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玫瑰,狂恋苦艾》 第1页 [现代情感] 《嬉皮玫瑰,狂恋苦艾》作者:金呆了【完结】 文案 都市丛林 饮食男女 #任意「雷点」读者慎入! #《王美丽的节选人生》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1 [bumble聊天] 王美丽:[笑脸.jpg] st.:[你好] old school打招唿? st.:[我很直接] 王美丽:[多直接?] st.:[我今晚很空] 王美丽:[就这?] st.:[我想见你] # # 铃声响的时候,王美丽浴巾包头,匆忙把床上摊着的衣物丢进行李箱。 脚后跟一抬,哐啷一声,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合上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赤足行至门边,趴在了猫眼上。 对方很有礼貌,只摁了一声门铃,也没在bumble对话框里催促。 他距离门几步站着,两手抄兜,表情不明。 嘴角曲线上扬,支撑起王美丽愈发张扬的笑意。 隔着一扇门,那人神秘的垂眼终于在无数记明明暗暗的鱼眼镜头扫描中,对上了焦。 眼锋射来,正中靶心。 他知道她在看他。 好厉害的傢伙! 那目光热乎的松针似的,挠过嗓子眼,横冲直撞地往王美丽心尖尖上挠去。 她捂住痒痒的心口,回头看了眼室内状况,终于开了门。 再拖延就不像话了。 「嗨!」她扯掉包裹湿发的浴巾,头微微一偏,湿漉的捲髮波弧盪下,凉凉地坠在衤果露的肩头。 她妩媚地抛去眼神,正面打了个招唿,「洗澡呢,久等了。」 在他的眼神猎捕下,声音不由自主黏腻,像喉咙被糖丝儿黏住了。 冰镇的晚风随一道猎猎声,从风衣自下而上拂过她的肌肤。 她打了个寒颤,从他挟人下坠的旋涡眼神里挣脱出来。 走出bumble照片界面,走出鱼眼镜头,从二维、畸变到三维立体,这人一步步在变帅,帅得越来越具体,帅得越来越冷硬,帅得叫王美丽惊诧。 5分到10分!好惊艷! 男人果然不会拍照。 他但笑不语,王美丽不自在,让出身体往里走,自己个儿絮絮叨叨地填补尴尬的空白:「不好意思,刚回国,一直忙工作,还没整理,有点儿乱……」她回头笑笑,「当然,我平时也不是很爱整洁的人。」 吊带睡裙垂及脚踵,丝质温掌般,来来去去在脚踝处摆盪。 屋内真的很乱,瓦楞纸箱堆放墙角,有几个被粗暴翻过,胶布拆得凌乱,美工刀横在纸箱上,刀片反射粼粼银光,墙面被烟久熏,昏黄黯淡,还有上一户租客张贴的海报痕迹。 这男人反社会些,孤男寡女在这种环境初次见面,怕是可以在社会和法制新闻博得版面。 王美丽飞快收起刀,丢进抽屉,脚踹了踹箱子,抄起手,交加双臂地横眼过去,「不进来吗?怎么?」 他一动没动,立在门口,静默得像个谜。 要不是暧昧的目光自顶至踵不遮不掩地将她扫过一遍,热辣在她皮肤划过鸡皮疙瘩,他的僵滞更像货不对胃,要临阵脱逃。 「有点意外。」他踏入玄关,王美丽说不用换鞋,这人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扯下黑白羊绒围巾,首尾一叠,很入屋随俗地搁在封了箱的纸箱上。 王美丽:「什么?」 他言简意赅:「素颜。」 比之bumble照片的鲜艷妖冶,面前的女人的素颜少说小了五岁,本人也比照片更瘦。 如果不是一门一户,在室外见面,即便万花丛中过,也会认错这朵风格多变的玫瑰。 「啊?」王美丽也不算全素颜,她包上浴巾便描了眉,涂了淡粉唇膏。当然,这在普通男人眼里,就是素颜。 她捋了捋湿发,把自己的芙蓉出水、毫不做作坐实,「刚洗了澡,还没来得及化妆,你就来了。」 他点头,「也好,省得我等会卸妆。」像怕她听不明白,还补了句,「我并没卸妆用品。」 她故作天真:「我可以借你。」 又是相顾无言。王美丽挺能说会道一个人,但这也仅限于熟人或者商务对象,若是一日之雅的网友,她一向会很有礼貌地把找话题的事儿交给男士。 这是他们擅长挑起的大梁。就算蹩脚乏味,天生没有幽默细胞,也常要挤出毕生荣耀,积极控场。 这男人安静得她毫无准备。 也许需要一点音乐,或者……一些酒精的摄入。 她扒拉开一个酒箱,掏出瓶威士忌,「喝点酒吧。」 「为什么?」他试图找地方落脚。 一居室的酒店式公寓让一切侷促。他的高大让房间暗了一个度。 喝酒还能为什么?陌生男女不就靠喝酒助兴、快速拉进彼此的距离吗? 王美丽装神弄鬼,兜圈子胡扯:「酒精可以让我片刻地游离在具体的人生之外。」 她很久没说过人话了,出口自己都怔然了。 「sex也可以。」他单刀直入。 wow!确实如事前提醒的,他很直接。 「你来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热身。」她调侃地轻快气氛。 第2页 「要怎么热身,我可以配合。」他像是跃跃欲试。 「酒。」她一咬牙,撕开金属包口,用力拧开瓶盖,没给他展示力量的机会,摇摇瓶身,「喝吗?」 「不了。」 「不喝酒?」 「非工作不喝酒。」 她暗示地在两人之间游离目光,试探道,「像……这种情况,你都不喝酒?」 他点头:「不喝。」 「以前有过吗?」 「嗯。」他避开了目光。 「经常?」 「你呢?」 「我常常。」 「我还好。」 「我开玩笑的。」她顿了顿,「不过,我国内还没有过。我很少第一次在家里见人。」要不是他强调了两次今晚他很空,而她正好今晚特别寂寞…… 王美丽对国内的印象昏睡十年,中间回来过,无奈太短了。 再投入忙碌,记忆马上清了零,像拼图似的,零零碎碎。社交网络上,同学们po的图让她陌生又熟悉。 她睡过不少中国男人,但在中国睡男人,还得追溯到十年前。 他提了两嘴国内的变化,她倒是很感兴趣,和她朋友秦甦说的哪里的商场餐馆变化不同,他说城市建设、道路规划、空气指数。 他目的性很强,越说眼神越深邃,越说声线越往下压,越说身躯越发靠近。 几乎每一个音节,都在推动进度条。 她半是好奇半是拿捏,「你是做什么的?」 「可以不说吗?」 被拒绝了? 她意外地抬眼,想深究原因,下一秒,最后一厘米的距离归零,他牵上了她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 她上下扫了他一圈,噗嗤一笑,「为什么?装神秘?」 「做生意的。」他画了个迷煳的范畴。 「那范围可大了去了。」她盯着他紧抿的那条薄薄唇线,明白他想保护隐私,无所谓地摇晃琥珀色酒液,闲扯道,「赚钱生意还是赔本生意?」 「赚的。你呢?」 「我不告诉你!」她傲娇地昂起脸。随身姿一动,睡袍内灌入冷风——他风衣下摆捎来的。她猜,他走到这栋公寓,少说在零下室外走了五分钟。 他很礼貌:「好,那我不问。」 嚯,显得她刚才很强势。 王美丽眯起眼睛,想横他一眼,撞上他眼底的笑意,又佯作招架无力地躲开了。 她饮尽杯中酒,看清杯底漂浮着一只青虫。方才注意力被陌生帅哥填满,确实忘了洗杯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 见她愣看杯子,他主动问:「喝完了?还要再热身吗?」 「你说呢?」她音调上扬,带着邀请的颤动。 他替她接过酒杯,在堆满画框和餐盒的茶几上勉强扫到一处空,随手一搁。 他的手温暖干燥,动作有力,坚硬的头髮蹭入颈窝时,触发了王美丽今晚的第二道电流。 光线一黯,她把腹诽促狭出声,「可真没耐心。」进来还不到一刻钟。 他搬出bumble的对话:「不是想要个不错的夜晚吗?」 她啐他:「自大狂。」 「我是。」他一脸平静地坦白。 「洗澡吗?」王美丽脚下发软,偎在他胸膛。半是酒劲半是色劲。 「你不是洗过了吗?」 「你呢?」 「你打招唿的时候,我刚洗完。」 「那?」 「第二次澡等会洗。」 # # 王美丽一开始没进入状态,思维发散:他刚洗完,意思就是在家,又来的这么快,别是住在她附近。 他倒是有点为女士服务的意识。 虽然聊骚的意愿不强烈,但这事儿上勉强算有耐心。自脖颈到腿根,略了大半,密度不够,可妙的是,每一下停顿,节奏都像他接话那样,挠得她心痒。 如此,也不赖。 今晚空气好,月光特别亮。光晕涣散聚拢,游离在梦境与真实之间。 事毕,他搂着她,问她洗澡吗? 她赖在床边,衤果着背嵴,发懒地说,「等会儿吧。」 「哦。」 她缓劲儿,「你要洗吗?」 「想。」 她好笑地拨开不知是水是汗的髮丝,扯出甜腥的笑:「那你去啊。」 他看了眼洗手间,点点头,但没动。 「我家又不大,洗手间就在那儿。」 「知道。」他好会才起身。 去了,又很快出来了。 据她中途盘诘,他没洗,只是解了个手。 「等会一起洗。」他额前伶仃的碎发随颠簸直刺往眼睛,他甩了甩,汗水滴落在淌湿的王美丽的沟壑。 她心嘲:一起洗?话这么少,居然还挺粘人。 当然,结果是她想多了,这人不过是锱铢必较的商人,估摸是进到洗手间发现不过瘾,又折回来索求一回。等第二次结束,他两次一起洗。是这个意思。 水流声里,王美丽睁着眼睛,陷入片刻茫然。今天的嘴巴好寂寞。 他携温柔的热气,卷着她沐浴露的椰香抱着她,指尖划过腰际,「你洗吗?」 王美丽没好气地瞪他,「我被你都折腾得没力气了。」 不能免俗,男人对这话很满意。他用手腕蹭了下嘴角,咧嘴笑了。 第3页 她休息了好一会,指挥他换床单,把腥呛的垃圾袋繫结放到门外,才终于懒洋洋地沖了一把澡。 出来时,他穿戴整齐,正在围围巾。 「你要走?」 「嗯。」他不习惯留宿。 王美丽饱食餍足的愉悦迅速垮塌。 他把她拽进怀里,深嗅椰香,蜻蜓点水两下额角,「怎么?不想我走?」 到底有了肌肤之亲,话都多了。 她闹脾气般不说话,闷声贴他。 「嗯?」 「嗯。」她说,「我回国后睡眠不太好,今晚想有人抱着睡。」这话用中文说,真是干巴巴硬。邦。邦。 「那我不走。」 「真的?」她眼睛亮了亮。 假的。 他很绅士,真的抱着她,像是男友哄睡。只是等她唿吸一均匀,便毫不留恋地一头扎进了冰天雪地。 # # 嵴背的温度一点点消失,王美丽由浅浅的睡眠中逐渐转醒。 凌晨四点,天空擦黑,月光清亮。 打火机爆出的火星在夜里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终于哆嗦地对准菸头。 刚哄睡时,她问他叫什么? 他说这重要吗? 她说,不重要,就问问。 他说,不重要问了有什么意义? 王美丽胡扯,「我要写日记。」 「习惯够復古的。」 「日记里我得写今天我睡的人叫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抚弄她光洁的肩头:「那你随便给我取一个吧。」 「叫周润发吧。」 「行。」 「算了,还是梁朝伟吧。」 「也行。」 「吴彦祖?」 他感嘆:「都挺復古的。」 「你真不告诉我?」 「你真想知道?」 懒得知道。她说,「行吧,那我就给你备註st.吧。」st.是他的bumble暱称。 「可以。」 「你微信名叫什么?」 「就是st.,我都用这个名。」 「行。」 然后没了。他没说加好友。 猩红捻灭,烟雾消散。 她开窗通风,在寒风里翻了个大白眼。 第2章 2 bumble与tinder相似。只是bumble是一款号称从女性角度考虑设计的软体。 在bumble配对后,须由女生说第一句话,才能开启对话。 意思是让女性先发球。 昨晚那位bumble用户展示的「玩约会软体的动机」是找个sex partner。 王美丽见过不少类似,甚至比之露骨的答案。 但寂寞的昨晚,泡在亚洲人兜圈的含蓄语境,配上突然跳出的禁慾系面无表情,倒是有新鲜的冲撞劲儿。 这是她发球的原因。 她恰好背异性社交热流,不是个纯粹的sapiosexual。在歷尽千帆后,王美丽放弃了爱情,回归最简单的感官刺激。忠诚于自己的动物性。 当然,虚的归虚的,主要也是刷了半宿都没看到几个长得过去的男人,全他妈是大美女。 从bumble往facebook、snap 插t、whatsapp、we插t等过渡发展,是比较正面的信号。这意味着,双方都有往现实社交关系走去的意愿。 她不介意加男网友的真实联繫方式,多个朋友多条路,虽然交友网站傻子、脑抽、变。态很多,但网撒大了,也不乏能捞到几个前卫、独立或是变。态到一块儿的朋友。 昨晚那位先生,把不想继续发展二次线下关系的态度表示得非常明白。 说实话,明白得有点伤害到无往不胜的王美丽了。 她没对这段虚拟关系多作思考,但也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再度见到这位先生。 王美丽有在生活里兜转到ons对象,对方有把她忘了的,也有认出来,彼此不着痕迹地撇撇嘴角,会心地对个眼神。自然啦,也有发展二次心动的。 但不到12小时又偶遇,实在是缘分。 这缘妙到王美丽的嘴角钉在睡眠不足的水肿脸颊,持续了一整场品鑑会。 王美丽在自己那part之前拿到与会名单,很容易找到了st.的名字。 隋唐先生呢,捕捉到王美丽狐狸式的得逞笑容后,依然淡定。 他动作从容,按品鑑会流程,接过与会服务生一杯杯转来的威士忌,微抿一口,拿了一叠苏打饼干细细咀嚼,英俊的脸上未见分毫纵。欲痕迹。 倒真像在品酒。 王美丽来去张罗,没见他拒酒,想来这是他说的工作场合。 # # 温室鲜花环绕,窗外寒风瑟瑟。 ppt打开,标题是《没有人不爱威士忌,只是你还没找到合适你的威士忌》,王玫妮三个字落在右下角。 这个土死人的标题是深谙市场营销的朋友帮她拟的。 她万分嫌弃,又不得不试着相信——在对方把国内畅销书书名、热门新闻标题给她念了遍、理了遍套路之后。 她郑重向各位与会贵宾自我介绍品酒师身份,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隋唐脸上。 短促的几秒,挠人得与几个来回的骑骋无异。 他平静地与她对视,像一片不见尽头的死海。 讲自己这part时,王美丽努力在介乎于职业介绍与装腔用词之间挤出那么点乔张做致的妩媚。 她举起酒杯,半倾身体,一一介绍威士忌品牌口感、趣味歷史,同时提醒在场的男士最好不要抽菸,菸草会让感官迟钝。 第4页 他们并不在乎,继续抽他们的。 这些财主们像模像样地提起闻香杯盖,低嗅泥煤香味,寻找酒瓶上的年份。 王美丽告知,按照规定,为年復一年维持口感一致,新旧威士忌通常调和,瓶装标识以最短的威士忌为主,所以,瓶内的威士忌比标识的威士忌更为年岁悠久。 又有人找半天没找到年份,她继续介绍,由于威士忌市场急速扩张,部分品牌不再标註年份,但瓶内不一定是新酒,很可能混有陈酿。 王美丽眨眼:「我们威士忌和红酒不同,不以年份论英雄。」 一衬衫下摆撑不住肚皮,噗呲呲溢出皮带两圈肉的先生,称自己家里都用水晶酒瓶装酒,琥珀色酒液在水晶里摇晃,夜里比夜明珠还美。 王美丽很职业地问,「使用前在酒精溶液中浸泡至少一周了吗?」 在道出水晶与威士忌接触后溶出的铅可能危及健康后,品酒会终于达到了讨论氛围热烈的高潮。但不知道距离他们愿意掏钱还有多远。 好在销售重担不在王美丽身上。 因为酒精,在场的大部分人饮过几杯后,开始坐没坐相,说话囫囵,对销售的推销套词疯狂回应。 有几个漂亮的姑娘是雇来撑场的,身着廉价的租赁套装,交头接耳观看投影仪放映的酿酒宣传片。 隋唐板着张脸,坐得笔直,像个好学生的样子。可王美丽知道,他实际漫不经心。不仅对王美丽施展的幽默毫无反应,还在周遭闹堂鼓掌时,蹙着眉头,掏了两次手机。 王美丽低啐,王八蛋,假正经,第二次就该把你踹下床。 # # 她成心的,结束完介绍后游走在宾客间,见缝插针地问他,「隋先生,可以要一张您的名片吗?」 他旁边的大肚皮正在签单,催促隋唐快点掏,「美女要你名片呢。都没要我的。」 隋唐摸了摸口袋,自己都失笑了:「不好意思,没带。」 王美丽冷嗤完又很职业地朝那大肚老闆眨眨眼,没说自己不负责销售,带着做作的撒娇劲儿遗憾解释,「我要您名片不合规矩,我们都是一对一交接的。」他这都有负责销售了,还站在面前,他怎么好「出。轨」,她又怎么好不顾江湖道义地做「小三」。 「哈哈哈哈。」 「真没带。」隋唐瞥见她眼里的讽刺,推开面前的堆搡的酒杯,找了张纸写下电话号码。 一系列动作都是左手完成。 纸条被他夹笔的左手压到了王美丽的杯底。 她说了声谢谢,指尖一点,看向投放的宣传片,没有拿纸条。 负责销售的妹妹围着隋唐几圈,来回取了三四趟酒供他一双无情的冷眼参考,最终颗粒无收。 后面,隋唐与那大肚老闆聊起了工作,完全无视了销售。 # # 这是个临时腾出来的花艺工作坊,等会要原样还给老闆。 酒会结束,王美丽跟着服务生一起倾倒余酒,收拾杯具。 策划问她今天是不是精神不好,昨晚睡得好吗? 王美丽回说,昨晚眼睛都没闭,失眠很严重。 「时差吗?」 「不知道,可能吧。」她扫了眼洗手间门口的光影密度,「也可能是昨晚折腾累了。」 隋唐接完电话,洗了个手,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与一手捏四个郁金香杯的王美丽撞个正着。 王美丽公式化笑,「隋先生,慢走。」 她腹诽,真抠门,今天在场的老闆就他一瓶酒都没订。 隋唐沉吟,「好。」 叮里咚咙,酒杯被接力。 隋唐看了眼手机,对王美丽说:「我的微信是手机号。」 王美丽假装非常忙碌,腰肢扭动幅度增大,拨了拨垂落的短髮,「哦?」 隋唐走出两步,服务生撩起门帘,他没动,又回头提醒:「加一下。」 像是料到王美丽不会加他,他临走又看了她一眼。 # # 睡眠不足的王美丽在摔碎一个郁金香杯后,拒绝了一个聚餐邀请,回家补觉了。 还是一室凌乱。她胡乱踢箱子,想着睡醒整理。都回国一周了,行李箱里的东西还乱七八糟,炮居然爽了两次,真是本末倒置。 她睡觉前看了一眼bumble,没有消息。 很好! 这很酷! 当然,临别的一步三回头让她隐隐有扳回一城的快感。 # # 【tinder聊天】 王美丽:【才看到你的消息,祝你有个愉快的旅程!】 jy.:【确实很晚,三个月了。】【旅程结束了,确实愉快。】【阿尔卑斯山.jpg】王美丽:【很久没tinder了。】【很美!】 jy.:【你在巴黎吗?】 王美丽:【我在国内。】 jy.:【工作?】 王美丽:【嗯。】 jy.:【什么时候回巴黎?】 王美丽:【不知道,最近到处跑,巴黎的房子都退了,行李在朋友那里。】jy.:【事业顺利吗?】 王美丽:【到了可以餵饱肚子的程度了。】 jy.:【恭喜!作为同胞,还是那句话,饿肚子来找我。】王美丽:【感动!】 # # 又去广州搞了次品鑑会,王美丽回了趟法国,办理了一切手续,她不知道要怎么告别,所以在法国无视了jy.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法国。】他们聊了快两年,没见过面。 第5页 她很少有维持这么久还在联繫的网友,倒不是她的长情,实在是对方能聊。 他经常主动找她,分享日常与美景,也说过要请她吃饭。热情又羞涩地发出邀约。 刚在tinder上match,正是合作人跑路,展览黄了,还被人追上门要场地尾款的囹圄时期。她猫在家里,一边吃法棍一边喝兑水的葡萄酒,还有心情tinder上滑熘帅哥,跟人侃大山。 她找到个照片喜庆的陌生人,把吃不上饭的境遇玩笑道出,jy.很热情,说他可以请她吃饭。他还保证,只是吃饭。 当时她没有date的心情,拒绝了。嘻嘻哈哈,也撑过了困难。 就像他tinder上的照片——身穿阿森纳球衣,喜庆得像一个圣诞老人一样的阳光大男孩,本人也善良热情,时刻给人同胞的温暖。冷漠如王美丽,也没法冷处理地拒绝他。 尽管后来jy.的聊天琐碎又日常,不够过山车撩她心弦,好歹有患难的交情,一路也断续地维持了友情,当然,大部分都靠他的主动维繫。 等王美丽从英国某威士忌酒庄定了酒,再度回到了国内,她终于决定回復jy.的消息。 她这才告诉他,自己应该很久都不会回法国了。很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你面基。 这话有点虚伪。她要是想,早见了,主要是不太想,兴趣不大。 她想:弟弟,姐姐对你的没有兴趣表现得很明白了吧, jy.比她小四五岁,生活经歷差距太大了。他们经常话不投机,对彼此领域陌生,她不懂阿森纳,不爱运动,而他不懂酒精玄虚,不爱约炮。 他说他玩tinder就是交朋友的,她是他聊过最有意思的朋友。 朋友,这是道德绑架。最有意思的朋友不能是个薄情人,她得坚持聊天,守住这份荣誉。 王美丽纵横社交媒体,过半朋友都是网友。她心里有个过滤器,jy.早被过滤在外了。 但…… jy.:【我在国内!】 王美丽:【wow!毕业了吗?】 jy.:【嗯,加个微信吧。】他们是facebook好友,但没加过微信。 微信上弹出两条好友添加提示—— 7s请求添加你为朋友:我是jy. st.:找你订酒(来源:对方通过群聊「高端威士忌品鑑会」添加) 第3章 3 过去食物匮乏,饥荒后暴食,常有人撑死。 作为现代人的王美丽肯定不会撑死。她不过就是在法国呆得久了点,然后回国吃得多了点。 聚餐一个接一个,她连轴喝酒,醉生梦死,喝得不知是为公是为私。 上次喝这么凶,她还被秦甦领去过匿名戒酒会,在一圈围坐的酒鬼面前,痛诉自己的悲惨童年,次日嗓子沙哑挤不出声音。 就这样,她也没戒酒,还意外成了主业,劝人饮酒。 法国非巴黎地区被默认为农村、外省,人口密度低。 她在美丽如油画的无烟之地生活了好几年,常有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王美丽把回国发展称为回到地球。 中国的城市好多人啊。就算半夜下楼买瓶矿泉水,路上也有伶仃行人移动。 她的眼睛扫描着热点移动物,终于在某一个晚上,确信自己真的回国了。 # # 先说下午。 王美丽认为,这个下午也挺重要的。 阴嗖的冬,不阴不晴。 三催四请下,她松口与jy.面基。 那张身着阿森纳球衣的大笑照片摄于他的十八岁,潦草又天真,本人细皮嫩肉,笑里藏糖,挠着头在广场上转了个利落的圈,撞进她的眼皮。 他青春活力得好像在球场,弹跳十足地蹦到她跟前。 不知是失措还是真当脚下有球,王美丽看清他后,下意识把眼神落在了地上。 「hey!」他笑得跟终于得逞似的,眼里冒着贼劲儿。他朝她招招手,喉头髮紧地开口,「终于又见到你了。」打完招唿,他用力地咽下口气,可真紧张。 王美丽没听清,他又说了一遍,她疑惑,「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定定盯住她的眼睛:「嗯。」 金郁等这个亲口告诉她的机会等了两年之久。 他见过她。在王美丽还在做策展人的时候,他背着书包迷路在法国街头,她拉他进来看免费展览凑人数,他进来转了一圈,开了眼界。 姐姐很漂亮,一点都不敷衍,认真给他介绍新人画家,创作理念以及升值空间。所以,他还买了幅画。 「足球?」王美丽隐约想了起来。她那段人生还挺狼狈的,一点闪光,她都记得。 「对!」大片绿茵场上,一颗伶仃的黑白足球。无比落寞的高色饱油画。 金郁知道她想起来了,献宝一样继续道,「我一直挂在学生公寓,这次也带回国了。在我家里。」那是他去法国的第一笔大开支。 王美丽看着真人不对照片、故事不对印象的金郁,心中画下惊嘆号,懊恼地扼腕:「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也没用,你太忙了。」她总有打不完的工、赶不完的deadline,还有永远挣不够的吃饭钱。她好像经常在饿死边缘。 金郁有回在跳蚤市场看到了漂亮姐姐,当时她正抱着一摞书狂奔。如果不是那件她tinder照片上的熟悉花裙,他大概率会错过飞速划过街头的那一秒绚丽。 第6页 王美丽以为,这餐brunch可能无聊,话不对味,所以完全没重视,只漫不经心描了淡妆。 不过,倒是记得看了天气,今天大降温,可能有雪。 此刻,v领线衣外裹着件厚厚的羽绒服,这让王美丽安全得像个球。 落地玻璃前,倒影提示她:即便素净,她依然是个姐姐。旁边的大男孩,是刚从大学抽样出来的一枚校草。而她属于社会样本,形态复杂。 王美丽躲开他三步:「喂喂,我们保持点距离,不然人家以为我吃嫩豆腐呢。」 金郁赶紧贴上,「谁啊?」 「喏喏喏!」她随便瞎指两个路人,加速跑上电梯。 你看,跟年轻人在一起,走路也想蹦。 金郁走两步蹦三下,高兴得毫不掩饰。他昨晚都乐得都失眠了。 两人吃了家港式,一顿饭不知吃了啥,只知道两人嘴巴说个没停。 眉清目秀的干净男孩,当真秀色可餐。他那双眼睛会说话,嘴巴也很会说,王美丽吃得手舞足蹈。 她不太喜欢戴眼镜的男生,可他太真诚了。嗯,从今天起,戴眼镜的男人自然不在审美范畴,但金郁除外。 # # 金郁tinder到王美丽纯粹是个意外。 他室友tinder了一年,七聊八聊,居然找了个稳定女友,你侬我侬。金郁也想谈恋爱,下了软体。当天就划到了王美丽。 她哈哈大笑,「我比你大这么多,居然匹配了?」 他摊手,眼睛粘在了她身上,「我也不知道,大数据很谜。可能是上帝感受到我想跟漂亮姐姐再次偶遇的愿力吧。」 小男孩儿说话也太中听了。也谢谢他鸡肋的聊天技术拯救了那段糟糕的日子。 王美丽一定要买这一单,死死攥住他的腕子,不许他付钱。 桌边抢单的样子特别社会。金郁争不过,只能作罢,说下一次他来请。 不过两百来块钱,有啥好推来推去的。 「姐姐现在有钱了,你的钱留着请其他女孩子吧。」她拍拍他的肩,这小子可真高。 他说:「没有其他女孩子,」看气氛不对,金郁清清嗓子,怕她不愿意似的再次强调,「我得请回来。」 他眼神炽热得像烫红的钩子,害王美丽想装傻都不行。 她点点头,「行行行,我怕把你吃穷了,你们年轻男孩子的钱包要可持续发展。」 见过金郁心情真的很好,尤其回来他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到家了,问她呢?这让王美丽特别温暖,好周到的男孩儿。如此年轻,如此绅士,不多见了。 这下再看回他tinder那张照片,笑得越来越顺眼了。 # # 晚间,王美丽刷了48分钟的tinder,男女比1:5,终于在乱花迷眼时,等来了一位俊男。 可惜,呵呵,匹配过期—— 大老闆隋唐在下完单后二十余天,终于发来消息,说十箱酒收到了,没有破瓶,尾款是微信结吗? 王美丽内心感谢他卖一个炮。友面子,兜圈子找她单独交易,心里又很小人地记仇:【嗯】【也可以考虑肉偿】。 她只是嘴炮地玩笑。王美丽很清楚自己被排除他的异性拍档之外。尽管百爪挠心,还是很尊重他。这事儿讲求的就是你情我愿,态度撂明白是最好不过。 哪料……还是她过度理想化了…… st.:【在家吗】 王美丽:【干嘛?】 st.:【在吗】 王美丽:【干嘛?】 st.:【下来一下】 王美丽:【什么?】 st.:【肉。偿】 王美丽真就没作他想地下去了。 然后,像个白痴,在冷风里等了隋唐十分钟。 铅色的晚空,白点无精打采纷纷扬扬。 王美丽暴跳催促,直到对面双闪后隋唐出现,她才抬起手,摸到眉心的冰珠子。 原来,匆匆的声音是下雪了。 那个男人搭载漂亮的彗星尾巴,姗姗来迟。 高大,英挺,严肃。 还有,为什么总穿黑色风衣? 她渺无表情地失神,待人走近咽了咽口水,赶紧蹙眉,抄起火气:「你让我等了十分钟!」 「八分钟。」隋唐看了眼手錶,抱歉了声,解释道,「那边堵了一下,本来只会迟两分钟。」 下雪了,人行道拥堵,路人驻足拍照,耽误了路程。 王美丽没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歉意,紧咬打颤牙关,内心给了他一拳头,「叫我下来干嘛!」她瞥见隋唐手上拿了一瓶酒。 面前的姑娘冻得眼圈鼻尖一熘红,与嘴唇血红的唇色形成色差。原来,女人嘴上说的红,真的有好几种。 隋唐收回眼神,将小半瓶红酒瓶摇了摇,「那天喝的这个红酒不错,写着法文,我没查到,你能帮我查一下吗?」 像雪滴子飘进水泥地,屁也没有。 王美丽失望,不再看他,双臂紧紧将自己环住,仰头与行人一起赏雪,把心里的白眼珠子翻向天空。 国内太冷了,男人也好冷。 王美丽走南闯北,遇见渣男色鬼傻逼无数,独没见过这款。可能大部分渣男开始皆匍匐图色,而他第一关便刀枪不入。 眼下,她需要几轮深唿吸才能维持素质语言。 天空突然开了一道口子,猎猎寒风不休不止。 第7页 隋唐想问她冷吗,髮丝上都是雪,出口只是:「嗯?冷?」 冷不冷你看不出来吗?这条街上的人,谁能违心说一声暖和?王美丽唿出长长一口白汽,「酒吧老闆不懂酒?」 「这个酒吧我才接手,确实什么都不懂。」 一阵撒泼似的冷风唿啸不止。隋唐往她跟前一步,雪粒子狠狠地砸在风衣。哔哩啪啦,风雪堵住对话。 王美丽缩着脖子,差点被冻得大脑当机。温室捎来的暖和劲儿在这十分钟里凉了个透。 她听见隋唐问,巴黎没那么冷吧。口中的热气湿湿暖暖地划过她的唇珠。 她想回他,很长时间她都在乡下,不是一直都在巴黎。但嘴巴粘住了,牙齿也拒绝见风,死死抿住,什么话也没说得出口。 雪粒子砸脸太疼了,王美丽身强力壮,也没能站稳。她被吹进他怀里,撞到铜墙铁壁,被反弹倒退两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与弱不禁风搭边,而她最近明明吃胖了五六斤。 她摇晃着脚步拿过他手里的红酒,「知道了,我查了告诉你。」 「好。」 他没动,劲风渐渐止了。 她冻死了,完全没有男女心思,「好了,我要上去了。」 隋唐点头,「好。」 王美丽说完拜拜反身公寓大厅跑。 感应门迟钝成两扇冷酷玻璃,她抬起僵腿踹踹,一扭头,隋唐抄着兜靠近。 这该死的门应该是个雌性,见帅哥就开了。 「你跟着我干嘛?」 按下上楼键,箭头垂直下坠。 「你离太近了,」他提醒她感应门的感应区在一步外,而不是零距离,「我送你上去。」 王美丽惊讶:「你不会就住这里吧。所以上次来这么快。」 隋唐被她逗笑,难得撇起嘴角,「怎么可能。」 不是吗? 电梯下落到17楼,王美丽问他,「那你就干送我上去?」有这个必要吗?都到门口了。 隋唐缓了口气,与白银镜面中的王美丽对视:「可以湿送吗?」 不得不说,这傢伙带目的性时,说的话都很有意思。 这个时候不蹬鼻子上脸就是不是王美丽了。她心胸狭窄,于是,「可我今晚……不是很方便。」 「那行。」 红色led数字跌至10层,隋唐毫不犹豫地走了。 手还在兜里,人已经两步迈进风雪,甚至都没给王美丽捕捉他表情的时机。 她被这急速倒退的剧情吓到,来不及矜持,便「餵」出了声。 隋唐顿住脚,没回头,「怎么?」 她扬起嘴角:「生气了?」 话音未落,隋唐消失在赛博朋克的风雪。 # # 门厅灌入冷风,雪粒融在眉心,髮丝上的白点子遇热融化,湿哒哒的。 这让银面镜子中的女人看起来非常可怜。 下一秒,王美丽就像追踪热力的飞弹,追随渣男,冲进地狱。 再长的腿也较不过她的疯跑。 王美丽和隋唐前后脚上车,她噙着凶光,煞气开口:「你这个人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你说没生气会死吗?有商有量下次不难,你这样怎么做生意。」她拔了软木塞,瞪着他大口灌酒,太冷了,暖暖身子。 隋唐眼睁睁看着王美丽把他没捨得喝完的那点红酒喝了个底朝天。「你要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呀。 王美丽可真稀罕他这劲儿,冰冷冷不理人,关键时刻还知道杀个回马枪。 「看你今晚想睡我,我决定赐你这个机会。」酒精像只手,拽着她的头后仰。 安全带繫到一半的隋唐停住,熄火干脆果断。 他喜欢效率,王美丽果然是个效率拍档。如果稳定性高一些,就更好了。 她两指捏住他的下巴,脚下一踮,大着胆子凑上,她想亲他,被他偏开了。她讽刺地翘起唇角,很好。 隋唐坐直身体,试探问:「那我们下车?」 「我要在车上!」她开始暴躁。 「不行。」 他不喜欢在车上。 王美丽晃脑袋,强调自己在车上很厉害的。 这只死鸭子嘴特别硬,又不让亲,又不说她喜欢的话。男人的功能性为零。 隋唐直言:「我不喜欢床以外的地方。」 王美丽被驳面子,有样学样复制闪退技能。 没料开门下车,刚熘一丝小缝,她就清醒了。好冷啊。这么冷的天有个人抱着睡就好了。 脑袋后那道让她不知轻重的劲道松了松。 她合上门,「那就去你家。我不想在我的狗窝。」她收拾到十分之一,现在地板上还敞着前任给她画的衤果画呢。 隋唐拉过她的手,终于拾起男人为了性而伪装的温柔本能,「我不介意。」见她口气坚决,「去酒店。」 「不!」那只手又来了……王美丽知道要想爽,男人女人都要适度装傻,可那该死的酒精,叫人上头。 她比出两根手指,「给你两个选择,车上或者你家。」 安静。 隋唐的眼睛融进黑暗,与黑夜死在一道。 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冷战,或者说是对她冒犯性进攻的不悦回应。 王美丽心头惴惴拿不准,于雌雄角力中失焦。 没扛过几秒对视,她兴奋赴性的心情跟着黑了。 第8页 她手再次扶上车门,决心平局收场,半负气半冷静:「知道了,晚安。」 幸而,他有点良心,「想了想,还是床。上吧。」 就像他翻脸的速度一样,一秒不耽搁地落下车锁,驶进风雪。 王美丽翘高嘴角,把脸贴上模煳的窗玻,蹭了一脸凉。 纠结个打。炮地点居然这么久,吓死她了! 第4章 4 也许,在隋唐说出去酒店时,王美丽就应该自己下台阶,跟着去。 对于他来说,酒店是家,而家是酒店。 隋唐的家比酒店还酒店。 # # 王美丽当是华丽欢场,没料是个冰冷坟场。 也是,date软体里有几个好鸟。就算鸟的硬体过关,旁的硬伤也跑不掉。 偌大大平层,王美丽未及参观内室,就定在原地,看主人拆家—— 隋唐不耐烦地拆下前妻的巨幅艺术照。 落地艺术照需要2-4人装卸,他拿着拆钉傢伙和一把锤子利用槓桿一点点撬开。 悬而欲坠时,王美丽想要帮忙扶住,被他一声「闪开」吓得退到走廊尽头。 沉重的相框摔在明镜透亮大理石地面,发出地震声响。她捂住耳朵,震懵了,差点失聪。这像小时候,邻里叔伯带她进城看炸大楼的动静。 隋唐赤足碾过相框,锤子一扔,开始拆墙上的小相框。 抬臂掼画间,墙上的彩色一点点剥离墙面。 隋唐像在解释,又像在自嘲,「一直懒得回来,这些东西太碍眼了。」 「你结婚了?」她看见了民国风格婚纱照。照片上的隋唐带着少见的微笑,就是有点僵,像是被ps技术强行翘起嘴角。 「离了。」 「多久了?」 「没多久。」 隋唐离婚距今三个月,婚史却不过10天。这10天里有8天在进行离婚拉扯。 最可笑的是,巨幅艺术照、婚纱照、婚礼仪式、买房精装设计耗时一年之久。 话及此处,隋唐点到即止,没再说私事。 约会软体上很多寂寞婚男。王美丽习惯陌生人,也听多奇葩恋事,不以为奇。 她揉揉头髮,撑膝趺坐沙发,见隋唐倚墙瘫坐,便挑动气氛,讲起故事来。 她讲起三四年前她约了一个男的,那天晚上她什么也没干,就抱着那个西班牙男孩听他哭诉一晚女友不爱他了。 「哭了一晚?」 「嗯,清晨太阳升起,我拉开窗帘,他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她没说自己也跟着陪哭,泪失禁到天亮。 这不酷。 他划出声鼻音嗤笑,「有意思。」 「嗯,确实有意思,他要是抱着我射一晚,我不一定记得住,但抱着我哭一晚,估计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隋唐盯着相框一角,好会才反应过来,才笑出声。 王美丽蹲到他跟前,多动症似的前后颠着,「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忘不掉的男人啊。」 四目交接。她笑着拍拍自己的肩,很仗义,「借你哭。」 「不用了。」他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洗手。 哎呀,怎么就不用了呢,王美丽追着他,皮嗖嗖地蹦跳,「为什么?是还爱她吗?」来吧,她愿意听故事。让她见识见识冷面男人的百转柔肠。 水流沾湿手指,隋唐在洗手台面找了一圈,抽屉粗鲁开合,洗手间回声,动静不小。 「谁结婚是因为爱?」他的不骄不躁在这个话题里找不着影。闪离应该是他人生不小的败笔。 王美丽听着大荒唐,「谁结婚不是因为爱?」 就算亲眼见证无数段婚姻崩毁,王美丽也没怀疑脑热进坟的原因是被爱给沖昏,不然年纪轻轻哪里想不开。 尤其是隋唐这样的男人,不为爱,难道为钱委身?这种气质,完全不似金钱包装出来的。 隋唐拆开洗手液包装,摁压十余泵,终于挤出新鲜的乳白色,飘着乳香。 是女人挑的。 王美丽倚着门,眼见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把泡沫搓肥,晶晶透亮,圈圈圆圆,来来去去,给她看饿了,咽了记口水。 隋唐面无表情地消化,不痛不痒地说:「那……祝你幸福。」 切。 她见好就收,不爱讲拉倒。 「行吧,祝福我收下了,远的你给不了,先给我近前的幸福吧。」王美丽探入龙头底下,顺水流插入手指。手心一紧,十指交叉。 两人指节摩擦,掌心的一涡活水活活被焐热。 她没让陪男人情伤的菩萨心肠出炉拯救。 男人伤心的时候最好操了。她喜欢忧郁的男人。最好能在她怀里哭着硬,哭着软,来来去去水不断。 # # 凉水淌下,冰凉的手被她带进毛衣,顺下摆长驱直上。 唿吸进入动物性的活动节奏。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引导他的手穿梭垭口之间,控制他的手又不让他游走。直到毛衣内的男性力量雄起,反客为主,掰住她的手腕子,王美丽才仰起脖子,借巧劲儿锚定他的腰际,跳上箍牢。 她扮作头兇狠的野兽,正在用实践证明她很厉害——他上次的离开和拒加微信伤害了她钢筋铁骨的□□心。 床要上,气也得撒。 衣物剥落间缠住身躯,脚下来回打转。 第9页 金碧辉煌的俗色豪装时而过曝,时而失焦。 王美丽在明暗闪烁中抛出动词,追寻他的唇,最终被他甩到床上,翻了个面儿。 这回他没有试探。 王美丽满足了好会,又在跌撞间,生出不满来。她死咬着嘴唇没出声,趁他不备,反身把他咳……在身下。 到底是男女悬殊,动作肯定不够利落。 床笫之间一度化成斗兽现场,两人目标洞穴不一,撕扭抱着亲着,隋唐先没明白,慢慢在她带怒的眼神里嚼出味来。 灯没开,窗帘闭合,缝儿都没透一点,四下乌漆嘛黑。 他撑在她耳侧,抿着唇,垂着眼,乌黑的眼睛洞深不明。 没有尽头的对视中,王美丽一唿一吸地试探,接着嘴唇突袭。 很犟的姑娘,亲上了还不爽,捏着他的下巴胡吻了好几下,吻湿他半张脸,又却没撬他的嘴。 # # 山唿海啸终止在黑暗里。 白色的浪花儿急流勇退。 王美丽假作捻起被套上的花型牡丹,细嗅床褥清香。 这房子没人住,但有人打扫。 有钱就是好。 她趁隋唐去洗澡,发了会呆,抱臂到客厅转悠。 无聊了,她拿出堆在墙角的一整套画具,找出红色,在砸毁的巨幅画框背面,速描了张血红嘴唇。画得有点好,兴致来了,又找出黑色,在唇上点了颗痣。 一支狼毫新笔,毛就这么被她呲毁了。 水声持续了很久都没停,也洗太久了吧。有这么脏吗? 她胡乱揉头髮,走神想事情。 # # 隋唐洗完澡出来,找了一圈。 他看见了那张嘴唇,扫了眼画具,「你会画画?」 她回头,「好看吗?」 「还行,」毕竟是零下,空调没打起来,她□□,隋唐开口问,「冷吗?」他随手找了条毯子,给她披上。 爱干净的男人很好,但太爱干净了,难免失味。 方才床。上的撕扯,搅翻了她不少情绪。她没带烟,而隋唐不烟不酒,家里屁都没有,她败兴地拢了拢毯子,「我得走了。」 隋唐抬眼,盯着她的眼睛确认这话含几分较劲几分试探。 窗外雪纷飞,他说,不洗个澡再走? 王美丽不想让气氛难堪,逗趣儿讽刺他:「要是我进去了,想再来一次,也可以吗?」 「你说呢?」他搂住她,亲亲她的耳垂。 「那就省去我去洗手间的功夫,」她张开双臂,特小鸟依人地环住他,柔情地扭腰撒娇,「直接来吧。」 她死死地拽住他,把他拉进画幅,翻滚在那张新鲜的大红唇上。 她感觉到隋唐的抗拒,亦有心作弄,咯咯傻笑,一搭一搭地亲他,软化他。 没料,隋唐比她还享受——在床以外的地方。 染料粘在身上,牵拉皮肤,难受得很。她也就是图个刺激,根本没法做,每一下扯动都像卡带了一样。 当然关键是他们没套儿了。 她想抽菸,身子也冷,右手指尖来回捻,搓空气菸头。 她问:「你说洗得掉吗?」 隋唐托着她的腰,眼里烧着火,「不知道……现在没工夫想这个。」 王美丽抵着硬茬,迟疑好会。她看见了他的欲望,来回滚动的喉结,她一点点往下滑,低头看看,沉默了会,选择了走。 她边穿衣服,边自然地跟他聊说,既然要做高端酒吧,得入scotch malt whisky society。又可以买到好酒,又可以做趟宣传,一举两得。 「他们的酒只卖会员,以前入会是会员推荐制,现在行情不好,世界最大威士忌俱乐部也收费就给进,没门槛儿了。」 「你很懂酒?」他听她讲内容,很有意思。没有一味强调饮酒噱头,实操性比较高。听多了虚了,她的话术倒能实在入耳。 「这个不能告诉你,我还得靠这点神秘赚钱呢。」她沖他眨眨眼。 她边围巾边换鞋,口唇伶俐,讲个没停。收拾妥当还记得拿起那个空酒瓶,「我回去帮你查,但按我刚喝的口感,我觉得一般。」 「是吗……」 「可能是自酿酒,只是贴了标,感觉酒精度数比标的高。」 「好,我也就是尝着不错。」 隋唐光着膀子,套了条崭新的睡裤,手揣在口袋来回踱步,对身上红一块黑一块的画料浑然未觉。 王美丽看着想笑,转念思及自己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没五十步笑百步。 隋唐想留她。 可她一定要走。 像是生气了,脸上又满是笑容。 他送她到电梯,问她,回去就睡了吗? 王美丽捏着围巾须子思索,扭头沖他明媚一笑,「回去bumble个男人接接吻吧。」她吐吐舌头,带着笑,消失在电梯闭合的罅隙。 哐啷一声,电梯下降,她的嘴角也沉了下去。 第5章 5 加了微信,金郁话更多了。 王美丽早就料到。 过去不是每天泡在tinder,长的会间隔几个月才回,如此给金郁发挥的空间不大。但微信不同,不回消息,很难搪塞。 tinder聊天时,王美丽作为年长、经验多的好为人师之人,就他的请教之姿态,曾传授过他:面基后是否有下一约就是这一约的成绩。最好当场定下时间地点约会。 第10页 情况显而易见,王美丽的太极功夫很不错,招式之下,搪塞得润物无声。 金郁没感受到王美丽的搪塞,直男劲儿勇往直前,次日一大早拨通语音,「啊,头髮沾了颜料,多吗?要剪头髮?这么严重?要剪多短?额……我没有喜欢长头髮!我就是问多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在哪里剪,我可以去找你吗?不行,我得来,我得解释!你误会我了!」他憋了好大股劲儿,心一横,「长发短髮……我……都喜欢……」 王美丽无法,调侃不成蚀把米,只得静坐家里等他。 他不是本地人,借住大学同学家。 金郁说自己有住下的打算,正在看房子。 王美丽赶紧打住,没继续问工作如何,租哪里,要她帮忙吗?还有,为什么不在他的城市工作? 她怕自己被这块热情的狗皮膏药黏上。 她没问过他的家境,但也不难猜到,能养出这种见人就敞心扉的性格,多不会差到哪里去。这种乐天,白人多见,小黄人么,总归是情绪闭塞的忧郁族群,没事就生人勿近的高冷样。 王美丽想着想着,脸沉下来。又想着想着,自觉好笑,傻乐起来。 她回回都要栽在自己把握不住的男人身上,自虐式的享受这种为情所困的烦扰。她过去跟秦甦开过玩笑,称自己被下过相思降头。好友秦甦如被发掘,忙不迭应自己也是。结果屁嘞,还不是爱上块狗皮膏药。 王美丽这一点倒是很坚信,她比秦甦还要难走入一段关系,很难给爱她的人回应。秦甦需要试错般地一次次走入正经关系,她则不然,她没有父母的压迫,没有关系的绑架,散漫地盪着,晃着,游离着。 她过去以为自己是lithromantic,还在社交网络上作为标籤po出。后来date了一位心理医生,这哥们儿边操边剖析,称这个词并无研究认证,只是网络词彙,而潜藏在其深处的,是对亲密关系的抗拒,以及应对的无能。 技术不怎么样,倒是把她藏在坚硬铁壳下的缺乏安全感给戳得稀碎。当场操哭。真是该死的心理医生。 她索性破罐破摔,在关系里拐很多弯,自设无数障碍,然后越挫越勇,让对方爱上自己,再蹬了他。 隋唐很符合一个攻不破的城墙的预设。 很适合她。她要的就是个不会爱上她的人——供她攀登,碑一样。 有回跟男性朋友聊天,对方说不接吻是怕染病,戴。套不接吻,约起来比较放心。接吻肯定舒服,但心里还是有道坎儿,吻么,要跟女朋友接。 渣男的纯情时刻,牢牢印在王美丽脑子里。她尊重他人的不接吻行为。可遇到个真不接吻的男人,友人的话循环播放。 她想到,昨晚胡乱吻他唇周、摩擦微碴时,他洞深的眼神搅起的旋涡——他没避开脸,也没迎合吻。 王美丽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是熟客就妥协了?回头客就不一样了?陪同你经场婚变的脆弱,就亲近了?还是怒火中烧,犹豫要不要把她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蹬下床? 她可真喜欢琢磨这种时刻,又快乐又失落。 女人,图什么呢,不就图有人爱她,又有人永远不会爱她吗? 王美丽思绪泛滥,姿势尴尬地洗颜料,手臂展得酸胀,时间久了,渐渐来火。 只是,看到金郁,火又消了。 他烫了头。好可爱! # # 昨晚,陪同学去剪头,理髮师称金郁很适合烫头,他想也没想,拒绝了。 十分钟后,右手边有个帅哥烫完效果极好,女朋友手舞足蹈,捧脸亲了好几下,金郁眼馋,跟着烫了同款。 烫完,脑子也清醒了。 他左看右看不对劲,把髮型师说的两天不洗头甩到脑后,密集的非洲卷洗成蓬松松的山羊卷。 尽管金郁对王美丽强调的姐弟年龄差很烦,害他把把撩不到姐,而她拳拳打到痛处,但好在,姐姐对年轻的弟弟,有天然滤镜,很难说出含贬评价。 她两眼亮晶晶,夸张地捂住嘴巴,掩住尖叫,是演技最好的舞台剧演员:「天哪!你好适合捲髮!甩那些法兰西男人几条街。」 金郁不好意思地挠头,不知道该不该信。只能赶紧看她头髮情况,问她怎么弄的。 他查看头髮时,王美丽还在扭头瞄他。好吧,他信了。 颜料被洗得一断一续,红黑打绺。背后看过去,确实瘆人,像是没救了。 金郁伸出手,碰了碰干硬,「怎么沾上的?」 王美丽随口应付,打起哈哈,「不提了。」总不能说和男人上。床搞的吧。 见他来了,还提了果篮,王美丽再要出门显得很没礼貌,只能热着场子假装无事。 金郁说:「我查了,酒精和松节油可能有用,你试了吗?」 颜料面积大,王美丽发质又偏细软,头髮根根背叛她,和颜料同流合污。她放弃了,「嗯……但好麻烦,要出门买,也不一定有用。」 她拆开果篮洗水果,心道,真是个不持家的孩子,这种果篮里能装什么优质水果啊。她继续道:「还是剪了方便。」她比了比脖子的位置,「剪到这里?我刚对着镜子看了看,好像差不多,算了,不管了,去理髮店再说吧。」说着说着,自己不耐烦了。 她支了小半天手臂擦颜料,头昏脑涨,手臂发酸,换作早几年的她,早咔嚓一剪刀自己了结了。 第11页 「不试试怎么知道!」金郁外套拉链拉到一半,一把又顶上下巴颏儿,「我去买!」 没等王美丽反应,金郁冲出了门。 # # 金郁比王美丽还想保住她的头髮。 他拿了洗脸巾,沾上酒精,一点点湿润摩擦。 她坐在镜子前,任大男孩清远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王美丽没精打采地由他摆布,风凉话道,「头髮这种可以长出来的东西,不值钱,又不是手指断了,必须接上,眼睛瞎了,必须治疗。」她故意往他长发控方向调侃。 金郁垂着眼,全聚焦在掌心沾染颜料的干结头髮上。酒精的味道熏得人眼疼,他皱着鼻子,「你不是说想留长髮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她都不记得了。 「上次你剪短头髮的时候。」 猴年马月了。 王美丽的头髮很难留过肩,刚扎上个啾啾就碰上各种原因咔嚓了。她经常说下次要留长,狼来了说多了,自己都不信,也没人当真。没料,居然有人记住了。 金郁擦得好认真。这种认真在她快速掠过的异性里十分罕见。 她没感动,还有点好笑。心如磐石地笑他那股拙劣的认真。好天真的男孩,他难道看不出自己对他没兴趣吗? 是不是初入情场的大男孩都会对千帆过尽的大姐姐有依恋情节?她内心不无嘲讽。 王美丽撑着头,下巴撞鱼际,懒洋洋地一字一顿,「我上次告诉你剪短髮,少说也有半年了,这中间我剪了好多次头髮。」 「是吗?」金郁手一顿,想了想,「倒也是。」说着还是继续擦了。白色洗脸巾上红红黑黑的颜料,乌七八糟的,他献宝式地送到她眼皮下,「你看!可以擦掉!」真棒! 她手摸了摸,「还有很多。」左半边被压住,蹭得很严重。当然,她更为好奇的是被她后来骑在身下的隋唐——一定比她更糟糕。 他不会剔光头吧。她捂住嘴,赶紧憋笑。 「我才擦了几分钟,一会就擦掉了。」 「行行行,这项技能可以写进简歷!」 「你有什么奇怪的能写进简歷的事情吗?」 「有啊,我因为喝多了发生过很多奇怪的事。」 他好奇:「比如?」 「比如,我跟你说过的,我年轻时失恋喝多生气把头髮剪短了。」 金郁撇嘴,「你现在也很年轻!」 王美丽噗嗤一笑。这抓重点的能力。「睡马路,哦,我还因为喝多发生车祸,被拖出两米后耳廓磨掉了一角。」 「真的吗?」他左右查看,视线落在了她左耳上。 「真的缺了一块!」锐角斜下,很酷,非常王美丽。 暖唿唿地气息唿上耳畔。 王美丽被他盯得不自在,怀疑他是故意的。 再盯再盯,她就得回头嘬他一口了。她受不了这种纯情的交流。 「还有吗?」他等她继续说。tinder的聊天里,她总是很神秘。他特别希望她能多说点,只是网络聊天局限大,他的聊天技能亦不佳,没法催人继续多说。 于是乎,面对面,他像只刨坑的狗,期待地等她唠牛皮。 「还有啊,」隔着镜子,王美丽笑着沖他眨眨眼,「比如喝多了打。炮,倒在未干的涂料上,把头髮搞得一团糟糕。」她抬起一侧肩,拨了拨几绺俏皮。 闻言,金郁的动作停住。 显然,他直面接不住王美丽意有所指的暧昧玩笑。 她心里嘆了口气,表情倒是自如,咂摸嘴唇,「信了?」 「切。」他偏过脸,忽视了她刚的话。她很爱嘴上跑过车。 王美丽发誓,她真的没想对金郁做什么,甚至内心模煳地在划清那道男女界限。 她内心的状态是双手合十,劝慰自己,不要对小朋友下手,他还年轻,还单纯,别破碎了他对姐姐的幻想,也别毁了这段好端端的患难友情。 但孤男寡女,唿吸相对、体温挨近地看对方削水果,很难不生出欲。望。 她用果篮里的青柠做了杯酒,手太酸了,量没控制好,倒多了。 思及金郁酒量不佳,她嗅了嗅,酒精味有点浓,只能自己喝了。 就擦了半个多小时头髮,他闻着酒精味都说头晕了。喝下去岂不得在她家睡一夜? 王美丽在开放厨房忙,金郁干站着,侷促地用擦手纸来回擦手。 陌生环境,他有点紧张,于是自告奋勇削水果。 他应该找点事做,不然有点像随时要准备走人。 王美丽见多了自以为是的男人,可当一个男生又笨拙又自以为是,强行揽活削苹果,最后削成个方块,自己气自己,重新返工,咬牙切齿勒出分明下颌线,还是叫她口欲大动了。 可能是被苹果的酸甜勾的,也可能是被小男生愣俊的青涩引的。 她让他别削了,好丑啊,怎么吃啊。 他自己找补,「你不是喜欢煮酒吗,苹果正好可以煮红酒。「「煮了干嘛,我一个人喝吗?」 「我……可以喝一点。」 「热红酒很上头,你不行的。」王美丽笑。 金郁看了眼窗外的冷酷灰调,「热红酒和雪天很配。」 孤男和寡女也很配。王美丽唿出一口浊酒气息,揉了揉湿发,「好,我去煮。」 第12页 她左手拿着酒杯,右手取下昨晚刚安置妥当的红酒,手腕利落地带上了柜门。 她有个漂亮的珐瑯锅,今天第一次使用。随手把奇形怪状的苹果块丢进去,她又翻找了会,挤了柠檬,丢了冰糖,拆开八角香叶迷迭香肉桂豆蔻的便携香料包,倾入大半瓶红酒。 几乎在瞬间,室内的酒精浓度爆炸。 鼻周的青柠酸泛被发酵葡萄的味道掩盖。 她咽下青呛泥煤,问,「你今年多大来着。」 「23。」 「几几年的?」 她双手交叠,遥望过去,扮作面试官。 金郁不敢喝酒,怕喝多了乱说话,他不知道该和一个漂亮的酒鬼聊什么、做什么,只能把话题往酒上带。 他坐在床边的橙色布艺凳子上,视线里还敞着幅王美丽的背影半裸画。 本来那画还遮着块布,被他转身不小心踩了下来。没办法,他不是故意的,她这儿挺小的。他想拉好,人一蹲,手一抖,整幅画暴露出来。 他当时心想,上一次心脏这样失控,还是英法那场点球。 金郁没有把王美丽这个变量算进去。他没想到,下一次这样的心跳失控,来得可真快。 第6章 6 王美丽不是没有和年下勾搭过。 国外多不在意年纪,她又是亚洲人,面上年龄成谜,还经常被问成年了吗,这让她很少感到自己老了。 可他是金郁啊。实实在在的弟弟。 有种她隔着屏幕看着长大的错觉。 这头慵懒的捲毛配上清澈无措的眼神,让人有摧毁的欲。望。 唔……高深了,直白点,是夹。腿的欲。望。 王美丽经歷两次挣扎。 第一次她记不清了,依稀是头一晕,扶上金郁的肩,又迅速避开了身体。瞧,她是有底线的。 第二次倒是很清楚,威士忌酒精在血液中分解,她点菸,熄火,尼古丁解去酒的余劲。王美丽慢条斯理地舀出热红酒,勺起绵烂的苹果,为身体蓄入新的酒精。 这房子是她妈留下的,还有一套三室在城郊。她唯一的亲人去世后,少得可怜的房产业务交由中介管理。结果可想而知,被租客搞得一团乱。 「这套收回来,我打扫了整整一天。本来都不想整理,准备忙完这阵年底把这儿装修一下,又考虑地方太小,施展不开,那些收藏的艺术品还堆在箱子里,实在暴殄天物,所以……」 凳子不够,拢共就一张,也没有床头柜,若是她坐到床上,就没了搁置碗匙的地盘——对,那张橘色小凳是她的临时床头柜。也因为它优异的表现,刚被懒惰的王美丽续聘。 好在金郁此刻处于高敏感时间段,非常有眼力见儿,主动盘腿坐到窗边,把凳子拉到手边,「我们看会雪吧。」 凳子成了小茶几。 金郁捧着热红酒,一口没敢喝,唇在碗沿抿了抿,「你要买房吗?」 「我没有钱。国内房子太贵了。」她一把将窗帘拽到底。这套小间最别致的,大约就是这扇两人宽的封死的落地窗了。 「有巴黎贵?」 真是有钱人不知房多贵。王美丽饮尽碗里的热红酒,暖得胃发烫:「差不多吧,相比较贵,巴黎房子怪占比更大吧。」 巴黎的房子奇形怪状,楔形三角各种几何,打破了中国人对四方房屋结构的认知,解构了建筑。 王美丽续了一碗热红酒,汤匙一口一口舀着零碎的苹果肉,她调侃,你切的苹果和巴黎的房子有的一拼。 王美丽说起自己在跳蚤市场淘到的或神奇或古怪的物件,金郁接道,他们那波一起玩儿的国人一到周末就像决堤的塞纳河,疯狂往跳蚤市场蹿,找寻古老的自带故事的神秘物件。 金郁谈起自己住的房子隔音不佳,室友老带女朋友回来,话及此处,害羞地避开了脸,「我有想过换房子,但太麻烦了,而且我住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近……」 「如果是我,我会找个女朋友!」以牙还牙。 「我也想过……就……没那么容易……」一紧张,咕嘟咽下口酒。红酒混合香料果肉,酸甜暖胃,回甘无穷。顺便把他的脸也烫红了。 「为什么?你很优秀!」王美丽没用外貌夸赞,这在此刻会显得别有用心。瞧,这么足量的热红酒灌下去,她还有理智在! 「我哪里优秀?」 「你……」她目光在他脸上游移,声调被酒精沉滞地拖着,「你烫了捲髮很漂亮,像一只软绵绵的捲毛羊,唔……也像街头的白糖丝儿棉花糖。」让人想埋进去吸一口。 danger!话题暧昧值闪烁红灯! 这是用来形容他一个堂堂男子汉的吗!金郁直起身,摸了摸头髮,「是帅的意思吗?」 「不然呢?」 「那行。」 「哦……」 他们都在等对方说话,所以没人开口。只定定对视,等在那处。 王美丽盯着他,尚在找寻形容词彙,周遭已被雄浑得无法忽视的酒气包围。她忘了唿吸,看到他疯狂上下的喉结,释出股长长的酒气。 金郁眼神左躲右闪,努力集中精力才维持住坐姿。 欲。望像上了膛的枪,扣动扳机容易,按着不发难。心痒,手痒,喉咙痒,脚趾痒,哪里都痒。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想不出话题哎。」王美丽想,把他赶走吧。 第13页 外面的雪停了,积雪不厚,角角落落能瞄见枯竭的冬怆。 「唔……」他迟钝地思索话题。 她提醒:「快三点了呢。」 逐客? 「啊!」金郁晃晃手心的热红酒,舀着苹果往口中撇,赶紧吞咽,「我还没喝完呢!」 「好啊,等你喝完。」她搁下碗,双手抱膝,看着他喝。 「你晚上有事吗?我请你吃晚饭吧。」他不想走。最后一口热红酒也捨不得咽。 「应该……有事吧……」她说完就后悔了,面对金郁,理由该找得不留余地。 「啊?」他急了,舌尖无措地舔舐过沾酒的嘴唇,「明天呢?」 唉……他真的好真诚啊。就算是短暂的真诚,就算知道他是可恶的男人,王美丽也没法冷下心肠。 此刻,她看似是占上风的赢家,实际也是挣扎的受难者。 他喜欢她,并且以为她也会喜欢上他。作为给过她温暖的同胞,王美丽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寂寞地咬了咬下唇:唔……好久没接吻了…… 她喝酒了。 她知道要么赶他随机坐上一条彗星尾巴,逃过一劫,等待破晓时分,道德和至理箍体,她可以自豪地迎接太阳,问心无愧。要么向酒精、向欲。望低头。 酒精是欲望的掩体。 嗯,都是酒精坏事…… 三秒后,她抛出诱饵,把选择给了金郁。 王美丽倾身,慢慢靠近,热烈唿吸喷涌在他的唇上。 她直勾勾又醉醺醺地看着他,用眼神把他俊气的脸庞□□了一遍又一遍。 鼻尖挨近,挨得很近很近。 金郁一片空白地看着王美丽,「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办,他最后那两口急酒有点上头,现在晕晕乎乎。他觉得他们好像要接吻了。 「你觉得我喝多了吗?」她风情地抛去眼神。 怎么办,他们好像在热吻,疯狂撕扯,关节磕打。 只是眨眨眼,金郁发现自己和她正衣衫完好地对视,交流,毫无逾距行为。 好像有两个时空,两对他们。 金郁想了想,向幻觉认输,「那就是我喝多了。」他的另一半身体抽离,在做春。梦。 她笑,又唿出口热气,落在彼此唇珠微妙的毫釐之间。 太近了。金郁体内困兽般的暴烈和躁动迅速升温,他问,「你真的没喝多吗?」 「没。」她喝酒了,但没喝多。 「我多了……」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咽下奔涌的气流,腿曲了起来。完了,支起来了。 她察觉出他的尴尬之处,垂目掩住俗气的调笑,冷静地问:「需要我给你倒杯水吗?」 金郁求之不得,「好!」 王美丽起身,发梢上的酒精呛上他的鼻腔。未及迈出一步,脚脖子被他握住。 金郁沙哑地叫她:「rose!」 「嗯?」 「没什么。」 两人都有点失望。 王美丽走到厨房,身后就传来了关门声。金郁进了洗手间。 她握着水杯,陷入了漫长的犹豫。这份漫长和金郁困在洗手间的时间一样久。 酒精作用力下,空间与时间发生畸变。他们都不知道这中间隔了多久。 金郁沖了把滚烫的脸,掌心覆在不属于他的温度之上,懊恼地喘气。怎么办,好想好想那个,怎么跟磕了药似的,疯狂想女人,想她,想做一只纯粹的动物。 不要人类的理智,不要绅士的循序之礼,不要淑女的三推三让,只是单纯的雄性与雌性,发生动物关系。 一开门,湿漉的捲毛还在淌水,一杯凉水递到了眼下。 王美丽说:「我加了冰。」 他仰起脖子,大口饮尽,两手垂在身侧,像干架干败的丧家狗狗,看也不敢看她:「je veux te baiser.」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吻你 第7章 7 她的暗示很明显了。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王美丽过去认识的男人,应该早就动作了吧。 隋唐会吗?她稍稍走神,立刻被年轻小狼狗的激烈兇勐抓回注意力。 年纪轻,身体零部件也茁壮漂亮。这笔心灵挣扎的买卖倒是不亏,尤其他的行动力很强—— 脚下磕绊,法式热烈终于承不住其局限,倒向更辽阔的战场。 他手有力滚烫。 王美丽浑身烙下铁砂掌,战慄不止,终于在某一刻释出丝清醒,「你有那个吗?」 她的用完了。金郁迅速意会,摇了摇头。 捲曲儿可真可爱,打在脸上,触感如攀墙而上的黄瓜藤,性感得她忍不住咬住了那绺,齿间缠绕。 她本也没指望他有。 金郁回吻,问怎么办。 她捧住他的脸,把便宜往死里占,随意地语调说:「算了,就这样吧。」 他得寸进尺得很,先是吻都要问一下,这回冲出门去买傢伙,预备本垒,倒是一点没有徵求她同意的意思了。 她家楼下有两家24小时便利店,金郁跑得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他全身每个部位都在燃烧,血管噼里啪啦窜动着爆炸声。如果不是窗户封死,如果不是残留理智,他暴烈得可以从楼上跳下去。 第14页 玩笑了。他只是太快乐了,快乐得支棱一路打着左右腿。他只觉得爽,完全没有往常想要赶紧冰镇歇火的意思。上了膛的枪,按着不发,竟也别有一番克制的滋味。 爽! # # 这房子的某一任租客应该是个菸鬼,雪白墙壁熏得蜡黄,商业型公寓的次等做工露出鳞片状的石膏。王美丽平静地趴在床上,时间流泻,欲望慢慢剥落。 身体渐渐冷了,门口的脚步倍速踏来。 他没有钥匙,王美丽开门,冰雪筑起的理智几乎在瞬间,被他滚烫的体温融化。 冬天太冷了,她可能需要取暖。 甚至来不及往绵软的床榻走两步,仅仅两步都等不及了,可见刚才的火多烈。 他们就着地板,就着方寸之间,响动骨节摩擦硬质的嘎达声。 像两辆追尾的车,剎车失灵,车身勐烈震盪地横冲直撞。 金郁好喜欢她。喜欢得失控。他贫瘠的语言无法描述这种喜欢,如此,行动就再恰当不过。运动他最擅长。 他这辈子没见过比她更迷人的姑娘了。 金郁把她的照片给室友看过,对方一脸平静,回復普通女人。金郁骂他没眼光。 王美丽五官确实漂亮又普通,无扎眼的重点,可搭配在一起,有种明火执仗的震撼与惊艷。本人比照片要特别很多。 照片里,浓郁的眼妆太俗艷。本人眼睛云山雾罩,她看你的时候,即便不说话,也会被灌满情绪。 他第一次见她,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了,跟着她在狭小的两间展厅里兜来绕去,念念难忘。 # # 他们中场休息过一次,王美丽差点睡着,可金郁亢奋得不行,他买了一塑胶袋的傢伙,五颜六色,霓虹灯一样提醒他绚丽的生活即将开始。他歇不到十分钟,再次火力全开。 王美丽半阖的眼睛勐然睁开,视线颠簸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过去乐此不疲的事,现在成了负担。 在很多人的人生里,王美丽只是个tinder的某某,一个轻浮纵。啊。欲、没有感情的id人。她遇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男人,有一种是搪塞型,比较不幸,搞不了第二回,或者第一回就不太行。他们多会用长篇大论的人生奇遇或者逻辑严密的人生哲理填充能力的不足。 她过去很烦男人在床。上聊天的,但这回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那个能力支持住两小时以上的高跑动球赛,尤其赛事结束,无缝踢下一轮,强度未知。 她心有戚戚,两腿肌肉打颤,打起马虎眼,扯皮地分散这年轻小伙的注意力。 她比他更了解这个世界。知道喜欢一个人时,会对显而易见的细节视而不见,比如她的躲避,她的克制,还有,她的来回兜绕。 这些,他都会往深情向进行阅读理解。 王美丽让金郁帮忙拢头髮,等他小心翼翼将髮丝拢到耳后后,悄声私语问他有什么梦想吗? 金郁说,本来有的,现在实现了,所以没了。 她伏在床上,哭笑不得,双脚滑到他腿间,撒娇般地轻蹬一脚,「说认真的。」 「必须要说吗?」 「说,就算没有,也想一个。」 金郁埋在她肩头,整个歇了下来。 看,想事情就会停。年轻人精力太好,就是脑子里事情太少。她瞌睡了一下,再度被他撞醒。 「我希望世界和平,人人幸福。」 放什么屁呢。 王美丽在他清澈的黑瞳中来回睃巡,确认他没有玩笑的意思,放弃了这个话题,把自己翻了个面,任他动着,从床底下掏出包烟,「我抽根烟,你随意。」 金郁不知所措地僵那儿,「我应该回答什么?」 「也许该回答挣钱,而不是和平,当然,是我俗。」 「我不缺钱。」 「你怎么会不缺钱,你工作了吗?挣钱了吗?你哪儿来的钱?那是你爸妈的,不是你的,你没钱。」 「好吧,我会挣钱的。」 气氛冷了冷,又被他趴上来的温度焐热了。 他安安静静地看她抽菸,替她拢住悬而摇晃的碎发。眼里汹涌的东西终于不再是原始的兽。性,而是独属于人类的、关于未来的迷茫。 她心里发笑,原来床上煳弄人,真的有用,还不掉价。男人发明创造的脸面活儿,实在牛逼。 金郁观察她点火嘬烟,咽了咽口水,瞥向她手心把弄的傢伙,说道:「这个打火机很特别。」 无休无止的劲儿终于空了,王美丽抻了抻腰,「vivienne westwood,前任的分手纪念品。」 她把刻字展示给他。扑克转盘酒壶的下方,赫然刻着——r&b。 金郁抿着嘴,憋住喉咙涌动的劲儿,「非常好记。」 「嗯哼,就是不太好唱呢。」 噗嗤噗嗤,两人都笑到了一块。 金郁咬着她肩头,问她,rose and 什么? 「ben.」 「很普通的名字。」听起来一点都不帅。像个戴着安全帽的泥瓦工大叔。 「嗯哼,那肯定是没有sidney好听。」 金郁不理会她的调笑,把玩着打火机,问她,「你分手都留着纪念品吗?」 「要是把我前任的东西丢了,我应该家徒四壁了。」她的过去和各种男人藤蔓一样缠绕,无法做到世俗的切割。 第15页 王美丽没听到他说话,问他,「你呢,你的前任呢?」 这……他慌张地迴避了她的眼神。 王美丽来了兴致,随手把猩红闪烁的半截香菸弹到地板,「干嘛不说话?」 他支支吾吾,「我没有前任。」 「哟!」她咬住他的耳垂,使了下劲儿,「骗我可没甜果儿吃。」 金郁无处遁形,只得雄起发力。 「金郁!」王美丽咬牙切齿,慢慢又享受进去。她抽着烟,摇晃着,审视着,盯他盯久了,他会别开脸,像是害羞了,她问,你是害羞了吗? 金郁立马摆出铮铮铁汉的表情,「怎么可能!」 她手覆在心脏部位,瞪大眼睛,假装惊异:「可它跳得好快!」 拜託,在运动,心跳加速很正常。快点反驳她啊! 偏是这么拙劣的调情技巧,把他那点儿气焰给熄灭了。 他喜欢仰视地看着她,看她得意洋洋,把他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害羞了吗,可能有点,但更多的是兴奋,终于与缪斯一道驰骋或被驰骋的兴奋。 金郁拥有属于亚洲人得天独厚养尊处优的身体。他没有胸。毛,光滑白嫩,腰腹那儿,陡然收窄,驰骋球场,腿脚有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很清楚如何在此间男女之事,显然不是第一次。 想装初恋,肌肉也会坦白于她。 她持续地哄骗,终于把他的嘴巴给撬开了。真的很好哄。反观隋唐,嘴巴就很难撬。 # # 这个四点过后的下午绵延至八点半才结束。 车水马龙,窗外的彗星尾巴来来去去,滴滴不止。 「后来你去找过她吗?」 「我不敢。」金郁垂头丧气,「我后来都不敢亲近女孩子,怕伤害了对方。」 「我们女孩哪儿那么容易被伤害,别住在自己的苦情戏里,我觉得你那个补习老师可能已经结婚了。」 她又掏了根烟,这次是事后烟了。累死了,手机响个没完,她都没力气回消息。这会夹烟,手都抖。 王美丽看着自己抓床单抓到发抖的指尖,笑得一头扎进他的胸膛。她被一个愣头青弄虚了。 金郁撇嘴。你是不容易受伤,别人就不一定了。他抱着她,想了想,「嗯,应该结婚了吧。」 「你会想她吗?」 「很少了。」 安静。 属于城市的,带着点机噪声的安静。 如不是手机吵,他们应该会抱着入睡。 金郁揉了揉眼睛,见她没有拿手机的意思,便继续聊天。他问,她有什么梦想吗? 「我的梦想吗?」 「嗯。」 「哦,世界和平。」 她眼波流转,朝他吐吐舌头。 金郁明白这个答案有多可笑了。「忘了这个答案吧,我现在的梦想是找个赚钱的工作。」然后养你。后半句的俗话他说不出口,也知道她不屑,也就在心里偷偷地说了。 王美丽自暴自弃地自嘲道,「我现在的梦想是,将来在路上被人丢鸡蛋,被人拿坚硬的法棍戳鼻子。彼时我应该是世界品酒名师,家财万贯,名酒无数,群众对我恨之入骨,啐骂我,『你知道酒精害死了多少人,崩析了多少家庭吗?』」她手舞足蹈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骄傲地戳了戳,仿佛自己真是个大反派。 好特别的答案。 金郁看她看得太认真了,害王美丽生出戏弄,再度啃上去。好久好久,久到他们都渴了,终于分开。 弟弟问:「你很喜欢kiss是吗?」 王美丽的脚趾夹起半包抽纸,边擦边否认说,「我……还好吧。」 「那你……」怎么像吸铁石。 「我喜欢和你接吻。」她逗他。 闻言,金郁喉结运动,来来回回。 又高兴,又羞涩,表情十分诱人。 王美丽没憋住,噗嗤一笑,太好玩了。她笑得像被点了笑穴,根本停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cut 第8章 8 好可爱的弟弟。要不是金郁不喜欢她叫他弟弟,她铁定张口闭口把这当暱称用。 好友秦甦来电,将王美丽由温柔乡中拽出。 晚上21点,王美丽和好友通话完约了次日相会的时间,简单拾掇,赴了个临时的商务宴。觥筹交错,红汤下肚,皇亲国戚背后撑,百万千万天上飘,她晕晕乎乎接下老男人画的饼,虚伪地千恩万谢,转头冷脸,在微信上暴躁骂那撺掇她来的友人。人家是浙菜连锁加盟,哪里会用到威士忌。 气息被酒精扰乱,可兴奋劲儿一点没提上来。 没有签字画押的合作、没有打到卡里的数字,都是放屁。她就算是骡子,吃这么多次亏,也被这帮商人遛成高智商骡子了。 她看到了隋唐。这厮西装笔挺人模狗样,绅士范十足,手边挽着枚精緻卦象的女性,年龄难辨,和她应该不相上下。她气质极好,举手投足的分寸与品味,非一朝夕急成。酒红丝绒长尾裙,王美丽好久都不敢这么穿了。 王美丽的目光在美人裙摆生根发芽,某一瞬相交,相视莞尔。颇有心动的感觉。 美人愣了一下,沖她遥举酒杯。王美丽晕晕乎乎地仰头饮尽,豪气地倒置红酒杯。 酒精让她估计失误,红酒滴滴答答坠在衤果露的膝头,待她拭去酒液,再抬头,那枚美人正亲昵地附在隋唐耳边,巧笑嫣然地说小话。 第16页 然后是天旋地转,视线飘摆,她撑不住了。被那臭小子折腾了小半天,脚下虚得高跟鞋都踩不稳。 王美丽对此应对经验很足。她窝进二楼洗手间,小门反锁,歪在马桶盖上,睡了半小时。 再出来,很好,她醒了些,周遭更醉了。灯光暗下,入目皆是醉眼迷离的男女。女人漂亮,男人油腻,衣衫渐渐不整,又没多余的逾距。 聊天气氛浓郁。 她依靠墙角喝了杯柠檬水,胸口发闷,决意逃出酒会,绕着公园兜一圈,打发些时间。 王美丽观察场地,迟钝地琢磨起工作——下回他们也可以在这儿弄,场地租一晚是一万五。有点贵,但私密性不错,可以抄下这个策划。 没半圈,高跟嵌入一处松软草泥地。 她尴尬地抽脚,怎么也拔不出来,酒意一涌,赤脚开始走。 结冰的草尖儿雪稜稜的,刺熘凉得她发抖,踩在荆棘丛上一样。 她唿着白汽儿,来回耗时间,再回去找鞋,妈的,黑灯瞎火,找不着了。 脚心融过雪,却没有湿漉漉的感觉。这冷,可见一斑。这脚,怕也结冰了吧。 公司接驳的车要一两点才来。那个时间,酒会差不多接近尾声,余酒要清点运回,王美丽得和运酒的车一起,没有单独的车。 王美丽紧紧抱住自己,心想若是有个有车的男朋友就好了。若他有点责任心,应该会在零下的零点,穿过雪夜,开四十多公里来接她吧。 咔哧咔哧,划来清脆的脚步。 皮鞋尖反光在眼下,碾过冬郊的寂寞。 王美丽没精打采,难得他先开了口,「冷吗?」 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的声音罕见得很暖。 她好笑,冷不冷你看不出来吗?说什么废话呢。 「冷。」她艰难得抬头,肩颈一动,不知哪里的邪风熘缝进来,冻得她又是一哆嗦。 「这个天光脚,是在等送水晶鞋的王子吗?」他把鞋送到她眼皮子底下,纤细的皮带子勒得她看见就脚疼。 她寻思,自己是哪里想不开,会想穿这个鞋出来。她早就过了做主角的年纪了。也许,她以后应该置些方跟鞋。 「王子,你走吧,我脚冻肿了,怕是套不进这鞋了。」她缩在大号羽绒服里,一动不动,像只无辜的鹌鹑标本。反观隋唐,西装单薄,迎风鹤立,腕子踝部都敞着,不怕冷似的。 「进去吧。」 他拉上王美丽的手,掌心的温暖把她惊了。 「你手好暖和!」她把他当烫炉子,两手一正一反,稀罕地捂紧。白汽儿空中升腾,气氛极好,要不是冷得切肤,她应该有闲情想像一曲冬季恋歌什么的。 「我喝了酒。」他喝酒很容易燥,燥得心烦。 「喝酒就这么暖?我也喝酒了。」但她好冷。 他一直捂住,直到手心的热度被她偷走,变凉了,王美丽没良心地甩掉了。 隋唐说:「走吧,进去吧。」 「我在里面和外面没有区别。」她把羽绒服领口牢牢拢住,「倒是你,美人儿会找你吧。」 他没装傻,平静地呵出汩汩白汽,「她已经回去了。」 难怪没看见。她想到一个贵族朋友说的话——真正的淑女是不会在外通宵饮酒的。 王美丽蹲在那里,眼睛眨啊眨。好冷啊,眼球都是冰凉的。她再呆下去,会结冰吧。 「冷吗?」隋唐再度问出这个问题。 「冷。」 他将她抱起,裹进怀里。她更冷了,缩着的脚踝见风,冻得眉飞色舞。隋唐将鞋尖递到她脚尖,「踩着我的脚。」 冷风掠过枯枝,尘埃与落叶纷纷扬扬。微弱的光束投来,映亮他的侧脸。 这股冷意,很容易绝望。他的举动,很容易让女人误会。 王美丽拒绝踩他的脚,窝在他怀里,手臂圈紧自己,与他割出臂膀的距离,「不了。你快进去吧。」 隋唐看了眼江边那栋小楼,「今晚有事吗?」 他在发出邀请。 哼。她翻白眼,字吐得密集,雾气迷濛,脸蛋儿漂亮得像笼屉里蒸腾的嫩包子,「当然啊,我昨晚跟你说了,要tinder个人法式热吻!」 怕他不信,王美丽称那人就在家里。 没骗他,金郁应该在给她暖床吧。她出门前问他今晚怎么打算,金郁衤果着精壮的上半身,无辜地怀抱被子,似乎不想走,小声问她今晚回来吗?王美丽心哪能达到「下床不认人」那么狠,她自然留下金郁,哄他要是不想走,可以留下,自己后半夜会回来。 她想到等会离开这片滨江坟地,还有个帅弟弟等她,怄隋唐的劲儿壮大不少。 隋唐又问了一遍,「真没空?」他对「家里有个男人」一点没信。 王美丽冻僵的脸绽出笑意,「你猜。」一调情,人就暖和了。 「去酒店。」 「你这么饥渴?又不是半年没开荤。」怎么天天求欢呢!话音一落,她突然想到涂料,迈开僵硬的腿,围着隋唐绕了一圈,「你的头髮没有沾到涂料吗?」 「沾了。」他扯起唇角,笑了。他确实苦恼了一刻钟。 「怎么弄掉的?」藉此零星微光,她完全看不出异样。奇了。 他淡淡说:「去了趟理髮店。」 王美丽失笑,「好吧,我都没想到。」她只想剪头髮,却忘了求助理髮师。 第17页 隋唐像只求偶的鸟,握上她冰凉的手,继续发出信号:「嗯?」 「嗯什么嗯?」她踹他。 「去酒店。」 「五星级?」 隋唐:「当然。去我一直住的那家。」 不苟言笑的人释放点笑意,真叫人让人心神荡漾。王美丽勉强抵抗,与他调情,拉上他凉透的一节指关节,摇来晃去,「喂,不要在晚上约我,我很容易上钩的。」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问题:「白天我没空。」 王美丽释出一半的媚眼勐地扎进雪地。她笑得不能自已,为难他,「我就要白天!」 他想了想,「行。下次。」他找个机会。 「今晚的话,美人儿不会生气吗?」她眯起眼睛,投入试探。 冰冷环境下,动脉搏动十分微弱。隋唐沉默了好会,才开口,「她与我的私生活无关。」 像是回答了,又像没回答。不过,王美丽也不在乎。他这种阶层,大家闺秀、莺莺燕燕来去不断,要听这种故事,怕是折进去几个晚上,也听不完全,绞尽半生脑汁,也理不明白。 她在意的只是——「那……你的原则还在吗?」 「我没有原则。」 「行。」她昂起头,凛然地与他对视,「吻我。」字间迟钝的气口,证明她也没那么笃定。 陡然一阵朔风,沙粒雪粒刮到脸上,刀割一样。 一,二,三。 王美丽心中默数,败兴地低下了头。她回去得把金郁拉起来,与他缠舌一晚。吻得惊天动地,吻得口干舌燥,吻得水流成河,不然,这心头的鲠意真是难以消解。 「我……」隋唐的话被王美丽的甩手打断。 小楼的门边破开一道光束,有人出来了。王美丽不想被人看见她和隋唐单独在室外,扭身往反方向走。在国内做品酒师,跻入名流伺候这些主子,乱睡客户的名声可不能落下。 隋唐拉住她,「等等。」王美丽赶紧甩手,「有人来了,等会再说。」 隋唐回头,由身形认出是他的司机。应是进去找了他一圈,没见着人,出来找了。 一辆黑压压的豪车亮起双闪,刺破暗昧的夜。 王美丽哪儿知道,赶紧要跑,一拉一拽,活像是作精在闹别扭。 脚下的雪嘎吱嘎吱,挠着听觉。 几十米后,两人在这嗖冷的空气里拉扯得气喘吁吁。隋唐告诉她是司机,没事儿,附到她剧烈起伏的耳旁说,「冷了吧,跟我走吧。」 现在走?酒会开始两个小时,撤退的男士只有他,要是她也走了,容易落下睡客户的话柄,她才不干呢。 王美丽:「你走吧,我不走。」 隋唐:「那行,我陪会你。」 她翻了个白眼,愿意陪她,却不愿意接吻,有病吧。 因着活动,脚心升起一星温暖。王美丽的关节不听话,后退时被花圃的护栏绊得踉跄,垂直跌坐在地。整个屁股痛得动都不动。像蒜瓣开花,砸得眼冒金星。 隋唐赶紧稳住,见她瞪眼,「摔着了?」 也太关心她了吧。 她痛得掉出两颗生理泪,这种天摔了很容易骨折的。 她咬牙忍了忍,咽下喉间腥苦,复杂地说:「我屁股好像裂开了,没有知觉了。」 隋唐喝了酒,果然燥很快,就这两下跑动,几句废话,手又暖和了。他摸进羽绒服里,顺着衤果露的裙摆,揉上冰凉得两瓣儿。 他说:「摸不出来,」他掐了掐,「你有感觉吗?」 她仔细体会,摇摇头,「像打了麻药,知道你在掐我,可没有痛觉。」 他摸上尾椎,「这里呢?」 「不知道。」就是麻木。 「能动吗?」 「不能。」 这边的隋唐眉头紧锁,回头看了看滨江边亮灯的小楼,掏出了手机。 剧痛徐徐消退,王美丽紧咬的牙关松开。她拉住他的手,问他要干嘛? 「我打电话让人来。」他怕伤到腰椎,擅自搬动会伤得更厉害。 她跌下去那声巨响,他当真吓了一跳。眼下完全没当小事。 「不必了!」她按住他的动作。 隋唐不解,眉心的川字仍旧皱着。 「你亲亲我就好了。」她笑。 一牵动,底下又痛了。王美丽眉头再度锁住。救命,真是老了,调情都要安于室内了。 隋唐唿吸逐渐粗重,羽绒服的贴着她嵴下的手心沁出了热汗。太燥了吧。 见他没动,王美丽厚脸皮地倾身,探出舌尖。 他望向她,任她挑开,侵入,像第一次见女人一样,等她动作。 吻的滋味让人暖和,她的手指头和脸颊开始痒痒,舒适声不收不敛地溢出。她不单纯是亲,还啃,还咬,使劲侵犯他。眼里的挑衅伴随吻全程,直到他开始回吻,王美丽才软化。 她上半身挂在他身上,下半身钉在地上,像个瘫痪。可她好舒服,眼神熏醉,宛如喝高。 隋唐问她,还痛吗?他的两手比她冻在外头的萝蔔头幸福,他抄在绵软的羽绒服里,搂住她漂亮的腰身,五指之下,是斜身裙摆的边缘。 她舔舔嘴唇,「你说呢?」 他掐了掐她的腰,「现在有感觉了吗?」 她被弄痒了,缩了缩身子,就是没开口说自己没事。她想再亲会。 第18页 王美丽撞上他的唇,热烈地再度吻上。 他不依不饶,摸尾骨,「这儿痛吗?」拍拍左右蒜瓣儿,「这边痛吗?那边痛吗?」 王美丽胡乱出气儿,窒息地啃咬他,不许他再问了。她刚摔懵的知觉,一亲全回来了。 隋唐松下心,给她亲了会。直到自己也撑不住这把火,稍稍倾身,眼色一黯地单刀直入,「这里呢?」 王美丽撇开眼神,不说话了。 她知道自己冻不死了。原来,她身体有个地方,这么暖和。 第9章 9 01:49,隋唐离开了。 02:01,今日的隐藏嘉宾姗姗来迟,02:10隐藏嘉宾离开,众人纷纷下楼相送。 02:20,都散了。 哈雷彗星消失,残妆的南瓜车女孩倚靠一楼半的扇形小窗,补着口红。 王美丽虚得几乎站不住脚—— 雪后的夜色,云丝缭绕,比任何工笔画都要震撼。 冰天雪地里,白绒厚草间,一掌一掌,一碾一碾,天摇地晃。 王美丽不愿动弹,他察觉出她的兴致勃勃与体力虚弱,询问是不是冷。她直言,有人占有她的白天,挑衅般强调,整整一个白天。 隋唐面无表情,称她真幸运,他只有工作会占有白天。 她捕捉到他的讽刺,问他吃醋了吗? 隋唐否认了,不过,后面没有再吻她。也许,他当时想抽身离开的吧,王美丽倒是如此期待着。这至少说明,这位先生多少有些占有欲望。王美丽喜欢惹毛些看似冷静的人,刺破他们的社会面具。秦甦说她就像个小人,张扬地露笑,阴搓搓地惹人,非常阴暗。王美丽承认,她就是坏,喜欢做感情里的小人。 隋唐冷脸做功,持续到身体都冷了,才把那汩滚烫给她。 临别时分,她抛出暧昧的眼波,问他还是只喜欢床上吗?这两次打野歷险,滋味如何?更有趣味吧。 隋唐垂眼,伸出手勐按了几下太阳穴,似乎非常头痛。不出意外,他这辈子床以外的经歷都是拜她所赐。确实不赖,她在这方面实在是个很好的拍档。 女人的挑衅兜捕了隋唐,王美丽有机会像上帝一样观察这个男人。他离开雪地时没有踏入雪地那么愉快了。 为什么呢? 哎呀,是为什么呢? 活动后的热量逐渐消失,开始冷了。 王美丽努力站直身体,勾起笑春日样烂漫的笑,「下次见?」 和隋唐做ai,对王美丽来说是过屠门而大嚼。来都来了,做个爱再走吧。毕竟很难遇见比他还要衬心意的人了。她就喜欢男人一边想上她,一边又背着偶像包袱装酷。得劲儿。 隋唐冷笑了一声,松开她的手,上了车,没有告别,没有邀请。 车子启动前,他降下车窗,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叫后来倒在红酒货箱里的王美丽做了一路阅读理解。 这些男人最爱她的时刻,一般都在这样的想像里。 # # 家里有个男人真好。 暖唿唿的胸膛,还会自动抱她。是很用力很用力的拥抱。 感情上王美丽有点病态,她喜欢不爱她的男人,喜欢失控的性,这些不足以造成实质伤害,她却痛得很爽,就连舒适的拥抱,她都要臂膀力道强大,能抱得她窒息的。 她这样说了,金郁迟疑后照做了。王美丽咯咯酒乐,「不觉得姐姐很奇怪?」 橙色布艺凳子上,高脚杯里摇曳着半杯白水。金郁一直没睡,等着她。他先没找到水杯,发消息问她水杯在哪儿?她回復,用酒杯,或者,就着碗喝。 谁家会没有杯子呢,这还不奇怪吗? 「你一直很奇怪。」所以喜欢被用力抱着的偏好,好像也没什么。 「说说看,我都有哪里奇怪?」她佯装天真,把卸妆巾丢给他,指挥他给她擦脸。贴心小棉袄是这么用的吧。女朋友都会这样炫耀男朋友,除了礼物与约会,这种温情是最恋人式的。 王美丽忘记金郁说了什么。他低下头,绵绵低语,像在哄睡。疲惫加持,她昏昏欲睡,后面迷迷煳煳,也忘了检查自己的妆面卸干净没,枕在他的大腿上,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又落雪了。 雪色模煳时间,王美丽埋进枕头,断续回忆昨晚的事。金郁说下午有个面试,已经走了。王美丽隐约记得睡梦中,眉心落下过吻,眼下指尖抚上,又找不到在哪儿。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她记不清了。 主角是金郁,她不会多想,如果是隋唐,她会认真确定事件的真实性。 等看见手机上三通未接来电和十几条未读微信,已经是半小时后。王美丽勐地坐起,心跳狂震,比昨晚强吻隋唐、挑衅隋唐还要凶。 她死定了! 女朋友是比男朋友还要难哄的生物。 来不及化妆了,王美丽蒙上口罩,素颜赴约。她和秦甦对上眼神的瞬间,对方脸就垮了。 女人不化妆,就是对约会不重视。 被男人偏爱的女人真是有恃无恐,旧都不带叙,盯着王美丽眼下乌青的两挂弯月,直接讽刺她,「你不会……刚从男人怀里出来吧。你刚回国行情就这么好?」 换谁都得旱几个月,安顿安顿吧。 王美丽也没想误闯桃花阵,看秦甦有气,只得抖落点私生活,转移她注意力。 第19页 就昨天王美丽那个经歷,今天能来赴约,已是体力的奇蹟了。她都快三十了,这可不是一夜九次郎的水,那都是荷枪实弹的伤筋动骨,还有二十出头的雏头犁地,根本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 她如是向转达了秦甦转达了自己正左拥右抱,档期很满。秦甦瞠目结舌,流下了羡慕的口水。她自以为她的辣妈生活足够绚丽多彩,眼下如何丈量,也是比不过单身辣妹的。 她深刻代入角色,经过艰难抉择,站在了金郁那边。「过惯了舒服日子,很讨厌猜心了。」 「我看你日子是太舒服了,」王美丽送她脑门儿个弹指,「这两个人一个都轮不到我选,没几天,他们会自动离开的。」 「你别这么悲观嘛!」秦甦享受生活的眷顾,变正能量了。 「我没有悲观,」王美丽叫了杯咖啡,没形象地歪在椅子上,替精神抖擞的辣妈咔嚓了一张美图,「我只是摸清了ons这件事在我身上运转的定律。」 # # 金郁面试结束,和大学同学聚了餐,回去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 他可是喝了两瓶啤酒的人。以前喝了啤酒,他沾枕头就睡,今天好像有了心事,一直掏手机,在等消息。 昨晚王美丽问他,为什么要在本市工作? 他不好意思说为她,这带着谎言性质,于是老实说,他大学在这儿念了一年,几个投缘的朋友都在这儿,法国的室友也在这里,明年回来。 过去聊天,他提过很多次的——这是他们牵连最深的城市。可王美丽完全没印象。 想来是他网聊时讲话太无聊了,没给她留下印象。她还逗他,「我还以为你为了我呢。」 对上她闪烁的狡黠,金郁后悔自己太老实,舔舔嘴巴问,「那……现在改答案还来得及吗?」 她指尖蜷着他的捲毛,亲亲他,夸张地挤眉抱歉,「不要改答案。谢谢你,你的答案让我松了口气。」 什么意思? 是怕为她而留压力太大吗?倒也是,昨晚之前,他们只是普通网友来着。说为她而定居,确实变/态。 金郁不太懂恋爱,更不懂如何讨得这样一个女人的芳心,似乎除了卖力,没别的法子了。幸好,他有用不完的力气。昨晚之前,他连这个法子都没想到。 如此,想着想着,就梆硬了。 年轻气盛,不稀奇,但他妈金郁跟同学睡一张床。这事儿太扯了。前几天完全没遇到这种情况。 他看了同学一眼,把自己关进洗手间,手动解决,结果这小子蹿稀,在门口一个劲催他,还以为他也蹿稀,骂骂咧咧要准备投诉今晚的饭馆。 金郁翻了个欲求不满的白眼,赶紧弓着出来,把那臭小子蹬了进去。 他昨晚才开过荤,兴奋阈值很高,要达到昨晚的舒服度,得以释放,可能需要耗好会儿功夫。在这方面,他是个理论派。 冬风兇勐,灯火摇晃,野狼齐声嗥叫般的风把人带到了原始森林。 金郁开了窗,站在风口,失笑地挨下这零下五度的巴掌。 他两手插在兜里,等身体的火自动熄灭,吹着风,哼着歌,又比最坚硬的时候更想她了。可今天一天,他们都没有联繫。 他不信似的,掏出手机。 第10章 10 凌晨两点,终于结束了。 speakeasy货量不大,顾客粘性不错。文艺小资久病膏肓,喜欢灯光暗昧的酒色场所。摩登都市秩序游走时,勐地扎进復古慵懒的年代酒馆,像被酒精施了近身魔术。 这晚,她在两位酒吧老闆的聊天对白中,捕捉到了隋唐的名字。 不知是孕妇效应,还是王美丽最近打入的圈层,隋唐是个核心人物,局里局外,他人没出现,名字都会很有存在感地熘达一回。 原来,本市那家sober café是他的,或者说,是他前妻的。两位老闆对他的离婚毫不知情,称新婚燕尔,色令智昏,徐一清就是一昏头,做这么成功的网红咖啡馆说改就改,大刀阔斧转型专业酒吧,一点没留老客源的回头空间。原来白天做咖啡店,17点休店,19点营业酒吧,开到2点。市中心一家门店做两家生意,挺牛一女的,愣是被隋唐搅和,说不伦不类没有风格,改成「找门」酒吧,也不知道做出来是什么样。 在中国,白天没几个人会喝酒的。因此非球赛季,白天的酒吧利用率很低。老闆百般设计就为把这时间段的门店费用最大利用,从商业盈利角度考虑,隋唐这个决定确实荒唐。 他们见王美丽听得入神,问她见过隋唐没。 王美丽聪明得很,浅浅一笑,表示自己只认识养活自己的老闆,其他人算老几。 酒绿灯红,酒单子狠狠地下。这些老闆滑得很,没喝酒前,只开玩笑,不谈公事。 王美丽收到商务暗示,解了项鍊,摘了手环,小心地塞进包里。 她喝了60多个shots,猫进洗手间抠吐了两回,有一会算数都不会做了,但她始终维持清明的双目,直到亲眼看着两位酒吧老闆签下合同。回去路上,合伙友人白慕问她,「刚刚是不是断片了,我给你比数,你都晕了。」 王美丽不承认,嘴硬说法国待久了,算数就是不太好。就法语那数数、报数的神奇节奏,谁久呆都会对算数迟钝。 何况……何况她十八岁就去了那里。太久了,久到她怕是清醒,也不能立刻反应过来。 第20页 王美丽靠在男朋友的肩膀,畅想发财的日子。他也喝多了,肚腹部膨胀一圈,挺着一个大肚皮。王美丽隔衬衫伸手捏捏,很不给面子地笑话他,「喂,你这圈子对身材很严格的,你胖成这样,连荤腥都碰不到吧。」 「操!」 他们勾搭,手臂腰肢藤条缠绕,相扶摇晃下车。计程车跑掉了,两人才在光亮的电梯口看到金郁。 金郁看到白慕,迟疑地没动,站在开合门内像是给他们开道儿的。 白慕倒是察觉出不对劲,戏弄起他,把王美丽往怀里一箍,挑衅地挤眉,「认识?等你的?不介绍介绍?」 「你怎么来了?」王美丽多少是不悦的。当然,酒精把她的语气调得懒懒的,看起来像是在配合白慕,夫唱妇随的样子。 这么晚了,这么瘦长白净的大小伙,不会被人劫色吧。她的潜意识闪过一丝不合实际的担忧。 金郁目光下移,盯着他们贴牢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王美丽嘆了口气推开白慕,「别闹。」金郁才得以整理思绪,「我……」 「有情况?」 「屁。」 白慕有眼色,知道自己一张地铺泡汤,回家睡去了。金郁来不及细想,怀里被白慕丢了个窈窕的包袱。自然只能跟随王美丽上楼。 王美丽环他脖颈,膝盖来回顶撞他,故意问,「来干嘛?」 她那点不悦被金郁一双无辜的眼给稀释,捲曲儿搭落太阳穴,真漂亮。问话时,王美丽指尖勾勾他下巴,半挂在他身上,媚眼如丝地呵气与之调情。 他没说话,送她进房间,低喃了句对不起。突然造访,好像不太礼貌。 金郁前半夜给她发消息,微信对话框提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结果过了几小时,半个字都回过来。他没她手机号码,不由担心。 直到看到王美丽和白慕出现,金郁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也许,他和她对关系的理解,根本不同频。 「对不起什么?」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他们挨得很近,所以他嘴巴抿得很紧。他等久了,肚子饿了,在便利店喝了罐纯奶。纯奶后的口腔味道可能并不好闻,他生怕嘴里的气味惊扰到她。尽管,扑面的酒气浓郁到可以掩盖很多气味。 王美丽见他表情郁郁,冷心肠也软了,「也没……」看到他的那一秒隐有怒火,听到他的担心,又觉得自己过分。她催吐前点开的界面,吐完了就忘回了。 金郁说:「看到你安全就行。」 「怎么?要走?」 「我今天打扰你了吧。」他目光直勾勾地锚定她,紧咬的牙关拦住了很多问题——很多他知道不应该问的问题。 王美丽装傻,酒桌上的风尘劲剎不住车,搡他肩,坏笑道,「哎哟,确实打扰。」 金郁脸一耷。 「真实的性可不是你片子里看到的那样,都道你们男人精力有限,可我们女人那地儿也是片生肉,不耐你这样生勐地犁。」她咬他唇瓣,电梯都叮地停稳了,她还挂着,在他扭脸脸红后得寸进尺,张嘴轻叼住他唇角,小声哼哼,「我今天走路都磨得疼,你又来,确实打扰。」 金郁也没完全溃败。还是有根针在那儿钻。 他忍了忍,委婉地问出了口,「都疼了……那你还……」 「还什么?」她眨眨眼。 他看着她,没说话。 人没动静,电梯门徐徐合上。闭合之前,金郁长腿一伸,支在了门边。 王美丽随他重心一斜,没忍住,噗嗤一笑。「好啦,不逗你了。跟姐姐回去吧。」她拉拉他的手。 金郁没动,脸还沉着,等她说完。 「好啦,他是我生意姘头。」 怎么说的每句中文都怪怪的。 他喉结滚动,「这么晚?」 算了,好累啊,懒得兜圈子了。王美丽伸了个懒腰,「他不喜欢女人。」 感受到身后兴沖沖贴来的温度,她嘴角僵了僵,倒也没扫兴。谁能为一个漂亮小伙的醋意动肝火呢。何况他由背后如此用力地环住她,谁能拒绝这样一个拥抱呢? 那一刻,如果清醒,没有饮酒,她可能会思考关系的具体走向,思考自己要辜负别人到何种程度,但她喝酒了,喝酒很耽误事儿的。 有些微妙,等醒了就错过釐清的机会了。 # # 王美丽踹了鞋子赤脚往屋里走。 渴死了,整个口腔有把火在燃烧。 她有些着急,很自然地开水龙头接水,不料身后一股力冲撞过来,脆弱的高脚杯清零一声,瞬间杯身三分。 瓦碎。 「国内的水不能直饮。」金郁也就来了一趟,熟门熟路弯腰由纸箱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矿泉水。」 「啊,这个杯子很贵的!」王美丽一时间没敢相信这杯子碎得这样戏剧。 她拢了拢掌心的玻璃碎,干净透明,轻如水滴,无声地掉进不锈钢水池。 「很贵吗?」金郁这才看到酒杯碎了,他只是拦了一下,没想到酒鬼的直立能力这样不值得信任。 她痴痴点头,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这个杯子很贵很贵,有一阵是她最值钱的东西。她落魄困窘时,全靠用它来接水,哺餵那食不果腹的仪式感。 啊?碎了。 第21页 王美丽的手被金郁抓到水龙头下,沖净碎渣,他说再给买一个,接着把矿泉水餵到她嘴边。水咕咕下肚,伤心迟钝地点点爬上,某些画面涌上,王美丽回头看了眼垃圾桶,眼泪突然决堤了。 金郁吓了一跳,问没得卖了吗? 王美丽捂着脸,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还有的卖吗?她都忘了这杯子什么牌子,怎么拼写。但这些重要吗?不重要。她只知道杯子碎了,她很伤心。 她说这个杯子是她第一个男朋友送她的。他是个浙江人,很有钱,已婚已育,声称自己和太太感情不和,准备离婚。王美丽端盘子时候认识的老闆,被他花言巧语哄骗,被旋转木马转晕,跟了这个比她大十三岁的男人。 她妈妈反对,于是王美丽开始撒谎外出,她让自己显得很忙碌,实际天天跟他幽会。她把对妈妈的谎言包裹成爱情的花束。之后,她需要对打工老闆撒谎请假,为语言班的无故缺课撒谎。 那年她十八九岁,每天都在谎言里。可她感觉自己很正义。 妈妈见过这个男人的车,她说他是个坏男人,他已婚,专骗你这种小女孩。 王美丽浑身带刺,昂起脑袋回答母亲,他很快就会离婚了。 母亲气得几乎站不稳。王美丽继续刺激她,「而且,他从不打我。」 眼角青肿的妈妈哭了。王美丽后来仔细回忆,她有没有想把那个男人当做带她们母女逃离地狱的神。答案是有过。 他也尽力了,奔走大使馆警察局,找浙商会的朋友帮忙,还要帮母亲找工作。 可妈妈很懦弱,她深知自己不能离开法国,不能离开那个男人。她把女儿带了来,抛下国内一切,再回去,活脱脱一个笑话。中国女人,怎么能离三次婚呢。 她和妈妈凶吵,关系紧张,这给了酒鬼趁虚的机会。 那个高高大大的法国继父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这也是为什么妈妈一而再再而三在他施暴后原谅了他。 可他一喝酒,就变了人。 当他醉醺醺地欺身,说要安慰王美丽时,她试图用尖叫唤醒他。他过去一年多从未对她发生过兴趣,并且在她用磕巴的法文强调不允许再打她妈妈时,他还认真道过歉,声称戒酒。用对一个小女孩的真诚口吻。 那晚见了血,王美丽吓得六神无主。后来回忆,每一幕都是疯狂转动的洛可可。华丽又荒诞。她揣着旋转木马的梦来到法国,却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她们报了警,等待时分,王美丽害怕极了,她回头看向额角流血的酒鬼,哭着问,他醒了,会不会报復我们。 她们都知道,一个烛台只够打晕他。他实在是太高大了。 没有一个母亲在得知对方对女儿有非分之想后,还会忍受。妈妈颤着手,随手取下一个高脚杯,接了杯水,饮尽后对她说,「不会的,我们离开这里。」 王美丽突然有些高兴,十八九岁的她觉得离开就可以解决一切。她从妈妈手中接过高脚杯,也续了杯白水,「好啊!司徒会帮我们的!」司徒是那个情人。 妈妈深深看了她一眼,挤出了笑。王美丽知道她不喜欢司徒,没继续说。 警察来的好慢,她等不及,跑出去想问问邻居。她看到斜前有一户灯亮了。 她跑得很快,脚底的拖鞋吧嗒吧嗒,清脆弹响在凌晨的居民区。她感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她再也忍受不了关起房门的闷声钝响和酒鬼的失控音量了。 出去,再回来,她和邻居女士看见妈妈和那个男人倒在了血泊里。 她听见了尖叫,和一连串听不懂的法语。她站在恐怖的血泊前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妈妈雪白的嘴唇,和怖人的双眼。 十八九岁的王美丽想,只要梦足够恐怖,就会很快醒来的。 她确实醒来了。 只是醒来的时候,没有了妈妈。 她的爱情还在继续,但走到二十岁,她明白了,爱情就是充满了谎言的。没有了妈妈,没有了补习班,没有了打工老闆,她的谎言开始对司徒和自己展开。 妈妈不愧是多吃了几年大米,多爱错几个男人,司徒的婚姻破败果然是一场谎。但他确实很爱她。他认真给她做计划,想她完成高等教育,可以在法国稳住脚跟。他不让她打工,给她找私人语言老师。他带她出席酒会,陪她逛街,教她做ai,听她发脾气。 但她还是离开了她——在她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他的时候,离开了他。她很爱他,但这种爱非常痛苦。 渴望平等爱情的金丝雀,不可能快乐。 三十岁的王美丽能理解这种痛苦,却没法转述了。她问金郁,你懂吗? 他点点头,说懂。 「是什么?」 他看着她,认真说:「你们在一起,但又不在一起。」 王美丽用力吸了吸鼻子,妈的,酒精都流出来了。现在她痛苦得很清醒。 后来她再也没有遇见过一个比司徒对她更好的男人,有骗她钱的,有骗她炮的,有烂男人跟她对打的,也有普通男人,都是过客。她再没有产生过一丝渴望和愧疚,她堂堂正正挨穷,发狠,短暂地爱,利落地离开。 她一直有在好好生活,从没放弃。直到秦甦带她去戒酒会,她才意识到,她不应该喝酒的,她和妈妈的生活某种程度上是被酒精摧毁的。 第22页 但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学歷,没有一技之长,就像爱一样,她的工作也都很短暂。酒,是她最懂的东西。也意外的,成为了工作。 她讨厌酒,又不得不爱,像一场虐恋。 金郁问,「你还爱他吗?」 也许在一个男人怀里,该装得天真一点。这样比较可爱。但今晚她特别诚实。 王美丽窝进他怀里,咽下喉腔的沉滞,「爱和恨早都远离我了,我现在,只是比较想我妈。」 酒杯碎了的时候,她突然很想妈妈。 # # 金郁过去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姑娘要为喝酒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还时常洋洋得意。 他解读为怪,怪美人。 他这种无趣的灵魂,很难理解的。 今天读过她的前世今生,他忽然理解了她的处境。他过去完全不理解的,现在全盘接受了。 他抱着她,憋了很久安慰的话,一低头,怀里的王美丽打起了轻鼾。 他几乎能想像,她要是发现自己打鼾,一定会抄起手,特得意地说,我们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 她不会给自己找藉口辩解,她理直气壮,喜欢身上一切不那么光明的东西。 金郁在床底下找到卸妆巾,抽出两块,给她擦脸。擦着擦着,戏弄心起。 趁她睡着,金郁捏了捏她脸颊的肉。之前他真是不敢这样做。 王美丽睡着了特别无害,嘴巴嘟哝着,像个生闷气的小女孩。真好看。 # # 王美丽渴醒,到处找水,一抬手发现橙色圆凳上搁着瓶开过的矿泉水。金郁呢?室内漆黑,身边没人,她静静地喝水,突然有些失落。 玄关的男士运动鞋还在,反光条反着银白的光。王美丽开口喊他,「金郁!」 没人回答。 王美丽皱起眉头,扶着晕乎乎的额角开了灯。 一居室,坦荡荡,什么也藏不了。 环顾屋内,洗手间门缝下透出隐隐的光。 一开门,一头捲毛蓬松松地对着她。 金郁坐在马桶上,内裤褪到脚踝,宽大的t恤下摆为某处遮羞,他手机横屏,一脸严肃。见她进来,讶异地拎裤子,「啊?你怎么醒了?」 王美丽不爽,「什么呀。」居然在玩手机。 刚刚找他,害她心慌了几十秒。 金郁不好意思揉了揉头髮,将手机屏反转—— 绿茵场上,几个白球衣正挥汗跑动。他嘿嘿一笑,「阿森纳对热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4小时内正分留言红包,弥补迟到,谢谢读者朋友们理解。 扁桃体肿了全身肌肉酸痛,但我还是更新了!我真棒! 第11章 11 因为王美丽说那地儿过度犁,疼,金郁于是很乖地抱着她。 黑洞洞的环境里,眼神紧紧锁着小屏幕。 王美丽有一搭没一搭,摸摸他,抠抠脚,忽觉一处皮质紧实度和其他区域不一样,软软滑滑,感觉也钝钝的。 开灯一看,居然是个红疮——她的右后脚跟长了个冻疮。 「是冻疮吗?还是你们女孩子穿高跟磨的?」金郁长在城市,养尊处优,怕是没见过这种。他所认知的脚后跟红了,都是些美女的美丽病。 「是冻疮,我认得。小时候长过。」她指了指左边第二脚趾,「长在这里的。」王美丽好笑,一般只有穷人才会生疮的。小时候不富裕,换洗的鞋有限,长期穿一双鞋,不见阳光,便生了冻疮。只是这么大了还生这玩意儿,有点可笑。 金郁把她脚焐进怀里,「是冻的吗?」 听他这么问,王美丽缩了缩脚趾,仿佛昨夜冰凉的触感正往脚心钻。 她有磨脚皮的习惯,前几天还磨呢,那会没长。应该是昨晚一夜间冻出来的。 她眼神飘向旁处,若有若无地嘆了口气。太可笑了——冰天雪地里还要男欢女爱,确实,活该冻死。冻出疮,冻成蛆,冻成两团缠嬉蠕动的昆虫。 如是这般想着,脑中即刻描出昨晚香艷激烈、欲。望丰盛的画面。好像电影的最后一幕,铺天盖地那场雪中,他们是两个血仍温热的反派坏蛋——正你进我退地决一死战。 金郁问她笑什么? 「啊?我笑了吗?」她摸摸嘴角。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金郁拽过她的手,蹙起眉宇:「刚摸过脚的……」 「你嫌弃我?」她故意别扭他,拿那只摸脚的手掐他的脸。 哟,嘴上说嫌弃,实际美得很,笑得颊边浅浅的窝坑都荡漾起来了。 她忍不住嘬住他唇,又问,笑什么呢。 金郁一时想不出来自己缘何傻笑,遂,笑得更傻了。惹得王美丽捉着亲。 他问她是冻得吗?下次穿雪地靴吧,暖和。 她实话实说,雪地和男人露天sex搞出来的。 金郁看了她一眼,继续捂着,没信。 中场休息一过,小朋友又拿起来手机,顺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肌肤相亲两日,熟悉倍数增长。 方才王美丽占调戏上风,转眼就落了个了怀中鳖。 王美丽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鹌鹑,金郁气质温驯,年轻有力,要是没有心,就好了。 额角上的唇瓣一口口唿着薄荷香,王美丽问你刷牙了,金郁说是的,在岛台的大塑胶袋里找到没拆封的牙刷。 第23页 小屏幕上,黑白球来回滚动。王美丽嘴巴寂寞,有一搭没一搭地明知故问,没话找话,「喜欢哪个球队。」 「阿森纳。」气流游走唇齿,未及喉腔,像在念一个情人的名字。 「喜欢他们什么?」 「不知道。」 「我猜猜?」 他笑了,「你猜。」 「喜欢他们莫名其妙输掉比赛,喜欢他们领先英超,然后崩盘?」 金郁冷嗤,「哦……」 王美丽看不见他表情,背书一样念诵:「阿森纳的失败象徵你们球迷心中的理想主义。我们亚洲人把失落的强者视作即将雄起的英雄,永远在等峰迴路转的高/潮——等一个喜剧结尾。但你知道吗,外国的编剧很坏的,他们不按套路……」 他强调,「这是球赛,没有编剧。」 「好,我瞎说的。」她翻白眼投降。男人的痛脚真好戳。 金郁闷了下,「那你再说说。」好话歹话总归是话,话题还与足球相关,金郁倒想知道她这个门外汉肚子里酝着哪年的陈酿。 王美丽反手挠挠他下巴,抛媚眼儿,「你以为我懂什么,这不过是我脑子里的二手情话罢了。」 「什么叫二手情话?」 「就是夜里,蜷着,搂着,」她沖他耳朵吹了口气,反身稳稳攀牢,「被迫听多了这样的话,日子久了,就会复述了。」 「都……」金郁望进她眼睛,两星幽亮闪烁,是手机屏反射的那颗足球,移来动去,撞得他眨了好几下眼来聚焦。他咽喉鲠了鲠,「还有些什么这样的话?」 「还有很多,各式各样角度的。」 「比如呢?」 他非要听个究竟,两眼楚楚滴水似的,明明没动,却像一只雪白大只的捲毛狗,在怀里使劲儿打滚,来回地拱。 她说,「就……阿森纳是中国最受欢迎的俱乐部,为什么老输却可以成为粉丝赢家?分析些中国球迷的loser心态。」 「这是喜欢阿森纳还是讨厌阿森纳的人说的?」 「是个……热刺球迷说的。」 王美丽纯粹胡扯,她根本不记得那人支持的俱乐部,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来还有别的什么俱乐部,信口胡诌了眼下正跑跳的热刺。 她哪知道阿森纳劲敌真是热刺。 金郁牙关紧咬,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睛看球赛,挑衅继续问,还有什么话? 「生气了?」 「我气什么?」他挑眉,想装宽胸怀的男人,却不知自己的鼻翼翕张成啥样了。 「气人家说阿森纳坏话。」 「哦……这啊……切……」他以为她说别的,「没眼光。热刺没有控场的大脑,脚下全是空当儿,你那……个……估计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斯巴达。」 他字缝中的卡顿,像被对手截了球,勐地一剎,忽地一挫,王美丽便按照自己的意思给填上了空。 她没憋住,笑得一颤一颤。小男孩生气怎么又好笑又好看。 这下轮到他问她笑什么,她不说,被他捉去亲嘴巴。 臭小子,学真快。 深吻被解说员一句高亢的「打门」打搅,他舌头一缩,被王美丽逮去,「球还是我?」 吻很识相地继续,金郁咕哝,「反正没进。」 他灵通,乍一吻没花头,举一反三能力倒是强。 她喜欢逗他,看他急,嘴上说着喜欢足球是为什么呢,篮球才有意思,一个劲的灌篮蹦高,动作撞击大,荷尔蒙好强,足球一场90分钟来来去去可能一个球都进不了,都不知道在干嘛。 「你不懂,不是进球才有意思的。」金郁欲要分析,被她拦住。王美丽才不是要听足球哪里有意思,她只是要开黄/腔—— 「你们男人是不是就想听解说员疯狂喊s了s了?」 「为什么要听解说员喊?」 「那?」 「我们自己会喊……」 金郁抵住她上扬的嘴角,告诉她,在国际资本冲击下,足球世界愈发复杂,阿森纳是个特殊的俱乐部。它是他的神。 她身上挣扎不得,嘴上开始抗争,「我不想听。」 「那别人的话灌进了脑子,我的也得进去。」他难得强硬,眼神坚定地盯着她,「记住!」 「记住什么?」她偏头迷茫。 「……」金郁舔舔嘴唇,看着她上了层釉光的双眼,「记得……」 「嗯?」她诱惑。 下一秒,金郁盯着她的眼睛像s了一样激动,草了一声,「进了!」 暧昧定格。 王美丽万万没想到他会在她的眼睛里看球,当即被子一掀就要跳脚。金郁边笑边拦住她扭动的身体,「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 「你知道你为什么交不到女朋友吗!」还说什么女朋友不好找。 「谁说不好找的。」他捧住她的脸,一吻到底。 吻水灵灵的,他倒是知道这招管用。 王美丽接惯了猫招数的男人,迎面一只捲毛狗,撞得她一圈金星。她想问,好找?好找你找到了吗?又怕他说找到了,于是另闢蹊径,「我们赌这场阿森纳输。」 「现在已经二比一领先了!」 「那更要赌了。」 「行,赌什么?」金郁来了劲。 王美丽一指推开他的肩,保持距离,「就赌……」 第24页 # # 一米二的单人床,王美丽与金郁夜復一夜,共眠于此,竟住了三十余日。 差不多一个月。 金郁某日避开眼,问她,有跟异性住一起这么久吗?他记得她说过,她不太擅长开启长期的关系。 她说当然。 他问,最久多久? 王美丽想了想,诚实了一回,「连贯的没算过,但长的那个,纠缠了三四年。但好像好也好不过半年,你也知道,我不长性。」 金郁暖唿唿地张开双臂,用力抱住她,「那我们可以约个夏吗?」 她眨眨眼,「什么叫约个夏?」 「等夏天,我们就在一起半年了。」 王美丽心跳地震,又默默转身,一个眨眼就完成了灾后现场的重建。 再说吧。 生活过多的颠簸,致使她不太喜欢聊计划,谈未来。 她常常的办法,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 # 今年冬天烈酒行情不错,应酬后王美丽会扛点余酒回家,续续余劲。三四回,金郁摸到了人际脉络,「巧合」地经过,接了她一回。尽管那天被王美丽横眉冷对,但后来深夜,金郁倒时常接到夜归人的拜託电话。 金郁买了车。确认工作的第一天就把车买了,临时牌照挂车前,大摇大摆路上晃。 王美丽问他一个月挣几个钱,刚工作就买奔驰s级,如果她是他上司,她铁定给他脸色看。现在的小年轻活儿不干,就知道啃老。 金郁说上班不开,上班坐地铁,只在接她时开。他心里自有盘算,买这种老男人车难不成真是为了好开?还不是为了衬得他稳重点。 他当然知道她不喜欢公开男女关系,这一点她以前在tinder就提过,即便恋爱,tinder也不会改状态。他问为什么,她说如果陷入恋爱,就自动屏蔽掉或者卸载tinder了,状态有什么意义。 他总想试探,她是否「陷入」所谓「恋爱」。 答案应该是没有。他每次来接她,都很尊重地猫在车里,不露脸,她没有邀请他下车与伙伴打招唿,也没有拜託他送上哪位陌生的醉鬼。每次都恰恰好的是他们俩,连白慕都没出现过。 王美丽问他,工作找到,车也买了,房子找了吗? 金郁装傻,问我们这住的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好得王美丽差点被麻醉了。 白慕还问她,是不是真被弟弟稳住了? 有吗? 是吗? 王美丽将自酿的葡萄酒灌进瓶内,吹风机对着热缩胶帽一吹,难辨真假的葡萄酒制成。 金郁问她干嘛呢,她说客户催,做个样品酒给人家。 她去见隋唐的那天下午正好空,和金郁看了部电影。 开场有点无聊,她问他单位好玩吗,有漂亮妹妹吗? 金郁说,家里有漂亮姐姐,我没工夫看漂亮妹妹。 「那就是有,怎么样,没有心动的感觉吗?」她调侃。 金郁不喜欢她拿这种事玩笑,他感觉她在撇清界限。明明贴得这么近了,身体距离为零为负了,却感觉有一道死线。 当然,他不会搬起石头,破坏氛围。他安安静静地抱着她,不搭理这个话题。 电影里有反人体工学的性ai桥段,他提出异议,认为不科学,她让他尊重电影,尊重身体的想像。最后,你一言我一语,嘴仗一打,两人因地制宜地模仿了一遍。 成功了吗,王美丽不记得了,但很好玩。 因为要稳住动作,所以会滑脱,为了不滑脱,只能松开姿势,来来去去,几度笑场。他们抱在一起,黏黏煳煳,笑得比高/潮了还开心。 这让她出门的时候生出愧疚。 金郁沖她挥手,说有需要打电话,车夫随时在。 她没回头,撞进电梯。她有能力当个混帐,可却不够无情,尤其面对金郁,很难坚持做个混蛋。 第12章 12 王美丽这般想,也这般问了隋唐。「你说,这个男人如何?」 隋唐只是板着脸,一如初见,招唿也不打便伸手拿酒。 他目的性很强,且不遮不掩。有时候会为了点情s目的上点遮羞前xi,但一旦状况是眼下这样——她为乙方,他为甲方。隋唐这人就非常公事公办了。 王美丽不悦地把酒护在胸/前,「喂,你这人也太直接了,都不说点场面话吗?」 她第二次来他的酒店房间,熟得就差一张房卡了。人和人之间,人和房之间,差的就是这么一层微妙的合法合德性。 他平静地看着她:「我最近学到了一点场面事。」 「什么?」她注意力被转移,下一秒,x被狠狠地揉了一把。隋唐由瓶底抄入,沿沟壑逆势握住瓶身。王美丽v领下的肌肤,感受到他饱满的指甲盖微微着力的划痕。 她咬住唇,不着痕迹地缓了口气,「喂,你这可就不礼貌了。」尾调拖长,在嗓子眼挠痒,她在邀请他继续不礼貌。 「你跟我说这件事就礼貌?」他睇过记眼锋。 她此地无银地扯了扯衣领,「哪里不礼貌?」 「我们说这个合适吗?我是个倾诉感情的对象?」 她明知故问:「哪里不合适?」 开瓶器一圈圈快速拧动,腕部活动很利落。隋唐只顾低头开酒,不再回答。在他眼里,聊感情很幼稚。多一个字,都是降智。 第25页 王美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动作,目光怔然,穿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般。 她问他打高尔夫吗,他说打。 「打得好吗?」 「还可以。」 「那看来不错……」她声音哑了,「以前我能打birdie,现在不行了。」 「任何运动都可以通过大量训练提高水平。」 「你教我?」 「你缺人教?」 哦,那就是不愿意。王美丽翻白眼,在心里抡大锤砸地鼠。 隋唐对这酒很上心,或者说,他对新酒吧很上心。他最近的一系列工作应酬,皆围绕酒展开。 王美丽就像个私人的顾问,一个没注意就是十个连结或者比价图。有时候她会想,这个微信还不如不加。这个男人第二回要加她微信,不会就是想两头利用她吧。 王美丽翘着脚,等他开瓶——准备了一个月的无聊恶作剧,实在太期待拆他的表情盲盒了。 隋唐细嗅那酿了一个月还没发酵完全的葡萄酒,瞳孔大震,轻呷一口,舌尖回甘后问:「这酒什么价?」 那语气,像是要一掷千金。 「这么好喝?」「真的?」「没想到这是隋总眼里的好酒。」 王美丽问了三遍,直到一句句肯定在隋唐嘴里响起,她才放大笑意,满足地揭晓:这是她去抚宁随便装的一瓶自酿酒,按照他上次给的酒瓶,做了个样标和质控。 她哈哈大笑,「你根本就不懂酒,硬扛什么呢?」 酒感醇和圆润,确实与那些酸涩有明显的口感差距。隋唐又抿了一口,才意识到她在戏弄他,脸色沉得不能再沉,「很好玩吗?」 她拿过他的「酒杯」,转了半圈,煞有介事地对准他饮酒的杯口,看着他,饮尽那口果子酒,似是而非地说:「还不错。」 王美丽腹诽,用茶杯喝红酒的男人,实在是太特别了。 隋唐气息挨近,王美丽感受到愠怒,后退半步,不巧一绊,往平整的床上一软。 「我说了那可能是自酿酒,这次就是给你展示一下口感……你果然喜欢。你喜欢甜的是吗?」王美丽索性张开双臂,给自己抻了抻肩颈。 她也被催烦,才做出这样无聊的举动。网上确实没有该酒的资料,加上上回品尝的口感,她隐约猜到可能是自酿酒。自酿酒和工酿酒口感上有很大的区别——甜度和酸度。 隋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想了想,「不是喜欢喝……行,我不懂酒……耍我有意思?」他的鼻息蜷伏在她耳侧,唿过他掌骨分寸所及的熟悉之处。 上一次,她来酒店房间,隋唐发出了身体邀请,她用家中弟弟已经剥光在等她的理由拒绝了,走前还替他打开tinder,称这个对男人来说比bumble好用。次日她主动发消息,问昨晚如何。他说还行,她说那比之她呢,他没再回復。确实有闪过幼稚的挑衅,但还是被成熟封印,到底没说什么傻话。 他身上有old spice的味道,是之前没有注意到吗?王美丽嗅了嗅,马上被他春风拂过绿芽尖儿的鼻息惹得直缩脖子:「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你这么没意思的人……你但凡有意思点,我也不用做酒寻意思。」 「因为我没意思,所以就……」 「就什么?」王美丽眸中波动。 「没什么。」 「说完!」怎么又说一半。 「不说了。」他不耐烦起身,被王美丽一把揪住衣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部分磁铁般相贴。 她跨坐腰际,一撞一撞,非要他说完。隋唐一张死人嘴撬不开,她就亲。他不松口也不挣扎,像个很享受被她反控的m,可王美丽外强中干,明白力量反转的权利在他手上,这就有意思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强势地撒娇,「你不说,我可就不亲了。」 他还是没说话。吻停住,王美丽看着他,「好吧,打住,我回去亲弟弟了。」 四目复杂胶着,话题循环往復。王美丽脑袋一嗡一嗡,像被嵌进不见尽头的催眠画框。 # # 王美丽捏捏隋唐的脸,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想亲你吗? 他不说话,她便继续:「我第一个男朋友和你很像,是他教的我接吻。」 隋唐与他气质两极,可在相处后越来越像他——不爱说话,却不是坏蛋,有恋爱技巧又总抠着用,没对你掏心肺之前一双鹰眼左右防着你。「可他防不住我。那年我才十八岁,谁会防一个小姑娘。」 她是个常犯错误还嘴硬的打工妹,他是个严格得要命的中餐馆老闆,她法文很烂,他中文不好,于是他们常常吵架,吵不过就接吻。王美丽后来也没明白为什么会吻在一起,为什么会搞在一起。但她煳里煳涂的,就被「潜规则」了。 「我每次主动的时候,他都会用你这种眼神看我。」王美丽亲亲他的眼睛,模样颇为动情。 隋唐偏开眼神,眉心别扭地拧了起来,像听见了很噁心的话题。 「对,就是这种,」她掰过他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眼睛,「就是这种明明很喜欢,却要装作很嫌弃我的样子。」 果然,隋唐脸更臭了。 王美丽笑得歪倒在床上,笑着笑着被他有力的臂膀拉进怀里。 他手探至她曲线的后背,使劲往怀里一带,沙哑地开口:「很无聊。」 第26页 既然无聊,干嘛还要抱她,还要找她。她埋进他颈窝,横横道:「可怎么办呢,我就想你吻我。」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吻我,我就为什么要你吻我。」 隋唐记不得为何没在第一晚吻她,可能是有戒备的。那晚他亦处于高度的防备和执行状态,内心罗列了计划:要如何调情,如何措施,如何进入,如何利落结束。他很少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不做某件事,他只会去想如何做到某件事。 王美丽让他放心,不用担心一两个吻就会染病,或是一两个吻就能让女人飞蛾扑火不要命的爱你,吻在法国是量产,她只是想要,没什么目的。「你无需担心我会爱上你,接个吻都要算计着来,很没趣味。」她坦白,她就是想要征服。 「你会吗?」 她当他在防备,不解他的自信:「接吻就会爱上了?那你和你前妻接吻了吗?她爱上你了吗?」 话音一落,气氛陡然阴沉。 完了,王美丽惹到隋唐了。 八卦源开启雷达,隋唐的秘密无差别落入耳朵。酒桌很妙,喝多了什么话都能说,王美丽听到十几个人谈论过隋唐的婚姻,可能是他有名,也有可能是他太太有名,或者是她的局太多,太杂了,总之,他的婚姻很精彩。他求了两次婚才娶到的这位小姐,他自称婚姻很短,可照眼前这个情况,他的婚姻还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并且香火很旺。 有小道消息——其实就是有个醉鬼附在王美丽耳边,告诉她,那个女的喜欢女的,结婚是为了掩人耳目。 王美丽大为震惊,有暗暗觉得合理,隋唐这种直男发现不了很正常,发现了要离婚也很正常,只是次日她再去打听,醒了酒的醉鬼死活想不起这件事,还称自己都不知道隋唐这两个字怎么写。害王美丽怀疑那晚自己是醉鬼,编出了段记忆。 # # 王美丽老实认错,倒了杯甜酒,双手捧茶杯的姿势奉上,给他赔不是:「自酿酒就是有点上头的。」 「你酒量有这么差?一口酒不行了?」 「其实我是个混子,代谢酒的能力很差。」她继续,「刚刚那一口酒,在我脑子里发酵了。」所以,她的失言都是酒精的错。男人酒后说浑话,女人也会呢。 隋唐跟被钉在床上似的,怀中热度消去,他沉默了很久,问道:「都听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信你,毕竟在我这里男人最大的谎言不是『我爱你』或者『我不爱你』,而是『我跟太太感情不和』或者『我跟我太太离婚了』。」王美丽捏着衣角垂下眼帘,「不过呢,不管你离了还是没离,我都尊重你。」 隋唐撩起她的头髮,「怎么?」 「我被骗过。」她认真地扒在床边。 隋唐:「男人?」 「女人骗我单身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她们那盘菜。」她想从他眼里探出情绪,但失败了。隋唐的深瞳平静如海。 王美丽飘在他复杂目光的波澜之上,戳戳深度未知的海面:「不问我怎么骗的?」 隋唐:「好,怎么骗的。」 王美丽噗嗤一笑,咕嘟喝了一口酒,「他说离婚了,可他没有。」 「然后你离开了吗?」 「我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发现了,然后离开了?」 「没有,」她咧开嘴巴,肆意地大笑,像个恶魔,「我让他梦想成真了。」 她说,母亲遇见了一个男人,追随片语只言奔赴法国,落了个悲惨的下场——为情自杀。据说她死前还在饮酒。 腕部疤痕像吃人的嘴,啃掉最后的生机。 酒杯倒在地上,瓷砖酒红一片,红得像那个男人没法许给她的新婚之夜。 十八岁的王美丽木偶一样,被提到了法国。她哭哭啼啼,立誓要弄死那个男人,要他跪在母亲的墓前忏悔。 她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语言一边申请学校一边找那个男人,顺便也谈着恋爱。 「找到了吗?」 「当然,他帮了我,」她眼珠转了一圈,深唿吸后继续,「我很爱他,但我不会重蹈我妈的覆辙。」王美丽难得温柔,乖得像只伊人鸟,脑袋挨在隋唐耳畔,轻轻唿气,「隋唐,你懂吗?」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们是合作关系。」她牵牵嘴角,「不惹麻烦就好。」 他依然盯着她,好像她是个谜面。 一唿一吸,沉默得王美丽都尴尬了。酒精与谎言迅速倒退,王美丽举起茶杯,想借酒掩饰,不料被隋唐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你想说什么?」 王美丽可怜装得入神,没用劲儿,腕子一软,红酒泼在了身上。 温柔的液体穿过毛衣缝隙,沾上小腹。「没什么。」她快跑进洗手间,捏住一角毛衣沾水,试图拯救。 雪白的毛衣遇水迅速染上片血色,宛如雪夜里盛开的梅花——如果她有闲情欣赏两秒,配色还是挺美的。 只是泼上酒的瞬间,王美丽无比暴躁,她突然涌上羞耻,以及极度的不耐烦。 她想起巴黎那栋房子一到三楼总是很黑,要走到六楼才能看到光亮,一低头,旋转楼梯一路蜿蜒,如坠深渊;她想起昏暗灯光下男男女女各色人种圈圈围坐,大家手拉着手宣读戒酒誓词;她想起自己用第一人称「我」撰写或改编的一个又一个颓废色彩的故事;她想起秦甦从别人那里听来她的故事时一脸惊诧的表情;她想起陌生的男人们带着同情怜悯环抱着她。 第27页 她习惯在故事里收穫戒酒同好的掌声,或者,在雄性气息的怀抱里获得短促热烈的爱,但在等待拥抱、掌声或者同情的时刻,她在隋唐平静的眼里感受到了羞辱。 王美丽用大段离奇迷惑他人,可真正的她却一直逃逸,刚才,她有种被逮捕的痛和耻。 她脑子一嗡一嗡,被没有尽头的催眠画框震出平静世界。 # # 凌乱的脚步消失,隋唐坐起身,听水声乍起。他蹙眉迷惑,她母亲不是病逝吗? 水流源源不断,声势要把房间淹了似的。 「怎么了?」隋唐推开洗手间的门,入目是黑色蕾丝bra贴着漂亮沟渠。王美丽双脚踩在蓄水的浴缸,捏着酒店泡澡的粗盐洗红酒渍。见他进来,她一屁股坐进浴缸,自暴自弃地揉了揉湿发,「这毛衣花了4000多,当季新款。」 「是吗?」他又看了眼那毛衣。 「我以为你会说,我给你买。」 想多了,「我不会。」 她好笑地撇嘴,「我也不稀罕。」还补了一句,「每次跟你在一起,都会损失些什么。」不是头髮,就是毛衣,哦,还有她娇贵的脚后跟。 方才,她的白皇后瞄准他的黑国王,下一步就要将军,都怪这酒。她没有情绪地揉毛衣,做好了撤退的nb:借他一件衬衫回去,现在晚八点,找一家干洗店,再买一件快消品牌的毛衣,一切刚刚好。 她没想到会被隋唐拒绝。 他说:「我的衬衫不止4000。」 王美丽上下一扫,来了气,「你骗人,你身上这件顶多一两千,唬谁呢。」 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要多美有多美。像盛开的黑莲花。 「那行。」隋唐说着,伸手接扣脱衣,「我脱给你。」 她抿抿唇:「我会给你干洗回来的。」 「不用,你自行处理。」 「好。」王美丽坐在水中央,笑着看他脱衣服、近身、扣住后脑深吻。 他捏住她的下巴,「我以为你会对浴缸有恐惧。」 「为什么?」 「因为你的故事里,你母亲死在浴缸。」 羞耻剪切,粘贴惊异。 王美丽瞪大眼睛,被隋唐贴着唇压进水中。 冰凉的水泽攀上温暖的髮根,荡漾出异样的触感。短海藻s出水母丝线般的触角,缠上隋唐的脸。 气□□体固体被他的热力裹挟,充溢唇腔四壁。 肺腔被纯氧充满般满涨,她很想问,你干嘛吻我?但她醉氧了。所以脸颊潮红,气息凌乱,不顾任何技巧与美感地迎合他。原来他的嘴唇热情起来可以这么刺激,王美丽恨不得把胸腔撕开,让他的舌头伸进去,舐慰肺腔闪耀四溅的火花。 两个顽劣的大孩子,打了场成人水仗。阵势不小,拨雨撩云,水漫金山。 事毕,隋唐湿漉漉抱膝坐在防滑垫上,看她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忙乱地搓毛衣。酒红色几乎看不见了,她还在执着那点色渍。 激烈云雨忽然落定具体日常。 他拉过她的手说,「别洗了,我们去床上吧。」 她斜睨他,学他阴森森看人不说话。 「我喜欢床上。」 她想笑,但憋住了,仍旧没说话地看着他。 王美丽还记得吻前的最后一句话——她心里有股劲正角力,在赌大小。 他冷眼看着她,「我可没骗你。」 「混蛋。」她用力踢了他一脚。 第13章 13 隋唐的吻来的突然,细细回味,又不违和。 王美丽审问他为什么要吻她? 隋唐反问为什么要撒谎?母亲逝世这种事也可以撒谎? 确实她的动机更为无厘头。 王美丽说:「那你先交待。」 隋唐想也没想,「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经过不同的戒酒会,她特别喜欢讲故事。有时候是下意识的——一个有故事的人太容易博取别人的好感和亲近了。走过捷径的人,很难脚踏实地。 隋唐臂膀收紧,明明是拥抱的姿势,眼神却居高临下地睨下,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那算了。」 她用力剜他一眼,疯狗似的同他撕嘴。算了,什么算了? 「浪子回头在我这可不是都市传说,先不接吻,现在又接吻,说实话……」她俏皮地挑起一边眉,「你可别是爱上我了。」 笑意浮上眼角,漾起岁月的鱼尾。 就算是隋唐,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问题,他在她颊侧落下一枚浅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美丽不想他当自己神经病,碎碎解释母亲被婚姻围困的一生。妈妈宫颈癌走的,走前嘆自己碌碌又负责的为母人生,都没好好爱过一个男人。她很乐观,也坚信女儿能成凤,交待王美丽以后若要是写回忆录,一定要把妈妈的人生写得精彩一点,宁可恶俗也不要烂俗,宁可做为爱奋不顾身的坏女人也不要做个庸碌在厨房的没有故事的母亲。 他问她,这次真的假的。 「你猜!」 他被她逗乐了。 开始他们抱得紧紧的,藤蔓似的死死缠绕,视觉上不敢说很相爱,但应该很要好。渐渐的,乳白色的灯罩外,墙影静止,他们相拥对视,唇舌戏弄,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废话,于攀登上来的困意里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在某一个入睡前的瞬间,他们默契的分开,找到自己的床沿,身体呈间距越发遥远的平行线,安心地失去意识。 第28页 # # 王美丽一夜未归。她站在父母双亡单身孤寡的三十岁关口,忽然面临一个荒唐的窘境——她正在为夜不归宿认真编理由。 要如何解释,才能让金郁相信自己? 为什么要他相信自己?对啊,为什么? 她对金郁有什么承诺吗?有吗? 她外出不避讳,艷遇戏码也平静述出。王美丽暗自给自己鼓劲,坦白点,还像之前一样,大大方方说昨晚会了情人。就像她面对隋唐,提起家里有个男人从来无愧。 城市的清晨冒着未沸的喧嚣,汽笛零星,计程车路过大logo的快消品牌衣服店,门窗紧闭,王美丽意外自己比店铺起得还要早。 她让司机师傅停在了包子店门口。 笼屉蒸香,她站在队伍后面,想着要给金郁带包子。他嗜肉,买两个大肉包子。 她回回惦记这家肉包,只是起不来床。金郁也是个懒鬼,对他来说熬夜比早起容易,所以他们总会错过早餐,继而煳弄午餐。她说起过这家包子,称这家包子巨大,他问多大,她左右比比,停在了胸前,为了勾起他的食慾,便说比自己大。 金郁想也不想:「那不可能。」 王美丽排了一刻钟的队伍,闻香饿得飢肠辘辘。终于轮到她,飢饿营销下一口气买了10个,一路走一路吃,第二个刚咬了口面皮儿就饱了。 她捏着那只开了肉口的包子,再往家走,脚步明显慢了。她低头同自己那处比了比,确实不可能,她怎么能跟大肉包子比呢。 王美丽喜欢穿法式三角,无钢圈的,这让棉花团于视觉上多少波澜起伏。按照金郁对女人的了解,他认为都兜不住了,那肯定非常大。 她嘆他单纯,拜託他多谈恋爱,多摸几个姑娘,要不就多逛逛p站。 他看似好脾气,实际脸很容易臭,一旦开到这种玩笑,他会表现出明显的不悦,症状为:帅脸垮塌,唿吸粗重,露出超过他年龄的复杂眼神。 这时候王美丽便会释出招数,掐记他白净的脸,说句真可爱,或是靠在他肩上装煳涂。咀嚼到这样的时刻,王美丽很难说服自己——金郁也是个关系随性的人。 心动不靠嘴巴张合一句「我爱你」,心动靠的是嗅闻辨识。愈发靠近公寓,心跳愈加强烈。王美丽闻到了自己的紧张。 这种紧张是不是心动她不知道,只是一步一挫,她暴躁地感觉自己被道德绑架了。 太崩溃了。 只是一开门,她环顾一周,心勐地掼到地上,随之逃离的还有一东一西甩脱的鞋子。 她安心地栽至床上,长舒一口气,才明白自己的「大大方方」并非无懈可击。 她阖上眼睛,又补了一觉。 # # 冰雪消融的立春,枯草还未见生机,枝头新芽倔强冒出绿意。 金郁周末和朋友去烧烤了。两个grenoble inp的同学,还有一个同事,以及游戏群的群友。应到六人,实到十人,四对成了或快成的狗/男女,两个孤寡男孩,其中就有金郁。 他非常不想承认自己孤寡,但不知要怎么介绍王美丽。他负责准备牛肉鸡肉类,塞到冰箱那天他试着问她要不要一起烧烤,王美丽拒绝了,说你们小孩子的聚会,我去了多扫兴。俨然一副自觉的家长姿态。 借宿的同学黑狗带了女朋友来。两周前还是普通朋友,今天两只手就像订书机钉在一处的连体人,让他递个竹籤都不松手。 金郁听见女孩说等会晚上要陪爸妈吃饭,黑狗说那等会烧烤结束我送你回家。 平时脏话连天的直男,此刻说话比棉花糖还温柔。一转脸,蹬了金郁一脚,问他行李什么时候拿走? 金郁问,怎么,她要住进来了吗? 黑狗说没,但快了。说着色兮兮地递个眼神——这个眼神,作为男人,懂的都懂。 金郁沮丧地说,知道了,这两天去搬。 他来这儿拢共就带了三个行李箱,黑狗家就两个了,还有一个在王美丽那里。就这么一个行李箱,都挡道,起夜总会撞到。 她那儿太小了,他想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哪儿轮得到他带她走,她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找着房子了吗」、「你不会想赖我这儿吧」、「天哪,我不会是在包养你吧」…… 金郁很憷小白脸这种词,又没找到时机压她一头,只能很目的性地接茬,「可以吗?姐姐……我不想努力了。」 每次叫姐姐,她都会很浮夸地表现出开心。所以,金郁对这两个字总是很抠门,力求叫出有求必应的效果。 王美丽捧住脸,认真打量他一圈,似乎在思考可行性,有一瞬间,金郁觉得自己出息了,居然可以靠脸吃饭了。他爸妈应该会打死他。 下一秒,王美丽坚决地摇摇头,第一次对姐姐二字发出屏蔽:「不行,你吃太多了,我养不起。」 他身强力壮,要几次来几次,要快就快,要慢就慢,如果不是这么多饭和肉,他怎么有力气技术性地犁地? 他们嘻嘻哈哈地过去了,跟她在一起,总是很愉快,说一堆废话都可以很开心。他觉得这就是恋爱,可又跟他想像的恋爱有所不同。 金郁陷入了一个困局,这个困局肯定比以前拿着手机等消息要好,可他变得特别不知足。 第29页 他坐在户外摺叠椅上,看着眼前或暧昧或热恋的情侣,心情很糟。他感觉自己和王美丽就r体关系肯定不会比他们疏远,可距离和她手拉手走到阳光下又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这种遥远,比以前手机上的陌生人还要让他不安。 因为烦躁,他吃了很多肉,吃的坐进车里安全带绷得胃难受,他还是忍着不适把两对情侣送回了各自的居所。他最后送的黑狗,但没上去拿行李,他知道王美丽那里容不下他的行李箱。 黑狗让金郁下周把车他借他,反正上班也不开,他想带女朋友去露营。 「好,一句话。」金郁很爽快。 黑狗接下来的问题就不可爱了。他说:「要不把你那个喜欢的姑娘捎上,你这进度不行,今天都不肯跟你出来见朋友,不会黄了吧?」 金郁主动给他松安全带,把他赶下车,「滚滚滚滚。」 他很想找朋友说说的,可一个大老爷们说个不太像话。他驱车回家,决定自己解决。 打开家门,金郁觉得问题就解决了。 他忘记问题的根源是他和王美丽在一起总被她插科打诨,无法交流感情,此时此刻他只看到一张惺忪无害的睡脸。 他几乎是瞬间位移到的床边,大脑一片空白的捧起她的脸,一下下啄脸、啄唇,啄耳后,啄颈窝,啄额角蓬松的乱发,「我好想你啊。」 王美丽被一股热烈的心跳包围,和今晨的紧张无关,她嗅到了切切实实的陌生的温暖的心动。 在意识的心动外,他携回的人间烟火的烧烤味也搅动了她空虚的胃。 他们只是分别了一天一夜,却心怀鬼胎,吻得地动山摇。 中场休息的喘息时分,金郁抱着她疑惑,周六晚上你不一般都很忙吗? 她说昨晚太累了,今天要休息休息。金郁点头,「那今天下午睡得好吗?」 她说不错,问:「今天烧烤开心吗?有漂亮妹妹吗?」 金郁故意说:「没有,我出门看不见女的。」 「神经!」她都不知道要开心还是伤心了。 安静了片刻,他的吻又上来了。她饿了,便转移话题,「我给你买了肉包。」 「真的?那家不是只开到早上九点半吗?」 「我今天起得……回来得早,路过就买了。」 金郁赶紧开灯,兴沖沖地往冰箱走。王美丽提过很多回肉包,他一直想吃。 王美丽:「你怎么不问我昨晚为什么没回来?」 「哦……」他脚步顿了顿,「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喝多了。」金郁闻了闻包子,冰凉的面皮下隐隐浮出肉香,闻着就好吃。他将包子装盘送进微波炉,组织语言后提醒道:「你记得,千万不能喝得意识不清,万一另一只耳朵也坏了,就变精灵耳了。」他当然有关于喝多被人吃豆腐的担心,可她是王美丽啊,她这么悍,能被吃豆腐,多半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了也白说。 「精灵耳多好看啊。现在是个很有名的整容项目!」她摸摸耳朵,嘀咕道,「我还奇怪你没给我发微信……」 「我敢吗?我每次问,都被你凶。」说着,他弯腰找起眼镜来。刚刚吻得太激烈,他忘了被甩哪儿去了。 「我哪有沖你。」王美丽不承认。 「有啊,你要我翻聊天记录吗?」他在墙角找到眼镜,确认没有损坏,刚要戴上,立刻被飞扑上来的王美丽死死抱住,「哎呀,不要!那都是醉话,喝醉的话怎么能信呢!还有啊,我怎么捨得凶你呢!你这么能干!」 「能干?」尾调上扬。 「能干!」重音落在第二个字。 他腰劲儿顶了一记,「那你下次凶我记得我的好处。」 她感动得一塌煳涂,拥抱亲吻融入似乎都不能释放她的感动,她现在想把这只漂亮贴心的小狼狗吃进肚子里。 金郁抱住她,「你记得你说的。」 她用力点头。 得到赦令,金郁亲亲她,接着舔了舔唇,用不经意的口吻问,「……对了,隋唐是谁?」 王美丽看着他的眼睛,忘了演戏。 立春时节,她的耳边幻觉出酷暑惊雷。 原来她的身体里住着两种价值观,只是温驯的那头常年被猖獗的那头以「特立独行」的名号武力镇压。 那一刻隐约的关系线渐渐清明,她听见了四面楚歌的心跳。 王美丽明白了,面对金郁,她既不能无情地上帝视角,也无法安然做一个装傻的骑墙者。她能共振他的感情,这很糟糕。 # # 王美丽和秦甦合伙做过代购。卖东西要写文案,写文案就要亲自实践。在她们学会去官网和豆瓣抄文案之前,曾一度在丝芙兰香水专柜前失去过嗅觉。 那一阵的经验让她知道:有些香味叠穿,互相兼容,而有些独立香型,同时喷,会头晕。 「人啊,不能同时喷两种风格鲜明的香水。」 第14章 14 金郁凌晨打过电话给她,是个男的接的。金郁下意识问,你哪位? 对方很傲慢,一听就是个老闆,声音低沉沙哑,透露出不耐烦,讲话发电报般惜字如金:隋唐。 金郁问王玫妮在吗? 很奇怪,这明明就是个手机,他的询问方式却像打了个座机。 隋唐说:「在,等会。」 第30页 金郁听到王美丽在,心松下又马上吊起,他知道若是她听到电话肯定会不舒服。她非常不喜欢约束感。 金郁识相地说,没事。于是电话便挂断了。 活着就行,没出车祸就行。她这么个性格实在不需要他这种周到的关心。 他问出隋唐的时候完全没多想,看到她的表情涌出了古怪。 她很少面对问题会犹豫的,好在,她下一句没让他意外—— 王美丽诚实道,「一个男的,很帅,很酷,也很有钱。」 「然后……你?」 「我很容易心动。」她扯扯嘴角。 金郁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手一软,王美丽两腿自腰际滑脱下来。 「哦。」他不想问了,感觉问下去会心情不好。 「不问了?」金郁转身吃包子去了,王美丽倒是被卡得不上不下,「确定?」 金郁不确定,但那一刻的他没对隋唐抱有多少怀疑。他后来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他可以忽略掉这么重要的线索和人物,一条道走到死局的黑。 感情真是让人盲目。 王美丽很清醒,知道金郁和她道不同,不应继续为谋。但她忽然在此刻沉默了,她觉得自己再多说一点,再诚实一点,金郁会像以前遇到的男人一样,变得不可捉摸。 人刚开始都是不同的,后来又都相同了。 她很好奇,金郁如若明确了隋唐与她保持的关系,他会如何? 但王美丽还是很理性地把这个好奇憋了回去。她今晚不想一个人睡。 这一番不齿的挣扎,只是一个抬眸微笑的功夫。他们谁都没有细探。 # # 爱情好似是个很大的命题,明明俗套,又总谈不尽,原因或许不是它大,而是它太小,小得看不清摸不透,就被攻陷了,小得抓不住巩不牢,就被熘跑了。 王美丽不齿爱情,秦甦近墨者黑,也不齿过一阵,后来近朱者赤,活成一颗行走的红色爱心。 王美丽对朋友的爱人抱着别扭的兴趣。又好奇,又要用不屑包装这份好奇。 在她眼里,一个温润老实还家境良好的钟情男子应该是便便大腹、地中海缺发、拇指捻佛珠的中等个儿男人。即便看过秦甦的婚纱照,王美丽也坚信那是修图师的努力,而非命运的眷顾。瞧,她对爱情两个字有多绝望。所以当秦甦和她老公手牵手出现时,王美丽下巴都掉了。不可以比婚纱照还要帅,这违反人类认知。 这样的男人不渣才怪。嗯! 一整个饭局秦甦都在盘问她弟弟和老闆最近谁翻牌比较多,王美丽则马马虎虎应付朋友的八卦,注意力全落在了她老公身上。 世上有这么完美的样本? 不不不,一定是时间还没把本质抛光。 室外冷,秦甦倔强地要在露天餐桌上用餐,高脚杯里燃了根鞭炮样式的仙女棒,她老公蹲下身给她拍照,拍完赶紧抓过外套给她披上,贴心得就像他体感到了她的冷一样。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对璧人演戏一样的和谐,心里暗暗打赌,这个男的一定会渣的。唔……会不会是人工智慧投放市场的随机样本? 想是这么想,但目送他们上车、离开,王美丽步入孤零零的夜色,人仍是像吃了高热量的甜品,双手抱臂紧紧箍住自己,满足地笑了。 她的心里,过去和现在打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渣男庸男的数量质量不分伯仲,最后杀出一枚变量,把局给搅了。 金郁的两个大行李箱还是搬了过来,就像突然驻扎的他一样,房间也是突然被堵上的。忒小个公寓,被他慢慢填满,满得不能唿吸。 有时她半夜回来,会对着阴影密度怪异的屋子发呆,发到金郁醒来,发到自己酒醒。她会打个激灵,埋下一枚不敢吐出来的问号:我不会真的在恋爱吧? 她对这个世界很多事都有捣蛋欲,她想撕掉君子的面皮看他们放浪,想戳松肌肉男紧绷的肚皮捏捏脂肪,还想看好男人在道德与欲望之间挣扎,露出紧锁的性感眉头。 时间是真言剂,没人逃得过,而酒精是真相的催化剂。 她给不饮酒的金郁灌酒,等他眼里的光晕落定在她脸上,王美丽两手托腮,一脸真挚地盘问他什么时候找房子。前一秒他还在痴笑,听她说完马上就严肃了,一言不发坐着,唇抿得紧紧的。 他好像知道,一旦撤离出公寓,他们就很难维持这样的亲密了。王美丽很贼,像个不倒翁,你左推右搡她都不倒,你左扶右稳,也控制不住她。 「床很小,有点儿挤。」 「那我再抱得紧一点。」 「行李好碍事啊,我的公寓太小了。」 「那我们找一间大的公寓?」 「我们?」 「不然呢?」 王美丽试图用不伤害他的方式把他挤出生活,但无奈,他像是贴身的海绵——知道他是异物,但他又太柔软,凑合放着似乎没什么不适。 她跑去深圳参加酒展,夜宿酒店第一周持续失眠,她躺在陌生的酒店大床榻,紧紧把枕头熨帖沟壑间,陷入迷茫。 她摸索手机,想起自己有一阵没打开约会软体了。忙得四脚不着地的时刻很多,但忙得失去猎奇心,这很罕见。她以前越是压力大,越是喜欢用身体的失控发泄。 第31页 安逸的感情状态真的会驯养人。 恰是此刻,金郁的电话来了。王美丽很诚实地表述了失眠的痛苦和独睡的寂寞,金郁问,要我来陪你吗? 「不用了,你现在是打工一族。」说着,她给他直播刷tinder的心路,她不断左滑,穿插吐槽,「为什么全是健身房的肌肉照……为什么男人要拍西装艺术照,很像保险经理人……为什么要抹这么重的髮胶,我会很想帮他洗头,对了,你知道吗,我以前在理髮店打工,一直帮人洗头,后来看到别人头油,或者头皮屑多,就很想给人挠两把……」 金郁很沉默地听,王美丽则一直在等,最后是她先受不了声筒的压抑,甜话哄他,「这些都好无聊,我今晚还是和枕头睡觉吧。」 # # 华灯初上的罗湖区,远道的惊喜被这通电话搅乱。霓虹影动中,纤弱的尘埃抚动金郁的脸,匆忙的行人车辆以他为柱川流不息。 勃然的怒火于胸口起伏中无可克制地蹿高,金郁发现这离他想像的恋爱有一段距离。王美丽如不系之舟,而他,开始不能享受,也不能自欺了。他感觉到她在釐清彼此的底线,而这个底线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们有过这样一段交谈,她问他理想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 金郁很高兴她能发出这么正式的问题,认真思考后道出了他的「小型共产主义」理想。 「in badiou对浪漫的爱情这样定义,『共产主义虽然还没实现,但是我们都在爱情中有过体验——你越是为他人奉献自己,你非但没有失去自己,反而成为了更好的自己』,」撞上她平静目光下的惊涛,金郁不敢再郑重,深唿吸后松快地说,「有点蠢是不是,所以才是理想啊,理想主义的结局都是悲剧来着。」 「确实。但很特别。」她接受了太多享受当下的自私概念,也作为一个洗脑者传播「病毒」,认识金郁再久,依旧会被他的坚定纯真震撼。 他问:「你呢?」 「你知道的。」她扶上额头,颇为懊恼,「但不想说了,我的答案跟你形成太过鲜明的对比。简直是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金郁当时笑笑,被美色迷惑,这刻他后悔了,他应该找个机会踢爆她的底线。不然,他一直困在患得患失里,根本无法达成所谓的小型共产主义。 金郁背着个行李包,游魂一样晃进商场,一层一层盪过去,他被一家精緻的杯具店吸引,他想起王美丽的高脚杯故事。她后来买了个搪瓷杯,上面还印了毛主席标语,她说她外婆有同款杯子。金郁走进店里,挑了一个纤细脆弱的高脚杯。店员问他买几个,他说一个。 见店员愣住,他冷笑话,「一杯子,一辈子,表白用。」 只是抖机灵的一记灵感,但话音一落,金郁突然兴奋,原地蹦高,把店员又吓了一跳。 金郁一路地图王美丽所在的酒店,一路给她打电话。她刚在床榻百无聊赖,今晚应该是没有局。他很期待,想把刚随机蹦出的烂情话讲给她听,看她的反应。虽然很讨厌那些捉摸不定的试探,讨厌关系跷跷板一样上下摆动,但他真的很喜欢用深情认真逗她,看她不知所措,缩回她可笑的龟壳。 她没有赶他,没有说狠话,这也是一种答案吧。金郁自恋地解读了那些留白。 霓虹车流落为布景,金郁抓着手机,在波光粼粼的夜幕中狂奔。背包鼓鼓囊囊,和心脏搏动一前一后,撞击着他。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晋江编辑的重点管理对象,一言难尽。 剧情给编辑讲了一遍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但中间女主的一段感情犹豫期编辑非常在乎。设定不可能改的,但不改设定全文就禁榜禁v。暂且跟编辑是这么协商的,我放弃曝光,编辑任我自流…… 今年挺坎坷的,被编辑找了好几次,夜晚我因为题材原因,放弃申榜,谢天谢地安静写完,到老虎,开文第一天就被举报了,后面非常谨慎写完,谢天谢地,好歹写完,这本又是坎坷,希望最后在妥协下一切顺利。当然,如果不顺利,全文锁定我也会写完的,不会坑文的。 第15章 15 酒店大厅灯火辉煌,亮得晃眼。金郁等了会怕找错地方,去前台确认,最后通过房间电话找到王美丽。 王美丽泡了个澡,沉浸平板的丧尸末日片氛围,自然错过手机振动,待接起酒店座机,一些最近金郁的异动飘上脑海——比如他一定要她发定位和房间号。她不确定会不会换酒店,毕竟这家有点高级,她30分钟出场费不过1500,每晚住着800一间的酒店,有些本末倒置了。金郁说换了就再发新的,他需要确认她的安全,讲的是一本正经。 笑掉大牙,什么安全,她从来都是添乱的那个。 寂寞的夜晚忽而被具体的人而非流淌的液体或流淌的人填满。王美丽擦着头髮,嘴角的笑意不可抑制的浮起。小男生真会搞惊喜。 结果左等右等,头髮吹了个半干,依旧没听到门边动静。 王美丽拿起手机确认消息,未读为零。她凑上猫眼张望,捕捉到风尘僕僕一只歧路迷羊正靠墙颓倚,舌尖搭在下唇怔怔出神,像个小傻子。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按铃也不发消息。没会他站的不耐烦了,一把拽掉眼镜揉山根,模样颇为烦躁。 第32页 王美丽噗嗤一笑,突然想把他抱在怀里使劲揉。不知哪里养出来的慈母毛病,居然喜欢捏男人脸蛋儿,这毛病搁以前从来没有,要说有,手也是往下钻。她故意没开门,想知道这臭小子打什么鬼主意。 鱼眼镜头的畸变世界和第一次见隋唐的画面些许重合,但这刻她更多的是朴素平静的快乐。 床上坐了会,又去猫眼边偷看,人就这么没了。王美丽疑惑地开门,入目是空荡荡的走廊。她愣了一下,又回了房间。 分针转过半圈,一集情景剧播完,王美丽憋不住了,发消息问他,【人呢?】回的很快,7s:【我方便进去吗?】 散漫髮丝被一双手暴力挠乱。王美丽哭笑不得地蹬了几脚空气。合着他在想这事儿。很让人欣慰的尊重,但语气听来颇为讽刺。 王美丽故意:【随你,你可以选择加入。】 对方正在输入…… 输入又停止,停止又输入,好半天一个字都没发过来。最后王美丽没有耐心,一把拉开门,对着空廊,没有目的地大喊:「金郁——出来——金郁——」 没有人开门,没有人应声,几秒后,西侧拐角慢吞吞飘出片修长黑影。 她抄起手瞪住他。果然就在附近,他真的很好掌控。 金郁不说话,波澜不惊地垂手遥望。 包鼓鼓囊囊,像个走江湖路过的侠客,不知道就一个周末,装了些什么。 王美丽心嘆,这男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随他一低头,王美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7s:【可以进去吗?】发完消息,金郁复杂地望着她,情绪支撑一张网,隔空将她兜头一罩。 王美丽脸偏向一侧,抿唇憋笑。她不说话,也不回消息,风情地撩撩头髮,等他动作。看他还能整出什么花样。 清瘦的骨节嘎哒作响,捲毛长了,遮掩半张脸。出差前一晚,王美丽给他扎了个小啾啾,自称养了个女儿,与他笑闹,这两天金郁想自己扎,灵活的手指敲键盘和搔弄她非常在行,却左右不会使皮筋。她想,等会逗完他要教会他扎头髮。 扎啾的弟弟有熟中带涩的性感,让她这几天想个没停。 夜夜有温柔的男色相伴,真是温水煮青蛙的美梦,让人犯懒。 金郁瞥见她笑,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刚在走廊暴走,电梯上下好几趟,也不敢按铃。他怕时间差不够,对方来不及撤退。 他捉摸不透她,只能独自咬牙切齿地跟自己赌。他对自己放了狠话:今天特么一定要把话坦明。可看到她,又不敢了。她坦坦荡荡,像一面xia流的镜子,照出的只有他世俗的占有和扭曲的偏执。 这刻他进去就算看到个衤果男,好像除了和对方火拼也不能拿她如何。 7s:【能吗?】 「不能,你走吧。」她无语地扯嘴角,扭身回房。刚一抬脚,身后百米冲刺过来一道黑影,把她撞得差点内出血。王美丽咬牙切齿推他,「干嘛!」 金郁不说话,气喘吁吁箍住她。来的时候真一点都没意识这事,走到门口,她给他洗脑灌入的那些「自由」和「快乐」漫入脑海,吓得他一身冷汗。好像潜意识的噩梦要成真了一样。 当然,她释出笑意的那刻,他明白自己的多虑。金郁感到一种绝望的幸福。他离喜欢的人好近,但离「小型共产主义」越来越远。他看到自己的狭隘占有,患得患失,左右为难,他没有因为喜欢一个人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然而,他抱她推的体肤挣扎时刻,他开始享受这种漂浮不定后的勐然落定,有种跳楼机迅速上下的刺激。 唿吸风向剧变。 他们一路磕磕绊绊,激吻到房间。王美丽捂住他的眼睛,悄声告诉他,「你确定要看房间的情况吗,很乱哦,我们刚结束。」 金郁的眼皮上尤有暖灯的透光,他瓮声不爽,「那不看了,你捂一晚,千万别给我看见。」 她好笑地问,「你看见会怎么样?」 「我会揍人的。」 「你打架厉害吗?」 「不知道,但相信我,那一刻和厉害不厉害没有关系,愤怒是天然的武力buff!」 金郁的包轰隆一甩,发出巨大的声响。饶是这么大动静,依然没能盖住他们的动势。 她捧住他的脸,真是个漂亮的宝贝儿。 王美丽内心形容他为一只没有技法的野兽,嗯,是一只情兽,漂亮的情兽。他实际操练少,战斗时更多是一种本能,这种能力让他善于一桿进洞,并不善于游戏forey,毕竟forely这项目是后天开发,多用于弥补实战与理想的时间差的。他年纪轻轻,激素旺盛,只有泄不完的力气和发不完的s情。这也让王美丽特别惊喜,他的动作灵感完全天然,有些甚至为她而生。这意味着他以后遇见别的人,身上有了她的痕迹。这让她在撞击中双重满足。 银丝缠绕的勾动中金郁突然剎车,豁然睁开眼,低啐了句脏话。王美丽沉浸在汹涌的天然酒精,一时对身上骤褪的阴影没反应过来。 他不耐烦地拨开湿漉漉的捲曲儿,「你走神了。」 她拉过被子,「什么?」 「不会刚刚真有人吧。」所以吃饱了? 她蹬他一脚,恶狠狠道,「再说?再说我叫他回来。」 金郁眼神擒住她确认。 第33页 王美丽跳上他的背,勒住他,「嗯?」 「不弄了。」金郁扒开她,五指果断的劲道透露出他脾气涨了。 走神对男人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他很单纯的觉得这事儿得投入,不投入说明有问题。 进来好会了,金郁这才看清她的房间。一间28平的大床房,窗帘完全没拉。也就是说,如果对面有人看,他们的风光应该是一览无余。 目光一扫,终于落在他的包上。靠! 幸好包裹的不错,杯子没碎。王美丽撑着头咕嘟咕嘟补水,「你在这里买杯子,我还要带回去,增加风险。」 「那你从法国把杯子带回来,你不也承担了风险吗?」 「那不一样,那个杯子有故事。」 他不无嘲讽,「对,那是你用男人换来的杯子。」 王美丽没作多想,拿过杯子去沖洗,准备今晚用。好久没用高脚杯喝水了。 清透的自来水涡轮卷进轻薄杯肚的瞬间,王美丽愣住了。 高脚杯的水不断溢出,填满水池,淹至手腕。 她独自尴尬了几秒,关了水,靠上洗手间门,长吁了口气:「金郁。」 「怎么?」他确认完房间的外人痕迹,取出换洗衣物,顺便把方才乱丢的方形计生用品包装纸丢进垃圾桶。 他有一点整理方面的强迫症,不过……已经被王美丽治癒一半了。 「喜欢我什么?」 「啊?」哪儿蹦出来的这个问题。 「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 「喜欢我比你大?」 「……」 「喜欢我总骗人?」 他挑眉,依旧不解:「……」 「喜欢我放/浪?」 「……」 「喜欢我让你捉摸不透?」 「额……」 她换了个支点倚靠,拨了拨锁骨发,「还是,其实你想征服我?」 缓冲时间足够,反应终于接轨,金郁清清嗓子:「这个答案有点靠谱。」 他确实很想征服她。他做梦都想听她表白,抱着他说很爱他,非他不可。但悲哀的是,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想,如果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也不会告诉他的,而爱他这样没意思的男人不是她的风格,所以没可能。 「祝你梦想成真。」她伸出手,沖他眨眨眼。 金郁迟疑,上前一步握住。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摇了摇,经歷个奇怪的公式化礼仪。 第16章 16 王美丽故弄玄虚,又不想道破玄机。 刚返身便被金郁勐一把拽住手腕,「现在给我一个答案。」 「什么?」她吓一跳,以为又要把酒后的编故事心路暴露一遍。算了,谁怕谁,她就是想男人带着同情和怜爱c她,普通的动物j配行为很无聊。怎样!约/炮不能配故事吗?喝酒还有下酒菜呢! 金郁加重指间力道,用眼神绑架她,「我很烦这样。」 「怎样?」她明知故问。 王美丽喜欢征服感,她是狼,也喜欢狼,金郁太乖了,是只羊。此刻难得的强势,让他像只狼。她能感受到他的占有欲,既陶醉于小绵羊的变化,又多少有被绑架的不适。 金郁牙关紧咬,两眼蹦出火星子,恨不能给她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好半晌过去,却也憋死没说得出口。 他要说什么,给他一个名分?这也太别扭了,像话吗?还是问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吗?她万一说不是呢?不对,依照她的脾性,她更可能玩笑反问,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他觉得呢?我觉得呢? 金郁觉得……他们在一起了。这是成年人的心知肚明,再挑破一点,便失却情人的好氛围了。从王美丽瞭然的笑意中,他知道,她清楚他的挣扎和犹豫。金郁松了口气。爱不是白纸黑字,爱是心照不宣。 「我明白了。」金郁笑了起来,白皮儿白牙,唇色又浅,搞得人很想把他亲死。 明白什么呀明白,「万一我骗你呢?」 「那我会报復你的。」 「啊?」说实话,王美丽吓到了。她的生活从来都是远离八点档的小众文艺片。缥缈的冲动后,故事便戛然而止,枭隼一样的男人很少出现在她的剧本。搞得她一时不知要如何推进对话。 王美丽被他盯他发毛,捂住嘴巴目光躲闪,「别看了,我长了好多闭口。」 闭口是什么?「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 法式腔调讲中文情话很奇怪。王美丽说,「怎么会没有。」满大街都是好吗。 「谁?给我看看。」他左右张望,而后捧住她的脸,「你最好看。」 男人唯一不会欺骗女人的就是欲望,她装傻信了,牵起唇角,「好,我最好看。」她昂起一张睡眠不足美丽破碎的脸庞,疲倦地发出勾引。 唿哧带喘的撕扯中,王美丽还是没逃过自己的不甘心,有股浊气一个劲向上顶,于是脚尖一踮将他压在身下,虚擒住他的脖颈,「你除了画廊还在其他地方见过我是吗?」 金郁怔了一下,点了头。 「janvier sec[1]?」 猫鼠游戏一触即发。 金郁反应过来,逃似的往床下跑,王美丽敏捷地跳上他的背,勒住他,「臭小子!死变/态!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 「我真的是碰巧!」金郁是陪朋友去做志愿者见到的她。当时适逢法国戒瘾联合会主席利用社交网络推广戒酒运动,当地风靡通过团体成员互相帮助消除酒精依赖的行为,他在戒酒会碰到过几次王美丽。她刚开始的状态真的不好,黑眼圈重,气场低迷。所以次年在跳蚤市场看见奔跑的她,他很惊喜。她变好了,精神了。 第34页 她咬牙切齿:「混蛋。」王美丽多少不适应这个臭小子了解自己那么多过去,还是不那么美好的过去。 「我……」 「到底憋了多少次偶遇,你真的很可怕!」她咬住他的手臂,非要给他点痛吃。 「我没有!」他当然很想把这段缘分说出来,但看她编故事编得越来越流畅,且迴避旧酒友、辗转各个场地,状态越来越好,不由得缩了回去,他知道她在众人面前发表精彩故事非常快乐,这种快乐超过了酒精,也知道她没那么想让人看破她的「杜撰」。 金郁为她辩解:「很多酒鬼都编故事,这很正常。」 「我知道!」不然大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彩人生分享,戏剧加工占比很大,但她还是尴尬,那都是她过去的丑事。「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她任性地锤他,发泄无名的暴躁。 太过分了,被一个人围观自己说谎,还是几经修改的版本,太糗了,尤其上回她还酒后上头,给他一对一面对面讲了个逻辑自洽的终稿,他还陪她演戏,抱着她动情地假装信了,回想起来都好想把自己埋了。 王美丽恶狠狠:「过分!」 他承认:「我过分。」 他哪里过分了?他为什么要承认?王美丽更气了,张牙舞爪像只狗,气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是表情过于丰富挤出来的眼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没有!绝对没有!」他骗她的,他曾怀疑她精神有问题,直到后来看到几个酒鬼每次分享完自己的戒酒故事都很激动地要开几瓶酒快意一把,金郁明白他们享受的是「说谎」,站在众人面前演讲一样的「事故人生」。 王美丽别扭,一把把脸蒙上,催他快马加鞭。金郁哪还有心情,见她不语,小心翼翼赔不是,「我看你很开心。」 「一般。」谁被朋友押到那种地方会开心。她除了嗜酒,用酒逃避课业,用堕落掩饰懒惰之外,没有任何故事。她家庭糟糕,可再糟糕也不过是父亲霸道母亲温吞的传统中式家庭,她第一次面对一群人的眼睛恨不能把族谱写下来。他们太热情了,她的沉默让戒酒同好坚信她苦衷深重,不断鼓励,深邃的眼窝五彩斑斓地包围她,她压力太大了,眼睛一闭,两行泪飈落。 「演讲」开始的很可笑,她哭着哭着就编出了一段很虐的人生。 秦甦惊诧,刚开始王美丽不愿意去戒酒会,后来居然到处跑戒酒会,还为她积极戒酒感到高兴。其实屁嘞,王美丽只是在酒精之后迷恋上了新刺激——说谎,或者演讲,或者杜撰人生,都行,换再多词都是一个意思。 就王美丽的观察,戒酒会上,大家讲述自己酒精迷恋、失控经歷,男人说大话和编攥的成分更高。「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世俗中,男的说谎和女的说谎是不一样的,大家默认男人会说大话,浮夸人生经歷,这是一种社交技巧,即便被戳穿也能一笑置之,可女的说谎是轻浮掉价的行为,是会被一辈子贴在身上指指点点的标籤。这就是为什么魔术在世界这么火热,却几乎没有成功的女性魔术师。」 不可否认,说谎编故事让她体会到走钢丝的快乐,也遭遇过很惨的事,她在rouen遇见了听过她戒酒故事的人,可她记不起哪个区间遇见的她,结果自然是讲的完全不一样。王美丽到现在还记得随着她唇瓣的张合,那女人脸上褶出的不可置信恐怖片一样。 她被赶出那个戒酒会,仓皇间遇上酒鬼开车,撞得拖拽数米,耳廓磨得血肉模煳。 她恨酒,气死了。 夜静静流淌,运动两度中止。金郁趁虚而入,「那真的有司徒这个人吗?」 「有啊。」她承认,「我第一个记得名字的男朋友。」 金郁舔舔唇,「以前的都不记得?」 「一开始记得,后来杜撰的名字太多了,真的那些名字就忘记了。」 说完,他们唿吸撞得滚烫,金郁陷在她混乱的故事里,欲望归零,王美丽迷迷煳煳想睡了,金郁这头舟车劳顿也困,横七扭八抱成一团即将入眠前,金郁勐一个激灵,捧住她的脸:「这次是真的吧。」 王美丽阖着眼,懒懒翻了个身,掖好被子,「你信了就是真的。」诡异的笑翘在唇侧,像个十足十的坏蛋。 金郁没信,也不在乎,他正在盘算下周的新年要如何骗过爸妈,在这里陪她,尽管王美丽说不需要。 「162,今天两次都没s,算0.5一次,那就是163……」他念得很小声,像只老鼠在啃奶酪,可还是惊扰到了王美丽的浅睡眠。 她听见古城门一样的心房吱呀打开,一阵擂锤,两颊迅速涨红,「你再数!」 「我偷偷数的。」 「只有变态才会数做ai次数!」 「那就当我变/态吧,一个女骗子加一个男变/态,很般配。」 他说般配,她也没反驳或是骂他。这晚对金郁来说太重要了。 他不留神冒出真心话,「等我们老了……」 王美丽用力回蹬,她最讨厌这些话了。 金郁故意肉麻她,「就算等不到老,那就等数到1000次的时候搞个纪念。」 王美丽羞恼暴跳,抱住他乱啃,「再说!再说!」 「我偷偷数的,谁让你每次都偷听!」他同她咬耳朵。 第35页 亲密无间的时刻,王美丽脸颊肉被他的臂弯挤成一团,锐气全无,像个小孩,一点都不凶却要故意兇巴巴的小孩。 她咬牙切齿:「你在心里数。」 「我怕我作弊,必须得出声,不然我哪次时间特别长,会忍不住想算两次。」男人很容易膨胀的,他还会在心里给自己打分,箍住她问这次厉不厉害。 「啊!好烦啊!」王美丽抱住头,不想跟他说话了。 金郁咯她腰肢,笑得不能自已。 她瓮声说,「你知道,确定关系后的性ai有多无聊吗?」 「不知道。」 「你就是不知道才会这么天真。」她没抬头继续说,「就好像你不会对洗脸刷牙感兴趣,但你需要去做一样机械无聊。」 「那又怎样?」他不理解。金郁勐地扎进爱河,想要溺死其中,他认为和喜欢的人做无聊的事很正常。 「算了。」王美丽懒得理他。跟这种小鬼说不清楚。 梦里,王美丽掉进了一缸暖融融的巧克力。 作者有话要说: [1]英国「酒精忧虑」协会发起「一月戒酒」(dry january)运动,即新年伊始的一个月里通过互帮互助互相监督的形式滴酒不沾,法文的名称为「janvier sec」。 下章st 我打了好多字,打了一个小时,但最后又全删掉了,不说了,e=(?o`*)))唉 反正到结局你们就知道了 第17章 17 背身而眠的一夜过后,隋唐一周没联繫王美丽。他们回归到彼此的平行生活内。 他的酒吧开业试营业消息来自美丽朋友的转发。她逛街经过那家迷你灯牌的找门酒吧,进去过一次。隋唐自然不在,有个帅哥正在做清洁。 她故作白痴地搭话,称这酒吧好特别。约莫装得像,收穫详细的解说以及试营业的邀请函,一封十分正式的红色信封,喜庆得像请帖。揭开信封,内里撞出瓷白一张活版印刷凹凸质感的邀请卡。王美丽随口夸了句邀请函真精緻,帅哥立马说老闆的女朋友亲自设计打板,用心了的。 王美丽捕捉到女朋友三个字,「哦?你们老闆没结婚?」 他愣了一下,倒也是谨慎,「现在据说是未婚状态。」 王美丽的人生充满了意外,她都准备撤退了,风衣腰带的蝴蝶结弧口绊到一异型铜饰,桌边一只玻璃杯滚落在地,幸好是软木,即便如此依旧磕坏了一个豁口。 「对不起。」王美丽忙道歉。她迅速目测那个杯子的质量,准备赔偿。 「这是老闆女朋友的专属杯子。」帅哥似乎跟那人关系不错,哈哈大笑,「她昨晚才钦点的,我等会给她说一声……没事儿没事儿……就是玩笑说的……」 既然是玩笑……王美丽拍拍包,不作任何赔钱的打算了。 女朋友这个词真美好,和没有温度的隋唐一点都不搭。王美丽不无酸涩地想。 第二周,st.问她:【有空吗】。 有空吗?这三个字真是耐人寻味。王美丽同自己打赌,公私事之间,这次是私事。他要做ai。 王美丽:【根据事情决定有没有空。】 下一秒电话过来了,真直接。 王美丽正在布置会场,周围嘈杂,没空接闲杂电话,他也只打了有一个,接着再没消息和电话来,王美丽猜测他找到解决途经,或者自己偃旗息鼓了。她生出一个没有根据的浮想:他和那个「女朋友」就像称谓一样很官方,不能随便发/情。 都说三十开外的男人走下坡,王美丽想知道他这上坡的欲望源自自己本身还是只对她。当然好奇也只是一晃而过,她没想要深究。 第三周,隋唐又来问了,【空】【?】 这是第一个来自隋唐的标点符号,王美丽颇有兴味,盯了半晌,【最近喜欢一些你不擅长的运动!】st.:【什么】 她忙了会,忘回了,很快被消息淹没,下午他追了条把自己往红点队伍前排挪了挪,st.:【高尔夫】【?】第二个标点,还是追来的消息。这让王美丽错觉隋唐一直在等她回復。 她得意大笑,笑完陷入失忆,想了好一会没想起本来要说什么运动,等到晚上才一拍大腿回復他:【kiss!】第四周,隋唐发消息来问她有空参加试营业吗?当晚有个蛮有意思的活动。 王美丽问:【什么活动?】 st.:【来了就知道了】 王美丽当然知道什么活动,策划跟她说了是熄灯活动。国外酒吧的古早噱头,拿到国内竟算新潮,她装傻,真去了。 听说因为定制的丝绒高脚椅没有到货,所以错过了圣诞开业,真是很可惜,圣诞是狂欢大头。好在,都市人爱新鲜,这晚试营业完全爆满。 商场门口,乌泱泱的人堵住了迷你灯牌入口。 这门倒真要找不着了。 她来的仓促,本来有个朋友一起来的,两天前被老闆押往京城出差,她试着邀请秦甦,但婚女哪有酒吧自由,秦甦问可以带老公吗? 王美丽讽刺,你要不要把你两个孩子抱过来也涨涨见识,喝酒从娃娃抓起。 邀请函还可以带一个人,如果不是金郁今天要回上海过年,她应该会带他来玩儿。不带个人多浪费,多好的市场啊。早年她穷学生时代,完全做得出倒票的事情。 王美丽抱臂晃了圈,在门口挑了个孤零零张望的辣妹,问她是不是想进去,辣妹点点头,于是两人手挽着手进去了。 第36页 一入昏光魅影的暗室,王美丽收下那句谢谢,与其分道。 这原来就是个cafe,空间很小,今天试营业场子爆了,王美丽几乎认不出这是上回来的空荡酒吧。她艰难跻身人群,根本没有座儿,尬站着要了杯酒,人声嘈杂得没有办法提出要求,一伸手,指尖一勾便是一杯鸡尾。也不知道里面掺的什么。 很惨,没得挑。她迅速灌下两杯,搭讪了一位吧檯旁的有座男士,迅速败北,被三言两语打发了。 王美丽脱下外套,露出件丝质吊带,下身阔腿裤,又美又动人,第二回奉笑个嫩仔,依旧被拒绝。 失策。是她没办法在国内生存了吗?她有点怀疑自己老了,但老了也有老了的方法。 她扯扯吊带,拉低领口,倾身下作地找到一位靠墙半倚的西装男,对方迎上她热烈的视线立马扭脸,好像她丑得吓人似的。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她懊恼地败兴,都准备撤退了,恰扫到一熟人。也不算熟,甚至都不算认识——上回滨江公园隋唐身边的大美人儿。王美丽迅速将其与「女朋友」身份连线。 对方自得地趴在吧檯,和朋友嬉笑,没有半分王美丽找伴儿的不适。 王美丽没看到隋唐,这么多人,她觉得老闆也不一定进得来。 今晚没有异性缘,但好人有好报,辣妹高举威士忌杯吸引她的注意,很嗨地大叫好几声姐姐。 王美丽接过酒,抚上眼角,意识到了碰壁的癥结所在—— 是什么时候,她都不需要自我介绍,别人就能把她划在姐姐行列了? 又是什么时候,她不需要杜撰人生,举起杯酒就能侃侃而谈专业知识了。 王美丽靠在辣妹肩上,跟她说,「哺乳动物都有利用自虐来表现自我的某种倾向,依照现有的文学产物,雌性靠情/爱自虐,雄性么,靠『搏命』自虐。」「知道抽菸喝酒对人体有害,为什么还是会被男性奉为社交手段吗?」 辣妹把她奉为良师,听了一晚,此刻干瞪着酒目,摇头静听下文。 王美丽拍拍她的肩,说姐姐告诉你的这些都是我要收钱才讲的!「根据一些研究……如果有ppt,这些研究会在我的参考文献[1]里,荷尔蒙需要驱使部分男性通过破坏和暴力行为证明自己,在社会进步,用公共讨论和规则明确界定暴力等级后,部分男性将吸菸喝酒这种默认较低且合法的暴力等级行为作为一种自我的证明,组成一个小型的格斗场。所以,社交酒局上,会有男的利用拼酒自虐,这是雄性的动物性。」 说着说着,声音疲惫地随音量尖厉起来。沸腾人声里也有顺风耳,听闻有个品酒师,聚集过来不少听友,与她讨论。 王美丽迅速转折,「品酒就不一样啦,小酌怡情就是我们品酒师需要宣传的。酒精是被污名化的,它恰当使用,是非常棒的情绪调节剂。就像今晚……」 随着时针挪往零点,有人进来,有人出去,总体来看,人群密度越来越小。 「但凡有信仰……」后面的词被吞没在骤起的狂躁吶喊中。 王美丽在酒精和注视的氛围下失却环境的感知,待发现周遭注意力冷却才慢吞吞反应过来。 她跟着人群将目光投向两米外的吧檯,酒保小哥梳着个帅气背头站在凳子上,手指比着五根手指、四根手指、三根手指…… 王美丽眯起眼睛,看着帅哥想:他五官好大脸好小,看起来像东南亚人…… 她听见耳边男女激动的附和倒数:三!二!一…… 「啊——」 一片混乱…… 光消失的时候,王美丽跟个不倒翁似的,被撞得左右摇摆,没倒下的原因是手边围着人。 她脑袋一懵,慢了几十拍终于想起了熄灯活动。酒精没能带起她的情绪高/潮……她老了,熄灯活动都没找到藉故乱摸乱亲的伴…… 她忘了自己喝了多少,各种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把她的感官敏感淹没,她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精计量模煳的液体了。 所以当手腕被拽住,身体发生位移,王美丽慢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胸/口刺骨的凉风和下巴强劲的力道不对劲。 嗯?非礼啊! 电光火石,王美丽拼命挣扎,嘴巴咬住对方的嘴唇,血腥漫开,呛了个清醒。她完全没料到,自己没吃到别人豆腐反倒被咸猪手摸了身,她攥住对方手腕,做出徒劳的擒拿姿势,直到old spice的气味呛入鼻腔,她方才明白过来这厮是谁。 就说,谁敢吃她豆腐。 太黑了,六十秒的熄灯好漫长。拳打脚踢间,尖叫似乎也有过片刻中止,想必外面也发生了热烈,在那一方狭小温暖的天地里,雄性的动作,雌性的唿吸,定格在恍惚的过曝和失焦中。 她上半身被他非礼了个遍,这厮还聊有兴致地欺负她风情万种的一si不gua处——今天的战败狗胸好歹也获得了慰问奖章。 灯亮的时候,王美丽背贴冰凉瓷砖,手下有了处倚靠。她适应光线,发现大家都站着,位置……似乎没什么改变,又有点改变。她不在吧檯附近两米了,她被拽到了墙角。 王美丽摸了摸高高肿起的嘴角,唔……破了,「wen技真烂。」 隋唐很难激,淡淡扫过她目的性的猫眼,说:「知道了。」 王美丽站在后方,手捂住嘴角,欲盖弥彰。这时她发现辣妹被一位靓仔搂在了怀里。什么时候好上的?王美丽从来都是这种事的一等捕猎高手,竟然对身旁的暧昧毫无察觉。她刚刚还成人家调情的背景板了? 第37页 想着想着,王美丽抠嘴唇的动作不由发狠。气死了。 隋唐拉上她空闲的手,摇了摇,「那……今晚练一下?」 王美丽皱眉:「什么?」 隋唐看着酒客散场,没再说话。 王美丽见他身着西装,手正在拉扯领带,状态像是才从商务场合出来。她故意说:「我不,我要回去,弟弟在等我。」弟弟回去了,回老家过年了。 男人真薄情,话音一落,牵她的手就松开了。 隋唐手抄进西裤,肃着张脸大步迈向吧檯,好在刚走出两步就让王美丽拽了回来:「你不能邀请得再热烈一点?」 他闲情自在得好像今天想打个高尔夫,让她给他腾个场地。王美丽说今天场地忙碌,下次预定趁早,然后他就走了。 这时候就加价啊!大哥! 他反手紧握住她的手,表情僵硬。王美丽当他在组织热烈的语言,谁料他冰冷冷说:「我只会做。」不会说。 靠!王美丽被骚到了,一个丰富的表情挤得她嘴唇好痛。这下真的是场地腾不出地儿了。好痛啊。 她跟他手指打架,「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怎么做。」 「我要在上面!」 成交! 他们奔进夜色。 可怜王美丽一件吊带,跟着他疯跑在零度的凉夜里。她的外套忘拿了,他的「女朋友」也没带。 她问他:「为什么不跟女朋友?是想要刺激吗?」 隋唐愣了一下,撇过笑意,难得幽默了一把,「你想三个人?早说啊。」 王美丽挂上他的背,两脚悬空地踹他,大骂他混蛋。 酒店就在第二个街口。 进入房间,王美丽才发现隋唐喝酒了,难怪这么热情。她捧住他酡红的脸颊,哄小孩的语气逗他:「下次你一定要多喝酒啊。」喝了酒的隋唐有点中女人意了。 隋唐低笑,「是谁说男人喝酒是低级暴力?「 他居然听了她方才的胡扯演讲,看来早盯上自己了。不知道他想wen她多久了。 王美丽陶醉:「你少断章取义!」 「我不能多喝。」他脱的很快,自己清除完伸手给她剥。王美丽真像喝多了,一件吊带死活扯不下来,隋唐一把撩起,也不强迫它脱落,口唇一吸,「我喝多了,你会累死的。」 他说的对,她确实蹚不住。酒后敏感度降低,意味着,好久…… # # 那天,不知王美丽把词念完,是否会唤醒对于金郁的记忆,但她偏是没说完,顺从了自己的动物性。她没说完的词是:有信仰理性、自我约束、珍爱自我的人不会做低级暴力的奴隶,他们会是动物性的驾驭者。 作者有话要说: [1]《酒的动力学》 第18章 18 酒吧试营业,隋唐这个老闆完全没在乎,与王美丽一夜春宵次日也没去店里。倒是王美丽记挂,问他一夜流水多少,他把工作人员的对话框打开,让她自己看。 她说没有发哎,都是烟花表情包和当晚的活动图片。 隋唐说那你问一下。 这么信任她?她拘谨地问完,道出自己想在国内开家酒吧的计划。「上回别人问我梦想是什么,我想了好久,发现我没有梦想……不甘心,又想了好久,想出这么一个。」她太没有计划了,对国内的养老措施也毫无研究,年底白慕通知她要补缴养老保险,她才迟半拍研究。她想,也许三十岁是入世的时候了。 隋唐赤足下地倒了杯水,语气淡淡,问她想开在哪里? 王美丽说:「你不应该问我有多少钱吗?」 「那你有多少钱?」 「我没有钱。」她理直气壮,「所以在开一家酒吧之前,我要找个人bao养我。」 王美丽两手撑着下巴,脚丫晃荡,倒有些烂漫意味,只是对面的男人完全不接招,「是吗?」 王美丽没打算撬动这只铁公鸡的嘴巴。一件衬衣都抠抠索索,不指望他说出为她投资的大话。她八卦那个「女朋友」,盘问他同自己出来,「女朋友」不会不开心吗?她哼哼道,「美人儿昨天在酒吧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你可别想骗我!」 隋唐这个一毛不拔的性格对恋事也守口如瓶。没有触景伤情的巨幅婚纱照,他端足了「我是个没有故事的霸道总裁」的表情。王美丽问不出来,玩了会手机准备撤退。隋唐问她饿吗?王美丽摸摸肚子,小市民本性冒出,说:「这家酒店的room service很贵的。」 他不理会她的讽刺,说饿了就叫点东西吃。 王美丽没有犹豫,打电话点餐。等餐的时候被隋唐掀了裙子,把她一把摁在床尾,好一番侍弄。 酒店服务很到位,王美丽也只是点了牛角包和酸奶,来的迅速。 她自雪白的纤维中支棱起来,嘲讽他:「那些大小姐肯定受不了你这样。」他这样不苟言笑,不善言辞,不懂在核心炮//弹外包裹厚厚的糖衣,很难收穫娇美人的好评。当然了,好皮囊是加分项,可谁不对另一半提出贴心要求?他耐得下心吗? 「所以我喜欢和你一块儿。」他是成熟男人,欲望归位非常迅速,只是掩上浴袍下摆的功夫,推车上的牛角包便餵到了她的嘴边。 这话从隋唐嘴里出来……真是盲龟浮木的机率,叫人不知是喜是疯…… 第38页 王美丽直勾勾盯着那支帐篷,没用手接,勾挑舌尖轻「啊」了声,牛角包掉在地上不知所踪。口舌间自有玄机入。 # # 新年孤寡的不止王美丽,还有一个隋唐。 他说离婚第一年,独自过年,王美丽假装没听明白,瞭然地收拾琐碎,暗啐自己心软,信了他的邪,他说喜欢和她一块儿,她便得意忘形,嘴巴一张就这么伺候上了他,这耳根子真是没救了。 他说独自过年,王美丽对自己强调,可千万别上赶着说我陪你。 可以陪,得他求。 当然她也不确定他是否需要人陪,也是……这样的人不会缺人陪。倒是她自己,要在新年的简讯轰炸里独自抱被而眠。算了,她早已习惯。她最怕的不是一个人过年,而是有秦甦这样的朋友,拉着她加入她的大家庭。她明明可以通过影视剧虚度时光,麻痹自我,她非要把她拉进虚无的热闹。不行不行太尴尬了。 所以,思路进展到这里,隋唐发出要不要一起在酒店待几天的邀请,王美丽的三推三让进度条只推了一下,马不迭给秦甦发了条绯色消息:【和st在酒店过年。】王美丽得了便宜,指尖疯狂输出,嘴上沖隋唐强调:「你说的哦,我陪你几天你就给我讲故事。」 「编的也行吗?」他嘲讽她。 她轻蔑一笑:「行啊,只要你编的出来。」 说话像发电报一样惜字如金,能编出故事,倒也值得听听。 第二天王美丽腻了,隋唐很安静,但安静的有些无聊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办公,这么个大老闆就住一间大床房。电影都是骗人的,陪/床大老闆不都动辄总统套房吗?她毫无自我空间,跟一个男人同一屋檐下,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没眼看了,只能做,像两只动物。 唯一有趣的是,她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路胡言乱语自娱自乐,隋唐笑容越来越多,还总是挂着好看的笑容盯着她愣神,和谐得诡异。 有时候他就这么撑着头,眼神波光粼粼,春风吹过湖面一样,拉人下坠。 王美丽对上这眼神,错觉这个男人很喜欢她,当然,喉咙间火辣辣的刺痛也让她怀疑自己是个小丑——负责逗少爷开心。 总之这两天真是冰火两重天。 第三天,腊月二十八。王美丽想起家里有年糕,隋唐说可以让酒店煮,她翻白眼,煮年糕很简单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我家吃吧。隋唐应下,他手头公事也结束了,跑一趟无妨。 他们有说有笑上楼,进房间时王美丽被门口的鞋绊了一下,她房间一向很乱,浑然没有在意,径直往里走。 隋唐环顾一圈,「这是你租的买的?」 「认识这么久,现在想起来问我身家状况,不嫌晚吗?」她拉开冰箱,没找到年糕,眉心蹙起小川字,一个个抽屉拉开寻找。她记得金郁回去前拉她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吃的,怕她过年饿死。对啊……这些吃的放哪儿了? 「想过……换个大点的房子住吗?」这里比上次还要拥挤,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是要包/养我吗?」 王美丽在厨房像个陀螺,乱找一通。由于动作太着急,勐一个天旋地转,脚下绊到了一个珐瑯锅,差点摔倒。 隋唐上前扶她,「摔倒了吗?」 太挤了,这里确实很小。她一个踉跄,厨房的东西清零哐啷过年似的狂欢起舞。她在膝与臀的剧痛中咬牙,支起身体重新确认了一遍房间状况。 单人床,橙色凳子,白色纱帘,还有堆堆摞摞可有可无的杂物。 待剧痛过去,王美丽沉吟片刻,拉着隋唐往外跑。走到门口,镭射光标又碍住了出口,她脚跟一撇,把它踹到一边。 隋唐问:「怎么了?」 王美丽没有说话。新买的外套又没来得及穿,身上一件硕大的男士衬衫显得她单薄无比。她疯狂摁电梯按钮,指尖恨不得把它戳破。这也是她唯一能掩盖慌乱唿吸的动作。 隋唐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他跟着她走到了车旁,开了锁,王美丽手搁在副驾门把上迟疑,隋唐替她开门,推了她一把,「上车。」 车子离开前,王美丽隔着车窗往公寓玻璃门扭头,目光落在了楼下24小时超市五彩缤纷的糖果架。 她会间歇性莫名其妙发脾气,多从音量体现。金郁每次都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给她递块糖,她一边包进嘴里,一边不耐烦说有毛病,把我当小孩儿吗。 他信誓旦旦称自己观察了,她每次都是血糖低才会发脾气,所以吃糖会好。 王美丽还真信了,笑嘻嘻亲了他一下。前几天去超市,王美丽拿了一包八宝糖,金郁给放了回去,她说她低血糖,得买糖。 他说糖吃多了不好,还有,你都壮如牛了哪可能低血糖,那是我分散你注意力哄你的。 王美丽额头抵在玻璃上,失神地看着那缤纷消失。 # # 王美丽打开和7s的微信对话框,开始翻聊天记录—— 王美丽:【来啊,让姐姐临幸你。】 7s:【喳!】 看到这里她笑了,滑到了最底端,又心梗地回顾了遍最近的聊天。 金郁问她几点回家,她回了句在家了,反问他你到上海了吗。 他问吃了吗,冰箱里有年糕。她说吃了,很好吃。他说别全吃完,留点腊八节的时候吃。她说嗯,吃一半。 第39页 他问一个人睡还习惯吗,想他吗?王美丽说,还行。 她完全记不清发这些消息时自己的状态,在走路,在吃饭,在接wen,还是在阴影浮动中颠簸。她心脏狂跳,控制不住的发慌。她过去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她散惯了。 隋唐倒了杯水:「你手指流血了。」 酒店房间有简易药箱,隋唐找出邦迪,替她把食指侧边的抠痕包好。 王美丽没感觉到痛,倒是血提醒了她。「我小时候一慌就会咬手指,心理素质很差,后来我妈不许我咬,会检查我的手指,我就开始扣指肉,抠得血淋淋的,因为好了坏,坏了好,这块儿结了厚厚的茧,」她摸了摸布制的邦迪,「我很久都没抠了呢……唔……」 隋唐牵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王美丽咬住嘴唇,「这次是真的。」 他点头:「嗯,我知道。」 他把水递到她手边,「喝水。」 「我想抽根烟。」这两天她都是去走廊抽的。 「不可以。」 他拒绝得不像个男人。王美丽拉过他的手臂,用力咬住,「烦死了!」 隋唐打开电视,随便播放了点声音。王美丽多少焦躁,满脑子疑问,于房间内打转后不管不顾地从包里掏出烟盒,不再理他。 她避开身子点火,被隋唐非常没有绅士风度地熄灭,她气得语无伦次,「不给抽我就走了。」她手指颤抖,总觉得要做点什么,不然她会忍不住给金郁发消息。 「在我这里为别的男人抽菸,过分了。」 他低沉的声音试图发出调侃,可一点都不好笑。 「你在乎吗?」她横他一眼,像个无情的slut,「你只在乎房间有没有烟味。」 微信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金郁上午问中央空调报修了吗?王美丽回勉强还能打点暖气,过完年再说吧。 她忍不住回味方才家里的温度,暖得像春天。让她不寒而慄的春天。 一点点不对劲全部落定。王美丽懊恼地再度开始抠手指,邦迪浸满红色。 熟悉的焦油味冒出,王美丽抬起头,恰见隋唐划过酒店桌上的火柴,点了根烟。 她不解,「你抽菸?」从没见过啊。 下一秒,她的唇瓣被他带着怒气塞了根燃着火星的烟。 他冷漠地盯着她说:「我很讨厌抽菸。」 屋内烟雾缭绕。 王美丽沉默抽菸,很照顾隋唐地只抽了两根。 有时候说多了谎的人,遇见真实的跌宕,反而没有了倾诉的勇气。 王美丽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懒散的假期,点一份年糕,继续和隋唐苟qie。还有三四天,抓紧时间可以做两位数,保质保量也能五六次,说不定她逗他两句,他会愿意六九。他太保守了,搞他很有禁yu的意思。然后到新年过去,他们一拍两散。再回家里,也许会面对收拾妥当的行李。届时不需要任何对话,她立马就能恢復到过去的生活。 但,怎么办,她不行!她做不到不想那些让人烦躁的道德,她的肺腔被绳索勒住,尼古丁爆裂出金色的烟花,久久不息。把她的冷静炸没了。 烦死了。 她一点都不好奇刚才金郁在房间的哪里,为什么没回家,为什么不告诉她。答案太明显了,难过得她想哭。 好烦啊。 夜里十二点,腊八过去了,还有二十四小时就到除夕。王美丽洗了个澡,水把她浇醒了,就像乌龟淌进舒服的水,迟钝地伸出脑袋。她湿漉漉赤脚跑出来,对隋唐说,「对不起,我觉得我得回去一趟。」 隋唐放下手机,重重嘆了口气,伸手掏出烟给她点上,「抽根烟。」 「我不,我要回去。」她把嘴边的烟吐掉,「我太过分了。」 他终于问了:「他不知道?」 她摇头:「我不知道……」 王美丽不再犹豫,迅速穿好衣服,一回头,隋唐脸恢復了往日的臭脸模样。他这两天的好情绪被她下午的荒唐不清醒掼到谷底,王美丽多少有些抱歉。她上前捏捏他的脸,强颜欢笑,「好啦,走啦,你本来也一个人过年的。」 他拉住她的手,五指很用力。她挣了挣,他抓得更紧了。 隋唐唇紧抿,没说话。或者说,他在组织语言,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尽管心烦意乱,王美丽依然保持笑容,「你这样捨不得我走,我会怀疑你爱上我的。」 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让她像个二百五。她破罐破摔地想。 隋唐深深看了她一眼,唇几乎绷成一条线。他喉结动了动,差点接下了这个玩笑。 # # 电梯门开,王美丽按了一楼,笑着沖他摆摆手。隋唐站在门外,如上次一样,复杂地目送她离开。 梯门闭合的瞬间,王美丽强扯的笑就垮塌了。 完了,好可怕…… 她也太混蛋了。 第19章 19 新年城空了。 零点,非主干道灯火熄灭。王美丽行走在混沌中,隆隆心跳趋于平静。 黯淡的光影把她拉成寥落的柱状,再缩成一个小点,再拉长,再缩小,如此往復。 决定回去的路上,王美丽提前释下重负,心情变/态般好了起来。 四周冰冷的黑色建筑迅速移动,不知怎的,她不由自主脚下开始奔跑。也是,不然怎么办呢,又叫不到车。跑着跑着,她无奈地哼笑起来,不然怎么办呢,难道要哭吗。她试着大喊,烦死了烦死了,去nm的。她气恼自己总会搞砸,总会遇到奇奇怪怪的转折,究其原因在她的散漫。 第40页 眼下突然要面对,她变成一只惊恐的猫,一只发狂的老虎,一只奔跑的缩头乌龟。 之前,好友秦甦替她认真权衡,孰优孰劣,王美丽说不考虑结婚,想那么多干嘛。秦甦说那也要稳定下来。王美丽大笑,我的天,你是自己走入婚姻,就要开始劝别人稳定了?婚姻有这样的魔力?是什么传销组织吗?有定额任务?谁进去了,都必须要拉人入伙,壮大队伍,否则难以生存? 秦甦自己也不好意思,她努力组织,说道,稳定的感情会让你平和。这个世界一定是有人享受漂泊感的,属于晚风属于大海属于山巅,属于一切不稳定因素,但你不是,你清楚你不是。 王美丽想反驳,作为稳定感情的既得利益者,作为大众剧目的女主角,秦甦你说什么都对,你漂亮勇敢,被上帝这位苛刻的编剧厚待,能遇见传统意义的爱情。可她天生是个女配角,没有一个大众故事的女主角是喝n交,不断搞砸工作,不断骗人的。她这样的人物,戏份只在小众文艺片一隅,他们多截取最疯狂最迷离的段落,卖弄腐朽艺术,王美丽是其中最无聊的样本。文艺片的负性角色不能活到八十岁,她得死在绚烂的三十岁,最好是突然暴毙,如此才有戏剧性。她以前想过她会怎么死,走着走着突然摔死,或者头孢加红酒蠢死,再或者,被情人一刀捅死。 手扶上门把,她想起一个男性朋友。她和他以及另一个朋友在法国弄了个二手包网站,一开始兴致勃勃想搞一番大事业,最后差点成了暴力丑学十八//禁。因为捨不得请工人,她和朋友把办公室满墙的「putain」刷干净,才退的租。 她明白,游动性的花心不过是没有能力解决问题的完美掩体。看似兇勐强大,实际弱不禁风。 她想,如果金郁给她一刀,也行。深夜就是会发散思维的,她越想越绝望,担忧起他杀了自己后的监狱生活。多好小伙子,多么远大的前程,居然栽在了这种事上。 想像的画面多少有些喜剧,但这刻的王美丽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所以,当她推开门,金郁端着杯水平静地经过灯光乍泄的玄关,淡淡说了句「回来了」时,王美丽多少有些游离,这和想像的极端剧情差很远。 墙上投影了最新一集的《毒枭》,看来娱乐生活没落下,这减轻了她的负疚。她问,「你没回去。」 「没。」他解释说机场需要核酸结果,他没有,就回来了。 很烂的藉口,他本来准备用这个搪塞他爸妈的。说给王美丽听,肯定低劣,但他不在乎了,他知道她也不在乎。 王美丽随手把包丢在地上,跑步疲惫的喘息终于吐露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她家,她却有些侷促。这阵乱七八糟的唿吸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王美丽夯着气儿,组织语言,金郁趺坐地板,盯着荧幕。两人一如往常,似乎下午的事情没有发生,她多日未归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后来做核酸了吗?」 「没有。」他本来就没准备回去。 「不回去,你爸妈不会担心吗?」 他是独生子,与父母关系融洽,过年总要一家团聚的。他说过,去法国第一年父母不舍他年幼,全家专程飞去法国陪他过的年。 他沉吟后诚实道:「会。」 这两天他爸妈每天都在问机票定了吗,核酸做了吗,几点到,金郁称单位要加班,最后一天回去。金郁有个同事登机前发现缺核酸检验报告,没回成家,他准备照搬这招骗家里,陪王美丽过年,这两天他不能想到爸妈,想到就锥心。 但他不能走,他和自己打了赌。 「回去吧,我送你。」 「机票没了。」一人隔一座,很难买。 「我看看。」她打开手机,想联繫朋友。 「你这么想我走?」他翘起嘴角,笑得很疲惫。 他眼神依旧清澈,可露出的情绪却已经把她看透了。 「也不是……」 电视剧的几个空镜头把彼此的沉默拉长。他们很久没说话,电视也是。 直到王美丽站累了,音效才迟钝地配合响起。她想坐到床上,刚移动出两步,重重的抽鼻声响起。这声儿就像鞭子似的抽在她身上。她有些尴尬,也有些难过。 这几天金郁的心情几经跌宕,从欣喜的红色到低落的灰色再到现在平静的雪白。 他比较诚实,不会骗自己,所以当他意识到王美丽一直把他当床伴,从未投入情感时,他胸中的火苗直接从恼怒化为平静。 这事儿得怪他。是他死缠烂打。 她坦诚着呢,他问什么她都懒洋洋地回答,真假在她嘴里不重要,她对自己无心恋爱这一立场从不吝啬表达,他问起那个男人,她也坦然表示有兴趣。他能怎么办,不都怪他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吗? 下午他听见门口动静,躲进了洗手间。就在那一刻,他还抱着期待,想吓她一跳。也许微信里那些骗他在家的话,只是出于随口应付,并无欺骗这一动机。毕竟她一向没什么耐心。 但有个男声……一个他听过的男声。 金郁被封穴。他听到锅碗瓢盆奏交响,听见门外忽而安静。调整唿吸走出去,一室狼藉。就像上帝剖开他精心粉饰的太平,暴露出真实的丑陋。 第41页 他收拾完屋子又收拾行李,然后睡了一觉。他知道她会回来——因为他,且就在这两天。 朝夕相处两月,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金郁得等她,问她一句话—— 再开口,他的嗓子像穿行过沙漠,干冽刺人:「你们一直有联繫是吗?」 王美丽听他鼻塞堵住的声音,都快窒息了:「嗯……」 金郁偏过脸望向窗外,「明白了。」 「你……」 他抬高音量:「不要说话!」他不想再听她说话了。 细碎的光影流沙般铺上吐着忧郁的地板。 王美丽走到那只缩成一团的小鹌鹑跟前,无奈地扯嘴角,「我是个很坏的人是吧。对不起。」 她嘆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没走。」 「你知道……我没走会怎么样?」 「我会劝你走。」他有家啊,得回家。 「会……出去吗?」他极少哭,所以不知道怎么哭,不知道哭的时候说话多可笑。此刻他一张英俊的脸扭曲像块被人丢弃的破布。 「我……」 金郁抢在她狡辩之前替她回答,「你会!因为你不在乎。」 王美丽这辈子没被人这样堵过,却丝毫无法生气。她试图抚开他额角的汗,安抚他,想说别哭了,只是廉价的情/爱而已,不值得唉。 金郁压抑了三天的情绪全线崩溃。从她出现那刻起,他整个人就被丢进了绞肉机,几乎无法唿吸。 他痛苦成这样,她还如此淡定,他们处理感情的能力高下立判。难怪她可以驾驭男人,是不是他有了这样的能力,此刻也可以坦然一些。 王美丽胸口憋了很多话想说,但面对金郁,似乎一句也说不出来。也许她需要时间组织一下。 「你知道……」他苦笑着醒了醒脸,「我想……明年……带你回家过年吗?」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这是自作多情的恶果。 好在修养尤在,他深吸一口气,礼貌又有距离地说:「谢谢你收留我。」 「你我都清楚这和收留无关。」不用把自己的处境说得如此廉价。 他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走往厨房。他只是想倒杯水,但起身的瞬间,心脏突然狂跳,他颤抖着身体,低迷光圈笼在身后,似乎正在施咒。 他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他就给了否定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她说不爱,听她冷嘲热讽,「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你问。」王美丽做好了准备,今晚她不说谎了。 金郁迟疑地抬起头,眼里水光泛滥,却没再积蓄成灾。 王美丽与他静静对视,等他开口。这晚他们说的很少,她以为这是个交流的开始。 但…… 「est-ce que tu maimes?」 王美丽唇瓣微动,未及开口,金郁夺门而出,突如其来地结束了对话。 他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也对,爱如果是这么廉价的东西,也没人为其赞歌了。 王美丽以为他只是出去透口气,毕竟家里太小了,气氛又压抑。没料他再也没回来。 王美丽颓坐床上,将菸灰缸从床底挪到橙色凳子。她燃了支烟,深深吸上一口,又一口,好像缺氧一样拼命吸,没有唿出。 她就像断了气似的,盯着一处怔怔失神。光影流动中,他的黑框眼镜掉在地上,镜片不断朝她反射彩虹光。他的镭射光标球鞋也在门口。 烟燃至一半,王美丽莫名烦躁,用力掐灭剩下的那半截。他妈的,他没戴眼镜没穿鞋没穿外套,能走到哪里去? # # 不仅是这一晚,那一周金郁都没出现。 王美丽不知他回去没,试着找他,唯一的信息源就是他同学家,当时开车经过楼下,金郁说没想到他同学会这么快恋爱,他房买的11幢1101,大家都嘲笑他会孤寡一辈子。 那是个热情的小伙子,也在法国留过学,他惊讶地问你是金郁女朋友吗? 王美丽不再给金郁添堵,笑着说你看像的话那就是。那小伙子两手一拍,高兴地原地蹦高,就像第一次见面的金郁一样活力可爱。当然啦,他没有金郁帅。 「我就说!原来是金屋藏娇,还搞得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姐弟恋嘛。」 王美丽维持嘴角的笑,暗暗气恼,哼,果然人人都看得出我比金郁大。她恨地心引力。 黑狗打了个电话,被金郁冷言挂断。他走到门口瞭然地问:「姐姐你们吵架了是吗?」 王美丽说:「是啊,他要是走,也得把行李拿走,堆在我房间不像话。」 黑狗急了,忙劝王美丽:「别啊!他就是这臭脾气,别生气!姐姐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过几天就后悔了!金郁没怎么谈过恋爱,没有技巧,千万别信他的气话,我来跟他说……」 后来再去,黑狗也很无奈,不再如初见那样热情。他说行李就这样吧,他说不要了。又试着问王美丽,「姐姐,你们是在恋爱吗?」 王美丽故作迷惑,「怎么?哪里不像?」 黑狗啧啧嘴,朝她点点头,「我觉得是,不然怎么会说出『她不爱我』这么噁心的话。」这话从金郁嘴里说出来,真是要酸到明年过年了。 王美丽掩饰住酸涩,「他回家了吗?」 「他不让说。」黑狗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沖她摇摇头,给出了答案。 第42页 「是吗?」能去哪儿呢?王美丽笑,「好,那祝他新年快乐。」 第20章 结局:一个转场 没有失眠过的人无法理解难以入睡的痛苦。王美丽以前常说睡眠不好,秦甦说那你白天把自己搞累一点,这样晚上就可以香香了。屁,失眠是不死的癌症。她现在只想把金郁拉回来,抱着睡觉。和他睡在一起也没有睡很好,但心很踏实。 隋唐找到王美丽那几天,她心烦意乱,没有酒精很难入眠。本来睡眠就烂,后来适应有人陪伴,现在勐然抽离,她孤零零躺在床上怀疑自己快断气了。她讨厌过年。过年时,中国人都不工作。 她不用闹钟没有压力就无法控制酒量,只能把自己喝昏过去。 她又回到了以前失控的状态。她想,她得去配点睡眠药。 去医院那天隋唐找她,她太缺觉,脚下发软,拎着药袋子去酒店,语气很不好:「为什么要我来见你,你是哪国的皇帝,要使臣到跟前觐见?」 她对于约会会面的地点不满意。她说要见面咖啡馆好了,他说来酒店,她说酒店楼下,他说来房间。她骂骂咧咧拒绝,有病吧,真当自己皇帝。没成想没会儿白慕打电话给她,说隋唐找我们策划威士忌品酒会,点名要你去谈。她咬牙切齿把白慕骂了一通,跟你开公司是为了卖艺不是卖身的。 说是这么说,还是去了,行,还真是个皇帝。 床褥一丝褶皱都没,早上九点竟打扫过。如果不是看病,她应该都没起床。她把纸袋往桌上一扔,没破坏他整洁的床单位,一副时间很赶的大佬模样,抬手看表催促道:「最好今天有六位数买卖。」 隋唐觑她一眼,把目光投向袋子,睡眠和抗焦虑药…… 他问怎么回事? 王美丽说睡不好。 「多久了?」 她很想平静的对话,但不佳的状态让她失去控制气息的能力,她蹙眉道,「你说你的事儿。」 隋唐笑了,问她:「这么赶?」 王美丽好笑,这人明知她眼下不是对话好时机,移动通讯里她也没处于一个良好的对话状态,他还搁这儿不紧不慢,是喜欢她呛他?思及此处,她抬起头,只见隋唐两眼含笑,温柔荡漾。 她用力瞪他。有瘾?喜欢受虐? 隋唐敛笑,恢復他一贯的表情,称自己准备搬回家住了。 「然后呢?」她心里想的是,难道品酒会开在他家吗?脑海里迅速规划。 「我看你那儿也不大。」 他很冷静,说话时波澜不惊,幸好王美丽阅读过他很多表情,不然很容易错过他经过伪装的微妙的不自在。她有个直觉,这话他组织过好几遍。胸口有股强烈的嘲笑释放,但疲惫让她没了玩笑心情,「嗯。」 隋唐考虑过如何开口,但对视的瞬间他便清楚,她知道他的意图。和她对话,从来都是这一点最让人愉快。 「我还差你个故事。」 「我又没陪你过年。」她懒洋洋地往转椅上一歪,没想到隋唐会主动提这种事。 「那我讲一半。」 「……行……」 听故事也是需要兴趣的,王美丽此刻的兴趣勉强维持她坐在椅子上。隋唐说如果你想经营酒吧,可以交给你。他对酒吧没兴趣,当时认真是为了取代前妻辛苦经营的咖啡店。现在不想要了。 王美丽将视线投向落地玻璃,吁出口浊气:大老闆就是大老闆,别人梦寐以求,他不屑一顾。 他两手一摊表示故事讲完了,王美丽冷冷看着他,「你拉屎喜欢夹吧。」 「什么?」他不解。显然在对话里加入这种粗俗元素,在他的修养范畴之外。 「故事讲一半的人拉不出整条屎。」 她抽身又被隋唐按住,他蹲在她膝前,说:「我还有话。」 手心的温度温热了她僵冻的膝盖骨,王美丽先发制人,「你要是爱上我了,就克制一下。」 隋唐笑了,眼尾的笑纹层层漾开,一点都不酷了。 她拨拨髮丝,「说真的。」 他点头:「好,我克制。」他没有反驳。跟她釐清爱,不如跟她谈事。 他邀请她同住,称也许可以帮她改善睡眠。电话里王美丽说新年睡得差,他问之前呢,她说有人抱着不一样吧。他的关心迫不及待落实到了计划,但他不会表达,只是僵硬地邀请她换到他的大房子里。 她倾身靠近,眨眨眼,「那『女朋友』不会生气吗?」 他平静地看着她,回答:「会。」 王美丽兜捕对手,却被他反将一军。她讶异:「什么?」她以为他会解释不存在『女朋友』这一身份。 但没想到他承认了:「她会生气,会嫉妒,但我不在乎。」 这个答案在王美丽的意料之外。隋唐和美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重要场合均结伴出席,但她没想到隋唐是怀着这样的意图与美人儿保持关系——他的前妻爱慕美人儿,美人儿不知,当时联结婚姻也多为毁掉美人对隋唐的痴意。他釐清这扭曲的情感后,为平胸臆,即便没有兴趣也以垂钓者姿态勾着美人儿。搅碎她们的梦。 王美丽做出掌掴姿势,掌心落下也只敢轻轻抚他的脸颊,「你可真不要脸。」 「我的故事说完了。」他深出一口气,「现在只问你愿意吗?」 第43页 「你有太多选择了,不是吗?」 「是,但都没有你舒服。」他并非玩乐之人,没有功夫浪费精力照料女伴,迎合需求,揣测下文。如她所说,娇公主不满他,路人甲需维繫,她是他遇见过最舒适的伴侣,就像苦咖啡遇见百搭牛奶,心情是难以言喻的丝滑。他讨厌抽菸喝酒,可她抽菸喝酒骂脏话讲粗口,却一点也不讨厌。 他有一百个筛选理由,就像第一夜一样。但现在只有一个冲动,就是跟她一起,看着她也好玩儿。 王美丽怔怔看着他,「你问我愿意吗?愿意什么?」她突然不明白了。故事是关系的变量,她的心情摆盪如校准的老称杆。 隋唐自认郑重地说:「除了婚姻,我都能给。」 王美丽笑了,「那给我买毛衣吗?」好像她还在小心眼他上次不肯报销的毛衣事故。 他牵上她的手说,当然。 王美丽挤出幸福的笑,又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怎么办呢,我就想要婚姻。我虽然不稀罕,但一个男人说我除了婚姻别的都能给你,不管你有没有老婆,我都觉得这话很烂。」 相握的手转眼僵硬,这是王美丽和隋唐最冷的一次触碰。感情真是糟糕,沾上了连火热的身躯都会冰冷。 她没抽手,继续说:「别以为我特立独行,就以为板上钉钉,就以为我不在乎婚姻。或者说,正因为我特立独行,我古怪,所以我和别人走进婚姻的初衷不同,」她抬高音量,「我就想知道这坟墓有什么恐怖的,我想去鬼屋体验一把,我没指望一辈子,我就想玩一把。 隋唐嗫嚅,下一秒,王美丽甩掉他的手冷脸离开。她不敢置信方才自己的希望曾蠢动过。 怒意自胸腔爆发,她再次开始狂奔,此刻她气的不是隋唐,她气自己的俗。 苏打水加威士忌,佐一颗安眠药。王美丽倒下脑子里划过——我不会死吧。好在,编剧有点人性,下一个转场的睁眼,是新生。 好眠真好,什么爱不爱婚不婚的,都没有睡一个好觉来的踏实。她决定供周公。 周公真的很灵,当天梦想成真。 隋唐凌晨按响门铃,当时王美丽磕了药刚睡,这种时候被人吵醒,不把他c一顿都不姓王。她凶神恶煞道,你就不怕这里有别人,会挨顿揍?我家是随便能按铃的? 看到她的表情,隋唐松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她无可替代的地方,她总是生命力旺盛,不是野草生机勃勃的盛,是烂泥乱七八糟的死不掉。他平静地解了袖扣,撸起袖管,「那我们就打一架。」 她被秀到,迅速管理自己面部表情,「也不看看自己几岁!」 隋唐根本是个很差劲的室友,仅一晚豌豆王子就落了枕,他睡惯大床,要求她换床,王美丽拒绝,第三日家里搬进一张根本不符合房间大小的一米八大床,王美丽甚至都没有合适的床上三件套匹配。她勒住他的脖子用力骑他一顿。他半夜上洗手间绊到,要求换房子,王美丽疯了,完全顾不上他是老闆,指着门让他滚,他说可以,我们一起滚。 他的近墨者黑太过迅速,王美丽一时无从骂街。 当她缓过神来时,她已经很自觉地进了隋唐说的「除了婚姻什么都能给你」的配合局。她和美人儿撞上一场正面交锋。她深知自己完全无法和娇公主一较高下,当时她一身工装正在和同事搬桌椅弄场地,美人香奈儿小方跟哒哒入内,左顾右盼。 「找谁吗?」 「唔……没……」 对方忍住眼泪强颜欢笑的时候,王美丽重重心碎了。当晚她又把隋唐狠狠弄了一遍,事毕,她横在一米八中央,喘气儿说你真是个混蛋。 他在心里说,混蛋爱你。 她继续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个男人闪婚,把你踹了。」 「我拭目以待。」他嘴好硬。 「等着瞧吧。」 # # 金郁新年不快乐。冷空气冻结情绪,他冷静下来开了间房,暖气打足又不冷静了。那些疑问盘踞脑海,像只啄木鸟「淙淙淙」地凿他脑壳,使他没有办法入睡。他痛苦到失眠,失眠到恍惚,tinder了个女人,想体验王美丽的快乐,但最终很可笑的是,他在别的女人怀里哭了一夜。 a说,王美丽是快消的奶酪,是结不了果的苹果。 他抱歉地说,这一晚让你失望了吧。她摆手,害羞地说没有,她也是新年被困城市的打工族,出门前各种担忧,怕尺寸不合或者碰见坏蛋,可又实在无聊,遇见一个哭泣的男孩,比经歷一次不错的p更让她开心。「我很意外,原来男人也会为感情流泪。」 金郁释放完终于意识到自己丢人,团起身体,废得像件脱水变形的衣服,「都十几年没哭过了,这次算开闸泄洪。」 坏的感情就是一面哈哈镜,照出他的扭曲。哭完他冷静下来,决定要把王美丽忘掉。 他和a相拥而眠,她问我有那个姐姐的味道吗?金郁认真感受,摇头说没有。 年三十下午,她说你在酒店好冷清,你要是不嫌弃去我那儿,我会煮泡面,加了个蛋和火腿的泡面是人间美味。 金郁环顾酒店房间,跟她去了。零点,a播放烟花白噪声,与他碎念少时。他们又平静地睡了一晚,这晚金郁睡着了。 初一,她问他想做吗? 第44页 金郁犹豫,正要拒绝,一扭脸迎来脆生生的吻。他被a不着技法的稚嫩吓了一跳,「你?」 金郁没想到a网路简介热辣,实际清纯如初恋。他坚持要走,a拜託他一起过完初三。他心软,只能在她床侧打起地铺,初三过完她拜託陪到初五…… 日子山高水长,季节增速划过,王美丽与金郁于春日重逢。他没有想到会碰到她,但城市就是这么小。他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月房费是他一个月工资,手头跟进一个项目,预计五月份组内交接,交接完就回上海。第一份工作还是要有始有终的。 他知道王美丽和黑狗早已串通,但她一直没来找过他。 所以,他们在酒店电梯目光交接,她没再看他第二眼的那一刻,金郁默认他们是陌路人了。他如往常乘至18层,把自己摔进一丝不苟的被褥,安慰自己,好歹有整齐的床,酒店不比那狗窝好吗? a说,性可以是匿名的,但爱一定是有名目的。所以,为了让他宽心,她说她只想找快乐的伴侣,睡漂亮的弟弟,没有在找爱人。那天,金郁看着她撒谎的眼睛,没忍心拒绝她小心翼翼攀上的手。 他突然明白了王美丽。那一夜他决定要做个混蛋,做混蛋根本不难过,还很爽。 可分开两个月,只消一眼,金郁全身每个细胞又沸腾了,他恨这种感觉。他厌噁心动,心动意味着失控。 7s:【我看到她了,我好像要死了。】 a:【来我家吧,我七点到家,室友今天夜班。我给你煮泡面。】7s:【好。】 金郁躺到天黑,一动没动,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可能需要一副担架才能到a家,然后用他最擅长的一桿进洞把世界颠来覆去。 他以为今晚会是这样,直到门铃响起。 # # 王美丽湿漉漉地摁响1810房间,撞进金郁的意料之外。 她今晚穿着翩翩白羽的小礼裙,漂亮得像只天鹅,仅惊鸿一瞥,金郁便陷入失魂落魄,然此刻的她却像刚从汤里捞起的小鸟儿,全无方才在男人臂弯里的灵动神气,楚楚可怜的。 锁骨发贴着下颌线蜿蜒,水珠淌着嶙峋一路滴滴答答,门口滇红地毯湿成暗红。 「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 先是关切,紧接着语气一沉,脸很臭:「你来干嘛?」 认识这么久,王美丽从没见过金郁摆脸色,她心中好笑,摆出被拒绝的忧伤表情,咬住唇角点点头,「那我走。」 她跑进电梯,数着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天哪……电梯快来了……重数!十九八……很快,身后捲来一股有力的年轻的热烈的风。 她的脖子被他擒住,却没有窒息的感觉,「干嘛?」 「外面没有下雨。」他一口咬上她的脖颈,牙齿磨过冰凉的皮肤,冷冷地戳穿她。金郁走到窗口,扫过繁华夜色,只看到了皎洁的月亮,他笑了。还是那个坏女人,可是好爱啊,「你这个骗子!」 她倒也不意外被戳破:「是啊,我刚刚走进喷泉,把自己淋湿。这样看起来比较楚楚可怜,像可以借宿房间的样子。」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金郁了。」 「是吗?」她将信将疑。 这么吃定他?「你走吧。」金郁松手,后退了一步。 被拥抱挤压过的羽毛更扁塌,她看起来单薄得像根火柴。 王美丽仅是嘆了口气,她都没决定好是走是留,是诱惑是坦白,眼前的金郁就像只挣扎出桎梏的野兽,抱头髮出痛苦的哀嚎,下一秒,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 想念在唇畔喉中胸间燃烧,脚下光影几度变幻,动静几乎在打架,金郁不停咬她仿佛在报復。她向来兇巴巴的人今日特别软,耳边呢喃别这么撞,我今天特别敏感。接着是更加骇人的兽扑。 他的手机不断震动,a说面都烂了,人呢?大概是担心,发来好几条消息,手机一嗡一嗡,屏亮得刺眼。 他们谁也没管,也没人管的了。 两月不见,金郁不再粘人。以前完事儿他都要一起洗,今天他独自完成这场仪式,带着他的手机。【今天有事。明天吧。】他围着浴巾走出来,把手机扔在床尾,一个虎扑再度将她搂住。王美丽挠挠他湿漉漉的直发,「长大了,小金鱼。」 他蹭她颈窝:「哪儿大了?」 「我现在饱了,懒得跟你耍h腔。」她懒洋洋枕他肩头,继续抚摸湿发,「你把捲髮剪了。」 他理了个利落的头,虽然在黑狗朋友圈看到过照片,但本人还是帅出十几个量级。超过了王美丽的想像。 他好嫩好俊,黑狗说他现在走颓废风,爱抽菸,可接吻的时候,她细细搜寻每一个齿缝,一点菸味都没有。好乖啊。 「嗯,我买了个推子自己推的。」是a给他推的,技术不错,一个半月时间长出不少,本来还要寸,她嘲笑他像劳改犯。 「好可惜。」她亲亲他的额头。 他问:「想我了吗?」 她反问:「你想我了吗?」 他目光冷了:「我要你回答。」 她轻揉他蹙起的眉心,宠溺地老实回答:「想,很想,一直想来找你,又知道你肯定很恨我,不想见我。我以为我们最后一面会是在机场,你大包小包离开这里,我们拥抱,然后冰释前嫌。」 第45页 「不可能冰释。」 「嗯,我知道不可能冰释。」电梯里看见他避开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一个朋友。「所以我就想c你。」 「c了,然后呢?」离开吗?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略过锁屏,认真地看向金郁,阅读少年的神秘肌理,「决定表白。」 金郁几乎要发怒,又在听到表白二字时意外,「什么?」 王美丽摸着他左手小指的尾戒,像只难得袒露肚皮的警惕的小猫,「你上次问我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机会回答。」 金郁问:「什么问题?」 她不负所望,依然喜欢烂男人。王美丽将唇贴上他的额头,吸了吸湿重的鼻子,「je taime.」 他幽深的双眼在黑暗里闪了闪,下一秒,室内再度陷入疯狂,金郁想死在她身上。 # # 【尾声】 「你知道小众文艺片的主角命运走向是什么吗?」 「啊?什么?」 「他们註定要为个体无解的命题殉道。」 「啊?」秦甦暴躁地呷了口橙汁儿,一个毛栗子打在王美丽头上,「你给我振作一点!」 「在爱情这个课题上,我二十岁应该就算一个脱落的样本了。」她没有跟上实验进度。她掉队了。唔……好惨…… 「拜託!今天是人家结婚!」太丧了,要及时制止这种话题的发酵。 王美丽还要说话,被一只手粗鲁地捂住嘴巴。女人手上的婚戒还滑熘熘地蹭着她的人中。哼,又是幸福中人。王美丽非常变/态,伸出舌头,果然把秦甦吓得当场惊叫,差点失了贵妇形象。 她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对你念念不忘了。」 王美丽好奇:「为什么?」 「因为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秦甦朋友无数,独没有王美丽这款,永远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哼。」人不能一直处于太过强烈的感情里,爱要热烈,但不能一直热烈,这就是她脱落的原因吧。「删掉一个最高分,删掉一个最低分,幸福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平均值。」 「屁,我就是最高分。」 「好吧,我是最低分。」 王美丽大部分的故事都掺杂着胡说八道,但胡说八道里,想妈妈都是真的。她很少会挂念那些无解的问题,总用新的问题覆盖旧的问题,用新的烦恼解决旧的烦恼—— 比如没能见到妈妈最后一面,握一握她温柔的手; 比如假装看不懂隋唐的直男心动,吵吵闹闹,终于忍痛和隋唐恢復商务关系,并许愿他对美人儿能好一点;比如走在原来的金郁渴望的关系里,很仗义的陪他到立夏,才挑明他的系统变异,祝他好好生活…… 比如她发现她都爱,又发现都没法在一起。有现实的阻碍,也有她造下的孽障。 现在问题太多了,她决定想回最初的那一个—— 她对秦甦说:「我离写回忆录还有好远的路要走呢……」妈妈比周公还灵,一语成谶,她好累,她想找片港口停靠,她想做个没故事的人。 秦甦:「我们重新开始嘛,那两个不行,肯定会有新的人追你嘛……不对,你肯定会喜欢上新的人嘛……」说着她又很清醒地摆头,「这两个样本含金量太高,一时可能不能找到同量级的替代,我们还是先从大样本量入手吧……」 耳边的《往后余生》俗烂播放,王美丽过去厌恶透了这种洗脑歌调,但此时此刻的音符穿过她冬夜没关牢的窗,来回掼打心房。 秦甦话说到一半,永远不知道下一张牌怎么出的王美丽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在万豪4楼乐园厅婚礼现场,有点感动,有点感慨,有一个冲动:如果今天有人跟我求婚,我愿意走入一段互相约束的关系。】三十分钟后,秦甦刷到,翻了个白眼,「鬼才会过来呢。」 话音一落,眼下递来一只高脚杯。那人左手持杯,闪的耀眼。 暗红色液体摇晃,看起来像是一杯很甜的酒。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是有主题的,写法肯定不会有很强的人物代入感的。我知道写的东西很赶客,表达方式我可以尽量轻松,但是主题很难变,谢谢读者朋友释放的包容。 全文的感情线是往弟弟身上倾斜的,这个显而易见,男主确实没有,我没有着重写任何一个,主题也都不落在他们任何一个身上,和男人无关(他们就是样本a和样本b吧),和婚姻也没有关系,王美丽不是渴望婚姻,她是厌倦了游离的不稳定的关系,她发的那条消息和结婚无关,只是个玩笑,说的也是「走入一段互相约束的关系」。我写这样的一个王美丽,不可能把她往婚姻上写。 结局左手持杯(st.,他是左撇子),闪的耀眼(7s,他左手戴了尾戒),或者出现了样本c。 你们如何看都行,本来没有最后一段,结局比较暗黑,后来我加了这段,想让故事亮堂点。 不强求理解人物,放松点,这个世界我们理解的事一定是小于我们不理解的事,故事是展柜而已。 我每年的文都会在12月结束,从不跨年,有点巧。 今天圣诞,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