常长安的胳膊,便将人拉着往楼上走。 常长安条件反射要挣扎,两人这边只顾着较劲,谁都没发现,门口的苏恆原本以为常长安是被什么歹人纠缠,准备过去帮忙的步伐在看清沈宴的那一刻骤然慢了下来。 沈宴一路将人拉到了房间,关上门。 「放开我!」 沈宴靠着门,紧握着常长安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挣扎。 女人的力气到底不比男人,常长安挣扎不脱,恨极,低头便咬上去,沈宴任她发泄似的咬了片刻,依旧没有动作。 「常安,你到底怎么想的?」 阴沉的一句问话落在头顶,常长安抬头才发现此时的沈宴有些不对劲。还不待她反诘,沈宴再次开口:「身为女人去一个陌生的男人房间借住,你就丝毫没有廉耻之心吗?」 沈宴的这句话,无异于惊雷咋响, 常长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楞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说女子,他说她身为女子……他知道她的身份,他都知道了。 好一会儿,常长安才从震惊中恢復过来,直直望进沈宴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最终只化为了一道平静的声音:「你一开始就知道。」 不是反问,而是笃定。 她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福春楼,若非他一开始就知道,怎会那样对她。她当然不可能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是对她一见钟情才会那样。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就让他对她做出那样的举动。 还是说,他根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她。 像曾经一样把她当笑话一样看着? 常长安抬头重新审视这张和顾寻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拼命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某种她不愿面对的猜测。 常长安脸上同那日在猎场时一模一样的神情,让沈宴心惊。 他有些后悔在这时挑明她的身份,他该再等等的,他原本已经计划好等她不再牴触他的时候,循序渐进挑明她的身份,若非这个陌生人的意外又怎会气怒的失了分寸。 其实,在半个月前,藏翠楼那次不欢而散后,沈宴就已经意识到,不能再让常长安对他误会下去。他需要想办法,如何能不引起常长安怀疑的情况下将她女子的身份挑明。 既然顾寻这层顾虑已经被他从常长安心底抹去,那么他也是时候需要以新的身份介入她的生活。 林长平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若是一直让常长安误会他是断袖,他和她的关系根本就不会有所缓和。所以这个新的身份自然是要能被她毫无芥蒂接受的,一个正常男子面对女子时的身份,而非断袖。 可是沈宴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生意外,更加没有想到常长安宁愿与一个陌生男人同处一室,也不愿与他一起。 常长安是常三带大的,大大咧咧,对男女大防一直看的不怎么重,之前在清源的时候沈宴就深有体会。如今让沈宴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别的男人的房间,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他怎么可能不气,怎么可能不怒。 气怒之下竟然失了分寸,将自己原本的计划打乱。 心中一计较,思来想去,如今也只有从国安寺那里入手。沈宴压下慌乱,强做平静:「国安寺那次,是我救的你,不是林长平。」 常长安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些:「你什么意思?」 「当时你被关在一个地道里,衣不蔽体,我就是那时知道你是女子。」 常长安记起来,那时她被掳去,那个不男不女的人脱了她的衣服要给她画像,但最后却差点掐死她。在她昏过去之前她听到了什么人在喊她,现在再回想起来,当时她确实觉得那个声音有些耳熟…… 第132页 「我将你救走后,你……」沈宴迟疑了一瞬,还是继续说道:「你中了药,怕你出什么意外,只能先在国安寺山下一户人家借住……」 中了药?当时那种环境,常长安几乎立刻猜到那药是什么。 突然,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上次的梦境,急驶的马车上,两名相拥的男女,难道……那其实不是梦……常长安下意识后退,这才发现沈宴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 不可能,不可能。 常长安拼命摇头想将脑中的画面忘掉,沈宴以为她是不相信:「若你不信,下次回京大可以去验证,国安寺山下只有那祖孙俩一户人家。」他知道那名少年后来见过她,只有说出这两人,她才绝对会相信。 国安寺山脚?常长安想起那天和阿烟姑娘一起逛街时遇到的那名少年?怪不得他说认识自己,当时她以为他口中的人是林长平,原来竟然是沈宴吗? 不可能,不可能,马车上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她和沈宴。 「不管你信或不信,福春楼与你相识是场意外,你应该也听阿烟或者府里的人说过,我一直有失眠症,也一直在寻找能治疗的药,那次在福春楼无意间发现你身上有一种安神的气息,便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沈宴这句话并非说谎,常长安身上确实有一种安神的气息,三年前在那间小木屋的时候他就尝过那种一觉睡到天亮的感觉。只是那时他以为是因为他受伤的原因,后来再次相遇,在福春楼又一次在她身边熟睡,他才确信,常长安身上有安神的东西。他把这件事告诉过宋梅娘,宋梅娘也曾经趁着常长安熟睡检查过,最后只检查出常长安的体质与常人有些不同,但究其原因,却无果,很有可能和常三有关。 越听沈宴说话,常长安脑子越乱。真真假假,她已经完全分不清了。 顾寻已经死了,她早就证实了的,他不可能是顾寻,可是她也无法相信沈宴所说的种种。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每一句都是谎言,每一句背后都有目的,根本没有信用可言。 沈宴还想在说什么,被常长安烦躁地一把推开:「够了!」 太过用力,常长安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到。沈宴及时将她拦腰扶稳,常长安却厌恶地拍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藏翠楼时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要再来招惹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我尽量在三章之内把男主的马甲扒掉! ☆、第六十五章 说完这句话, 常长安拉开门要出去,被沈宴拽住,常长安恶狠狠盯着他:「松手!」 沈宴将常长安拉到一旁, 自己开门出去:「你就睡这里, 不准去其他男人的屋里。我今晚出去住, 放心,明早出发前不会回来打扰你。」 门被关上, 沈宴走了, 常长安靠着门慢慢蹲下去, 抱住膝盖, 头深深的埋进臂弯。 忍耐一下, 再忍耐一下。 等她找到常老头,等她把一切问清楚, 她就回清源……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常长安直起身子,沈宴不可能会敲门,但除了他谁会过来? 「常兄,常兄。」 这个声音……苏恆? 起身打开门, 外间果然站着苏恆:「常兄你没事吧?」 常长安摇头:「没事,苏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方才看到你和刑部的沈大人……」苏恆犹豫。 常长安有些惊讶:「你认识沈宴?」 「之前忘说了,在下是京城人士,不知道常兄可知道馥凝坊?」 馥凝坊?好像听曾固提起过, 是京城有名的香粉铺子,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京城苏家, 皇商之一。 「没想到苏兄竟然还是京城苏家人,在下眼拙,昨日多有得罪。」常长安没想到自己在路上随便遇到个人,身份就这么不简单,她昨天竟然还大胆子去摸人眼睛。 「常兄别误会,我只是苏家不值一提的偏房庶子,有幸见过两次沈大人。」苏恆谦逊一笑,「看方才的模样,常兄和沈大人似乎挺熟,恕在下冒昧,敢问两人是何关系?」 既然人家已经先自报家门,又知道沈宴,常长安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在下是刚进刑部没多久的小吏,跟着沈大人前来陈塘县办点事。」 一个小吏,怎么可能与沈宴那般拉拉扯扯,沈宴当时看起来气怒,但动作间明显是在顾忌着常安,怕他受伤。 向来铁面无私,冷漠不近人情的沈侍郎如此做法,常安怎会是刑部一个小吏这般简单。 见常长安不愿说,苏恆只得换种方式问:「方才,常兄可是开罪了沈大人?」 「没事,沈大人大人大量已经原谅我了。」常长安含煳解释,怕他再问下去,指了指房间里面,道:「现下我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先前向苏兄借宿的事情就不用了,时候也不早了,苏兄早些休息。」 明显的逐客令,苏恆也不再勉强:「那在下先告辞。」 走了几步后,又转身,一双异瞳看着常安:「今日见过在下的事情,常兄可否不要告诉沈大人。」 她现下完全不想搭理沈宴,自然不可能上赶着把这事说与沈宴听:「苏兄放心便是。」 等苏恆走的看不见人影了,常长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把门关上,又紧紧锁牢。 第133页 躺床上用被子将整个人盖住,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见到常老头再说,等见到常老头……她就没这么难受了。 一夜无眠,终于熬到天亮了,常长安才起身,脑袋有些昏沉,缓和了好一会儿,才下床。 将自己收拾好,下楼。 一大早,客栈大堂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常长安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刚坐下,店小二便跑了过来: 「公子可是天字二号房的常公子?」 常长安若有所思看着小二,点了点头。 「沈公子昨晚让小的给您带话,他先走了,后院给您留着马车,让您不用太赶,休息好,吃完早饭在走。」 小二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常长安并不惊讶,其实,不知为何,昨晚沈宴转身走的时候她就有预感,她今天应该见不到沈宴。 只是,她原以为他会一大早不告而别留她一个人,没想到他昨晚便走了。 因为实在不想看到他,她昨晚已经打算今天一早独自一人去陈塘县不与他一道。 他还真是该死的了解她。 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为她着想,自以为是的打着为他好的幌子。 见小二还站着不走,常长安面无表情问道:「还有什么事?」 「沈公子还说,他已经在陈塘县给您在客栈安排了好了住处,您过去之后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不用特意去一趟衙门向他报备。」见眼前的公子脸色越来越阴沉,店小二忍着逃跑的冲动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若是出了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别固执己见,记得找他。」 几乎在最后一个字落下,小二转身便跑。 「呵呵,一大早的常兄这是怎么了,看把人给吓得。」苏恆刚下楼便看到脸色阴沉的常长安和落荒而逃的店小二。 见常长安不说话,苏恆又道:「在下今日打算去陈塘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神医,不知常兄可愿同行?」 「碰运气……神医不就在陈塘县吗?苏兄所言何意?」 苏恆诧异:「常兄是真不知还是开玩笑呢?」 常长安看着他不置可否。 「神医虽是在陈塘县,但是经常居无定所。别看陈塘县现在贫瘠,几十年前可是个大县,村庄小镇不少,若要找人可不容易。何况这神医治病还有个规矩,要看心情,若是好不容易见到神医,但是恰好遇到他那天犯懒,那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这故意搞的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模样,到还真像他那个不靠谱的老爹能做出来的混帐事。 因为常老头的事情,常长安一时也顾不上因沈宴生出来的不痛快。 既然常老头这么难找,那她更要抓紧时间。 苏恆毕竟来这里的时间长,找人比她有经验,她便同意了苏恆的邀请。 至于沈宴准备的马车、客栈什么的。她本来就没打算接受,更是连看都不想去看一眼。 两人简单吃了个早饭,常长安便跟着苏恆一起出发去了陈塘县。在路上的时候,苏恆问过常长安沈宴为何没和她一起,被常长安找了个藉口敷衍过去了。 陈塘县比她想像中的要荒凉。 纵横交错的街巷两旁林立着的客栈,店铺,酒楼,依稀能从其中瞧见往日的繁华。 然而现在都已经破旧不堪,紧紧关着门,偶尔能从破开的窗口望进去,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一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即便有,也是匆忙而过。 偶有一两个串街的摊档,一声吆喝,都还能听见回声。 若非现在青天白日,忽略这些建筑的破旧,常长安都要以为这是宵禁时分的京城。 看来那场瘟疫确实对此间影响很大。 苏恆带着常长安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家深巷里的客栈。 巷子深处的客栈,虽然是白天,但是阳光几乎照不到,周围很是昏暗。 「之前每次过来我都是住在这里,别看这家客栈又小又破旧。我也是无意间才知道,神医曾在这里住过,这家客栈的主人好像与认识神医,可惜这客栈的主人是个哑巴,也不识字,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苏恆话语刚落,从里间出来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手中提着灯笼,映照出一片幽幽的光亮,有些渗人。 老人看到苏恆,似乎是认出了他是经常光顾的客人。咧嘴一笑,沖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进去。 「这就是客栈的主人。」苏恆向她介绍。 里面是一条长长的廊道,连支烛火也没有。幽暗的廊道全靠老人手中的那盏灯笼照亮。 客栈很小,只有两层。一眼便能将整个布局尽收眼底。 常长安猜测这里边上下大概也就四、五间房的模样。 老人将两人带到大堂,进了一个屋子,从里面拿出四五把钥匙递给两人,又指了指各个房间。 「老人家是让我们自己挑选房间。」苏恆笑着对常长安解释,之后又转头看向老人,「我还住先前的那一间。」 老人点点头,将其中一把钥匙递给苏恆,又看向常长安,沟壑满布的掌心躺着剩下的四把钥匙,递到常长安跟前。 常长安看着眼前锈迹斑斑的钥匙,连忙一指苏恆:「我住他隔壁。」 老人摇了摇头,又将钥匙往前推了推。 常长安疑惑不解看向苏恆,苏恆这次也没太懂。 第134页 老人比划半天,吚吚呜呜说了一通,见两人还是面面相觑。一把拉住长安的袖子,将人往其中一间客房拽,指了指门上的锁。 常长安这才发现,门上的锁似乎坏掉了。 「老人家的意思应该是说我隔壁的房间锁坏了,不能住。」苏恆指了指隔壁,「这就是我的房间。」 老人连忙点头。 「那我住楼上吧。」常长安指着楼梯口的那间房子。 老人家将钥匙递到她手上,便转身走了。 「你知道常……神医,曾经住在哪间房子吗?」常长安上楼前随口问了一句。 「就是我隔壁的这一间。」苏恆指着门锁坏掉的那间客房,「里边我已经进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上楼的脚步停下,常长安抬脚就往那间客房走。 门锁坏了,轻轻一推便打开。 里面正如苏恆所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什么都没有。 「神医是什么时候在这里住的?」 「大概半个月前吧,那时候我刚来陈塘县。陈塘县太荒凉,没什么人管,打家劫舍的事情经常发生。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选择住在临县,而不是这里。」 「半个月前,我刚来陈塘县。不太懂这里的情况,不懂得遮掩自己的钱财,被一个人给盯上。无意间跑到这条巷子,遇到了正要离开的神医,当时没有认出来,后来听老人家的小孙女说起才知道是他。」 「老人家还有一个小孙女?」常长安双眸一亮。 「嗯,就是脑袋有些问题,时好时坏,话说不太明白。」 希望落空,常长安嘆了口气:「苏兄当时可看清了神医的长相。」 苏恆仔细回忆道:「神医满脸络腮鬍,整个头都被包在一顶大帷帽里,什么都看不见。」苏恆顿了一下,皱眉,「不过我好像在他鼻樑上看到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但也不太确定,毕竟只是一晃而过。」 鼻樑上的浅疤! 是常老头,真的是他! 常老头鼻樑上的疤,是当初他俩在山上採药,镰刀不小心割伤的。 常长安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给苏恆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苏兄。」 「常兄认识神医?」 常长安这接二连三的追问,苏恆自然察觉出了不同寻常。 「呵呵,当然不认识,在下只是仰慕神医已久,想多了解些他的事情。」 苏恆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常长安脸上显然是在撒谎的神情,只笑了笑,也不揭穿:「那常兄先进去把房间收拾好,一会儿吃了午饭,一起去打听打听神医的下落。」 「神医就在这里呀。」 不待常长安回答,客栈后门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一名穿着红色棉袄,扎着两个小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姑娘,从门后出来。 常长安看着苏恆:「这就是老人家的孙女?」。苏恆没有理会常长安,而是弯腰对女孩招了招手:「瑶瑶,你又见到神医了?」 瑶瑶点了点头:「瑶瑶又犯病了,昨天神医过来后瑶瑶就好了。」 「神医现在去哪了?」 「神医被一个这样的叔叔叫走了。」说着遥遥一只小手在自己脸上扒拉,另一只手的两个指头,分别按住自己的眉毛往上提,扯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常长安和苏恆面面相觑。 「瑶瑶还听他们说要找牙。」瑶瑶咧开嘴巴,指着自己那颗掉了的牙,「瑶瑶的牙也掉了呢。」 苏恆这才明白瑶瑶又在说胡话,也便没放在心上,安慰了掉牙的小瑶瑶一通。 吃了午饭,两人准备出去打听常老头的下落。 结果瑶瑶硬是要缠着苏恆去找神医,两人想了想,便将其带上了。 说不定瑶瑶真的知道常老头在哪。 老人家似乎很放心两人,自己的孙女跟着两个陌生人走,竟然一句阻拦的话也没有。 常长安对陈塘县不熟,只能跟着苏恆,又加上瑶瑶在旁边瞎指路,三个人最后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街市。 「就是这里,神医带瑶瑶来的地方,好多好吃的!」 瑶瑶高兴得手舞足蹈,常长安和苏恆相视一眼。 果然,带着瑶瑶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神医都带瑶瑶吃了些什么呀?」 「那里,那里。」瑶瑶指着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铺子:「那里的香酥糕很好吃,神医买。」 两人走了进去,铺子不大,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没什么客人,一见两人进来。坐在柜檯里面的掌柜赶紧出来。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常长安看着眼前的掌柜,觉得有些眼熟,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 「香酥糕!香酥糕!」瑶瑶高兴的手舞足蹈。 「香酥糕卖完了,笼子里正在做着,小朋友要吃的话就要等一等哟。」 「好~」瑶瑶乖乖的点头。 没一会儿,里间一个男人举着一个大盘子出来。 常长安在看见她和掌柜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时,突然便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们了。 刚来京城时,在街上吵架的,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却并非孪生兄弟的两人不就是眼前的二位吗?当时她还嘆世上之事无奇不有,没想到在这里竟又遇到了这两个人,而且看这两人的模样,似乎相处的挺不错?夺妻之仇,也能这般简简单单就原谅了。 第135页 「你们二位这是……」和好了?常长安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掌柜以为常长安是好奇他俩长得一模一样,笑着道:「这是我哥,我俩是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 常长安这副惊讶的模样,到让掌柜的好奇了:「我俩长的这般像,一看就是孪生兄弟啊。」 这下常长安是真的纳闷了,难道这两人不是那两人,而是又与那两人长的相像而已? 常长安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两位大哥可曾去过京城?」 一听京城两个字,掌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何止是去过,这辈子都忘不了!」 「没错!」另一个人原本正拣选着盘子里的糕点,闻此一拍桌子,「刑部的那个狗官沈宴简直欺人太甚!」 常长安愣住,怎么又突然说到沈宴身上去了? 「沈大人如何得罪了二位?」一旁的苏恆也好奇道。 「我们在京城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找到我们,说让我俩在大街上演一齣戏,并且会给我兄弟俩一大笔钱。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俩肯定不相信。结果他说,这件事是刑部的沈大人要求的。若是我俩不答应,就让我俩吃牢饭。我俩没办法就认认真真的演了,结果不仅没拿到钱,还被他们打一顿,赶出了京城,说以后再也不许在京城出现。」 「沈大人虽然为人冷漠无情了些,但却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恆明显不太相信两人的话。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我们兄弟俩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何苦要这样诽谤他!那出戏,当时有不少人围观过,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说着掌柜的看向常长安,「这位小兄弟方才突然问我俩是否去过京城,莫不是围观过那场丢人现眼的戏?」 常长安点了点头,只是她非常疑惑,沈宴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你说是沈大人让你俩这么做的,可有什么证据?」 两人面面相觑,这还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诋毁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凡事讲求证据,你们两人以后切记不要如此口无遮拦。」 苏恆好心劝解。 「我想起来了,让我们做事的那个人,我偷偷听到他们喊他张平大人。」孪生兄弟中的大哥皱眉道:「难道真的是我们误会了沈大人,不是沈大人,而是这个张大人做的?」 乍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常长安楞了一瞬。 「朝堂可没有叫张平的人,看来这两人应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小官吏,借着沈大人的名号报復。」苏恆小声对常长安道。 常长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来不及抓住便一闪而过,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死活都想不明白。 两人给瑶瑶买了香酥糕,出了铺子。 常长安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没走多远,苏恆停下:「在下突然想起来,沈大人身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叫张平的下属,莫非……」 「你说什么?」常长安一把抓住苏恆的袖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苏恆没有防备,差点被拽了个趔趄,看着常长安突然发红的眼眶,苏恆有些不知所措,机械重复道:「在下突然想起来,沈大人身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叫张平的下属。」 张平,左青。 一模一样的名字。 顾寻,沈宴 一模一样的长相。 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她到底蠢到了什么地步,才被他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怪不得,怪不得,福春楼那晚,他会摸她的脸。是为了确认,那只膏药它到底有没有用,脸上有没有疤吧。 常长安抚上自己平滑如初的侧脸,勾唇,没有聚焦的目光落在苏恆身上:「苏兄家既然是皇商,应该知道京城的顾家吧。」 「苏家与顾家也曾是故交,自然知道。」 「顾家有一个养在深宅里叫顾寻的病秧子少爷,苏兄可见过?」 「见过。」 「听说他和沈大人长的很像,几乎如孪生兄弟一般,是也不是?」 苏恆皱眉:「不知常兄是哪里听来的误传,顾寻和沈大人,无论性格还是相貌,几乎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常长安低头,垂眸,笑的肆意:「呵呵,是吗?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苏兄一定是在说谎。我见过他们的,怎么能不像呢?像极了,简直就是一个人。」 听到常长安笑,一旁的瑶瑶啃着手中的糕点,也跟着哈哈大笑。 「常长,常安,停下,你究竟怎么了?」苏恆明显感觉到常长安很不对劲。 常长安笑的腰都要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有什么那么好笑?你到底怎么了?」苏恆被她一系列举怪异动弄的很烦躁。 「笑我太蠢,笑我活该!」 见常长安整个人摇摇晃晃,快要倒下的模样,苏恆赶紧将她扶稳。 已经开心大笑着跑到前面的瑶瑶又跑了回来,边跑边用两只小说扒拉自己的脸:「这副模样的叔叔在那边,瑶瑶看到他往这边过来了。」 「神医呢?」苏恆问瑶瑶。 瑶瑶摇了摇小脑袋:「神医找牙去了呀。」 瑶瑶话刚落,远处走来一人。 背对着阳光,不过一个剪影,常长安便认出了他。 第136页 沈宴,或许该叫他,顾寻。 沈宴一步步走近,看清苏恆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随即便错过目光,落在常长安放在苏恆肩膀上的胳膊,皱眉:「我给你安排的住处你为何没去?你不知道陈塘县很乱吗?」 「我爹呢?」常常面无表情。 瑶瑶上午说的应该就是沈宴和她爹。 沈宴一怔,仔细打量常长安的神色:「你在说什么胡话,跟我回去。」 「你把我爹带到衙门到底想干什么?他现在在哪?」 「常安?」 「还要装是吗沈大人?还是说你想听我叫你顾公子?」常长安松开苏恆,一步步走到沈宴跟前,抬头,咄咄逼人的目光望进沈宴的眸子,「吕香兰是你的人吧,是你让她骗我顾寻死了吧。看着我被你耍的团团转,一定很爽吧。」 常长安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垫脚,凑进他耳畔:「三年前的那句话,我再说一次,沈宴,记住你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 语落,常长安张嘴咬向了沈宴的耳垂,带着彻骨的恨意,直到齿间尝到了血腥味,舌尖一舔将那颗血珠卷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松开沈宴,后退几步,目光冰冷的最后扫了眼神情错愕的沈宴,对一旁的苏恆道:「去县衙门。」 沈宴抬手想要挽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心中一句又一句想要解释的话,在事实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只能徒劳的看着常长安逆着阳光,一步步离他远去。 明明他听到了,她要去县衙,他只要现在回去,就还能见到她。 可是,为何,心底却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逝。 「大人如今对常姑娘所做种种,往后可是会后悔?」 宋梅娘的话,三年前就提醒他了。 他却从未放在心上。 沈宴茫然看着常长安离开的地方,伸手抚向胸腔那处跳动的地方。 只剩下一腔酸涩。 ☆、第六十六章 「常安, 你没事吧?」 两人把瑶瑶送到家里,苏恆有些不放心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常长安。 「没事……」一开口,沙哑的嗓音, 像是被掐着喉咙的呜咽, 两人俱是一怔。 苏恆担心的看着她, 欲言又止。 常长安清了清嗓子,转身往门外走:「我们快些走吧, 慢了的话, 我怕神医已经离开了。」 嗫嚅半响, 眼见常长安已经跨出门口, 苏恆心下一横, 一把扯住常长安的袖子:「你爹……现在不在衙门。」 常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衙门昨天被沈宴带走的那个不是你爹,大家传闻的神医也不是你爹, 而是……找人假扮的。」既然已经开口,苏恆索性一口气说完,「是你爹让我来找你的。」 「我爹让你来找我?他知道我在这里?你见过我爹?」常长安一连三个疑问砸下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苏恆垂目:「你爹是我三叔……」 「我爹除了我没有其他的亲人。」常长安心如擂鼓。 「我没骗你, 我来陈塘县就是三叔的授意。三叔没料到你会和沈宴一起来陈塘县,一查之下才知道你去京城后竟然一直和沈宴在一起,而且一直被他欺骗利用着。所以才让我来陈塘县试图引导你知道沈宴的真面目。」 常长安反应过来:「你故意带我去那家孪生兄弟的店?」 「嗯,三叔让我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想办法让你知道沈宴就是顾寻。恰好那对孪生兄弟来了陈塘县,被三叔知道了沈宴做的那些事,便让他们配合着演一场戏。」 「我爹不是让你不要暴露身份吗?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三叔说, 你是个认死理的性子,怕你知道了真相会得罪沈宴。沈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到时怕你会在他手上出事。原本今天让你知道沈宴就是顾寻后,他会在客栈留书一封,让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先假装不知道,将计就计,然后从他身上拿一样东西。但却没想到,你刚得知真相,沈宴便出现了,怕引起沈宴的怀疑,我当时根本不能拦你。现在你既然已经和沈宴撕破了脸,这些事情你必须该知道。沈宴一直以来利用你的目的不明,现在不是得罪他的时候。」 「我爹想从沈宴身上拿的东西是什么?」常长安一下抓住了这段话的重点。 「三叔没有告诉我。」苏恆的一双异瞳,有些躲闪。 「你说的这些全凭你一面之词,没有见到我爹,让我如何能相信?」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常长安有一种直觉,苏恆没有骗她。 苏恆转头看向屋子:「三叔……其实你一来陈塘县就已经见过了。」 常长安仔细回忆来陈塘县之后见到的人,突然,脑海中那位老人蹒跚的身影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常长安几乎是立刻往客栈后院跑去,她记得,他是住在后院! 然而等她去了,打开后院房间的门,里面却空空如也。 常长安又立马出来将整个客栈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 「他去哪了?」常长安揪着苏恆的衣襟,「我爹呢,他去哪了?」 苏恆抓住常长安的手,拉着她往那间门锁坏了的房间走,一直走到床后,不知在哪里敲了几下,床后的一个小小的木板发出一声「咯噔」的声音。 第137页 苏恆沿着边缘用力一拉,木板便被打开,里面便出现了一间暗道,漆黑一片。苏恆原本想拉着常长安下去,常长安却看着暗道,停下脚步。 若是里面有危险,若这是苏恆骗她的…… 常长安一咬牙,抬脚进去,即便如此,除了相信苏恆,她也没的选不是吗? 两人顺着暗道走了不知多久才渐渐有了光亮。 出了道口,常长安才发现,外间竟然是一片竹林,不远处就是一间木屋,两人走过去,木屋门前的木台上坐着一个人,背影纤瘦,披头散髮背对着两人,时不时笑两声。 声音沙哑,辨不清男女。北北整理 似乎听到了后边的动静,那人扭头看了过来。 常长安瞬间停住了脚步。 她被掳走的地道里那个……不男不女的疯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也看到了常长安,原本呵呵笑着的脸,突然变的狰狞,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冲着常长安嘶吼:「温如画!温如画!你竟然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那人突然双手狠狠的扯自己的头髮,「不,你不是温如画,你的脸明明被我划烂了,不可能这么干净。你是姐姐,你是姐姐!」 那人突然往常长安的方向爬,脚上栓着的铁链噹啷作响:「姐姐,我错了,我害死了师兄,我害死了师兄!你会原谅我的对吧?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会原谅的!」 还没爬几步,铁链被绷紧,再也无法前进。那人还在拼命的往前爬。边爬边大笑着:「姐姐,你不原谅我也关系,反正你已经死了,我还好好活着呢,能陪着师兄的只有我,哈哈,只有我!」 苏恆见常长安突然停下以为她是吓到了,连忙将人揽到了身后:「不用怕,一个疯女人而已。」 常长安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女人,皱眉:「不是来找我爹吗,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三叔应该在房间里配药,我们过去找他。」 话语刚落,不知是不是常三听到了外间的响动,手中拿着一桿小秤,走了出来。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满脸沟壑的老人面容。一眼看到常长安,条件反射想要往屋里躲。 常长安却眼疾脚快飞奔了过去,直接扑进常三的怀里。 「常老头,这些年你死哪里去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你!」 常三看了一眼苏恆,立即便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 嘆了口气,拍着常长安的背,低声安抚:「长安,这几年苦了你了,是爹不好,爹对不住你。」 常三也不禁红了眼眶。 即便不是亲爹,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已经把常长安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从小到大,他虽然不常在家,但也却从未与常长安分开过这么久,天底下哪有爹不心疼自家闺女的。 虽然知道会有将军府帮忙护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每每午夜梦回,他还是不由的会多想,担心她在京城遭受什么意外。 可是,他却分身乏术,无能为力,不能亲自照料她。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能让常长安一直跟着自己过着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生活。他需要把属于原本如画和长安的东西,一一讨回来。 这是他当初答应了师父的。 在常三怀里肆无忌惮的把这些时日的所有糟糕情绪都哭够了,发泄够了,常长安才肿着眼睛抬头认真看着常三问道:「常老头,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不好的事?」 常三给常长安揉着眼睛,没有说话。 「三年前你让我去京城,是不是……是不是就已经开始计划了?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告诉我好不好,爹,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添乱,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再一个人每天胡思乱想,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闷在缸里,透不过气……」 「长安,爹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知道了的话,你会有危险。」 「爹,你错了,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危险的,只有知道了真相,才能避开危险。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你们做的自认为对我好的事情,对我来说其实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在将军府,林将军对我很好,温姨对我更是好的没话说,可是,因为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明明知道这些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我却无法去质问,因为受之有愧,因为知道他们确实都是为我好。这种感觉,这种心情,很累……」越说,声音越小,「爹,我不是歪脖子柳树下的那个傻子,我有心,我会思考,我做不到真真正正的什么都不在意。爹,你到底懂不懂。」 常长安几乎是哽咽着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 常三为难的看着常长安,将她散在额角的碎发轻轻挽在耳后,几年没见,她瘦了许多。 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长安,苏恆既然把你带到了这里,应该也告诉了你我的身份,我是京城苏家人,并非你一直以为的那个在清源无所事事的常老头。不用我说,你是不是也差不多猜到了,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有些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想知道就能承受的。」 常三弯下腰,直视着常长安的眼睛:「如此,你还想知道吗?」 常长安回视常三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所有!」 第138页 常三拍了拍常长安的肩膀,嘆了口气,转身往屋子里面走。 「阿恆,把那个女人送去药房,给她餵药,先让她镇静下来。」 苏恆拿钥匙解开铁链上的锁,扯着铁链。把还在发疯沖常长安吼的女人拉去旁边的药房。 常长安跟着常三刚进屋里,外间女人的吼叫突然停了,常长安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那女人对她笑的诡异的脸。 莫名的想到了那天地道的场景。 常长安浑身一抖。 「别怕,她就是个疯女人而已。」常三把门关上,拉着常长安坐下。 一坐下,常长安便直接开口:「温如画是谁?」 跟温姨如出一辙的名字,常长安直觉这个女人不仅跟温姨有关,而且也跟自己有关。 「她是你母亲,我的师姐。」 乍一听到「母亲」这个词,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从小时候就开始心心念念一直缠着常老头想要的关于母亲的消息。现在的常长安却一点都没有那时候那么迫切的激动和开心。 「她死了对么?」刚才那个疯女人的话,她还记得。不仅死了,似乎还被毁了容。 「被那个疯女人下药害死的。」提到这些,常三眼神突然变的冰冷。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这位所谓的母亲,许晚晴也没有母亲,可以说从小到大常长安对母亲这个角色一直接触的不多,所以对她的遭遇,她除了是面对一个陌生人时的心疼,可怜以及同情唏嘘,其实并没有其他过多的感受。 但她知道,那个女人或许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但对常老头来说,却是自己最亲近的师姐。 「既然已经找到这个害死温……我娘的疯女人,为何……还要待在这里?」常长安知道事情绝对没有她想的这般简单。 「长安,你娘她不是普通人,若非她死了,大梁朝的皇后怎么会轮得到蒋秋若,是蒋秋若害死了她!」 皇后?那她爹…… 常长安震惊之下,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皇上他……」 「是你身生父亲。」常三轻嘆一声。 那个在营帐里高高在上,不怒自威呵斥他的帝王,那个在她梦里说要杀了他,却在大殿之上笑着问想不想待在沈宴身边的男人,竟然是她的……父亲? 常长安失神的望着常三。 比起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记忆里见过的活生生的父亲,似乎更能牵动她的心绪。 常三几乎没有给常长安消化这些一件又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的机会。 将压在心底的所以秘密一股脑全都告诉了她。 常三原名苏堂,排行第三。 当时苏家还不是现在的皇商,苏堂痴迷医术,对经商不感兴趣。恰逢一直隐居山林的皇上的孪生弟弟神医荀修,为自己死去的妻子祈福,回到了京城,在太医院授学。 苏堂本就对荀修仰慕已久,托人进了学堂。 荀修最终在一众人中选出了天赋极为突出的苏堂、温如画为亲传弟子。 在太医院的日子一直是苏堂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一名叫夏羽的女人出现。 夏羽是荀修死去的妻子的亲妹妹,妻子临死前不放心年纪小的妹妹,让荀修代为照顾,荀修下山的时候把夏羽一个人留在山上,打算安顿下来后再将其接到京城。 没想到夏羽亲自找了过来。 原本大家对这位小小年纪活泼开朗的师叔很是喜欢,也极为照顾。 可是有一天,夏羽突然开始针对温如画,说温如画长的像她姐姐,接近荀修肯定是为了勾引他。 碍于荀修的身份,宫里的人都对其很是尊敬,夏羽又是荀修的师妹,大家对她自然也不敢怠慢。 夏羽便仗着自己的身份,便经常撺掇后宫的妃子给温如画下绊子。 因着师父的颜面,温如画只能吃下闷亏。 夏羽也便越发肆无忌惮,甚至给温如画下药将其毁了容。 苏堂实在气不过,把夏羽背后做的这些事情统统告诉了荀修。荀修气怒之下将夏羽赶出了太医院,给她另外找了个地方安置。 谁曾想,因为荀修这一举动,夏羽越发断定是温如画勾引了荀修,觉得自己姐姐为救荀修而死,荀修有负姐姐。不但没有离开太医院,还躲在暗处给温如画下了媚药,丢到了太子下宴席后经过的路上,并且故意引来了皇后。想借皇后的手把这霍乱东宫的女人除掉。 然而温如画在那次毁容,知道夏羽医术也不凡,还是个用药高手后,便一直防备着。把同样也中了药还喝的烂醉对她欲行不轨的太子踹到了河里之后偷偷离开。 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太子查出是她,太子知道了她是自己皇叔亲传大弟子的身份,经常往太医院跑。 时间久了,两人情愫暗生,温如画被太子以神医荀修徒弟身份娶进了东宫成为太子妃。 夏羽那次计划失败后一直对温如画心怀怨恨,与其说她怨恨温如画,不如说他是对荀修对她无视的怨恨。一直到太子娶了礼部侍郎的女儿蒋秋若为侧妃,之后先皇驾崩,太子登基。 夏羽也没找到机会下手。 直到温如画和蒋秋若先后怀孕,蒋秋若想做皇后,她也知道夏羽一直对温如画怀恨在心。 所以,把夏羽秘密接进了宫,两人合作在温如画快要临盆的时候给温如画下药,到时候一尸两命。所有的事情全都推给难产而亡。 第139页 两人的计划很顺利。 但是夏羽的医术再高也瞒不过荀修,被荀修发现了异样。 但为时已晚,最终只保住了孩子一个人。 皇上刚登基不久,在朝中还未站稳脚跟。根本没有空闲理会这些后宫之事。 荀修原本是想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但却遭人追杀,只能带着常长安逃出宫。 然而,荀修带着长安整整逃亡了四年。那些追杀的人依旧没有放弃。 彼时,荀修才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以皇后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召来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 荀修无法,只能偷偷的联络了当时已经被赶出太医院的苏堂。 荀修把大致的事情经过告诉了苏堂,并且把长安交给他照顾,让他偷偷查清楚皇后背后的势力,不能打草惊蛇。 之后自己找了一个死婴,引诱出杀手,跳崖。 之后,苏堂便改名常三,带着当时还只有四五岁的小长安四处躲藏。 常三缓缓的将这些事情说给常长安听完,最后看了眼常长安,将另外一件事隐瞒了下来。 荀修临走的时候曾告诉他,一个月前长安被夏羽掳去过,夏羽可能对她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受了惊吓,神智有些不清醒,一直无法安稳入睡,也不口说话。他疲于应对追杀的人,没有时间为她治疗,这也是他找他来的原因。 后来他带着常长安四处寻找治疗她的药,用尽了办法,她几乎每天都在各种药里泡着,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慢慢将她治好,不过她的记忆也因此受到了损伤。 七岁之前的记忆,她几乎全都忘了。 「常安这个身份是我很早之前就详细计划准备的,为的就是哪天你被他们发现,可以假死脱身,在一切都还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以常安的身份活着。皇后知道如画当年生的是女孩子,常安这个身份不论怎么调查都是干干净净,不会怀疑到你身上,这也是我放心让你去京城的原因。」说到最后,常三一直冷硬的脸上,有了一丝颓唐,「但我没料到,沈宴这个意外。」 他原本以为沈宴是那人的孩子,且观他平日的做派,如何也不可能会是言而无信之人。 好在,老天开眼,让他查到了另外一些事情。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查,也一直在找证据,但就在前不久,我发现师父死后没多久,已经有人查过这件事,而且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证据,只是最终没能交到皇上手里。」 直觉告诉常长安,常老头说的事情,应该就是苏恆提到的,和沈宴又关的事情。 「那人找到的证据在沈宴那里?」 常三摇了摇头:「在,却也不算在。」 常长安不懂是何意。 「当年察觉不对的是沈宴的爹,当时的大理寺卿沈非,至于沈非当年都查到了什么,谁都无从得知,因为在他要将这件事上报皇上的时候,突然被调来了陈塘县治水,结果便再也没能回去,全家也因为贪污重罪满门抄斩。」 京城那个荒废的凶宅原来竟然是沈宴的家,怪不得,那天听到她和林长平提起那座宅子的时候,他会那么激动。 常长安目光闪动:「那件贪污案是被人陷害么?」 「没错,那场瘟疫也是夏羽动的手。」常三把这段时间从疯疯癫癫的夏羽口中知道的事情,拼凑着告诉常长安。 皇后和他背后的人知道沈非手中有证据,于是便骗夏羽说找到了荀修,只要她愿意帮他们制一种类似瘟疫的毒药,便把荀修的下落告诉她。 事关荀修,夏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结果却得到了荀修跳崖身亡的消息。 夏羽气怒之下在皇后他们的人赶到之前,把沈非调查的证据藏了起来,并且带走了沈宴和沈烟两个孩子。当时的夏羽因为荀修的死亡打击太打,已经有了疯癫的徵兆。沈家被抄家,全家人一个一个被杀死的时候,夏羽就绑着两个孩子,躲在一旁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沈家人到下,一滴又一滴的鲜血将宅子染红。她一边恨着欺骗她的人,将证据和两个孩子带走,让两个孩子记住自己的仇人是谁,然后报復。一边又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两个孩子身上,对两人非打即骂,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认为若非是他们的爹查到这件事,荀修也不会死,每天想方设法以折磨两个孩子为乐。 沈烟不过是无意间看到了她的脸,她便毒瞎了沈烟的眼睛。 沈宴更是好几次被她折磨的差点昏死过去。 后来,她疯的越来越厉害,渐渐分不清时间,有时突然拿着那些证据强迫小小的沈宴记住,然后让沈宴一字不漏的背给她听,嚷嚷着报仇。有时候又突然把它们藏起来,说这些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荀修知道,便给沈宴不停的餵毒药,让沈宴忘记。 如此反反覆覆,强迫其记住,又用药让他忘记。 时间久了至使沈宴记忆出现混乱。 后来,沈宴趁着夏羽被皇后的人追杀再次发病,抓住机会偷偷带着沈烟逃了出去。 之后夏羽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两人。 「沈宴一直在查他当年的事情,可见小时候的那段被夏羽强迫记住的证据,在夏羽餵给他药物的影响下,应该是已经不记得了……长安,长安?」常三说完才发现常长安有些不对劲,已经呆愣了好久。 第140页 常长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放下现在的沈宴对她的所做所为不提,小时候的沈宴确实是无辜的,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还有阿烟的眼睛……这些事情,光是听着她就已经毛骨悚然。遑论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切身的感受。刚目睹过全家被杀,又接着遭受非人的折磨…… 常长安的心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酸又疼。不知为何,常老头口中说的事情,明明应该是沈宴和阿烟的遭遇,她却跟亲身经歷过一般,心底的恨意疯狂蔓延。 此时此刻,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外间那个疯女人! 恍惚间常长安想到了一件事情。 「沈宴曾经说过,他一直有失眠症,无法入睡,是不是与他小时候的经歷有关?」 「他竟也有这样的症状?」常三微讶。 「也?还有谁也有吗?」 常三躲开常长安直视过来的目光:「……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已经没事了。」 「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吗?」出于对小时候沈宴遭遇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常长安不自觉开口。 过后又突然意识到沈宴如今对她的所作所为,压下了眸子,心底自嘲,能治好又与她何干? 「长安,你实话告诉爹,你现在对沈宴……到底抱着是什么心思,还是放不下他吗?」 常长安摇了摇头,她对他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 别说是抱着什么心思,就连先前知道沈宴身份时丢下的那份豪言壮语,都不过是不自量力的气话。 对他空有恨意又有什么用? 能爬上他这个位子,脚下踩着的皑皑尸骨哪里能少。 那些朝堂上曾被他无情推下炼狱的人,哪个对他没有恨,哪个没想着讨回? 什么报復?什么讨回来? 他一个高高在上未来的相国大人。 她哪里有那个能力与他讨论「讨要」二字。 蜉蝣撼树罢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沈宴现在似乎还没有彻底从她身上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她还利用价值,所以,他还没有对她动杀心。 现在还为时不晚,自己还有机会逃走。 「苏恆说沈宴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可是沈宴爹调查出的那份证据?」 「没错。」 「可是你不是说他已经忘记了吗?」常长安不解。 「我可以让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忆起来。」常三目光微动。 这段时间,常三一直在夏羽身上试验,可惜夏羽并没有看过那份东西的内容。常三也只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她知道的事情。而且由于她疯癫过,记忆并不完整。所以,唯一知道证据藏在哪里,里面都有什么的人,只有沈宴。沈宴被强迫一次又一次反覆记忆过里面的内容,虽然那些东西已经被他遗忘,但却也是最完整,被保护得最好的事实真相。 「那……他儿时的记忆会再次被记起吗?」常长安从来就不是一个狠心的人,若这件事单纯的只是针对现在的沈宴也就罢了。可他听了常老头的话,不知为何,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不想让那些不堪的记忆,再次拉出来。就好像如果那些记忆再被拿出来,小时候那个可怜孩子,就会再经受一次折磨一般。 那样的话,对那个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记忆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 「爹,你有没有办法,不让沈宴想起那些记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说着说着,常常突然莫名的从心底涌出了一阵酸涩。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从内心深处溢出的绝望。 「长安!长安!」 等常长安被常三急促的唿喊拉回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没事,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那个孩子受的折磨,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常三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知道她应该是因为沈宴小时候的那些事触动了她小时候被夏羽抓走时的那些记忆。 「爹,你控制沈宴拿证据的时候,能不能想想办法,不要让那个孩子再想起这些。」 常长安的话,让常三心底有些不忍心骗她。 既然是需要那份东西,那就必然免不了让沈宴再记起这些,虽然事后沈宴会再次忘记,或者哪天突然又想起,即便师父在世,这些也都是是连师父都不能确定的因素,他又如何保证。 但他必须要这么做,这是他发过誓答应师父的事情。 以后,若是被长安发现,也只能以后再解释。 常三安抚的摸着常长安的头顶:「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孩子再想起这些,一定不会。」 等常长安情绪缓和下来,常三面色严肃的再次询问常长安:「长安,爹现在需要明确知道,你对沈宴真正的想法。沈宴现在接近你背后真正的目的,除了他爹的事情,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我需要将计就计。找一个最适合接近他的人,拿到证据。虽然目前看来那个最适合的人是你。但若你对他还是抱有心思,我绝对不会让你去。」 「可是现在,我已经和沈宴撕破了脸皮,若是我贸然对他示好,他会相信我吗?」常长安不禁皱眉。 「这就要看明天沈宴的态度了,他既然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在你身上,肯定也不愿意功亏一篑。若他明天来找你解释,你便顺水推舟,假意相信他。如果他不来找你,到时我会另想法子。」 第141页 见常长安沉默,常三又耐心道:「长安,对这件事,你不要太有压力,也不要太过着急。你别忘了。爹做的这些事情一开始的打算,一开始的计划里面并没有包括你。原本的你,现在应该是在京城的,只是现在你来了,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了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好好想想,现在的沈宴之于你,是怎样的存在?在完完全全看清他的真面目后,你是否能将它真正放下。即便演戏,也一定不会假戏真做,而是真真正正的将他放下。」 常长安垂眸,好一会儿才轻声对常三道:「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常三嘆了口气,起身。 临踏出门口的时候,转头。 「长安,即便放不下他也没有关系。别忘了,我们长安可是大梁公主,配他沈宴绰绰有余。」 ☆、第六十七章 翌日一早, 瑶瑶就颠颠的跑进常长安的房间,把人给摇醒了。 瑶瑶是常三在路上捡的一个孩子,当时昏倒在山道上, 常三救下她才知道是个脑袋有点问题的孩子。常三还有事情要做, 带着一个孩子不方便, 就找了苏堂过来,让他把这个孩子带回苏家养, 结果没多久就听到了常长安和沈宴要来陈塘县的消息, 便只能让他暂时也在陈塘县住了下来。 陈塘县处处都是荒废的院子, 宅子, 这间客栈也是常三无意间发现的, 刚好连着后山的竹林,很适合他给夏羽治病做试验。 几人也就在这里暂时住了下来。 「哥哥, 哥哥,这个模样的叔叔又来了!」瑶瑶一只手推着常长安,一只手扒拉自己的眉眼。 一看便知她说的是谁。 常长安看着她将沈宴那副冷着脸的模样学的惟妙惟肖,瞬间被逗笑。 起身把穿的跟个滚球一样的小胖人儿一把抱到床上, 常长安也学着瑶瑶的模样,在她脸上轻轻扯拽了几下,惹的瑶瑶哼哼唧唧屁股乱扭。 「苏哥哥和爷爷呢?」 「去小黑屋了,那里黑, 有老鼠,瑶瑶不能去。」 一大早就去竹林,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常长安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推开门, 扫了眼远处虚掩着大门的院子,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目光并没有停留多久,长安到瑶瑶的屋子,把苏恆交代的瑶瑶每次去竹林,经过地道用来遮眼睛的红绸找出来。 一看到常长安手中拿的东西,瑶瑶就高兴道:「哥哥要带瑶瑶去竹林玩儿吗?」 常长安给瑶瑶遮住眼睛,牵起瑶瑶的小手:「对,去找苏哥哥和爷爷。」 「可是……门口的叔叔。」爷爷交代过她不能随便让人进院子。所以她就让那位叔叔先等着,她去喊哥哥。结果那叔叔还让旁边的叔叔去给她买糖葫芦去了。 她还等着糖葫芦呢。 「他站一会儿自己会走的。」常长安笑着捏了捏瑶瑶的鼻头,「瑶瑶不去竹林玩了吗,若是去晚的话,竹林就关门了哦。」 比起糖葫芦,小竹林显然更能让瑶瑶心动。 瑶瑶肃着脸点点头:「瑶瑶是大孩子了……不爱吃糖葫芦。」 常长安没有听见瑶瑶后面那声小声嘀咕。 竹林,房间里。 桌案前,常三正埋头写着东西,房门骤然被推开。 苏恆面色严肃的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三叔,祁川王回京了。」 常三皱眉:「他突然回京做什么?」 「说是给太皇太后祝寿。」苏恆把信递给常三,「信是飞云寨那边来的,寨子最近也有异动。」 待常三把信看完,苏恆继续道:「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李元让一回京,飞云寨就开始转移窝点,看车马路线,分明就是奔着京城而去。」 常三伸手把信放旁边的烛火上烧掉。 「陈子谦派去飞云寨的探子,近些日子可找到了什么证据?」 「李元让那个小儿子狡猾的很,出了沈非那件事之后,所有与他们内部接触的人,都要服用一种药物。那药会让人身体产生一种气味,他专门找人驯养了一种蛾子,但凡那些服用了药物的人去过的地方,都能被他追踪到。不管是我们还是陈子谦派去的人,都根本没有办法把消息往外面带。」 常三把桌上原本已经快要写完的信撕碎,又重新写了一封交给苏恆:「陈子谦本就是为剿匪而来,查不到飞云寨与李元让联繫的证据,便不会再相信我们的说辞。你把这封信交给将军府,让他们小心提防李元让,特别是蒋相府和四皇子的动静。」 苏恆接过信,嗫嚅半响,还是道:「三叔,你应该明白,若想拿到有力的证据让皇上相信,从沈宴那边下手才是最快的。朝中立四皇子为储君的唿声越来越高,皇上现在似乎也有些动摇,若是晚了……」 「长安有她自己的选择,在她没有思考清楚对现在的沈宴究竟抱着什么心思之前,我是不会强迫她做出将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苏恆握紧手中的信,只能无奈推门准备出去。 然而门一推开,便看到外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长安……」 「爹,我想清楚了。」常长安站在外面,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不待苏恆说完,直接进去,站在常三跟前,目光坚定的直视常三:「我会努力把那份东西完完整整的找出来。」 「爹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常三很欣慰。 第142页 见苏恆还呆在门口,常三笑着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苏恆快速回来拍了拍常长安的肩膀:「看好你。」 又牵着瑶瑶麻熘的转身出门。 「作为对沈非的报答,爹会想办法治好沈宴的失眠症。」 常长安知道,常老头这么做是为了她,怕她到时欺骗沈宴时会心软愧疚。 但经过昨夜一整夜的思索,她也确定,即便没有常老头的这句话,她对沈宴也不会有愧疚。 一但抛开曾经对她的感情,沈宴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相熟的陌生人罢了。更重要的是,这个「相熟」的人可没少欺骗利用过她。 她不过是借用他用在她身上的手段还给他而已,有什么需要愧疚的呢。 大家彼此利用,各达目的罢了。 「沈非的案子,想必沈宴已经把证据找得差不多了。他这次之所以来陈塘县应该就是听说有人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法子,过来让其作证的。」 「他知道那个人是你吗?」 常三:「不清楚,不过,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身份。不管他有没有猜到,都没有什么影响。」 常长安眸光微动,想到了杨青书:「爹,,你可听说了杨青书的事情?」 常三点了点头。 大胆的想法从常长安脑袋里冒出:「沈宴既然是顾寻,那是不是贺兰姑娘并没有死。」 常三更是语出惊人:「若我没猜错的话,吕四海,吕香兰,还有贺兰姑娘,以及杨青书现在应该都在沈宴手中。」 「这几人都与当年的案子有关?」 「谁知道呢,我们,包括沈宴在内,都知道沈非是招人陷害。唯一不同的是,因为夏羽,我们现在可以很肯定陷害沈非的人是皇后那边的人。但是沈宴不知道,他要查,不仅要查当年这个案子是一个冤案,还要查出幕后的黑手。」 但是,以李元让的狡猾,这件事肯定会被推在蒋相身上。 这也是李元让这些年来让蒋相明面上一直支持二皇子的原因。 为的就是,一但当年沈非的事情败露,他既可以把其推在蒋相身上,又能不动声色的拉二皇子以及太后下水。 好一个一箭双鵰。 后边的这些弯弯绕,常三自然无法说与常长安听。 「所以,他怎会轻易的让这些人死,吕四海被抄家,杨青书入狱,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沈宴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要让这些极有可能对他有利的人,一点一点慢慢失去依靠,最后为他所用。」 在藏翠楼的时候,他还和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贺兰姑娘和杨青书的事情,装模作样的与她分析利弊。想到这些常长安后就背嵴发冷,沈宴这个人的心思深到总能一遍又一遍刷新她的认知。 她现在还真是庆幸,自己还未被他扒皮拆骨,利用殆尽。 常长安心底一惊:「爹,若沈宴知道那个人是你,会不会也……」像对杨青书他们那般下手? 不待常长安说完,常三笑的十分胸有成竹:「不会,我当初故意放出消息,就知道不仅仅会引来沈宴还会引来其他人,沈宴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越是知道真的神医在哪里,他越是会帮着隐藏行踪!」 常长安恍然大悟。 怪不得,昨天她那样子质问他她爹在哪里的时候,他就应该能想到衙门里被他带走的那个是假的。若是真想对她爹下手,早就来客栈抓人了,而非像今早的时候在门口装愧疚。 「沈宴今天若是过来,你不要贸然见他。我会想办法让你俩解开「误会」。」 「嗯。」常长安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做。」 常长安回到客栈的时候,沈宴已经不在门外了。 不用再着急忙慌的找常老头,更不用再纠结思虑回到京城之后的种种怪异。 就连顾寻和沈宴的事情也一併想通。 常长安已经好久没有如此放松了。 苏恆有事去忙,常长安便拉着瑶瑶在街上瞎逛。 陈塘县的集市,虽然冷清了些,但该有的一些东西还是有。 两人逛逛吃吃,也算尽兴。 就是最后快回家的时候,经歷了一个不算愉快的插曲。 常长安正低头掏钱给瑶瑶买糖葫芦的时候,被人捷足先登将最后一只买了去。 心心念念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后一支糖葫芦。就这么被一只手给拿去。 瑶瑶都还没看清被挡在插糖葫芦架子后边,抢走她糖葫芦的人的脸。 「哇」一声,嚎啕大哭。 早上的时候就因为去小竹林玩痛失自己的糖葫芦。 现在又被人抢去了。 在掏钱的常长安寻声抬头,就只看见一个空空如也的架子,和一个停在半空捏着糖葫芦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喂,这糖葫芦明明是我们先要的。」即使整个人被架子和周围的东西挡着,常长安也能凭藉那只手,知道对方是个男人,「一大男人跟个小女孩抢糖葫芦,好意思吗你?」 也不知是不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只手又把糖葫芦插了回去。 常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去,递给还在抹眼泪的瑶瑶。把铜板丢在老闆装钱的盒子里,拉上瑶瑶就走。 瑶瑶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被常长安牵着。 转身,沖刚刚抢自己糖葫芦的人做鬼脸。 第143页 「咦~是门口那个凶叔叔。」鬼脸做到一半,瑶瑶看清了架子后边出来的人,小声嘀咕一声,停下,扯了扯常长安的袖子。 「什么凶叔……」只听清了后面三个字的常长安转身看过去。 「……」 真是倒霉,怎么哪都能碰上! 常长安当做没看见,拉着瑶瑶加快步子。 「哥哥,叔叔手里有香酥糕~」瑶瑶咽了咽口水,扯住常长安的袖子不让走。眼睛直直的盯着沈宴手中的香酥糕,瞬间觉得的冰糖葫芦都不香了。 「瑶瑶乖,我们先回家,一会儿哥哥去给你买。」常长安连哄带骗。 「可是我们刚才去过的呀,今天的香酥糕已经没有了。」瑶瑶陈述事实。 不得不说,不犯病的瑶瑶,脑袋瓜子还真的好使。 常长安睨了眼站着不动,笑着看着瑶瑶,慢条斯理吃着手中香酥糕的沈宴。 也不怕齁死你! 见常长安停下,沈宴抬脚往这边走。 瑶瑶松开常长安的手,颠颠跑到沈宴跟前:「叔叔,瑶瑶也想吃。」 沈宴蹲下身子,揉了揉瑶瑶的小脑袋,看了眼常长安,捏起一块香酥糕餵到瑶瑶张开的小嘴里。 「香酥糕好不好吃?」 瑶瑶幸福的咂咂嘴,不停点头:「好吃!」 「那还想不想吃?」 瑶瑶眼睛粘在沈宴手上:「还想吃。」 沈宴抛出更大的诱惑:「想不想全都拿去?」 瑶瑶圆熘熘的眼睛,因开心睁的更大,脆生生一个字:「想!」 沈宴凑近瑶瑶的小耳朵:「想不想让那个姐姐也尝尝?」 瑶瑶伸出小手点了点沈宴的眼睛:「那个是哥哥,不是姐姐。」 沈宴:「……想不想让那个哥哥也尝尝。」 瑶瑶歪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哥哥不喜欢吃香酥糕,太齁了。」 见瑶瑶一直不过来,常长安担心沈宴又生出什么歪心思。也顾不上其他的了,跑过去一把将瑶瑶拉到自己背后。 常老头说过在他还没有找到机会之前,让她先以「真实」的自己面对沈宴,不需要刻意讨好演戏。 「瑶瑶还是个孩子,奉劝你收起那些歪心思,别这么丧心病狂,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沈宴把整包香酥糕递给瑶瑶,目光落在常长安身上:「长安……」 常长安一把拿过香酥糕,狠狠丢到沈宴怀里。 没有了支撑香酥糕,直接摔在地上,散落一地。 沈宴的衣襟也被那狠狠丢过来时散落的碎屑整个沾染的狼狈不堪。 瑶瑶「哇」一声,被吓的大哭。 常长安将人抱起来,转身离开。 一直到快到客栈的巷子里的时候,瑶瑶的抽噎声才慢慢平息。 常长安看着瑶瑶哭红的兔子眼,心疼的用指腹揉了揉。 好声好气开导:「瑶瑶,爷爷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接陌生人的东西,更不可以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瑶瑶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又撇嘴:「可是那个叔叔不是陌生人,他都来家里好几次了。」 「他虽然来过家里几次,但是,你见爷爷和哥哥很热情的招唿过他吗?」 瑶瑶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个叔叔不是好人,瑶瑶以后见到他,一定要记得离远一些,无论他对瑶瑶说什么做什么,瑶瑶答应哥哥,以后全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瑶瑶撇了撇嘴:「那好吧。」 「香酥糕今天没有,我们明天还可以再买,或者用其他的东西代替,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不是只有一个香酥糕的。」常长安捏了捏瑶瑶明显不开心,耷拉下来的嘴角,「瑶瑶这么可爱,每天都应该要开开心心的,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忘掉它。或者用更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代替,好不好呀。」 瑶瑶皱起小小的包子脸:「那有什么是更开心的东西呢?」 「除了香酥糕,糖葫芦,小竹林,瑶瑶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想玩的东西呀。」 「堆雪人,滚雪球!」 「……」 常长安捏了捏瑶瑶的小鼻子:「小人精,你是故意的吧,现在还没下雪呢。」 为了哄某只小人精开心:「瑶瑶想不想跟哥哥一起自己做香酥糕。」 瑶瑶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于是,两人愉快的决定了。 一直到晚上,苏恆和常三还没回家。 身上处处粘着面粉,跟个小面团子似的瑶瑶,和同样沾了一身白的常长安坐在堂屋门口等着两人回家。 不知等了多久,天空突然开始落雪。 常长安看了看旁边眼皮拼命打架的瑶瑶,想了想还是没把人叫醒。看雪的话明天还能看,万一这小妮子,大半夜要完雪,在着了寒。 打着哈欠,把瑶瑶抱到房间。 换掉一身的脏污,给她盖好小被子。 听到她梦里还在吵着让常老头吃她自己做的香酥糕,便回忆起了小时候,自己第一次做饭的场景。 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吓得常老头再也不让她进厨房。 后来他们到了清源,有许叔照顾,常老头就开始不怎么落家了。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不熟,她不好意思整天去叔家蹭吃蹭喝,只能想办法自己做。 第144页 没想到厨艺竟越来越好。 就着烛光,常长安看着自己这双算不上特别粗糙,却也和那些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相比。完全称不上细腻的双手,不觉笑了起来。 哪家的公主会跟她一样。 上山採药,下河摸鱼。 噼柴,做饭,烧火样样都沾的。 又将炉子里的火加了些,把门掩好,常长安才推门出去。 不过一会儿没见,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不薄的雪色。 常长安搓了搓手,准备先把厨房收拾一下。 「咚咚咚。」 前院大门被人敲响。 以为是苏恆和常老头他们回来了,常长安赶紧过去开门。 敲门声还在不断的响,有些急促,又有些漫不经心。 走到门口的常长安正觉得奇怪。 「咚!」一声真巨响传来。 常长安瞬间警戒,悄悄的拉开了一条门缝。 一股浓烈的酒气,在寒冷的雪夜里,扑鼻而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整个倒向了门。原本被打开了一条缝的门,瞬间被推开了好长的距离。 夜冷地滑,常长安没撑住门,那人顺着被打开的门,滑落在地。 借着雪光,隐隐约约能看清躺倒在地上的人的面部轮廓。 不是别人,正是沈宴。 「开门,长安,开开门,长安……」 明明整个人已经趴在院子里的地上了,沈宴还在挥舞着双手,试图敲门。 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常长安趁着某人迷迷煳煳不清醒的模样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人。 大半夜的,这么冷的天,自己找死躺在这里,关她什么事? 谁知道这副模样是装的,还是真的醉了? 不过,看起来八成是装的。 若真是喝醉了,还能这么准确无误的找到这里来? 常长安踢了一脚解气后,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外面这么冷,鬼才跟他在这里耗着。 然而刚走一步,另一只脚还没抬起。便被一只大手抓住,差点没摔倒下去。 常长安站稳后,狠狠的左右乱甩自己被抓住的右脚。 半天也没挣脱。 又蹲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 沈宴也不知道是被踹疼了还是被掐疼了,稍微清醒了一点。 闭着的眼睛打开,半眯着细长的双眸,抬头直直的看着蹲在自己眼前的常长安。 像是时间静止一般,一动不动。 唯有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 这些,对于埋头苦苦掰着沈宴手指的常长安来说,自然没有看到。 「长安……」 好一会儿,似乎是这样趴在地上仰头的姿势有点累,沈宴拽着常长安的脚踝慢慢坐起来。 实在挣脱不开,常长安一脚踹了过去,结果另一只脚踝也被抓住。 整个人被拽着两只脚踝,拖到沈宴跟前。 「长安,原谅我好不好?」 细长的眸子,目光没有焦距,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装这么像给谁看?真以为她还是个傻的? 既然常老头说让她用真实的自己面对沈宴,既然沈宴今天这么想装。那她就趁着今天好好过把报復的瘾。 「原谅你?」常长安伸出两只手抱着沈宴的头,把他那双目无焦距的眼睛,转向自己,「叫一声常大人来听听。」 沈宴被常长安挤着脸,含煳不清的喊了一声:「常大人。」 「不错。」常常恶劣的拍了拍沈宴的脸,「来,继续,跟着我说,沈宴是最无耻的混帐王八蛋。」 「沈宴是最无耻的混帐王八蛋。」 「大点声,我听不见。」 「长安……」 「啧。」常长安使劲扯着沈宴的面皮,拍了拍,「刚才那句话,让你跟着说呢,别打岔。」 「长安,原谅我好不好?」 沈宴像是没听到常长安的话,又喃喃自语一声,松开了长安的脚踝。 正沉迷在「报復」里面的常长安完全没察觉到。 还狠狠的踹了一脚沈宴,一踹之下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自由了。 松开沈宴的脑袋,撑着地板站起身。 「姑奶奶没空陪你玩了。」 想演戏自己去演吧。 谁知沈宴也「噌」的一下站起来,一把将常长安拽靠在了门上。 眼看沈宴就要俯身压过来,常长安条件反射飞起一脚直往沈宴下盘踹去。 鑑于往日的种种经验,常长安并没有抱希望能得脚。 直到一声闷哼传来。 「……」 常长安楞楞的看着沈宴条件反射捂着某不可言说处,躬着身子缓缓倒下。 好一会儿,常长安看着地上弓的跟个虾子一样的男人。 不自觉的捂住了眼睛。 应该……不会踢坏吧? 她应该……没玩脱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打个gg 《重生后我撩上了前任》作者金不二麒麟 文案: 一场车祸,让林默默住进了icu。 在病床上,她亲耳听到平时对她爱护有加的未婚夫和继妹商量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让她断气,从而分割她的遗产。 在她死前一刻,她才知道,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从没有放弃过她。 可惜,她要死了。 第145页 没想到,她运气还很好。 转眼回到了高一入学的时候,旁边略显青涩的前任酷酷的说:「叫声哥哥,以后我罩着你。」 林默默嘴角一弯,甜甜的叫道:「哥哥。」 某日。 林默默:「你叫沈雁归,为啥他们叫你雁哥,不叫你归哥啊?」 沈雁归:「……」 沈雁归:「我一高一新生,今天第一天上课,怎么就成校霸了?」 林默默:「……」 大概是两个互相怼的故事。 ☆、第六十八章 沈宴是被外间的嬉闹声给吵醒的。 睁开眼, 看着陌生的床顶,怔了一下。 那恍惚也不过一瞬,突然身处陌生的环境, 让他本能的起了警觉, 外间的吵闹还在继续, 脑袋有些闷胀,注意有些无法集中, 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慢慢分辨清楚外间似乎有小孩子的声音。 「哥哥, 还差一个鼻子。」 「瑶瑶, 你去东厨找根萝蔔过来, 要细一点的……」 「嘶——」 「苏恆!!!!!」 常长安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沈宴起身看了看房间的布局,才确定这里应该是常长安住的那个客栈。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在路上遇见她之后, 他想跟上去向她解释的,张平突然有急事找来,等他处理完已经是晚上。 他想去客栈找她解释清楚。 天很晚了,他知道, 即便过去,她肯定也已经睡下了。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在了去客栈的路上, 直到天上突然开始飘起了雪花,恍惚间便想到了那个雪夜—— 解释什么呢? 再怎么解释,事实真相就是他利用了她, 骗了她。 他没有资格解释。 后来,他到底是没有去找她,进了一家快要打烊的酒馆。要了些酒,一个人闷声喝写。 之后的事情,他便再也没了印象。 沈宴揉了揉眉心,涨疼的脑袋让他有些烦躁。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酒量向来很好,也从未放任过自己真的喝醉。 看来昨晚自己喝醉之后应该还是来找她了。 沈宴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抬腿的瞬间,突然顿了一下。 目光扫向身体某处,脸上有片刻迷茫。 这隐隐作痛的感觉,虽然比不上脑袋现在如针扎一样的胀痛,但到底有些怪异。 缓了片刻,只当是醉酒的后遗症,姿势有些怪异的下了床,就着房间里的冷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楼下堂屋里的关着,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沈宴走到门口,推开门,外间茫茫一片雪色,让沈宴不自觉眯起了眼睛。也恰好看见,院子里正打闹在一团的两大一小,三个人影。 三人脸上开怀的笑容,比这片雪色更加刺眼。 常长安此时好不容易让瑶瑶抱紧了苏恆的两条腿,扯着他的后衣领,抓起一团雪球,报復般往里面塞。 「你也该尝尝这冰冰凉凉的滋——啊!」 常长安话刚落,脚下不小心绊住了苏恆伸过来的脚,一下子跌倒,以一个狗啃雪的姿势趴到在地上。又反应极快的在地上转了一圈,抓住苏恆的脚踝,使劲一扯。苏恆一时没站稳,也同样摔了个屁股墩。 现场唯一成功「存活」的瑶瑶咯咯笑的停不下来。 常长安哈哈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转身正准备沖苏恆补两颗雪球,抬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宴,笑开的眼梢眉角瞬间便沉了下去。 苏恆发现了常长安的不对劲,寻着望过去,也敛了神情,慢慢站起身。 原本热闹的院子,不过片刻便安静了下来。 「哥哥,袖子湿了。」瑶瑶见两人都不玩了,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纠着张脸看着常长安。 常长安拉过浑身是雪的瑶瑶,把她身上拍干净,摸了摸湿了一角的袖子:「没事,回屋里烤一会儿就干了。」又不放心的去摸瑶瑶的鞋子:「鞋子湿了吗?」 瑶瑶跺了跺脚,摇头:「没有。」 常长安拉着瑶瑶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宴还堵在门口一动不动。 「让开。」 沈宴往旁边让了几步。 常长安拉着瑶瑶面无表情与其擦肩而过。 「你……」沈宴有些侷促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往里面走的常长安,最终只擦过一片衣角。 常长安去后院搬炉子,堂屋里只剩沈宴和瑶瑶大眼瞪小眼。 瑶瑶记着常长安的话,没敢和沈宴说活,坐在一边揪自己的袖子。 沈宴也思索着昨夜的事情,目光扫了眼旁边玩着自己袖子的小人:「昨晚……」 刚开口,小人哼一声扭过身子,显然不想搭理他。 沈宴:「……」 人在屋檐下,沈宴也不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常长安很快提着炉子进来,固定好炉子,搬了个小凳子让瑶瑶坐好,伸手烤袖子。 见常长安虽然没搭理他,但似乎也并没有如同先前那样抗拒他,沈宴越发笃定是自己昨晚做了些什么。 「我……昨晚可是做过、说过些什么?」沈宴试探着问道。 常长安闻此,手中的动作一顿,目光落过去,紧紧盯着沈宴试图看出他是否在说谎。 常长安如此反应,沈宴心头一跳,果然吗?他昨晚确实做了些什么事情,才让她今天对他的态度似乎稍微缓和了些。 第146页 沈宴揉了揉眉心:「昨晚似乎喝醉了,不太记得……」 常长安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昨晚的事情,若真要论,他应该是怒气沖沖质问他才对。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可现在为何说自己不记得? 昨天被自己踢了一脚后,他躺在地上死活不起来。原本她是不想管他的,后来怕大冷天的躺在外面真的弄出人命。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他拖进了屋子。之后便没管他,直接上楼。 直到她爹回来。 引导记忆的祝由术是需要沈宴昏迷的情况下才能做,这次刚好机会难得,常老头趁着他醉酒昏睡,给他餵了特制的药,施以祝由术。 但因为醉酒的原因,效果并不是很好。 常老头引导问出的问题,沈宴回答的语无伦次断断续续。 怕操之过急,会伤了沈宴的身体,便没在继续。 之后常老头告诉她,他已经在夏羽身上找到了当年冒充瘟疫的毒药的制法。她现在可以尝试着慢慢接近沈宴,到时候拿这个东西换取他的信任。 常长安心中的种种计较与思索,沈宴自然不知道,只以为她现在对他态度和缓是因为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又见她显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记不太清昨晚的事情。一把抓住常长安的手,认真道:「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长安我昨晚说的做的都是真的,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你相信我!」 常长安静静看着沈宴脸上丝毫看不出假意的表情,一个计划悄悄在心中形成。 她轻轻挣脱自己的手,垂眸:「我昨晚已经求证过我爹了,知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我爹的承诺你当初才那样对我。 沈宴怔了一下,那件事是他答应常三的,但说白了他当初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他从未曾想过把这件事告诉她。 早知道是这样……早知道这样…… 沈宴想了想觉得,若非醉酒,清醒下的他应该还是不会告诉她的。 毕竟心中有愧。 当初他当时也是有私心。 长安将目光落向一旁,蹙眉,端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现在既然知道了真相,我便不怪你。但……你给我一点时间。你欺骗了我那么久,害我伤心了那么久,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重新审视这份对你的感情。」 「长安,谢谢你愿意原谅我,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沈宴郑重的说着。莫大的喜悦充盈了他整个胸腔。 朝堂上搬倒最难缠的对手时,也没有这般激动过。 此时的沈宴整个心都被庆幸自己醉酒和常长安愿意原谅他这两件事塞满,根本没机会也没有心思去思索常长安话中的漏洞以及她前后不一的反应。 沈宴站起身,从常长安背后紧紧的将人搂进怀里:「长安,我愿意等,等你再次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常长安努力忍着一把将人推开的冲动,不动声色的挣脱出沈宴的怀抱。 沈宴也不再强求,她知道她需要时间再次接纳他:「你这些天是回去住衙门,还是继续住在客栈?」 常长安刚准备说先住客栈里。常三扮作的老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客官,这客栈后日便要打烊了,老头子我要带孙女去邻县找她爹娘,实在是对不住了。」 常老头想让她住在衙门? 为什么? 怕引起沈宴的怀疑,常长安不敢有太多表情。只道:「老人家不必抱歉,在下也正准备跟随我家大人回衙门。」 「那就好,那就好。不耽误各位大人的事儿就好。」常三招了招手,把瑶瑶叫到跟前,领回了里屋。 「你肯定还有事情要忙吧,你先回衙门,我把东西收拾了就过去。」常长安对沈宴道。 「要不要我叫辆马车过来接你?」 「不用,才多长点路,我一会儿就走到了。」 沈宴看的出来常长安还有些抗拒他,也不再强求:「那……后天我在衙门等你。」 常长安楞了一下,她以为他会让她今晚就过去。 沈宴勾唇,看出了常长安的诧异,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既然答应了给你时间,便说到做到。」 「嗯。」常长安还是没忍住将头扭向一旁,远离他的气息。死死地压制住脸上不耐的神情。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抗拒。 待沈宴离开了,常长安才往里屋走去。 「爹……」常长安欲言又止看着正在摆弄自己那张褶子脸的常三。 常三自然明白常长安想问什么:「方才,你对他说你向我求证的时候,没发现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吗?哼,这小子早知道我一直就在你身边。」 常长安仔细回忆了下方才沈宴的神情,似乎确实如此。 「在他还没有开始查这间客栈之前。你要赶紧回去,想办法不动声色的把我的行踪告诉他,换取他的信任。」 常长安皱眉:「我把行踪告诉他,那你怎么办?」 「总好过他查这间客栈时找到夏羽强,你放心,即便现在不暴露,我以后也还是要去找他的。别忘了,沈非的那个案子。我也算是证据之一。等我这边的事情弄完了,我会去衙门找你。」 常三好不容易将脸上的皮撕下来:「你要装作无意中发现他的失眠症,然后告诉他,可以帮他治疗。取得他的信任,趁机用祝由术引导他的记忆。」 常长安诧异:「爹,你不是说他的失眠症治疗起来很麻烦吗?」 第147页 「失眠症治疗起来确实麻烦,但若有你在,并不需要治疗。」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小时候因为有一次被吓着了,一直睡不着觉。之后我想了很多办法,几乎每天都让你泡在药里,才帮你治好。」 常长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是说……我就是一味药?」 常三点了点头又摇头:「你被那些药物浸泡后,身体散发出来的气息便是最好的安神药。」 常长安突然想到之前沈宴曾说过,他只有睡在她身边才能睡着。 「所以只要你呆在他身边,失眠症自然不攻而破。而祝由术,就需要被施术的人,处于极易昏睡状态。是药便会相剋,施术时本就需要特制药麻醉期经络。若再加上助其睡眠的药,对施术的成功也会有影响。长安……」常三看着常长安,神情严肃,「这也是为什么爹一直强调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怪不得…… 常长安垂眸,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 「我懂了,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的拿到证据的。」 常三看着常长安神色有点不太对劲的模样,有些不忍心:「长安,若你不愿意……」 不待常三说完,常长安突然开口打断,目光灼灼:「不,我愿意的,这么好的亲手报復沈宴的机会,我怎么会不愿意呢?他把我骗的那么惨。我愿意的。」 她虽然已经隐隐猜到常老头做这些事情,不单单只为了她,为了她娘。虽然心里有一瞬间的难过,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更知道她这条命是荀修还有常老头给的。 她能无忧无虑的长这么大,都是因为这两个与他非亲非故的男人。 所以,无论常老头做什么,她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 因为,他是她爹。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最好的人。 她不能这么自私的只顾着自己。 「爹,我先去收拾东西。」临出门口的时候,常长安语气坚定,「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拿到那份东西的。」 常三看着常长安的背影嘆了口气。 长安,爹知道,其实你并不想去找你所谓的亲爹亲娘。你更想回到清源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爹答应过师父。答应过他,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爹对不起你。 若是,可以的话,等事情都解决了。 若是,你还愿意做爹的闺女。爹便带你回清源,给你找个你喜欢的长的好看的相公。 咱们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常长安当晚便回了衙门。 沈宴虽然诧异,却也难掩惊喜。 只是见常长安似乎兴致不高,他也便敛了神情。 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没事,来日方长,他愿意等她重新敞开心扉,接纳他。 县令把常长安的住处安排在了沈宴隔壁,下人正准备将常长安的东西放进去的时候被沈宴拦了下来。 沈宴看着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常长安,温声道:「不用听他们安排,若是不愿意住我隔壁。你想住哪里都可以。」 原本还在想着这两天的事情,突然听到沈宴这么说。常长安不动声色道:「就隔壁吧,你不是说晚上睡不着吗?有我在应该会好一点吧,这么大老远跑来陈塘县,肯定是有要事要办。这两天也因为我的无理取闹,耽搁了你不少事情。晚上若是再睡不好,肯定影响白天的公事。」 沈宴难以置信的将常长安望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好半响才回过神,想要伸手去抚摸常长安的侧脸确认,却又怕打破了什么妄想:「长安,我是在做梦吗?还是说这里其实是清源。你怎么……」 常长安看着沈宴那副呆愣的模样,狡黠一笑,轻轻的,小声的喊了声:「阿寻。」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又握。沈宴到底没忍住,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深深的埋进常长安的颈项:「长安,是我不好。我该早点意识到的,在山道的时候,在那晚你走的时候。我该早点意识到的。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常长安被迫埋在沈宴肩膀,脸上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冰冷。沈宴每多说一个字,就让她多回忆起一分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也让她实在佩服他。 论演技,她确实甘拜下风。 若是她,此时此刻,面对一个一心只想利用的人。她是绝对演不出这么深情忏悔的一幕。 直到她的腰被沈宴紧紧用力抱着,勒的有些发疼了,常长安实在忍无可忍,挣扎了几下。沈宴才恍然醒悟似的松开了她。 在推开的一瞬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挂上了笑意,嗔道:「说好要给我时间的,我还没原谅你呢。」 沈宴站着一动也不动,就只是看着常长安,眼角眉梢全染上了喜悦。 就在常长安忍不住翻白眼的时候。 沈宴再次把人拉进了怀里:「真好,不是做梦。」 常长安撑着厚实的胸膛,想把人推开,结果跟前的人纹丝不动,常长安彻底没了耐心:「放开我!」 话一出口就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咬牙稍微软了些声音:「我还没原谅你呢。」 沈宴这才松开人:「我知道,长安,我愿意等你。」 看着他那演的跟真的一样的那副样子,常长安就有一种想彻底撕破他伪装的冲动。 第148页 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半响才将心底的烦躁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设定是祝由术就相当于现代的催眠,毕竟这是一本架的很空的伪古代背景小说,一切背景设定皆为了剧情服务,希望大家别太较真哈。 ☆、第六十九章 「我去收拾东西。」常长安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几步。 沈宴看着她的小动作, 也不恼,眼底具是笑意:「一会儿收拾完,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沈宴故作神秘:「去了你便知道了。」 神经兮兮的。常长安懒得理他, 直接进了屋子。 把常老头给的药藏好, 又仔细的伪装了一遍。在屋子里磨蹭够了才推门出去。 猝不及防看到在外间候着的张平, 一些不好的记忆瞬间便涌了上来。 常长安垂眸掩掉眼底的神色,心底冷笑。谎言一被戳破, 张平就出现了。他怕是一直就跟在沈宴身边。 她到底是有多蠢, 竟然一直没注意到他身边还潜伏着一个大活人。 几年不见依旧还是那张令人不爽的木头脸。 「有事?」张平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 明着告诉她她的愚蠢。常长安的语气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陈塘县近日不太平, 大人让我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张平一副勉为其难的语气道。 在清源的时候张平就对常长安的厚脸皮以及整天纠缠着她家大人的模样很是不屑。到了京城又一次又一次的给他家大人找事儿。还害的大人受伤, 跟大人作对。可以说,张平对这个奇葩的女人, 简直是不爽到了极点。 什么保护她,不就是派过来监视她的吗? 原本常长安看到他还有一点不爽,现在突然看到他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心中顿时就有了计较。 「沈大人不只是让你保护我这么简单吧。他肯定还说了, 让你把我当他一样对待,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常长安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突然想吃香酥糕,你去买点过来。哦, 对了,我只要热的。」 常长安原本不过是想气张平的话,但她不知道的是, 沈宴还真是这样吩咐张平的。 张平觉得,但凡识点脸色的人,都不可能这么得寸进尺。 他堂堂一个刑部侍郎的贴身护卫,官阶都要比她大。 她还真敢使唤! 心中虽然气怒,但是沈宴吩咐了的,他又不能违抗。 临走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一眼常长安:「等买回来你要是不吃完,给我小心着点。」 常长安全当没听见,挥挥小手:「快去快回啊。」 张平怒气沖沖的去了。 常长安心情大好,连一会要去见沈宴都不觉得那么反感了。 原以为沈宴说带她去一个地方是去办案什么的。 结果,他带着她,神神秘秘的出门,又神神秘秘的中途换了一辆马车,绕了一圈,到了一方农家小院前停下。 下马车的时候,常长安心中还有些忐忑,不知道沈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院不大,一眼便将边边角角看了个全。 两人刚走到院门前,从厨房里出来了一名女子。 二十来岁的模样,挽着髮髻。 虽然繫着围裙,穿着粗布灰袄,一副农家妇人的打扮。但常长安一眼便看出,眼前的女子原本的出身该是不错的。 常长安打量那名女子的时候,那女子也刚好抬头看到了两人。 眼中露出欣喜,连忙解了围裙迎过来:「沈大人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 沈宴转头对上常长安疑惑的目光,开口:「这位就是贺兰姑娘。」 贺兰?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常长安震惊的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女子,突然便想到了之前常老头的猜测。 果然,一切都是沈宴搞的鬼。 这样看来,杨青书现在应该也不在刑部大牢了吧。 常长安维持着脸上的震惊,故作不知:「贺兰姑娘不是已经……」 「多亏了沈大人,若非沈大人,我现在已经成了惨死街头的孤魂野鬼了。」贺兰笑了笑。 常长安目光转向沈宴,一副等他解释的模样。 然而沈宴并没有向常长安解释,而是问道:「杨青书呢?」 「青书去镇上换米了,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常长安继续故作震惊:「杨青书,他不是在刑部大牢吗?」 沈宴看了一眼贺兰,贺兰很是识眼色的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青书回没。」便出去了。 常长安并不觉得沈宴是要向她解释真相,他带她来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想从她这里知道常老头下落。 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拉着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沈宴蹲在常长安跟前,神情认真的看着她:「长安,我答应了你,不再骗你。但有些事情,我现在一时无法向你解释。」 「你是说贺兰和杨青书?」 「嗯,我怕你哪天遇上他们,稀里煳涂的又钻牛角尖,认为我别有目的骗你,所以今天才带你过来。杨青书和贺兰的事情,是我很早就计划好的,但当时在京城的时候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和杨青书认识,所以才骗了你。」 常长安:「即便你现在让我见了他们,也还是不会向我解释当时的事情的对吧?」 沈宴眸含歉疚:「你等我,等事情结束,我会把所有的原原本本的全都告诉你。」 第149页 为了换取他的信任,他竟不惜把贺兰和杨青书暴露。还装出这么一副深情噁心的模样,若非早看出了他的真面目,她怕是会又一次相信他吧。 呵,真不愧是沈大人。 她还真是把她心软的弱点拿捏的足足的。 沈大人啊沈大人,除了常老头,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不惜这么煞费苦心,我看着都替你感到累。 常长安心底满是嘲讽,面上却无比动容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没关系的,你能够带我来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沈宴没想到常长安会说出这种话,他其实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巨大的欣喜,让他再次没有多余心思去思考常长安突然的态度转变。 此时此刻的沈宴,像一个毛头小子般,带着只有面对心上人时的那份小心翼翼,再次问道:「长安,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觉得矫情的也差不多了,常长安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沈宴,轻轻的点了点头。 常长安如此这般的一连串动作,只是怕沈宴看出她眼底的不对劲。 但这些在沈宴眼底,却完全都变了意味。活脱脱的一副想原谅,却又有些不甘心的懊恼的小女儿情态。 瞬间便安抚了沈宴那颗因为紧张而激烈跳动着的心脏。 见沈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常长安心底有些虚,以为是她哪里露出了马脚。 低头看着眼前这张曾经让她一次又一次脸红心跳,现在却只剩下厌恶的脸。 回想着曾经的她面对这种情况时该是何反应。心底一横,双手捧住,低头,吻了上去。 一触即离,将她往日的大胆学了个全。 然而,刚离开那张脸不过一指的距离,后脑勺突然便被一只大手按住,将她再次压了回去。 猝不及防,唇瓣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再次袭来,常长安瞪大眼睛,条件反射伸手去推眼前人的肩膀,却根本推不开。 还不待常长安再次发力,腰际突然多了一只手,整个人被从凳子上提站了起来,落进沈宴的怀里。 原本常长安坐着,沈宴蹲着,借着高处的优势常长安还能撑着沈宴的肩膀用力,现在两个人都站着,常长安被沈宴整个人揽进了怀里。身高的差异,常长安被迫仰着头,两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常长安更加推不开他。 唇瓣被吮的阵阵发麻,常长安忍无可忍之下,张口咬向沈宴探进来的舌尖。 「嘶——」 疼痛之下,沈宴终于松开了她。 舌尖顶了顶腮边软肉,喉结滚动,沈宴的眼底还带着未退尽情.欲,不解的看着常长安。 不过是无意间的一个动作,却让常长安胸腔无意间漏掉一拍。 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樑。因为她刚刚的推搡有些凌乱的衣襟,薄唇上潋滟的水色。再加之他方才无意间轻扯的嘴角。 不得不说,此时的沈宴,有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的资本。 即便明知道在这张好看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怎么恶劣,阴险的黑心。 常长安还是没骨气的被此时的沈宴惊艷到。 半响,才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抿了抿髮麻的嘴唇。常长安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咆哮着恨不得直接给他一巴掌。 完全忘记了其实一开始是她先动的嘴。 「怎……怎么了?」见常长安一直垂眸不说话,沈宴心里有些没底。担心是不是方才自己的冲动惹恼了她,也同样忘记了原本是常长安先动的嘴。 「沈大人,对不住,不知道您今天会来这里,多有怠慢,快屋里请。」 杨青书的及时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长安!你怎么也在这里?」杨青书把扛在肩膀的一袋米放下来,抬头便看到眼前的常长安。虽然是在问常长安,眼神却诧异的扫向沈宴。 「现在不装作不认识我了。」常长安揶揄道。 「抱歉,实在是当时情况不太允许。」说着杨青书又看了一眼沈宴。他也不知道沈宴到底告诉了常长安多少,也不敢乱说。 可是他眼神示意了几遍沈宴,沈宴的目光却全程只落在常长安身上,半分没有施捨给他。 无法,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二位今天来这里所为何事?」 常长安知道沈宴一直在看着她,见贺兰拿着东西往厨房走,她也急忙跟了过去。 甩都没甩给他一个眼神。 沈宴今天来这里肯定不只是为了让她见一见杨青书和贺兰。 肯定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杨青书。 比如,让杨青书开口向她打探她爹的下落之类的事情。 ☆、第七十章 常长安跟着贺兰来到了厨房, 原本她先前也是因为担心杨青书,所以才想着打听清楚贺兰和杨青书以及吕香兰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看来,那些杨青书所谓的罪名, 应该都是沈宴一手安排, 杨青书和贺兰配合着演的。 既然从常老头那里知道了是和沈非的案子有关, 常长安也觉得没什么再问的必要了。 本着出于善意想提醒两人小心着点沈宴,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别到时候被人给利用了。 常长安看着贺兰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毕竟这么多年不见, 她现在并不清楚杨青书和沈宴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不了解杨青书现在的为人, 若她一句提醒的话出口, 转头便被杨青书转告了沈宴,她这几日的强忍着厌恶向沈宴的示好岂不白费。 第150页 之前在藏翠楼的时候沈宴的那番话并没有说错, 对人轻言相信,轻易交心,不是天真就是太蠢。在这方面,她吃的教训已经足够多了。 何况她现在也没那么多闲心去关心别人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拿到那份证据。 「常公子……」贺兰顿了一下,看着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人,迟疑道:「还是叫你长安姑娘?」 「都行。」 贺兰笑道:「厨房烟重,你去堂屋坐着, 饭一会儿就好。」 常长安现在一点都不想去沈宴跟前晃悠,看着贺兰这副妇人的打扮,没话找话:「你们何时成亲的?」 贺兰摇头, 眼底有一瞬黯淡:「还没呢,怕人说闲话,假扮的。」 看贺兰的表情,便知道自己不小心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常长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看向案台上的菜篮子:「我帮你把菜洗洗。」 常长安这没事找事,没话找话的模样。贺兰现下也算看明白了,她这是不想去堂屋。 方才常长安和沈宴两人间的神情动作,杨青书一个书生没看出来,她一个见惯了风月的人如何能看不出来。 那沈大人平素看着一副冷面模样,可方才那眼巴巴粘在常长安身上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把眼前的姑娘给得罪了。 她出去找杨清书之前,两人之间明明还好好的。 现在突然就闹了别扭,再略一思索方才院子里的两人的神情,这得罪的原因嘛,自然不言而喻。 贺兰眼珠子一转,也不戳破,只道:「长安姑娘,先前在京城的时候,青书那样对你实在是有苦衷,长安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常长安清理着手中的菜,笑道:「没什么,我没怪他。」 天寒,又刚下过雪,放了一夜的水有些刺骨。常长安一把手伸进水里,便冰了个激灵。 贺兰眼疾手快,往里边添了把热水:「哎呦,这可是昨夜打的井水,可冰人。」 贺兰也没想到这个常长安这么实诚,直接就用冰水下手。扑哧一笑,又要撵人:「长安姑娘,你搁着吧,一会儿我来弄。再把你手给冻伤。」 常长安听了顿觉好笑,话赶话直接就脱口而出:「哪有这么娇贵,别说就这么一点冷水,我还曾经大冬天的下河……」摸过鱼。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这是段不太好的回忆,咽下了后边几个字。 「下河做什么?」只顾忙着手头上的事情,没注意到常长安的神色。贺兰想起杨青书曾经跟她说过一些他们在清源的事情,每每提到常长安那豪放的性子就是摇头嘆息。一时兴起,开着玩笑道:「不会是下河捞人吧。」 常长安把那些糟糕的事情甩在一边,颠倒黑白,一通胡说八道:「对啊,杨青书那个旱鸭子,没事就爱往河边凑,好几次要不是我们,他早就做了河神女婿了。」 「常长安,你又胡说八道瞎编排!明明是你们几个把我骗到河边,推我下水!」 杨青书突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常长安寻声抬头,门口杵着两个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沈宴皱眉目光落在她手上,常长安任他看着,面上一派平静,心底却在后怕的直拍心口,还好刚才没说漏什么。 「咳!」背地编排人被发现,常长安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先发制人,掩盖心虚:「你俩来干嘛?」 这一问倒真把杨青书给唬住了。 只见他原本控诉的目光躲闪了几下,唇角微动,嗫嚅半响,又飞速扫了一眼贺兰。 在贺兰和常长安疑惑的目光下,一把将常长安从矮凳上拽起来:「我有点事情找你。」 杨青书拽着常长安就往外走,一时没反应过来,常长安一脚拌在了门槛上。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腰间蓦然一紧,他被人拦腰扶稳。拽在胳膊上的手也被扯掉,整个人摔到沈宴怀里,鼻子狠狠的撞撞上了坚硬的胸膛。 「唔——」 常长安一把捂住鼻子,酸得眼泪都出来了,半天才缓过神儿。 「杨青书,你大爷!」捂在鼻子上的手还没来来得及挪开,常长安一缓过来便破口大骂,「老子鼻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把你命根子给割了信不信?」 气急之下,市井的那些个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嘶——」腰间突然的疼痛,常长安牙齿一咬,扭头瞪向掐她腰的沈宴,「你干嘛?!」 沈宴被她瞪的一怔,听到她对一个男人脱口而出这些无言秽语。他心底不舒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想阻止她,让她闭嘴。 忘记了她方才似乎还在生他的气。 想到自己现在还尚处在「哄人」「讨好」的弱势阶段,沈宴软了些语气:「这些个腌臜词句,以后不许再说了。」 「松手!」常长安没理他,在他怀里扭动,想挣脱禁锢。 沈宴瞧她这副鼻尖通红,眼角湿润的模样,心头有些发痒,不觉起了逗弄之心,凑近她耳边,小声道:「你答应了我就松手。」 贱不贱吶这人,演戏演上瘾了还。 常长安原本想抬腿给他一脚,又想到了上次他捂着某处蜷在地上的痛苦模样,上次是喝醉酒,忘了就忘了。这次可是清醒的情况下,万一真把人给惹毛了…… 迅速权衡了一下,常长安在心里摇了摇头。然后毫不犹豫的抬腿,一脚剁在沈宴脚背。趁着沈宴愣神,一把推开他。 第151页 沈宴原本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想干嘛,已经做好了躲开的准备。谁知道这小妮子突然换了方向往他的脚背上来,他一时不察,让她得逞。 还竟然对他使了狠力气,他脚都发麻了。 沈宴默默的,面无表情的,把脚轻轻的挪了回去。 一直盯着常长安的杨青书自然也发现了常长安原本的动作。突然就想到了往日的一些不太好的回忆,顿觉身下一紧。不动声色的用手挡了挡。 「噗呲!」 把这几幕完完整整看在眼底的贺兰,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算是终于体会到杨青书口中唉声嘆气所说的常长安不似一般女子的豪放的性子了。 等笑够了,看了一眼杨青书欲言又止的神色,贺兰故作嫌弃的推了把常长安,摆了摆手:「你们要有什么事情就去屋子里说,别在厨房门口碍事。」 常长安也意识到杨青书要和她说的事情应该是不想让贺兰知道的。 扫了一眼杨青书,便往堂屋里走,沈宴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 到了屋堂里,杨青书最后进来把门关上。 「到底什么事情?」常长安看似还在计较刚刚自己的鼻子,语气不怎么好。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她隐隐约约能猜到杨青书是要问她什么。 「长安,常叔是不是也在陈塘县?」杨青书有些紧张问道。 「你找他有事?」常长安眉梢微动。 常长安这个回答,显然是肯定了他的疑问,杨青书激动道:「常叔真的在这里,太好了,贺兰有救了!」 什么叫贺兰有救了?常长安猜到了他是想问他爹的事情,但没想到竟然是跟贺兰姑娘有关。 皱眉道:「贺兰姑娘怎么了吗?」 「长安,你还记不记得许姑娘的心疾?贺兰她一直也有,也是娘胎里带的。若不是近些日子病情突然加重,她好几次昏倒,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我知道许姑娘当年的心疾就是常叔治好的。所以差人去清源找过常叔,可是一直没有找到人,甚至连许叔他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方才无意间听沈大人说,你这两天似乎见过常叔……」 后面的杨青书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被求生欲极强的沈宴匆匆打断了。 「你早上说,你和你爹昨晚确认过我的事情。所以我合理猜测了一下。」早上被常长安愿意原谅他的巨大惊喜砸中。沈宴当时完全忽略了常长安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若非方才无意间被杨青书提了一口,沈宴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 也是直到方才沈宴才突然明白过来当时常长安那么爽快的就答应跟他来陈塘县,应该就是知道常三在这里。 然而,为了不让常长安误会他又在她背后做什么手脚,沈宴解释的这一番话。听在早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沈宴已经知道他爹就是那个所谓的神医的常长安耳朵里却全都成了另一种意思。 掩饰! 「我爹确实是在陈塘县,不过他现在不方便露面。我每次见他都是他来找我,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地方。」 「不方便?常叔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杨青书问道。 常长安点了点头,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沈宴:「他就是最近陈塘县正在传的神医,不知为何突然遭人追……」 沈宴一把抓住长安的胳膊,激动的双手有些颤抖:「治瘟疫的那个是你爹?」 「怎么了?」常长安面上装作被沈宴这个反应弄的不知所措,心底却满是嘲讽,演的跟真的一样。 「真的是你爹,常三?」沈宴压下心底的颤抖,再次确认。 胳膊处的手越来越用力,常长安疼的皱眉,但还是强忍着点了点头。 突然的力道撞向胸口,常长安被沈宴狠狠的箍进怀里。 他的脑袋深深的埋进她肩项,压抑着的分辨不清是笑还是哭的声音微微传出。 常长安有些恍惚,她从未见过沈宴有过如此大的情绪起伏。他不是在演戏吗?为什么她有种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的错觉。 常长安甩了甩脑袋,试图保持清醒,这才发现不知何事,杨青书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推了推沈宴,没推动,想要再用力时。感觉到颈项有些湿热,她想扭头去看,却被沈宴的大手按住了。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灼热的唿吸喷洒在颈项。所到之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鬼使神差的,常长安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任他抱着。 耳垂被一阵温热包裹,常长安脑袋里思索着沈宴的怪异举动,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那阵柔软的温热,渐渐的不再仅限于耳垂,而是在她颈项摩.挲。箍在腰间的手也渐渐开始有些不安分。 「!」 这熟悉的动作,常长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撑着眼前的胸膛,死命的往外推。 「松手!」 这个狗男人,果然,在他跟前一刻都不能松懈! 感受到她的抗拒,男人终于捨得松开她。常长安即刻后退,拉开距离。 抬眼一瞬间,就这么怔住。 沈宴眼尾猩红,眸底深处全是疯狂,似乎还有水光在里面,说不出的潋滟。 蓦地,眼前一热,陷入黑暗。 低哑的声音:「别看。」 被沈宴的手遮住双眼,常长安想到了方才颈项的湿热。 第152页 他方才……是哭了吗? 不自觉的伸手探向颈项那处,摸上去才暗嘆自己傻,若真的有眼泪,这么久,即便没有被他吻去,也早干了。 这个认知,也让常长安从方才这一系列怪异的情绪里抽开思绪。 似乎是终于缓和了情绪,沈宴唇角带笑,眼角眉梢也都是愉悦,与方才完全判若两人。 「长安,很庆幸能够遇见你。」也谢谢你带给我的,盼了这么多年的惊喜。 此时的常长安,看着眼前人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方才说的那些,明明他都应该知道的。 是他演技太好,还是真的不知道…… 「你……」第一个字刚一出口,常长安连忙捂住了嘴巴,她差点就问了出来! 不行,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她需要出去冷静一下。 意识到自己差点就着了眼前人的套。 常长安再也顾不上沈宴现在是何心情,一把推开门跑了出去。 外间的寒冷迎面砸来,瞬间想让她清醒了不少。扭头看着厨房那边正在说话的杨青书与贺兰。 最后把目光转向了屋子里跟着她出来,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沈宴。 男人抱臂斜靠着门框,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具是笑意,漫不经心的对她招手。 这样的画面,是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常长安在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咧开嘴角,露出一张灿烂的笑容,也沖门口的人招了招手。 只动唇,却没有声音发出。 「顾寻,你愿意娶我吗?」 ☆、第七十一章 寒风掠过, 耳畔的细碎青丝纠缠着抚过弯弯的眉眼,眼睫一凉,常长安眨了一下眼睛, 抬头。茫茫天地间, 停了没多久的雪, 又开始悠悠飘落。 「落雪了。」伸出掌心想接住一片雪花,却落掌即化, 漾出一抹水渍。常长安出神的看了片刻, 慢慢收紧掌心。 再次将目光移向门口的时候, 沈宴已经不在了。 「可我却不想嫁给你了。」常长安唇角呢喃, 再次展开掌心, 那抹水渍已经消失无踪,再无半丝痕迹。 落在身上的雪突然停住, 一道阴影落在眼前,常长安抬目望去,入眼便是缀绕着墨梅的素白伞沿。那道阴影绕到她身前,明明是撑着伞过来的, 头髮上却也落了不少未融的雪。 见她盯着他看,沈宴也看着她发上的落雪,放下手中的伞,任由两人站在簌簌而下的雪色间, 眸含笑意:「我们这样算不算……共白首?」 常长安抬头,看着他眉目间漾着的温柔,笑问:「你要娶我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沈宴怔住,目光中有讶然,有惊喜,有忐忑,最后化为一句满怀期待的小心翼翼:「长安,你,愿意吗?」 「好。」 落雪纷飞,眉眼弯弯的女子,低低应答的一声,犹如天籁,轻轻落在了沈宴剧烈跳动的心间,瞬间便驱散了所有的惶惶不安。 回去的路上,穿蓑衣带斗笠的车夫手持马鞭,旁边挂着摇摆的小火炉,不时伸手过去驱驱寒,不紧不慢的驾着马车在布满薄雪的道路上缓缓前行。 车内,炉火正旺,一室温暖。 常长安透过被风轻轻盪起一角的帘子,看着外间时隐时现悠悠飘落的雪花出神。 沈宴唇角含笑,目光一直紧随着常长安的动作,心中犹自想着常长安方才答应他时的模样。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中所思,谁都没有打破这分安静。 一阵寒风拂过,勐然掀起帘子一角,送进不少雪花,沈宴回神把帘子压了压,揽着常长安往里面靠了些:「风大,莫着了寒。」 常长安眨掉眼底的思虑,目光落在沈宴揽着自己腰间的手上,放松身子轻偎进他怀里。 「等把这边的事情办完,找到你爹,我便去向他提亲。」 「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沈宴的声音含笑,抬手抚过常长安的侧脸,目光柔和,思绪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小木屋:「你当时就顶着那么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大言不惭的对我说着以身相许。」 也许是他的话里饱含了太多的怀念,常长安也不自觉的跟着回忆起了那些过往。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鬼使神差的,常长安喃喃念出了那日的话语。 「好。」 听到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回答,常长安眼底一黯,继续道:「公子可听说过一见钟情。」 「让你久等了……」沈宴低头吻上常长安的额头,「我的一见钟情。」 常长安把头埋进沈宴的怀里,遮掉眼底的湿润,已经足够了。 不用再试探,不用再小心翼翼,她知道,他如今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那种被在意,被小心呵护的感觉骗不了人。 可是,晚了,真的晚了啊。 她如今,真的爱不起他了。 千疮百孔的心,即便拼凑回来了,那根刺也依旧扎根在心里。 拔不掉的。 即便现在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别去计较,如今该向前看,他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上她了不是吗?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坦诚相待。 第153页 可是,她也同样清楚的明白,若她真的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往后她也会永远的活在这根刺里,会在心底不断的介意,怨怼,不甘。 最后不仅束缚了他,也同样失去了自我。 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不若彼此放过。 她帮他翻案,他帮她找到那份证据。 此间事一了,便再也不相见吧。 常长安心中的暗自决定,沈宴自然不知道。他还沉浸在常长安对他再次依赖的喜悦中。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倒是一路无话。 深冬,天暗的快,回到衙门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下了马车,两人简单用了晚饭,把常长安送回屋子里,嘱咐她早些休息后沈宴便着手派人去找常三。 常长安看着他离开后,吩咐人把自己床上的被褥之类的全都搬到了隔壁沈宴的房间,翻出药藏在身上也去了隔壁。 常老头说了,在沈宴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前,先不要透漏他的下落。 沈宴回来的时候,见隔壁漆黑一片,想是常长安已经睡下,便没有去打扰。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椅子上坐了会儿,等下人把热水抬进来,简单洗漱了一下,卸去一身疲惫,随意披了件中衣往里间走。 刚走没几步,目光突然一凛,扫了眼里间的床。床边是一双很普通的绣花鞋子,床上放着两床被子,其中一床鼓起,里面显然是有人。 沈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只以为是陈塘县令授意送进来的女子,斥声:「来人!」 外间候着的小厮进来。 「连人带被子给我丢出去!」 「唔,你回来了?」 小厮刚踏进门一步,里间传来一声带着鼻音的呓语,很轻,却也足够让沈宴分辨出这熟悉的声音。 沈宴愣了一瞬,没想到里间会是常长安,眼看小厮就要走到里间,沈宴一把将小厮丢了出去,关上门。 常长安这时已经被突然的关门声吵醒,坐了起来,迷煳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是打算等沈宴的,但等着等着眼看都半夜了,沈宴还没回来,她便有些支撑不住的睡着了。 沈宴不动声色的系好腰间的带子,捻亮烛火,靠近床边,看着眼前尚处迷煳的常长安:「长安,你怎么会这里?」 常长安揉着眼睛仰头看他:「等你。」 沈宴矮身坐下,把被子给她紧了紧:「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没有。」常长安已经彻底清醒,低头,掩在帘帐的阴影处,幽幽道:「你不是说在我身边才能入睡吗?」 「你……」 沈宴想了许多理由,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抱歉道:「先前是我唐突了。」 常长安再次躺下,却见沈宴坐在床边半天不动,问道:「你不睡吗?」 「长安……」沈宴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平静的常长安,没来由的有些气恼。也不知是气她没有男女大防,还是气她对自己这么放心。无奈之下,瞪了她一眼,连人带被子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便要往外走。 「哎,你要干嘛?」沈宴突然的动作,常长安吓了一跳,奈何手脚都被裹着束在了被子里,只能像个蚕蛹一样蠕动挣扎,「沈宴,你放我下来,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常长安,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沈宴原本是要直接抱着她去隔壁的,结果她这么乱动之下,把他随手繫着的衣带给蹭开了,沈宴僵了一瞬,更加气恼,「孤男寡女的,半夜爬男人床,你知不知羞?」 话一出,常长安便停止了挣扎,房间一时陷入沉寂,常长安整个人被卷在被子里,沈宴也看不清她的表情。突然想到在清远时的一些事,脸色一变,忙解释道:「长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不是要娶我吗?」被子里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有些失真,但以沈宴的耳力还是听清楚了,「晚上睡不着肯定很难受吧,名节什么的,我从来不介意。」 沈宴轻嘆一声,转身将人放回了床上。 一落在实处,常长安便挣扎着要探出头来,却被沈宴一把按住,把人用另一床被子兜头盖住后,转身将身上的中衣慢慢系好。这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被子里,睁着眼睛看床顶,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常长安慢慢转过头,想看看沈宴睡没,冷不丁对上一双细长的眸子。常长安眼睫一颤,心底咯噔一声,有种被抓包的心虚。好半响才和缓了剧烈的心跳,在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这两晚她并不打算给他下药,等过两日适应了再说,所以她不用怕,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然而就是常长安这心虚的之下下意识躲避的眼神,狠狠的撞进了沈宴的心里,喉结微动,完成了一个艰难的吞咽,沈宴声音沙哑:「常长安……」 「嗯?」常长安心虚的瞪大眸子看着他,生怕他刚刚发现了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沈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他是个正常男人,心爱的女人就睡在旁边。 「嗯?」常长安不解。 「睡吧。」沈宴侧身背对着常长安。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沈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可是半响,那声音还是没有停下的自觉。 沈宴无奈的转过身,看着几乎整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的常长安,过一会又小心翼翼把头探出来深吸了口气,之后又把被子往上扯整个盖住,没一会儿,又探出来。 第154页 沈宴终于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常长安浑身一僵,掩在被子里的声音瓮声瓮气:「有光,我睡不着。」 沈宴起身把床头的烛火捻灭。 「谢谢。」 身后终于再没了声音,常长安的唿吸也渐渐平稳,沈宴慢慢转身,一直紧绷着的身子也终于放松。在黑暗的夜色中,长长的唿出了口气。 镇静下来后,黑夜中其他的感官便灵敏了不少。 若有似无的气息在鼻翼间萦绕,沈宴寻着气息慢慢靠近了常长安,离她越近,那气息便越发浓郁,像是某种安神香,他辨不清,但他知道就是这个气息,几乎是一靠近她,他脑海里那股烦躁就被抚平不少,那些不断从脑海中掠过的片段,一闪而逝的尖叫哭喊全都消失不见,沈宴便这样不由自主的把常长安连人带被子圈进怀里,埋进她颈项沉沉睡去。 常长安是被左臂的酸麻弄醒的,外间天还未完全亮,依稀有些白。 意识清醒后才发现自己背对着沈宴,侧躺在他怀里,两人的被子早就你覆着我,我盖着你连成了一床被子。 侧压着的那条手臂酸麻难忍,常长安小心翼翼的挪了挪,稍微一动,腰间的手和颈项的脑袋便紧了紧,常长安立马停住。 龇牙咧嘴一番,好不容易躺平了些,把浑身的力气从左臂移开了一点。 常长安不敢扭头,更不敢转过身子,她今天虽然没有下药的打算,但她想看看沉睡过去的沈宴究竟对她有多少本能的防备,她要提前算好这其中的底线。 做好心理准备后,常长安慢慢的转身,沈宴那颗大脑袋也随着她的转身,从她颈项滑到了她胸前。为了防止那个脑袋再往不该去的地方挪,常长安忙用手撑按着,也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一直盯着沈宴那张脸的常长安,发现他眼皮动了一下。 常长安立马闭眼不动了。 沈宴果然被她弄醒了,她能感觉到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挪了几寸之后突然僵了一下,然后迅速收走。而她身前的脑袋也迅速抬起,她整个人被禁锢的感觉终于松了些,常长安心里一口气还没松完,那只手再次放在了她腰间,她整个人被轻轻一扯,趴在了沈宴的身上,接着双唇便被一柔软的物什轻轻碰触了一下。 猜到了那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常长安脑子都要炸了,她还没漱口!沈宴这个变态! 「再装睡,我就不仅碰一下嘴唇这么简单了。」声音一落,常长安便感觉到趴着的胸膛震颤起来,是沈宴压着声音的笑。 「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宴条件反射扫了一眼她胸口,眼神有些飘忽:「刚醒。」 常长安也发现了自己胸前的春色,从他身上下来,拉过被子,掩了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起伏:「你……昨晚睡的还好吗?」 沈宴突然低声一笑,一把又将常长安捞进了怀里,在她肩窝蹭了蹭:「谢谢你,长安,我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常长安不动声色道:「我……问过我爹你的失眠症,他说可以用药调理好的,我大概知道一些法子,先从药食上入手。等找到我爹的时候,再具体问一问他。」 「你是想给我做饭吗?」沈宴搂着她的腰,埋在肩窝没动,说话的时候热气拂过颈侧,有些痒,常长安不自觉的歪了歪头。 「你不愿意吗?」 沈宴摇了摇头,声音含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梅娘替他看过,什么药什么法子也都用过,完全没用。对于常长安所说的他并没有抱什么希望,这么多年也过去了,何况现在有她在身边,他也不需要再去找什么法子治疗。 他更多的高兴是源于她再次对他的事情上心。 「那,你以后如果有事出去,早饭和午饭如果实在赶不及便算了,晚饭一定要记得回来吃。」常长安心虚的看了眼床顶,「晚饭关系到睡眠。」 「都听你的。」沈宴低声在她耳畔低声承诺,「以后只要你在家,再晚我都会赶回来。」 「嗯。」 ☆、第七十二章 大雪落落歇歇接连下了五六日才终于捨得放晴。 这几日, 沈宴早出晚归,似乎很忙。但无论多忙,他确实守了承诺, 每晚都会回来。 即便他极力遮掩, 常长安还是从他不经意的动作中觉察出了他眉宇间的忧虑。似乎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夜酣眠都无法将其散去。 与他同眠的第三日之后, 她便每晚在他饭菜里下了药,给他施术。常老头说小时候的事情, 是他心里的重疮, 不宜一开始就往那处走, 要循序渐进, 等他适应、熟悉她的闯入之后再循循善诱。 这几日她和小时候的他也交流了不少。 那是一个七八岁, 有些腼腆,小大人般古板严肃不太爱说话却也无忧无虑的孩子,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被惯上沈宴这个名字。 因常年跟在严厉的父亲身边,小小的年纪就有了堪比大人做派的成熟。 同龄的孩子都在玩耍撒娇的年纪,他却每日与书为伍,甚至能接手一些父亲指派的小任务。 常长安每次找他聊天, 他不是在看书,便是在写字。对于从小便被许叔以同样方式对待的常长安可谓是找到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不同的是她是被迫,人家是自愿的,而且还很乐于其中。 第155页 有好几次施术完, 看到枕边连睡觉都皱着眉头的沈宴,常长安都有些狠不下心去窥探之后的事情。 虽然小时候的沈宴性子有些古板,生活更是一成不变的无趣, 但她能感觉到小小的他内心的欢喜与满足。 严厉顾家的父亲,温柔慈爱的母亲,天真可爱的妹妹。幸福温馨的一家人。 这是小时候的沈宴内心深处的全部美好。 可这些美好却在不久之后,一夕之间消失不见。 黑夜中,常长安的手不自觉的攀上沈宴的眉心,试图把它抚平。 她今晚没有给他下药,在她手触碰到他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他清醒着。 「怎么了,睡不着?」沈宴把常长安的手从眉心挪开捂进被子,低头看着怀里仰着小脸望着他的人。 「你最近……是因为找我爹的事情烦忧吗?」虽然知道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但常长安还是忍不住开口。常老头说等沈宴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再告诉他消息。说明沈宴这些天应该是在忙着找其他的东西。 「想你爹了?」沈宴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 「没有,睡吧,我困了。」常长安把头往他怀里埋紧了几分,在心里告诫自己,他的事与自己无关,他怎样更与自己无关,不要瞎掺合。 「我明天让他们再派些人手去找。」沈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口求他。 「你不是找我爹有事吗?」常长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问了出来。 「我找他是有些事情,但现在还不急。」先让他在暗处,安全些。 后面这句话,沈宴是在心里说的。 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眉眼一亮道:「长安,你是在关心我吗?」 一直想逃避的心思被他猜中,常长安脱口就想说不是,但一想到现在自己本就是演戏,嗫嚅半响,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脑袋被人捧着抬起来,温柔的吻落在额头。 「别担心,我没事。」 这几天虽然因为事情迟迟没有进展有些烦心,但却也是这么久以来他最快乐的时光。每晚回家吃着她做的热饭,每天早上醒来看着她在身边熟睡。 所有的烦恼忧愁,似乎都在她的一颦一笑间消散。 常长安没再说话,只装做已经睡着。 她感觉自己的心有点难受,有些不受控制的东西在慢慢酝酿。 不能再等了,早点拿到东西,早点离开。 翌日一早,常长安醒过来的时候,旁边一如既往的空着。 简单的用过早饭后,她发现今天竟然没有看到张平在身边晃悠。 找了衙役问过之后才知道,京城来了人找沈宴,沈宴不在,便把张平叫走了。 常长安到没有多想,张平不在身边看着,她刚好有机会去找常老头。 客栈早就已经关门,苏恆也带着瑶瑶回京了。 常长安到了竹林,看到亭子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正面对着她的是常老头。 而另外两个人背对着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坐着的人的椅子,看着像是把轮椅。 常长安刚抬脚,那站着的人突然转身向她冲来,不过眨眼间便到她眼前,拔剑横在她脖子上。 「住手!」 突然的变故,常长安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常老头大喝一声。 「唰——」长剑入鞘。 「得罪。」来人板板正正丢出两个字。 常长安这才抬头,仔细看清来人后愣住。 「刀疤男!」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 眼前的男人肃着脸,眼角处横亘着一道深疤,正是几年前在土匪寨子里救了他们的那个刀疤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刀疤男看了眼常长安,转身对亭子里的男人躬身道:「公子,他就是属下三年前在飞云寨遇到的那个人。」 男人转过身看了眼常长安,对旁边的常三道:「这位就是皇姐?」 常长安自然听到了那一声「皇姐」再一观眼前人不良于行的模样,大概也猜到了眼前人就是被废黜的那位太子殿下。 只是,她之前明明听常老头说,指使夏羽的是皇后,而这被废的前太子也是皇后所出。 可他为何会在这里? 压下心中的疑虑,常长安跟着刀疤男过去,朝李翊躬身一揖:「见过殿下。」 李翊一笑:「这一礼……看来皇姐是不太愿意回家啊。」 常长安滞了一下。 「皇姐是还没适应吧?」李翊有低声自嘲道:「身份突然转换,确实需要适应,我到现在都还没适应透彻呢。」 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可惜不明真相的常长安并没有听懂。 见常长安的反应,李翊诧异着对常三道:「还没告诉她?」 常三看了眼常长安,心里嘆气:「还没来得及。」 李翊似笑非笑:「常大夫爱子心切,本殿下懂,但很多事,并不是不知道就可以逃避的了的,耽误了事情可就不好了。」 「殿下说的是。」 李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常长安,吩咐刀疤男推自己去休息。 等人走了,常三才问道:「你不是在衙门呆着吗,可是沈宴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第156页 常长安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她为何想过来,过来干什么呢?说她不忍心?说她突然有些累? 然而这些在看到常老头脸上疲惫的神色之后,全都不重要了,只剩下愧疚。 常老头为了那份东西奔劳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她却还在犹犹豫豫。 常长安不说话,常三就只以为她是担心他了过来看看,只道:「从沈宴那里拿证据的事情,我没有和别人说过,若是殿下问你什么,你别说漏了嘴。」 常长安诧异的看向常三。 常三却没有解释,只道:「长安,爹还是那句话,不要勉强自己,若是……」 「爹,我没有勉强。」常长安瞬间懂了常三的意图,立刻打断了他剩下的话。她现在知道了,常老头是怕她放不下沈宴,到时候能让她有个后路。 「希望如此吧。」常三嘆了口气,看着常长安,眼中全是疼惜。 「爹,大皇子他……」 常长安不想再谈论沈宴的事情,试图转移话题。 「大皇子不是皇后所出。」常三一语惊人。 「当时你娘和蒋秋若同时怀孕,但蒋秋若却不小心小产,并且用手段瞒了下来,在蒋府找了个差不多月份的下人的妻子的孩子,临产的时候偷天换日,一直养在膝下。直到蒋秋若被立后,又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也就是四皇子后,便设计断了太子的一双腿,大梁的太子自然不能是个不良于行的废物,便只能另立太子。」 常长安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翊离开的方向,怪不得他刚刚要说那番话。 「大皇子其实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蒋家的勾当,一直蛰伏多年,那条腿也是他自愿断的。」常三也随着常长安的目光看去,「若不断腿,蒋家要的便是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一天就这么短小,看来2020有点难搞啊,愁。 ☆、第七十三章 当初常长安从飞云寨回来的时候跟常三说起飞云寨上的事情后, 常三就怀疑过她提到的那个救他们下来的刀疤脸极有可能就是京城那边的人,所以当时为了以防万一才让常长安去京城。常长安走之后没多久,果然就有人查到了他头上。好在常三和许良宗早有准备, 并且顺着查的人, 追踪了过去, 这才发现常长安他们在飞云寨遇到的人竟然是大皇子李翊的人。 也是那之后,常三才得知李翊无意中得知自己身世之后, 也一直对当年娴妃之死有过怀疑, 暗中调查后还发现蒋家与祁川王竟然来往密切。而且这些年清源边界土匪横行, 皇上多次派兵围剿都无功而返, 清源边境距离祁川王的封地并不远, 李翊猜测这两者之间必然有联繫,便派人潜进飞云寨去查。 这一查便是好几年。 直到遇到了常长安, 追查之下误打误撞与常三打了交道,双方这才弄清了当年的事情。 李翊这次来陈塘县一是为了找常三治他那双腿,二是为了他身生父母的另外一个孩子,他的亲姐姐。当年他娘生下他之后被蒋家杀害, 他爹带着只有三四岁的姐姐东躲西藏,结果没过多久却还是被蒋家抓住。但当时皇后因为荀修的事情惹怒了夏羽,夏羽便把她姐姐给偷走了,后来夏羽和她被带走的姐姐便一直下落不明。 这些年来, 李翊一直在找当年的事情真相,希望能从中找到姐姐的下落,这也是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在京城得知常三找到夏羽的那一刻, 他便立刻赶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夏羽已经完全疯癫,根本想不起来当年做过了什么事情。 「夏羽以前虽然性子骄纵顽劣了些,却也不是个心思歹毒的人,你娘当年也是极为喜欢她的。只是她从小便在师父师娘呵护下长大,对人言世事少了思辨的能力,又是身处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沾了恶习,受人挑唆,加之蒋秋若从旁引诱,一步步将她推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常三说这些的时候,神色里全是疲惫。 这些天夏羽的病时好时坏,也许是最近的治疗起了作用,夏羽时不时会变成刚来京城时那个不谙世事,善良单纯的师叔,看到他在一旁捣药的时候还会向往日那般时不时的指点一下。笑着问他师父和师妹怎么不在。 让常三恍惚觉得,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太医院的时候。 「师父当年选择跳崖,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愧对师娘的嘱託吧。」 这句话常三说的很小声,像是在说给常长安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爹,此间事一了,你有什么打算吗?」常长安目无焦距不知道看着哪里,轻声开口。 「你不想回宫里?」常三明白常长安的心思。 常长安目光落实在远处一节快要被厚雪压垮的枯枝上:「想与不想,这些……都由不得我对吗?」 「长安……」常三几次张口欲解释,却最终只化为一句歉意,「爹对不住你……」 「证据一拿到,事情真相大白,皇上必然会知道我的存在,他不可能放我走的吧。我这些天也想了很多……」 「啪!」很轻微的一声,常长安眼睁睁的看着那节枯枝折断。 「我既然与我娘长的那般像,也是见过皇上了的,他不该没有认出我才对。」 「你娘进宫的时候留过一幅画像,后来被下药毁容后一直留在身边,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问起过,加之夏羽从旁威胁,你娘就随便找了个藉口说是她师姐。」 第157页 「怪不得,当时在殿前的时候,突然对我转变态度,那眼神明明就是在透过我看一位故人。」 常长安苦涩一笑,世人谁不爱美,皇上既然曾想过让一个被毁了容的女子做皇后,他应该也爱惨了那个女子,当年的事情全都真相大白后,得知自己是那个女子的孩子,皇上又怎会放她走呢? 此间事一了,便和常老头一起回清远,这个念头,不过是她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妄想罢了。 从她离开清远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 「长安,若你真的不愿意回宫,爹到时候会想法子……」 常长安哈哈一笑,使劲拍了拍常三的肩膀:「老头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愿意回宫,待宫里多爽啊,每天都有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皇帝的亲闺女哎,那到时候不是想干嘛就干嘛,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不愿意呢!」 常三看着眼前笑的开怀嘚瑟十分夸张的常长安,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压下了舌尖的苦涩,语气一转,学着她夸张嘚瑟道:「到时候有了好酒好菜好东西可别忘记了给你老爹我留一份。」 「等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漂亮娘再说。」 常三一愣,一个脑瓜崩就敲到了常长安头顶:「你个小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大!」 两人这边在疯闹,突然「嘭」的一声,从药房传来巨大的响声。 两人赶紧寻声奔过去。 药房里,李翊翻倒在地,原本拴着夏羽的隔间如今只剩下铁链,房间里再无第二个人。 「怎么回事?」常三把人扶起来坐好急声问道。 李翊想是被摔的狠了,额头满是细汗,刚要开口,一股血呛了出来。 常三暗觉不对,赶紧给人把脉。 「受了内伤!」常三一出口,常长安这才想起来那个刀疤男也不见了。 「夏羽用药控制了十五,打伤我之后带她走了,先别管我,快去追……咳……」李翊强忍着胸口的剧痛,一口气说完再次咳出一大滩血来。 常三赶紧给人餵了药护住心脉。 见常三不动,李翊着急喊道:「快,快去啊!」 「十五是习武之人,他既被药控制了,夏羽肯定是让他调动了全力,我们三个根本追不上。你先躺好别动……」常三转头对常长安道,「把我房间的银针拿来。」 常长安急忙跑去拿。 「夏羽那边不急,我在她身上用了与飞云寨相同的追踪法子,她逃到哪都能知道。」 常三话一落,李翊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放松,彻底昏了过去。 常长安恰好拿着东西进来,大惊:「爹,大皇子他……」 「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常三接过东西,又吩咐常长安去烧热水。 一番折腾,李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十五这一掌留了些力气,看来当时他还有几分神智在,否则你这条命怕是要留在这里了。」 李翊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眼底全是忧虑:「夏羽找的怎么样了?」 「夏羽那边你不用担心,她跑不远的。到是你……」常三目光幽幽,「她的链子怎会被打开?」 李翊知道瞒不过,况且夏羽逃跑也是因自己而起,道:「我看她恢復了神智,便问她我妹妹的下落,结果她让我服下你暗格里的一个药才告诉我,我想着有十五在她也不会对我怎样,便答应了,之后等我清醒过来便见链子已经打开,我想上前阻拦便被十五打了一掌。」 听了李翊的话,常三突然笑了起来。 李翊不懂常三何意。 常三道:「我早就怀疑她已经恢復了神智,所以当着她的面把那能控制人的药放在暗格,就是看她什么时候会动手,果然不出所料。」 「你是说……她早就恢復了?」 「先前只是怀疑,现在能确定了。打开暗格的法子是她当年从师父那里偷学来的一个机关术的方法,她既然知道怎么打开,当年的记忆应该也恢復了。」 李翊脸上终于有了喜色:「我立刻派人去抓她。」 常三听了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不能抓,先前我想进尽了法子也没从她嘴里套出一点东西,再把她抓了也没用。现在既然时时刻刻知道了她的行踪,那就跟着她。以她的性子,她绝对会狠狠报復当年利用她的皇后一派。翻旧帐可是会带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的,且先等着看吧。」 李翊有些不放心道:「那要等到何时,若她……」 常三道:「大皇子,这么多年都等了,何必急于这一时?」 「太皇太后的寿辰在即,祁川王也快要到京城了,若是晚了,飞云寨的那些军队与大朿国联合,大梁就完了!」李翊面色因为激愤而涨红。 「大皇子,你把目光放在皇后和四皇子身上太久了,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李翊面露惊疑:「你什么意思?」 常三幽幽开口:「别忘了,这储君之位,三皇子也一直想着分一杯羹呢。」 「老三?」李翊面露鄙夷,「他一个只知流连花丛,醉生梦死的纨绔……」说到这里,李翊突然一怔,「不对,老二和老四那件事,当时我就觉得蹊跷,难道……背后是老三?」 常三眼中全是玩味:「二皇子因弒君被废,这立储之事怎么看都是四皇子最合适,可为何皇上迟迟不点头?还不是因为皇上起了疑心,安国寺被人查出有大朿国的细作这事大皇子还不知道吧。」 第158页 「不可能,老三背后根本没有势力,他如何有自信去争这储君之位!」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势力党派之间的猫腻,除非身处其中,否则谁又能弄的清楚。」 常三这话一落,李翊一时也没了先前的笃定。 常长安到是觉得三皇子背后的人,除了沈宴不做他想,但这话,她却是不能说。党派之争,他们这些外人不过看个热闹罢了。 常长安回到衙门的时候,沈宴竟然早已经回来了。 这些天知道他忙,早出晚归,所以她才放心的去找她爹,没想到这么倒霉刚好遇到他早回一次。 「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站在门口等着的沈宴把人拉进了屋子,「陈塘县荒废太久,盗贼横行,不安全。想去哪里玩,记得等张平在的时候去。」 「这不好不容易放晴,我到处熘达熘达,我这么大个人了,哪里要人处处看着。」常长安胡乱应付:「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事情都忙完了?」 问完,却不见沈宴回答,常长安转头看过去,便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常长安抹了把脸,「我脸上有东西?」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沈宴坐下,见常长安往旁边走,一把将人拉坐在了腿上。 突如其来的亲昵,饶是脸皮厚如常长安,也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臀部的触感,着实让人不太自在。 「什,什么日子?」常长安尽量把身体的重量放在自己腿上,太过不适,话都有些结巴。 偏偏常长安这幅无所适从的慌张模样逗乐了沈宴,故意又把人往怀里圈了圈,让其双腿离地,整个重量放自己腿上。 果然不出所料的从常长安脸上看到了一丝敢怒不敢言的羞恼。 独自久等在房间里的不开心也因此消了大半,沈宴终于满意了,这才把圈人的力道松了些。 「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紧张?」沈宴故意明知故问。 常长安一动不敢动:「我,哪,哪有紧张?」 「呵。」沈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下巴垫在常长安肩上,越笑声音越大。 常长安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推开:「有什么好笑的,再笑今晚自己睡!」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沈宴止住笑声,目光里还裹着笑意,「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常长安仔细回忆了一下,着实没想起来。 「自己生辰都忘了?」 她生辰?! 这些天事情太多,哪里还有心情去记什么生辰,连常老头也忘了。不过常老头也没指望他记住过,以往过生辰他要么不在家,要么喝的大醉。 现在想想,常老头不是不记得,是不想去记吧。 毕竟,那天也算是她娘的祭日。 沈宴见常长安神色间有些暗淡,正伸进怀里拿东西的手一顿。 「怎么了,是我记错了吗?」话语间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常长安摇了摇头,察觉到他眉眼间的紧张,不由得有些心酸,他以前待她不是冷面斥责便是疏离有礼,何时这般郑重小心过。 确定自己没记错后,沈宴从怀里拿出准备已久的东西,慢慢递到常长安眼前。 「生辰快乐。」 眼前是一方有些熟悉的蓝色荷包,常长安眼睛一亮,这是她来京城后丢的那个荷包。 「你什么时候找到的?」常长安接过荷包,仔细检查着里面的东西,常老头给她特制的小剪刀,还有她的药全都还在。 「这是什么?」 常长安从里面拿出一枚镯子模样的东西,和她以前经常带在腕间的那枚藤镯样式很像。 不同的是这镯身非藤木而是用一种通体暗红似玉非玉的东西制成,初触沁凉再触便染上了手指的温度。镯身纤细轻盈,中间断开一小截,那暗色并不沉闷,有细小的荧亮从里面隐约透出,首尾处用金丝绕嵌着一只极为微小却做工精细的翠绿蜻蜓,远些看更像是镯子上沁出的一抹水珠。 看到那只晶莹剔透的蜻蜓,常长安的记忆一下子便被拉回到了清源的那段时光。 那是一个黄昏,她从山上採药回来,路过一片荷塘的时候刚好看到顾寻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不远处便是负手而立的顾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平素一贯淡漠疏离的面庞也染上了一层暖色。她不知不觉走过去,靠近,与他并肩而立。 有蜻蜓从前面半开着的荷尖一掠而过,停在了她身后的竹篓上,她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只蜻蜓,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递到了他眼前。「送给你。」 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原本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没话找话罢了。 她没想过他会理她,所以在他伸手接过的那一刻,她愣了一瞬,随后鬼使神差的嘴欠说了一句:「『蜻』谐『情』,这可是我送给你的情,你可要好好保管。」 话落,她便眼睁睁的看着他接过蜻蜓的手微顿,她还没来得及得意笑出声,只见他双指一翻,那只蜻蜓便被当场捏死。 后来,她气的半个月都没主动去找过他。 现在想想,当时那半个月对她来说是煎熬,但对他来说却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耳根清净吧。 常长安将目光从镯子上移开,当做没发现这处的微小细节。收起心绪,眉眼一弯,笑道:「送给我的?」 第159页 因着上次送礼物被拒的阴影还在,沈宴不自觉的有些紧张,哑了声音问道:「喜欢吗?」 「很喜欢。」常长安给了他一个拥抱。 沈宴心底一松,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长安,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看你穿上嫁衣的模样了。」 常长安笑了笑,没有说话,把镯子收了起来。 「现在这副模样,镯子是戴不了了,你上次的那只簪子呢,我记得那是一枚男簪吧,正好适合现在用。」常长安不过随口一说,转移话题而已,料想他不可能把那东西一起带到身边。 谁知沈宴听了当即便起身,将她从腿上扶站好,脚步急促的往里间走去,不过一会便出来,手中拿着的正是当日那个装簪子的盒子。 沈宴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簪子。 沈宴一直观察着常长安的神色,见她脸上没有丝毫不对劲的情绪才放下心。取下她发间一直碍眼的玉簪,长发猝然滑落。沈宴走到她身后,动作轻柔认真的用簪子小心束好。转身的时候手背无意间碰到了放在桌沿的玉簪。 「啪!」 青玉碎了一地。 也是这突然的声响,让一直呆愣在原地的常长安猝然回神,对上沈宴染着笑意的眸子,下意识后退几步,腿弯撞上身后的椅子坐了下去。 沈宴欺身靠近,伸手把常长安额前额一缕青丝绕到耳后。 「这簪子你就先戴着,回京后等恢復女儿身了,就我戴着,与那镯子刚好凑一对。」 常长安还沉浸在沈宴亲手为她挽发的震惊中,不自在的偏了偏脑袋。 「长安,你可愿意每天也这般为我束髮?」 常长安迎着沈宴的目光突然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般,鬼使神差的抬手伸向了沈宴的耳尖,此时此刻连沈宴自己都没注意到,那里早已经微微泛红,有些发烫。 沈宴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自在,薄唇动了几下,轻声道:「记忆里,娘每天都会给爹束髮……」 那是结髮夫妻间才能做的事情,你的发终究不会由我来束。常长安心底呢喃一嘆,把目光从沈宴耳尖移开,转回目光的时候,才发现沈宴鬓边沾了些白色。 白髮吗?瞧着不太像白髮,又离近了些,这才看清不知在哪里沾染上的白色粉末,伸手捻了些,递到沈宴眼前,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去哪里了,头髮上沾了东西都不知道。」 话落,外间突然传来婢女扣门声:「大人。」 常长安心底松了一口气,推开沈宴起身去开门。 婢女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常大人,这是沈大人亲自给您做的生辰面呢。」 沈宴做的? 常长安看向沈宴鬓边沾染的白色,眼中全是惊诧。 他一个堂堂的刑部侍郎,未来的相国大人,竟屈尊降贵亲自下厨? 沈宴走到桌前,接过婢女手中的筷子,端起面,眸含笑意的递到常长安跟前。 「阿烟每年生辰我都会给她煮碗面,做了这么多年虽然已经熟练了,但毕竟是第一次给你做,口味什么的拿捏的不对的地方,你提出来,下次我再改进。」 常长安愣愣的站着,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沈宴。 「尝尝看。」 沈宴见她愣着半天不动,把筷子放进她手里,低声说道:「再不吃,我就要餵你了。」 常长安这才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面上,很简单普通的一碗素面,上面散落着几根青菜,还冒着热气。 拿起筷子挑了几根,一碗素面而已本就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常长安却品尝到了让人安心的温暖和幸福。 有着烟火气的沈宴,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侍郎大人,不再是淡漠疏离的顾公子。 他会为讨姑娘欢喜而将心思花费在那些小事上。也会因为对方小小的皱眉而紧张忐忑,小心翼翼。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在乎着的感觉。 这样的沈宴,这样的顾寻。 全都是她往日梦寐以求想得到的。 可如今看着这些,她的心里只有酸涩。 雾气似乎把眼睛都浸润了,常长安低着头,边吃边努力睁大着眼睛防止泪水沁出。 一小碗面很快便被吃完。 常长安转身把碗筷放回桌子上,指腹在眼底快速掠过,不动声色抹掉眼角的湿润。 沈宴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吩咐人把东西收拾了,又上了晚膳。 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这次是小厮拿进来的,并没有多话。但一看与平素完全没得比的卖相,便知这顿饭出自谁的手笔。 沈宴没有说,常长安也便装作不知。 卖相虽然不怎么好,但味道却意外的不错。每尝一个菜,触上沈宴虽然极力隐藏,却忍不住望向她满含期待的眸子,常长安心底的酸涩便加重一分。 这酸涩中甚至夹杂着些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 很想大声责问他,为什么偏偏在她想彻彻底底放弃他的时候喜欢上了她!如今做的这些一切都晚了!她不需要了! 可是,她不能,她答应了常老头的。 在没拿到那份东西之前,她不能。 就连拒绝他的好意都不能。 ☆、第七十四章 夜色渐深。 只有两个人的简单生辰宴, 表面上看似温馨的结束了。 第160页 常长安躺在床上,听着外间的洗漱声,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荷包。今晚的饭菜不是她做的, 所以还没来得及下药, 她只能下在茶里。 不能再磨蹭了, 今晚,她必须开始动手。 床沿轻陷, 沈宴擦着头髮坐到床边。 常长安犹豫了一瞬, 起身, 拿起旁边的茶盏, 递给沈宴:「喝点热水。」 沈宴扫了眼茶盏, 目光又回到常长安脸上,半天没接。 常长安心中忐忑, 掩饰搬的又往前递了递。 沈宴唇角一勾,接过水喝掉把手中的帕子丢给常长安:「帮我擦头髮。」 搁下杯子,整个人往后一躺,枕着常长安的腿, 闭目。 常长安看着腿上唇角漾着笑意的沈宴,又扫了眼已经全部喝完的茶,拿起旁边的布巾慢慢擦拭。 「这些日子总觉得像是在做梦。」沈宴睁开眼睛,仰目看着常长安。 常长安手中的动作未停, 只是目光却移向了手中的帕子,不与他对视。片刻后,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指腹抚向自己眉心, 轻柔的抚了抚。 「是有什么心事吗?」 指间一顿,不小心勾到了几根青丝。常长安佯装生气地拍掉他的手:「该吃吃,该喝喝,我哪里来的心事。倒是你,整天早出晚归的,是不是在外边养了人了?」 沈宴抓过那只勾到青丝的手把玩了一会儿,将其放在了心口位置:「我倒是想在外面养人,可惜这个地方除了你,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他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胸膛间因刚洗完澡还带着热气。 常长安只觉掌心接触的地方开始发烫,想要抽回手,却被沈宴紧紧按住:「长安,别离开我。」 常长安挣扎的手一顿,目光微动,想仔细分辨沈宴的神情,但是大半张脸都被他隐藏在了暗处。只剩含煳不清的声音传出:「这里好不容易填满的,若是再空了,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常长安并没有听太清楚。 但前面那句清楚的别离开已经在常长安心中敲下了警钟。 他是发现了什么,在怀疑她吗? 知道他此时正看着她,常长安面上神情不动,把手上已经浸润的帕子搭放在床头,起身想去拿床尾的干帕子,却被沈宴搂着腰按坐了下去。 「这个帕子浸湿了,我换一个干的来。」常长安推扯腰间的手。 然而越推腰间的手越用力,沈宴甚至起身将她拦腰轻轻推躺倒在床上,披散着已经干的差不多的长髮欺身上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翻涌着让人心颤的情绪。 一只手从腰间慢慢抚向常长安的衣襟,本便随意繫着的衣带轻而易举便被挑开,露出微微凹陷的锁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在继续往下游走。 常长安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捏紧,眼睫下轻颤的阴影暴露了她心底的紧张害怕。 指腹在即将触碰到下一个系扣的时候,突然停下。 常长安的手也瞬间放在了沈宴的胸膛,那是一个打算把人推开的姿势。 身侧的床褥突然下陷,眼前的视线一亮,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常长安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半天不敢扭过头去看已经躺在旁边闭目的沈宴。 室内一片安静,只剩烛火燃烧的轻微声在屋子里迴响。 过了片刻,常长安才试探着转头看向沈宴,男人起伏有度的侧脸轮廓在烛光中显的更加英挺。此时微闭着眼睛,暖色的烛光消磨了白日里的冷硬,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头髮……不擦干再睡吗?」 沈宴没有说话,只是翻身将常长安揽进了怀里,过了很久之后,就在常长安觉得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头顶喑哑的声音道:「没事,睡吧,已经干了。」 「嗯。」常长安把头埋了埋,强迫自己不去理会。 药效也差不多快到时间了,这次因为要探寻他不愿回想的记忆所以她加重了药力。 沈宴的唿吸渐重,常长安动了动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被压的有些发麻的肩膀,如往常一样轻轻唤了声「沈宴」。 半响也没人应答,常长安又提高了些声音,依旧没有人回答。 常长安这才放心的将沈宴的手从自己腰间挪开,起身给人餵了药,施了针之后才开始问话。 许是这些记忆与先前的那些让人怀念的记忆不一样,这次常长安明显感觉到睡梦中的沈宴很抗拒这段记忆,诉说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很跳跃。 常长安只能勉强从中拼凑出个大概。 原来当年正值端午汛,徐州城河道大堤失修,已经有决口的迹象,皇上原本是要派工部左侍郎兼任河道总督,后因左侍郎的母亲病入膏肓,辞任。这道任命最后却不知因何原因落在沈非的身上。 治水素来便非易事,短则三五载长则几十年。 彼时沈宴的母亲徐英娘正怀有身孕,无法随行,沈非便让他们娘仨先待在京城,待徐英娘生产之后再迁徐州。 谁知沈非这一去,还没半月便传来消息,徐州城河道决口的,洪水横流,好几个县都遭了殃,沈非到任的时候已经是人畜漂流,饿殍遍野,其中尤以陈塘县最甚。 失了沈非这个主心骨的沈府一家三口每天都在担惊受怕。谁都知道,洪灾之后便会是蝗灾疫情,一不小心便会永远埋骨他乡。 第161页 结果众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疫情爆发。但随之而来的是更让沈家人震惊的消息。 沈非谎报灾情,贪墨灾款,革职被抓。 当时徐英娘已然快临盆,得知消息的当晚,徐英娘便匆忙收拾了东西让管家带着沈宴兄妹两人先逃走,怕兄妹两人不走,便诱惑哄他们她随后就到,并交给了沈宴一份东西,要他好好保管,记住里面的内容,隐姓埋名,将来为他爹翻案。 可是沈宴兄妹俩并未走多远便被夏羽抓了,夏羽杀了管家,把俩人关了起来。 三日后,沈府被官差查抄,夏羽便把两人偷偷带了回去。让小小的沈宴眼睁睁的看着爹娘被杀,把沈非写给皇上的那份密信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念着,告诉他是皇后,是蒋家害死了他爹,是他们设计让他爹去的徐州,只因为沈非想重查当年娴妃的案子。 当时小小的沈宴就站在房顶看着下面的人群,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早就知道的,在他听到他娘让管家去找两个与他和阿烟一般大的孩子的尸体的时候,在他看着后院起火的时候,在娘将他们送上马车强忍着眼泪的时候,他便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爹娘了。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沈宴已经满头大汗,眼皮不停的转动,显然是被他记忆中的画面刺激到了,常长安不忍心再问下去。 刚把人安抚好,外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大人?」 是张平的声音。 常长安暗道一声糟糕,连忙施针想强行将人唤醒。 可因为这次的记忆中的情感太过强烈,沈宴一时半会也醒不了那么快,眼看张平在外间已经起了疑心,想破门而入,常长安正焦急着,刚准备下床,被一只手拽了回去。 常长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出声:「你醒了?」 沈宴还未完全清醒,方才不过是意识到怀里的人想要离开,本能的伸手去抓。常长安的这一声到让沈宴完全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眉心,看了眼外间尚还漆黑的夜色,疑惑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大人?」 常长安刚要开口,外间再次传来张平焦急的声音。 沈宴扫了眼常长安,扯过被子把常长安遮盖严实,起身坐了起来:「进来。」 几乎是在声音一落,张平便沖了进来。 「大人,您没事吧?」张平怀疑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之后落在了床里间,他知道这些天常长安和沈宴住在一起。 大人睡觉向来浅眠,方才很不对劲! 注意到张平的目光,沈宴皱眉:「何事这般惊慌?」 张平连忙移开目光:「大人,京城那边有消息了。」 张平话说了一半,抬头看向沈宴,眼神示意要不要再说下去。 不等沈宴开口,常长安出声道:「你们出去商议,我要睡觉。」 沈宴大手揉了揉常长安露出来的半颗脑袋,拿过一旁的衣服穿好,临走的时候俯身在她额头一吻:「等我回来。」 常长安目送着人出去,长长的舒了口气。 「大人,属下方才在外间唤了您许久也未见应答,可是出了什么事?」一到书房,张平便满脸疑虑问道。 沈宴目光一凛:「本官的说过的话,你是忘记了?」 张平连忙跪下:「常姑娘是属下的第二个主子,属下时刻谨记着。」 「没忘便好,更要记在心里。」 张平起身道答了声是,接着一脸凝重的禀报导:「大人,蒋进已经开始怀疑您的身份,并且派人来陈塘县了。」 「可知他派了谁过来?」 「徐洲知府,陈炳。」 「呵。」沈宴讽刺道,「陈炳如今竟做了徐州知府了,怪不得陈塘县如今匪患猖獗也无人管。」 「属下查过,当年徐州建堤他便是监工之一,后来大堤决口,便是他在当年的徐州知府背后撺掇谎报疫情。后来徐州知府被查,他便通过蒋家一路擢了上去。」 沈宴目光幽深:「正愁找不到人呢,他倒是撞上来了。」 「蒋进应该也是听说了陈塘县神医的消息,大人,可要加派人手在陈炳之前找到那位神医。」 「不用。」沈宴摆了摆手,「那神医就是常三。」 张平一愣,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一回事。 「不用刻意去找,现在还不是需要他在明处的时候。他既能逃过我们的追查,肯定也不会被蒋进找到,必要的时候帮他掩护。」 「那,吕四海那边……」 「既然鱼儿已经上钩,那就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放给陈炳。」沈宴往后一靠,神情间全是势在必得。「传风声的时候莫忘了,他的本名是余光全,不是吕四海。」 「还有……」沈宴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半响道:「加派人手保护好杨青书与贺兰。」 「是!」 「下去吧。」 张平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瞬,又转过身道:「大人,属下在陈塘县似乎看到了大皇子。」 「李翊?他来陈塘县干什么?」沈宴目光看着桌子上三皇子李昂写的信。 「派人去跟着,不要打草惊蛇。」沈宴说完,皱眉想了想,不放心道:「再派人回一趟京问问三皇子可知道这件事。」 张平躬身应下,抬头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疑虑,嗫嚅半响,扑通跪下,再次开口:「大人,常姑娘……」 第162页 「放心,她如何,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下去吧。」 沈宴说完这句话,张平一直担忧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再未多说一句话,推门出去。 屋子里只剩沈宴一个人,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目光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呆坐了一会儿,捻灭烛火,起身离开。 年关将至的缘故,这些日子大街上明显热闹了许多。 常长安任由沈宴牵着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这几日常长安没有再去竹林找常老头。 沈宴不知怎么突然闲了下来,每天哪里也不去了,她去哪他便陪着她去哪。所以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每晚入沈宴的梦找证据,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进展。 他和陈老头都低估了那段记忆在沈宴心中的影响。无论她怎么问,沈宴的记忆总是混乱的,根本说不到有用的东西上。 而且因为施术太伤神,每晚都要让沈宴经歷一遍小时候的痛苦。常长安实在不忍心,所以白天里无论沈宴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依着他。 就比如现在。 被沈宴连哄带求拉到了眼前的成衣铺子前,里面一色的女子衣裙。 老闆用很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俩大男人进来。 瞅瞅她又转过目光瞅着沈宴。 半响后开口:「两位客官是买给自己?」 常长安瞪了一眼沈宴,某人笑着道:「现在先将就一下,回京后我亲自找人给你订做。」 「你又要搞什么么蛾子,万一让知县大人看见了。」常长安掐着他腰间的软肉,咬牙。 「我俩都一起睡这么久了,你真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傻?人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了。」说着,沈宴不怀好意的凑近她耳边,「知县夫人还问我什么时候喝喜酒呢。」 常长安扫了眼掌柜的难以言喻的目光,一把将人推开,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沈宴却把她推到了掌柜的面前,拿出银子丢到柜子上:「找件她能穿的。」 掌柜的一见到银子,连忙唤人将常长安领到了里间。 又给沈宴沏了杯茶,客客气气道:「客官您先坐着喝茶,我保证等那位小哥出来绝对让您惊艷!」 沈宴的目光一直锁在里间的门口,没有理他。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帘子终于被人拉开。 常长安顶着男子的髮髻,穿着女子的衣裙,不伦不类又生无可恋的走了出来。 沈宴乍一看没忍住笑出了声,遭到了常长安一记白眼。 「我就说不要穿,你偏要让我试!」 「是我疏忽了,忘记了你的头髮。」沈宴忍着笑意解释。 常长安盯着他明显强忍着要上弯的嘴角,眼珠一转。从沈宴腰间摸了银子出来,丢给掌柜的,一把将沈宴推到了帘子门口:「掌柜的,给他也来一套。」 有钱能使鬼推磨,掌柜的乐呵呵的接过银子要拉沈宴进去,结果一拽没拽动,不解抬头,正对上沈宴那双冰冷的眸子。 心头一跳,赶紧松手,向旁边的常长安求救。 常长安清咳一声,想着这玩笑确实开的有点过了,正准备圆场子。 沈宴就突然走到她跟前,小声在她耳边,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要我穿可以,但是你今晚……」 沈宴刻意停顿,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特别是某些重点部位。 常长安条件反射,双手环胸:「你想都别想,不可能!」 「哦。」沈宴遗憾的撇了撇嘴,「那就只能算了。」 呸,狗男人! 「我听到了。」沈宴突然出声。 常长安:「?」 沈宴指着长安的心口:「你在骂我。」 常长安一把拍掉他的手:「谁让你欠骂!」 沈宴:「……」 两个大男人,其中一个还穿着裙子,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一旁的掌柜的揉了揉快要瞎掉的眼睛,实在看不下去了。 「您二位,还要换吗?」掌柜的抖了抖手上的衣服。 「不用了。」沈宴拉着常长安便走。 「哎,我衣服还没换回来呢。」常长安着急道。 沈宴突然停下,对掌柜的道:「换下的衣服送去县衙门。」 说完,拉着常长安大步流星的走了。 等常长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一家饰品行。 不用猜,常长安就知道沈宴是要干嘛。老老实实进去找人给自己盘了发。 等出来的时候,沈宴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常长安腰间的荷包:「镯子带上肯定更好看!」 行,您是大爷,什么都依您的! 常长安拿出镯子带上。 「大人。」常长安拖长了音调,「您还有什么要求,能一次性说完吗?」 沈宴还真的皱眉认真想了想,片刻后,似乎有些颇为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你爹都喜欢些什么?」 常长安怔了片刻后,突然一瞬间想明白了今天的种种。 「你今天要去见我爹?」 见常长安神情有些不对,沈宴连忙道:「是你爹说要见我的,我以为你知道。」 常老头怎么会突然要见他,他之前不是说,要等沈宴这边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再现身的吗? 所以沈宴要做的事情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怪不得最近这么闲。 第163页 「我爹除了喝酒、听戏、制药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常长安狐疑的看着沈宴,「你打听这个干嘛?」 「好歹也是未来的岳丈大人,我当然该讨好着点。」沈宴说的认真,目光灼灼的看着常长安。 常长安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呵呵,是吗,那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沈宴自然注意到常长安的闪躲,目光暗了一瞬,又立刻恢復:「我会的。」 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答应的。 常三约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竹林。 只不过这次不是从客栈里去的,而是绕了一大圈,从后山过去。 沈宴和常长安在前面走,张平提了一大罈子酒跟在后边,不时的注意着周围。 三人根据常三画的线路图,走走绕绕,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一片竹林。 「这里确实不太好找,怪不得之前一直找不到。」沈宴看着周围的大片竹林不由得感嘆。 常长安摸了摸鼻子没有吭声。 若是他知道,从客栈可以直接到这里不知会做何感想。 三人大概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院子。 屋子里常三开着门正等着。 没看到大皇子,常长安不知道他是躲起来了还是离开了。 沈宴让张平把酒放在了桌上。 常三让两人先出去,常长安不放心的看了眼沈宴,跟着张平出去。 等两人离开后。 常三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宴:「顾公子,别来无恙啊。」 「常叔别来无恙。」沈宴躬身一揖,也客气了一句。 常三丝毫不觉得身为刑部侍郎的沈宴却给他行礼有何不妥的地方。 「顾公子可还记得与常某的约定?」 「自然记得。」 「那顾公子何以不遵守约定?」 沈宴恭敬回道:「常叔与我的约定可是要护着长安?」 常三点了点头:「没错。」 沈宴:「长安现在就在外面,晚辈这是否算将人平平安安带到您跟前。」 常三冷声道:「我可记得约定里是不准让你再出现在她面前。」 「晚辈冒昧问一句,约定里的「你」,指该是顾寻吧。长安一直到来陈塘县在您的引导下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顾寻,所以我并不曾以顾寻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也就是说,这个约定,晚辈并没有违背。」 常三突然抚掌而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不愧是侍郎大人,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能力,当真令人拍案叫绝。」 说着,常三拉开门,对外间站着的常长安道:「长安,你刚才可听清楚了,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常叔……」看到常长安慢慢沉下来的脸。沈宴突然有些哑口无言。 「别叫我常叔,沈大人,草民受用不起。」常三提起桌上的酒,一把丢了出去,之后也甩门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沈宴和常长安两个人。 「我爹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罢了,你别放在心上。」常长安轻声开口,「过一会他气就消了。」 沈宴自然也知道,既然是常三叫他来,肯定就是知道他找他的目的。他只要认个错,也便好了。 但他同样也知道,方才常三关于违背约定的质问,若是他应下了,以后他和常长安之间的路只会更难走。 「长安,你为何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找你爹?」 沈宴突然的一句话,让常长安愣住了,她自然是知道他为何要找常老头。 可是,她却不能让他知道他。 「为什么突然要这么问?」常长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问罢了。」 沈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分辨不出喜怒。 「因为我知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考量,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吧。」常长安忐忑的说出这句话,小心的观察着沈宴的神色。 「全心全意的相信我么。」沈宴呢喃一声。突然笑道,「长安,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你可,千万不要骗我啊。 「嗯。」常长安打开门:「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我爹。」 门轻轻关上。 一门之隔。 两人脸上的笑容几乎同时消失。 药房里。 「爹,不是你找他来的吗,干嘛又突然发脾气,这下怎么收场?」常常忧心忡忡。 常三此时也在后悔中。 「我就是一看到那小子,想到你在他那里受的委屈我就来气,这不是没忍住嘛。」 常长安稍微松了口气「好吧,我以为你又有什么新的打算呢,既然是这样的话,一会儿我就帮你找个台阶下?」 常山有些好奇的看向常长安:「长安,以你的暴脾气,你是怎么忍住没把那小子往死里揍一顿的?」 常长安瞪了一眼常三:「你觉得我打得赢他吗?何况他身边还有张平那个武功高强的冷木头,别我拳头都还没挥上去,就被人给就地咔嚓了。」 「行吧。」常三安慰似的拍了拍常长安的肩膀。「你一儿会找个台阶给我下,对了,要是我实在忍不住打算上手揍那小子,你可一定要拦着我。」 「行了,知道了。」 常三收起玩笑,认真到:「那东西找的怎么样了?」 第164页 常长安摇了摇头。「没什么进展,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痛苦,我试了好几次,都不能让他回忆起来。」 看着常长安这幅模样,常三一下子便找到了癥结所在:「长安,你可不能心软啊,即便再痛苦,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他是丝毫感觉不到的。顶多算是做了一个想不起来的噩梦。对他根本一点影响也没有。我们不过是要他一段记忆,暂时哄骗而已。何况我们不仅帮了他大忙,还帮他把病给治了,这些比起他仗着你对他的喜欢,便肆意对你的欺骗和利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听了常三后面一句话,常长安愧疚更深了,嗫嚅半响,常长安小声道:「爹,若是他真的喜欢上了我呢?那我岂不是就跟他以前一样了。」 「长安,你又不是他,演技可没他那么好。而他又不是你,若他真的喜欢你,用真心最容易检验出真假的,若他是真心的凭他这种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对他是哄骗而非真心。」 常三这么一说,常长安更加茫然了。 「爹,我没懂。」 常三揉了揉常长安的脑袋:「不用懂,你只要知道。若他喜欢你,就不可能不会知道你是在做戏,既然他知道,可却没说破。就说明他甘愿自欺欺人被你哄骗,而你又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所以根本无需愧疚。若他不喜欢你,对你只是利用,那么你们互相哄骗,互利共赢,就更不用感到愧疚了,知道了吗?」 常长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常三看着她的模样也只能无奈摇头。只能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孩子需要成长的,只有多经歷一些,才会长大。 「你是怎么感觉到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沈宴可是擅长使用攻心计的高手,常三担心这个傻丫头没骗到人,反而再次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以前是他疏忽,让这丫头不小心被人给骗了。这次一定要给她分析清楚了。 「我能感觉得到的,这次的沈宴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以前顾寻有时候虽然也会突然对我好,但其实我心里一直隐隐有一种和他很疏离的感觉,看不清他眼底藏着的东西。但这次却不一样,我总是能在沈宴眼底看到一种小心翼翼,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就像是,就像是……」 常长安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一个词来形容。 「就像是你被他装进了眼底?」常三皱着眉替她说了出来。 常长安眼睛一亮:「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能轻易的就感觉到他眼底的喜怒哀乐。」 常三嘆了口气,目光看着窗外,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 就她形容的来看,沈宴似乎真的喜欢上了她家长安了。 可是,他很了解沈宴这种人,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不择手段。若他对她只是欺骗利用还好。 若他是真的上了心…… 常三目光落回常长安的身上。 也许,公主这个身份该好好利用起来了。 他沈宴手段再多,至少也是会顾及点什么的吧。 常三神色一凛:「长安,去,把他叫进来。」 尚在纠结的常长安莫名的颤抖了一下,常老头的眼神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可怕。 常长安很快出去把沈宴叫了进来。 不等常长安也坐下。 常三突然道:「这也快晌午了,长安你去厨房简单做点饭菜。」 「哦。」常长安临走的时候向常三使了个眼色,用嘴巴没有发出声音,你可别冲动!外边还有张平在呢 常三没什么反应,到是旁边的沈宴突然笑出了声。 「放心吧,就算常叔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 常长安:「……」 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为什么他会知道! 常长安瞪了一眼沈宴,摔门出去。 被瞪的沈宴习以为常的撇撇嘴,掩下了嘴角的笑意。 等常长安走了,陈宴这才抬头去看常三,猝不及防对上他带着探究的冷冷的眼神。 沈宴:「……」 「常叔……」 「别叫我常叔!」 果然,看到这个小子就来气!看他笑的贱兮兮的那个模样! 常三抱臂侧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长安的?觊觎她多久了?可有对她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好好给我交代清楚!」 一连三个问题噼头盖脸砸下来,把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沈宴都砸懵了一瞬。 ☆、第七十五章 面对来自未来岳丈大人的质问, 沈宴本能的直了直身子:「常叔……」 常三眼睛一瞪。 沈宴嘴唇微动,却没出声,似乎在想一个适合的称唿, 片刻后开口:「常大夫。」 常三咂摸了一下这个称唿, 勉为其难接受了。 「您, 这是何意?」沈宴可不认为常三是真的想找他要上面三个问题的答案。 常三对于沈宴此时的恭敬很是满意,脸色和缓了不少。 「若我说让你离开长安, 你可答应?」证据还没拿到, 好不容易让沈宴对常长安没有防备, 常三怎会让沈宴离开常长安, 不过试探验证方才常长安的猜测罢了。 沈宴似乎没有料到常三会突然这么说, 一时有些沉默。 常三冷哼一声:「怎么,不愿意?」 第165页 沈宴知道常长安这些天跟自己在一起是心不甘情不愿有其他目的的。他之所以装作不知, 就是想借着机会多与她亲近,多为她做点什么,让她知道,她曾经为他做的事情, 如今他也可以为她做,想让她重新喜欢上他。所以才一直没有揭穿。 原本沈宴一直以为常长安接近他是常三的授意,可现在常三突然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他没想到。 难道一直以来是他猜错了, 常长安确实是真心实意原谅他的? 几乎是这个念头一起便立刻被沈宴否定。 以他对常长安的了解,她绝对不会这般便轻易原谅自己。 可常三现在的态度…… 沈宴看着冷目视人的常三一时有些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道:「如今我与长安两情相悦,常叔这样做恐怕不太妥当吧。」 「呵, 两情相悦?」常三连称唿都懒得纠正他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嘴上说着喜欢,其实就是骗她利用她而已。」 常三死死的盯着沈宴,似乎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出心虚的痕迹,但却未能如愿。 威逼的法子没试探出来,他又换了一种方式,故意压低了声音,让语气中透着妥协般的无奈:「你骗她,利用她,不就是为了我吗,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离开她从此再不相见。」 常三如此一说,沈宴瞬间明白了常三的目的,心知他是在试探他,便也放下了心,直接敞开了说道:「常叔您不必这般试探我,说实话,我确实是想让您帮我一件事情,您愿意帮我也好,不愿意也罢,都是您自己的选择。但这些都与常长安无关,这次我对她绝无半分欺骗。」 常三没想到他这时会直接把自己的目的剖开,可是沈宴越是这么直白,常三便越烦躁。一想到沈宴极有可能真的对常长安动了心,常三愈加来气。 偏偏沈宴还在继续说着:「我知道现在让你们相信我很难,但我现在对长安是真心……」 这句话成功的点燃了常三的怒火,一巴掌拍向桌子,指着沈宴大声道:「真心?我看是真心耍她才是吧!你小子给老子拍着良心说,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人干的!长安哪点对不住你了,好吃好喝好药的供着你。那么冷的天就只因为怕你那破身子受不了冬寒,她一个姑娘家下河摸鱼,吕四海给了多少赏金都没人去做的事情,她想都没想就为你做了。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及时回来,她后半生就毁了!那是她拿命换来的,结果你倒好,转头就给了别人!你若当真不喜欢她直接拒绝就好,为何偏要故意吊着她,给了她希望又把她骗的团团转。三年前她好不容易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了,你为何又去招惹她!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的闺女,凭什么要被你这么糟践!」说到最后,常三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他的脸色因激动和怒火涨的通红。狠盯了沈宴半响,几乎是咬牙一字一顿把最后的话说了出来,「沈宴,做人得凭良心,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声音一落,屋子里陷入沉寂,只有常三喘着粗气的唿吸声。 沈宴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整张脸都掩盖在阴影。 常三的一字一句便如利锥一样狠狠的敲在他心上,把他这些日子以来不愿面对的自欺欺人赤裸裸的剖开。 他知道,往日种种,岂是他现在真心以待便能一笔勾销的,他现在的真心在常长安面前从来就什么都不是,她根本不稀罕。 沈宴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了头,方才还挺直的背嵴,现在却微微塌了下去,有些颓唐又有些落寞。 常三的粗重的唿吸声已然平復,屋子里只剩下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沙哑的声音,像是许多年未曾开口说过话的九旬老人,摩挲在耳畔,打破了屋子里的静默。 「错了,便改。」沈宴慢慢抬头,冷执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常三,像是说着誓言一般,一个字一个字道,「有负与她的地方,我会拿余生去弥补。」 但是让他放弃她,除非他死了! 常三一下子怔住了,沈宴的目光让他心惊,他突然隐隐有一种感觉,即便他以后让常长安利用公主的身份从沈宴身边悄无声息离开,也为时已晚了。 此时的常三心中全是懊悔,是他托大了,原本两人已经可以不用再纠缠,是他心太大,没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让长安又去找他。当时只以为沈宴这种人肯定不会对谁动心,光顾着思索长安那边会不会放不下,却完全忽略了沈宴那边。 沈宴这个人可是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爬出来的,他想得到的东西又怎会轻易放手。 常三突然陷入了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里。 一边是养育了这么多年如同亲女儿般的常长安,一边是授业恩师临终前的嘱託。 沈宴对长安来说绝不是良人,现在知道了沈宴的心思,他就不可能再把长安推向沈宴。可是,如画的仇,长安的身世,师父的嘱託,这些他亦不可能全然不顾。 常三心中思绪翻涌,目无焦距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屋子里的两个人面沉如水,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再次开口说话。 突然,外间传来了声响。 「常老头,你快出来。」外间常长安一声带着惊喜的唿喊,拉回了屋内两人的思绪。 常三扫了一眼同样看向门外的沈宴,起身开门出去。 第166页 见到亭子里的一人一鸽,常三便明白是许良宗来信。 「许叔来信,晚晴和武盛他们要跟着陈子谦一起回京城,已经在路上了。」常长安摇着书中的东西,向常三跑来,递给他。「陈子谦回京晚晴他们为何要跟着?」 「晚晴与陈子谦已经定下了亲事。」常三接过信。 「定亲?!」常长安显然被惊到了。 但是现在仔细回想之前在清源时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氛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常长安嘿嘿一笑:「当初我就觉得那个陈子谦对晚晴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听说晚晴当时在暗道的时候遇到了陈子谦,两人肯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常长安突然想起了当时他和顾寻在暗道里发生的事情。不自觉瞟了眼门口跟着出来的沈宴,恰好对上他含笑看过来的目光。 目光一顿,常长安转身往厨房去:「你们继续聊,锅里还炒着菜呢。」 目送着常长安离开,常三把信打开仔细看了一遍。 信上除了长安说的,并没有提其他的东西,但是常三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子谦是奉朝廷的命去剿匪的,飞云寨虽然转移了窝点,可清源边境可不止有飞云寨,匪患没除陈子谦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回京。 除非是皇上下了命令,可皇上为何突然要召陈子谦回京? 难道,是皇上听到了什么风声? 常三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门口的沈宴,他总觉得沈宴应该知道些什么。 沈宴毫不避讳常三探究的目光:「陈子谦是皇上召回京的。」 「你知道原因?」常三问道。 沈宴摇了摇头:「皇上召他回京的消息,我也只比常大夫早了一天知道而已。」 常三显然不信他的说辞,只阴恻恻的盯着他。 沈宴迎着常三的目光,心中却在盘算着。 沈宴知道常三从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让常长安放弃原本的计划离开他了。 虽然沈宴不知道常三让常长安具体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但是他能猜到绝对与他爹当年被人陷害一事有关。 当年沈宴虽然年纪小,但他记得很清楚,他爹就是在要为一个案子翻案的时候,突然被任命来徐州治水。 在没查到吕四海前,沈宴曾经也试图想着去了解那个案子,看能不能从中入手,但是所有与那个案子相关的一切全都不復存在。 沈宴甚至都没有查到沈非当年要查的案子究竟是关乎谁的。 能让蒋家不惜用整个县的人命也要堵住沈非的口,致沈非于死地。 那个案子,除了与宫里的那几个人有关,不做他想。 彼时的沈宴还没有现在的势力,自然也明白凭他现有的能力,绝不能蹚后宫那趟浑水。 所以猜测到是和后宫有关后,沈宴便不曾再理会过那件事,只一心扑到为他爹翻案的事情上。 但是,刚才在屋子里常三的那一阵沉默,让沈宴感觉到了不安,常三眼中明显是不想再按照原计划来,不想让常长安再与他来往。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是再放她走,以她的性子,她以后绝不会再见他! 所以,绝对不可以,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宴看了眼已经去厨房忙碌的常长安,心中各种思绪翻涌,面上不动声色:「常大夫可愿做个交易?」 常三看穿一切的目光射向沈宴:「别想着动歪心思,我是不会让长安继续留在你那的。」 沈宴面色不变:「长安想待在哪里是她的自由,没人可以阻拦,本官只想与常大夫做个交易而已。」 果然是势利之徒,现在到开始装模作样的本官起来了。 常三不屑冷哼:「常某是大夫,不是商人,沈大人找别人吧。 沈宴似乎根本没听到常三的拒绝之意,兀自又转回了上一个话题问道:「关于陈子谦回京一事,常大夫如何看?」 常三目光盯着沈宴没有说话,想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常大夫可愿听一听本官对此事的一点猜测。」话虽然是徵求常三的同意,沈宴却根本没有给人说话的时间,接着继续道:「常大夫在陈塘县治病救人的消息是故意找人放出去的吧,目的就是引本官来陈塘县。」 常三一点也不意外沈宴会猜到,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可惜,常大夫是不是忘了,这些事情既然能传到本官的耳朵里,那么一些不该知道的人自然也就瞒不下去了。」 常三不屑冷哼,这些他自然想到了,但那有如何,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不过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而已,蒋家背后还没到会多想的地步。顶多会派人打听一下,然而他早就已经准备替身,根本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沈宴看着常三嘴角毫不在意的不屑:「常大夫一定认为一个大夫而已,他们即便知道也不会有太多怀疑吧。但是常大夫是不是疏忽了一些人以及一些事的存在。」沈宴眸色渐暗,「比如,大皇子和陈子谦。」 常三脸上的不以为意慢慢消失。 沈宴还在继续:「陈塘县刚出现所谓的神医不久,大皇子便出现在了陈塘县,皇上又这么巧合的恰好在这时召陈子谦回京……」 沈宴看着常三脸色一点点慢慢沉下去,继续一字一顿道:「这三件事若是联繫在一起,常大夫觉得,有些人会怎么想?」 第167页 「哦,对了……」沈宴故意般的顿了下,「还要加一个据说叫夏羽的女人。」 听到沈宴提到夏羽,常三目光一暗,探究的眸子看向沈宴。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心里有些奇怪。 按理说夏羽对他小时候的影响不小,他若是看到了夏羽,即便无法忆起全部,也不该这般毫无反应才对。但观他现在平静的神色,只能说明,沈宴知道夏羽这个人,但并没有见过她。 常三心里虽然因为沈宴说的这些起了不少的波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需要先试探出沈宴对这些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什么大皇子和夏羽,老夫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宴毫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常大夫不必试探本官,本官知道常大夫是在查当年后宫发生的一件辛秘,也知道沈非当年就是因为对那件案子有疑惑,想查清楚,才遭来的灭门惨案。不瞒常大夫,那件事本官很多年前也暗中查过,但所有事关那件案子的痕迹全都被抹去了,根本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对这件事情本官知之甚少,若非前几日得知大皇子来了陈塘县,还和常大夫联繫密切,本官也不会将此事与将军府以及淑妃对常长安的怪异态度联繫在一起,也就更不会因为苏恆与常长安的几面之缘而查到常大夫就是苏家三公子,还曾师承神医荀修,而荀修的师妹正是最近出现在陈塘县的夏羽。」 沈宴的一番话让常三震惊无比。 他没想到沈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身份查了个彻底。 然而沈宴还在兀自说道:「而长安正是娴妃娘娘师姐的亲女儿。」 沈宴最后一句话说完,常三到是松了一口气,他现在竟然无比庆幸当初如画是在毁容入东宫的时候顾念着夏羽,所以诌了个师姐出来,所以除了他们几个亲近之人,并没有人知道如画就是那位师姐,也便没有人将常长安往娴妃那里想。 常三轻笑:「不愧是大梁未来的相国大人,这编话本子的功夫也堪称一绝了。」 沈宴当年曾有过一段给他人写话本谋生的拮据经歷,虽然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这段经歷。但常三明显知道此事,故意藉此讽刺他说的话子虚乌有。 沈宴却完全没有将常三的嘲讽放在心上,继续道:「常大夫不为自己考虑,也需为长安考虑。常大夫能躲过蒋家的眼线,常长安却不一定了,一但蒋家起了疑心,必会很快查到长安头上,到时候查出常大夫的身份一定会抓长安作为威胁,如此,常大夫还想一人孤注一掷吗?不若与本官合作,常大夫想对付蒋家,本官亦然。这其中的利弊常大夫可要仔细权衡清楚了。」 「你现在也不过一个刑部侍郎而已,蒋家背后的盘根错节岂是动嘴说说便能解决的,我如何放心把长安交由你护着!」 「放不放心又怎样,常大夫别无选择不是吗?」沈宴笃定道:「二皇子谋逆,安国寺又出了大朿国的细作。单是这两件事便已经让林将军分身乏术。他如何再护常长安,又如何再替常大夫你掩护身份,难道要靠商贾出生的苏家或是靠自身都难保的大皇子?」 「常大夫一开始引本官来陈塘县的目的不就想在背后做推手,好看本官与蒋家争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吗?」 「可惜现在却不一样了,祁川王时隔多年突然回京,飞云寨匪寇一夕之间人去楼空,这背后与谁有关,常大夫应该比本官清楚。」说到最后,沈宴凑近了常三,嘴角是势在必得,「常大夫,冷眼旁观只会引火上身,我们现在只能合作。」 听完沈宴这一番话,常三的震惊不亚于沈宴方才三两句就将他的身份剖开时说的话。此间种种,他作为一个知道当年事情的人,也是查了很久才知道。他一个刑部侍郎又是如何得知的?想到此处,常三脑海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人来。 「三皇子!你竟是三皇子的人?」常三大惊之下开口。 沈宴一点也不意外常三会猜到:「是又如何?」 是了,无论是皇上还是将军府亦或是蒋家,根本从来就没对三皇子有过防备。 前两者是出于关护,后者侧是被一叶障目了。 与其说沈宴是三皇子的人,不若说是沈宴先盯上了三皇子在这些势力之间的便利。从旁推波助澜也未为可能。 玉蓉从来就是个不爱争的性子,对人情世故也比较淡漠。却没想到养的孩子竟有这般让人心惊的野心和心机。 常三心里嘆了口气,不知道三皇子的所作所为玉蓉到底知道不知道。 「常大夫可考虑好了?」见常三一直沉思,却不开口,沈宴紧了紧掌心。 「沈大人想让老夫做什么?」利弊已摆在眼前,常三确实如沈宴所说,别无选择。 沈宴道:「常大夫当年在清源为本官治病的时候,可还记得您曾所说的关于本官脑疾的事情?」 常三一愣:「你想让我帮你治好它?」 「没错。」 常三紧盯着沈宴,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他如此一说,很难不让常三怀疑,长安每晚入他梦为他施术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可若他真的知道,又怎会说出这个条件? 比起这个,难道他不是更应该让他出面为他爹的案子作证吗? 后面这句话,心里这般想着,常三也便说了。 第168页 沈宴回道:「出面作证并非我求常大夫,而是常大夫不得不帮我,我对付的是蒋家,蒋家一但倒了,对沈大夫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常大夫怎会拒绝呢。」 「老夫曾经便说过,沈大人脑疾一事,与沈大人对儿时的记忆缺失有关,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治好的,而且一不小心出了岔子,非死即疯也是常事,这都得看个人造化。」 「常大夫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呢?」 常三幽幽的目光看向他:「人天性趋利避害,沈大人既然曾经主动选择丢弃了这份记忆,那就说明对当时的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若一但恢復,沈大人可会后悔?」 沈宴一顿,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其他的神色,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而过:「当下不悔便够了。」 常三目光微冷,似乎也在心中决定了什么,语气变的认真:「好,老夫接受你的合作!」 两人都明白治病不过是表面上的藉口,共同对付蒋家及其背后的人才是这次谈话的重点。 两人决定好之后,便将各自所知道的消息大概说了一遍。大部分都是对方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的事情,算是对自己的猜测做了确认。 不过两人也都有隐瞒,常三隐瞒了常长安的身世和当年一些事情的细节。而沈宴也没有告诉常三沈非是他父亲,虽然猜到常三可能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但主动说与被人问却是两码事。 沈宴一是觉得常三的疑心不比自己重,他知道常三并不信任自己。自己越是有所隐瞒,而且隐瞒的事情还是常三差不多能猜到的事。常三便对他多一份自我认知的笃定,这份笃定说白了又何尝不是另一方面的信任。 当一个人从一开始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是何种人,对方只要做些与他先入为主的想法不谋而合的事情,那么那个人就会愈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与其说常三不想相信他对常长安是真心相待,不如说他笃定的认为像他这种人从骨子里便不可能会将真心交付他人。一但常三明白过来,他对常长安是认真的,那么常三反而会让常长安远离他,先前常三的犹豫便是最好的证明。 月盈则亏,过犹不及。 他既然不想相信,那么他就顺着他的心思来,让他这份不信加深。 两个人在屋子里商量完,常长安的饭也做好了。 常长安端着饭菜进屋子,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愣了一瞬。 她还记得她出去的时候,两人还是剑拔弩张,不过做了一顿饭的功夫两人相处竟然出奇的和谐了。 真是见鬼了! 面对常长安眼中的诧异,两人默契一致的谁都当没看见。 饭间,常长安不停地给常三使眼色,常三却还以她好好吃饭的眼神,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然而他越是这样常长安越是好奇。 没办法,常长安只得又去瞪沈宴。 于是沈宴极为认真的给她夹了两筷子菜。 常长安气的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被某人轻而易举躲过。 直到吃完饭,常三把常长安带去了药房。这才为常长安解了疑惑。 「沈宴的脑疾是夏羽造成的,除了我师父,没人能医治。」 常长安一愣:「那你还答应他?」 「脑疾无法,但他无法入睡的症状到是可以医治。」常三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写着药方。 常长安看着常三欲言又止半响道:「常老头,我小时候是不是也曾有过一段无法入睡的症状?」 常三拿笔的手一顿,而后有若无其事的继续写着:「你小时候懒的跟个小猪崽子似的,不是吃就是睡,哪来这么大的脸说这话。」 常长安:「……」 常长安撇撇嘴,又要开口,常三把笔一放,拿起纸吹了吹,递给常长安。 「把这方子拿去给沈宴,让他照着这上面写的去买药,每天药浴一个时辰。」又去拿另一张纸:「这个是服用的药。」 交代完,不等常长安开口,常三推着常长安的肩膀把人推到了门口:「好了,出去吧,我还有事。」 不待常长安转身,常三已经把门关上了。 常长安:「……」 沈宴在前面的亭子里等着,见常长安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常长安把药方拍到沈宴怀里,简单交代了方子里的东西,而后一言不发看着方才出来的方向。 片刻后,嘆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这才又恢復了神采。 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沈宴一直皱眉看着自己,不自在的清咳了一声。「张平呢,时候不早了,该回衙门了。」 「我让张平提前回去了。」 「哦。」 沈宴凉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抬脚要走,被常长安拽住了袖子,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那边有暗道,走的快些。」 常长安领着沈宴进了暗道,一直到出来,两人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常长安余光时不时的瞟两眼沈宴,在等他问关于暗道关于客栈的事情。 可是沈宴就像是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脸上连一丝怪异的表情都没有。 他既然不问,常长安也乐的不用解释。反正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多的是,她也懒得编理由去应付。 就在常长安放下心来的时候,旁边的沈宴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第169页 错觉一般的轻。 常长安不确定的扭头看去,果然见他目光直视前方,但嘴角却含着笑意。 「你笑什么?」 被抓包,沈宴脸上神情不变:「这个客栈里的暗道……」 沈宴一开口,常长安就知道自己被耍了。狗男人是故意不问,故意想让她紧张。 「刚挖的!」 常长安恨恨丢下一句话,气的扭头就走了。 沈宴抿了抿唇,无奈跟上。 常三和沈宴开诚布公后,常长安便提了贺兰心疾的事情,常三提议让杨青书和贺兰也搬进竹林。 一是为了方便医治,二则是竹林这地方比起乡下来的隐蔽些。 沈宴同意了,并且派了人隐在竹林周围暗中保护。 之后的日子几人每天表面上看似悠闲的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实际上一直在等陈炳对吕四海也就是余光全行动。 等待的这些日子常长安用在沈宴身上的法子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到是沈宴无法入睡的毛病,在常三给的方子中日復一日有了点起色。沈宴开始出现了嗜睡的症状,常三说这是医治过程中正常的反应,用不了几天这一症状便会自行消失。 虽然常三一再强调就几天时间而已,但是这种随时随地便犯睏乏力的情况,还是让沈宴有些不适应,特别是在睡着之后对周遭的状况完全处于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更是让他心惊和不安。 而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宫里突然传来皇上让他即刻回京的消息,还有随之而来的三皇子的信。 信中并未提皇上突然召他回京的原因,只是让他回京的时候小心路上埋伏。 沈宴被皇上秘密派来陈塘县就是重查当年沈非的案子。皇上一直对当年那笔消失的赈灾银耿耿于怀,虽然明面上不显,但暗地一直派人留意着沈宅。 但毕竟时间太久,皇上也渐渐对此失了耐心。 直到前不久突然死在沈宅的人,又加之沈宴不动声色的从旁推波助澜,皇上这才又对此起了心思。 现在他来陈塘县不过才一个月,皇上便急召他回京,又是何意? ☆、第七十六章 沈宴将此事告知了常三以及大皇子, 四人商议后决定留常三守在陈塘县注意陈炳的动向。沈宴和大皇子先后错开回京,以免引起皇上怀疑。 至于常长安,常三原本是不放心她和沈宴一起回京的, 但考虑到此时陈塘县已经被蒋家盯上, 常长安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加之还要从沈宴身上拿到那份东西,也只能无奈让常长安跟着离开。 当晚, 收拾完东西。 常长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只能看着旁边早就陷入沉睡的沈宴出神。 这几日, 有了常老头给的方子, 沈宴的嗜睡症越来越严重, 已经不需要她在旁边便能入睡。短短的半月时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在旁边的气息, 习惯了他带着呵护的怀抱,习惯了每晚听着他胸膛里安稳有力的心跳声。 陈塘县这段时日,明明不过才一月不到,她却有一种过了很久的错觉。她找到了长老头,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看清了沈宴。更加彻底明白,从前的时日,清源的一切, 都回不去了。从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註定了。 京城,前面的路, 还有更多的事情在等着她。 常长安抬手,掌心覆住双眼,一声迷茫又无奈的嘆息从喉间溢出。 身前蓦地横亘过来一只大手,一把将她揽向了怀里,常长安以为是沈宴醒了,转头过去才发现他只是睡着后无意识的动作。 「长安……」 沈宴呢喃了一声,又紧了紧怀抱。 常长安被勒的有些难受,轻轻动了几下,试图挣脱。 「嘶——」 腰间的大手因着她的挣扎箍的更紧,常长安有些吃痛,轻唿出声。 「别离开我……」 沈宴毫无所觉,仍就含煳不清的呢喃。 「沈宴,你醒醒!」 一只手被彻底压制,常长安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掰沈宴的手并且试图唤醒沈宴。 结果沈宴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惊醒坐了起来,连带着把常长安也扯了起来。 突然的力道,常长安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实在没忍住踹了沈宴一脚。 「痛死了,你干嘛?」 刚醒来的沈宴原本还有些恍惚,这一脚到是把他给彻底踹醒了,低头看着怀里瞪着他的常长安:「怎么了,做噩梦了?」 常长安:「……」 噩你大爷! 常长安揉了揉腰,扯过被子倒头躺下,背对着他,也懒得跟他解释。 沈宴以为她是因为做梦踹人不好意思,也便没再问,也跟躺在她身后,伸手打算把人捞回怀里,结果手刚搭常长安腰上,便被一爪子拍掉。 「别碰我!」 沈宴低低一笑:「你睡觉爱踹人的毛病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有什么好恼羞成怒的。」 「……」 常长安勐的一掀被子,转过身:「我什么时候睡觉爱踹人,明明是……」 不等常长安说完,沈宴一把将人揽到怀里:「是是是,你不爱踹人,也不磨牙,更不流口水。别气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 沈宴话刚落,只觉肚腹一痛,又被踹了一脚。 常长安从沈宴怀里挣脱,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莫挨我,否则,踹的就不只是肚子了!」 第170页 沈宴:「……」 他哪里又招着她了? 短暂的闹剧,常长安也失了伤春悲秋感慨前路的沉闷心情。闭上眼睛终于睡了过去。 三皇子的信不得不重视,沈宴的嗜睡症也是个隐患,为以防万一。沈宴命人假扮着他的模样先行走官道。 而沈宴与常长安以及张平扮作商人的模样,跟着一行商队,择水路绕行到徐州城,直到沈宴的嗜睡症缓解。 商船到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又是冬日,即将入暮,处处都昏昏沉沉的。 常长安刚一下船,总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在身上一闪而过,几乎是条件反射便回望过去,远处人影绰绰,根本不知道是谁,不由得心中发紧,看了眼沈宴。 「怎么了?」注意到常长安的目光,沈宴问道。 常长安摇了摇头:「没什么。」 刚一下船就一惊一乍的,常长安自觉脸热,有些丢人。 沈宴没再多问,暗中给张平使了个眼色,张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往常长安方才看的方向探视,片刻后沖沈宴摇了摇头。 沈宴松了口气,码头的人有些多,转头正准备嘱咐常长安小心人流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名紫衣女子,低着头似乎在和谁说话。注意到沈宴的目光后,沖沈宴柔柔一笑,转身便走了。 沈宴突然怔住,目光随着那名女子远去。 「大人,大人?」常长安注意到了沈宴的不对劲,喊了几声,但沈宴却像是没听见般,目无焦距的望着某处。 常长安原本想伸手扯他袖子,却在触上的一瞬发现他有些颤抖,细看之下更是发现他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渗了一层细密的汗,眼尾猩红,像是在极力忍受某种痛苦。 「沈宴?你怎么了,别吓我,沈宴!」常长安惊慌失措的去触他脉象,原本因为方才常长安的不安而先前几步探看情况的张平这时也转身回来,发现情况不对,一把推开常长安,便要背沈宴就医。 也就在这时,沈宴似乎才缓和过来,抬手阻止了张平的动作,示意自己没事。抬目对上常长安惊慌的眸子,安抚似的笑了笑:「没事,就是胃突然有些不舒服,你爹不是说了吗,这副方子有些伤胃,等过了这几天便好了。」 常长安不放心的又看了看他的脉象,确实平稳了,但依旧不放心道:「身子真的没有其他哪里不对了吗?」 她其实是怕,是这几日她给他施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因为他方才的症状太像每晚她企图引导他进入那些记忆时的反应了。 张平也不放心的眉头紧皱。 沈宴弹了弹常长安的额头,笑的得意:「就这么担心我?」 常长安见他有恢復了那副不要脸的模样,白了他一眼,同时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谁担心你,我是怕……」意识到自己话赶话差点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常长安及时住嘴。 「怕什么?」 「怕你死在这里,我还要费力给你收尸!」 话一出,遭来张平一个狠瞪。 沈宴却顺着笑道:「那在下先行谢过常姑娘了。」 常长安一怔,心中莫名的一股烦躁,丢下一句:「祸害遗千年,你等不到了!」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在常长安转身的同时,沈宴脸上的笑容消失,张平察觉出不对:「大人?」 「去打听一下方才出现在码头的那名紫衣女子。」 「是。」 「等等……」 沈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凝重道:「那女人的事情派其他人去打听,你这几天片刻不离的保护好常长安。」 「大人……」三皇子的来信,那埋在暗处的人分明是冲着大人来的,明明大人才是最危险的存在,张平实在不懂,大人他为何总是不顾自己。 「即便是我出了事,你也要保证她的安全,懂吗?」沈宴的话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属下……遵命!」张平眼尾猩红的看着常长安的背影,生生咽下了心中的不甘。 离开码头,找了间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对于和沈宴住一间房这事,常长安并没有异议。 特殊时候,在一起总是比分开安全些,而且今日在码头的那道视线,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安顿下来没多久,沈宴的嗜睡症又发作了,常长安看的出来,沈宴一直在强忍着。 一直到夜间,沈宴终是没有抵住身体的负荷,彻底睡了过去。但即便睡着,一只手还是牢牢的抓着她,常长安挣了几次都没挣开。 亥时人定,周围已经没了声响,只有偶尔的犬吠传来。 常长安瞪大着眼睛看着床顶,身旁是沈宴均匀的唿吸声。 「咔哒!」 突然的一声,从窗口转来,常长安一个激灵,没敢动,只轻轻的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半响后,依旧是安静,再无声音,常长安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风吹窗户弄出来的声音。 常长安正这么想着,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也就那一眼,让她浑身凉了个彻底,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目光,走了过来。 常长安的心也跟着他的步伐砰砰直跳。 「是我。」 那个人影轻声开口。 第171页 常长安蓦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张平。 刚准备起身,被张平示意别动,指了指门外,常长安下意识屏住唿吸。然而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有看到,连响动都没有。 张平是习武之人,常长安察觉不到也属正常,只是在她放弃探看的时候,鼻翼间有什么味道一闪而逝。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因着常老头的原因,她对味道这些东西向来敏感,还没来得及提醒张平小心,便眼睁睁的看着张平高大的身子「砰」一声倒下。 常长安瞳孔骤缩,身体一软也倒了下去。 最后的目光中,她看到门外骤然一亮,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拿着烛火推门而入。 那人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中,笑的邪肆。 正是从竹林中逃走的夏羽。 常老头不是说她已经到京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第七十七章 「怎么样, 考虑好了吗?」 夏羽坐在床前,手中晃动着一盏盛着暗红液体的杯子。 床上是睁着眼睛望着她,一动不动的常长安。 见常长安无动于衷, 夏羽也不生气, 继续道:「没考虑好没关系。你放心, 我从不会强迫任何人,当年你娘便是自愿饮了那杯鸩酒的。只可惜我当年太年轻, 一时心软赏了鸩酒给她, 让她安详的就去了, 也没受多大罪。但你现在就不一样了, 我认真考虑了一下, 做人呢还是该狠心一点,所以这次另外为你特意准备了一杯, 不会要你命,就是每逢初一十五,脑子疼一疼罢了。」 说完,夏羽放下杯子, 给常长安温柔的掖了掖被角:「不着急,我有很多时间等你慢慢考虑,哦,对了。」夏羽轻轻一笑, 原本便有些松弛的眼角,起了几道褶子,「就是不知道将军府有没有时间等了。」 床上的常长安目光一滞。 夏羽也看到了常长安脸上细微的动作, 又是一笑,这次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苏老三不过从我师兄手中学了个皮毛,用他的法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沈宴记忆中得到那份名单。若不及时拿到的话,戍守在边境的林二公子可就要摊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了,你说到那个时候,将军府会怎样?」 常长安一直无动于衷的神情慢慢龟裂,恶狠狠的瞪向夏羽,胸腔剧烈起伏。 「怎么,考虑清楚了?」 常长安顿了片刻,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哈哈哈……」常长安的反应不知怎么逗乐了夏羽,笑了好久才停下来,连眼角都笑出了眼泪,「不愧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为了别人的奉献精神当真是如出一辙,哈哈哈,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私,很伟大,是拯救世人的菩萨?」夏羽的目光突然一凛,「我偏要把你们拉下地狱,温如画失了这个机会,你,常长安帮她受着!」 语落,夏雨一把将常长安扯拽了起来,餵给她了一颗药给她。 片刻后,常长安终于感觉自己的力气回来了一点。 夏羽早就敛了笑容,凌厉的目光恍若实质般盯着常长安幽幽开口:「杯子就在旁边,自己端过去喝了吧。」 「若我喝了,你当真愿意帮我拿到那份东西?」 「帮你拿到又怎样,不帮你又怎样,你觉得,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常长安笃定的目光深望向夏雨:「那份东西你也想要吧,你无法接近沈宴给他施术,便想从我这里下手。」 夏羽一把掐住常长安的脖子:「知道还问,别想着耍花招,别忘了我现在杀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常长安脸色涨红,艰难的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你服药,拿到那份东西后,你也要答应我,不伤沈宴一分。」 夏羽双眼微眯,猝然松手。常长安便如木偶一般摔倒在了床上。 「我若说答应你,你相信吗?」夏羽笑的邪肆。 常长安艰难的抬起头迎向夏羽的目光,没有回答,只是道:「常老头不久前和我说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被人挑拨而误入了歧途,本性并不坏,他还说你曾经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师叔,太医院的那些日子曾是他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啪!」 是桌上茶盏碎裂的声音。 「别给我提曾经,苏老三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常长安的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夏羽的哪根筋,夏羽突然疯了似的开始拼命在房间里摔东西,双目通红,一边摔一边叫嚷。 「曾经?他们根本不配提曾经,我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拜谁所赐?是你娘!是你那个无私奉献的娘,自以为活菩萨的亲娘……」 常长安像是根本没听到夏羽的疯言疯羽,自顾自的继续道:「作恶之人本性便恶,哪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就是彻头彻尾的恶人而已,常老头他们不过是被你的表象蒙蔽了心罢了,所以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常长安所说的这一番话是临时起意,纯粹为了刺激夏羽,因为她从夏羽方才的话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见夏羽听完后目光果然有些不对劲,这才松了一口气。 常长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夏羽却愣住了,她原本以为常长安说那句话,是为了用温情打动她,然后再说出相信她之类的自以为是的话。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夏羽拼命摇头,颤抖着双手,摸索着又把那盛着暗红液体的杯子端了起来。 第172页 她已经等不及常长安自愿主动喝了,一只手掐着常长安的下巴,直接往她嘴里灌:「喝下去,通通喝下去,你凭什么不相信我,你不是她的女儿吗,你们不是善良大度的活菩萨吗,那就应该跟温如画一样,无条件的相信我才对!用自以为是的温柔善良打动我才对!凭什么不相信我,你凭什么!」 常长安痛苦的呛咳出声,无意识的挣扎,奈何浑身根本没什么力气。 「不是不相信吗,我偏要让你相信!」 直到一整杯灌完,夏羽才疯笑着摔碎了杯子,扬长而去。 常长安半响才缓过来,看着碎裂一地的瓷片,苦笑般的松了一口气。 这下她应该不会再动沈宴了吧。 夏羽并没有将她带多远,就在她们之前宿下的客栈的对面一家脂粉铺子里。 翌日,天还没亮,她便被送了回去。 彼时沈宴还在昏睡,张平已经被夏羽找人弄到了隔壁。 经过昨晚常长安才知道,沈宴爹当年留下的东西其实是一份名单。 一份祁川王以及蒋家与大朿国联合安插在朝廷及戍守在边境将士中的一份名单。 当年夏羽并不知道这份名单的意义,只是为了同蒋家作对所以偷的,她当时对这份东西根本不屑一顾,让沈宴一遍又一遍的记住然后再让他忘记再记住,都不过单纯为了折磨他而已。 后来沈宴逃走,将这份名单也一起带走了。 之后便下落不明。 时间太过久远,当时不过抬眼一瞥的东西,夏羽根本想不起其中的内容。 所以被常老头治好恢復清醒后,又在竹林里旁听了一些多年前被她错过的事情,她便按捺不住要找到沈宴拿回那份东西。 常长安不知道夏羽为何急着想拿那份东西,但她敢笃定,夏羽之所以能在竹林偷听到这些,绝对是常老头故意让她听到的。 正如夏羽所说,常老头的法子不可能从沈宴那里拿到东西。 常老头后来应该也意识到了,所以才故意装作不知道夏羽恢復清醒的事情,想设计借夏羽的手拿到那份东西。 离开陈塘县的时候,常老头明明告诉沈宴,夏羽已经到京城了,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个陷阱既然是常老头亲自设下的,那么,夏羽既然对她是温如画的女儿如此耿耿于怀,夏羽会如何对她,相信常老头肯定也该料到了。 所以,那杯毒酒,常老头该是有办法解的吧。 想到这里,常长安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间,突然有些没有勇气打开。 也许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常老头并没有完全告诉她。 比如昨晚夏羽那番疯话的意思,若真如常老头所说,单单只是因为夏羽误会了荀修与温如画的关系,绝不可能说出那番话。 从常老头的话所描述的来看,夏羽更像是一个被娇宠坏了的刁蛮小姑娘,任性冲动,容易被人蛊惑,所以在蒋秋若的挑拨下,种下了后来的种种恶果。 但若一开始大家便忽略了什么呢? 荀修也好,常老头和温如画也好,都只把她当作了一个任性还有些不太懂事的小姑娘小孩子,所以用他们自以为的方式宠她对她好。 忽略了她真正的感受,反而激发了她的某些叛逆心思。 也许,许多年前的灾祸,就是因为蒋若秋看明白了他们的这种相处方式,所以那么轻易便能挑拨得手。 当年,夏羽和常老头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对长老头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却改变了夏羽整个心境的事情。也许直到现在常老头都还没有意识到,夏羽当年突然变成那般模样的真正原因。 她昨天不过是用了最简单的激将法,夏羽便轻易上当,不再打算伤害沈宴,只为了让她相信。可见夏羽对当年的那些事情有多重的芥蒂。 她可没有忘记,当时在国安寺地道以及竹林的时候,夏羽望着她的眼神,那可是恨不得扒她皮拆她骨的恨意。 现在就为了那一份名单,就简简单单的给了她一杯毒酒,便放了她? 是笃定那杯酒不会有解药,还是说常老头和她透漏过什么,让她能暂时把仇恨放在一边,而去专注那份名单?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断充斥,常长安心里越来越迷茫,也越来越不确定她目前所知道的种种。 她有一种预感,今天按照夏羽的法子拿到名单之后,她和沈宴之间便彻彻底底,到此为止了。 几乎把往日与沈宴以及顾寻相处的种种在脑中完完整整回顾了一遍后,常长安目光渐渐变的坚定,再无犹豫的推门进去。 房间里,沈宴唿吸均匀。 天还未亮,常长安轻手轻脚的上床,在里侧躺好,闭眼。 似乎是潜意识里知道事情即将了结,常长安很快入睡。 常长安是被唇上的痒意给弄醒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一颗近在咫尺的脑袋顶,常长安尚在迷煳中,蓦地唇瓣一痛,彻底清醒。 「嘶,痛死了!」常长安一把将人推开,「属狗的你?!」 沈宴脑袋被推开,看都没看一眼常长安,又伸了过来在唇上肆虐。 眼看着某人的手和嘴越来越不老实,有渐渐往下的趋势,常长安吓的手脚并用,连推带踢,连忙起身:「沈宴,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第173页 沈宴只着中衣,被常长安推拒着坐起身子,中衣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只是将常长安望着,却并没有开口。 常长安被这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试探开口:「你怎么?」 沈宴依旧只是静静看着她。 常长安心底咯噔一声,难道昨晚的事情被沈宴知道了? 「嗜睡的毛病,剩今天最后一天了吧。」半响之后,沈宴转了目光,凉凉开口。 常长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还剩最后一天,之后只要每日按时服药,半年的时间失眠的症状应该就会彻底好了。」 「那好,今天就不赶路了,暂时停留一晚,明日再走。」 沈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又转回到了常长安脸上,似乎想从她神情中看出什么。 常长安迎着他的目光,平淡的点了点头:「你做主就好。」 沈宴目光微移,瞥了一眼常长安放在身旁,因紧张激动而无意识攥紧的手。转身去拿一旁的衣服,有条不紊的穿着。 就在沈宴转身的一瞬,常长安暗唿了一口气。 她原本还纠结着该找个什么理由让沈宴今晚暂时留在这里,没想到他到自己提出来了,省了她心虚。 沈宴把常长安的衣服丢到床上,常长安接过也迅速穿好。 「张平说昨晚有人贼人进了房间,偷走了几样东西,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我让他一併报了衙门。」 常长安象徵性的翻了翻自己的包袱,摇头:「我的东西都还在。」 夏羽肯定是为了不引起注意,顺便拿了几样东西。 说完,掩饰般的又问道:「你可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 沈宴已经穿好衣服,束好发,转身,又用先前的怪异目光看向她:「不知道,可能丢了吧。」 「丢了就是丢了,没丢就是没丢,什么叫可能丢了?」 「贼人狡猾,说不定今晚还会回来,到时候有可能就丢了。」 「没关系,今晚注意一点,何况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贼人就不可能再来了。」 沈宴扬了扬目光,低声道:「若是贼人不知道已经被人发现了呢?」 常长安正去旁边的桌子倒水,沈宴的声音低,常长安并没有听清,倒完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沈宴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一上午过去了,常长安都没有见到张平的人影。 沈宴说他去衙门报案了,不可能一去就是一上午啊,介于夏羽就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常长安一直有些担忧,还有些心神不宁。 怕中间出现什么意外,她原本是打算一直在客栈待到晚上动手的,可是沈宴不知为何,一反先前路上的凝重,硬要带着她到处闲逛。说是回京之后怕是有的忙,两人肯定没有多少时间像如今这么悠闲,不若就趁着今天尽情游玩一番。 沈宴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明明是在温柔笑着,常长安却总觉得,这笑容里像是裹着什么东西。 仔细去分辨的时候,又有什么都没有。 常长安只当是自己临别时的心境在作怪。 想着今日之后,两人怕是再难相见了,权当最后一次的告别,遂也答应了。 年关逼近,街市热闹,已经摆起了不少花灯。 两人漫无目的在人群中穿梭,全程只要是常长安目光停留过的摊档,沈宴几乎都让后边跟着的小厮买了下来。 一开始常长安并不知道,看到小厮手中拎着的大大小小的物件,以为是沈宴自己买的。后来看到不少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儿,就随口问了一句:「是该给阿烟带点东西回去,你快给我说说她都喜欢什么,我也给她带点回去。」 几乎是话刚一说完,常长安便意识到,她哪还有机会再见阿烟了,瞬间也便失了兴致。 「这些都是给你的。」沈宴像是没有注意到常长安话尾突然的失落,低声道:「先前在清源,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陪你逛街市、赏花灯,买小礼物吗?现在虽然不是上元佳节,徐州一直有年前便赏花灯的习俗,先前没能陪你一起做的事情,我希望还能有机会弥补……」 常长安愣愣的站着,任由沈宴抱着,连周围的异样眼光都没有心思去关注。 沈宴突然的这番话,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今天究竟……」 常长安话还未完,便觉沈宴身子一僵,接着便开始颤抖。常长安扭头看去,便见沈宴阴鸷的目光狠狠的望向她身后,常长安想转头去看,却被沈宴颤抖着手牢牢按住。 「别往后看。」 「怎……怎么了?」常长安以为是埋伏的人,绷紧身子问道。 沈宴没有回答也没有松开,只是依旧盯着远处。 远处人群中,一袭紫衣的夏羽对上沈宴的目光,轻启双唇:「小孩儿,我们又见面了。」 猩红顷刻间爬满了双眸,沈宴一口腥血涌了出来,被他用手迅速抹掉。 还是有几滴溅到了常长安脸上,常长安抬手一抹,大骇:「沈宴!」 常长安把沈宴推离了点怀抱,忙去探脉,却被沈宴躲掉。 「先回客栈。」 常长安也不敢犹豫,赶紧扶着他往回走,临走的时候,向后看了一眼。 人群攒动,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有看见。 第174页 究竟是谁能让素来冷静自持的沈宴激动成这样? 回到客栈,张平还没有回来。 常长安不放心沈宴的身子,差了大夫来看,并无他恙,才总算放心。 大夫走后没多久张平便回来了,两人在房间里商量事情。 常长安一个人在另一个房间待着,心底总觉得忐忑。 一直到晚上,三人吃了晚饭,各自回房睡下。 常长安像往常一样给沈宴倒了杯水递过去,看着沈宴毫不犹豫的喝下,常长安一直紧张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在嗜睡症的影响下,药效发挥的很快。 一晚上,常长安按照夏羽的法子,一点一点的引导,施术进行的出奇的顺利。睡梦中的沈宴几乎没有一丝抗拒。 一点一点的平静的说出,他是如何被夏羽用铁链拴着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如何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以及那份名单上早就刻在他记忆深处的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常长安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悲憷,将那些名字一个一个写了下来。 直到深夜最后一丝声响也被寂静隔绝,常长安才收笔,将那张纸收进荷包。 常长安摸索着荷包里的那只镯子,看着眼前唿吸均匀的沈宴。 抬手慢慢抚向他的眉眼,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描摹。 一切都很顺利,明天天一亮,她就要找藉口离开了。 常长安收好荷包,捻灭了烛火,躺进床里侧,在沈宴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抬头,轻轻的一个吻落在沈宴额头。 若无意外的话,他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屋子里除了两人均匀的唿吸声,再无任何响动。 黑暗中,沈宴慢慢睁开眼睛,也在熟睡的常长安额头轻轻一吻,低沉的一句话,轻飘飘的散落在黑夜中。 「长安,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第七十八章 翌日, 常长安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伸手探去,旁边原本属于沈宴的地方早就冰冷一片。看了看外间尚早的天色, 常长安不禁皱眉,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今日起这么早? 简单洗漱好,正准备去隔壁问问张平的, 突然听到外间一整吵闹。 接着「砰」一声, 门被从外面大力踹开。 常长安吓了一跳, 循声看去, 五六个严衣肃服的官差, 手执兵器,个个面容肃穆的盯着她。 带头的官差, 也就是踹门的那位,锐利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常长安身上:「你,可是刚从陈塘县过来的常长安?」 「你们是何人?」 官爷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一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不见吗?衙门巡捕的官差,奉命抓人。」 他在打量常长安的同时,常长安也在打量他。 眼前的一队人衣着服饰看着像是普通的官差,但细观他们的神色面容, 举止气势却一点都不像。 在清源的时候,因着武盛的原因,她可没少和这些官爷打交道, 加之前天也在码头见过巡街的官爷,站姿歪肩塌背不说,那散漫,涣散的目光根本不可能如眼前几人这般。 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 「我昨日才到徐州,并无犯法。」 「呵,犯没犯法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带头的官差侧身看向门口,「来啊,把常长安给我押回去。」 眼见几名官差要上前,常长安也有些慌,如今张平和沈宴还没有回来,这些人绝对不是简单的要将她带去知府衙门。 「慢着,本官可是供职在刑部沈侍郎门下,没有凭证文书,就凭你们这些小官差也敢押人?」 带头人闻此不惊反笑:「巧了不是……」那人低头凑近常长安耳边,皮笑肉不笑,音色冰冷,「捉拿你的正是刑部的那位沈大人。」 眼见常长安突然呆愣在原地,那官差也不再废话,大喝一声:「把这个企图毒害沈大人的贼子给我抓起来!」 语落,门口早已经准备好的官差冲进来,迅速的将常长安绑了起来。 也是直到这时常长安才慢慢回神。 被推搡着往外走,常长安回头,看向那个带头的官差:「沈大人现在在哪?」 那官差皱眉:「这个你不需要知……」 「沈宴到底在哪?」常长安突然厉声大喝。 那官差也被她这突然的气势震住,心中一番计较,想到张大人吩咐的常长安问什么便答什么,但也不能轻易就答她。想了想,觉得现在回答她应该不算「轻易」。便道:「沈大人已经快马加鞭连夜赴京了,现在想是差不多也快到了。」 官差的这句话,就像是悬在头顶最后的审判。 常长安收敛了全身的凌厉,沉默的低下头,任由他们推着自己往外走。 呵,怪不得。 怪不得昨天她错觉般的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怪不得,他要同她说那些是是而非的话。 什么贼人,什么偷东西,他早便知道,不过冷眼旁观,想看她是否会改变注意罢了。 她就说凭张平那么重的疑心,怎么可能就轻易相信了偷盗一说。 亏她怕夏羽伤害他,战战兢兢与其周旋,结果呢。他怕早在码头的那时候便已经见过夏羽,并且恢復了记忆吧。 在他眼中,夏羽是他最痛恨的人,她却和夏羽联合利用他。 第175页 昨天,在街市沈宴突然的激动,一定是看到夏羽了。 她用激将法让夏羽答应不伤害沈宴,夏羽便用同样的法子,挑衅沈宴,让沈宴连带着她也一起恨了。 毒害朝廷命官? 真是好大的罪名。 说到底,他从来就不曾相信过她,不相信她真的已经把往事放下,原谅他了。 常长安所料没错,这几个官差并没有将她押回衙门而是直接上了一辆密闭的马车,马不停蹄的走了几天后,将她双眼遮住,下了马车。 等再次解开眼上的束缚的时候,常长安便已经身处在一间昏暗的牢房里。 那先前押着他的几个官差已经不在,只剩当时带头的那位。 眼见人要走,常长安道:「我要见沈宴。」 「沈大人公务繁忙,没空见你。」 「那你帮我给沈大人带句话。」 「说了沈大人公务繁忙,我等小人岂是说见便能见的。」 「张平,张平也行,你就说……」 常长安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那人不耐烦打断:「有什么话等沈大人提见的时候再说。」 语落,那人便迅速迈步出去。在不远的转角处,常长安看不见的地方,对两名看守的衙役压低声音道:「好好看着,不许怠慢了,但也不能太刻意的讨好,明白了吗?」 两个衙役连忙应是。 嘱咐完,那人又看了一眼常长安所在的方向,这才出去。 牢房里,被那官差拒绝后的常长安无力的靠着墙壁坐下,扯了扯唇角。 即便那人答应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对沈宴说什么。 常长安拿出荷包,摩挲着里面的东西。 常老头现在知道不知道她已经被沈宴关了起来?名单还没来得及拿去给常老头,也不知道恢復了记忆的沈宴还会不会继续和常老头合作。 常长安摇了摇头,即刻否定了自己多余的想法。 沈宴这人虽然为人可恨了些,却也不能否认他是当之无愧的辅国良臣,名单里的事情可是关系到大梁社稷,又是他爹命换来的,他怎么可能罔顾朝堂,只贪一己之私。 想到这里,常长安反而想通了一些事情。 沈宴将她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是惩罚也是保护。 朝堂动盪,家仇国恨,他肯定是顾不上她的,她身上又带着那份名单,蒋家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他对她有恨,却又不忍心看她落在蒋家手中。 也许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可能就是这刑部密牢了。 大牢里常年都是昏暗的,常长安已经不知道在里面待了第几天了。终于迎来除了看守的衙役外,一个新的面孔。 那是一个衣着得体,整洁干净的妇人。 妇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厚厚的一层东西,被一方暗布盖着。 其中一个守门的衙役给那妇人开了门便离开了。 妇人进了牢房,见着常长安低头柔柔一笑:「姑娘这些日子幸苦了,大人命我们准备了热水,姑娘先将就着梳洗梳洗。」 说完,身后跟着几名手持木架和白布的丫鬟,鱼贯进来,三两下便在牢房里搭了个简易的四方帷帐。 几人搭好帷帐便出去了,不一会儿,提着装满热水的木桶并一个浴桶进来,另有一个丫鬟手中提着一个盒子,又淡淡的香气从里面传出。 一切准备好之后,见常长安呆愣着不懂,两名丫鬟笑着将常长安推进帷帐,准备亲自为她宽衣。 常长安这次回过神来了,抓住自己的衣服:「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姑娘梳洗呀。」 「我知道,为何突然要梳洗?沈宴让你们来的?他在哪?」 方才回答的丫鬟抿唇一笑:「姑娘莫急,沈大人还在准备,一会儿便来。」 不说清楚常长安自然不可能任由他们摆布,推拒般的走在一旁。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也不好用强,只能无辜的望着旁边的妇人。 「姑娘,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大人今日吩咐了,要将您洗干净了去见他,您看?」 常长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洗干净了?她很脏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抬胳膊闻了闻,确实一股怪味。 当下也不再计较,让那些小丫鬟出去,自己在帷帐里脱了衣服,好好的洗了个澡。 这个澡洗的着实有些长,小丫鬟门怕水凉了,不时的往里面加热水。 大半个时辰之后,帷帐里终于传来了常长安的声音:「洗好了,衣服呢?」 妇人端着托盘进去,另一个丫鬟也跟着进去。 牢房里昏暗,也看不清衣服的具体颜色,只是常长安觉得这衣服比平时穿的繁琐了些,只以为是自己太久没有穿女装了有些不适应,便任由着小丫鬟们倒腾了。 衣服穿好,梳好头髮,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全都弄好。 常长安看着身上的衣服,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这衣服看起来是整的极为繁琐隆重,不由得皱眉开口道:「你们给我拿的是什么衣服,沈宴到底要干什么?」 话落,常长安便被兜头盖了块布,刚要伸手扯下,被那妇人一把按住:「姑娘别动,刑部密牢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自由进出的,就连我们进来都要用布遮住眼睛,沈大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您,您在忍耐会儿,就见着沈大人了?」 第176页 说完,也不待常长安答应,便推着人往外走。 走了一会儿,妇人一句「到了。」 常长安应声去扯头上的东西,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别动它,乖乖听我的话。」低沉的声音,带着诱哄,在耳旁响起。 是沈宴。常长安蓦地一僵,条件反射想要后退,却被沈宴紧紧拽住。 低头透过头上垂下的那块布,只能看到一双干净的锦靴停在眼前,再往上便是半截衣摆,样式和颜色和自己身上的有几分相识。 常长安任由沈宴拽着走了几步,似乎是进了一个屋子。 周围骤然一亮,常长安是跟在沈宴后边的,首先映入眼底的便是他那半截大红衣摆。 怔了一瞬,常长安往自己身上看去,一摸一样的艷红。 恍然间,常长安突然明白过来。 沈宴这是要和她在这里拜堂! 几乎是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盖头下便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中握着一段红绸,递到她手中。 常长安没有接,而是一把将盖头扯下。 随着盖头扯落,穿着大红喜服的沈宴出现在常长安眼前。 沈宴本就生的挺拔,一袭红衣更衬的整个人英挺不凡,平素的漠然全都消失殆尽,若非此情此景是在刑部大牢,此时的沈宴当真就是常长安想像中沈宴穿着喜服迎面而来笑着迎接她的模样。 「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宴弯腰捡起滑落在地的红盖头,漫不经心的伸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正如常姑娘所见,成亲。」 掸完灰,沈宴抬手又要给常长安戴上,被常长安后退躲过。 「为何要与我成亲。」 「你曾经央求的,而我也答应了,你情我愿,有何不可?」沈宴看着常长安的眼睛,平静开口。 「沈宴你混蛋!」常长安声音里带着哽咽,抬手便向沈宴扬去,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些天一个人,一无所知,担惊受怕的呆在大牢里的所有怨恨一股脑全都发泄了出来。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的爱?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不由分说便要成亲!你问过我的意愿,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刑部大牢,关押重犯的!我是不是能理解成,成亲后,你兑现了你的承诺,然后就可以直接在这里把我杀了?」 「夏羽也好,那份名单也罢,我常长安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是我活该对吗?我活该招惹了你,活该不自爱,活该被你一次又一次这样对待?你想做什么便要做什么,这是刑部大牢,我一生只有一次的婚姻,也要被你这么糟践?」 「如果自以为是的为我好,这便是你所谓的爱,我常长安消受不起!」 常长安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的厉声质问。对面而立的沈宴,听了却根本无动于衷。好似这些话不是气怒的质问,而是无关痛痒的平素寒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沈宴依旧面色平静,强硬的拽过常长安,将盖头盖了上去。 「如果光骂无法让你解气,你也可以打。但是,今天这堂,你是愿意也得拜,不愿意也得拜。至于我的爱,不管你是否消受的起,我都要给。想离开我,除非我死了。」沈宴凑近常长安,一字一句,像是从地狱发出的声音,「听明白了吗常长安,除非我沈宴死了,否则,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常长安如同木偶一般,被迫在这充满死气与戾气的刑部大牢拜了堂,喝了合卺酒。 一切礼成后,沈宴才松开常长安。 常长安以为沈宴会混蛋到直接在这刑部大佬连洞房也一起办了,没想到他只是陪着她在这大牢里坐了一夜。 两人穿着喜服,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一个闭口不言,一个絮絮叨叨。 全是清源的一些琐事,常长安听着烦了,直接捂上耳朵,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等人睡死了,沈宴将人捞到了怀里,紧紧的牢牢的抱着,从额头吻向双唇。 一遍又一遍描摹。 直到很久之后,一身黑衣的张平进来,躬身道:「大人,天已亮,该出发了。」 沈宴依依不捨的将怀中人放下,忍着因为一夜没动而僵麻的腿,慢慢起身,走至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尚在酣睡的常长安。 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七十九章 正安二十三年冬, 腊月十二。 太皇太后八十寿宴,特诏祁川王李重山来京贺寿。 谁料祁川王竟在寿宴上携一纸先诏,揭发当今圣上篡改先皇遗诏的罪行。 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正安皇帝以惑乱朝纲, 逆谋犯上之罪抓捕祁川王。 随后, 祁川王反, 恰逢此时边境大朿国大军进犯。 是夜,景乐宫, 御前会议。 这是正安皇帝时隔多年的御前急诏, 上次这般连夜急诏还是前大理寺卿贪墨灾银, 谎报灾情, 导致陈塘县成为死城一事。 就连年事已高已经多日不曾上过朝的左右丞相也由人抬着撵驾匆忙赶来, 皇帝给两位老丞相赐了坐,目光一扫下方, 沉声道:「诸位爱卿,朕诏你们来可不是干站着的,如今一天过去了,可有良策?」 语落, 下方站着的大太监福喜将几道摺子呈了上去。 第177页 皇上接过,随手翻看着,等着下方之人开口。 林相似乎是年纪大了,受不了连夜的颠簸, 自进来后便闭上了眼睛打盹。蒋相前些日子因为二皇子的事情抱恙,如今也是该好了,上前一步道:「老臣认为『攘外必先安内』」 「哦, 蒋大人意思,如何个攘外又怎么个安内法儿?」皇帝放下摺子,表情认真的看着蒋相。 「祁川王刚反,大朿国便撕毁盟约,大举进犯。很难不让人怀疑,祁川王早已经与大朿国勾结联合。大朿国在边境蠢蠢欲动,真实意图并非大梁,而是牵制边境大军。祁川王属地在禹州城,他不从禹州进攻而是转攻邺城,无非两个目的,邺城离京师近,另一个也是最主要的目的便是邺城距离边境最远,大军不易及时支援。」 「蒋大人此番颇有道理。」一旁闭眼打盹的林相突然低低应了一句。 其他人略一细想也跟着点了点头。 皇帝放下摺子,背手下了台阶:「想必蒋大人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蒋想略一摇头:「法子到说不上,行军打仗不是老臣所长,只是一些微薄的想法罢了。」 「蒋大人无须自谦,法子就是从想法里来的,蒋大人说来听听。」 「能勾结大朿国从旁相助,祁川王反叛的野心定然已久,遗诏不过是编纂的藉口,这时候拿来用,定是已经万事备全,所以万万不可小觑。老臣以为边境的忧患目前来说不用太过担忧,留林家两位公子便可。为以防万一,边境大军不宜乱调,防止大朿国趁虚而入。只让林将军带一队轻骑快马加鞭赶去邺城,同时朝廷派人调集各处所有兵马支援邺城与林将军汇合,由林将军带兵镇压,与之周旋,只待各路勤王大军一到,再一举歼灭叛贼。」 蒋丞相禀完,皇上扶手仰头绕着桌案踱步,似乎是在思考蒋相的法子。 座下之人,除了又再次闭上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的林相,其余人一纵人,包括四皇子,沈宴,蒋进,以及其他各部衙的大人,全都低着头,目光暗中碰撞。 好半响,皇上终于驻足,背对着众人道:「其他人呢,可有异议?」 诺大的殿宇,毫无声响。 「林大人。」皇上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 皇上又重复了一声。 还是没人应答。 福喜连忙走到林相跟前,伸手推了推林相,林相掀起眼皮:「蒋大人的提议甚好。」 林相此话一出,其他几位大人也跟着应和。 「兵部如今空缺,就是不知这派遣之人蒋大人可有人选?」林相再次出声。 「听说前些日子武安侯世子回京准备婚事,如今尚在京师,可由他暂任兵部侍郎一职。」 「众卿以为如何?」 「陈子谦曾兼剿匪之务,由他轻率众兵前往邺城确是不错的人选。」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沈宴回道。 「那便照着蒋大人的意思办吧。」皇上踱回案前坐下,「沈宴。」 「臣在。」沈宴上前一步,躬礼。 「朕命你从六部各点一人,先一步快马加鞭前往邺城安抚民心,徵集粮草,防民□□。」 「臣遵旨。」 「蒋进。」 「臣在。」 「马上便是年关了,宫中朝中一应礼度,如期照旧,疑人排查更是要严加管制,不可疏忽大意。」 「臣明白。」 「都散了吧,具体是由明日朝前再行确定。」 *** 两日后,侍郎府,书房。 「大人,杨青书说有急事求见。」 沈宴从案牍后抬头,皱眉:「何事?」 左青为难道:「他不说,说是见了您当面和您说。」 沈宴思虑片刻,放下笔:「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左青带着一脸凝重的杨青书匆忙进来,在杨青书眼神示意中,撇撇嘴出去。 「大人,小人听说皇上打算将京中的人全都派去邺城,就连皇宫的禁军也拨了一半过去,这事可是当真?」 「杨公子对朝中之事到甚是关心。」 见沈宴没有否认,杨青书哀唿一声,道:「大人,若真是如此,京中岂不成了空城,若祁川王或是大朿国在京埋了兵,后果不堪设想啊大人。」 沈宴一点也没觉吃惊,只是仔细打量了几番杨青书,笑道:「据说杨公子是今年的状元郎。」 杨青书不懂沈宴为何这般问:「沈大人莫匡笑在下,大人知道的,小人不过一偷盗试卷的贼人。」 「虽是有这般罪名,本官相信,那试卷,杨公子必是看都未曾看过一眼的吧。」 杨青书一愣。 「本官听常长安说,许典史曾经极为赏识杨公子之才。杨公子对仕途一事,可有谋划?」 「戴罪之身,先前得遇沈大人帮小人平反,已经感激不尽,哪还敢奢求太多。」 「若今日本官允你这个机会呢?」 杨青书满目震惊:「大人,这是何意?」 「本官离京之后,你拿着我的信去找三皇子,他会安排你进吏部。」 闻此,杨青书更为震惊,隐隐约约觉出了一丝不对,小心试探道:「大人,您是不打算回京了?」 沈宴的目光落到隔间的另一张小小的案几上:「若是有命回来自然最好。」 第178页 杨青书怔住,据他所知,沈大人这次邺城之行不过是安抚民心而已,万不可能有生命危险,难道……杨青书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跪下道:「小人见识浅薄,方才说的话沈大人莫怪……」 他一个庙堂之外的人都看的清楚,沈大人怎么会不清楚皇上此举的弊端。 一座假空城,根本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所以邺城大军,哪有什么大军,哪有什么陈世子、林将军,怕是只有沈大人一人。 他们是在赌,赌祁川王必不可能一点一点从邺城进攻,而是想直取京城。 即便赌错了,沈大人战死,邺城失守,边境真正的大军也会及时赶到,到时也为时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小,明天大肥章补上! ☆、第八十章 刑部大牢。 常长安依旧是那身大红的喜服。 自那日之后, 沈宴再也没有来过。 大牢常年昏暗,不知今夕何夕。 初一,十五。 常长安想着, 体内的毒也快到时间发作了。 她记得那天似乎是初五。 常长安看了眼守在外面的小吏问道:「今天腊月十几了?」 「十九。」 十九? 十五已经过了? 她身上为何没有感觉? 难道是夏羽骗她的? 不可能, 夏羽绝不可能放过她! 常长安笃定的摇了摇头。 应该是有人给她服了解药。 这一路上吃喝都是同那些官差一样, 进了大牢也是同其他人一样,她不曾有过机会碰其他的东西。 常长安仔细回想, 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哥, 沈大人来的那日是腊月十几?」 衙役想了想:「十四。」 果然, 绝对是那杯合卺酒有问题。 当时她原本是抵死不想喝, 几乎是被沈宴强硬的灌下去的, 喝下去之后,他当时似乎还若无其实的探了她的脉, 当时她一心都是怨恨,并没有把这个小动作放在心上。 沈宴能够知道她与夏羽勾结,知道她被下毒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若他知道她是被迫的, 为何还要这般对她,给了她莫须有的罪名,又把她关在这里。 沈宴究竟想干什么? 他的解药又是从何而来? 常长安正想的入神,外间传来了动静, 循声看去,只隐约见一狱长打扮的衙役,正拿着一张令牌示意门口的小吏:「大人提拿要犯。」 门口的小吏狐疑的凑近几步弯腰去看那令牌, 接着便是一声闷哼,身子倒在了那衙役的身上。 常长安一凛,刚要开口大喊,那衙役急忙走近,示意常长安别出声。 「武盛!」 看清来人,常长安欣喜的无声喊道。 武盛沖常长安龇牙一笑,摸出钥匙把门打开,又三两下把地上躺着的小吏的衣服扒了个干净,丢给常长安:「把他衣服换上。」 武盛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衣着,大牢昏暗看不清颜色,只觉样式有些熟悉,有些像他从许晚晴那看到的喜服。 心中虽然疑惑,但是目前不适合多言,只能待在一旁等常长安换好衣服。 喜服繁琐厚重,常长安废了半天劲才换好衣服,弄好头髮。 将喜服随便丢在地上,临走的时候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再无留恋的跟着武盛出去。 七拐八拐,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巡视的官差,还好有武盛手中的令牌,两人才顺利从里面出来。 出了大牢,巷子里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正是侍郎府的马车。 常长安有些疑惑,恰在这时,似乎是帘子里的人听到了响动,掀开了帘子。 「阿烟!」 「长安姑娘,快上来。」 沈烟冲着声音的方向招了招手,脸上漾着笑意。 常长安自然注意到了沈烟话中的称唿,上了马车,心中忐忑愧疚,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沈烟毫不介意的拉过常长安的手轻松笑道:「没关系的,我都知道了,你也是有你的苦衷,不管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都是那个救了我的好恩人,我的好朋友。」 还不待常长安开口。 旁边的武胜倒是极为顺口的来一句:「阿烟姑娘人美心善,以后谁能娶到阿烟姑娘肯定是八辈修来的好福气。」 说也就算了,偏偏武盛还毫不自知的盯着人勐瞧。 视线的存在感太强,沈烟脸一热,低头往角落缩了缩。 常长安暗地使劲掐了一下武盛的大腿,极为小声的在武盛耳旁咬牙:「以后这些娶呀嫁啊的话,不许当着人姑娘的面说,还有,收敛一下的眼睛!」 「哦。」 武盛依依不捨的挪开目光。 被武盛一打岔,常长安也没了先前的愧疚,便问道:「武盛你和阿烟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刑部大牢,还背着沈宴偷偷将我带出来,晚晴和我爹还有许叔他们呢?」 常长安实在太疑惑了,方才在大牢的时候不方便问,现在安全了,心里的不解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晚晴和常叔他们都好好的,我和阿烟姑娘认识,是因为常叔现在在给阿烟姑娘治眼睛,常叔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侍郎府,至于你……」 武盛看了眼沈烟,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为难模样。 第179页 「等回去见了常叔,让常叔告诉你吧,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在刑部大牢,这些日子沈宴那个狗……」骂着,武盛看了眼沈烟及时住嘴,「沈大人说你在回京的路上被人抓走了,这些日子大家疯了一样的到处派人在找你。结果昨天常叔突然说你有可能是被沈宴关进了刑部大牢,刑部大牢没有沈宴的命令根本进不去,好在阿烟姑娘那里有沈宴临走的时候为了保护她留的令牌,我们这才能潜进去将你带出来。」 「临走的时候?沈宴现在不在京城?」 「祁川王反,大朿国进犯,朝中动盪,沈宴,林将军还有陈子谦都去邺城平乱了。」 林将军不在边境?! 那份名单,沈宴知道那份名单的,他还怎么可能会让皇上这么安排。 林将军这时候不在边境,只留林大公子一人,藏在其中的内奸会肯定会趁此机会动作。 常长安一凛,不对,很不对。 沈宴不可能明知故犯。 「我爹呢,他人现在在哪,赶快去找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武盛被常长安如此慌乱的神色下了一跳,忙道:「常叔在侍郎府,马上就到了。」说完,掀帘对外面的车夫喊道:「再快些!」 车夫扬鞭一挥,马儿嘶吼,马车速度快起来,很快到了侍郎府。 常长安顾不得其他,忙让武盛领她去找常老头。 后院,沈宴专门给常三收拾了处院子。 常长安进去的时候,除了常三,屋子里还坐着一位白髮老者。 顾不上礼仪,常长安推门而入,焦急道:「爹,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商议。」 常三看到常长安到无太大反应,自从他猜到是沈宴将常长安藏起来而不是被夏羽抓走后,他便没有太过担忧,他知道,沈宴让她待的地方绝对是最安全的。 常长安顾不上旁边还有人,拉着常三便往要走。 常三抬手拦下了她:「还不快拜见你师公。」 常长安迟疑的看了眼旁边的老者。 师公?能被她称唿师公的不就是常老头的师父,也就是说眼前之人是…… 荀修! 他不是已经…… 常三仿佛知道常长安在想什么,喟嘆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你师公尚在人世,而且你们其实先前就遇到过,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对方罢了。」 「还记得你和阿烟姑娘在街上收了一个孩子的木制小玩意儿吗?那个正是出自你师公之手,我也是无意间看到,才知道你师公这些年一直在京城,也一直在寻找你我二人。」 木制小玩意?常长安几乎在常老头说出的一瞬,便想了起来。 如此说来,当时她被沈宴从安国寺带回来暂住的那户人家,就是荀修的家? 可惜她当时昏迷不醒,师公肯定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不然也不可能认不出她。 常长安这才转目细细打量对坐的老者。 虽然满鬓银丝,但老者的身形却很挺拔,松形鹤骨极为清癯,眼尾微有些皱纹,深邃的双眼丝毫没有老者该有的浑浊,而是透着股出尘恬淡。 常长安躬身一揖,乖巧道了声:「师公。」 荀修目光柔和,笑着点了点头:「都长这般大了,面容和你娘虽然肖了□□分,这性子倒是完全相反。」 常长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她知道荀修是在说她方才的风风火火的举动,常老头和她说过,她娘是个喜静的性子,研究草药的时候,一个人一坐就能一整天。 「急着找你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荀修这么一提,常长安立马敛了笑容:「我方才听说武盛说,林将军他们都去邺城了?」 边说着,常长安边把荷包里的名单拿出来递给常老头:「这是我从沈宴那里拿到的名单,他已经恢復记忆了,不知道和你们说过了没有,边境有大朿国和祁川王的奸细,林将军不在,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 常三接过名单,却并没有打开细看,而是看着常长安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自有打算,这些日子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好好把身子养好,过几日……进宫。」 常长安一怔:「皇上他……」 常三缓缓道:「皇上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也知晓了当年的事情。」 常长安垂下目光,不再言语,轻轻点了点头。 她有预感,这次进宫后,怕是难再自由了。 「长安,我知你不愿入宫,但是你也看到了,沈宴他为了不让你离开他。竟然瞒着我们将你关进了刑部大牢,若不趁此机会告诉皇上你的身份,等他回来后,怕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我知道的,我都明白。」常长安抬头,脸上并无常三想像中的悲伤之色。她还记得那晚他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说的话,让人背嵴生凉的誓言。也自然明白常老头的担忧。 「那夏羽呢,名单她也拿走了一份,可知她要干什么?」 「夏羽之所以要那份名单,是我诓骗她的。」 听到常三这般回答,常长安并无太多惊讶,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对沈宴施术一直没有进展,我就怀疑是我的法子出了问题……」 常三将后来的事情,慢慢一点点解释给常长安。 当时常三意识到是自己的法子出了问题后,第一个便想到了夏羽。当年常长安的娘和常三虽然都师从荀修,但夏羽也算是他们半个师父,夏羽性子好动,爱和他们闹在一起,比起严厉的师父,在一些小问题上他们更愿意请教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夏羽。所以会祝由术的人,甚至比他更精通的便只有夏羽了。 第180页 于是常三便想从夏羽那里入手,故意透露给她荀修还活着的消息,让她以为他找那份名单就是为了从中找到荀修的下落。 事关荀修的事情,夏羽果然上当。 常三知道夏羽对常长安肖像她娘容貌这点一直很介意,所以他告诉了夏羽若想让师父原谅她当年的恶行,可以从常长安身上着手,只要常长安平安无虞,取得常长安的信任和谅解,师父就绝对不会怪罪。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他叮嘱了沈宴小心防备夏羽。 他本以为有荀修这个理由在,夏羽就绝不可能对常长安怎样。 谁知名单虽然拿到,阴差阳错之下沈宴也恢復了记忆,可是他没想到夏羽还是对常长安下了恶手,从沈宴口中得知常长安被夏羽抓走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凉了半截,疯了似的派人去寻。 可却一直没有消息。 后来他无意间看到了沈烟的那个小玩意,一眼便认出了是荀修的手笔,从沈烟提供的消息中竟然发现荀修真的还活着。 荀修活着他固然高兴,可是常长安和夏羽依旧下落不明。荀修得知此事后,为了引夏羽出现,不惜冒着被蒋家发现的危险,甚至卸了多年的易容。 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彼时,恢復记忆的沈宴,将常三从陈塘县带回的当年陈炳在蒋家的授意下撺掇当时的徐州知府隐瞒灾情以及收买当时的几个河堤监工投毒的证据呈给了皇上。投毒的几名监工当时全都被蒋家用同样的毒灭口,只有余光全一个人当时留了心眼,那饭菜全被他含在嘴里吐了出来,然后假死逃了出来,后来在逃亡的路上杀了吕四海一家人,改名换姓来到清源占了吕家提前买好原本打算定居的宅子。 吕四海当年虽然侥倖没死,但是那毒依旧在他身子里留下了后遗症。 后来沈宴带了常三去作证,却并没有告诉常三皇上也暗处,皇上因此认出了他。 证据确凿,蒋家的所作所为皇上已经全然相信。 常三觉得说出当年真相的时机已到,便把当年所有的事情,以及他这些年带着常长安隐姓埋名寻找证据,还有后来前大理寺卿查到的蒋家与祁川王勾结妄图谋反,这些年来安插在朝廷的党羽名单全都呈给了皇上。 之后皇上便称病罢了几□□。 实则是秘密招了大臣商议对策。 也许是祁川王听到了皇上卧病的消息,觉得时机正好,太皇太后寿宴上,借改遗诏之事反了。 其实,常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皇上后,便已经无心再过问,只想赶紧找到常长安,所以后来的事情只知了大概,但也就是因此才发现了沈宴的不对劲。 按理说常长安被夏羽抓住,沈宴绝不可能如此平静的处理公务,但这些日子,沈宴却根本连提都没有再提过常长安,只一心在朝堂上。 直到有一日,他无意中从沈烟那里得知,沈宴竟然让人连夜赶工喜服。 疑虑之下,常三在沈宴身上留了心眼,果然让他发现了不对劲,几乎每日,不论多忙,回府多晚,沈宴一天不落的每日都要去一趟刑部大牢。 这下,常三几乎可以肯定,常长安是被沈宴关在了刑部大牢,而夏羽也极有可能是被沈宴关起来了。 等沈宴一走,常三便从沈烟那里要了令牌,命武盛潜了进去,这才将常长安带了回来。 常三说的简洁,但确是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唯有一点存了私心没有告诉常长安,那就是,沈宴这一去邺城,十有□□,很难无虞回京。 沈宴带去的军队半月的时间都支撑不到,若半月之内祁川王没有在京行动,或者林将军在边境的事情没有在半月之内解决,邺城必沦陷,沈宴能活着回来的机率几乎没有。 这也是常三想把常长安赶紧送进宫的另一个原因。 若沈宴真的死了,常长安不可能不伤心难过,到时若常长安向皇上提出宫,皇上或许会因沈宴的死愧疚而放常长安。 若沈宴侥倖活了下来,那么,那时常长安已经在宫中。沈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常长安真正的身份,等皇上册封了公主,沈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深宫的那位公主就是常长安。 「所以,夏羽现在极有可能也在沈宴手上?」常长安的问话,打断了常三的思虑。。 「他先前找我求过一味解药,我猜应该就是在夏羽那里吃了亏。」 常长安闻此算是明白了,沈宴那解药很有可能就是从常老头那里拿的。 好在她现在已经没事了,怕说出来常老头愧疚,常长安也便没有将此事告诉常老头。 「那夏羽那边你们去找了吗,她可是也在刑部大牢?」 常三摇了摇头。 「夏羽对沈宴做的恶事不少,就凭沈宴那副睚眦必报的算计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夏羽,但倒也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也算是让她长点教训吧。」常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了一眼荀修。 见他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担忧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气。 他这个师父,他向来就知道,看似温和,其实心比任何人都要冷硬。 若非当年如画是因他的缘故而死,加之蒋家又对大梁皇室别有企图,他这个师父怕是也不可能如此拼命护着常长安追查原因,甚至不惜以师徒的名义让他发誓了。 ☆、第八十一章 第181页 正安二十三年, 腊月二十五。 边关急报,大军内乱,大朿国趁机进犯, 大梁节节败退。 恰逢此时, 邺城传来消息, 平乱大军内部出了奸细,也已是强弩之末。 正安皇帝闻此, 怒火攻心, 卧床不起。 皇上病危一事瞬间传遍朝野上下,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三日后, 皇城外, 十万叛军围堵。然,邺城平乱, 京中已拨半余禁军前往邺城,如今全部的禁军也只剩不足三万在城外与其抗衡。 更让人没有料到的是,城内,祁川王亲率三千士兵突然从国安寺出现, 一路毫无阻碍,直踏皇宫,围堵金銮殿前。 肃穆的大殿内,祁川王一身戎装, 立于大殿正中,偌大的殿宇之内迴荡的全是他浑厚的笑声。 一身明黄的正安皇帝端坐与龙椅之上,目光从祁川王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停留在了最前方的祁川王身上。 「上次皇祖母寿宴一别,朕都还没来得及为二哥接风洗尘。二哥便匆匆离开,甚为可惜,这次二哥可要一定给朕留着机会。」皇帝拂了拂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向座下垂首静默一侧的宫人喝道:「还不快给祁川王赐座。」 挨着近的几个小太监身子一抖,连忙搬了椅子抬到祁川王跟前。 祁川王一脚跨上椅子,半踩着,狂妄道:「这金銮殿的椅子,我李元让只认你屁股底下坐的那把,李元弘,你是现在自觉下来,还是用我手中这把剑亲自「请」你下来?」 座上的皇帝一副充耳不闻,置身世外看好好戏的模样,倒是旁边的一名大臣喝了声「大胆!」 跟在祁川王后边的副将一把将那名大臣拽了出来,手起刀落,只听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胳膊便被扔到了静默一旁那些大臣脚边。 这时,蒋进从大臣中走出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先是对殿中的祁川王躬身一揖,接着转身看着那帮大臣道:「李元弘身为皇室子孙,不以身作则,只因妒忌之心,一己之私,杀兄弒父,擅改先皇遗诏,惑乱朝纲,罪不容诛!」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册明黄布绢,双手展开高举于顶,厉声道:「如今先皇遗诏在此,祁川王登位名正言顺,尔等还有何不服!」 几乎是蒋进话一落,便有几名大臣从中踱出。 有心之人一看便知,这几人,正是跟在蒋家之后,作威作福已久的蒋党一派。 那几人走出去后侧立蒋进身后:「我等愿为新君效力,誓死诛杀惑乱大梁的乱臣贼子!」 「我呸,满口胡言,捏造先皇遗诏,惑乱朝纲的乱臣贼子是你们才是!蒋进!你谋逆犯上,枉读圣贤,枉为人臣!」方才被砍了一只胳膊的大臣,从地上颤颤站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蒋进破口大骂。 方才的副将,抬手一剑,直捅心肺,那大臣呜咽一声,再也没了声响。 经这一变故,静默一旁的大臣们,微低着头,目光暗中碰撞,又有几个人走了出来。 后面的人见有人出去,原本犹豫的心也跟着走了出去。 顿时,原本站立在两侧的大臣们,不过一会儿功夫,边只剩下了三分之二。 还有几人,目光不断的来回在两方人中晃动,显然还在犹豫。 这时,一直置身事外,闲看好戏的正安皇帝,突然抚掌笑了两声:「好,好,都是我大梁的好儿郎,好臣子。」 正安皇帝站起身,伺立一旁的福喜连忙上前相扶,却被皇帝推开,往阶下走。 「皇上,小心您的身子。」福喜举着两只胳膊,在后边小心翼翼的跟着。 突然,一声重响,侧门后三皇子匆匆赶来,扶住皇上:「儿臣救驾来迟。」 后面跟着的百名暗卫,瞬间排在祁川王与几名副将身前,后面的士兵见此便要往前杀去。 祁川王挑眉,漫不经心的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稍安勿躁。 「迟什么迟。」皇帝笑着拍了拍三皇子的胳膊,「就凭你这点人,还真能救朕不成,这人是给你用的,护好你自己就行。」 看到三皇子,正安皇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老四呢?」 「父皇可是在找儿臣?」四皇子搀着一名衣着素雅的妇人,从正门进来。 原本围堵在正门的士兵,整齐划一的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等两人进去后,再次回归原位。 「秋若,你怎么在这里?」皇上面上疑惑的看着眼前蒋秋若,背在身后的手却颤抖的死死握着。 「当然是来看看你是怎么被「请」下皇位的。」蒋秋若走到祁川王身旁,轻轻福了一礼,「王爷。」 祁川王抬手抚上蒋秋若的脸:「若儿,这么多年不见,本王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蒋秋若看着眼前之人,想着这么多年来日日承受的相思之苦,不觉眼角湿润。 「父王。」 四皇子平淡的两个字,却是让座下震惊。 还在台阶上的皇帝也怔怔的停在原地,先前脸上的平静似乎一瞬间被打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继而是怒目切齿:「老四,你刚刚喊李元让什么?!」 「李元弘,你还不知道吧,不仅老四不是你种,还有你最疼爱的最听话懂事的老大也不是你的种,他是我从一个下贱的奴才那里抱来的。你那些亲儿子里唯一有点用的,唯一把你当父亲敬重的老二,是你亲手将他流放的。」蒋若秋看着皇帝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愤怒的表情,不由的大笑出声:你欺骗先皇,将原本是赐予祁川王的婚姻夺去,囚禁祁川王,杀我父母,逼的蒋家不得不替你隐瞒。如今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都是你的报应。」 第182页 语落,蒋若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更激动的笑了出来:「李元弘,你还不知道吧,温如画是被你害死,哈哈哈,是你逼她喝了那杯毒酒,把她和她的孩子一起害死了。」 最后一句似乎彻底点燃了皇帝的怒火,他刚要抬脚,却被李昂死死的按住,小声道:「父皇,再忍耐片刻。」 皇上生生的挺住了脚步,却是突然一口血涌了出来,因呛咳面色涨红。 恰在这时,宫门外突然一声嘹亮的号角传来。 蒋若秋一笑:「来了。」 「皇后娘娘确定是你们的人来了?」三皇子李昂将皇上扶坐回龙椅上,一步步下了台阶,嘴角擒笑,看着蒋若秋。 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让蒋若秋一愣,触上祁川王李元让怀疑的目光,蒋若秋定了定心神:「王爷,别上他的当,他定是想趁你我大意逃出……」 话还未完,突然一名士兵急匆匆赶来:「报,林正远率领四十万大军在皇城外将我军包围!」 几乎是在这名士兵禀报完之后,突然金銮殿的各个侧门涌进了密密麻麻的禁军,将殿中的一队人马围了起来。 祁川王大惊,回头一看,正殿外围着的三千士兵也全被密密麻麻的禁军围堵。 这时,一名将士从禁军中走进来,正是原本应该在邺城的陈子谦。 「臣护驾来迟,望皇上赎罪。」 祁川王一把将来报的士兵拽了起来:「林正远和陈子谦不是在邺城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士兵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低头不语。 「请君入瓮。」皇上似乎已经平復了心中的怒意,「二哥在邺城使的手段,朕不过是还给二弟罢了。」 「四十万大军,你把边境的军调回来了?怎么可能,边境有大朿国,你怎么敢?」 「二哥能找大朿国帮忙,朕为何不可?」 祁川王一怔:「你什么意思。」 「很是不巧,大朿国二皇子与二哥你有一样的野心,朕不过是像二哥承诺大朿国君一样,承诺帮他一个忙罢了。」皇帝一步一步走到祁川王跟前,「大朿国君想从我大梁分一杯羹,全部军队陈兵我大梁边境。二哥怎么就没告诉大朿国君一声,这样的话,国都成为空壳,会很容易被人藉机易主的。」 几名士兵已经将祁川王以及身旁的几名副将抓了起来。 祁川王被迫跪在地上,皇帝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既然二哥这边失败了,二哥不妨猜测一下,大朿国那边的二皇子成功与否?」 「既然知道了我的计谋,你明明可以选择其他的更好的法子,为了让你的功绩不被后人诟病,为了你的野心私慾你,便白白牺牲那么多邺城的将士和百姓?」 「邺城的将士和百姓,生是我大梁的臣民,死也是因为你这个谋逆的乱臣贼子,做了鬼依旧是我大梁的臣民。」皇帝凑近祁川王的耳旁,轻飘飘道:「杀兄弒父,擅改遗诏也好,不顾臣民死活也罢,都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二哥,你怎么还没长记性,谋大事,心太软,可不好。」 皇帝说完这句话,抬目便对上了蒋秋若惊恐的目光。 皇帝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漠极了,仿佛她已经是个死物,转回目光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笑着对她轻轻说了句:「温如画,确实是我亲手害死的。」 至于这个真相,只有死人才知道。 而她也确实是他最爱的女人。 可惜与他的皇位和野心相比…… 什么都是不值一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终于搞完了,接下来就是长安把沈大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第八十二章 正安二十三年末的这场叛乱, 最终以祁川王入狱,勤王大军及时赶到邺城一举歼灭叛军收尾。 朝野上下,全城百姓全都在称颂这场胜利。 而此时, 景乐宫却瀰漫着一层化不开的浓稠沉重。 一名士兵, 跪在殿中, 神色间全是悲戚。 他的身前堆放着一堆破布,一把剑, 一枚令牌, 还有一枚簪子, 那簪子上被一块又一块褐色污渍染的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属下赶到的时候, 沈大人已被叛军乱箭逼下山崖, 解决了山上的叛军,我们在悬底只找到这些,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一截被勐兽啃剩下已经血肉模煳的断肢……」 几乎是士兵这句话一落,旁边由人搀扶着死死盯着地上那堆东西的林相便一口血咳了出来。 「林相,林相……」旁边站的近的几名大臣连忙相扶,坐上的皇帝也站了起来。喝道:「叫御医!」 太监得了令, 急忙出去请御医。 几人将林相扶坐在一旁。 「皇上,臣膝下无子,沈宴兄妹俩是老臣唯一的寄託。」林相紧握着手仗的手颤抖,说出的话也带着颤抖。「老臣也该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话落, 林清慢慢的阖上眼皮,躺靠了下去。 手仗还在握着,皇上知道, 林相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所有人都垂头看着地上的那堆东西,无声的在心中喟嘆。 只有静立一旁的林长平皱眉看着那堆东西不知在想着什么。 栖霞宫,淑妃娘娘处。 常长安正跟温如兰学绣「福」字,淑妃在一旁选样子,三人正做的认真,突然听下人急急来报林长平过来了。 第183页 常长安手指一顿,不小心扎到了指尖,抬手一抹,消了沁出的血珠。 再抬头时,正对上林长平匆匆进来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温如兰皱眉看着他,「风风火火的,你都多大了,没个稳重气。」 看到常长安神情正常,林长平展眉笑道:「没什么,听说长安和娘都在淑妃娘娘这里,过来看看。」 淑妃突然道:「自长安进宫后,已经很久没出去过了吧,要不让长平带你出去逛逛,你父皇那边,我跟他说。」 林长平一听,连忙摇头:「我最近忙着呢,可没空带她出去玩儿。」沈宴的事情,待在宫中至少比去外面知道的晚。林长平当然不会带常长安出去了。 「忙?前几日是谁说的在京城要闲出花来了,还不如去你大哥。」温如兰毫不客气的揭穿了林长平的谎言。 本来嘛,常长安其实也没多想出去,闻此,不乐意了。 「好啊你林长平,带我出去玩玩怎么了,我一个公主还丢你人了?今儿我还偏要跟着你出去不可。」 林长平暗骂自己多事,就不该来。 「你也知道你现在是公主,你说我要是跟你出去,那些官家小姐们一见我跟你一起,肯定会误会,知道自己肯定争不赢你一公主,万一其中有一个是我喜欢的,你这不是断人姻缘嘛。」林长平说谎不带眨眼的。 偏偏他这一句话,瞬间吸引过来了三双目光:「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哪家的呀,叫什么名字?」 三个充满八卦的声音凑过来,异口同声。 吓得林长平是动都不敢动。 「我是说如果,如果里面不小心有我喜欢的呢?」林长平极力解释。 「所以到底是谁呀?」三个声音再次齐齐开口。 林长平:「……」 「没有!不带!」 撂下四个狠字,林长平头也不回的灰熘熘的走了。 「看来,这是真的有了?」温如兰看着林长平的背影,眯眼肯定。 常长安和淑妃点头表示附议。 「看来长安做不了我儿媳妇了。」温如兰可惜一声。 淑妃点头表示附议。 常长安:「……」 三日后,常长安还是出宫了,不过不是跟着林长平,而是自己一个人直奔侍郎府。 林长平前脚刚走,陈子谦便差人来了信送到常长安手上。 那封信是沈宴写给常长安的。 当初沈宴临去邺城的时候,给陈子谦留了一封信,也留了一句话。 「我把她关在了刑部大牢,若我永远留在了邺城,你便将她放出来,把这封信给她。」 陈子谦听说了皇上册封公主的事情之后,才知道,常长安早就从刑部大牢出来了。 所以,沈宴交给他的事情,他只做了后一件。 侍郎府一片凄冷,白幔翻飞。 大堂正中,沈烟一身素缟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在荀修的治疗下好不容易能看见光的眼睛此时死死的盯着正中间的棺椁。 张平抱着长剑,依旧是平时的那身黑衣,浑身戾气一动不动的站在堂口,盯着往来的弔唁之人。 直到在人群中看见一身素缟缓缓走来的常长安,那双仿佛被冻住的双眼,才慢慢一点一点聚焦。 长剑出鞘,拦住了常长安的脚步。 常长安看都没看张平一眼,直直的迎着长剑而去。 就在长剑触上衣角的瞬间,张平拿着剑的双手一退,收了剑。 「公主不该穿这身衣服。」 「我是他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的妻子,何言不该!」 张平难以置信般怔住,看着外间因常长安这句话而驻足惊讶的众人。 其中不乏朝中重臣,都是知道常长安身份的人,原本对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公主便已觉差异,此时更是惊愕。 最后,张平轻轻一句话,散在寒风中:「不是一直想要逃离他吗,又何必呢。」 常长安一路走进堂内,走近正中的棺椁。里面放着沈宴身前的衣物,一截断肢,还有一枚熟悉的簪子。 从听到消息一直到进来,所有强忍着的平静,在看到那枚簪子一瞬,彻底被撕开。 常长安俯身拿起那枚簪子,轻轻的环抱住了棺椁,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你信中写的,我一个字都不答应。」 「喜服是你要我穿的,天地是你按着我的头拜的,合卺酒也是你逼着我喝的,你怎么就能说它不存在便不存在呢?」 「我不仅要做你的妻子,我还要告诉他们,我常长安就是个克夫的寡妇,看他们谁还敢娶我,看你还要把我往哪里推,反正你死了,你阻拦不了我的。」 「你怎么就死了呢,你走的时候我都听见了,你让我等你回来,我听见了的,你怎么就死了呢。」 「我收回要离开你的话好不好,你也收回那晚的话好不好?」 「我知道的你一定又是再骗我,上次顾寻的死就是你骗我的,你肯定又想骗我原谅你,这次我真的原谅你了,别再骗我了,你回来好不好。」 「对了,那枚镯子,你看,我一直带着。你说了的,等以后我带镯子,你带簪子,咱俩凑一对……」 常长安就像是那晚的沈宴,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 第184页 所有的人都不忍心打断她。 常三不知是何时过来的,默默的站在一边心疼的看着时哭时笑的常长安。 最后,还是皇上过来,命人将哭的不能自已的常长安带走。 刑部侍郎沈宴之死一时之间成了京城所有人缄口不言的事情。 原因无他。 新册封的长安公主以妻子的身份要为沈大人守孝。 皇上自然不可能同意还未出嫁的公主上赶着做寡妇这么荒唐的事情。 可偏偏这生长与民间的公主性子极为固执,不惜触怒龙颜也要住进侍郎府。 为此,朝堂上下,面对阴晴不定的皇上也是战战兢兢。 最后还是不久前突然出现在京城,失踪十几载的先皇胞弟神医荀修亲自面见皇上,不知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才松口同意这长安公主为沈侍郎守孝。 邺城,付家村。 「傻大个,去把宋二嫂家的水也挑满了。」一名三四十岁的妇人,随手从旁边桌子上抓了把瓜子拿手里嗑着。 桌子的另一边同样坐着名妇人。 「你家这傻小子使唤起来还挺听话,在哪捡着个这么个宝?」 「我男人上山砍柴捡的,也不知道是摔着了脑袋还是原本就是个傻的,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往哪送,但也不可能光让他在家吃白饭啊,就先使唤着,好歹还有身力气不是。」 「那倒也是。」 「哎,刘家嫂子你听说了没?」 「啥?」 「城里前些日子出了反贼,朝廷来人全抓走了,好大阵仗,死了不少人呢!你说,你家这傻子不会就是……」宋二嫂子说着,瞅了瞅周围,「不会就是那逃亡的反贼吧。」 刘家嫂子一听,坐直了腰:「不会吧,哪能那么巧,再说反贼不是都被抓了嘛。」 「哦,也对,那也有可能是抓反贼的官兵。不过……这傻大个看着斯文,不像是当兵的料,应当不是。」 刘家嫂子又塌下了腰:「前几日说是皇上册了个流落民间的公主,上赶着给人做寡妇。」 「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叫什么,长安公主……」 两人这边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挑着水走进的傻大个听到这句话,就那么担着桶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俩。 「你说这好不容易得了公主的位置,男人又死了,自己不说谁知道嫁过人,她如今又是公主,别人也不敢当面说。好好享受公主的生活就好,偏要说出去。要是我啊,我就瞒着,一个死人,比得上那些金银珠宝,有权有势的地位吗?当了公主什么好男人没有。」 刘家嫂子点点头:「哎呀,不过人家是公主,男人如今又死了。以后遇到了好男人,要改嫁也没人敢拦着不是……」 「噹啷!」一声。 肩上的担子被男人狠狠的扔到地上。 两名妇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傻大个冲着她俩喊道:「不能改嫁,不可以改嫁,我不答应!」 两人笑了笑,只以为他是个傻的,没管他,又继续聊了起来。 晚上,村子里的人都睡的早,安静的也早。 白天两人说的话不停的在脑袋里吵来吵去,男人翻来覆去只觉脑袋疼。 特别是「长安」「改嫁」「寡妇」这几个字样,一直反覆钻着,连心口都是疼的。 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画面,其他的声音。 他好像看到了一袭红衣的女人,那女人脸上全是愤怒,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骂他。之后又看到那个女人睡在他旁边和他说说笑笑。 越来越多关于这个女人的画面,一遍又一遍扎在他脑袋里。 明明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可是看着那些画面,为什么心口会这么酸涩。 还不停的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他要回去,她还在等着他。他要回去,一定要活着回去。 男人突然坐起身,嘶吼一般大叫。 瞬间引起了隔壁的不满。 「半夜不睡,嚷嚷什么,傻大个给我安静点!」 原本痛苦的男人,在黑暗中慢慢睁开双眼。 画面渐渐连在了一起,所有被遗忘的记忆汹涌而来,脑中一点一点恢復清明。 沈宴起身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第八十三章 继蒋家苟同祁川王谋逆被满门抄斩后, 没过多久,朝堂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亲自为当年大理寺卿贪墨灾银一案平反, 原来背后密谋陷害之人正是蒋家。 而战死邺城的刑部沈侍郎正是前大理寺卿沈非之子。 皇上感念沈家为大梁所做牺牲, 追赠沈宴为太子太傅, 并追封卫国公。 如今侍郎府已成国公府。 后院,常长安正在给沈烟双眼敷药, 因沈宴之死, 阿烟好不容易能见着光的眼睛差点哭坏, 如今在荀修的治疗调理之下又渐渐恢復了不少。 「好了。」常长安打好结, 轻轻的抚了抚, 「师公说这是最后一天上药,熬过这五日, 便差不多能看到模煳的影子了。」 沈烟也抬手在缠着纱布的而眼睛上轻轻碰了碰:「长安,这些天幸苦你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 常长安将桌上的东西收好,招手换来了小夏:「带小姐去师公那里施针。」转头又对沈烟道,「你先过去, 别耽误了时间,我把这边整理一下马上就过去。」 第185页 「我一个人没关系的,你这些日子都在陪着我,很久没出去了, 前几日许姑娘不是说邀你出去散心吗,跟她出去转转,别老闷在我哥书房里。」沈烟由小夏扶着, 走了几步又转身道:「长安,你也该放下了,常大夫说的对,我们都应该往前看,我哥他肯定也不想看见我们这样。」 沈烟走了。 常长安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抬头看着对面的书房出神。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去拿桌上的东西,却摸了个空。 怔了一瞬,摇了摇头。 「酒不是个好东西,少喝点。」 身旁蓦然出现一道声音,常长安头也没抬,继续发呆。 林长平看着眼前落寞的常长安,嘆了口气,拿了个巴掌大小的小银壶出来。 「常叔让我给你的,说酒喝多了不好,这茶中放了药,效果跟酒差不多,他为了你新研制的,我试了,一滴就能醉死!」 常长安这才转头去看他,伸手接过。 「你怎么还有空跑我这边,蒋瑶的事情解决了?」 「什么解决不解决,她的事情与我无关。」林长平嘴上说的满不在乎,脸上却在听到常长安这句话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你的事情我不该管,但我只想告诉你一声,到时别后悔。」常长安拿起桌上的东西,起身回房。 别像她一样后悔。 林长平不知道只为送这茶而来,还是因为常长安这句话起了什么心思。 等常长安转身关门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后院了。 放好东西,常长安正准备去找沈烟的时候,许晚晴又差人过来喊她了。 常长安依着门,看着眼前小心翼翼说着许晚晴为了诓她出去而编撰的各种理由的小丫鬟,不知想到了什么,出声打断了小丫鬟的话:「我收拾一下,马上来。」 小丫鬟愣在原地,她家夫人说的最后的杀手锏理由她还没说呢,公主就同意了? 直到常长安换好衣服出来,小丫鬟还有些不知所云。 前堂,没抱太大期待的许晚晴在门口张望。 乍然看到熟悉的身影,激动跑了过去。 「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没分寸。」常长安忙伸手扶住撞过来的许晚晴,随手便搭上了腕上的脉,见没事这才看了看她尚还平坦的肚子,伸手轻轻揉了揉。 「你怎么这身打扮?」许晚晴看着眼前一袭男子装扮的常长安,玩笑道:「你坏我名声呢,大白天的,已婚妇人和俊俏小生手拉手招摇过市?」 只想到要去那个地方,到是忽略了这茬,常长安皱眉道:「那你再等我一下,我去换回来。」 「不用了,你今天愿意出来,又穿的这一身,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我就是开个玩笑。」许晚晴抬手戳了戳常长安鼓起的胸前,「束胸都没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女子。再说了就算把你当男子又怎样,我刚好借你气气那该死的陈子谦!」 许晚晴说到最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常长安啖笑不语。 她到是听武盛说了,许晚晴最近单方面跟陈子谦冷战呢。 他们三个小分队,当初再清源的时候就是出了名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的主,许晚晴这小妮子别看外表柔柔弱弱的,论起胡搅蛮缠来是他们三人中最甚的一个。 那个陈子谦还不得被吃的死死的,之前在清远的时候就可见一斑。 出了府,许晚晴本就只是为了让常长安能出来散散心的,自然是依着常长安的喜欢来。常长安去哪里她便陪着去哪里。 两人乘着马车穿过街市来到了郊外河边。 马车停在桥下的一棵垂柳下,常长安透过帘子,目光穿过堤岸边忙碌的人群,远远看着人来人往的石桥。 距离上一次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走到这座桥边,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 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样子。 捣衣的妇人,往来的游船,吵吵闹闹的吆喝声。 不同的是,当时河堤两岸光秃秃的桃枝,现在一簇一簇的桃花开的正灿烂,风一吹,便送来了满鼻的花香。 「长安,这个地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来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了,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地方。」许晚晴依旧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桥两岸三三两两的有不少才子佳人,说笑闲谈。 常长安放下帘子,也下了马车。 循着那时的路,常长安一步一步走到桥边坐下。她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一棵老槐树,当时沈宴就站在树下,陪着她一直待到了夕阳西下。 常长安拿出怀里的簪子,他当时便这样拿着它,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转身。 「长安!」许晚晴突然的惊叫。 声音尖利,常长安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忙起身望去。许晚晴一只手捂着嘴巴,瞪大双眼,目光中全是难以置信,另一只手指着她身后。 常长安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身。 桥边的老槐树下,静静的站着一个男人。 衣衫破旧且狼狈,头髮凌乱,脸上也是一块一块的灰尘。 但常长安还是一眼认出,那挺拔而又熟悉的身影,是她每次酩酊大醉时出现在梦中的沈宴。 常长安生生定在原地,不敢乱动分毫,生怕一个轻微的唿吸都会将眼前的幻影吹散。 第186页 许晚晴也不敢动,她把眼前人当成了鬼魅。 然而树下的沈宴却像是没有看到常长安一般,直直的朝着许晚晴所在的方向走去。 许晚晴早已被眼前大白天出现的鬼骇的双腿僵硬,一步也挪动不了,只能瞪大着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人一步一步靠近。 「你方才喊了长安,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要找到她,她还在等着我。」 靠近的沈宴焦急的看着许晚晴,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也是直到这时,许晚晴才慢慢察觉出了眼前人的不对劲。回过神后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脚下,有影子,不是鬼! 见眼前人不说话,沈宴一把抓住了许晚晴的胳膊:「带我去找长安,一定要见到她,她还在等我。」 胳膊蓦地被大力抓住,许晚晴脚下一个踉跄,忙朝常长安喊道:「长安,别愣着了,快过来,沈宴有些不对劲!」 几乎在许晚晴话一落地,沈宴瞬间松开了许晚晴的胳膊,转身看向旁边还在愣着的常长安。 长腿一迈,三两走近,站在常长安跟前像是在分辨一样,细细打量。最后几乎是贴近了常长安右侧脸颊,看着耳垂连接到颊边处,那一道细细小小不仔细分辨完全看不出来的微粉痕迹。突然眼睛一亮,一把将常长安狠狠的揉进了怀里。 「你是长安,是我的长安,我回来了,长安,我回来了。」 几乎用了全身力气的拥抱,常长安被这突然的疼痛慢慢唤回了神。轻轻笑出了声,也笑出了泪。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看着常长安眼底灿烂的神采,许晚晴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回来就好,即便失忆了,能回来就好。 一直到回到府里,沈宴的手全程握着常长安的手,像是生怕常长安离开一般,紧紧的贴着她。 恰好给沈烟施针的荀修在府上,荀修仔细检查了一番沈宴的情况,然后一言不发的将沈宴打量着,直到常长安和沈烟等不及开始催促,荀修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身上几处致命伤还要调养,至少半年不可再动武,其他没什么大碍。」 常长安心疼的看着光裸着上身躺在床上,胸前纵横交错全是皮开肉绽的伤疤的沈宴,嗫嚅半响,忍住眼底的热意,到底不忍心再看下去:「那他的记忆……」 荀修抬目对上沈宴的目光,勾了勾唇角,道:「可能摔下悬崖的时候伤了脑袋,瘀血堆积,伤了经络。等瘀血散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何时才能散去?」 「短则几日,长则几载,全看他自身。当务之急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他身上的箭伤,若不好好调理,这副身体撑不了多久。」 「乱箭悬崖之下还能活下来,其中所需要的求生意志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沈大人当真让荀谋佩服。」 常长安闻之,心口又是一痛,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鼻尖。 沈宴握着常长安的手紧了紧,似在无声安慰。 荀修给沈宴施完了针,又仔细交代了注意的事情,开了方子之后便走了。 晚间,由于常长安去哪沈宴都要跟着,没办法,两人只能又睡了一个房间。 反正她现在也是他的妻子,以前也不是没睡过,常长安如此安慰自己。 见她答应了一起睡,沈宴到没有再紧跟着她。 常长安在里间沐浴,外间沈宴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最后目光被桌上的一个小银壶吸引。拿起来把玩了一番,发现里面的茶虽然凉了,但味道闻起来还挺香,便倒了一杯尝了尝。 常长安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趴在桌边醉的人事不省的沈宴。 仔细一看才知道,沈宴这是把常老头给她的茶酒喝了。 她记得沈宴的酒量还是不错的,林长平说一杯便能醉死看来是真的。 不知为何,常长安突然想到那晚沈宴喝醉酒模样,顿觉头皮发麻,关键这人喝醉第二天还会断片。 常长安无奈的准备喊人将沈宴弄到床上,突然,沈宴诈尸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直的朝常长安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大人要开始作死了,为他默哀一秒。 ☆、第八十四章 外间天色已然大亮, 几只鸟雀叽叽喳喳挤来飞去在窗外觅食。 常长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尚有些迷煳,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怔了片刻,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朝天翻了个白眼, 气沉丹田, 抬腿,一脚将还在熟睡的某人踹下了床。 骤然惊醒的沈宴:「……」 慢慢站起身, 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脸色不虞的常长安, 疑惑开口:「怎么了?」 又悄悄扫了一眼对方和自己虽然凌乱, 但显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的衣着。 「做噩梦了?」 沈宴坐到床边, 掀开被子准备再躺会, 昨天也没喝酒怎么感觉脑袋有些昏沉。 「不许上来,要睡回你房间睡!」常长安一把将被子全都扯到了自己那边, 又去踢已经坐上了床沿的沈宴。 沈宴试图去抓她乱踢踏的两只脚,无果,只能站起身。端了个与昨日一摸一样迷茫又有些委屈的表情:「长安,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别赶我走好不好。」 「不好!你爱睡不睡。」听到他这句话,常长安更是来气,「不睡就穿好衣服出去。」 第187页 沈宴嗫嚅半响,偌大的一只就这么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一双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常长安,也不说话了。 装,你就给我装! 常长安灿烂一笑, 沖沈宴招了招手。行,你装是吧,姑奶奶我就陪你玩! 沈宴往前靠近了几步。 常长安笑容越发灿烂,示意沈宴俯身过来。 沈宴一副顺从的模样照做。 「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们这样于礼不合,你想坏我名节吗?」常长安揉狗头一样揉了揉沈宴的脑袋。 「可我们是夫妻,夫妻就该住在一起。」沈宴说的一本正经。 「回来这一路上,你一直跟我在一起,都没机会接触外人,你在哪听说的?」常长安挑眉看他。 「……」 沈宴脸不红心不跳:「我模煳有些印象。」 「那就是你记岔了。」 「不会。」 「是你失忆还是我失忆?我说不是就不是!」常长安一巴掌推开沈宴,见沈宴还要开口,常长安直接打断,「你要是住这里,我就搬去公主府,自己选!」 沈宴又站着不说话了。 简直把那副因为失忆一无所知,又不能反驳任人欺负的无措神情拿捏的常长安都要拍掌叫绝了。 呵,狗男人。 常长安起身准备更衣,见沈宴还杵在那里望着她,眼珠一转起了心思。 「伺候本公主更衣洗漱。」这种下人做的事情,常长安自觉沈宴肯定不愿意做的,她就是要故意找事,让他不爽。 谁知沈宴听了脸上不仅没有一丝不愿的神色,反而眼睛一亮,极为开心的唤了外间候着的丫鬟们把东西拿进来,当真要亲自为她更衣洗漱。 常长安:「……」 没为难到人,顿觉索然无味。 常长安一把拿过他手中的东西:「我自己来。」 沈宴在常长安转身的一瞬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各种找茬,对他颐指气使,看来是知道他装失忆的事情了。 沈宴的目光落到了桌上那个小银壶,看来问题就出在那杯茶里。 唉,大意了。 不过,也不算太坏,到是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最重要的是,先前的种种,因着他这次死里逃生,她对他似乎不像先前那么牴触了。 除了气他装失忆之外,其实她也在慢慢给机会接受他吧,不然她早就揭穿他了。 乱箭穿身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便真的与她永别了。 他不信命,更不信什么善恶轮迴。 可是在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他想也许上辈子他定是大奸大恶之人,不然这辈子怎会落的个这样的一生。 爹娘惨死,自己和妹妹遭人折磨,如今好不容易再次拥有了在意的人,却是他自己亲手一点一点将她推开,亲手打破了她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 似乎所有的人,只要沾染上他,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就像瘟疫,像灾星。 所以就连死,老天都不想留个全尸给他。荒山野岭,即便摔不死,山林间的野兽也不会放过他。 可是偏偏,偏偏让他看到了他送给她的那枚簪子,静静的躺在他眼前。 ——常长安,除非我死了,否则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那晚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重复。 他不能离开她,他还不能死。 好在最后他成功的撑到了路过的村民将他救起,只是没想到会丢了记忆。恢復记忆的那一刻,他很庆幸时间并未过去太久,一切都还来得及。 几乎不用刻意打听,京中处处都是她的闲言碎语,原来在他死后她曾那般绝望,原来后来所有的感情都不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的忐忑不安,原来她并没有真的如她对他所说的那般决绝。 她说她是他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的妻子。 在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家,偌大的府邸,突然不敢进去了。 若是知道他没有死,若是他回来了,她会不会认为他又骗了她,再次离开他。 所有的欢喜都成了一场空。 那一刻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国公府,一个人在外游荡了一天,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天送她簪子的石桥边。 后来看见了她和许晚晴从马车上下来。 她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他就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她缓步走到石桥边坐下,一如那日。 再后来,许晚晴发现了他。 他清楚看到,在她转身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眼底没有他想像中难以置信的喜悦和高兴,只有平淡。 他突然便退缩了,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先前的失忆,走向了许晚晴。 他装失忆的决定果然没有错。 一路上,她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全是对他的心疼。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是那么欢喜和满足。 只因为她的心里眼底装着的全是他。 他曾经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道歉,弥补,原来并不是没有用。 这段感情,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好出去吃饭。」常长安见他看着自己发呆,一把将他的衣服丢了过去。 沈宴接过衣服,慢条斯理收拾好自己。 第188页 吃了饭,两人先去看望了林相,才进宫禀了皇上。 皇上对沈宴的死而復生也颇感意外,于情于理,他对沈宴的死多少是有些愧疚又有些可惜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隐秘的庆幸。 平叛这件事,他是有愧于邺城的百姓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沈宴又是那些为数不多的人中,知道的最多也是最让他介意的。 可如今沈宴没了记忆,那些秘而不宣的事情便再无人知道,皇上的心里多少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沈宴如何察觉不出皇上放在自己身上那双试探的眸子。 他直接跪了下来:「沈宴恳请皇上赐婚。」 没有自称「臣」亦表明了他要远朝堂之心。 因着常长安的原因,两人是直接被宣进皇上寝宫的,常长安知道君臣之间有话要说,早已经先走了。 如今只剩了君臣二人,以及一旁伺候的太监。 皇上高座案前,目光落到了门外:「你和长安之间的事情这段时间朕到是听说了不少,她不顾闲言为你守孝,对你自然也是有情的,至于你与她之间私下的婚约是真是假,朕也不想过问,朕只问你……」 皇上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又回到了沈宴身上:「你可恨朕?」 「沈宴对皇上只有感铭,从无记恨。」 皇上朗声大笑起来:「好,朕要的就只是你这句话。」 沈宴知道皇上在意的是什么。 从得知常长安是公主的那一刻,与皇上商议了那场平叛的计划后。沈宴就已经做好了拿自己的一切与皇上交换这场赐婚的准备。 活着回来,他放下一切求得皇上答应,强娶。 死了,他便放她走。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这场假死的意外,更没有想到那些原本是他打算强娶时准备拿出来的理由,最后由常长安在他的灵堂前说了出来。 他第一次信了神佛,信了命运也会有眷顾他的一天。 正安二十四年,春,长安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原本战死邺城的前礼部侍郎归京。 皇上赐婚长公主于卫国公。 偏偏这两件事情的主角系同一人。 长安城的街头巷尾一时之间流言再起,都说这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死而復生的沈大人现今是个痴傻的。如今蒙公主深情不弃,只因为他那张脸极为肖像公主曾在民间时死去的那位情郎。 常长安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小丫鬟们给她说着外间的传言。 因着这些时日对这位没什么架子的公主脾性的了解,小丫鬟们与其说话也越发胆大了起来,有好奇的丫鬟问道:「沈大人当真与公主喜欢的那位情郎很像吗?」 常长安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情郎?什么情郎?本公主至今还没喜欢的人呢。」 「那沈大人呢?」 常长安扫了一眼远远往这边走的某人:「给本公主捶腿捏肩的狗男人罢了。」 那场赐婚她一点都不意外,带沈宴去见皇上的时候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这个狗男人只要一天不承认装失忆,他就一天别想她把婚期定下来。 反正暴躁公主和「一无所知小可怜」的游戏她玩的正起劲。 有乐子自己找上门,不玩白不玩! ☆、第八十五章 从荀修那边过来的沈宴自然听到了常长安故意说给她听的话, 也不恼,像是没听见般,走到常长安身边坐下。 几乎在沈宴落座的一瞬, 常长安起身拿起桌上的饵料, 依栏而坐, 远离某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湖里丢。 「……」 沈宴也起身, 准备往她那边去。 「站住, 不许动, 就坐那。」常长安将手中剩下的饵料一股脑全都丢下去。 沈宴还真就坐着不动了, 只一双眸子将常长安望着。 明明是很正常的表情, 但就是能让人从里面读出一股可怜的意味来。 几个小丫鬟不忍心了,外人不知道, 但她们是知道的,这位沈大人回来后失忆,什么都不记得,单单记得她们家公主, 整天可怜巴巴的跟在公主身后转悠。偏偏公主之前在这位沈大人没回来的时候,还整日借酒消愁,看着让人心疼。现在人回来了,公主面对沈大人的态度反而让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不懂。 一见着沈大人就跟吃错了药一样, 怪瘆人的。 常长安扫了一圈几个小丫鬟面上的欲言又止,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我同狗, 咳,沈大人有些话要说。」 几个小丫鬟看了眼坐在旁边一听公主说有话要和他说,眸子便立马亮了几分的沈大人,颇为同情的摇了摇头,退下了。 「长安,你要同我说什么?」沈宴立马起身,长腿一迈走到常长安跟前,坐下。 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北北整理 眼见某人伸过爪子,要去握她的手,常长安眼疾手快,抬手便拍过去。 「老实坐着,不许动手动脚。」 沈宴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常长安,指了指常长安身后放着饵料的小盒。 「我是拿那个。」又指了指底下欢快挤成了一团,明显等着投餵的鱼儿们。「你看,它们一直在下面等着。」说完,最后又意有所指的补充了一句,「好像挺着急的。」 着急你个大头鬼!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在含沙射影。 第189页 常长安直了直身子,拿过身后的小盒,重重推到了沈宴怀里:「拿去喂!今天不把这湖里的鱼挨个餵好你就别回房!」 没错,是回房,经过那日的谈判以及威逼利诱,沈宴还是死皮赖脸的每晚站在常长安门外候着。 杵在门外也就算了,还偏偏只穿着单衣,不停的喊她得名字,一声比一声听着可怜悽惨。 最后把阿烟都给惊动了。 好歹也是他得府邸,他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不知道真以为她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把他怎么样了! 越想越气! 沈宴接过手中的盒子,又俯身靠近常长安,目光明显是看着她身后,这次常长安任他靠近八风不动,她知道他又想跟方才一样看她出糗,哼,她怎么可能在同样的事情上栽两次。 眼看着沈宴的身子越来越近,常长安不自觉的吞咽,缩了缩脖子,温热的唿吸喷拂在耳畔,瞬间起了一层薄粉。 沈宴眼尾扫过身下挺着嵴背强装镇定的常长安,忍住笑意,继续凑近,看着那只在阳光映照下裹着绒毛几乎透明的粉嫩耳朵,原本不过是想逗一逗她便离开的想法顷刻在心里否决。 鼻翼间若有似无的熟悉淡香,让这几日只老实躺在她身旁,不敢如往日那般亲昵碰触的沈宴心头的渴望不断上涨,喉结滚动,鬼使神差的慢慢低下头,薄唇似有若无的掠过耳尖。 突然的暧昧触碰,常长安条件反射往旁边侧了侧。 这么一动,直接埋进了沈宴贴近的胸膛。 某人主动的投怀送抱,沈宴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直接抬手将人揽进了怀里,低头吻上肖想已久的软唇。 咚的一声响,原本捏在手中的盒子跌落,钻进围栏的间隙,滚进湖底,饵料全都散落在水面,等待已久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挣抢夺食。 呆怔着的常长安后知后觉清醒过来,目光从远处慢慢拉回眼前,第一次发现闭上眼睛的沈宴睫毛竟然这般长,身为女子的她都些嫉妒了。心中暗笑自己这时候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奇怪,于是闭上眼睛,抬手环上沈宴的颈项,任由两人的唿吸交缠。 常长安的默许似乎给了沈宴更大的勇气,不再是浅尝辄止般的试探,而是将这些时日的渴望全都化为攻城掠地的嚣张。 感觉到某人的手开始不老实,常长安睁开眼睛抬手推拒,这里可是外间,光天化日,这厮还要不要脸了! 察觉到常长安的羞恼,沈宴这才停下,抵着常长安的额头蹭了蹭:「长安,我们回房好不好?」 「回你个大头鬼!白日宣淫,你还要不要脸了!」 明明该是气势很足的一句话,却因为方才的吻,只显得的低哑柔媚。 话一出口,常长安便查觉了,故作狠意的沖沈宴胸膛擂了一拳。 「嘶——」 沈宴龇牙咧嘴,揉了揉被揍得胸口,伤还没全好,他知道常长安顾忌着留了力气。丝毫没感到疼意,但见常长安那股狠劲演得似模似样的,装也得装个样子配合好。 瞧他演得夸张,常长安瞪了他一眼:「还不放开本公主!」 沈宴眉梢一挑,低头又在微肿的粉唇上啄了一口,这才松开抵着她腰间的双手。 「真不回房?」最后,还作死且不要脸的在常长安耳边补充了一句。 常长安:「……」 他这话到是提醒了常长安一些事情。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将某人打量了一遍:「像沈大人这般人中龙凤,红颜知己应该不少吧。」 「少……」 常长安眼睛一瞪。 沈宴连忙改口:「不是少,是没有,除了你一个都没有。」至于那些同僚们说过的什么张小姐,李小姐,还有皇上几次想给他撮合的,他是一个都没搭理过,自然是没有。 「听说沈大人已经二十有七,早过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不会一直还素着吧?」常长安目光不经意掠过某处。 沈宴:「……」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姑娘脸皮这么厚,什么话都敢说。 沈宴靠近几步,常长安见他神色就知道没安好心,忙退后几步:「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站那里别动,我还要问你话呢。」 放话的时候到是坦然,沈宴见着她那副明显开始心虚的模样,笑道:「自然是一直素着的,若是不信,公主大可一试。」 「试?怎么试?试你不行?」常长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 沈宴揉了揉眉心,他方才都在说什么呢!果然是被常长安这神出鬼没的脑子给带偏了。 常长安也后知后觉,察觉出了自己的话有问题,但转念一想沈宴的回答本来就有问题啊,这种事,女子能试,男子怎么试,除非……就是试他没经验嘛,那没经验不就是不行嘛,她也没说错。 沈宴不想在此地,此时此刻,刚刚还意乱情迷的现场,和常长安探讨他到底行不行这种事关男人尊严的问题。所以直接掐断了这个话题有可能发展的方向,道:「你方才不是说有话同我讲吗?」 常长安撇他一眼,坐了下来。 「我已同父皇商量了,等阿烟的眼睛好了之后,我便准备跟常老头还有师公回清源,你……」 沈宴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长安,你还是要离开我吗?」 第190页 后面的话,常长安要说什么他自然知道,无非是让他保重,好好养伤之类的客套话。即便他从皇上那里要来了一纸赐婚又怎样,她不愿便是不愿,根本没什么能强迫得了她。 所以方才的纠缠,方才的默许都算什么? 是可怜他,所以临走前的施捨吗? 他居然真的像个傻子一样以为她已经原谅他了。 「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我怎么补偿,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对吗?」沈宴失落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语气中全是浓烈的悲戚:「沈宴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遇见你之前,他的世界除了仇恨、算计、责任,什么都没有。在爱人与被爱的路上他也是第一次经歷,他会犯错,会后悔,会迷茫。但是,遇见你之后,他懂得了温暖,懂得了爱,懂得了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无条件的付出,不是蠢,更不是不自爱。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光,有温暖,有这世间最纯粹的一颗真心……」 「你真的不能给他一次弥补改正的机会吗?」 常长安看着眼前满目悲伤的男人,听着他近乎祈求一般的说出最后一句话,只觉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良久等不到常长安的回应,沈宴慢慢转过身子,背对着常长安,给自己留了最后的尊严,缓步离开。 「常长安,你一直说我狠心,你又何尝不是呢?」 ☆、第八十六章 看着背影萧索的男人慢慢走远, 常长安也终于回过神,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站起身, 冲着那个即将离开自己视线的背影喊道:「沈大人, 我方才是问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 满目颓唐的男人僵在原地, 一动不敢动。 像是怕打破这骤然而来的欢喜,他慢慢仰起头, 看着远处的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 直视久了很容易让人鼻酸眼涩。 「……待一段时间便回来, 不用很久的……」 背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一次, 有了准备的沈宴听的清清楚楚。 不是他的错觉, 更不是他的臆想。 「……回来之后……」 回来之后怎样? 常长安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沈宴想努力分辨, 却只是徒劳。 他只能转身,一步一步再次走到她跟前,心中忐忑,面色平静:「回来之后怎样?」 常长安仰头看他, 只是笑。 「回来之后怎样?」他又重复。 「回来之后,奉旨成婚。」 常长安说完向他张开怀抱,沈宴怔着,半天没有动作。 然后, 常长安迈了长长的一大步到他跟前。 一如很久以前,那天夏日荷塘的夕阳下,悄悄迈步凑近他, 负手与他并肩而立。 这次是直接环上了他的腰,埋进他的怀抱,如愿以偿了那天夕阳下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 给你一个机会弥补,也给以前的自己一个机会原谅。 在爱与被爱的路上,我们都是第一次。需要去懂得去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好在一切都不算晚,一切也都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断断续续写了挺久,感谢大家一直跟到现在。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的番外除了沈大人和长安的婚礼及婚后的一些日常外,还会简单交代一些其他角色的后续。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一本书,缺点很多,笔力不足,谢谢大家的理解和包容!【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