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神明掌控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被偏执神明掌控后》作者:雀别枝【完结】 高亮排雷:双替身/追妻火葬场/狗血泼天 * 故事是这样的。 苏酒是个美满的穿书者,她顺风顺水,有着温柔体贴黏人的爱神老公,坐拥神明数万星球家产,初来乍到就把人生活成了甜爽文剧本巅峰。 接下来似乎只要躺赢就好了。 如果不是梦境太过真实,现实太过梦幻,她一定可以继续做这场没有尽头的咸鱼美梦。 * 于是梦醒后,苏酒的现实是这样的。 爱神温柔背后藏着阴鸷冰冷的面孔,所谓的骄奢生活不过镜花水月,甜文剧本之前,原来是一场又一场的狗血虐恋,还是他娘的被安排好的双替身。 苏酒简直想手撕剧本,再热切的问候其祖宗十八代。 但是面对阴鸷又假意温柔的爱神,她似乎也只能虚以尾蛇,以退为进了。 * 整个郁金香星都知道。 那个叫苏酒的少女死后,从来无心的爱神发了疯,入了魔。 他用尽心头血,復活她,竭尽全力的学着去爱她。 大婚前夕。 翻到苏酒日记的他发现,原来,他只是别人的替身。?她对他所有的爱意,付出,努力,都是缅怀深爱之人的献礼。 在她眼里。 自始至终,他什么都不是。 * 米哈伊尔以为苏酒是块碾碎后会才闪闪发光的骯脏玻璃球。 等真正捏碎了,才发现那是他想捧在心尖的水晶月。 * 斯文败类狗男主x再苦都能找出点乐子的乐子人女主 * 再次排雷!! 1本文男主极其狗,极其不要脸,对女主极其大男子主义,大家可以疯狂骂他,不要骂我,为爱发电不易,谢谢。 2本文可能be。 3总结:基于作者笔力问题,本文极其可能泼天狗血,爽不起来。 4由于狗血基调,本文虐男也会有小部分虐女,但总归不虐心,虐心了就是作者失控了,可以骂作者。 *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爱情战争 未来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扫黑除恶,共建和谐美好社会。 第1章 序 亲爱的,我们结婚。 爱神殿。 昏黄的夕阳,照耀在郁郁葱葱的郁金香上,为灿烂的花儿镶上耀眼的金边。 今天,是爱神大婚的日子。 * 殿内。 黑髮的爱神浑身缠绕着金色的缚神锁,死死瞪着少女,眼睛通红:「你要嫁给谁?!苏酒,除我之外,任何人——你想都别想!!」 「无所谓。」 一线天光,破开昏晓,少女穿着华丽至极的雪白婚服,头髮被做成蓬松的款式,衬得肌肤洁白如玉,唇红似朱。 外面传来了嚣张的鼓锣声,震天的声响。 ——「杀死苏酒!!」 ——「杀掉那个渎神的魔女!!!」 ——「杀死她!!!」 爱神的子民群情激愤,势要杀死她这个渎神的狂徒。 少女充耳不闻,她垂眸,雪白的素手掂着一壶清酒,她不急不缓的说,「反正,我想嫁的那个人,也死了。」 爱神目眦欲裂,「谁?!他是谁?!」 ——你想嫁给谁?! ——你把我……当成谁!? 「他死后的那段日子,我很难过伤心。」 她扔了手里的酒,倏然又露出了笑来,「但是,好巧不巧,你出现了。」 她多狡猾,又多温柔啊,笑起来的时候,有甜蜜的酒窝,和俏皮的虎牙。 「你跟他太像了,除了头髮眼睛脾气,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苏酒自顾自的说着,「我看着你,就像看着他一样。」 爱神被金色的绳索捆缚,却拼命挣扎,白皙肌肤几乎被勒出血来,他嘶吼着,几乎崩溃:「不许再说了!!」 他额头上的神纹闪烁着灭世的神光,整个星球都在震颤。 爱神是那么强大,那绳索摇摇欲坠,缚神丝所拧成的绳索几乎寸寸裂开。 骄傲的爱神无法接受,一直深爱他的姑娘,一直在背后等着他,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原谅他,安慰他的人—— 苏酒充耳不闻,喃喃说:「他有着银白像冰雪一样的头髮,蔚蓝如天空的眼睛……」 「我很思念他,所以才蓄意接近你,想要嫁给你。」 ——是不存在的。 「我不信!!」米哈伊尔眼眶通红,他失去了神明的体面,满心都是苏酒从没爱过他。 她怎么——她为什么——她凭什么不爱他呢?!! 他伤痕累累的时候,是她不顾他冷言冷语,默不作声的照顾他。 在他头疼欲裂,无助彷徨的时候,是她在他身边吹陶笛,哪怕他嘲讽陶笛卑贱,她也不以为意,笑意盈盈。 她心灵手巧,会养最好看的花儿,会做他喜欢的食物…… ——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她怎么能残忍的告诉他——她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呢?!! ——她凭什么呢?!! 苏酒想。 爱神他坐拥世间之爱,怎会怜惜一个混血魔女的爱呢? 第2页 好在一切只是一场有趣的剧本,扮演结束,一切都该回归正轨了。 系统:「再加把劲!!爱神的愤怒值快登顶了!!再刺激他一下就能成功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苏酒在现实读的一本科幻小说,因为她出了意外,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上。 原主身死,却对之前曾救了她的人一往情深,剩下一缕执念和她做交易,如果她能代替她和那个人结婚,她就把神格送给她,让她回到地球,死而復生。 谁知那个人突然失踪,不久便传来死讯,苏酒以为自己任务失败了,却意外见到了爱神。 爱神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于是系统毫无下限—— 「那你能跟他结婚也成,我可以把他当替身。」 「……」 苏酒:「???」 苏酒看着手上的婚戒,不管如何,如今已经大婚礼成,原身的执念已经彻底消散,她也是时候回去了。 但是回去的话,需要一点催化剂,也就是需要拉满爱神的愤怒值。 「酒酒……」爱神的声音开始颤抖,「你骗我的对不对……」 对,她只是在说谎罢了,她只是为了责备你,之前对她不够关心,对她太过冰冷残酷。 但有谁会比得过你呢? 那本日记里的人,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另一个爱神,会永远爱着她的一个人…… 他可怜的酒酒,为了摆脱爱他的心情,连自我,都放弃了。 她只是在骗他罢了! 爱神冷静了下来,他收敛了所有的怒火,乌黑的眼瞳泛起了诡异的光来,他语调变得平缓而温柔:「酒酒……」 苏酒没有看他,她看着别处:「米哈伊尔,我也是神,你没有办法引诱我了。」 原身的神格被人偷走,才会一次又一次沉溺于爱神诱人的眼瞳。 幽蓝色的鹿站在少女身后,头角峥嵘,眼瞳也是金色的灿烂。 这是这具身体的神格,原身承诺给她的东西。 系统:「宿主再加把劲,还有一点点还有一点点!!」 苏酒深吸一口气,「我没有骗你。」 她冷静又残酷的说:「自始至终,我没有爱过你。」 少女摘下戒指,丢在地上。 圈戒落地,金石交击的脆响,它咕噜噜的滚了老远,伴随着少女无情的声音:「米哈伊尔。」 她说:「我们到此为止。」 她话音落下的一剎间—— 系统:「爱神愤怒值已登顶!!」 缚神锁寸寸断裂!! 系统已经加载到99%,天光破开一线,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摆脱了这个傻逼世界了!! 然而下一刻!!破开的天光尽数扭曲,被人碾碎,幽蓝的小鹿发出悲伤的嘶鸣,系统发出惨叫,「遭遇数据乱流……神格受损——滴滴……滴滴——」 苏酒瞳孔一缩。 谁——是谁在干扰她?! 回程的金光被绞碎! 她被撕裂了锁链的爱神,重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紧密又亲切,滚烫到让人窒息,他缠绵的声音贴近她的耳畔,温柔到悚然。 「酒酒。」 「我那么爱你。」 「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总会原谅你的。」 苏酒大脑,一片空白,她完成任务,现在神格跟她的灵魂彻底绑定,但是现在—— 她的神格似乎遭遇了不测。 系统:「紧急警告,紧急警告——」 糟了—— * 「你疯了!!苏兰!!你在做什么?!」 苏兰眼睛通红,大声喘息,她说:「我要毁了她!!」 她的手上是一条条锁链,散发着不详的红光:「凭什么苏酒那个杂种可以和爱神殿下结婚!!凭什么她可以抢走我的神格!!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苏旷看着发疯的女儿,头痛欲裂:「你清醒一点!!」 「那不是你的东西!!」 「那怎么不是我的东西了?」苏兰眼眶通红:「您从小把它送给我,让我拥有它,让我稳坐神明之位,连爱神也留恋我的歌喉,那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那是我的神格!!它属于我!!」 苏旷痛苦说:「清醒一点,那是苏酒的神格!!!你从小身体孱弱……我才……」 他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那是我的!!您给我了,那就是我的!!」苏兰捏着锁链,红着眼睛说:「如果它不属于我——那也不可以属于苏酒!!」「我一定要——毁了它!!」 * 冲进殿内的人,看到了年轻的爱神抱着昏迷的少女。 男人身上银色婚甲破碎,身上是裂开的缚神锁,黑髮披在身后,眼下一点泪痣猩红,黑色的眼瞳如同妖鬼邪魅,他身上缠绕着森森戾气,简直不像是个神明,反倒像是深渊咆哮而出的厉鬼。 他捡起地上的戒指,看着背负着绞刑架而来的众人,嘴角露出了嘲讽又冰冷,仿佛魔鬼的微笑。 「你们……都要来杀人?」 所有人对着爱神冷厉的眉眼,沸腾的热血一瞬间如饮冰雪,噤若寒蝉。 但他们中还是有不怕死的人,鼓起勇气:「她是暗星那边的邪魔,您……您是光明神列的爱神,您不可以……」不可以和她结婚…… 「我不可以怎样?」爱神侧眼,似笑非笑:「我有什么不可以?」 第3页 没有人敢说话。 他强悍无匹,是无人能敌的至高之神。 司仪匆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倒抽一口冷气,他不确定的看着爱神:「爱神大人,婚礼……」 米哈伊尔:「继续。」 他把戒指套在了少女孱弱的指尖,黑色眼瞳蔓延着冰冷的爱意。 无论她把他当成谁。 终其一生。 她都只能是他的笼中鸟,掌中雀。 他略带微笑,靠在她的耳边,轻柔的说。 「酒酒,我们的婚礼,只差最后一步了。」 * 第2章 1 喜欢……最喜欢你了。 空气中,有着浅浅白蔷薇的香气。 苏酒只觉头痛欲裂,她混混沌沌的睁开了眼。 「啊——您醒啦——」 苏酒迷茫侧眼,看到了一边的白骨骷髅。 小骷髅很高兴:「你睡了好长时间,终于醒啦。」 苏酒:「我……怎么了?」 「您昨天喝太多酒了啦夫人。」小骷髅说,「所以也醉了好长时间,现在才醒,爱神大人很担心您呢。」 苏酒愣了一下:「夫人……?」 她如梦初醒。 啊,是的,没错,她想起来了。 她嫁给了全星系,风光无限的爱神。 她是他的……夫人。 苏酒摁着太阳穴,侧眼,她看到了指尖的缠绕着蔷薇枝精緻戒指,苏酒恍惚着,仿佛戒指里长出了美丽的荆棘。 「您要不要喝点蜂蜜水呀。」小骷髅说:「是爱神大人特地为您熬的。」 苏酒接了蜂蜜水,喝了一口,甜度适中,是她喜欢的。 「夫人和爱神大人之间的感情如胶似漆呢。」小骷髅说:「真让人羡慕。」 「如胶……似漆?」 苏酒迟钝的重复着,她拿着蜂蜜水,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她的记忆告诉她—— 爱神,是你的爱人。 你——深爱着他。 * 骷髅名叫小骨,是负责照顾她的人。 苏酒住在爱神主殿,外面盛放着漂亮的蔷薇花。 苏酒回忆起自己的人生。 说来简单,她本来是个地球人,闲来无事,读了一本科幻文。 但万万没想到,此文披着科幻的外皮,内里竟包裹着虐恋情深你死我活的祸心。 大概就是,宇宙分为光明星系,和黑暗星系,每个星系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神啊,魔啊,妖怪啊,什么的。 时光荏苒,黑暗星系走向败落,而光明星系则越来越强,其中最强悍的神明,便是爱神。 爱神属于光明神列,颠倒众生,又强悍无匹,然后某天,他被黑暗星系的女魔所迷惑,和她开始了一场这样又那样的虐恋情深,然后这也就罢了,爱神他还花心,一边和黑暗女神在一起,一边和各种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孩…… 看到中间,苏酒摘了痛苦面具,并且丧失了任何读下去的欲望。 即使后面的剧情似乎波澜起伏,似乎是爱神儿子和儿子和儿子和儿子们的你死我活…… 但那已经和合上书的苏酒没有任何关系了。 …… 直到一觉醒来,苏酒发现,自己穿书了。 穿到了那本书的。 八百年后。 …… 苏酒记得自己一醒来就在黑暗星系的某个荒凉的小星球,身份是父母双亡,寄宿在某个魔族婶婶家的混血魔族。 黑暗星系荒凉破败,各种稀奇古怪的魔物到处横行,她又是个混血魔族,不受人待见。 所以魔族婶婶对她各种苛待,天天让她干活种地,养活便宜表弟,黑暗星系里的魔族也是看见她就欺负她。 原身好像就是被这样苛待至死的。 苏酒神经大条,但也爱睚眦必报,谁苛待她她就苛待回去,把婶婶家整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婶婶也没想到那个任打任骂的小丫头居然浑身是刺,气得婶婶让她滚出去,苏酒麻熘的把家里的钱顺了出来,找了个僻静地方盖了个小房子自力更生。 原身累死累活给婶婶家做牛做马,拿点儿工资似乎并不过分。 虽然独立出去了,但荒星的日子不好过,因为混血的身份,各种魔族争先恐后但来找她麻烦,苏酒不厌其烦,但万万没想到,某天出门捡了个落难大帅哥——从此命运都改变了! 落难大帅哥英俊美丽,有一头帅气的银髮,妖娆优雅,就像动漫里的走出来的神仙,又酷又帅又温柔,待人斯斯文文,优雅礼貌,并且帮她打跑了所有过来找事儿的魔族。 本来嚣张跋扈的魔族看见他跟狗看见主人似的,瑟瑟发抖。 不仅如此,人帅哥还极其富有艺术细胞,明明荒星一片荒芜,土地贫瘠,什么都没有,他偏偏就能给她的小房子种出一片雪白的蔷薇花园,带她出去玩的时候,还用荒星的土特产白玉陶泥给捏了个陶笛。 白玉陶泥干了之后,做出来的陶笛像是白玉,精緻无比。 荒星虽然荒凉,却有着最干净的夜空和星星,他带她在房顶看星星,给她讲故事。 干净的餐布上是他做得精緻的小蛋糕和小点心,刚巧不巧,全是她爱!吃!的!! 她身在荒星,刚从恶魔婶婶那边解脱,房子盖好,每天吃糠咽菜敷衍了事,自从捡了这落难大帅哥,她的生存模式简直就是从荒野求生直线拔高到了小康社会。 第4页 夜风微凉,吹动满园蔷薇,苏酒兴之所至:「你怎么想起来在这个星球种蔷薇呢?」 他湛蓝的眼下一点泪痣,十分温柔:「我只是想和你证明……」 「再荒芜的土地上,也能开出灿烂的蔷薇啊。」 …… 终于在一个楚楚动人的日子,大帅哥跟她告白了,苏酒也没矫情,顺水推舟的接受了。 本以为会和大帅哥来一段荒野求生,但没想到,告白才刚结束,落难大帅哥就不见了。 苏酒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本小说,以为自己要进入狗血小说带球跑模式,仔细琢磨想自己也没来及有球啊。 谁知现实远比小说更匪夷所思。 没多久,黑暗星系遭遇了千年来,最大的浩劫,以爱神为首的光明列神们,血洗了整个黑暗星系。 苏酒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没想到—— 苏酒现在还记得那个场景。 满是血与硝烟的战场,披着金色神衣,握着权杖的爱神从天而降,来到她身边, 他摘下了优雅的白手套,在他麾下所有兵士的注视下,单膝跪地,蔚蓝的眼睛温柔的盯着她。 「抱歉,吓到你了,我的缪斯。」 其实,战场和血腥没有吓到苏酒,她天生比人家少根筋,再加上这里是书中世界,发生什么都不新奇。 倒是…… 她的青梅竹马是爱神这个事儿,把她吓得不清啊!! 她迅速想起了那本辣眼睛的科幻小说—— ……不,不是吧?!! 苏酒有点后悔了。 爱神温柔的看她:「和我回归神座吧。」 燃烧于荒星的战争带起尘烟,魔族的惨叫和□□令人毛骨悚然,苏酒想到对方十几个孩子,嗫嚅:「我……我能拒绝吗?」 爱神湛蓝的眼睛依然如天空般温柔,语气甜蜜的几乎能淌出蜜来:「当然……」 他的拇指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灰尘,最后手落在她的肩膀上,那是一个绝对控制的姿势,温柔却有力:「……不可以。」 …… 总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和爱神米哈伊尔一起来到了蔷薇星。 其实蔷薇星原来不叫蔷薇星的,叫郁金香星,是光明星系最繁华热闹的星球。 苏酒刚来的时候跟土拨鼠一样,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也从传言中明白,原来这爱神啊他已经不是一代爱神啦,一代的花心爱神米勒八百年前就死翘翘了,这个是二代爱神米哈伊尔,比一代爱神更牛逼,强悍无匹战无不胜,而且还十分专一,虽然喜欢他的人有很多,但对人统统都爱答不理的! 也就是说。 只喜 欢她一 个!! 也没有孩子! 苏酒觉得这个人设非常可以。 而且在蔷薇星呆的这些年里,她在爱神的帮助下,发现自己原来是某个神族的大小姐,母亲来自暗星,只是她被人恶意替换了,才流落荒星,被魔族们各种虐待。 亲爹看着她涕泪横流,说乖女儿你真的受苦了,嗯以后就跟着爱神大人吃香喝辣吧就不用回家了。 「……」 而那个替代她的假千金…… 苏酒甚至都没有见过她。 苏酒努力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见过的,但没什么印象。 之后,就顺理成章的住在了爱神的宫殿,奢服华衣,高床软枕,再加上光明星系非一般的高科技,苏酒过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爱神更是对她体贴备至,嘘寒问暖。 有时候,苏酒甚至觉得他黏人的有些过头了。 不过,毕竟她也喜欢他嘛,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自己的爱人粘着自己不撒手呢?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像小骨说的那般,如胶似膝的岁月。 之后,她就和喜欢的爱神结婚了。 爱神哪里都好,有钱有颜,有权有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结婚以后,黏人的毛病直线上升。 他随时随地都要粘着她,无时无刻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跑了似的。 他的眼睛像满藏着痴情大海,但又似乎总像藏着危险风暴漩涡,轻易就勾了她的魂,她每次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独立空间想和他吵架,又总是被他勾魂夺魄的眼睛迷的失了魂,轻易的原谅他。 苏酒觉得好奇怪,明明之前在荒星的时候,这神没那么黏人呀。 ……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苏酒歪着脑袋,看外面。 这里是蔷薇星爱神的宫殿,金碧辉煌。 蔚蓝的天空,飘着温柔的云彩,金色的垂珠吊帘微微飘荡,外面是一片一片,盛放的白色蔷薇花。 骨头知道她喜欢古地球的电影,一边巨大的投影电视给她播了古地球的老电影《黑客帝国》解闷,苏酒抿了口酒,随意的看了一眼。 电影里,秃头大叔给了主角两个选择。 选择红药丸,就可以随他去寻找神秘的兔子洞,选择蓝药丸,便继续他平凡的生活。 …… 酒意醉人,苏酒看到他意料之中的选了红药丸后,失去了继续往下瞧的兴趣,眼皮子慢慢耷拉下来:「没意思,关上吧。」 …… 精緻的珠帘被拨动,温柔的神明缓慢的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少女手抱着膝盖,一只手拿着空荡荡的酒瓶,看着满院子漂亮的白蔷薇睡着了。 第5页 她很美,也很瘦弱,细腰不盈一握,即使养了那么久,也不见多长几两肉。 骨头看见神明,露出了恐惧的目光,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米哈伊尔看着少女有些寥落茫然的背影,眼神流露出了温柔的痴迷,他按捺住心中翻涌的爱意和把人拆吃入骨的冲动,缓慢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少女身上。 女孩朦朦胧胧的醒来了。 她眼睛是漂亮的金色,如同初夏时升起的太阳,所有的情态,都简单到让他目眩神迷。 她大概还没完全清醒,本能般对他露出笑来。 米哈伊尔盯着她颊边的小酒窝,简直看痴了,他按捺住所有的心思,喃喃问:「酒酒,你喜欢我吗?」 苏酒还没睡醒,茫然的看着他:「……」 米哈伊尔琢吻她的唇,眼睛如同魔魅,笑着,重复问:「喜欢吗?」 小姑娘盯着他的眼睛,失了神:「喜欢……最喜欢你了……」 「是怎样的喜欢呢?」 苏酒痴迷的盯着他的眼睛:「是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的……喜欢……」 他才仿佛放心了一般,露出了优雅的笑来,温柔哄她:「我不要酒酒放弃一切……酒酒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好了哦。」 「要一直一直,喜欢我,好不好?」 「……好。」 「不要再背着我偷偷喝酒了,好不好?」 「……好……」 「还会和我吵架吗?」 「不会……」苏酒感觉有些睏倦,眼皮耷拉下来,说:「不会和你吵架了。」 「嗯,真乖。」 年轻的神明奖励般吻了吻她的额头,他把她打横抱起,背对着大片雪白的野蔷薇,轻轻踢开了滚落的酒瓶,把少女放回了床上。 他看着少女朦胧的睡颜,扣着她细瘦的手腕,眼瞳如同深渊一般暗沉。 * 第3章 2 您要……杀我祭旗吗? 爱神殿,在光明星系最恢弘的蔷薇星。 其实蔷薇星原来,并不叫蔷薇星,它叫郁金香星。 光明星系的人们笃信金色郁金香是高贵的花种,象徵着光明与荣耀。 然而很可惜的是。 这个高贵的花种被爱神给薅完了。 他一定要把郁金香星的所有郁金香都拔掉,改种蔷薇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苏酒记得自己认真的劝过他,但是坳不住对方执意如此。 「那郁金香星要是没郁金香,感觉怪怪的诶。」 「那就叫蔷薇星,好不好?」 「……」啊这。 「我是为你而存在的。」爱神爱怜的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把人迷醉,「这颗星星,也是为你而存在的。」 「我想让我的星星,到处都有你的痕迹。」 苏酒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一个字也劝不出来了,于是郁金香星不见了一棵郁金香。 所见之处,都是雪白的冷蔷薇。 …… 苏酒每天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穿进了小甜文,还成了玛丽苏女主。 ……但仔细想想。 感觉还不错! 谁喜欢天天虐来虐去的嘛!! 大概是因为爱神是个孤僻的性子,爱神之殿并没有多少人,自从结婚后,苏酒见的人,也不是很多。 不知怎的,苏酒又想喝酒了。 都说借酒浇愁,她没什么愁,却还是喜欢喝酒。 她特别迷恋那种半醉半醒的感觉,飘飘欲仙的,特别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但是打开酒柜,她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朦胧的声音,让她不要再喝酒了。 …… 哦,好像是爱神。 他确实是不爱她喝酒的,说她有时候会闹。 苏酒才不信他,她酒品很好的,喝了就爱睡觉,哪里闹了。 …… 不过既然他都说了,那就不喝吧,毕竟她那么爱他。 苏酒不喝酒,也自然有一套打发时间的办法,她没事儿喜欢吹个陶笛。 爱神送她了很多很多陶笛,金的银的,各种各样的,但奇怪的是,怎么也不见第一次见面时候,他给捏的白玉陶笛了。 她看着柜子里各色精緻的陶笛,陷入了沉思。 她把那个笛子放哪里去了? 「在找什么?」 男人的声音如鬼魅般,幽幽从身后响起。 苏酒浑身如同过电一般,吓了一跳,她回头看见爱神:「啊呀,你吓死我啦。」 爱神露出了微笑,雪白的长髮披散着,他面庞精緻,眼瞳蔚蓝,眼下一点泪痣,温柔又慈悲:「我很可怕吗?」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米哈伊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浅薄的微笑,没有任何质问或者危险的感觉。 但苏酒那句,「当然没有啦」还是卡在喉咙里。 她盯着他完美无缺,仿佛面具一般的微笑,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了一点毛骨悚然的恐惧。 破碎的幻影走马观花一般从脑海里一晃而过,又眨眼消失。 「……」 苏酒的肩膀被摁住,双手逐渐收紧,男人眯着眼看她,雪白的发蹭着她的脸颊,眼瞳深邃,喉咙里声音略微疑惑:「酒酒?」 苏酒:「啊……」 米哈伊尔仿佛察觉了什么,蔚蓝的眼睛里带上诡谲的烟云,里面藏着各种未曾言明的黑暗和机锋。 第6页 苏酒那走马观花想起来的东西瞬间烟消云散,脑海里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深爱他。 苏酒脱口而出:「我——爱你。」 年轻的神明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倏然怔住,一霎那,他尖锐,审慎,质疑的眼神被这三个字击碎,甚至不知所措起来,最后他竟然有些紧张的松开了她的肩膀,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微红:「啊……怎么突然……这,这样说……?」 苏酒:「嗯……嗯对,因为你突然出现,我太惊喜啦。」 她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点被吓到的小埋怨:「下次如果出声的话会更好哦,我最爱你啦。」 「这样吗?」 像是被人卸下了最尖锐的盔甲,爱神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他露出了英俊的微笑,搂住她的细腰,低头要吻她的额头。 「好呀,我也……」 我也最爱你了。 然而一阵突突突突的声音打断了爱神深情的告白,他不满的蹙起了眉头,一剎间,温柔的面具尽数破碎,深藏的暴戾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却又深深的克制住。 即使一瞬间,苏酒还是看到了,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刺耳的心跳,她缓缓的,缓缓的伸开自己不断在发抖的手。 她有些茫然。 这就是……爱情吗?? 可是为什么会控制不住的……发抖呢? 爱神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了自己脆弱的爱人,他眼神重新变得温柔起来,语调和缓的对一边的小骷髅说,「骨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 骨头很快回来了,它低下头,苏酒看到小骷髅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抖:「爱神大人……外面……外面有人在用除蔷薇花……」 苏酒看到面露微笑的爱神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仿佛被人拔了他内心深处最不可触及的逆鳞。 苏酒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除蔷薇花?」 米哈伊尔转过头,疾风骤雨的脸色又和风细雨了起来:「是些不听话的小虫子,它们吓到你了吗?」 苏酒摇摇头,反而露出了兴味的目光:「我想去看看!」 平时可看不到这样的热闹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看到米哈伊尔盯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十分复杂,带着隐忍,和一点点难过。 苏酒:「?」 他很快恢復了正常神色,温柔问:「那些虫子弄坏了你的蔷薇花,你不生气吗?」 苏酒茫然:「为什么要生气?」 苏酒忽然反应过来,这些花儿,是爱神为了讨她欢心种下的。 当下回过神来,「啊!确实,太过分了,居然弄坏了我的花儿!」 小姑娘的愤怒浮于表面,带着一点敷衍,就好像是当着不重要的人面摔碎了那人随手送的小礼物,摆出歉疚的样子来,但心中,却没有半分在意。 骨头在一边,感受着爱神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气压,半天没敢吭声。 苏酒神经大条,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她雀跃的问:「所以我可以去看看吗?啊,我要亲口斥责他们太过分了!」 爱神沉默半晌:「外面风太大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别折腾了,我给你带了一本书……」 苏酒一想也是,虽然之前那种间歇性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了,但这个状态也太奇怪了吧?真是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爱人呢? 看着爱神离开的背影,苏酒拿着书,感觉自己整个人绷紧的神经都放松下来了,她有些迷惑。 ——真是奇怪。 * 爱神离开神殿后,温柔的表情就完全卸了下来。 眨眼间,那头银白如雪的发色变成了泼墨一般的鸦黑,精緻的脸上薄唇抿起,满是强硬森然的冷漠,他披着神明的外袍,额上浮现出了精巧的金色神印,整个人如同降世的妖孽,受尽众生偏爱。 殿外,他愚蠢的臣民们倔强的站在外面,专门用来除草的机甲发出刺耳的突突突声响,原来灿烂盛放的蔷薇在尖锐的利刃下被绞碎成了白与绿的浮尸。 爱神殿的每一株蔷薇,都是他亲自栽下。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那一刻,当满园蔷薇被烧毁时,她死灰一般面色下,藏着的万千心痛。 她已经——不会再爱他了。 米哈伊尔强行从过去中挣扎出来,薄唇紧抿,勾出森冷的弧度。 这个世界上。 没有爱神无法获得的爱。 …… 臣民们见他出来,第一反应,都是露出了痴迷惊嘆的目光。 没有谁不会为爱神所着迷。 这是神明的魅力,他生在云端,是众星捧着的朗朗明月。 爱神眉头微微蹙起。 所有人立刻跪下,带着万分的信仰和激动:「觐见——爱神大人!!」 米哈伊尔声音冷漠:「你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大臣颂伊尔站起来,他是一个年迈的老臣,鬚髮皆白,语调深沉而严肃。 「我们在除去伟大郁金香星上的野蔷薇!!」 爱神唇角抿起了一抹笑,带着嘲弄:「野蔷薇……?」 「郁金香是爱神的象徵,已逾千年。」颂伊尔痛心疾首:「您不可以因为一个魔族之女,就把这种开在暗之星系的野花杂草,种满被太阳光辉照耀的郁金香星啊!!」 第7页 他疾言厉色:「请您三思!! 」 很多臣民也都纷纷跪下,大唿三思。 爱神握着权杖,懒懒的垂下了眼皮,笑意在嘴角,有些嘲弄。 他想。 怎么这个世界上。 谁都要阻止她留在他身边呢。 连几朵小小的蔷薇花,要经他之手,都要受这般粉身碎骨之苦。 还不见得,能讨得她的欢喜。 但是那个人就可以…… 一霎间恨意盈满心脏,他笑意渐敛,只觉头痛欲裂,他眼神冷峻,用拇指死死摁住自己的尾指,很久才平静下来。 他语调含着笑意:「那照您所见,应当如何?」 「依臣所见。」颂伊尔说:「就应该把所有的蔷薇都剷除,如您之前所为,将那混血魔女为下一次征战祭旗!!」 「咔嚓!!」 神明的权杖裂出了裂痕,空气中蔓延着可怕的威压,一时间甚至有人吐出血来! 颂伊尔一瞬噤若寒蝉,他蓦的有种不妙的预感。 「既然下一次征战的祭旗之人如此稀缺。」爱神露出了微笑:「不如各位就牺牲一下,身先士卒吧。」 所有人譁然,颂伊尔瞳孔一缩,露出了勉强的笑来:「爱神大人……您……您在开玩笑吧,我……我可是看着您登上神位……」 「是啊。」 爱神握着他的权杖,回首露出慈悲之色,「这么多年。」 灿烂阳光下,爱神嘴角翘起,明明慈悲,眼神却尽是冰冷嘲弄。 「您真是辛苦了。」 他走了,身后是悽厉的惨叫,颂伊尔大叫:「您不可以这样对——」 下一刻,便是血泊喷洒,世界归于寂静。 有好奇的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重甲的神兵机械冷酷的说。 「是魔族的俘虏。」 「杀掉祭旗。」 翌日,神之祭典上,万星之民向神明朝拜。 爱神的声音朗而温柔。 「是时候去除那些腐朽陈旧的郁金香教条了。」 「我米哈伊尔的象徵之花。」 「是白蔷薇。」 * 苏酒看了一会儿书就困了,她便又去找自己的白玉陶笛,但还是怎么也找不到。 这可是米哈伊尔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啊!!就这么丢了?? 但毕竟没有,苏酒嘆了口气,随手拿了个绿瓷陶笛,窝在床上,吹了一会儿。 明明没多少学过陶笛的印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吹起来却是非常流畅,一首小星星很快就吹完了。 骨头在一边用白骨嶙峋的爪子鼓掌:「您吹的真好听!」 苏酒沾沾自喜:「诶,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样的天赋!」 她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很快扔了陶笛,又去看爱神带给她的童话书,书里讲了一个王子歷经千辛万苦寻找公主的故事,里面的王子歷经了磨难,终于获得了公主的垂怜,但是男主还没开心三秒钟,扭头发现自己居然是公主深爱之人的替身。 好傢伙,这是什么狗血替身文搬到童话故事里了,也不怕吓到小孩子。 由于一点也不大男主爽文,苏酒看得有些无聊,不一会儿,她就打着哈欠睡着了。 她在梦里,看到了一头小鹿。 小鹿很漂亮,浑身都是美丽的幽蓝色,有着金色的漂亮花纹,额头上有着火焰的符号。 它被关在金色的笼子里,伤痕累累的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流着眼泪。 她在笼外,小鹿在笼子里。 她睁大眼,奇怪的问:「小鹿小鹿,你怎么被关起来了呀?」 小鹿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嘶哑的喉咙几乎要哭出血来,它开始拼命撞笼子,坚硬的鹿角撞开了笼子的一条缝隙,苏酒看着小鹿竭尽全力,如同泣血一般撞笼子,明明素昧平生,她却感觉到了浓浓的心疼。 她伸出手,「你受好重的伤,不要再撞笼……」 她的手触碰到了它的角—— 那一瞬间。 今日混沌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又消失的景象,骤然清晰。 …… 黑髮男人高居神座,眼下一点泪痣,神色漫不经心,「魔族啊……」 苏酒怔怔的看着他,随后下意识的露出笑来。 啊,这是她的爱人!!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唔,好奇怪,爱神大人不是白髮么,好好的,怎么染头髮了? 她想要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身上捆缚着沉沉的枷锁,身边有披着重甲的神兵,苏酒见过他们,之前在战场上被爱神接走的时候,她见过他们杀人。 他们杀人可狠了,一枪戳死一双的那种。 因为她挣扎,那一枪能戳死一双的枪樱,对准了她的喉咙。 她茫然的张张嘴:「米哈伊尔……」 ——你为什么要让枪指着我呀…… 旁边有士兵暴躁说:「就你这个杂种,也配称唿爱神大人的名字!!?」 她最爱最爱的人倦懒冷淡的垂下眼皮,看着她,露出了傲慢冷酷的笑来。 「再教你一次,你应该叫我……爱神大人。」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米哈伊尔轻柔说,「既然那么不会说话,那就杀了祭旗吧。」 □□逼近喉咙,一霎濒死的恐慌席捲心脏,苏酒倏然惊醒,手里捏着的绿陶笛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第8页 她看到了残酷的梦里人,躬身捡起地上的了绿陶笛,对她露出温和的笑来,「哎呀。」 他深蓝色的眼神温柔缱绻,黏人又眷恋的看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如本能般避开。 他的眼神,倏然阴沉下来,但嘴角笑容不改:「酒酒,怎么了?」 「爱神大人……」 苏酒控制不住,唇色发白:「您要……」 「杀我祭旗吗?」 * 第4章 3 你不爱我,我会死。 苏酒问完就后悔了。 眼前温柔的爱人那双蔚蓝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了什么,但眨眼,他便露出了被误解的,伤心的表情。 米哈伊尔:「酒酒,你在说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 年轻的神明蔚蓝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的伤感:「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米哈伊尔啊。」 苏酒怔怔的看着他。 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少女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瞳失神看着他,仿佛灵魂都飘到了别处。 ——她在想什么? 米哈伊尔握她的手蓦然收紧,一瞬间满心都是暴戾——以及无处着落的恐慌。 但过往的经验,让他很快就把这些情绪重新收敛,他蔚蓝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黏人又温柔的喊她:「酒酒?」 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很快将苏酒从神游中拉扯回了现实,他捏的太紧了,像是沉重的枷锁,苏酒控制不住嘶了一声,「疼……」 米哈伊尔立刻松开手,「抱歉酒酒,我……我有些太紧张了……」 「没关系。」苏酒也从神游中回归了现实,她揉了揉手腕,看着满眼伤心紧张的爱人,想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心里有些愧疚:「该说抱歉的是我……」 「你确实该说抱歉。」米哈伊尔蔚蓝的眼里闪过阴霾。 苏酒有些不太习惯温柔的爱人说出这样强硬的话,一时失神。 但爱神转眼又露出了悲伤的,难过的表情来:「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喊我爱神大人,只有酒酒不行。」 他如泣如诉,每一个字仿佛都沾染着属于爱神的,昂贵的真心。 「你是我的夫人,是要和我共度余生的人,只有你可以亲切的唿唤我的名字——就像我喊你酒酒一样,那是相爱的人才会给彼此的称唿,你叫我米哈伊尔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很珍惜……」 他难过的眼眶都红了,配上那精緻的脸,仿佛被人欺负的小孩一般,充满无害的无助,他控诉着:「你居然,还说我想要拿你祭旗,全星际谁的性命,有谁比的上你我就是拿我自己祭旗,也不会把你……」 他似乎是连祭旗两个字都难以说出来,急促的唿吸了两下,「——我怎么会这样做呢?」 苏酒被他说的,本来三分愧疚更是膨胀成了十分,她手忙脚乱的安抚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就是做梦了,说了些过分的梦话……」 她和他之前经歷的所有歷歷在目,他们之间的爱情也顺理成章,她确实不该因为一个梦就莫名其妙的质问他。 米哈伊尔大声说:「那仅仅是过分的梦话吗?」 他仿佛被刺激到了最痛的地方,声音不觉都变得充满了攻击性:「那是我们之间绝对不会存在的事情!!」 苏酒头疼:「好好,永远不会存在,永远不会存在……」 她虽然非常理解米哈伊尔的愤怒和难过,本来梦里的东西就匪夷所思,她的爱人,怎么会让人对她举起刺枪呢?但是,随口一说,也不必如此在意吧? 「赔礼道歉的话,我给你吹个陶笛好不好?」苏酒把绿陶笛从他手里拿过来,强行转移话题:「诶,说来好奇怪,我明明没怎么学过陶笛,但是吹小星星的时候简直如有神助,哈哈哈哈,我必须吹给你听!」 苏酒兴致勃勃的拿着陶笛,却见米哈伊尔看着她手里的笛子,神色捉摸不定。 ……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苏酒疑惑:「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回过神,还带着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啊好,那我听听看。」 小姑娘盘腿坐在床上,金色的眼睛弯弯的,拿着手里的绿陶笛,吹了一首欢快的小星星。 窗外的黄鹂鸟都为她伴奏。 爱神心中的郁气慢慢散去,看着她,眼底又慢慢浮现出了温柔的眷恋。 她是被众星怜爱的姑娘,是黑夜中闪烁的神明,她是柔软又美丽的雪蔷薇,值得全世界最美好的爱意。 她如今在这里,能说能笑,就是天赐给他最大的幸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吹完一曲小星星,苏酒有些沾沾自喜:「我音乐天赋不低嘛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苏酒忽然想起对方精妙绝伦的笛声,笑容渐渐尴尬:「啊,当然在你面前还是班门弄斧啦……」 你瞧,她就是带点尴尬的小表情,也那么可爱。 见爱神失神,她重重的咳嗽两声,让他回神,她摸摸鼻子,「嗯,可能是没有你吹的好听……」 当年,名叫白陶的荒星上,英俊儒雅的爱神吹出的陶笛声,引得星辰闪烁,百鸟共鸣。 她吹半天,就一只傻黄鹂在那边哇唧唧哇。 第9页 有点尴尬。 「不,很好听。」爱神语调缱绻:「我家酒酒,吹什么都好听。」 哎哟,这人怎么夸人连草稿都不打,她吹的这破笛子跟他能比吗? 但既然他都夸了—— 「那之前的事儿,我们就一笔勾销啦。」苏酒说:「哎呀,你也是的,我说句梦话,你都当真。」 「酒酒说的,有关我的每一个字。」米哈伊尔说,「我都没法把它当成玩笑啊。」 苏酒被他认真又严谨的告白弄的满脸通红,她想,这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这么深情。 这就是爱神吗? 嗯,是的,对她充满了爱的神明。 ……真香!! 苏酒扯了扯他的衣服:「那我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啦。」 米哈伊尔低声应下,又腻歪了一会儿,随后年轻的爱神无意问起,「酒酒是做了什么噩梦啊?可以和我说说吗?」 苏酒:「啊……?」 「噩梦如果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再继续了。」米哈伊尔语调缠绵的说:「会让人觉得,哇,其实只是个可笑的梦罢了——然后就能轻易打败让你做噩梦的坏梦魇。」 苏酒恍然:「嗯!你说的对哦!」 苏酒皱起眉头,努力回忆:「让我想想我做了什么梦啊,嗯,我梦见了……一头鹿!」 她没注意到,她说出口的瞬间,米哈伊尔捏着的手无意识收缩,指骨泛起青白色。但他依然柔和的问:「什么样子的鹿?」 「是只幽蓝色的鹿!!还有金色的花纹,好漂亮呢,就是好可怜。」苏酒想起来了,「然后,它被关在金色的笼子里,还在哭,好难过好难过的样子。」 米哈伊尔笑笑,没有对那头鹿发表任何评价,只是瞳孔显得有些幽冷。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它那个样子……」苏酒喃喃说:「……也觉得好难过。」 米哈伊尔轻轻抱住了她,温热的指腹抚过她略有湿润的金色眼瞳,心疼的安慰:「只是一场梦罢了,不值得你为它伤心难过。」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似鹿的梦魇,特别爱进别人的意识里,给人编造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苏酒睁大眼,惊奇:「不是吧?还有这种东西?」 「当然有。」米哈伊尔垂眸,「它们呀,以人的情绪为食,你越是恐惧,它便越是能饱餐一顿。」 苏酒:「啊?那这也太坏了吧!」 她想到那头鹿,又有些犹疑:「可是……我觉得,它好像不是那样的……」 米哈伊尔打断她:「那它不是这样的,又是怎么样的呢?」 「还是……」米哈伊尔问:「酒酒宁愿相信一场梦魇为了一顿饱腹而恶意中伤我的梦,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他长得极其俊美漂亮,垂眸黯然的样子也惹人心疼,苏酒一下被迷得神魂颠倒,立刻叭叭叭:「不不不,我当然相信你了,那头鹿跟我有什么关系!!它肯定是坏梦魇,为了一顿吃的什么都干的出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米哈伊尔唇角露出了满意的笑来,「嗯,对,就是这样的。」 他声音诱人又温柔:「所以,酒酒能不能告诉我,后面……又梦见了什么?」 在他的蓄意勾引下,单纯姑娘歪了歪头,锤了锤脑袋,苦恼的说:「欸……有点……不记得了。」 她努力的想,可是怎么也都没印象了,再想,甚至还有些头疼。 但黑髮的神明,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冷漠而深刻的印象。 「没关系。」米哈伊尔立刻说,「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苏酒:「我不要休息啦,我刚刚休息过,我想去做机甲模型!!我看到那边有好多机甲模型可以玩!」 爱神宠溺的说:「我陪你。」 …… 日暮西斜,苏酒倚靠着爱神,手里复杂的机甲模型做到一半,便生了困意,她打着哈欠:「米哈伊尔……」 「嗯?」 「机甲什么的,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 「会比神厉害吗……」苏酒说:「能打败神吗?」 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下,他温声说:「神……是不可战胜的。」 苏酒扭头看他。 他眼神充满爱意,语调温和,白髮柔软,整个人慵懒的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是这句话,还是带出了一股生而为神的傲慢。 苏酒想。 所以,毕竟是神啊。 「神为什么是神呢……」苏酒问。 米哈伊尔:「因为神是有神格的,每一位神,都有自己的神格。」 苏酒:「啊,那你的神格是什么呢?」 他爱怜的亲吻她的耳垂,「我的神格啊,是被众生所爱。」 「哇,真好啊,有那么多人爱你。」苏酒羡慕的说。 当爱神多爽啊,每个人都会爱他。 米哈伊尔漫不经心说:「但我不在乎。」 「我只想被酒酒爱着。」 「你给我一点点爱,就可以了,酒酒。」 苏酒一怔。 爱神说:「众生不爱我,我还可以活。」 「你不爱我。」 干燥的风吹进神殿,白色蔷薇带起细嫩的花香,烫的烧手的夕阳悬空在一片沉沉暮色中,她的爱人如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捧住了他唯一的水源,又如冰冷黑暗中即将冻死的毒蛇,缠上了它唯一的温暖:「……我会死。」 第10页 第5章 4 神要你死。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苏酒说:「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 米哈伊尔:「那你爱我吗?」 苏酒说的理所当然:「我当然爱你啦。」 她说起爱已不假思索,仿佛刻入灵魂的本能。 爱神甜腻又温柔的吻住她的唇,「我也是。」 苏酒玩了一会儿就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上床休息前,还主动给了爱神一个晚安吻。 爱神抱着睡着的苏酒,蔚蓝的眼睛,依然带着滚烫的热情。 他摸着她的脸颊,眷恋的想。 ——就算爱我是说谎,也没关系。 ——但你一定要骗我一辈子才行哦。 * 空气中氤氲着浅浅的安神香,米哈伊尔反覆确认苏酒真的睡着了,才依恋不舍的吻了吻她的唇。 随后闭上了眼睛,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神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被称为神识。 他的神识之中,一片荒凉贫瘠,干枯的土地,枯黑而漫捲的山峦,不见丝毫润泽。 他是爱神,可是他的心灵干枯,没有爱意。 他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下一秒,却来到一个枝繁叶茂,蓊蓊郁郁的地方。 这是荒芜的世界里,唯一繁茂之处,处处鸟语花香,是他心中仅存的爱意。 可是就是这样的爱意,却连枝叶都是乌黑的,不见半分葱绿。 年轻的神明来到了自己的世界,银白的发变得乌黑,眼瞳也从蔚蓝变成了乌色,温柔的神色褪尽,整个人显得冷漠又暴戾。 他沉默穿过缠绕着繁茂黑树的巨大锁链,踏过重叠繁复的封印阵法,最后来到了一只巨大的金笼前。 幽蓝的小鹿伤痕累累的呆在笼子里,看见他,立刻蹦跶起来,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恨意,它拼命的用角撞笼子,却又被弹回笼子中间,只能发出一声呜咽的悲鸣。 爱神看着它,嘴角勾起了笑弧,然而眼神冰冰凉,不见丝毫温度。 * 也许是爱神用了什么非常有技巧的法子,苏酒之后,再也没有梦到那头蓝色的小鹿。 自然也没有再做什么噩梦了。 爱神殿里什么都有,米哈伊尔似乎是考虑到她的所有兴趣,她想到什么,就算没有,也会有人立刻送到她面前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多少能对外通讯的东西,爱神也不愿意让她走太远,每次都会温柔劝诫她,说她身体不好,不适合接触外人。 她有时候会闷头打游戏,这边的游戏可比地球的游戏好玩多了,她最爱玩的就是某个全息的单机游戏,叫炼狱星,里面有各种角色可以代入,选神明角色的话是轻松模式,选凡人就是炼狱模式了。 炼狱星似乎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星球,在黑洞的深处,相传里面藏着连神也会觊觎的宝藏。 真实的炼狱星宝藏是什么已不可考,但游戏里估计就是一些起死回生的小道具什么的。 但是游戏打多了,也容易腻味,用各个角色把炼狱星闯完一遍后,她琢磨着,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爱神是神明,但最近暗星系那边的人似乎不太老实,最近有些忙碌,苏酒趁着他处理公务,偷偷摸摸让骨头找侍女的衣服给她。 骨头有些惊惶:「啊,可是您万金之身,怎么能穿侍女的衣服呢……」 苏酒:「我要玩角色扮演嘛。」 骨头迫于无奈,给她找了侍女的衣服。 苏酒一看,好傢伙,侍女的衣服还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扫地的啊,什么洗衣服的啊,各种各样的都有。 苏酒觉得那个扫地的,看着好顺眼,随手拿起来,微微失神。 骨头看着她,胆颤心惊:「……夫人?」 「啊……啊。」苏酒回过神来:「嗐,你说怎么回事,这衣服拿起来……还挺熟悉的,跟以前穿过似的。」 骨头立刻说:「夫人怎么可能穿过这样的衣服!」 苏酒也没再多想,三下五除二换上了衣服,便熘出了爱神主殿。 爱神殿是非常非常大的,整个蔷薇星,有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是爱神殿的范围。 在殿内生活的人们自诩上等贵族,是爱神最忠实的麾下。 骨头是暗星系的生物,不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披着一身斗篷跟了出来:「夫人,还是不要随便跑出来吧,爱神殿下会生气的……」 苏酒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拿着扫帚,敷衍的点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出来后看着满大街的扫地机器人:「……」 她问骨头:「这么多扫地机器人在,怎么还有扫地的侍女啊?」 骨头:「因为爱神大人太受欢迎了……很多人都争先恐后,自愿服侍爱神大人……」 他小声说:「人太多,把机器人的活都抢了。」 苏酒:「……」啊这。 苏酒看着满大街的机器人:「那照你这样说,侍女应该还挺多的吧,现在怎么一个都看不到?」 「因为爱神大人和您结婚了呀。」骨头说:「和您结婚后,爱神大人把爱神殿内所有没用的侍女全部驱逐出去了!」 苏酒:「……」 骨头说:「不然怎么说爱神大人和您如胶似漆呢?」 第11页 苏酒哦了一声,不知为何,对于这样如胶似漆的深爱,她内心并无多少感触。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那边好像有人,我去看看!」 骨头跺跺脚骨:「夫人!!」 苏酒跑到地方,发现那群人是穿着重甲的兵士,压着很多年迈的老人,他们手上戴着沉重的枷锁,头髮凌乱,步履蹒跚。 围观的人也很多,苏酒穿着侍女的衣服,并不引人瞩目,她拉了拉一边人的衣角:「这是发生什么啦?」 能住在爱神殿内的人类,非富即贵,被拉扯的是个贵族少年,他嫌弃的拍了拍自己被苏酒拉着衣角,不耐烦说:「是反对蔷薇法的老臣。」 苏酒:「他们这是……」 「要被祭旗了。」年轻贵族说,「爱神马上又要出征暗星系了,得杀几个人血祭。」 苏酒听到祭旗两个字,梦里冷酷无情的黑髮爱神一闪而过,一瞬间竟有些悚然。 她怔愣说:「可是这些……不都是爱神的臣民吗?」 年轻的贵族说:「他们已经不是了。」 苏酒:「……啊?」 「爱神说他们是,他们就是他麾下最忠实的信徒和子民。」年轻的贵族理所当然的说:「爱神说他们是无耻的背叛者,他们就是无耻的背叛者啊。」 苏酒:「……」 苏酒:「……是这样的吗?」 年轻贵族:「当然如此。」 「爱神的决定是不会有错的。」年轻贵族:「他是整个光明星最耀眼的光啊。」 苏酒:「那如果那些人,没有背叛他呢?」 「不会有这种如果。」年轻贵族肯定的说:「一定是他们冒犯了爱神大人。」 「就算没有……他们也是深爱着神明的。」 年轻贵族指着那些被发落的人,骄傲的说:「为爱神而死,那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苏酒的视线,落在了那些即将被祭旗的人身上。 那些老人们没有露出要死的悲切,反而满眼神圣。 ——神要我死,我便死。 苏酒忽然觉得,非常可怕。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没有缘由,又粉身碎骨的爱……呢? 骨头焦急的低声说:「夫人,快回去吧,爱神殿下回去要是看不到您,真的会非常生气的……」 苏酒看着那些人被重甲押着,走向某个方向,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说不出的沉郁。 然而苏酒往回没走多久,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蒙着脸的面纱都摔在了一边,她慌张又恼怒道:「谁?!!」 苏酒连忙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苏酒抬起眼:「真的……」 她语调忽然一顿。 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女,脸上刀疤纵横,眼睛也瞎了,显得狰狞可怖。 苏酒吓了一跳,心中浮起了深深的歉疚,她从地上捡起了她的面纱给她,认真说:「很抱歉。」 「你在同情我?!」 那女人尖叫一声,没有接面纱,揪住了她的衣领:「我是神!!我可是神——你以为你是谁?你就同情我?!你配吗?!」 她一把就摸出了这是什么料子,当下就道:「你这卑贱的凡人!扫地的侍女,竟敢渎神!!我要把你发落到神狱去!!」 骨头惊呆了,它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苏兰!! 苏酒觉得对方还挺神奇的,摸衣服的料子就能知道她是个扫地的,但是苏酒并不打算和人计较。 「啊,对不起,尊贵的神明大人。」苏酒顺水推舟,道:「请您把我发落到神狱去吧。」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没去过神狱呢。 对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久久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大叫道:「你居然羞辱我?!!」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说:「爱神大人明明已经不允许任何侍女在这里了,为什么你这个贱人会在这里,你是不是——」 她神情几乎扭曲,「是不是也想要像苏酒那个贱人一样,天天来这里当侍女,妄想跃上枝头当凤凰?!」 苏酒:「???」 她越说越气,最后恼怒至极,一巴掌就朝着苏酒扇了过去! 却在下一刻,被人握住了手腕! 苏兰浑身一颤,她尖声道:「谁,是谁,放开我!我要教训这个贱——」 她话没能说完,便被打断。 「苏兰。」 戴着面纱的女人,一霎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又仿佛听到了地狱的奏鸣曲。 苏酒看到她先是狂喜,又开始颤慄,她控制不住的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又眷恋被爱神碰触的温度,却又因为畏惧而瑟瑟发抖,她的声音变得小意温柔,甚至微微颤抖起来:「爱神……爱神大人……?」 在苏酒看不到的角度里,爱神阴鸷至极,他的声音偏偏温柔到凉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不是有意在这里的……我……我迷了路!」苏兰声音颤抖,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指着苏酒:「爱神大人!!这个人伪装成侍女在这里,一定居心叵测!!请您把她发落到神狱去!」 米哈伊尔声音冷得像是料峭的冰雪:「骨头,把人送到神狱去。」 第12页 苏兰以为是侍女要被送到神狱去,得意至极,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却被冰冷的骨头握住。 「小姐。」骨头说:「请跟我走。」 「我跟你走?」 苏兰蓦的意识到了什么,尖叫道: 「我不要,放开我,你这个魔域的骨头,和苏酒一样应该被千刀万剐的魔鬼——」 然而下一刻,她便被人捂住了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挣扎着被拖走。 爱神回过头,那一剎浑身散发出的冷厉和凉薄,几乎让苏酒畏惧的后退了一步。 爱神如梦初醒,又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来,「酒酒,怎么了?」 「米哈伊尔……」 苏酒茫然:「她……什么意思?」 「我以前……当过侍女?」 第6章 5 独属于,爱神的爱人。 米哈伊尔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们之前说了什么?」 「她说……有个叫苏酒的侍女……」苏酒说:「想要飞上枝头做凤……」 她的唇忽然被爱神修长的手指按住。 他蔚蓝的眼睛仿佛盛着天空,漫捲着广袤又无边际的温柔,「如你所见,她是个疯子,对不对?」 苏酒:「疯子……?」 苏酒一想对方神经质的状态,和那张脸——确实很疯。 但是心中仍然有着一丝疑虑,她忍不住说:「可就是疯子,也不能无缘无故,说那样的话吧。」 苏酒:「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不,好奇怪,我好像根本没有见过她……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说我做过侍女呢……」 在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刚刚那号人。 米哈伊尔无奈的看着她:「傻酒酒。」 他的眼神宠溺极了,「你忘记你的身份了吗?」 苏酒一怔。 「你可是爱神的妻子啊。」 爱神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温柔的提醒她,「你得到了他们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爱,多少人为此嫉妒到发疯啊。」 「有多少人爱慕我,便有多少人羡慕你,嫉妒你。」 「他们会用最坏,最恶毒的方式去揣测你,她们会巴不得你身份卑贱,巴不得你貌若无盐,她们有多爱我,就会多恨你。」 「甚至有些会发疯。」 「就如你刚才所见的那样子,疯子是不同你讲道理的,他们遇见什么事情,都会本能的联想到你,然后说你是侍女,下人,卑贱的人,他们为了诋毁你,会穷尽他们果核一样大脑能想到的一切骯脏的想像。」 他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来:「虽然我设置的严苛律法能惩治他们肆无忌惮的嘴巴……」 「但你知道,我们无法苛求疯子遵纪守法。」 苏酒睁大眼:「……」 原来爱神的夫人还是这么危险的职业吗?! 爱神瞧着她瞪圆的眼睛,只觉得越看越可爱。 他爱怜的捋了捋她稍显凌乱的发,指尖温暖到滚烫,「所以酒酒,一定不要乱跑,要好好的呆在我身边。」 「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太过危险。」 「这次如果没有我……」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对不想要发生的事情一样,蔚蓝色的眼瞳闪过一丝狠戾,握住她的手骤然收紧。 苏酒嘶声:「疼……」 米哈伊尔握着她的手微微松,立刻跟她道歉:「对不起酒酒,我只是想到刚刚找不到你,实在是……太惊慌了。」 苏酒:「……」 男人眼眶又带着一丝红意:「酒酒,你知道我回去,没有在殿内看到你……有多害怕吗?」 虽然觉得对方的惊惶很没有必要,但毕竟是对自己的关心,于是苏酒安慰说:「没关系,我只是出来转转……骨头跟着我呢,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怎么不会!!」他声音忽然变大了,红着眼睛盯着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可怖。 苏酒被他吓了一跳,想要后退,却发现手腕还被他攥着——如同沉重的枷锁,只是稍解扣锁,却绝对咬死不放。 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口吻不对,米哈伊尔闭了闭眼,胸膛起伏,唿吸急促,过了很久才缓和下来,眼圈却依然发着红,他低声跟她道歉:「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没有办法想像没有你的世界……」 虽然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但她隐约,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但是看着爱人真挚温柔的眼睛,她压下心中那抹奇怪的违和,保证着:「那我下次出来的时候,一定会跟你说一声的,行吧?」 他似乎是被她的保证给哄好了。 「好,我们说好了,你要说话算话哦。」 「嗯嗯嗯说话算话。」苏酒敷衍的应着,她有些发愁的想,爱人真是太粘人了啊。 米哈伊尔垂下眼,低声喃喃道:「虽然……」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但是,果然还是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最令我安心呢。」 * 苏酒被米哈伊尔牵着手回爱神主殿,中间苏酒看到什么新奇的好玩的东西,都会停下来看看,然后被她惊喜的发现—— 爱神殿内居然还有抓娃娃机! 她看着眼睛很亮,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抓娃娃机里居然有各种她在地球见到过的娃娃! 苏酒一下就有种浓郁的亲切感,她指着抓娃娃机,高兴的说:「我想玩这个!!」 第13页 米哈伊尔温柔说:「好。」 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 苏酒挣了挣,对方却不放手,她抬头想让对方放开,却突然发现,米哈伊尔的个子很高,足足有一米九的样子,她虽然也不矮,但一米六七的身高放在他身侧,活像是个小鸡仔。 苏酒一时间,居然有种浓郁的,好像,喘不过气来一般的……压迫感。 苏酒恍然发现,虽然她好像是和爱神如胶似漆,但似乎从未注意过身高差的问题…… 她隐约记起来以前给自己划定的择偶范围,最矮一米七五最高一米八八来着。 苏酒定了定神,说:「你抓着我我怎么玩嘛。」 米哈伊尔盯着她的眼睛看,仿佛在确定着什么,半晌,他眼里微微闪光,随后露出了微笑,松开了手,「抱歉……我下次注意。」 骨头把挣扎嚎叫的苏兰送到了神狱,原路返回的时候,却被一层强悍的结界挡住了去路,整个人弹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他睁大骷髅空洞的眼窝,里面闪烁起幽幽的鬼火,他这才看清,这里被爱神布下了深厚的结界。 骨头站在结界之外,远远望着远处,那被囚禁牢笼,而仍不自知的…… 独属于,爱神的爱人。 …… 苏酒轻声轻气的抱怨着,「我又不是一定要家长牵着,不然就会被拐走的小学生。」 「你当然不会被拐走。」米哈伊尔微笑着说。 ——你想走的时候,只会抛下一切,自己走。 「是吧是吧。」 苏酒没在意米哈伊尔暗藏的情绪,她围着娃娃机转来转去,按着玻璃往里看,脸贴在上面,像个可爱的小孩子:「这个要怎么玩呀,好像得用硬币一样的东西……」 「要用星币。」米哈伊尔浓密的睫毛微颤了一下。 苏酒掏了掏身上,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 太尴尬了。 记忆里好像从荒星被灭,来到蔷薇星后,就在爱神的宠爱下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别说五讲四美勤奋劳作,怎么赚钱,全都忘光光了。 她要什么米哈伊尔就给她什么,但好像,唯独没有给她过钱。 苏酒玩娃娃机的欲望一下就没有了,她甚至后知后觉的产生了一丝微妙的羞耻感。 哎呀,这种靠男人养着的生活是怎么回事嘛,感觉好像很奇怪…… 苏酒记得自己在地球的时候,也是少小离家,独自在外闯荡,还闯出了一片小天地来着,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靠男人靠的理所当然的…… 「酒酒?」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苏酒的思考,苏酒回过神来:「啊……?」 「你在想什么?」 米哈伊尔盯着她,蔚蓝色的眼睛似乎寻根究底。 苏酒:「……我在想……」 她看着他的眼睛,控制不住的说:「我为什么……」会那么理所当然的依赖你呢? 【……系统……滴……修復……¥%……&……修復……失败……启动紧急备选插件……】 苏酒好像一下摆脱了他的深情眼,脱口而出:「……会那么穷呢?」 好险! 苏酒回过神来,倏然有些茫然。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好险什么。 「酒酒怎么会穷呢?」米哈伊尔弹了她的脑瓜一下,嘴角露出了微笑,「我是你的,我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 米哈伊尔低头,亲吻着她的头髮,把一枚金币放到她掌心,眼神眷恋温柔: 「你会坐拥光明星系的浩瀚星辰,手握万千山川河海。」 他轻轻扣着苏酒的手指,让她把金币紧紧裹在掌心,「我家酒酒被神宠爱,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是这个世上,最富有的孩子。」 苏酒怔怔的看着他,她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 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嗡鸣。 但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 可是,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苏酒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眼前爱神眼神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阴鸷,他抿起唇看她,整个人的气质一瞬间显得极其淡漠疏离,如同高山料峭的冰雪,气势一下极其迫人。 「是你不想要……」 他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地方,他扯唇问她,「还是,只要是我给的,都不想要?」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点冰冷的诡谲,仿佛如果苏酒给他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要做点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苏酒危机感骤然浮现心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开玩笑这误会大了! 米哈伊尔笑了,似乎是被气笑的,他攥住她的手腕,眼眶微红,一字一句问:「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都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他想到了那天,她眉眼冷漠说得一切,他都不能接受。 她根本不在乎他有什么……也不在乎他给了她什么,她只在乎……只在乎这张跟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 第7章 梦中 给我奖励。 「你说你想要什么?我能拿到的,我全部都可以给你。」 苏酒被米哈伊尔这副红着眼,又轻柔发问的诡异样子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也许自己可能无意之间伤到了爱神脆弱敏感的心。 第14页 是啊,爱神他坐拥众生之爱,谁会拒绝他呢? 一个从来没有被拒绝的人,突然被深爱的人拒绝了,这得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打击——甭管这拒绝是不是毫无意义,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巨大的打击啊! 她可真是…… 苏酒果断沉下眼,「抓娃娃机!!」 米哈伊尔:「……」 「我……我想要抓娃娃机!」 实在是对方的眼神太过瘆人,苏酒眼神飘忽:「我……我是新时代的女性啦,你就算什么都给,我也不能太……太依靠你嘛,咳咳,这样不太好的。」 「所以……你也不用给我摘星星摘月亮的啦……」 她想了想,把手里仅存的金币放在他手上。 「你要是实在想给。」苏酒说:「那就帮我抓个娃娃吧。」 米哈伊尔略微恍惚:「……娃娃?」 苏酒认真点头,煞有介事的说:「如此,便不胜欢喜啦。」 爱神看着手里的硬币,看着少女看着他的澄澈眼睛,他忽然意识到。 这个姑娘。 她要的,从不是山川河海,神明垂怜。 她要的,从来都是这般,一个娃娃,一朵白蔷薇,一首欢快的歌,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 可是他给了她什么…… 想到过去,米哈伊尔一瞬心如刀绞,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过去那些场景,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慢慢的把金币攥在掌心,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好。」 * 娃娃机里有很多地球上经常见到的可爱娃娃,什么哆啦c梦,什么小猪x奇。 苏酒贴着玻璃往里看,「那个哆啦c梦好可爱——」 「哪个?」 耳边的嗓音低沉诱人,听得苏酒耳朵发痒,只是突然凑近,让她心中一跳,往后一退,整个人却退到米哈伊尔怀中,他把她紧紧拢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黑髮,另一只手捏着金币,丢进了娃娃机里。 金币落进去,发出清脆的声音,娃娃机开始启动。 他白皙指尖指着小猪x奇的方向,轻飘飘落在玻璃上,「这个吗?」 苏酒整个人被他拥紧,心脏噗通噗通,不知怎的有些神思莫属,也没看哪里,胡乱说,「啊……是,是的。」 他轻笑一声,「好。」 他抓娃娃的技术好的匪夷所思,那钩子在他手中像有着魔力,他低声道:「摁一下。」 苏酒下意识的摁了一下抓娃娃的键。 钩子下坠,一下就把小猪x奇抓了上来,稳准狠,也没滑。 苏酒:「……」 苏酒惊嘆过后,忽然意识到爱神并不知道什么是哆啦c梦,跺跺脚,指着玻璃:「是那个,是那个啦!」 少女穿着侍女服,在他怀里跺脚撒娇,眼虽然没有看他,语调中有着温软的爱意。 …… 却感觉爱神久久未曾动作。 她抬起头,却看到他紧盯着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竟然泛起了微红的热潮,有些诡异的,令人觉得畏惧的爱慕。 仿佛看到了失而復得,最为珍视的一幕。 苏酒茫然:「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抱着她的动作却更紧,他劲瘦的手臂勾紧了她的细腰,把人死死扣在了怀里,语气却不改缠绵眷恋,又带着一些病态的温柔:「嗯。」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是那个。 但是他就想她撒一次娇。 「好。」 苏酒如愿以偿,爱神亲吻着她的耳垂,嗓音低沉:「你得偿所愿,是不是得给我点儿奖励?」 * 米哈伊尔似乎很不喜欢她穿着侍女的衣服。 他给她准备了很多新衣服,在超级豪华试衣间里,还有机器人专门服务,非常周到,苏酒挑了一件面料舒服的绿裙子,问他:「好看吗?」 他不知何时也换了一身制服,板正金色的制服勾勒出他劲瘦诱人的腰身,他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小绿裙,眼里流光勾人:「酒酒穿什么都好看。」 苏酒嘟囔了一声,「是吗……」 到了晚上,他亲吻着她,耳鬓厮磨,眼里的光几乎醉人。 仿佛一条有着剧毒的蛇,咬碎她所有的防御,温柔又致死的纠缠着她,他满眼含着深情与爱意,问她:「可以吗?」 苏酒想。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这是她的爱人,他深情又专一,她又那么爱他。 被他醉人的温柔眼盯着,苏酒不自觉地抱住他的脖颈,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 很快苏酒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他要起来又凶又勐,又如同蛇一般缠着她不松手,每次她低泣说不行了,他就会温柔吻掉她的眼泪,微微泛着红的蓝色眼睛在雪白的发色下显得诱人又缱绻,沙哑含着深爱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无法摒除的邪气笑意。 他漫不经心又温柔的说,酒酒,你可以的。 酒酒,我停不下来。 酒酒……你太美了…… …… 如果她哭的狠了,他就吻住她的眼,一路往下,最后封缄她喋喋不休的唇。 …… 苏酒受不了他的索求无度,有些想逃,但无论如何都被他扣在怀中,无处可逃。 最后在他热烈的吻下,她几乎失去了意识,模煳的一瞥间,她似乎看到她温柔的爱人,白髮渐渐染上冷厉的乌黑,眼角的泪痣也变成了如血的深红色。 第15页 他依然痴迷的看着她,但那一霎间,苏酒却感觉骨骼发冷。 好像身上的这个人,并不是她深爱的爱人,而是从深冷地狱里爬出来的邪魔,披着一层爱她的画皮,要抽干她的骨髓,挖出她的心脏,将整个人,都献祭于他冰冷的唇舌。 他似乎,再一次吻住了她—— 她的眼泪一下,控制不住的滚了出来。 …… 苏酒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 她又看到了那头小鹿。 小鹿看上去比上次更虚弱了,它在金笼的角落,金色的眼睛看着她,一直在流泪。 它的眼泪也是金色的,大颗大颗的滚出来,那粘稠的质地,与其说是泪,更像是血。 苏酒记着爱神的话,认为它是梦魇,警惕的看着它,「干嘛呀。」 她说:「你这个坏梦魇,是想让我做噩梦吗?」 ——啊,难怪刚刚……突然看到了米哈伊尔变成那样,一定是这个梦魇又给她使绊子,真是吓死人了! 小鹿朝她靠近,她就后退,最后小鹿抵着笼子跪在了地上,悲伤的看着她。 它整只鹿都奄奄一息,像是要死了。 苏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它真是……太可怜了。 听说梦魇以梦为食。 苏酒:「你想要我做噩梦吗?我……我要是不那么做,你是不是……」 她不确定的说:「会死啊。」 小鹿悲鸣一声。 苏酒看她一会儿,最后抿唇说:「好吧……」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她那样深爱着米哈伊尔。 小鹿眷恋的舔舔她靠近的手,苏酒这才发现——它身上,哪里是金色的纹路,分明是血痕。 只是因为它的血……都是金色的。 苏酒怔了一下,随后就被小鹿咬了一口! 苏酒却没觉得疼,手中血渗出来,又被小鹿舔净,回过神来,脑海里已然想起了清晰的机械音—— 【连接成功!系统修復……10%……记忆加载中……】 第8章 梦中 梦初。 眼前场景移形换影,下一刻她已经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是爱神殿里的花园,她今天下午和爱神抓娃娃的地方。 只是想比于如今花园里盛放的蔷薇,这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郁金香。 下一秒,她就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更熟悉的影子——嗯,是她自己。 真的是她自己。 少女穿着扫地的侍女服,低着头,拿着个大扫帚,漫不经心的扫着落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她离郁金香花园很远。 苏酒四处看了看,这里没有抓娃娃机。 蓦地,她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抓娃娃机已经摆上了,应该会赚不少星币吧。】 好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她像个局外人看着一切,却能听到主角内心的声音。 少女扫了一下午的地。 扫撒的侍女很多,等到日暮西垂,【苏酒】工作结束,那些侍女一起去换衣服。 【苏酒】不太合群,没人找她说话,她也不是很在乎,反正她们说话总是大声到很多人都能听到。 苏酒听见侍女们叽叽喳喳,「听说苏兰大人又被爱神大人给召见了……」 「天哪,好羡慕啊……」 「……」 苏兰? 苏酒一怔,她想到了下午,那个脸被划花的瞎子和疯子。 【苏酒】对这些传言没什么兴趣,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爱神街的娃娃机上,从心声来听,因为精神力的某些缺憾,这似乎是她唯一的收入来源,所以一下班,就熘到了爱神街上。 爱神街上摆了好几个抓娃娃机,很多人排着队玩,梦中【苏酒】收入颇丰,然而未等她欣喜,脑海里又响起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 【赚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要快点和爱神结婚。】 是那个机械音。 【嗨呀烦死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哪能一步登天嘛。】 梦里的少女似乎对于机械音的提醒有些不耐,但也没有不听,因为这些抓娃娃机似乎也系统这里兑换的,于是她即使赚得盆满钵满,却还是只能坚持不懈的当爱神殿的扫地侍女。 苏酒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因为那个奇怪的机械音,一直要求【苏酒】嫁给爱神,而【苏酒】似乎受制于系统,内心不耐,行为却很是听话。 这天,【苏酒】正在努力扫地,有个长相精緻漂亮的女人,带着一众随从从爱神主殿而来,正巧看到了扫地的【苏酒】。 「哈,是你啊。」 一边有扫地的侍女看到了女人,低声惊唿道:「是苏兰大人!!」 在梦中耳濡目染,苏酒也知道了苏兰的身份,她是一位ss级神明,似乎独得爱神大人宠爱。 苏酒认真的看着苏兰,没被毁容前,是个多美的美人啊。 她黑髮如墨,华服加身,看起来像只贵气的猫。 苏酒想着对方如今的惨烈模样,眉头蹙起。 此时还无恙的苏兰打量着【苏酒】,嘲讽说:「好姐姐,就你这姿色,也想当侍女勾引爱神大人?」 她肆无忌惮的好一阵羞辱。 被嘲讽的【苏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面,嘆了口气。 第16页 她慢吞吞的说:「让让吧。」 苏兰:「?」 苏酒绕到苏兰后面,嘆息:「瞧你走过的地,一块一块的,真是脏的明明白白啊。」 苏兰怒火中烧,「你瞎说八道什——」 然而下一刻,她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发现她的裙尾上有一块深黑的墨渍,一路走来不知道拖了多久,在干净的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墨迹来。 苏兰美丽精緻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你……你你你做了什么?!你竟然这样对伟大的神!」 【苏酒】满脸写着无辜:「我怎么知道,你可别血口喷人了。」 苏酒:「……」 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苏酒】从系统那买的整人小道具,墨染追裳,使用道具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在她眼里变成游戏模式,只要点击想要整的人,那么她一天的行迹都会被墨水标记出来。 这本来是追踪人用的东西,但是被苏酒拿过来整人了。 …… 爱神殿。 刚刚缓过头疼的黑髮爱神,冷眼看着自己原来干干净净的地面,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道浓黑的墨痕:「……」 不巧,正是原来苏兰所在的位置。 * 苏兰恼羞成怒,「你给我等着!!」 看着苏兰怒气沖沖的离开,【苏酒】翻了个白眼。 苏酒听见她在心里哼了一声。 【等着就等着,臭傻逼。】 苏酒没忍住,笑了。 【苏酒】打了个响指,墨痕就从苏兰现在的位置到原来的位置缓缓消失,就像加载的进度条。 苏酒看着有趣,也很好奇苏兰之前在做什么,忍不住跟着消失的「进度条」往前走,她走啊走,走到爱神殿内,最后走到了苏兰最初站的地方—— 那一瞬间。 苏酒感觉到一道极度冰冷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印着繁复神纹,高而重叠的台阶,望到了白玉红绒的神座之上,黑髮黑眸的男人支着下颌,眉间是冰冷的神纹,右眼眼尾一点血色泪痣,明明不可一世,偏又艷丽至极。 虽是拥有众生所爱的神明,却如同无心的魔鬼,显得冷漠无情。 他居高临下,乌黑的眼瞳盯着她的所在。 这一刻。 仿佛穿过了所有的时间与梦境。 她瞬间想起了,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一句冒犯,薄唇轻启,就要她被冷漠的枪樱穿喉而过,祭旗而死。 即便是同样的面皮,即使是身在梦境苏酒也刻骨的知晓。 ——此人并非她心悦的温柔爱人,而是艷丽画皮之下的索她性命的狠毒厉鬼。 第9章 10(虐) 发自内心的爱你。…… 苏酒胆怯极了,十分想要逃走,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她像是被定在了此时,定在了此地,定在了这个男人冰冷的眸光之下。 她脑海一阵混乱——这是爱神?? 可是不对啊,米哈伊尔明明不是黑髮黑眼—— 直到老祭司过来,察觉爱神不对劲,「怎么了,爱神殿下?」 爱神:「颂伊尔,刚才地上的墨痕,是怎么回事?」 祭司颂伊尔,「墨痕?」 爱神盯着消失无踪的痕迹,摁了摁太阳穴,最近头痛愈发厉害,可能是出现了幻觉。 ……啧。 「没什么,滚出去。」 爱神别开眼。 苏酒这才得以逃脱,狼狈的回到了【苏酒】那里。 而就在苏酒熘出爱神殿后,原来眉眼冷漠的男人,眉头紧蹙,手脚缩小些许,竟变成了黑髮黑眼的冷漠少年。 * 【苏酒】很快就等到了苏兰的报復——第二天,爱神大人召见苏兰,苏兰称病在床,没有办法过来了。 问起原因,自然是冒犯了她的【苏酒】。 所有的侍女都被告知有一天的假期,【苏酒】一个人负责把爱神主殿所有的地都扫干净。 巴巴来看爱神大人才来做侍女的贵族小姐们对【苏酒】怨声载道暂且不提,被惩罚的【苏酒】却乐得自在。 【啧,整天就整这些没用的小把戏。】 然后苏酒就听到她向系统买了自动扫地扫帚,悠哉游哉坐在种满了郁金香的花圃外吹陶笛,让扫帚把地扫的干干净净,傍晚颂伊尔来验收的时候,那真是方圆十里不见半分尘埃。 苏酒看着她手里的陶笛,怔愣一下。 那是她怎么也找不到的白玉陶笛…… 颂伊尔相当看不起她这种想要飞上枝头勾搭爱神的女孩,其他侍女好歹是贵族小姐,还能得几分和颜悦色,而她这种没什么身份的,自然只能被疾言厉色。 是以颂伊尔验收的时候,冷嘲道:「就算你嫉妒苏兰小姐,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说:「苏兰小姐被你气得抱恙在身,爱神大人现在也很生气,你不要以为扫这些地就算完了,明天也是你一个人扫!」 【苏酒】内心狂喜。 但她佯装关心:「啊,那真是太抱歉啦!苏兰小姐身体有没有好一些呀!」 颂伊尔看她嬉皮笑脸不当回事的样子,简直要气得一个仰倒,他恶声恶气:「苏兰小姐昨日路过爱神街,对抓娃娃机里的蓝色娃娃十分喜爱,爱神殿下听说后,明天就要启程去给苏兰小姐抓娃娃。」 第17页 他说完,又嘲道:「苏兰小姐是唯一配的上爱神殿下的神明,像你这样的凡夫俗子,还是不要妄想了。」 苏酒怔怔的看着颂伊尔。 在她的记忆里,颂伊尔一直都是一个温和有礼的老祭司,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甚至还在她和爱神的婚礼上,给与了温柔的祝福。 和眼前这个满脸阴郁,肆无忌惮挑刺找茬的老头,简直…… 判若两人。 而【苏酒】似是早已习惯,满脸笑意:「好的祭司大人!」 * 到了晚上,爱神街没有多少人了,梦里的【苏酒】下班后望着贫瘠的钱包,打算去收割一波娃娃机。 苏酒没有自己晚上出来过的记忆,所以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新奇。 【苏酒】倒是轻车熟路,她找了一家自动试衣间,换下了侍女服,穿上了自己的翠绿小裙子,换上小皮鞋,腰间别着白玉陶笛,还心情愉悦的用一种速染药膏,给自己染了个栗色的头髮,看着镜子里栗发黑眼的小姑娘,欢快的笑了。 小姑娘打扮美了,蹦蹦跳跳的,哒哒哒走到自己摆着的娃娃机前。 一条街被【苏酒】摆了七个娃娃机,每个都很火,但是不可以虚拟货币付款,必须用星币——或者金币。 这显然是【苏酒】狡诈的小心思。 毕竟住在爱神街的人非富即贵,这些自称被神明宠爱的孩子,恐怕一生下来连铜币长啥样都不曾得见。 【苏酒】悠哉游哉的拆开娃娃机后面的箱子,把里面的硬币倒出来,果然如【苏酒】所料,一大片金灿灿银闪闪,混着几个名不见经传的铜板板。 【苏酒】自得其乐的拿着一个大钱袋,把钱哗啦啦的倒进去,从街头收到街尾—— 【苏酒】的脚步顿住了。 街尾最后一个娃娃机前,有个黑髮的少年,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往里面扔金币。 【苏酒】:哇哦。 与此同时,【苏酒】和苏酒同时听到了脑海里,系统的声音。 ——【任务目标出现,请在三分钟倒计时结束前上前处罚对话,否则会有惩罚,倒计时开始……】 【苏酒:!!!?这怎么就任务对象了??不是说要和爱神结婚吗?】 【系统:这就是爱神。】 【苏酒】:??? 【苏酒】震惊了:不是说明天才来吗?!!怎么大半夜的就跑来了?? 但显然时间不等人,【苏酒】只能赶鸭子上架,她走到少年身前,不知所措:「啊,那个……」 少年对于她的突然出现,连一个眼风也没给,冷着一张英俊的小脸,继续抓娃娃。 【苏酒】抓耳挠腮:「是这样的,这个抓娃娃机有打折活动——」 少年连个眼神也没给。 那边系统还在倒计时,只要少年不回话,搭话就是失败的。 【苏酒】干着急,跺跺脚,「我们抓娃娃机要关门了!」 …… 看着这少年跟聋了似的不搭理她,【苏酒】也是无奈了,她长吁短嘆,觉得也不能强人所难,便作罢,在一边无聊的盯着他抓娃娃。 少年硬币一个个扔,但娃娃一个都没抓上来。 抓一个掉一个。 【苏酒】瞧着瞧着,没忍住,笑了。 而她这一笑,少年似有所感,转眼看她,「你笑什么?」 漫天夜色泼洒,他声音低沉阴郁,额间神纹闪烁。 泼天夜色,都不及他眉眼的阴鸷深冷。 【滴!任务完成,奖励积分……】 【苏酒】因为完成任务的意外之喜,丝毫没被少年吓到:「你这样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好看的娃娃,送给你的心上人呀。」 她想起来颂伊尔今天跟她说的话,已经知道眼前人在干什么了,无非就是抓娃娃送给苏兰呗。 米哈伊尔语调冷漠:「我没有心上人。」 少女绿裙细緻温柔,上面编花如同绿萝缠绕,她穿着精緻的小皮鞋,栗色的头髮扎成小麻花,草帽下眼神含着笑意,「没有就没有呗,娃娃不是这样抓的啦。」 他打量她半晌,嘴角笑容轻讽。 看来他身边,四面八方,都是令人厌倦的耳朵。 不过,被人所爱,又有什么不好呢。 但是看过他这副模样的人…… 米哈伊尔扯起唇角:「那要怎么抓?」 他的声音含着夜风的阴冷,偏偏那双乌黑的眼睛,映着爱神街孤零零的明灯,仿佛幽夜燃起的鬼火,有着勾引人心的魔力。 「看小姐姐给你秀一把。」 【苏酒】从兜里掏出一枚铜币,丢进娃娃机里,移动摇杆:「瞧见没,这娃娃机有个小窍门,钩子要抖一下——欸嘿,上来咯。」 她摁了一下键,娃娃顺势被抓了上来。 是个很可爱的猫咪玩具,落在了外面,少女笑意在黑夜里也明媚灿烂,「就这样出来啦。」 黑夜里有寒风吹拂,米哈伊尔看着抓出来的娃娃,若有所思半晌。 他忽然勾起唇角,眼里满含恶意,声音直白又干脆:「你喜欢我?」 【苏酒】一愣,蓦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漆黑的眼瞳如同深渊,带着勾引人心的魔力:「哦,你喜欢我。」 上一句是疑问,下一句,是肯定,只是语调中,微有嘲讽。 第18页 而在转换之间,【苏酒】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的眼睛,喃喃说:「我……喜欢你。」 【系统:警告!警告……神格启动……神格占用中……启动失败……开始加载插件——】 苏酒惊愕的看着这一切。 黑髮的少年爱神,对着无法控制自己的少女,勾起恶劣的笑来,他上前一步,踩住了地上的猫咪娃娃。 雪白的猫咪娃娃被污泥染脏。 他盯着【苏酒】,像是盯着一个不值一提的玩具,嘲讽说:「我知道。」 这个世界上,谁不喜欢他呢。 他是爱神,註定被众生所爱,可是他对于这些爱慕,曾经多渴望,如今多作呕。 他轻浮又傲慢的说:「所以你会为了我。」 「抓出你所有的娃娃,对吗?」 「就算我践踏它,毁灭它,不珍惜它。」少年语调平静,像是无情的恶鬼,「你也一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而白日里一切如常【苏酒】,如今的心声却只有不断的重复一句话—— 【我深爱他,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他真的好美丽——】 她开口了,语调也带着控制不住的爱意。 「是这样的。」 「娃娃算什么呢。」 「我深爱着您,我愿意为您付出一切,爱神殿下。」 发自内心的爱意仿佛变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毫无怨言的信仰和让步,成为神明为众人所爱的权杖。 画皮之下的艷鬼再次露出了獠牙,而噩梦中的少女无所皈依,只能引颈就戮。 苏酒后退一步,只觉毛骨悚然。 * 第10章 11(虐) 骯脏。 但在系统插件的帮助下,梦里少女很快就清醒了。 【系统插件加载完毕……滴!安装完毕……】 【苏酒:!!!刚刚是怎么了?!】 【系统:爱神会得到众生所爱,只要他想,就能让人爱上他,让他予取予求。】 【系统:刚刚他对你用的是最低级的力量,所以加载个插件就能摆脱,如果他稍微用点心,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保持清醒了。】 天气阴沉,带着些许风雨欲来的潮气,苏酒觉出了一阵阴冷。 【苏酒】对刚刚被控制的感觉心有余悸,在注视着对方眼眸的一瞬间,她好像整个人都陷进了一个巨大的沼泽,无法唿吸,只想为对方付出一切,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深爱他。】 【系统:毕竟你现在失去了神格,根本没有办法抵制这种诱惑。】 【苏酒:这任务难度太高了,我不行啊。】 她脑海中念头纷杂,却还是在任劳任怨的抓着娃娃,以防一边的少年瞧出什么破绽。 她抓娃娃技术只能算是中上,不能说是百发百中,想要抓出所有的娃娃,也是得耗费一番精力的。 乌黑的天空逐渐积蓄起厚重的雨云,无人的街道,逐渐扬起了沉郁的风。 【系统:放心,有我在,你可以的!】 【滴——发布任务,获得爱神的吻!】 【苏酒:????】 之后那机械音便开始装死,任由【苏酒】怎么骂都无声无息。 【苏酒】一边抓娃娃,一边偷瞄一边的少年爱神,蓦然间,她想起了一件事。 她说到底毕竟是个穿书的,对爱神的心理,还算了解。 越容易获得的越不珍惜,爱神身边一个个为爱赴死的太多了,她得另闢蹊径。 爱神穿着简约的黑色外衣,随意倚靠着一边的座椅,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的轻点在数据屏幕上,似乎在看什么消息。 他眉间显出了几分嘲讽的厌倦,手中昂贵的装置被他如垃圾一般丢在了地上。 苏兰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如果不是她的歌声能缓解他的头痛,又是一个s级神,恐怕早就被他弃如敝履。 人的贪婪与欲望,总是明目张胆的写在脸上,成为爱神后,所有人都对他抱有着可以抛下一切的深爱,甘愿为他赴死,为他做任何事。 乌云压低,风声渐狂,卷着细细的雨珠,那雨珠逐渐滚大,在沉沉的风声中变得酷烈。 少女的草帽被雨水打湿,却还在努力的为他抓娃娃。 神光笼罩着米哈伊尔,他冷淡的看着那少女的绿裙逐渐被雨水打湿,嘴角露出嘲意。 在爱神的光芒之下,似乎每个人都那样爱他。 爱的不顾一切,却又那样的,不值一提的…… 廉价。 绿裙的小姑娘熬受住了厚重的风雨,真的给他抓出了所有的娃娃。 她冻得红唇发紫,绿裙哗啦啦的往下滴着水,草帽也被浸湿,一身的精心打扮变得无比狼藉。 然而爱神身上却不沾一丝雨露,他眼瞳黑的毫无温度,额间神纹闪亮,看起来纤尘不染,高高在上。 少女最好看的娃娃都捧在了怀中,她裙子都湿透了,怀里的娃娃却没有半分湿意。 她殷切的跑过来,把怀里的娃娃,敬献给她挚爱的神明。 「我抓完啦。」 「我要的是你。」米哈伊尔语调轻的像是在唱歌:「所有的娃娃。」 米哈伊尔:「你是听不懂吗?」 少女的草帽在滴答落水,精心浸染的栗色头髮也湿透了,她却浑不在意,甚至有三分无辜:「可这就是我,所有的娃娃了呀。」 第19页 年轻的爱神从未被人忤逆,眼神渐渐结了冰。 他的视线落在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娃娃身上。 「那些浸透在泥土里,被雨水打湿的孩子。」【苏酒】说:「都不是我的娃娃。」 米哈伊尔盯着她,喉中逸出嘲讽的笑:「哦?」 「它们深爱一人,才自甘卑贱,落入泥潭。」【苏酒】说:「可是您那么尊贵,要爱您的话。」 「就要干干净净,不染风尘呀。」 「所以配得上您的。」【苏酒】说:「只有这些娃娃啦。」 然而苏酒说完,爱神就站起来,随后她整个人都被摁在了娃娃机上,后背重重的惯在冰冷的机器上,风冷如刀。 爱神掐住了她的脖子,威压恐怖森然,她所有的娃娃都落在了雨泥里,只剩下一个哆啦c梦,在她手中摇摇欲坠。 【苏酒】本人很喜欢这个娃娃,所以抓得最紧。 然而爱神的眼瞳像地狱的恶鬼,令人悚然。 他说:「配不配的上,是我说的算。」 他扯起唇,肆无忌惮的散发着自己的恶意,「你算什么。」 米哈伊尔盯着【苏酒】,她眼睛雾蒙蒙了,像是藏了什么秘密。 米哈伊尔伸手,抹去了她设在眼睛上的小小障眼法。 如同拨云见雾,入目的,是一双灿烂的黄金瞳。 米哈伊尔失神半晌,回过神来,惊异自己竟被她一双眼所迷惑。 【苏酒】没有察觉爱神的动作,她想,这份工作可真是太艰辛了,要不是系统允诺她任务完成就能回家,还能给她一百亿软妹币的精神损失费,她可还不一定能坚持下去。 ……不过更重要的大概还是完不成任务就得死吧。 能者多劳,她且忍忍。 米哈伊尔看着她怀里只剩一个的娃娃,极其恶毒:「你的深爱,真是廉价。」 「您被众生所爱。」【苏酒】宠辱不惊,「我的喜爱,在被世人所爱的您眼中,只是千亿分之一,的确廉价到不值一提。」 「但这份深爱,对我来说,却只此一份。」 扣住的颈项皮肤细白,不同于凡夫俗子,她有着明亮又美丽的眼瞳,即便在风雨飘摇的黑夜,也如黄金一般闪耀。 米哈伊尔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她那双金色的眼瞳,专注的盯着自己。 那不是被爱神之力蛊惑而生感情,没有疯狂与热切。 而是真真切切的温柔。 仿佛记忆里再也找寻不到踪迹的那个人,她总是温柔的注视着黑夜里,狼藉发疯,又一无所能的卑微怪物。 【苏酒】语调温柔:「无论在您眼里,我多么卑微不值一提,但您要知道,在我眼里,您真的,非常重要。」 她把她保护好的哆啦c梦放在他的怀中,黄金一般的眼瞳写着十分的深情。 这似乎不是随意被神力蛊惑,而付出的廉价爱情。 她那张被雨水冻的发紫的唇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有关对爱神的这份深爱,于她的不易。 每一个字,都在望他珍惜。 即便是马上会被爱神丢在角落里的萍水相逢。 米哈伊尔,也永远记住了这双在黑暗中,闪耀的眼瞳。 掐住她脖颈的手慢慢松懈,最后彻底松开,雨水还在泼撒,金色眼瞳的少女趁机踮起脚尖,吻住了怔忪爱神的柔软的薄唇。 【叮!任务完成!】 爱神任由【苏酒】吻他,他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着一种他不懂,却让他为之着迷的东西。 她不像他只是一个垂眸,就为他痴狂的芸芸众生,也并非如苏兰那般的欲擒故纵,她只是说了几句话,哪怕浑身狼藉,也闪耀着他难以拒绝的光。 少女的唇有着冰冷雨水的味道,偏偏写满了他想要沉沦的诱惑。 但这也让他感觉到了被冒犯的愤怒,他紧紧捏着多啦c梦,半晌,松开手。 干净的多啦c梦坠入尘泥,被雨水碾碎成了骯脏的尸骨。 一吻完毕,爱神捏着她的下巴,踩在她最喜欢的多啦c梦上,嘲讽:「真是……」 「骯脏。」 * 两个字,让梦境支离破碎。 苏酒感觉自己的唇被含住,有人对她缠绵依恋,唇齿相依。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男人英俊精緻的面孔稜角分明,本蔚蓝如天空的眼睛在阴影下,仿佛有着深潭一般难以化解的乌黑。 一如梦中冰冷嘲讽的少年。 苏酒瞳孔一缩,勐然推开了他! 第11章 12 恶鬼。 她这一下,在爱神劲瘦有力的怀中,仿佛小猫撒娇,无伤大雅。 米哈伊尔离开了她的唇,额头与她相抵,温柔问:「酒酒?」 却见怀里金瞳的少女怔怔的盯着他,似乎失神。 「……」 苏酒:「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疼惜的吻了吻她的唇,温声缠绵问:「怎么了?」 苏酒神思不属:「你这么吻我……」 她说:「不会觉得……」 「脏吗?」 米哈伊尔瞳孔骤然一缩,一霎间,苏酒感觉他抱着她的动作略微僵硬起来。 但仅仅只有一瞬间。 「酒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米哈伊尔转而就露出担心自责的神色来:「都怪我,昨天一直缠着你,让你太累了。」 第20页 苏酒:「我……原谅你。」 未等米哈伊尔露出高兴的神色来,苏酒又听见自己控制不住的说:「毕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男人倏然沉默了。 空气中瀰漫着清浅的蔷薇花香,苏酒再次想起,梦里满院盛放的郁金香。 她忽然有些恍惚想,她真的喜欢蔷薇吗? 窗帘被拉上,微弱的光无法穿破黑暗,米哈伊尔银白色的发在阴影中,也仿若鸦黑。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到那双在黑暗里,微微有着光亮的眼睛。 那眼瞳深而沉重,不像记忆里,天空般让人觉得轻松的蔚蓝。 苏酒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说的,但是看着他在阴影中的黑髮和黑眼,内心仿佛有一个恶毒而愤懑的灵魂,操纵着她的身躯,操纵着她的意识,操纵着她的大脑,让她不停的吐出不该说出口的话—— 「就算您践踏我,毁灭我,不珍惜我。」 「我也不会生气的。」 她这样说出的每一个字,米哈伊尔都仿佛自己的骨头被人压在泥土里碾碎,寸寸成灰。 胸口的情绪如同即将爆发的岩浆,却又被深深压在心扉,任由它剧烈鼓动沸腾,最后在被烧到暴烈的空气中,化成坚硬滚烫的浆石。 是无法磨灭的痕迹。 米哈伊尔浑身僵硬,看着她红润如花瓣一般的唇,一字一句的说,「毕竟。」 「我像芸芸众生那般,廉价的……深爱着……」 下一刻! 苏酒的嘴巴被吻住,男人眼尾染着红意,他深深的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扣入灵魂。 他吻得又深又急,嗓音沙哑中透着疯狂的诱惑:「酒酒。」 「不廉价。」 「不脏。」 他压抑着沸腾的情绪,语调低沉诱人,「是最好的。」 他的酒酒,是最好的,没有谁能比得上她。 她有着黄金一般的眼瞳,笑起来的时候,小酒窝甜甜的。 她不像芸芸众生那般只是因为他的神格而钟爱他。 她爱他这个人,无论是神是魔,无论身在云端,还是深陷泥潭。 她的爱如她所言,珍贵,骄傲,脆弱,却不染风尘。 碎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费尽了骯脏心思,穷极了此生的余力,把碎裂的她拼成了这幅模样。 他丢过一次,绝对……不可以再弄丢第二次!! 他狂热的吻着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头髮,一寸一寸,她试图挣扎,却被死死摁住,男人心扉仿佛被暴烈的浆火敲碎,滚烫的爱意倾泻而出。 苏酒意识昏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米哈伊尔说这样的话。 明明那些……只是梦啊。 苏酒听见她的爱人在她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说。 「我爱你,我爱你……」 苏酒茫然想。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也爱你呀。 可是胸口压抑的愤懑,无助,与恐惧……又是什么? 是梦的副作用吧,一定是这样…… 然而就在她试图安慰自己的爱人,她想对他的爱作出回应的时候,她张张唇。 「可是……」 「好脏啊。」 没有了系统给予的目标,这个男人,她仿佛连敷衍都觉得费劲。 苏酒感觉到,脱口而出的剎那,拥抱着自己的爱神,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像是被人击碎了骨骼,又仿佛是尘封于泥潭里的疯狂野兽即将被解除封印。 他低垂下眉眼看她,那视线冰冷而莫测。 有微风吹来。 窗帘被吹动,微光渗入,苏酒看到了他漆黑的长髮,微染红意的乌黑眼瞳,还有额间,闪耀的神纹。 不是她深爱的温柔神明。 而是梦中,索命的画皮恶鬼。 第12章 13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这应当是她做过最恐怖的噩梦了。 苏酒尖叫一声,随即失去了意识。 …… 米哈伊尔把昏迷过去的少女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微微侧眼,看到了一边的镶嵌满宝石的长镜。 镜子里,男人眉弓深长,黑髮黑眼,额间神纹闪烁,眼尾一点泪痣,眉眼如刀锋。 他不似银髮蓝眼那么温柔,整个人显得极其阴郁冷峻。 米哈伊尔沉默的凝视着镜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凝视着怀里的即使睡过去,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少女。 他眼底的深冷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割碎,一片片被她的战慄碾成锋利的尘,把他稜角分明的心割得血肉模煳。 他低哑着声音,字句带着血:「你就这样,见不得我。」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倾泻,落在他乌黑的发上,浮尘飘飞,背嵴笔直的神明如同被人挖出了碎裂的骨头,那双漆黑的眼里血丝遍布,英俊的面庞上,露出被人吮血的疼。 他喃喃道:「好,好。」 那鸦黑的长髮在阳光下,如被人洗了墨汁,又仿佛被司掌白雪的神明深情吻过,变得银亮而通透,额间神纹退隐,眼下泪痣消弭,他的眼瞳如出深渊,得见天空海阔,一片忧郁的媚蓝。 ——都依你。 在一片昏沉的阳光下,如拯救睡美人的王子,他吻醒了她失措昏睡的爱人。 第21页 她鸦羽般深黑的睫毛微微战慄,随后睁开了眼。 她眼睛是极美的,米哈伊尔见过在极暗时眼睛,哪怕风雨欲来,也能如黄金般温柔闪耀。 她看他半晌,金色眼瞳还带着刚刚睡醒一般的朦胧,却突似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他。这次米哈伊尔没有拉她,他沉默的看着她用力扯开了窗帘。 阳光如同不要钱一般泼洒进来,照亮了爱人银白的发和蔚蓝的眼。 少女背对着灿烂的阳光,看着他的头髮和眼睛,起伏的胸膛幅度稍缓,又缓缓露出了茫然。 她试探的说:「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的心一瞬间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给挖空了一块。 疼到几乎无法自抑。 但他还是能戴着温柔的面具,蔚蓝的眼仿佛只因阳光刺眼而稍稍眯起:「酒酒?」 下一刻,少女扑到他怀里,呜呜呜的哭。 「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 「什么噩梦?」米哈伊尔修长的手插进她柔软的长髮,顺着向下,捋着她的背嵴轻拍。 然而怀里少女只是抽泣,一言不发。 * 虽然只是一场噩梦,但苏酒无法否认,她被那场梦影响很深。 即便她知道,这场咎由自取的噩梦,与爱神没有半分相干,但她没有办法。 她看到爱神那张如梦里恶毒画皮鬼一模一样的脸,就控制不住的想起梦里的一切。 所以她这几天,有意无意的避着米哈伊尔。 她第一次有点害怕。 当初自己对爱神的爱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慌张。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般……爱着他。 一个噩梦就能让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意动摇,好像再来几个,就会完全崩塌。 明明爱神殿那么大,到处都有着假山飞檐,错落有致,也有着那么多可以躲藏的地方,但诡异的是。 ——无论她躲在爱神殿哪个偏僻的角落,都能被他不紧不慢的找到。 她躲在假山里看书,看到睡着,醒来的时候,身边却依偎着银髮的爱神,他修长的指尖落在和她同样的书上,笔走龙蛇,做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录,不像她,看完后,脸有多干净,书有多干净。 见她醒了,便柔柔和和的笑一笑。 又或者是躲在玻璃花房里研究乐谱,吹陶笛,不久便能听到流畅悦耳的钢琴声,和她伴奏,无论她笛子吹得有多跑调,多十万八千里,那钢琴声都能紧紧的缠着她的笛音,把难以入耳的魔音转成悠扬好听的奏鸣曲。 那毕竟是爱神,有着巧夺天工的钢琴妙手。 他和她那样契合,又那样懂她,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他再一次把躲在花房假山里的她揪出来,轻柔依恋的吻她的耳朵,「最近怎么那么喜欢捉迷藏?」 「……」 「我知道了。」不等她回答,米哈伊尔弯起眼睛,「因为酒酒很想被我找到,对吗?」 「放心吧。」 米哈伊尔说:「我不会让酒酒一个人的。」 他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又被他吻了,缠绵的,纠葛的,不放弃的,衣衫半解,他眼里的渴求,再次热切。 他耳鬓厮磨,声音沙哑:「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苏酒看着爱神,假山的阴影之下,她仿佛看到他乌黑的头髮,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动起来。 「我可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找你……这的确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但我真的,每次都很害怕,哪天找不到了……」 他咬着她的耳朵,眯起的眼里漾着水光,声音也是沙哑的诱人。 「如果这是酒酒生气的惩罚。」 「给我一个尽头,好吗?」 怀里的少女锁骨精緻,在他怀中百依百顺,唯独一言不发。 其实苏酒只是在出神。 她忽然意识到。 她能避开米哈伊尔的地方…… 并不多。 或者说,几乎没有。 「……」 米哈伊尔轻轻嘆息,将人抱紧,「好吧。」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眯,语气有些温柔释然,「没关系……」 …… 这天晚上,苏酒没有睡着。 她在爱神的怀抱里,心神不宁,一会儿想着噩梦,一会儿又是被划花了脸的,叫苏兰的疯子。 她说她—— 当过扫地的侍女,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可是她的记忆里,她与爱神琴瑟和鸣,从入郁金香星,便顺顺利利的大婚,每个人都夸赞他们天生一对,给予无上祝福。 跟梦中,如出一辙的机械的声音从脑海响起。 【如果给你机会,你想要蓝药丸,还是红药丸?】 苏酒吓了一跳,爱神立刻就醒了,他柔声问:「怎么了?」 苏酒:「……啊,没什么。」 …… 似乎征伐暗星在即,爱神每天都有着繁重的公务,这个时候,就是骨头陪着她。 她让骨头给她放黑客帝国。 骨头虽然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又要看,但还是给她放了。 苏酒看主角选择了红药丸,得知了末世的真相,日子过得像苦行僧,并且经歷了一系列让苏酒看得牙酸的艰难困苦,最后才总算玉汝于成。 第22页 苏酒想,是她的话,肯定后悔没选蓝药丸。 骨头是个骷髅,手腕上却有个设备,苏酒平时看他随时戴着:「你手上是什么?」 骨头:「终端。」 苏酒:「星币是不是也存在这里?」 骨头:「是的……个人信息,还有帐户,都在这个终端设备里。」 苏酒:「我为什么没有啊……你的借给我看看呗。」 骨头犹豫一下:「这个可能不能给您……」 苏酒:「为什么?」 骨头窘迫说:「里面有些个人隐私……」 其实并不是。 只是爱神不允许他的爱人,接触任何跟外界有关联的设备。 金瞳的少女哦了一声,「那你找个没有隐私的给我用嘛。」 骨头侷促的说:「我可能要请示一下爱神殿下……」 苏酒垂下眼帘:「算了。我自己跟他要好了……哦对了,我前几天看游戏新闻,想玩神殿大冒险。」 骨头:「我现在就去跟您订购。」 苏酒看着他打开设备,订购了游戏,游戏很快就传输了过来。 苏酒看着手里的全息头盔,她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就跟骨头要了这个游戏。 第一次,她有些茫然。 她对如今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的,无上的爱神宠她如命,她……完全可以选择蓝药丸,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继续在这样的生活中,醉生梦死。 她把游戏头盔扔在了一边。 她有人爱,有人陪,有无数的金钱可以挥霍,想要的东西立刻就会得到,除却一介凡人之身,人生早已没有什么缺憾。 没什么不好的吧……如果不去想太多,这是很好的一生。 …… 骨头去厨房拿来小蛋糕的时候,看到神殿里的少女正戴着游戏头盔,在玩游戏。 他默不作声的把精緻的蛋糕放在了一边,眼窝里跳动着幽幽鬼火。 不多久,苏酒摘下了头盔,她似乎有些失神。 骨头:「夫人?」 苏酒拿起小蛋糕咬一口,结果却一下咬到了自己的手指头,她嘶了一声,怔怔:「没事,就是这个游戏有点……震撼。」 …… 「骨头。」 苏酒指着后花园的湖水:「我想潜水玩。」 骨头:「!!」 骨头呆了半晌,又觉无伤大雅,去给她拿了潜水装备。 在星际,由于潜水装备的进阶,潜水并不是一件很复杂危险的事儿,就跟古地球小孩玩泥巴一样无伤大雅。 苏酒等骨头把装备拿过来——那是一个小小的潜水腕带,银白色的,她让骨头给她戴好,忽然歪头说:「我又不想潜了。」 骨头:「……」 骨头想要给她再把腕带卸下来,苏酒却说:「昨天米哈伊尔给我抓了娃娃,里面有个白色的小猫咪,你去给我找找,我想抱。」 骨头「哦」了一声,虽然奇怪,也没放在心上,就去找了。 但是怎么都找不到白色的猫咪娃娃,抓的娃娃里,只有一只奇怪的蓝色猫,和一只粉色的猪。 然而等到骨头回来,却哪里都找不到了苏酒。 骨头:「!!!」 它要给爱神发讯息,然而下一秒,蓝光闪烁,一头伤痕累累的鹿却突然扑过来,咬碎了他手腕上的通讯器! 它只是一道残碎的幻影,头角峥嵘,疮痍满身,眼瞳却如黄金般闪耀。 骨头瞳孔一缩,这是…… 苏酒的神格碎片—— 只于传说中存在的sss级巅峰神格,梦魇黄金鹿! * 爱神殿的后花园有个湖。 苏酒下潜,果然看到了底部有个排水口。 手腕上的银色装备发着微光。 那个机械音提醒她,如果想要红药丸,就去下载神殿大冒险这个游戏,它会在里面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东西。 而神殿大冒险,全部是参考真实神殿建模。 其中自然有爱神殿。 当然,游戏版的神殿,关键的暗道都是假的,但是脑海中那个机械音,全部帮她改成了真的。 而改版后的游戏,湖底通道四通八达,有一条,是连通神狱的。 苏酒在分叉路口扯掉了腕带,丢进了另一个入口,随即从通往神狱的入口游过去。 【如果你不相信我。】 【我便给你一条路,你自己去寻找真相。】 【你最好快一点……不然,苏兰恐怕会被你的爱人,割了舌头。】 苏酒本能反驳:「米哈伊尔那么温柔,怎么会割人舌头!」 …… 苏酒从神狱的后院湖中冒出了脑袋,这里四面围墙,森然一片,隐约可以听到人的大声嘶号,苏酒看到这里,如之前在游戏里一般,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恐惧。 这股恐惧没头没脑,毫无缘由。 苏酒低声道:「我来到这里了,你说话。」 然而那个机械音却没有了任何声息,苏酒眉头微微一蹙,忍耐着心底的不适,进了神狱。 ——找到苏兰,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一是她背熟了神狱的地形图,二是苏兰撕心裂肺的骂声,远远就能听得到。 「苏酒你这个贱人——把我的神格……把我的殿下还给我——」 第23页 「……」 苏酒正要进去,却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心跳骤然失了一拍,闪进了角落里。 「太聒噪了。」 她听见每天在她耳边耳鬓厮磨的温柔情人,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诱人,偏此时如刀锋般森凉。 「割掉舌头吧。」 …… 苏酒紧紧贴着墙壁,听着苏兰撕心竭力的惨叫到最后的奄奄一息。 潜水而来,因为中途刻意丢掉了潜水装备,所以苏酒浑身都是湿的。 水珠连成一线,从墙壁渗入地下,髮丝贴紧她的额头。 然而即使是在最冷的水下,苏酒也未曾觉得这般彻骨寒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蓦然有人开口—— 「谁在那儿?」 第13章 14 你想得美。 苏酒心脏几乎骤停。 等她回过神,忽然想,她有什么害怕的…… 但是来人往她这里看了看,一只小老鼠窜了过去。 那人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回头跟爱神说:「爱神大人,是只小老鼠。」 米哈伊尔嗯了一声,语调轻嘲:「让苏旷别在外面跪着了,也过来看看她的好女儿。」 苏酒从未听过米哈伊尔这样说话。 记忆里的米哈伊尔,永远都是温柔有礼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无踪,苏酒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过来,就悄悄的走到了苏兰的牢房。 阴森潮湿的角落里,不知藏了多少监控探头,时不时的还有苍蝇一般大小的摄像机在飞来飞去。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似乎用了什么高科技,把她的身影给屏蔽掉了。 她在神殿大冒险这个全息模拟游戏里把神狱的结构记得牢牢的,轻易就找到了苏兰所在的地方。 却见削尖的十字架上,捆缚着一个女人,原来精緻秀丽的脸刀痕交错,眼睛盲了,又被割了舌头,所以嘴角一直在流血。 她浑身缠着锁链,狼狈不堪,原来白嫩的手臂上都是深深的淤青,她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嘴巴里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真是太惨了。】耳边的机械音冷冷说:【但她罪有应得。】 苏酒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罪有应得,能得到这份上。 苏酒只来及看了一眼,心下发憷,便听到了耳边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人过来了。 她又赶紧躲回了原来的地方。 来的似乎是那个叫苏旷的人,他被苏兰的样子给吓到了,怔怔半晌没能说话,回过神来之后,眼泪夺眶而出:「兰儿,你这是何苦——」 苏酒悄悄的探出头,看到那个绞刑架上的女人艰难的张开嘴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她那张狰狞的脸上,全是不甘心。 「神格?」 苏旷怔怔的说:「兰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姐姐的神格给了你。」 苏酒的视线挪到苏旷脸上,唿吸忽然一紧,她盯着苏旷的脸,疑惑想。 这……这不是这具身体的便宜爹吗!! 他自顾自忏悔道:「你娘临死前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我却……」 他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战慄的手想要摸摸苏兰的脸,却又收回,痛骂道:「苏酒不愧是暗魔和别人通姦生下的孽障!!!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爱神大人也是鬼迷心窍……」 他说到米哈伊尔的时候,声音略微迟疑,显然是不敢冒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骂的自己,但苏酒内心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苏旷似乎是气急了,胸膛起伏,又说:「你放心,爹一定会给你报仇的,这么些日子,爹想通了,是你的就该是你的,神格的话,爹一定会给你拿回来!」 他又喃喃道:「只有她的神格能救你了……」 苏酒疑惑:「神格……?她的神格?谁的神格?」 神格是什么,她知道,但是在这星球上的神,好像除了爱神,也没有别人了。 【他们是要拿你的神格。】 「我的……神格?」苏酒匪夷所思:「我哪来的神格?」 【你是神。】 苏酒:「你……」 那机械音却打断她;【苏旷,是你的生父,是a级神明,而你的母亲,则是暗星中的魔女,身份尊贵,名叫米莎。】 机械音自顾自的说: 【米莎来自暗星,生性放肆,不得苏旷喜爱,后来更是被苏旷怀疑不忠,在她诞下你后,被苏旷送到上代爱神的屠刀下,祭了旗。】 【这也是,光明星系与暗星系这些年纷争不断的□□。】 【苏旷将米莎祭旗后,又娶了新的夫人,名叫钟烟,诞下了苏兰。】 【钟烟一介凡人,生下的苏兰不过半神,身体又孱弱多病,在爱神殿这样都是神灵的地方,活不过三月。】 【你是之子,混沌之身,是以,诞出万中无一,必将光耀天下的sss超级神格,梦魇黄金鹿。】 【拥有sss级神格的,这世上只有一位,除你之外,便是爱神。】 【苏旷便剥了你的神格,给了苏兰,sss级超级神格,直接让苏兰,从上不得台面的半神,一跃而成了ss神明。】 【而你,被亲生父亲,弃置荒星,流离至死。】 苏酒听着这个故事,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在她浅薄的记忆里,她只是附到这具身体,随后遇到爱神,于是半生顺遂,却从未想过,这身躯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第24页 但是—— 苏酒:「照你这么说,他们已经拿到了神格才对吧,为什么现在一副神格在我这里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她与苏旷不过一面之缘,除却在外闲逛遇到的那次,之前她甚至根本没与苏兰碰过面啊! 他们为什么说要从她这里拿回神格? 苏酒摁住太阳穴,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仿佛要突破什么,蠢蠢而出,却又什么都回想不起来。 【爱丽丝。】机械音声音低哑:【你已经吃下了红药丸,你得去找你的兔子洞了。】 机械音消失了。 正当苏酒疑惑的时候,冷不丁的,整个暗黑的神狱变得灯火通明! 漫长而刺耳的钟声响了整整十三下,伴随着兵荒马乱的声音。 有人高唿道:「封锁所有通道!!」 「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 「遇到可疑的人,统统捉起来!!!」 苏酒身为爱神的妻子,本来恃无恐,但看了一眼绞刑架上神态狰狞的苏兰,又想到似乎表里不一的米哈伊尔,那种有恃无恐的底气,不知为何,变成了莫名的不安。 苏酒正准备原路返回,却在一个牢房里,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梦里人。 是颂伊尔!! 然而无论梦里还是记忆里都意气风发的老臣,此时却像一条狼藉的老狗一样,浑身伤痕累累,在角落里奄奄一息,却依然痴迷的盯着手里的东西,珍而重之的亲吻。 他看见了她,陡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胸脯起伏:「呵——呵——」 苏酒记得颂伊尔,在她和爱神的婚礼上,他给了他们热切又真挚的祝福来着。 虽然梦里的颂伊尔尖酸刻薄,但那毕竟只是一场梦。 熟人如此落魄,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来:「您这是怎么了?」 少女有着天生的微笑唇,如今金瞳闪耀,神色担忧,偏偏嘴角弧度,怎么看都似带讥嘲。 颂伊尔看见监狱外的少女这副模样,差点没气得个仰倒。 然而他声带早已被毒哑,即便再多愤怒,也只能发出无能为力的呵呵声。 苏酒以为他是看见自己太过激动,连忙安抚他:「您别担心,我一定会在爱神殿下面前跟您说情,让他放您出来的!」 看着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在那里微笑着说着风凉话,颂伊尔气到心脏骤停,只恨当年没能亲手杀了这个混血的杂种!! 然而之前的酷刑让他失血过多,如今气急攻心,更是厥了过去。 苏酒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随后欣慰的想,他一定是高兴到晕倒了。 等她给米哈伊尔把这个事情说一下…… …… 米哈伊尔。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这个人,苏酒的心情略微沉重起来。 曾经仿佛能一眼看穿的美好爱人,如今像环绕着一层迷雾,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不止是米哈伊尔。 除了一如既往容易激动的老臣颂伊尔,一切人和她记忆里,似乎都有出入……不,与其说是出入,不若说……截然不同。 也在这时候,苏酒看到了颂伊尔手上的东西——一朵精雕细琢的郁金香徽章。 苏酒记得。 那似乎是在蔷薇星还叫郁金香星时,爱神的标志。 * 爱神殿。 风捲起尘埃,英俊的银髮男人眼瞳是精緻漂亮的蓝色,在灯火下,如同闪耀的蓝色琉璃海。 此时此刻,那片琉璃海却酝酿着一场狂躁的风暴。 他高居王座,眼神冰冷:「你再说一遍。」 骨头语调艰涩:「夫人她……不见了。」 一边的金色笼子里,是那只梦魇黄金鹿的细碎神格,只是一点点残像,却也有着唿风唤雨的可怕力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魔物所能抵抗。 下一刻! 凌厉的风颳过,骷髅一下变成了零散的碎骨,爱神站起来,懒得再戴他温柔缠绵的面具,蔚蓝的眼冷得像极地的寒冰。 「封锁爱神殿!」 米哈伊尔神色冰冷,「注意任何出口,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米哈伊尔胸膛起伏,半晌摇晃几下,跌坐在了神座上,他眼睛泛起了通红的血丝,仿佛望月的野狼丢了月亮,又像是将军在战时被击碎了所有的盔甲,他低下头,银白的髮丝缭乱的落下,拳头死死捏紧,指甲抠进血肉,几乎渗出血来。 要找到她,本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 他一只手插进浓密的头髮,撩起髮丝,深冷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金笼之内。 少女的残缺神格在笼中,荧蓝鹿角峥嵘,黄金瞳目光冰冷又高傲。 「酒酒……」 米哈伊尔露出笑来,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整个人悲伤又疯狂。 「你不想要我?」 他声音呢喃起来,盯着笼里的鹿,一字一句:「你想得美。」 * 第14章 15 我会抓到她的。 苏酒原来是想原路返回的,但万万没想到,她刚走到地方,就看到神狱后面的池塘里钻出了一个爱神殿的神兵,看起来凶相毕露。 苏酒认得那是电击棍,神庙大冒险的时候她就拿着这玩意儿干翻了好几个士兵,副作用有抽搐不止,症状同羊癫疯和癫痫。 第25页 苏酒有点被吓到了,那么长的电击棍可以在游戏里被她用来打别人,并不意味着可以在现实里被它打。 她悲伤的想,好歹自己还是米哈伊尔的夫人,不说鲜花地毯戒指带球跑,怎么上来就是电击棍。 她回到神狱,路过颂伊尔的牢房,听见有士兵在低声交谈。 「……颂伊尔……」 「被爱神大人祭旗……那么多年……老祭祀……」 「一定是冒犯了爱神大人吧。」 「听说是……」 苏酒小心的避开了他们,找到了苏旷。 机械音的【兔子洞】让她不明所以,但身边一切似乎都不太简单。 若如他所言,至少苏旷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是可以肯定的,如果真的有能得知一切「谜底」的地方,去这具身体的真正的家,也许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他还在和苏兰说话。 「真是命贱的人好活,她早该死了……哼……」 苏旷正说着,忽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被吓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你……您……你……」 他神色剧烈变化,人称代词也不断转化,瞳孔缩成一条线,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苏酒非常能理解他。 毕竟上一秒还在愤慨的说人坏话,下一秒话题本人就出现在身后的滋味,必然刺激。 先不提他听起来恶毒的筹谋和目的能不能在她这人身上达成,光说她这个人吧,现在还是他的直属上司的夫人,这个剧情就相当的跌宕起伏。 苏酒先是露出了微笑:「爸爸。」 苏旷脸色跟调色盘似的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他似乎是想笑的,但扭了半天,最后也没能扭出来一个笑,只能僵硬着一张脸:「你怎么在这?」 一边的苏兰虽然眼瞎又哑,但是还是能听得懂人话的,闻言察觉到了什么,剧烈的挣扎起来! 锁链割裂了她的肌肤,渗出血来,她嘶嘶着声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像条扭动着的剧毒眼镜蛇。 苏旷回过神来,不卑不亢道:「夫人,您不该在这里。」 他说:「爱神殿下该找您了。」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忽然说:「你想要我的神格?」 苏旷的脸色骤变:「并非……」 苏酒:「也不是不行。」 苏旷::「……」 「你想要神格救她,而我想要你帮忙。」苏酒说,「就这么个意思。」 苏旷刚想说什么,苏酒打断他:「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 苏酒笑眯眯:「然后呢,我就可以把你想要我神格的事儿,说给爱神大人啦。」 「他会不会相信我呢?」苏酒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他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啊。」 苏旷脸都绿了,他动了动唇,「……你想做什么?」 * 苏酒哪知道自己的神格在哪,她诳苏旷的。 苏旷是个a级神明,在看守神狱的一堆低级神明中,想把她带出去,还是很简单的。 她被苏旷施了幻术隐形,轻易的出了神狱。 苏酒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哇,爸爸,您这幻术真是以假乱真啊。」 苏旷看了一眼苏酒,很想怒斥她不要再叫了。 她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取她神格的事,一口一个爸爸,叫的苏旷心里膈应,偏偏又只能黑着脸受着。 他不能看到苏酒的这张脸。 耀眼的金瞳,精緻的小脸,还有天生的微笑唇和小酒窝,无一不让他想起那个女人。 苏旷摁下心中情绪的起伏,摆出一个父亲应有的慈爱来,语气还是稍带些指桑骂槐的嘲讽:「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苏酒露出心疼之色:「啊,您怎么能说自己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呢?」 「爸爸,我不允许你这样看不起自己。」 苏旷:「……」 苏旷的表情差点崩了,但是他还是按捺住了,狠狠的瞪了苏酒一眼。 苏酒噎完这个心怀不轨的便宜爹,神清气爽。这才开始注意到爱神殿森严的布置了,她忽然发现,平日里看不到的地方,竟然处处都是玄机。 天空中飞满了密密麻麻的探测机器,花草里潜伏的蚊蝇眼睛散发着或绿或红的光点,居然也是小型的摄影机,有着重装守备的士兵们把门围绕的紧紧的,几乎所有的水道都有机器人浮上来,不远处伫立着高高的钟塔,还有十三声钟响的余韵。 苏旷低声说:「他居然为你敲了十三声钟。」 苏酒并不知道十三声钟的含义。 而就在这时,苏酒惊鸿一瞥,看到了米哈伊尔。 他穿着雪白的制服,银髮在夜色下闪着光,各色勋章在月色下闪烁,在这里,他既是至高无上的爱神,也是征伐暗星,勋章无数的执行长。 他下颌收紧,脸部弧线冷峻,看起来极其的难以接近。 他没有戴手套,骨节修长的手上勾着一个熟悉的银色腕带。 很多人围绕着他,有些是贵族,有些是军官。 苏酒的脚步停下了,站在原地看他。 月色之下,他蔚蓝色的眼睛有着深深的红血丝,他腰背笔直,她却觉得,他像是被拉满的劲弓,随时都会被绷紧的力道折断。 第26页 …… 苏酒忽然有点动摇,她想,她是不是让他担心了啊。 她轻轻的,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米哈伊尔敏锐至极,勐然朝着苏酒的方向凝望过来,眼神炽烈又疯狂:「那边!」 苏酒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又退了回来。 有军官过来搜,「爱神殿下,夫人并不在这边。」 米哈伊尔喃喃:「酒酒,你在这里对不对?你别害怕,你出来见我……」 「你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玩捉迷藏呢。」 他难过的说:「我找不到你了。」 「我好难过。」 苏旷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苏酒没管自己这具身体的便宜爹对便宜女婿的吐槽,她听米哈伊尔的话,有点心软,她想,她好像不该因为一个奇怪的梦,就怀疑米哈伊尔,跟他赌气,这个世界上爱她的人那么少,像米哈伊尔这样爱她的更是万中无一…… 也许苏兰只是一个疯子,噩梦也只是噩梦,他是爱神,也是统治者,对外冰冷严厉并没有什么不对,至少他对她,一直都温柔热切,表里如一。 苏旷:「你要反悔了吗?」 苏酒看着米哈伊尔,犹豫了一小会儿,刚要点头。下一秒,她瞳孔一缩。 那个低声温柔哀求的男人,脸上的脆弱和难过,消失了。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幽冷而冰凉,蔚蓝色的眼睛如冰似雪,眼尾泛着红。 他的语气平静到让人毛骨悚然:「把所有的水道都填平。」 「我会抓到她的。」 苏酒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骤然炸开! 一种恐惧蔓延上来,她几乎本能般脱口而出:「没有反悔!」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慄,如小猫的应激反应:「我……我从不反悔。」 * 虽然爱神殿封锁的里三层外三层,苏旷也遭遇了层层的盘查。 但苏旷毕竟算是爱神的岳丈,再加上a级神明的身份,所以那些士兵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到底还算一路顺风,回了苏宅。 回去的路上,苏酒能看到有机器人巡逻,到处都在检查人手腕上的终端。 连扫地机器人们眼睛都透着森森的红光,重复着。 【手腕没有终端的……一律带走……】 星际时代,没有终端的人屈指可数,哪怕流浪汉,都会有一条国家发放的终端来吃饭。 这条律令下达的几乎听到的人都能觉得莫名其妙,苏酒听见有人嘀咕:「这年头,也只有关在生态设备里的野人才没有终端了吧。」 「哈哈哈哈,现在什么都要数据星币买,没有终端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的好吗。」 「……」 但是苏酒听着,心中发寒。 在神庙大冒险里,那个机械音提醒她,说她没有终端的时候,她还不是很在意。 甚至在她问骨头的时候,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有多重要。 但是此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了。 看着这个时代,连流浪汉手腕上都有的终端……她却没有。 身份,星币,存在感,她好像,统统都没有。 只能如菟丝花般,依赖着那个强悍的存在生长,然后在某天走失后,轻易被人逮捕。 …… 蔷薇星很大,a级神明的府邸更是显赫,苏旷带着她,来到了据说是她曾经房间的地方。 苏酒看了看。 装饰奢华的房间,有点童话风,毛茸茸的地毯,桌子上摆着一个瓷瓶,放着一朵绽放的白蔷薇。 苏旷说:「这边每天都会有用人来打扫。」 「你自便。」 苏酒到处看了看,虽然便宜爹说这里是她的房间,但苏酒是没有什么实感。 她想,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这里顶多算是原身很久之前的房间吧。 而她附身在原身身上的时候,这个身体已经被这个便宜爹搞走神格,遗弃在荒星了。 * 就在苏酒看自己的房间的时候,苏旷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内,摆着复杂的魔阵,金色的锁链染着血,他拿起锁链,眼神阴郁。 他当然不信苏酒会说把神格给他的鬼话。 但她自投罗网,他也没必要当个慈善家,只要她人在这里,夺神锁在他手中。 之前发动夺神锁总是失效,如今距离如此之近,他不信还是没有效果! 几十年前,他怎么从她身上剥下神格,几十年后,他就能怎么从她身上剥回来! 他扯着锁链,浑身金光闪烁,猩红的夺神锁一瞬发动!! * 苏酒正瞧房间,瞧着无聊,冷不丁的,她身上浮现出了一阵金光,梦里见过的蓝鹿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苏酒:「咦……」 蓝鹿显得极为惊惶,它似乎在被什么东西拖走一般,它抗拒着,死死咬住了苏酒的袖口! 她耳边浮现出了机械音,似乎被什么干扰,断断续续—— 【快……快跑……爱丽丝……这不是你的……兔子洞。】 * 爱神殿。 米哈伊尔骤然抬起眼,蔚蓝色的眼睛一瞬间溢出了疯狂的欣喜。 他喃喃道:「找到了……」 他的酒酒。 如同迷障被抹去,扩散整个星球来搜寻的神识里,出现了他热切迷恋的小太阳。 第27页 虽然只是惊鸿一现,但是足够了。 「苏家……」他呢喃着说:「搭上了岳丈大人啊?真是调皮。」 他把手插进了头髮,低低的笑了起来。 一边笼里的黄金鹿露出了惊恐的目光,它嘶鸣着,有些绝望。 它是司掌幻术的sss神格,隐匿气息更是精妙绝伦,它是唯一一个能在爱神眼皮子底下,将苏酒隐匿到不存在的存在。 「被夺神锁夺走了分/身了吗?」米哈伊尔的语气温柔极了:「所以又被我发现了……真可怜。」 第15章 16 嬉戏。 苏酒听得莫名其妙,就见咬着衣角的金瞳小鹿眼里流露出狠光,仿佛鱼死网破,它浑身金光骤然灿烂,再次与苏酒融在了一起! 地下室。 发动夺神锁的苏旷哇的喷出了一口血,浓重的血气染在了锁链上,苏旷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露出了恐惧的光:「不!!不——」 锁链发出刺目的红光,笼罩了苏旷! …… 小鹿与她融合后,那个机械音又响起来,急促又迫切,「快躲起来!」 苏酒:「?」 机械音道:「他要找过来了!!」 苏酒:「谁?」 机械音急促:「米哈伊尔!!」 几乎就是在机械音音落下的瞬间,天色暗下来。 机械音还在她耳边不停的说。 「你一定不可以被他发现,也不可以被他带走,如果你这次没能逃出去……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一失踪,就会有这样的天罗地网!为什么明明是尊贵的爱神之妻,却连终端都没有!为什么……」 而在机械音之外,苏酒听到了熙攘的声音,她朝窗外看,苏宅高大的门扉被穿着铁甲的士兵暴力的怼开,铁门残破的扭曲着,天空变暗并非乌云,而是乌压压一片的飞行机甲,四面八方,几乎把苏宅围绕成了密不透风的铁笼。 而破碎的门扉后,银髮蓝眸的男人缓步踏入。 雪白的制服挂着耀眼的勋章,合身的衣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他戴着白手套,整个人的动作不紧不慢,整个人显得温柔又从容。 但再多的温柔,在那天罗地网的机甲丛林中,也显得冷漠。 那一刻,苏酒忽然意识到。 能统治这样冰冷强悍,铁蹄踏平无数暗星的军团的人,哪里能跟温柔沾上半分关系? 外面天罗地网,苏酒无处可逃。 苏酒忽然不太明白,米哈伊尔于她,究竟是温柔守护的爱意,还是必须要掌控在手中的控制欲。 而这来自爱神,与其说是寻找,更像是压迫的一般的军团,确实让苏酒。 感到了沉甸甸的恐惧。 * 苏酒躲了起来。 她其实并不是被机械音给说服了,只是她确实,不想被这样咄咄逼人的米哈伊尔找到。 原身的房间是有个小地下室的,很小,只容的下两个人的小地方,什么都没放,刚好够苏酒藏身。 她躲在黑暗的小小地下室,抱着膝盖,低垂着眼睛想。 其实被找到了,也不会发生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了,耳朵也变得空前敏锐,来自上方的风吹草动,都在她耳中栩栩如生,仿佛有人在她心底吶喊,不要被找到,不要被找到…… 她听到了白色手套落在铜手柄上的声音,细微的摩擦声,随后是扭动的咔嚓声。 门开了。 苏酒听见外面有士兵严肃的声音,模模煳煳。 「苏旷被人发现……地下室……锁……神格被剥……昏迷……」 苏酒没再听得真切,因为有人进来了。 他的脚步轻缓,并不急切,沉沉稳稳的样子,甚至还温声唤了一句。 「酒酒?」 就像无数次,他亲吻着她的敏感的耳垂,亲密又缠绵的声音。 苏酒的身体本能的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和一个很熟悉的,在一起很久的人,他唿唤了她太久的名字,一遍两遍三遍四遍到千百遍,以至于一听见他的声音在叫这个名字,身体就会本能的产生回应。 就像被驯服的猫。 他语气里带着些温柔笑意,「酒酒精心设计后的躲猫猫游戏,确实从简简单单变得好睏难。」 「所以我也要认认真真,严阵以待。」 他说:「所以……我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 他声音,在她的头顶停住,苏酒的心跳几乎失衡。 「是酒酒自己出来跟我结束这个游戏,还是一定要我找到你呢。」 「如果是简单的游戏,也许我很乐意找到东躲西藏的小猫咪,但现在,我有些生气了。」 他嘆着气:「明明只是简单的躲猫猫,酒酒居然故意设计的这样让我难过。」 「让我觉得……」 他停顿了下来,刻意藏住胸口无尽痴狂,眼瞳冰冷,一字一句。 「你一点也不爱我。」 苏酒的心脏骤然一跳。 「现在,我倒数三下。」 他咬字变得暧昧,像是一场温柔的,有关死亡的咏嘆调。 「三下之后不出来,会在酒酒身上,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哦。」 如果是以前,听到米哈伊尔这么说,苏酒一定无动于衷,甚至还能跟他玩笑说你来呀。 第28页 「三……」 可是现在,苏酒确实,有些害怕了。 因为她的爱人,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一直温柔小意。 他可以漫不经心的割人舌头,弹指间定人生死,无数的臣民疯狂的奉他为神,并将神的所有罪孽归结为他人的冒犯,你看哪怕罪人被打入刑牢,也不忘亲吻爱神的徽章。 他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用花儿一般炫目的皮肤蛊惑人们爱上它,再去咬断他们的喉咙。 苏酒第一次意识到。 她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位神。 即便犯错。 所有人。 都会站在他那边。 他站在权力之巅,众生仰望,只要他想,便能封锁一切,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她孤家寡人,仰人鼻息也就罢了,还被人戳着嵴梁骨——就如苏兰对她的嫉妒与咒骂。 爱神明明是能轻易征伐暗星的强者,却在几句谣言面前显得无能为力,只能表示虽已颁布法令,但碍不住流言四起。 也许并非无能为力。 只是一种毒蛇吐信般,缠绵的警告。 所以。 如果不想被伤害,只能好好的,待在他身边。 苏酒看着头顶上的门,听着爱人温柔的嗓音。他说她如果不出去,在她身上,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她听到了细微的摩挲的声音,像是有人漫不经心的摘掉了手套。 「不要出去!」机械音还在说:「他没有猜到你在哪!你的气息被神格隐匿住了,他一定不会发现你的!」 咔嚓一声。 头顶的门被打开,刺眼的光透进来,她仰头,看到了他往下注视的目光。 他的银髮滑落下来,深蓝的眼瞳显得幽冷。 苏酒下意识,他骗人。 他说数三下,可是只数了一下,他就开了门。 机械音说:「别动!有神格在!就算他掀开地下室的门,他也不会看到你的!」 苏酒发现,他确实看不到她,他深蓝的眼睛虽然冰凉暗涌的像是深渊,却没有与她对视。 机械音:「我就说吧,他不会找到你的,放心。」 苏酒知道他没有看到她,稍微的松口气,她想,也许她和他确实应该分开一段时间,让她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彼此之间的问题…… 然而男人却启唇。 「二。」 苏酒一下寒毛直立,她瞪着他,一瞬间有种他在注视她的错觉。 可是他的瞳孔里,并没有她的影子。 她确实在隐匿中,他不会发现,他肯定不知道她在这里,他只是在晃她吧? 然而思绪还未冷静。 男人缓慢的,优雅的,甚至有点愉悦的—— 「一。」 她整个人被揪住了后脖领的衣服提了起来! 如同主人惩罚般捉了一只调皮的猫,下一刻便被困在了一个充满了蔷薇花香的怀抱里,唇被人粗暴的吻住! 他的吻激烈到苏酒几乎无法唿吸,挣扎也显得无力,久居深殿的孱弱神明少女,失了神格又逾多年,没有神力的身体,想要抵抗征伐四方的爱神,无异于痴人说梦。 白手套被丢在了一边,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擦过她的脖颈,勾起细火。 更何况。 她还爱他。 他热烈的亲吻她,如同亲吻一只离家流浪的不乖小猫,无法遏制的爱意痴狂,都藏在心里。 以前苏酒觉得那是深爱。 现在苏酒被困在他铁铸般的臂膀中,窒息的情迷之余,微觉悚然。 一吻结束,他在她耳边如同餍足的巨兽般温柔低嘆:「又抓到你了……」 米哈伊尔眷恋的吻着她的脖颈。 就算再精妙的藏匿之术,又能如何呢。 他知道她在那里。 她就在那里。 等着被他亲吻,等着被他救赎,就如千篇一律的童话里命运悲切的公主,等着能吻醒她的王子。 他虽不是王子,却是神明。 但如果公主是她,他不介意卑躬屈膝,演绎属于公主的王子殿下。 而在他们的童话里,坏人或被削掉脚趾脚掌,或被处以极刑,只有王子和公主,会在无人知晓的高塔之上,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即使这场童话里。 聪明的公主爱逃跑,愚蠢的坏人总自杀。 …… 他这样的口气,仿佛这样出逃又寻找的游戏,已经不厌其烦的进行了无数次,这个次数密集到,甚至让这位毒蛇习以为常。 但苏酒回忆往昔,自觉没有这般不厌其烦的搞些追逃游戏,玩弄人感情,再加上受到惊吓,身心俱疲,眉头无意识蹙起。 他似乎察觉出用词不当,顿了顿,抚平她眉间褶皱,「是……找到你了。」 苏酒:「你刚刚说……找到我,会在我身上发生可怕的事。」 怀里的姑娘金瞳如同闪烁的太阳,她抬起眼,疑惑的问。 「是什么事?」 米哈伊尔摸摸她柔软的头髮,「你猜?」 他和她的嬉戏向来温柔,米哈伊尔从不捨得伤害她半分。 他想,她这么乖巧,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人引诱,才会出现这样过分的事。 这次的事情暂且只作玩笑,略施小惩,没收掉她的游戏,也就罢了。 第29页 ——「是要,割掉我的舌头吗?」 那一瞬间。 米哈伊尔的笑容僵住了。 笼罩在少女身上的浅浅恐惧如同膨胀的罐头,翘起的盖子翘起了锋利的铁边,偏如刀锋,薄唇开合,不过几个字,就能割得高高在上的神明血肉模煳。 第16章 17 病齿。 ——「你怕我?」 苏酒想,她大概无法忘记米哈伊尔的眼神。 就仿佛银河里的星星一起暗淡无光,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受伤。 但是苏酒没有办法否认,她确实十分不安。 一直温柔的爱人,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但是她也知道,如果面临危险,鱼死网破是最愚蠢的选择。 「不……」苏酒听见自己轻声说着:「我开个玩笑。」 她看向窗外,浑身缠绕着血腥气的士兵:「但我确实……有点害怕。」 「傻瓜。」 米哈伊尔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是我不好。这样大的阵仗,吓到你了。」 「跟我回家吧。」米哈伊尔说:「下次不要这样躲猫猫了哦。」 「外面那样危险……」他垂下眼睫,语调轻轻:「我真的很担心。」 他又牵起了她的手。 是很温柔,却没有办法挣脱的力道。 * 苏酒回到了爱神殿。 对于她这次肆意妄为的离家出走行为,米哈伊尔只是没收了她所有的游戏机。 没有游戏玩的日子非常无聊,爱神似乎知道她无聊,闲来无事,天天陪她看各种各样的全息电影,题材多种多样,有喜剧有悲剧,苏酒有时候会忘记前几天经歷的一切,为电影里无厘头的情节哈哈笑,笑完会发现米哈伊尔在看她,苏酒就有点不好意思,米哈伊尔就会吻她的眼睛,说酒酒笑得真美,但有时又会无意看到恐怖电影,在惊悚的情节里,苏酒吓得浑身发抖。米哈伊尔就会握紧她的手,把她护在怀中,手指安抚的插/进她的髮丝,说别怕,有我在。 他蔚蓝色的眼睛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总是能轻易消融苏酒的不安与怀疑。 他变得比之前更加磨人,虽然没收了苏酒的游戏机,却给了她更多消磨时间的东西,密密麻麻的拼图,又或者是足足有几万块碎片的积木乐高。 乐高玩具是復刻的苏酒在游戏里非常喜欢的一个建筑物,名叫千机变。 它高耸云端,层峦叠嶂,看似山谷,又能扭转成海洋,千机百变,机械结构繁复,是游戏里传说中的古神建筑。 苏酒之前问过骨头好几次,骨头说,没有人能设计出来这个建筑的模型。 「那个是反科学的设计,可以暂时在全息游戏里出现,但无法在现实復刻。」 「只有神明大人……才有这样的力量。」 苏酒说自己只是想要个模型就很开心了。 手办而已,谁要它真的能变山川河海了。 但骨头显然没弄明白她的意思,苏酒也不想打扰忙碌的爱神,这事儿也就罢了。 如今这个玩具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甚至因为加持了爱神的力量,只要拼好,就会真的如同游戏里那般,千机百变,苏酒却已失却了兴趣。 她拼了几块就放下了。 她对这个建筑的爱是玩相关游戏的时候萌发的,可现在,那个游戏她已经脱坑太久,这个玩具出现的时机也索然无味。 总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抓耳挠腮,念念不忘,可是等时间久了,回过味来,只觉不过如此。 然而米哈伊尔却不厌其烦,她不拼了,他却依然很有耐心,一块又一块。 他换上了宽松的衣服。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他最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穿一些,她那个时代才有的,宽松的,居家的衣服。 藏蓝色的纯棉卫衣衬得他皮肤雪白,宽松的长裤微露劲瘦的脚踝,就这么盘腿坐在精细的绒毛地毯上,低垂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摆弄着那小巧精緻的积木零件。 苏酒看着他,想。他专注起来的模样精緻又漂亮,带着些疏离的冷静。 他察觉了她的目光,「酒酒不一起吗?」 苏酒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里拼错的零件,摇了摇头,「算了吧,这么多,拼好了怕是要累坏眼,而且这只是我以前……」喜欢的东西了。 「嘘。」 她的唇蓦地被按住。 距离一下拉近。 苏酒看到了爱神浓密的睫毛,和完美无缺的脸,他低声说:「这是酒酒想要的东西。」 苏酒失神看他:「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她说话的时候,唇无意蹭过他的手指,米哈伊尔的眼神一下暗了下来。 米哈伊尔按捺住欲/望:「可是哪个都很重要。」 「什么?」 她却被他一只手摁在了怀里,她能听见他热切如烈酒般的心跳,一声一声,他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她听见他满足又仿佛失神的喟嘆。 「酒酒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他低声重复,嗓音略微沙哑:「哪个……都很重要。」 他说完后,吻了吻她的耳垂,便又放开了她,继续拼积木了。 明明是至高无上的爱神,却在这里,为她一句曾经喜欢,就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拼着细碎的城堡。 第30页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手里拼凑着的不是积木玩具,而她曾破碎的美梦。 苏酒拿着零件,微微失神。 她感觉属于她的每一刻,属于她的每一寸空间,都有着米哈伊尔。 他是盛放玫瑰的花香,也是斑斓毒蛇牙齿里蒸发成汽的毒液,不动声色,却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一切。 苏酒侧眼,看着窗外花丛里飞舞的机械蜜蜂,它们的复眼微微闪光,那是采蜜的天使,也是监视的利器。 她是一颗生病的牙齿,总有一天,要被甜腻的爱意蛀空。 * 苏酒轻轻戳一下一边的千机变,不知道戳到了哪里,小小的建筑迅速扭曲,机械变换的声音清脆悦耳,很快就从平淡的城堡变成了扭动着的波澜海洋,时而海啸,时而巨浪。 无数细小的积木零件扭动,加上爱神的力量,成功构造出了比游戏里更真实而细密的千机变。 苏酒却不觉得开心,甚至有点想喝酒。 苏酒:「骨头,我想喝酒。」 自从她离家被捉,到现在已有半月之久,这半月爱神比往常更加黏人,几乎让人窒息。 好在今天终于不再纠缠她,她也终于稍有了喘息之机。 骨头硬邦邦的说:「您身体不好,爱神殿下说您还不能喝酒。」 骨头似乎对她半月前熘走的行为非常生气,虽然依然有求必应,但依然像个小孩一样,闷闷不乐。 「啊,这么听你家爱神大人的话呀。」 苏酒觉得没劲,她站起来,和骨头比了比身高,「明明跟我一样高,怎么说也是个大人了吧,怎么脾气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不过就去外面吹吹风,就这么生气?」 苏酒:「幼不幼稚。」 骨头眼窝里跳起火,闷声不吭。 苏酒敲了敲它的脑壳,哄道:「行啦行啦,我知错了行不行?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就算乱跑也带着你行不行?」 「……」 骨头扭头走了。 就在苏酒觉得对方不会理会她的时候,他给她带了两坛荔枝酒。 …… 药丸的滋味不好受,酒的滋味却很香甜,果酒度数低,苏酒却也喝得醉唿唿的。 爱神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了这只醉猫。 少女脸色红红的,眼神飘飘的,抱着一坛酒,黑髮有些乱乱的。 爱神看了骨头一眼,骨头低头,半晌说:「夫人好像不太开心。」 米哈伊尔淡淡道:「去外面吧。」 骨头走了,米哈伊尔把苏酒抱起来,放在床上。 女孩挣扎了一下,无果,有点生气,脸蛋鼓起来,米哈伊尔看着可爱,亲了亲她的头髮。 她睁大了圆圆的黄金瞳看他,似乎也沉迷他的美色,手开始不老实的解他的制服扣,然而眼睛花花,一个扣子变两个,怎么也解不开,急哭了。 她小声骂道。 「把我游戏机还我。」 原来不是沉迷美色,只是把他当成了行走的游戏手柄。 米哈伊尔握住她柔嫩的手,帮她解自己的扣子,低低的笑着,吻住了她的唇。 「嗯,给你。」 他的声音在身黑的夜色里,低沉诱人。 「都给你。」 …… 夜色香甜又漫长,苏酒醉醉的,却也不忘挣扎哭泣,又被摁住,直到整个人虚脱无力,最后,进入了一场悠然的长梦。 第17章 18 我们都要到想要的地方去。…… 这个梦有些断断续续的。 是湿漉漉的长夜,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娃娃机,似乎兵荒马乱。 少女穿着长风衣,夜晚潮湿的雨露打湿了她的衣角。 一边的坏掉的机器人磕磕巴巴的在播报—— 「……郁金香星国王……造反……」 「弒神计划……启动……」 「……爱神……不知所踪……」 「……」 少女脚下,曾经飞扬跋扈的爱神形容狼狈,似乎是从某个地方逃出来,浑身都带着潮湿的雨露,像一只被沾湿了羽翼的乌鸦。 似乎是因为失去了鹿,苏酒无法再听到女孩的心声和那个叫系统的声音,梦境也变得极其凌乱和破碎。 …… 女孩把爱神带回了自己舒适温暖的家。 那是很漂亮的家。 被刷得白白的院墙里围着满园的蔷薇,藤编的木头鞦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隔板上又点缀了两株小吊兰,绿意盈盈,赏心悦目。而奶黄屋顶的房子点缀在院子中间,红木的门上挂着蔷薇花环,微风摇曳,屋角风铃带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一边的木头窗户敞开着,窗棂上摆着六角形的玻璃盆栽。 爱神在女孩家里养伤。 外面经常有卫兵来来去去,为了搜查爱神的所在。 女孩的家里面没有任何精神力驱动的设备,却有很多堆拼好的积木,还有画纸画棒,收拾的整齐又漂亮。 爱神对于女孩的救助并不感恩,他对女孩爱答不理,甚至满怀恶意。 女孩却不以为意,她之前的感冒还没有好,说话带些鼻音,做事也慢吞吞的,但在照顾爱神上却没有半分亏待,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爱神对于这个家丝毫不感兴趣,甚至很厌恶蔷薇花,住一天就觉得厌烦。 如果不是经常有排查的卫兵来来去去,他可能根本不会呆哪怕一秒。 第31页 然而女孩似乎真的很爱他,她用自己的小金库给他买了很多解闷的游戏,还有一些昂贵的设备,只是他似乎瞧不上眼,动都没动过。 她闲来无事还会画画,似乎自觉画技不好,每次画完都会藏起来,她画花画物,但画得最多的,还是他。 但是爱神对于这份喜欢,肆意挥霍,不屑一顾。 他可以在半夜叫女孩起来去为他做夜宵,将女孩精心搭配的衣服丢进废衣搅碎机,他厌恶来自暗星的白蔷薇,偏偏女孩爱它们如命,一个一个给它们取了名字。 是以爱神故意要她在大雨滂沱的日子里,去爱神殿外的月下池,为他摘一束无关紧要的黑色郁金香。 那天的雨真的很大,女孩的感冒并没有好,她来自地球的灵魂因为某些原因,暂且撑不起这具神明之躯,精神力在这个世界也很孱弱,最多只能用用终端。 而在这个世界,人们用精神力连结星网,是以衣食住行,统统离不开精神力。 深更半夜,列车已经停运,私家车机器人因为她无法连结星网根本没有办法驱使,苏酒看着身形脆弱单薄的姑娘,撑着一把薄伞,冒着暴雨,跋涉到了月下池。 美好的月下池在风雨中飘摇,一棵没有结界庇护的小树芽摇摇欲坠,她把伞赠给了它,而大于瓢泼,落在她细瘦的肩膀上。 她用苍白冰冷的手为爱神摘下即使在风雨中也未见凋零的黑色郁金香,却触发了警报。 …… 她被关到了神狱里,理由是无故摘走爱神最爱的黑色郁金香。 …… 神狱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她在里面呆了两天,那两天大概是真的很难熬,湿透的衣服黏腻在身体上,耳边是重刑犯们撕心裂肺的哀嚎,寒气森森入骨,梦里的姑娘熬得整个人都要碎了。 本被编成麻花辫的头髮又湿又沉,她像被压弯了脖颈,垂着脑袋,把摘来的黑色郁金香捧在怀里,小心翼翼。 后来她被无罪释放了,狱后,雨过天晴,是个灿烂的艷阳天。 她想要坐列车回家,可是身上的硬币没有带够,终端又因为浸水被泡坏了,所以她只能冒着炎炎烈日,慢吞吞的走回家去。 美丽的黑色郁金香未经磋磨,还是有着娇气的花瓣,等到姑娘回到家里,暴雨过后的院子白蔷薇凋零,一片没落。 门紧闭着,她推了一下,却被电了一下。 门被换上了冰冷的精神力锁。 姑娘抱着黑色郁金香,眼里一片茫然。 她没有精神力。 她打不开。 这是她的家。 可是她打不开门了。 她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抬手想要敲门,但又放下了。 她像只可怜虫,过了一会儿,她起来,在院子里找了个玻璃花瓶,她把黑色的郁金香细緻的插进花瓶里,微沾雨露的黑色郁金香,开得精緻又漂亮,她发现一边的垃圾桶里,装满了她曾经摆在房间里的积木。 她大概,每一个都拼了很久,可是现在它们在垃圾桶里,七零八落,被雨淋得湿透。 啪嗒,门开了。 她慢吞吞回过头,美到精緻的少年嘲讽的勾着唇,「捨得回来了?」 她下意识的露出笑来,微笑唇加小酒窝,少女的笑在旭日下又甜又美。 却仿佛刺伤了他的眼,下一刻,唿唿啦啦的碎片却如同白蝴蝶一般泼洒,比院里盛放的白蔷薇还要艷丽。 那是画纸的碎片,曾经涂上了艷丽的油彩,此刻却变成了斑驳无意义的色块,它们落在地上,碎在泥里。 他一字一句说:「谁准你偷偷画我的?」 「恶不噁心。」 她有些茫然的无助,「不能吗……」 「不是不能。」 他弯起唇角:「只是觉得你不配。」 * 苏酒从梦中惊醒。 她额头上都是汗,想要起来,浑身却又酸又软,怔愣的看着身上斑驳的痕迹,隐约记起了昨天那场醉后的巫山云雨。 苏酒:「难受……」 她想动一下,却发现身体被笼在一个温柔的怀里,枕边人声音喑哑,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让你不要喝酒了……」 苏酒闭了闭眼,她想到了梦里潮湿冰冷的牢狱,沾染了血迹的郁金香,垃圾桶里粉身碎骨的积木。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习以为常的耳鬓厮磨,却隐隐让她生出些许不适。 她抬起眼,对上了那双剔透蔚蓝的深情眼。 还未来得及品尝半分慰藉,那张脸便与梦里的少年重合,一霎所有的温柔都好像被冷冻,那薄薄的唇仿佛又一次吐出轻易能将人戳碎的锋利字眼—— 「恶不噁心。」 一瞬间,苏酒只觉得胃里翻涌,她强行遏制住这一切,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至少,在梦还只是梦的时候—— 但她无法再注视他,别开了眼。 少女的容色藏在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她稍显凌乱的细软髮丝,还有羸弱的蝴蝶骨。 米哈伊尔眷恋的亲吻着苏酒的头髮,怀里的少女肌肤柔软如玉,似乎还未从梦中醒来。 苏酒:「米哈伊尔。」 「嗯。」米哈伊尔温柔问: 「怎么了?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怀里少女沉默了很久,像十三声钟那般漫长,过了一会儿,她说。 第32页 「我刚刚。」 「梦见了一朵,很好看的黑色郁金香。」 身后的人似乎神态如常,未曾拉紧的窗帘倾泄出刀锋般锐利的阳光,斜照她背后人身上。 他英俊的脸庞一半在阳光下,睫毛如同蝴蝶层叠的翅膀,而另一半藏在阴影之后,模煳不清。 半晌,他声音低沉,带着若无其事的笑:「你喜欢郁金香?」 苏酒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 「我不喜欢。」 米哈伊尔指腹摩挲过她脖颈,指尖残留的:「为什么?」 她在黑暗中久久沉默,最后才缓慢,一字一顿:「我不配。」 米哈伊尔的动作微微一顿。 男人低头,亲吻她的脖颈,银色的髮丝与她交缠,「那种卑贱的花儿。」 「确实配不上你。」 * 接下来的日子非常平静,无事发生。 那诡异的梦也没再出现过了,米哈伊尔也把游戏机还给了她。 但苏酒只是偶尔玩玩神殿大冒险,没事就摆弄摆弄千机变,对其他的事情似乎都有点兴趣缺缺。 不久后,就是颂伊尔被祭旗的新闻,苏酒想起来自己忘记了去给这位老先生求情。 接着就是苏旷被贬谪到偏僻荒芜,与暗星接壤的沙星的新闻,似乎是因为在家里被发现了和暗星勾结的一些证据。 爱神也终于不再天天纠缠她,苏酒终于有了一丝的喘息之机。 他似乎很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一味的纠缠只会惹来她的反感,有时候,也给她放放风。 「骨头。」苏酒:「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骨头:「?」 苏酒:「我看这上面说,蔷薇星是旅游圣地,有很多着名的地方……嗯,自从嫁到了这里,好像一直都呆在爱神殿,没怎么出去玩过呢。」 骨头:「夫人想去哪里玩?」 苏酒:「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骨头给她介绍了很多地点,出名的比比皆是,有些苏酒也都听说过,但没有一个,是月下池。 就好像月下池这个地方,被人刻意从地图上抹掉了。 骨头说了很多,感觉苏酒好像都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他有些迟疑:「夫人?」 苏酒忽然有些烦躁,她定了定神:「没事……我想见苏旷一面。」 * 议事殿。 殿内,五位ss级神明依次排开,他们是爱神的直属部下,分别是司掌金木水火土的五位ss神明,如今齐聚在这里,只能是暗星的□□。 「她想要见苏旷?」 米哈伊尔听着骨头的汇报,微微侧眼,声音潺潺温柔:「她见苏旷做什么。」 骨头在六位正神的压力下,只觉得有些发抖,他努力保持着声音的正常:「不知道,但是夫人这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 米哈伊尔一点都没有被打扰议事的烦躁,他若有所思:「闷闷不乐?」 他莫名想到了少女那句配不上,心中一梗。 他无意摸了摸戒指,仿佛能稍稍填补因这三个字,而瀰漫心中,久久不去的细密沉伤。 骨头试探着说:「毕竟苏旷是她的父亲……」 父亲? 米哈伊尔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还说什么了吗?」 骨头迟疑了一下:「她说蔷薇星是旅游圣地,问我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骨头:「但是给她看完后,她好像又没什么兴趣了。」 木神一头蓬松微卷的绿髮上,镶嵌着柔软的雪色百合花,是个温婉又漂亮的姑娘,她看了一眼米哈伊尔手指上的蔷薇戒指,半晌,又收回了视线。 米哈伊尔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寒,又露出了微笑:「她想见苏旷,便让她见吧。」 金神的面色似有不渝,想说什么,被水神拉住了。 等到出了议事殿。 土神性格沉闷,走了便走了,火神脾气暴躁,独来独往,金神,水神,木神倒是经常结伴。 「为什么一定要娶那个魔血的杂种!!」金神烦躁的说:「爱神殿下英明神武,怎么就在这种事情上翻了跟头!」 金神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爱神大人那么讨厌她,当年不是还把人——」 水神勐然踩了金神一脚。 金神反应过来了,立刻闭上了嘴。 「管好你的嘴,你当时在闭关,什么都不知道就少说两句吧,你也不看看爱神殿下现在的样子……」 金神想到议事殿里银髮蓝瞳的温柔爱神,一时默然。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狠辣冰冷的无情爱神,如今为了讨得那人的欢心,竟能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别人。 这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米哈伊尔,绝对不可能会做到的事。 木神听着他们说话,一言不发,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出了爱神殿,木神的脚步略微停下,看向了某处。 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月下池,如今已被填平,曾经种满了黑色郁金香的地方,也改种了雪白的蔷薇。 那位神明,似乎是想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向被他撕碎的深爱之人,掩藏那些沾染了血与泪的过去。 但木神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 那是这颗当年名为郁金香的星球最混乱黑暗的风暴里,稍显平凡的一天,爱神不知所踪,而她遭受了暗星奸细的伏击,化作了岸边一朵孱弱的小树芽。 第33页 而金瞳的少女步履蹒跚,撑着一把伞,在飘摇的狂风暴雨中跋涉。 却也因此看见了她这棵孱弱的,几乎被暴雨打碎的树芽。 郁金香有爱神的结界保护,可是她没有,她已是强弩之末,在神格崩碎的边缘摇摇欲坠。 然而,寒风唿啸,风雨暂停,她回过神来,头顶已经撑了一把伞。 女孩瘦弱的肩膀,保护着摘下的郁金香,把抵抗风雨的伞,送给了一棵看似毫无未来的小树芽。 雨水打湿了她的麻花辫,她的金瞳在乌云与电光中熠熠闪耀。 她脸色苍白,指尖蹭了蹭她的小叶子,弯起唇:「我们都要到想要的地方去。」 …… 「莉卡丝?」一边的水神敲了一下她,「你怎么老是看着那个地方发呆?」 「……」 木神回过神来:「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那样可爱温柔的孩子。 却也就这样,被牢牢困死在了爱神的掌心。 莉卡丝想起了她再见到苏酒时的样子,眼神微微黯淡下来。 那个姑娘,金色的眼瞳虽然还是漂亮,却再也没有了神采。 她被那个疯狂的神明,捏造了虚假的记忆,毁灭了所有的梦想,成了爱的傀儡,无知无觉的在幸福的陷阱里沉沦。 第18章 19 哥哥保护你啊。 苏酒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苏旷。 这次会见可谓是盛况超前,跟着她的仪仗队排到三条街开外,各种飞行器在天空开道,偌大的苏宅愣是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她锦衣华服,本应该有专车接送,奈何她执意要求,要步行过去。 「我想看看爱神街的风景。」 苏酒便这样,徒步从爱神殿,走到了苏宅,她身体不好,走到一半就觉得有些疲惫。 但她还是强撑了下来。 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见到了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父亲。」 苏酒试图让自己摆出一点难过的表情,但奈何天生的微笑唇摆在那里,怎么难过看起来都有点嘲讽。 苏旷铁青着脸:「……还特地跑这一趟做什么。」 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苏酒的神格,却被夺神锁反噬,成了这幅样子,见苏酒自是不愉。 「我与父亲久未相见。」苏酒说:「十分想念。」 她对身边守着她的人露出了微笑:「我和父亲有点话想单独说,你们能先退下吗?」 没有人动。 跟着她的人低声说:「夫人,爱神殿下他很不放心您……」 苏酒垂下眼,「哦……那好吧。」 她转眼对苏旷说:「我听说您身体不好,所以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把礼物放到了苏旷手中,「希望您在那边,一切都好。」 …… 等苏酒和其他一大票人都走了,苏旷盯着小方块似的礼物,半晌,拆开。 是小小的积木方块。 苏旷蹙眉,不知道苏酒想要搞什么鬼,他碰了一下。 眨眼间,积木如同设定好的程式,开始延展变化,它先是缓缓变成了一座开满了蔷薇花的温馨小院,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座月亮形状,开满了黑色郁金香的池子。 苏旷脸色骤变。 他当然认识这里。 这是被爱神填平的月下池! 怎么回事,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苏旷惊疑不定的盯了一会儿,却见那个积木又缓缓铺开—— 形成了恢弘的神狱。 但,不止如此。 无数条缜密的线路从地下延申,直指着标红的,囚禁苏兰的终点! 是地道图!? 但还未等苏旷看清,积木哗啦碎了一地,苏旷再怎么拼,都拼不成原来的模样了。 他烦躁的看了一眼拆开的礼物纸,内部赫然写着几个字。 【带着我想知道的,来见我。】 苏旷眉头紧蹙,苏酒的意思非常明显,她显然是想用地道图来换一些秘密。 他略微思索,他想救出苏兰,更想苏酒和爱神生出龃龉,如果……这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苏旷下了决定,吩咐了身边人一句,那人领了消息,出了门。 没过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苏旷心中骤然一跳—— 「真是别具一格的礼物。」 苏旷一瞬毛骨悚然,他僵硬半天,才满满回头,赫然看到了在门口,唇畔带笑,眉眼却极其阴沉的米哈伊尔。 年轻俊美的爱神语调温柔,眼瞳冰冷,似笑非笑:「我很羡慕。」 苏旷勐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起来,然而下一刻—— 血色迸溅了一地,苏旷睁大了眼,连叫都没叫出来。 俊美的爱神轻轻嘆了口气,捡起滚落在血泊里的千机变,他擦干血迹,似乎有些落寞:「本来想给酒酒一个很好的家的。」 可是演员总是不听话。 「不过没关系。」他弯唇,「酒酒有我就够了。」 一边跟随了苏旷几百年的管家过来,看见这一幕后,刚想尖叫,就对上了爱神的微笑。 跟随苏旷三百年的僕人一下被夺了心魄,喃喃道:「要怎么收拾呢,爱神殿下。」 * 苏酒回到了爱神殿后,一直在等苏旷来找她。 第34页 梦里的一切断断续续,并不连贯,而苏酒这次借着去看望苏旷的藉口踩点,发现梦里的爱神街,与现实的爱神街,八九不离十。 梦里的一切,有理有据,似乎由不得她不信。 如果真的有月下池这个地方……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已经不太相信她自己的记忆了。 那次梦醒后,无数次午夜,她都在思考自己的存在。 如果过去的记忆都是假的,是虚无的,那现在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她到底是谁? 她想要的是什么? 苏酒发现,每当自己思考这些问题时,寂寂的心脏,就会耐不住的鼓譟跳动,像是夏日明媚的焰火,带着一股热切和渴望,迫不及待的要冲破黑夜的枷锁。 也就在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她拥有一切,却也一无所有。 是幸福的生活让她怠惰,还是爱神的眼瞳太令人着迷? 现在也只能等苏旷把千机变送回来了。 苏旷夺她神格无非是想救下苏兰,如今他即将被贬荒星,苏兰在神狱里,定然生死难卜。 虽然那个叫系统的没了声,但是有着爱神殿全构造的神殿大冒险留在那,她用千机变模拟了神狱的构造图,如果苏旷想要带苏兰越狱,这个图对他必不可少。 他一定会来。 而她想要知道的东西也很简单——月下池,或者梦里小院的位置。 神殿大冒险里面也只有神殿内部构造的地图,没有外部的。 如果月下池这个地方真的存在,那就应该是在爱神殿外面,但是不知道位置具体在哪里。 苏酒有些不安的掐着指尖,想,就算不知道院子的位置也没关系,苏旷在这颗星球那么多年,如果月下池真的存在,那他肯定会知道月下池的位置在哪。 根据梦里的记忆,月下池的位置很重要。 她在梦里,跟着那个【自己】从小院走到过月下池,她记得那条路,如果找到那个叫做月下池的地方,她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梦里住过的院子了。 如果梦境真实,那才是她真正的兔子洞。 苏酒在爱神殿等了好几天,苏旷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闲来无聊,看见满是蔷薇花的院子里,不知何时长了一棵小树芽。 苏酒觉得可能是从外面飘进来的籽,给它浇了浇水。 米哈伊尔也一切如常,经常扯掉她的全息游戏机,缠着她耳鬓厮磨。 明天就是苏旷要被流放的日子,苏酒久久等不来苏旷,心里焦躁不安,再看到米哈伊尔和梦里那张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脸,更觉得难受。 他握住她的手,温温柔柔的想吻她,又抱怨:「酒酒,你不专心。」 苏酒按捺下心中烦躁,「我想打游戏。」 「这样。」米哈伊尔笑:「最近在打什么游戏?」 苏酒心脏噗通跳了一下,「一个新出的游戏。」 「哦?」米哈伊尔笑吟吟的,「神殿大冒险吗?」 苏酒只觉手里冷汗涔涔,她假装满不在乎:「神殿大冒险?玩腻了。」 「哦。」 米哈伊尔捋捋她的头髮,指尖冰凉如同蛇吻,「酒酒总是这样喜新厌旧。」 或许是那些貌似虚假的甜蜜影响着她的理智与决断,让她面对米哈伊尔时控制不住的产生心虚的情绪——这种心虚,让苏酒觉得,米哈伊尔如今说的每一个字都别有深意。 记忆里,他们心心相印,她从未对他有过欺瞒。 但是他一直在笑着,「不过没关系,无论酒酒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他有力的臂弯揽住她的细腰,咬着她的耳朵,眼里倾泻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死。 苏酒觉得烦躁,非常烦躁,但是她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表情,「那我们一起来玩新游戏吧。」 …… 他们一起打了新的游戏。 新游戏是个恐怖游戏,不算无聊,内容是一对倖存下来的青梅竹马在一个恐怖星球上大冒险,苏酒扮相是个小姑娘,而米哈伊尔却是个阳光明媚的邻家哥哥。 本来这新游戏就是苏酒拿来煳弄米哈伊尔,遮掩神殿大冒险的道具,她很害怕玩恐怖游戏。 这次无疑翻车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果不其然,苏酒每次都被吓得心脏骤停,但每次危机来临,阳光明媚的邻家哥哥就会化身持枪暴徒,子弹精准的穿过怪物的弱点,枪枪毙命,最后在狰狞的血与火中,细緻的擦掉手上迸溅的血迹,捏住她的下巴,在她惶惑失神的目光下,吻上她的唇。 「胆小还要玩这个。」米哈伊尔贴着她的唇,低声笑:「哥哥保护你啊。」 满地尸殍中,他看起来像个慈悲的神明,也像微笑的魔鬼。 ……ding ding 苏酒退出了游戏。 「酒酒。」米哈伊尔摘了耳机,「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苏酒心情抑郁:「没……」 「那我们说点高兴的,让你开心一下好吗。」 苏酒想着苏旷的事儿,敷衍着问:「什么开心的?」 米哈伊尔笑容温和妥帖:「我把苏兰放了。」 苏酒:「!!!」 苏兰?!! 他把苏兰放了?!那——苏旷…… 一霎间,对着男人微笑的脸,苏酒像只皮毛都炸开的猫,浑身上下都写着毛骨悚然。 第35页 「怎么?」男人仿佛没有看到她发白的面色,温柔的捻起她的手指头,小姑娘的指尖如同樱花般粉嫩,是让人想要亲吻的漂亮,他缓缓握紧,贴近她的耳边:「不开心吗?」 苏酒声音还算镇定:「……为什么突然把她放了?」 「这不是酒酒的愿望吗?」 苏酒:「……」 言尽于此,苏酒已经知道,自己给苏旷送礼物的事情绝对暴露了! 她强装镇定,声音却忍不住微微颤慄:「我没有这种愿望!」 「啊,真的吗?」 米哈伊尔遗憾的说:「那为什么酒酒明知岳父大人从不曾把你放在心上,却还那么热切的想去探望呢?」 苏酒说着苍白的藉口:「那……那毕竟是我的亲人。」 「哦,这样呀。」米哈伊尔没有反驳她,他对于她的话总是百依百顺的,只是笑吟吟的说。 「如今岳父大人因为思念神狱里的女儿而寝食难安,卧床不起。」 「酒酒一片孝心天地可鑑,想来必是忧人之忧,虑人之虑,我不成全,倒显得心胸狭隘了。」 苏酒感觉到自己额头被温柔的亲吻,因为靠得太近,爱人的脸庞在她眼里变得模煳不清,只能感觉手上被人轻轻的放了什么东西。 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合上,让她把那个东西握紧,随后那有力而冰冷的手,握紧了她的拳头。 锁在掌中。 「他们明天就会一起启程去沙星了,那是个离酒酒小时候住的地方,很近的星球。」米哈伊尔声音温雅:「作为你挚爱的亲人,他们一定也想见见你努力生长的地方吧。」 他在说什么鬼话。 苏酒在神殿大冒险里玩过沙星的神殿冒险,也玩过很多以沙星为主题的游戏。 那是一片狼藉,干涸而毫无希望的地方,魔族纵横,没有人敢去。 苏酒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对于苏旷被贬她没有什么同情的余地,她的愤怒只是来自这种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 控制。 她忍无可忍:「米哈伊尔,你——」 他摁住她的脖颈,如同摁住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咪,声音低沉下来,「嘘,听话哦。」 「我不喜欢酒酒跟我吵架。」 苏酒对上了男人湛蓝如天空的眼瞳,他容貌俊美温柔,如今眼瞳却蒙着浓郁的蛊色。 一霎间,苏酒连说什么都忘记了。 她迷迷濛蒙,仿佛又进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长梦,在那个梦里,她深爱着眼前这个人。 「酒酒?」 耳边传来了他若有似无的笑声,很温柔,「你要问的东西,我都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呢?」 …… 「我告诉你好不好?」 ——你要告诉我……什么? 「月下池是存在的。」男人摩梭着她后颈,指尖带着缓慢的暧昧,如同毒蛇露出了獠牙,「但我让人把它填平了。」 「这种小问题,酒酒都要去问别人……真让我难过。」 苏酒只觉得浑身都发冷,仿佛回到了梦里那个湿漉漉的雨夜,黑暗漫上天空,星辰都被乌云遮蔽。 她被人亲吻,男人的笑声模煳的温柔,「做个好梦啊。」 …… 苏酒睡醒了。 她头有点疼,像是喝了一场酒,她摁住太阳穴,却从手中滑落了一个小东西。 是只有拇指大小的千机变。 她迷茫的想,她刚刚……好像是在玩积木。 哦。 这是米哈伊尔……送给她的礼物。 一边骨头站在旁边,递给了她一杯蜂蜜水,苏酒接过,刚想要喝,脑海里却闪过了什么,她疑惑:「……这什么?」 「蜂蜜水啊,夫人。」骨头说:「您昨天喝了很多酒。」 「我……」 好像是宿醉一样的感觉,苏酒想了一会儿,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喝酒了。 她刚要喝蜂蜜水,却脑海中却传来了某个声音:「不要喝!」 那一霎间,凌乱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復甦! 骨头看着苏酒手中的蜂蜜水哗啦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苏酒脸色苍白:「你能……再去给我拿一杯吗?」 …… 等骨头去给她拿蜂蜜水,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树芽上。 那棵小树芽,在一堆绽放的雪白蔷薇中,似曾相识。 第19章 20 像是飢饿的鬣狗,浅薄的悲伤过后…… 骨头去拿蜂蜜水了。 苏酒正在为混乱的记忆而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 「不要喝蜂蜜水!」 苏酒:「……你是谁?」 但是她现在思绪混乱不清,也顾不得追究,她一会儿记得自己在玩积木,玩完积木又喝了一点酒,睡着了…… 但另一个记忆是她开始怀疑爱神,并且和苏旷打探消息,还被拆穿了. 以及,爱神亲口告诉她,月下池是存在的。 而后者,就像人睡醒后缓缓忘记自己的梦一样,在一点点失去。 「你是苏酒。」那个声音很温婉,「……你的记忆差一点又要被洗掉了。」 苏酒如梦初醒,她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积木,瞳孔放大又缩小,等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的时候,尖叫一声,勐然把千机变狠狠砸到了角落里!! 第36页 一股恶寒缠上了她的骨头!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如同做了一场毛骨悚然的噩梦,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她简直无法细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苏酒:「你是谁……」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很抱歉我不能出面……但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嘘,不要说话,这周围的监视系统很繁杂,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可以被他听到。」 苏酒闭口不言。 「你想要摆脱这一切吗?」 那个声音在她耳边温柔的问,「你可以思考,我能听到。」 苏酒:「……我想知道真相。」 那个声音缄默半晌,她说:「知道了,也没有意义的。」 「一旦被发现,你还是会很快忘记。」她低声说:「那个人已经疯了,他不在乎你怎么想,他只想把你留下。」 「要么你彻底摆脱。」她说:「要么,你……会一直这样下去。」 苏酒微微战慄,她喃喃说:「你会帮我吗?」 * 借着那个声音的帮助,苏酒找到了月下池的旧址。 这里果然如爱神所言,已经被填平了,白蔷薇迎风招展,漫捲的漂亮。 苏酒顺着路,想要找梦中的小屋。 然而她循着记忆找来的目的地,却是一片荒地,根本什么也没有。 「不……不可能。」苏酒:「是这里的……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里……」 没有梦里的小院子。 苏酒忽然有些六神无主,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有月下池又怎么样……有月下池就能说明梦是真的了吗?万一是巧合呢?也许是她在哪个游戏里听到了月下池的名字,然后照常贴进了梦里—— 她笃定自己现实的记忆作假……那谁又能保证,梦里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从爱神殿逃出来并不容易,那个声音似乎用了幻术,暂时欺瞒过了监控的眼睛,让她从爱神殿的天罗地网中暂时逃脱。 「你最好再快一点,那个魔族的骷髅很厉害,我的幻术撑不住太久……」 而就在这时—— 刺耳的警铃声响起,无数机器人眼睛发红,从主道上穿梭而过,天空中机甲开始出动—— 「是他们追过来了!」 苏酒心跳加快了,如果再被抓回去,她肯定又会被洗掉记忆—— 无论梦里的记忆是真是假,她都不能……不可以那样子!! 苏酒踉跄跑走,却一下沖入了一个结界中—— 眼前一切,倏然天翻地覆! 原来荒地只是一层幻术障眼法! 「外面好像不是抓你的人……似乎是……」 那声音似乎不太确定,但半晌突然变调:「糟了!!是暗星的魔族来袭击了!!」 苏酒顾不得外面的警笛声是因为什么,她只顾望着眼前与梦中一模一样的世界,街道铺开,而梦里的院子,近在咫尺。 梦是……真的。 只是与梦中不同的是,这里似乎遭遇了一场惨烈的火灾,雪白的院墙变得焦黑,梦里欣欣向荣的蔷薇花也只剩一片焦土,挂着花环的木头房门直接只剩下漆黑的残骸。 苏酒大脑一片空白,她怔愣进去,房间里隐约还能看出来旧时的布置,却也被火烧得一片狼藉,模煳不清。 然而视线落到被烧焦的书桌上时,记忆似乎受到了刺激,她勐然摁住太阳穴,大口喘气。 她仿佛看到了温暖的阳光招进来,她坐在书桌上,慢吞吞的写着什么…… ——「唉,每天都要写日记,好烦。」 日记?什么日记? 苏酒一只手摁在书桌上,另一只手本能般去拉书桌带着焦味的抽屉,抽屉上挂着被烧黑的铜锁,有扭曲的痕迹,她拽了几下,无论怎么都拉不开。 而混乱的记忆再次渗入,她拉抽屉的手失了力气,整个人坐在地上,她看到了地板上一道痕迹,好像是什么东西磕在了地上—— 混乱的记忆再次復甦—— 「哗啦——」 白玉陶笛狠狠碎在地上! 「你骗我。」 男人似乎是愤怒至极,隐约带着口不择言的绝望:「果然是流淌着魔族血的卑贱之人。」 「你会为你的谎言付出代价!」 …… 捂着脑袋陷入碎片记忆的苏酒没有看到,地板的缝隙里,长出了一棵细微的枝蔓,延长,伸进铜锁的锁孔,帮她打开了锁。 锁落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苏酒,外面刺耳的警笛声逼迫着她的神经,她回过神来,顾不得锁为什么会打开,匆匆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有一本日记。 是她的日记本吗? 她眼睛微微亮起,拿起日记的一瞬间—— 「酒酒?」 一霎间。 苏酒只觉嵴骨冰凉,浑身发冷,她手里的日记本没拿稳,啪嗒要摔在地上,却被人轻飘飘的接住了。 苏酒能感觉到身后人轻缓的唿吸,在她脖颈处,很温暖。 苏酒大脑空白了一瞬:「米哈伊尔……?」 」嗯。」男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我在呢。」 空气中瀰漫着浅薄的血腥味,米哈伊尔捏着日记本的手修长漂亮,却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毕露,他似乎是忍耐着什么,语调依然很温柔:「酒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37页 ——「不要看他的眼睛。」 ——「会被洗掉记忆的——」 苏酒害怕到浑身发抖,她又想起来被餵蜂蜜水之前的感觉了——那种,记忆与情绪缓缓消失成无法追溯的长梦,就像真实的自己在缓缓变成一场泡沫。 她的存在,只是爱着这个人。 她不想成为泡沫,她也不想成为傀儡,她不想成为一个除了【爱米哈伊尔】之外——一无所有的提线木偶!! 然而身后的人如同缠绵的毒蛇,满含毒液的尖牙吻着他的猎物,他把日记放到了苏酒怀里,温柔的问:「酒酒?怎么不回头看我?」 他明知故问:「你在害怕什么?」 苏酒鸡皮疙瘩炸开了!!她害怕的几乎要哭出来,一种情绪在胸腔积郁,「你放开我——」 不要洗掉她的记忆,不要把她变成傀儡,不要—— 她把日记本扔到米哈伊尔怀里,起身就要跑,却在下一刻被拽到了男人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又滚烫,苏酒一下对上了米哈伊尔的眼。 纯黑眼瞳,黑如泼墨的长髮,眼下血红泪痣,与额间的神纹,配上那微笑着的英俊脸庞—— 苏酒的眼瞳放大又缩小,一瞬间的惊愕与恐惧,几乎让她头皮都炸了! 是他—— 是他!!! 「酒酒?」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像是有些遗憾,浓密如蝴蝶的睫毛下,一双多情眼盯着她,「你害怕我呀。」 「你……是你……」苏酒唇色发白:「是……是你——」 他愣了一下,似乎从少女眼瞳中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他苦恼的嘆了一口气。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看着少女几乎要吓到崩溃的模样,米哈伊尔并未觉得高兴,他笑容不变,心里却浮着密密麻麻的沉伤。 他乌黑的头髮渐渐化作银白,乌黑的眼瞳又缓缓浮现出湛蓝色,而少女怔怔的盯着他的眼睛,眼瞳渐渐迷离起来,米哈伊尔的笑容渐渐收敛,最后面无表情起来。 「是谁带你来的?」 苏酒怔怔失神:「……一个……声音。」 米哈伊尔逼问:「什么样子的声音?」 苏酒:「不……知道。」 「……」 苏酒抱着日记本,凝视着他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意识。 米哈伊尔把人拦腰抱在怀里,静静望着书桌,仿佛又想起了那些带着清浅阳光味道的日子。 轰然的声响震碎的五彩的玻璃窗,碎渣迸溅,撕碎了他的皮肤,又在眨眼癒合,他捂着她的耳朵,把她的头压在他的胸口,用自己的躯体保护着她。 他唇角缓缓弯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斜刺过破碎玻璃的昏暗天光,仿佛能擦碎他眼里的浅薄的潮湿。 他低声的,脆弱的说:「对不起。」 他亲吻着她的脖颈,卑微的,贪婪的,病态的祈求着,「再爱我一点点……」 像是飢饿的鬣狗,浅薄的悲伤过后,满眼都是贪图。 * 过了不久,少女迷濛的睁开眼,她已经回到了爱神殿。 她怔愣的看着抱着她的爱神,她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是又好像没有,脑袋就像是喝了酒一样,有点昏昏沉沉的。 舌尖隐约有些甜意,她侧眼,看到了精緻的矮几上,有着半碗蜂蜜水。 「酒酒?」 苏酒回过神来,看着怀里的日记本,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我……」 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以前写的日记。」米哈伊尔说:「你非要去拿,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你去拿啦。」 苏酒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反应了半晌,缺憾的记忆自动补全—— 啊,是的,她是写过一本日记,放在……放在哪里来着? 哦……苏宅,没错,是放在苏宅的,她是要日记本,然后就让米哈伊尔陪着她回了一趟苏宅,找到了日记本。 苏酒眉头蹙了蹙,打开日记看了看。 里面确实是她的笔迹,里面似乎是写了她和米哈伊尔的初遇——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日记里一直没有提米哈伊尔的名字,也没有说任何身份相关的信息,只是日记的主角「我」在一段日子里,疯狂暗恋和思念一个有着银白头髮和蔚蓝眼睛的男人。 「我」很喜欢他,日记里写满了对他朝思暮想。 直到有一天,「我」歷经波折来到郁金香星,遇到了一个和这个男人一模一样的尊贵男人——哦不对,应该是,「我」和爱人……重逢了。 苏酒再翻,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日记本后面被撕掉了。 这在她印象里是很久远的日记了,所以后面的内容也记不得了,但想来这个「尊贵男人」,应该就是在荒星和她重逢的米哈伊尔吧。 她合上日记,发自内心的说:「我们可真是天作之合呀。」 米哈伊尔吻了吻她的眼睛,笑吟吟:「谁说不是呢。」 等把苏酒哄睡,米哈伊尔缓步出了神殿,他面上的笑意消散了,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第20章 21 你付出一切,会一无所有的。…… 会受伤,其实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暗星的突袭本在米哈伊尔的计划之内,设计的也稳稳噹噹,只要炸掉那片荒废的平民区,就能让那群不知死活来突袭的魔族遭到重创。 第38页 所以那边魔族的袭击一开始,金神就在爱神的示意下,按下了定时炸弹—— 面色冷漠的黑髮爱神微微勾起残酷的笑,然而警笛声响起的一瞬间,那种运筹帷幄的冷漠微笑就僵在了唇边。 米哈伊尔不明白,为什么应该乖巧在家的爱人,会突然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金神刚想得意的说:「这可是有您加成的sss超级炸弹!那群魔族统统都会死在那个炸弹底下的!」 然而回头,却已经不见了爱神人影。 …… 炸弹用得是无论都会遭受重创的大范围超级弹,米哈伊尔本就没打算留那群魔族半个活口。 他恨魔族,恨之入骨。 所以瞬移到矗立在平民区的旧院子里,撑起结界,保护苏酒的米哈伊尔,无疑也遭受了重创。 但比起血脉几乎被炸弹震碎的疼,更疼的,还是少女看自己时,那恐慌不信任的眼神。 他深爱的姑娘,抱着写满思念别人的日记本,那样惶恐不安的看着他。 那是比血脉俱碎,更疼的疼。 米哈伊尔缓缓垂下眼瞳,破碎的血脉在神力下缓缓復原,虽说不死,但完全碎裂的血肉内脏自我修復,也是一件痛苦折磨的事情。 然而米哈伊尔脸上却依然能摆出温柔灿烂的笑。 她日记里写过,她喜欢温柔阳光的男人,讨厌粗暴阴暗的存在。 他知道她害怕他的真面目。 可他不是故意要变成黑头髮吓唬她的。 ……他只是被自己亲手做的炸弹震碎了血脉,太疼了,疼得有些,控制不住了。 真的是这样。 米哈伊尔扶住一边金碧辉煌的柱子,想到少女惊惧的眼神,只觉心脏隐隐作痛。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 ——他确实。 有着想让她接受这样自己的卑鄙私心。 他介意她偷偷跑出来,不介意她说很过分的话。 但那只是一般般介意,他最介意的,她偷跑出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拿怀念另一个人的日记本,末了,又要用那样恐惧的看着他。 他可以忍受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痛斥谩骂鄙薄憎恨。 可是她不行。 一点点,一点点怀疑,一点点害怕,一点点也不行。 只要她露出一点点苗头,他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扑灭它,就像掐灭可以燎原的星火,掐死可能伤害他的敌人。 那怀疑的眼瞳,是屠戮者的温床,会杀死她对他本就微博脆弱的爱意。 他不会给她半分说不爱的机会。 …… 米哈伊尔垂眸看着自己的黑髮,嘲讽的笑了。 他早该知道。他从不是什么爱神,他自始至终都是,被她的爱意饲养的,苟延残喘的怪物。 * 爱神殿。 苏酒翻着日记本,前面记录了一些思念日常,后面一大半都被撕了,只留下了几页白纸。 年代久远,她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撕掉的了。 骨头:「这是您的日记本吗?」 苏酒嗯了一声。 骨头:「这年头很少见到有人用纸笔写日记了。」 苏酒:「没办法呀,我精神力不太行,好多精神力设备都用不了,所以只能用纸笔了嘛。」 苏酒跟骨头聊了聊天,说起了暗星,「骨头你来自暗星吗?」 骨头很少谈及他的来歷,闻言,像是想了一会儿,才说:「算是吧。」 苏酒说,「暗星那边有什么有趣的风俗吗?」 骨头摇了摇头:「暗星是很荒芜的地方。」 它似乎很不愿意谈起暗星,问:「午饭时间到了,我去给您准备吃的。」 苏酒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又随手翻了翻日记本,很快又翻到了被撕掉的地方,随后目光微微凝住。 她眨眨眼,把日记拿起来仔细看。 她写字的时候有个用力的习惯,所以还留着浅浅的痕迹,只是痕迹有些模煳了。 她琢磨了一下,去书房找了铅笔,涂满了白纸,那痕迹就显露出来。 苏酒抿起唇,得意的笑了,「好了,让我看看这都藏了什么小秘密……」 然而目光扫过,苏酒的笑容僵硬在了唇角。 ——「没有死掉吗……」 ……中间是模煳不清的字迹。 ——「米哈伊尔向我求婚了。」 ——「哈,这人,杀死我,又说爱我。」 ——「我必须得同意……再忍耐一下吧,马上就能解脱了。」 ——「等回到地球就好了……」 …… 这是她的日记本? 日记本里所含的信息量超出了苏酒能理解的范围,也超出了虚假记忆所能解释的极限。 苏酒拿着日记本,呆住半晌,她忽然意识到很不对劲,好像一切都不对劲起来了。 记忆里那些慈眉善目的人,在此刻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假面,他们不像是鲜活存在的东西,倒像是舞台剧里浓妆艷抹的木偶,在她记忆的舞台上上演精彩纷呈的戏剧。 给他们结婚祝福的颂伊尔,又或者是那些欢欣雀跃的信徒,他们在记忆里变得阴森诡异,面容可憎,如同舞台剧刚刚结束,他们被阴暗的影子蒙住了身体,而高光落在她和爱神身上。 第39页 温柔的爱神亲吻她,睫毛下的眼瞳是沉谙的乌黑,他勾唇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酒酒。」 那些被强行抹除的记忆,一霎如死灰般復燃! 神狱里被割掉舌头的苏兰,去苏宅又被捉回来,被贬谪的苏旷和苏兰,滚落在地上的千机变,还有曾经做过的那些梦,以及……黑髮黑眼的神明。 她看着手里的日记本,指骨捏得发白,一种骨头摩擦而战慄的感觉,简直恐惧到了极点。 而就在此时—— 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机械音—— 「苏酒……」 它的声音残破而狼狈,像是信号不稳定的收音机,「爱神受伤了……我勉强……逃出来一点点……可能还是无法完全恢復记忆……」 机械音:「你要想起来……吗」 苏酒呆住半晌,斩钉截铁:「要!」 无知无觉的在溺爱中丧失自我,丧失记忆,丧失人格,成为一个只会爱着别人的玩具。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 梦里,苏酒依然是一个局外人。 依然是那个小院,只是房间里不再是摆着积木和各种画了,而是充满了一些冰凉的精神力设备。 女孩不怎么介意,把爱神照顾好的同时,学着去摸索用那些陌生的设备,少年爱神心情好,便教她怎么用,没多久,女孩别的没学会,反而学会了怎么直播。 女孩穿搭本就好看,会吹陶笛,做菜也是一绝,随手涂鸦也精緻漂亮,多才多艺,直播很快风生水起,成为宇宙家喻户晓的网红主播。 和少年爱神的关系也慢慢变好。 只是苏酒注意到,女孩再也没画过爱神了。 偶尔爱神会看着她发呆,过一会儿反应过来又恼羞成怒,指使她做这做那,不让她直播,说她烦的很,但不多久又对着她失了神。 他有着无法缓解的头痛症,所以脾气时常很坏,女孩经常会想办法给他揉揉太阳穴,或者用陶笛给他吹一吹舒缓的曲子,爱神经常讥讽她吹得难听,女孩也不是很在意。 但是某天女孩忙着写日记,不吹了,他又会别扭的敲门,拐着弯的提醒她今天忘了点东西。 在女孩好几次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爱神恼羞成怒的跺脚:「把你的破笛子拿出来吹了!!」 女孩恍然大悟,就笑起来,小虎牙露出来,黄金瞳盈盈闪光,耀眼又漂亮。 爱神怔愣看着,半晌才扭开了脑袋。 爱神示好总是有点别扭傲慢,他说:「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了。」 「以后你要是有危险,可以随时叫我,我勉为其难,可以保护你。」 爱神受得伤似乎很重,时不时的头痛以外,还像人类一样会感觉到飢饿,好在女孩还会做一手好菜,看来味道一绝,别管爱神什么时候发脾气,吃饭的时候绝对按时按点。 因为女孩不太能用精神力设备网购,所以她会出去买菜,买菜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一个绿头髮的女人。 女人绿髮温婉,头上缀着的花儿天天变,有时候是艷丽的玫瑰,有时候是漂亮的三河千鸟,再加上女人对各个星球上罕见的花卉如数家珍,与女孩趣味相投,一来二去,她们便熟识了。 本来只是一次普通的朋友相识,但有一天,女人来等她去买菜,看到了院子里眯着眼悠闲的爱神米哈伊尔。 女孩匆匆让爱神藏起来,谁知爱神只是看了女人一眼,轻哼了一声,动也没动。 绿髮的女人微微失神,半晌,看了一眼女孩,安慰她,「别担心。」 她轻声说:「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隶属于爱神麾下,司木的ss神明,莉卡丝。」 …… 既然不是追捕爱神的人,那问题就不大了。女孩便和莉卡丝一起去买菜,莉卡丝神色如常,但买完回来后,她委婉的提醒她,不要跟爱神太过纠缠。 她跟她说,爱神原来不是爱神,也是的杂血。 「的混血,可能是一飞沖天的sss级天神,也有可能是只有一点神性的魔鬼。」 女人声音温和:「爱神曾经,就是这样的血脉,他曾被魔族挖走了神性,堕落成了深渊最丑陋的无情怪物……会成为如今这副模样,据说是有个人类姑娘,献祭自己,为他披了一张画皮。」 「因为我是司木的神明,擅寻人,是以他曾托我寻找那位姑娘。」莉卡丝略作思索,「他说,她会用蜡笔画画。」 女孩想了想:「我也有一盒蜡笔。」 那是她从地球带来的,教她画画的师傅送她的毕业礼物,当时她与系统交易,系统说她能提一个要求,她便要了那盒画笔,做了信物。 但是她很快想起,那盒蜡笔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好像和那些积木一样,都被爱神打包丢进了垃圾桶,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一直在找那位姑娘。」女人说:「他会留在你身边,可能是因为你跟那位姑娘很像,都会画蜡笔画吧。」 「而且你也是混血……如果被他发现你的血脉……」 她温言劝道:「你付出一切,会一无所有的。」 「没关系。」女孩摇了摇头,笑了笑:「只要能嫁给他,其他的,我不介意。」 莉卡丝没有劝动女孩,然而她的话却一语成箴。 第40页 爱神发现了女孩魔族混血的身份。 、但神奇的是,少年爱神说他不介意,他用硬邦邦的口气说,「虽然我很生气,但是看在你照料我的份上,我可以不介意。」 女孩很诧异爱神的好脾气,觉得莉卡丝在瞎说,也很高兴的给爱神做了很多好吃的。 爱神有点别扭,还装模做样,一边说难吃一边要女孩再来一碗。 到了晚上,爱神说有事,要出去,他会很快回来,让女孩在家等他。 女孩很听话的点头。 然而第二天。 全网都知道了女孩魔族混血的身份。 这在十分讨厌魔族的光明星系掀起了腥风血雨,而一直在她这里养伤的爱神却没有回来。 女孩有些失落,但是她心态很好,网络上的纷争她司空见惯,即使她是风暴眼,她也没有多放在心上,没事在家里吹吹陶笛,日子也算过得下去——直到各种谩骂的匿名信寄过来,很多人在她住的地方蹲点,扬言要杀了她。 有人在推波助澜,目的要置她于死地。 她似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恐惧。 然而爱神换了高级联络设备,要联络他的话是要花精神力的,她精神力不太好,联络不上他,所以只能干等。 她在网上看到了爱神回归的消息,在她被流言蜚语与恨意纠缠的时候,黑髮黑眼的爱神满脸漠然的踏上属于他的神座。 造反弒神的国王已经被抓了起来,爱神手段残酷雷厉风行,跟国王有关的人,都被下了神狱,判了死刑。 女孩为他高兴,又对他对付魔族狠戾手段,有点忐忑不安,但想到他说他不介意,又缓缓放下心来。 爱神回来的那天,是个灿烂的艷阳天。 她很高兴,以为拨云见日,谁知—— 「把你的陶笛给我。」 爱神眉眼极度阴郁,上来就这么要求。 女孩奇怪,虽然有点不捨得,但还是把一直珍爱的陶笛给了他,谁知少年爱神接过之后,神力拂过,勃然大怒! 白玉陶笛被狠狠摔碎! 少年眼圈都红了,他一字一句,「你骗我!!」 他胸脯起伏,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声音凉薄冰冷:「果然是流淌着魔族血的卑贱之人。」 「你会为你的谎言付出代价!」 女孩怎么也没想到,她熬过那些流言蜚语,等来的不是安慰,而是牢狱之灾。 女孩又被关进了神狱,一路上,人们指指点点。 「……果然是混血,胆大包天……」 「陶笛里好像有咒灵,专门用来诅咒爱神殿下的……听说爱神殿下一直头痛不止,就是因为在她身边……」 「……真是阴险狠辣的女人……」 「……」 …… 女孩在牢狱中,思来想去,也不懂陶笛里,为什么会有害人的咒灵。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苏兰来探望她了。 「你知道你的神格吗?」女人笑容妖艷嚣张,「那是个好东西,我很想要。」 「但是你死了……神格会消散,就不属于我了。」 苏兰:「我之前顾及这些,哪怕看着你勾引爱神,迟迟不敢杀你。」 「但是,因为一些机缘……我不用害怕这些了……」苏兰似乎兴奋到了极点,她说:「总之现在只要你死了,神格会完全属于我,爱神也会完全属于我——」 「爱神要喜欢你,我就告诉她你身上有魔族贱人的血,他那么憎恨魔族,怎么会放过你呢。」 女孩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反驳一下:「他说他不介意。」 「他真的不介意吗?」苏兰满眼写着嘲笑:「他如果真不介意,会在你被舆论群起攻之的时候——视而不见吗?」 女孩被说服了,于是又不吭声了。 苏兰说:「很惊讶吧——其实国王造反,爱神重伤失踪不久,我就知道爱神在你那里了,我本来没想要加重他的头痛症的,但是谁让他老是那么记挂你,我就把咒灵放在了你的陶笛上——」 女孩微微睁大了眼,她仿佛是想起了为了给爱神摘黑色郁金香,被关起来的那一夜。 那时,苏兰出现过。 可是她当时太累了,没有在意。 似乎知道女孩在想什么,苏兰嘲笑着,「是啊,就是那天,爱神在你身边,我本来是没机会下手的,谁知道你自投罗网……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放过你了。」 苏兰那个时候,在陶笛上放了咒灵,又取了女孩的血,做了血检,在爱神回归的第一天,让人曝光她魔族的身份。 苏兰勾起唇,轻声说:「你输了,苏酒。」 …… 苏兰走了。 女孩想,其实不是什么自投罗网,也不论什么输赢吧。 只是那天。 爱神他想要一朵喜欢的郁金香。 * 女孩在牢狱里,有点害怕。 她在地球,也曾是被捧在掌心的姑娘,虽然年少波折,但幼时也曾受尽宠爱。 夜半无人,她睡得很冷,只能起来,打了个哈欠,鼓着脸揪了几根稻草编稻草小人,编了俩小人,开始玩过家家,还玩的挺开心的,渐渐忘记了害怕。 她不是个喜欢怨天尤人的性子,她奉承的信条一直是过好一天就是一天。 第41页 哪怕明天是最后一天。 沉重的牢门传来吱呀的声响,是米哈伊尔。 「哦?挺开心的?」 他回归了神位,不再是少年模样。 男人高高在上,一身深黑制服勾勒他身材完美,如同天神,看见女孩自得其乐,他却仿佛被扎到了眼睛,用尽了所知的恶毒,「在这里也能笑,你就这么贱?」 女孩把两个稻草人攥在掌心,躲在角落里看他。 他扯了扯唇,「现在害怕了?」 女孩点了点头。 「……真可怜。」 他走近她。 他身上有着淡淡郁金香的香味,垂下眉眼看她,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焦躁,却又按捺着什么。 他说:「你求我,我就原谅你。」 女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求求你。」 陶笛里会有咒灵,思来想去,是她疏忽不察,对他不起,所以说:「对不起。」 谁知她不道歉还好,一道歉,米哈伊尔勃然大怒,像是被踩了痛脚的猫,恨之入骨。 他宁愿她什么都不承认,也不要她真的道歉!! 他按捺着愤怒和恶毒,一字一句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统统说出来。」 女孩便把咒灵是苏兰下的这件事说给了米哈伊尔听,然而男人听完,嘲讽的笑了。 「真是不错的故事。」他冷漠的评价:「俗套至极。」 女孩微微睁大眼。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摁在了墙上,他仿佛按捺着力气,眼睛通红的看着她:「不愧是流淌着魔族血的卑贱者,到这种地步了也不忘栽赃陷害别人。」 女孩瞳孔一缩。 「听得到吗……那些要伤害你的人的唿喊,那么多天,是不是都很痛苦啊。」 他说着残酷的话,「那些匿名信,那些要杀了你的人,那些疯狂的粉丝……」 「我知道。」男人贴着她的耳朵,如同魔鬼的低喃:「我都知道。」 「我故意不回去的。」 「好可怜啊,真的一直在等我。」 「见我回来,是不是很高兴?」 「但是,很不幸,我和那些人一样。」米哈伊尔似乎要见她痛苦,他的话淬着毒,带着刮人的刀,势要刮掉别人心里的血肉,「都想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 话不投机半句多,女孩不再解释,她没觉得心痛,也没觉得失望,她对爱神的道德标准本就没抱希望,只是有点害怕。 她犹豫忐忑,小声问:「你会杀了我吗?」 男人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伴随着很多悽厉惨叫声,他背对着她,只留下了一个字。 「会。」 * 祭旗之前,可以满足死刑犯一个愿望。 女孩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回家看看。 「我想看看我养的花。」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贴个小纸条。」 她声音带着一点小小的期待:「以后花朵没有人照顾,它长得过分了,希望邻居们可以不要介意。」 于是他们同意了她的要求。 苏酒跟着女孩,她也想多看一眼那个美好的,有着漂亮蔷薇和鞦韆架的小院子。 然而入目的,却是一片还在燃烧的残骸。 雪白的院墙被烈火烧得焦黑,空气中都是难闻的烟尘味道,曾经欣欣向荣的蔷薇花,全部化作了尸骨不剩的灰土,玻璃盆栽也被燻黑,里面的多肉也被蒸干了所有的水分,枯萎蜷缩成了老人的手指。 女孩怔怔的看着院子,似乎没反应过来。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花,都是她亲手种下,为回家努力的每一天,都在期待它们好好长大。 烈烈的火焰映着她唇色苍白。 ——她不一定如她所演那般深爱爱神。 ——但无论她在哪里,她一定热爱她的生活。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无论死去还是离开,至少,她要体面的和过去所深爱过的生命一一道别。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是火焰太烈,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 祭旗的日子,是个艷阳天。 女孩在台阶下,身上捆着沉重的枷锁,身边是跟她一样被抓出来的魔族,和披着重甲的神兵,她稍稍挣扎一下,那一枪能戳死一双的枪樱,就对准了她的喉咙。 她小声的喊他的名字,「米哈伊尔。」 他以前说,要是有危险,叫他的名字,他可以勉为其难的,保护他一下。 她不要他保护,她只是,很想问问她,她那院里的花,还可以再救救吗。 旁边有士兵暴躁说:「就你这个杂种,也配称唿爱神大人的名字!!?」 台上的神明倦懒冷淡的垂下眼皮,看着她,露出了傲慢冷酷的笑来。 「再教你一次,你应该叫我……爱神大人。」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米哈伊尔冷漠道,「既然那么不会说话,那就杀了祭旗吧。」 锋利枪樱穿喉而过的痛苦,一瞬间让她浑身都战慄起来。 那一瞬间。 旁观的苏酒,和女孩的精神重叠—— 她最后一眼,是神明微微睁大,似乎震惊的眼瞳。 随后,便是一片浓墨般的黑暗。 * 米哈伊尔被噩梦惊醒,胸口发疼,他深深唿吸,额头都是冷汗。 第42页 他做得噩梦很熟悉,每一个细节,都淋漓尽致。 太阳绚烂的刺眼,金色眼瞳的女孩如同折颈的天鹅,凋零在了那个艷丽的夏日。 鲜血如泼洒的酒液般缓缓流淌。 他见过很多魔族的血,但没有人一个人的血,比她的更刺眼。 只是想想,就心神俱裂。 米哈伊尔胸口又开始痛了,他捂住胸口,死死闭上了眼,唿吸都苦难起来,深蓝色的眼瞳泛起红色,大颗大颗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来,但他捂住嘴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疯狂。 他愤怒的,像是困兽:「她没有死!!」 然而脑海里另一个声音轻声呢喃:「她死了,你杀死了她。」 米哈伊尔眼睛红了,痛不欲生。 被金笼困住的sss级神格梦魇黄金鹿,显然知道怎么折磨他。 它知道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知道他心中最在意的东西,只要灵魂稍有懈怠,它就会一遍遍的重复着他刻意想要忘记的过去,一遍一遍的对那片柔软的地方下最狠的刀来凌迟。 米哈伊尔控制不住的想起,她的血染红了爱神殿的地板,那样鲜艷,凄绝。 她死前最后四个字。 在喊他的名字。 怯懦的,小声的,祈求的。 ——米哈伊尔。 她想说什么?那个时候——她想对他说什么? 她的未尽之言,他再也不知道。 而她死后发生的一切,却在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念念不敢忘。 * 女孩的血流淌了一地。 匆匆赶来的木神满眼都是惊愕与不可置信,手里的蜡笔落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唇色发白:「您做了什么……」 米哈伊尔:「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魔族混血罢了。」 他是在这样说服自己的——好像这样说的话,就能掩饰住内心那突然空掉的,突然茫然的,突然的不知所措。 和她那么相似的一张脸,所以死掉了,也会心痛吧。 他定了定神,想,这只是个替身罢了。 爱神听见自己冷漠的说:「拖下去吧。」 「住手!!」 一直温婉的木神第一次冷了漂亮眉眼,她盯了他一会儿,慢慢把手里找到的蜡笔盒子给他。 她轻声说:「您要找的东西,我替您找到了。」 米哈伊尔看到了蜡笔盒子。 那是他苦苦寻觅多年之人的信物。 可是他内心空空茫茫,满脑子都是刚刚死去的姑娘盯着他的金瞳。 他想,一定是太高兴了,所以,连狂喜都来不及吧。 米哈伊尔定了定神:「找到主人了吗?」 是了,一定是找不到那个人,所以随便看见一个混血的杂种,就能当成那个不可替代的人,还因为相似的人死掉而难过。 是的,一定是这样。 他只是被伤了心,只要把那个人找回来,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切心伤都能迎刃而解。 绿髮的女人不吭一声,她温柔的眼瞳慢慢爬上了悲伤,望向了往满是血泊的地面。 那一霎那。 明明艷阳高照,米哈伊尔背后却慢慢爬上悚然的凉意。 他听见木神温婉的声音。 「她在那里。」 米哈伊尔:「莉卡丝,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木神声音平静的望向少女的尸身,「她就在那里。」 「我从垃圾回收站那边,找到的这盒画笔。」木神说:「还有一堆坏掉的积木。」 那都是苏酒的东西。 「……」 米哈伊尔却仿佛微微松了口气:「你撒谎。」 他很清楚,地上那个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罢了。、 虽然苏酒骗了他,但她于他有救命之恩,恩过相抵,罪不至死。 所以他找了替身来代替她受刑。 「她想用咒灵杀我。」米哈伊尔垂下眼,不在意的说:「如果是那个人,她一定不会这样做。」 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个人,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期盼他活着。 「是的。」 木神的视线,缓缓的望向了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对着苏酒尸骨满脸傲慢不屑的苏兰:「您也知道,她不会这样做。」 米哈伊尔的视线也落在了苏兰身上。 而就在此时,水神匆匆过来:「殿下!在国王的地下室里,搜到了巫毒蔷薇花!!」 巫毒蔷薇花。 米哈伊尔知道,自己会一直头痛不止,就是因为这花的诅咒。 可是这个东西,从国王那里被搜了出来。 他忽然想起,在他受伤藏匿的时候,苏兰的母亲钟烟,与叛神的国王联繫密切。 当时以为是苏兰作为他的未婚妻,所以钟烟是被威胁——可是现在,水神告诉他,在国王那里搜到了很多巫毒蔷薇花。 巫毒蔷薇花的诅咒能让神格与□□剥离,日日头痛,而这种头痛,只有苏兰的神格梦魇黄金鹿能够缓解。 之前认为钟烟遭受威胁,可是换另一个角度想,会不会早就与国王合谋—— 而之前,神狱之中,苏酒说,是苏兰在她的陶笛里放了咒灵。 难道她没有撒谎?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苏兰必然不会放过她—— 第43页 …… 爱神下意识望向地上尸体,而士兵们正准备把女孩的尸体拖走—— 米哈伊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滚!!!」 他一挥手,士兵们喷出一口血,踉跄滚开老远,米哈伊尔冲下神座,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少女,他颤抖着手,去摸女孩的脖颈,却没有摸到那颗替身应该有的痣。 这不是他给苏酒找的替死鬼。 这就是苏酒。 苏酒本人。 那个温柔爱笑的姑娘,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就这样死在了一个灿烂的艷阳天。 明明艷阳高照,米哈伊尔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 灿烂的太阳因为神明的情绪,遮蔽上了黑暗的云彩,艷艷的夏日,飘起了冰冷的雪花。 围观的民众们不明所以,吵吵嚷嚷,米哈伊尔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高傲冷漠的神明死死抱住了已无生息的姑娘,唇色苍白战慄,第一次恍惚懂得了痛难欲生的滋味。 第21章 深渊月亮 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郁金香的人都知道爱神疯了。 他浑浑噩噩, 整日抱着那具混血魔女的尸体,像是入了魔,一整个苏家都被下了神狱, 与苏兰的婚约自然也无限期延后了。 人们对爱神议论纷纷,纷纷认为这是暗星的计谋, 故意派来蛊惑人心的妖女,让爱神心神不定。 木神踏入了爱神殿。 寂静的爱神殿, 无声无息, 空气中, 似乎有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怪异味道, 有些像血腥气,又隐约带着一点神圣的,让人迷恋的气息。 厚重的帷幔被骨节有力的手拉起, 英俊的爱神缓缓走出来:「查到了吗?」 他衣着得体, 动静都优雅而从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半点瞧不出外面所传的疯狂。 莉卡丝抹去心中怪异,把查到的东西给他。 是苏酒的资料。 米哈伊尔修长漂亮的手指翻阅几页。 苏酒是之子。 而在这个横行,人类靠着科技与信仰生存的时代,生下的孩子,有三种结局。 要么成为sss级超级神明, 要么成为最恐怖的sss魔鬼,又或者, 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世上多是不人不鬼的之子为祸世间, 前两者出现的概率亿万分之一。 然而他们也最好杀死——无论之子,是神是魔,抑或是怪物, 死后,尸体三天后便会消融成泡沫。 而苏酒,便是之子里,横空出世的sss级神明。 只是她一出生,她的魔族母亲米莎便被上一代爱神赐死在绞刑架上,父神苏旷很快续娶了钟烟,不久后,便生下了苏兰。 只是苏兰没能继承父亲的神格,体弱多病。 但某一天,苏兰突然变得健康起来,再次检测,竟然已经是ss级神。 而那位苏酒,却莫名夭折。 …… 「并不是夭折了。」木神平静的说:「只是被剥走了神格,替换给了妹妹,随后被扔到了荒星自生自灭。」 爱神沉默的看着这些,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的问:「是白玉星吗?」 木神点了点头。 米哈伊尔:「苏兰呢?」 木神:「苏兰那晚,确实……去见过苏酒小姐。」 她缓缓说:「您那晚安排的人,也是苏兰的人引走的。」 米哈伊尔缓缓闭上眼睛:「这样啊。」 木神说:「在钟烟那边,我也查到了很多不该有的咒术典籍……跟陶笛上的咒灵同出一脉。」 面色一直冷漠的爱神,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扭动一些,眼里一霎间闪过冷酷,却又很快消逝。 「嗯。」 米哈伊尔示意木神自己知道了,他转过身,要到殿后去,木神站在原地,叫住了他:「殿下……」 米哈伊尔侧眼看她,那一剎,木神被震退了一步。 他眼瞳是不见天日的深黑,里面蕴藏的邪气和诡异不像是神,倒像是暗星之上的恐怖恶鬼。 但那眼神很快收敛,他面无表情起来,「什么事?」 木神:「……信众们……都很担心殿下。」 她想起祭旗那天,爱神抱着女孩的尸身,他整个人像一张白纸,被什么东西撕碎了,苍白又脆弱,神明悲伤的情绪引得天地万象剧变,那时爱神殿第一次下了大雪。 苍白的雪花撒落,万千郁金香失去了庇护,一夜凄凉的凋零。 木神轻声说:「希望殿下早日回归神座。」 他不置可否,冷冷淡淡:「知道了。」 木神这才退下。 她踏出了爱神殿,仰头看着昏暗的天空,雪花纷纷扬扬,风雨中不动如山的娇贵郁金香枯死在了花圃中。 木神伸手,看着雪花零落在掌心,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 之子如果死亡,三天后,尸体是会消融的。 …… 华丽的爱神殿,铺就着精緻的砖石,男人拉开帷幔,走到殿后,少女躺在白玉床上,好像睡着了。 白玉床边,精緻的木台铺着红绒,上面是白玉陶瓷的碎片。 男人盯着她,仿佛看不够,也许过了很久,他像是终于控制不住了一般,手战慄的抚上了她的脸。 是她啊。 没错……是她了。 她浑身冰凉,没有半分生机,金色的眼瞳紧闭,只有唇看起来好像还在微笑着,恍如昨日。 第44页 他唇角露出了怪异的微笑,收回手,把身上的制服解开。 从第一颗扣子,缓缓露出了精緻的锁骨,他把上衣完全脱下,露出了腹肌匀称的身体。 他拿起一边白玉陶瓷略长的碎片,割开了皮肤,深入肋骨。 …… ——传说中,sss神明的骨血,可保之躯不腐。 只是要每天餵养,不能停下。 爱神垂下睫毛,低声念:「酒酒。」 血肉割开,折断骨头,碎掉的白玉陶笛沾染着神的鲜血,他低头眷恋的吻她,睫毛脆弱的战慄,「我想你了。」 他真的,很思念她。 贪婪的,眷恋的,日思夜想的。 米哈伊尔染血的唇吻着她依稀带着冰冷味道的发,被割裂的血肉在缓缓復原,却又因为刻入血肉的白瓷而迟疑。 他与她十指交扣,冰冷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百年前那些孤独又温暖的日夜。 * 上一代爱神生性肆意放浪,处处留情。 而米哈伊尔,便是上一代爱神与一位侍候暗星女皇的魔女生下的孩子。 与那些一诞生就成为怪物的存在不一样,他一生下来,便是sss级魔族。 当时的魔族女皇深爱爱神,对获得爱神宠幸的魔女嫉恨交加,藉口杀死了她,又忧虑他长大后会夺走皇位,于是年幼时他被挖掉了心脏,封印了力量,被魔族们封锁在了荒芜白玉星的深渊之下。 他狼狈不堪,连人形都保持不了,成为了寄居深渊里的怪物。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吞噬着一切能够吞噬的魂灵来增强自己。 直到某一天,他在荒芜的星球上,发现了新鲜的猎物。 懵懂的女孩似乎是被抛弃的年幼神明,被挖走了神格,在深渊外的荒土上奄奄一息。 被吞噬了灵魂的怪物听他差遣,要将少女撕碎当作鲜美的饵食,然而就下一刻—— 他感觉到了鲜美的灵魂。 耀眼的,温柔的,甜蜜的,诱人而强悍的魂灵,如同神迹,绽放在了少女死去的躯体中。 他扼住了那些想要撕碎女孩□□的怪物,然而女孩醒来,却被怪物吓了一跳。 他骯脏无情的内心,生出了深深的恶意,于是怪物嘶吼咆哮,女孩惊慌失措,后退一步,跌入深渊万丈。 他在深渊之下,贪婪冰冷的想。 这是饲养他灵魂的诱人饵食,理应在深渊之下与他沉沦至死。 …… 深渊之底很冷,他怕她真的死掉,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 她很小,身体又小又冰凉,他把她裹在怀里,放在胸口。 那里被挖掉了心脏,一片空荡荡,却也是他躯体中最滚烫的地方。 怪物的身躯没有双眼,只能用灵魂去感知,他感觉到她从黑暗中醒来。 他伸出獠牙,安静等待着她悲伤无力的号哭。 虽然悲伤恐惧的魂灵对他益处不大,但如果她那样哭泣,他会咬碎她的喉咙,直接吃掉她的魂灵—— 「好温暖……」 他模煳听到了她的声音,很甜,很软,像他还没被挖掉心脏的时候,尝过的细软棉花糖。 女孩朦胧的,依偎着他,柔软的手指扣住他尖锐的爪子,像在做一个温暖的美梦,「你是谁呀……」 我是捕杀你的怪物。 他漠然的想。 …… 女孩慢慢恢復了意识,她感觉到了他是个怪物。 她大概是害怕,又有些好奇,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你也是不小心掉进深渊的吗?」 她瞧着他巨大的块头,和诡异的形状,似乎觉得这问题说的有点弱智,也就闭嘴了。 他的眼睛是盲的,看不见东西,但却有着敏锐的灵魂感知。 她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她有点别扭,想要熘出去,他没阻止,但女孩刚冒出头没一会儿,就被深渊之下的冷温度冻得一个寒战,又缩回了他怀里,好久才缓过来。 他冷然的注视着她的方向,思考她鲜美的灵魂怎样入口才合适。 他想,应该等到一个满月。 她一开始像个鹌鹑一样缩头缩脑的,没有几天,察觉他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甚至在一些深渊怪物袭击还会护着她的时候,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 「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我够不着……」 深渊之下有葡萄一样的东西,肆意生长,到处都是。 她蹦跶了几下,摘不下来,自己反而被冻得直哆嗦,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大概是可怜巴巴的,灵魂团成一个小糰子,很可爱。 他心觉麻烦,却还是给她摘了下来。 ——「哇!!是葡萄吗?!!哇啊啊啊,是葡萄!!」 女孩却高兴的团团转,小心翼翼的把最好的那块剥给他,「大可爱~来尝一口。」 大可爱是她给他取的名字,很怪异,但他也懒得反驳,储备粮罢了,在想什么并不重要。 葡萄很甜,女孩吃得美滋滋。 他在深渊地下吃厌的食物,看见她津津有味的模样,竟也觉得可口起来。 自从他给她摘了葡萄,她就再也不害怕他了,还会眼巴巴的盯着被他猎杀的深渊怪物,小声问:「我可以要它的皮吗?」 他漠然没应,随意的把猎物扔给她,她欢欣雀跃下去,又冻得哆哆嗦嗦的爬回他的心口,奈何笨手笨脚,几次没爬上来,他沉默一下,把她捧到了心上。 第45页 女孩适应能力很强,暗无天日的深渊因为她的存在,变得格外温馨,她会裹着他猎杀的深渊怪物的皮毛,用怪物骨头凿开小小的石头锅,钻木取火,尝试煮着沸腾的水,煮着葡萄粥,捉住的深渊萤火裹在布袋里,微微闪光,石锅与萤火的光辉照亮了他可怖的怪物轮廓。 她大概弯起了唇角,「你长得还挺别致的。」 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盲眼怪物,只能看到她耀眼的灵魂,偷偷笑成一大团的灿烂模样。 像一团温暖的太阳。 …… 女孩身无长物,只有一盒叫做蜡笔的东西,她不捨得用,只用一些尖利的石头,在石壁上写写画画,她灵魂力量强悍,又是神明之躯,是以有着能把画出来的东西具现化的力量。 她第一次发现这种力量,也十分惊讶,但似乎没有放在心上,比起神明般的力量,她似乎更在乎晚上能不能吃点其他的。 「唉,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厨艺很好的。」 女孩骄傲的说:「我其实超厉害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那样厉害!」 他不懂她在说什么,于是摇头。 「虽然你不懂但是我还是要炫耀给你听,哼。」 女孩说:「我会画画,会做饭,会裁衣服,再困难的积木我也能火速拼好!我还会精通一百种花卉的饲养方法——」 「……」 「啊,你真听不懂啊。」 「……」 「那我说点能听懂的,我们晚饭还吃葡萄。」 「……」 他会猎杀怪物填饱肚子,也会蹲在石锅角落里等着一碗暖粥。 「你不会永远是怪物。」她说:「你也会变成人类的。」 他在内心嗤之以鼻,他当然可以变成人,不,他必须变成人。 他要到「上面」去。 他要夺回自己的心脏,要復仇,要让将他陷入不义之地的废物们血债血偿。 他盯着她想。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等到一个满月,在女孩灵魂最强悍的时候,吃掉她才行。 …… 暗星的女王想要置他于死地,所以深渊的邪物越来越多。 每当有怪物来的时候,他就把她放在自己靠近心脏的地方,那个地方最温暖,也是他本能最会保护的地方,她很乖巧的呆在他的心上。 好像那个空空如也的地方,突然被塞满了。 这是他要吃掉的灵魂,不可以弄脏。 他想。 …… 暗星的女王显然是想置他于死地的。 这一波怪物兇残又狠辣,他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他从来不信她的温柔,她的善意,他是无心的怪物,他只信利爪和强悍的力量。 他以为女孩会杀了他。 然而女孩却怔怔的看着他。 她的眼里盈满了泪珠,朦朦胧胧的,一点点,却滚烫。 好像皮肤在那泪珠下烧化成了焦炭,没有心脏的他,偏偏也能感受到刺烫的疼。 他是深渊下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而她的几滴泪水,却仿佛让他感受到了那个,久违的,嬉笑怒骂的人间。 他失去了意识。 他想,会死掉的吧。 就算女孩不杀他,也会有其他怪物来送他们一程。 终归会化为深渊里的淤泥,和那些腐烂的怪物一起,和美好的神明少女一起。 …… 他模模煳煳听到了怪物的惨叫,他睁开了眼瞳,看到了女孩很努力的用尖锐的角,刺穿了一只深渊小怪物的心脏。 他没有死。 身上的伤痕被笨拙的包扎了。 他想要动弹,女孩拖着尸体飞快过来,她脸上有点伤痕,手也被擦伤了,看见他似乎醒了,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呜呜呜……」 她不是个爱哭鬼,哭了一会儿又笑了,她吸吸鼻子,「你醒啦。」 他望向身上的绷带。 女孩擦擦眼泪,努力笑说:「我画了绷带,还有伤药啦,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妙笔生花,画了很多绷带和伤药,可是她身上流血的伤痕还结着疤,她的灵魂也好虚弱了,可是她在他眼里,还是很明亮。 就好像那颗被挖走的心脏,还会跳动一般,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和东西。 「我会保护你的。」 她信誓旦旦,十分认真的说:「就像你保护我那样。」 他不言不语,衔起绷带,把她摁住,给她包扎伤口。 她笑哈哈:「啊,别乱碰,你碰到痒痒肉啦……」 她意识到他想给她包扎伤口,愣了一下,便不动了。 他认真的给她包扎完,她安静的有些乖巧,忽然说:「大可爱。」 「你想离开这里吗?」 「……」 他僵住了,半晌,缓缓的摇头。 以前很想。 现在,好像,不那么想了。 …… 但是深渊里的怪物纠缠不休,他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那就是吃掉她的灵魂。 深渊之上的怪物,虽受他驱使,靠近之后,却也会感受到他体内被吞噬的灵魂而反噬。 想要摆脱反噬,只有变强,变强就要吃掉她。 但他…… 女孩显然也意识到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开始收集「葡萄藤」,把葡萄藤的尖刺削掉,做成绳梯。 第46页 …… 「虽然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挺倒霉的,但是……」 女孩舔了舔手指上被荆棘扎出的血珠,皱了皱眉,「但是幸好有你。」 「啊,我没说过吧。」 女孩想了想:「我一醒过来就有好多怪物要杀我,结果脚一崴掉到这下面来了……」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然后就是大可爱你哗啦一下把我捧住啦!要不是你,我可能摔成一团浆煳啦哈哈哈哈……」 「你一定以为我不记得了,其实我都知道哦。」 她小声说。 「深渊那么冷,你还把我放在很温暖的地方,保护我。」 ——其实是假的。 ——那些怪物是他驱使的,只是为了让她跌入深渊,成为他利齿下的亡魂。 恶劣而冰冷的怪物,在少女真挚的目光下,满心都是骯脏的卑鄙。 「不过深渊还是太单调啦,也太冷了,养不活花花草草的。」 「等到了深渊外面,要好好搭一个小院子。」她嘟囔着,「种很多花,再养只可爱的小宠物。」 他不知道小宠物是什么,但他本能的不太喜欢能分走她注意力的东西,于是哼了一声。 「好啦好啦,那就不要小宠物,只养你好不好呀。」她编着绳梯,笑眯眯,又小声说:「好想和你一起看看太阳。」 「你一定没见过太阳吧,就是……嗯,很灿烂很温暖的东西!!尤其是在很冷很冷的时候……」 …… 他见过的。 灿烂温暖的东西。 他每天都能在她身体里见到。 那个灿烂温暖的灵魂。 她做累了,揉揉眼睛,躲在他空空如也,却很温暖的胸膛的窟窿里,她依偎他,用很低的声音说。 「我谁都不信。」 「我只信你。」 …… 葡萄藤做成的绳梯终于做完了,他们可以爬上去了。 他知道自己是没办法爬上去的,可是他不忍心让她失望,便带着她往上爬。 其实只是爬上去的话,根本不需要那个鬼东西。 深渊尽头的光隐约刺眼,他看到了一轮满月。 然而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吞噬她的魂灵,而是—— 他的样子骯脏而丑恶,是怪物,如果被她看到—— 微光之下,少女歪头,「大可爱?」 「……」 她的声音很轻,他却仿佛吃了定心丸,继续往上爬,而果不其然的触发到了深渊尽头的结界,看守他的魔族闻风而来—— 「这个丑八怪又爬上来了!!」 「杀了他!!!」 女孩似乎也未曾想到会有人过来,瞳孔一缩。 他却早有预料,千钧一髮,他竭尽全力的把她丢到了深渊之外。 …… 「诶,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人类……」 「不……好像不是……」 「不管了,一起杀了——」 下一刻—— 冰冷的刀锋穿透了怪物坚硬的躯壳。 他挡在她的面前,被无数刀锋穿透,鲜血落了她一身。 女孩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月光之下。 那确实是特别丑陋的怪物,无法描述的形状,又被刀锋撕碎,怪异又诡异,让人作呕,恐怖异常,却偏偏有种吸引人目光的魔力。 「……他居然撕碎了诅咒……从深渊逃出来了……」 「……」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卑鄙的灵魂想吃掉她。 可是战慄的身躯,也想保护她。 …… 女孩瞳孔睁大,看到了他摔在了她面前。 他不觉得疼,只是有些漠然的想。 她在深渊里所有的善意,都来自于无知。 如今知道了他真实的模样,定然会…… 下一刻,女孩却扑到了他身上,死死的抱住了他,眼里又盈满了让他疼痛的泪水。 「你傻不傻!!!」 她拥抱着他,很用力,他身上的血哗啦啦的流淌,之前包扎的蝴蝶结都被染的通红,她哭得很是难过,「你怎么这么傻!!」 她怎么这么爱哭。 他想。 真讨厌。 她还不如骂他怪物,骂他丑八怪。 她骂完了他,又后悔,又说自己不该带他上来,哭得他很难受。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他很茫然。 深渊之上的怪物在嘶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带着她躲开了袭击怪物的利爪,却也如重蹈覆辙般,摔入深渊—— …… 下坠的风声唿啸,从深渊之下攀爬数月,终于得见的光明,又离他们而去。 「其实……有人跟我说。」 她哽咽的说:「说你保护我,只是想要我的灵魂。」 …… 「我的灵魂能让你变强。」她说:「是吗?」 那是女孩在怪物昏迷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残魂。 残魂告诉她,怪物对她好,只是想要吃掉她的灵魂。 「满月的时候,吃掉你,他会重生,会变强。」 …… 他骨肉皆碎,怪物的力量被拆磨,他没有多余的力量,他会死在深渊之下。 但他明明好贪婪,他明明有那么多仇恨未了,然此时此刻,对着少女的眼瞳,却连点个头都无法做到。 第47页 他还是想要她的灵魂,可他也想她就这样拥抱着他。 感谢血肉的疼痛,让这份灵魂的慰藉更深刻。 怪物嘶吼咆哮,少女吻住他受伤的身躯,努力十指相扣,低声说:「没关系,我给你。」 …… 少女的精神力,温暖又炙热,失去的心脏仿佛在远方鼓动,他感受到了一种力量,残破的血肉在重组,失控的力量在规律,他仿佛又拥有了说话的能力。 于是他嘶哑着嗓子说话,语无伦次的,痛苦的,贪婪的说:「你……身上……有……」 是什么? 「我想要……我很喜欢……的东西……」 很耀眼的,很温暖的,很想要的东西…… 不是灵魂。 是另外一种,在深渊之下,一直一直,好像有被他拥有着的东西…… 此时此刻,在她的灵魂注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更深刻的……感觉到了那个东西…… 在空空如也的心脏上,一寸寸热烈生长。 …… 「那应该是爱吧。」 女孩金色眼瞳亮亮的,「我爱你,大可爱。」 她吻住他的伤痕,眼泪被风吹散。 「你最好了。」 他不好看,也是个怪物,可能一开始保护她,只是贪图。 可是他把她放在他的心上。 他血肉被怪物撕碎,没叫过半分疼,但是她受了一点点擦伤,就要茶饭不思,萎靡不振的不高兴。 他可能不在意。 但她都记在心上。 深渊恐怖的风,凄冷的寒,有他在,她就一点都不怕。 「我很怕黑的。」她说,「但是有你,就不怕。」 深渊之上的月亮虽然圆满,却不够明亮。 所以,她真的很想和他一起看看太阳。 …… 他在深渊之下甦醒。 破败的绳梯,带着点滴痕迹,他本能的去找她,却到处都找不到了。 最后,修长白皙的手,拾起了一枚残缺的蜡笔。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不再是丑陋的怪物,他不再是用意识观察四周,而是眼睛。 他不再是血肉模煳的丑陋怪物,反而拥有了精緻的皮囊,依稀残存着人类的温度,破旧的纸张上,那个有着灿烂魂灵的少女,用残缺的画笔,在画完绷带和药物后,又用最后的余力,给他描摹了一张精緻的人类画皮。 覆在他的怪物之躯上。 他从深渊爬出来,那一夜的满月,很是凄冷,他满心冰凉,他跋山涉水,去找她。 他找不到。 哪里都找不到。 他不知道她的模样,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往哪里去。 而唯一能记得的灵魂。 想必也早已为他献祭,残破不堪。 可是,好想要。 那种热烈的,好像有东西在空荡心脏生长的感觉,好想要。 她不见之后。 他的心脏,好像又一次被挖走了,空荡荡。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他想,是不是有爱就好了。 只要很多很多的爱的话,是不是谁都一样呢。 想要「爱」。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爱」。 得到「爱」,是比復仇,更重要的事情。 ——「谁拥有最多的爱?」 ——「那当然是爱神啦,众生都爱他,他是世界上拥有最多爱慕的存在了。」 ——「听说连魔族的女王也为他倾倒……」 …… 于是他杀了上代爱神,他的父亲。 并不是为了復仇,只是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的爱。 他挖掉他的神格,继承了他的神骨,成为了第二代爱神。 他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 ……可是,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那些人的爱廉价,冰冷,带着令人作呕贪图,每一个人的爱在他眼里都那样丑陋。 他还是想要那个人的爱。 不一样的。 众生的爱,跟她的爱,也是不一样的。 他只想要她的爱。 而米哈伊尔没有意识到。 那从内心滚烫,肆意而热烈生长,让他战慄而萌生的东西…… 是爱意。 一个没有心的怪物,从血肉之躯里,对少女萌生出的爱意。 …… 冰冷的神殿里。 米哈伊尔紧紧的抱住了被血浸染的尸体,浑身发冷,胸口溢出了困兽一般的悲伤和痛苦。 他想起来,她精神力一点也不好,什么都用不了。 因为她把多半的灵魂都献祭给了他。 她偷偷画了他很多画。 都被他撕碎了,他说噁心,他说她不配。 可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有权利描摹他的模样。 他没有办法想像那黑暗的深渊之底,少女是怎样拖着残破的魂魄与身躯,拿着蜡笔,挤出丝缕的精神力,为他描摹一张画皮。 …… 想和他一起看太阳的姑娘。 还是被他杀死在了一个灿烂的艷阳天。 第22章 神罪 神与你同罪。 天空还在缠绵的飘着冰冷的雪, 垃圾处理机器人眼里冒着红光,这一带都被军官封锁了。 在面无表情的交了巨额赔偿金后,米哈伊尔不紧不慢的撕开机器人的胆囊, 他动作很优雅,赏心悦目, 仿佛做的不是粗暴的毁坏,而是在重塑一门艺术。 第48页 他记忆力好的出奇。 他记得每一个积木, 家具, 在她屋子里摆放的样子。 有些积木已经彻底被绞碎了, 与融化的冰冷雪花混在一起, 像一团烂泥,他把它们珍视的一点点收好,然后又找到了那些被他扔掉的家具。 他拿着那些, 就好像是小孩子找回自己被妈妈丢弃的宝藏, 他把它们一一收好。 但是终究,有些东西,还是回不来了。 他身上披着厚重的雪花,回到了之前和女孩一起住的院子。 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在看到被烧成一片狼藉的院子时,终于碎了。 他怔愣着,一时间竟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茫然自语:「这是……怎么了?」 曾经漂亮精緻的院子化作一团狼藉的灰暗,盛放的花朵只余下残败的焦骨, 鞦韆破碎, 曾经温暖的家,变成了残垣断壁。 他形容狼狈,一边有邻居没能认出来他, 说:「啊,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什么? 他应该知道什么? 无所不能的爱神,第一次有了竭嘶底里的茫然,这种茫然几乎化作了嗜血的疼痛,逼着他几乎想要摁住这个无辜路人的脖子,逼迫他把他想知道的统统吐出来。 「这家的女主人啊原来是个魔族呢。所以被捉走祭旗了,我们都不敢相信呢,这房子主人被抓走当夜就被人烧了。」 「……」 「听说祭旗前一天,她还来看了一眼。」邻居摇了摇头:「可惜火太大了,烧成这样了……」 米哈伊尔脑袋嗡嗡作响。 为什么会被烧,被谁烧了?? 她来……看了一眼? 她来看什么? …… 是了,祭旗之前,会满足他们的一个愿望。 所以,她来这里……看了一眼。 看到了她房子被烧得什么都没有剩下的那一眼。 「是啊。」邻居说:「你不知道这事儿在我们这里闹得有多大……那小姑娘好像还是个有名气的小网红呢,是魔族混血的事儿一曝光,我的天……」 「天天有人半夜砸门,扔恐吓信,打骚扰电话,还有一些黑衣服的人天天在门口蹲着,不知道多吓人。」 「那小姑娘晚上连灯都不敢开,也不吭气,跟鬼魂似的。」 「……」 米哈伊尔茫然听着,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等他慢慢把这个残忍故事的主人,一点一点的换成苏酒。 换成那个金色眼瞳的漂亮灵魂。 米哈伊尔从来不知道,原来语言的力量这么强大,他的心像垃圾一样丢进去这团用语言织就的绞肉机,被绞的寸碎。 而这个邻居似乎也被他的爱神神格吸引,还在滔滔不绝。 米哈伊尔觉得这个人好聒噪,简直想要掐断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或者让他滚,让他闭嘴,就像他三番五次曾肆无忌惮对她做的那样—— 可是现实里,他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厚重的乌云覆盖着天空,大片的雪花一颗一颗的飘零下来,落在他乌黑的发上,仿佛白了头。 他想起他在神狱里。 他说。 ——「我故意不回去的。」 不是的。 他不是故意不回去的,那个时候爱神殿兵荒马乱,刚刚逮捕了叛乱的国王伊卡,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谁知还未处理完,就头痛欲裂,又从苏兰那里知道了咒灵的事情。 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他只是—— ——「好可怜啊,真的一直在等我。」 是啊,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她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小房子里,晚上连灯都不敢打开。 她得多害怕。 ——「见我回来,是不是很高兴?」 其实高兴的是他。 知道她在等他,他其实很开心,但是想到她用咒灵害他,他又很愤怒。 他无法接受,她所有的爱意都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伪装。 ——「但是,很不幸,我和那些人一样。」 不一样……不是的,不一样的。 ——「都想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的!!!! …… 米哈伊尔战慄的扶住焦黑的篱笆,被烧黑的篱笆无法支撑他的体重,脆弱的坍塌,扬起厚重的尘埃,那个聒噪的路人很担心的说:「你怎么了?看起来有些……」 「没怎么。」 米哈伊尔踉跄的站起来,他声音苍白:「我没有事……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路人走了。 他半跪下,把篱笆扶正,脆弱的神力缠绕在篱笆上,试图让它失去焦黑的痕迹。 他又一点一点的把蔷薇的尸骨捡起。 他想起她总爱给蔷薇花取名字。 真是神奇。 她不过随口闲谈,偏偏,他每一朵花的名字都记得。 米哈伊尔看着只留下惨败根茎的蔷薇花,惨笑着想。 是啊,明明当初不屑一顾。 偏偏每一朵,如今都记得。 他把蔷薇花收集起来,可是残败的蔷薇不能再开花了。 他挖出蔷薇的根,颤抖的赋予它们神力,让它们重新恢復生机,又把损坏的鞦韆收起来,换了一个崭新的鞦韆,他给墙刷了新漆,又重新做了篱笆,他想要打开门,指尖碰触到精神力锁。 第49页 那一霎那,他好像是见了鬼,唇色惨白。 他忽然想起来,她的精神力一点也不好。 …… 她精神力不好,可是他不知道。 滴答,门缓慢的在他眼前开了。 烈火中,什么都烧得破败,偏偏满满当当的精神力设备留了下来。 那些破旧的,被解剖的积木,残败带着厚重青苔的家具,各个都没有这些先进设备精进防火,可是米哈伊尔看着,却觉得无比刺眼。 刺眼到讽刺。 因为他想起来,她没有多少精神力。 那具漂亮的混血躯壳里,是一颗孱弱无力的小魂灵。 当时为什么会用这些精神力设备呢? ……哦,他想起来了。 他觉得她太老土了,什么精神力设备都没有,保留着无聊的,自称是古地球的陈年旧习,不用扫地机器人,用麦秸捆绑的扫帚,不喝营养液,专门厨房里放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不怎么上星网,不网购,不会玩游戏,每天去很远的地方买菜,年纪轻轻,活的像个守旧的老人。 所以他就自作主张的装了很多精神力设备,把门锁也换成了精神力锁,留下了她和他的精神印记。 可是,不是这样的。 米哈伊尔的手,紧紧捏着精神力锁自带的门把手,他无意识太用力了,几乎把门把手给拆碎了。 他想,不是这样的。 他恍惚想起,她以前曾经问过他,怎么用小小的精神力连结星网直播,他便随手给了她一个储存着他精神力的小终端。 她学会怎么直播后,她也很欢喜,瞧着他的时候,眼里都是星星。 她不是不想。 她只是不能。 她真的只是,不能。 献祭过磨鬼的孱弱小魂灵,一丁点的精神力,能做什么呢? 能打开自己家门的锁吗? 她能吗? 米哈伊尔忽然想起那一天,他发现了她藏着的画,既得意,又觉得愤怒。 他敏锐的很,早就听到了她回来的动静,可是她不开门。 他当时想。 她以为他会给她开门?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美梦。 结果她一直不开,他从窗户看到她在侍弄花草,甚至还笑得怡然自得,刺伤了他的眼。 他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 可能是生气她几夜未归,可能是生气她把画藏起来,也可能是生气她一点都不在乎他在做什么,但他当时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她求而不得,痴心妄想,耍着这样的小技俩,惹他注目。 他让她如愿以偿。 所以他开了门。 也撕了她的画。 …… 可是。 她打不开啊。 在把大半的精神与灵魂,献祭给深渊里骯脏的怪物后。 她怎么可能打得开这样的门呢? …… 他缓慢的打开了门,被烧过的门即使刷了一层漆,也无法掩盖曾被火燎过的破败,年轻的神明如同被人拆了骨,扒了心,无力的依靠在了破旧腐烂的木板上。 他仿佛被人从万众瞩目的神座上扯了下来,剃了无情无心的骨头,披上了凡人的皮囊,这皮囊里,除她之外,一无所有。 可是她也没有了。 厚重的雪花落下来,湿漉漉的冷意从破碎的窗户里灌进来,把精神力设备全部都扔掉的米哈伊尔望着窗外乌压压的天光,想。 那天在神狱,她冷吗。 …… 他不知道。 他不敢知道。 * 苏家一家被打入了神狱,理由是与叛军来往过密。 苏兰被关在了之前苏酒在过的监狱,她死死握着铁栏,「不可能的,爱神殿下不可能下令让我们……」 苏旷在一旁安慰女儿:「爱神殿下只是一时煳涂……你再怎么样也是他明面上的未婚妻,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苏兰心里稍感宽慰。 但很快,神狱里又传来了一声声悽厉的惨叫,仿佛在遭受什么极刑,听着很是吓人。 一边的看守嘀咕着:「这些人是犯了什么罪……居然要……」 是剔骨拆肉的极刑。 另一个看守小声说:「有些好像是之前那个死了的主播的狂热黑粉,听说那主播有魔族血脉的时候天天写恐吓信,蹲在人家门口守着……」 「……」 「……这,罪不至死吧?」 「听说是爱神亲自吩咐下来的……」 「但那个主播都被殿下亲口赐死了……」 那个看守说完,似乎想到爱神对着苏酒的尸体发疯的样子,顿了顿,闭上了嘴巴。 苏兰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咬牙切齿的嫉恨之余,又控制不住的心虚。 她知道爱神给苏酒准备了替身,那是个伪装的跟苏酒有十分像的魔族。 但是被她临时把两个人替换掉了。 苏兰低垂下眼瞳,她的神格是苏酒的,她早就想杀了她了。 她不想活在另一个人的亏欠下,她讨厌亏欠——尤其是她还不起的。 不过现在……反正她已经死了,她是之子,再怎么样,尸体也留不过三天。 就算被爱神追究也没有关系——至少从此以后,梦魇黄金鹿这个超sss神格,以后就是她的了! 第二天,她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爱神。 第50页 然而还未等她高兴。 米哈伊尔:「她的院子,是你烧的?」 苏兰:「……爱神殿下,您在说什么?」 「那就是你了。」 爱神很平静,「她的替身也是你换走的。」 「咒灵是你放在她的陶笛上的。」 「她魔族血脉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 他面色平静的陈述着,「甚至前些日子,也是你勾结暗星,制造骚乱来绊住我。」 他说:「是吗?」 苏兰脸色一下苍白,她知道,桩桩件件,他既说出来,就说明已经拿到了证据。 已经没有再装傻的必要了。 她盯着爱神,露出了凄楚的笑来:「但我才是您的未婚妻。」 这就是承认了。 米哈伊尔想到了女孩在神狱里跟他说的那些话。 她说,是苏兰。 她那个时候,大概,还对他抱有真的期望。 只可惜他没有信她。 「你不是。」 英俊的爱神露出了近乎嘲讽的笑来,「我的未婚妻,是梦魇黄金鹿的主人。」 「你是吗?」 苏兰:「我就是梦魇黄金鹿的主人!!」 他侧眼:「带下去吧。」 他摩梭着指尖的伤口,麻木的想,酒酒睡太久了。 她睡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久了。 他好想她。 苏兰尖叫:「人死不能復生!!当时您把她放到神狱的时候,就已经走到绝路了——」 却见男人倏然盯住了她,仿佛她说了什么极度重要的话,他喃喃说:「你说什么?」 苏兰愣了一下,以为他听进了她的话,当下摁住激动,冷静的重复了一遍:「人死不能復生……」 「人死不能復生……」他念叨着,一字一句,「復生……」 而他眼神变得热烈起来。 是了,苏酒她不是凡人,她是拥有sss级神格的之子! 身边有士兵上来要架起苏兰,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尖叫着:「你们要做什么——」 爱神露出了温柔冰冷的笑:「你说你是梦魇黄金鹿的主人。」 「你说的对。」 他弯起唇角:「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会让她生不如死。 「放开我——」 「她死了!!她已经死了!」苏兰:「您根本不爱她!您只是愧疚罢了!!」 她喜欢爱神,她是真的为他着迷,他不爱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让她发疯的事情。 她坏事做尽,步步为营,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有。 她尖锐的声音直直的刺入他的心口:「如果您真的爱她——那个时候,您就不会连认都认不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狠狠踩在了米哈伊尔心上的刀,把那颗柔软的心脏撕得粉碎:「住口!!」 他目光阴沉狠戾,如同那落入血泊中冰冷的霜雪,属于sss级神明的威压横扫下去,苏兰被震慑住,多余的话噎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没有死。」米哈伊尔说:「我不会让她死。」 苏兰:「之子一旦死掉,三天就会消亡,您……」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神的血可以温养之躯。 米哈伊尔弯起唇角,笑容略微病态,「这个世界上,没人能让她死。」 * 復活苏酒,需要很繁杂的步骤。 爱神的血能保她尸身不腐,但想让她活,就要神格。 但问题是,她脆弱的灵魂之火,即使有神格,也不知道去哪里召唤。 梦魇黄金鹿安静又沉默的站在苏酒的尸身旁边,它盯着苏酒,黄金瞳里带着些喑哑的悲伤。 神格是认识自己原来的主人的。 只是被夺神锁所控,被束缚在另一个身躯之内,太久太久了。 而苏酒本人,也似乎倦怠了,没有什么求生的意识。 米哈伊尔第一次有些茫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 她就像是一粒雪,落入他的世界,然后在他还未注意到的时候,就悄悄的融化了。 木神受召进来。 空气中,上次进来时的那股味道,似乎更加浓厚了,是有点血腥,又沾染点让人迷恋的味道。 她是第一次走到帷幕之内,随即倒抽了口冷气! 白玉雕琢的精緻棺材里,是浓稠的,染着金色的血红液体,满满当当,而少女浸泡在血液里,双手安详的交错在胸口,相扣的手指与胸口之间,摁住一块染血的肋骨,浓郁的神力包裹着她。 少女躺在那片不腐的金血上,脸色苍白安静,如同一朵细弱的蔷薇。 木神睁大眼,唇微微发抖,她喃喃道:「您莫不是疯了……」 这是爱神的骨头和血。 是了。 木神恍惚的想,只有sss级爱神的骨与血,才能守住死去之子脆弱的尸身。 可是,灌满一个棺材的血,要多少血。 木神没有体会过,她不懂,但她觉得他太疯了。 爱神却仿佛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无法为人所接受的事,神色平淡的甚至有些麻木,「我找不到她的魂魄了。」 「你是司长众生之木的木之神灵,也司掌『生』的法则,你能找到蜡笔,也一定能找到吧。」 第51页 英俊的男人说话的时候全程没有看她,他只是盯着棺木里的少女,就仿佛她还活着。 木神动了动唇:「……您找到她,然后呢?」 「我会復活她。」米哈伊尔微微笑了:「我会如她所愿,和她结婚。」 米哈伊尔记得那个潮湿的雨天。 伊卡国王突然与暗星勾结,起兵反叛,而他那个时候受巫毒蔷薇花所控,神格剥离,日日头痛,只有神格梦魇黄金鹿才能缓解,可是那日苏兰不知所踪,他神格剥离严重,头疼的几乎难以维持理智,在叛贼国王的纵容下,神圣的郁金香星群魔乱舞,最后,他似乎是逃到了爱神街。 他感觉到,远远的,有人过来。 他以为是追兵过来,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置人于死地——最后,他看到了她。 那个说爱慕他,给他抓娃娃的女孩。 少女衣袂带着湿漉漉的雨气,她撑着一把伞,垂眸看他。 他记得她。 他说不出话,但是他握住了她的衣角,如同本能,他什么都没说,可是她懂他懂意思。 他在求救。 「和我结婚吧。」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如果你和我结婚,我就救你。」 ——那一瞬间的难堪,耻辱与愤怒,米哈伊尔很是难忘。 剧烈的头痛让他同意了。 她想了想,说:「你要发誓。」 神誓一旦立下,就没办法解除,除非一方身死。 所以后来,他才尖酸挑剔,刻意给她难堪。 但是她好像浑然不放在心上,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痛不痒,笑脸相迎。 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 是啊,她很少生气。 …… 可是现在,她真的死了。 约束他的神誓也消失了。 「你不是说要和我结婚吗?」 米哈伊尔轻轻的说:「等你醒过来,我们就结婚。」 棺材里的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她大概已经不在乎了。 * 木神说,人的灵魂火,会留恋生前最为在意的地方。 而苏酒之体,不能离开神之血。 米哈伊尔便会带着她,一起去小院子。 他把精神力设备拆掉丢了,换上了她以前用的小家具。 只是这些家具在垃圾场呆太久了,有些被雨水泡透,带着些陈旧腐烂的味道,他挖掉破烂的地方,填补上合适的材料,一点一点的细緻打磨。 他是怪物,也是神明,在深渊守候的漫长岁月里,他唯一不缺的,便是耐心。 他算不上心灵手巧,但好在足够聪明,他记得清楚家具的边边角角。 只是初初动起手来,还是笨手笨脚,有时候一个不慎用力过勐,会把好不容易修好的脆弱家具一锤子敲成碎渣。 「……」 其实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用精神力启动的,直接迅速修东西的设备,但是米哈伊尔知道。 ——他不能再用那些东西再羞辱她了。 他记得她也会修东西的,什么东西坏了,不轻不重的抱怨几句,然后拿着小锤子,咬着钉子,慢慢腾腾的修,他讥讽她守旧,她也就撇撇嘴巴,嘟囔几句:「赚钱养家好累的,你不懂。」 …… 其实不累的。 只是因为他让她成为了一个失去精神力的凡人,她才会过得如此辛苦。 米哈伊尔把碎渣拾起来,找了胶水,一点点黏好,又控制着力气,把边角贴上,放在角落里。 收拾好家具,他又去修那些破碎的积木。 只是有些积木,残缺的,终归是残缺了。 应该有的那一块,找不回来,就是找不回来。 记得清楚,所以才会心痛。 夜色渐渐笼罩了还在下雪的星球。 米哈伊尔坐在棺材前,星光伴着细碎的雪花敲着院窗,低声叫她的名字。 「酒酒。」 他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很久,又轻轻喊她,「酒酒。」 他想,为什么叫酒酒呢。 他没有问过。 他不知道。 她身上总是有种古地球的温雅气质,侍弄花草的时候尤甚,直播的时候…… 米哈伊尔顿了顿。 他打开了自己的终端,进了星网,他去搜索她在星网上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得。 他当众处决了她,下面的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把所有有关她的视频都下架了,网络上流传的都是对她肆无忌惮的恨意与谩骂。 这样安静又孤独的夜晚,她一个人,得多惶恐。 * 艾卡是星网传播部的副部长,在郁金香星地位不低,顶头上司是苏家的人。 他新来的美艷秘书给他泡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他靠着温香软玉,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不停落下的雪花。 花园里娇贵的郁金香迎着凄冷的寒风,含苞待放。 并非因为它们花种特殊,而是主人太过富裕,一片郁金香枯萎后,很快机器人就能再种上一波新的。 艾卡抿着红茶,想到了不久前的事儿。 自从之前那个叫苏酒的上了直播,艾卡就被上边耳提面命,给这个新人最好的流量和推广页。 大家族出来当网红明星的不在少数,经常有人这样给他塞红包办事,他早已见怪不怪。 第52页 艾卡当时还以为这新人是苏家的私生子呢,苏家花那么大力气捧她。 这姑娘长得漂亮精緻不说,黑髮黑眼,充满了古地球的气质,一手古法厨艺巧夺天工,星际直播间色香味俱全,网友们都能品尝菜式味道,再加上她独特而精緻的穿搭,闲的时候又会吹陶笛,再加上艾卡不遗余力的推广,是以粉丝络绎不绝。 但艾卡怎么也没想到。 就在这姑娘红透半边天的时候。 苏家的人过来,让他曝光苏酒魔族混血的身份,并给了足够的证据—— 拍到的金瞳,以及一份苏酒的血检报告。 ——众所周知,魔族是暗星见不得光的生物,在光明星系,他们都是身份最为低劣的垃圾。 光明星系的人都对魔族恨之入骨,魔族混血更是如此。 艾卡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不是想要捧红苏酒。 而是捧杀。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虽然觉得有点可惜,却终究是照做了。 于是网上风波乍起,舆论的利剑和谩骂如同刀锋,在血脉转换的力量下,曾经深厚的爱意统统化作了入骨般的憎恨,誓要让这个因为血脉欺骗了他们的杂种混血死于深入骨髓的愧怍。 后来那个名为hj的直播间,再也没有亮起过。 星网上的狂欢没有结束,他们竭尽所能的伤害,肆无忌惮的谩骂,血脉在此成为了一个人生来的原罪。 …… 于是这位原罪,在万众瞩目的某一天,被成功推上了断头台。 当冰冷的枪樱刺穿喉咙的瞬间,有无数人在狂欢,他们好像忘记了少女曾经为他们带来的闲适温柔,在水军无尽的节奏下,一个一个都成为了争议的审判者。 他们说,死的好,死了才痛快! 他们说,她就该死,欺骗我们,不知道藏着什么龌龊的坏心思! 他们说,她其实是暗星的间谍吧,才要种蔷薇那样骯脏卑贱的花儿! 她死了。 却又在别人的口中活的卑劣而不朽。 艾卡看着网上翻云覆雨,看着那些想为少女说话的人被无情的打成光明星的叛徒,郁金香星的垃圾乐色,叛神党,与他们有关的一系列人物都被列成了长表,一个个挖出身份,挖出曾经所说的每一句话,断章取义,指指点点,肆无忌惮的摆在阳光之下鞭挞斥责这句话不正确,他们暴力兇残的堵住所有人的嘴巴——这人无罪,可是他站错了队,于是他成为了有罪的人,他是帮凶,是贼寇,是应该被鞭挞斥责的人——滔滔洪流之下,他们如此孱弱无力,他们想说话,却被那样堵住了嘴巴,于是只能被迫忘记少女曾经带给他们的感动和明媚,站在正确的立场上,一言不发。 艾卡司空见惯,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发疯一般冲下神座,死死抱住了少女冰冷的身躯,一双眼通红。 那段直播中断的很快,但也被人看到了,于是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关于少女的诅咒更多了。 他们骂得极其难听,说她生性卑贱,死了还不忘记勾引。 艾卡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当他知道顶头上司苏家整个都进了神狱之后,敏锐的政治直觉让他似有所感,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他心里有着浓厚的不安。 但好在很久一段时间,除笼罩于郁金香星的雪,一直在飘落外,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 无事发生,这让艾卡心下稍安。 艾卡收到了一条来自部长的简讯。 简讯的内容很简单,要他调出之前苏酒的所有直播录像,有人要看。 艾卡没觉得有什么,把视频调出来给部长。 终端响了,有点吵闹,他随意让秘书帮他接了,秘书接到电话,欲言又止,艾卡随意浏览着星网,「什么事……」 然而还没等秘书说话,他勐然站了起来,咣当撞坏了桌子! 大大的头条上,赫然写着他贪污受贿的大名! 艾卡浑身战慄起来,他哆嗦着:「不……不可能……」 而就在此时,有机器人粗暴的闯入了他的办公室,他们眼睛发红:「艾卡先生,这边有您贪污受贿的记录,根据郁金香星球律法,我现在有权将您逮捕——」 这是粗暴的国家机器,不会听从任何反驳。 …… 眼睁睁看着艾卡被拖走,美貌的秘书慢慢挂上电话,她凝望窗外被冻枯的郁金香,深绿色的长捲髮落在肩头,髮丝上镶嵌着一朵繁复雪白的三河千鸟。 窗外的雪花轻敲着窗,茶稍有凉意。 * 艾卡被打晕了。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疼,像是被人拆了骨头再重组了一遍,他感觉自己跪在地上,被人五花大绑。 耳边,是很悠扬的陶笛曲,来自陶土的古朴音乐,有着吸引人的温婉旋律。 艾卡对这样的音乐欣赏不来,却总觉得熟悉,仿佛曾经听过,他冷的要死,哆哆嗦嗦的醒过来。 他躺在枝繁叶茂的密林里,不远处,穿着小旗袍的少女坐在石上,吹着手里小巧精緻的陶笛。 然而艾卡看见她,却仿佛见了鬼,他脸色一下惨白的近乎悽厉,「你你你……」 她却充耳未闻,只是认真专注的把曲子吹完,随后弯起唇,「今天有点感冒,不做吃的啦。」 第53页 她深黑色的眼瞳闪着微光,天生的微笑唇翘起弧度,美丽动人。 「啊,那我给你们抄点古地球的字吧。」 她找了本书,翻开,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给大家看,古地球的字,现代很少有人能读懂了,但她也没做解释。 艾卡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全息投影。 他记得。 苏酒的每期直播,他都会去看,是她直播间的常客,自然记得这个场景。 艾卡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这场直播回放—— 但随即,整个世界都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谩骂弹幕。 ——「苏酒这个贱人!!」 ——「是啊,原来是魔族混血……」 ——「欺骗我们的感情,这种人渣,她来郁金香星一定别有所图——」 …… 艾卡怔愣楞看着,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随即—— 弹幕变了。 血红的字报,上面写着大大的艾卡贪污受贿,接着是无数的弹幕—— 「艾卡·布因!!居然贪了那么多星币!!我的天,太可耻了!!」 「简直不要脸!!我们交的那么多税原来都被这样吞掉了……」 「我已经人肉出了他的地址了……好傢伙,居然是郁金香别墅,这别墅离爱神殿那么近,没有三亿星币拿不下来啊!都是贪污的吧?」 「……无耻!」 艾卡脸色剧变! 他想别开眼不去看那些流言蜚语的攻击,但是他无法逃避,他仿佛被什么力量固定住了,四面八方都是恶毒狠戾的留言,诅咒他去死,活在世界上简直就是社会的垃圾,就应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五马分尸—— 他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瞪大眼睛,无法遏制的看着这些流言。 仿佛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这场流言就没有停息过,以前他站在高处唿风唤雨,现在没有任何人帮他说话。 他眼睁睁看着疯狂的仇富者蹲守在他被人肉出来的家门口,砸窗砸门,威胁,恐吓信,大声尖叫—— 就这样,十几天眨眼过去,艾卡眼睛涨红,都是恐怖的红血丝,在无尽头的攻击下,他几乎已经精神错乱。 能坐在副部长这个位置的人,无意精神强悍,各个人精,然而再厉害的人,也经歷不住这样恐怖流言的洗脑。 更何况,轻易为金钱美色所动摇的人,算不上什么意志坚定。 于是流言蜚语没有息事宁人,只有愈演愈烈,一如他曾经对人所做的那样。 ——这种社会垃圾,就应该拿着刀,一刀一刀把自己绞死!! ——绞死!! 一遍遍的重复,一遍遍的尖叫,好像有鬼怪在他耳边尖叫狂笑——艾卡终于疯了,他大声尖叫,毫无形象的捂着脑袋崩溃大哭,他感觉自己的心快崩溃了,整个人仿佛被那些流言定义,他疯狂的贊同他们的观点,他仿佛也成为了自己的加害者,他也认为他们疯狂攻击的那个人,败类渣滓,不应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一把匕首,咣当掉在他面前,他愣愣看着。 仿佛又着无尽的魔力。 这不是能带来疼痛和伤害的刀锋,而是正义的审判,每一寸都写着解脱。 他如同着了魔般,拿起刀,脑海里重复着—— 把自己绞死。 刀锋捅进血肉,一刀又一刀,他痛不欲生,却又带着解脱般炽烈的贪图。 当一切归于静寂,奄奄一息的他听到了书被翻动的声音。 是神明吗。 神啊……他已被刀锋绞死,请您赎他无罪。 黑暗处的神明睁开了眼睛,他白皙的指尖抚过书页上,少女抄写的秀丽铅字。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是很轻,很缓慢,风吹过,米哈伊尔眼瞳带着细深的幽凉与漠然。 神赎不了你的罪。 神与你同罪。 * 米哈伊尔从神殿内走出来,普世的阳光被雪雾蒙蔽,灰扬起一片。 他想。 这样骯脏卑劣的世间。 难怪她不愿留恋。 第23章 魂火 是宝石,是珍珠,是他遍寻天地,…… 復活苏酒需要苏酒的魂火。 然而米哈伊尔找遍了几乎她曾踏足过的每一个地方, 魂火都了无踪迹。 土神知晓原委后,委婉道:「也许苏酒小姐,在来郁金香星之前, 去过其他星球,也说不定。」 英俊的神明沉默一会儿, 他不知道她来郁金香星之前,曾去过哪里。 他让人去查。 属下很为难的跟他说, 并没有查到苏酒的行踪轨迹。 这说明苏酒偷渡过来的可能性最大。 是了, 她被郁金香星大权在握的苏家暗中监控已久, 走正道恐怕没几个星就会被遣送回荒星, 想要回到郁金香星,只能走非法途径。 而从遥远的暗星到郁金香星,中间相隔星球不知凡几, 没有人能查到她当时走过的, 是哪条路。 漫漫星海,每一个星球都可能被她踏足,被她无意间的一眼所留恋。 他找不到她的魂火了。 爱神消沉了很久,他每天藏于深殿,几乎一蹶不振。 他依靠着她的棺木,沉浸在她的直播里。 第54页 她在直播里,有着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鲜活, 活泼,美丽, 温婉之余, 又带着点让人迷恋的小狡黠。 有时候粉丝们会问她一些问题。 「阿酒感觉对古地球很了解呢,那个时代的爱是怎么样的呀?能讲讲吗?」 苏酒面对这个问题,似乎也有些诧异:「这个, 我知道的也不多啦。」 那粉丝不依不饶:「那阿酒的爱情观呢?」 下面跟着一排想知道想知道,还有人刷了很多礼物。 女孩拿着白玉陶笛,托腮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抿起唇笑了。 「爱一个人的话,是要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她天生微笑唇,笑起来颊边酒窝深陷,偏偏又仿佛带着些无奈。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有人问什么是碧落黄泉,女孩想了想,歪脑袋:「跟地狱差不多的地方?」 弹幕顿时一片调侃,说她的爱情观过于悲观了。 女孩只是抿着唇笑。 直播结束了。 而他还久久未能回神,他恍惚看到了她的影子。 她轻声说:「爱神殿下。」 她抿唇羞涩的笑了:「你要快点找到我呀。」 他颤抖伸手,想要触摸她,胸口被匕首撕裂的伤隐隐作痛,可是他却觉得有些快乐。 很痛,可是我看到你了…… 「我也……」 他动了动唇,眼睛酸涩悲伤,他好想跟她说,祈求的说,叫我的名字,他想听。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影子仿佛要消失了,他一刀捅在胸口,用疼痛让那个影子变得更加清晰—— 他想她在身边。 他希望仿佛她的人生是一场永不结束的直播。 她是他无法戒除的精神鸦片。 是他戒不掉的毒瘾。 再疼也值得。 …… 水神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望向木神,「苏酒小姐的魂火,连你也寻觅不到吗?」 木神略微垂下眼睫,声音平淡:「是啊。」 水神看着她,唇抿了起来。 就在几位ss级神明束手无策的时候,爱神自己出来了。 那依然是一个凄冷的雪天,冷凉的雪铺满了地面,郁金香星的雪下很久了,厚重的雪花压着枝丫,沉沉的。 米哈伊尔面无表情,两颗漆黑的眼珠如同幽幽燃烧的黑鬼火,整个人都覆盖着一层阴郁的气息。 他瘦了很多,也许是过度失血,他脸色苍白,声音冰冷喑哑。 「你们守好这里。」 他要去找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 …… 于是不久,「偶遇爱神」这个词条高高的挂上了热搜。 「我的天,我简直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有一天遇到爱神殿下!!」 底下po出了一张稍显模煳的动态照片,黑髮黑眼的爱神随意的望来一眼,让人如饮冰雪,偏偏又是那般英俊动人。 无数人在为这张照片尖叫,火速冲上了热搜第一。 「爱神殿下为什么突然巡游这些乱七八糟的穷星僻壤?」 「我们云云星发展宇宙第一好,为什么不过来看看呢呜呜呜……」 「……难道是要精准扶贫?」 「神他妈精准扶贫,那不是政府该做的事情嘛???」 「可是郁金香国王他叛神了,现在新王还没选出来,大权在爱神殿下手里吧?」 「……」 「他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 「找谁啊?我的天。」 「好像是一个……女人。我偷偷查了一下……好像是在找一个黑头髮的女人,曾经有没有经过这个星球……」 「……别胡说八道了,爱神殿下心情不好,随便找个地方逛逛不行吗?」 「……」 * 暗星。 「你说爱神……在找一个女人的魂魄?」 恢弘的魔殿,男人一头红髮肆意张扬,他披着艷丽的大麾,倚靠在镶满宝石的神座上,十个指头都戴着鲜艷的宝石戒指。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讥讽道:「别开玩笑了吧?」 于是手下附耳过去,跟他说了几句。 不久后,有人提着一个玻璃笼过来。 精緻的玻璃笼里,是微弱的魂火。 * 不久,就有消息说,在奥卡星曾经有过苏酒曾经路过的踪迹。 一如白玉星是暗星的荒芜星球,而奥卡星则是与白玉星比邻而居,在暗星系与光明星系的交界处,风景宜人,鱼龙混杂,不算是去光明星系的必经之路,但确实是偷渡者选择的最好路径之一。 奥卡星是颗有着古老歷史的星球,相传这颗星球里藏着一位能送人往生的,有着很多的古遗蹟,但因为地势的原因,也经常会产生纷乱和战争。 苏酒确实很可能路过那里,并对那里产生留恋。 不久后,就有人在奥卡星仿佛看到了爱神的踪迹。 * 米哈伊尔找遍了奥卡星。 奥卡星经年战火,到处都是破旧的遗蹟,陈旧的枯骨。 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吊得他心脏发痛。 他明明感觉的到,她就在附近,就在某个地方,在看他。 第55页 她也在希望他能找到她吧。 她那样深爱着他。 …… 可他有着上天入地的神通,却唯独找不到那抹千疮百孔的孤魂。 米哈伊尔几乎发了疯,而就在此时—— 刺眼的光照耀下来,来自暗系星球的未知军队和机甲密密麻麻的铺满了陈旧的星空。 …… ——「暗星的魔族来袭了!!」 ——「快跑啊!!」 ——「……」 ——「爱神殿下……」 魔族的将军萨尔领队,红髮张扬,看见他就狂笑,「米哈伊尔,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萨尔是魔族女王手下最得力的将军之一,率领强悍的机甲魔族军团,是百战百胜的将军。 也是当年在女王命令下,亲手挖出米哈伊尔心脏的人。 「真不愧是为一只死猫流泪的小鬼。」萨尔讥讽道:「明明是一样的恶鬼,偏偏要披着神明的皮囊,将同类赶尽杀绝……呵,真令人作呕。」 米哈伊尔神色漠然冰冷,无动于衷。 萨尔最恨他这副样子,冷漠高傲的神明,受众生朝拜,但谁又能知道那张漂亮的皮下,是什么噁心的丑东西!! 他压下暗恨,笑吟吟的说:「我听说……你在找一件东西?」 萨尔弯起唇,轻轻巧巧的提出了一个玻璃笼。 晶莹剔透的笼子里,燃烧着细微的魂火,有熟悉的气息冒出来,那一瞬间,米哈伊尔的心倏然战慄起来!! 「是它吗?」 萨尔信心满满,暗探早就查好,米哈伊尔孤身一人,没有带任何军队和随从。 米哈伊尔的机甲军纵横暗星,无数人惧怕,但如今他孤身一人,就算再强,也没有理由能敌过他萨尔带来的千军万马!! 这个丑陋的恶魔,背叛了暗星,成为了令人作呕的神明,他在暗星本是人人称誉的将军,然而偏偏每次都败在米哈伊尔手下,最后被发配到了边疆。 他轻狂道:「我把它捏碎好不好——」 萨尔露出了阴狠的神色,他就是想要毁掉米哈伊尔最在乎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即将使力的时候—— 就看到爱神勾起了唇,额头神纹闪烁,笑意冷漠而凉薄。 萨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下一刻,萨尔就被身后的机甲枪兵,一枪捅了个透心凉! 巨大的□□有着不规则的枪尖,凹凸不平的血槽灌满了血色,萨尔不可置信的回头,却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脸,剧烈的疼痛让他松开手,手中的玻璃笼落下的瞬间,所有的机甲兵,他们的枪兵和迫击炮,全部对准了萨尔,下一刻迸出刺目的火花!!交错的能量炮让他们自相残杀,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与力量。 所有的感情都被勾起,爱到了极致便是刻骨的恨,交缠的恨意让他们失去理智,疯狂互相攻击。 爱神的强悍与可怕,从不在于他的单体作战能力,也不是他那些强悍的机甲兵团,而是他身为sss级爱之神灵,操纵情绪的恐怖力量。 尸体,血,破碎的战甲,如同纷纷扬扬的雨,沉沉的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无尽血与尸骸中,被欺骗的英俊神明冷漠的捏碎了玻璃笼。 这是伪装着苏酒气息的假魂火。 他被骗了。 一次次充满希望的寻找,又一次次毫无理由的破灭。 这宇宙百万星球,却无一处得她栖身。 米哈伊尔垂下睫毛,血雨之下,满身冰凉,头顶自相残杀的战况突然悽厉起来,碎尸散落,血流成河,死去的灵魂在爱神的凝视下,统统被挖出残躯,成为飘摇的魂火。 这场自杀旷日持久,从烈日炎炎,到日薄西山。 它们悽厉的尖叫着,疯狂的想要挣脱那些牢笼,却无处可逃,只能引颈就戮。 …… 但当血色覆盖一切的时候,只有米哈伊尔自己知道。 他不是无动于衷。 他只是变成了,上了瘾的狂徒。 而断了鸦片的瘾君子,有着最为撕心裂肺的疯狂。 萨尔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将鸦片在他眼前招摇,勾起他全部的希望与渴求,又眼睁睁的看着它破灭—— 有灿烂的影子出现,它飘若幻影,那是奥卡星送亡魂去转生的星灵,此时正对着在爱神禁锢下逐渐消亡的魂火急的团团转。 爱神漠然看了一会儿,耳边却仿佛响起了少女那含笑的一句话。 上穷碧落,下黄泉。 禁锢魂火的牢笼缓缓松开,黑夜之中,无数的魂火争先恐后的在星灵的指引下飞向天际,寻求解脱的往生。 它们灿烂美丽,如同星星之火,燃烧在黑夜之中。 星灵偷偷看他。 男人漠然站在血河之上,整个人冷峻至极,黑暗的眼瞳如两坛死水。 而在那沉寂的躯体里。 星灵看到了一颗微弱的。 渴望往生的细小魂火。 它很小很小,躲在神灵的心脏里,整团小火微弱的蜷缩,连小火花也不敢跳一下。 好像在寻求一点点卑微的安全感。 它太可怜了。 星灵偷偷看了一眼披着神灵皮囊的魔鬼,这么可怕的神灵,杀了那么多人,如果知道自己身体里藏着一颗不属于自己的魂灵,一定会掐灭的吧。 第56页 可是它好可怜呀。 星灵觉得神灵望着满天魂火在出神,没有注意它,也没有注意自己,于是用细细的手挥动了小法杖,试图拯救那颗小小的魂火。 细弱的灵魂在它的力量下离开了神明的心脏,它仿佛是挣脱了什么牢笼,小火花跳动起来,带着解脱般的喜悦,如同一尾小鱼,混入了漫天魂火中,如同水滴融入海洋—— 星灵发觉这似乎是颗不同寻常的魂灵,它来自不同的时代。 星灵挥动法杖,决定送它回家,然而—— 一剎间。 天地间,神魂俱灭,魂火组成的浩瀚海洋转眼干涸,世界重回黑暗,茫茫天地间,只有一颗细弱的火花。 是磷光,是微火,是转瞬即融的小雪花。 也是宝石,是珍珠,是他遍寻天地间,才找到的死魂灵。 星灵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断裂的小法杖,它想,完了,那颗小魂火,一定会消亡吧—— 千军万马都能眨眼血流成河的神灵。 对着一颗卑弱的小魂灵,红了眼眶。 他颤抖着手,仿佛穷尽了此生温柔的力量,他把它捧在掌心,嗓音嘶哑。 「酒酒……」 第24章 惊惶 满眼都是惊惶。 在……最留恋的地方。 米哈伊尔无法忘记, 那个在奥卡星的夜晚。 原来,她一直在他身边,她一直徘徊不去, 留恋的地方。 ——在他心上。 他想到了深渊之下,蜷缩于他胸口空洞取暖的少女, 一时间几乎滚下泪来。 她其实什么都记得。 忘了的人,从来是他自己。 ……可是。 太好了。 真是, 太好了。 她还爱他, 她还没有忘记他, 太好了。 一切还有余地, 一切还有转机,他会竭尽全力的復活她。 他们不会再错过,他会爱她。 他们会有很长很好的余生。 他不顾骯脏, 跪在捧着的小魂火面前, 他满身血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一会儿高兴的笑,一会儿又捂着脸痛哭,颠三倒四,状若疯狂, 他一身强悍神力保护着娇弱的小魂灵,却也成为了无处可走的囚牢。 他像是被人扒掉了恶鬼的心脏, 抹消了神灵的皮囊, 从无情无心的怪物,化作了七情六慾的凡人,在满地枯骨上, 一意孤行。 星灵害怕的望着那个神明,它很想说,你要放开她,她想回家。 你要放她回家去呀。 可是它不敢,而且也不能,它送魂往生的小法杖被折断了。 它什么也做不了,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疯子神明,如珠似宝的,带走了挣扎不能的小魂灵。 * 苏兰很痛苦。 剥离神格后,她受到夺神锁反噬,每天头痛,生不如死,而苏旷也遭受了酷刑。 苏旷是s级神明,无论遭受什么酷刑,都会在一天内恢復,随后再遭受折磨。 而苏兰的凡人母亲不堪酷刑折磨,交代了她和伊卡国王所有暗中进行的交易——包括用情报交换让爱神头痛的咒灵书,包括伊卡国王反叛那天在爱神那边种下的巫毒蔷薇花,林林总总—— 而钟烟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的女儿,能够嫁给爱神。 她最后被扔进来的时候,看着浑身是伤的苏旷,她的心里没有半分怜惜,却还是声音温婉战慄的安抚着丈夫。 她半生的荣华都在这位愚蠢可笑的神明身上,但她必须要给自己的女儿,留出一条路来。 钟烟咳嗽两声,她凡人之躯,经受不起如此酷刑,早已强弩之末,却还是撑着说:「爱神殿下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要苏酒復活。」 「我在神格上设置了毒咒,如果阿兰死了,神格也会消亡。」 「他想让她活,就不能让阿兰死。」钟烟靠在苏旷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温婉又毒辣。 苏旷沉默了很久,看着钟烟,忽然说:「烟烟,你真的……」 他闭了闭眼,「爱过我吗?」 「我爱你。」 这是钟烟死前,留给苏旷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笑,神色平常。 苏旷对着钟烟,却想起了米莎。 那个嫁给他的暗星小公主。 她有着漂亮的金瞳,性格肆意骄纵,胡天胡地,整天跟着他,像个小尾巴,天天跟他讲自己生活的星球其实一点都不暗,有很多漂亮的蔷薇。 他厌烦她,故意找了个凡人来,希望她识相一点。 那个凡人,就是钟烟。 苏旷知道小公主看到了钟烟在亲他,可是她也没出来,她藏在角落里,看了很久。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假装不知道,然后在他醉意深深的时候,用拙劣的演技,努力跟他说,「框框,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呀。」 性格直来直去的姑娘,在爱人的磋磨下,学会了委婉与忍让。 他心情大悦。 于是,就有了苏酒。 生来就是sss级超级神明孩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宠爱。 有了孩子之后,他们也有了一段温柔小意的岁月。 只是很是短暂,因为他从钟烟那里,得知了苏酒,并不是小公主为他生下的孩子。 是啊。 暗星的公主,性格嫉妒又记仇,哪里能忍受他出轨呢,苏酒只是她在报復他罢了。 第57页 后来,又爆出了米莎与暗星传递军情,一经爆出,引发了轩然大波。 光明星系的人们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 于是米莎被送上了祭台。 而他因为孩子的事情,伤心酗酒,浑浑噩噩,钟烟一直在他身边。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米莎已经成了一捧骨灰,而钟烟怀了他的孩子。 …… 苏旷不想回忆那段难堪又悲伤的岁月,他看着怀里钟烟,恍惚想。 米莎说爱他的时候。 眼里是有光的。 可是钟烟眼里。 什么也没有。 苏旷不能想了,他勐然摁住自己的思绪,嘲讽想,他竟然会对一个魔女心软。 是她对他不忠。 是她骗她。 也是她做了间谍。 她不得善终,是她活该! 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惨叫,他蓦然转过头,是苏兰。 神格与苏兰绑定在一起,如今要强行剥离,回到苏酒身上,苏兰自然痛不欲生。 对苏兰的偏爱让苏旷什么都忘记了,他心疼的要命,对苏酒更是恨了三分。 * 郁金香星,绵延数年的大雪,终于停了。 苏酒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醒来的。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能感觉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要起来,然而浑身酥软,根本没什么力气。 身边似乎有人。 他察觉了她的意图,把她抱了起来。 抱着她的怀抱,宽厚温暖,带着一点蔷薇和泥土的清香。 花的香味让苏酒的精神稍微放松了,她意识到,他好像是要带她去晒太阳。 她软绵绵的问:「谁呀。」 她很虚弱,说话都很费力。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僵硬了一下,但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头颅埋到了她脖子里。 不久,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她模模煳煳的,听到了哽咽的声音。 她动弹手指,能摸到他散落在她胸口上的光滑长发,带着些许蔷薇香。 「你,哭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犹豫一下,轻拍他的背,费劲的安慰道:「不,要哭。」 他又渐渐安静下来。 苏酒骨头像是被人打散了重组,眼睛看不见,说话也费劲,还有些不良于行。 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又像是睡梦里的人刚醒,有些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月。 身边照顾她的,似乎是个男人,也是个哑巴。 他不说话,但是事无巨细,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哪怕上厕所这种事情,他也会帮忙。 这种事情让苏酒很是不习惯,但是她没有力气,反抗无果,自己上好像也真的不行,也只能无奈妥协。 但是慢慢的,她就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是个地球人。 想起来,自己在地球上,是个声名鹊起的百万粉生活博主,想起自己有个种满了花花草草的小院子,想起对自己百般照顾的导师,想起自己,还有只叫诺诺的小白猫。 想起自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和家人闹了别扭,很久没有联繫。 想起拿着导师赠送她的毕业礼物小蜡笔回家。 想起大卡车撞过来。 想起模模煳煳在医院奄奄一息,家人悲伤的泪水。 想起世界昏暗,系统出现,他要她来到书中世界,復生在一个死去的女神身上,和女神深爱而不得的男人结婚,完成女神最后的执念。 如果她成功了,她就能在地球死而復生,而且还能获得一大笔钱。 然后…… 好像……穿越途中,出现了什么意外。 她不太记得了。 那段记忆模煳而黑暗,仿佛蒙着一层雾霭,偏偏又能从那层薄雾里,隐约看到透亮的月光。 但是醒来后,就是拿着残缺不全的蜡笔,到处流浪,去找她的攻略对象——银髮蓝眼的男人。 据说这个男人,救了奄奄一息的原身,所以原身对他情根深种,哪怕死了,也想要完成和他结婚的夙愿。 但是,女神心里风光霁月的男人,苏酒跋山涉水,根本查无此人。 但某天在电视上,苏酒看到了爱神。 爱神黑髮黑眼的男人,长得极其英俊,又眼熟。 系统随手一指:「他跟那男人很像,你跟他结婚也不是不行。」 苏酒:「?」 苏酒这个时候有两个选择,把爱神当替身攻略了,继续回家。 或者放弃攻略,替女神活完余生。 …… 其实第二个选择也不错,如果地球没有家人,没有导师,没有诺诺的话。 她选择攻略爱神。 于是她启程去了郁金香星。 中间波澜不计其数,好在顺利抵达。 她花费身上所剩不多的钱,买了个小院子,种花种草,研究如何攻略爱神之余,每天还要兢兢业业的完成系统任务——给女神深爱的男人写告白日记。 …… 这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偶遇了爱神。 结果爱神还是个神经病,下着大雨故意让她给他抓娃娃,害她感冒半个月都没好。 然而就在她买药的时候,又碰到了狼藉的爱神,似乎是国王叛变,打了爱神一个猝不及防。 第58页 于是苏酒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直接跟对方谈起了条件—— 想她救他,可以呀,那就和她结婚。 她一点也不想细水长流的攻略他,这种变态心就是硬的,或者,根本就没有心。 爱神被迫同意了。 苏酒便照顾他。 那是一段看似难熬的小日子,但苏酒没觉得太难熬。 虽然爱神总是爱发疯,很讨厌,但是苏酒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治癒,种花,种树,做饭,画画,思考漂亮的穿搭,或者改变一下房间的布局,她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自厌,生活中每一点细小的变化和成就都能把她的烦躁排遣的干干净净—— 辛苦施肥的蔷薇花开的非常好看,研究出的新菜谱好吃到舌头掉,搭配的衣服也超级漂亮。 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成就感。 哪怕是爱神,一开始的找茬和烦躁嘲讽攻击后,也变得乖顺了很多,吃饭的时候一定准时准点。 甚至偶尔她还会觉得,自己攻略是不是很成功? 后来发现。 都是错觉。 她预料到对方肯定会触底反弹,但没想到,能反弹的这么彻底。 彻底到,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神狱之中,男人冷漠的那句:「会」迴响在耳畔。 当枪樱穿喉而过的时候。 她其实很后悔。 ……不过还好,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復活了,她还是珍惜生命,远离攻略吧。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几日的迷濛退却,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 她居住在一个豪华的宫殿里,睡在十几平米的绵软大床上,到处都镶嵌着瑰丽的宝石,一边摆放着轮椅,她感觉身体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她起床眺望,窗外是大片温柔的蔷薇花,却没看到一直照顾她的男人。 是谁救了她? 她想,她一定得好好感谢一下。 正这样想着。 有人推门而入。 厚重的门扉被推开,苏酒扬起笑,然而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笑意僵在了脸上。 爱神似乎也未曾想过她居然醒了,也愣在了当场。 随后,他乌黑的眼睛亮起来,他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就见少女勐然后退一步,如同见到了洪水勐兽。 满眼都是惊惶。 * 第25章 醒来 她沉睡的日日夜夜,都有他鲜血为…… 苏酒万万没想到, 復活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兇手。 她是要再原地去世一次吗? 眼见那个男人就要过来,苏酒当机立断,从一边抄起了一个琉璃镇石, 「你别过来!!」 琉璃镇石是镇纸的,没有什么威慑力, 苏酒也没想过能真的吓到爱神。 然而爱神却一下停住了步伐。 苏酒见过爱神很多样子,嚣张的, 跋扈的, 冷漠的, 嫌弃的, 自信的,或者,风光无限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 苍白沉默的样子。 他盯着她的眼神也很复杂, 苏酒无法形容,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看到一只易融化的泥人把自己泡在了水里。 他站在原地:「我不动。」 苏酒简直奇了怪了。 记忆里的爱神,不是嘲笑,就是冷笑,这幅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 苏酒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 她也没有兴趣知道了。 她对攻略爱神也没有兴趣了。 人家回个家要花钱,她的回个家得卖命, 她又不是九条尾巴的猫, 哪来那么多命。 大不了她不回家了,人活一辈子在哪不是活。 她皱着眉头,「你, 离我远点。」 爱神丝毫没有杀人兇手的自觉,他盯着她,声音却很柔软,「你把东西放下,别伤到自己了。」 苏酒冷笑,「你吃错药了吧?」 他不答,只是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苏酒一瞬间如同一只炸毛的猫,玻璃镇石甩手往爱神的方向砸过去:「滚!!!别靠近我——」 他没有躲。 冰冷坚硬的镇石砸在爱神额头上,血流下来,苏酒看着猩红的血,她的身体如同记起了什么一般,控制不住的战慄起来,整个人软了下去。 却在落地之前被用力拥住。 那一霎,苏酒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死亡的阴影噼头盖脸,脖颈如同记起了什么,剧痛起来,伪装的坚强如同被敲碎的蛋壳,裂开密密麻麻的缝隙,恐惧的心哗啦啦的流淌了一地。 被恐怖的猎食者拥在怀里,苏酒大脑一片空白,本能让她像只被逮捕的小动物,徒劳的发抖,泪水滚落下来,她茫然的,语无伦次的,「不要……杀我……」 回忆一下復甦,每一秒都格外深刻。 好疼啊。 她好怕啊。 她其实也只是个怕死的普通人而已,她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也许她不该贪得无厌,不该痴心妄想,他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她?怎样才能不死呢? 脆弱的精神几乎崩溃,她害怕的浑身发抖,泪水哗啦啦的落下来,她语无伦次的跟他道歉,不停的说对不起,说很抱歉,她说不该要挟他发神誓,她说她像地上的尘埃,半点不应该沾染他耀眼的辉光,她配不上。 她喃喃说:「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贪得无厌……」 第59页 男人额头上的血潺潺的流淌下来,几乎模煳了视线。 可是他并不觉得疼,真正疼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心上。 可是她哪里是在求他。 她分明是在杀他。 她薄脆易折的语言之刃,一刀刀剐在他心上。 明明心脏还在那里跳动,却又好像唿唿漏着彻骨的凉风,撕扯着血肉,疼得痛不欲生。 血混合着液体流淌下来,他紧紧抱住了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嘶哑着嗓音,像是满身罪孽的狂徒祈求着神明的救赎,「是我……痴心妄想。」 刻在肋骨上的三十七道疤。 写如肌骨上的四百道裂痕。 她沉睡的日日夜夜,都有他鲜血为祭。 欠她的,他一刀一刀还。 「是我贪得无厌。」 他把自己碾进泥里,磨成灰烬,他惨声说:「是我放不下你。」 苏酒:「可是我……」 女孩声音沙哑,「再也不想见你了。」 「爱神殿下。」 她似乎平静下来了,语调平稳:「我放下你了。」 神明拥抱着他的爱人,鸦黑的髮长长披在地上,他的眼瞳黑暗偏又亮着悚然的光明,他一点点掰开她挣扎的手,如同不惜代价,又遍体鳞伤的狡蛇,求着血淋淋的十指相扣。 他亲吻着爱人战慄的睫毛,贪婪和绝望在心脏上肆意生长。 他喃喃道:「可是我放不下你。」 无论如何。 这孤独世间炼狱,得有你伴我同行。 * 女孩的精神力本就如同风中缥缈的烟火,很是虚弱,稍微受到惊吓就会陷入混乱的思绪中,她的灵魂残缺,记忆也是凌乱的,那么一点微弱的魂火,如果不是有梦魇黄金鹿支撑,她根本无法復活。 米哈伊尔细细擦干女孩的泪水,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他盯着她很久,直到感觉到外面有人来拜访。 木神等在外面。 木神看着米哈伊尔把门阖上,轻声问:「她醒了?」 米哈伊尔「嗯」了一声。 俊美的神明衣衫上带着血迹,额头上的伤虽然在缓慢自愈,可是还流着血。 但米哈伊尔像是毫无感觉。 木神垂下眼睑,「暗星那边……有新的动乱了。」 她垂眸说:「现任暗星女王奥黛卡的妹妹,纱丽公主,起兵了。」 米哈伊尔动作微微一顿,他的眼里温情散去,流露出一点嘲讽,「啧。」 一群自相残杀的鬣狗罢了。 木神:「苏酒小姐的母亲,米莎,是纱丽公主的亲女儿。」 米哈伊尔微微眯起了眼。 纱丽和奥黛卡是一对姐妹,妹妹纱丽性格温柔佛系,对权力之争不感兴趣,姐姐奥黛卡野心勃勃,一直猜忌妹妹在韬光养晦。 「纱丽宠爱米莎在暗星人尽皆知,奥黛卡却要米莎和亲,结果和亲没多久,米莎就因为间谍罪被上代爱神祭了旗。」 木神说:「……这次纱丽叛变,似乎是查出了米莎公主当初被定罪泄露光明星系间谍的证据,有女王奥黛卡在暗中做梗。」 所以一直佛系的纱丽公主,暴怒了。 纱丽公主看似温柔软弱,但也只是看似罢了,能在暗星皇族生长的魔族,哪一个没有着顶尖的手段。 「只是纱丽公主似乎还不知道米莎去世之前……还留下苏酒小姐一个女儿。」 米哈伊尔沉默了。 木神:「因为种种原因……所以最近暗星发生了严重的内战和动乱。」 她看着米哈伊尔,「所以殿下,是静观其变吗?」 以往暗星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米哈伊尔的选择都非常简单,静观其变,任其内耗,他日坐收渔翁之利。 对于暗星,他向来不吝啬自己锋利的爪牙。 木神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简单明快的回答,谁知爱神却沉默了。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木神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方案。 一直都恨不得活剐魔族的米哈伊尔,居然要和纱丽暗中合作,推翻奥黛卡。 要知道,对于暗星的内乱,米哈伊尔一直是冷眼旁观,甚至乐见其成的。 木神思绪百转,最后又落在了英俊爱神额上的血迹,以及身后紧闭的大门上。 她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 苏酒这次过了很多天才醒。 她醒来之后,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第一时间摸自己的脖子。 …… 没有血。 没有疤。 会喘气。 还活着!!! 一时间的喜悦沖刷,苏酒半天没能缓过神来,她喘口气,目光扫射过去,发现没有可怕的爱神,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是非常舒适滑软的裙子,拖鞋也是精緻漂亮。 她穿上鞋子,努力推开了爱神殿的大门,刺眼的阳光洒下来。 她眯起眼睛,有些遗憾的想,不能给照顾了自己好几天的人好好告别了。 可是有米哈伊尔这个恐怖的傢伙在,谁知道哪里得罪不好,又要死一次。 只要有命在,感谢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她以前想要当博主重铸地球百万粉丝辉煌,结果一朝身败名裂体味到了极致捧杀,如今她只想当个普通人好好活在人世间体味人生百态,活着才是幸福,那些名誉啊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随便吧。 第60页 她走出几步,才恍然发现这里似乎是爱神殿,只是郁金香都没了,变成了蔷薇花,一时间她竟没能认出来。 爱神殿她熟啊!她以前天天来这里扫地,哪里有出口她能不知道? 苏酒怕走正道碰到爱神,抄了个小路跑了。 她身体不太好,跑一小会就累得气喘吁吁,她下意识的想要抄近道回家,然而刚走没几步,就恍惚想起。 她家没了。 被人一把火烧干净了。 「……」 上次死太快,完全忘记问是谁烧的了。 苏酒磨磨牙。 忽听见一个机械音慢吞吞道:「我知道谁烧的。」 苏酒:「……」 苏酒简直气炸了肺:「你还有脸说话??!」 都是这个傻逼系统,随手给她指爱神这个人间劫难当替身,她才会那么倒霉! 「我没脸。」系统言简意赅:「但苏兰把你家房子烧了。」 * 苏酒从系统那里买了很多汽油,夜黑风高,她面无表情的把汽油围着一个偌大的苏宅,泼了一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招惹爱神是她犯贱作死,以后不会再犯。 但苏兰烧她房子,暗算她,此仇不报非女子。 苏酒划了根火柴扔进去。 熊熊大火烈烈的烧起来。 系统:「不会烧到人吧?」 苏酒下意识:「不会的,我听说苏家因为和暗星勾结,全体下了神狱,苏宅没人了。」 苏酒回过神来,闭上嘴。 系统:「……那你就烧个空房子?」 苏酒恼羞成怒:「那我总不能连空房子都不烧吧??」 系统:「……」 * 烧了房子,苏酒又找到了一处隐秘之地,那里种着一棵槐树,槐树上鬼画符一般刻着两个汉字【发财】。 苏酒拿起铲子,费力的挖起来,吭哧吭哧挖半天,挖出了一个麻布袋子。 系统:「……」 里面哗啦啦的都是金币。 她像个小守财奴,蹲在槐树底下数自己的金币少没少,确定没少也没多后,把麻袋往身上一系,从老旧的投币自动贩售机那里,用金币换了一堆银币和铜币,然后精打细算的用铜币买了一张星际地图。 当年她能怎么从白玉星偷渡到郁金香星。 她就怎么能依样画葫芦偷渡回去! …… 不,还是不回去了,世界那么大,该多走走。 * 等到爱神从议事殿回来。 空空荡荡的大殿,人去楼空。 米哈伊尔回过神来,脸色倏然变了。 他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封锁星关。」 他声音很轻,然而话音落下的一剎,四面八方的机器生物如同萤火般亮起来,飞过蔷薇花的小蜜蜂眼睛闪烁,天空鸣响,飞船飞掠而过,封锁星关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郁金香星的每一个码头! 第26章 神 神会救你。 而就在封锁星关不久, 米哈伊尔就从老臣颂伊尔那里得知了苏宅被烧的消息。 颂伊尔与苏家有些交情,所以苏宅的事情,难免多有关注。 米哈伊尔:「疏散人群, 减少伤亡这种事,要我教您?」 颂伊尔尴尬的说:「已经疏散过了……没有人受伤, 但是……」 他义愤填膺:「苏宅毕竟数千年的老宅了!!是谁烧的!!揪出来绝对不能放过!!」 「爱神大人,请您给我查探监视器的权限……」 米哈伊尔不耐烦这些猫猫狗狗:「随你处置。」 颂伊尔大喜过望, 领命而去, 就要去查监控。 米哈伊尔低头, 闭眼看城区路线里的监控, 忽然发觉苏酒的路线轨迹经过了苏宅,她身影鬼鬼祟祟的,小身板抱着个油桶, 晃晃荡盪的, 努力围着苏宅倒了一大圈。 之后熊熊火焰燃烧起来。 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颂伊尔。」 还没走出殿门的颂伊尔立马回头:「殿下?」 「关于苏宅烧起来的火。」 一直秉持神学的爱神殿下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始信奉了科学:「最近天干物燥,怕是自燃了。」 颂伊尔:「……」 颂伊尔:「不可能自燃的殿下!!我在附近发现了汽油——」 米哈伊尔面无表情:「苏家行径一向骄奢淫逸,到处摆放机器人,前些天大雪覆地,现在又烈日炎炎,怕是抵不住漏了些油。」 颂伊尔没想到纵火犯没捉到,爱神殿下三言两语又给苏家扣了一顶骄奢淫逸的高帽子。 他忍不住道:「可是……」 爱神殿下打断他的话:「您非要查的话也行, 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先放一边——不如从苏家的大帐开始查,想必丰富的收穫一定能慰藉您想一试查案的拳拳之心。」 颂伊尔脸色又红又白, 他跟苏家走得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以前爱神殿下乐见其成,如今这么说,显然是在敲打他。 颂伊尔性情顽固, 就算苏家被打入大牢,依然不太相信苏家会和国王勾结,他今天来禀报这个事情,也是想看看爱神的态度,如今被敲打,也只能灰熘熘的退下。 米哈伊尔没心情管颂伊尔,他看到了监控里苏酒上了黑码头的飞船,脸色一下变了! 第61页 他准备前去的时候,木神却忽然站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米哈伊尔眉头蹙起,声音染着寒意:「莉卡丝?」 * 封锁星关确实迅疾而快速。 但耐不住苏酒早就上了黑飞船。 黑飞船虽然是黑飞船,但其实只要懂规矩,还是很安全的,毕竟做生意的,再蛮横也得讲讲道上规矩。 毕竟郁金香星是全光明星系最繁华的星球,苏酒辛苦打工这么多年,怀揣金币,算得上有钱人,但她没有买上等舱惹人注目,而是买了个单人间的中等舱。 中等舱有个单人床,还有一些日常物件,和正在播放的投影设备,食物的话,还是自助的,可以去飞船的大厅去拿。 苏酒简单收拾了东西,就去大厅那边开始拿吃的填肚子了。 这趟目的地是海洋星,一个有着80%海洋覆盖,和地球很像的星球。 而就在飞船离开郁金香星没多久,投影设备上,就显示出了年轻神明的影子。 俊美的神明站在闪烁光明之下,声音冷淡有力:「暗星动乱,为保证居民安全,封锁郁金香星关。」 苏酒看见米哈伊尔,心口就是一窒。 一时间大厅里的人开始熙熙攘攘的讨论开了。 「啊,怎么突然就封锁星关了。」 「还好提前走了,不然就要被困在郁金香星了。」 「我听说了,好像是暗星那边又打仗了……」 「他们那边一打仗就会引出不稳定虫洞,牵连到我们这边……」 「虫洞问题不是很大……」 「……但难免百密一疏……」 「确实……」 「要是我们这些人掉进虫洞里,那可真是神都救不了啊。」 苏酒咬着软面包,在角落里听关键信息,但听得多是虫洞之类的东西。 虫洞苏酒知道,这里的虫洞更像是连结暗星的快速传送洞,一些暗星的魔物会通过虫洞传送到光明星系,造成很大的动乱。 而虫洞这种东西,有固定的规律,但一旦被人恶意打碎,就会形成恐怖的空间乱流,在那里,连时间都会被绞碎。 系统:「虫洞确实很恐怖的东西……不过也很神秘。」 苏酒:「神掉进去,也会死吗?」 系统:「我不知道神会不会死,但你一定会死。」 托系统嘴毒的福,苏酒几天心情都不太好。 飞船上过了好几天,日子一直都很太平,他们渐渐远离了郁金香星,而离那个垃圾星球越远,苏酒就觉得心里越舒服。 只是夜夜,还是会被杀死的噩梦惊醒。 系统问她,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想復仇。 苏酒想了想说:「他很厉害,我杀不了他。」 系统:「你可以的。」只要你想。 她说:「可我不想这辈子都为一个人活,无论恨人,还是爱人,都太累了。」 见系统不懂她的脑迴路,苏酒笑笑,也不解释。 杀人也是要费心力的,周密筹划才能得手。 但得手后,得到的也不一定是快乐,说不定她会一辈子在他的阴影里。 那不值得。 * 在飞船上,很多都是郁金香飘——也就是各个星球去郁金香星打工的。 这么群人里,有个年纪轻轻的小调酒师,于是在大厅里开了个调酒小摊子,一杯酒一个银币。 其实苏酒不爱喝酒,只是小调酒师第一天开摊,没人光顾,显得怪可怜的,苏酒便让他调了一杯买回去,结果飘飘忽忽的睡了一个没有被杀死噩梦的好觉。 她就成了小调酒师的常客。 小调酒师是个阳光帅气爱开玩笑小少年,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温柔,还会说话。 「小姐姐又来喝酒啦?」小调酒师:「今天想喝点什么?」 「清酒。」 「今天口味那么清淡?」 小调酒师调侃归调侃,手下动作还是很快的,不一会就把清酒给了苏酒。 苏酒抿了一口。 「离郁金香星越来越远了呢。」小调酒师忽然说。 「是啊。」 摊子边也有不少喝酒的客人,他们就着小调酒师的话聊开了,「离的越远,越觉得惴惴不安的,哈哈哈。」 「是啊,暗星那边的动乱好像有结果了,听说是纱丽攻下了王城!!」 「啊?纱丽居然赢了吗?」 「好像是奥黛卡女王那边的一员萨尔大将折损在了奥卡星,然后纱丽又不知道为什么,如有神助……」 「那纱丽会怎么处理奥黛卡?」 「奥黛卡好像失踪了……」 苏酒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还在计划好到海洋星做什么。 她抿着酒发呆,小调酒师笑着说:「看来你对暗星王族的更迭不是很在意啊。」 苏酒想,只要不影响她以后和谐的田园生活,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说起来,我感觉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小调酒师盯着她的脸,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苏酒:「!!」 苏酒忽然想起来,好说歹说,自己曾经也是在郁金香星坐拥百万粉丝的超级网红!! 虽然她这网红事业昙花一现,没嚣张几天就死的凄悽惨惨戚戚,但突然诈尸,还是惊悚了些,她现在只想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可不想再作死了。 第62页 小调酒师盯着她这张曾经红透半边天的脸,突然一敲手,「我想起——」 苏酒刚要去捂他的嘴,忽然飞船勐然一个巨大的震盪!! 苏酒没控制住,扑棱一下把人小调酒师结结实实的摁在了地上,飞船上的光线忽明忽暗,有人惊唿:「虫洞!!!」 「撕拉——」 铁质船舱被坚利东西撕开的声音刺耳又发酸,苏酒从小调酒师湛蓝的眼睛里,看到了裂开的飞船天花板,以及破碎的星星,和撕裂飞船的一张坚硬冰冷的机甲脸。 那机甲伸出无数根细长的触手,迅疾如同闪电,刚刚还在喝酒的壮汉勐地被触手戳穿心脏,随后血液逆流,苏酒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吸成了人干!! 很多人都被吸干了,像垃圾一样被甩到一边,眼看那细长的东西要朝着她甩过来,苏酒踉跄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小调酒师一声痛唿,又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的踢到了墙上。 事发突然,苏酒拽都没来及拽一下,整个人就被摁在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 苏酒瞳孔一缩。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苏酒身后迸发出来,朝着撕裂飞船的机甲激射而去。 机甲整个皲裂,破碎,露出了里面伤痕累累的女人,她身上长着很多触手,面容狰狞—— 小调酒师顾不得自己被踹了一脚,看见女人真容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奥黛卡?!!!」 暗星女王,奥黛卡?? 苏酒已经无法思考暗星女王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她浑身僵硬的被锁在了一个怀抱里。 这个怀抱,结实,温暖,却也恐怖。 「米哈伊尔……」 奥黛卡恨极了,她尖叫着:「是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嗓音泣血,恨之欲绝。 下一刻,她无尽触手形成了空间刃,搅碎了身后整个虫洞空间—— 「一起死吧!!」 所有人都被卷进了虫洞里。 苏酒想,自己可他娘的真的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好不容易死而復生,还没奔小康呢,眨眼就生而復死了。 混乱而不稳的空间里,苏酒失去了意识。 昏沉中,仿佛有人紧紧拥抱着她,有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身上。 只是真空中,她嗅不清它们的味道。 浓稠,像血。 * ——神可能救不了世界。 但神会救你。 * 第27章 求生 太阳升起的方向。 昏暗的天光, 亮着微弱的太阳。 苏酒慢慢醒过来,眼前一切渐渐从模煳变得清晰,她看到一只小虫子飞了过去, 落在一边的灌木上。 她好像在一片繁茂的丛林里。 不知名的柔软小草铺在地上,小拇指大的紫色小花儿像火焰一般, 在这里热烈奔放的生长,空气中有种咸腥的味道。 苏酒记起自己上飞船, 结果意外遇袭, 然后她就被……疑似米哈伊尔的人紧紧的抱住了, 只是她好像还没来得及害怕, 就和他一起惨烈的摔进了虫洞里—— 可是本应尸骨无存的她,此时却毫髮无伤,而一起卷进虫洞的米哈伊尔, 也不知所踪了。 就好像飞船失事, 摔进虫洞,只是一场梦。 苏酒喊了几声系统,也没有什么声音。 苏酒也没纠结太久,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这似乎是一片丛林,有着很多不认识的粗大树种和灌木植物。 她并没有受什么伤,所以很快起来。 空气中的咸腥味让她没有判断错,这处丛林的不远处, 是一片海,金黄的沙滩上还有很多像椰子树一样的植物, 只是长得特别高, 那些「椰子」青绿青绿的一大坨,长在一起。 苏酒用力摇了摇「椰子树」,没能推动。 她松开手, 准备再去其他地方找点吃的。 其实这具身体,不吃东西也不会饿,但是她还是保持着属于地球人的健康作息和三餐习惯。 苏酒转身,没走多久,飓风忽起。 海洋掀起巨大的浪涛,扑在苏酒脚下,而那几个高不可攀的「椰子树」也被巨大的水流压弯了腰肢,「椰子」如同圆滚滚的贝壳,咕噜噜的被海浪沖的四处都是,有几个特别大的不经意的滚到了苏酒脚下,其中有一只上面还趴了一只懵懂不知所措的大螃蟹。 海岸颳风虽是常事,但这种意外还是很让人惊喜,苏酒抱起那只带了螃蟹的大椰子,螃蟹兇残伸出钳子,夹住了苏酒的手指头。 苏酒叫了一声,眯起眼,把螃蟹提起来:「上赶着当下酒菜。」 落入这种地方,苏酒倒没有很慌张,毕竟她本来就打算去个和地球很相似的星球重新开始的。 虽然不知道这星球是哪里,但有海洋有沙滩有丛林,气候应该跟地球是非常相似,跟她想去的地方大差不差。 唯一有点遗憾的大概是飞船上的一大袋金币了——但掉到的这个地方好像也不是很需要钱,是以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苏酒把掉下来的椰子都收集起来,又捡了点长得奇形怪状的螃蟹和不知道能不能吃的生物。 她去丛林里折了些干燥的灌木,晒起来,她打算晒干之后当柴烧,之前烧苏家大宅的的火柴还在身上。 上帝还是眷顾她的,她在这里发现了很多深紫色的树莓,和一些小动物。 第63页 树莓有被小动物摘过的痕迹,想来是没有毒的。 谨慎起见,她又敲开了一只椰子,放在一边,不一会儿很多小蚂蚁一样的东西被甜味引了过来,苏酒看它们喝的津津有味,估摸着也应该可以吃。 苏酒摘了很多树莓,又拆了螃蟹,肉也给小蚂蚁们试了一下,看着也没毒,就也跟着吃了。 收拾好自己的五脏庙,天色已经擦黑了。 根据常识,到了晚上,没有光照,气温会降下来,苏酒为难的看着烧起来的篝火,感觉这么一堆火,可能撑不了一晚上。 她决定去找个能避寒的地方。 这边靠着海,丛林灌木,苏酒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兜兜转转,找到了几处干净的水潭,就在她准备折回去的时候,她看到了细弱闪烁的萤火。 她被吸引了注意力,情不自禁的跟过去,结果是一群萤火虫一样的东西,像一群小精灵。 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它们在掩映的丛林里飞来飞去,苏酒拨开丛林,就看到了一座小石山,而且居然还有一个石头洞。 这是一个堆砌起来的石头山,角落里还长着湿润厚重的青苔,而中间的洞却显得稍微有点新,似乎是什么野兽的巢穴,里面还堆了绵软的干草。 苏酒的心情一下敞亮起来——天无绝人之路呀。 苏酒把洞口周围的灌木用火烧掉,很小心的烧出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然后在圈子里烧起篝火。 烧圈子是为了防止火灾,洞外围篝火是为了防止有莫名其妙的野兽。 等做完防护措施,苏酒在石头洞里也整了一堆篝火,整个人舒舒服服的窝了进去,火焰焚烧枝桠的声音清脆悦耳,整个石头洞能容纳三四个人,不是很大,一个篝火烧起来,余温也足够温暖。 这次,苏酒做了一个很美好很香甜的梦。 荒郊野外,似乎比高楼深殿更安全。 只是隐隐约约,空气中似乎有着淡薄的腥味…… …… 而在苏酒安然休息的时候,不远的地方。 黑夜覆盖了一切。 白日里的萤火虫亲吻着爱神的指尖。 米哈伊尔站在尸堆之上,身周缠绕着闪如星光的萤火,年轻的神明黑色的长髮披散身后,眼瞳深邃,眉弓深长,睫毛垂下的一剎,像极了慈悲的神。 ——「殿下,您知道什么是爱吗?」 木神的声音很轻的迴响在耳畔。 米哈伊尔看着亲吻指尖的萤火虫,想,他,确实不太懂。 很想要,就抢过来。 抢过来,就属于自己。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 ——「苏酒小姐的身体还在恢復期,因为之前的种种误会,她对您心有芥蒂。」 ——「您……就算把人追回来,也没用的。」 ——「您应该学着……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 ——「您是司长众生爱意的神明,所以……爱对您来说,是最简单,也最困难的事情。」 ——「您不妨……去观察一下。」 …… 他没有听取木神的建议,他悄无声息的登上了她所在的飞船。 他本来想趁她熟睡,把她带回去的。 可是她在做噩梦。 少女脸色苍白,辗转不安,死亡的灰暗缠绕着她曾耀眼的灵魂,她在死胡同里,她快走不下去了。 米哈伊尔在她床前,擦掉了她的眼泪。 他听取了木神的建议,没有再紧追不捨。 可是他胸口压抑着一团火,无处发泄,那是愤怒,也是悲伤。 沉默的米哈伊尔把这份痛苦发泄在了战争上。 暗星的纱丽公主被奥黛卡女王围攻,本来后继无力,奥黛卡的精锐军乘胜追击,谁知却落入了陷阱,神秘军团包抄了她的军队,一时间情势逆转,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而纱丽公主借着这股东风,再加上本身的能力,直接攻破了奥黛卡在暗星的王城。 米哈伊尔这边稳操胜券之余,也不忘如木神所言,去观察那些…… 凡人。 凡人的爱意。 简单又复杂。 他是爱神,可以轻轻松松让别人迷恋自己。 这似乎是「爱」,但这也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不是的话,就不重要。 他观察了凡人的爱情,有些平平淡淡,细水长流,有些混杂着利益,算计。 有人被伤害,有人被背叛,有人深爱不得善终,有人情浅却被众人趋之若鹜,有人卑微祈求却被践踏,有人强取豪夺却一无所有。 琴瑟和鸣,走完余生的伴侣。 他们的爱意里,一生离不得理解,信任与尊重。 而最简单的爱。 是投其所好。 ——「苏酒小姐,似乎很喜欢……那个叫地球的古老星球。」 …… 怪物们挣扎着,咆哮着,它们被收拾的奄奄一息,只是这位神明似乎没有要杀掉它们的意思。 他指尖萤火凝聚,又眨眼像烟花一样分散,落入怪物身上。 怪物们身形扭曲,缩小,最后一个个变成了兔子,小松鼠,猫,一些可爱的无害的小动物。 它们被无形的东西束缚着,爱神的手指慢慢收回,它们如同解脱,立刻四散奔逃。 第64页 他慢慢走下尸堆,血液流淌进地面,干涸坚硬的土地被血浸润,怪物的血带着魔力,加上爱神sss级神明的神力,他缓慢走过,厚重的靴子踩过的地面,被血液浸染的地方生出了草芽,丛林,灌木,沼泽,湿地…… 穿越虫洞的影响让年轻的神明血肉尽碎,然而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铸造着他心目中爱人的乐园。 「米哈伊尔……」 被捆绑着的女人声音嘶哑讥讽:「真想不到,你还有和魔族合作的一天。」 正是奥黛卡。 她在暗星掌权岁月千百年,一朝失蹄,被米哈伊尔和纱丽共同算计,造了个这么个落魄下场,怎能甘心。 她话里话外,显然是在讥讽米哈伊尔一个光明星系的神明,居然和纱丽这么个魔族合作。 年轻的神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他专注的捏着一只小兔子的脖子,观察它的耳朵。 这只怪物变成的红毛兔子,耳朵歪斜了,一个长,一个短。 这是一只残次品。 残次品,她也许不会喜欢。 没有用的东西,没必要活着。 他捏着兔脖子的手微微收紧—— 「看来你是真的恨我。」 奥黛卡被米哈伊尔俊美的脸晃得失神,等反应过来,在内心暗地咬牙。 爱神的力量,真是噁心。 她平了平心绪,说:「是因为那只死了的猫?还是我让萨尔挖了你的心脏?又或是我杀了……」 她声音带上一点嘲讽:「因为是个残次品,而想要亲手抹杀你的母亲?」 米哈伊尔的手微微一松。 红毛兔子吓尿了,一逮到机会,惊慌失措,狼狈而逃。 旭日东升,神明背着阳光,冷漠的凝视着奥黛卡,他的眼瞳是极寒的乌黑。 奥黛卡被他的目光凝视,一剎间身上的汗毛统统炸开! 她好说歹说也算是ss级魔主,是上位魔,很少有人能给她这种感觉……只有米哈伊尔。 只有米哈伊尔,明明已经是sss上位神了,身上却还是有神骨也洗涤不去的魔性。 那是深刻于骨子里的东西。 就在奥黛卡以为自己要激怒米哈伊尔的时候—— 米哈伊尔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收敛了目光,忽然问:「你说,地球上,有什么花?」 奥黛卡:「……?」 奥黛卡大脑空白了一瞬间,身为ss级魔主她一下感觉自己被狠狠羞辱了。 因为她不知道。 虽然她是年岁悠久的魔主,但不知何时消亡的地球发展史,实在是她的知识盲区。 「你不知道。」 米哈伊尔的眼神漠然下来。 奥黛卡感觉胸口一痛。 那只耳朵歪斜的红毛兔子,忽然变出了利爪,从她身后,穿透了她的胸脯,掏出了她的心脏!! 它眼睛发红,显然是被控制了。 她痛苦的趴在了地上,牙齿控制不住的呲了出来——魔族失去心脏也不会死。 只是魔力会失控,会控制不住的变成恐怖的怪物样子! 奥黛卡身为暗星女王,虽然心狠手辣,但也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样。 「第二个问题。」 风吹着米哈伊尔的黑髮,他额上神纹闪着微光,声音平静极了,「地球上有什么样子的动物?」 他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带着求知慾。 就好像他把她当成一个无所不知的人,真切的想要谋求自己不知道的一切。 而她的无知,统统都是冒犯。 奥黛卡看着平静无波的米哈伊尔,忽然产生了浓浓的恐惧。 她嘶声道:「你不好奇你真正的心脏在哪吗?!!你不是想要吗——」 「哦。」 米哈伊尔冷漠:「你不知道。」 于是奥黛卡血肉尽碎,又因为不死之身,艰难的拼凑在一起。 红色的兔子抱着她的心脏,红眼睛闪光。 「第三个问题。」米哈伊尔垂眸说,「地球的太阳,从哪个方向升起?」 第28章 祈祷 要是以后的路,有一位温柔的神明…… 奥黛卡恐惧和恨意交织, 她看出来米哈伊尔似乎是疯了。 米哈伊尔真正的心脏是她最后的底牌,可是这个疯子似乎并不在意。 更让奥黛卡匪夷所思的是,明明都是一样从破碎虫洞里摔下来, 为什么她浑身狼藉无力,而米哈伊尔却感觉毫髮无伤, 甚至还能挥霍神力,在这里改造一个sss超危星!! 于是她只能战慄着, 猜测着说:「……西……西边。」 鬼才知道那个古老的星球太阳到底从哪边升起来!! 然而米哈伊尔似乎若有所思。 不多久。 在这鸟不拉屎的荒芜星球, 太阳升起, 黑暗渐渐被驱散。 西方破晓了。 奥黛卡却如同见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她尖叫着:「啊……」 接触阳光的皮肤如同接触了火焰,焦煳的味道瀰漫开来—— 失去心的魔鬼,是不能见光的。 不会死, 却会痛不欲生。 …… 木神跟他说。 因为深爱他而死去的人, 即使復活,心也会生病。 生病的心,失去了爱意。 他不太明白。 但他得治好她。 年轻的神明明明沐浴着阳光。 第65页 一丝微弱的,名叫理解的火苗,在茫然的爱意中,缓慢生长。 米哈伊尔看着奥黛卡跌入深渊,他站在寂寥的太阳下, 慢慢垂下了头。 …… 早晨破碎的阳光像头小花鹿,撞进苏酒怀中。 外面的火堆已经烧尽了, 石洞里的火堆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微火, 苏酒把它用石头压灭。 她听到了叽叽咕咕的声音。 苏酒眨眨眼,把脑袋探出石洞,就看到了一只白毛兔子熘达了过去。 兔子!! 苏酒眼睛一亮。 兔子跑的很快, 她没抓到,却也不觉得失望。 草地柔软,她跑累了,找了个树靠着休息,结果就看到了树杈上的一只小猴子一样的绿毛生物在搔脑袋。 苏酒情不自禁的笑弯了眼,「发霉的绿猴子啊,哈哈哈哈。」 …… 苏酒随遇而安的野营生活维持了一段日子。 这段日子挺辛苦,但是苏酒过得很是舒心,不用到处去找根本不存在的攻略对象,也不用为了追求一个死变态费尽心思,每天就是花心思找更多能吃的果子和保暖的东西,生活的忙碌填充了大脑,苏酒也没再做过什么噩梦了。 小丛林里没有什么兇残的野兽,多的是颜色各异的松鼠,或者一些不认识的小东西,又或者是小兔子,小猴子,还有树懒倒挂在枝头,呆着不动,半天才想起来啃一下树枝,然后再次呆住。 傻乎乎的,萌的要命。 苏酒还看到了一个可爱的雪白兔子群,还有只不太合群的红毛兔子,它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正在被一只肥兔子欺负。 那红毛兔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苏酒突然冒出来,兔子群受惊都跑了,但是红兔子还是呆在那,傻乎乎的。 …… 晚上的时候,这只耳朵不太一样的红兔子,抱着一堆果子,呆头呆脑的盯着她。 苏酒第一天晚上见过这只兔子,假意要揪它耳朵逮它,它小爪一动,耳朵一抖,biu的后腿一蹬,消失了,倒是怀里的果子稀里哗啦漏下了一堆。 让苏酒捡了个漏。 她有些讶异,「核桃?腰果?这兔子的口粮居然比我好。」 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相逢,没有什么再遇的可能了。 谁知第二天晚上,这只兔子就抱着一堆树莓呆头呆脑的蹲在洞口。 它是只很好认的红毛兔子,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还有点肥。 它每天都会来。 有一天晚上苏酒假装不在,躲在树上,就瞅见那红毛兔子呆呆的站在洞口,慢吞吞的张望,等确实发现没有苏酒的痕迹的时候,一长一短的两只耳朵黯淡的耷拉下来。 怀里的果子也掉了一地。 像只被抛弃的小可怜。 如果是小漫画,大概可能还会有一层层阴影。 看得苏酒扑哧笑出了声。 红毛兔子唰的抬起头,就看见少女如同山林里的鹿精灵,她穿着绿色的小裙子,自己编的小草鞋,圆润的脚趾露出来一点,眼角眉梢,都是明媚又甜的笑意。 它呆在那里,很久都没动。 苏酒轻轻松松跳下了树,平时熘的贼快的红兔子这次竟然没跑。 被她一把揪住了两只耳朵提起来:「傻兔子不走,等着被我炖汤啊?」 然而红毛兔子只是盯着她,眼瞳呆呆的。 …… 苏酒没有拿它炖汤,把它放了。 结果翌日一早,没睡多久,就被毛茸茸的一团拱着脖子,痒痒的,苏酒迷迷瞪瞪挥手:「别闹……」 但很快苏酒就察觉不对,吓的一骨碌跳起来,抱着厚棉草被子瞪半天,才发现拱她的是那个红毛兔子。 苏酒睡觉前洞口都会烧火,这兔子尾巴都焦了,毛也被燎掉了一大片。 它抱着一堆干果,还有树莓,呆呆的看着她。 然后用小爪子,把这些东西往她的方向拱了拱。 苏酒:「……」 一大早来送温暖? 苏酒没有大早上吃小零食的兴趣,只想睡个回笼觉,她指着一边当锅的椰子壳吓唬它:「再吵我睡觉,我把你和果子用它一起炖了。」 她用一指弹敲兔子的脑壳,「我要睡觉啦,别吵。」 女孩慢慢陷入了梦乡。 红毛兔子呆呆的盯着她的睡颜,过一会儿。 它蹦到洞口。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天空,浅薄的云彩隐约能看到夜色中几颗透亮的星。 它呆在被寂静火焰包围的方寸土地,一长一短的耳朵听着少女均匀的唿吸。 对着西方,孤独的看了一场壮阔的日出。 …… 苏酒感觉自己在慢慢被治癒。 她本来就是个很快就能找到乐子的人,一点点生活的小满足和小幸运都能开心很久。 虽然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但她一直相信,生活的乐趣能够治癒一切。 …… 但是苏酒馋肉了。 她这几天一直都是吃素,虽然丛林里能吃的果实不少,但是吃过了也有点腻味。 这里的动物跟地球的生物太相似了,但苏酒不太确定它们的肉能不能吃。 虽然一开始是吃了点海虾海蟹肉…… 但它们变异的不太明显…… 总之野生动物不能乱吃啊。 第66页 她萎靡的想了想,觉得她不太适合效仿鲁滨逊……毕竟人家鲁滨逊可是活在适宜人类生存的地球,而不是有各种乱七八糟辐射变异的奇怪星球。 还是找个有人烟的地方活着比较好,郁金香星虽然乐色,但菜市场的肉至少没毒。 苏酒用厚实的叶子打包了吃的,又带了足够的水,她决定去更远的地方探险了! 她开启了手腕上的终端,试探着看看能不能打开。 她精神力不好,终端这种东西总是时灵时不灵的。 苏酒其实没抱多少希望。 然而让苏酒意外的是,这次她一下就打开了。 终端开始自动连结星网,随后给她清晰的展示了这颗星球全局地图,以及星球所在位置。 终端打开后,她居然没有觉得头痛。 以前开终端的时候,会感觉若有似无的头疼,这是透支精神力的体现。 但是苏酒也不敢放着胆子去试探自己有多少精神力,毕竟荒郊野外,孤身一人,发生什么意外,可没有人来救她。 这颗星球的全貌展开,苏酒发现这里不是她想去的海洋星,而是一颗连名字都没有的荒芜小星球,而且有个狰狞的红色骷髅标志。 苏酒:「……」 苏酒:「????」 这么和谐,到处都是可爱小动物的地方,居然在一个sss级危险的荒星?!! …… 要知道,sss级的荒星,可不止是生存条件可怕,更可怕的是有各种未知怪物,谁来都是个死啊。 一时间苏酒惊疑不定,她盯着地图,就看见地图闪了一下,忽然红色骷髅头变成了绿色笑脸,显示变成a级安全区。 苏酒唿出一口气,揉揉脑袋,「看来是我精神力还是太差了……」 精神力输出不稳定,也会导致地图出错的。 好在这里显示是有一些人类城邦的。 她走了一会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苏酒扭头一看,是那只红毛兔子。 苏酒:「……」 它还是抱着一堆干果,干巴巴的看着她。 …… 苏酒肩膀上带着只兔子,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巨大的深渊天堑,拦在她面前。 像是被神明从天上冷漠的划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边缘有很多长在峭壁上的藤蔓爬上来。 苏酒对着这么大的深渊,有点束手无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嗅到了一股怪异的血腥气…… 好像下面有什么不详的东西。 「要是有个桥就好了……」 她嘆口气想,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起来,自从她穿越到这个破烂未来,好像运气就一直都不咋样。 虽然这里神明遍地走,但能聆听她愿望的,一个都没有。 下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深渊之上的藤蔓缓缓扭动,在苏酒面前缠绕,生长,最后扭成了一道天梯,沉重的,横贯过在整个深渊上。 是一座桥。 红毛兔子率先跳到了桥上,烧焦的短尾巴动了动,欢快的奔向了另一边,又巴巴的跑回来。 苏酒睁大眼睛,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这里的星球传说。 据说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守护灵,它们也能聆听星球上人们的愿望,司长星球上生灵的生老病死。 强大的守护灵被称作星神,而弱小的守护灵被称作星灵。 「哇。」 苏酒悟了。 她一直这么顺风顺水,一定是这颗星球的星神在庇护她!! 她双手合十,「谢谢星神!!等我找到了你的神庙,我给你上一百柱香!!」 红毛兔子的脸似乎一黑。 …… 苏酒兴沖沖的把手里泥捏的星神神庙放在了一棵树下,虔诚的拜了三拜,又因为找不到线香,干脆折了树枝当香,插了三根在简陋的小神庙前。 这树大概刚长成没多久,外露的树根上盘绕着很多长着花苞的花藤,交错着生长。 苏酒想,等花开了,小小的神庙埋在花里,一定很漂亮。 孤独的太阳在天空闪耀,苏酒拜完神,累了,在树旁边吃果子。 树莓酸甜好吃,红毛兔子在一边看着她吃了一会儿,低头开始啃核桃。 苏酒太久没和人说话了。 「说起来……不怕您笑话,我到这片未来来,一直都过得不太好。」 「但是我一直都没怕过的。」 她说,「我一直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努力,一个人变得很厉害很优秀,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她低声说:「我一直以为……我什么都能做到。」 「我甚至觉得,只要努力,总有一天我连世界都可以改变。」 可是,不是的。 「但……知道不是的时候。」苏酒吃果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说:「其实,还是很难过。」 …… 其实,被杀死的时候。 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一直以来坚信自我的心,被打碎了。 「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无论哪个时代,都会有人人们敬畏神明,仰慕神明。」 她本不信神。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自己的神。 可是现在,她心里的神明碎了。 第67页 少女双手合十。 「现在我懂啦。」 …… 「要是以后的路,有一位温柔的神明保佑我走下去。」 「即便前路艰险。」苏酒轻轻的说:「也会安心很多吧。」 「嗐,要是没有,也没办法嘛。」 苏酒吃完果子起来,「谢谢您帮我修的桥,那就先告辞啦。」 等小姑娘走了。 缠绕着树根的花藤开花了。 小小的,神似鸢尾的花,像从树根烧起的火,一丛丛的热烈。 它们缠绕住那座微小的神庙,仿佛预示着慈悲的神明。 将她在泥淤中的祈祷,温柔擦拭,小心修补。 最后,颤抖着,放到心上。 第29章 太阳 可爱的动物 也许是拜过了星神, 之后的路简直是一片坦途,只是苏酒偶尔会看到巨大的脚印,被嫩绿的草地掩藏。 她找到了这边的人类聚居地。 那是一座有些破败荒芜的城池, 有着高高拔起的坚硬围墙,她站在城外, 仰头看着朱红色的石头门,这门上深陷着巨大的爪印, 像是被什么庞大的怪物抓裂撕扯过, 而蜿蜒的城墙上, 有人在上面巡逻。 而就在此时, 上面的人发现了她。 有什么东西嗡嗡朝她飞掠过来,苏酒还没回过神来,那东西就哗啦变成了碎片, 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苏酒肩膀上的红毛兔子眼睛闪过锐利危险的光, 又很快变得呆滞起来。 是武器的碎片,这似乎是一种三叶刀片,结晶状,边缘锋利。 苏酒有些莫名其妙的想。 它怎么碎了? 「谁!!」 上面的人似乎也被碎掉的武器吓到了,大叫着问。 苏酒抬起眼,太阳的光芒有些刺眼,她看不清对方, 但还是努力的表明自己是无意落入这个星球的旅行者,并无恶意。 巨大的门缓缓被拉开, 几只可爱的机甲兽走了出来, 它们长得像是远古的龙,眼睛发红。 沉重的大门被禁闭,机甲兽张张嘴, 说的是标准语。 它们没有攻击,盘查了一下她的身份,还好苏酒随身带着终端,那边探查清楚了她的身份码后,互相确认了一下。 「是光明星系公民。」 确定没有危险,它们放苏酒进去了。 * 石门背后的城市,很是广袤,各种各样的土房子,生活着一群看着有些朴实的类人生物,它们有着尖尖的像是精灵一样的耳朵,有些偏白的皮肤,他们站在房子的阴影处,看起来都有些憔悴,像是很久没睡好了一样。 他们在暗处打量她。 「你好啊,异星的旅行者。」 苏酒一进来,一个有着尖耳朵,看起来很大的中年男人便过来,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通用语,跟她寒暄,「很抱歉刚才的冒犯。」 苏酒也想起了刚刚甩下来,却莫名碎掉的武器。 这里的武器也太脆弱了吧。 因为这里生存的都是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吗? 苏酒摇摇头:「没关系,是我冒昧叨扰了。」 而她肩膀上的红毛兔子好像很生气,它沖中年男男人微微呲牙,眼里都是狠戾的凶光。 苏酒以为是闹着玩,它可清楚那一刀可是冲着苏酒的命来的! 「这里是无难城。」中年男人对于一只兔子的敌意有些莫名,却依然说,「我是这座城的守城者,休斯。」 「我看您是从郁金香星来的?」休斯显然是拿到了机器人那边读取的资料,说:「那可是个繁华美丽的星球……我听说那是爱神的居住星……」 苏酒的耳朵不能听见爱神这两个字。 她连忙说,「这颗星球也很好。」 她由衷的赞美说:「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星球。」 她话刚说完,就看见休斯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但是他很快收敛了情绪,请苏酒到了一处房子休息。 * 等到把苏酒送到休息的地方,休斯进入了整个无难城最大,装修也最豪华的土房子。 休斯低声说:「城主大人。」 无难城的城主老态龙钟,他看着正在燃烧的鼎炉,嗓音喑哑:「今天,有外来者?」 「是的。」休斯语调迟疑,「好像是个很强的人,她没有死在能量石刃下。」 能量石刃是最无难城最坚硬强悍的东西,然而连女孩身体都没碰到,就碎了。 那个女孩身上似乎有些古怪。 但宇宙中古怪的生物多了,休斯只能归结到她本身的强悍。 休斯:「不过我已经点上了白雾香……」 老人看着烧起的火花,声音缓慢喑哑:「嗯,你做的很好。」 休斯低着头,「听说暗星那边,奥黛卡女王溃败,新王纱丽登基了,暗星一定会有动乱,我们……」 「不要着急,休斯。」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祭品,以求爱神殿下保佑我们。」 休斯愣了一下:「前些日子那些送上门来的祭品还不够吗?」 「既然太阳重临α星……」 老人把手里的炭块扔进火里,沙哑着声音说: 「想来爱神殿下……也一定需要很多新鲜,又强大的祭品吧。」 一听到爱神大人,休斯的眼睛立刻热切起来,他低下头,「是!」 第68页 * 苏酒看到,这里的房子都挂着很多纸煳的灯笼,或者一些巨大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和鳞甲,庞大到几乎能把整个房子盖起来。 而房子外,到处都是还未燃尽的篝火,有些土墙上,还有一些壁画,画着神态狰狞的巨大怪物,在怪物身下,布着围墙的小城可怜兮兮的。 苏酒还发现了几个无难城的姑娘在阴影下面剪东西,一边剪一边往苏酒住的房子这边看,窃窃私语。 苏酒听不太懂她们的方言,也就作罢,她关上窗,打量自己住的房子。 房间的角落里烧着不知名的线香,墙上也有壁画。 这些壁画画的都是各种诡异的狰狞怪物,看着让人觉得阵阵鸡皮疙瘩。 红毛兔子跳下来,看着壁画,跟能看懂似的,又跳到线香那里,伸出爪子就折了。 苏酒连忙:「哎,别皮。」 红毛兔子歪了歪脑袋,把香三下五除二塞进了嘴巴里。 苏酒:「……」 苏酒拎起兔子腿狂抖:「吐出来!!吐出来——」 …… 到底没吐出来,红毛秃兔子两只爪子塞到嘴巴里,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它的爪子摸了摸光秃秃的毛,一副想不开,要当场吞香去世的样子。 苏酒瞧着它被火燎秃的毛,嘆了口气,出门去看那些剪东西的姑娘。 她们似乎在做衣服,但是似乎不太习惯手里的剪刀,做的歪歪斜斜的,见她过来,显然有些警惕,却也没说什么。 苏酒礼貌的指了指一边的针线,和地上的兽皮碎片,问可不可以借。 那些姑娘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苏酒捡了她们丢到一边不要的小兽皮,把肩膀上的兔子抱下来,拿着小兽皮再它身上比了比,从篮子里拿了个小剪刀,几下剪出形状,用针线给它细细缝了个兽皮小马甲。 小马甲做得简单可爱,苏酒还用柔软的兽毛,给它搓了一朵小白花,然后给它梳梳毛,掉下来的红毛搓一搓,镶在小白花上,再扣在马甲胸口。 苏酒把小马甲给它穿上。 一长一短耳朵的红毛兔子一下精神抖擞起来。 「不是丑兔子。」 苏酒弯起眼睛,心情很好:「是独一无二的兔子。」 红毛兔子呆呆的看着小马甲。 红眼睛好像更红了。 苏酒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本来对她很警惕的姑娘都认真看着自己,眼睛闪闪发亮。 …… 这些姑娘们也是会通用语的,她们想请她教教怎么缝衣服。 苏酒为了获取这颗星球更多的情报,主动拿过剪刀给他们帮忙剪兽皮,一边传授技巧一边打探,「要这样剪过去……这衣服成品看起来有些奇怪啊,是做什么的呀。」 「是祭祀爱神的衣服。」 一个耳尖红红的姑娘说,「我们由衷的希望神明保佑这颗贫瘠的α星球。」 苏酒:「……」 她放下剪刀,露出笑容,「那我教你们怎么剪更好缝吧?」 「谢谢你,外来的客人。」另一个姑娘激动的看着苏酒,拿起剪刀:「您说。」 苏酒一边教授爱神忠诚的信徒如何缝祭衣,一边不动声色的说:「爱神他不是司长众生情爱的神明吗?」 她在指出一个妹子的针脚错误时,语调委婉:「这样什么都祈求,真的不会专业不对口吗?」 「当然不会!!」 妹子露出了微红的崇拜表情,「爱神最厉害的sss级神明,『爱』只是他顺便拥有的能力罢了!!」 哦,原来「爱」是爱神殿下的副业啊。 难怪一副不太精通的样子。 但苏酒当然不会那么直白的打击姑娘们对无情爱神前赴后继的热情,这个时代的人疯狂迷恋爱神是常态了。 「而且……一定是神迹!!」 那个针脚错误的妹子叫丽雅,她望着在湛蓝天空中耀眼的阳光,「α星其实……是整个光明星系中,唯一照不到太阳的荒芜星球。」 苏酒一怔。 「我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跟我说,曾经α星球是可以照到太阳的,只是因为一场和暗星的战争,上一代爱神抛弃我们,把我们变成暗星虫洞的牺牲品,碎裂的虫洞吸力遮掩了太阳的光,暗星的统治者奥黛卡把这里当成垃圾桶,各种恐怖的怪物从那时起便被流放在这片土地……」 「很多人都死了,落魄流离,我们铸起的高墙,也挡不住那些怪物们……而且因为是夜晚,经常还会有人被夜鬼抓去吃掉……」 谈到伤心处,很多姑娘们眼睛都红了,丽雅擦擦眼睛:「我的父母也是被夜鬼抓去吃了的。」 苏酒想到了随处可见的灯笼与壁画,看来她们所言不虚。 所以,在阴影处,也是因为眼睛太久未见光了吗? 那……现在的阳光…… 「但是神迹发生了!」 「就在半个月前,太阳重临了这片土地!!」 丽雅眼里微微发热,「我居然在有生之年,看到太阳照耀这片土地……」 「除了神明的馈赠,我想不出任何解释这份奇蹟的理由。」 「无论那位神明是因为什么理由,让这份阳光重归α。」丽雅吸吸鼻子,说:「我都愿献上忠诚与感激。」 另一个姑娘笑了笑,「嗨呀,你的忠诚算什么呀,说起来,休斯大人才是真正的爱神的狂热信徒呢。」 第69页 苏酒却无心去深究什么,只是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半个月前。 似乎是她刚刚来到这颗星球的日子,算算时间……那么米哈伊尔…… 是因为米哈伊尔到这个星球来,所以听到了这里的人的祈祷吗? 而且…… 她轻声说:「你说……很多怪物?」 「是啊。」 丽雅点点头,又问:「我听说你是从西方来的,有没有见过恶魔深渊呀。」 「深渊的那头,连接着虫洞,可全是暗星流放过来的恐怖怪物,他们自相残杀,十分可怕的……」 「深渊是保护我们的第一道屏障,偶尔也会有爬过深渊的怪物过来,所以我们才会筑起高墙。」 苏酒回过神来:「啊?我没见过什么怪物啊。」 「倒是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 一霎间,所有的姑娘都用十分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天哪!!这位旅客小姐那么厉害吗!!」 「那么可怕的怪物,在您看来居然都是可爱小动物吗??」 苏酒:「……」 苏酒很尴尬:「不是,真的是很可爱的小动物……」 她给她们比了一下手势,「只有那么大的小动物啊……」 丽雅肯定的点头:「是啊,我们站在墙上看怪物的时候,确实只有那么大一点。」 另外一个姑娘一脸贊同:「我们在这里看太阳的时候,也只有那么大一点。」 苏酒:「……」 第30章 庇佑 有个说法,世界上的神明,只要相…… 这天聊不下去了。 她把缝衣服的方法给姑娘们教会, 便起来,「我……我先去休息一下。」 苏酒走了几步,感觉匪夷所思, 姑娘们说有怪物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可是她真的什么怪物也没有遇到…… 走了几步, 苏酒又回来,问:「那你们α星球, 有没有星神……或者星灵一样的东西?」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 「……没有听说过呢。」 丽雅说:「我在童话书里见到过这个描述, 不过我是不信的啦。」 「如果这个星球有星灵的话。」丽雅眼睛又泛起红了:「那它也一定是个不称职的神明。」 回到房间, 穿着马甲的红毛兔子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它眼瞳看着有些深。 苏酒拉开了窗户, 但看着阳光, 又觉得心绪不安起来。 苏酒把红毛放在床上:「那个会庇佑我的神明,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对吗?」 红毛兔子沉默了一下,用小爪子抱住了她的手指,在她指腹上,轻轻画了一颗小星星。 苏酒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有个说法, 世界上的神明,只要相信, 就会存在。」 苏酒轻轻握住了它的小爪子, 「如果他不存在,那么从今天开始,他就存在了。」 苏酒很喜欢无难城。 她研究了一下这边的红灯笼, 感觉跟地球的孔明灯有些相似,这边的人现在很迷信爱神。 他们都说爱神在庇佑他们。 苏酒又想到了丽雅的话,有些怀疑:「爱神殿下真的会庇佑他的信徒吗?」 红毛兔点头又点头。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是会稍稍聆听一下信徒们的愿望的。 苏酒见兔子点头,一想也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只靠着一张迷惑众生的脸,想要苍生拜服,还是有点难度的。 「想来是我不够虔诚。」 「所以爱神殿下庇佑众生。」苏酒:「也不会庇佑我。」 红毛兔子的表情略微僵硬起来。 苏酒发现了它的奇怪,「你怎么了?」 红毛兔子一长一短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有点难过。 苏酒怔愣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你是在为我难过吗?」 「没关系啦。」苏酒戳了戳它的耳朵:「这是两脚兽在遭遇不公对待时的本能反应啦,小兔子才不需要烦恼这个。」 她不需要庇佑。 他人有他人坐拥百亿信徒的阳关道,她这条独木桥,也有独木桥无可攀比的无限风光。 * 深夜,无难城的火灯笼亮起来,照的整个城池灯火通明。 想来在没有太阳的日日夜夜,无难城就是这么度过的。 丽雅很感激她帮忙裁剪祭衣,晚饭给她送来了很多肉,一下让馋肉的苏酒吃了个饱。 苏酒吃完晚饭,跟丽雅出去熘了一圈,看了一会儿灯,就觉得有些睏倦了。 她回来就抱着红毛兔子睡下了。 而有着虔诚信徒的红毛兔子,想着白日里苏酒的话,心情显然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就在此时,无难城摇曳的灯火忽然熄灭。 很多人惊慌失措的大喊—— 「夜鬼来啦!!!」 「灯熄了!!有夜鬼要吃人了!!」 外面吵嚷乱做一片,苏酒却睡得死气沉沉,毫无动静。 没过多久。 门缓慢被打开,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男人走进了房子,他的目标显然是床上的女孩。 红毛兔子倏然睁开眼,红眼一片弒人的锋利。 看见女孩没有醒,他狰狞笑道,「哼,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跑不过这白雾香的毒!」 这声音,是今天的守城人,休斯。 第70页 这位虔诚的爱神信徒显然是一位合格的猎人,就算为苏酒把外面凶兽当小动物戏耍的兇残恶名,也能想出下毒的绝妙把戏。 只是这场捕猎还没进行到最后,下一刻,他发现了不对,本应在角落里烧着的线香,如今却空空如也。 他睁大眼,勐然回头去看床上的少女—— 然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只看到了一双恐怖的红眼睛。 …… 忠实的捕猎者炸成了一团无声无息的血雾,面具和衣服桄榔摔在地上。 血雾远离女孩的尸体和兔子三尺之外。 红毛兔子生怕血雾沾上自己的新马甲,它弹了弹衣服,小爪子对着血雾一收,就从里面揪出了一团发黑的魂火,在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后,熄灭成裊裊菸灰。 它一点都没有把自己虔诚信徒送上西天的烦忧。 看来爱神殿下在滥杀无辜上面,还是挺一视同仁的。 等处理完了这堆东西,兔子跳到床上,小爪子给女孩把被子扯好。 苏酒精神状态不好,梦魇黄金鹿一直在温养她脆弱的魂火,受不得刺激,所以它稍微让她睡得熟了一些。 少女似乎是做了什么好梦,唇微微弯起来。 她是天生微笑唇,精緻又漂亮,窗外星星微弱的光,却让她整个人都像在发亮。 穿着马甲的红毛兔子看怔了,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它的小脑袋情不自禁的靠近,想要吻一吻她的脸颊。 小心翼翼,像个窃取珍宝的小偷。 却又在即将碰触的时候,顿住了。 最后它伸出小爪子,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脸蛋,触碰到那温暖的一瞬,又像触电一般松开,它感觉心跳扑通扑通,整个人像是过了电一般,一长一短两只耳朵都激灵般竖起来。 它呆呆看着少女因为熟睡而无动于衷的微笑,翘起来的耳朵又慢慢耷拉下来。 杀人不眨眼的红毛兔子窝在女孩的脸颊边,眼里都是黯然。 她还是那样。 即便是残次品。 只要释放了一点善意,便会倾尽温柔,全心相待。 她还是那样好。 她一定还爱他。 * 苏酒睡醒之后,感觉外面稍微有些不对,她打了个哈欠,忽然踢到了个面具。 面具被她一脚给踢到了床底下,她混沌的大脑茫然一下,就丢一边去了。 丽雅眼底带着厚厚的青色,她见到苏酒后,大大的松了口气,「你没有被夜鬼捉走,真是太好了……」 苏酒疑惑:「夜鬼?什么夜鬼?」 丽雅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没和苏酒说,她沙哑着声音说:「夜鬼就是在天黑,没有太阳照耀的时候,会出现在无难城的怪物,它只要一出来,整个城的灯笼都会熄灭,然后会有很多人失踪……」 「再也不会出现……」 「很多人都因此失去了孩子和家人……」丽雅脸色憔悴,「我们最害怕的,除了墙外的怪物,就是夜行的吃人鬼了。」 苏酒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这边的人眼底总是青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希望爱神大人能庇佑我们……」 丽雅抹抹眼泪,悲伤的说。 苏酒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可见不得这一遇到什么事儿,就求神拜佛的本能了,但想到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儿,也就默然下来。 可能人在极端状况下,都会本能的去寻求个依赖吧。 「那你知道夜鬼长什么样子吗?」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丽雅说:「只知道他戴着一个很可怕的面具。」 「哦……面具?」苏酒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间没想起来。 「诶,丽雅,您有见到休斯大人吗?」 昨天一起缝祭衣的姑娘过来,奇怪的问。 丽雅:「诶,没见过。」 「诶……爱神祭就要开始了,休斯大人却不见了……」 丽雅也有些疑惑:「可能去哪里喝酒了吧,休斯大人就是喜欢喝酒。」 「但是在爱神祭那么重要的活动……休斯大人一般都是早早起来准备的,应该不会喝酒吧……」 「……」 然而讨论了半天,也没出个什么结果,到处也找不到休斯,但好在爱神祭是大型活动,少了休斯一个,也有很多人能替代。 倒是丽雅邀请苏酒一起去爱神殿瞻仰一下。 苏酒不是很想瞻仰那位把自己送上黄泉的伟大神明,她虚假的笑笑,「不用了不用了,我……」 「去嘛去嘛!!我会替你求个好姻缘的!!」 苏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丽雅总觉得她说完这句话,苏酒肩膀上的红毛兔子脸黑成了碳色。 苏酒:「……」去疑似老情人的神殿求个新情人? 啊这,太刺激了吧。 * 站在爱神殿门口的苏酒感觉自己的职业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爱神殿是无难城的土房子里建得最豪华的……一个土房子。 虽然无难城的居民们很努力的装修了,什么树枝啊,什么宝石啊,镶嵌上去,五花八门的,但不知道为何,还是有些怪怪的。 有点土。 一向走精緻奢靡风的爱神殿下,某天要是看到自己屈居在这样的神庙里,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第71页 当然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苏酒随意想着,进了神庙,看见爱神的神像—— 是泥煳的神像。 五官都歪了,极具现代毕卡索的抽象风格。 十分让人惊嘆。 肩膀上的红毛兔子脸色已经完全黑成锅底了。 虽然休斯不在,但爱神祭还是进行了下去。 苏酒对爱神的信徒们如何祭祀爱神不太感兴趣,非常乖巧的退了出去,而就在这时,苏酒转身,看到了一个老爷爷。 老爷爷拄着拐杖,慈眉善目的看着她,「姑娘笑什么?」 他声音有些沙哑。 苏酒当然不能说自己在嘲笑贵城鬼斧神工的爱神像,「只是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忘记介绍了,我是丽雅的爷爷。」 老爷爷咳嗽两声,「我听丽雅说起过你,昨天晚上有夜鬼,不知道有没有搅了姑娘休息。」 「没有没有……」苏酒对待老人很是礼貌,「我睡很熟的。」 「他们爱神祭要举办很长时间。」老爷爷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要不要来我家坐坐,等丽雅回来。」 苏酒没拒绝。 然而跟着丽雅爷爷走的时候,她想,丽雅好像从未提起过她有个爷爷。 苏酒随手从一边的板砖垒着的,半人高的土泥墙抠了个巴掌大的板砖,背在了身后。 红毛兔子:「……」 傻姑娘,真想把你怎么样,一块板砖也挡不住啊。 …… 事实证明苏酒似乎是多想了,老人确实是请她喝茶的。 苏酒把板砖垫到屁股底下,面不改色:「谢谢您招待。」 老人心理素质显然不错,明晃晃的板砖当没看见,他笑呵呵的说:「不用多礼。」 老人的土房子还算文雅,墙壁上也画着一些壁画,还有狰狞的鬼面具,苏酒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那是些辟邪的面具。」见苏酒盯着面具看,老人说:「传说面具画的越恐怖,就越能吓到鬼。」 「说起来,无难城已经很久没来过外人了。」老人跟她聊了几句,似是无意说,「不过前几天,倒是来了个客人。」 「好像是座失事的飞船,那人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我们热切欢迎了他。」 苏酒表情立刻紧绷起来——失事飞船?? 「好像是从失事飞船上下来的人,听说那飞船遭遇了虫洞……」 苏酒一霎间头皮发麻——能穿越虫洞还活下来的人——难道是米哈伊尔!? 这里爱神神像建的那么抽象,爱神本尊来了没人认识倒也正常。 「那位客人受了很重的伤。」 老人慢慢露出了悲痛之色:「前几天,有夜鬼出现……那位客人就……」 苏酒勐地松了口气,「死了好,死了就好。」 苏酒想,穿越碎裂虫洞,就是神,也得褪层皮吧? 第31章 消失 她慢慢的把手里的兔子,拎到高墙…… 这姑娘把天聊死了。 但老人还是有杀手锏的,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但是我留下了你那位同伴的信物,因为被夜鬼夺走了性命的人,都带有怨气, 我把它放在了爱神殿里,祈祷爱神给他祝福。」 苏酒:「……」 爱神本人给死去的自己祝福?真会玩。 老人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苏酒其实不是很想看, 但也不好拂了老人的愿:「好吧。」 她起来,顺手捡了屁股底下的板砖。 老人:「……」 苏酒有点不好意思, 她摸了摸鼻子:「我是觉得回去的话, 能顺路镶回去。」 老人:「…………」 * 看来人真不能离了板砖。 一不小心就能看到慈眉善目老人的丑恶嘴脸。 苏酒被困在爱神殿的地下室的时候, 是这样想的。 地下室破败潮湿, 硬石板上沾染着浓稠的血迹,而且,还有个昏迷不醒的熟人。 竟然是小调酒师! 露出丑恶嘴脸的老人丑恶的说:「哼, 看来你也算有三分本事, 白露香居然对你无效……还能悄无声息的把休斯干掉。」 苏酒从见到小调酒师的震撼中回过神,「什么白露香……?」 休斯又怎么突然被她干掉了? 老人显然是觉得她在装傻,但也不想多费口舌拆穿。 「不过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老人长出了一口气,说:「爱神殿下会永远记住他的付出。」 苏酒:「……」 苏酒:「哈?」 爱神会记住他的付出? 老人:「我不必跟你说这些东西。」 「那你抓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苏酒笑了笑,「总不能是杀了吃肉吧?」 红毛兔子在她肩膀上,把森然的目光挪向了老头。 老人说:「无可奉告。」 他转身要走,苏酒忽然说:「夜鬼, 其实是休斯吧。」 老人离开的动作微微一僵,回头, 阴沉的看着她。 「真的是啊。」苏酒说:「为什么?」 老人冷冷的说:「你这个外人, 不需要懂。」 「所以,一直吃人的不是鬼,而是人。」苏酒说, 「一直有人在你的吩咐下扮作夜鬼,在被怪物包围的无难城里杀人。」 「制造恐慌。」 第72页 「制造信仰。」 「人总有做不到的事情,所以绝望,所以祈求神明能够给与救赎与希望。」苏酒说:「我能理解这种痛苦。」 未及苦处,不信神佛。 她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所以看到你这样,利用别人的痛苦来达成所愿的狗东西。」苏酒说:「真是让人不快。」 老人被少女的气势唬住,他回过神来,冷笑:「不快又能怎样,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 「所以夜鬼,果然是你指使的?」 老人面色一变:「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变成爱神的祭品吧!」 而就在少女话音刚刚落下,他回过头,却看到了背后脸色苍白的丽雅,和一众人。 丽雅:「城主……大人??」 他们脚下,黑色的线条蔓延着,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蔓延到了苏酒脚下。 少女金色的眼瞳微微闪过数据的冰冷光泽。 是从系统那继承的小技能。 墨染追裳。 这个技能会用黑色墨痕标记目标人物一天之内所走过的路线,墨痕可以被所有人看到。 苏酒看着在爱神殿看到的一众虔诚信徒们,回忆了一下自己一天的前进路线,觉得爱神殿真是个关键地点。 平白无故,从爱神殿内蔓延出一条巨大的黑色指示条,想来爱神虔诚的信徒们定然会以为是爱神的指引,哈巴狗一样跑到该来的地方来,然后经歷弯弯绕绕,又回到爱神殿——的后门,走到某个地下室,像现在这样,听到城主大人说着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被称作城主的老人脸色空白了一瞬,等意识到无可挽回的时候,突然勐地一敲拐杖,脸色狰狞道:「那就都成为爱神殿下的祭品吧!!」 头顶的墙倏然碎裂开来,土石崩碎,稀里哗啦,头顶上那鬼斧神工的爱神神像真的成了杀人的厉鬼,无数眼熟的触手冲破石壳,露出狰狞的怪物真容,朝着一众人杀去! 及时站在墙角的苏酒看着被碎石砸晕过去的老城主,觉得人年纪这么大了,还兢兢业业的为爱神搞□□,可真是不易。 只是身为无难城城主,居然假借着爱神之名,饲养着这样的怪物。 红毛兔子眼中光芒一闪。 下一刻,又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外面有人尖叫:「房顶……塌了!!」 意外的声响让苏酒的注意力被吸引,没发现片叶不沾身的落石。 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生龙活虎的怪物一下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叫声,痛到打滚,所有的触手都萎靡下来,苏酒怔愣一下,这种东西……害怕阳光? * 小调酒师昏迷不醒,苏酒去看他,他似乎是中了那个白雾香的毒。 这边的祭司给了解药,应该没两天就能醒了。 只是红毛兔子显然不太喜欢小调酒师,苏酒能感觉出来它对小调酒师奇怪的敌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诶……奇怪……」 …… 而城主被抓了起来。 显然他那一番「为爱神付出一切,你们不懂我心酸」的话并不能得到痛失家人与孩子的无难城居民的理解。 「你们根本不懂这件事的重要!!」 醒来的老城主抖着腿吶喊。 「这个世界上因为无人理解而死去的伟人可太多了。」苏酒说:「不差您一个。」 她用了墨染追裳后,系统似乎有了些许动静。 老城主一梗,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为什么要牺牲大家,去餵养那样的怪物!」 丽雅不似苏酒那般事不关己,她红着眼睛,「我的父母就是这样去世的,对吗??」 「他们是被夜鬼抓走的……可是……」 可是夜鬼,是休斯。 是城主指使的。 她浑身发抖:「这算什么?!!」 她声嘶力竭:「这算什么?!!」 「你说!!您解释,您让我懂啊!!」丽雅指尖战慄,「您倒是,解释啊!!」 老城主这个时候却又跟据嘴的葫芦一样,一言不发了,显然明白他那套为爱神牺牲的破烂论调比起人家亲生父母还差了点分量。 「您要是什么都不说。」苏酒点了个火把。 自从火烧苏宅后,她就多了点烧火的乐趣,「那您就带着您的信仰,早点去世,去地狱找理解您的知音吧。」 眼看烈烈的火就要烧到身上,老城主表情扭曲了一下,「我说!!我说。」 他显然还是很识相,知道烈火烧身不是什么好滋味,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一切事情的根源,都要从一个女魔族身上谈起……」 苏酒心情不好,燎了撩火,威胁:「你最好长话短说。」 城主大人的白鬍子被火燎掉一半,脸都绿了,立刻加快了语速, 「我们无难城……曾经收养过一个叫艾米的弱小女魔族。」 「曾经光明星系和暗星系,还没有如今这般水火不容,阿尔法星也只是光明星系里一颗正常的星球。」 「所以艾米在α星无忧无虑的长大……咳咳,把火把放远点……刚刚登基的奥黛卡野心勃勃,带着军队侵略了光明星系。」 他露出了苦楚的神色:「上一代爱神在的时候,虽然强悍,却不擅长战争,被奥黛卡攻打的节节败退,我们作为附带的星球,为战争所波及……最后战争结束后,被划分给了暗星,很多漂亮的姑娘都被带走,做了女奴,艾米是其中之一。」 第73页 城主疲惫的说着那段遥远的歷史:「暗星把我们当作垃圾星,各种变异的怪物都扔过来,流放到这里……虽然那时候阿尔法星还没有失去阳光,但也是一段水深火热但日子。」城主说,「但不久便时来运转……那艾米为人能言善道,不知有什么机遇,成为了魔王奥黛卡的贴身女僕,手上也有了权力。」 「她获得了奥黛卡的嘉奖,因为记挂生养自己的故乡,从女王手里得到这颗星星的掌控权,让α星摆脱垃圾星这样水深火热的境地,因为α星的人民不想被暗星的人统治,所以艾米就偷偷把这颗星球还给了光明星系……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成为了阿尔法星球的精神领袖。」 老城主提起艾米的时候,眼里亮光。 「但是变故又来了,有次打仗,爱神出征,被奥黛卡看到……从此奥黛卡一发不可收拾的迷恋上了爱神,为情痴狂,疯狂追求,甚至承诺不再向光明星系发动战争,爱神讨厌打仗,他本来就是个花心风流的性子,无可无不可,就干脆和奥黛卡你侬我侬……」 苏酒忽然觉得这个剧情听起来有点耳熟。 「于是在奥黛卡生辰,爱神把α星当作礼物,随手送给了奥黛卡。」 苏酒:「……」 「奥黛卡虽然心有不快,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后面问题来了。」城主大人说:「艾米……怀孕了,是爱神的孩子。」 「女王奥黛卡勃然大怒,认为艾米和爱神早有勾结,证据就是之前被艾米送回光明星系的阿尔法星。为了报復艾米,她把阿尔法星流放到了不被太阳照到的虫洞边,放出了更多的怪物……」 「后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和你饲养怪物又有什么关系!」丽雅怒道。 「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在这个所有城邦都在怪物爪牙下覆灭的sss星,只有无难城……能活下来?」城主冷笑起来,「为什么那些可怕强大的怪物,那么多年都在深渊之西,不向东方踏足??」 所有人都静默了,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 「因为神像里的那只怪物……」城主脸色苍白:「就是艾米。」 他语调艰难:「魔族只要被掏走心脏,就会那能量失控变成怪物,但艾米因为是在魔族女王奥黛卡身边服饰过的上等魔族,有着强大的威慑力,被流放的怪物都恐惧她的影响,不敢靠近……只有让她一直活下去,才能守住无难城!」 「牺牲几个人,就能换全城的人活下来。」城主嘶哑着嗓音:「我没有错!!」 丽雅死死瞪着他,喃喃:「我要杀了你……」 城主瞪大眼:「我没有错!!你不能杀我——」 「你确实没有错。」苏酒说:「那丽雅想要復仇,也没有错。」 苏酒:「大家都是正确的。」 …… 苏酒走出了神殿的地下室,肩膀上的红毛兔子,让她觉得沉甸甸。 那只巨大的怪物被关在了铁笼里,阳光下,在撕心裂肺的惨叫。 很多无难城的人在围观,想必精神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难以置信,自己供奉了那么久的不是爱神,而是怪物。 苏酒也有点难以置信,不过她难以置信的并不是这个。 少女看了一会儿怪物,她的视线缓缓从怪物身上,挪到了高大的围墙。 无难城的围墙,为了抵挡他们口中的怪物,建得高耸入云,望不到头。 她缓缓的走了过去。 休斯死了,城主又出事了,很多人都去看热闹,没有人拦她。 五百多台阶,苏酒一边走,一边数,她身体不好,走个一百阶就坐下来,歇一会儿。 红毛兔子从她肩膀上跳下来,它想蹦到她怀里,却一下被揪住了耳朵,晃在了半空。 少女的温柔似乎消失了。 苏酒揪着它的耳朵,慢慢往上爬,红毛兔子被她拽着,身体摇晃,却没有挣扎。 苏酒爬到了最高的地方,望下去,见得到云,也见得到底。 她慢慢的把手里的兔子,拎到高墙之外。 它身下是几百米的高空,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她去看小调酒师的时候,系统醒了,它用疑惑的语调问她—— 「爱神殿下……怎么变成兔子了?」 高空寒冷的风吹起了她后知后觉的的鸡皮疙瘩,连拽着兔耳的手,都控制不住的开始,战慄起来。 第32章 生路 是她此生都不该踏入的屠路。…… 苏酒没有怀疑过兔子的。 在系统说话之前。 可, 一语点醒梦中人。 ——毫不犹豫吃掉了白雾香的红毛兔子。 睡醒后,被她踢到床下,属于夜鬼的狰狞面具。 深渊天堑前, 缠绕而生的藤桥。 无难城的每个人都见过城外的怪物,她从城外来, 见到的偏偏是鸟语花香。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神明,只有假借神明之身的厉鬼。 她从来不曾被神明眷顾, 自始至终, 她只是个被神明肆意玩弄的木偶。 苏酒看着手里的兔子, 静静问:「您是觉得, 我亏欠您的,连死都不能抵灭吗?」 「所以要这样戏耍我,玩弄我?」 「原来堂堂爱神殿下, 也会这样睚眦必报。」 红毛兔子不能说话, 它露出可怜的眼神来。 第74页 毛茸茸的兔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博人同情。 她会心软的。 他想。 她给它做小马甲,看它的时候总是笑嘻嘻,她一定捨不得—— 是这样的吧。 苏酒闭了闭眼,冷漠的松开了手。 如果她没有死过一次。 也许她真的会心软。 杀人会又负罪感。 但杀一只兔子,不会。 兔子摔在地上, 脆弱的骨骼粉碎,内脏也撕裂的疼。 少女所有的温柔如同幻影, 看穿真相后, 便是放手的无情。 可碎骨的疼,也让他无法遏制的贪恋。 苏酒放手之后,转身就走, 但下一刻。 她被人拉扯,拽进了一个怀抱。 高墙上有凌厉的风,神明如同跗骨的蛇,紧紧的,温柔的拥抱着她。 苏酒瞳孔一缩,怔怔的盯着脚下被一个更高大的影子埋没的,自己的影子。 他念着她名字:「酒酒……」 「我没有戏耍你。」 苏酒几乎窒息:「放开!!」 可是动不了,怎么也动不了。 死亡的阴影再次临头,苏酒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杀要剐,留个准话!!」 ——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少女的身躯战慄不止,明明怕到极点,偏偏背嵴笔直,带着鱼死网破般的孤勇。 「……你别怕我。」 米哈伊尔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我……不会杀你。」 苏酒恍惚想,哦,他不想杀她。 他想折磨她。 「那你……想怎么折磨我?」 苏酒问:「你告诉我……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吧。」 「不折磨你。」无所不能的爱神殿下,第一次六神无主,他笨拙的解释,「我……我不会折磨你,我想……我想对你好。」 他似乎也不懂这从心脏深处蔓延的酸涩是什么,他只是不想看她不高兴,也不想看她不快乐,他想让她笑,哪怕变成丑陋的兔子,为了治好她的心伤,他已经竭尽全力,用尽所能。 可是她只想杀死他。 她猜到了兔子是他,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杀死了他。 她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倾尽温柔。 独独对他残忍。 甚至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 米哈伊尔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难受极了。 「我想给你你想要的。」米哈伊尔听见自己说:「你喜欢地球,想去的,也是那样的地方。」 他知道她要去海洋星。 「我带你穿过了碎裂的虫洞。」 「我把所有的怪物都杀掉了。」他说:「我造了很好看的海洋,也做了丛林和动物,我给你好多你想要的……」 「你要去人类的聚居地,我就带你去。」 「有人想杀死你,我就杀死他。」 「可是我对你好,你还要杀我。」 他似乎委屈极了,低声的控诉,「你把我丢掉了,我好疼,摔碎的时候,好疼。」 他控诉着,「马甲沾了好多血,我好难过。」 那是她给他做的小马甲,他很喜欢。 她给他做得什么,他都很喜欢。 苏酒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他杀死了这个星球所有的怪物,铸造出温暖漂亮的丛林,扮演着她的救世主,让她燃起新生活的希望,然后再发现一切都是他随意布置的漂亮骗局。 她从未摆脱过他的阴影。 他不让她死,却用对她好的名义,这样践踏她的努力修补好的心与希望。 苏酒喃喃:「你杀了我吧……」 「我怎么捨得杀你。」他难过的说:「酒酒,我爱你啊。」 「你……爱我?」 苏酒重复着他的话,她几乎想要笑出声,「你爱我?哈哈,你爱我?」 多么荒唐。 「你爱我啊。」苏酒喃喃说:「那我也好难过啊。」 苏酒说:「所有人肆意谩骂,认为我是卑贱的魔种的时候……您在哪呢。」 「洋洋洒洒,那么多威胁信,那些人蹲在家门口,砸门的时候……您又在哪呢。」 「哦……我想起来了,您重新戴上了神明的桂冠。」苏酒无视越勒越紧的怀抱,笑着说:「谢谢您的精神力锁,至少在那个时候,它真的很结实。」 「没有人能打开,也没有人能出去。」 少女的声音嘲弄,片片如刀,剐在他心上。 「住口……」 身后人喃喃说:「不要再说了……」 这爱意就像布满锐刺的玫瑰,缠绕紧勒他的心脏,可明知会受伤,那心脏也要贪婪的鼓动,要让自己流出鲜艷瑰丽的血,让代表爱意的玫瑰生长的更加茁壮。 「为什么不能说呢,您不是爱我吗?」苏酒说:「您摔了我的陶笛,您把我送进神狱,您说您不信我——」 「您说。」苏酒仰头,望着刺眼的太阳:「我到死也不忘栽赃陷害别人。」 身后的人躯体僵硬,却依然死死抱着她,不愿意放手,仿佛有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肩上,他一言不发,身躯却在战慄。 「我问您,我会不会死。」 「您说,会。」 她轻声说:「您明明巴不得我这个卑贱的人死去。」 「现在为什么又一副悲伤的样子,说爱我。」 第75页 他红着眼睛,「是我欠你。」 怀里的少女柔软的身躯像是刀锋与烈火,烧灼着他脆弱的心脏,可是明知会粉身碎骨,他也要死死抱住,半分也不愿放手。 痛也没关系,这世上多的是生死相隔,他还能抱住她,他的心脏还能为她尖锐的话语痛苦,何尝不是幸事。 「您不欠我。」苏酒说:「我咎由自取,与您何干。」 「但是……」 她轻声说:「您爱我这么件能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儿,可别再说了。」 「那么多爱您的人,可不得提着刀来让我死呀。」 少女望着湛蓝天空下冰冷的天光,金色眼瞳都是嘲冷,「您还不如就地杀我——」 下一刻。 她被用力摁在了女墙上,后背搁着他的有力的手掌,她没有被刺痛,他吻住了她的唇,封缄了她所有诛心的话。 她的唇又甜又软,不像她的话,字字如刀,扎在心上,刺骨的疼。 少女也倏然睁大了眼,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发展,她想要挣扎,却被摁住,半点也无法动弹。 他的吻热烈又偏执。 苏酒鸡皮疙瘩都炸了,一吻结束,她一巴掌拍到了他脸上。 米哈伊尔沉默的受着。 苏酒胸脯起伏,所有的愤怒压在胸口,几乎无法发泄,「你滚!」 米哈伊尔大概是察觉到她情绪,放开了她。 苏酒、扭头想走,但又想到对方身份—— 他是这个宇宙偌大的神明,他不放手,她去哪里,怕都是这样虚假的牢笼。 愤怒压着她的情绪,她反而有些疲倦。 她冷静下来,垂下眉眼,「……谢谢您这些天保护我。」 「我不过是个魔族的混血杂种,卑贱至极。」 「爱神殿下风光霁月。」 「是我……高攀不起。」 她慢慢往后退一步,「刚刚明知是您,还那样放肆,很是得罪。」 「一命还一命。」苏酒说:「希望您能看在过往情分上,放我一条生路。」 米哈伊尔凝视着她:「酒酒。」 他额头红色神纹闪亮,眼尾一点泪痣,看她的时候,那双黑色的眼里盈盈有光。 那样多情又漂亮。 哪怕被她扇了一巴掌,他也没有很难过,眼睛却好似更亮了,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亮。 苏酒想,她一开始鬼使神差,同意系统的攻略他,也许就在他的黑髮黑眼,和他与她审美入骨一致的皮囊。 但皮囊之下,不是神明,而是厉鬼。 他慢慢靠近她。 苏酒按捺着,没动。 漂亮的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苏酒别开脸,避开了他的手,眼角眉梢都是厌恶。 米哈伊尔怔怔的,随后缓缓的,眉眼压了下来。 他生来薄倖,成神之后,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苏酒被他身上森冷的气息压得害怕,她凝眉,他肆无忌惮得寸进尺,而她只不过是想求他放她一条生路。 他是倾倒众生的爱神,这世间多的是他前赴后继的拥簇,放她一条生路,想来并不是多么困难。 然而下一刻。 火红炽热的太阳从半空陨落,带起耀眼而刺目的火红尾,轰然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黑暗降临整个世界,地上破碎的红兔子尸骨膨胀成巨大的怪物,青葱的草地肉眼可见的荒芜,深渊的方向,传来了怪物撕心裂肺的嚎哭—— 苏酒被吓到,瞳孔放大又缩小。 那些鸟语花香的美好,就这样被他生生撕裂在她眼前。 高墙矗立于炼狱之上。 眼前一切太过震撼,以至于米哈伊尔轻抚她的脸颊,她都忘记了避开。 他抚摸她脸颊的手没有什么温度,整个人却漂亮的让人发抖,他轻声问:「这茫茫星海,离开我。」 他在怪物的嘶吼中缓慢弯起唇,慢条斯理中带着痴狂的疯癫。 「哪里……是你的生路?」 苏酒怔怔看着如同炼狱般烧起的世界,和眼前这个如同疯魔一般的神明。 哪里都是她的生路。 只有这个人。 是她此生都不该踏入的屠路。 只似乎,悔之晚矣。 温柔的神明随手扯了一件厚厚的毛皮,披在战慄的她身上,秀丽指尖扫过她莹白的肌肤,他弯着眼睛,带着冰凉笑意。 「风冷了,小心受寒。」 第33章 替身 兔子对着她,三瓣嘴弯起来,试图…… 太阳无端陨落, 怪物的嚎哭让无难城但人们惊慌失措。 被拉扯出爱神殿,接受众人审判,还没有死的老城主看到这个景象, 高唿报应。 「就是没有献上祭品,才会出现这样的事!」他大声叫道, 声音嘶哑。「太阳现在陨落,怪物们也觉醒了……天要亡我们无难城!!」 人们被老城主的话说服了, 丽雅也有些犹豫, 不敢再动手。 而铁笼里的怪物, 在失去了烈阳后, 黑暗里,勉强恢復了精神。 「既然差祭品。」 少女的声音响起来,「那不如你自己变成祭品吧。」 老城主的脸色倏然变了。 丽雅回头, 便看到了少女。 她似乎是很冷, 绿裙上披着厚厚的野兽毛皮,金色的眼瞳映着无难城燃烧的灯笼,整个人像是失了生气。 第76页 那只缠着她的红毛小兔子不见了。 而在她身后,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隐没在黑暗处,看不清脸,存在感却极强,隐约让人浑身发冷。 少女话音落下的一瞬。 怪物发出了低低的嚎哭, 下一刻,无数的触手伸展出来, 准确的捉住了老城主的四肢! 老城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中,变成了人干。 所有人都露出了悚然的目光,连丽雅都吓坏了!! 丽雅脸色苍白:「酒……?」 她怔愣:「……你的小兔子呢?」 苏酒:「死了。」 她说:「我杀了它。」 所以, 才遭了报应。 丽雅却惊讶极了,「你不是……很喜欢那只小兔子吗?」 虽然苏酒没说过,但是她特地为那只兔子做了衣服…… 然而少女眉眼冷漠:「我只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兔子,好奇捡来玩玩罢了。」 「看倦了,也就那样。」苏酒感觉到男人攥着自己的手慢慢收紧,「耳朵一个长一个短,毛还秃了一片,就算穿上马甲,也是丑得要命的残次品。」 她从未说过这样残酷的话,可是话说出来了,却也没有什么不应该。 苏酒:「不喜欢,就杀掉了。」 米哈伊尔瞳孔微微一缩。 ……残次品。 这边丽雅还未回过神来,有人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控制那些魔族的怪物!!」 下一刻,那怪物的触手便抓住了他,丽雅尖叫一声:「叔伯——」 苏酒脱口而出:「住手!」 那怪物的触手一下顿住,随后像是害怕着什么一般,慢慢的收了回去。 少女背后的男人慢慢出现,他个子很高,阴影几乎将少女笼住。 他面容却是极其英俊,即使冷着脸,也显得夺魄勾魂,几乎所有人在见到的一瞬都忍不住屏息。 有人失神半晌,回神忽然惊叫:「……爱……爱神殿下?!!!」 是爱神殿的祭司。 「什么?什么爱神殿下……」 「我见过……」 虽然阿尔法星荒芜偏远,信息接收差劲,但有些狂热祭司,是见过爱神殿下真容的。 无难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他们匍匐着,战慄着,偏又不减半分狂热。 而被牵动所有人心神的神明,却在少女耳边,轻言细语。 「说起来,那只兔子,确实是生来卑贱的,被抛弃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丑东西。」 米哈伊尔手捋着她柔软的黑髮,冰冷的指尖扫过她细腻的脖颈,他猩红着眼睛,「它就应该,被撕掉皮囊,被剃掉骨肉,挖出心脏,放干血液……」 他的声音沙哑,「被人沉入深渊,埋入淤泥,被人肆意唾弃践踏,带着满腔恨意死去。」 「它本就,应该是这样卑贱不堪的命运。」 苏酒听见他慢慢的笑了。 那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笑意,浓浓的病态,「可是,世间总有愚蠢之人带着慈悲心肠,捡起它的裂在淤泥里的碎骨,拼凑它破烂的血肉,亲吻他被挖掉心脏的胸膛,献祭自己,让它背负爱憎,继续活在这骯脏世上。」 苏酒感觉有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肩上。 「它明明贪婪,愚蠢,虚妄,恶毒,偏偏又生爱憎,要她垂怜,温柔,爱与善待。」 「它只是一只被挖掉了心脏,撕碎了血肉的丑东西。」他说:「他爱着那副慈悲心肠,记着那颗热烈跳动的心脏,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他是丑陋骯脏的无能之辈,只牵肠挂肚着那点温柔慈悲,连血海深仇都能忘到九霄云外。」 「他是愚蠢,卑贱,不堪,犯过愚蠢的错误。」 「它只是想要那么一点点爱。」 他几乎痛诉:「酒酒,你不要他,当时何必心软,你接纳它,又何苦这般狠心?」 她多么心软温柔,连只被欺负的红毛兔子都见不得,明明只是个丑东西,残次品,火燎了毛皮,兔子稍有遮掩,她就能为他开口,向不熟悉的无难城村民开口要兽皮,为他缝一件马甲。 她明明说他…… 独一无二。 却也能在他还未品味这份狂喜时,毫不犹豫的将它抛下高楼,冷眼任他这份独一无二,粉身碎骨。 她愿捨身救他于深渊水火,也要在他贪恋温柔时偏将他彻骨痛杀。 偏还不够,又要轻描淡写,把那兔子变成不值一提的玩物,字句都是诛心匕,杀人刀。 少女任他声音嘶哑的诉那衷肠,望着黑夜凄冷的风,只觉浑身冰凉,满心都是嘲意。 「既然是卑贱的东西。」少女垂眸说:「那就应该认清自己的卑贱,那点居高临下,玩闹一般的虚情假意,又何必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她原想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总有人要苦苦纠缠,让她平生怨怼。 她想起木神曾说过,爱神曾经是深渊里的怪物,是一个姑娘,用蜡笔为他披上了画皮,成为了如今模样。 「再说你那慈悲心肠的愚者,当真是割肉餵鹰的佛陀。」苏酒说:「只成全了她的慈悲为怀,哪里想过葬生鹰口之灵的怨怼。」 那一瞬间。 跪下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冰冷的温度。 第77页 黑暗的夜空,群星隐于层云之后,寒意刺骨。 身后陷入了久如长夜的沉默,苏酒手腕被捏得更紧。 「所以那佛陀本应看好他。」披着画皮的恶灵幽幽的说,「她怎能把他从深渊的淤泥里挖出来,却不教他善良爱憎,教他正邪对错,反任他百无禁忌,在人间肆意妄为。」 「佛陀救鹰,度化成佛,造福苍生。」他嗓音沙哑:「无人渡我。」 是她的错。 这是她的过错。 她不能不负责。 苏酒听完,简直可笑,「那你便去找你那佛陀,又何苦与我纠缠?!」 米哈伊尔怔住,他定定的望着她。 ——她……不记得了吗? 他想起深渊之下的种种,想起那段灰暗又温暖的时光,想起她最后悲伤的献祭。 她献祭了大半的灵魂和精神力,又那样努力的为他做了一张画皮,能活下来都已是苟延残喘,记忆残缺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是了……她不记得了。 一时间,米哈伊尔既觉放松,又觉悲凉。 她若是不记得,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曾经那样狼狈丑陋,又对她有过那样卑劣不堪的心思,悲凉则是,那段苟延残喘一般温暖的太阳,也许此生,只有他一个人会记得。 他把她拽到怀里,紧紧的,嗓音悲凉,「对不起。」 原来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说抱歉。 苏酒被他拥在怀里,没觉得温暖,只觉冰凉。 ——他会留在你身边,可能是因为你跟那位姑娘很像。 原来是这样。 神明大人卑躬屈膝,苦苦纠缠,不愿放手,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拯救他的那位佛陀无迹可寻,便把她当成了那位的替身吧。 不知为何,苏酒忽然想起了木神那时委婉的劝诫。 她说,你付出一切,会一无所有的。 当时她不以为然,如今木神却一语成谶。 漫漫长夜,信徒们长跪着他们无上的神明,他们祈求堕落的太阳长明于世,祈求星球鸟语花香,祈求咆哮的怪物与黑夜一同离别。 而神明苦于深埋长夜的爱憎,无心听从信徒悲哀的祈言。 * 无难城。 歷经了短暂的白日,黑夜与神明一同降临。 经歷了城主去世,神明降临,爱神殿里供奉着怪物一系列事情的冲击后,无难城的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中。 好在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后,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很多人也隐约看出些门道,于是各种有关神明的小道消息在到处流传。 「爱神大人喜欢那个叫酒的女孩……」 「好像还是单恋呢。」 「……」 「我觉得那个女孩看起来有些可怜。」 「能得到爱神大人的眷顾,哪里可怜,只是不知道爱神大人何日才能让太阳重新降临……」 …… 不管流言蜚语如何,爱神殿也在黑灯瞎火中开始重建。 丽雅有些不安的带着些吃的,敲了敲苏酒住的地方:「苏酒小姐?」 苏酒还是住在她原来的房间——与爱神一起。 开门的是苏酒。 少女衣衫单薄,眼底带着淡薄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倦意。 丽雅把自己做的烤饼给了苏酒,「我做了些烤饼……」 「谢谢。」 苏酒接了烤饼。 丽雅看了一下,爱神不在。 她立刻放松了下来,试探说:「你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少女沉默半晌:「最近没有睡好。」 丽雅一下浮想联翩。 苏酒:「……我只是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你不要想太多。」 丽雅瞪大眼看她,「啊?」 她不可置信的说:「爱神殿下天香国色,还对你苦苦追求,你居然能无动于衷吗?!」 苏酒眉眼浮现出淡淡的倦怠,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她看透了爱神的心思,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那日争论无果,她也就随他所为了。 她不跟他去任何地方,只是还住在无难城原来给她安排的房子,好在他虽偏执,却勉强,还算尊重她的一点意愿,只是寸步不离。 他要与她同寝。 苏酒把刀横在了脖颈上,是很细的小刀,她一直藏在袖子里,用来防身。 她一语不发的盯着他。 面容英俊的神明盯着她,阴影之下,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沉默的萧索。 他走了。 第二日,苏酒是被太阳唤醒的,她感觉身上暖融融的,她迷迷煳煳的,感觉哪里不对,随后就从被窝里,扒啦出了一只红毛兔子。 红毛兔子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红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她。 她提着它的兔子耳朵,两相对视,相顾无言。 兔子对着她,三瓣嘴弯起来,试图露出一个笑。 苏酒面无表情的打开窗户。 用力把兔子扔了出去。 连个滚字都欠奉。 第34章 泥 亲爱的,你真的好漂亮。 丽雅看出苏酒面上不快, 很快转移了话题:「如果不是和爱神的话……那怎么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呀。」 苏酒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她把米哈伊尔变成的兔子丢出去之后,很是倦怠,便继续睡了。 第78页 之后, 便一直在做奇怪的梦,好几天了, 一直这样子。 「我……很奇怪。」 「我最近……一直能听到,很多人的声音。」 丽雅:「很多人的声音?」 「嗯……」苏酒有些倦怠的说:「很多人在求我。」 「不过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苏酒说, 「这几天都是的。」 丽雅也没做过这么奇怪的噩梦, 最后给她做了一杯热奶茶, 让她喝了好好休息。 「啊, 对了,那位小师傅也醒了。」丽雅说,「他好像正在想办法离开这里呢。」 苏酒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小师傅, 应该是小调酒师。 他醒了。 「只不过我们星球实在是太荒凉了,也没有能够离开的飞船,对外联繫信号也不太好。」丽雅摇摇头说:「他想走的话,稍微有些困难呢。」 苏酒:「他现在在哪?」 见丽雅看她。 苏酒顿了顿,委婉的说:「我有些话想问他……」 苏酒见到小调酒师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两手都是泥巴。 昏迷的时候她没注意, 现在苏酒发现他头髮短了一截,有些不太协调, 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掉了。 苏酒:「你在做什么?」 「研究泥质。」 小调酒师:「哇, 这个泥,很适合窖酒啊!!」 苏酒:「窖酒?」 小调酒师:「唔,把储藏新酒的陶瓷罐埋到泥下, 就是窖酒,有些人觉得窖酒的泥怎样不重要,但是我窖了几次,觉得泥质不同,窖出来的酒也是不一样的风味……」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来:「这边的泥——」 看见苏酒的一霎,他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半天才缓缓:「……很适合窖酒。」 苏酒对小调酒师露出了一个笑,「好久不见。」 小调酒师叫萧条,飞船重组,他有点机甲兵的底子,关键时候启动了空间戒指里藏着的s级机甲,侥倖绕过乱流,勉强留了一条性命。 萧条他乡遇故知,简直泪流满面,倾诉欲如雪山上滚大的雪球,哇啦哇啦的便出了口:「我的天,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倒霉!」 「我那机甲闯过了虫洞乱流,好不容易找到这边降落,结果机甲就被活活撕烂了!!」 「机甲!!s级机甲!!直接撕烂了!」 萧条回想起那段血泪求生史,就简直忍不住涕泪横流,「然后我才发现,这边竟然是sss级超危星!!这星球的怪物也太恐怖了!那可是s级材料构成的机甲啊,虫洞乱流都能床过来的东西,就被那怪物一爪子撕烂了!!」 苏酒看他如今活蹦乱跳:「……」 萧条说:「但是奇蹟发生了!」 那怪物形容扭曲,狰狞无比,一看就是失了心脏被流放的超强魔族,萧条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机甲破碎,看到狰狞无亮的天光,和徘徊于荒芜废土之上的无尽怪物,他们在厮杀,在争斗,他们吞噬着碎尸和腐肉,尖锐的牙齿毫无犹豫的咬碎这星球游荡的破烂魂灵。 面前的怪物显然得到了比其他同伴更好的礼遇,他能吃掉眼前鲜嫩的外星血肉。 萧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他想过很多东西,想到他还未能调试出来的酒,想到旅行过的众多星球,最后他想到了神。 就在那一瞬间。 那怪物倏然他眼前,血肉崩碎。 它和很多怪物一起,碎裂的躯体战慄的拼凑,最后抱着破烂的脑袋,痛苦狰狞的嚎哭。 萧条浑身战慄发抖,他被迸了一身浓稠的鲜血,看着肉块在被撕得破烂的机甲下嚎哭,鲜血浸润的地面长出嫩绿的芽,黑暗天空尽头竟亮起破晓的辉光。 萧条看到百草蔓延,野树疯长,一个荒芜到寸草不生,只有怪物厮杀的星球,眨眼间绿草丰茂,万物生长,蔓生植物的草芽缠住了他的机甲,眨眼间蔓延每一寸,他踉跄起来,跋涉过草皮下被吸干营养变成泥灰的怪物,最后逃到了无难城下。 「太恐怖了,这个城。」萧条说,「上来就是能量刃!!妈的差点把我脑袋削下来!!看看我头髮,就是那个时候被削下来的!!」 苏酒一下想到了当时碎在她眼前的能量刃。 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时在她肩膀上老实巴交的红毛兔子。 「好不容易讲明身份,进来没多久就被打晕关起来了。」萧条后怕的说:「差点成了祭品……」 「你居然也活下来了。」萧条说:「简直是个奇蹟啊。」 苏酒没说话。 「这地方真是晦气,我现在在联繫朋友过来接我了。」萧条说:「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苏酒想了想,「什么时候?」 「也就这两三天吧。」萧条说,「我已经联繫上对方了。」 苏酒:「走了,要去哪里呢。」 萧条:「是个a级星球,海洋星。」 苏酒:「那给我留个位置吧。」 * 爱神时常会来看苏酒。 他来看她的方式很独特。 也许是知道她不爱见他,所以他会变成兔子,蹲在窗棂上,悄悄看她在做什么。 他明明强势又偏执,对她坏起来的时候毁天灭地不顾一切,但有时候又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布娃娃。 对于这样的兔子,苏酒的回答是用力上关窗户。 第79页 但小兔子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两只jio爪抓着窗棂,脆弱的窗户关上去,碎出了一个长短耳兔子轮廓。 红毛兔子镶嵌在窗户里,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爪子不安的动了动,三瓣嘴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苏酒:「……」 苏酒找了个粗棍,把它戳下去,然后找了个石板,抵住了窗子。 那夜似乎下了雨。 后来睡醒的时候,窗户被补好了,看得出来修窗户的人手艺不怎么样,歪扭七八的小木头,被煳了一层相似的漆。破的窗纸被干巴巴的黏上,窗纸上还印了一个红漆兔子爪。 苏酒疑心对方是用兔子形态补的窗。 无难城虽然有了太阳,但有时也会下雨,绵绵的细雨有时候会变得很大。 苏酒从萧条那里回来之后,就起了雨势。 萧条送了她酒。 苏酒做了点烤肉,就着烤饼,喝了点小酒,有些微醺。 太阳落下,雨也渐渐变大了。 哗啦啦的雨中,苏酒听见有人在敲窗。 很细微,很小的敲窗的声音。 苏酒看到蹲在窗台上的小兔影,爪子轻轻敲窗,敲一会儿,没有应声,又缓缓放下。 竖起的长短耳慢慢耷拉下来。 厚重的雨瓢泼洒下,红毛兔子浑身湿透了,冷风吹过,能带来温暖的厚重毛皮此刻却成带来了更大的寒意,粘腻冰冷的刺骨。 他蜷缩成一团,护着胸口脆弱的花。 他是唿风唤雨的神明,他能让风雨转瞬过成天晴。 可是他想让他的姑娘可怜可怜他。 他能听到屋子里的燃烧篝火的温暖,听到烤焦食物时微微酥脆的清香,听到那个姑娘轻软的唿吸,那是他渴求的,想要被接纳的地方。 苏酒灌了口酒,有些醉了,她趴在桌上,听着哗啦的雨声。 系统:「你其实可以跟爱神回去。」 也许是醉了,苏酒没有吭声。 系统:「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你都不如将计就计,和他结婚,只要结了婚,你就能完成任务,回地球去了。」 女孩金色的眼里带着醉意,不知道它的话,有几分入了耳。 她忽然站起来,烈酒泼下,洒入火中,映着刀锋烈烈的炽热。 雨里的兔子,又在小心的敲窗。 它大概是怕敲坏了窗,又补不好。 下一刻,窗户大大的敞开。 温暖的,跳着篝火的屋子灌入了浓烈的风雨和潮气,毛髮全部湿透的兔子耳朵耷拉着,红眼睛睁得很大,怔愣又惊喜的盯着开了窗的姑娘。 他湿漉漉的兔耳动了动,小心翼翼的把藏在胸口里的小白蔷薇拿出来。 他眼睛亮亮的,红眼里都是曙光,然而下一刻,怔住了。 那是很细很长的小刀,她曾经用它威胁他,不要与她同寝。 此时那把刀,尖锐的刀锋带着浓稠的酒气,吻在他胸口。 醉了的女孩一手捏着刀,一手拿着酒,冷冰冰的盯着它。 「现在,就滚。」 苏酒瞪着它,因酒而炽热的金瞳写满了烦躁的无情。 红毛兔湿透的毛髮粘腻的沾在一起,水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于是兔子任由冰冷的刀锋亲吻它搏动的心脏,刀锋带着血滴穿透胸口,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细白的蔷薇花。 它吻到了她捏着刀柄的温热指尖。 可怜的兔子望着它日思夜想的爱人,露出了热烈的微笑。 今天是个幸运日。 苦候的港湾在烈风与骤雨中,为他开了一扇脆弱的窗。 「亲爱的。」 心脏搏动一下就是刺骨的疼痛,唿吸都是艰难又苦涩,即将被杀死的兔子用生命的余温和它的爱人说着温暖的情话,「你真的好漂亮。」 * ——「你要会说情话呀,爱神大人。」 ——「喜欢姑娘的话,要送她花,还要夸她漂亮。」 第35章 噩梦 他们像极了纠缠而生的藤。…… 死去的兔子变回了神明。 细刀刺穿心脏, 血汩汩长流,他在潮湿的风雨外,冰冷的衣服贴着肌肉, 他按着满脸醉意的不耐姑娘的脑袋,用多情又温柔的眼瞳和神格迷惑她, 吻她懵懂无情金瞳下鲜艷的红唇。 她漂亮又柔弱,纤细的手腕被他攥紧。 他们像极了纠缠而生的藤。 她摆脱不得, 恼怒至极, 又发了狠, 刀锋用力的刺进去, 可神明无动于衷,他沉迷于吻和贪恋,至死难休。 神明蒸干了身上的雨水, 这才轻轻抱住因为醉意而睏倦的姑娘, 眷恋的吻着她的额头。 「做个好梦。」 * 苏酒这一夜没有再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 但是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周围氤氲着雾气,女人坐在悬崖上,银蓝色的头髮蓬松柔软的扎成两个大马尾,在发尾束起,她身材纤细,背对着她,看着在无尽山涧奔腾的云流。 女人站了起来, 长长的双马尾垂落在绕着金环的细嫩脚踝,她回头看她, 一双眼是蔚蓝的漂亮颜色。 她脸蛋小巧, 红唇点朱,生得美丽动人。 「这位可爱的小神明。」 她对她眨眨眼,露出俏皮的微笑, 「抱歉,打扰了你的梦。」 苏酒:「……小神明?」 第80页 「是呀。」艾米说,「那不是你的神格吗?」 苏酒才发现不远处,一头蓝色的鹿正在看着她。 「sss级,梦魇黄金鹿。」艾米说:「看来是位厉害的神明大人呢。」 苏酒愣了一下,这神格不是在便宜妹妹那里吗? 「不过……是太虚弱了吗?」艾米走近她。 苏酒想后退,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却发现——空空如也。 她没有身体。 苏酒抬眼,却在艾米眼里看到了一团火焰。 她现在居然是一团火……? 艾米轻轻的捧住她,「居然这样虚弱,好可怜。」 艾米…… 苏酒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想了一会儿,「啊——是你!!」 是那个……被饲养在爱神殿里的怪物!! 「是我。」艾米弯起眼睛:「我是那个怪物。」 「……啊,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艾米说,「只是现在,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了,小神明。」 「我有事相求。」 苏酒疑惑看她。 艾米轻声说:「我想……请您杀了我。」 苏酒一怔。 「我知道,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稍显冒昧。」 艾米说:「但我被困在无难城,已经很多年了。」 「那种样子……非我所愿。」 艾米说:「死亡,是我这些年,一直渴求的解脱。」 苏酒没说话,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帮助她。 而艾米大概是太久未能和人说话,是以一旦开了话匣子,就有些喋喋不休。 「我呀,生来是个流浪的魔物,生在一个和平安稳的时代,虽是魔物,饲养我长大的却是善良的人族。」艾米说,「那是还没有硝烟与战火的温柔年代,每一个人都带着善意与蓬勃的希望。」 艾米捧着火焰,望着飘渺变换的云彩,「时代和云彩一样不停变换,上一秒是和平,下一秒便成了战乱。」 「我在那场战争中成为了战利品,因为特殊的力量,得到了女王的青睐。」艾米身周漂起温柔的风,马尾发梢微微扬起,苏酒感觉到了一股温柔的精神力注入她的身体,「我拥有着可以修补灵魂的力量。」 「我保护了战乱中受创的女王。」艾米说:「从此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换来了阿尔法星的一线生机。」 苏酒沉默了一下,「我记得,您好像,还有个孩子。」 这是城主说过的事情。 「是呀。」 「是有一个与爱神殿下的孩子。」 艾米笑了笑,声音中隐约有着温柔的怅然,「不过,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和爱神殿下的相遇是阴差阳错……我以为爱神喜欢的是女王陛下,他日日托我,向陛下传信……」 「……」 艾米似乎不是很想回忆那段时光,她垂下眼,「总之,因为意外,我怀了爱神的孩子。」 「你知道之子吗?」 苏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知道,但知道的不是很多。 「之子,就是神明与魔族生下来的孩子。」 「大部分都是奇怪的东西。」艾米笑笑,「生来就是不被祝福的存在。」 「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公平的,血脉也不例外。」 「之子里,也会诞生sss级天之骄子,」艾米说,「sss级的超级神明,或者,sss级的超级魔鬼。」 「如果那是个平庸的混血,也就罢了。」艾米说,「但他一出生,便引出了天地乱象,灾厄重重。」 「那个孩子,生来便是sss级的可怕魔物。」艾米看着变换的云,声音低下来,「他此生註定会带来众生罹难的灾厄。」 「他是诅咒一样,不详的存在。」艾米轻声说,「但他又生的那样好……他有跟我一样漂亮的银髮和蓝眼睛,奶声奶气的叫母亲,他像天使一样温柔漂亮,半点看不出身为魔物的残忍恶毒。」 「我每个夜晚,都在思考如何让他带着诅咒,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生出了sss级的魔物,陛下对我也开始猜忌。」艾米说,「那是一段迷茫又煎熬的日子。」 苏酒沉默的听着这个故事,她忽然想到,自己穿越的这具原身,也是之子。 「但是,之子,他们是很奇妙的存在,诅咒与祝福同生,灾厄与幸运同在。」艾米说,「我没有想到……原来那样的残忍的诅咒之子,也会有生来的慈悲。」 苏酒:「慈悲……」 「书上都说,sss级魔物是残忍可怕的存在。」艾米说,「在那件事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艾米望着层叠的云彩,「因为是sss级的魔物,我对他并不算仁慈,我怕他长大,怕他的魔气引起陛下的注意,所以一天只给他一顿饭。」 「那天,我看到他杀了人,埋了尸。我忍无可忍,便在他的小碗里下了毒。」 「可是他把唯一的食物,餵给了那只猫。」艾米说:「我疑心他知道我下毒,所以故意拿猫做替死鬼……我后来才知道,他为了救活那只猫,连续饿了很多天。」 「他杀的那个人,我后面查出来,是女王陛下派来的眼线,经常暗地里欺辱他。」 「药是慢性药,很多天后才发作,发作的时候,他难过的流了眼泪。」 第81页 「一个sss级的魔鬼,在为一只痛苦的猫悲伤流泪。」 「这是连史书上都写不出的笑话吧,哈。」 「但他去哪里都会带着那只小白猫。」艾米说:「也许是看见了希望……我给了那只猫解药,也再也没想过给他下毒。」 「我想……」 艾米说,「只要他能懂得一点点爱……就足够了。」 「我便会教导他善恶,让他明白是非。」 「但陛下还是发现了他的身份——发现了他是我与爱神的孩子。」艾米说,「震怒的陛下,派来了将军,要把他带走。」 「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将军,杀死了他的猫。」 艾米记得那一天。 飘着阴沉的雪花,稚嫩的孩子跪在雪中,怔愣的看着血泊里的白猫。 他柔软的银髮披在身后,蓝色眼里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一滴泪却滚了下来。 稚嫩的小手在哆嗦。 白猫用最后的力气,蹭了蹭他的指尖,最后倒在了血泊中,再无声息。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被狠狠踩住,红髮将军满眼写着恶意,「带走!!」 …… 艾米垂下眼睫,「我也是个无能的母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挖掉了心脏。」 「陛下告诉我,我的孩子,剩下的躯体,会被深渊之下的恶鬼蚕食。」艾米说:「她不会给他留下生路。」 苏酒看着艾米,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从这位母亲身上,感觉到太浓厚的悲伤。 她说着难过,但表情就像个局外人,带着一点浅薄的可惜。 苏酒说:「……那是您的孩子。」 「看着他在你眼前被挖掉心脏……您看起来……只是有些可惜。」 苏酒为那个孩子,感到了一点难过。 生在这个世上,他并没有什么错,却要遭受这样不公和残酷的对待。 所有的温柔都被践踏,所有的善意都被怀疑,这是很苦痛的事吧。 艾米:「大概是因为……我也失去了心吧。」 她白皙的手放在胸口,略微麻木的说:「我的心脏,也被人挖走了。」 「被挖走心脏的魔物,都会失去皮囊,无法控制的变成怪物。」 「作为惩罚,我被陛下扔在曾经收养我的人类城市,依赖着曾经收养我村民的血肉,残酷的苟活着。」 艾米微笑着说:「……也许当时真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吧,哪怕过了那么多年,我连心都没有了,还能从四肢百骸里,感受到一点浅薄的难过。」 「那个孩子,应该也不在这世间了。」艾米说,「不过,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吧。」 「我和那个孩子一样,生在这世上,也无法为谁带来福祉,死亡对我,是很好的解脱。」 苏酒说:「但无难城……也是依赖着您的力量,才免于被怪物侵害。」 「真是温柔的小神明。」艾米笑了:「但无难城的未来,应该寄託于生于这片土地的人,而不是依赖一只死去的鬼。」 艾米微微松开了手,把苏酒的魂火放出来。 苏酒感觉到自己的火焰似乎旺盛了很多,但艾米的灵魂却薄得几乎透明,看起来更虚弱了。 「我把我的精神力赠于你。」 艾米笑容温柔,「希望您能送我回到天上,慈悲的小神明。」 苏酒有点难过,「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愿了。」艾米望着天空,「只是偶尔会担心那个孩子,是否还在这世上。」 苏酒:「如果还在,那应当是好事吧。」 艾米摇摇头,「并非如此。」 「陛下挖他心脏,灭他家门,他本就魔鬼心性,又背负血海深仇,若是还在这世上,定然会掀起血雨腥风,不会轻易善了。」 苏酒默然。 艾米:「倘若他尚在世间……」 「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懂善恶,知是非,所爱之人在身畔,从此余生皆安稳罢。」 …… 窗户半开,天光大亮。 苏酒看着破晓的天光,起来发现。 她指尖,夹了一朵沾满露水的白蔷薇。 她起床,摸了摸袖口,却发现袖里的刀不见了。 苏酒有些懊恼的蹙眉,她喝断片了,只记得昨夜模煳的风雨,和敲窗的兔子。 昨天从萧条那里回来,带了些酒,她原计划着和爱神好好谈一谈,探探彼此之间的底线,谁知不小心喝多了酒,什么都没做成。 房间门却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门缓缓敞开,露出了靠在门边的黑髮黑眼的男人。 他穿着繫着漂亮领结的黑色古典衬衫,胸口插着一朵精緻的白蔷薇,黑色的长裤垂坠下来,整个人显得优雅又贵气。 很多无难城的女孩子在偷偷瞧着他。 他的视线缓缓从指尖的小刀,落到苏酒身上。 一霎间,那种疏离的感觉消散,他唇角微微弯起,「酒酒,早安。」 苏酒看见他手里细刀的一瞬间。 昨夜那模煳断片,让人头皮发麻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復甦起来。 她看着爱神唇畔浅薄的笑,隐约浮现了一点毛骨悚然的寒意。 * 第36章 寻死 你真漂亮。 苏酒想起了她昨天毫不留情一刀捅死了兔子。 第82页 她盯着那刀看了一会儿, 又慢慢看米哈伊尔。 少女的眼里写满了警惕和惊慌。 米哈伊尔察觉出她的意思后,眼里闪过了一丝受伤,他闭了闭眼, 缓缓站直身体,走近她。 苏酒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往后退,小腿贴到了床边, 坐了下来, 男人手中的刀轻轻压到她胸口。 这是她的细刀, 好像又不是, 因为那细密的花纹像是无法单独生长的藤,病态的在刀身上生长。 她穿着单薄,几乎能感觉到贴近胸口的冰冷刀锋, 毫无温度。 男人微微低垂眉眼看着少女, 她的瞳孔像受惊的猫儿一般竖成了一条线,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觉得他会杀了她。 「酒酒。」米哈伊尔轻声问,「你是觉得,我会杀你吗?」 刀锋吻在她胸口,苏酒感觉头皮发麻,她想,是了, 昨天她喝醉了,那样轻易的杀了他一次, 他睚眦必报, 哪里会轻易放过她。 下一刻,她的手被他攥起,手中细刀在他指尖轻松逆转, 刀柄插入她手心握住,锋利的刀尖指向了自己胸口的嫩白蔷薇,紧闭的窗,闷热的空气,那蔷薇花沾满露水,在他黑色衬衫上层叠着温柔的花瓣,锋利的刀割过花瓣,穿过花儿,贴近他胸前。 苏酒捏着刀柄的手被他控制着,微微颤抖,她握着刀柄的手感觉到了一种很强悍的力量。 「你知道神纹吗?」他的唿吸在她耳边,很轻,带着浅薄又温柔的笑,「神明会在武器上雕刻纹路,赋予器具神力,也给它……真正杀死自己的力量。」 身体里的血好像慢慢受到了手中刃的勾引,开始烧起来。 刀身上纠缠的花纹亮起了微弱的光,像火星,一点一点的点燃她躯体里本应熄灭的神力。 那神力因为握住了被另一位同阶神明亲自雕琢的利器,而沸腾,喜悦,刀身上的光愈发灿烂,夺目,下一刻,她的神力如同百川归海,朝着手里的刀汹涌而去!! 苏酒金瞳微微睁大,黑髮被狂烈的风激盪起来,少女额前闪烁起了金色的神纹,身后也出现了梦魇黄金鹿的影子! 那一剎间,苏酒感觉到了世界的寂静,随后似乎有人轻轻说话,打破了那份静寂。 那说话声大起来,最后十分吵嚷—— 「希望神明大人让我能考上机甲学校呜呜呜……」 「希望能和喜欢的男生在一起。」 「……」 吵吵嚷嚷,信息量太大,而那些声音又越来越大,分贝越来越高,就在她即将忍耐不住时—— 米哈伊尔低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一剎间。 众生的吵嚷,似乎一下就消失了。 万籁俱寂。 苏酒想起了前几夜做的噩梦,也是很多很多人在吵闹,让她没有睡好。 但是昨天,没有那样的噩梦。 有兔子在的夜晚,都没有那样的噩梦。 她怔怔抬眼,他安静的看着她,黝黑的眼睛像是寄生着死寂的魂灵。 众生的祈愿,是吵闹的。 米哈伊尔刚刚成为神明的时候,日夜为其所扰,头痛到几乎想把神格扒下来。、 但因为一个细小又卑微的愿望。 他没有这样做。 他忍耐住那烧心焦灼的烦躁与痛苦,认认真真的,聆听每一份祈愿,完成他们的愿望。 他是真的希望。 那些被他实现的所有祈愿里。 有那么一个魂灵孱弱的姑娘。 能在他的祝福下,事事顺遂,万事如愿得偿。 那些日子,他日夜难寐,一边是众生祈祷的烦忧,一边是她的祈愿被他忽略的忧扰。 于是在每个人都说,向爱神祈愿是最灵验的。 直到木神发现了他过于迫切和疯狂的还愿,几乎要耗毁了他的神格,知他想法,才略微悲悯的跟他说。 「没用的,爱神殿下。」 绿髮的女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献祭了魂灵的孩子,就算活着。」 「那孱弱的灵魂所发出的唿唤,就像地上的蚁在满是蝉鸣的夏夜发出的细微声愿。」 「是无法为您所聆听的。」 …… 那样孱弱的魂灵,连苟活都是艰难,哪里还有余力,向神明祈愿啊。 那天,无所不能的爱神,对着满园的郁金香,失神了很久。 种满郁金香的爱神殿,是上一代爱神留下的遗产。 他对已死父亲的遗产无所谓多余的感情。 只是觉得月下池里那些生长勃发的黑色郁金香,一个一个,像极了深渊之下,望月而不得的漆黑魂灵。 跟他一样,寂寥孤独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悲伤的死去。 …… 苏酒盯着米哈伊尔。 蓄满了神力的刀,里面一寸一寸,都是她觉醒的力量。 只要她稍微用力——她就能刺穿他的心脏。 以神明的身份,清醒的,自觉地。 杀死另一位神。 米哈伊尔轻声说:「酒酒。」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松开,米哈伊尔单膝跪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睛很黑,很亮。 恶毒狠辣起来的时候像要吞噬她的恶鬼,单纯天真起来的时候,又似乎成了引颈受戮的白羊。 他含笑问:「你会杀我吗?」 少女垂眸,她额头金色神纹闪亮,像无情的神明。 第83页 她柔软手里的细刀穿过碎裂花瓣的蔷薇,吻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 米哈伊尔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 他知道,他依然是深渊里不改贪婪的怪物,此生都贪恋着少女神明惊人的美色,与那漂亮的魂灵,除非她真的杀死自己,否则,他必然不会放手。 「这个世上。」 女孩轻声说,「很多人讲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公道。」 他感觉到刀锋缓缓深入,刺破了他的皮肤,少女身为sss神明刺骨而肃杀神力一剎间从刀尖蔓延全身。 他额头血色神纹也在闪闪发亮,他感觉到血在沸腾,浑身上下,都是毛骨悚然的兴奋。 正统sss神明的神纹,是金色的。 只有从他人那里谋夺来的神格,神纹才会是狰狞的血色。 但神的神纹,只有同阶级的神明才能看到。 他不觉得恐惧,她亲赐下的死亡与疼痛,对他而言,也是入骨的诱惑。 「但狗咬我一口。」 她说:「我纵然想把他剥皮拆骨吃肉……」 她垂眸看他,眼里写满了傲慢与轻蔑。 她攥着刀柄的五指倏然展开,于是刺破爱神皮肤的细刀带着细细的血珠,给雪白的蔷薇染上稠丽的红色丝线,桄榔摔在地上。 她一字一句。 「也不好亲自脏了手。」 米哈伊尔盯着她,慢慢笑了。 他扣住她的十指,如同得了三分怜爱便要得寸进尺的鬣狗。 他长得精緻完美,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阴郁冰冷,但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又有些病态的绮丽。 「你真漂亮。」他吻在她唇角,用缠绵绮丽的音调说,「酒酒,要是哪天离开我,一定要记得杀了我。」 * 「这可是什么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啊。」 卡文开着飞船,这边靠近紊乱的虫洞,信号一点也不稳定,他按照萧条给的坐标落下来,却落到了一道巨大的深渊旁。 卡文是萧条的朋友,身为郁金香星的贵族,也是苏兰的铁桿粉丝,这几天他一直在为苏兰入狱的事情忙上忙下,炒作,舆论,然而无论做什么都石沉大海,他的女神是怎么也不可能出来了。 卡文通过小道消息知道,他女神会遭如此灭顶之灾,是因为有人想要窃取她的神格—— 就是那个叫苏酒的女人! 他也看了那场处刑的那场直播,最后爱神殿下冲下神座,抱住女孩失神痛哭的样子,不似作假。 随后苏兰就入狱了,卡文听人说——是因为那位殿下想要復活苏酒。 …… 卡文心里怀着一股郁气,这时萧条求帮助的消息过来,他也想藉此散散心,便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给的坐标也奇奇怪怪的。 他下了飞船,张望一阵,深渊一旁,野草芳菲,树木葱茏,不管怎样,倒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没想到这样荒芜的星球,还有这种地方。」 卡文走到深渊前,往下张望,黑洞洞的深渊,带着风的唿啸,他想到苏兰女神被俘,生死不知,就心烦意乱,踢了块石头下去。 石头掉下去了,没有一点声音,卡文的心情也没有变好,他转身想上飞船,却忽然感觉脚踝有点痒。 他低头看过去。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黑暗的触手在那里扭曲的生长,没等卡文反应过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狠狠拖拽进了深渊!!! 深渊之下,掠取了卡文所有灵魂记忆的奥黛卡发出了诡谲的笑,她喃喃的,病态的说:「啊……原来是这样……」 她失去了心脏,四肢被钉在了深渊下,无数恐怖的东西在蚕食着她的躯体和灵魂,但因为无限再生的力量,她会永远在这个状态下,生不如死。 奥黛卡:「所以,是苏酒……吗?」 她缓慢回想起了落到阿尔法星之前的飞船上,被神明护在怀里的少女。 与这个倒霉鬼记忆里那个被处刑的女孩,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卡文慢慢睁开了眼,神色有些病态的麻木,一字一句。 「女王陛下。」 * 爱神雕像里的那只怪物被关在了地下牢狱。 潮湿的地下牢狱,生锈的铁质栏杆,畸形扭曲的怪物,藏在角落里。 它是梦里的艾米。 但她不像梦里那样漂亮。 雪白的肌肤变成了堆砌的深黑血肉,胸口破了一个巨大的洞,湛蓝如天空般的眼瞳也是一片死寂阂静。 她没有暴动,安静的在角落里,凝视着栏杆外的苏酒。 她的眼睛很安静,像梦里一样温柔。 苏酒按在牢门上的手,慢慢迟疑起来。 在苏酒即将打开牢门时,手倏然被攥住。 「酒酒?」 米哈伊尔眉头紧蹙,「你要做什么?」 苏酒没吭声——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确实很希望……现在,有个人来阻止自己这样做。 米哈伊尔:「这里很危险。」 他宽厚的手搭在她的后颈,滚烫而有力,如同安抚着一只猫,「跟我回去。」 苏酒拿着刀的手慢慢藏在了袖子里,在艾米失望的眼神中,随米哈伊尔出了地牢。 牢狱之外,米哈伊尔黑色的眼里似乎涌动着什么。 第84页 半晌,他压下眼底深色,若无其事的问:「酒酒……你刚刚……是想做什么?」 男人容貌俊美漂亮,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的时候,苏酒却隐约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癫狂。 好像危险的野兽在逼近。 苏酒:「……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米哈伊尔不说话了,他的表情阴郁下来,沉冷的气息在飘荡。 他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难猜至极。 苏酒转身要走时,下一刻却被摁在了墙上,他盯着她:「你孤身一人,去接近一个贪食的,失去心脏与理智的魔物。」 他曾经是那样的怪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心脏的魔物来自本能的贪婪嗜杀,与冷酷无情。 它们不仅贪恋血肉的迷人香气,更会为魂灵的香气而失去理智。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细嫩柔弱的脖颈。 「酒酒,你是要寻死吗?」 第37章 戒指 不要逼我。 他的眼神漆黑, 藏着一团危险而炽烈的火。 好像如果她给了肯定的回答,必然会发生一些她不太想看到的情况。 苏酒心里有些轻嘲。 当时要杀要剐,挥之即来唿之即去, 恨不得她早些死,如今又摆出这幅模样惺惺作态…… 又算什么。 但苏酒也能想明白, 她虽不算什么,但应该是他白月光的理想替身。 想来死了, 也不好再找第二个吧。 苏酒无意惹恼他, 缓慢摇头, 「我没有想自杀。」 米哈伊尔抿唇盯着她, 仿佛在斟酌她这话的真假。 苏酒说:「你不相信我?」 她歪了歪头,语气平平淡淡:「也是。」 苏酒说,「不过这次, 我可没有栽赃陷害别人。」 米哈伊尔仿佛被人踩住了痛脚, 一时间僵立在原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慢慢白了。 苏酒觉得,米哈伊尔挺奇怪的,明明是他怀疑她,可是她说出来,他又似乎觉得难堪。 她转身想走, 却一下被攥住了手腕,苏酒手里攥着的刀一下露了出来。 米哈伊尔看见了刀, 恍然, 他低声说:「我只是……很担心你。」 米哈伊尔的目光在她手中刀上流连:「你想杀它?」 「没有。」苏酒矢口否认,她把手抽回来,长袖重新遮掩下刀锋, 「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她低垂着眉眼,「爱神殿下,我不至于连欣赏动物的自由都没有吧。」 米哈伊尔:「是它拜託你来杀它?」 苏酒一怔,转头看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暗星魔物狡诈,多的是被骗的人因此尸骨无存。」 他好似是真的在担心她。 苏酒转过头,「知道了。」 她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米哈伊尔的声音。 「酒酒。」 天空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云堆积在一起,似乎又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厚雨。 他的嗓音轻了下来,像棉絮,飘飘乎乎的。 「你爱过我吗?」 苏酒脚步停下:「为什么问这个?」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以回答,但是苏酒并不觉得,可以对爱神这样的疯子,回答她的正确答案。 一时的报復固然爽快,但爱神发起疯来,她也不会好过。 前些日子愤怒交加,言语攻击,肆意伤害,爱神殿下似乎无底线的纵容她,任她肆意,但说到底,会有这样的容忍,不过是因为他贪恋着她和白月光的相似。 苏酒忍了忍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吧。 米哈伊尔轻轻说:「因为我想确认一下……我未来妻子的心意。」 他的眉眼精緻,漆黑的眼瞳幽深,这个问题他问的很是严肃。 未来妻子的……心意? 苏酒差点想要笑出来,但是她没有。 苏酒说:「爱又如何,不爱又能怎样?」 米哈伊尔没有回答。 只是空气中颳起了寒冷的风,他静静地凝视着她,隐约让人觉出了三分悚然。 他没有解释,只是说:「酒酒,你要给我一个回答的。」 苏酒:「米哈伊尔。」 「你别逼我。」 她终究有点疲惫了,也有点忍无可忍。 她不想和米哈伊尔结婚。 哪怕有回家的诱惑在。 她不喜欢他这个人。 她宁愿不回家,也不想跟他有牵扯。 米哈伊尔:「我没有逼你……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去……」 「我真不知道,堂堂爱神殿下,是真傻,还是装傻。」 耐心被撕破了口子,破出了愤怒,苏酒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他在这里纠缠,「是我不愿意见到你,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不管你把我当什么,也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每天都在真切的希望米哈伊尔这个人,带着他的荣耀和光辉,带着他的一切,永远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爱与不爱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人生有比爱更重要的事情——爱神殿下,我以后人生中的每件事,都比与你结婚重要。」 苏酒说:「爱神殿下,您是失去爱就不能独立行走了吗?」 明明想过克制,但她的话到底还是辛辣无情起来。 年轻的神明站在那里,眼瞳幽黑,竟有几分零落的可怜。 第85页 他轻声说:「可是我没有逼你。」 苏酒说:「在我不想见你的时候,你非要出现在我眼前。」 「你就是在逼我。」 米哈伊尔:「那要怎么做呢。」 「你要我离开你的话。」米哈伊尔说:「我做不到的,酒酒。」 他语气温柔起来:「你也不要逼我,好不好?」 冷风吹起来了,苏酒皮肤上隐约有鸡皮疙瘩浮现起来,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很无害,但眼底压着的黑沉,却让人发毛。 黑沉的雨云密密麻麻的压下来,带着让人恐惧的风,年轻的神明捏紧了她的手腕。 苏酒内心暗道不好。 她可能是踩到米哈伊尔的底线了。 她压下心中隐约不安,「我没有逼你……」 她语气微微软下来,「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害怕。」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怯懦。 米哈伊尔倏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无意泄露的气息吓到她了,他微微松手:「对不起。」 他收敛了恶意的气息,小声说:「酒酒……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话,不结婚也没有关系……酒酒也可以做想做的事情,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酒暗地里骂了一句神经病。 显然对于这样死缠烂打的人,直接拒绝是最愚蠢的方法,迂迴,她得迂迴。 「既然你想和我结婚了。」她忽然说:「那你准备好戒指了吗?」 米哈伊尔一怔。 随即他眼睛亮了,像有无数星星在闪耀,那俊美的面容笑起来的时候,灿烂至极。 那阴郁的气息也一扫而空。 「酒酒不生我的气,愿意和我结婚了吗?」 「没有。」苏酒甩出拖字诀:「我对戒指的要求很严苛,如果你不能给我让我看见就喜欢的戒指,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苏酒说,「而且,你要亲自去找。」 「我会去找让你喜欢的戒指的!」 他弯起眼睛,很是高兴。 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的突然改口和生硬转变的态度。 或者说。 他注意到了,但是这并不重要。 他要的,只是一个承诺,而承诺背后的心情,并不被在乎。 谁都没有发觉,角落里,微微颤抖,又缓缓收回的怪物触手。 地牢的里的怪物,泪水大滴大滴的流淌下来。 是她的……孩子。 * 自从她说出那样的话之后,米哈伊尔就不见了,他大概是去找人定做戒指了。 而苏酒一直在收拾行李。 戒指不过是甩开爱神的援兵之计罢了。 无难城的爱神殿重建完毕,丽雅邀请苏酒去参加剪彩。 虽然还是土房子,但已经竭尽了无难城人民诚挚的心意。 人们在爱神殿上披了绿植,装饰上漂亮的花朵,原来在黑夜里灰不熘秋的爱神殿,也显出了几分精緻来。 苏酒其实并不能理解无难城的人为何要在这种地方劳民伤财。 人们围着新修的爱神殿,热闹了一天。 萧条根据这里的土质研究出了新酒,一开始无难城的人们并不愿意尝试,但几天过后,这种口味醇厚的酒已经摆上了爱神的祭桌。 萧条也参加了这场剪彩,他看见了苏酒,对她笑了笑,他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着厚厚的袍子,浑身上下都裹得很严实,苏酒感觉他袖子里好像藏着什么,刚刚闪了一下。 那个男人盯着苏酒。 丽雅见苏酒往那边看,主动给她介绍了一下,「啊,那是萧先生的朋友,卡文。」 苏酒哦了一声,想来就应该是之前萧条联繫的人了。 夜色逐渐降临,苏酒看着载歌载舞的人们,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困惑,问丽雅:「为什么一定要建爱神殿呢?」 丽雅:「啊?」 丽雅喝了很多酒,脸颊红彤彤的,她似乎疑惑为什么苏酒会问这个问题。 苏酒说:「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喜欢爱神。」 如果都是神格的力量,那神格所带来的加持,也太可怕了些。 「如果你单纯的问我为何要建造神殿的话,那道理是非常简单的呀……」丽雅说:「因为我们想要被爱神庇护嘛。」 丽雅摘了一朵摇曳的小花,爱不释手。 这是最近在无难城长出的花儿。 以前的无难城是荒芜的黑夜,寸草不生,如今有了太阳,所以也生出了漂亮的花儿。 「在上一代爱神管辖下,暗星女王奥黛卡四处征伐,民不聊生,跟多人流离失所,但新一代爱神上位后雷厉风行,超级厉害……曾经被奥黛卡夺走的土地,一个一个都被如今的爱神殿下夺回来了。」 丽雅托着下巴,憧憬说:「爱神殿下有着无往而不胜的机甲军团,本人也更是战无不胜,他庇护下的星球,从不受战乱侵扰。」 「而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星球,也在爱神与众位神明的帮助下,休养生息,恢復和平与繁荣。」 苏酒想到了繁华的郁金香星。 爱神虽然暴戾无情,但在他治下的星球,却非常安定。 丽雅:「他是我们见过,将庇佑众生,做得最优秀的神明啦。」 第86页 丽雅看着手里的花朵:「阿尔法星是不受光明星系庇护的流浪星球,也是暗星系的垃圾场……但是我们每个人都从骨子里希望……这颗星球也能够得到爱神殿下的青眼,受到长久的庇佑。」 苏酒:「兴建神庙,就能得到庇护吗?」 丽雅:「不知道……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心怀希望吧。」 「这是无难城兴建爱神殿的理由了呀……」 丽雅亲了亲小花,把它放到一边:「你如果问我为什么那么多人喜爱爱神……我可能没有办法代表所有人回答。」 「爱神殿下成为sss神明,虽然是继承了那位的神格。」 丽雅白嫩的脸颊带些微醺,她抱着酒瓶,呆呆的笑,「但为人所爱的存在,总有它为人所爱的道理吧。」 ——为人所爱的存在,总有它为人所爱的道理。 苏酒拿了酒,去了无难城高墙上,阶梯很高很长,她断断续续的走了半天,才爬到地方。 苏酒喝了一点酒,她说:「今天我看到萧条的朋友了。」 沉默很久的系统动了动:「那你要跟他走吗?」 苏酒「嗯」了一声。 系统还是忍不住:「爱神对你有诸多愧疚,你跟他回去,与他结婚,然后回家,这没有什么不好。」 苏酒烦躁的说,「道理我都懂。」 谁不知道这是最理智的选择,对谁都好。 但是自己那个坎,怎么才能过去呢。 她不需要他的保护,不想要看见他,也不想要他在身边,也不想再利用他回家,利用他的代价惨痛不已,她真的不想再踏进去第二次。 少女单腿微蜷,坐在城墙边上,仰头灌了口酒,透亮的酒液滚下纤细雪白的脖颈,她甩甩脑袋,翻手扔了酒瓶子,看着它咣啷啷的滚远,金瞳在夜色下闪着冷漠的光。 她只想爱神滚得远远的。 他要是不愿意滚。 那她就自己滚。 第38章 米哈伊尔 你再说一遍? 没等苏酒去找萧条, 无难城就出事了。 一直被关着的怪物,被人放走了。 苏酒赶到的时候,很多人提着灯笼, 围着地牢,很是不知所措。 怪物似乎发了狂, 伤了不少人之后,趁着夜色逃走了。 新任城主是个年轻人, 对此也没有什么经验, 只能跟着团团转, 见苏酒来了, 像看救星一样。 「这……这怎么会逃出去呢。」 苏酒下了地牢看了看,地牢有些潮湿,地面堆积着一些水。 锁被人用雷射设备从外面割开的。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雷射的设备……除了那几台用来捕猎的机甲。」新任城主解释着说。 无难城外除了恐怖的怪物, 也会有些中小型的可食用的魔物, 无难城这么多年,除了种一些特殊的稻粟制成烤饼,就是靠着从外面进口的那些机甲捕猎魔物来充飢。 而能割开锁的雷射设备,只有那几个进口机甲上有。 但事发当夜,那几台机甲都安安静静的呆在地下舱室,原封未动。 苏酒看着被雷射割开的痕迹,若有所思。 怪物逃跑, 到底没能找到什么线索,于是城主让大家这几天先不要出门了。 夜半。 无难城的灯笼重重亮起, 萧条敲响了苏酒的木门, 「准备走啦,小客人。」 「卡文已经把飞船停在城外了。」 苏酒看着萧条:「无难城的怪物逃走了。」 萧条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这事儿归这边的城主管, 不归你管吧?」 萧条的神色没有什么不对。 苏酒正想着,忽听有人道,「再不走,就没有时间了。」 是萧条的朋友,卡文。 他站在萧条身边,穿着一袭黑色的长风衣,戴着厚厚的兜帽,把身体裹得紧紧的,连脸都没有露出来多少,只露出了一双蓝眼。 无难城的红灯笼,映亮了他袍角潮湿的泥灰。 他催促着,「我还有事。」 萧条被他催的有些无奈,说:「我这朋友可是个大忙人,还有急事在。」 苏酒的目光在卡文湿润的袍角停留了一会儿,随即说:「那我要回去收拾一下。」 苏酒没有收拾太久,萧条和卡文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她背着小包裹,姗姗来迟。 城门是关着的,但他们要走,守城人也并不会为难他们。 飞船停在城外,被黑夜覆盖着模煳的轮廓。 萧条松口气:「哎呀,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卡文,听说你喜欢的那个女神进号子啦?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卡文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萧条猝不及防,撞到了卡文背上,「哎哟」了一声,后退了一步,抱怨:「好好的是怎么了?」 卡文转过头,盯着萧条和苏酒,那双露在外面的蓝眼睛,显出了几分阴郁来。 下一刻,卡文的手朝着萧条扬起来,带着细亮而锋利的光! 然而却一下被萧条攥住了手腕! 那细瘦的手上却握着一把锋利的雷射刀! 少年桃花眼眯起来,「你不是卡文,你是谁?」 苏酒盯着他手里的雷射刀,突然插嘴:「是你放走了地牢里的怪物?」 既然不可能是机甲们用雷射设备打开的牢笼,那么只可能是外来者了。 第87页 好巧不巧,外来者,也只有一个卡文吧。 卡文听到了苏酒的声音,却忽然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突然踹开了萧条,力气极大,萧条一下被踹飞,卡文手里刀攻击目标直指苏酒!! 苏酒并非全无防备,手中有着神纹的细长刀锋惯着神力,直接划过卡文的手指。 神力被神纹加持,而苏酒拥有着正统的sss级神格,力量更是魔物的克星。 卡文倏然尖叫一声! 那是刺耳的,狰狞的,扭曲的叫声。 他抱头痛哭尖叫,身体爆出了黑色的雾气,血肉在那雾气中膨胀扭曲,他像是被释放了一般,大叫起来,「是你!!」 他血肉颤抖,「是你,苏酒,是你……是你让她入狱,是你夺走了苏兰的神格……你果然死而復生!!」 他被奥黛卡夺取了灵魂,本能失去理智,只剩下了生前的恶意,成为了恶意的傀儡。 他狰狞的咆哮着,「你不知廉耻,勾引爱神殿下,让被你迷惑的爱神殿下割骨放血,甚至逼迫苏兰殿下抛弃神格,生不如死的来换你復活……」 苏酒怔愣一下。 爱神……復活了她? 苏酒这边一发愣,立刻给了卡文可乘之机。 他朝着苏酒飞扑过来,汹涌的触手几乎要把苏酒吞没! 下一刻!! 「轰——」 就在苏酒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无尽金光席色漫捲,蓝色的血液也染上了夺目的颜色。 庞大的怪物伫立在苏酒身前,庞大的身体被卡文无数触手生生穿透,冰冷的蓝血迸溅了苏酒满身满脸。 苏酒勐然对上了一双温柔的蓝色眼瞳。 是……艾米? 苏酒怔怔回神,却发现身上有着一层灿烂的金色光辉,而光辉之外,是怪物艾米。 「别怕。」 温柔的声音从苏酒耳边响起,「你不会有事的。」 艾米的触手吸收了卡文的血肉。 卡文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尖叫,他睁大了血红的眼睛,模煳看清艾米后,喉咙里却发出了变态而兴奋的叫声:「吃掉她——吃掉这个人!!」 「你是怪物,你会吃人对不对——把这个人吃掉,再把那个城里所有人都吃掉——」 萧条在一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卡文,你……」 但是尖叫的卡文很快发觉不对,他的力量在被怪物抽干—— 他露出了诡异而恐惧的表情,他大叫:「你为什么要吃我——你应该吃掉——」 但很快便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血皮,再也说不出话了。 萧条在一边目睹了这场惊变,还是没能回过神来,他喃喃:「这是……怎么回事?」 「他大概是,被奥黛卡女王控制了意识,要将即将油尽灯枯的我,放出来吧。」 艾米轻柔的解释说,「油尽灯枯的怪物会失控,吞噬能吞噬的一切,来活下去。」 「他秉承女王的意志,放我出来……就是想我失控,吃掉所有人吧。」 艾米身上带着淋漓的血,她刚才为了保护苏酒,被卡文的触手穿透了躯体,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苏酒忽然觉得很难过,她其实并不想要艾米死。 「小神明。」艾米轻柔的说:「别难过,我很高兴。」 「我见到那个孩子了。」艾米说,「有生之年,我很高兴。」 苏酒很快意识到,艾米说的,是那个生来就是sss级魔物的孩子。 「他长大了,长得很高,很漂亮,也有了心上人。」艾米说,「不过,他不懂事,他的心上人不喜欢他。」 她似乎有些忧虑和难过,她低声说:「没有人教导他讨人喜欢。」 「但……无论如何,都请原谅一位母亲,控制不住的,那卑鄙的欢喜。」艾米又露出了笑来,「原来向神明祈愿,真是会如愿以偿的。」 艾米说:「谢谢你,温柔的小神明。」 「我可以,拥抱您吗?」 苏酒点了点头。 眼前的怪物便小心的拥抱她,她血肉扭曲,温度是不正常的滚烫,这份拥抱,却也显得格外温暖。 她在她耳边低语:「我有一件礼物,想要请神明大人,替一个无能的母亲,代交给蠢儿子的心上人。」 金色的光芒,从怪物的血肉里飘飞,缠绕,化成一缕缕金丝,最后缠绕成精緻的丝锁。 丝锁绕着少女飞扬。 但也因此,艾米的血肉开始缓慢消融,这似乎是她生命最后的依仗,失去了,便要魄散魂飞。 「这是缚神丝。」艾米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模煳了,「我把它纠缠成锁,便是连sss级神明也能束缚的丝锁。」 艾米说:「那个孩子……毕竟是sss级的怪物,在他真正学会爱人之前……身为他的心上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苏酒:「我会代你交给他的,他叫什么名字?」 怪物的血肉已经彻底消散于锁链之上,艾米盈盈的魂魄薄如锡纸,在旭日中透亮。 「他叫……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像神一样。 她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有着那样微博的祈愿。 艾米的魂魄便消散了。 只余下少女矗立原地,久久都不曾动弹。 【滴……绑定中……恭喜获得ss级神器,缚神锁!】 第88页 她听着系统提示音,笑容和难过都消失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像只无情的木偶。 * 光明星系发布了一项神令。 要求每个星球搜集最独特的,可以制成戒指的贵金属,献上郁金香星。 这个神令没头没脑,有些莫名其妙,但仍不乏爱神的狂热追求者们趋之若鹜。 与这个消息一同流传的——则是一项堪称石破天惊的小道消息。 爱神要结婚了!! 而贵金属,就是要挑选为新娘制作戒指的材料。 一时间,无论这个小道消息的真假,各个星球都闻风而动,除了用于制作戒指的贵金属,更是献上了许多象徵天长地久意味的特殊的琉璃制品,贵金属雕塑,昂贵的能量丝绸,带有特殊功能的香料,平时用在机甲上的sss级能量宝石,珍珠,或者风格华丽的成衣,不要钱一样,一飞船一飞船的运上了郁金香星的爱神殿。 所有人都在为爱神的婚礼做准备,并且纷纷猜测谁是爱神殿下的新娘。 #爱神殿下的新娘#这个话题甚至一度冲上了星际版热搜。 而米哈伊尔则对于戒指犯了愁,无数星球能工巧匠,制作的各式戒指做工精妙甚至巧夺天工,但没有一个能称他心意。 他觉得配不上他的酒酒。 天气很能反应神明的心情,爱神殿下烦躁起来,那必然是乌云密布,厚重的积雨云层叠堆砌在天空中,见不得太阳,却也迟迟不下雨。 其实米哈伊尔心知肚明。 重点不在于戒指的花色和设计,而在于那个,无论他拿出什么戒指,都一定会说不喜欢的姑娘。 戒指只是个拖延时间的藉口,谁不知道呢。 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焦灼不甘。 最后,爱神殿下烦躁扯开了布满勒戒指的绒布,漂亮精緻的戒指如同玻璃弹珠,哗啦啦落了一地。 来自各个星球的能工巧匠们低头俯首,不敢吭声。 冷厉的爱神声音淡薄,却是深深不耐,「滚!」 爱神殿下再次把自己关到了深殿里,闭门不出。 水神来送战报的时候,听见了钢琴声。 爱神烦躁的时候,偶尔会弹弹琴。 他抬眼望去。 年轻俊美的神明微阖着眼,他轮廓完美,修长白皙的指抚过琴键时,仿佛有夺目的魂灵在他指尖跃动生长,无论眼神多么冷漠,眼睫下一颗泪痣都能显出属于神明的几分神性和慈悲。 他完美无缺。 是为众生所着迷供奉的超级神明。 流泻的琴声如水般缓慢飘扬了很久,他轻车熟路,随后,那琴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躁,音调急促更迭变化,悠扬低缓的琴曲在年轻神明的指尖仿佛成为了湍急的河流,奔涌的浪涛,最后化作雪崩般汹涌可怖的狂流! 「咚——」 最后一指摁下,钢琴发出了脆弱的嗡鸣,仿佛悲泣。 水神过了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爱神睁开眼,偏头朝他望过来,眼皮微厚的褶耷拉在那乌黑的眼瞳上,带着些冷漠的慵懒,偏又有些被注视着的动人专注。 水神回过神来,把战报讲给爱神听,米哈伊尔听的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水神走的时候,看到一边的一个工作檯。 台子上是许多晶亮零碎的宝石,戒胚,一朵蔷薇花雍容的绽放在厚绸上,漫捲的漂亮。 而爱神殿下精心打磨,用心雕琢,呕心沥血,终于做出了他最为满意的蔷薇戒指。 这戒指上雕琢了他所有的祝福与美好,他们会生生世世,永结同好。 然而等爱神带着这对精美的戒指和满心欢喜来到了那偏僻的荒星。 无难城一如既往,爱神殿拔地而起,众生为爱神的降临顶礼膜拜,一切都美好的像在闪闪发光。 唯独那个说好等待婚戒的少女。 却别无踪迹。 「啊,酒酒?」 苏酒的朋友丽莎看着眼睛明亮温柔的爱神,不安的说:「她……好像跟那个小调酒师,走啦。」 她话音一落。 眼前的神明,似乎怔楞了一下,他仿佛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他声音很轻:「你再说一遍?」 丽莎觉得有些恐惧,她小声的,怯懦的,重复了一遍。 神明的微笑,缓缓消失在了唇角。 神明身上,少有的明媚轻快,此时像是脆弱的玻璃球,轻易碎成了廉价不值钱的东西。 而神明乌黑的眼睛,也彻底阴郁起来,他紧紧攥着精緻的红绒盒子,能量宝石雕琢成的精緻盒子在他手中蔓延出四分五裂的痕迹,哗啦碎裂开来,裂出尖锐的锐角,生生刺穿了他的掌心。 他却毫无所觉,眼瞳黑沉沉的,失了光。 明媚的晴光消散殆尽,阴云覆盖了整个阿尔法星。 第39章 嫉妒 她那样一个孱弱的小魂灵,该怎么……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 哗啦啦的敲在地上,像从天上落下的雀鸣。 海洋星是个多雨的星球,缠绵的细雨, 带着温柔的潮气。 「姐姐!!」 小姑娘扎着沖天辫,踢踏着小拖鞋, 水蓝色的裙子扬起漂亮卷边,手里拿着两个蛋筒, 「我抢到新款冰淇淋蛋筒啦!!拿给你!!」 第89页 谁知小姑娘跑太快, 踩到了个贝壳, 脚下一个趔趄, 眼见就要亲吻地面—— 却一下被抱了个满怀。 少女黑髮扎成两个粗粗的麻花辫子,细软刘海被海风温柔吹起,露出额间隐约闪烁的金色神纹, 她穿着比基尼, 身材姣好,「小心。」 鹊鹊眼睛亮亮的,两只手拿着两个蛋卷,「要神仙姐姐举高高!!举高高!!~」 苏酒弯起唇角,把小姑娘抱高了。 海风激起浮浪波涛,明媚灿烂的阳光映出两个人温柔剪影。 「哇——」 …… 两个人玩累了,坐在了礁石上。 一望无际的海洋, 有柔软的沙滩和繁复重叠的礁石,以及各色漂亮贝壳。 苏酒把冰淇淋蛋卷咬完, 看着海发呆。 鹊鹊眼睛亮亮的, 缠她,「姐姐姐姐,我想看魔法!」 苏酒回过神:「想看什么?」 鹊鹊:「我……我想看森林!森林!!」 苏酒笑了, 唇边小酒窝深陷,「你不是能上星网么,去星网上看。」 鹊鹊不满:「星网上是假的!!」 苏酒:「我这也是假的。」 「姐姐小气。」鹊鹊眼睛红了,「我让爸爸给你涨工资嘛。」 苏酒:「……」 苏酒似乎是被说服了,她唔了一声,「那也行吧。」 少女站起来,双手合十,额头神纹微微发亮,海风缠绕着她,漫捲的风在她指尖化作金色的锁,浓郁的神力和魂力赐予她支撑神灵的力量—— 「森罗万象。」 转瞬,以少女脚下的礁石为中心,铺下茂密的齿状藏青小草和圆形浅棕小灌木,腥咸的海风变成清新的草木香,参天大树从大海滚出白沫的浪尖上拔起高大的金红阴影,遮天蔽日,而灰蓝色海洋在树影下熄灭,游动的金色小鱼和大鱼都化作坚硬的苍青色岩石,湿漉漉的青苔点缀其上。 梦魇黄金鹿在少女背后微微抬起鹿角,金色的眼睛熠熠闪光。 鹊鹊震撼的睁大眼睛,手里的甜筒掉下半个,都没回过神来。 这样的神迹,即便看过很多次,也不减身临其境的震撼。 …… 鹊鹊撒丫子跑进了森林里,拽大树垂坠下的藤蔓,回头看苏酒,「我能爬上去吗?」 苏酒身周缠绕着金色的漂亮锁链,大辫子微微扬起,发梢也亮着浅薄漂亮的金色,仿佛降世的神明少女。 藤蔓缠绕成椅,落在她身后,她靠着藤椅,长睫下的金瞳染着懒意,「可以。」 梦魇黄金鹿叼起一块石头,放到了苏酒藤椅边。 石头抽出草一样的石芽,转眼缠做了石桌,生出石杯。 石杯里生出了潺潺的清酒。 梦魇黄金鹿歪歪头,把一根狗尾巴草放进去,狗尾巴草眨眼变成了吸管。 苏酒拿起杯子,吸了一口,感受着酒意在舌尖蔓开的辛辣滋味,眯了眯眼。 鹊鹊把森林当成了她的乐园,疯狂撒欢。 但无论怎么摸打滚爬,都会有藤蔓温柔的接住她,不让她受伤。 …… 「今天也麻烦你照顾我们家鹊鹊了。」 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露出抱歉的笑:「我把今天的酬劳划给你……以后我们去其他地方出差,可能还得麻烦您照顾她几天。」 终端传来了清新的转帐声,高昂的款项让苏酒沉闷的心情变得宽敞起来,她也露出了微笑,「鹊鹊很乖。」 小姑娘拽着傅嘉鱼的衣角,「爸爸,给神仙姐姐涨工资。」 傅嘉鱼挑挑眉,看苏酒。 苏酒歪了歪头,没有看他,「小孩子开玩笑,不用太在意。」 傅嘉鱼顺着苏酒的目光看过去。 她在看不远处在海边游玩的一家人,爸爸背着孩子,妈妈在一边笑着拍照。 是和睦的一家人。 傅嘉鱼是海洋星蓝家的一个小家族的族长的长子,虽然是长子,但因母亲是魔族,所以身上有着一半魔族血脉,再加上他生性霸道,是以得罪了家族里不少人。 他一人白手起家,在各个星球都有产业,本想早些带女儿离开海洋星,但是小女儿恋家,只喜欢海洋星。 但海洋星都是看他不顺眼的人,能託付女儿的地方并不多,甚至因为一时疏忽,让女儿被人绑架了。 眼前这位姑娘从绑匪手里,救了鹊鹊。 这位姑娘似乎从某个不知名的星球来,身上有着特殊血脉,鹊鹊非常喜欢她。 傅嘉鱼知道她在找工作后,有救女之恩在,傅嘉鱼便把女儿託付给了她照顾。 「您不怕我是坏人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傅嘉鱼说,「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这次来海边游玩,也是傅嘉鱼的工作福利。 只是鹊鹊不喜欢很多人围着,喜欢缠着苏酒撒娇,更喜欢苏酒给她变魔术。 傅嘉鱼看着苏酒。 她穿着比基尼,皮肤雪白,身材姣好,赤着白嫩的脚,圆润的脚趾微粉,如同白玫瑰微粉的花苞,微潮的大辫子披在背后,她手里拿着一杯酒。 垂眸的时候,金瞳如同流动的黄金,温柔的神性。 傅嘉鱼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 周围持枪的绑匪被金色的锁链缠成丧家之犬,少女牵着鹊鹊,穿着运动外套,长发随意的扎成一束,嚼着口香糖,眼睛半垂着,他来了,才微微抬起一点,「你女儿?」 第90页 转头又看小姑娘:「你爸爸?」 等鹊鹊点头,才让他牵起鹊鹊。 她转身,捆缚着绑匪的金色锁链散成金色轻灰,如同金色灰鸟般飞射缠绕在少女发上,束成简单的马尾。 她插起兜,路口,有个桃花眼的先生在等她。 鹊鹊眼里闪光:「那个姐姐,一定是超厉害的神灵大人!」 …… 傅嘉鱼心中微动,他说:「跟你一起的那位先生……」 苏酒愣了一下,半晌知道他问的是萧条,她想了想,「他走了。」 傅嘉鱼:「?」 「他是闲不住的性子。」苏酒说,「他喜欢在各个星球找配酒制酒的最好原料,他没在海洋星找到合适的,就走了。」 傅嘉鱼「哦」了一声,不经意的问:「他是你男朋友?」 苏酒,「啊?」 她啼笑皆非,「不是。」 她想到了米哈伊尔,心情又抑郁复杂起来。 他杀死她,又復活她。 原来生命在神明眼里,这般廉价啊。 苏酒正想着,感觉肩膀一暖。 苏酒一怔,回过神来,却发现肩膀上披了一件西装,微带暖意。 傅嘉鱼给她披上衣服,便后退一步,礼貌的保持着距离,「……抱歉,我看你好像有些冷。」 刚刚她在发抖。 苏酒:「……」 苏酒心中一跳,她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啊」了一声,想要把衣服拿下来,「不用不……」 却被摁住了,男人的手温暖有力,「这边风冷,一会儿换完衣服再还给我也可以。」 苏酒顿了一下,她以前在地球上做生活博主,不怎么跟人交流,也找不出拒绝的话,便没再拒绝。 傅嘉鱼礼貌的问:「你最近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海洋星是比较偏现代的星球,科技发展的不像郁金香星那么离谱,却也没有无难城那样落后。 安静的车上,苏酒听到了广播的声音。 「爱神殿下……亲临阿尔法星……」 「阿尔法星将被纳入光明星系……」 「相传爱神殿下婚礼将近……聘请最优秀的设计师来设计婚戒……」 「……」 傅嘉鱼看着突然被关上的广播,疑惑的看向一边没有什么表情的少女。 她慢慢把关上广播的手挪开,露出了一个还算得体的笑。 「抱歉……风吹的过了。」 她有些歉意的说:「我有点头痛。」 下一秒,苏酒就感觉脑袋被抱住了,「鹊鹊给你暖脑袋呀!!」 「……」 告别了傅嘉鱼,苏酒回到了自己租的单人小公寓。 卡文和艾米都死了之后。 苏酒也曾想,也许应该帮帮艾米。 可是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又缓缓消散了。 比起以身饲鬼的大善人,她宁愿当个无情无心的自私鬼。 大善人总是因他人生而復死,可是当个为自己活的自私鬼,就再也不怕被伤害了。 谁都伤害不了她。 谁都不会杀死她。 所以她没有留下,她跟着萧条来到了海洋星。 有艾米的灵魂力量,还有被米哈伊尔的神纹所唤醒的神血,她在飞船上觉醒了森罗万象的力量,也学会了用艾米赠给她的缚神锁。 她无意做普渡众生的神明,但想要立足世上,总要有自保的手段。 到了海洋星后,她和萧条都是一穷二白,不得不领星系救助——值得一提的是,光明星系下的所有星系都有这种基础补助,明明海洋星贫富差距并不是很大,也没有多少流浪者,但苏酒也知道,只要是光明星系麾下的星球,无论是富足如郁金香,还是贫穷到极限的荒星,都会有这种基础补助。 当然,因为阿尔法星之前不属于光明星系,所以并没有这种事,但是纳入光明星系后,会有相应的系统去接纳。 苏酒之前琢磨办法从白玉星到郁金香星,一穷二白买不起机票的时候,也没少用变卖补助的损办法。 不过这次苏酒没用自己的终端领,借的别人的领的,总算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直到无意救下了鹊鹊,也被鹊鹊看到了森罗万象,从此满脑袋魔法少女的小姑娘就缠上了她,倒还意外获得了一份工作。 薪酬不低,待遇也不错,所以苏酒还算卖力负责。 海洋星也是个和平安逸的星球,休闲场所总能看到一家人出来玩。 苏酒无所谓嫉妒与羡慕,只是看着那些因为家人而满足幸福的人—— 苏酒无法否认的,偶尔会从心底冒出一种,稍显难过的,意难平。 可是回家要付出的代价,真是太大了。 她哪里赌得起。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更加吵闹。 苏酒用被子把头蒙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把广播打开。 然而听了一会儿,苏酒面色骤变,她连滚带爬的跑下床,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 她的照片循环播放。 【毁灭无难城的罪魁祸首——在逃sss级罪犯,苏酒!】 然后便是她在无难城的照片,苏酒认识,那是她在爱神祭的时候,和丽雅在一起的时候—— 苏酒瞳孔一缩,她想起那时,卡文袖子里微微闪过的光。 第91页 * 另一边。 萧条没从海洋星的地下集市找到什么好的调酒料,有些失望。 私人飞船外星空浩渺,随处可见飘飞的碎石,飞船里的萧条想着在海洋星的见闻,嘆了口气。 「唉,还以为会有点什么特殊的下酒料呢,还不如无难城的烂泥巴。」 他瞅了瞅飞船后面专门放酿酒材料的泥缸,里面是他搜集的泥,此时已经被用掉了一大半。 「唔……」 要不回无难城再拿点? 萧条正这样想着,却感觉眼前一阵炽烈的光,等回过神来,他惊悚的看到。 无数装备精良,带着重型武器的战斗型飞船把他小小的私人飞船团团围在中心! 萧条以为是星际海盗,吓得心脏都快停了,但等看仔细—— 却在飞船上,发现了郁金香的标志。 …… 他毫无意外的被逼到一颗行星上迫降。 他迎着无数炽烈的强光,举着手走下飞船,等他眯着眼能看清楚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男人。 他黑髮黑眼,轮廓瘦削,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戴着白手套,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了领口,却也因此,整个人像沐浴在强光之后无尽的夜色里。 仅仅是站在那,就像裂开的深渊,带着黑暗和吞噬一切的森然。 他微微侧眼看他,漆黑的眼瞳如同魔魅,带着属于神明的可怕力量。 那一霎间,仿佛所有的心智都被夺走了,萧条呆呆的,凝望着这位站在至高处的神明。 众神在上。 他愿意为这位伟大的神明献出灵魂和一切。 那位神明轻声问:「年轻人,我的新娘在哪里?」 萧条情不自禁的重复:「您的……新娘?」 「嗯。」神明微垂睫毛,漆黑的眼瞳如流淌的夜,「你见过她,你一定知道她在哪。」 「是的……我见过她。」 萧条喃喃说:「我知道她在哪……」 「她在……海洋星。」萧条控制不住的,清晰的把门牌号背了出来,「……就在这里。」 然而他如神明之愿说出她的所在,神明却并没有放松眉头,「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他询问的语气平淡,然而身周隐约森然,仿佛压抑着能吞噬凡人的惊涛骇浪。 那也许是嫉妒。 萧条便一点一点的把他们的经歷说出来,说他们一起离开了无难城,说最后在海洋星落脚,说他知道她曾经是臭名昭着的网红,但是相处下来,他一点都不相信网上的恶评了。 萧条:「她是个很温柔的姑娘,星网上的某些言论真是太过分了。」 他顿了顿,「我对她怀有好感。她有很多不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太烈的酒,不——」 下一刻,窒息感瀰漫,他被人狠狠的掐住了脖子。 他怔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冰冷神明,听见他压抑着怒火的质问:「你也配?!」 重叠的乌黑云彩凝聚在天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洒在米哈伊尔身上。 怒火几乎烧完了理智,又是噬心的难过和神伤。 你瞧那姑娘。 她对谁都这样温柔有心。 偏偏巧笑嫣然的敷衍骗他。 哪怕他知道那是敷衍,那是拖延,可是他还是愿意义无反顾相信她。 他之前因为不信她,让她受了伤,他知错了,他也好想相信她,他相信她会等他,相信她会等他给她一个满意的戒指,一个期待的答覆,所以他退步了,他放她一个人,给她时间,给她余地。 可是她还是骗他。 听到丽雅说她跟别人走的时候。 米哈伊尔心都碎了。 萧条眼瞳空洞,断断续续的说着苏酒不爱的东西:「……不喜欢血……」 米哈伊尔触电一般的松了手,一脚把人踹开,「滚!!」 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上位者,然而米哈伊尔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击碎了,狼狈又悲伤。 他目光冰冷的看着萧条,「抓起来,带走。」 米哈伊尔垂眸想。 他得快点找到她。 而就在此时—— 「殿下!!!」 有机甲兵匆忙忙的过来,「爱神殿下……无难城……有变!!」 米哈伊尔目光锐利:「怎么了?」 「无难城……被暗星的怪物们控制了!!」机甲兵严肃道,「似乎是奥黛卡开启了秘密虫洞通道,把其他荒星的怪物都引到了阿尔法星,现在那边屏蔽了信号……」 因为爱神将阿尔法星球纳入光明星系,并且将其从sss星改造成了系统检测下的a级安全星球,所以最近有很多旅人进入了阿尔法星观光旅游,如今这一遭确实打了个猝不及防—— 「但是更糟糕的是……」 机甲兵开启了终端投影。 巨大的屏幕上,疯狂流传的消息,都是苏酒,甚至还有苏酒在无难城爱神祭的照片——以及苏酒被怪物拥抱的视频。 米哈伊尔怔怔的看着那个怪物。 丑陋骯脏,扭曲的怪物,颤抖着血肉去拥抱漂亮的少女。 少女金眸如同流淌的黄金,神色带着悲伤,她俯身回抱它,如同慈悲的神,安抚着即将往生的死魂灵。 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热枕赤诚的少女,从未变过。 第92页 但这视频,却成为了她是指使怪物的,魔女的铁证。 机甲兵低声说:「苏酒小姐……似乎被当成了罪魁祸首。」 米哈伊尔目光一锐:「立刻封锁消息!!」 他这样说完,又望了一眼视频,瞳孔却骤然一缩。 那丑陋的怪物不知何时消融了,金色的丝线从血肉中蒸出,缠成了温柔的丝锁,绕在少女身周。 米哈伊尔感觉额头神纹微微发热,他怔怔望着,于是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 那怪物躯体之上,飘起的魂灵。 她有着银色的长髮,湛蓝的眼瞳,温软而明媚的笑容。 ……是她? 米哈伊尔控制不住的想起,暗星一望无际的黑夜和无尽闪烁的星空下,她总是爱笑,然后叫他,「米哈伊尔。」 「我是你的母亲,你要尊重我。」 「你要叫我妈妈。」 …… 尘封的回忆滚滚而来。 ……他以为…… 他都快忘了。 「你这样不爱说话,将来怎么追到你的心上人呀?真让人操心。」 「米哈伊尔的意思是,【像神一样】。」 「虽然你生下来就是个小坏蛋,但是妈妈还是相信你会【像神一样】,造福众生,让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 「为什么要造福众生吗……」 「因为这很重要啊……你想想……如果你有心爱的人,在一个充满了战乱的世间,她可能会过得不好……」 「什么?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呢……因为你还没有心爱的人吧……那你想想那只猫,它跑丢了,然后到处都是吃猫肉的杀猫人……」 「战乱频起的时候,妈妈颠沛流离,过得很不好,所以妈妈希望天下太平,这样,你会过的很好。」 「和平真的很美好呀,谁都不会颠沛流离,痛苦不堪,就算你是不被祝福的存在,我也可以说服自己养你,嗯。」 …… 他的心被挖走了,他要褪去人的皮囊,变成丑陋的怪物了。 他很疼,却在地牢里,见到了冷漠的母亲,她还没有变成怪物,她面无表情的跟他说—— 「米哈伊尔,妈妈的心脏被挖走了,可能不会流泪。」 「但妈妈,真的有在为你难过。」 「……」 母亲被拉走的最后一刻,吻了他的额头。 「米哈伊尔,你要像爱那死去的猫一样,爱这个世界上的人。」 那是他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在阴森的,潮湿的,漏水的,破败地牢。 他生来是sss的魔物,註定生了一颗祸乱世间的魂灵。 他连爱都不懂。 直到冰冷的深渊下,一个姑娘亲吻了丑陋的怪物,献祭了自己纯净的魂灵。 他拆了爱神的骨,夺了爱神的神格,于是他为众生所爱,苟活于这世上,他应復仇,应肆无忌惮的发起战争,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和暗星魔鬼们骯脏的血一起毁于一旦—— 可是他不能。 他想着那个失去大半魂灵的姑娘,辗转反侧,夜夜难眠,于是他疯狂的完成众生祈愿,从那群星般无尽的愿望里小心捡拾,生怕漏掉了一颗属于她的星,他带着卑微的愿望和希望,想要聆听到一星半点她的心声,在从木神那里知晓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后,他茫然又伤怀。 ——她在哪里啊。 ——她还在这世上吗? ——这个世界那么不好,她那样一个孱弱的小魂灵,该怎么活下去啊。 他听过太多人的祈愿了,他知道光明星系除了被光明普照之外一无是处,多的是战乱,贫穷,饥荒,民不聊生,阶级固化,富裕的人在顶端享受一切,穷困潦倒的人在流浪,也多的是星际海盗你死我活的争抢,她那样孱弱,她能抢过谁呢。 她孤家寡人,流浪在这世间得多苦啊。 米哈伊尔孤枕难眠。 他日思夜想,想她是不是还在这充满了不安定的乱世上。 世间战乱频起,那姑娘会不会颠沛流离,过得不好。 他不太懂什么是爱,也不懂人间善恶对错,但他知道,他要河清海晏,要星河万里,寸土皆安。 让他的姑娘,即使流浪,也不至于在这世上,承受太多难以接受的罹难。 他是神。 他征战四方,平定星球,制定条例,分发补助,让荒芜的土地生出绿意,让失雨的地方风调雨顺。 他做到了。 于是每个人都感谢他,爱戴他,追随他,他的信徒遍布光明星系的每一寸土地,他比上一代爱神更受人景仰。 为人所爱的存在,总有为人所爱的理由。 她也如愿没有被穷困和苦难杀死,她如他所愿那般茁壮快乐的生在这有着灿烂阳光的盛世上。 他造福苍生,于是命运予他福祉,让她如他所愿,来到他眼前。 金瞳闪耀,满心爱意,笑意盈盈,喊他爱神殿下,为他一句话,忙上忙下,把他照顾的妥妥贴贴。 最后。 再被他漫不经心的杀死。 他造就光明星系的盛世太平。 在那一刻。 失却了所有的意义。 …… 米哈伊尔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已经是一片清明。 她还活在这世上。 第93页 会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成为他的新娘。 在那之前,那些肆意的蝼蚁,卑鄙的魔物,都是他走向她的骯脏踏脚石。 「你会祝福我的,」米哈伊尔盯着屏幕上,那个微笑的魂灵,「对吗?」 视频里。 那灵魂消散了。 金瞳的少女拿着锁链,仰望着消散的灵魂,眼瞳澄澈而茫然。 第40章 森罗万象 他们失神的盯着黄金瞳的少女…… 卡文那个时候拍了她的照片, 还有视频。 但是苏酒百思不得其解。 卡文被艾米抽干了血液,死得透透的。 还是苏酒陪着萧条把人葬了。 既然如此,那这些视频怎么会突然被曝出来? 苏酒难以置信, 她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个洋娃娃, 脚一崴,摔在了地上, 她嘶了一声, 脚腕一阵钻心的疼。 舆情的力量是强大的, 很多网友立刻认出了苏酒。 「这不是之前那个被处刑的混血魔女吗?!」 「她没死?!!震撼我全家。」 「不是, 众所周知,之子死了之后三天后就消亡的尸骨无存了,她怎么可能还能活着啊!不会是p的图吧!」 「绝对不是p的图好嘛?!图能p, 视频总不能p吧?!」 「我的妈, 这要是真的……所以这个混血魔女,还能操控那些异变种吗?」 失去心脏变成怪物的魔物,被称为异变种。 「这次阿尔法星出事,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好嘛!!」 「只有我关心为什么她会復活吗……她可是被爱神殿下亲自处刑的……」 「我不关心她怎么復活的,我只想知道那一千万星币的悬赏金从哪里领……」 「她是不是回来復仇的啊……」 「……」 网上各种疑窦猜测甚嚣尘上,辱骂有之,憎恨有之, 怀疑有之。 那曾经在众目睽睽下死去的少女,再一次以一种绝对意外的姿态復活在大众眼里, 接受无数审视。 「我是海洋星的……我前几天……刚刚见过这个人……」 「……」 苏酒知道, 海洋星是不能多呆了。 就在她忍着疼,开始火速收拾东西,想着弄张黑市船票远走高飞的时候, 忽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 房东凶神恶煞的声音响起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苏酒入住的时候,房东见过她,如今通缉照片到处都是,房东显然是垂涎那一千万的赏金了。 苏酒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颤,她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当时在郁金香星,那些如同鬣狗般闻着味追来的黑子,他们疯狂砸门,辱骂,从门缝和窗户缝隙里塞恐吓信。 他们对一个女孩子,用尽了所能用的威胁龌龊手段。 那时惊惧的心情再次浮现,她唿吸略微急促了些,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你已经不一样了。 你死而復生,拥有了神明的手段与力量,你有缚神锁,你有森罗万象,面对这些伤害,你完全可以反击回去—— 可是,动不了。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孱弱的精神,根本无法说服对于往事应激反应强烈的身体。 ——要被抓走了。 ——可能会被伤害。 公寓门锁脆弱,房东找来了铁棍砸锁。 「桄榔——」 门被踹开! 苏酒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房东拽住苏酒,露出狞笑,「哼,我就知道是你——」 下一刻!! 房东被人拽开,一拳揍在脸上,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墙上。 房东恼羞成怒,拿着铁棍冲到门口,就要打人,「你他妈的是谁——」 男人错身,随意推了一下,公寓门口在三层,外面是围栏,房东猝不及防,被推后,整个从围栏上翻了下去!! 苏酒微微睁大眼,「傅……先生?」 男人似乎是匆匆赶来,微微喘着气,碎发被汗湿了。 他抬眼望过来,黑色的眼里流淌着稀薄的月光。 是傅嘉鱼。 苏酒心中一松,腿一软,整个人要瘫到地上的时候,被他拦腰抱住了。 「……」 傅嘉鱼回过神来,连忙把人放在床上,「抱歉……冒犯了。」 苏酒感觉慢慢恢復了一些力气,她低声说:「没事……谢谢你。」 傅嘉鱼:「不用谢。」 他似乎欲言又止。 苏酒知道他是想问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但她太累了,低声说,「傅先生也是想……」那一千万的赏金吗? 傅嘉鱼:「我相信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傅嘉鱼却蹲下来,「你脚是不是崴了。」 苏酒下意识的想要把受伤的脚藏起来:「……没事。」 傅嘉鱼不容拒绝的握住了她的脚踝,垂眸说:「阿尔法星的事情,是你来无难城之后才发生的。」 「阿尔法星与海洋星远隔星海,即使你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远程控制那些失控的变异种。」 苏酒失神的时候,脚踝忽然一痛,她嘶了一声,眼泪差点掉出来。 「……抱歉,我下手好像有点重了。」 傅嘉鱼说。 苏酒动了动脚踝,虽然还有些痛,但骨头已经正过来了。 第94页 「……没关系。」 她轻声说:「谢谢……你。」 她低下头,觉得眼有些发热。 谁都不信她。 没有人信她。 「不用谢我。」傅嘉鱼说,「你要是没有地方住的话,先去我那边吧。」 「你要是走了,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人来照顾鹊鹊。」 正说着,却看见门边,怯怯得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神仙姐姐好了吗?」 是鹊鹊。 傅嘉鱼顿了顿,解释说:「鹊鹊很担心你……」 * 到了车上。 「姐姐为什么不用超能力打坏人呀。」 鹊鹊不满的说,「姐姐那么厉害!!」 苏酒:「因为……」 那种控制不住,害怕的感觉又来了。 苏酒轻出了一口气,顿了顿,忽然问:「鹊鹊爬很高很高的树,会害怕吗。」 鹊鹊:「当然不会啦!!我知道神仙姐姐会保护我的!」 「要是我不保护你了,该怎么办呢?」 鹊鹊卡壳了,半晌,她嘟囔着说:「姐姐才不会不保护我呢。」 「以前。」苏酒说,「有个像鹊鹊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瓷人,也梦想着,像鹊鹊一样爬上了很高很高的树,看很美很美的风景。」 「她每天都在想,如果爬上最高的树梢,见到的风景有多秀丽。」 「小瓷人的朋友见她朝思暮想,便鼓励她爬上去,随口说会保护她……小瓷人信了。」 苏酒轻声说:「于是她努力爬树,终于见到了很美的风景。」 鹊鹊:「那不是很好吗?」 苏酒垂下眼睛,「可是她太贪婪了,她还想再爬高一点,她想再高一点点,就能看到她梦寐以求的风景了……」 「所以她摔下来了。」 「她摔得粉碎。」 鹊鹊愣了,她不自觉的说:「啊?不是有人会保护她吗?」 苏酒:「那个人是骗她的呀。」 鹊鹊一下就攥起了小拳头:「怎么能骗人呢!好坏呀!!」 苏酒说,「所以那个人……大概很愧疚吧,他把小瓷人拼好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米哈伊尔要復活她。 想来除了拿她当替身,应当还是有愧疚在的吧。 苏酒:「但小瓷人大概再也不会去那样高的地方了。」 因为她记得,摔下来很疼。 粉身碎骨的,控制不住的疼。 「那小瓷人的梦想该怎么办呀。」 鹊鹊难过的问。 「……」 「虽然摔下来一定会很疼很疼,可是那是小瓷人想要看到的风景呀。」 鹊鹊:「如果是我想要看到的风景,就算摔断腿,我也要再爬一次看看!」 「鹊鹊觉得这个世界都特别无聊,很多人在为不想要的东西努力过来努力过去。」鹊鹊偷偷看了一眼傅嘉鱼开车的背影,又转身看苏酒,努力说,「如果能为喜欢的东西奔波和痛苦,也是幸福的事情吧。」 苏酒一怔。 「鹊鹊保护小瓷人。」鹊鹊看着苏酒,「小瓷人勇敢起来,再爬一次吧。」 苏酒失笑,「鹊鹊没有摔下来过,不懂的。」 鹊鹊大声说:「我懂的!」 她觉得声音太大了,又小声起来,「可能……也许真的很痛,但是,但是……」 「要是……曾经期待着树上风景,天天仰望树梢的小瓷人,变成了看见大树就害怕流泪,悲伤的小瓷人……」 「那……那些不被看到的风景,也会为它悲伤难过的吧。」 苏酒又遏制不住的想到了家人。 她心里也有些难过。 她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她轻声说,「啊……好像……听起来,是这个样子。」 「姐姐要勇敢起来呀。」 鹊鹊眼睛闪闪发亮,「要是姐姐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姐姐可是无所不能的,超级厉害的神明殿下呀!」 苏酒想,可能是这样吧。 但是她已经懒得妄想了。 傅嘉鱼看到了苏酒微微湿润的眼眶,他递给了苏酒手帕,而就在这时—— 车子发出滴滴的警告声,广播里传来了急促的声音。 【紧急警报!!海洋星出现异变种!!】 【疑似有特殊虫洞连结海洋星附近——启动s级戒备!各位市民注意——】 异变种突袭的消息一瞬间如瘟疫般蔓延,苏酒看到不远处,一只巨大的异变种从扭曲的虫洞摔下来! 高架桥蓦得坍塌!! 傅嘉鱼倏然拐下高架桥,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车,这边靠近居民区,很多人惊慌失措得往开阔的地方疯狂逃跑。 「啊啊啊,这难道也是因为那个魔女吗?!」 「我听说了,就是因为她在这个星球,所以故意把异变种引到这里来的吧!!」 「……」 「诶你看前面那个人……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她们谈话的声音忽然熄了。 说话的人悚然的望着不远处安静凝视她们的苏酒,表情精彩纷呈,像是活见了鬼。 广场上聚集的人也发现了苏酒,傅嘉鱼和鹊鹊—— 「天……那个傅嘉鱼……也是混血吧?」 「都是因为他们,才会引来异变种吧!!」 第95页 而异变种显然也发现了苏酒的踪迹。 它们是奉女王之命来的。 奥黛卡从卡文的记忆里,读取了爱神保护苏酒的那个瞬间。 米哈伊尔用秘术让身为之子的苏酒死而復生,必然付出了难以想像的代价。 所谓復生,来回不过就那些手段,更何况是之子,必然用了血骨相连的秘术。 如果苏酒死去,那米哈伊尔定然也会元气大伤。 不过,奥黛卡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这个。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 就在人们要对着苏酒暴动的时候! 异变种朝着人们咆哮起来,它流着口水,朝着广场上的人狂奔过去!! 奥黛卡阴冷的笑了。 她要爱神深爱之人,背负着沉重的罪孽与谴责,在牺牲他人的罪责与众生的痛恨中,痛不欲生的死去。 有众生所爱又能如何呢。 怪物们因为苏酒而吞噬了平民,爱神的爱人,是个肆无忌惮伤害他人的魔女。 给艾米安排过的剧本,奥黛卡并不介意在苏酒身上,再来一遍。 奥黛卡眯起眼睛,看着即将被怪物碾压的人们,弯起唇角:「我很喜欢这样的剧本。」 虽然苏酒身上有缚神锁,但那对疯狂的异变种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就在奥黛卡胜券在握时—— 「森罗万象。」 少女的声音很轻,偏在那一剎那,天地都昏黑。 世界都仿佛静止了,只有那四字,化作了平地惊雷,炸出波涛狂狼! 一霎,天地色变!! 少女披着厚外套,衣袂猎猎,漆黑的两个麻花辫飞扬,金色的锁链缠绕着她,衬得那双犀利的眼瞳,如流淌的黄金,熠熠闪耀!! 以少女为中心,滚出海洋般的惊涛骇浪,狂躁的海啸拔地而起,滚滚浪涛中,少女额头金色神纹熠熠闪光!! 异变种在海浪的冲击下嘶吼着粉碎!! 此番异军突起,所有人都震撼了! 奥黛卡脚下更是一个踉跄,她死死盯着少女额上闪耀的金色神纹。 是sss级的神纹!! 被保护的民众在这样惊涛骇浪中,一大半都腿软了,他们失神的盯着黄金瞳的少女,仿佛看到了降世的神明。 第41章 发疯 男人脖颈白皙,青色的血管隐约…… 奥黛卡回过神来, 眼里闪过阴狠。 是了,就算是sss级神又怎样!! 那孱弱的魂魄,如何撑起sss神那样庞大的神力!! 尖锐的高塔上, 攀爬着巨大的异变种,奥黛卡坐在异变种的脑袋上, 因为害怕被米哈伊尔抓住,她现在的身形是数据构成的幻影。 她敛眉, 念咒, 身下的异变种咆哮一声, 利爪挥舞, 陡然撕开更深的虫洞! 奥黛卡在位的时候,流放过不少被挖了心脏,变成异变种的魔族, 如今召唤起来, 得心应手的很。 虫洞被撕开更大的裂开,无数的异变种咆哮着从虫洞里窜出来,它们双眼通红,呲着尖牙,踩碎高楼和大桥,朝着广场上的人流奔涌而去! 异变种的潮水击碎了脆弱的幻像,带着狰狞的利爪, 朝着苏酒撕了过去! 奥黛卡改变主意了。 如果不是sss级神纹,她还能放她一条生路, 可是她居然是sss级神—— 那么, 一定要杀掉她!! 幻象被撕破,苏酒感觉一阵头痛,腿一软要摔倒。 傅嘉鱼伸手要把人抱住:「小心!」 然而却捞了一个空。 傅嘉鱼眉眼一蹙, 却听到了细微的,血肉破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随后是浓稠的,刺鼻的血腥味。 鹊鹊呆呆的望着天上。 女孩的瞳孔里,映着破碎的金光,和正在下坠的,异变种的血肉。 头顶嗡鸣的机器如迁徙的鸟雀,排列于湛蓝天空之下,原来如同浪潮的异变种被机甲交错的金光绞碎成烂泥,血雨一般泼洒在地上,而在一片血肉模煳中,黑髮黑眼的神明精细的衣袂微微浮动,边缘细微的金色纹路在太阳下闪着耀眼夺目的光。 他横抱着本应摔倒的孱弱苏酒。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奥黛卡瞳孔一缩,在米哈伊尔还没有望项她的时候,身形当即化作破碎的数据流逃窜! 民众们反应了一会儿,才战慄的,如梦初醒般的,从嗓子里发出了破碎的欢唿—— 「……是……爱神殿下!」 「爱神殿下!!」 米哈伊尔锐利冰冷的目光扫过远方的高塔,那里有「奥黛卡」残存虚影,看来从深渊里啃食了猎物,获得力量的奥黛卡,聪明了很多,只留了影子在这里指挥…… 米哈伊尔正思索,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什么东西扣住了他的脖颈。 他顿了顿,微微垂眸。 少女苍白的手握着金色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如蛇尾一般,缠绕着他的脖颈。 男人脖颈白皙,青色的血管隐约浮现其上,整个人浸染着一种神性,此时那脖颈缠绕起冰冷的金锁,仿佛一种叛逆至极的亵渎。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做,怕是马上就会如那些异变种一样,化作模煳的血肉。 但米哈伊尔微微一顿,轻声说:「酒酒……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吗?」 苏酒看到四周破碎的异变种血肉,捏着锁链的手略微迟疑。 第96页 广场上的民众看到了这一幕,分外震惊。 「她在做什么……」 「我的天……」 「她在渎神!!」 「我的天……她胆大包天了……竟敢那样对待爱神殿下!!」 米哈伊尔单手扣住锁链,微微用力扯了一下,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是……酒酒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苏酒也是第一次这样斗胆,捏着锁链的手微微战慄:「……你放开我。」 「不放。」米哈伊尔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男人长得精緻极了,看苏酒的时候,眼尾带出绮丽迷恋的光。 他说出了一个地址。 苏酒瞳孔一缩,这是她之前那个公寓的地址…… 他怎么会知道? 「本来去了那里……扑了一个空。」米哈伊尔轻声说着,抬眼望着那些异变种,「扭头就感觉到了酒酒的神力……真是太冒险了。」 他的笑容收敛了,「要是我再来晚一点点……酒酒怕不是就要没命了。」 苏酒顿了顿。 眼前这位神明似乎并不打算细緻的找她算失约的帐,甚至连她胆大包天的渎神锁链也能笑眯眯的当成情趣,甚至还摆出一副设身处地,为她担忧的模样。 既然他要粉饰太平,那她也乐得装傻。 苏酒收拾好心情,轻声说:「谢谢爱神殿下的救命之恩……」 她委婉说:「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看着不太好。」 「怎么不好?」米哈伊尔问:「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们迟早会知道。」 苏酒额头青筋微微一跳,未婚妻? 他可想得真美。 米哈伊尔不察苏酒的不愉:「我做好戒指了,只要你喜欢它,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你答应过我的……」 他语调有些委屈,说:「我做好了戒指,你却一声不吭的跑到这里来……你说好会等我……」 苏酒不说话,她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告诉米哈伊尔,所谓戒指,不过是她拖延他的权宜之计,会有什么后果。 必要的时候,她乐意装傻,但眼睁睁但看别人把自己当傻子卖了,她也做不到。 系统委婉:「你最好别激怒他。」 苏酒便抿唇不说话,捏着链子的手却紧了些。 米哈伊尔不甘于她的沉默,垂下眉眼,视线落在了少女攥着链子的苍白手上,垂下的黑色碎髮带着重重的阴影,遮掩了他晦暗危险的眸光,他语调轻轻,「……你骗我。」 苏酒察觉危险,她倏然收紧链子,指骨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 男人像是怕她用力过度伤到自己,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低头,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被扯得极近,苏酒甚至能感觉到他略微急促的唿吸。 苏酒:「……我骗你什么?」 「你偷偷的,抛下我走掉了。」 他像一个被骗了感情的柔弱受害者,在异变者恐怖狼狈的血肉模煳里控诉着她的冷酷无情,「我以为你在等我……我以为你很期待,我找了好多材料,找了好多设计师,做了好多戒指,我好怕你不喜欢……」 「我打磨了好久……一遍一遍……我想你看见它的样子……我每天每天都在想……想你看到它,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怎么样都行。」 他们靠得极近,他的唇几乎亲吻她的眉梢。 苏酒攥着链子的手慌忙松开,去推他。 可是她力量孱弱,无能为力,只能被牢牢把控。 「我想着,你能看一眼就好了……我以为你是真心给我一个机会的……」 他握住她的手,控诉说:「可是你骗我!」 他似乎伤心至极,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酒酒……没有人可以骗我……」 他轻声说:「你要补偿我。」 苏酒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相信不相信的又有什么意义,她当时想要他相信的时候他半个字都不信,这回他明知她是骗他,偏要自欺欺人,到头来还要埋怨她骗他,还要她来补偿。 哪有这样可笑的强盗道理?? 米哈伊尔想,是她的味道,温暖的,灿烂的,灵魂的至香,还有…… 其他人的味道。 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瞳微缩,他是漆黑的眼睛,乌沉的,本就见不进任何光彩,此时更是变得有些恐怖森然,他埋在苏酒脖颈的头微微抬起,脖颈锁链发出细微清脆的碰撞声。 如同在自己领地闻到陌生味道的鬣狗。 是陌生的,其他人的味道。 爱神的目光变得冰冷尖锐起来,他审视的望着苍白的少女,随后微微偏移视线。 他掠过底下狂欢的民众,把目光凝在广场角落,一个牵着小女孩的男人身上。 是他们的味道…… 酒酒身上,有他们的味道。 苏酒察觉到了米哈伊尔不善的眼神,心中不安的一跳,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鹊鹊和……傅嘉鱼! 无数机动兵察觉了神明的意志,从天降下,如同肆意落下的鹊鸣,却将广场上的市民团团围在了一起。 而鹊鹊和傅嘉鱼被一圈机甲围住,逼到了角落里。 「酒酒……」米哈伊尔侧耳,忽然弯起唇角:「你心跳好快。」 他笑着,眼里却殊无笑意,冰冰凉凉,「你在紧张?」 第97页 苏酒勐然转过眼睛看他,「……我没紧张。」 「哦?」米哈伊尔漫不经心:「是吗?」 下一刻,机甲尖锐的□□刺入傅嘉鱼身前的地面,嘣起碎石,鹊鹊惊叫了一声! 苏酒瞳孔一缩,扯着链子的手一下用力! 神明细白的脖颈被锁链勒出鲜艷的红痕。 苏酒:「你做什么?!」 米哈伊尔盯着她,一字一句,「你紧张了。」 ——他发疯了。 「你这样对我。」 米哈伊尔眼睛红了:「身上还有其他人的味道。」 第42章 妄言 您要原谅我因畏惧而生的妄言。 「你是狗吗?」苏酒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身上有谁的味道?我怎么不知道?」 米哈伊尔:「我感觉的到。」 苏酒打断他,「就算有又能怎样?」 苏酒冷笑:「你口口声声,好像非我不可, 但你之前,不也是有未婚妻吗?」 她说:「你的未婚妻苏兰呢?」 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下, 似乎很是厌恶:「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不是。」苏酒说:「你在说笑吗?苏兰是您的未婚妻,在当时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怎么现在到您这里, 转眼就不是了?」 当时整个爱神街谁人不知苏兰, 拿了爱神殿下一个娃娃, 就能横行爱神街,满身风光无限。 甚至凭着一个娃娃,就趁着她感冒风寒, 摆在爱神街的娃娃机砸了个稀巴烂。 「这就是您未婚妻的待遇吗?」苏酒冷笑着说, 「原来【未婚妻】对您来说,是说抛弃就能抛弃的东西……还真是令人胆怯啊。」 米哈伊尔:「是她偷了你的神格。」 米哈伊尔收了翻腾的情绪,闭了闭眼,认真的跟她解释。 苏酒一怔。 「你曾经救过我。」米哈伊尔轻声说,「在深渊之下。」 「那个时候……你也没有神格,但是神格和魂灵是相契的……我当时是个只能看见灵魂的异变种……」米哈伊尔说,「她偷了你的神格, 灵魂为了和神格相契,也改造成了和你差不多的样子。」 「我……」米哈伊尔说:「我误会那是你……」 而当时的头痛症, 也只能用梦魇黄金鹿的神格才能缓解。 他当时问过苏兰, 语气捉摸不定,苏兰却也狡猾,半推半就把自己伪装成了他要找的那个人, 再加上梦魇黄金鹿,以此得了他的好感。 直到后面他发现她并不是。 但婚约已定,身为上神,并不好朝令夕改,只是米哈伊尔再见苏兰,便多了不喜和厌烦。 而知晓背后真相后,苏兰便更是没有可能了。 米哈伊尔殷切的看着苏酒,渴望她给他的解释一些善意的回应,然而少女在他怀里,沉默半晌,「我没有救过你。」 「殿下,您又认错人了。」 米哈伊尔见她无动于衷,神色竟染上了几分难过:「我没有认错,只是你不记得了。」 好傢伙,这都能硬往她头上掰扯。 苏酒忍了忍,不和他掰扯这些,干脆道:「那你执意这样想,就当我真的于你有救命之恩——那你现在这是做什么?恩将仇报?」 米哈伊尔不发一言。 「我跟你有关系吗?」苏酒一字一句的问:「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喜欢谁,我想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非要我给你掰扯开,说的这样清楚。」 米哈伊尔突然问:「你喜欢谁?」 他盯着她。 苏酒:「我说了,我喜欢谁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喜欢那个人?」 米哈伊尔的目光冷冷的朝傅嘉鱼望过去,「你喜欢他,所以才要这样对我?」 苏酒,「不是!」 她正思索着要怎么说,却不想,男人的目光凝视她半晌,伸手从她怀里拎出个手帕来。 苏酒的心几乎停跳。 ——是傅嘉鱼给她的手帕! 手帕上的气息,很清楚的就知道,主人是谁。 米哈伊尔眼神一下冰凉,深冷的目光望着傅嘉鱼和鹊鹊,仿佛含着冰冷的若有所思。 他刚要说什么—— 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破碎锁链声,唇忽然一软。 少女仰头吻他。 她动作太大,大大的辫子逶迤着弧度,脖颈白皙修长,她一下就对他亲密,温柔起来。 哪怕是平民百姓,跟她扯上关系,也有可能被爱神迁怒。 更何况傅嘉鱼和她一样,是魔族的混血。 鹊鹊也有魔族的血脉。 而眼前这位神明,虽脱胎于魔物,却有着最憎恶魔物的心肠。 如果误会了……他绝对不会放过傅嘉鱼和鹊鹊。 不可以这样。 也没有必要这样。 她不愿意骗人,唯一一次骗人让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可是现在,似乎也无所谓了。 因为无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对这个怪物来说,都没有意义。 他披着神明的皮囊,长着怪物的血肉,缺了心肺,少了肝肠,眼里心里,只看得到他想要看的风光,只想听他想要听到的箴言。 旁人的多嘴多舌,无论是欺骗还是真实。 都毫无意义。 那就继续骗吧。 苏酒看着神明失神动容的眼睛,冷漠的想。 第98页 碎裂的小瓷人只剩下了破碎的身躯,他能拼起来一次,想必就还能拼起来第二次,第三次,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如如鹊鹊所说,朝着那至高无上的风景,奋起一搏。 她听见自己放柔的声调,轻缓的像是风在唱歌。 「不是的。」 少女眼角眉梢露出哀戚和难过,仿佛为神明不懂她的心肠而难过,「我不是喜欢他。」 米哈伊尔仿佛还没从那主动的一吻中回过神来,他喃喃:「你不喜欢他……」 他很快回神,又懊恼起来,他看着手帕,冷笑道:「你想包庇他。」 「你说你不喜欢我。」米哈伊尔记得清楚,「我翻到了他的手帕,你转而摆出这幅模样,是想骗我放过他?」 苏酒想,那句「不喜欢」明明听得那样清楚,偏偏就要装聋作哑,此时她佯装顺服,不装傻充愣过去算了,非又拿出来掰扯,想来不愧是魔物而成的神明,就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心里这样想,苏酒却没有表现。 她贴近他宽阔的胸口,伤心道:「每次听你说我在骗你……我就觉得很难过。」 米哈伊尔僵住了。 他控制不住的,又回想起那冰冷的神狱,少女无望的眼睛。 「我……我从无难城走,并不是不是故意不给你机会。」苏酒语调彷徨,「只是我真的很害怕……」 她缓缓说:「从来都没有人喜欢我。」 她说:「我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一个人,我……我很想有个家。」 「要是能跟喜欢的人一起,有个很温暖的家就好了。」 怀里的少女语调缓和,不见之前那般针锋相对,「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你。」 米哈伊尔听见自己心脏鼓动的声音。 明明知道也许这都是谎言,是少女矇骗他,要他放过情人的另一种拙劣伎俩。 可是为什么。 他感觉血液在沸腾,虚无的心脏在跳动,仿佛在她这样温柔讲话前,整个世界都是晦暗无光的,但她这样一说话,一轻轻软软的把心里话说给他听,无论是谎言还是矇骗,听起来都是那样的明媚动人。 仿佛世界都漂亮起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美好的姑娘,对他说这样温柔动人的情话。 她曾经——她曾经就是这样温柔的与他相逢,最后被他误杀。 米哈伊尔心中一梗,几乎不敢再想。 …… 可是现在,他与这样温柔的姑娘久别重逢,几乎潸然泪下。 ——「可是您要我死。」 女孩的声音变得极度悲伤,哀戚,不安起来。 一下将米哈伊尔从美好中拉扯回冰冷的现实,米哈伊尔想解释些什么—— 少女眉眼温婉又悲伤,「好疼啊。」 「真是太疼了。」 「每个人都不想我活着,他们说我是妖女,是杂种。」 她眼瞳湿润起来,「爱神殿下,喜欢你要那么可怕的话……我真的不敢喜欢你了。」 米哈伊尔脸色苍白。 「我每天都在后悔逼迫您签和我结婚的神契。」 女孩湿润着眼瞳,哽咽难过的说:「我醒来后的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您找到我,害怕您要我死,害怕您容不下我。」 米哈伊尔心如刀割:「我没有。」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苏酒一半是演戏,一半说的是心里话。 没有人知道她逃出郁金香星的时候。 有多惶恐。 米哈伊尔也想起了女孩在离开郁金香星,去海洋星的飞船上。 他知道她在哪后,曾偷偷去看过她。 她每一夜都睡不好。 他在一边看着,又难过又焦灼,最后在木神的指导下,细緻的用精神力抚慰她,才让她慢慢摆脱了梦魇。 现在她亲自提起,米哈伊尔又觉难过,他笨拙的解释说,「我没有容不下你。」 他说:「我一直都很想见你……」 他此时又卑微极了。 苏酒收拾了一下情绪,「爱神殿下……」 她慢慢松开了手,捆缚在爱神脖颈上的锁链也轻易松开。 她睫毛下的金色眼瞳悲伤至极,却也因此楚楚动人,「我一直喜欢的是谁……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她轻柔的说:「您不也是知道……所以才一直不愿放手吗?」 苏酒想。 他心里还有着她爱他的妄想。 这妄想如同疯长的赤潮,以空无的心脏起始,在他肆意的血液里漫天生长,蒙蔽他的眼睛,堵住他的耳朵,生出嚣张的唇舌,吐出爱与纠缠的痴妄。 他眼圈红了,盯着她:「可是你说你不喜欢我了。」 苏酒望着遍地残碎的血尸,和被冷酷机甲围住的人们,喃喃道:「您杀过我。」 「您要原谅我因畏惧而生的妄言。」 因为她从此之后,也只敢妄言。 第43章 名字 米哈伊尔。 他看起来确实是负疚。 看起来, 他是信了她胡乱矇骗他的妄言。 苏酒想,这神明怎么这般如此。 她说实话他半个字不信,她随口撒谎他却总能信以为真。 倒显得她之前那般努力挣扎, 可笑起来。 他又纠缠着问她手帕的事情,她说她在海洋星初来乍到, 身无长物,于是便接了份帮忙照顾孩子的工作, 而那手帕, 只是僱主象徵性的感激。 第99页 苏酒抬起眼瞳, 轻声问:「您信我吗?」 他一语不发, 抱紧了她,她「嘶」了一声。 「怎么了?」他紧张的问。 苏酒之前受伤的脚踝磕到了小腿,「没事……」 但米哈伊尔还是发现她受伤的地方了, 「怎么回事?」 苏酒:「您信我吗?」 他红着眼睛, 似乎恼怒了起来,「我当然信你!脚踝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小心磕到了。」苏酒低声说,「您……信我就好。」 要一直相信我。 她神态脆弱,像取得他的信任是一件多么来之不易的事情,看得米哈伊尔又是受伤,又是难过。 他跟她道歉,说当然信, 说对不起,说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说他以后, 会好好的, 给她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我会娶你。」他向她承诺着,「从此以后,你会有很好的家人。」 苏酒垂下眼瞳, 惹人怜爱的脆弱模样。 眼瞳却一片冰凉。 这里,没有谁是她的家人。 * 侵略的异变种的残碎尸体很快被人收拾干净,广场上的民众也被安抚疏散,裂开的虫洞被爱神补上,并且在周围留下了重兵把守,想来一时半会奥黛卡不会再想不开来这边找麻烦。 而有关苏酒的通缉令也被迅速撤下来,并对外宣布,有关苏酒操纵异变种攻击无难城,还有悬赏通缉都是魔族间奸细散发的虚假消息,顺便恢復了苏酒的正常公民身份。 对此网络上还是议论纷纷,最大的疑点无疑是为什么死去的苏酒,又死而復生了。 联繫处刑场的最后一幕,以及最近爱神疑似结婚的传言,再加上从海洋星流露的,被爱神打横抱起的少女的小视频,一时间,爱神的未婚妻是苏酒的传闻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光明星系的南南北北。 一时间,无数少女芳心欲碎,爱神的死忠粉化成黑子,开始拼命去挖苏酒的黑料。 「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配的上我爱神殿下!!」「我记得她是魔族混血对吧……」 「爱神殿下为什么能看得上这样的人……」 「……但是,虽然,不过……真的没有人觉得她很漂亮吗?」 「……漂亮能当饭吃吗??重要的是内涵!!内涵好不好?」 「可是……我不觉得她没有内涵诶……这个女的好像什么都会……」 「……我也记得……我当时追过她的直播……她其实好厉害的……」 「是的……很漂亮,会画画,会吹陶笛,还会做衣服,做饭也超级香,很懂古地球文化,当时真是火成郁金香顶流……结果就爆出来有魔族的血脉……」 「……」 黑料没有挖成,反而炸出苏酒的一堆老粉,这是爱神的铁粉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发展。 「可是她就是有魔族血脉啊,洗什么洗有什么好洗的?」 「是啊,恕我暴言,杂种混血就是不得house哦。」 「滚出光明星系啊。」 「捧你们魔族姐姐什么臭脚啊。」 这般发言无疑激怒了老粉们,一场粉黑撕逼大战在网上轰轰烈烈的炸开了。 「哎呀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什么啊。爱神殿下就喜欢我们家小酒窝你们能怎样?」 「你哪来那么大脸让魔族混血滚出光明星系啊?」 「那有什么办法呢,爱神殿下就是喜欢我们小酒窝,爱的欲生欲死,既然小酒窝是魔族混血,处刑三天后就应该灰飞烟灭的,结果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啧啧,你品,你细品。」 「品尼玛呢品!!爱神殿下才不会看上一个杂种混血!!」 「垃圾也只能在网上无能狂怒了,有本事去改星宪法啊,让魔族混血全部滚出光明星系啊?你这么牛逼你妈妈知道一定会很感动吧?」 「你们且嚎着,届时爱神殿下的未婚妻不是苏酒,我看你们谁的脸疼。」 「……等着就等着。」 一时口嗨是没问题的,但毕竟是爱神殿下的婚事毕竟不是小猫小狗,造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一时间也没多少小酒窝敢打包票了,于是爱神毒唯以碾压形式,大获全胜。 「粉随蒸煮,什么小酒窝,跟蒸煮一样都是垃圾。」 这边网上撕得热火朝天,而当事两人毫无所觉。 海洋星的星球领导人将最大的行宫空出来,暂时给爱神下榻。 精緻奢华的哥德式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厚厚的窗帘被拉上一半,微弱的光透进来。 黑髮的少女披着黑色的制服,内里是小吊带,她坐在柔软的床边,垂下眼,看着半跪在她膝前的男人。 雪白的脚陷在厚厚波斯花纹地毯里,颜色鲜艷的地毯更是衬得她皮肤雪白,一边精緻奢华的琉璃吊灯闪烁着微光。 米哈伊尔在看她的脚踝,细緻的给她搽着活血化瘀的药膏。 其实脚踝已经被他用神力捋了一遍,已经完全不疼了,但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偏方药膏,非要给她再搽一遍。 略微粗糙的拇指擦过皮肤,带起细微的战慄感。 苏酒慢慢把视线从米哈伊尔身上移开,望着被厚厚窗帘遮住了一半的落地窗。 她想。 他怎么总爱做这些,亡羊补牢的事呢。 第100页 她正这样想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被男人挡住了。 他身形宽阔,一下抢占着了她的全部视线, 他似只是随意站起来,垂着漆黑的眼,擦拭着指上的药膏,无意说起,「那个让你崴了脚的房东……」 他顿了顿,似乎又觉得,这种事情跟她说起没什么意义,又小心的,起了另一个话头:「……你好好休息。」 苏酒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之间的逻辑关系。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心力想去追究他话里的意思。 脚踝因为药膏的关系,瀰漫着暖意,大概真是很昂贵的药膏,苏酒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细微的,温暖的神力渗透进来,让她有些微的睏倦,她说:「我困了……」 少女耷拉着眼皮,金色的眼睛很暗淡,看起来有些萎靡。 也难怪。 森罗万象是非常耗费精神力和神力的一项神技,如果维持着生生不息,耗费的能量还算是微乎其微,但偏偏苏酒之前的森罗万象,被异变种给打碎了。 苏酒说这话,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了,然而身边的男人却没有什么动静,她忍不住抬眼,却看见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神若有所思。 半晌,他贴过来,环过她的腰,俯身,额头贴在她额上。 神纹相贴。 一霎间,一种过电一般的感觉几乎让苏酒浑身战慄起来,她睁大眼睛,像是被捏住耳朵的猫一样像要跳起来,却被死死摁住了肩膀,扣在了原地。 「别动。」 男人声音喑哑。 苏酒僵在原地,她能看到他漆黑的眼睛。 来自陌生人的强悍神力分散成无数细丝,从额头神纹缓慢的渗入,苏酒微微颤抖起来,像被毒蜘蛛的丝捆住了血肉,牢牢扣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那细丝一点点的渗入五脏六腑,沉稳有力,又似带勾引,她感觉在四肢百骸沉睡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在缓缓的被外来者侵占血肉的愤怒唤醒。 米哈伊尔并没有做得太过分,点到即止,很快收了力量。 他亲了亲她的唇,与她十指相扣,脸上带着温软的笑意,「休息吧。」 苏酒不困了,她感觉浑身好像都是充沛的神力。 但她还是垂下眼,做出了疲倦的模样。 米哈伊尔把她横抱起来,小心的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大概是海洋星还有很多灾后重建的事情要处理,米哈伊尔并没有留很长时间,看着她睡着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 等他走了,苏酒才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联繫鹊鹊。 她的精神力恢復的不错。 「姐姐姐姐!」 鹊鹊很激动的说:「你没事吧??爱神殿下有没有为难你呀。」 苏酒一时间被问的有些哭笑不得,她收拾了一下心情,轻声问:「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爱神殿下……有为难你们吗?」 「诶?」鹊鹊疑惑了一下,随后笑了,「爱神殿下为什么要为难我们呀,只是现在海洋星戒严,爸爸也在这边联繫好了学校,我现在在学校里呢……唔,可能要在这边上一段日子的学呢。」 苏酒隐约也在电话里听到了嘈杂的声音,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不过。」鹊鹊小声说:「姐姐你以前是住……」 她报出了苏酒以前住的公寓地址。 苏酒顿了顿:「……是,怎么了吗?」「鹊鹊看到新闻里……」鹊鹊有点害怕的说,「在沙滩上被人捡到了坏房东没有腿的尸体。」 苏酒:「……」 「新闻上都说是异变种做的。」鹊鹊说:「异变种好可怕呀,呜呜。」 鹊鹊说着,却半天没听见苏酒那边的声音,她疑惑:「姐姐?」 「……嗯……啊。」 鹊鹊很疑惑,不明白那边的声音怎么突然变轻了。 鹊鹊没有放在心上,她转而问,「姐姐会和爱神殿下结婚吗?」 「……」苏酒望着窗外的风景,半晌,听见自己说。 「会吧。」 电话那头的女孩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问:「是小瓷人……在追求梦想吗?」 「……」 苏酒眼眶忽然微微一热。 她弯起唇角,「嗯……是在追求梦想吧。」 鹊鹊:「姐姐要加……」 「咣啷!」 沉重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破碎的声音,连线声陡然模煳破碎起来—— 「就是你吧,新转来的小魔族混血杂种。」 「……」 苏酒瞳孔骤然一缩!! 「鹊鹊!!」 那边的连线已经断了。 她起来,想要用终端定位对方的位置,然而因为之前贫瘠的精神力,她并不太会用终端,自然也定位不了,一时间急得满头汗,她赤着脚拉开大门,却被拦住了。 门口的机器人迟疑的歪脑袋:「……小姐?需要什么帮助吗?」 苏酒推开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指着手中的终端:「你能帮我定位吗?」 机器人很是智能,「乐意效劳。」 苏酒把终端给它。 机器人认真捣鼓,半天,就在苏酒越来越急的时候—— 她的终端在机器人手中冒出了裊裊青烟。 苏酒:「………………」 第101页 机器人面无表情,不带任何歉意的把终端还给她,一板一眼的说:「很抱歉,我前身是扫地机器人,可能有点无法应对这样高级运算终端,见谅。」 苏酒:「……」见谅尼玛呢。 苏酒一肚子脏话骂不出口。 机器人:「如果您真的需要帮助,我可以帮您拨打警察局的求助电话……」 苏酒气笑了,就在她想能不能砸了这破机器人的时候—— 「酒酒?」 苏酒身体一僵,回过头。 猩红地毯上,男人穿着墨蓝色的制服正装,肩章闪亮,黑色的长髮温顺的披在身后,被轻轻束起,他拿着香槟,戴着白手套,似乎刚从某个宴会回来,身形优雅。 苏酒隐约想起来,这位神明大人,好像还有那么个着一个机甲兵总指挥官的身份。 只是此时这位总指挥官似乎很疑惑本应在好好休息的她为什么会跑出来,漆黑的眼睛微微染上了几分暗色,他刚要说什么—— 苏酒在他开口之前,「米哈伊尔。」 一霎间。 「哗啦。」 香槟碎在地上,酒液渗入了猩红地毯,氤出血一般的暗色。 米哈伊尔整个人如同过电一般,僵在了原地,他嗓音喑哑,「……你叫我什么?」 不可置信之余,也许带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的隐秘狂喜。 第44章 带我回家 。 米哈伊尔带着苏酒找到学校的时候, 鹊鹊已经不知所踪了。 学校是非常大的贵族学校,有粉刷的非常艷丽的教学楼,漂亮精緻的森林花园。 然而也是在漂亮美好的森林花园里, 找到了鹊鹊的小书包,还有被踩碎的通讯器。 监视器也被毁掉了。 苏酒心情糟糕透了。 任谁在打着打着电话, 那边人突然出事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太美好。 米哈伊尔在一边, 看她神色焦灼的样子, 轻轻按耐住心中的那股莫名酸意, 握住她的手, 低声安慰:「别怕,附近也会有监控的。」 米哈伊尔并没有用爱神的身份过来。 如果爱神莅临,会引起骚乱, 到时候别说找人了, 各种事故都有可能。 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虽然没有用爱神的身份过来,但手下办事效率一向高的离谱,几番沟通,快就有保全提供了森林花园周围的监控记录。 苏酒看到,小女孩被几个看似是高年级的男孩子从森林花园里拖出来,他们衣着精緻,脸上带着傲慢轻蔑的笑。 鹊鹊的身形很小, 被那几个高大的男孩挡住了。 即将负责教导鹊鹊的班主任老师看到那几个学生,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几个是……海洋星的几个大家族的孩子。」老师隐晦的说, 「听说他们的家族, 跟郁金香星的几个大人物有联繫,所以行事一向……肆无忌惮。」 「鹊鹊!!」 就在苏酒在米哈伊尔看监控的时候,精緻的雕花门被用力推开, 傅嘉鱼匆匆进来。 米哈伊尔一下攥住了苏酒的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 傅嘉鱼看到苏酒以及少女身后的男人,微怔了一下。 男人黑色碎短髮,黑色眼睛,穿着简单的深黑色制服,银色暗纹如蛇攀爬在衣料下,隐约贵气,他攥着女孩的手,指骨修长,昂贵的钻石袖口隐约闪光。 他看傅嘉鱼的目光,警惕,危险,不善。 但傅嘉鱼顾不得思考这个人和苏酒的关系,他的视线移向了监控,看到监控里被拖走的鹊鹊,他脸色一变,拳头攥起,指骨隐约发青,他把监控慢慢往后调,目光如刀一般定在了一个男孩脸上。 「傅琰……」 苏酒:「你认识他?」 「嗯。」傅嘉鱼应了一声,似乎心中已经有了谱,他略微放松了些,视线掠过米哈伊尔,又望向她,「你怎么会在这?」 苏酒顿了顿,把情况给傅嘉鱼说了一下,「我有点担心。」 傅嘉鱼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眉宇间隐约带着一点疲惫,自嘲着说,「……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 苏酒一怔,早晚会有这一天?什么意思? 「让你担心了……我会解决的。」 他看了一眼米哈伊尔,「这位是?」 苏酒感觉米哈伊尔攥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 米哈伊尔抿着唇,什么都没说,视线落在傅嘉鱼身上,又挪到了墙上的猫头鹰挂钟上。 好像对苏酒会如何介绍自己,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苏酒露出了得体的微笑:「……私人保镖。」 米哈伊尔:「……」 傅嘉鱼恍然,他似乎略微放松下来,又笑了:「听说你订婚了……」 他表情管理的很优秀,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一张完美的笑容下。 「是啊。」 苏酒把自己被米哈伊尔攥得死紧的手往外抽了抽,抽不动,便也只能随他攥着,「我很担心鹊鹊,能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傅嘉鱼看了一眼苏酒身后衣着精緻,满身贵气,然而表情很不愉快的「保镖」先生,斟酌一下,还是娓娓道来了。 光明星系,对于魔族混血的歧视由来已久。 他们不属于人类,也不被魔族承认接纳,甚至有些人一个不慎,还会变成恐怖的异变种,造成严重的社会动乱。 第102页 所以一般魔族混血,如同之子一般,都是不被祝福的存在。 但命运总是公平,剥夺了什么,也会给予什么。 魔族混血一般会有出色的外貌,或者极为聪慧,要么就是力气很大,他们继承了魔族的部分能力,又不会像完全的魔族那样性格兇残暴戾,毫无人性。 但卑劣的社会地位,註定让这份出众不为人所祝福。 「魔族混血是可以被买卖的。」 傅嘉鱼很冷静的说:「一旦被打上奴隶的标籤,这辈子都只能是奴隶。」 苏酒怔:「……奴隶?」 这么个高科技时代,还有奴隶? 一边的米哈伊尔也蹙眉。 「在郁金香星以及附近星球,自然少见。」傅嘉鱼轻声说,「爱神厌恶任何和魔族沾上关系的存在……残酷的处刑台上,因祭旗死去的魔族混血不知凡几。」 米哈伊尔微微一僵。 他攥着女孩的手又不觉收紧了一些。 女孩没有看他,似乎也没在意傅嘉鱼说的话,她「哦」了一声。 又温和的提醒他:「保镖先生?……你攥我太紧了。」 米哈伊尔缓缓放松了自己的手,却没有松开,是让她不会觉得痛的温柔力道。 傅嘉鱼看了看米哈伊尔,忽然说,「我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称职的保镖。」 米哈伊尔掀起眼皮,嘴角牵起冷笑,「毕竟有傅先生弄丢女儿的前车之鑑,想来海洋星并不安全,身为保镖,自然要更负责一些。」 傅嘉鱼被戳中痛点,神色微变,却还是嘲道:「我从来不知道负责,就要把人像犯人一样看着攥着。」 米哈伊尔眼瞳一下黑沉,飒冷的气息凝起来—— 一个卑贱的魔族混血,也敢来挑衅他? 当时因为酒酒放他一马,如今不知死活当着酒酒的面冒犯他…… 周围的空气凝滞下来,森冷压抑的气息瀰漫,就在气氛一触即发——米哈伊尔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回握住了。 那细嫩的手,不像之前那样被他无动于衷的攥着,而是轻轻的握了回去。 ——「没关系的。」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她抬眼看他,黄金瞳荡漾着笑意,「没关系的对不对?」 怒火和醋意,霎那间荡然无存,米哈伊尔出神半晌,一种无人可知的隐秘喜悦悄悄绽放。 空气中那种窒息感也在剎那消弭,他按捺住心跳,低低的,稍显勉强的嗯了一声。 「可能是我花的钱太多了。」苏酒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太贵的保镖总是会特立独行一些……傅先生见谅。」 傅嘉鱼看着虽然脸色不太好,却没再吭声的保镖——再加上当事人也这么解释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奴隶多是贵族的玩物。」傅嘉鱼继续说,「被上一代爱神所庇佑的老派贵族,在光明星系扎根已久,有关魔族混血的买卖,也是从他们开始的。」 「傅家,也是这样的家族。」傅嘉鱼冷淡的说,「傅家是老派贵族之一,多得是做这样的买卖,我父亲当时在家族里地位不高,偏偏执意魔族的母亲在一起生下我,大概是遭了报应,死的早,留下我一个人……」 傅嘉鱼顿了顿。「她是家族里买回来的混血奴隶……但她是母亲的孩子,我收养了她。」 苏酒一怔,鹊鹊是收养的?等等,是……傅嘉鱼母亲的孩子? 苏酒对这混乱的关系,有些理解不能,「……啊?」 米哈伊尔扫过傅嘉鱼,隐约瞭然,「你的母亲的种族想必有些特殊。」 「嗯。」傅嘉鱼神色冷淡,「她是魔族中的虫类,寿命很长,人类的规则无法束缚她,孩子不知凡几。」 苏酒:「…………」 傅嘉鱼没有说自己收养鹊鹊时复杂的心路歷程,只是说,「家族很不待见鹊鹊,我收养鹊鹊后,也因为贵族限制奴隶的特殊契约,我们虽然有系统上的父女关系,但无法离开海洋星……」 苏酒恍然,当时傅嘉鱼托她照顾鹊鹊的藉口是鹊鹊想要留在海洋星…… 但是一个想要在海边看森林的孩子。 怎么会一直,想要留在根本就没有森林的海洋星呢。 「所以她一旦被抢回奴隶所,」傅嘉鱼眉眼阴郁下来,说,「就会回归奴隶的身份。」 奴隶所。 苏酒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只是她一直当这个世界的过客,满脑子都是攻略爱神完成任务,没有在意过。 「奴隶所被老派贵族掌握着,跟郁金香星的大人物也有关系,背后有着巨大的利益链。」傅嘉鱼说,「这件事,牵扯进来会很麻烦,总的来说,跟你的关系并不大。」 傅嘉鱼对苏酒说:「你不用太操心,我会解决的。」 郁金香星的……大人物? * 离开了学校后。 米哈伊尔牵着她的手,带她上了一座巨大的邮轮。 海上有腥咸温柔的风,男人抚平她皱起的眉梢。 米哈伊尔:「那个孩子,就那么重要?」 苏酒:「……」 米哈伊尔眯起眼睛,说:「还是因为,你想用这个理由见傅嘉鱼?」 苏酒腹诽了几句,也没有心情卖笑,冷冷淡淡的说:「没有。」 米哈伊尔:「你在不高兴?」苏酒确实不高兴,不,她就没有高兴过。 第103页 苏酒不好直说,委婉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身边没有了声音。 甲板上,能看见湛蓝的海洋,苏酒趴在栏杆上眺望,她之前所在的城市,学校,其实都是漂浮在海上的城,这是属于海洋星的独特建筑。 但就是这样的城市,也藏着无数腐朽与陈旧。 苏酒看了一会儿,回头,米哈伊尔不见了。 米哈伊尔居然滚那么快。 苏酒有些诧异,也隐约松口气——但很快,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红毛兔子戴着墨镜,穿着蓝色的花衬衫,躺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躺椅上,咬着根吸管,就差在旁边插根太阳伞了。 苏酒:「……」 兔子缓缓的举起一张写着歪扭字的纸牌:「是兔子,不是人。」 苏酒:「……」 它又举起一张:「你可以安静的待一会儿。」 苏就懂了。 哦,是这么理解「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的。 垃圾。 苏酒无视他,继续看风景。 兔子戳了戳她的脚踝,苏酒扭头,看见它指着另一个小躺椅,举起一个牌子—— 「要不要一起?=l=」 苏酒伸脚把它连躺椅带兔子一起从甲板上踹了下去。 听见了那悦耳的「噗通」声,苏酒忽然觉得心情爽多了。 傻逼流氓兔,给爷死啊。 * 也不知道那流氓兔子怎么从海里爬出来的。 总之苏酒再看到米哈伊尔的时候,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其实苏酒踹兔子之后,心情稍微忐忑。 毕竟她现在的人设是,对爱神有爱意的未婚妻……这么无情的把人踹下去,爽是爽了,人设是不是崩了? 但米哈伊尔仿佛忘记了苏酒一脚把他踹下甲板的事情了,很是温柔体贴的照顾她。 他把昂贵的白虾一个一个的剥在盘子里,放在她眼前。 苏酒闷声不吭的吃,白虾滋味很好,蘸着一种特殊的酱料吃起来更是美味。 苏酒吃得有些上瘾。 米哈伊尔蘸着酱,突然问:「心情好些了吗?」 苏酒差点噎住,过了一会儿,「……嗯?」 米哈伊尔:「我以为你欺负我一下,会高兴一些。」 苏酒表情微微一僵,「……怎么会呢。」 她虚伪的说:「没有,我不爱欺负人的。」 米哈伊尔静静的看着她,剥虾的动作停下来,他沉默一下,说。 「喜欢我好不好。」 苏酒愣了一下,她瞄了一眼,桌子上有酒。 苏酒:「我喜欢你啊……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米哈伊尔:「别喜欢傅嘉鱼,喜欢我,好不好。」 ——你有哪里值得我喜欢吗? 苏酒漫不经心的想着。 但她还是弯起唇角:「想什么呢,我最喜欢你了——我不喜欢傅嘉鱼。」 米哈伊尔:「那为什么,那么关注那个孩子?」 苏酒:「因为那是喜欢我的孩子啊。」 米哈伊尔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怔住。 他说:「在郁金香星,也有很多人喜欢你……你都要喜欢回去吗?」 苏酒知道,他说的是那些粉丝。 苏酒:「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米哈伊尔顿了顿,又轻轻的,很低,很快的说:「我也……喜欢你。」 苏酒「哦」了一声,她说:「我知道。」 不过,到底是不一样的东西。 苏酒想。 廉价的喜欢,和珍贵的喜欢。 这两者的区别,她还是能分辨的。 但是她不欲和他多解释,又怕剩下的问题难以招架,干脆拿了酒,打算灌醉他,「……来,喝酒。」 米哈伊尔不是很爱喝酒,但苏酒灌他,他不会拒绝,苏酒怎么灌,他就怎么喝。 大概是微醺,他悄悄靠过来,和她咬着耳朵,「我……其实很高兴,你愿意喊我的名字了。」 「所以……就算我很不想让你见到和傅嘉鱼有关的人……但是你喊我的名字了。」 他眼圈红了。 像是喜悦,又是悲伤,仿佛他倾吐的每一个字,都是午夜梦回,缠绕他心尖的,无人能懂的伤心事。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这样叫我了。」 他像醉了,又似乎没有,深黑色的眼睛染着属于他自己的执拗,他贴近她,喃喃的说:「酒酒……」 苏酒浑身僵硬起来,「嗯……」 她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喝醉酒的男人好像更可怕。 「别那么怕我。」 他攥着她的指尖,十指交叉,独自扣紧,他语气带着嘲意,「说到底……我就是你招之即来的狗……只要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只要一声……」 他靠在她耳边,把她的手放在胸口,声音诱惑的沙哑起来,「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 好在米哈伊尔喝醉之后,只是话变多了,没有些其他乱七八糟的行为。 苏酒缓缓放松下来,她继续灌他。 米哈伊尔喝了很多酒,彻底醉了。 她听见他有些笨拙的跟她告白,跟她倾诉,说她死了之后,他非常伤心,也很难过。 说郁金香星因为他,下了很多很多的雪。 第104页 说那些黑她的人都被他杀掉了。 说苏家被他关了起来。「我不会再失约了,也不会再让你死,让你受伤,让你遭遇难过的事情了……」 他红着眼睛,简直要把心剖出来给她看。 他那样深情,那样为她着想,像浓缩了所有甜味的糖,压在舌尖,只也许是这甜味太过一厢情愿,苏酒竟觉得发苦。 「我会保护你的,酒酒。」 「别丢下我了……好吗?」 灯光泼洒,照着他深长的眉弓,他深黑的眼睛凝视着她。 他整个人像一棵行道树,阴郁,脆弱,又挺拔,他的心仿佛在刮着一场迅勐的风雪。 好像要被冰冷的风雪掩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用树根咬住她的喉咙,与她于冰雪下同葬。 苏酒收敛所有的情绪,与他十指相扣,浓密的睫毛阴影将眼瞳染成深冷的暗金。 她弯起唇。 「好呀。」 苏酒听见自己温柔的声音:「米哈伊尔。」 「要好好保护我。」 * 鹊鹊的事情解决的其实很快。 虽然傅嘉鱼说不用帮忙,但米哈伊尔看不得苏酒老是为除他之外的人忧心忡忡。 有爱神的命令,鹊鹊在晚上就完好无损的被人送到了苏酒这边。 小姑娘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呆呆的,看到苏酒后,呆滞的表情慢慢转过来,整个人窜到苏酒怀里,眼泪哗啦啦的就掉下来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酒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于是苏酒只能想办法,把人哄睡了。 …… 鹊鹊一直在做噩梦。 她叫着,好疼,不要打鹊鹊。 但是鹊鹊身上没有伤痕。 苏酒隐约明白,鹊鹊可能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但是送回来的人不能满身伤痕,所以又治得完好无损。 身体的创伤很容易医治,但心灵的创伤,治得好吗? 鹊鹊从噩梦中惊醒了,也什么都不说,只是抽泣着,要苏酒抱抱。 …… 苏酒抱着小女孩哄着,快睡着了,却听到了小姑娘茫然的,小小的声音。 「混血……就是原罪吗?」 苏酒一下就清醒了。 「……」 混血啊。 苏酒想到了郁金香星肆无忌惮的网暴。 他们追捧她,喜爱她,迷恋她,把她捧上神坛。 却又因为她仅仅是魔族混血,就辱骂她,唾弃她,爱意化作憎恨,眨眼将她送上断头台。 小夜灯的微光星星点点落在她暗金色的眼瞳,她抚摸着女孩柔软的髮丝,听见自己轻轻回答。 「混血不是原罪。」 「偏见才是。」 鹊鹊窝在她怀里,低低地抽泣起来,她说,「鹊鹊不想要这样……」 「等长大了……」鹊鹊说,「……」 她又不说了。 之前那个肆无忌惮,说摔断腿,也要爬到最高处的姑娘,像是被现实折断了骨头。 连把梦想诉诸于口的勇气都失去了。 「你长大了,想要做什么?」 苏酒托住她的下巴,轻轻蹭她的脸,「没关系,你可以悄悄的告诉我。」 「而且……」苏酒温声哄她,「你不要忘记了,我可是你的神仙姐姐。」 那双在夜色中变成融融暗金的眼瞳,此时此刻,仿佛有了非同寻常的力量。 「我……」鹊鹊眼眶湿了起来,「我想,我想毁掉奴隶所那样坏的地方……想要解放那些和我一样的人,想要……想要大家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嗯。」少女额头上的神纹微微亮起,她温柔的说,「我听到了。」 等到怀里的小姑娘睡着了,苏酒望着巨大落地窗外摇曳的风。 半晌,她起来,给鹊鹊盖好被子,赤着脚出了门。 门口的憨批机器人歪了歪脑袋:「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你知道……」 金瞳的少女:「奴隶所在哪里吗?」 机器人给了她一个坐标:「在这里,女士。」 苏酒盯着那个坐标,又看它,露出了质疑的眼神:「真的吗?」「以我扫地机器人的自载地图打包票,女士。」机器人诚恳的说:「曾经那一块由我负责。」 * 那一夜,奴隶所烧起了滔天的大火。 熊熊火焰中,是奔逃,大叫着,咆哮者解放的奴隶。 金色眼瞳的少女站在火海之前,无尽的火焰亲吻着她的裙摆,她赤着脚,哼着轻快的歌,手里的一大串钥匙熠熠闪光。 无数的空中摄像机飞速闪拍,愤怒的贵族第一眼就看到了罪魁祸首—— 少女转过头,对着摄像机,露出了灿烂又冰冷的笑。 混血魔女焚烧奴隶所的新闻,第一次超过爱神未婚妻是谁的热搜,一夜占据各大平台版面! 苏酒张开涂抹的鲜艷的红唇,笑吟吟的对着无数的机甲和炮火张开了怀抱—— 保护我吧。 米哈伊尔。 第45章 拍卖会 我不喜欢 海洋星的城市基本建在海上。 分布于海洋星的海洋城市不知凡几, 而苏酒所在的城市,是海洋星最大的海洋城,也是海洋星的政治与经济中心。 海洋城在建立之初, 就有明确的地域划分。 第105页 从城市中心到边缘,如同心圆一般被划分为abcdef六个区域, a区坐落着繁华而巨大的建筑,是整个城市, 乃至整个海洋星的政治中心, 来往的都是贵族与政客, a区最中间的建筑, 是整个海洋星最高的塔,被称为「海洋尖塔」,是海洋城的标志建筑。 而由内到外, 由a到f, 越往外,象徵的身份越低,到了f区,多的就是靠打渔为生的渔民,但也有被规划出的旅游区,供富有的人来赏海。 而苏酒了解了一番才知道,自己所在的酒店, 正是「海洋尖塔」的最顶层。 这是海洋城乃至海洋星最高的建筑,从落地窗前向外俯瞰, 整个海洋城尽在脚下。 而「奴隶所」, 就在海洋城的b区。 苏酒大概了解了方位,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要走的时候,机器人问:「您现在就要去这边吗?」 它欲言又止。 苏酒:「怎么?」 「明天就是海洋日, 爱神殿下似乎正在准备向您求婚的事宜……」 苏酒:「?」 苏酒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在海洋星呆了一阵子,她也知道在海洋星的一些风俗。 海洋星有个特殊的日子,是海洋日,这边有传说讲,在海洋日的黎明见证爱情,意味着爱意能突破黑暗,至死不渝的浪漫。 苏酒想,爱神迟迟不拿戒指,原来是等这时候。 机器人:「您这样冒昧失踪,爱神会很难办的……」 苏酒忽然打断他:「可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机器人愣了一下。 苏酒一本正经的跟机器人说,「既要求婚,那就要拿出一点诚意吧?」 机器人;「?」 「他付出的只是一枚戒指,我要付出的可是一辈子啊。」苏酒言辞凿凿,「如果他连找到我的耐心都没有,我怎么能放心把自己託付给他?」 前身是扫地机器人的智慧机器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它还是有些迟疑。 「而且你放心。」苏酒放出杀手锏:「就像你知道的那些有剧本的综艺一样,这也只是我和殿下一起商议好的剧本罢了……当然,要让这场剧本完美出演的话,还需要你配合……」 机器人:「……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女孩露出了甜蜜幸福的微笑,金瞳熠熠闪光。 机器人彻底被唬住了。 等配合着,掩护着女孩出了海洋尖塔。 机器人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海洋尖塔外,因为得知爱神殿下订婚典礼,激动应邀而来的贵族们。 ——碳基生物的生活真是充满了令人羡慕的情趣啊。 机器人想。 …… 苏酒找到了在b区的奴隶所。 b区的格调只比a区差一点点,来往的不是各行各业的大牛,就是身份不低的政客。 而奴隶所虽然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没有丝毫要掩人耳目的样子——它是有着圆弧形的穹顶的巨大建筑,坐落在繁华街区的尽头,夜半的b区街道亮着闪烁美丽的霓虹,摆着华丽礼服的橱窗映着豪车的靓影,许多贵族小姐戴着礼帽,蒙着面纱,悠闲逛街,身边是牵着手的僕从,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但也是衣着精緻华丽,行为不失体面,他们在巨大的圆形穹顶建筑前来来去去,若无其事。 奴隶所对外当然不叫奴隶所,它有个合法而温和的名字,叫海洋拍卖行。 但做过功课的苏酒知道,这拍卖行拍卖的,全部都是混血奴隶。 它只做奴隶的生意。 海洋拍卖行只接待有身份的人,想要进拍卖行的人,都会被人用终端验证身份,不得不说,果然是财气大粗的海洋拍卖行,接待人员不是机器人,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苏酒站在拍卖行外,静静看了一会儿流程,进入拍卖行的人总是衣着华丽,气质非富即贵。 她偶尔也会迎来一些打量的目光。 少女穿着简单的运动装,戴着口罩和帽子,在来往贵气的一些人眼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酒看了一眼街道边的橱窗。 橱窗里,是最新款的小礼服——復古款小黑裙,简单又精緻。 苏酒可能是爱神未婚妻的流言传开后,之前苏酒的直播视频热度也是直线上升,直接导致【古地球文化】也成为了流行词,一些与地球有关的元素也渐渐成为了时尚的风向标。 不过苏酒并不了解这些,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 少女的声音清纯温和。 「我可以进去吗?」 「需要贵宾身份验证……」 拍卖行的接待人员抬眼,就愣住了。 小黑裙是最近最流行的礼服款式,由海洋星的顶尖设计师参考古地球香奈儿小黑裙重新设计出的復古款,但因为时代和文化的差异,很少有人能把它穿出味道。 然而眼前的少女黑髮挽起,灰瞳灿烂,极简的小黑裙衬出了窈窕别致的身材,小高跟勾勒着纤细的脚踝,即便是普通的面容,也难掩整个人身上动人的气质。 女孩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贵宾身份验证?」 海洋拍卖行有两个接待人员,也有两个通道,另一个通道,有个少年正低头等着验证,苏酒无意扫过一眼,隐约觉得眼熟。 接待人员:「让我验证一下您的终端就好了。」 第106页 「哦……」 苏酒察觉那个少年看到了她打量的目光,往她这边看,她垂下眼,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抬起手给接待人员,「您验证吧。」 接待人员用检测器碰了一下终端,滴的一声,检测器上显示了一个眼熟贵族的身份,接待人员露出了笑容,「原来是史密斯家的女士,请。」 苏酒颔首,不动声色的进去了。 而等苏酒进去不久,接待人员眼前覆了一道阴影,他抬起眼。 少年眯起眼:「刚才没听见你的机器响,为什么放她过去?」 接待人员认识眼前这位,是傅家的少爷,傅琰。 他愣了一下:「怎么没响,响了啊……那位是史密斯家的小姐……」 「我可不记得史密斯家多了这样一位小姐。」傅琰冷声道,「查一下。」 接待人觉得这少爷没事找事,却还是耐着性子,回头去查记录——然而令人惊诧的是——通过的上一位,并不是【史密斯小姐】,而是一位男性贵族,查克斯。 接待人员难以置信,他揉揉眼:「怎么可能,我刚刚明明看到——」 「你记得她的样子吗?」 接待人员:「我……」 他大脑一片空白。 竟是除了那个小黑裙,其他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傅琰眉头一蹙,进了场子,然而那小黑裙少女如同鬼影,进去之后就淹没在了人群里,不见任何踪迹。 * 梦魇黄金鹿是擅幻术的神格。 假作真时真亦幻,身为sss级的超级神格,用幻术矇骗同级爱神都不在话下,别说去矇骗个凡人。 苏酒混进来之后,把终端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这终端早就被她门口的傻逼扫地机器人弄坏了,门口那个接待员看得东西听得声音全部都是她模拟上一位贵族小姐的流程给他制造的幻觉。 这是个巨大而华丽的大厅,有着宽阔的舞池,播放着悠扬的音乐,精緻的食物摆满了铺着丝绸的昂贵原木桌,人们觥筹交错。 她找了个厕所,幻术之下摇身一变,白色的羽衣礼服覆盖全身,羽毛面具遮住了她上半张脸,只露出了精緻的下巴和鲜艷红唇,慢吞吞的进了大厅。 似乎是正片还没开始,贵宾们还在大厅谈论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希望今天能带回去几个美貌的小奴隶。」 「……我上次买回去的奴隶,不太听话……」 「毕竟是流淌着魔族血的杂种……」 「……」 「不要聊无趣的奴隶了,听说了吗……爱神殿下要在海洋尖塔准备求婚了……」 「可惜邀请函真实太难拿到了……」 「似乎只邀请了海洋星的那几位顶尖贵族……」 「我也想要亲眼见一见爱神殿下啊。」 「你说爱神殿下的妻子真的是混血魔族……」 「那岂不是跟这些卑贱的奴隶……」 「嘘,慎言。」 「也罢,订婚宴参加不了,看看拍卖会也挺有意思的。」 也有人看到了苏酒,有几个男人上来搭讪,但是被苏酒不轻不重的拒了。 女孩美貌温柔,哪怕冷冷淡淡拒绝,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生气。 「那是谁家的……好美。」 「不认识……」 「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吧……」 拍卖会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有西装革履,戴着面具的侍者引着大家,往另一个大厅去。 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叫价的号牌。 苏酒跟着混进去,她拿到了最后一张号牌,130。 这是个典型的拍卖所,巨大的圆形穹顶,闪烁着耀眼的星光,拍卖台并不像普通的舞台,而是金碧辉煌的巨大台阶,一阶又一阶,每一阶都被红色幕布遮挡的严严实实,而台前,站着一位小丑拍卖师。 「亲爱的女士们,尊敬的先生们!」 戴着礼帽,穿着红绸礼服的拍卖官扬起他的拐杖,摘下了他高高的礼帽,向观众席上的诸位行了一个夸张的大礼,他脸上涂着马戏团小丑一样斑斓的夸张油彩,声音也是能挑动情绪的张扬和热情,「爱神在上——海洋星一年一度的玩具拍卖会开始啦!!」 观众席上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唿。 舞台上的小丑拍卖官摆出一个「嘘——」的动作,「安静……」 「下面是……」拍卖官忽然张开臂膀,右手的礼帽哗啦啦飞出纸牌和鸽子,左手拐杖的尾巴炸出灿烂烟花,「show time!」 伴随着他夸张到极致的肢体动作,猩红如血的幕布刷得被拉起,从最下阶,一层一层,哗啦啦到最顶阶,金碧辉煌的阶梯镶嵌着昂贵的宝石,几乎闪瞎人眼。 而台阶上的金笼子赫然落入观众眼里。 苏酒瞳孔一缩。 笼子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孱弱的在笼中,蜷缩着,衣服也没有多少。 拍卖官:「让我们看看这次有哪些漂亮的孩子值得期待——」 他曲折拐杖,轻轻吹了吹拐杖尾,如同吹熄枪口的轻烟,「那么我们先从第一位开始……这是一位可怜的骷髅少年……」 刺眼的聚光灯,剎那间照在第一阶的笼子正中。 雪白冰冷的光,衬着那金笼如冰雪,里面是一具白骨,他眼里烧着幽幽魂火。 第107页 苏酒听见身边的议论。 「居然是骷髅族……」 「是很罕见的族群呢,听说混血也是骨头的样子……」 「这可是很贵的吧……」 人们的议论慢慢熄了,因为拍卖师用愉快的口吻说:「相信大家都很期待……」 「那么起拍价……」 他语调欢快,漫不经心的伸出一个手指—— 「1星币。」 观众席静默一瞬,随机疯狂炸开!! 「1星币??怎么可能?」 「卧槽卧槽——」 「为什么——」 拍卖师:「因为这只骷髅,有着难以忽略的瑕疵——来看它的眼睛,是蓝色的魂火——」他遗憾的说,「这代表,它曾经被炼狱星的瘴气腐蚀过……如果没有神明的庇佑,大概只能活三个月……」 小丑拍卖时轻笑一声,「不过,我想大家会给这位珍贵的骨头,一个合适的价格。」 「我出十万!!」 「十四万!!……」 拍卖会的气氛轻易被炒到白热化,人们疯狂竞价,为了一只骷髅争红了眼睛。 那是魔族混血,也是奇货可居的玩物。 苏酒的视线扫过了澎湃的人们。 人们出价到了一百多万。 是台上vip贵宾室的出价。 「很好……一百六十万是吗?没有人呢再加了吗?」 毕竟只是一阶的开胃菜,加上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再怎么珍惜,也不可能炒上千万的天价。 小丑拍卖师戴着高高的礼帽,捏住拐杖尾,用弯曲的把手当锤,眯眼敲价,他小指尾一枚闪耀的金钥匙熠熠闪光,他澎湃又热情的说:「一百六十万一次!」 「一百六十万——两次!!」 「看来这枚属于可爱可怜骷髅少年的金钥匙,马上就属于这位0号先生啦——」 他高高扬起拐杖,弯曲的手柄即将敲定最后一声时—— 「一千万。」 这声音淡淡的,却如惊雷一般,在安静的拍卖场炸响! 小丑的手柄只差几毫便要与铃铛相撞,甚至因为太靠近,而发出了无人可查的细微嗡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抬出一千万星币的少女凝望过去。 她戴着雪白的羽毛面具,黑髮如烟,羽裙如雪,红唇勾人。 「哦?130号居然出价……一千万?确定吗?130号女士?」 少女微微扬起下巴,矜傲点头。 拍卖师嘴角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那么——一千万一次……!」 「一千万两次——」 最后一声敲响,小丑露出了艷丽至极的动人笑容—— 「现在,这枚钥匙是你的,美丽的130女士。」 「啧……这是哪来的野鸡。」 「是傻子吧,上来就一千万……」 虽然一千万对贵族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一个只有三个月寿命的骷髅身上花这么多钱,不是人傻就是钱多。 然而谁都没想到。 这只是个简单的开始—— 从第一阶的骷髅人,到最上阶的魔鬼人鱼,一路竞价飞升,从1到天价,然而无论多么夸张的价格,多么澎湃的气氛—— 最后,都被横空出世的130扼杀殆尽。 「八千万星币。」 130号红唇轻启,随意敲定。 「八千万星币一次……两次……三次……」 ——因为她永远是所有拍卖品的最后赢家。 「这是巫族血脉,起价60w星币——」 「……」 「四千万……一次,两次……」 苏酒:「一亿。」 「……130号一亿一次,130号一亿两次……」 「一亿星币3次!!恭喜这位130小姐——」小丑拍卖师舔了舔唇,眯着眼笑,轻飘飘的提醒——「但是请务必知晓,恶意竞拍,会付出惨烈的代价哦……」 「听上去很可怕。」羽裙少女漫不经心说,「不过区区星币几亿,我还出的起。」 一时在场贵族们火升心肺。 整个拍卖场,所有奴隶的金钥匙,都被130号大包大揽。 「这是谁,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 贵宾室的贵族们交头接耳,已经有人开始去查130身份。 但得到消息之后,每个人都静默了。 「……这位……是从海洋尖塔出来的……」 众所周知。 海洋尖塔里出入的贵族,无一不是身份高贵之辈。 也许,这确实是无人敢于招惹的存在。 苏酒婷婷裊裊上台,雪白的光打在她身上,衬得她飘渺美好,如同谪仙。 小丑笑吟吟的把钥匙递给她,「您真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女士。」 苏酒纤纤细指勾过钥匙,粲然一笑,「谢谢夸奖,我也这样想。」 苏酒指着台上的笼子:「那么,他们现在是我的所有物了吗?」 小丑笑眯眯,「当然,随您处置。」 金灿灿的钥匙碰撞出快活的声音,少女面向金笼,忽然打了个响指。 金色的光芒笼罩金笼,笼门的锁哗啦裂开! 笼子的奴隶们恍惚看着突然打开的牢门,不知今夕何夕。 「她……她做了什么——」 「……」 观众台上的贵族睁大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第108页 苏酒轻轻:「你们自由了。」 奴隶们呆呆的睁大眼,金光照耀后,他们似乎有了超乎寻常的力量,等反应过来苏酒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争先恐后的冲出了笼子!! 拍卖场产生了巨大的骚乱!! 「保全——救命啊——" 贵族们惊慌失措的唿喊,然而他们的保全机器人却深陷幻觉的困境,对着四面八方的幻影团团旋转。 他们狼狈极了。 「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女士。」 苏酒脖颈抵着冰冷拐杖,小丑握住弯弯的把柄,弯起唇角,「出于安全考虑,我也许应该将您射杀。」 苏酒对他微微一笑。 下一刻。 金色的锁链如利箭纠缠,眨眼把他捆成了麻花,苏酒拽着链子,扯开他的拐杖。 小丑瞪着链子,愕然睁大眼。 「我很欣赏您出色的表演。」苏酒说,「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还有,更多的钥匙。」 就在苏酒准备离开的时候,骷髅走到他身边,他慢慢的,缓缓的,「还有,更多的奴隶。」 …… 苏酒说:「作为失败者,我想您一定不介意我拿走更多的钥匙。」 小丑回过神来,睁大眼睛,低低的笑了,有些病态。 苏酒没搭理他,从他身上剥出更多的钥匙,在骷髅少年的指引下,打开了囚禁奴隶的地下室。 这是混血魔族第一次,将光明星系贵族践踏于脚下的盛大狂欢。 而在这场狂欢夜的黎明,爱神殿下布置好一切浪漫的流程,却发现他即将迎娶的姑娘,出现在了各大头版头条—— 奴隶们抛下汽油和烈酒,少女扔下燃烧的火柴,滚滚火焰烧无了她的伪装,黑髮金瞳的神明少女面对无数狂奔而来的摄像机与机甲飞行器的火炮,耳边是奴隶的咆哮,尖叫,反抗,哭泣,烈火的焦灼味道,烧焦羽毛的味道,松香味,灿烂又盛大。 少女对着摄像头,露出灿烂的笑。 「是那个混血魔女!!苏酒!!」 贵族们被气晕了头脑:「开炮——开炮!!杀了她!!」 而就在炮火朝着苏酒炸开的一瞬间—— 风火炸开,米哈伊尔以背为盾,挡住了猎猎的炮火,他的眼瞳在风暴中闪光,带着肆无忌惮的力量。 被打横抱起的神明少女漫不经心抬手,把那一串钥匙丢入火海中。 她咯咯笑起来,在众多摄像机下主动昂首亲吻米哈伊尔,靡丽嫣然的红色在爱神英俊的面容上拉开暧昧的红痕,海洋日亮起灿烂破晓的天光,她看着怔愣失神,仿佛连愤怒都忘记的神明殿下,唇角泛起轻嘲。 她挑衅般说。 「黎明破晓,您该向我求婚了,殿下。」 黎明的霜雾落在他肩上,衬得他肩章熠熠闪光,他把蔷薇戒指扣入她指尖,直直扣到最后。 「我知道。」 他带她来到海洋尖塔,这里早已做好装饰精美,只等黎明破晓,与一对璧人。 当着在海洋尖塔里因爱神突然失踪又突然带着魔女出现的惊诧至极贵族,当着追逐魔女而来的机甲迫击炮和监视器,当着无数爱神的信徒与平民百姓,和暗中关注的魔族的面,无数镜头直播着尊贵无上的爱神殿下,向着刚刚破坏了海洋星经济中枢的混血魔女,在黎明的见证下,定下永世不悔的婚约。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尊贵的神明,朝着傲慢冰冷的少女单膝跪下,亲吻她白嫩的指尖,和扣在指上的蔷薇银戒,不可置信的听神明低而温柔的祈求—— 「嫁给我,酒酒。」 端于神座黑髮神明,无人不知他对混血魔种的傲慢与偏见,可是此时此刻,在那混血魔女的目光下,傲慢如同枯死的藤,偏见也不知所踪。 「嫁给你,可以啊。」 没等米哈伊尔露出高兴和喜悦,苏酒便在众多监视器下从神明手中抽出手,轻慢的摘下戒指。 「但怎么办……」 那银戒上的蔷薇闪着明光。 随后,骨碌坠下高塔—— 高塔上有热烈的朝阳和明媚的风,少女黑髮猎猎飞扬,她弯起眼睛,语调天真,「你的戒指……」 看着米哈伊尔脸色微微变,她又转了语气,轻快的说:「……我不喜欢。」 第46章 求婚 众生熙扰,神永远在你这边。 苏酒焚烧奴隶所的事迹如燎原的星火一般传播出去, 震撼了整个光明星系。 少女对着炮火张开怀抱,粲然笑着的疯狂背影,深深印刻在每个人的心上。 光明星系贵族的利益与脸面, 被少女的一把火践踏成灰烬。 但更震撼的是,爱神殿下无视了她犯下的滔天罪行, 也无视了她骯脏的血脉,毫无犹豫的救那纵火犯于烈火热炮中, 甚至为了赶上海洋日的黎明, 连指责都未有半句, 直接带她去了海洋尖塔—— 那一幕被直播到千家万户的一瞬间, 无数少女的芳心都碎了。 爱神要在海洋尖塔向某人求婚的事情,并没有刻意保密,有关爱神会娶谁的猜测甚嚣尘上, 有关这个话题的投票甚至无声无息爬上了热门榜, 苏酒的票数几乎是负的。 她的所有身份都被扒了个底朝天,甚至连父亲是神族苏旷,母亲是魔族米莎的消息都扒了个清清楚楚。 第109页 爱神信徒们都拒绝承认,那个某人会是「苏酒」 可是现在,站在海洋尖塔上的,不是他们票选出来的任何一人,偏偏是苏酒。 理应因血脉而被踩进泥里的苏酒。 「爱神殿下的未婚妻居然真的是她??」 「我不信……」 「爱神殿下疯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哪里好??谁能告诉我??」 「……」 但无论遍布光明星系百万星球上的信徒们有多么震撼不可置信, 也只能看着那位风光霁月的神明,单膝跪下, 赶在黎明之前, 向苏酒求婚。 「她手上的……戒指……」 苏酒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在破晓的昏光下,暧昧闪光。 ——光明星系, 无人不知那戒指耗费了爱神殿下多少的心血。 为了那枚戒指,爱神殿下请来无数精妙设计师来设计纹样,取无数珍稀素材。 然而无数设计师呕心沥血的杰作,却没有一枚戒指能让挑剔的殿下满意。 最后是爱神亲集百家之长,闭门不出,亲自雕琢出一对满意的戒指。 爱神殿下雕琢戒指的事人尽皆知,光明星系的每一位爱神信徒都对戒指翘首以望,甚至午夜梦回的时都幻想着爱神亲制戒指的专注模样——于是他们一点有关戒指的蛛丝马迹都不轻易放过,很多人都知道,那是有着蔷薇花纹的戒指。 卑贱的蔷薇花甚至受到了新晋设计师的青睐,和古地球流行文化一起成为时尚的前沿,当然,这也被很多老牌古董设计师痛斥有伤风化。 但无论如何,那戒指都被信徒捧上高处,亲切的称之为,神之眷恋。 但谁都不曾想过,那枚珍贵的神之眷恋,刚刚出世,甚至还未有人看清样子,便被苏酒如垃圾一般,轻贱的扔下高塔。 爱神的信徒们呆滞半晌,破防了。 星网彻底炸开!! 「肆无忌惮的混血魔女!!!」 「罪人!!纵火犯!!!渎神者!!」 「……」 「爱神殿下一定会处置她的,把她送上刑场!!」 贵族们在一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天吶……这么大的胆子……这……这算是渎神罪了吧?」 「我本来就不看好这场婚礼……」 「居然真的是这个混血魔女了……不过既然这样,爱神殿下这下能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吧……」 男人都要面子,更何况他是受人爱戴的神明,她一点脸面都未曾留给他,即便再是纵容,恐怕也触碰到了底线。 爆炸的星网舆论对目前的当事人无关痛痒。 黎明破晓的烈光如刀锋般噼下,在单膝跪下的男人与少女之间割开无法触及的昏晓。 被丢了戒指的神明微微抬起头,他对上了苏酒的目光。 苏酒感觉自己,一点也不害怕。 她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如燃烧的火焰般沸腾。 她漫天开价,买下所有奴隶,又烧了奴隶所,肆无忌惮的与光明星系的全贵族为敌,还在众目睽睽下,毫不留情的在他精心准备的求婚仪式上扔了戒指。 苏酒不信他不愤怒。 渣男就是这样,就算嘴上说的信誓旦旦,保护你一辈子,永远站在你这边。 但永远都是嘴上说说罢了。 他不信她,就像她不信他一样。 但她并不介意在他有限的纵容下,做无限出格的,自己想做的事。 她等着米哈伊尔向她兴师问罪。 在破晓的光明下,少女额头神纹闪闪发亮,金色瞳孔锋利竖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爱神会处决少女的时。 「是不喜欢戒指。」年轻的神明轻声问:「还是,不喜欢我?」 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愤怒质询。 苏酒顿了顿:「……不喜欢戒指。」 也不喜欢你。 米哈伊尔得到了答案。 他沉默一会儿。 半晌,他在众目睽睽下,抽出了扣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如少女一般,丢下高塔—— 稀有金属制作的神之眷恋,如同垃圾一般,在凹凸不平的塔身磕绊坠落,又在无数摄像机的追拍下,落入了下水道,溺死于城市之下的黑暗深海。 「没用的东西,不要也罢。」 一时间。 所有贵族都缄默了。 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米哈伊尔,几乎连唿吸都忘记。 苏酒也怔住了。 没有指责,质问,也没有苛责,埋怨。 他摘下白手套,丢到一边,执起她的手,在她剥了戒指的无名指上,轻轻印下一吻。 苏酒微微睁大眼。 太阳从海平线缓缓升高,拉扯着两人之间如刀锋一般的晨昏线,那线条带着少女身上的光明,缓缓落在黑髮神明亲吻她指尖的英俊面容上。 他稳稳的握住她的手,站起来。 宽阔的身躯将那阳光遮住,少女眼里满是锐利锋芒的金色瞳孔,微微放大。 如同本已经磨好利爪,全副武装备战,却因为忽然被敌人抱在怀里亲了一下,而显得惊疑不定的小猫咪。 米哈伊尔浓密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瞳。 苏酒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是我愚钝。」他说,「讨不得你欢心。」 「但我不会放弃。」米哈伊尔说,「酒酒,神明的一生,像你眼里的无情一样漫长。」 第110页 苏酒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他发现她在演戏了? 他不理会她的惊疑,在无数贵族的静默与震惊下,与她十指相扣。 「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他声音轻的像晨曦时吹过的风,「众生熙扰,神永远在你这边。」 * 暗星中枢 玫瑰星中央魔殿。 白黑方格,在地板上冷冰冰的交错,矗立柱子撑起雪白穹顶,细弱的星辰与月光,从穹顶的狭窄的窗隙中漏下。 「陛下……奥黛卡在海洋星现身了,不过是幻影……要不要追查下去?」 戴着头盔的骷髅魔种单膝跪下,低声禀报着。 「……」 一级一级的台阶从它视线之下,蜿蜒而上,铺着细緻的鹅绒毯的阶梯尽头,是镶嵌着昂贵宝石的银白王座。 骷髅魔种半天没听见女王的声儿,他迟疑一瞬,小心翼翼的抬头。 只看到了细白的脚踝,圆润的脚趾,复杂的玫瑰花勾着精细繁杂的齿轮,盘踞其上。 他只来得及看一眼,额头就挨了一下。 捲起的报纸重重的砸在他带着头盔的脑门上。 「低头。」 是不冷不热的少女音,带着三分不耐:「你丑到我眼睛了。」 骷髅魔种:「……抱,抱歉,纱……女王陛下……」 他下意识的想说纱丽公主,又临时改口。 纱丽女王没介意。 「我看到了一个新闻。」纱丽似乎对遁逃的前任女王兴趣不大,她说:「爱神要娶妻。」 骷髅魔种非常耿直:「……他们不会给我们分喜糖的,陛下。」 女王陛下恼羞成怒:「我稀罕?!」 说完又觉得失仪,顿了顿,调整了一下仪态,又不紧不慢的说:「但是他那位未婚妻,在他求婚前夜,连夜烧了奴隶所,放出了奴隶所里一万混血魔种……」 骷髅魔种:「??」 骷髅魔种忍不住:「您怎么看到的这个事儿?」 纱丽冷冷道:「报纸上。」 骷髅魔种:「……」 其实,女王纱丽有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那就是,字盲症。 她没有办法辨别任何文字。 都传奥黛卡与纱丽是姐妹,姐姐奥黛卡野心勃勃,妹妹温柔佛系,不争不抢。 其实纱丽性格的温柔佛系,只是因为一个大字都不认识,出糗好几次后,就不得不温柔佛系起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的缺点,就算有方便的星网终端,她也要端张报纸在手上,一本正经深度阅读。 然后把视频终端放在报纸的罅隙里,不动声色的听新闻直播。 女王陛下有着雪色短髮,长长的刘海遮住右眼,露出眼尾微耷,挂着单边眼镜的左眼,眼镜的细长锁链蔓延到耳后。 交叉黑裙露出精緻锁骨,红色的小西装外套披挂在瘦肩,黑色长手套勾勒的手指点在膝上的报纸上。 「爱神莅临海洋星,为了庆祝这件事,奴隶所花重金搜集了所有的精英混血奴隶,甭管男女老少,血脉等级全都不低,为了卖出更好的价格,甚至花费一亿星币聘请了臭名昭着的小丑拍卖师……」 「结果这姑娘一把火下去,落了个血本无归。」 骷髅:「……」 女王陛下看了乐子,心情有些愉悦,「这姑娘跟米莎真……」 她突然顿住,微微怔忪。 沉默病毒般,在空气中蔓延。 米莎是女王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 却因为所嫁非人,死的凄凉。 纱丽闭了闭眼,摘下了单边眼镜,擦了起来。 细緻的黑链耷拉着。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这样做。 骷髅魔种看了一下砸在头上的报纸,过了一会儿,眼睛慢慢睁大,开口打破了死寂:「女王陛下……」 「嗯?」 骷髅魔种喃喃道:「这报纸上写……苏酒……」 「那个爱神的妻子……」他小心翼翼的,难以置信的,「……是米莎殿下……和苏旷的……孩子?」 脆弱的镜片跌落在地,咕噜噜的滚下阶梯,落在骷髅魔种脚边。 第47章 我帮你 孤独。 「苏酒……」傅琰咬牙切齿。 与傅嘉鱼那个堂哥不一样, 傅琰是傅血脉纯正的傅家孩子,马上毕业,傅家便试着把家族的生意让他来帮忙照顾, 之前一直是跟着家族学习,这次海洋拍卖行, 这是傅家为了锻鍊他,让他负责的第一个项目。 未曾想会出这样的让人难以接受的意外。 拍卖会的一场大火, 解放了混血奴隶。 但这无疑重重的伤害了贵族们的利益, 甚至还有跑得慢的贵族在大火中严重烧伤。 虽然烧伤们的贵族可以用进口医疗舱恢復得不见丝毫痕迹——但烧伤时的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是以傅家还会面对高额的精神赔偿。 只是傅家血亏也就算了, 但问题还是那位来自郁金香星,暗中投了大价钱支持海洋拍卖会的,如今血本无归的那位大贵族。 傅琰恨恨想, 那个鹊鹊果然是个灾星, 只要沾上就是要倒大霉! 本来绑架鹊鹊,只是想给傅嘉鱼一个教训,谁知竟能惹上苏酒这么个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瘟神。 他强压火气,拨了一个号码。 第111页 阴暗光影下,男人的声音模煳起来。 「……祭司大人……」 …… 贵族们受了委屈,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咽下,于是拍卖会上的视频流了出来, 苏酒装扮的130号在拍卖会场一掷千金的录屏又火爆全网。 「我的天……这总报价有十几亿了吧……」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报价十几亿, 最后霸王掉了?」 「……虽然但是……根据光明宪法, 买卖奴隶不是不合法的吗?」 「那楼上的意思是,那位开口豪掷十几亿又一文不给,最后烧掉海洋拍卖会造成巨额损失的混血魔女, 就是合法的了?」 「先撩者贱,买卖奴隶本来就是不合法的,那种拍卖行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不提身份,替天行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说这话有点奇怪……但你们有没有觉得很爽啊,我第一次见星币按亿提价的,平时参加的那些拍卖会简直弱爆了啊。」 「楼上有病,这有什么爽的,她又没有付钱!!」 「……她现在可是爱神的未婚妻……她要是真想付钱,也不是付不起啊……」 「……」 阳光灿灿的落下,尖塔上,米哈伊尔眺望着城市之外,无边无际的海洋。 贵族们不敢找他来讨要说法,但暗中手段一个都没落下,苏酒的身份被扒了个底朝天,大肆传播。 米哈伊尔漆黑的目光一片冰凉。 但无论是网友还是傅琰,都未曾想到,事态居然朝着另一种方向失控发展。 一日后。 海洋星各大家族费心遮掩的丑闻在各大媒体平台粉墨登场。 「我的天……原来查克斯是个噁心的□□!!」 「……所以要买奴隶吗??」 「史密斯家居然偷漏了这么多税!!噁心死了!!」 「我的天,居然还有家族跟魔族贩卖情报吗??」 「……」 而这边,傅琰还没有来得及烦恼如何向烧伤的贵族们赔偿,就得到了参与拍卖的贵族们,统统被抓入海洋监狱的消息。 海洋监狱是在海洋城下,被浸泡着的巨大水牢,哪怕是忍耐力超强,穷凶极恶的星际海盗,进去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细皮嫩肉的贵族。 没有等傅琰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搜查兵就冲进了傅家。 「我们查到您是海洋拍卖会的直接负责人。」搜查兵拿出了逮捕令:「傅先生,您涉嫌绑架和买卖人口罪,这是逮捕令。」 傅琰震惊睁大眼,他说:「你们无权逮捕我,我们傅家拥有海洋星宪法投票——" 「但您违反的是光明星系的宪法。」 搜查兵不近人情的说:「海洋星总统也正因为奴隶问题,在接受中央问讯。」 言下之意,连海洋星球总统都不能逃过,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傅家。 被烧毁的海洋拍卖会,也被彻查,凡是参与过拍卖会的,统统被抓进了海洋监狱。 一时间舆论譁然! 奴隶虽然是光明宪法明令禁止的存在,但光明星系万千星球,海洋星科技发展平平,离中央郁金香星更是十万八千里,混血种又是被光明星系极其厌恶的存在,是以【混血奴隶】在海洋星,一直是民不举官不究的灰色存在,甚至有人极力宣扬它的合法性。 造成这种情况的更多原因是,拥有普世信众的爱之神明,对于魔种深埋于心的厌恶。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 混血种是被神厌恶的。 他们是被神抛弃的种族。 理应被轻贱。 这种态度,更加造成了混血奴隶买卖的甚嚣尘上。 而这场沸沸扬扬又猝不及防的风波,让无数涉嫌买卖奴隶的贵族被打入牢狱,他们的人脉,金钱,权利,在此刻忽然失去了力量。 没有人能救他们。 只因为那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神明,试图用他们牺牲的血,来让冰冷的心脏,拥有忏悔的温度。 * 如今海洋星凡是畜养奴隶的贵族,一旦查到记录,面临的就是牢狱之灾。 高昂价格买回来的奴隶不再是温香软玉,反而成为了金主们的催命符。 于是被买回来的奴隶纷纷被无情抛弃,海洋星的街道上一下多了无数流浪者,甚至有心虚的贵族想要杀掉奴隶来掩盖自己畜养奴隶的事实,但星际政府神通广大,任何蛛丝马迹都能顺藤摸瓜,揪出证据。 如同可怕的风暴,捲起急风骤雨,海洋星的上流圈子一下坍塌了大半,一时间各种晚宴,贵族们脸上本是从容快意的笑带上了勉强和惶然,那些牵涉丑闻的心虚贵族更是闭门不出,每日战战兢兢,到处找关系,试图离开海洋星,然而海洋星星际港口早已关闭,没有人能离开。 当海洋监狱几乎被曾经富贵的贵族们塞满时,还是有人不明白。 为什么肆意纵火的混血贱民毫髮无伤,而高贵的贵族却沉入水牢。 而在贵族们惶恐困惑不已的时候,街道旁慢吞吞的开了一家以政府名义开始的试行招待所。 流浪的混血奴隶可以在那里登记名册,由接待所负责帮奴隶们清除无法离开海洋星的契约印记,随后,安排工作,寻找家人,一条龙免费服务到底。 招待所是悄悄开起来的,也许是海洋城的招待所施行的非常成功,很快,便如雨后春笋般,开满了海洋星的每一个角落。 第112页 有奴隶曾在最初的招待所里见过负责招待所项目的人,还悄悄拍下来过。 她躺在躺椅小憩,黑色长髮鸦黑,修长手指上扣着一本书,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温和极了。 「这是……苏酒啊!!」 「……」 苏酒的照片很快随着混血奴隶的解放,火爆了全网,因为苏酒特殊的身份,而网上的舆论也发生了变化,人们议论纷纷,猜测这是不是中央政府一场早已谋划好的计谋。 光明星系无论暗中还是明里畜养奴隶的,全都闻风而动,转手的,解放的,一时间混血奴隶的市场被压缩到了极致。 而此次风波起后。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一件事。 别说是烧贵族,解放奴隶这样,对米哈伊尔无足轻重的事。 哪怕这位名叫苏酒的姑娘,浑身上下都流淌着魔族的血。 神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这边。 潮湿的阴雨落下。 穿着黑色卫衣,兜帽盖住头的男人身影,拿着自己的新身份终端,从招待所里走了出来。 阴雨连绵,很多人都撑着伞。 人们好奇的朝他侧眼。 男人微微抬起了脸——呵,那哪里是脸。 是一张白骨面。 幽暗的魂火在漆黑的眼眶里跳跃燃烧,仿佛黑夜无法熄灭的咏歌。 是那只在拍卖所,被苏酒救下的白骨骷髅。 他无视看到他脸颊的人惶恐的表情,把兜帽往下拉深了一些,不紧不慢的走入变得厚重的雨幕中。 它拐过弯弯绕绕,拿着通行证,从f区慢慢往里走,最后来到了a区的海洋高塔下。 他仰头往上看。 高耸入云的海洋高塔,如同矗立于神殿前的方尖碑,有歷史的厚重,也有海洋星整个时代的缩影。 显得那样威严,高耸,甚至遥不可及。 骷髅知道。 在高塔的最尽头。 有一位疯狂的天使。 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少女。 华丽的羽衣,不紧不慢的动作,从冷淡的从容到肆无忌惮的疯狂。 骷髅想。 她一定会用疯狂和火焰,带来新神时代的序章。 熙攘的贵族半数入狱,是以吵嚷的a区,如今却死一般寂静,他看了一眼,转身,绕过了高大而显得空旷寂静的高楼,回到了f区的地下。 这是一个地下大厅,幽灵一般的火焰跳跃燃烧着,很多无处可去的混血魔族对骷髅翘首以盼,他们热切的,期盼着问:「见到她了吗?」 骷髅摇摇头,遗憾的说。 「没有。」 …… 被解放的奴隶们重新拿回了身份,对苏酒感激涕零,无意中,苏酒身为混血,也有了巨大的拥簇。 * 而另一边,郁金香星。 大祭司颂伊尔脸色铁青,「荒唐,太荒唐了!!」 颂伊尔从上一代开始,就是神殿的大祭司,他是半神之体,深得上一代爱神的欢心,后面上一代爱神死去,他也顺利的留在了米哈伊尔身边。 只是,鲜有人知晓,颂伊尔是最大的混血奴隶市场的背后操持者。 身为祭司,他负责向民众与国王传达爱神的意志。 而这代爱神虽对魔族有着厌憎入骨的偏见,但也只是惩治魔族的手段狠厉,却不会想着刻意将其贬成失去人格的奴隶。 而偏远星球混血奴隶之风如此盛行,却是颂伊尔在暗中授意。 他借着爱神厌憎魔族的名义,联合偏远星球的小家族,让混血成为原罪,构建出混血奴隶的市场,并赚得盆满钵满。 这事儿在郁金香贵族之间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不少贵族也入股过这种勾当。 中间的暴利不知凡几。 然而苏酒这一星星之火,偏偏掀起了燎原之势,把这块分不尽的蛋糕烧成了灰,颂伊尔又怎能不愤怒? 「……」 他冷静了一下,半晌,冷哼了一声。 他虽愤怒,但也不傻,如今爱神正对那混血杂种一往情深,不惜花费心血让其復活,现在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化了,纵容的几乎没有底线,如果他这个时候触霉头,就是撞枪口上。 但爱意终有终点,一切皆有底线,神的爱就像浮空露水,来的时候声势浩大,但去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有时候,深爱到恨,只需要一个契机。 颂伊尔看着爱神的求婚戒指被扔下海洋高塔的视频,阴沉着脸,半晌,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阴冷的弧度。 * 苏酒对于米哈伊尔那句【永远站在你这边】并不怎么相信,她对他说的那句「无情」更加敏锐。 难道米哈伊尔察觉出她是在虚与委蛇了吗? …… 但是她表现的并不明显。 米哈伊尔也没有解释他的话。 而自从那场玩闹似得婚宴结束,他似乎变得忙碌了起来,整日不见踪影。 他不回来,对苏酒来说反而轻松,只是自从米哈伊尔那次求婚后,她的神血好像觉醒了。 这让苏酒有些难以入眠。 这个症状一开始不太明显,但渐渐的,神血觉醒带来的副作用就开始了。 她能更加清晰的听见众生的祈祷与愿望。 甚至渐渐能听到很多人深陷绝境时悲伤到愤怒时候,向神祈祷而生的尖锐信念。 第113页 这种信念,本是一种善意的精神传达。 但满怀恨意,认为神抛弃自己的时候,那精神传达就会变成精神攻击。 接着就是血液沸腾,浑身发热,想要做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来发泄。 苏酒渐渐开始夜夜难眠。 但是她在米哈伊尔面前,却又藏的很好。 她不想让米哈伊尔干涉她的事情。 但午夜时分,沸腾的神血又让她热得根本睡不着,她像是被塞满了膨胀热气的罐头,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最后让门口的机器人,给她带了个强效褪黑素,强迫自己入睡。 苏酒如愿以偿的睡着了。 不过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头小青龙。 有人跟她说,你是一头会种树的小青龙,你要努力植树造林——等把海洋填成森林,你就能回家啦。 …… 夜色已深,米哈伊尔披着冷凉的月光,回到了海洋高塔这边。 处理贵族的事情稍微有些麻烦,毕竟人类固执狡猾,一道政令下去,无数种应对手段等着,所以才有强龙难压地头蛇一说。 不过这些圆滑手段,在强权面前,都是笑话。 对他而言,不过是稍麻烦,但并不是无法解决。 「海洋尖塔怎么了……」 「……有一条绿……绿色的怪东西……是变异种吗?!!救命!!」 海洋高塔下,很多夜游的人仰望高塔,怪叫着,有些恐慌。 米哈伊尔脚步一顿。他微微抬起头。 深夜的海洋星有着漫天靓丽的银河,如银绸斜挂在天上,而在银星与月风之下,被夜色晕染的暗蓝的海洋尖塔,一条藤蔓青龙盘踞其上。 人们惶恐极了,对着青龙指指点点。 米哈伊尔怔了一瞬,随后黑色的瞳孔划过银光。 如同沉睡魔咒,一条街的人们都歪倒在地,连带记忆也被抹去了。 …… 青龙盘踞在海洋尖塔上,对着月亮发呆。 从它身边,慢慢长出更多青青的草,直把蓝玻璃一般漂亮的海洋高塔,变得绿汪汪,它不安的甩甩尾巴,有些焦躁,也有些萎靡。 寂静的夜色下,整个城市都被施下了沉睡魔咒。 米哈伊尔飘到塔尖。 湿漉漉的小草扎根在坚硬的蓝琉璃上,半点看不出是幻术。 青龙没注意到他,它整个龙都显得又些蔫巴巴的,没半点精神气儿。 米哈伊尔略一斟酌:「你做什么呢?」 青龙耳朵动弹了一下,看都懒得看人:「没长眼吗,植树造林呢。」 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藏住笑意,「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植树造林?」 「……」 青龙缓缓把身体缠上整个高塔,小爪子搭着塔尖,龙头耷拉着,靠着塔尖,看起来又些失魂落魄,它说:「因为我很想家呀。」 米哈伊尔一怔,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耐心问:「可回家跟你植树造林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青龙想了想。 「有人跟我说,只要我能把海洋填成森林,我就可以回家了。」 米哈伊尔说:「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小青龙嘆气:「可是我太笨了,我做不到。」 「这边,太多海了。」 米哈伊尔:「你好像很喜欢海。」 「嗯那,因为我家那边也有很多的海。」 风吹起它藤蔓构造的鬍鬚,金色的眼瞳在月光下有些难过,「可是这边不是我家。」 米哈伊尔:「你家在哪?」 「很远的地方。」 小青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它看着大海,「是现在回不去的地方。」 米哈伊尔想。 梦里的酒酒,很温柔,也很真实。 当然。 有点可爱。 不过……家吗? 米哈伊尔看着小青龙,他不记得苏酒有「家」。 也许她在怀念她的母亲米莎? 但暗星荒凉,没有很多有海的星球,米莎也是在郁金香星生下的她。 「为什么想家呢?」米哈伊尔问,「是这边……不好吗?」 小青龙原来只是有些伤怀。 闻言,它的头耷拉下来,声音都难过了。 「嗯。」 它说,「这边,一点也不好。」 「我没办法,做喜欢的事情。」它说,「也没办法做到想要做到的事情。」 青龙抽了抽鼻子,「我以前,有好多喜欢喜欢的事情,总有时间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做什么一定能做到……」 「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连活着都很累了。 「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了……」 它用力的喘息,带着一些疲惫。 尽情发泄后——又能怎样呢。 「很喜欢的笛子,碎掉了,画画的话,会被撕掉,直播的话,会被谩骂。」 …… 「我在这里,感觉……要被杀死了……」 梦魇青龙开始大滴大滴的掉眼泪。 米哈伊尔看着那些眼泪,大脑微微空白了一些。 他以为…… 青龙难过得用小爪子抹泪,结果因为没抓稳塔尖,差点要摔下去,米哈伊尔一下拽住了它的爪子,把它拽了回来。 第114页 这边很高,它害怕了,有些发抖。 「……」米哈伊尔:「别哭。」 他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他只能听见自己本能的声音,「别哭……」 它难过的时候。 他也好难过。 只要它不哭,它不难过,他什么都能为她做。 「你做的到的。」他定了定神,安慰她,「你做的到,你不会被杀死。」 小青龙还在掉眼泪。 青龙是苏酒的梦魇。 苏酒的神力在觉醒,青龙是她内心深处的具象化…… 所以米哈伊尔更觉得难过了。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在他庇佑下的酒酒,这样恐惧,这样彷徨,这样的……孤单无措。 她肆无忌惮烧了奴隶所,那样灿烂耀眼,自信的像永不熄灭的太阳。 原来。 她只是耗尽一切,对着可能会伤害她的敌人,在拼命发泄和燃烧。 …… 「我……」米哈伊尔抱住它,「别怕,别哭……闭上眼睛……我送你回家。」 青龙抽泣:「可是回家的话,要海洋变成森林,要很多很多的树……」 「海洋会变成森林。」米哈伊尔摸摸她藤蔓缠绕而成的龙角,「也会有很多很多的树。」 「……」 青龙带着泪水的眼朦胧看着他,「真的吗?」 「嗯,真的。」米哈伊尔说,「不信你看。」 那一瞬间,以海洋高塔为中心,沧海化桑田,森林与藤蔓纵横城市,海洋生出巨树,天光被树影遮蔽。 破晓的光芒穿破云层,整个海洋星,变成了茂盛的大森林星球。 他扣住她的小爪子,吻了吻它因为震撼而睁圆的眼睛,低声说:「我会帮你做到的。」 无论你想要什么。 青龙:「谢谢你……」 它露出了满足的笑,构成身体的藤蔓,慢慢消散在了风中。 米哈伊尔看着手中的藤蔓如烟尘般消散,他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孤独。 * 第48章 山川河海 他引着她这条肆无忌惮的溪流…… 苏酒拉开厚厚的绒布窗帘, 让金红色的晨光泼洒进来。 昨天那个褪黑素好像还挺有用的。 她似乎做了一个不算漫长的梦。 梦是什么,不太记得了,但她隐约还记得梦尾的情绪。 那是一种温暖和满足的感觉, 像个小扫帚,把窝在心肺里的焦虑, 压抑,和忧愁轻轻扫空。 好像是如愿以偿的感觉。 苏酒望着天外, 心情难得畅快, 她找了个红绳子, 随手搓了个麻绳, 把松散的头髮扎起来。 大片赤红耀眼的朝霞铺满东方的天空,让少女纤瘦的背影看起来像在发光。 米哈伊尔站在门口,想, 她总是漂亮的。 苏酒察觉了什么, 回过头就看到了米哈伊尔。 他似乎刚从哪里回来,有些风尘僕僕,黑色纽扣长风衣随意披在肩上,内里是被领带扣起来垂顺黑色丝质衬衫,衬得他脖颈白皙修长。 神明鸦羽长发略微凌乱的披在身后,垂在额前的头髮也有些散碎,却显出了三分肆意的俊逸。 他长得是好看的, 是那种完全符合苏酒审美的俊逸,每一分都是符合她心意。 他定定的看着她, 目光很是复杂。 苏酒一时没想到他突然回来:「啊……」 她扬起笑:「你回来啦。」 他一语不发, 只是盯着她,唇微微抿起。 苏酒走过去,踮起脚尖, 主动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带。 她还算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之前肆意纵火,在他雷点上蹦迪,又在众目睽睽下丢了戒指,那样给他难堪,他虽没说什么,但……再过分的话,破了底线,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毕竟…… 在他眼里。在她口中。 她还是爱他的。 米哈伊尔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给他整理领带,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想起了在郁金香星的漫长又短暂的时光。 她总是把有关他的一切都整理的井井有条。 苏酒整理好了领带,笑着解释:「有点乱。」 眼前的男人却垂下了头,流稍显凌乱的鸦黑长髮淌下肩头,他盯着她。 苏酒不解其意,「?」 男人声音沙哑,偏偏十足认真:「头髮,也很乱。」 苏酒:「……」 ……行吧,也不差这些了。 苏酒迟疑半晌,踮起脚尖,捋了捋他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他发梢染着些许湿润的朝露,沾染在她细嫩柔软的指尖,那稍带湿意的指尖擦过他的额头,痒痒的温柔。 米哈伊尔眼眶有些发热。 苏酒便被男人揽住细腰,用力抱在了怀里,他低头,靠在了她的肩膀。 她仿佛能听到神明胸膛之内不停鼓动的心脏,和沸腾的血。 「……」 苏酒不明白他是想要做什么,稍微有些茫然,但也没有反抗。 米哈伊尔只是这样抱着她,好像这样就能获得足够的安慰。 他的手压抚过她束起的长髮,在冰冷的发上留下无人在意的余温,最后扣在她红头绳上。 「我也想要。」 他声音低低的。 苏酒:「……什么?」 第115页 他的手指蹭蹭她束髮的红髮绳,纠缠一起的两根红绳,在朝阳下显出灿灿的金红色。 米哈伊尔:「你束髮的绳子……很漂亮。」 他倒是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我也想要。」 苏酒:「……」 苏酒:「……那你先松开我。」 苏酒没费劲,找了红细绳,给他也编了一个。 米哈伊尔看着红色细绳子缠绕着她细嫩的指尖,编织出细长的红麻绳,她拿着绳子看他,迟疑一下:「你……转过去。」 他高的很,她够不着。 米哈伊尔很听话的转过去,鸦黑长髮瀑布般流泻在背后,是一道探不到尽头的深涧,肆意不羁的很。 然而那份肆意的凌乱在苏酒掌心却乖觉温顺起来,被少女的指尖收束成柔软的尾巴。 苏酒在他发尾,用红麻绳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米哈伊尔想。 她以前也喜欢系蝴蝶结。 在深渊下的时候。 在郁金香星的时候。 …… 还有,这个时候。 苏酒:「好啦。」 手中发尾微动,她抬起头,却看到米哈伊尔正侧眼看她。 窗外朝霞未尽,他乌黑眼瞳映着金红,光芒柔软。 米哈伊尔突然问:「你会走吗?」 苏酒捏着他发尾红绳的手微松,看着那带着红绳的漆黑髮尾落下,顿了顿:「……怎么突然这么问?」 肆意凌乱的发尾被妥帖的收束起来,恋恋不捨的归于原处。 仿佛心甘情愿被枷锁束缚的恶鬼。 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下,声音轻的像飘渺的云:「……我……有点不安。」 为恶鬼缚上枷锁的姑娘,眼里无情,手里干净。 苏酒听见自己说:「当然不会了……我能去哪里呢。」 ——无论去哪……都会被抓到的。 苏酒说:「我会和你结婚……然后,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话里没什么情绪。 她好像是在说谎。 或者,她在隐瞒什么……她对他总是有所隐瞒。 米哈伊尔想。 她那样想「家」,却不曾给他提过半个字。 她想做什么……也再不曾跟他讲过。 可是这个谎言太美好了。 他根本……不忍心拆穿。 可是什么都不做,又那样不甘。 米哈伊尔转过来,一个精緻的,带着金色琉璃石的银色手鍊扣在了她手腕上。 苏酒:「?」 米哈伊尔:「新终端。」 苏酒哦了一声。 对于新终端,苏酒无可无不可。 不过她现在的精神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脆弱了。 她戳了几下,金色琉璃石闪烁一下,透明的屏幕放射出来,上面写了她现在的身份信息…… 苏酒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她的身份,微微睁圆眼睛。 「诶?……海洋星第一执行官?」 根据苏酒浅薄的了解,她知道执行官在海洋星的政府部门是个很高的位置,单从地位上来讲,跟地位跟地球上的外交官差不多,但拥有的权限比外交官更多。 她之前的终端显示的身份是【普通民众】,现在一跃成为星球执行官,可谓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只是苏酒不太明白米哈伊尔为什么要突然给她这么个身份,有些疑惑的望过去。 米哈伊尔垂下眼睫:「有这个身份……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苏酒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平平淡淡的,偏偏像针,不轻不重的扎的人生疼。 米哈伊尔轻声说,「会有的。」 他忍住心中酸涩,近乎固执的重复,「会有的。」 …… 会有吗?苏酒想。 可是她有点累,除了回家,其他什么都不太能提不起兴趣了。不会有了吧。 不过……米哈伊尔怎么会突然在乎起她的想法了? …… 苏酒觉得米哈伊尔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 但是他不说。 她也不会问。 * 很快,苏酒就明白他说的那句「会有的」是什么意思了。 鹊鹊自从她烧了奴隶所后,就特别依赖她,有事没事就来找她玩,似乎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米哈伊尔默许了。 鹊鹊:「您看最近的新闻了吗?」 苏酒:「?」 鹊鹊:「很多奴隶被大贵族们抛弃了,现在流浪街头无家可归呢。」 苏酒之前终端坏了,没看新闻。 如今听了鹊鹊的话,拿着新终端去看,才发现最近因为她的事儿,真的有很多被抛弃的奴隶。 他们流浪街头,无家可归。 苏酒一脸茫然:「这怎么回事?」 「哎呀,您不知道吗?」鹊鹊说,「那些大贵族害怕被抓走呢!」 苏酒:「害怕被抓走?」 鹊鹊知无不答:「是呀是呀。」 鹊鹊说,「好多畜养奴隶的贵族都被抓走啦!因为他们,嗯……」 她想了想,「他们违反了光,明,宪,法……」 光明宪法对于鹊鹊来说似乎是个有些生涩的词儿。 「鹊鹊没有好好学习呀,对光明宪法都不太熟的样子。」苏酒说。 第116页 「鹊鹊才没有不好好学习!」 鹊鹊被崇拜的苏酒这样说,脸都涨红了,「鹊鹊学习很努力的,但是海洋星的老师们根本不教光明宪法啊,老师们只教我们海洋宪法……」 苏酒:「……?」 鹊鹊小声说:「海洋宪法里,没有不允许买卖奴隶这一条的。」 …… 苏酒没想到,那些掌握着星球立宪权的贵族,竟是这样光明正大的以公谋私,蒙蔽群众的。 鹊鹊说,「但是,比海洋宪法更厉害的光明宪法里有这一条!所以那些贵族们违反了光明宪法,是要被抓起来的……他们现在可害怕了,就把家里的奴隶赶出去了。」 「那些奴隶们好可怜……」 「一旦对主人有危害,就毫不犹豫的被抛弃掉……」 「要是有人能帮帮忙就好了……」鹊鹊难过的说,「……之前被抓起来的时候,也遇见过很好的朋友,他们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苏酒犹豫一下:「这些……没有人管吗?」 「没有人会管混血的事情的。」鹊鹊小声说:「因为大家都知道……混血是被神抛弃的种族。」 「就算现在神明的态度有转变……」 鹊鹊:「……但是没有人敢乱猜神的态度……挑衅神的权威的……就算有人敢挑衅的话,也要有很多很多钱,或者很厉害很厉害的权力,才可以吧。」 鹊鹊:「但是那样的人,才不会为混血们冒险的。」 …… 苏酒:「要怎么做?」 鹊鹊:「?」苏酒犹豫一下:「……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试试?」 鹊鹊:「哇,真的吗?可是要做很多事情的……要给那些奴隶们身份……还要帮他们寻找家人什么的……而且……那么多人呢。」 「先试着建个招待所吧。」苏酒一边想一边慢慢说,「先收留他们……然后,嗯,招待所可以帮他们办理正常的公民身份……」 鹊鹊眼睛一亮:「诶?真的可以吗?哇,姐姐要是做的话,让爸爸给你打很多很多钱!」 「不过……」鹊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萎靡下来,「招待所和公民身份什么的,也要政府部门同意才行吧……」 苏酒一想也是,招待所哪有那么容易,公民身份也确实只有政府—— ……政府? 苏酒的视线一顿,落到手腕上的终端上。 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好像是……星球执政官? 苏酒心微微跳了一下,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米哈伊尔给她终端时的表情。 他是……早就算到了吗? …… 苏酒摇头,不愿再想。 她打开终端,查看自己的身份,结果居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联繫方式,注释是助理。 苏酒联繫了助理。 助理的声音精明干练:「您好,执行官女士,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苏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沉默了。 似乎知道苏酒的不知所措,助理很快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寂,「您只要把您大概想做的事情描述构思一下给我就好了,我会根据您的想法提出可行性建议并负责实施完成。」 苏酒试探着说:「我想建一个……招待所。」 助理:「招待所功能有想法吗?」 苏酒说着自己的想法,「先在街头建立试行点看看……」 「……执行官女士,关于这些问题,也许我们可以进行面谈。」 …… 助理是个非常精干的高级白领,黑髮梳起,穿着白衬衣,包臀裙,踩着三寸高跟鞋,戴着黑框眼镜,名字叫程苏。 「哇……我以前经常在新闻上看到这个姐姐诶。」鹊鹊小声说,「就是那种很厉害的,有总统大人的新闻……」 程苏一来就拉着苏酒去开会。 苏酒以前是做生活博主的,随性惯了,遇到这种混迹政圈的严肃白领,隐约有些脖子发紧。 好在程苏并没有什么架子,话少,但效率很高,而且也很有逻辑,几句话就把谈话引向了她需要知道的地方,很快就把苏酒的想法整理成了一份完整的策划案。 程苏:「我会联繫相关部门,按照您的想法建立试行点的,您可以及时进行监工。」 苏酒有些不太习惯的点头,「……麻烦了。」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程苏对她露出笑容,「在我眼中,您是一位划时代的人物。」 世界是变化的,它总是潜移默化的改变,像溪流冲出沟壑,风沙积成戈壁。 但总会有一些闪耀的人,哪怕是无意中的一把火,也能煽动改变世界的风暴。 苏酒:「?」 苏茫然的送走了程苏。 不久,以政府名义而建成的试行招待所便矗立在了街头。 试行点非常成功,奴隶们有了身份,苏酒曾经装作无意,亲自去看过几次,招待所建设的非常好,也许是上级交代,工作人员对奴隶的态度也非常亲切。 苏酒居然还在招待所了发现了图书角,有关各个星球的风土人情的,想来是让转正了身份的混血们为挑选未来生活工作城市而放的相关参考。 其中有颗似乎是混血们心中的理想星球,那一页的星球介绍被翻阅了很多次。 那是一颗名叫晨曦的星辰,听说那里有一种特殊石矿,可以压抑混血的狂化。 第117页 但是这种石矿也非常珍稀,晨曦星也被大贵族早早握在囊中,利润丰厚。 苏酒便经常去招待所试点看书。 不过与其说看书,不如说是去看人。 看到那些混血们茫然失措,忐忐忑忑的走进来,又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们满足而幸福的表情,会给苏酒一点点—— 在这个世界,并非一无所得的细小安慰。 鹊鹊:「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苏酒:「我没做什么。」 她只是简单的提出了一个想法。 鹊鹊:「姐姐不要这样说。」 鹊鹊:「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人,但没有一个,会愿意为被神抛弃的混血奴隶们着想。」 「但是,姐姐不一样。」鹊鹊说,「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的人可以有很多,但是为混血指明方向的人,只有你一个呀。」 金瞳少女望着那些心满意足离开的混血们。 「我只是想帮助你,鹊鹊。」 苏酒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一个种族指引方向的重任,还是,不要扣在我身上吧。」 真是狡诈啊。 米哈伊尔。 在她放纵自我,为自己随波逐流,一无所得而疲惫不堪的时候。 他偏偏顺水推舟,不推不拒,引着她这条肆无忌惮的溪流,奔向这个时代的山川河海。 他要她这条倦怠的溪流。 重拾对此世的贪恋。 第49章 需要 她总会在血与权力的滚烫中,…… f区。 七彩的霓虹灯闪烁, 斑斓照亮狭窄的黑夜小巷,小巷子里,隐约有几个衣衫破旧的混血蹲着, 他们有的长着独角,有些背上扑闪着薄如蝴蝶的翅膀, 有些则长着一双死鱼一般的呆滞麻木的眼睛。 如果是平时,流浪街头的定然会遭到驱赶。 然而因为上面对混血态度暧昧, 所以一时间无人敢去招惹。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低着头, 头顶乌黑的兜帽盖着脑袋, 压得很低, 手插在兜里,只是路过路边蹲着的混血时,会微微抬起头, 露出一张惨白的骨面, 和深陷眼窝里的幽幽魂火。 仿佛街头游荡的死神。 在街头窝着的独角混血与他点头示意。 骷髅与他对视,眼里魂火闪动一下,随后折身,去了不远处亮着灯牌的地下酒吧。 灯牌上的字母都模煳不清了,闪烁着不稳定的光,上面歪扭七八的字母组成【monster】,灯牌的微弱光芒衬得角落更黑暗, 许多不同的生物于这篇片黑暗中藏身。 而骷髅的影子,隐没在酒吧灯牌下, 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打开。 金属管和齿轮钉交错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劲爆的音乐在耳边炸响,舞池里难得放松的人们在发泄般疯狂蹦迪,七彩的灯光和霓虹球闪烁斑斓的光, 卡座里很多人在大声聊天。 骷髅找了个卡座坐下,兜帽依然压得很低,因为说话的人就在身后,骷髅不得不听他们的聊天内容。 「你听说过吗……这个星球有森林怪物!」 「森林怪物?哈哈哈,说什么呢?你不会以为自己在怪物酒吧,就真的以为到处都是怪物吧哈哈哈哈哈——」 「我可没瞎说!就那天晚上,我正在家睡觉,起来的时候……呵,我的天,到处都是树,草,花的,外面跟童话里有狼外婆的森林一样,吓死我了。」 「你不是在梦游吧?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其实时间有点久了,大概十天前?就那个沸沸扬扬的招待所建起来之前……」 「……」 他这话一说出来,很多人都沉默了。 在这片不合时宜的沉默里,有穿着深蓝制服的服务生过来,把酒单放在骷髅面前,笑容殷勤,「先生,您要点什么?」 骷髅未曾说话,手从深兜里掏出来。 白骨手森森,骨节偏偏修长而白净,如同上等白玉。 他指尖点向酒单上的血腥玛丽。 服务生对于那令人悚然的白骨手视若无睹,「血腥玛丽?马上为您呈上来,先生。」 等转过身,绚烂的灯光掠过后的漆黑阴影之下,服务生微笑的脸微微扭曲,漆黑的眼睛微微亮起红光,上扬的嘴巴裂开,露出鲨鱼一般的恐怖牙齿。 …… 血腥玛丽很快被另一个服务生呈上来。 那是个妖媚美人,蓬松的捲髮遮挡着耳后,她低下头,贴在骷髅耳边,媚声笑道,「小心饮用哦,先生。」 骷髅看到她绚烂多彩的髮丝滚下耳攀,露出耳后深藏不露的鱼鳍。 骷髅没有什么表情,等人走了,他白玉指骨探入酒杯中,任由白骨被冰冷酒液染成猩红。 金属与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苍白指骨,从血池一般的高脚杯里,勾出了两枚闪闪发亮的对戒。 蔷薇勾缠在戒指上,满怀深情。 ——神之眷恋。 那对被丢进下水道,滚入深海,却也名扬宇宙的求婚戒。 在那场全星际直播的求婚宴上,爱神的失败令信徒们震怒,但也让神之眷恋变成了无价之宝。 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投入深海,去寻找这对意义非凡的戒指。 每个人都知道。 这是爱神的求而不得,与心有不甘。 但论起海底寻物,谁能比得上出众的海洋魔族混血种呢。 第118页 骷髅凝视着戒指,把它们扣在了坚硬冰冷的掌心。 虽然现在局势偏向混血种,但是,他们还需要更多东西。 金钱,势力,星球,与…… 一位能够领导他们的少女神明。 而身后的卡座似乎也从之前话题给他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有人试探着问,「是不是……海洋歷3月4日晚?」 「对对对,就是那天晚上!!」 「……」 「……其实我那天晚上好像也看到了……但是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我在梦游……」 「我好像也……」 「好多树啊,水泥路都被顶的歪扭七八的,那些大树啊拔地而起,一下就遮天蔽日的。」 「是啊,密密麻麻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树。」 「我更倒霉,我当时开车,那树直接把我连人带车顶到天上!我以为我要死了,眼一睁一闭……又什么事儿都没了,天亮了,不知道为什么人就在高速休息区了,就是车莫名熄火了,吓得我连夜去精神科检查以为自己开了灵车……」 「……」 很多人在那天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他们讨论的声音也引来了其他人,气氛热烈起来。 谁都没注意,他们身后沉默离开的背影。 而骷髅刚从monster出来,走出港口,还未有多久。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f区是最接近海洋的区域,无论在哪里,都能嗅到腥咸的海风。 更何况,这里是港口。 于是那海风更烈,腥咸的味道更浓稠,也更能让人窒息。 而在这冷漠的海风之下。 他看到了手中戒指,其中的男主人。 他鸦黑长髮被风吹到扬起,肆意而凌乱的长髮却因末尾被红髮绳束出一个小尾巴,而显得规矩无害,黑色长风衣被海风吹起长长衣袂,他手插在兜里,随意靠着栏杆。 他身后是漫长而无边际的大海。 年轻神明俊美的面容冷漠的像冰,偏偏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控制不住的生出无限的憧憬和眷恋。 骷髅感觉他不受控制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爱神面前,臣服的跪下,伸出苍白的手。 骨掌上,两枚戒指在月色下熠熠闪光。 年轻的神明没有着急去拿戒指,声音倦懒,「你们想要什么?」骷髅:「……」 米哈伊尔:「说话。」 「金钱……权力。」骷髅声音冷静,一字一句,「星球,公平,势力。」 「哦?」 米哈伊尔说:「你还有一次机会。」 骷髅沉默了一下。 「很多混血种因为虫洞面临失控。」 「我希望用这对戒指,换取晨曦星的所有权……」 下一刻,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的踹了出去,骨头摔在身后的钢铁船坞上,又狠狠摔在了碎石堆里,骨头几乎裂开。 两枚戒指漂浮在空中,毫髮无伤。 米哈伊尔眼皮都未曾抬起,不冷不热:「撒谎。」 骷髅趴在地上,浑身都疼痛。 他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皮鞋踩在碎石地上的声音一声一声,沉静有力。 米哈伊尔扣着两枚戒指,面容冷漠的盯着地上几乎碎了的骨头。 「招待所……」米哈伊尔平静的陈述着,「招待所会给所有的混血安排工作和去处,但是没有人去。」 从头至尾,爱神一直很平静,因为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像捏死蚂蚁那样简单。 「你们表面上接受了一切,背地里却聚集在这里。」 「这也就算了。」米哈伊尔眼瞳映着冰冷的月光,「但是……?」 「你们狗胆包天的……」米哈伊尔声音轻轻的:「是在调查谁?」骷髅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湛蓝的魂火摇曳着,几乎要粉碎!! 年轻的神明似乎没有动怒,轻描淡写,然而雷霆之怒,却用精神力,全部压在了他的魂火上。 他本不必纡尊降贵的亲自来调查。 一切只因为,他们想要抢走的,是爱神最在乎的,在乎到不择手段的……可怜的,少女神明。 可是。 想要。 很想要……比金钱,比势力,比一切的一切都要重要的……是那位金瞳的混血神明。 「……想……」 骷髅苟延残喘,一字一句,「想要……神明……」 想要那位,金瞳的少女神明。 想要她……开启混血的……新时代。 压力几乎把他的灵魂震碎,可是骷髅还是嘶声道:「我们需要……那位少女……神明!!」 骷髅的魂火摇曳,几乎燃烧到尽头! 米哈伊尔盯着他,半晌,巨大的精神压力如潮水般退去。 「你们……需要她?」 他重复着这句话,「需要……」 他问过木神。 木神说。 想要一个人留恋一个地方。 要让她感觉自己。 被需要。 …… 「她生在一个错误的时代,在这个厌恶混血与魔族的时代,没有人会需要她的。」 「光明星系的人们因为您的引导,对魔族有着根深蒂固的厌恶和偏见。」 「……」 骷髅喘息着,它头痛欲裂,只能努力抬眼,用几乎碎了的骨头,去看米哈伊尔。 第119页 他在看手掌心的戒指。 虽然酒酒不愿意要,但那也是她戴过的戒指,自然不可能让给别人。 冰冷的月色像雪亮的刀锋,将神明割成了黑与明的两面。 那是他读不懂的温度。 半晌。 神明握住戒指,对他露出了温柔的笑。 ——「你们都需要她,对吗?」 那笑意一半在月光下,温柔纯良。一半藏在阴影下,晦暗阴冷。 「是的……」骷髅喃喃的说:「我们需要她。」 「那就好好的。」米哈伊尔轻声说:「当她的刀吧。」 他等她捏紧刀锋,刺穿陈旧时代,与他的胸膛。 她总会在血与权力的滚烫中,留恋这个腐朽的世间。 第50章 晨曦 最耀眼的晨曦 某天晚上海洋星整个变成森林又变回来的这个事儿, 越传越广,越传越怪,渐渐成了海洋星独有的都市传说, 几度冲上热搜。 因为没有人受伤,也没有摄像头拍下来, 所以都觉得是南柯一梦。 但一个星球的人同时做梦,就有些罕见了。 苏酒瞧见了, 觉得有点怪异, 感觉有点像自己的手笔, 仔细看却又不是。 因为整个海洋星全球各地的人都见到了这种奇怪的森林, 覆盖面涵盖整个星球。 她的森罗万象虽然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但是她只能构造一部分,最多覆盖一个海洋城。 而覆盖一个星球需要非常强悍的精神力和神力, 她现在还做不到。 而且, 那天晚上她确实在休息。 不过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的睡眠就好了很多,再也不会夜半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祈祷,又或者是血热的睡不着了。 苏酒也没再细想。 她最近一直在忙招待所的事情。 最近她收到了一个反馈,很多海洋星的混血并不愿意离开海洋星去其他星球,仔细走访后知道是因为虫洞的影响,血脉有些失控, 除非有压抑失控的混血石,否则很容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损失和伤亡。 混血们血脉并不稳定, 在一些特殊刺激下容易失控。 而之前奥黛卡恶意撕裂的虫洞就给他们带来了很危险的刺激。 这个时候, 有着特殊矿石的晨曦星是他们很合适的落脚地。 她在用海洋星政府的身份计划收购晨曦星,然而晨曦星的所有者并不愿意把晨曦星的所有权卖给她。 毕竟如今神明态度暧昧,原本被歧视的混血们隐约有翻身做主人的迹象, 但这也意味着混血矿石即将迎来一波新的涨幅,晨曦星的主人等着藉此良机大赚一笔,不可能轻易就把赚钱的机会让给别人。 鹊鹊安慰她:「姐姐你已经做得很好啦,爸爸已经大量收购了混血石,捐给招待所啦,不会有混血种大量失控的。」 苏酒还是不太想放弃,她耐心等了几天,又找了个机会去游说,谁知—— 「我们已经卖给别人了。」 苏酒:「???」 苏酒匪夷所思:「你们之前不是出多少钱都不卖吗?怎么突然就卖给别人了?」 「对不起,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说完,就把通讯挂了。 苏酒:「…………」 这个发展是苏酒万万没想到的。 买不到也就算了。 其实知道米哈伊尔的目的后,苏酒也就没想再操劳混血们的事情了,但她做事喜欢有始有终,才想着最后把晨曦星买下来,给混血们的事情最后收个尾。 苏酒从招待所回了海洋尖塔。 路过看到的人都对她点头示意,非常尊敬。 一开始苏酒还有点别扭,但后面就无视了,她想,随便吧,也呆不了太久了。 苏酒回到顶楼,却见程苏在门口等着。 她眉头皱起,似乎有些为难,看见她回来了,立刻过来,「苏小姐。」 苏酒:「?」「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份资料需要中央批示……」 程苏说:「但我不敢打扰爱神殿下。」 苏酒拿了那份资料,是份不太能看懂的魔族语言的申请。 「是魔族的一位高官,希望能拿到我们星球的通行证。」 程苏说:「毕竟是敌方……这种事情我们并不能擅做决定,所以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批示一下。」 苏酒:「?我批示?」 程苏严肃点头。 苏酒:「……等爱神……米哈伊尔回来了,我拿给他看一下吧。」 程苏:「好的。」 程苏走了。 她门口的机器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您要去爱神的书房吗?」 苏酒:「?书房?」 苏酒才知道这边还给他专门准备了书房。 苏酒:「不,等他回来给他就行了……」 「您真的不打算去吗?」机器人震声,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真的吗?」 苏酒:「……我为什么要去?」 扫地机出身的机器人神神秘秘:「爱神现在不在,也许您可以看到一些小秘密。」 苏酒无语。 果然是扫地机器人出身的,想必当年扫地的时候在街坊邻里听过不少热闹,活生生生了一颗八卦的机械心脏。 「而且我知道爱神殿下有个超级珍视的黑匣子。」智慧机器人丝毫不在乎苏酒的无语,「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呢……」 第120页 苏酒不太感兴趣,她把资料给了机器人,「没兴趣,你既然知道书房在哪,帮我把它送过去就行了。」 机器人:「滴滴……机器故障……」 苏酒:「???」 机器人脸上的电子屏幕投射出巨大的404,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下一刻闪烁过去书房的路线图,随后再次变成更大的404. 苏酒:「……」 这拙劣的演技。 垃圾。 苏酒最后还是带着资料,来到了爱神的书房。 海洋尖塔上的房间都很大,每个门都设有高级虹膜密码锁,是精緻装修的气派。 苏酒对着门口的密码锁微微皱眉,她摸了摸,还没琢磨密码可能是什么—— 滴答。 门开了。 苏酒:「??」 苏酒这才发现,这不仅仅是密码锁,还是指纹锁。 但是她的指纹什么时候被采走当密码的?? 苏酒沉默了一下,决定暂时按下这个问题。 眼前是一个充满现代化设计的书房,灰色地毯,到处都是生硬而冰冷的线条,塞满各种书籍的深色的榉木书架顶住天花板,宽大的原木桌上摆放着各种资料,和之前机器人说过的黑匣子。 还有一些需要用精神力连结的高级设备镶嵌在墙上,角落里放着味道清淡的薰香。 墙壁是纯黑色的,只是放了点简单的装饰,看起来有些冰冷。 苏酒看了一会儿,她把资料放在了桌子上,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蹭掉了黑匣子。 黑匣子很重,摔在地上,彭得一声响,差点砸到苏酒的脚。 苏酒:「!!」 苏酒把它捡起来,检查了一下,好在是掉在地毯上,没有发现什么痕迹,苏酒松了口气,想要放回原处,然而不知哪根手指擦过,那封得严严实实的黑匣子忽然开了! 苏酒猝不及防,匣子里的东西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稀里哗啦,沾染着血迹的陶瓷碎片,被黏好的的画,枯萎的黑色郁金香,摺叠干干净净的衣服,还有抓娃娃机里的娃娃,和她的蜡笔…… 全部都是她的东西。 苏酒本来想要收拾的手僵住了。 她沉默了一下,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的捡起来。 陶瓷碎片是她当时最喜欢的陶笛。 画是当时为了练画技,画的米哈伊尔……结果被他发现,又撕碎的画。 黑色郁金香,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她为他摘的花儿。 衣服是她给他选的衣服,是黑衬衫和长裤,当时他觉得丑,一次也没穿过…… 以及抓娃娃机里抓到的娃娃,他留了一只在匣子里。 蜡笔是她导师赠给她的蜡笔,也是她唯一从地球带过来的信物了……没想到居然也在他这里。 苏酒有些怀念的打开了蜡笔盒子,虽然被用掉了一些,有些凹凸不平,但各色都有,整整齐齐。 等等,蜡笔? 苏酒一怔,视线落在了那个本应缺了一只的黄色蜡笔位置上—— 那支蜡笔如今规规矩矩的呆在那里。 一样的牌子。 这是这个世界不可能会存在的牌子。 「??!!」 苏酒睁大眼睛。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白玉星,因为她死前,手里拿着东西就是导师送她的一盒蜡笔,所以穿越之后,蜡笔也被她带到这个世界来了。 只是白玉星有群调皮又讨厌的猴子,她刚醒来没多久就把她蜡笔全都抢走了。 猴子拿着她的画笔乱涂乱画,她费尽千辛万苦,也只找回来23支,一支黄色不知所踪。 …… 所以这只黄色蜡笔怎么会在米哈伊尔这里? 苏酒想不明白,不过她有点想把蜡笔直接带走。 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这些东西都放了回去。 她并不想让米哈伊尔知道她看过了这些东西。 无论他有多留恋……对她来说,都已经是无关痛痒的过去了。 等到时候再假装不经意,把蜡笔要回来就是了,他应该不会扣着不给……吧。 苏酒合上了黑匣子。 「咔哒」。 黑匣子合上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苏酒吓了一跳,回过头,却看到高大的榉木书架向两侧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洞天。 苏酒没想到,这黑匣子竟然还是暗门的开关。 门开之后的房间。 房间比起偌大的书房来说,显得小巧儿而温馨,甚至——一瞬让苏酒一位自己来到了郁金香星……那个小房子。 装修很相似……不,不能说是相似,简直一模一样。 之前的房子,毕竟是她一点一滴,慢腾腾装修鼓捣好的,无论是花草还是装修,都花费了很多精力。 最后却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说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苏酒如着魔般,走了进去。 苏酒进去摸了摸里面的小家具——不是幻术。 这是实实在在的……家具。 但是自己的东西苏酒还是认识的,这些东西都不是她之前打的小家具。 这似乎是米哈伊尔后面仿着做的,仿得很认真,细节做得惟妙惟肖,但还隐约能看出点初学者的笨拙。 暖黄色的灯光照得整个房间都很温馨。 第121页 她看到刷了绿漆的木头桌子上,放了个精緻的小黑盒子。 这是唯一不符合这个房间画风的东西。 她怔了一下,拿起来看了一看,盒子就打开了。 里面竟然是之前被她丢掉的求婚戒指! 苏酒下意识的把它合上,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开。 在暖黄色灯光下的对戒交错在一起,细细戒圈上的蔷薇花纹细緻入微,每一个角度都能看出蔷薇花不同的模样,从含苞,到怒放,再至荼蘼,每一个变化都缓慢精细,栩栩如生。 能看出来设计者十分的用心。 一边叠了一张小纸条。 小纸条上写着一行字,笔迹劲瘦有力。 「是被酒酒嫌弃的第一对戒指。」 「「小蔷薇」」 哦。 苏酒想。 原来它叫小蔷薇啊。 ……俗气死了。 * 苏酒用幻术火速遮掩好摄像头,还有作案现场,把一切整理的天衣无缝,才从书房出来。 无论是看监控还是什么,都只能看到她放个文件就出来了。 如果她的幻术不出问题的话。 …… 苏酒第一次做这种遮遮掩掩的事情,难免有些心虚,出来的时候都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嘭——」 苏酒的脑袋一下磕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胸口,转而被扶住了腰,扣在了怀里。 「从哪回来的?」男人的声音有些倦懒,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路都不看?」 苏酒:「……」 苏酒一抬头,果然是米哈伊尔。 他眉眼耷拉着,心情有些沉郁。 苏酒:「刚刚去给你送了份文件……放你桌上了。」 男人穿着的衬衫微微敞开领子,露出精緻的锁骨,肩膀上搭着大衣,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长长的黑髮发尾束着红绳。 苏酒想,这几天他老是往外面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闻言,米哈伊尔弯起眼睛,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这么勤快?」 苏酒:「嗯……还好。」 米哈伊尔想。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外面有再多烦心事。 看见她,好像就都不太重要了。 「我累了,先回房去了。」 苏酒说着,要从他怀里起来,米哈伊尔却不松手。 苏酒:「……」 苏酒仰头看他:「你松手……啊。」 米哈伊尔把头埋在她的肩膀:「让我再抱一会儿。」 苏酒僵硬了一下,不动了。 猩红地毯铺在走廊,蔓延到不知在何处的尽头,苏酒望着雕着精美花纹的窗子,和窗外闪烁的星月与掠过远处海洋的鸥鸟。 她感觉他的指尖眷恋的擦过她发上的红绳。 他们拥在一起,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酒酒。」米哈伊尔似乎是随意问起,掩藏着小心的试探,「最近……有什么麻烦事儿吗?」 苏酒想了想,确实有。 晨曦星是挺麻烦的。 但是没必要说。 这种事情,做好了挺好的,做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吧。 苏酒摇摇头,「没什么,挺好的呀。」 令人不适的沉默蔓延开来。 苏酒感觉到米哈伊尔的心情似乎又坏了起来。 她有些迷惑起来,她说什么让人不高兴的话了吗? 米哈伊尔轻轻的,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寂静:「没关系,你可以把我放在一边。」 苏酒:「……」 「但是,我不是放置一边,腻味了就可以抛弃的玩具。」他亲昵的,温柔的靠在她耳边,带着危险的,「酒酒,我是你的星币,是你的权杖,是你的药,是你觉醒神力的钥匙,也是你在这个世界的万能通信证……」 米哈伊尔说:「酒酒,你可以把我放在一边……但是,不要放太久。」 他声音温温和和的:「放太久,我会很寂寞……你会为难的吧。」 苏酒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她抿起唇,一语不发。 「你在爱我吗?酒酒。」他得不到她的回应,只能轻声的,寂寞的问:「要是你爱我这件事,能有人能作证,该多好啊。」 这样,便不用沉浸在不安中,不用沉浸在怀疑中,不用沉浸在那些浸满了她爱意的旧物中,苟延残喘到几乎溺亡。 他压抑着情绪说,「酒酒,我看不到你的心……」 「我有时候会想……我为什么是爱神呢……」米哈伊尔说:「因为,我想要你爱我啊……」 他自顾自的,缓慢的低诉着:「如果能用神力迷惑你的心和双眼……&哪怕只是活在虚假的爱意里,只要是你,我也心甘情愿吧。」 温柔的倾诉,倒像是一种危险的,可怕的,让人悚然的警告。 苏酒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她闭了闭眼,十指与他慢慢摩擦交错,深深嵌入,握紧。 「怎么会看不到心呢,爱神殿下。」 「我爱你这件事。」 她睁开眼,復而微笑说:「今晚月亮会做证呀。」 月亮啊,这样总爱翻脸的东西,最适合当他们的见证了。 他抱着她的力度,又紧了一些,他低头,深深吻她。 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靠在她的耳边,深情又温柔的说。 第122页 「我相信你。」 …… 等苏酒回了房间。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回郁金香星?」系统的声音响起来。 苏酒想了一下:「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 混血的事情还没弄完,这么一走了之,留下个烂摊子,不太合适。 「如果你想回地球的话,要抓紧时间了。」系统说:「最好在太阳日。」 苏酒:「太阳日?为什么?」 系统说:「太阳日是爱神力量最强盛的时候,送你回去也最顺利……太阳日用海洋星的日子算的话应该是海洋歷4月20号。」 苏酒看了一下日期,今天是海洋歷3月23号。 苏酒:「……这看上去没多少时间了。」 系统:「不到一个月……抓紧时间吧。」 突然被系统告知这么个事儿,苏酒以为自己心头压着个事儿很容易睡不着。 好在这个事儿没有影响她的睡眠,这次也睡得很香。 一夜无梦。 另一边。 米哈伊尔进了书房,看到了桌案上的文件。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微微挑起。 「哦?」 魔族女皇,竟要亲自过来吗? 他想到了之前沸沸扬扬的传言。 想来是知道了苏酒是她的后人,所以急不可耐了,又碍于不好冒着得罪他的风险直接过来,投机取巧的送了份申请书。 如果是以前,米哈伊尔定然不屑一顾。 但是想到苏酒。 他沉默了一下,拿起了笔,签了个字。 那位魔族女皇。 应该是苏酒唯一的亲人了吧。 他签完字,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 他身边,一道蓝光闪过,随后组成一个影子,正是之前的骷髅。 数据的骷髅披着黑斗篷,一板一眼:「殿下。」 爱神「嗯」了一声,「怎么样了?」 骷髅:「已经差不多全部转移过去了。」 「嗯。」米哈伊尔没有睁开眼,「知道了。」 「接下来怎么做,你知道吗?」 「知道的,殿下。」 骷髅的影子消失了。 过了很久。 米哈伊尔慢慢睁开眼,他的手搭在了一边的黑匣子上——烦躁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这样做。 少女的气息在上面,能给他一点点抚慰。 米哈伊尔本来放松的把手放在上面,但是半晌,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眼睛微微睁开。 「……」 黑匣子上,有一点点微末的,不易察觉的痕迹。 它好像被人打开过。 就在……刚才。 * 苏酒还是没打算放弃,她有一次拨通了晨曦星的电话。 「喂,请问……」 「餵。」 回答的不再是个老奸巨猾的中年油腻音,而是个清秀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好像还有些耳熟。 苏酒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是谁。 「是苏酒小姐吗?」那边倒是很耐心的问过来。 苏酒:「嗯……啊,是。」 她试探着问:「你是晨曦星的……所有者吗?」 清秀的声音似乎微笑了一下:「我是您的所有者。」 苏酒:「??」 清秀声音说:「抱歉,好像吓到您了,我开玩笑的。」 苏酒:「……」 「您是想收购晨曦星是吗?」 苏酒:「……嗯。」 她开始隐约觉得这个人不太靠谱,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所以你现在是晨曦星的负责人吗……」 「是的。」 「那你心里有大概出售价格吗?」苏酒问。 「有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下,您收购它是想要做什么吗?」 苏酒:「海洋星有很多混血因为失控的血脉,无处可去,晨曦星是很好的去处。」 「只是这样吗?」 「嗯。」 「那您的计划只到这里吗?」 苏酒听着有些莫名其妙:「我还要做什么吗?」 「无论是哪个族群……都需要一个很好的领导者。」清秀的声音说:「您很合适。」 苏酒:「……」 苏酒说:「我觉得我不太合适……怎么说这个,您有心里价格吗?」 「它已经属于您了。」 清秀的声音说:「在您说晨曦星是混血的归处时,它便已经为您所有了。」 「所以,在您做出选择前,您会到您的星球来看一看吗?」 苏酒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买卖星球是在星网上就能完成的事情。」 「确实如此。」清秀声音说:「本应如此。」 「但是这颗星球。」他声音轻了起来,「我认为您应该亲自来看一眼。」 骷髅拿着连着通讯器,看着铺满天空的火红霞光。 「这里有……也许是整个宇宙,最耀眼的晨曦。」 第51章 一抹晨曦 童话直播间。 苏酒去晨曦星这件事,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米哈伊尔说。 想了一下,如果米哈伊尔莫名的生气,安抚起来稍微有些麻烦。 她还是简单给他发了个短讯, 就当是告知了。 她还是第一次用终端里的短讯,操作起来稍微有些生涩, 只是未曾想到,她一发出去, 那边就秒回了。 第123页 【米哈伊尔:有人陪你去吗?】 【酒:程苏。】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米哈伊尔:我也想和你一起看晨曦。】 苏酒想, 那你想吧。 但她想到了昨天的米哈伊尔。 温柔的, 亲昵的, 悲伤的,危险的,吻着她的耳垂, 跟她说—— 他很不安。 而他如果太过不安的话……也许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因为他是爱神。 苏酒不可控制的想到初遇爱神时, 那个湿漉漉的雨夜。 她不受控制的,迷恋着爱神,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小鹿乱撞,满脑子都是—— 只要他爱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 是了,他是爱神。 苏酒慢慢的敲上了一行字。 【酒:下次好吗?】 苏酒敲了一串「我不想太依赖你」, 看半天,又删掉, 改成。 【酒: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让我先看看那里的晨曦好不好看, 要是漂亮,再和你一起去看嘛。】 【酒:最喜欢你啦。】 * 书房。 大落地窗外,明亮的日光照在男人身上, 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披着一件黑色毛呢长风衣,黑髮如瀑布般披在椅后,又在发尾被红绳蓦然收束。 他靠在窗边,修长手中是一份已经签署的文件。 有人敲门。 米哈伊尔:「进来。」 「啊,这边的空气可真不错。」 来的是水神。 他戴着钻石耳钉,穿着燕尾服,戴着玫瑰礼帽,拿着拐杖,仿佛刚从某个舞会回来。 水神:「哎呀,这个星球的衣服还怪有意思的。」 米哈伊尔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水神咳嗽了一声,收敛了一下,他把拐杖放到一边:「……我的意思是,海洋星这边可真不赖,难怪您乐不思蜀呢。」 米哈伊尔道:「郁金香星怎么样了?」 水神:「哇,那可是闹翻天了啊,简直哀鸿遍野,您在这边坐着,没听到他们的祈祷吗?」 米哈伊尔:「说重点。」 水神:「您好好的突然要封锁奴隶市场,可是从他们嘴巴里夺走了一块大肥肉啊。混血奴隶的买卖可是自古有之,您上位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您之前懒得管,导致这股风气在这边颳得那么烈性……现在突然想起来插手,反弹的当然会厉害。」 水神一边说着,一边觑着米哈伊尔的脸色。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黑的眼瞳也是一片没有感情的漠然。 他走到桌子前,把手里的文件放下,「名单有吗?」 水神知道他问的是那些跳起来反对的贵族,「哎呀,当然有啦,稍等。」 他眼里稍微闪烁过一团数据流,名单数据就传递到了米哈伊尔那边。 名单上的家族着实有些多。 男人眼瞳冷漠,他开口:「我知……」 「扑通。」 水神听到了传讯抵达的声音。 是很清晰的一声,像小鱼跃入水中的声音。 水神:「……」 他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发这种简讯,更匪夷所思的是,明明是这样的简讯,耳聪目明的爱神殿下居然把提醒设置的——那么大声!! 水神就看到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爱神殿下,声音忽然卡了一下,随后风霜刀剑的眼神融出暖意,眨眼间春风拂面。 他看着米哈伊尔看了简讯,大概不是什么让他高兴的回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但还是秒回了。 米哈伊尔察觉水神在看他。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起来,漫不经心又暗含炫耀的说:「酒酒主动给我发短讯呢。」 水神:「……」这是什么一定要向我炫耀的事情吗? 不过水神混迹职场那么多年,吐槽归吐槽,当下闻弦歌而知雅意,贴心的问:「她说什么了?是要和你结婚了吗?」 水神这一下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爱神殿下气息陡然阴郁下来,硬邦邦的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不止是这个。 还有一个原因是,酒酒去晨曦星不带他。 她总是这样,嘴上说着爱他,但从来都没真正想过他。 水神:「……」 但随着一条悦耳的扑通声,水神看到爱神殿下对着简讯,发了很久的呆。 水神:「……殿下?」 米哈伊尔回过神来,随后盯着他。 年轻神明的眼黑漆漆的,盯人的时候让人发毛。 水神:「……?」 水神不敢说话。 米哈伊尔突然开口:「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水神茫然:「问什么?」 米哈伊尔:「你刚才问的。」 水神恍然大悟,立刻说:「……她说什么了?」 米哈伊尔微微一笑,薄唇轻启:「不告诉你。」 水神:「…………」 * 苏酒的飞船即将到晨曦星的时候。 确实见到了整个世界最耀眼的晨曦。 绚烂的金红色交错的云霞铺满了雪白的天空,层叠交错的金色,小小的雀鸟羽翼也被染成耀眼的金色,掠过云层与气流,带起柔软的清唳。 很漂亮。 苏酒拍了个照片,发给了米哈伊尔。 第124页 【酒:很漂亮的晨曦。】 她发完,就把通讯关上了。 …… 飞船落在了晨曦星的星球港口,苏酒稍微有些紧张。 为了合适的「面谈」,她特地穿了一身正式的蓝礼裙,舱门缓缓打开,陪同她的是程苏。 但是她未曾想到,晨曦之下,混血的队伍与阵列排开很远,他们都在等她。 而在晨曦之中,为首的骷髅静静等待着她,他披着斗篷,没有戴兜帽,斗篷被霞光染成了灿烂的金色。 「欢迎来到晨曦星。」 他朝她伸手,骨节冰冷有力,「苏酒小姐。」 苏酒十分惊讶:「啊,是你?」 是那个在奴隶所救下来的骷髅…… 骷髅身后的混血们,有的长着奇异的角,有些长着鱼鳞,有些背生双翼,总之一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苏酒定了定神:「是你买下了晨曦星吗?」 骷髅摇摇头,「不是我。」 他望着苏酒:「是您。」 苏酒一怔,笑出来,「是不是弄错了,我现在是买家……」 「是您买下了晨曦星。」骷髅说,「这个星球,现在在您名下。」 苏酒:「????」 程苏也很惊讶。 苏酒:「你说什么呢……」 骷髅:「您如果不信,可以自行打开终端看一看。」 苏酒:「不可能的吧?」 苏酒半信半疑的打开终端,然而终端上的身份显示那一行是行政官,下面的资产—— 除了她星币以外,赫然多了一颗星球! 【资产】 星币:1000 不动产:【a级星球:晨曦星】 苏酒:「???」 苏酒愕然。 「……这,什么时候转移到我名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骷髅说:「也许,就在刚才。」 骷髅:「这颗星球如今的每一个住民,都不希望这颗星球隶属于海洋星政府。」 他望着苏酒:「在场的每个混血,都真真切切的希望,它属于把他们从枷锁中解放的,您本人。」 苏酒:「这……这不可能的……」 她说:「我没有什么管理星球的经验……」 骷髅:「您不需要经验,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为您处理好的。」 他望着苏酒。 少女蓝色的礼服勾勒出窈窕的身姿,也许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突发状况,稍显不知所措。 「不是。」 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诚恳的说:「我不会呆很久的,总有一天我会走。」 骷髅:「走?您是指回郁金香星吗?」 苏酒没说话。 骷髅便当她默认了,「您不用苦恼,只要拥有您这个名义就可以了。」 苏酒:「可是我的名声,在光明星系并不好。」 她当着那么多爱神疯狂信徒的面扔了米哈伊尔给她的戒指,想也知道如今她在疯狂崇拜爱神的光明星系,名声是如何的臭不可闻。 「那真是巧了。」骷髅说:「我们混血的名声,在光明星系也不是很好。」 「在这里有什么好说的,我带您去休息的地方。」骷髅笑着说。 系统突然说:「诶,这堆骨头架子……」 苏酒:「嗯?」 系统:「好像……没有几个月好活了呀。」 苏酒的视线落在看骷髅身上,她忽然想起来,当时在奴隶所拍卖会上……小丑拍卖师是说过,这个骷髅活不了很久了。 系统说:「不过,你可以救他。」 苏酒:「诶?我能救他?」系统:「你可是神明啊,当然可以救他……不过,这个人可是从炼狱星出来的骷髅,魂火被炼狱星的瘴气给污染了,你可以用神之血净化掉它,这是让他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不过,它很有可能会变成你的血祭司。」 苏酒:「血祭司是什么,听起来怎么那么邪性?」 系统:「其实就是祭司的一种吧,不过血祭司因为沾染了神明的血,所以是无法对神明说谎的。」 在这排着队等她的混血们如同摩西分海般分开了一条路,骷髅绅士的牵着她的手,引着她来到了一座辉煌的宫殿。 这宫殿装饰华丽,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远远看去竟像一团柔软的彩云,重叠的云梯一层层落下,看起来极其奢丽。 「这是晨曦宫。」 苏酒在骷髅的带领下,参观了一下晨曦宫,她心里藏着一些事儿,参观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想,是谁买下了这颗星球。 骷髅是她从奴隶所解放出来的混血,不可能突然有买下一颗星球的资产吧…… 「这是晨曦星用混血石雕刻的壁画,雕刻的是炼狱星……相传迷瘴重重的炼狱星的最深处,藏着一具白骨棺,能活死人肉白骨……」 虽然察觉出她的漫不经心,但骷髅还是尽职尽责的讲解着墙壁上的一些壁画。 她忽然问:「你有名字吗?」骷髅沉默了一下,摇头。 「我听说……你好像被炼狱星的瘴气污染了。」苏酒斟酌着言辞,「你……想要活下去吗?」「一般而言,是想的。」骷髅看着她,「不过,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追求和理想,如果没有这些,活着不如死去。」 「……那你应该很想活下去吧。」 第125页 「……」 骷髅沉默了一下,它轻声说:「我本来,并不想活下去的。」 在被带上拍卖所前,他已经自杀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被阻止了。 所以最后他被以1星币拍卖,因为主人知道,无论谁把他买回去,他都活不了太久。 他自杀太多次了。 「对于混血而言,这是个灰暗没有尽头的世界。」骷髅说:「混血种生下来,就没有姓名,背负着被神遗弃的罪名,在这世上踽踽独行。」 「活着是连名字都不会有的牲口,死了是沉于土地的抔土。」 「活了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骷髅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戴着兜帽,长长的斗篷映着灿烂的晨曦。 苏酒:「那……现在呢?」 骷髅:「为什么问这个?」 苏酒:「我听说你被炼狱星的瘴气污染了……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 苏酒:「我会把我的血给你。」 骷髅:「所以,我会付出什么代价呢?」他微微露出了笑容,这在一张白骨面上,是很悚然的事情。 然而他眼里的蓝色火焰,在朝霞下,却让他看起来很温柔。 苏酒:「……」 被直接拆穿了心思,苏酒也没有尴尬。 苏酒:「我确实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骷髅:「像您这般的神明,如果只是有问题想要我回答的话,实在不应该付出鲜血的代价。」 骷髅:「我本就是您的嚮导,您向我请教问题,是我的荣幸。」 苏酒:「那你会对我说真话吗?」 骷髅:「我永远不会对您说谎。」 苏酒:「那这颗星球,是你买下的吗?」骷髅:「……」苏酒:「……你说你不会对我说谎的。」 骷髅露出微笑:「事实上,我有权保持沉默。」 苏酒:「……」 骷髅:「但以您的聪慧,也能猜出答案吧。」 苏酒没说话。 骷髅:「您看起来,对此很是困扰。」 苏酒:「……」 骷髅:「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酒:「是他让你来劝我的吗?」 「并非如此。」骷髅摇摇头,他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本人卑鄙的私心。」 「神明殿下。」骷髅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我想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堂堂正正活下去的私心。」 「无论做什么,都会在各种困扰下失败。」 「甚至,死亡,挫败,消沉,萎靡,悲伤,憎恨,反抗,最后逃避。」 苏酒的身体微微僵硬,她蓦然回过头,盯着骷髅:「你……!」 他怎么会知道!? 「如果就这样落荒而逃。」骷髅说,「真的不会心有不甘吗?」 苏酒:「你调查我吗?」 「有关您的事情。」骷髅轻声说,「其实不必刻意调查。」 无所不能的爱神信徒几乎把她的个人信息翻了个底朝天——除了sss级神明的身份。 普通人,是不敢拿「sss级神明」这种事开玩笑的。 整个光明星系,sss级神明,只指代一位,至高无上的神明。 这个词在星网上是禁词,提出就会被直接屏蔽掉,而且有关神明的谣言,是没有人敢传的。 当然,也没有人相信苏酒是sss级神明。 …… 「没有什么心有不甘的。」 苏酒垂下睫毛,「是我无能罢了。」 「无不无能。」骷髅说:「您不妨试试看。」 「也许您只是需要一点点动力罢了。」 苏酒:「?」 …… 苏酒一开始没明白骷髅的意思。 但是很快她就懂了—— 事实上,拥有一颗星球,不只只是拥有那么简单——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要管!! 不然,会被中央星审查。 程苏:「中央审查是从环境,气候,资源,雨水循环,生物循环,海洋循环系统等方面进行的全方位审核调查,晨曦星目前是a级资源星,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导致降级,将会偿付10000w以上星币罚款……中央审查十五天一次,混血种已经搬过来十天了,五天后是新评级日。」 苏酒匪夷所思:「这合理吗?!」 程苏用十分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事实上,一般不会有贵族做出将星球直接挂入自己名下的选择,一般是交付给专业公司负责打理……」 苏酒:「那我也交出去……」 她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她忽然意识到——不会有公司想要打理一颗都是混血种的星球的。 …… 苏酒开始焦头烂额起来。 「这边有完整的矿石开採和贩卖渠道……」 「森林混血种不太适应晨曦星的新森林……」 「海洋混血种在森林平民区引起大洪水,引发严重不满……」 「沙漠混血种又和森林混血种干架啦啊阿啊——」 「……&#%t&*i……」 五天后,程苏拿着案子过来了:「……因为混血种的大肆破坏,现在晨曦星是b级资源星……」 苏酒简直要疯,因为现在晨曦星虽然名义上属于她个人,但——就像买房子,你买的只是七十年产权罢了。 而光明星系的星球买卖更是坑爹,如果你购买的时候是a级星球,那么从a级每往下掉一级,都得掏钱赔给中央政府。 第126页 而且因为这星球是挂在苏酒本人名下,所以所有的赔款都要苏酒本人——赔付。 苏酒:「……」 ——也许您只是需要一点动力。 苏酒现在,非常,特别的—— 想让那只骷髅暴毙。 程苏望着外面,「可是,他们真的很喜欢您呢。」 苏酒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婆娑树影,几只鸟类混血种嗖的把脑袋缩到树洞里,还有一只缩的太慢,脑袋撞到了树洞,嘭的一声,脖子耷拉到洞口外老长。 苏酒:「……」 …… 「殿下!」 窗户扑稜稜飞来了一只百灵鸟的混血种,她小爪子抓着小篮子,里面装着很多甜果子。 「殿下殿下,这是在西边森林发现的浆果,我们吃过了,特别好吃!所以带过来给您尝尝!」 苏酒受宠若惊:「啊……谢谢。」 「不……不用谢。」百灵鸟混血种扑棱了一下翅膀,她用甜甜的嗓音说:「希望您能喜欢!」 苏酒尝了一下浆果,浓稠的甜意,没有半点酸,每一个果子都是精挑细选的。 …… 又或是傍晚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是一只棕长发的狐狸少女,穿着女僕裙。 她完全是一张狐狸的脸,浑身上下都毛茸茸的,笑容却很灿烂温柔,「听说殿下喜欢喝酒?」 「这边有很好的梅子酒,殿下要来吗?」 …… 走到门口,会有柴犬一样的混血种扒在门口睡觉,看见她出来就乖巧的摇晃尾巴,眼睛亮亮的,「殿下要出远门了吗?」 偶尔要去远处森林的话,会有头上有犄角的公牛混血种拉着车过来,沉闷的说:「我接殿下过去。」 「殿下长得好漂亮呢。」 「这就是混血的神明殿下吗?」「……今天殿下好像有点不开心……是不是我做得菜不好吃啊……」 「……好像是因为,如果我们打架的话,殿下就会赔很多很多钱……」 「啊?……有时候失控的会控制不住,呜呜呜,殿下会不会嫌弃我们鸭……」 「……」 程苏又说:「他们真的很喜欢您呢。」 半夜喝狐狸拼酒喝到烂醉的苏酒:「它们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它们,然后赔10000万吗?」 程苏:「事实上……」 程苏:「如果星球能从a级升到s级,政府还会奖励100000w哦。」 苏酒:「??!!」 …… 一日后。 看着从烂醉如泥到焕然一新的苏酒,程苏:「您看起来非常有干劲呢。」 「嗯,我有一个简单的想法。」苏酒整理了一下裙角,拿出了一份策划书。 程苏:「您这份策划书写得很专业了。」 苏酒看了一眼自己因为这颗破星星已经被扣成负数的星币资产,矜持又礼貌的说:「为了大家的未来,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呀。」 程苏:「……」 从策划书到落实,可不像海洋星那么容易了。 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混血最根本的矛盾问题还在混血失控上,苏酒让血脉最不稳定的混血种负责开採混血石,或者在混血矿周围为矿工工作,直到血液检测正常,才能回归正常学习工作。 晨曦星的经济命脉,一直都是对外出口混血石。 当然现在晨曦星的主要人种都是混血,自家还供不应求,更何况外面,所以混血石的对外出口自然就断了。 但这难不倒苏酒。 为了赚钱大计,苏酒把各个族的混血种的头头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混血种大概分为海洋类,两栖类,哺乳类,还有一些类似于骷髅这样的异形类,总之混血种奇形怪状,各有千秋。 海洋类的首领是只鲨鱼人,一口牙齿森森锋利,眼尾发红。 哺乳类的代表是只藏羚羊,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看起来彬彬有礼。 两栖类是只青蛙……真的是青蛙。 而异形的代表就是骷髅了。 他们都非常乖巧的坐在会议桌前,看起来十分的温和听话。 苏酒对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和特别想捶死的骷髅,想了想自己的100000w:「是这样的,为了赚钱,我打算对外直播业务,还有旅游业。」 此话一出。 众人:「…………」 看过策划书的程苏:「……」 「我知道你们都很匪夷所思。」 苏酒预料到他们一定会激烈反对,毕竟直播对他们来说可能太过激进,「但是……」 谁知,还没等她说完。 藏羚羊扶了扶眼镜,看向苏酒:「我们听你的。」 鲨鱼懒洋洋的舔了舔牙:「我没什么意见。」 骷髅微笑:「一切听您指挥。」 青蛙举起双蹼:「哌。」 苏酒愣在了原地。 鲨鱼抬起三白眼,「就这个事儿吗?」 苏酒:「啊……嗯……对,可能要稍微配合一下……」 后面苏酒又讲了一下想法和注意事项,「有些不合适的地方我会用幻术协助……」 会议出奇的顺利。 「他们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啊……」 饶是苏酒对自己的策划书再有自信,这个时候也开始忐忑了。 第127页 「因为他们相信你。」 骷髅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他站到她身边,声音很轻,「抱歉,因为我的一己私慾,这些天让您这么累。」 「如果您觉得撑不住了。」骷髅说:「可以随时喊停,我会帮您支付所有的欠款。」 「……」 如果说之前,苏酒可以一走了之。 但是现在…… 「你可真会选时候。」苏酒说:「早不说,晚不说,等我点灯熬夜写完策划书开完会了再说。」 她说:「都这样努力了,再怎么样,都得看到个结果吧。」 …… 这个世界上给予人灭顶压力的,从来不是他人的怀疑。 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晨曦宫的灯火,彻夜明亮。 猫头鹰掠过窗台,发出咕咕的声音,为远方的朋友带去神明还在工作的传信。 小兔子摘下萝蔔,送到厨房,狐狸在酿酒,有着狼耳朵的大叔在为辛劳的神明做夜宵。 于是,在一个无人在意的日子里,童话直播间,悄然上线。 但后来。 每个人都记住了那个日子。 海洋歷4月3日。 一个风靡全星际的混血传奇,上线的日子。 * 第52章 我回来了 童话直播间。 星际的直播五花八门, 花里胡哨,比较火的就是星球旅行直播,美食直播, 和一些带货主播,或者对特殊星球植物做介绍——总之每个类别又详细分类, 林林总总,非常复杂, 还有的直播间类似冒险, 观众可以直接进入直播间去探索。 所有的直播间上线前, 都要经过一些简单的审核, 所以分为上线,通过审核后,才正式开播。 在一个无声无息的日子, 「童话直播间」悄然在星网上线了。 童话直播间的封面是一片铺满夜色的幽林, 蓝色的萤火飞来飞去,一头蓝色梅花鹿在饮水,头角峥嵘,身姿优雅漂亮。 「咦,『童话直播间』?做什么的?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的吗?」 「……这个封面有点好看诶。」 「确实有点梦幻的感觉……」 「好像只是上线,还没开始,直播时间是18:00……」 「还没通过审核吧?稍微等等就好了, 也没什么。」 …… 因为漂亮精緻的封面,倒也吸引来了一些网友, 不多, 几百人。 岚晓就是其中一个。 她是gg宣传学院的学生,刚过完期中考,正是闲出屁的时候, 无聊逛直播间,却正好被这个封面吸引了。 最近因为那位独得爱神青眼的混血魔女,地球文化风靡星际,稍微沾点地球元素的东西在星际都能卖到爆。 虽然大家嘴上把那个混血魔女骂得五体投地,唾沫星子能堆成海,但背地里哪个设计师没有把人家的直播来来回回扒了一百遍,把人口里的地球元素全部扒下来统统加到设计里去,每次搜星宝上热门商品,不带个【地球】俩字简直对不起爱神大人对混血魔女明目张胆的垂青。 所以第一眼看到哪个封面,作为一名优秀的gg宣传的学生,她也是来来回回把苏酒直播看过七八遍的人——不过她可不像那些矫情的同学,学着人家的东西还要踩人一脚。 看到那封面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苏酒无意提起的一句地球古诗。 ——「林深鹿饮溪。」 这幅画很精妙的把那首诗的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岚晓也没对直播抱有什么期待就是了。 毕竟新上线的直播间,十个有九个翻车的。 时间就这样缓缓转移到了晚上六点。 【滴答~童话直播间开播啦~】 通知的声音甜甜的,像只可爱的百灵鸟,岚晓听着有些稀奇。 她去过不少直播间,但是这么好听的,好像真是鸟儿的声音,倒真的挺罕见的。 【为了更好的体验,请打开全息设备。】 岚晓打开了全息设备,进入直播间。 【直播间加载ing~】 岚晓先是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中,随着一声悦耳的丁零声~ 眼前骤然明亮! 岚晓倏然睁大眼睛,一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居然在天上! 不,不是天上!! 清脆悦耳的啼鸣,伴随着鹰啸,岚晓愕然的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只巨大的大鸟上!! 这大鸟羽翼丰厚,闪电般掠过云层,穿过重重靛青色山峦,翅尖一掠,滑翔过最高山峦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海,遥远的驼铃在歌唱,有着双峰的骆驼低头嚼草,红土大地上丰饶的麦田起伏,随后是浓密雨林里跳跃的小鹿, 铺着厚重羽毛的翅膀擦过树林枝叶,又乍然掠向高处,在岚晓即将看到万壑争流,百川归海时,大鸟翅尖纵跃,飞上绚烂云端,岚晓听间清越的鸣叫,她看到云间有棉花糖一般的彩虹房子,穿着蓬松云朵群的长髮公主托腮对她微笑,未等她给她打招唿,大鸟却朝着碧蓝海洋毫无预料的俯冲下去,随后一个飞旋,直接把背上人甩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我死了这个视觉体验——」 「这不是童话吗我日我要死在海里了吗!!?」 「这是直播间还是他娘的全息游戏啊?!为什么比全息游戏还刺激啊救命吗吗——」 第128页 然而就在岚晓以为要摔入海中时—— 「噗通——」 水花四溅! 岚晓睁开阳,她听见了细细的鸣叫,她小心的睁开眼—— 一望无际的蓝海,她在某个海兽背上极速飞驰,一众海鸥跟着她飞行,雪白翅膀擦过海面,掠起浪花,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她看到了一排排弹幕刷过去。 「我的妈妈呀我居然在骑鲨鱼?!!」 「啊啊啊啊啊——」 「这是鲨鱼吗?那种记录上说地球上的海生物,一口一个我的那种鱼??」 「草这边的百鸟好她娘的甜啊——」 「呜呜呜叫起来好好听,我搜了一下,这个东西好像叫海鸥,也是地球上的生物呢……」 岚晓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头巨大海兽的背上,这海兽背上还有像三角帆一样的东西,弹幕里说叫鲨鱼…… 还未等她从自己贫瘠的地球阅歷中思考鲨鱼到底是个什么食草动物,身下的鲨鱼忽然带着她像海豚那般高高跃起—— 「芜湖!!爽歪歪——」 「哇飞起来了——」 下一秒,沉入海中—— 「啊啊啊啊我他娘的溺水了——」 「我开的是100%全息啊我要举报——」 「……诶……奇怪……为什么一点溺水的感觉都没有……」 岚晓也惊呆了,她开的也是100%全息,但完全没有溺水感,而且因为这叫鲨鱼的海兽游动的速度太快,无数斑斓的海鱼从身边如浮光掠影般一跃而过,从浅水的斑斓小鱼,珊瑚,再到深海极致黑暗中如同星辰般斑斑亮起的深海水母,和各不知名的浮游生物,她听到神秘的生物在深海深渊下唱歌,看到人鱼般闪烁的银色尾巴,看到沉于海底的破烂海盗船…… 冰冷的海水洗刷掉热意,爽到极致—— 从冰冷洋流进入深海,再从暖流回到海面,天边架起彩虹桥,一头连着碧蓝海面,鲨鱼将她送上桥尾,无数的海鸥和彩色飞鸟拥簇着她,岚晓看着彩虹桥缓缓蔓延,直到尽头接上了彩虹云霞堆砌的宫殿城堡—— 城堡门口,小红帽提着花篮在唱歌撒花,狼外婆戴着眼镜彬彬有礼。 百灵鸟清脆欢快的语调响起—— 【欢迎来到,童话直播间~】 之前种种,仿佛一场盛大而浩瀚的开场pv。 所有观众,都为之震撼。 震撼的并不是这种全息游戏可以做到的体验。 而是,这只是个直播间。 也就是说,刚刚所见到的一切,在这个星球,是切实存在的。 这个童话一样完美而广袤的世界。 是真真切切,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未等玩家震撼完。 百灵鸟轻快的说,【我们直播间,暂时只开启三个区域,森林冒险区,海洋探索区,以及沙漠体验区~】 【各位观众可以选择交通工具和解说伴侣,开始自己的童话大冒险~】 【还原童话故事发在论坛,可以获得特殊奖励哦】 …… 童话直播间以其超级广袤的地域,无敌真实的探险游览,和各种各样天真烂漫的可爱副本,获得了一众观众的喜爱,很快攻占了各大直播榜首,红的天翻地覆。 「哇,我去狼外婆家里救小红帽了,结果发现狼外婆满嘴红,我以为他在吃小红帽,把人打了一顿,结果原来是狼外婆在吃番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是啊那头狼特别爱吃番茄,小红帽的篮子里都是番茄,笑死。」 「啊啊啊啊还有那个沙漠直播间!!我买了两头骆驼!!大沙大浪骑起来可有感觉了!!我还找到了阿拉丁的宝藏!!」 「楼上你确定不是海市蜃楼吗?我也找过,结果再找就找不到了。」 「那是你没找对门,回去要念芝麻开门的,笨蛋。」 「……」 「森林里有七只青蛙矮人老是围着棺材跳舞,尼玛吓死个人。」 「笨蛋,那是古地球的童话故事,白雪公主……」 「别骗我没读过书,七个小矮人不是青蛙吧??」 「你怎么知道七个小矮人不是青蛙?你读过童话吗?」 「……」 「有人去过海底吗?那个海底幽灵船有没有人找到船票啊。」 「听说要是能找到船票,或者日记,就能找到直播间星星的真正线索了诶。」 【童话直播间】给了一个有趣的邀请函,如果能找到森林区域的森林之心,海洋探索区的幽灵船票,沙漠体验区的阿拉丁神灯,就能获得【童话星】一日游的机会。 一时间网友趋之若鹜。 「呜呜呜呜呜呜想到这样的直播间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就超级不可思议的好吗?这样真实的场景就算是现在的科技也没有办法那么真实的搭建出来吧?」 「总感觉会是神明的手笔呢……」 「我下海去幽灵船了,我尼玛吓死了好吗?就那个骷髅架子,它一开始明明是站着的,我一回头它蹲下了!!」 「啊阿啊我知道那个贱兮兮的骷髅!!你回头一次它变一次姿势!!我第一次还没发现后面细思恐极啊草!」 「它还会装死!!离谱!」 「……」 「所以有人找到船票吗?想买!!」 「……」 第129页 …… 财务室。 财务室是由数学好的混血种们组成的,负责日常道具的採买,维修。 「哇……打赏居然有,300000w星币!」 粉色头髮,长着蝙蝠翅膀的少女眯着眼睛,看直播间的每日流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没想到直播居然这么赚钱呀。」 「殿下真的好厉害……能想出这样的赚钱办法呀。」 「那我们的树屋是不是有希望啦。」 「沙漠可以种树了吗?」「笨蛋,这些是补给神明殿下的钱。」 而伴随着童话直播间的红红火火,无数星币如流水般滚入了苏酒的口袋。 童话直播间的大部分布景,都是她在晨曦星的基础上,辅以森罗万象构成的。 她的神血已经觉醒了很多,制造三个大场景的真实幻术已经不是很疲惫的事情了,甚至有些轻松。 而网友们见到的鸟和童话人物,全部都是混血们友情扮演,他们本来就有着兽类的特徵,所以只要拿好剧本,各司其职,扮演起来也是活灵活现。 填补了罚款空缺后,苏酒把童话直播间的星币收入放入了【临时国库】,并且拿出一部分来充当npc们的工资,以及进行各种晨曦星的日常建设。 混血种们现在非常需要钱。 因为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故,她走之后,虽然系统跟她保证设置的幻术不会坍塌,但现在全星际谁也不知道,童话直播间的所有npc都是混血种。 但如果想要开启旅游业,这个点是一定会暴露的,到时候会掀起的腥风血雨,谁都无法预测。 总之多囤钱,一定没有错。 她是一定会离开这里的……能给混血们留下的,除了钱之外,也没有什么了。 晨曦星与童话直播间已经按照策划书所想走向正轨,剩下的风雨,就要混血们自己面对了。 她也算是,完完全全的,在这个世界上,完成了一件听起来稍显辉煌的事。 已经足够了。 飞船在夜色下有些朦胧,舱门缓缓升起,苏酒踏上阶梯—— 「你要走了吗?」 苏酒一怔,回过头。 骷髅站在底下,静静凝望着她。 苏酒顿了顿,浓密睫毛下,少女的金色瞳孔渗着浅薄的月光。 「嗯。」 她说,「我要走了。」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 好多眼睛从骷髅身后的密林里亮起来,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狼外婆,阿拉丁,扮演小矮人的小青蛙,羚羊先生,鲨鱼人…… 很多很多人,他们沉默的走出来。 他们站在骷髅身后,静静的看着她。 没有人开口挽留。 他们尊重她的选择。 但他们要在这里,送他们的神明殿下离开。 即便他们明白,此去经年。 骷髅的声音在夜色下,安静温柔,「我本是黄泉枯骨,心怀死志。」 他望着在悬梯上的神明,轻声说:「但现在,我对活下去,有了很多不该有的贪婪。」 「殿下。」 他凝视着她,向她祈求,「我想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不曾遗弃他们的神明与混血不灭的希望。 「你会活下去的。」 少女神明说。 她乌黑的长髮披着月光,发尾的红绳被微风摇动,骷髅看到她额头金色神纹在月色下熠熠闪光,「你会作为自己,好好的,带着永生的理想与浪漫,真正的活下去。」 少女的话音落下,骷髅眼瞳里蓝色的火焰跳跃一下,随后,金色的魂火熠熠燃烧。 这是神用自己的灵魂,替他洗去了魂火里关于炼狱星的瘴气,并且,赋予了她所能给予的智慧与信念。 不是血祭司。 不是奴隶。 而是自己。 「你会做到你想做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混血赶来了,他们默不作声,越来越多,小小的星港已经装不下。 程苏眼眶微微红了,也许相处没有多久,但她知道,混血们都是非常单纯热情的存在。 他们流淌着一半魔族的血,却也因此单纯热枕,满心温柔。 她很后悔,当年未曾未他们发过声。 苏酒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上了飞船。 不再留恋。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一首简单的插曲,是一道强心的音符。 把本现实击打得脆弱不堪的心,把那一声声悲伤破碎的我本可以,温柔拾起,粘贴黏补,最后光芒万丈。 ——我可以。 苏酒听见她的心,微弱的,又坚定的说。 我可以。 不是我本可以。 而是。 我可以。 * 阴影之中,男人鸦黑的长髮被红绳束起,浓密睫毛下,乌黑的眼瞳映着细碎冷漠的光。 他披着黑色长风衣,衬衫整齐,戴着手套的手上捻着一朵柔软的,沾染着露水的白蔷薇。 他想。 是酒酒还未回来的,第十三天。 他听到书房里的响动,微微侧眼, 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外铺陈而下,稍微打开的缝隙里吹入温热的风。 少女躺在乌黑的沙发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蜡笔,在白纸上沙沙擦下痕迹,她黑色长髮被红绳束起,两鬓的发松散垂下,那双眼瞳在阳光下,微显倦懒。 第130页 但米哈伊尔所有的视线,都在那拿着笔的手上。 少女白皙无名指上,一枚蔷薇戒指熠熠闪光。 她见他回来,露出了笑来,温暖又动人。 「米哈伊尔。」她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在念一首情诗,「我回来了。」 * 第53章 我只喜欢你。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苏酒半天没有等来反应, 男人站在门边,黑色的长风衣披在他身上,身姿挺拔, 又显出了几分冰冷。 他戴着黑色手套,掐着一朵沾染着露水的白蔷薇, 他离得太远,阳光照不到他身上, 所以表情也显得有些遥远的模煳。 很久, 也许只是片刻。 她听见他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缓慢的, 「欢迎回来。」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阳光洒在他鸦黑的长髮上,让发尾的红绳更加明亮, 他英俊的面容也更加明晰——这张脸, 无论见多少次,都漂亮的令人屏息。 男人眼瞳乌黑微亮,「看起来那个星球的晨曦很漂亮。」 苏酒:「是很美。」 米哈伊尔似笑非笑:「所以才乐不思蜀了?」 苏酒隐约感觉到了空气中漂浮的酸怨。 她无聊的想,这有什么好发脾气的,她忙的晕头转向,哪里有时间顾忌他。 不过现在显然不能这样明说。 她斟酌一下:「我拍了照发给你了。」 米哈伊尔不说话,他显然还是不太高兴。 即使他不明说, 苏酒也知道为什么。 无非就是她那张照片之后,便没有再联繫他。 苏酒:「我在那边有多忙。」 她抬眼看他, 绵里藏针:「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他买下了晨曦星, 然后授意骷髅把晨曦星转给她,倒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但是—也因此,苏酒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酒酒。」 他走到她身前来。 他个子很高, 落地窗外的大片的阳光被他挡住。 少女整个人仿佛都被困在他的阴影中。 那一瞬间,苏酒有些唿吸困难。 他凝视着她,乌黑的眼睛像未经打磨的黑曜石,「……有关你的事情,我不想从别人那里听说。」 他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 但他大概是真的在生气。 少女鲜艷的红唇抿起,微微仰头看他,「以后,我会和你说的。」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然而男人对她的顺服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盯着她,眼瞳微深。 米哈伊尔的角度,能看到她白嫩的脖颈,让人心痒。 …… 就在苏酒隐约感觉到空气温度开始危险的上升,她觉察到了什么,立刻说:「米……」 男人俯身,紧紧的抱住了她。 苏酒的身体僵住,但又慢慢放松下来。 他总爱这样抱着她,仿佛她身上的温度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他鸦黑长髮有几缕落在她脖颈上,酥酥麻麻的痒。 「我其实……有点后悔。」 他说,「不,我很后悔。」 「放你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星球,我每天都在后悔。」 他的手撩起她微乱的发,一点一点的帮她捋顺,再把沾染着露水的白蔷薇插在她发上,他温柔的吻了吻发和蔷薇,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指尖绷紧,藏着不安。 「在你一次又一次不联繫我的深夜,我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我。」 「明明我很有用……可是你一次都不想用。」 「为什么呢?」 「所以我现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把你放在身边,一直一直看着才好……」 苏酒的身体又开始微微发僵,她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淡薄的危险。 「你一旦有了事情,就把我忘记了。」 米哈伊尔垂下眼:「好像其他所有事情,都要比我更重要……」 「……不是的。」 苏酒很快冷静下来,重复说:「不会的。」 她说:「你很重要。」 她压下心中不安,主动的,温柔的,与他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戒指隐隐闪光。 「……因为我知道,是你在背后支持我……是你买下了晨曦星对不对?我当时怎么联繫都没有用……那个可恶的资本家就是不卖给我。」 「但是你帮了我。」 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藏住所有锋芒,温软的说着甜言蜜语,「正因为你。」 「我努力的一切,才有意义。」 米哈伊尔很久都没说话,但对于她的话,他也没有否认。 苏酒想,所以,买下晨曦星的,果然是他。 过了一会儿。 她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苏酒望着落地窗外,澄净的海蓝与天蓝混杂一起,她说:「你真的很重要。」 他一语不发。 「米哈伊尔。」她听见她真挚至极的告白,「你在我的未来里。」 …… 她感觉米哈伊尔似乎没有那样紧张不安了。 危险的感觉也淡去了,他整个人紧绷的力道缓缓放松下来。 他终于说,「一言为定。」 苏酒微微松口气,笑起来:「嗯,一言为定。」 米哈伊尔说:「酒酒……如果你骗我,我会很生气。」 第131页 苏酒内心隐隐不安,但面不改色,笑容浅浅,「不会骗你的。」 米哈伊尔:「你在画什么?」 苏酒试图把气氛缓和一下,「你猜?」 米哈伊尔看画,雪白画架上的素描纸上,是个男人。 他轮廓精緻美丽,长发披散,垂着眼瞳,微微笑着,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温柔。 米哈伊尔:「酒酒……在画我?」 苏酒:「……嗯!」 苏酒弯起唇角,「是在画你。」 米哈伊尔望着那画,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因为他并不爱笑。 但他也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只当苏酒画的是他笑的样子。 米哈伊尔随之,想到了黑匣子里,那些被他撕碎,又被他粘补上的画。 苏酒看米哈伊尔脸上的表情微微复杂,他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苏酒心中陡然一跳——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她有些心虚,因为这画上确实不是米哈伊尔。 只是系统突然诈尸,说她快回地球了,原身执念非常想看一看之前让她攻略的那个人,让苏酒画个图满足它一下。 之前的人苏酒也不知道长什么样,系统说只要照着米哈伊尔画,神态温柔一点,然后把头髮和眼睛颜色改改就行了。 被米哈伊尔看到苏酒不虚的,毕竟她就算上色完被米哈伊尔看见,也能说是想看看他染个头髮戴个美瞳的样子,也能煳弄过去。 …… 但是真的被看见,看着米哈伊尔神态莫名,苏酒又隐约有些发毛。 米哈伊尔却说:「你……看到了是吗?」 苏酒:「……嗯?」 「黑匣子里的东西。」米哈伊尔看着她手里的蜡笔,还有无名指上的戒指,「还有……那个房间。」苏酒:「……」 苏酒看他没有怀疑画,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嗯,看到了。」 她来书房,是故意光明正大的把房间里的戒指和黑匣子里的蜡笔取出来的。 毕竟快到太阳日,也没多少时间作了,她得找个由头和他结婚。 与其等米哈伊尔打造合适的戒指。 不如拿现成的。 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看到了……会生气难过吗? 他其实没有想让她看到的。 只是设置密码的时候,下意识的备份了她的。 他的所有一切,对她从不设防。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那样的心思——无论是故意在书房放的很明显的黑匣子,还是设置在黑匣子上的密室机关。 米哈伊尔说:「你如果觉得不高兴……」 苏酒却打断他:「你居然把它找回来了,我很惊讶。」 米哈伊尔愣了一下,过会说:「那是你戴过的戒指。」 苏酒一怔。 米哈伊尔找回戒指的理由她想过很多个。 她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黑髮的男人静静的说:「有关你的一切,都不会再流落到我不知道的地方。」 苏酒:「……」 他好像,太认真了。 认真的让苏酒隐约感觉不安——她回家的计划真的能顺利吗? 她压下那种不安,刚要说话,却见米哈伊尔看她手指上的戒指失神,片刻他垂眸,「……既然不喜欢戒指……怎么还要戴着。」他把那个显而易见的可能性压到最低。 也许酒酒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她当时对这对戒指,那样不屑一顾,也许她只是想当个玩具,戴着玩玩罢了。 她伤了他太多次,他已经不敢信她真的会和他结婚。 …… 但是很漂亮。 这枚戒指,在她手上真的漂亮,漂亮得轻易勾起他心中隐秘的欢喜。 他想,不结婚也没有关系。 她会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因为……」苏酒顿了顿,忽然笑,「我想和你结婚呀。」 米哈伊尔心重重的跳动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帮我买下了晨曦星,完成了我的愿望。」 苏酒主动牵起他的手,金色的眼瞳如同流淌的黄金,「我也要完成你一个愿望才好啊。」 「结婚的日子,我都想好了。」 她看着米哈伊尔微微睁大的眼睛,「四月二十号,太阳日,是个好日子,我都找人算过了,在地球上非常宜嫁娶。」 苏酒也不知道宜不宜,她瞎掰的。 「所以,我们回郁金香星吧。」 米哈伊尔想到了魔族女王纱丽,眉头微微蹙起,「可是……」 纱丽是酒酒的家人,不久后就会来—— 「米哈伊尔。」 苏酒在晨曦星耽搁的日子有些久,今天已经四月十号了。 她怕夜长梦多,是以打断了米哈伊尔的话,「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轻声说:「好。」 第54章 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哦。 郁金香星。 黑暗的地牢。 苏兰感觉自己仿佛死了, 又似乎活着,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耳边整日是神狱里撕心裂肺的哀嚎和将死之人奄奄一息的求饶。 她被关在这里太久, 神格被剥离,几乎已经要失去了意识。 第132页 她诞生之后, 一直顺风顺水,从未如此狼狈。 「……苏……兰。」 幽幽的声音响起来。 谁在叫她的名字? ……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她的名字了。 苏兰缓慢的睁开眼。 漆黑的神狱里,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模模煳煳, 并不真切, 仿佛她一厢情愿的幻觉。 「谁……」 她出声,随后惊异又作呕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变得那样的嘲哳难听。 失去神格后, 曾经附加在她身上, 美貌,悦耳的歌喉,似乎一夜间消失殆尽—— 苏兰无法接受。 「你不甘心……吗?」 那个声音幽幽的说:「但是,你还有机会……」 苏兰:「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帮你。」 「你会……帮我?」 苏兰也不傻,「我凭什么信……你会帮我。」 那个声音变得蛊惑而诱人,「你的母亲……当初就是因为我, 才能嫁给你现在的父亲,才有了你……」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我……」那个声音幽幽的说:「但是你要想好……这可能是你拿回神格, 最后的机会了……」 拿回神格最后的机会? 想到神格, 苏兰心开始砰砰作响。 她现在已经跌入了人生低谷中的低谷,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和失去的了,不是么? 她声音急迫起来, 「那你要怎么帮我?」 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先别急,根据我的消息……很快,苏酒便要和爱神殿下结婚了。」 「而且你之前不是烧了苏酒的房子么?」它慢吞吞的提示着,「据说被爱神殿下修好了呢……」 苏兰瞳孔一缩。 * 苏酒和米哈伊尔回到郁金香星时,人们夹道欢迎。 天空上的美丽机甲挂出艷丽的条幅,鲜花和宝石缀满铺就了华丽红毯的街道,花童们撒着花儿,唱着童谣。 贵族们对于苏酒的身份似乎视而不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情实感的笑容。 没有人敢违背爱神的意志。 男人穿着黑色的制服,肩章闪亮,鸦黑的长髮垂下,在发尾被艷丽红绳束起,他对于人们眼里的狂热的爱意视而不见,神色漠然。 偶尔侧眼望向身边人时,那双漆黑的眼瞳,才会渗出温暖的爱意。 少女穿着雪白的礼裙,勾勒出窈窕凹凸的身材,她面上染着浅笑,浓密睫毛下的金色眼瞳里,喜悦的情绪却稍显模煳。 他们站在一起。 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颂伊尔远远看着,嘴角浮现出冷笑来。 * 回到郁金香星以后。 苏酒直接住进了爱神殿。 她对爱神殿还有记忆,她住的房间是她之前醒来的地方,依旧是无比的奢侈华丽,仿佛金丝牢笼。 ……她记得当时还有一个人照顾她……也不知道是谁。 只是重来爱神殿,这边似乎空旷了很多。 苏酒记得爱神殿以前僱佣了很多人,打扫卫生什么的,她之前就是其中一员。 但是现在走几十米都不见人烟,只有扫地机器人在矜矜业业的打扫清理,看起来十分的寥落空荡。 那些人呢? 米哈伊尔见她四处观望,低声问:「怎么了?」 「……我记得以前。」苏酒说:「这边有很多人。」 「哦。」米哈伊尔垂眸说:「可能有点吵闹,所以都换掉了。」 「喔……」苏酒想到了那个照顾她的人,说:「挺可惜的。」 好像没有办法亲自道谢了。 男人眯起眼:「怎么?」「她们都挺喜欢你的。」苏酒没有提当初那个照顾她的人,转而说:「……就是当初和我一起扫地的那些。」 回忆了一下当初一起工作的同事——大家当时都有同一个梦想。 当然,现在大家的梦想都破灭了。 真遗憾。 苏酒满脸可惜。 米哈伊尔说:「我以为我换掉了她们,你会很高兴。」 苏酒:「……」苏酒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为什么高兴?」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米哈伊尔:「……」米哈伊尔阴郁起来。 苏酒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亡羊补牢,「我是挺高兴的。」 米哈伊尔声音郁郁,记仇的重复她的问题:「为什么高兴?」 苏酒嘆口气,「当然是……」 她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这样……」 少女突然笑起来,唇角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就能独占你咯。」 米哈伊尔被她笑容吸引,怔怔望着,失神半晌,他脸颊微微红了。 他低声的,闷闷的,「……我不喜欢她们。」 他英俊面庞上的桀骜,像他鸦黑的长髮一样,驯服的被名为爱意的红绳温柔圈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聆听着自己胸膛里噗通噗通停不下来的心跳。 然后是自己略微低哑,沉闷的告白。 「我只喜欢你。」 很早很早就喜欢了。 喜欢了很久很久。 狼狈的,追寻的,跌跌撞撞的,傲慢的,卑微的,强迫的,亡羊补牢的,又试图循序渐进的……喜欢。 第133页 没有人教他。 所以他在爱这条布满荆棘与玫瑰的长路上。 不知所措,又几尽疯癫。 但……不后悔。 面前的少女听着他的告白,抿唇笑着,「嗯哪,我知道哦。」 她听着郁金香星的夏日风,听着屋檐铃,听着叶动虫响,听着这颗星星上在此刻发生的一切音响。 唯独听不到眼前殷殷求爱者,怦然的心跳。 她无情无心,甜言蜜语,温柔哄骗。 「所以,我们才会结婚嘛。」 爱神被她温柔的表情哄骗,神色舒缓下来,眼里也徜徉起细细的暖意。 都说爱人在一起会渐渐相似。 似乎连神明,都不例外。 * 爱神殿下要结婚了。 整个郁金香星似乎都迎来了盛大的节日。 人们极尽可能的装扮每一个能装扮的地方,在自家房屋上面盖上华丽的,缀着宝石的锦绣丝绸,爱神殿更是奢华至极,悠扬的旋律在每个角落涤盪徘徊,铺着流苏的长长桌席上,摆着精緻的食物,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有专门的人过来给苏酒设计婚纱。 苏酒没有为难设计师,基本上一遍就过。 「你喜欢这个款式?」 米哈伊尔瞥了一眼,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 这是一件露背的婚纱,低v设计露出大半裸背,全靠长发遮掩,裙摆也不算很长,看起来很容易行动的样子。 苏酒倒是无所谓。 米哈伊尔眉头微微一蹙,让设计师给她换一件,把自己的要求隐晦的表达给了设计师。 设计师非常听话,于是第二件婚纱的风格便规规矩矩起来,但也不乏小俏皮的设计,风格看起来很是欢快活泼。 苏酒对于婚纱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要到时候不碍事,怎么都行。 但米哈伊尔显然看出了她的不太上心,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你还是喜欢第一件?」 苏酒:「没有。」 米哈伊尔穿着黑西装,黑色长髮被红绳束起,他摘下雪白的手套,摸了摸她的头髮,声音低哑的安慰她:「那样确实很好看。」 他拥住她,浓密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瞳微微泛光,「我也很喜欢。」 他温言软语的解释他的不舒服,「但是我不喜欢那样的酒酒……被别人看到。」 自从她答应和他结婚,来到郁金香星,他就变得百依百顺起来,看她的时候眼里总是融融暖意和爱意。 苏酒懒得去分辨那是真是假。 毕竟过了太阳日,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干了。 于是她也露出了顺从温和的笑,「那我不穿就是了。」 她温柔笑着的时候,唇角小虎牙渗出一点,俏皮的可爱。 她主动牵他的手,「以后只穿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米哈伊尔只觉得心砰砰跳。 他从未如此感觉到幸福。 那是从心脏生长的温柔,缱绻的暖意,填满了虚假心脏的每一个裂缝,他空缺的人生,似乎也就此圆满。 因为太过幸福,他反而开始畏惧,这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所以他不敢看她。 也不敢回答。 * 只是在郁金香星紧锣密鼓准备爱神婚礼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 苏兰和苏旷不见了。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防备森严的神狱中跑掉了。 在马上就要举办爱神婚礼的关键时刻,神狱的监狱长害怕担责,把这个消息压了下去,暗地里派人去找。 苏酒并不知道背后的汹涌暗潮,也并不在意。 她正在专心为婚礼当日做准备,她刚刚把系统要的那副画画好,正在一边上色一边跟系统说话。 银髮爱神,神态温柔缱绻,海洋一般湛蓝的眼睛透出单薄画卷,正温柔的注视着她。 系统:「首先,你要想办法激怒爱神?」 苏酒画笔一顿:「?」苏酒匪夷所思:「激怒他?」系统:「对,爱神是完全的sss神明,他的情绪能影响太阳日的能量……要愤怒值登顶才可以……」 苏酒犹豫:「这……感觉有些困难……」 仔细想想,米哈伊尔真正愤怒的样子,她也只见过一次吧。 就是那次以为她欺骗了他,摔了陶笛那她关进了神狱…… 然后她就死了。 苏酒汗毛微微竖起,隐约悚然。 再激怒他,他会做什么? 「我觉得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系统犹犹豫豫,「他现在很爱你啊。」 苏酒:「……」 苏酒差点没笑出声来,爱?爱跟命比值几毛钱? 笑死,完全笑不死。 系统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扯淡,咳嗽两声:「你要是很担心……你不是有那个缚神锁吗?到时候直接锁起来就是了。」 缚神锁? 苏酒:「……但那种锁……真的能束住爱神吗?」 「这个肯定可以的。」系统给她打包票,「因为这是爱神的母亲为亲儿子量身定做的锁链,知子莫若母,锁爱神这个事儿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有系统在这里信誓旦旦的打保票,苏酒虽然觉得他理由非常牵强,但好像也只有信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第134页 「酒酒。」 正在苏酒冥思苦想的时候,米哈伊尔敲了敲门。 苏酒回头一看,微微愣住。 大殿门是敞开着的,并没有关,阳光洒下来,黑髮青年穿了一件松散的黑色卫衣,长牛仔裤和运动鞋,黑色长髮在发尾被红绳束起来,他面容本就英俊,这么一穿,整个人竟然有点清隽的少年气。 他发现了她的怔愣,对她微微弯起唇角。 像极了她以前在地球,偶尔从她小院前路过,朝气蓬勃的高中生。 米哈伊尔:「喜欢?」 苏酒回过神来:「……」 米哈伊尔走进来,苏酒下意识的站起来,藏住了身后的画。 她捏着画笔,手心出了冷汗,她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第55章 散步 也许这份多余的弥补,只是加重…… 米哈伊尔弯着唇角:「过来看看你。」 但按照这边的婚俗, 结婚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似乎是魔物成神,所以米哈伊尔生性就有着不会被规则束缚的天性,爱神的身份更让他肆无忌惮。 米哈伊尔似乎对苏酒身后的画并不在意, 黑色卫衣衬的他脖颈劲瘦苍白,他若无其事的发出邀约:「今天天气很好, 出去散步吗?」 但随即他就发现了苏酒背后桌案上的画,无意问:「酒酒在画什么?」 苏酒:「随便画画……」 米哈伊尔走到近前, 饶有兴趣:「我可以看吗?」 苏酒:「……」 强行遮掩反欲盖弥彰, 不如大大方方一些…… 米哈伊尔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少女的脸颊微红, 似乎有些莫名的紧张, 但也正因此,而显得十分可爱。 苏酒正紧张着,冷不丁眼前凑近了米哈伊尔的一张俊脸。 苏酒睁大眼, 猝不及防, 身体往后一退,反手摁在身后的画上撑住身体,桌案上的画上未干涸的油墨蘸了一手,满是银蓝。 她一只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后仰,简单束缚的黑髮落在了画卷上,男人俯身看她, 仿佛把她压在桌案上。 一边因为婚礼的事儿来找苏酒的木神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这样, 一时间进退不得。 她有些无奈, 爱神殿下可真是一点规矩也不在乎。 眼前实在不是时候,木神出口气,悄悄离开。 …… 男人眯着眼盯着她。 鸦黑长髮有几缕不受拘束的垂落下来, 落在少女的纤细脆弱的脖颈上,他伸手—— 少女仿佛有些惊慌失措,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虽然努力想要放松,眼里却依然暴露了几分紧张。 米哈伊尔温热的手指擦过她敏感的耳垂,把她垂在画上的头髮撩起,黑色髮丝从他修长指缝寸寸滑到少女肩前,暴露出女孩身后刻意遮掩的画。 他认得,那是苏酒在海洋尖塔时画的他,只是当时只是简单的黑白线稿,神色温柔。 如今大抵是在上色——只是苏酒刚刚惊慌撑住身体时,随手一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蓝色让这画的眼睛变成横斜模煳的一道,失了温柔神韵,哪怕是微笑的唇,也因为披散在身后冰冷的银髮和下颚,而显出了一抹天生神性的冰凉。 苏酒心脏砰砰跳得急促,他——看到了? 米哈伊尔收敛了神色:「抱歉。」 他和她靠的非常近,说话的时候,她能听到他在耳边细微暧昧的唿吸,「比起画,我更想看你。」 他有力的手扶起她的腰,把她扶起来。 他一点点把她头髮捋顺,握住她冰冷的手,诧异,「怎么那么紧张?」 「……」苏酒:「……有点不习惯。」 米哈伊尔摸了摸她的脑袋:「去换衣服,我们去散散心。」 …… 苏酒去更衣室的时候,顺手拿起了画,却听米哈伊尔漫不经心说:「这画好像坏了。」 「……我画了很久。」苏酒搪塞着说:「总不能丢掉……」 米哈伊尔:「我可以帮你。」 苏酒:「帮……」我? 她话音还未落,就看到男人的手落在画上,骨节分明的大手随意拂过,仿佛时光逆转,之前被苏酒抹坏的眼睛很快恢復了原样—— 苏酒:「!!!」 苏酒几乎立刻把画合上。 时光逆转这样的神术,最是消耗神格,但是男人似乎并不在乎。 黑色卫衣衬得他脖颈修长苍白,有种无害的英俊少年气,他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温柔明亮。 「我都看过了。」他说:「你藏什么。」 「……」 苏酒:「……画的不太真实。」 苏酒试探着说:「我……随便改了色。」 米哈伊尔说:「是随便改的吗?」 他弯唇:「我还以为酒酒……是想与我白头。」 苏酒:「……」 苏酒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去换衣服了。」 少女抱着画匆匆走了,留下米哈伊尔,男人唇畔笑弧缓慢的消失了。 她是在…… 害怕他吗? 苏酒有一整个巨大的更衣室,里面有各色风格的衣服,而且每天机器人都会更换,各个星球最时尚流行的款式每一件都跑不出她的衣柜。 虽然大部分款式,苏酒并不是能很欣赏的来。 第135页 苏酒把画捲起来,藏到了衣柜的最下面。 好在海洋星的风格跟地球的很是相似,她随手套了件卫衣和长裤,简单配了个运动鞋。 少女头髮松散的扎起来,白色卫衣长裤配运动鞋,十分朝气蓬勃。 米哈伊尔弯唇:「酒酒是在和我穿情侣装吗?」 见米哈伊尔真的没有怀疑那张画,苏酒没了什么心里压力,一时间扬起笑,「是呀。」 少女金瞳熠熠生辉,看起来明媚漂亮。 米哈伊尔的坏心情陡然烟消云散。 他们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就在爱神街散步。 爱神街似乎被清场过了,没有多少人,只有各个店主站在门口,恭敬极了。 这些能在爱神街开店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苏酒以前在爱神殿打工的时候,就没见过爱神街里的店主出来过,都是外飘过来打工的漂亮小弟小妹。 现在一个一个打扮的干净利索,毕恭毕敬,与其说是逛街,不如说是一条街等着来服务他们。 苏酒逛的索然无味,这边被爱神牵着,那边已经开始思考回地球要做的事情。 不晓得她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那边的时间也过去了很久吗? 系统说她在那边是出了车祸的,所以想要回去要带着神格一起,借着神格的力量才能復活来着…… 一时间神态略微有些漫不经心—— 米哈伊尔的脚步却微微顿下来。 他驻足半晌,从宝石铺子铺着的宝石饰品中,拿起了一条勾着金色宝石的银项鍊。 水滴一样的金宝石,看起来像少女熠熠闪光的金瞳,总让人想起流淌的黄金,或者灿烂的阳光——总归,一切耀眼又美丽的事物。 米哈伊尔微微侧头,看到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他在做什么,神态有些漫不经心。 他又转头—— 店主立刻收敛了偷偷看向苏酒的眼神,对爱神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笑来。 男人的睫毛被阳光染成漂亮的流金,睫毛下的眼瞳透出缓慢的冷色,店主被骤降低的气压冷的瑟瑟发抖,却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 米哈伊尔捻起宝石,目光斜落在了一旁的暗巷,忽的笑了一声。 苏酒没注意米哈伊尔在做什么,她随着米哈伊尔漫无目的的走,脑子里已经开始神游怎么布置自己的小窝了。 所以苏酒被米哈伊尔摁在了暗巷墙边的时候,还有点懵然。 头顶的交错的屋檐渗漏出锋利的天光,割在她和他之间,光与暗的交错,让他的脸颊都有些模煳,只能看到那在暗影之下,略显冷色的眼瞳。 浓烈的危险感一下包围了她,苏酒迟疑:「米哈伊尔……?」 「你好像不是很专心。」 穿着黑色卫衣的青年拇指漫不经心的抚过苏酒后颈大动脉,「在想什么?」 他好像只是平淡的问这个问题,却莫名让人觉得悚然危险。 「在……」 苏酒顿了顿,非常明智的顺着毛捋:「……我在想我们的婚礼。」 昏暗的巷子,在夹缝中,却没有任何脏污。 爱神街连阴暗的小巷都打扫的很干净。 米哈伊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答,怔住了。 「……我……第一次结婚。」苏酒听见自己慢慢的解释,有些笨拙的,慢吞吞的 ,「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出糗。」 米哈伊尔绷紧的冷漠眉眼松懈下来,「……在想这个?」 「嗯。」苏酒点头。 米哈伊尔:「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有什么好说的。」苏酒说:「听起来像个胆小鬼。」 「没关系。」 他说:「有我,不要怕。」 「……」 苏酒抿着唇看他,「……你干嘛把我拉到这种地方。」 米哈伊尔:「他们都在看你。」 他有点委屈的说:「你也不看我。」 米哈伊尔:「我有点不高兴。」 苏酒:「……我只是在担心……」 「婚礼的事儿」被压在了唇下,男人的指腹摁着她鲜艷的唇,看起十分靡丽,他手指缓缓向下,抚过她白皙的脖颈。 苏酒听到了银链的清脆响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坠着金色宝石的精緻项鍊已经戴在了她脖颈上。 像沉重的锁链,勒的她有些难以喘息。 他在她耳边说,「要是你担心什么的时候,能想到让我帮你,该多好。」 而不是这样—— 这样的。 似近似远,若即若离。 明明婚期在即,却又觉遥遥无期。 「哪怕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说:「也会很开心吧。」 苏酒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一言不发。 他又牵起她的手:「酒酒想去以前的家看看吗?」 苏酒一怔。 她遏制不住的又想起,曾经的家在一场大火之下,不剩半点残灰。 她怎样,都无能为力。 苏酒一下松开了他的手:「不去。」 温暖的氛围眨眼降至冰点。 苏酒察觉了这样拒绝并不太好,片刻生硬的解释说:「……我……累了。」 她说:「我们回去休息吧。」 米哈伊尔有很多想说的。 他想说,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了,他已经把那个家修好了。 第136页 ……可能修的还不太好,但他已经很尽力,修成她之前的样子了。 门上的精神力锁也卸掉了,花园里也种上了她喜欢的蔷薇。 鞦韆架上有生长漂亮的藤花,房间的柜子里藏着很多他亲自烧的陶笛。 那是他们曾经的,被她珍视的,被他漠视过,又悔之莫及的……「家」。 男人安静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 「好。」 也许这份多余的弥补,只是加重了她心上的疮疤。 不提也罢。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当夜。 一把大火,将爱神辛苦修好的房子,烧的只留了余烬。 而一本写满少女心事的日记本,当夜便送到了还未来得及暴怒的爱神手边。 第56章 苏兰在神秘声音的…… 第 苏兰在神秘声音的帮助下, 从牢里逃了出来,带着苏旷一起,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窝了很久,才改头换面的去打探消息。 苏兰踏上张灯结彩的爱神街, 看着从屋顶上垂下的绫罗锦缎和绣在上面闪闪发光的宝石,每个人都穿着崭新的衣服, 脸上似乎都带着洋洋的喜气, 刺眼无比。 「爱神殿下要结婚啦。」 「哎, 虽然……不过, 毕竟是爱神大人呀,我选择祝福他。」 「爱神殿下对那个叫酒的姑娘用情至深呢。」 「但是酒是个很坏的女人,我听说她在海洋星烧死了很多人。」 「诶呀, 那都是谣言啦, 没有伤亡的,酒烧那些,也是因为那些人是人贩子。违法贩卖奴隶……」 「啊,原来是这样吗?」 「……」 「是呀,爱神殿下真的很喜欢她的,并且很后悔失手误杀了她……之前她住的房子不是被人烧了吗?后来又被爱神殿下修好了……」 「……」 苏兰站在原地,表情十分冰冷, 她听了一会儿人们的议论,转身离开。 她倒是要去看看, 爱神修补的房子长什么样, 难道还能跟原来一样吗? 苏兰趁着夜色,到了曾经被她下令烧掉的小院——如今满院白色蔷薇盛放,藤编的鞦韆架上爬满了漂亮紫藤花, 本被火燻黑的墙壁刷了一层细緻的白漆,奶黄色屋顶的小屋,挂着蔷薇花环的红木门紧闭,看起来十分的温馨可爱。 苏兰紧紧抿唇,心中情绪翻涌,她偷偷翻进院里,挂着蔷薇花环的木门锁被她轻易撬开,她走进去,看屋子里的陈设——有些似乎是后来修补,有些是原本被烧焦烧黑的家具,又被刷了新漆。 修整好的积木,还有一排柜子放了陶笛,可爱的地毯,整个屋子显得整齐又温馨。 苏兰看到柜子上,还有爱神亲自雕画的蔷薇花,她能感觉到细緻的金色纹路属于爱神的神力,它挡住了柜子上被烧焦的伤痕。 苏兰酸意上涌,发泄一般的拉开了柜子。 脆弱的锁禁受不住,咣当掉了下来——也因此,苏兰看到了藏在柜子最底下的笔记本。 ……似乎,是本日记。 没等苏兰把笔记本拿出来,她听到了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苏兰心中一紧,她弄坏了有爱神神力加持的柜子,外面来的很有可能是追兵! 当下连笔记本也不敢拿,转身跑了。 然而她没跑多远,就闻到了一股焦煳味道,她转过头,就看到沖天的大火——从刚刚的小院子的方向。 苏兰瞳孔一缩,却不敢深想。 …… 然而苏兰躲躲藏藏的跑到了苏宅——却发现,苏宅已经被烧成了断壁残垣,而苏旷站在破碎的宅前,面容一片死寂。 坐落于郁金香星,承载了苏家几代人记忆,歷久弥新的宅子。 如今却只剩下破落不堪的残壁,曾经的热闹仿佛还在眼前,但转瞬便是人走茶凉,悽惨落幕。 苏兰站在被烧成焦土的苏宅前,僵硬半晌,浑身开始慢慢发抖。 愤怒如同火山一样从心口迸发,随即是被现实击打破碎的绝望,眼前带着火焰残灰的墙壁,将那些曾有的荣耀变成轻易被践踏的泥,不值一提,却又满满的心有不甘。 她嗓音干涩:「谁干的……」 苏旷摇摇头:「不知道。」 「是苏酒!!」苏兰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是苏酒做的,一定是她!!我烧了她的房子,所以她就要来报復我——报復我们——」 苏旷捂住她的嘴:「不要说话!」 他拽着她的手,虽然苏宅已经是一片废墟,但苏旷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格局记得清楚,很快找到了地下暗道的入口,拨开冗乱的石头,带着苏兰进去。 穿过长长的秘道,苏兰看到了血色的阵法,纠缠着奇怪的锁链。 苏兰的视线一下凝住了。 她记得,神秘的声音跟她说过……苏家有一种可以夺取神格的神秘阵法,当年剥离苏酒的神格,用的就是这种阵法。 ——「你怎么知道?」 那个神秘声音笑笑,「因为那个阵法……」 「是我送给你母亲的啊。」 …… 苏兰望着地下室的阵法,声音颤抖:「爸爸……这是什么?」 * 天光破晓。 一场夜里烧起的大火,绵绵不绝,如同东方逐渐升起的金红色晨曦。 第137页 米哈伊尔站在小院前。 他好像再一次理解了,心血被人轻易损毁的绝望。 那些被他一株株挖出枯死根茎,死而復生的蔷薇,那重新架起的鞦韆架,催生紫藤花纠缠其上的心情,那被他一个个敲打修补的家具,重新布置的地毯,涂上新漆的围墙与篱笆…… 他万般珍视在乎的回忆。 他殷殷期待着,期待着等着有朝一日,带她回来看一眼的院子。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毁在了一场夜火下。 就好像无稽的命运,戴着嘲弄不屑的笑容,玩弄着他的灵魂与付出,用恶毒的声音告诉他,他所有的努力,都只配一场无疾而终。 风霜很重。 水神出现在他身侧,不忍说:「殿下……」 他望着爱神。 年轻的神明下颌收紧,漆黑的眼瞳冷漠的盯着被火燎烧狼狈的院墙,清晨带着霜露的风吹动他鸦黑的长髮,发尾的红绳被风撩动,一场寂寞。 他如着了魔一般伸手,摁在了院墙上,神力调动—— 水神忽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大惊失色:「爱神殿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殿下!!有人送来了一本……日记!」 米哈伊尔似乎没有听到。 水神察觉自己漏了关键,立刻说:「……好像是苏酒小姐的日记本……在这个院子里的!」 年轻神明似乎听到了,他回过头看他。 那漆黑的眼瞳如同沉寂的深渊,藏着凝固的深冷。 水神把日记本拿出来,「……昨天有人送到机器人手中的,留言说是……苏酒小姐的日记本。」 那是一本封皮是蓝色的笔记本,看起来平平无奇。 米哈伊尔接过,「谁送来的?」他的声音带着寒霜。 「不知道,机器人的拍摄系统损坏了。」水神蹙眉说。 米哈伊尔垂眸,看着手里平平无常的日记本,他隐约记得——在郁金香星,她还在照顾他的时候,是很喜欢写日记。 不过,烧了院子,又刻意送来日记本,是有什么目的? 米哈伊尔嘴角牵起冷漠的笑。 * 苏酒是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完成系统每日任务的日记本——有朝一日,会从米哈伊尔那里拿到。 那是晚餐时间。 米哈伊尔已经完全无视了婚前不可见面的规矩,和她一起规矩的用餐。 用餐的地方很是讲究华丽,是浪漫的私人烛光晚餐。 苏酒隐约感觉米哈伊尔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但看她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情绪。 他穿着西装,繫着血红色领结,勾勒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黑色长髮垂在身后,看起来很是诱人优雅。 她切着昂贵的牛排,无视他观察她的眼神,对面的男人托着腮看她不紧不慢的吃东西。 苏酒饶是胃口再好,也被他看得有些吃不下去了,她停下叉子,看着他。 她也不吭声。 米哈伊尔:「嗯?」 苏酒:「……你怎么了?」 「我在想。」 男人微微抬起手,如同变戏法般,那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便捏了一个十分眼熟的笔记本。 摇曳的烛火,将男人微笑的面颊照的明灭不定,显出了几分阴暗的诡谲。 「这个日记本……是酒酒的吗?」 那一瞬间。 酒捏着叉子的手掌心,浮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简直六神无主——这个日记本,怎么会在他手中?!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日记里都记着什么……当年系统要她找爱神当替身嫁了,完成原身的夙愿,但这其实是系统的馊主意,而为了瞒过原身的「执念」,她在系统的指导下,写了这么一篇日记。 日记里的所有内容,都是「我」喜欢一个银髮蓝眼的男人为开始的,并且每一天都真真切切记载着「我」对银髮蓝眼男人的喜欢……以及……为了填补这种不可能完成的喜欢,到后面,「我」决定将爱神当作「他」来深爱,并且结婚…… …… 但是后面被米哈伊尔杀了又復生之后,苏酒放弃了攻略爱神,就再也没写过日记了。 ……所以,米哈伊尔他……看了这个日记了吗? 苏酒感觉手心都是冷汗。 他漆黑的眼瞳仿佛也亮着曈曈鬼火,盯着她,唇角扬起了一抹看不清情绪的弧度。 「我记得酒酒以前就很喜欢写日记。」 ——她要承认吗? 苏酒答非所问:「……你在哪里拿到的这个日记?」 米哈伊尔神情一暗。 他想到了那些被烧死的蔷薇。 苏酒此话一出,感觉他整个人都阴郁起来,微笑之下凝着风雨欲来的尖锐杀意,一瞬让人浑身发冷,但他很快发觉了苏酒的不适,立刻收敛了杀意,和和气气的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呢。」 他说:「放在了机器人手上,被爱神殿的人发现了。」 「因为留言说是酒酒的日记本。」他掀起眼皮,划出深深的眼褶,「所以想亲自来问问……」 他自然的微笑着,重复着一个问题,「酒酒,这是你的吗?」 苏酒:「……」 苏酒那句「你看过日记了吗」卡在嗓子里,迟迟问不出口。 第138页 如果他看过了,她问这句,心虚至极,一锤定音。 如果他没有看过,她问这句,那他定然会对日记里的内容起疑。 …… 如果爱神看了日记……她又承认了……会发生什么? 心高气傲的爱神……如果知道自己只是他人的替身…… 会,发生什么? 苏酒摁下不安—— 他不能发现,至少……在婚礼之前……不可以发现! * 第57章 骗局 发现 苏酒:「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能给我看看吗?」 米哈伊尔把日记递给她。 苏酒伸手接过, 拇指压住日记本的一瞬间,苏酒扯不动了。 米哈伊尔坐在餐桌对面,戴着薄薄白手套的手捏着书的一角, 她捏着另外一角。 苏酒抬起眼,去看他。 少女的金瞳映着飘摇的微火, 似是懵懂的看他,只是红唇艷艷, 是让人想要亲吻的漂亮。 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两颗颤抖的心藏在黑暗里, 只露出狭隘的冰山一角, 一颗用温柔从容掩盖千疮百孔, 一颗用战战兢兢藏匿铁石心肠,至此,所有爱意, 都模煳不清。 苏酒歪头:「……?」 米哈伊尔缓缓放开了手, 隔着白色的手套的指尖,摸不清日记本的温度,似乎也摸不准少女漂亮面容下,那本应十分温暖的心肠。 他眼瞳暗暗如鬼火飘摇,藏着无数的心事,却只能若无其事的松开手,戴着微笑的面具, 说:「你看看?」 苏酒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日记本, 然而就在她要打开的时候, 米哈伊尔忽然喊她的名字。 「酒酒。」 苏酒看他。 「我知道晨曦星的晨曦很漂亮。」 苏酒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确实。」 她想了想:「……下次可以一起去看。」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米哈伊尔说:「为了设计出酒酒会喜欢的戒指, 我真的是跑了很多地方呢。」 他似乎只是无意识的闲说,苏酒「哦」了一声,「辛苦啦。」 她翻开了日记。 日记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甚至每一个字都熟识。 是她写的。 这货真价实……是她的日记本。 但是…… 苏酒很轻,很缓的松了口气,刚才过于紧张……她竟然忘记了,她是用中文写的日记。 地球的文化失传已久,文字也流落于歷史长河,现在使用的多是星际通用语。 想来,就算米哈伊尔看了,也不会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她把日记合上,对上男人凝望过来的眼神。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撑着下颚看她,唇角微笑浅又温柔。 苏酒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是我的日记本。」 那一瞬间,苏酒仿佛感觉四周空气微微寒凉,有种说不出的深冷与萧条。 苏酒以为是错觉。 因为对面的男人,笑容弧度毫釐不差,就好像春日温暖的风,只是眼瞳藏在黑暗中,模煳不清。 她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的低笑。 「那可真是……」 他缓慢的说:「巧了。」 苏酒心脏跳动有些缓慢,她大脑微微空白了一瞬,难道…… 但随即他又微笑说:「我还以为是一些人苦心设计的,让人生气的恶作剧……不过既然是酒酒的,就没有什么了。」 他唇畔含着浅浅的笑意,藏于黑暗的眼眸注视着她,半晌,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好像要做什么—— 苏酒心中不安,想要放下日记本,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葡萄酒,猩红的酒液一下泼洒下来—— 随后,苏酒感觉到脖颈微温,略微歪斜的项鍊被男人调正,金色的水滴宝石闪烁着烛火的微光,男人不紧不慢的说:「项鍊歪了。」 猩红的酒液落在他雪白的丝绸衬衫上,在胸口晕染出血一样的鲜红,像一颗心被剜出来,从空荡荡胸口中流下的,粘稠猩红的血。 苏酒大脑空白半晌:「……抱歉。」 米哈伊尔微微一笑,他去换衣服,回来的时候,又是崭新一套,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米哈伊尔把她送到她休息的东殿。 少女的身影埋与光影之下,她与他道别后,便朝前走,不回头。 而他凝望着少女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忽然喊:「酒酒。」 少女的脚步停了下来。 殿外有清脆的风铃声漫无目的的晃响,像一颗玻璃球破碎发出的,痛的哀鸣,偏又藏在暗淡的星光下,藏在呜咽的夜风里。 苏酒听见身后轻柔的声音。 「我不介意。」 他没说没关系。 只是说,不介意。 也许是今晚风太冷,蝉鸣的过于喧嚣,她一时间竟不能品出这句不介意背后所藏的,令人悚然的深意。 苏酒只能若无其事的把殿门拉开,伴随着恢弘大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嗯。」 等回了深殿,苏酒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薄透衣衫,黏腻潮湿的寒意噬咬骨头,森森的倦冷。 她换了衣服,躺在宽大的床上,这床又大又软,她陷进去,如同陷入了锦缎的软山,小小的一团。 第139页 她听见有细碎的风雨,零落敲打着窗。 她捏着日记本,「……他会认识吗?」 苏酒有些发麻,她仿佛听到外面风雨声渐大,有闷闷的雷声。 苏酒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米哈伊尔。 她以前曾经尝试着去了解,结果遍体鳞伤,之后挣扎,反抗,欺骗,更懒得去了解。 系统犹豫着说:「不认识吧……地球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遗蹟流传下来的,你大可放心啦。」 苏酒也只能当是这样了,她摸着日记本的封皮。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在写的日记,一开始觉得无聊,但后面成了习惯。 习惯记录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再在最后对那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替原身倾诉一些无关紧要的爱意。 像是这场旅行的记录册。 如今,终于将要行至终点。 她摘下戒指,如同摘下枷锁,轻轻松了口气。 * 而另一边。 爱神殿最高的地方,是圣山。 蜿蜒曲折的雪白梯道雕琢着金色的圣纹,顺着山势往上攀爬,便能看到最顶端的一个装饰奢华圣亭。 无数人曾在山脚向神明朝拜。 米哈伊尔站在风中,鸦黑色长髮被风吹得肆意而凌乱,他在圣亭中漫不经心的远望,至高处,能看到翻滚的层云,细碎的星光铺散在层云之上,偏偏照不亮他乌黑冰凉的眼瞳。 他微微抬手,修长漂亮的手指上,勾着被编好的细长红绳。 蝴蝶结被拆骨掰散,尸骨在他指尖化作长长的血线,连声呜咽也不曾得。 原来他以为深埋其中的爱意,其实空空如也。 这场博弈,他输的那样惨烈,一无所得,也一无所有。 原来从头至尾,所谓爱意,都是一场无疾而终又万般可笑的骗局。 地球上的文字,他原来是不认识的。 认不认识,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紧要。 只是当这一切与那个紧要的人相关,一切便另当别论。 他对她强烈的求知慾,别人永远无从得知。 在她去晨曦星的时候,他细数她离开的日子,又难以遏制的想起攀爬于海洋高塔上的寂寞青龙,他那时离她的心很近,却又觉得离她很远,她说她的家乡是有着很多海洋的地方,他想起了她常提起的【地球】。 他想设计出她喜欢的戒指。 他便去寻找那颗【地球】的遗蹟,从荒芜遗蹟中捡拾化石,破败的残痕中识别每一个字句的含义,他知道太阳每日从东方升起,知道大海漫无边际,他如同专业严谨的考古者,认真钻研那残骸中藏着的文化与歷史,他想要了解她,像了解一朵角落里,总是沉默不语的蔷薇花。 他殷殷切切,想从她模煳不清的心意中,找寻他的一席之地。 写好的爱意藏于心,未来及送达便被无情的猎枪猎杀的尸骨无存。 他想。 如果他不知道就好了。 如果他不曾那样努力,不曾那样尝试去喜欢她,如果他不曾认识这些字迹,不曾想贪得无厌的想走到她心里,他就不会得知这场蓄谋已久的骗局,一场来自于她的无疾而终的爱情游戏。 …… 年轻的神明伸手,仿佛触摸遥不可及的星光,微光在掌心浮动,一页情诗的纸飘摇在纠缠红绳的指尖,最后被星星之火,焚成灰烬。 她说,她的未来里有他。 这句话也许真心实意,如今念起,偏偏磨牙吮血,字字诛心。 就如同嚼碎了血肉,消磨了魂灵,成为无心无情的木偶,来成全她那一段与他人无疾而终的未来。 多么可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几乎想要用尽酷烈的手段去逼问她。 问她从什么时候,爱上了别人。 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他知道她怕他,也知道她的爱许是撒谎,他其实早有预料,但从未想过真相比他想像中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她只是拿他当替身。 时间仿佛割裂,记忆也许破碎,从她献祭灵魂之后,她就不再在乎他了。 她开始在乎别人。 她找上他,只是他有一张,和别人一模一样的脸。 甚至更可笑……或者,更无法为他所接受的是。 这张脸,也是她亲手画给他的。 乌云开始翻滚,年轻的神明矗立在高塔之上,听到漫无目的的风雨,和撕裂天地的闪烁雷光,然而本应响彻天地的炸声,却只有一声沉寂的闷响。 …… 是了。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 明明情绪憋闷,愤怒深入骨髓,却生怕她被雷声所扰,连云端的惊雷,要掩藏在指尖。 「……」 米哈伊尔想。 没办法的。 他还是很爱她。 先爱上的人总要认输,满腔深爱总会让骄傲低头。 米哈伊尔垂下眼睑,漆黑的眼瞳泛出细碎的冷漠来。 找到那个人。 杀了他。 他抚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身为爱神,本足够骄傲,做人替身这种事,提起半分都是折辱。 可他也是深渊里,贪婪卑鄙,不择手段的丑陋魔鬼。 大作的狂风暴雨中,米哈伊尔黑髮飞扬,他在凄冷的寒风中,把红绳死死捏紧。 第140页 * 第58章 日记本 渎神。 昨夜瓢泼大雨, 雷霆若重,苏酒清晨起来,以为会看到残花满地, 谁知窗外蔷薇沾染着晶莹的水露,盛放嫣然, 不见半分颓败。 苏酒推开殿门,看到男人手里拿着一卷书, 黑髮懒散的垂下来, 编成一条长辫, 散碎的头髮垂落鬓边, 他穿着清代的衣服,漆黑的眼瞳狭长,朝她侧眼望过来。 苏酒一下怔在原地。 若这里没有青砖瓦墙, 她几乎错以为自己在某个古旧的时代。 「……」 苏酒忍不住:「……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设计师说是地球流行过一阵的款式。」 米哈伊尔弯起眼睛, 「想讨些喜欢。」 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异状,似乎昨夜日记本只是一个不会被放在心上的微小插曲。 苏酒:「……奇奇怪怪的。」 米哈伊尔看着她:「不喜欢?」 苏酒:「也没有……」 「那就好。」他似是无意:「真怕换了模样,便不会讨你喜欢了。」 苏酒:「怎么会呢,你怎样我都喜欢呀。」 米哈伊尔抬眼看她。 苏酒隐约感觉那幽黑眼瞳深处似乎有漆黑的火在烧,但仔细一看,却又无所踪迹了。 「听见酒酒这样说,真让人开心。」 年轻的神明笑容完美, 握住她纤细的手,「今天带酒酒去一个地方。」 苏酒看到他无名指蔷薇戒指后, 缠着眼熟的红绳, 那红绳一圈一圈纠缠在戒指上,像割裂了手指露出的深长血痕。 …… 苏酒第一次知道,原来爱神殿这么庞大, 正殿背后的圣山上阶梯蜿蜒盘旋,到了顶端的白色小亭上,能看到在山上翻滚的云海,而在云海之上,竟然还有漂浮着的沃土与城市。 只是那漫无目的漂浮着的城市,与世界割裂。 米哈伊尔不紧不慢的跟她解释:「那是浮空城。」 苏酒:「看起来很宏伟呀。」 「是啊。」米哈伊尔微笑着说,「这是上一代爱神建造的。」 苏酒:「……听起来好像还有一段故事。」 「是啊。」 米哈伊尔说:「不过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酒酒要听吗?」 苏酒:「你讲讲看?」 年轻的神明看她半晌,唇角一勾,「啊呀。」 「忘记了。」 苏酒:「……」 「如果酒酒好奇的话。」他微微俯身,贴在她耳边:「等婚后讲给你听。」 苏酒:「……」那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苏酒转移话题,「说起来……之前你说要带我去之前住的房子去看看……」 她本来是不太想去的,但米哈伊尔不提还好,他提起了,她难免想在离开之前,再去最后看一眼。 她不提还好。 一提,苏酒隐约感觉到米哈伊尔捏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酒酒。」 他这两个字似乎含着什么,又压着什么情绪,过了很久,才慢慢说,「不去了,好吗?」 他的笑意收敛了,唇角绷着,周身都是隐约寒意。 苏酒:「……」 苏酒察觉到了什么,她沉默半晌,说:「好。」 米哈伊尔很快收敛了情绪,他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唇角,「最近可能有些忙碌,没办法天天来找你……」 他要等着背后的人来咬钩。 但是…… 「酒酒寂寞的话,来找我也没关系。」 * 对于浮空城的故事,苏酒是有些好奇的。 跟米哈伊尔逛了一圈回来之后,木神来拜访她,无非是说些婚礼要遵循的一些礼制。 与莉卡丝久别重逢,苏酒还是很高兴的。 莉卡丝:「听说你和殿下去看浮空城了?」 「是啊。」苏酒说:「很厉害的城市啊,听说是上一代爱神建造的?」 莉卡丝点点头,「确实……」 苏酒:「听米哈伊尔说,好像还有一段故事?」 「是啊。」莉卡丝点点头,半晌,她面色有些忧愁,她看着苏酒,「……我以为爱神殿下会带你去许愿池……居然会带你去浮空城。」 苏酒:「?」 莉卡丝:「因为浮空城背后……有一段不是很好的故事。」 苏酒好奇,「什么故事啊。」 「你真的要知道吗?」 莉卡丝微微蹙眉,「我觉得……」 「你说嘛。」苏酒说:「我有点好奇。」 「上一代爱神有一位求而不得的女孩子。」莉卡丝嘆口气,「那女孩虽为爱神的美貌所俘获,却憎恨爱神的花心,浪荡与不专一。」 「女孩下定决心要和爱神分手。」 「爱神知道了女孩的心意,无法接受分离的结局。」莉卡丝说,「为讨女孩的欢心,他建立了浮空城,并许下了余生只会有女孩一个人的承诺。」 「然而女孩不为所动,依然决定分手。」 苏酒想,是她当然也不为所动,毕竟众所周知,狗改不了吃屎。 莉卡丝慢慢说:「于是……」 她看着苏酒:「浮空城便成为了女孩的牢笼。」 漂浮于云端之上的城池,只是凡人的少女,无处可去。 从此沉湎于爱神的美貌与温柔中,失去自我,无处可逃。 第141页 「爱神再也没有去找其他的女人。」莉卡丝看着苏酒微微发白的脸,说,「最后哪怕身死,也是和女孩一起殉在了浮空城。」 「听起来确实是一段……」苏酒听见自己慢慢说:「……并不太好的爱情故事。」 苏酒浑身有些发冷。 她隐约感觉爱神好像真的……知道了什么。 昨夜星隐层云,他在长夜之中,缓慢的那一句「我不介意」…… 真的是不介意那一泼的红酒,还是不介意日记的内容……呢。 莉卡丝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好好的,爱神殿下为什么要带你去浮空城?」 「我也不知道。」苏酒压下心中不安,说:「可能是无聊吧。」 「哎。」莉卡丝伸手,替苏酒捋了捋她翘起的黑髮,她声音低下来,「最近总觉暗流涌动,让人不安。」 最近爱神一直在暗中让人查一位银髮蓝眼,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凡是找到,格杀勿论。 …… 浮空城之后,米哈伊尔如他所言,似乎是忙碌,没有来找苏酒。 这让暗中观察的各位贵族开始蠢蠢欲动。 颂伊尔喝了杯酒,拨了个号码,眼神冰冷。 房子的火是让他让人烧的,日记本也是他让人寄给爱神的。 他手下也不乏认识地球文字的奇才,所以辨识了日记本上的大概内容后,便直接把日记本让人交给了爱神,甚至还贴心的给爱神寄上了翻译。 只是翻译似乎并没有被用到。 果然如颂伊尔所料,见了日记之后,爱神殿下便带苏酒去了浮空城——浮空城背后藏着什么故事众所周知。 郁金香星的贵族们对苏酒本就极度不满,现在,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导火索…… 颂伊尔弯起唇角,他低声吩咐:「把翻译后的日记本放到星网上去吧。」 * 三天后就是婚礼,莉卡丝打开了星网,却看到了一篇自称是苏酒日记的东西。 点开之后——是匪夷所思的内容。 苏酒……竟然是将爱神殿下当替身?!! 没等莉卡丝从这震撼人心的日记中回过神来,另一种谣言也正在发酵。 好像是在海洋星出现了一种瘟疫,人们把这种瘟疫和灾祸冠在了苏酒头上! …… 而苏酒摩挲着日记本,她正在思考如何在婚礼上激怒米哈伊尔。 她现在觉得……米哈伊尔一定知道了日记本上的内容了。 如果之前还能有所侥倖,但知道了浮空城的故事,苏酒隐约感觉,米哈伊尔一定是在警告她什么。 而就在这时,系统忽然说:「不好了,你快上星网。」 苏酒:「?」 她打开星网,血红的第一条。 「海洋星,瘟疫——与爱神殿下的未婚妻有关?!」 「苏酒的日记本……爱神竟然是替身??」 「……」 苏酒看着日记本上的内容,她的脸色变了半晌,又沉寂下来。 好了——现在不用猜来猜去了,米哈伊尔一定是知道了。 而爱神殿外,苏酒也隐约听到了喧嚣的声音。 「反对妖女!!」 「杀死那个渎神的狂徒!!」 「……」 * 岚晓戴着并没有放音乐的耳机,正在做gg设计,因为这次设计的主题是「海」,所以他们现在正在海洋星採风。 她最近天天徘徊在童话直播间的海洋区,构造新奇完美的海洋生物,给了她无限的灵感,所以她这几天,白天去直播间游荡,晚上熬夜做图。 岚晓简单的做好了构图,她摘下耳机,打算去弄点水喝,就听见舍友在八卦。 「听说了吗?那个叫苏酒的,跟爱神殿下回了郁金香星!!」 「早就听说了……而且婚期都订下来了,就在20号,太阳日。」 「爱神殿下怎么就看上她了呢??从心理角度分析,我感觉他们三观完全不同啊——你看爱神殿下那么讨厌混血,那个混血魔女天天在殿下雷点上跳舞,还能什么事儿都没有??就匪夷所思。」 「还不如跟苏兰殿下结婚呢,苏兰殿下好歹是位ss神明,她是什么啊……」 「……」 岚晓重重的放下了杯子,忽然说,「哎,薛环,你的设计上这是什么啊,陶笛吗?」 那个叫薛环的正是说苏酒不如苏兰的女孩。 闻言下意识到说:「啊,是参考了苏酒直播间里地球元素陶笛……」 「哦。」岚晓说:「听你说半天,我还以为你吃饭的设计,是参考的苏兰殿下美妙的歌喉呢。」 薛环脸色发青,一下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 岚晓这边交完作业,出去逛了一圈,她在靠海的f区绕了一圈,却看见了很多病人。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躺着,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岚晓:「你们怎么了?」 「我……好像染上了一种病……」 那人虚弱的说,随后又大叫:「肯定是混血魔女来的时候,把这种病带过来的!!」 岚晓:「……」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就见这个男人被人一脚从地上踹开,打了几个滚撞到了墙上。 本来奄奄一息的男人一下跳起来,生龙活虎的骂人:「谁他妈踢我?!」 第142页 岚晓扭头,就看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他浑身藏在斗篷下,兜帽压的很深。 那些病人看到同伴被人欺负,也不装病了,一下爬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岚晓目瞪口呆:「……你们装病??」 他们为什么要装病??他们刚才说……他们生病是因为混血魔女??苏酒?? 栽赃陷害还能这样吗? 男人冷笑:「哼,你们既然看到了,那就更不能放你们走了!」 他们人多势众,岚晓不禁为兜帽男人捏了一把冷汗,「你……你打的过吗??」 …… 等把那些人便成比真金白银还要真的病人后。 骷髅安静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没有问题。」 泠冽的海风吹过,把男人的兜帽吹开。 白骨骷髅安静的站在那里,深深眼窝里,金色的魂火冰冷的摇曳着。 岚晓看呆了。 骷髅连忙把兜帽拉上,盖住了头,「抱歉,吓到你了。」 谁知女孩呆滞半晌:「……我的妈。」 「你真酷,我能把你画到设计里去吗?」 骷髅:「?」 第59章 夜莺与玫瑰 最珍贵的玫瑰。 「我知道。」 米哈伊尔说:「外面传的那些日记本上的内容不是真的。」 一句话, 把苏酒打好的腹稿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最近日记和瘟疫的事情愈演愈烈,郁金香星的人们自发举行了游行,反对苏酒与爱神结婚。 所以苏酒来找爱神, 想着解释一下,却没想到被爱神先发制人。 教堂白鸽的翅膀掠过晶莹的泉水, 穹顶渗下灿烂温柔的阳光,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神色坦然, 他长长的黑髮披在身后, 略微凌乱肆意, 看她的眼神却有些深不见底。 苏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酒酒不用去管外面那些事情。」 他握住了她稍显冰凉的手, 「明天就是婚礼了。」 苏酒:「……你在生气吗?」 「我确实有些生气。」米哈伊尔说:「……想要阻止我们在一起的人太多了。」 他说:「这确实让我情不自禁的生气。」 他只字不提日记本的内容。 苏酒:「……」 苏酒:「如果……日记本的内容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唇被修长的手指按住。 「不是的。」 他眼瞳那样深,那样子的惑人心神, 「酒酒, 你爱我对吗。」 苏酒凝视着他的眼睛,失神:「……是的。」 她喃喃说:「我……爱你。」 他露出了微笑来,「这就好了。」 苏酒回过神来,浑身微微发冷。 她刚才……好像又被控制了。 「至于日记的内容……等我们结婚了。」他修长的指尖随意的划过钢琴键,昂贵的琴传出悦耳的声音,他声音仿佛含着深冷的夜,「你再讲给我听吧。」 * 另一边。 苏宅地下室。 苏旷皱眉看着女儿:「你在做什么?」 苏兰放下了阵图上的锁链, 「……我随便看看。」 「……」 苏旷没有起疑,苏兰从神狱逃出来后, 性情古怪了很多, 经常会在角落自言自语。 是以苏旷常常自责。 「这夺神锁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乱碰了。」 「明天就是爱神和苏酒大婚的日子了。」苏兰自言自语说:「是吗?」 「嗯。」苏旷点点头,随后又摇头说:「不会很顺利的, 因为那个曝光出的日记,还有海洋星瘟疫的事儿……我听说很多人已经准备在婚礼上闹事儿了。」 「我知道了。」苏兰放下锁链,露出了微笑,她说:「爸爸,明天可以帮我去买些东西吗?」 * 大婚那一天,有灿烂的阳光。 她穿着逶迤的婚纱,和爱神进了爱神殿,在交换戒指的时候,用缚神锁锁住了米哈伊尔。 为了激怒爱神,她直白的告诉他,她爱的是别人,自始至终都没爱过他。 她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但是,但是—— …… 苏酒看着手里的日记本,战慄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爱神,她只是想完成任务,只是想要回家…… 是的,回家时出错了,可是,可是……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记忆开始出错的呢? 婚后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翻开日记本。 日记本上写——「没有死掉吗?」 ——「米哈伊尔向我求婚了……」 ——「这人杀死我,又说爱我……」 ——「我必须得同意……再忍耐一下吧,马上就能解脱了……」 ——「等回到地球就好了……」 …… 看起来,似乎是婚前写下的东西——但是……但是…… 拿到日记本后,日记本的内容被曝光后……她根本,就没有再写过日记了。 那这些东西,又是她什么时候写的?? 还有米哈伊尔…… …… 苏酒对着空白的日记本,感觉大脑都被清空了。 第143页 「发生了什么……」 「是……因……」 系统的声音又变得模模煳煳了,像是坏掉收音机,到后面根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苏酒焦灼急了,下意识想要使用神力,然而一发动,大脑瞬间传出剧痛,她失控般叫了一声,捂住了头。 「夫人,晚餐准备好了。」 骨头进来,「请您去……」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坐在那里看日记的少女此时倒在了地上,黑髮如同瀑布散落在雪白长毛地毯上,她捂着脑袋,痛苦的蜷缩着,眼角泛出水光,布料舒适的丝绸上衣捲起来,露出了大片纤细嫩白的腰肢。 骨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推开,「酒酒!!」 苏酒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靠在了男人宽厚的胸口上,她痛的说不出话,抬起潮湿的眼睫,只能看到微微敞开的黑色衬衫后露出的大片皮肤和有力的锁骨,以及稍显凌乱的银髮。 那银髮被他急促的动作弄乱,落在她脸颊上,有些冰冷的痒意,她被按住了脉搏,温暖热烈的神力灌输进来,她一下没那么疼了。 血在发热,骨头在颤抖,她的心脏热烈有力的跳动着,神力的洗涤下,她一瞬耳聪目明。 她蜷缩在他怀里,不知为何。 她听不到他的心跳了。 那苍白胸膛里,传出了细微的震动,此时那震动,听起来不像心脏在热烈的跳动,反而像冰冷的齿轮在咬合。 但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 「……强行使用神力……精神力不稳,受了损伤……」 「……不可以再使用神力了……不然很可能……形神俱灭……」 「……」 苏酒模模煳煳的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了。 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额头温热,她眼睫毛微微颤抖。 似乎是感觉到她睁开眼睛,放在她额头上的手动了动,收了回去。 苏酒得以重见天日。 这里似乎是玻璃花房,有着漂亮巨大的玻璃穹顶,抬眼就能看到灿烂的阳光,她能听到鸟儿的叽叽喳喳,空气中湿度正好,还有浅浅的迷迭花香。 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将天色染的金红,云霞的光仿佛披在了男人身上,将他银髮染的血红,他穿着蜿蜒着金色纹路的神袍,俊美的脸藏在阴影里,偏偏一双湛蓝的眼睛凝着细碎的光,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温温柔柔。 「醒了?」 那样温柔,简直像梦中情人。 苏酒一言不发。 刚刚没有看清楚,现在她看清楚了——她在玻璃花房里的一个玻璃病房里,把外面那些植物,花鸟全部隔绝开来,只是因为这层玻璃太过干净透亮,所以她刚刚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怎么?」米哈伊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还是难受吗?」 少女穿着蓝白线条的病号服,黑色长髮被他细緻的梳好,垂在纤细的肩头,雪白精緻的脸蛋上,金色眼瞳看起来有些空空茫茫。 像一尊漂亮的没有魂魄的木偶娃娃,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抓出一点点灵魂的迹象。 米哈伊尔摩梭着她细嫩的脖颈,眸光一暗,低声:「酒酒。」 苏酒:「啊……」 她金色的眼瞳慢慢动摇起来,像是有灵魂在里面缓缓甦醒,她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 米哈伊尔:「怎么突然用起了神力?」 苏酒:「……」 苏酒:「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一点东西。」 她说:「所以很好奇的,试了一下。」 她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像只因为火焰太美所以尝试触碰,结果被烫伤的小猫。 米哈伊尔握住了她纤细的手。 「那是神力。」 她的手很小很软,刚好被他裹住,米哈伊尔说:「你现在还不可以用。」 神明的劝诫安静又优雅,不紧不慢的,让人很舒服。 苏酒一时间又有些不太习惯。 回忆里的米哈伊尔,跟现在的米哈伊尔,完全不一样。 回忆里的黑髮男人,虽然骄傲,霸道,别扭,但是对她的时候,他的情绪薄薄的藏在眼里,总是一目了然。 可是现在的米哈伊尔,他眼里温柔的湛蓝色如同面具,把所有的情绪藏于不见底的深海,不可捉摸,然而乍起微波,又是不可招架的疯狂。 苏酒随即又想起——这似乎,才是米哈伊尔。 虚假的记忆里……一直,一直,和她相处的,米哈伊尔。 她也想起来了为什么。 因为。 在米哈伊尔给她的剧本里。 她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是没有神力的。 她迟钝的想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哦」了一声,「那听你这样说,我以后,可以用。」 她说话的样子,金色的眼瞳漾着微微的水光,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米哈伊尔光是听着她说话,就觉得爱怜充盈了心脏,他吻了吻她纤瘦的手指,「当然可以。」 「不过酒酒现在身体不好。」米哈伊尔摸了摸她的头髮,温柔哄她,「等身体好了,我再教你用,好吗?」 苏酒静静的看着他。 她的爱人有着银河一般漂亮的长髮,湛蓝温柔的眼睛,看她的时候深情又温柔。 第144页 是个完美的情人。 可她觉得他温柔俊美的皮囊下,藏着卑鄙,阴险,冷漠,残忍,甚至恶毒的无耻灵魂。 她被这样无耻的灵魂裹挟着可怕的爱意,困在方圆之地,几近无处喘息。 她说:「好……」 * 苏酒养病,养了很长时间。 她在玻璃花房里,可以晒到暖暖的太阳,嗅到温柔的花香。 大概她精神力受损真的有些严重,苏酒感觉自己的记性变差了很多,一本书看了下页,眨眼就把上页讲的内容忘的差不多。 她对着书发了一会儿呆,因为忘记了上一页,所以没有翻下一页的想法,但也失去了再翻上一页的欲望。 一边,米哈伊尔在她身边,拿着一个电子板,漫不经心的在批阅些什么,他的动作很快。 她忽然,有些奇怪的发现。 这居然是一本中文书,《夜莺与玫瑰》。 她几乎看到末尾,居然才反应过来。 这个发现让她想起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用中文念起来。 「……夜莺的歌声却越来越弱了,她的一双小翅膀扑打起来……」 「……红玫瑰听到歌声……迎接凉凉的晨风……」 她没有再翻下一页,所以念到这里,戛然而止。 就像她斑驳,破碎,无处可寻的记忆。 她正出神着。 「回声把歌声带回自己山中的紫色洞穴中。」米哈伊尔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来。 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银色长髮从她肩头流泻下来,让她脖颈发痒,他暧昧唿吸喷洒在她的脖颈,痒痒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但中文却十分的标准,悦耳,他没有看书,自顾自的,念着下一页的内容,「……』玫瑰已经长好了『。」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顿下来。 苏酒默然无声,她似乎依然没有翻页的兴趣,于是男人继续缓缓的念着,「可是夜莺没有回答……」 金瞳的少女,苍白纤细的指尖摁着方块字。 「因为她已经躺在长长的草丛中……」他慢慢念出来下面的话,嗓音低沉喑哑起来,「死去了。」 笃信爱情的小夜莺,为一朵美丽的红玫瑰献出了心脏。 可是拿到红玫瑰的少年,却因为心上人的轻贱,轻易的将它丢进了阴沟里。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有只夜莺为了象徵爱情的玫瑰,死去了。 * 苏酒:「你认识,这些字?」 她微微抬起了头。 温暖的阳光穿过玻璃花房大片大片的绿荫,洒在她雪白的脸颊上,那金色的眼瞳似乎也亮起了大片漂亮的斑驳色,脆弱的脖颈脉搏鼓动的温暖。 男人微笑着:「认识的。」 认识…… 原来,他认识。 苏酒想到了回忆里,他拿来日记本,问是不是她的。 那个时候,他也认识吗? 苏酒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湿漉漉的空气,漆黑的天色,龟裂出无数缝隙的乌云遍布夜空,他在她身后,风轻云淡的一句。 ——我不介意。 ……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日记里些了什么了。 可是他却要装傻。 因为什么呢…… 苏酒望着玻璃墙外,大片大片的,有着油亮叶子的棕榈树,三角梅在棕榈树下悄悄的绽放。 哦……因为那个时候……她还在与他虚与委蛇吧。 大概,他以为,她真的会嫁给他。 所以,所以,只要能顺利的结婚……只要与他在一起,他便会什么都不介意吗? 这样也不要放手,也不要愤怒,还要强装不介意。 真可怜。 真可恨。 要不是她在婚礼上强行撕破脸皮,告诉他结婚痴心妄想,她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他大概,可以伪装到最后一刻吧。 他好像是真的爱她,想要留下她。 其实,早在她在海洋高塔看到那盒完整蜡笔的时候,她就有所猜测。 为什么米哈伊尔会突然復活她。 为什么要这样死缠烂打,活活纠缠。 她大抵不是什么替身,也许在她那段模煳的记忆里,曾经有过他的些许痕迹。 …… 可是,这一点也不重要。 所以,那个蜡笔的事情,她到最后,都没有问。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问的。 米哈伊尔把她是替身还是真爱,在回家面前,统统都都无所谓。 可是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而她也真的惹恼了他,彻底践踏了他一让再让的底线。 最后才落得这样狼狈不堪的下场。 原来爱可以是这样锋利的尖刀,把人灵魂都撕扯的粉碎。 都说爱是裹着糖的毒药,可是她连甜味未曾尝到半分,就已经被毒的骨肉酥麻,成了锋利刀尖下的行尸走肉。 …… 他唇畔微笑春风化雨,湛蓝色的眼瞳却盯着她雪白的脖颈。 少女生病之后瘦削了很多,病号服显得宽大极了,她纤弱的身材撑不起来,胸口的扣子松开一颗,以此映出大片温暖的阴影。 正当苏酒出神的时候,后颈被宽大的手握住了。 第145页 很轻柔的力道,有点像抚摸,也有点像掌控一只不乖的猫咪。 她黑色的长髮松散的披在肩头,与他星河一般的银髮逶迤交错。 他贴近她,仿佛藏着獠牙的恶鬼,温温柔柔的:「怎么突然问这个呢?」 苏酒:「……」 「我记得。」他不紧不慢的说:「我一直都有陪酒酒看书呀。」 苏酒怔怔的望着玻璃花房外的漂亮蓝天,过了一会儿,才迟钝的想起来。 在那大片大片的,与他甜蜜相处的虚假记忆里,他与她琴瑟和鸣,她看书的话,他也是会一起看的。 可是那些破碎的,虚假的记忆,在真实的回忆下,朦胧的就像一场没有张力的无趣电影,连个细节都懒得被她记起。 想的太多。 她有些倦了。 他在她背后拥住她,纤瘦的少女轻易的被他笼在怀里,她听到他含着笑的暧昧危险的声音:「酒酒……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却让人心脏发冷,骨缝发寒。 …… 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米哈伊尔垂眸望去。 却见少女阂上了眼,纤长睫毛在瓷白的面庞上映出一片浓密的阴影,唿吸轻缓,俨然已经睡着了。 米哈伊尔看了一会儿,脸上的温柔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把女孩放回被子里,细緻的掖好被角,像在照顾一只易碎的猫咪娃娃。 他出了玻璃花房,透明的玻璃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的关闭,整座庞大的玻璃花房如同幻影,隐没在爱神殿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中。 「殿下……」ding ding 骨头披着斗篷,见到爱神出来,十分不安的凑过来,「夫人她好些了吗?」 米哈伊尔微笑:「她很好。」 骨头欲言又止,他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爱神含着笑,似乎随意提起,「她好像全都记起来了。」 骨头眼里魂火晃荡了一瞬间,几乎骨头都在发凉,他犹豫说:「您还是要……」 「不。」 米哈伊尔语调轻缓温柔:「现在要好好养伤呢,我不可以吓到她。」 他这样说着,好像是对骨头说,又仿佛是对自己重复着什么警告。 …… 「不过,她也不可以离开我。」 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又收敛了所有的笑容,面无表情,甚至冷酷的说,「不然,我会生气的。」 * 苏酒其实没有睡着,她只是在装睡罢了。 她不确定米哈伊尔有没有看出来,但总归没有拆穿她。 病号服有些宽大,隐约漏着风,她起来穿上拖鞋,米哈伊尔不知道是什么怪癖,给她准备了毛茸茸的兔耳朵拖鞋,穿起来总觉得有点像个小孩子。 只是苏酒生病养伤,身体虚弱,一直都没怎么下过床。 玻璃房的设施非常齐全,游戏机,书籍,陶笛,甚至画具,什么的都给她准备的好好的。 她走到玻璃房的门口,犹豫的摁了一下出门的按键,她记得每次米哈伊尔出去都是按这个。 然而,冰冷的玻璃门纹丝不动。 苏酒的手按在玻璃上,仿佛能籍此触摸到外面玻璃花房巨大的棕榈树,鲜艷的花与嫩绿的草,又或者是玻璃花房外,遥不可及的阳光。 小小的玻璃牢笼,让她的手显得纤细又脆弱。 金色眼瞳的少女黑髮披在身后,更衬的皮肤雪白,红唇温软,金瞳亮着光。 她大抵是这美丽的花房里,被玻璃罩子所保护的。 最珍贵的一朵玫瑰了。 第60章 蝴蝶标本 所以,总有一日,她也会像这…… 苏酒看了没一会儿, 米哈伊尔就察觉了她的目光,抬起眼瞧着她,眼里含着笑, 「瞧什么呢?」 苏酒没说话。 「看来我这副皮囊,还有点作用。」他说着, 「至少能换夫人一个目不转睛。」 苏酒不理会他的撩拨,问:「你在, 做什么?」 「好奇, 就过来, 自己看。」 他学她断句, 语调含着笑,湛蓝眼瞳里光芒温柔暧昧。 苏酒在床上,一声不吭。 他笑意不见收敛, 只是眼瞳深处却渗出几分暧昧的危险, 他若有似无道:「酒酒不是能下床了吗?」 他看似不经意的提起,笑吟吟的,「过来嘛。」 苏酒:「……」 女孩沉默了一下。 「我觉得,我的伤好了。」 苏酒听见自己轻轻的声音:「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男人温言软语的哄她,像哄一只脾气不好的小猫咪,「你先过来,好不好?」 苏酒想了想, 走了过去。 少女身型单薄细瘦,赤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脚踝不盈一握, 她刚走到他身边,就被掐住细腰,揽在了男人怀里。 她挣扎着坐在他怀里, 细细的腿与他交错,蓝白色病号服扣子解开一点,露出腰肢一片雪白诱人的皮肤,在他掌心发酵着暧昧的温度,苏酒微微僵硬起来,她感觉到了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腰。 苏酒抬起眼,看见他平板上的内容。 是一份暗星转让总协议,这似乎是最后一份了。 长长的星球名单,复杂的蔓延着,最后,它们的归宿都是光明星系。 在她养病的这些天,外面的世界,似乎经歷了一场恐怖的疾风骤雨。 第146页 厌恶魔族与暗星的年轻神明,亲吻她的耳垂,「这些送给你,好不好?」 苏酒声音慢慢的:「不需要。」 身后的人似乎在笑,也似乎没有,这份沉默大概维繫了很久,又或者,并没有很久。 她看见他松散落在地毯上的逶迤银髮,她想起了她之前送他的红绳。 他骨骼宽厚的脚掌,她被他抱着,脚掌够不到底,只能蹭着他的西装裤,勾缠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 她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那酒酒想要什么呢?」 ——离开这里。 ——离开你。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她的唇就被捂住了,后脑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口,黑色的长髮滑落在他胸膛,蹭得他发痒。 苏酒看不到身后,米哈伊尔湛蓝的眼瞳渗出的幽幽暗色。 她只能听见他低沉的闷笑,「酒酒的病还没好,还是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 苏酒尝试过联繫系统,但是每次都失败了。 苏酒思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于她精神力太虚弱。 这想来就是婚礼失败后的代价吧。 她毫不留情的践踏了米哈伊尔留给她的最后底线。 在发现她对他根本一点感情都没有之后,他横生了恨意,自此视她为俘虏,又因对她莫名贪求,干脆洗去了她的记忆,甚至虚构了她的回忆和思想,用爱神天生的魅惑力量,对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她得想办法,想办法逃出去。 苏酒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半张脸埋在交错的手臂下,咬着唇。 但是不说这个玻璃花房,单单就是这个玻璃房子,就足够守备森严,她现在一介凡人之身,连门都不可能打开。 而且,从和米哈伊尔之前的种种交谈来看。 他总能不经意的提起她今天做了什么。 即便他不在,她的一举一动,也尽收眼底。 他在无声无息的警告她不要耍什么小动作。 少女黑髮披散下来,衬得脸色雪白。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 「滴滴滴……用餐时间到。」 机械音响起来。 苏酒身体微微一顿,她抬起头,金色的眼瞳微微亮起光。 一只巴掌大的机器人,从开了小洞的玻璃中进来。 它进来后,身体各种结构快速伸展开来,很快就变成了与苏酒等高的厨师机器人,他打开自己的机械肚皮,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方块丢在地上—— 于是铺着红绸的餐桌变戏法一般出现,一杯新鲜浓稠的牛奶摆在她眼前,酥脆的番茄鸡蛋芝士卷饼被整齐切好在摆盘上,裹着炸酱的小羊排摆在长盘上,培根三文治卷陷在浓稠芝士里,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 机器人把刀叉摆在她眼前,优雅的向她行礼,「尊贵的夫人,请用餐。」 如果米哈伊尔不在,那么这个机器人就会在用餐时间过来,像今天这样给她送吃的。 她也没亏待过自己的胃,基本每次都会吃一些,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她吃的不多就是了。 苏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机器人重复着说:「夫人,请用餐。」 苏酒说:「我想,喝酒。」 机器人语调没有什么感情:「……您现在的身体,不适合饮酒。」 见苏酒没有吃饭的架势,机器人说:「如果您执意要求,我会请示爱神殿下。」 苏酒:「不用。」 她没再吭声,闷头吃东西了。 机器人等她吃好,评测了一下,「您吃的太少了。」 苏酒不言不语。 机器人也只是例行一说,说完就开始收拾残羹剩饭,它先是把东西都收到一个黑色的收纳袋里。 她见这个机器人送过很多次饭,它收拾好后,机械肚腹会打开,把收纳袋扔进去,然后缩小成巴掌大,从那个老鼠洞离开。 它有特殊的压缩系统,可以把这些东西压缩成指甲盖大的小方块。 之前的餐桌食物也是这样带进来的。 她注视着他离开。 * 「听说你想喝酒?」 苏酒把手中书合上,侧眼看米哈伊尔,他最近时不时的,就会像这样来撩拨她,言笑晏晏的,仿佛在逗猫。 苏酒:「……偶尔会想一想。」 米哈伊尔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还不能喝,要等身体好些了。」 米哈伊尔的视线掠过她手里的书,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高级机械概论》?怎么突然对这种书感兴趣了?」 「随便看看。」苏酒说。 玻璃房子里是有书的,只要苏酒想看,机器人都会找来给她。 「看得懂吗?」 米哈伊尔凑过来,笑吟吟的,银色长髮倾泻而下,落在她的皮肤上,有些痒。 阳光下,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 苏酒摇摇头。 「哥哥给你讲讲?」 他身材高大,穿着的雪白衬衫微微敞开,露出精緻诱人的锁骨,就这样俯身靠近她的时候,阳光仿佛被他吸引,留给她的只有一片沉沉的暗影。 谁知苏酒沉默了一下,并没有拒绝,她伸手指着一个概念,「这个,看不懂。」 她太瘦了,伸手指着书的时候,病号服的袖子都会无力的滑下来,露出她白的发亮的大半细长手臂。 第147页 「立方压缩内核。」 她能感觉到他撒在她脖颈上的温热暧昧的唿吸,他语调散漫带笑,懒懒的,「用超级能量核驱动的一种高级机械,可以将碳基存在无伤压缩成立方储存……」 「喔。」 少女黑髮与他的发纠缠在一起,她垂下的眼睛忽然抬起来,望向某个方向,眼睫如同扬起的蝶翼:「碳基存在,包括,那个吗?」 米哈伊尔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看到了一只翅膀颜色极其绚丽的大叶蝴蝶,落在一朵沾染着露水的红玫瑰上。 「蝴蝶么?」米哈伊尔说:「当然,它也是碳基存在。」 「那被压缩了,它的翅膀还能飞吗?」?「是可以的。」米哈伊尔漫不经心的说,他的注意力全在苏酒白皙诱人的脖颈上,「立方可以压缩生物,当维持压缩立方的能量耗尽,就能恢復原状。」 「喔。」苏酒看着他,「谢谢,懂了。」 米哈伊尔的手停留在她的后颈上,似笑非笑,「那要怎么谢哥哥?」 苏酒低头没说话。 她其实应该虚与委蛇一下的,说点漂亮话,或者吻他一下——就像她在回忆里做的那样。 可是她什么也不想做。 「既然不给。」米哈伊尔温柔的说,「那哥哥就自己拿了。」 她感觉温热的唇落在了她后脖颈上,她整个人陷在了他怀中,髮丝交错,暧昧又无法自控,她转身伸手按在他胸口上,想要逃避些什么,却被掐住了细腰,无处可走,抬眼又落入他湛蓝深情眼瞳中。 那是一双有魔力的眼睛,她感觉灵魂被困住了,挣扎藏在心里,而身体控制不住的,吻上了他薄唇。 他闷闷笑了一声,在她耳边夸,声音暧昧又沙哑,藏着浓浓的慾念。 「真乖。」 天色暗淡下来,玻璃房子染上黑暗,而内里的喘息和暧昧,无边春色。 第二天。 苏酒的房间,就多了大叶蝴蝶的标本。 美貌的蝴蝶被封在标本里,翅膀染着阳光,却失去了温暖的生命。 而无情的杀手握着她的细腰,银髮与黑髮纠缠着,他语调温良,「喜欢吗?」 …… 不喜欢。 放过我。 我不喜欢。 …… 金瞳少女赤着脚,雪白的皮肤上交错着暧昧的齿痕,她踩着毛茸茸的雪白地毯,黑色的长髮让她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她细瘦的指尖抚摸着蝴蝶标本。 微笑唇让她连沉默也看起来像是在微笑着,她微笑着说。 「喜欢。」 她金色的眼瞳流淌着细弱的光,「很漂亮。」 而爱意深入骨髓的罪人亲吻她的耳垂,用沙哑温柔的声音说。 「亲爱的,你最漂亮。」 所以,总有一日,她也会像这只美丽的蝴蝶一样,被人扼住喉咙,掐断唿吸,留下美丽的皮囊,无声无息的死去吧。 * 苏酒逃走了。 米哈伊尔对着空空如也的玻璃房子,房子里是散碎的餐盘,似乎经歷了一场简单的搏斗,而显然有一方妥协了。 他漂亮的蓝色眼瞳眯起来,唇边的笑容模煳不清。 他看到蝴蝶标本被拆开,蝴蝶被贴在了玻璃墙上。 而玻璃墙上,被少女用蜡笔画了一扇窗。 窗内,有盛放的花丛,而蝴蝶正好自由的飞舞在花丛中。 显然。 这似乎是少女某种不甘的挑衅。 米哈伊尔似乎并不介意,他欣赏了一会儿。 骨骼均匀的苍白手指抚摸过蝴蝶翅膀么,如同施予了美妙的魔法。 原本死去的蝴蝶,美丽的翅膀颤抖了一下,随后挣脱了脆弱的胶水,落在了玻璃房屋的一角陶笛上。 他的姑娘啊,总是嚮往着虚幻的,不存在的伊甸花园。 明明为它粉身碎骨过,却还是记不住教训。 * 第61章 10cm美人 你好可爱。 盛大的空中花园, 大片大片的花儿争奇斗艳,灿烂的阳光掠过哥德式建筑的穹顶顶尖,散射出绚丽的彩光。 空气中, 漂浮着缱绻的蔷薇甜香,悠扬婉转的钢琴声传来。 而浓郁的花枝和草丛中, 小精灵一般的黑髮少女藏在厚重的叶下,她穿着宽大的蓝白色病号服, 细瘦的手抓着一根小木棍, 黑髮略微凌乱。 然而最神奇的是。 她只有十厘米高。 * 苏酒逃出来了。 她冒了险, 利用了送餐机器人。 她早就观察到了送餐机器人可以将食物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压缩成拇指大小的小方块。 米哈伊尔只是限制了她的自由, 但并没有限制她看书的自由,她吃饭的时候,装作好奇的问送餐机器人, 为什么东西会被压缩成小方块。机器人没有回答她, 但第二次送饭,送餐机器人就把高级机械概论送到了她手里。 她摸清了理论,但不确定这种压缩方块到底是不是她出逃的金钥匙,因为这本书上并没有提可不可以压缩生物,所以她才会冒险询问米哈伊尔。 当然,付出了一点代价。 苏酒控制不住的想起了那些缠绵的吻,以及暧昧的, 颤抖的,被掌控的一夜。 「……」 不过好在是有意义的。 她用餐刀撬开了送餐机器人的能量核心, 只不过机器人反抗的厉害, 她身体力气小,没来及全部撬下来,机器人又本能启动了立方压缩核心的压缩光。 第148页 苏酒本来想撬了机器人的能量核心和立方压缩核再从长计议的, 谁知被压缩光射中,当场变成了巴掌大小——这倒也是意外之喜。 苏酒直接从老鼠洞里逃了出来。 送餐机器人也没能想到这个变故,反应两秒之后,立刻追了出来。 不过它的能量核心被苏酒撬了一半,供能不稳。 所以苏酒很快就躲开了,还利用它从玻璃花房中逃了出来。 苏酒不敢歇脚,她一直在跑,她现在只有巴掌大小,爱神殿里层出不穷的监视器和监控生物可能会注意不到她,但如果压缩光的能量耗尽,她恢復了原形,再想要躲开监视,那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对于突然变得偌大的爱神殿,她还是有些六神无主,曾经精緻的花纹地砖如今成为了凹凸不平的陷阱,抬腿就能跨过的台阶成为了两个她那么高的城墙,她抬起头,小小的一只,几乎看不到爱神殿被阳光撒上的艷丽墙瓦和装饰华丽的穹顶顶尖。 而且她身体并不好,跑了一会儿就虚弱的直喘气。 纤弱的少女气喘吁吁,黑色的长髮被汗水沾湿,松垮的病号服几乎可以看到被太阳晒的发亮的,沾染着细汗的,粘腻着头髮的雪白皮肤。 下一秒,庞然大物逼近过来,苏酒睁大眼—— 是扫地机器人!! 这扫地机器人足足有十几个她那么高,它戴着宽檐帽,,一只手抓着扫帚,一只手抓着钳子,背后装着垃圾篓,这么压过来,可谓是铺天盖地。 她转身想跑,却被钳子抓住,像一团废纸一般被抓到扫地机器人眼前。 苏酒活像是坐了一次跳楼机,头晕目眩,却还不忘记把手缩到了衣服里,空空荡荡的袖子飘扬起来,整个人缩成一个蓝白色的西瓜虫。 机器人通红的眼睛闪烁了几道微光,判定这是团纤维织物,钳子一松,扔到了背后的篓子里。 苏酒在钳子松开的千钧一髮,手穿过宽宽的袖子,抓住钳尖,身形一甩,把自己甩到机器人的宽帽子上,她狼狈的滚了几番,让凹陷的帽檐成为她暂时的休憩之所。 苏酒胸脯起伏,衣服几乎湿透,汗水几乎流进眼睛里,她偏偏要睁大眼,看着渗过帽檐,落在角落里的细小阳光。 苏酒忽然哈哈哈笑起来。 少女天生微笑唇,面颊雪白,渗过厚厚帽檐的阳光落在她灿烂的金眸上,额上,黑髮上的细汗像金粉一样闪闪发亮。 因为笑得太厉害,喘不过气,她咳嗽起来,却还是笑的停不下来。 但是因为太累,女孩笑了一会儿,停了下来,笑着笑着,她的眼睛红了,泛起潋滟水光。 她闭上了眼睛,疲倦爬满了身体,她慢慢睡了过去。 …… 苏酒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这批扫地机器人……去清扫浮空城……」 …… 她还是巴掌大小。呆在机器人的帽檐里,她站起来,往外看。 这是个冰冷的房间,扫地机器人们整齐划一,都站在充电圆盘上,安静的充电。 而说话的似乎是负责这群扫地机器人任务的人,他们正在房间外面闲聊,苏酒能听到模煳的声音。 「浮空城啊,自从神后回到爱神殿后就封锁了呢……怎么突然又要去打扫……」 「你说殿下和神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殿下婚后,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也难怪,毕竟婚礼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不过,神明的心思还是不要妄议吧。」 「……」 …… 苏酒呆在帽檐上,想,浮空城? 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在和米哈伊尔结婚前,曾经被他带着观赏过的那个,有着悲伤故事的浮空城。 不过在爱神殿,被洗去记忆的这几年,她也知道,浮空成一般是被封锁着的,一般不回让人进去。 苏酒想,总之,要先离开爱神殿才行。 如果能找到木神帮忙就好了。 因为恢復了记忆,所以苏酒也想起了那个帮助她找到日记的声音,就是木神。 【滴答……】 系统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来,【重启中……连结ing……】 【连结成功!】 似乎是因为逃开了那个有着特殊结界的玻璃花房,苏酒重新联繫上了系统。 苏酒害怕它又突然断链,压住满心疑惑,直接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还能回地球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它说:【现在爱神随时都能控制你……我不能告诉你太多。】 苏酒一怔,随即想到了蜂蜜水,心中陡然一阵恶寒。 系统:【如果你想摆脱这种窘境,可以去找虚像水晶。】 苏酒:「虚像水晶?那是什么?」 系统:【是爱神为你营造的虚假记忆的核心,它可以用彼岸花蜜来唤醒……捏碎它,你就不会再被彼岸花控制了。】 苏酒:「它在哪?」 系统:【我感应到,它在爱神殿的上方……】 爱神殿的上方…… 苏酒心中一跳,爱神殿的上方——是浮空城吗? 苏酒想要问更多,紧闭的铁门却忽然打开了。 扫地机器人们从充电圆盘上下来,缓慢的向外挪出去,苏酒被晃荡的猝不及防,摁住帽檐站稳。 第149页 「去打扫浮空城的是这批机器人啊?」 是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 苏酒趴在帽子上,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望过去。 说话的是个男人,苏酒只能看到他穿着燕尾服,拿着拐杖的背影。 他声音笑吟吟的,「可别出什么差错啊。」 「是,水神大人。」 水神:「唔,这批机器人的电量能维持多久?」 刚刚在外面闲聊的声音变得恭谨又紧张:「回水神大人,机器人三天会集中更换一次。」 「喔……」 苏酒还没来及听清更多,扫地机器人们就被送上了飞行机甲,巨大的机械鸟伸展翅膀,飞上了浮空城。 因为建立浮空城的特殊原因——浮空城是没有出口的,进出都只能靠飞行机甲。 扫地机器人三天更换一次。 苏酒想,也就是说,她要在三天之内找到那个什么虚像水晶,然后借着更换机器人的机会离开浮空城。 机械鸟稳稳的穿过结界,落在了浮空城中,刚硬的铁皮肚腹打开,扫地机器人们鱼贯而出。 苏酒呆在机器人的帽子里,顺着机器人的行动往外看。 浮空城美丽极了。 大片的哥德式建筑,雪白的穹顶闪闪发亮,镶嵌着宝石雕琢的花窗反射着七彩琉璃光,地上的瓷砖精心的雕画着神秘的花纹,不远处的喷泉上趴着雪白的狮子雕像,成片成片的花园奼紫嫣红。 苏酒还听到了悠扬的钢琴声,整个长道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扫地机器人缓慢的行动着,它没有看到什么垃圾,所以一路就是简单的清除灰尘,苏酒看到它缓缓穿过林荫道,到了白玫瑰园,有横斜的白玫瑰探出来,擦过机器人的帽檐。 好机会。 苏酒抓住了玫瑰花瓣,爬到了白玫瑰的花蕊里。 白玫瑰沉甸甸的垂坠下来,擦过机器人的帽尾,弯下带刺的腰肢,把巴掌大的少女送到了花坛边。 苏酒:「虚像水晶在哪里?」 系统又沉默的反应了一会儿。 苏酒隐约觉得系统似乎有些异常,但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她皱皱眉头,刚想说什么,眼前忽然亮起了一个投影地图。 黑髮的少女金色的眼瞳亮着地图的幽绿纹路,中间有个红点闪闪发光,并且标註了苏酒的方位和去红点的路线。 系统:【红色的地方,是水晶在的地方。】 苏酒跟着地图,穿过白玫瑰花园,中间遇到了不少虫子,曾经一只手都能捏死的玩意儿,此时此刻全部成为了巨型怪兽。 苏酒抓着一根木棍,东躲西藏,上窜下跳,躲过了螳螂,踩到了泥鳅,蜜蜂带着锋利的尾后针嗡嗡作响,一只蚊子追着她十八枝玫瑰花的长度,最后被一只青蛙给吃掉了。 苏酒差点以为自己在演惊悚片。 青蛙瞪着黏煳煳的眼睛看了她半天,辨认出来不是蚊子,咕哌一声,跳进了小池塘,水溅了苏酒一身。 苏酒:「……」 而最令人悲伤的是,她跑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穿过了玫瑰花园,但在地图上,也不过挪动了区区一毫米。 苏酒依着玫瑰园边缘的一朵玫瑰下,歇口气,她摘了一片玫瑰花瓣,咬碎吞了下去,权当充飢,她听到了钢琴声,有些遥远,却很好听。 金瞳美人面容苍白瑰丽,贝齿咬着白玫瑰花瓣,蓝白病号服被汗湿,微微敞开的扣子露出了雪白纤瘦的锁骨,眼尾因为疲惫微微泛着水光,迷人至极。 苏酒眉头皱起来,她站起来,朝着身后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总觉得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 压下心中的隐约不安,苏酒恢復了些力气,她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遇到扫地机器人就搭个顺风车,远远的,竟也被她看到了目的地。 在一众哥德式建筑里,那是一座有些特殊的小楼,掩映着葱绿的枫树的小楼,爬满了艷丽的凌霄花。 她听到了悠扬愉悦的钢琴声,这声音本来很远,此时却迫近了些。 她不敢直白的从大路走,爬到了花坛,从花坛里往里走,又抓了根小木棍来敲蚂蚁。 小小的蚂蚁对如今的她来说,与老鼠也别无二致了。 但一路走来却没有遇到什么蚂蚁。 拨开掩映的野草和灌木丛,她往小楼望过去,一瞬间,浑身都僵住了。 灿烂的阳光拨开云彩,落在一架雪白的钢琴上。 男人穿着雪白的制服,长发如同倾泻的银河披散在身后,他半眯着眼睛,扣着银戒的修长的指尖落在琴键上,悦耳的音符如同流动的小溪,潺潺而出。 攀爬着墙壁盛放的凌霄花,掩映的树林,婆娑的阴影,落在他俊美的脸上,让他的表情都模煳了些许。 苏酒浑身僵硬,反应过来,立刻扔了手里的小木棍,转头就跑。 潺潺温柔的琴声在她跑的那一瞬间变了。 重重的声音,如同刀兵交错的铿锵之声,森寒冷厉。 苏酒跑的急没看脚下,踩到了一只扭动的蚯蚓,脚一崴,整个人就朝着地面摔过去—— 下一秒。 她跌入了冰冷的掌心。 男人垂头看她,流泻的银髮如同落地的银河,铺在她身上,为了保持平衡,她下意识的拽住了一缕银髮,一抬眼,就对上了男人含笑垂下的湛蓝眼瞳。 第150页 「酒酒。」 他弯着唇角,笑意清浅中,藏着深沉的慾念和黑暗,「你好可爱。」 第62章 嘆息 我帮你。 他的笑容很温暖, 融融的让人舒服。 可他的掌心是冰冷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抓起来,就把她困在流银的长髮与鼓掌中。 苏酒的心脏几乎停跳, 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笑吟吟的,十分亲昵:「让我好找。」 他没有提起她从玻璃花房跑出来的事情, 仿佛这件让人不快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对方是想要……粉饰太平吗? 苏酒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能盯着他看。 「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他明知故问。 他手指扣住她, 她很小, 黑髮秀气的落在他的指缝里, 眼睛微红的瞪着他, 漂亮的像个布偶娃娃。 想要把甜蜜的糖罐给她,把漂亮的衣服给她,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然后藏到透明的, 无人窥伺的玻璃罐子里去。 真可怜。 真可爱。 爱不释手。 「好奇想要研究那个送餐机器人……」她说:「结果不小心变成这样子了。」 「哦~这样呀。」 苏酒掩饰性的「嗯」了一声,她说:「……应该很快就会变回来了。」 按照理论,送餐机器人的能量核耗尽后,她就能变回来。 「变回来?」 米哈伊尔捧着她,如同捧着什么美丽的珍宝,阳光倾泻过树影,婆娑的落在他面颊上, 周围艷丽的凌霄花把他的笑容衬得温暖极了。 然而说出的话,却隐约让人浑身发冷。 「为什么要变回来呢?」 他指尖拨弄着她细长的黑髮, 笑得散漫随意, 「一直这样子多好。」 他起身,捧着小小的美人,走到钢琴前。 耀眼的日光将钢琴照耀的发亮, 光芒刺眼,他随意的按了几个琴键,一段悠扬的旋律飘出来,声音震的苏酒浑身发麻,随后,她看到了无数蜜蜂伴随着这个旋律,带着冰冷的尾后针,密密麻麻的从花丛中飞出来,十分恐怖。 银髮的男人微微掀起眼皮。 从飞扬的群蜂中,飞出了几只来,嗡嗡的围着米哈伊尔飞舞。 小蜜蜂眼里闪烁着绿色的电子光,随后密密麻麻的屏幕从它眼里放射出来。 里面是苏酒从玻璃花房出来,到浮空城的全过程。 纤细弱小的美人躲在帽檐里,藏在花丛下,金色的眼瞳大大的,又因为瘦弱显出了几分可怜,但无论如何,那种信奉自由的意志,却是不屈的。 他眼里含着浅薄细碎的笑意,如同北极海面上破碎的寒冰,「以为自己是偷偷熘走也不会被发现的小仓鼠吗?真可爱。」 苏酒沉默了下来,她浑身都是寒意。 她仰头看着他,叫他的名字。 「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笑吟吟的看着她,「嗯?」 苏酒:「你爱我吗?」 黑髮金瞳的美人套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仰头望着他,脖颈瘦长,像美丽的天鹅,小小的一只。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穿过薄薄的布料,让人想起每一个,和她温存的夜晚。 他毫无犹豫的向她告白,「我爱你。」 他谈起这三个字的时候,那温凉的湛蓝眼瞳萌生着滚烫的温情和爱欲。 他好像真的爱极了她。 苏酒:「那把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盯着他,「你爱我的话。」 然而男人望着她,轻轻的嘆息了一声。 「酒酒。」 他的指尖轻轻放在她的孱弱的胸口,仿佛要隔着一层布料,摸索她赤/裸又无情的心。 「我是爱你的。」他说,「可是你呢。」 「你不爱我呀,酒酒。」他弯着唇角,「在你的眼里,我无情,冷漠,暴戾,专制,独断,横行,妄为,肆意。」 米哈伊尔语调温温柔柔的,「怎么办,我摸不到你的心。」 苏酒:「……」 苏酒生硬的说:「……我没有……不爱你。」 米哈伊尔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说,「酒酒不是恢復记忆了吗?」 苏酒眼睛微微睁圆。 米哈伊尔轻轻嘆息:「看来我知道你恢復记忆这件事,让你很惊讶?」 「可是这有什么惊讶的呀。」 米哈伊尔指尖随意勾扯着她乌黑的长髮,把她的头髮弄得凌乱又轻轻安抚好,「酒酒爱我的时候,和不爱我的时候,是两个样子。」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胸口,仿佛沾染了一点人世间苟且的余温,他把那丝余温留在她身上,又嘆息说,「假装爱我的时候,和真的爱我的时候,也是两个样子。」 「我也想戳瞎长在心上看穿一切的眼睛。」米哈伊尔说:「让自己当个盲人。」 他望着她,眼里藏着浮世的哀凉。 「可是你爱不爱我。」他说:「我现在,总能看得太清。」 「你那么爱骗人。」 「我以前说服自己装装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拼拼西凑凑,总能被你骗过去,捧着你给的承诺,让自己高兴一整天。」 米哈伊尔说,「可到后来,你连骗都懒得骗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唇角还是带着笑意的,懒懒散散的,像是在叙述一段没有什么意义的过去。 第151页 「真是无情呀。」他感慨着,「需要的时候就假装喜欢,不需要的时候,连句爱你,都要那样生硬。」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长长的睫毛半掩着湛蓝的眸子,「不过没关系。」 「酒酒骗我又能怎样呢,她那么可爱,我又那么爱她。」 他说:「既然骗过了,那总要继续骗下去吧,要是做不到……」 小蜜蜂嗡嗡的过来,带来了雕刻着精緻花纹的白玉杯,米哈伊尔修长的手指握住白玉杯,一时间竟然分辨不住是他手指更白,还是白玉更美。 酒眼睛倏然睁圆,身体战慄挣扎起来,「你……」 他笑吟吟的摁住她,温柔说:「我会帮你的。」 他没有用力,却恰好是她无法挣扎的力度,苏酒睁圆眼睛望着那杯蜂蜜,从来未曾这样绝望过。 她仿佛被粘在蜘蛛网上的猎物,无论怎么挣扎,那蛛网都会越缠越紧,最后要了她的命。 这就是爱吗? 少女似乎脱力了,她没有再挣扎,像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 米哈伊尔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手上。 一滴一滴,细小,却如同燃烧的岩浆,平平无奇的落在他掌心,滚烫至极的烧在他心上。 他死死盯着她。 少女低着头,黑髮垂下来,遮掩着白玉一般的面庞,露出细小的耳朵和雪白脖颈。 像是折颈的天鹅,萎靡的,颤抖着,如同下一秒就要死去。 所以她在哭。 细弱的,呜咽着,压抑的,哭。 他欺负她了。 他把她欺负哭了。 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昂贵的白玉粉身碎骨,迸溅了一地的蜂蜜水。 苏酒感觉到她下巴被人抬起来,白玉般的手指擦过她的眼泪,下一刻,天旋地转。 穿着蓝白病号服的黑髮美人坐在了男人有力的臂膀上,金瞳含着水光,眼尾泛红。 她的眼泪被一点点的吻去,带着伤痕的赤裸的足微微弓起,蹭过神明雪白的裤腿,沾上不洁的痕迹。 她变回来了。 而男人如同纠缠的无数夜晚那般,一点一点,握住她纤细的腰,耐心的吻去她所有眼泪。 他们陷在光明与阴影交错的世界里,苏酒听见了男人在她耳边低哑的声音。 「别哭。」 他仿佛又知了爱欲,银色的长髮隐约泛起浅薄的黑色。 回答他的是少女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她挣开他,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而米哈伊尔站在原地,后知后觉的摸着脸颊。 蜜蜂嗡嗡的在他身边转圈,下一刻,湮灭成灰,簌簌的落在了地上。 …… 浮空城很大,但也是有边界的。 苏酒跑到了边缘,看到了雕琢着精美纹饰的边缘台子,上面装饰着垂坠的美丽吊兰,她往下看,只看到蒙蒙的彩云。 夜色将近,黄昏将云彩染得金红灿烂,又因坠落的太阳,而显出一层浅薄的灰。 要怎么下去呢? 苏酒想到了她的缚神锁,但随即又想到了使用神力时那心有余悸的痛苦。 她想要靠近台子,往下看,然而在她探出去半个身体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种棉花一样的软绵绵的感觉,不轻不重的把她弹了回来。 她跌在地上,半晌反应过来了,是……结界。 她倏然想起了浮空城的传说。 浮空城是上一代爱神……囚禁爱人的地方。 ——一直追踪着她的机械蜜蜂。 ——紧闭了多年的浮空城忽然需要机器人去清扫。 ——出现在小楼前,悠闲等着她的米哈伊尔。 …… 苏酒忽然浑身发冷。 原来她一直都是笼中蝴蝶,只是从一个笼子,飞到了另一个笼子里。 云彩的灰色愈来愈浓重,像是被打翻的墨汁,一层层浅薄的晕染,到最后达成黑夜的浓稠。 而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也在她身后响起,如同漫不经心的旋律,在捕捉逃走的音符。 苏酒蜷缩在角落里,她鸡皮疙瘩浮出来。 身后有人伸手,穿过她腋下,温柔的锁住了她蜷缩的,僵硬至极的身体。 「不欺负你了。」他温柔的讨饶,「你不要生气。」 他的手穿过少女腿弯,把人打横抱起,黑夜的浮空城,亮着蜉蝣般美丽的灯火,将男人的容貌照得更加英俊,「夜冷了,我们去休息。」 黑髮的美人安静的在他怀里。 没有哭,也没有闹,像是失却了灵魂的木偶,安静的让她的爱人心中发愁。 唉。 温柔的神明为他闹脾气的爱人嘆息着。 唉。 魔鬼假惺惺的为不听话的猎物嘆息着。 第63章 凌霄花 虚像水晶 那是香艷的一夜, 少女低柔的,略微痛苦的喘息,而男人吻着她的唇, 将所有的声音都吞下。 …… 米哈伊尔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苏酒觉得窒息,有爱神气息的地方, 都很窒息,她试图逃到没有爱神的地方去。 一般, 她会得到一个无人打扰的, 安静的一下午。 但等到了晚餐时间。 但是无论她在哪里。 他总会不紧不慢的找到她。 第152页 然后把她抱起来, 回到奢华至极的殿内, 温柔捋着她乌黑的长髮,「该吃东西了。」 她一般是不会绝食的,可是她真的没有胃口。 一般这个情况, 爱神会哄她, 甜言蜜语,或者一些没有任何用处的承诺。 苏酒不屑理会,也根本不想听。 每当这个时候,爱神也不会生气,他对她仿佛失却了生气这种情绪,如果她反抗,他只会温温柔柔的顺着她, 然后含着笑,在她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 亲昵的说, 「酒酒,看着我。」 那是被傍晚的霞光映照着有些深蓝的眼睛,有着让人恐惧的魅力, 一旦苏酒对上他的眼睛,就会失去所有的意识,成为浑噩的傀儡。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餐后了。 肚子会有稍微的饱胀感,好像吃了东西。 每当这个时候,苏酒都会有种作呕的难受,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也许是憷于她的眼泪,他没有再逼她喝蜂蜜水。 窗外已经是淋漓的夜色,而这个时刻,总是最让苏酒恐惧。 …… 苏酒朦朦胧胧的感觉男人温柔的吻她的耳垂,宽大的手放在她腹上。 「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声音低低的,很轻:「好不好?」 少女没有回答。 她纤细雪白的腰带着细汗,在他掌中,微微战慄。 男人咬了一下她敏感的耳垂,「好吗?」 苏酒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但是她在发抖。 对于苏酒来说。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件东西。 大抵是没有尽头的黑夜,和爱神的眼睛。 * 苏酒又跑出来了。 她总是乐此不疲,而爱神似乎也早已习惯,他摁着她吃完饭,给她换上好看的小裙子,像在摆弄一只可爱的洋娃娃。 他捏着她的细嫩的脚,细緻帮她将错综复杂的鞋带系好,才站起来,看着自己的杰作。 少女穿着浅绿色的露肩裙子,长发被编成长辫,像森林中的精灵少女。 爱神吻她的懵懂的眼睛,笑吟吟的将一本书放在她的手中,贴着她白嫩的耳垂,温柔的说:「无聊可以看看书。」 半晌,他低低的笑:「看不懂的话,可以来找我。」 少女瞳孔放大又缩小,苍白的手摁住了书,缓缓捏紧。 他才放开了她,叮嘱,「记得回来吃晚饭。」 望着女孩走远,爱神的笑容才慢慢收敛。 * 颂伊尔今天处刑。 他被人从神狱中押上了五角刑台。 刑台下,人山人海。 颂伊尔缠着浑身锁链,狼狈不堪,看起来十分可怜,而正对着五角刑台的,是端于千阶之上的神座。 那是装饰华美的座位,堆砌着无数的宝石和鲜血。 而五位ss神明安静立于神座之下,神情各不相同。 「怎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呀。」 水神瞥了一眼木神,颇有些不正经。 绿髮的木神一言不发,视线略过了藏匿于厚重云彩深处的浮空城,脸色愈发难看。 水神察觉到木神的心情是真的极差,他稍微正色,「出什么事儿了?」 木神:「爱神把苏酒关到浮空城了?」 水神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事儿:「这不叫关吧。」 见木神脸色不好看,他摸了摸鼻子,「夫人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把她送到浮空城也是为她着想吧。」 「为她着想?」木神几乎笑出来,「把人关起来算是为她着想?」 水神摸摸下巴:「这算是关吗?」 他说:「殿下刚结婚那会儿,不也是在浮空城生活的吗?」 木神一怔,她匪夷所思的望着水神:「……你说什么?」 水神诧异的望着她,「怎么?你不知道吗?爱神的婚礼你不是参加了吗?」 木神:「我是参加了……」 但是她只是露了个脸,因为那时候,爱神要她去查一个银髮蓝眼的男人,因为忙于查探,再加上后面有人刻意闹事,她要去主持大局。 还有后面那些借着虚假瘟疫来给苏酒泼脏水的事也是她受命查清的。 所以苏酒的婚礼,她并没有看到最后。 等她手上一系列的事情尘埃落定,爱神殿中,便多了一位名为苏酒的温柔夫人。 爱神禁止任何人接近她,甚至设下了严密的结界。 「啊,你没有看到最后啊。」水神露出了瞭然的神色,「后面的事情爱神殿下严禁任何人传出去,也难怪你不知道了。」 水神说:「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殿下和夫人在婚礼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夫人的神格和精神都受了重伤……殿下出来的时候抱着夫人,脸色也非常难看。」 木神怔愣:「重伤?」 水神相当了当时的境况,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当时夫人伤的有多严重,神格整个都碎了,灵魂也直接崩溃掉了……要我看,就是根本救不回来的那种。」 「当然,对外婚礼当然还是继续完成了。」水神说,「之后,爱神殿下就带着夫人去了浮空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和火神都以为那位夫人必死无疑……或许已经死了。」 「爱神殿下一直不回来,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第153页 「没想到殿下居然把人全须全尾的救回来了,除了不能见太多人,几乎没有什么后遗症的样子。」水神啧啧称奇,「这就是sss神的力量吧。」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殿下之后,也变了很多……」 木神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层隐情。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有着莫名的不安。 她望着五角刑场——这是爱神与苏酒结婚后,拆了旧的刑场,新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爱神殿下最近变得嗜杀了很多,而且似乎也更为无情起来,但是——好在,至少,现在他的表现只是更疯狂的侵占暗星系的星球。 这对于光明星系来说,似乎是好事…… 「所以你说『关』很奇怪啊。」水神说,「夫人之前不是妄动神力,精神又受伤了吗?这次去浮空城,应该也是治病吧。」 木神刚想继续说什么,就被颂伊尔着高高的神座吶喊哭号声打断了,「爱神殿下,您被妖女迷惑了心智啊——」 没有人听罪人的号叫,所有人翘首以盼,他们期待着祭旗,期待着用罪人的鲜血,来让战争的号角变得更加嘹亮,而他们更期待的,是今天那神座上会出现的神明。 遥远的钟楼,有三声钟缓慢响起。 水神连忙说:「诶诶敲钟了敲钟了,殿下要来了,严肃点严肃点。」 木神皱起眉头,把话咽下。 半神之死,要敲三声钟。 而在万众瞩目中,冷漠的神明缓缓显出身形。 黑色的长髮如同泼墨披散,他一袭冷肃的黑衣,额头上猩红的神纹衬得他气质寒冷至极。 他缓缓踏上至高无上的神座。 底下的人们狂热的沸腾起来。 「爱神殿下!!」 「爱神殿下——」 信徒们声嘶力竭的吶喊着,甚至有人滚出了热泪。 「我会永远信仰您的!!」?「爱神的旗帜永远不会倒下!!」 「……」 连祭台上的颂伊尔也大声说:「殿下——" 然而无尽的热情,连祭台上神明一个侧目都不曾换到。 他无心于庸俗的众生,也懒去看一腔悲愤的罪人,无情的神明坐在神座上,乌黑的长髮倾泻而下,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行刑。」 * 苏酒在看书。 还是那本机械书。 仿佛是爱神无声无息的嘲讽。 她躲在小楼的角落里,靠着丛生的凌霄花,一页一页的翻着看。 很多都是高级名词,都不太能看的懂。 她翻到了立方压缩核心那里,顿了顿,又面无表情的翻下一页。 这一页讲得是机械心脏。 …… 很多专业名词不太能看懂,也不是什么能解闷的书。 苏酒扔了书,仰头看着小楼。 小楼有大片大片的凌霄花,在灿烂的阳光中绽放的艷丽极了,它们迎着阳光,自由的生长。 苏酒走进了小楼里。 小楼大概有些年代了,陈旧的气息铺面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陌生的地方,苏酒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像是曾经来过这里。 阳光从纸窗外透进来,薄薄的纸窗上有人画着歪扭的线条,像个拿不稳笔的孩子的涂鸦,漆着红油漆的木桌子叠着一摞纸,纸上的画也很稚嫩。 苏酒望向窗外,看到了艷红的,美丽的凌霄花,大片大片的红色,耀眼极了。 苏酒恍惚想。 她以前在地球的院子里,也种了很多这样的花,只是她刚刚移栽不久,就出了车祸,青绿的藤还未长出花儿,便再也没有办法等来它的主人。 …… 系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它这些天一直沉默,非常沉默。 也许是被爱神压抑着吧,苏酒做着无所谓的猜测。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虚像水晶就在附近了……在小楼的下面。」 苏酒喔了一声。 她找了半天,在破旧的小楼里,找到了一扇门。 但门上了锁。 苏酒看着那个陈旧的锁,缓慢的眨眨眼,锁啪嗒一声,自动开了。 漆黑的地下室,敞开在她眼前。 地上有复杂的符文亮起。 无数的彼岸花的虚影在黑暗中妖娆的绽放,空气中漂浮着奇诡的花香,而在阵纹中间,无数花朵簇拥的中心,漂浮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玫瑰水晶。 水晶似乎在吸收着彼岸花的力量,玫瑰花蕊里盛着苏酒眼熟的花蜜。 那是蜂蜜水的材料。 苏酒认识。 * 第64章 爱恨 怎么就落得个深陷囹圄的下场。……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彼岸花略显诡秘的花香。 苏酒上前, 握住了玫瑰水晶,玫瑰花蕊里晶莹剔透的蜂蜜渗透层层叠得的水晶花瓣,流淌出来, 倾泻在她苍白的指尖,带起一片黏稠。 系统:「破坏掉它吧。」 然而少女却一动也不动, 她捏着水晶,半晌, 又松开了手。 玫瑰水晶又回到了原位。 系统:「……」 它似乎没有想到苏酒会放手。 苏酒:「你答应我的事情, 寥寥无几。」 「而且。」她顿了顿, 「都没有做到。」 第154页 系统:「……」 「一路跟着你的指示。」苏酒喃喃, 「怎么就,落得这么个身陷囹圄的下场呢。」 系统:「那都是意外!」 它似乎想要解释,「当时是可以成功的, 结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神格突然就碎了,我受了重伤,你的灵魂也差点也碎掉了,任务失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神格被爱神囚禁,你也……」 「我想尽办法让神格逃出来, 唤醒你的记忆。」系统说:「然后我发现,你的记忆是被这个水晶影响的, 只要把它捏碎, 你就能摆脱爱神的控制了!」 苏酒:「哦,所以呢。」 系统:「然后我会想办法帮你逃出去,只要你摆脱了虚像水晶, 一切就好说了……」 「……摆脱了又能怎样呢。」 苏酒问:「到哪里去呢。」 系统卡壳了,半晌,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哪里,哪里都可以去的。」 它说:「这个世界很大,总会有你喜欢的地方……」 它努力给她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如果不想在爱神管辖的地方生活,那,那去暗星也可以的……」 「暗星50%的星球已经被爱神拿下了。」苏酒的声音很平淡,「现在苟延残喘。」 前些日子,在玻璃花房的时候,米哈伊尔一边看着她,一边漫不经心的在签署文件。 那都是暗星系的星球转让书。 他为什么要在她身边做这些呢。 温温柔柔,无声无息的,是在暗示她些什么呢。 「……」 * 米哈伊尔找到苏酒的时候。 苏酒倚靠着丛生的凌霄花看书。 鲜艷美丽的红色花朵,迎着大片金红色的黄昏,少女穿着露肩的绿裙子,黑髮扎成长辫,她在黄昏暮色中辨认着书上的内容,面容有些不经意的散漫倦意,整个人的光影迷离的像只捉不住的绿精灵。 米哈伊尔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强求。 从头到尾,都在强求。 她从未爱过他。 纤细字迹笔笔写下的对他人的眷恋,是剐人心肺的刀锋。 他想,没关系。 是他亏欠她。 婚礼上本应交换的誓言变成了毫不留情的背叛抛弃。 她便那样狠心,一丝情面也未曾想过给他留下。 她只想离开。 她要离开,抛却他到其他地方去。 这是比欺骗更无法让他忍耐的事情。 她可以骗他,骗他的心,骗他的人,他都能忍耐。 但是,她要离开他。 爱与恨一念之间,是他心生了憎怨的痴鬼,入了魔障。 他挣裂了锁链,然而面临的,却是她四分五裂的生魂。 他当时恨念交加,以为这是她脱离世界的手段,又或者—— 她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与他成婚。 米哈伊尔当下锁住了她的生魂,迫她结婚。 他们全了礼节,入了洞房。 之后,一是愤恨,二是少女魂魄混乱,精神不紊。 他要去处理那些在婚礼上闹事的贵族,还有以苏酒为谣言的瘟疫。 怕她出事,米哈伊尔暂把她囚锁在了浮空城,又找了精通精神的女医师,来照顾苏酒。 米哈伊尔知道贵族们背后的势力是颂伊尔。 但颂伊尔是两代神明的祭司,身有半神之躯,想要处决必须循序渐进。 所以他将贵族们打入神狱,剥除了权力,带头闹事的贵族更是被公开处决,让颂伊尔失了左膀右臂,元气大伤。 而瘟疫的事情也被人揭穿,是贵族们给苏酒泼脏水的阴谋。 一时间星网沸沸扬扬,苏酒也正式成为了爱神的夫人,就此被正名。 等米哈伊尔忙完回到浮空城后,见到了苏酒。 浮空城云彩漂浮,深林泉水,美不胜收。 偌大的玫瑰园里,少女坐着画画,黑色的长髮被绑成了漂亮的麻花辫,金色的眼睛认真的在纸上巡梭。 照顾苏酒的女医师恭谨的对神明俯首,随后被挥退。 年轻的神明站在一望无际的玫瑰园里,表情冰冷,倾泻的黑色长髮被风吹的凌乱,身上依稀带着杀伐的血腥气。 他是带着恨意来的。 他浑身的骨头几乎要被爱意敲碎,连流淌的骨髓都在嚎叫着爱她。 可是她忘记他,欺骗他,玩弄他,最后,还要离开他。 黑暗洞窟里,她的爱让他见到了皎皎天上月,从此期待与她的灼灼艷阳天。 她说爱他,她说保护他,她说原谅他,她说她会与他结婚。 她说的都是骗人的。 她给了他希望,却又在他以为即将与她厮守一生的时候,把这份希望扔在地上无情践踏。 她才是个无心无情的魔鬼,她从来看不到他的爱意,他的悲伤,他的痛苦,他的难过。 她眼里,自始至终,都是别人。 连这张画皮。 都是别人的脸。 米哈伊尔几乎将手骨捏碎,爱与恨交错成了怨歌,几乎要将深陷爱欲的懵懂绞碎。 玫瑰园大片的玫瑰盛放着。 米哈伊尔走到了女孩身边. 少女没有察觉来人,她抱着画笔,她懵懂的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手里的纸,然后慢吞吞的在纸上画了一个歪扭七八的太阳。 第155页 米哈伊尔冷笑一声,捏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 大片的阳光倾泻下来。 女孩黑髮扎着麻花辫,黄金瞳扑闪,映出了他的影子。 她懵懂的看着他,半晌,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少女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洋溢着溶溶的温暖。 米哈伊尔陡然如同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大哥哥!!」 她叫了一声,像只美丽的小玫瑰,她举起了手里的画,「这个是,太阳!!」 一剎间。 所有的恨意,在此刻都变得那样单薄苍白。 甚至凄楚。 米哈伊尔唇角弯起,那是个极其冰冷的弧度,「真丑。」 他满怀恶意。 谁知女孩却噘起嘴,「我还没画你呢,瞧把你急的。」 米哈伊尔:「……」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画你的时候不会画丑的,别担心啦。」她一本正经的说着,「不要嫉妒小太阳啦。」 「等我练好了画小太阳,再练习画你好不好呀?」 她这样说着。 忽然看到眼前沉默看着她的大哥哥,好看的眼睛变红了。 那是一种她现在无法理解的情绪,很复杂,却又很酸楚,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却又有一种冰冷的,倔强的东西,让他强撑着。 这让她很奇怪。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大哥哥,怎么转眼,就要哭了呢。 这个问题好复杂。 苏酒想了想,还没想明白,整个人就被紧紧抱住了,很用力很用力的拥抱。 几乎窒息的时候,她听见他模煳的,朦胧的说。 「好。」 几乎是从嗓子里发出的气音,模煳的让人无法捉摸。 啊,他答应了呢。 女孩又听到了一声,模煳的,妥协一样,带着细微哽咽的声音。 「好看。」 你画的画,每一幅都很漂亮。 曾经被撕碎的画,被他细心捡拾,粘起,他心心念念,盼着她能再给他画一幅完整的。 海洋尖塔见她画画,他心里其实非常非常高兴。 高兴的忽略了所有的细节。 还曾妄想着,与她白头到老。 …… 可是,终究是妄想。 他什么都不算。 说到底,只是她眼里的别人。 「我当然知道好看啦。」 小苏酒洋洋得意,随后又正色,「我就知道你是嫉妒小太阳,才说小太阳丑的!」 米哈伊尔:「对不起。」 小苏酒:「那你得补偿我——你再夸夸小太阳!」 男人半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只是沉默的抱紧了她。 小姑娘不满意:「你怎么回事儿嘛!!」 过了片刻,米哈伊尔犹豫:「怎么……说?」 小苏酒:「你要说,你画得真漂亮,像你一样可可爱爱!」 …… 怎么办呢。 她只要稍微哄哄他。 对他笑一笑。 那些恨啊,痛苦啊,绝望啊。 好像都是隔世的烟云,顷刻就能坍塌。 这个吻很轻,像一层薄雾,小苏酒听见男人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最可爱。」 比太阳,比山川,比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都要可爱。 所以他才要折了嵴樑,碎了骨头,想要她分一点爱让他残喘世间。 苏酒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满足的笑了,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啊呀,既然你都这样夸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画画你吧~」 她拿了笔,涂鸦了一个黑头髮的小王子。 米哈伊尔垂眸看着。 苏酒画完举起来,「好看吗?」 但她的笑还未维持一会儿,她的眼瞳放大又缩小,整个人病态的颤抖起来,她勐然攥住纸。 却被米哈伊尔按住了。 米哈伊尔感觉少女忽然狠狠的咬住了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可爱的小姑娘消失了。 薄薄的小王子被女孩攥的皱巴巴。 米哈伊尔听见少女单薄的,充满憎恨的声音。 「我恨你。」 少女神格四分五裂,魂魄也四散崩溃,有着破碎无法衔接的七情六慾。 她本应在婚礼时就魂飞魄散,却被米哈伊尔用恨意强留在了世间。 她是人,是神,也是鬼,她死了,也活着。 她一会儿充满爱,一会儿充满恨,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喜悦,记忆零散不全,感情变幻莫测。 米哈伊尔垂下眼睛。 刚画好的小王子,被她捏碎了。 米哈伊尔忽然很难过。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很平静。 他说。 「我也是。」 他捏住她单薄的手腕,漆黑的眼瞳盯着她,甚至露出了浅薄的笑。 爱恨无所谓。 至少此时此刻。 她眼里有他。 * 第65章 壁炉夜话 夜莺的心脏,献给拥有玫瑰的…… 簌簌的动静, 让爱神的思绪缓缓从回忆中抽离,他再抬眼的时候,凌霄花下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来, 所以提前藏了起来。 哪怕知道这是无用功,却还是徒然的努力着。 第156页 米哈伊尔不紧不慢的把人从白玫瑰花丛中捉了出来。 女孩身上雪白的花瓣扑簌簌的落下来, 手臂上是被玫瑰刺刮出的伤痕,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米哈伊尔的笑意缓缓消失了, 湛蓝的眼睛盯着她, 暮色四合, 微弱的光映在他眼中, 隐约写着淡薄的阴郁。 苏酒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他很用力,苏酒试了几下, 无疾而终。 她也就放弃反抗了,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摩挲着她手臂上的伤痕,拇指擦过的地方,细小的伤痕全数癒合,伤口癒合的麻痒让她情不自禁的抽了一下胳膊,却又被他摁住。 「不要动。」 他的声音仿佛压着情绪,有些沙哑。 苏酒看他,估摸了一下实力差距后, 抿着唇不说话。 少女面颊雪白,脸上也有伤, 偏偏瞪着他, 艷丽的金色眼瞳都写着倔强。 很美丽。 无论如何,都很美丽。 让人心颤。 米哈伊尔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她脸上的伤痕。 少女瞳孔一缩, 想要挣扎,却又被摁住。 他的吻细密又温柔,一点点的从脸颊上的伤痕,吻到她藏在红唇后的尖尖虎牙。 她用力的咬了他一口。 血腥味瀰漫起来,他却眼都不眨,仿佛早已习惯,他甚至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咬着她的耳朵,搂着她细腰,温柔的说:「该去吃饭了。」 那本根本看不懂的高级机械书,被扔到了白玫瑰花丛中,最后沉没在一片雪白的花海里。 后来苏酒再去玫瑰园。 那里的白玫瑰已经没有了花刺。 被神明剥除了扎人的利刺,柔软脆弱的根茎撑着任人采攫的雪白花朵,看起来楚楚可怜。 而那本机械书,也不见了。 * 机械鸟带着浮空城的扫地机器人离开的那个晚上。 苏酒做了一个短短的梦。 梦里,有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天空灰扑扑的。 她穿着黑色的斗篷,窝在一棵巨大的花树下,她似乎在找什么人,四处张望着。 花树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也许是等的人迟迟未到,她犹豫着起来,走了几步,就陷进了密密麻麻的彼岸花丛里。 如同洪水一般的彼岸花让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却还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得浑身发疼,她呲牙咧嘴的起来,把绊倒她的罪魁祸首摸出来。 ——是一把白骨。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硬的扒开花丛,低头望去。 艷红的彼岸花下,是大片大片恐怖的白骨。 …… 她一下从梦中惊醒了,额头隐约染着汗。 落地窗是开着的,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她瀰漫着咬痕的脚踝,苏酒下意识的把脚缩进了被子里,隐秘处黏腻的感觉让她羞耻。 房间是她这几天一直呆着的地方,黑白格子的地板交错着,铺着厚厚的雪白地毯,宽大的壁炉跳动着温柔的火花。 「做噩梦了?」 男人把她揽在怀里,声调懒洋洋的。 苏酒没吭声。 米哈伊尔也不介意,他笑吟吟的吻过她的眼睛,「来,乖宝宝告诉我,今天做了什么梦呀。」 苏酒一下又对上了他那双魔鬼一样漂亮的眼睛。 那一霎那,她喃喃说:「……很多……彼岸花。」 苏酒看见,男人几乎不变的笑似乎僵硬了些许。 壁炉在燃烧着火焰,隐约有焦木被烧起来的噼啪声,他第一次收敛了自己的肆无忌惮。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害怕。」 他抱住了她,沉默一会儿,又轻声说,「别怕。」 她明明只是提了彼岸花。 他却仿佛就已经看到了她藏匿于梦中的白骨。 他褪去了那幅只会微笑的皮囊,露出了里面脆弱的血肉。 * 米哈伊尔把小骨唤了过来。 黑暗的斗篷中,小骨眼里的魂火燃烧着。 小骨犹豫:「您说……她梦到了,彼岸花?」 年轻的神明神情阴郁,点了点头。 小骨:「这不可能……除非是……」 他小声说:「 除非是她碰到过虚象水晶。」 深夜,米哈伊尔和小骨来到了小楼的地下室。 玫瑰水晶在一众彼岸花的映衬下,如血一般嫣红诱人。 而监控里。 绿裙的少女被一众虚幻的彼岸花簇拥着,纤细雪白的手捏着嫣红的玫瑰花,黏腻的花蜜从她雪白的指缝中流淌下来。 她金瞳木然的盯着,指缝似乎缓缓松开,脆弱的玫瑰水晶即将从她手中滑落的时候,又被她攥住了。 随后把玫瑰花放到了原处。 一边米哈伊尔看得面无表情。 而小骨却早已看出了一身冷汗,「夫人……夫人这是……要毁了虚像水晶……?」 小骨:「要赶紧将虚像水晶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太危险了,这不是玩具,这是您的……」 神明却未曾发话。 半晌。 他说。 「就放在这里吧。」 小骨震惊,「可是——」 「如果她想让它碎,」米哈伊尔凝视着猩红的水晶玫瑰,嗓音淡薄:「那就碎了吧。」 第157页 就在小骨想说什么的时候。 年轻的神明露出了浅薄的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浮空城,足够了。」 * 认识到在浮空城躲米哈伊尔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后。 苏酒颓废了一段日子。 但恢復记忆后,苏酒才发现,其实米哈伊尔管她管的很严。 比如按时吃饭,比如禁酒,比如到点就要睡觉——做某件事的时候除外。 以前有虚假的记忆美化着,她没觉得这哪里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觉得这是恋人之间理应有的小甜蜜。 真正的记忆觉醒后,苏酒只觉得烦。 她其实算的上相当自律的人了。 但人总有颓废难过,想要一醉方休,或者熬个三天三夜的时候。 苏酒心情糟糕,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 但是她现在一介凡人之躯,根本反抗不了他,要是反抗的太厉害,米哈伊尔就笑眯眯的用爱神的力量魅惑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 「我想见小骨了。」 一个月,这是苏酒第一次主动说话。 米哈伊尔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他修长手指无意蜷缩,又松开,等反应过来他并未对苏酒使用魅惑的时候,指尖微微战慄了一下。 但面上的表情却分毫未改,依然是笑眯眯的,「好呀。」 他托腮看她,银髮如倾泻的银河,散在肩上。 「但是……」 他笑吟吟的问:「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苏酒面无表情:「你想要什么?」 苏酒几乎嘲讽的想,她还有什么能被他觊觎呢。 米哈伊尔看她半晌,忽然说。 「讲故事。」 苏酒:「……?」 「每天讲一个睡前故事。」米哈伊尔自顾自的说着,「一个故事,换一天小骨。」 苏酒:「……」 妈的,有病。 米哈伊尔微笑的朝她伸出小拇指:「成交吗?」 苏酒无视了他幼稚的行为,站起来就走,冷冷的说:「成交。」 米哈伊尔却没动,懒洋洋的说:「不拉勾,我就反悔。」 …… 看着少女忍辱负重的折回来,和他拉勾。 小指相钩,拇指相扣。 米哈伊尔真的笑了。 衬衫的扣子落了两颗,露出了男人精緻的锁骨,他笑声悦耳好听。 苏酒做完就想走,却被出尔反尔的男人整个攥住了手,随手扯进了怀里。 他气息浓厚,贴着她的耳朵,哑着嗓子说,「你好可爱。」 他吻了吻她的耳垂,「先付个定金。」 苏酒浑身僵硬,一本硬邦邦的书再次被塞到了她怀中。 米哈伊尔语调慵懒含笑,「这次看不懂,可得自己悟了。」 …… 等人走了。 苏酒垂眸一看。 是本一千零一夜。 * 没多久,苏酒就见到了小骨。 小骨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很是恭谨。 苏酒看了他好一会儿。 她突然想见小骨,当然不是因为缺人照顾。 而是,她的回忆里。 根本,没有小骨这号人。 而在她虚假的记忆里,小骨是米哈伊尔某次从暗星回来,带给她的侍奉的人。 但是。 像米哈伊尔这样厌恶魔族的人,怎么会突然想要带个魔族在身边侍奉? 她的记忆,还是缺了好大一块。 从结婚之后,从结婚之后……都是假的。 米哈伊尔不在浮空城。 苏酒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 「你是谁?」 小骨呆了呆,他说:「我是骨头呀。」 小骨说:「我是骷髅族,是魔族里稍微罕见的种族。」 少女冷漠的看着它,「为什么米哈伊尔会让你呆在我身边?」 恢復记忆的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米哈伊尔的独占欲和偏执欲有多恐怖了。 她不相信他会随随便便放一个没用的人在她身边。 她不信任的眼神让骨头非常的难受,即使被爱神打碎,它也不希望苏酒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它小声解释:「因为……因为,您曾经有一位骷髅朋友。」 苏酒:「……」 小骨:「您……应该记得那个朋友吧。」 小骨:「爱神殿下觉得我与他相像,所以,把我带到了您的身边陪伴您。」 苏酒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她沉默的盯着它,过了一会,「我和你说的那个骷髅,也不能算的上是朋友。」 小骨解释:「可是爱神他,不这么想。」 小骨诚恳的说:「所以我才会来到您的身边。」 苏酒想到什么,心忽然微微一沉,「……那你既然这样说了,我那位骷髅朋友……现在在哪里?」 她的言语犀利起来:「爱神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过来,偏偏带你?」 小骨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小骨说:「您可以询问爱神殿下。」 深夜如约而至。 壁炉燃烧着绰约的火焰,枯枝被烧碎的声音噼啪作响,温暖的房间,黑色的大床上,男人洗完澡,慵懒的躺着,睡衣松散,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第158页 他倾泻的银髮散落在黑色的床上,整个人诱人的像是浮世的妖孽。 朝着洗完澡的苏酒撩起一个勾人的笑,懒洋洋的说:「现在是故事时间。」 他总会这样有意无意的勾引她,撩拨她,试图让她臣服。 苏酒面不改色,给米哈伊尔讲故事。 她没有看一千零一夜,捡了个之前看过的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两个人都看过。 少女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并不走心,故事讲的颠三倒四。 哪怕讲到夜莺用力让玫瑰刺扎进心脏的时候,也平平淡淡的。 米哈伊尔倒没有什么不满,只是瞧着灯火下的姑娘,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绰约的灯火映着她白嫩的脸颊,让唇色更显的鲜艷。 他想吻她喋喋不休的唇,让她发出低泣的□□。 然而他只是用苍白指尖,摸索着她带着露水的黑色长髮,哑着嗓子。 「夜莺的心脏。」他微笑着,「献给拥有玫瑰的爱情。」 * 第66章 我赔你 她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苏酒没有吭声, 仿佛对他的读后感并不感兴趣。 他却也不介意,伸手把人揽到怀里,亲吻她湿漉漉的黑髮, 爱不释手。 夜色安静又寂寞,爱意却绵长又冰冷。 苏酒抬起眼睛, 安静的问:「晨曦星,现在怎么样了?」 米哈伊尔手微微一顿。 他说:「很好。」 * 莉卡丝心中还是不安。 她直觉苏酒被关在浮空城, 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爱神婚后, 在浮空城发生的事情, 她又确实一无所知。 水神不懂她为什么整日忧虑,安慰说:「爱神殿下很爱苏酒,他不会伤害她。」 然而一向温和的木神闻言, 却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那你对伤害的定义, 有点浅薄了。」 水神卡壳。 「而且,浮空城里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确实,苏酒被爱神关在浮空城,里面两个人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水神感觉,一向温和的木神, 此时看起来却稍显咄咄逼人。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确实没有人知道。」水神想想, 「不过, 他们婚后不久,在浮空城的事情,也不是全无所知。」 莉卡丝:「?」 「虽然浮空城看守很严谨, 无关人等一向不准进入,但是……」水神想了想,「殿下和苏酒结婚后,夫人的状态不太好,殿下也召集了一些医师去浮空城给夫人看病,还有一些其他人……不过他们下来的时候,都被爱神殿下亲手用禁制封印了记忆……所以浮空城里发生的事情,才会无人可知。」 「如果你特别想知道,可以解除禁制,用记忆水晶把他们的记忆复制一份出来。」 水神见莉卡丝似乎有些意动,他说:「不过sss级的禁制,你一个人大抵是打不开的。」 莉卡丝:「那怎么办?」 她有着漂亮的绿色头髮,镶嵌着一朵沾染着露水的蔷薇花,无声无息瞅着他,苍白又艷丽。 水神咳嗽两声,别开了眼:「……当然,我可以帮你。」 莉卡丝寻人的能力首屈一指,第二天就把当年去浮空城照顾苏酒的医师的现居地址全部都找了出来。 他们先拜访了一位医师。 医师的记忆果然被禁制封锁了。 莉卡丝和水神合力,把记忆的sss禁制给解开,并且将这份记忆挪移到了特殊的记忆水晶里。 被拜访的医师诚惶诚恐的迎他们进来,又诚惶诚恐的收下昂贵的馈赠,将他们送走,懵懵懂懂,自始至终不知自己为何招来了两位大神。 就这样如法炮制,他们拿到了有关浮空城的记忆水晶。 * 莉卡丝握住了水晶,将意识沉了进去。 模煳的画卷,铺散开来。 记忆水晶里,都是旁人的视角,最开始的,是这个叫艾薇儿的医师。 她主攻心理,医术精湛,是爱神的忠实信徒,也是对苏酒抱有好感。 爱神挑人极其严厉,每个人都是他亲自把关。 黑髮的爱神神情冰冷,眼瞳带着森然郁气,修长指尖缠绕着一截细长红绳,仿佛一段流淌的血。 艾薇儿饶实有再大的倾慕之意,也被这恐怖的眼神吓到荡然无存。 他冷冰冰的询问着有关专业的问题,艾薇儿忍着威压,对答如流。 年轻的神明沉默半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对苏酒的评价?」 艾薇儿谨慎说,「她才华横溢,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在神明面前,所有的谎言都无所遁形,所以艾薇儿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空气中深冷的压抑消失了,艾薇儿听见年轻神明冰冷的,满含怨憎的字句:「值得?」 每一个字都仿佛淬了哀恨的血,偏偏又藏着放不下的疼。 「你走吧。」 等艾薇儿走出殿门,她仿佛听到身后的神明笑了两声,兀自咀嚼着两个字,失神一般低喃,「……值得。」 是了。 不值得,他又何须像上了枷锁的野兽,在这里哀怨恨憎,无能狂怒。 艾薇儿不懂神明话语背后的郁结于心,只担心自己对答是否出错。 艾薇儿忐忑了几天,通过了测试。 第159页 想到可以长伴在苏酒和爱神殿下身边,她的心情极其的喜悦,简单的收拾了后,就和同一批通过的医师,乘坐机械鸟来到了浮空城。 浮空城是个极其美丽的地方,每个见到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嘆,他们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对建筑和花园的精緻设计发自肺腑的赞美。 她们被统一安排好了食宿,收整好,艾薇儿便作为医师中心理医师的佼佼者,被允许见了苏酒。 爱神与苏酒结婚已经数月,她们是第二批进来的医师。 艾薇儿是见过苏酒的,直播里,或者照片里,她在得到这份offer前,做了很多的准备。 这是一位充满了传奇的少女,带来了名为地球的古老文化,给光明星系的设计增添了无数色彩的同时,也以混血的卑贱身份,在无数人的谩骂和痛恨中解放了混血奴隶,开启了混血们的新时代。 她曾被爱神在刑场一箭穿喉,又在爱神的愧怍中死而復生。 她在爱神赤诚的求婚下笑着将求婚戒指丢下海洋尖塔,将爱意在脚底放肆又张狂的践踏。 才华横溢,貌美无比,粉黑无数。 爱者欲其生,恨者欲其死。 可是这样的传奇。 此时此刻呆在玫瑰花园里,像一朵被人豢养的玫瑰。 她穿着宽松的紫色衣服,露着大片的,带着红艷吻痕的雪白肩膀,她白嫩的脖颈上戴着黑色的脖枷,更衬得皮肤细白如雪,艷丽动人。 她黑髮被花枝束起,稍显凌乱,翘起的花枝像两只可爱的鹿角,紫衣上更是扑簌簌着一片片雪白的玫瑰花瓣。 艾薇儿认识那衣服——据说是地球上,一种叫做汉服的昂贵服饰。 这种衣服如今在光明星系被炒成了天价,是新锐设计师参考地球文化所成的杰作,现在星系几乎没有人能买的到,如今却被少女随意的穿在身上,任它被带刺的玫瑰花刮出不堪的痕迹。 是比神明还要让人心动的少女,她的手里,有一朵嫣红的玫瑰。 她望着玫瑰,表情略微痛苦,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但又很高兴,眼睛亮亮的。 艾薇儿走过去,她受了一点惊吓,手里的玫瑰像烟花一样消失了,仿佛一个魔术。 她呆滞了半晌,随后转头,看到了她。 那一瞬间,艾薇儿感觉到一双清澈的眼瞳,但随即那眼瞳就懵懂起来。 她金色的眼瞳眨了眨,露出了甜甜的笑,酒窝深陷,「你是谁呀……」 她嗓音也美,像动人的黄鹂鸟。 艾薇儿不知她状态如何,是以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静观其变。 苏酒从凌乱的玫瑰花下拿出了一叠画纸,「也是来,找我画画的吗?」 她露出了高兴又有点为难的神色:「可是,好多人来找我画画,我画不完了。」 艾薇儿柔着声音:「都有谁找你画画呀?」 苏酒抱着画纸,「那可太多啦。」 她掰着手指,「大房子,狮子温泉,玫瑰花,池塘里的鱼,壁炉,小太阳……小太阳已经画完了,哦对,对,还有一只排在最后的小王子……」 她皱了皱眉,有点高兴又有点苦恼的说:「他们都找我画画,可是我还不太会画呢。」 「姐姐要是找我画的话,那要排得靠后一点点了。」 她明明是十八九岁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却懵懂天真,像个人事不知的孩子。 「哦,这样呀……能给姐姐看看你的画吗?」 苏酒把画给她看,是稚嫩的笔触,但能看出来手很稳。 艾薇儿不动声色,循序渐进,「苏酒还是个六岁的孩子,能画成这样子已经很好啦。」女孩很高兴,但她随即说:「没有哦,人家没有六岁,人家是五岁,离六岁还有一年呢!」 「啊,这样啊。」艾薇儿一边点头贊同她,一边默默在光脑里记下,「那就更厉害啦。」 她刚想再问些什么,眼前的少女眼瞳忽然睁大。 她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胸脯起伏起来,她倏然丢了花,「不要,不要……」 艾薇儿想要靠近,纷纷的画纸却砸在她身上,「滚!」 少女金色的眼瞳泛起冷厉的流光,她一下站起来,身上的花瓣扑簌簌的落下来,黑色的长髮扬起,她一把拽住了艾薇儿的衣服,脸上薄唇苍白。 「你是他派来看管我的人?」 她语气又冷又狠,像是变了个人。 艾薇儿一时被她吓到,但很快察觉到她只是色厉内荏,因为拽着她衣领的手并没有什么力气。 「你不说?」 苏酒攥着她的衣领的手更紧了一些,周围的场景开始不受控制的变化起来,玫瑰园的花朵全部枯萎,少女的金瞳像是在燃烧,「森罗万……」 艾薇儿瞳孔一缩,就在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少女忽然捂住了脑袋,「嘶——」 她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随后艾薇儿被推开。 黑髮的男人把人抱了起来,周围的幻象一瞬消失殆尽。 男人似乎是匆匆赶来,带着风尘,艾薇儿记得他最近一直在为逐渐扩大的瘟疫奔波。 那些瘟疫一开始从海洋星发源,随后被人冠以苏酒的名义大肆扩散,甚至有别有用心的贵族故意在穷困的荒星放出病毒,制造瘟疫,最后指责是混血的解放带来了这样的不详。 第160页 最近这些事情,在爱神凌厉的手段下,有了收尾。 …… 他把人抱在怀里,眉目冷硬,用力攥住了她纤细的手,源源不断的神力像不要钱一样送到少女身体里。 少女宽松的紫色衣服垂坠下来,艷丽的花纹在刺眼的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插在黑髮上凌乱的花枝扑簌簌抖落了粉嫩的花瓣,她金瞳又从锐利变得懵懂,软绵绵的看着他,又流淌着柔软欣喜的光。 她又变了个人,萌动着青春的光。 她看神明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爱人。 艾薇儿在一边看着,隐约明白这是苏酒的另一个状态。 她不再尖锐,愤怒,而是柔软亲呢,满腔爱意,她依偎在爱神怀里,软绵绵的喊他小王子。 她笑起来,「小王子,你看,我会变花啦。」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白嫩的指尖绽放出嫣红的玫瑰,她忍着被神力流淌过割裂神格的痛苦,像献宝一样看着他。 米哈伊尔:「这是什么?」 「是玫瑰啊。」 「为什么要玫瑰?」 「红色的玫瑰是爱情呀。」她理直气壮的说,「我喜欢你,所以才一定要给你一朵自己的玫瑰!」 「……」 破碎的神格使用神力,会遭遇刮骨一般的疼痛。 可是她觉得自己爱他,那就算是踩着刀锋,忍耐着刮骨的疼,也要给他看一朵幻术凝聚的玫瑰。 那一瞬间,米哈伊尔以为自己,见到了深渊之下,为他献祭的,满腔爱意的魂灵。 他垂下眉眼,攥紧了她的手,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遏制在了心间,又从那骯脏的土壤中,萌发了不应企图的贪慾和奢求。 他闭了闭发红的眼。 随后彻底封禁了她的神力。 红色玫瑰如同虚幻的爱意,消失在她指尖。 女孩懵懂的,傻乎乎的看着他。 「玫瑰不见了……」 她金色的眼瞳流下泪来,很伤心的样子。 米哈伊尔吻着她的眼泪,笨拙的说:「……这里有很多玫瑰。」 「那不一样!!」 她忽然大叫起来,恨恨的看着他,「那不是我的玫瑰!!」 她挣扎起来,「你走!你走,你不是我的小王子,你是坏人,我的玫瑰不见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吻。 她被按住后脑,接受这个如狼似虎的吻,唇几乎被咬破,他说:「我赔你。」 你不要生气,我会赔你很多很多的玫瑰。 第67章 善变 回到有你深爱之人的故乡去。 艾薇儿和一众医师, 在米哈伊尔不在的时候,慢慢照顾着苏酒。 苏酒的灵魂裂成了好几块,心理状态也很差, 她像是被好几个自己散碎拼凑的人,性格一会儿像个小孩, 一会儿又像个大人,记忆也零碎不清, 说的话扭头就忘, 也是常事。 她也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 让艾薇儿无法理解的话。 而爱神大概是处理完了底下的麻烦事, 开始经常出现在浮空城,陪着苏酒。 每当这个时候,艾薇儿就会非常自觉的退在一边, 把自己当作服侍的人。 其实这个时候的浮空城, 是有很多人的。 除了他们这批医师,还有会各个星球美食的厨师,以及专门配给苏酒的侍女,甚至还有许多招来给她解闷的混血魔族。 苏酒的状态时好时坏,而艾薇儿就是记录这些状态,等苏酒睡了之后,再事无巨细的报告给爱神。 「今天, 夫人对着小楼发了很久的呆。」 艾薇儿犹豫说,「看起来, 不是很高兴。」 小楼是上一代爱神的妻子, 留下的建筑。 也是那个被囚困在浮空城的凡人。 上一代爱神感念她的思家之情,把她以前住的小楼在浮空城依葫芦画瓢做了一个。 但是对于金丝雀来说,这样的安慰, 大抵毫无意义。 第二天,米哈伊尔回来的时候,看见苏酒在看小楼。 今天侍女给苏酒换了一身改版汉服,大片大片的刺绣红花嵌在上面,镶嵌着花枝的黑髮盘起,留出的部分黑髮倾泻在雪白的肩膀上。 她纤细的手里拿着一只陶笛,一直看着小楼。 米哈伊尔不确定她的状态,不过还是问:「在看什么?」 他以为不会得到回答。 谁知,少女却犹犹豫豫的说话了。 「我好像。」她小声的,「见过这样的楼。」 米哈伊尔:「?」?苏酒仰头望着小楼,自言自语,「楼上有很多红色的凌霄花。」 米哈伊尔:「凌霄花?」?他知道这种花,一种生长在地球上的花儿。 「嗯。」苏酒描绘着,「很多很多的凌霄花,爬在上面。」 她自顾自的说,「放学回家的时候,经常会路过这样的小楼,见到这样的花,很漂亮。」 她说着说着,眼睛微微有些红了,稍微有些难过的样子。 米哈伊尔不懂她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但是很快她就说。 「这里没有那样的花。」 只有光秃秃的小楼。 爱神垂下眼睫,指尖有光芒生长。 绿色的藤蔓从地面生长,爬上小楼,大片大片凌霄花迎风生长,稍显破败的小楼,在这样灿烂的花朵下,似乎也焕发了勃勃生机。 第161页 米哈伊尔侧眼看她,轻声问,「是这样的花吗?」 苏酒眼瞳微微睁大,欣喜还未在脸上,就变得茫然稚气起来,她歪歪头,「什么花?」 她的视线落在了米哈伊尔身后的,绽放着凌霄花的小楼上,鼻子皱了起来。 「好丑的花呀。」她瞪着圆圆的眼睛,大声说,「好俗气,我最讨厌这样俗气的花了!」 米哈伊尔沉默看着她,一瞬间,他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他想。 她刚才明明说喜欢的。 这个骗子。 小苏酒丝毫未能察觉他人暗藏的不快,眨眨泛着水光的眼睛,眼尾带起诱人的眼波,疑惑极了:「怎么了呀小王子,你看起来要哭了。」 她随手丢了陶笛。 陶瓷的笛子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像摔碎一段浑不在意的未来。 她亲亲密密的抓着他的手,「我把你画好啦,上次画的不知道为什么坏了,这次我又画了个更好的,跟我一起去看看呀。」 然而米哈伊尔也没能看到她的画,在回去的路上,苏酒又变了。 她忽然开始怕他,大抵是突然想起了刑场上他的无情,所有的依赖荡然无存,想要松手逃走,却又被他死死抓紧。 她太害怕了,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她哭着说:「你不要杀我……」 她泪盈眼睫,「我不喜欢你了……我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我跟你道歉,你放过我好吗——」 她的话被噎进了喉咙,回答她的是米哈伊尔用力的深吻,仿佛只要这样,就能遮掩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去,遮掩不断疼痛的虚无心脏。 她在这里安然的扮演着她人生中每一场没头没尾的喜怒哀乐,然而一颦一笑却仿佛一把精铁做得弯刀,每一场都捅入他的心肺,往肚腹搅动,钩出他鲜血淋淋,千疮百孔的心肠。 他几乎怀着杀死她的满腔愧怍,又因她曾经那些温言软语的欺骗生出恨来,最后爱意又占了上风,却又不甘就此服输,他颤抖着手,擦去她的眼泪,一字一句跟她说。 「你做梦。」 少女睁大眼睛,恐惧写满了眼瞳。 艾薇儿心道不好。 …… 也许是因为白日里米哈伊尔的强硬。 苏酒的病情严重了,那几个人格不再出现,恐惧的情绪钉在了少女心中。 她开始害怕见到米哈伊尔,跟艾薇儿和其他人可以说说笑笑,可是米哈伊尔一过来,立刻就找地方躲起来,瑟瑟发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艾薇儿在此给米哈伊尔建议,最好,暂时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带些她最熟悉的东西给她。 「最好是她以前经常用的。」艾薇儿说,「会有安全感。」 年轻的神明眉眼阴郁,薄唇紧紧抿着。 他有些后悔。 他闭了闭眼,想,她如今神智不清,是个病人,他再怎样,也求不出一个答案,何苦对她这般为难。 半晌,他睁开发红的眼,「以前,经常用的?」 艾薇儿:「最好是日记什么的……」 她刚说话,就见神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郁了下去。 …… 明明是英俊又强悍的爱神,可是艾薇儿几乎没有见他笑过,他好像总是不开心。 但翌日,不开心的米哈伊尔,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个日记本。 薄薄的蓝皮日记本。 …… 这日记每一页都记载着少女对另一个人的深爱。 他理应将它毁尸灭迹,挫骨扬灰的。 可是他一言不发,把这本日记放到了艾薇儿手里。 艾薇儿察觉这个日记本似乎被人翻阅了很多次,边缘都有些捲起来,还有被人撕掉的痕迹。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她把这本日记给了苏酒。 苏酒得到了熟悉的日记,恐慌的情绪似乎得到了有效的安抚,她用力抱紧了日记本。 「是我的日记。」她小声的,有点高兴的说,「是我的。」 …… 艾薇儿看着苏酒开始写日记。 她写的时候非常用力,写完之后藏在怀里,谁都不许看。 艾薇偶尔听见她自言自语,「他求婚了。」 「我要和他结婚才行。」 随后是压低了声音的,弱弱的,难过的。 「在太阳日,这样才能回家去。」 艾薇儿把话转述给了米哈伊尔。 黑髮的神明一言不发。 但是艾薇儿之后,便听闻爱神殿下最近整日泡在上一代爱神建造的图书馆里,没日没夜的查阅有关太阳日的资料。 …… 之后,也许是日记安抚了苏酒,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苏酒对艾薇儿说,她想见米哈伊尔。 艾薇儿在浮空城的图书馆找到了米哈伊尔。 神灵坐在高高的书架上,黑色长髮略显凌乱,遮掩着一双幽灵眼瞳,戴着蔷薇戒的修长手中紧紧捏着羊皮卷,有关太阳日陈述的羊皮卷长长的落下半卷,从书架卷落到铺着厚毛毯的地上。 对于艾薇儿的拜访,他漆黑的眼神冷厉的望下来。 「殿下。」艾薇儿说,「夫人想要见您。」 年轻的神灵怔住了,捏着羊皮卷的手微微一松,那羊皮卷便松散的落了一地,如同少女在地上的逶迤的裙角。 第162页 他垂下眉眼,声音冷中带嘲,「找我?」 字字藏着暗恨。 她不是见他就要发抖,就要哭,就要难受,就要痛不欲生么。 她不是不喜欢他么。 她不是只把他当替身么。 现在,又找他做什么? 艾薇儿无从作答,只能低下头,「那我便去回绝……」 「站住!」 这声音又凶又急。 艾薇儿立刻站住,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细微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像衣服在摩擦。 她斗胆抬眸。 却看到年轻的神明在整理衣服,他眉头皱起,眼里带着凶意,修长手指却一点点将褶皱的衣角捋平,又把略微凌乱的发梳整好。 他是司长爱与美的神明,哪怕衣衫凌乱,也是极英俊夺人的。 但他依然一点点谨慎的收整好自己,生怕自己有了半分凌乱不整,惹出那人强行加诸的恐惧不快。 他披上大衣,偏偏还是很冷淡的模样,漫不经心的说,「既然你都特意来了。」 「……那我就随便去看看吧。」 * 米哈伊尔当然知道,这份意外的邀请,只是苏酒破碎灵魂觉醒的一段记忆。 那被强行捆绑的破碎灵魂,在重复着她经歷的过去,试图修补出一个完整的【苏酒】。 而在这托艾薇儿发出的邀请里,藏着苏酒某段过去里的虚与委蛇,满腹算计。 米哈伊尔对这段剧本的发展倒背如流。 她要与他和好,要和他结婚。 再告诉他,他只是个替身,然后毫不留情的踹开他。 ……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微小的欢喜在怨憎的土壤里茁壮的生长,瞬息间就被期盼浇灌成了参天大树。 连被利用,也是那样的欢欣雀跃。 少女早就在等他,她似乎特意装扮,金瞳闪亮动人。 米哈伊尔压制住心中遏制不住的爱意萌动,带着她在浮空城散步,他小心牵着她的手,慢慢走。 好像一会儿就能走到白头。 直到走到小楼。 少女驻足在小楼前,盯着爬满小楼的凌霄花看了一会儿。 黑髮的神明一言不发。 他生怕惹了她的不快,又暗藏她对他满口谎言的心有不甘。 他记仇的很,现在还记得。 她上一秒朝他要漂亮的凌霄花,他给了她,转眼又被她弃如敝履。 米哈伊尔又想到苏酒那长长的,向他人倾诉爱意的日记本。 米哈伊尔嫉恨的想。 这个骗子,她从来都不喜欢白蔷薇。 只是日记里的那个人喜欢白蔷薇,所以她才在院子里种满了白蔷薇。 她总是那样,满口谎言,又狡猾善变,骗得他痛苦难过,还未等他想办法报復回来,就又这般楚楚可怜,让他心软。 他不会再相信她说的话了,一个字也不要信了。 他这样想着。 就听见她不自觉的夸赞起了凌霄花。 「它好漂亮。」 让凌霄花爬满小楼的米哈伊尔并不吭声。 她驻足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以前,有个人,也很喜欢种这种凌霄花。」 米哈伊尔眉头微微一动,看她。 谁? 也许是灵魂状态不太稳定,过去的记忆碎片夹杂着情绪混入其中。 少女望着大片大片的红色花朵,声音有点慢,「她种了很多这样的花。」 苏酒在地球的时候,父母忙于工作,总是不在。 妈妈把她交给了姥姥。 姥姥照顾着满墙的凌霄花,却也很疼她。 「我以前,不喜欢这种花。」她自顾自的说着,「她总是关照它们,多过我。」 她不喜欢花儿抢走姥姥的注意,所以要骂它俗气。 姥姥去世之后,老宅卖给了别人,苏酒被带到了大城市。 就再也没看到过像姥姥家,开得那样盛大灿烂的凌霄花了。 只是后来长大上高中,新高中到家的路上,有住在小楼的人家种了凌霄花,红艷艷的花爬满了小楼,灼灼如火,夺目又灿烂。 那时候苏酒才恍然。 这花儿,原来这样漂亮。 …… 其实这是很小的事情了,年少不知伤悲,以为姥姥去了天堂。 长大懂事了,那伤悲浅浅滑过胸膛,记忆里,也只剩那片红灿灿的凌霄花。 苏酒低低地说:「现在,觉得它们很漂亮。」 他凝视着苏酒,想着查到的那些有关太阳日的资料,藏着情绪的声音缓慢。 「所以,你才要骗我和你结婚。」 他声音浅薄冰凉:「再回到有你深爱之人的故乡去。」 第68章 陶笛 不会有人比你吹得更好听了。…… 米哈伊尔盯着她, 「你要和我在太阳日结婚,是因为那一天,我的神格最强, 你惹怒我,是因为想要借我的势灵魂归位……」 年轻的神明抿唇。 他说:「我早该想到的。」 苏酒并不是此世的生魂, 所以她的见识,才会显得与她过去经歷格格不入。 苏酒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 此时的苏酒魂魄割裂, 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基本靠本能行事。 第163页 所以如果想要知道什么。 这个时候是最好诈出来的。 米哈伊尔心中一痛。 所以,果然是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米哈伊尔咄咄逼人起来,他眼尾泛红, 几乎被嫉妒吞噬了理智, 「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在那边等你吗?」 「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米哈伊尔说:「他哪里比我好??」 黑髮的神明浑身戾气外露,看起来可怕极了。 苏酒被吓到了,叫了一声,眼泪哗得掉了下来,她语无伦次,「不是的, 不是的……」 她金色的眼瞳变了几变,忽然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滚!」 她说:「我就是不喜欢你!你的心就是坏的, 你滚远点啊!!」 苏酒打完人, 转身就跑了。 一边无意看到的艾薇儿倒抽了一口冷气,跟着她的小医师也惊呆了,想说话却一下被艾薇儿捂住了嘴巴, 拽到了一边的花丛里。 艾薇儿浑身发抖,她感到了沉沉的威压,浅薄的乌云浮动在浮空城上方,种种迹象,都显示神明要发怒了。 可是爱神站在原地,他没有去追,也没有做其他什么,修长的手伸出来,怔怔地摸了一下脸颊。 他什么也没说。 湿漉漉的液体落下来,打湿了凌霄花和艾薇儿的衣角。 小医师在艾薇儿怀里,小声的,糯糯的说。 「前辈……下雨了。」 艾薇儿看着在雨幕中沉默的神明,抱住怀里的小医师,小声说:「嘘。」 那场雨下了很久。 昏昏沉沉的天幕里,靠着一处假山乱石的池塘边,精緻的屋檐下,玻璃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少女宽松的衣裙被玫瑰花刺撕扯得遍体鳞伤,鞋子也不见了,她蜷缩在乱石假山的凹陷处睡着了。 雨水漏进来,浸湿了她的衣袖,她却仿佛毫无察觉,睡得很香。 修长有力的手穿过少女的腿窝,长长的黑髮氤氲着朦胧水汽,米哈伊尔俯身把人抱起来,然而下一刻,锋利的石锥插入了神明的胸口。 胸口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 少女睁开眼,看着他,金色眼瞳凶戾极了。 嫣红的鲜血流淌下来,浸了苏酒一手,温热的,滚烫的,如同潺潺又纠缠不休的细流,流淌到少女的手肘,又滴落在地上,缠缠绵绵的流向池塘。 她说:「原来你的血,是热的。」 她眼里没有分毫感情。 米哈伊尔流了很多血,却仿佛没看到一般,他握住她满是鲜血的手,让她往里更深一步。 石锥陷得更深。 米哈伊尔垂眸看她,漆黑的眼神似乎毫无温度。 「我是的心脏,很久以前就被人挖走了。」他说,「是爱神的神格,衍生出了虚假的,不死的心脏。」 苏酒感受到了流血的心脏,在缓缓的跳动,虽然梦魇黄金鹿已经碎了,但身为sss级神明的本能,还是能感受到那心脏浅薄的不同。 米哈伊尔眸子乌黑,深不见底:「你要是不喜欢这颗心。」 「我就挖下来丢掉。」 …… 厚重浓郁的猩红,流入了干净的池塘,晕染出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血色,引得池中鲤鱼争先恐后,又因为无法承受神血,爆体而亡。 一时间,干净的池塘尽是贪鱼的漂泊的浮尸。 懵懂的少女耳边是神明痛苦难耐的喘息,剜心的汗与血,在地面上凝成另一个血色的小池塘。她握着一颗被刺穿的,跳动的血红心脏,视线却落在那些死去的鱼身上。 太贪食的鱼会被撑破肚子。 这是幼时长辈教她的道理。 可是她没有听话。 苏酒皱了皱鼻子,又露出了小女孩的情态来,语调却冷漠。 「好脏。」 她没有被吓到,把心脏塞了回去,认真说,「你不要乱丢垃圾。」 * 艾薇儿看着神明抱着衣衫湿透的少女回来。 几乎所有人都悚然了。 他们两个仿佛是蹚了一趟血河,浑身都是血淋淋的,极其惊悚吓人。 女孩在神明怀里睡过去了。 外面还在下雨。 一直没有停过。 …… 这样的事情,之后又发生了很多次。 少女对所有人都温温柔柔的,甚至米哈伊尔也是如此,但她的温柔,唯独对米哈伊尔的温柔藏着刀锋。 艾薇儿见过苏酒上一秒拿着水果刀,认真的给爱神切苹果,下一秒,就把刀插到爱神的胸口。 少女懵懂又病态,她扯着米哈伊尔的衣领,逼迫他问,「苹果会为我死。」 「你会为我死吗?」 鲜血汩汩的流淌下来。 黑髮的冷厉爱神把人拉到怀里,她听见他忍耐着疼痛的沙哑嗓音,「我会。」 他把刀抽出来,血洒了一地,他缠着红绳的指尖痛到颤抖,却面不改色,说:「但是现在,还不行。」 「不行?」 她呆呆的,「为什么不行?」 「你欠我的解释。」他说,「我还没有等到。」 他黑色的眼瞳藏着哀恸。 「哦。」她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你别等了好不好。」 「不好。」 「可是我不喜欢你。」她直言不讳,「我想让你死掉。」 第164页 她美丽极了,又漂亮又无情。 她被狠狠按在了墙上。 男人兇残的吻着她,他攥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流血的胸口上,用了力,发了狠,一字一句,「不行。」 女孩的表情变了。 她开始伤心的流泪,大颗大颗眼泪从金色的眼瞳里掉下来,像小美人鱼的珍珠。 男人兇狠的表情变了,变得柔软,他嗓音沙哑,藏着无奈,吻着她泛红的眼角。 「……你这个样子。」他喃喃的,喃喃的重复着,「你这个样子……」 她这副病态,疯癫,又脆弱的样子。 他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在这骯脏的人间。 他们就像纠缠而生的荆棘,互相肆意的伤害,却又靠彼此苟活世间。 …… 艾薇儿发现,如果遭遇很大的惊吓或刺激,苏酒那些碎片人格全部会消失神隐,为了自我保护,会展现出一种极度偏激的性格——极度恐惧,或者极度无畏,而在这种极端情绪下,也会出现记忆碎片的混合,比如出现极端无畏的小苏酒。 这种状态的苏酒就是杀人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会笑嘻嘻的捅爱神刀子。 而极端恐惧就是之前见到米哈伊尔就害怕得乱哭乱跑的状态。 总之这是非常不好的两个状态,对于恢復极其不利。 而苏酒现在,这两种状态相互转换,灵魂越来越脆弱。 最后,艾薇儿带着自己熬夜写下的心理报告和医疗方法,和一众被折腾的医师,鼓足勇气找上了米哈伊尔。 他们彻夜长谈,中间夹杂着神明的戾气。 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等到黎明破晓,艾薇儿和医师们带着疲倦离开。 而黑髮的神明指尖缠绕着红绳,破晓的光斜照着他英俊的眉眼,那双乌黑眼睛戾气散去,泛出了厚重的忧郁。 他的手放在一沓写满了汉字的薄纸上,白皙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泛出薄薄一抹青。 * 翌日。 艾薇儿在陪小苏酒玩。 小苏酒喜欢画画,喜欢画各种简笔画,她尤其喜欢写生。 不过因为极端情绪的影响,她画画的手总是有点抖,不停的跟艾薇儿说:「我有点难受……」 就在此时。 她们听到了悠扬的陶笛声。 是很好听的声音。 小苏酒听得入迷了,她说:「啊,这个……好熟悉呀。」 她的手不太抖了,小苏酒高兴的说:「长亭外,古道边……是这个调调,我以前听过~」 艾薇儿不动声色:「那我们去看看?」 「好呀好呀。」 艾薇儿带着苏酒,让她穿过掩映的藤花林,来到雪白的蔷薇花铺陈一地的斜坡。 微风吹起银髮神明身边的白蔷薇,带起微弱的花色,他浓密的雪白睫毛垂下来,一双眼睛是剔透美丽的蓝宝石色。 他正低头吹着白玉陶笛,微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角,银髮遮住半张脸,让他看起来温柔又圣洁。 小苏酒呆呆看着,一时间居然挪不动路了。 「姐姐。」小苏酒小声问:「他是神仙吗,怎么那么漂亮呀。」 司长爱与美的神明,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的时候。 当然能迷住恋人的眼睛。 艾薇儿心中这样想,却轻柔说:「应该就是他吹的笛子吧。」 她顿了顿,试探问:「酒酒认识他吗?」 「我当然不认识呀。」小苏酒说,「我怎么会认识这样好看的哥哥呀。」 艾薇儿引导着:「那我们去跟哥哥说说话,好不好?」 小苏酒犹豫了。 「……这,这不太好吧。」 艾薇儿敏锐的发现,苏酒的手不抖了。 她不害怕这个人。 艾薇儿拉着她就要走过去,「没关系……那个哥哥一定不会介意的。」而且一定会非常高兴。 然而小苏酒没走几步,就仿佛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我不要!」 小苏酒一把松开了艾薇儿的手,大声说:「……我要去画画了!」 …… 陶笛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米哈伊尔垂眸,看着雪白的陶笛在他手中裂开,不好的回忆陡然蔓延,又狠狠被他遏制。 「没有用。」米哈伊尔冷漠的陈述事实。 「爱神殿下,请相信我。」艾薇儿认真保证,「您在稍微坚持几天,一定可以。」 脾气并不好的爱神看着手中裂开的白玉陶笛,顿了顿。 他修长指尖缓慢拂过,时光逆流,裂开的陶笛再次恢復如初。 艾薇儿心中一跳。 她曾经听说过,时光逆流是sss级神明也会感觉艰辛难以参透的一种神术,强行使用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没想到爱神殿下竟然如此得心应手。 米哈伊尔看着手中的陶笛,半晌,「她小时候,好像不太喜欢这个。」?但是以前在小院的时候,她每天都笑嘻嘻的给他吹笛子。 哪怕遭遇他再大的嫌弃打击,那透出眼里的热爱也不减分毫。 艾薇儿诧异的望他。 然而爱神只是喃喃了一声,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 …… 于是小苏酒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陶笛声。 她一开始会假装一点都不在意,闷头画画。 第165页 但是陶笛每天都会换一首曲子,极其温柔耐心,悠扬的曲调,每一个音符都戳在苏酒心上,勾得她心里痒痒的。 苏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曲子,但听起来就很心动。 大概过了半个月,那曲子不响了。 艾薇儿就看到小苏酒坐立难安,画都画不下去了。 她左看看,右瞧瞧,最后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开口问:「……怎么没声了呀。」 艾薇儿摇头,「不知道。」 「……」小苏酒嘟囔了一声,「这个哥哥怎么一点都不努力……半途而废是不好的。」 艾薇儿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苏酒放下了画笔,「我去看看。」 她像是跟自己说的,自言自语,「就去看一眼。」 …… 银髮蓝眸的男人并没有走,白皙的指尖擦过如玉的陶笛,眼瞳幽幽。 小苏酒不敢靠近,躲躲藏藏的。 米哈伊尔抬起眼。 恰好与苏酒躲闪的目光对视了。 深蓝如同宝石的眼睛,在晴朗明媚的天空下,温柔动人。 米哈伊尔想。 鱼儿上钩了。 苏酒:「……」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起来。 她索性不想,眨了眨眼睛,「哥哥,你在吹什么呀?」 她这句哥哥又轻又软,带着甜意。 叫得米哈伊尔差点没把陶笛又给捏碎了。 他收敛下情绪,声音僵硬的,干涩的模仿着一种温柔的语调:「……陶笛。」 他松开手,给她看。 他手上干干净净,没有戒指,白玉陶笛在掌心,一时间那细腻白玉色,竟然不分伯仲。 「陶笛?」小苏酒赞嘆说:「这可真好看呀。」 「哥哥今天怎么不吹了?」 米哈伊尔说:「……嗓子疼。」 他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很柔,「……你很想听?」?「啊,哥哥嗓子不舒服就不要吹啦。」苏酒连连摆手。 米哈伊尔微微笑,他把陶笛放到了苏酒手中。 玉质温润的笛子,带着男人略微温热的体温。 「喜欢的话,你也可以试试。」 苏酒眼睛一亮:「诶……我,我也可以吗?」 她不安的说,「可是我从来没吹过这个东西……」 米哈伊尔眼里的光温软下来。 他听见自己说。 「你可以。」 他凝视着她,仿佛凝视着那些被他珍视的岁月。 「不会有人比你吹得更好听了。」 第69章 一点点 他像被人掐住了脖颈的天鹅,喘…… 小苏酒受到了鼓励, 她拿起了白玉陶笛,慢慢吹了起来。 虽然灵魂受损,不记得调调, 但是她身体本能却还记得调调。 她吹了之前米哈伊尔吹过的调子,吹得很慢, 却都在调子上。 她吹完之后,不可置信, 又很高兴:「哇, 我居然吹出来啦。」 少女的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 米哈伊尔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有些酸楚。 「嗯。」 他说:「很厉害。」 小苏酒怔怔的看着米哈伊尔,过一会,脸忽然红了。 米哈伊尔:「?」 小苏酒悄悄抓住他的银髮, 抿唇笑起来, 「哥哥好好看,喜欢。」 米哈伊尔面上带着浅笑,手指却陷在了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他以为自己可以的。 可以心高气傲的,去当一个她深爱的别人。 可是临到近前,他才发现,他没有这么大度, 一点也没有。 他无法探究,她眼里流泻的深爱与欢喜, 是属于这副皮囊, 还是属于自己。 胸口升起的愤懑之火,几乎要把他焚烧。 他几乎想要质问了,兇狠的, 不留情面的逼问她为什么可以这样无情。 可是所有的情绪浮动心头,最后又在看向苏酒的时候,变得无力又苍白。 她眼睛那样清澈明亮,眼里荡漾着单纯的喜悦。 他想起她看到他就害怕发抖的日子,金瞳里闪烁着的慌张与恐惧,像针一样扎得他心中生疼。 他其实,只是……他只是想要一点点喜欢。 想要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哪怕一点点也可以。 …… 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小苏酒歪头:「哥哥?」 米哈伊尔回过神来,他露出了僵硬的笑:「……嗯。」 他湛蓝的眼里流泻着伤感,「我在这里。」 他像被人掐住了脖颈的天鹅,喘息不能,即将濒死在他人的湖泊中。 却又因那一点点虚假的欢喜,飞蛾扑火一般,甘之如饴。 * 在艾薇儿的叮嘱下。 米哈伊尔恪守着一个温柔,绝对不能生气,绝对不能吓到苏酒的原则。 苏酒的病情好转了很多。 她不再经常性的恐惧发抖,战慄了,阳光正常了很多,但还是很分裂。 各种人格对米哈伊尔的态度都不太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他都不排斥。 充满了攻击性的病态人格看到米哈伊尔,也收敛了很多,居然规规矩矩都切了个苹果给他,还露出了个和善的笑。 少女人格看见他会稍微脸红,彬彬有礼,保持距离,却还会偷偷看他。 第166页 孩童苏酒却变得黏人了很多,她非常喜欢这个白头髮的漂亮哥哥。 米哈伊尔如同盲人,在少女破碎的记忆中摸索着这个白髮男人的痕迹,一无所获之余,却能在种种迹象里感受到她浅浅的善意与温柔。 * 与此同时,苏宅地下室。 「怎么……怎么会这样……」 苏兰捂着自己刀疤纵横的脸,浑身发抖。 她在爱神婚礼上用了夺神锁,想要彻底毁掉苏酒的神格,未曾想爱神会那样干脆利落的将破碎的神格强行拢在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逆了天道,重塑了苏酒的灵魂。 是以用夺神锁诅咒苏酒的苏兰陡然受到了巨大的反噬,整张脸被看不见的刀疤划得鲜血淋漓。 苏酒裂了多少块魂魄,她脸上就挨了多少刀。 「为什么要碰夺神锁?!」 苏旷痛心疾首,看着自己满脸都是伤疤的女儿,夺神锁是可以强行剥夺神格,或者把神格毁掉的,成功倒是无关痛痒,但是一旦失败,施咒的人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苏兰痛哭:「我不甘心!!凭什么她可以和爱神结婚!!」 苏旷看女儿这个样子,痛心疾首又百般无奈。 治疗诅咒最好的地方就是暗星。 郁金香星不是久留之地,他得带着女儿赶紧去找人治疗。 彼时郁金香星有关瘟疫的传闻到处都是,风风雨雨,真假难辨,他们到了星港,苏旷自信自己的幻术,一般人是看不透,但是还是要等待时机。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等苏旷联繫了黑船,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黑飞船会在凌晨四五点出发,本来一切顺利,就在他即将带着女儿登上飞船时,整个星港,被重兵包围了。 铺天盖地的机甲兵,重重围困。 「站住。」 男人的声音不冷不淡,「想去哪儿?」 苏旷一回头,就看到了爱神。 天气灰濛濛的,让他黑色的长髮仿佛也染着淡薄的灰雾,他指尖缠绕着红绳,漆黑眼里满满都是戾色。 而苏兰看到米哈伊尔,像是看呆了一样,她疯狂的朝他扑过去,「爱神殿下,您不要娶苏酒,我才是您的未婚妻……」 但她很快就被重兵拦住了,她拼命挣扎着,髮丝凌乱。 俊美的爱神嘴角扯开阴冷的笑,「一身魔族的臭味。」 下一刻。 苏兰就听到了一声悽厉的尖叫。 是那个在地牢里听到的声音,它扭曲着,尖叫着,化作一团骯脏雾气,被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最后化作奥黛卡的样子。 苏兰倏然睁大了眼睛,嘴唇哆嗦了起来。 她自然是认识魔族女王的——哪怕是当年的魔族女王。 米哈伊尔看着奥黛卡,唇畔笑意发凉,「真是……久别重逢。」 奥黛卡未曾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抓住了,她发出了惊悚的叫声,却又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爱神却仿佛懒得和他们纠缠,「都抓走。」 奥黛卡在爱神手中,她惊恐的叫着,她说:「你别忘了!!你的心脏还在我这里!!你杀了我,你永远不知道它在哪儿了!!」 「那就不知道。」米哈伊尔漠然道,「随便吧。」 他现在爱着一个人,虚假的心脏带动四肢百骸,疼得要生要死。 她看他的时候,恨是真的,爱是假的。 一颗脆弱的真心。 在她充斥着恨与爱的眼眸里,怎么熬得下去。 不过他还是没有杀她,只是把她关进了特殊的魂狱里,她为什么会寄宿在苏兰身上,目的,他还要查。 不过。 他看了看天色,想,该回去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骷髅。 内容也很简单。 他想见苏酒。 …… 米哈伊尔本来想拒绝的。 但他随即又想到,艾薇儿说,要经常让苏酒见以前熟悉的东西,对病情有好处。 米哈伊尔垂眸看着,半晌,他压着心中冒出来的酸楚,回復了一句,好。 * 艾薇儿看见少女在穿衣镜面前挑衣服,一边有专门负责她衣服的设计师,手中终端展现出各种衣服让她挑选。 以前苏酒做这种事的时候总是兴致缺缺,甚至还会明显的表现出厌恶烦躁的情绪。 可是现在她又主动又配合,乖巧的不得了。 艾薇儿试探着问:「今天怎么想着要试衣服?」 苏酒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最后她选了一套紫色旗袍。 修身的旗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在大腿的地方开衩,露出雪白的肌肤。 本就天生丽质,这样一打扮,更是楚楚动人。 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歪了歪头,然后从一边拿出了化妆的物品来。 这些都是和衣服相配的化妆物品,因为结婚后,苏酒从来没有化过妆,所以这些东西就像摆设一样放着。 但是现在女孩拿了出来。 她对着镜子,化了一个简单的妆,红唇妆点,肤白颜美。 镜中少女更显明媚娇艷,温柔可人。 艾薇儿听见她很轻很羞涩的声音。 「要打扮漂亮,去见喜欢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眨了眨眼,眼皮上的眼影像一弯流淌的金色银河。 第167页 谁知,到了米哈伊尔经常在的地方,她没有看到守在那里的白髮哥哥。 她心中疑惑,四处找了找,没有找到,回头却看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 他个子很高,背对着她。 小苏酒抿唇笑了,以为是哥哥给她开玩笑,她拽住斗篷尾巴,想把斗篷扯了下来,「嗨呀——」 然而她的恶作剧并没有成功,一只白骨手伸出来,扯住了斗篷,往上一拽。 苏酒猝不及防,一下往前扑过去,鼻子一下磕到了硬邦邦的骨头架,眼睛当场就红了。 骷髅:「……」 骷髅:「对不起。」 小苏酒揉揉鼻子,「没,没关……」 她抬起眼,就看到了一张白骨面,那个「系」卡在喉咙里,半天也没出来。 骷髅几乎认不出苏酒了。 她依然漂亮美好,但眉宇间的自信肆意荡然无存,孩童般的懵懂将一切取而代之。 那个满身神力,挥手间森罗万象的神明少女,如今浑身没有半丝神力的痕迹,弱的像个凡人。 骷髅甚至觉得,自己稍微用些力,就可能会掐碎她孱弱的骨头。 苏酒觉得自己应该害怕的。 可是对着这样一张脸,她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甚至隐约觉出亲切和喜欢。 骷髅有些怕吓到她,对她露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 苏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笑了。 少女天生微笑唇,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深陷。 她又特地化了妆,扑扇的长睫毛带着细碎的金粉,美丽极了。 一边和艾薇儿一起在掩映的树林后看着的米哈伊尔,一言不发。 他手指深陷在树干里,用力的悄无声息。 * 第70章 讲故事 要不起。 骷髅陪着苏酒玩了一会儿, 等她累了,靠着树睡着了。 婆娑的树影照在少女脸颊上,她的睡容显得静谧安静。 骷髅默默的看着她, 想要伸手摸一摸,却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 骷髅站了起来, 一言不发,回过头见是米哈伊尔, 一拳揍了上去。 米哈伊尔握住了他的骨腕, 和他对视。 骷髅眼里魂火燃烧着, 死死盯着他。 「我以为。」骷髅嗓音沙哑, 「你会好好对她。」 当时爱神眼里对苏酒的爱意不似作假。 可是苏酒还是变成了这样。 灵魂分裂,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骷髅又是一拳揍了上去。 这次米哈伊尔没有躲。 他确实没有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 骷髅发泄了怒火, 整个人却如同泄了气一般。 「她不能一直这个样子。」 然而灵魂连同神格一起割裂, 那是连神明也无法挽回的硬伤。 而且奥黛卡被捉的事情传开了,奥黛卡的旧部现在躁动异常,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苏酒是爱神殿下的致命弱点,都在虎视眈眈。 如果他用手段带走苏酒,恐怕会陷她于不义。 在找到根治她的办法之前,她在浮空城,反而是最安全的。 骷髅凝视着苏酒, 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没有在浮空城久留,很快离开了。 …… 苏酒睡醒的时候, 大片大片的金红黄昏色晕染在天边。 她靠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后背能感觉到来自男人胸膛的温暖。 她迷濛的感觉到有细细的髮丝摩挲着她的脖颈,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痒,她动了动腿, 细白的腿摩挲着面料极好的长裤,隐约感觉到灼热的温度。 环着她腰肢的手臂紧了紧。 苏酒回过头,就撞上了一双湛蓝的温柔海洋。 是白髮的大哥哥。 她呆了半晌,就看到了他脸颊上的深深浅浅的伤痕。 苏酒:「你怎么啦?」 她伸手,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受伤了?谁欺负你啦?」 少女的指尖稍显冰凉,捧在伤口上,带来浅浅的刺激感。 米哈伊尔稍稍别开脸:「……撞到了。」 他下颌稍稍收紧,银色的长髮流泻下来,落在苏酒指尖。 苏酒:「怎么会撞到脸?」 「疼不疼呀?」 她金色的眼瞳明媚又漂亮,里面都是对他的心疼。 米哈伊尔心脏跳得很快,一下又一下。 他垂下眼,闷闷的「嗯」了一声,委屈的说:「疼。」 他是sss级的超级神明,这样的伤本无关痛痒。 可是他想博她心疼。 但偏偏博她心疼,也要装作别人的模样才行。 他筹码太少了,他想要被她心疼,又怕她被吓哭。 她说:「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以前磕到碰到,外婆都会给她吹吹!!?少女微微直起腰,吹了吹他的伤,温暖的风拂过伤口,细细暖暖的温柔。 她弯起眼睛,「还疼吗?」 米哈伊尔怔怔的望着她,喃喃:「……疼。」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那么疼啊。 「啊?」苏酒为难了,「……那可怎么办啊。」 她费劲想了一下,恰好透过他,看到树后盛放的一园玫瑰花。 苏酒眼睛一亮:「那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米哈伊尔:「讲故事?」 「我以前要是睡不着,姥姥就会给我讲故事的。」苏酒说,「然后我就睡着了,再大的烦恼都没有啦。」 第168页 「疼也是烦恼吧。」苏酒非常能融会贯通,「我给你讲讲故事,你就能把烦恼忘记啦。」 银髮的男人只是凝视着她。 半晌,他笑了,说:「好。」 这份烦恼,只有他忘不掉。 「那我给你讲,夜莺和玫瑰的故事。」苏酒唔了一声,「从前有个穷兮兮的学生,他很想要一支红玫瑰送给他倾慕的人,可是他没有钱……」 「夜莺被年轻人的真挚感动了,她以为这就是爱情,决定为他寻找一支红玫瑰……」 她的声音混着稍显沉默的夜风,听起来悦耳动人。 米哈伊尔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 夜莺为了一朵艷红玫瑰献上了自己的心脏,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引颈高歌。 连天上的月亮都为之动容。 然而红色玫瑰抵不上宝石和权杖,被穷学生喜爱的姑娘所嫌弃,珍贵的玫瑰被丢到了马路边,沉寂在了臭水沟里。 夜莺为之付出一切的,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 「好啦,我讲完啦。」苏酒说:「你还疼不疼啦?」 他说:「只是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让人难过。」 苏酒:「啊?是吗?哦哦好像确实有点哦……不过……嗯,听说姥姥是在书上看到的……嗯,我可能漏了很多细节……」 米哈伊尔想,这本就是个悲情的故事,难过与否,大抵与细节无关。 但她丧气的说:「可是这边也没有书可以让我看……不然我肯定能讲的更好!」 「啊,不行,我给你换个我记得清楚的故事!白雪公主怎么样?」 她黑髮盘起,金瞳明亮,一身旗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开衩的地方露出雪白的大腿根。 米哈伊尔微微别过头,脸颊略微发热,嗓音沙哑:「……嗯。」 …… 时光荏苒,弹指又是半个月过去。 最近浮空城又新来了一批负责照顾花草的编外人员,只在晚上出现,白天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因为苏酒早睡早起,一般也碰不上这群人。 艾薇儿经常看到他们在种花儿,似乎是一种品种珍奇的红玫瑰。 艾薇儿照常带着随身的小医师,去图书馆找米哈伊尔,报告苏酒的病情。 一进去就看到男人微微垂着眼,在写什么东西。 桌案上摆着厚厚的一沓古籍,隐约泛着陈旧泥土的馨香。 他黑髮披散,戴着蔷薇戒的手指上,一圈圈缠着细长的红绳。 柔软雪白的羽毛笔蘸上了墨水,白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艾薇儿已习以为常,她每晚带着医师过来报告,都会看到年轻的神明在挑灯疾书。 「苏酒小姐的情况略有好转……」 她斟酌几声,「心情和人格暂时有稳定的迹象了。」 爱神嗯了一声。 不似多么开心的样子。 想来也是,伪装成别人才能获得心上人的一点倾慕,甚至病情好转,怎么也很难高兴起来吧。 艾薇儿报告完,牵着小医师离开了图书馆。 浮空城夜空乌云沉浮,隐约能看清几颗透亮的星。 小医师悄悄问:「殿下这一天天的,是在写什么呀?」 艾薇儿摇摇头,但瞧着小医师满心好奇得不到满足的样子,顿了顿。 「……既然是爱神殿下那般的人了,便无人能再强迫他做些什么了。」她思索着说,「大抵,也是在做喜欢的事情……或者,在为喜欢的事情努力吧。」 「这样说的话,爱神殿下好幸福呀。」小医师天真的说,「白日里可以哄喜欢的夫人,晚上还可以做喜欢的事情。」 艾薇儿点点头。 小医师又困惑起来,「可是,爱神殿下明明过着这样幸福的生活,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高兴呢。」 艾薇儿:「因为夫人生病了。」 小医师想了想,「可是夫人不是已经变好了吗?她已经不会再伤害殿下了,也很喜欢殿下,她看见殿下还会笑……」 「他们站在一起,嗯……嗯……」 她想不出形容词了,干巴巴的说:「就,特别好。」 艾薇儿摸了摸小医师的脑袋,轻嘆一声,终究没有多言:「回去吧。」 她牵着小医师的手回去的时候,隐约芒刺在背,似乎有什么恶毒阴冷的东西盯上了她。 她蹙眉看向花园,那里只有一群看得出剪影的种花人。 …… 图书馆。 天光未明,昏黄的烛火摇曳着,映照着书架上古旧的书嵴。 桌上,是一本破旧的《夜莺与玫瑰》,以及一摞又一摞有关汉字的古籍。 它仿佛是被人从泥土里挖出来的,封面上蒙着薄灰,纸张脆弱的像是随时会裂开。 地球文化虽然没落的太早,但也有些出名的故事流传下来,只是版本已不可考。 米哈伊尔垂下眼。 雪白的纸上,是一个个稍显歪扭的汉字,每个字都重复了很多遍,最后从歪扭变得周正。 他的手很稳,哪怕是最难写的汉字,练上几遍,也都有了形状。 这样的白纸在桌子下面堆着,一摞又一摞。 直到那些字体,都变成稳而周正的楷体。 用惯了通用语的人想要学习汉语,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在这个地球文化相当没落的时代。 第169页 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米哈伊尔翻开了古英文版的《夜莺与玫瑰》,薄的要化成灰的纸上,是稍显晦涩的词句。 他拿起小刻刀,铺开羊皮纸,对着《夜莺与玫瑰》,逐字翻译。 修长劲瘦的手握着的刻刀,将这半月的汉语成果在羊皮捲纸上展示的淋漓尽致。 从沉默的灰土中挖掘出的遗蹟,是一个时代扑朔的印记,也是雕刻在爱人灵魂上的刺青。 他无法抹去,只能在自己的灵魂上,刻下更深的痕迹。 夜莺与玫瑰的汉译蜿蜒而下,直到天光微明。 * 苏酒卧室很大,烧着温暖的壁炉,有着厚厚窗帘的落地窗。 一般苏酒很少在卧室里呆太久,一有空就要出去跑,所以一直也不曾打开过落地窗。 不过她这次很有兴致。 她把窗帘拉开,外面天还没亮,星星藏在层云之后。?她眯着眼睛往外看,看到了大片大片夺目的红色玫瑰。 苏酒:「……哇。」 服侍她的侍女闻声进来:「夫人……?」 「外面好多玫瑰呀。」苏酒说。 「是呀。」侍女点头,「这是爱神殿下请人过来种的,据说是为了赔偿您的玫瑰。」 「赔偿玫瑰?」苏酒露出了茫然神色:「……为什么呀?」 「这我也不知道。」 侍女慢慢接近她,她眼睛藏着深深的魔气,她声音嘶哑,「你得亲自问问,爱神殿下了。」 苏酒又看侍女,露出了困惑的眼神:「我好像没见过你……」 侍女露出了狞笑,脸颊发紫,背后伸出像蜘蛛一样的腿爪,一股黑色的毒雾勐然朝着苏酒笼络过去!! 奥黛卡大人被米哈伊尔抓走,如今谁都知道,苏酒是爱神的心头肉。 抓走苏酒,不怕他米哈伊尔不放人! 苏酒茫然看他,「你怎么变紫了……」 下一刻。 黑色长髮如同冥河,瞬息闪过,男人的影子带着沉暗的夜色,眨眼将想要图谋不轨的侍女炸成了血雾。 细长的蜘蛛腿随着血肉横飞,苏酒被死死摁到了一个怀抱中,结界隔离了毒雾。 苏酒却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唿吸,空气中瀰漫的危险味道,更加浓厚。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抬起头。 对上了那双黝黑的,仿佛带着毒,紧紧盯着她的黑眼睛。 男人面容英俊苍白,下颌绷紧,额头血色神纹闪烁。 她大脑一瞬空白,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慄起来。 是可怕的人…… 是可怕的人!!! 下一刻,苏酒推开了他,巨大的精神刺激下,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想。 窗外是他的玫瑰吗? …… 那她……要不起。 第71章 一扇门 那是隔着一扇门,才可以靠近的…… 这些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苏酒再次陷入了极端恐惧的状态, 甚至比之前更严重,灵魂都隐约有了崩坏的迹象。 种玫瑰的人全部被打入地牢,挨个排查, 结果揪出了不少魔族伪装的园丁。 他们都是奥黛卡的旧部,试图绑架苏酒来要挟米哈伊尔, 放了奥黛卡。 但现在,显然无疾而终。 浮空城的看守更加严密起来, 如同刀枪不入的铁城。 而那几个被揪出来的魔族更是被当场处以极刑。 手段极其血腥凌厉, 让人悚然, 但是无人害怕, 所有人都在大叫爱神殿下英明。 米哈伊尔对魔族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 他知道魔族都是些什么样的东西……就如他深知自己一般。 …… 米哈伊尔变成了白髮青年的样子,去看苏酒。 然而苏酒现在见谁都害怕得尖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黑髮凌乱, 露出可怜兮兮的一点水润金瞳,绣着蔷薇的睡裙上都是凌乱的褶皱,看着就让人心疼。 米哈伊尔止步门前,沉默很久,他试图靠近她。 但不过往前走了一步,女孩就叫了起来,如同受了惊的鹌鹑, 嗓音即便用尽全力,也是沙哑的尖尖弱弱, 失去了威慑力, 这几天她几乎已经耗尽了气力,一点叫声都精疲力尽。 像是歌尽了一生,即将走向末路的金丝雀。 在那含满泪水脆弱眼瞳的注视下, 米哈伊尔慢慢后退,最后缓缓带上了门。 那叫声弱了,最后化作了嗓子里细弱的呜咽。 米哈伊尔靠着门。 骄傲自负背后的自厌无人可知,只有午夜梦回时,才会如针扎在心中,隐隐作痛。 但他其实,从来不讨厌苏酒给他的这幅皮囊。 她给什么,他就爱什么。 可是她亲手给的,她都不要了。 米哈伊尔第一次,开始讨厌这幅黑髮黑眼的画皮。 * 身心脆弱的苏酒感觉世界都是危险的。 到处都是洪水勐兽,可怕的,危险的,狰狞的,暗潮在汹涌,随便一个浪尖就能把自己打得粉身碎骨。 而在这危险的海潮里。 她听到了一阵轻缓的笛声。 很慢,很轻柔。 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属于远方的灯塔,飘摇在沉闷冰冷的海潮更远方。 它诱惑着她。 第170页 她在黑暗中,被那温柔的光芒吸引。 她赤足下床,白嫩的脚深陷厚重的地毯,一步步朝着门走去,她苍白的手摸到了精緻的,镶嵌着昂贵宝石的橡木门上。 她听到门后有舒缓的,温柔的,像是伊甸园的,属于故乡的旋律飘摇而来。 她仿佛要被危险的海水淹没,脱离安全区的恐惧让她浑身战慄,却因为内心无与伦比的奢求而忘却所有。 畏而无畏。 她似乎,摸到了灯塔,摸到了那一串音符,摸到了一把开启伊甸园的钥匙,又或者摸到了三头犬的舌头,摸到了地狱的大门,摸到了魔鬼无休止的恶欲与贪求。 一门之隔。 男人的银髮如同流泻而下,他依靠着橡木门,垂着浓密的眼睫,陶笛舒缓温柔的音乐缓缓奏响。 司长爱与美的神明,总是能将艺术轻易登峰造极。 他竭尽所能的诱惑她,吸引她,爱她。 而门后的少女如他所愿,苍白的手贴着木门,感受着来自旋律的,每一个颤抖的音符。 她仿佛在触动一颗属于木门的心脏,而他与她的心频率相同,每一下都像心动。 那是隔着一扇门,才可以靠近的两颗心。 * 苏酒的精神状态无疑特别脆弱。 米哈伊尔知道。 他必须要找到治癒和修补神格的办法。 而就在这时,魔族女王正式求见。 苏酒病情不稳,即使是为苏酒的病情考虑,见纱丽女王,也并非是歌什么好时机。 米哈伊尔准备拒绝掉时,艾薇儿却建议让苏酒见一见。 「我听说纱丽女王是夫人的直系亲属。」艾薇儿说:「魔族血亲之间有种特殊的血脉感应,也许对夫人的恢復稍有裨益。」 十日后。 纱丽带着精兵,经歷了数次跃迁,被人彬彬有礼的接入了浮空城。 其实早在海洋星的时候,纱丽就想要去看看苏酒的,奈何等她到的时候,苏酒已经和米哈伊尔回了郁金香星。 总归婚期已定,纱丽琢磨着届时参加婚礼也不迟。 谁知暗星系没有太阳,多用月亮记日子,所以用的是月亮歷,而光明星系的人多看太阳记日,用的是太阳历,她有字盲症,急慌慌的看见了数字就兴高采烈的让臣下记下来。 于是臣下默认是用了月亮歷。 回到暗星系,暗星系也不太平,以瑞德将军为首的一众奥黛卡旧部并不服她,最后叛出王庭,因为这件事,纱丽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的时候,爱神与苏酒的婚礼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但跌跌撞撞的,总归是该见到人了。 纱丽很多很多天都睡不着,她每天晚上都在想东想西,骷髅魔种被她拉着,听她絮絮叨叨。 「她会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 骷髅魔种:「……」 「她晚上会蹬被子吗?米莎小时候很喜欢蹬被子。」 「她会撒娇吗……该死的苏旷肯定不会好好对待她,她肯定吃了很多苦……」 「我没有好好照顾过她……她会不会不想见到我啊。」 「我看见她的照片了,皮肤很白,很好看,眼睛跟她妈妈一个样,都是金色的,真好看。」?「她从小在光明星系长大,会讨厌纯种魔族吗?」 「……其实魔族没她想的那么坏。」 骷髅魔种安静的听她絮絮叨叨。 年纪大了,总会想的多些。 虽然纱丽看起来年轻又貌美,但身为陪她走来的身边人,他知道她所经受的苦难与不易。?天生字盲症,总是因为不识字被嘲笑,因此沉默寡言很多,后来遇到了一个同样寡言的魔族少年。 那少年天生金瞳,体弱多病,总被同龄人歧视欺负,公主年轻气盛,怼不过亲姐姐,老是被姐姐暗算,所以在姐姐面前学会了装乖卖巧装绿茶,但对着一群地位没她高的人可没必要装,当场见义勇为,把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用超高武力值暴揍了一顿。 「以后谁再欺负你。」她对那少年说,「我帮你出气。」 少女刚跟人打完架,脸上还有红晕,眼睛却极亮极美。 少年看着她,眨了眨金色的眼睛,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来,看起来,竟有些害羞。 他慢慢说:「苏……无以为报。」 少女本来很高兴,一听他这样说话,立刻露出不高兴的眼神:「说人话,本公主不识字,别文绉绉的,听不懂。」 苏:「……」 苏想了想,认真说:「苏身无长物,没有办法报答公主。」 「你怎么就身无长物了?」纱丽说,「你手指挺长的呀,怪好看的。」 苏:「……」 苏脸又红了,他解释说:「身无长物,是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别的东西的意思……」?「你怎么没有别的东西了?」纱丽说:「你不是挺有文化的嘛,哈哈哈哈。」 苏:「……」 纱丽:「要不你给我念书当报答吧。」 那位魔族少年所在家族在暗星王庭也是盛极一时,少年虽多病体弱,偏偏多智近妖,不出几年,那几位欺辱他的同龄人便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他一个人独掌家族大权,一跃成为了丞相。 他总是很忙,但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给二公主念书。 第171页 奥黛卡忌惮他背后的家族,开始到处揪小辫子,用荒谬的藉口篡取权利,而少年总是四两拨千斤,无论前女皇如何逼迫威压,兀自巍然不动。 骷髅魔种记得。 苏单薄而病弱的身躯,谈吐偏偏斯文优雅,一人口舌能抵千军万马,每次都气得前魔族女王毫无办法。 然而这样风光霁月的人,只慌过一次。 那就是公主出嫁。 前女皇决定从两位公主中挑出一位来继承王位,而谋位失败的,要嫁给爱神,以修秦晋之好。 毫无疑问,纱丽天生字盲症,抵不过那学富五车的姐姐。 而就在前女王决定让纱丽公主出嫁光明星系的前一晚。 体弱多病的少年丞相,在王庭的长阶前,跪了一夜。 暗星是不见太阳的,整日的明月让一切温柔都显得压抑沉默。 年迈的女王捧着长长书卷,默然不语,最后只一声长嘆。 翌日,女王朝令夕改,夺权失败的二公主留守暗星。 丞相交出了他死守的权柄,一夜跌落神坛。 落魄的少年丞相带着一薄书,深夜彬彬有礼的来拜访云英未嫁的二公主殿下。 知道一切的纱丽气怒非常,大哭说:「本公主知道自己笨!!比不过姐姐,但干你何事!!我要你管!!」 「公主殿下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他说,「您一点也不笨。」 他望着她,眼里有光,「您是被群星簇拥的月亮,我是群星里最不起眼的一颗烂石,我所有的光,都是为您而生,也应当为您而死。」 「滚,说人话!!」 「那我说个您能听懂的。」 「公主殿下。」他稍显羞涩说,「我来教您念书了。」 他说:「我努力活久一点,教您念一辈子的书,好吗?」 「……」 纱丽书没能念会,倒是念出个金瞳的小米莎。 可是体弱多病的少年丞相,终究因为那一夜的长跪而伤了身,不久后,久逝在了一个没有月亮的雪夜。 他未曾来得及看到米沙漂亮的金眼睛,他甚至连她怀孕都不曾知道。 他最后跟她说。 「你一点不比奥黛卡差。」 「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女王陛下。」 …… 一路抚养米莎长大,米莎却也早早夭折。 骷髅魔种想。 命运待这位女王殿下,当真是极苦的。 好在,苏酒,会是一盏陛下的光吧。 纱丽曾经在午夜梦回,辗转难眠时设想过千万种她与那孩子相见时的景象。 或讨厌,不喜,厌弃,恐慌。 她甚至穿上了她平日懒得穿的最良善温和的裙子,收敛自己的锐气,让自己看起来优雅贤淑,充满母性的温柔。 走到半程,又想起苏酒火烧奴隶所,又有了别样的忧思。 「她性格看起来张扬些,我穿得弱势些,会不会被她瞧不起?」 骷髅魔种:「……陛下多虑了。」 纱丽不满:「第一印象可太重要了。」 但无论如何。 纱丽都没有想到。?她会见到这样的苏酒。 破碎的,脆弱的,几近凋零的,苏酒。 少女手里抓着一支没有刺的红玫瑰,凌乱的黑髮衬得皮肤雪白,她金色的眼瞳恐惧的望过来,没有任何温度。?纱丽能感觉到,那由血脉连结的碎裂灵魂在颤抖。 她何须去设想初次见面时的印象与模样,苦心思索衣裙与配饰,生怕哪里不合孩子心意。 因为这个孩子。 已经是一捧碎掉的琉璃,碎裂的灵魂,除恐惧之外,拼凑不出如此多的思虑。 苏酒掐碎了玫瑰,殷红的花汁像血一样晕染在掌心。 纱丽好用血脉的力量安抚她,也许是血脉之力生效了,她渐渐平息了恐惧。 她下了床,赤着脚走到她面前。有些好奇的仰望着她。 女王略微高,踩着高跟鞋,足有一米七五,她配合的俯下身,努力平静问:「你……」 下一刻,她语塞了。 苏酒踮起脚尖,手指红艷艷的玫瑰花汁抹在了她唇上。 她金色的眼瞳微微出神了些许,脆弱的脸庞露出的稍许满足的笑意。 她喃喃说:「你,很,漂,亮。」 她逐字逐句,笨拙的呢喃,「像,天上的,月亮。」 纱丽眼眶一热,几近落下泪来。 * ? 第72章 真心 您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用真心去…… 苏酒很喜欢这位漂亮的姐姐。 她穿着温雅的浅色裙子, 有着像雪一样的短髮,雪色刘海遮挡右眼,左眼戴着单片眼镜, 细长的银色链子挂在耳后,说起话来很是温柔。 她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酒歪歪头, 「苏酒。」 纱丽:「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有吧。」苏酒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的。」 「听说你不爱出门。」 纱丽目光巡睃过卧室, 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烛火, 窗帘紧闭, 室内光芒很暗。 纱丽轻声说:「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大,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少女金瞳微微睁大,露出了恐惧的目光, 她小心的, 卑微的,低声说:「可怕。」 她金色的眼里露出了孩子般的怯懦,「外面,有可怕的人。」 第172页 可怕的人?谁? ……是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人吗? 杀欲和愤怒在纱丽胸口激盪,以至于单片眼镜下的眼瞳瞳孔如野兽一般收缩,带起凛冽的杀意,又怕吓到苏酒, 被她狠狠按下。 纱丽握住她的手,握紧, 「不害怕好吗?」 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应该是最得宠爱的公主,应如她年轻时那般肆意洒脱,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而不是…… 她按下心中所有的恨与酸楚, 露着和善温柔的笑,循循善诱,「外……姐姐很强,姐姐会保护你,告诉姐姐,谁是可怕的人?」 苏酒抿着唇不说话,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儿,身体慢慢发抖,金瞳里盈起了泪光。 她 「黑头髮。」她笨拙的描述着,「黑眼睛,很兇很兇的人,我,我骗了他,他要,杀掉我……」 她害怕的哭起来,「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骗他的,我只是,很想回家……」 只是……很想回家? 纱丽声音沙哑,「为什么……想回家?」 「我在这边,没有亲人……我,想要回到亲人身边去……」 苏酒话没能说话,一下被纱丽紧紧抱住。 暗星系没有太阳,所以魔族都是冷血动物,她的身体不热,冰雪一样温凉,又在颤抖。 苏酒感觉到冰冷的液体落在她颈上。 「对不起。」纱丽的声音颤抖着,身体在哆嗦,「对不起。」 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对不起。 没有尽到外祖母应尽的责任,对不起。 苏酒茫然极了,她不懂这个陌生又亲切的姐姐为什么要道歉。 她松开她,眼眶发红,跟她说,「我会带你回家的。」 苏酒露出了高兴的笑,「啊。真的吗?」 「嗯。」纱丽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很轻。 苏酒又露出了忐忑的表情,「可是,可是我骗人了,我做了不好的事情……」 「你骗他什么了?」 苏酒:「我说我喜欢他,我会和他结婚。」 苏酒:「我骗他的。」 一门之隔。 米哈伊尔垂下了眼瞳,修长的手握着一本书。 …… 纱丽红着眼睛,温柔说,「你是魔族女王的孙女,将来是要继承我的位置的,做了坏事,你将来,可以用很多事情偿还他……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 苏酒:「啊,疼。」 纱丽立刻松开了攥着苏酒,因为愤怒而过于用力的手,她还未说什么,有人探手过来,握住了苏酒被捏红的手。 大抵因为来的太过急促,他原来手里的书摔了下来,他却未曾在意,一直在看苏酒手上的伤。 苏酒看见银髮男人,吓得微微一抖,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攥紧。 红痕消失了,也不疼了,米哈伊尔松开手,站起来,回头看纱丽。 两个人气势绷紧,一触即发。 苏酒怯怯:「你们……认识吗?」 「……」 纱丽身为纯血魔族,向来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但也极其护短。 纱丽收敛了郁结心中的怒意,半晌,到底是怕吓到了苏酒,柔声哄着,「……酒酒先呆在这里好吗?我和他有话要说。」 米哈伊尔看了一眼苏酒,点点头。 他们朝着门外走,下一刻,纱丽和米哈伊尔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 纱丽的手被握住了。 金瞳的女孩小声的问:「你会带我回家的,对吗?」 她表情看起来脆弱又嚮往。 米哈伊尔脚步停下来,眸光很暗。 纱丽反握住她的手,望着米哈伊尔,一字一句,「那当然。」 等两个人走了。 苏酒呆在原地,她有点冷,想回到床上,然而半途却踩到了一本书。 它陷在厚厚的长毛地毯里,有些难以被发现。 她被硌了脚,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头,把书捡起来。 书很新,也很干净,只是被捏皱了。她想起来这是那个银髮男人落下来的东西。 苏酒本来想找个桌子随便放一下,却被封面上的内容吸引了。 封面什么也没有,只遒劲有力的写着五个字。 《夜莺与玫瑰》。 * 议事殿。 「我一定要带她走。」纱丽声音冷静,「带她回暗星王族。」 米哈伊尔声音淡薄,「她是我的妻子,不会跟你走。」 「妻子?」纱丽几乎要气笑了,「你对她做过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怎么好意思在亲手把她送上刑场后,又腆着脸把她娶回家??」 「我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是她答应我的。」米哈伊尔说,「只要我找到让她心怡的戒指,她就嫁给我。」 米哈伊尔表情很冷,长长的睫毛下,眼瞳蓝的几乎透明,他几乎固执的重复,「是她答应我的。」 「那是她骗你的。」沙丽表情冰冷,「她身无长物,一无所有,根本任你拿捏,你从来就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厌恶不屑的时候,就把人送上刑场,肆意杀戮,追悔莫及的时候,就把人復活?」 沙丽的声音大起来,单片眼镜的细长锁链摇晃着,满满的都是愤怒,「我的孩子,到底是多么可怜,才要连生死都要任人玩弄!?」 第173页 「我没有玩弄她!」 米哈伊尔似乎也被激怒了,他顿了顿,低声说,「我……爱她。」 是她让他懂得爱。 一无所有的怪物见到她后,才第一次见到了动人的月亮与花,从此对荒芜的人间有了嚮往。 他没有办法放手,他也不能放手。 「爱?」 纱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捂住嘴,仿佛在忍耐,半晌,她忍耐不住似的,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里便笑出了泪花。 「你这种没有心的怪物,还说爱?」 她肆无忌惮的嘲笑惹怒了米哈伊尔,男人眉眼微沉,空气中威压沉沉的压了下来,几乎让人无法唿吸,沙丽浑然不在意,她冷笑了一声,「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你有的,只有愤怒,自私,占有,偏执。」沙丽说,「没有心的怪物,就不要侮辱爱这个字了,你所有的爱,不过都是在自以为是——剥开那张皮,下面全是作祟的占有欲和贪婪!」 她的字铿锵冰冷。 「我一定会带走她。」纱丽冷漠说,「如果你阻止我,我会起兵。」 米哈伊尔:「那就当是占有欲与贪婪吧。」 对于纱丽锋利的言辞,他似乎也不再辩解,冷冰冰的说:「有我在,你不可能带走她。」 纱丽:「如果我非要带走呢?」 米哈伊尔:「那你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纱丽说:「怎么?你要杀光所有魔族吗?就算你把魔族杀得片甲不留,把暗星系整个端了,也改变不了是sss恶毒魔鬼的本质!」 「她永远也不可能爱你!」 米哈伊尔勐然攥紧了拳头,骨骼用力,几乎捏碎,却又生生忍住。 他说:「只要我在这里,你就没有带走她的可能,又何必去遥想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以及,与其与我开战,不若多管理你姐姐那些不听话的旧部。」米哈伊尔嘲讽说,「你的乖外孙女吓成这个样子,与你们魔族可脱不了干系。」 * 窗外,铺洒了一地的月光。 少女已经睡着了,长长的黑髮凌乱的散落在敞开的书上,有几缕不太听话,贴在女孩的脖颈上。 「……」 窗帘紧闭,室内,壁炉的火光摇曳,为一切染上温柔暖和的色泽。 银髮男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悄浮现。 他站在床畔,垂眸望着她。 半晌,他轻声问。 「真心……很重要吗?」?他微微屈膝,半跪在少女床边,苍白的手轻轻触碰在她胸口。 他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她在思考的时候,在想像的时候,唿吸的时候,沉睡的时候。 这颗心,一直一直……都在跳动。 米哈伊尔想。 没错,这个姑娘。 无论欺骗还是爱恨。 都是出自真心。 但是他没有那颗心。 女孩睡得有些热了,不高兴的踢开了被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米哈伊尔唿吸一紧,他微微别开眼,耳尖有些热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苏酒不高兴似的,又踢开了被子,她换了个姿势,脑袋往另一边侧过去,黑色长髮蜿蜒分散,露出了那本翻了几页的《夜莺与玫瑰》。 米哈伊尔顿了顿,又把被子给她拉上,给她掖了掖被角,银色的长髮泻下,被她攥住了一缕。 米哈伊尔看着,蓦然想起,最近读的地球上的古文。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米哈伊尔握住了她的手,眉眼低下,吻了吻她的手,裁下了那段被她握住的银髮。 又悄悄从少女发尾,裁下了一段黑髮。 他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守在门口的是小医师,正在门口守着,见他出来,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啊……您……」 米哈伊尔眯了眯眼,依稀记得这是照顾苏酒的那个女医师常带在身边的小医师。 「她今天怎么样?」 米哈伊尔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直接问道。 小医师回过神来,磕磕绊绊说:「……你们走之后,夫人……夫人今天一直在看书,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米哈伊尔眉头稍缓,那股被纱丽斥责的恼意似乎也消散了很多。 他想到纱丽的话,半晌,喃喃自语般又问:「真心……很重要吗?」 小医师:「……啊?」 「……没什么。」米哈伊尔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转身要走。 小医师反应过来后,「当然重要!真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米哈伊尔的脚步停下来了。 此时已是深夜,夜色如洗,有着寒凉的月光,将他的银髮照亮。 「殿下,您喜欢一个人……」小医师说,「难道不是用真心去喜欢吗?」 * 奥黛卡以为自己要死了,她被困在神狱之中,日夜接受极刑。 米哈伊尔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未曾留一分余地。 这是个没有心的疯子,他天不怕地不怕,哪怕连深爱的女人被逼到魂飞魄散,也要用疯狂逆天的手段将人强留世间。 他的深爱如无根之萍,厚厚重重的,铺天盖地的,被深爱的湖,所有的生机都会被它侵蚀殆尽,成为死水一潭。 第174页 因为他没有真正的心。 他也不需要。 她没有和他再谈的条件,怕已是末路穷途—— 就在此时。 黑暗被一道光影破开,男人走进来。 他身形高大,黑色的长髮微染霜露,眼瞳也是如墨的深黑,如同从地狱走来。 奥黛卡嘲讽的笑了,「怎么,是决定好我的死期了吗?」?男人沉默看着她,仿佛在打量什么。 半晌。 他问:「我的心在哪里。」 奥黛卡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句话。 奥黛卡嘲讽的笑了,「你不是不想要么?」 米哈伊尔冷漠的看着她:「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 奥黛卡讥嘲得笑了,但她也知道。 自己不用死了。 * 第73章 炼狱星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骷髅以为自己, 不会再回到炼狱星来了。 这是连神明都要止步的可怕星球,位于黑暗漩涡的最深处。 飞船落下来。 骷髅从飞船上下来,没走几步, 骨质脚掌便陷入了粘稠的沼泽。 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天空中沉沉覆盖着阴霾的雾气,枯死的榉木和杉树张牙舞爪, 乌鸦挂在树枝上,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 他有着那位少女神明给予的加护, 灵魂已经不会被炼狱星的瘴气和恶意污染。 骷髅想。 到底是命运弄人。 他陷入了浓雾中。 * 骷髅要回炼狱星这个事儿, 岚晓是知道的。 对于炼狱星的传闻, 她知之甚少, 只知道那是骷髅的故乡。 她这几天查了不少炼狱星的资料,然而设计学校的图书馆对于那颗深藏于宇宙漩涡深处的星球知之甚少,如同地球神秘的百慕达三角, 进去的人类不知去向, 偶有回来的人也记忆全失。 饶是在科技发展的如此迅勐的星际时代,进去的探索机甲也未曾带回来过只言片语的消息。 甚至有传言说,炼狱星是众生的坟冢,连神明也不可踏足。 而唯一对这个星球有所探索的,就是非常神秘的骷髅一族。 骷髅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就算他说那里是他的故乡,岚晓也情不自禁的会担心。 但是她与骷髅非亲非故,就算她费尽心思努力接近, 现在也最多是朋友,对于他的决定, 她只能建议, 但无权干涉。 再加上最近她的新设计又被同班的薛环给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但是因为想着骷髅的事儿,她也懒得怼回去。 岚晓心里很烦。 岚晓嘆了口气, 打开星网准备散散心。 最近童话星的风头甚嚣尘上,很多人都在寻找童话星的本体星,也因此衍生了很多探索直播。 因为对童话星的本体很有兴趣,她最近也关注了一大波这样的探险主播。 她无聊的翻了翻,好多主播去的地方都挺没意思的 但很快,一个主播的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里。 「捨命探索!!最神秘的星球,神的葬身之地——炼狱星!」 岚晓一下有了兴趣。 「我们这次来探索的星球,是最神秘的炼狱星!」 主播是两个男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胖子比较和蔼,站在飞船里面,笑眯眯的向观众们介绍状况,瘦子长得精瘦,脸也好看,一言不发操作着飞船。 弹幕里滑过评价。 「哇,那个开飞船的有点帅诶。」 「哈哈哈小胖也很和蔼啊。」 因为全息设置,岚晓一进直播间,就已经是在飞船里了,她从飞船往舷窗外望过去,看到了漆黑恐怖的漩涡。 那漩涡庞大,黑暗,岚晓看了一眼,就开始浑身不适,仿佛被这个世界上最粘稠的恶意粘连。 显然不少观众都出现了和她一样的状况,弹幕刷刷滑过。 「卧槽好噁心……字面意义上的噁心,我有点想吐……」 「我就看了一眼,现在感觉浑身发冷。」 「我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好难受,好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一样……这不会是什么诅咒吧?」 「这就是宇宙里的黑暗漩涡了。」胖乎乎的主播笑眯眯的解释着,「没有人知道组成这个漩涡的物质是什么,但是直视它的人会产生严重的心理不适,甚至有些人因为直视它而成为恐怖的疯子,这都是有过先例的,所有大家最好不要往那边看……炼狱星就在漩涡的深处。」 岚晓立刻收回了目光。 「我的特质改造飞船能安全的穿过漩涡区域。」胖乎乎的主播说,「大家坐稳了。」 飞船往漩涡的中心沖了过去,那一霎那,岚晓一身冷汗,她像是穿过了什么粘稠的鬼魅和恶意,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冒出了一些阴暗恐怖的想法。 同班讨厌的设计师薛环……杀掉就好了…… 撕烂她的嘴,然后把设计塞到她的肚子里去…… …… 「刚刚是什么感觉,好可怕。」 「卧槽,我刚刚好像想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也是……我……」 「啊,你看主播他怎么了?」?岚晓立刻往主播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直笑眯眯的胖主播此时表情变得非常阴森可怕,他拿起桌子上一个瓷碗,缓缓朝着驾驶飞船的瘦子走过去。 第175页 下一秒,把瓷碗狠狠敲碎,拿起尖锐的碎片就朝着瘦子的脸捅了过去!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狰狞:「我女朋友凭什么喜欢你?因为这张脸是吗?!」?「啊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探险直播间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妈杀人了——」 「快报警啊!!不过为什么情杀要在直播间里进行啊??!有毒吧??」 瘦子肚子被捅了,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疯狂在飞船里扭打起来。 飞船开了自动驾驶模式,自动降落到了炼狱星,胖子被瘦子拿起一边的工具箱砸了好几下脑袋,变得晕晕乎乎疯疯癫癫,他勐得按开了舱门,大叫:「一起死吧!!」?飞船的舱门一下开了。 一般抵达一个陌生星球,是不可以直接开舱门的,飞船中的氧气会流失。 胖子似乎是疯了,他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 直播设备是会跟着主播自动运行的,岚晓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胖子跑了出去,无论如何,这是个探索炼狱星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一下飞船,入目的就是漂浮的乌黑瘴气,枯黑横斜的枝叉,类似乌鸦一样暗黑的鸟类,整个星球充满了不详。 胖子一出来就陷进了泥里,他咆哮挣扎着从沼泽里爬起来,竟完全已经疯了。 「这个星球也太邪门了??好吓人啊。」 「这是真的疯了吧……好可怜。」 「杀人犯有什么好可怜的,他刚刚可是要杀人了。」 「……不过这就是炼狱星吗?看起来好阴森。」 「等等……主播……主播怎么了,我的妈高能预警,高能预警!!救命——」 岚晓没有管弹幕,她跟着胖子走,也没有仔细看胖子。 但她打量四周的目光一收到胖子身上,就遏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胖子的血肉已经融化了,露出了森森白骨,可是他还是在往里走,控制不住的一般。 血肉融化大概是很痛苦的,他面上的表情痛到扭曲,却一声都没有发出来,只是行尸走肉般往里走,直到最后,彻底化作一具白骨骷髅。 最后跌入沼泽里,成为一具冰冷的骨尸。 扑稜稜的乌鸦似的生物飞过来,啄走了他的骨头,仿佛要从那白骨上再寻出一丝血肉。 弹幕刷刷刷的滑过,直播间人几乎挤爆。 「真是不要命了,好好的哪里不去非要去炼狱星……」 「炼狱星据说是的埋骨地,藏着很多无法超度的恶念和冤魂……」 ……岚晓眼前勐然一黑。 直播与主播的意识相连结,强行断开,这意味着主播已经死透了。 …… #炼狱星探险直播杀人#飞上热搜,几乎炸榜,但是岚晓已经无力去关注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 骷髅先生……会遇到危险吗? * 苏酒睡醒了,她伸了个懒腰,起来,却发现手中攥着一缕银髮。 很漂亮柔软的一缕头髮,有清浅的花香。 苏酒拿起来看了看,觉得有些新奇,她拿起书,把银髮夹在了里面。 纱丽进来照看她。 她对纱丽笑,高高兴兴的,「看,书籤,书籤。」 纱丽看见那缕银髮,感觉到了那股不好的气息,脸色陡然变差了。 苏酒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坏脾气,有些不安的放下书,看着她。 纱丽:「……」 纱丽回过神来,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没事,确实是很好看的书籤。」 她想起了昨晚。 骷髅魔种跟她说,米哈伊尔去神狱见了奥黛卡,为了那颗曾经被挖走的那颗心。 纱丽知道奥黛卡把心藏在了哪里。 那是暗星最危险的地方,堪与炼狱星比肩,如果米哈伊尔想要把心取回来,定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不过看书多没意思。」纱丽说,「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呀?」 纱丽陪了苏酒一天,她带苏酒逛了花园,还有图书馆,各式各样,以前苏酒在浮空城没有去过的地方。 其实纱丽来浮空城也不过一两天。 但是为了自闭的苏酒,她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摸清楚了浮空城的各种适合游玩的地方,以前她是公主的时候,因为学不了字,就喜欢到处跑着玩,如今带苏酒玩,也是轻车熟路。 只是纱丽带苏酒来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了米哈伊尔。 年轻的神明英俊帅气,坐在桌前,银髮披肩,桌子上是厚厚的一沓书,挡住了他的动作。 纱丽眉头皱起来,转身就想带着苏酒走。 然而苏酒的眼睛却盯在了神明桌子的一沓书上,攥着纱丽的手,像看到糖走不动路的孩子,指着那摞书,「……那个,那个。」 纱丽得笑容有些僵硬,她努力柔和声音,略带强硬,「不要那个。」 苏酒就是不走,「那个。」 没等纱丽说什么,米哈伊尔走了过来,温和的问:「哪个?」 苏酒又不说话了,有些警惕害怕的望着他。 银髮男人笑笑,拿出了一本书,封面上的汉字写得标准又漂亮。 《一千零一夜》。 苏酒眼睛亮起来,「这个,这个!!」 又有些怯怯的望着米哈伊尔。 第176页 米哈伊尔把书放到了她怀里,浓密睫毛下掩藏着万千情绪,抬眼又是浅薄笑意。 「这个,是给你的。」 专程译给你的。 纱丽看着米哈伊尔,看着抱着书的苏酒,说:「说谢谢。」 苏酒喔了一声,非常有礼貌:「谢谢!」 米哈伊尔:「……不用谢。」 …… 纱丽看着不远处窝在角落里,快乐看书的金瞳少女,再看着拿着书诱拐外孙女的男人,略微感觉到了头痛。 苏酒看书入迷,根本不管身边的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却也并不介意,他取了一本书来,在一边看。 图书馆雕花的窗户微微敞开,蒙尘的阳光照进来,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纱丽收回了目光,她想,总归不急于一时。 * 于是,那是夜黑风高的一天。 熟睡的少女被纱丽叫醒,模煳的壁炉火焰跳跃,纱丽捋了捋苏酒睡得凌乱的头髮。 「唔?」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外祖母。」纱丽拨开她略微凌乱的头髮,让少女露出那双发亮的金色眼睛,「……让你小小年纪就罹受那么多的苦难。」 她说着说着,想起很多事情,眼眶开始发红,又忍耐了下来。 「……不过,以后不会了。」纱丽说,「如果……」 她顿了顿,仿佛生怕她拒绝,又说。 「我是暗星的女王,每天都会很忙碌,要是……你可能会被放养给那个笨骷髅……但是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是傻一辈子也没关系,只要我和他,两个人活着一天,就会保护你一天。」 「暗星可能没有你喜欢的太阳,但是每日的月亮也很明亮……」 「你是暗星王族的正统血脉,以后我会给你挑很多男人,只要你看得上,那就是你的入幕之宾,要是看不上,那也没关系。小孩的话,想生就生一个,不想生就算了……嗯,要是生了,傻的就当个小王子小公主,聪明的就继承王位……」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说得苏酒眼皮子打架,又困了。 最后,纱丽小心翼翼的问。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暗探说,米哈伊尔去寻找他丢的那颗心了。 暗星深处机关重重,他不可能那么快回来。 如今正是带苏酒离开的最好时机。 听到回家两个字,苏酒朦胧的睡眼骤然亮起来。 她用力点点头:「好呀好呀!」 * 第74章 枯萎 那朵从心上开的玫瑰,要枯死在她…… 暗星深处的星球上, 生长着一种花。 那是极阴极暗的花,名叫「巫毒蔷薇」。 它是美妙的蔷薇,也是噬命的剧毒, 哪怕神明,也会在它的香气下痛不欲生。 一弯尖月盛放在漆黑的天幕, 点点星辰闪烁成稀薄的银河。 黑髮的神明面无表情的踏过这片盛放着雪白蔷薇的荒地,尖锐带着剧毒的蔷薇刺刮过衣服, 刺出褴褛的痕迹, 又眨眼如水波般復原。 皮肤被划破, 抢来的神格开始痛不欲生的在脑海中叫嚣, 他并不如面上那般若无其事,盛放的蔷薇丛下,是被他亲自斩下头颅的累累白骨。 长长的黑髮稍显凌乱的披散, 他眼瞳黑的像不见天日的深渊。 巫毒蔷薇花。 他曾经被这种花暗算, 导致日夜痛苦,不得以歌声为伴。 所以他最憎恨蔷薇。 可是他未曾想到,时至今日,憎恨犹在,理由却已不再那样简单。 他总归是要和这种卑弱,阴暗的花朵过不去的。 远处蔓延着黑压压的雾气,翅膀染着血的乌鸦在枝头尖叫, 米哈伊尔抬起眼。 看到了一株苍白的树,树上结着雪白的面具。 这树长在花丛中, 显得狰狞又突兀。 面具有大有小, 有哭有笑,有怒有哀,表情夸张而狰狞, 它们挂在树枝上,随着风摇摇晃晃,碰撞出哗啦啦的声响,黑洞洞的眼睛偏偏如同审视的目光,凝视着他。 巫毒蔷薇花的香味让他的神格极其不稳。 他冷漠的看着这棵树,嘴角扯出了冷漠的笑来,澎湃的神力炸开—— 那树上的面具空洞洞的眼睛里流淌出了粘稠的血,艷丽的血把苍白的树枝染红,随后像是流尽了血,它们缓缓裂开,每一枚面具后,都是一颗流干了血的心脏。 米哈伊尔伸手,澎湃的神力在指尖凝聚成了刀锋,毫不犹豫的撕裂了这棵树。 裂开的面具们张大嘴巴尖叫起来,刺耳的叫声几乎让人大脑发蒙,如果是个普通人,恐怕都要在这尖叫声中崩溃疯狂了。 可是米哈伊尔无动于衷。 树撕裂开后迸出了淋漓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一大片雪白的巫毒蔷薇。 血腥味混着花香,氤氲出独特的香气,仿佛来自地狱的毒,惹人上瘾。 雪白的树被撕裂后,迅速化成了一株雪白的蔷薇。 它的花瓣染着细细的血珠,又努力的抖落。 米哈伊尔走到蔷薇花前,半晌,说。 「你被骗了。」 「她爱说谎,她不喜欢蔷薇。」 撕裂喜怒哀乐的假面,也难窥见一颗真心。 可是他的真心在哪里。 他从来,都知道。 第177页 蔷薇花支棱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萎靡了下来,花瓣蜷缩起来,看起来竟很难过。 米哈伊尔说:「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蔷薇花萎靡不振,似乎懒得理会他这个没用的东西。 米哈伊尔想了想,说:「不过,我欠她一朵玫瑰。」 蔷薇花又支棱了起来,噗嗤变成了一朵娇艷的小玫瑰。 ——是这样的玫瑰吗? 米哈伊尔摸了摸它的花瓣,喃喃自语:「就算你愚笨,固执,痴傻,脆弱,总爱做徒劳无用的事。」 如同忍耐飢饿,去怜悯一只白猫。 米哈伊尔握住了玫瑰花的刺,任它肆意生长的尖刺扎掌心,让鲜血流下来,流到玫瑰的根。 「但我大概,还是需要你的。」 黑髮的神明顺着长满刺的玫瑰根茎,从深黑的土壤里,拽出了一颗被鲜血浸染,却早已枯萎的心。 等他捡拾着这颗快要被泥土腐蚀掉的真心,带它回去见爱人的时候。 却怎么也未曾想到。 不过一日夜的分别,再相见却是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了。 他懵懂痴傻的爱人跪在四面埋伏的魔族战场,她抱着一只骷髅的雪白头骨,黑髮长长的披散下来,柔软的衣服被血浸透了,对着无数指着她的刀刃,金瞳浸润着单纯的泪水。 围着他们的魔族追兵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哼。这就是爱神的夫人吗?跑得可真快……真没想到纱丽陛下会有这胆量,拐着爱神殿下的夫人出逃?」 「如果把她杀了,又是纱丽女王带走了爱神殿下的夫人,爱神死了老婆必然大怒,届时发起战争,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哈哈哈哈——」 「在那之前,先把星月玉玺找到,那可是重要的东西。」 然而下一刻,那位不可一世,将刀锋指向苏酒的人,便掉了脑袋,鲜血喷射三尺。 神明的黑髮被月光照耀的如同流银般凄冷,他乌黑的眼瞳黑暗的如同深渊的冥火。 「谁?!怎么……啊!!」 他话还未说完,脑袋就掉了下来。 其他魔族士兵也非常惊慌,很快发现了天上的神明。 被爱神注视着的魔族士兵一瞬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眼里只剩靡丽的爱与美,杀戮与本能,他们嘶吼着,朝着同伴举起了自己的兵刃。 厚重的尸骨与血堆积成了山与溪流。 他踏着累累尸骨朝她走来。 苏酒瞪大眼看着他,害怕得发抖。 米哈伊尔看着苏酒,阴影覆盖了她瘦弱的身形。 他觉得痛苦。 他为了取一颗真心,破解重重机关,又中了巫毒蔷薇的毒,神格颤痛不止,可是所有的痛苦,都没有此时此刻,看到她满眼惊慌来的狠厉。 迸溅的魔族鲜血几乎染透了他的衣衫,神明失却了他的爱与美,成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披着一张被血染到艷丽的画皮,用血浸浸的手强留一份给不了的爱。 他俯下身,用沾染鲜血的手捧起她的脸,那嫣红的血迹擦在她的脸颊上,如同给纯白的画纸上色。 她怕得发抖。 他颤抖着,质问着:「你怎么……」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话却怎么样,也说不完。 她白嫩的脸颊被他浸满鲜血的手染上艷红的血色,她睁大眼看他,眼泪滑下来,磕磕巴巴的说:「回……回家……」 她说:「……要带我……回家。」 「回家就那么重要?!」米哈伊尔低吼,几乎咆哮,他乌黑的眼里几乎浸润了水光,「你怎么可以因为回家这件事……一次一次,连命都不要?!!」 她被他吼怕了,眼泪掉下来,用手去推他:「你走,你走,我不要你……」 然而她却被死死抱紧了。 他的身体热得滚烫,在她不曾看到的地方,掉下的眼泪也烫得惊人。 「我不走。」米哈伊尔哽咽着,「酒酒,我的命在你这里,我走不了……」 苏酒呆呆的,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大哭起来。 她磕磕拌拌,结结巴巴的大哭说:「姐姐,姐姐要死掉了……她,她被抓走了,她要死掉了,她保护我,她要死了……」 米哈伊尔想到纱丽将苏酒处于如此危险境地,声音狠戾:「她死了才好,死了才是活该!」 回答他的是苏酒的一巴掌,她打得特别狠,她大声说:「你不许说姐姐坏话!!」 她打完又觉得害怕,咬着下唇看他。 她被那个姐姐带上飞船,她贴着舷窗往外看,看见了很多很多放大的星星。 「以后你也会有很多星星。」那个姐姐说,「暗星星域辽阔,以后要是你继承了王位,想要多少星星,就有多少星星。」 「不过,你为什么那么想回家呢?」 苏酒贴着舷窗,金瞳眨了眨,小声说:「回家,就,不用嫁给害怕的人了。」 透明干净的舷窗里,她仿佛看到身后的姐姐,眼镜后微微闪过浅薄的水光。 但是没多久他们就被包围了,飞船被击毁,它们迫降到了这颗星球,那些凶神恶煞的魔族在这边早有埋伏。 而那个姐姐在重重包围中用命在保护她,她支撑着结界。 她虽然懵懂,却也预知了什么,喃喃问:「……我这次是不是,又回不了家了呀。」 第178页 「不会。」女王抱住了她,银白的发沾着血色,单片眼镜下的眼瞳坚定极了,「就算死,我也会带你回去的。」 苏酒难过极了,眼眶发湿:「我不回家了,我也不要星星了,我们回去……你不要死好不好?」 在无边的恐惧中,这份血脉相连的亲切,是她黑暗中的一盏灯火。 「你要回家的。」 纱丽嗓音嘶哑,微微带泪,「我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她的怀抱温暖又灼热,一字一句说,「但我家的小公主,从来都嫁自己喜欢的人。」 在结界碎开的最后一秒,她把一枚雕琢着星星的月亮玉给了她,并且让骷髅魔种带她逃走。 骷髅魔种带着她逃走了,它很努力的保护她,但是最后它身体也为了保护她被打碎了,只剩下了一颗脑袋。 米哈伊尔被她打了一巴掌,睁大眼看她。 他枯萎的心泛着疼,几乎活不了了,他惨笑着,「谁都比我好。」 他眼睛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她哪里好?我是欠你良多,可她也是亏欠你!她保护不了你,还要把你带走,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我骂她有错吗?!」 他嘶声说:「你一次又一次的骗我,可是我就是犯贱,就是捨不得你,就是会原谅你,我明明是没有心的那个人,可是你的心比我还硬!」 他知道对着一个傻子说什么都是徒劳,问什么都是无果,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一遍一遍问,「她哪里比我好了?」 「那个姐姐说……」苏酒说:「她可以带我回家,以后,我还会有很多星星。」 就这样就好了? 米哈伊尔简直想笑了,笑着笑着又难受起来,他们都结婚了,他的家不就是她的家吗?她要回家,还要回哪里去呢? 苏酒想到伤心事,说着说着又哭了,她问:「那些星星是不是都被我弄丢了呀?」 她哭得好伤心。 米哈伊尔对着她的眼泪手忙脚乱,「没有,没有丢。」 他这样记仇的人,一下就忘记了对她的怨憎,几乎用哄孩子的口气说话了,「你丢多少星星。我都能帮你摘回来,丢一颗,我摘两颗。一闪一闪亮晶晶,都是你的小星星,好不好?」 她呆呆的看着她,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他抱着她,心酸的说:「我也能带你回家。」 「你带我回的,不是我的家。」她喃喃说:「那里没有我喜欢的人。」 「你别走了。」米哈伊尔几乎凄哀了,「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好不好?」 他没办法。 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满心欢喜的回到家去,结果空空如也。 好害怕只因她为了逃离他的桎梏,死在了某个他难以寻觅的角落,从此阴阳两隔,而他挽回的余地都再也没有半分。 就像今时今日,他看到她抱着骷髅,被魔族包围的瞬间。 他枯萎的心脏用尽全力的跳动着,每一秒都在咆哮着救她,恐惧和害怕几乎充盈了所有。 金瞳少女摇摇头,「我讨厌人骗我。」 以往他的心脏被埋在土中,所有的情绪都模煳遥远而不真切。 可是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那朵从心上开的玫瑰,要枯死在她没有爱意的眼中了。 * 第75章 白玉 只要她在,就没有曲终人散。 壁炉的火焰温暖的搏动着。 少女黑髮柔顺的披下来, 长长的,蜿蜒在身后的地毯上,隐约露出纤薄的吊带睡衣, 和白嫩的肩膀。 她跪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怀里抱着个骷髅头骨, 她苍白的手指抚摸着带着花纹的窗,金色的眼瞳望着大片大片的玫瑰海洋, 眼里没有什么光。 艾薇儿看着呆呆望着落地窗外火红玫瑰的苏酒, 不可遏制的想起她被殿下带回来的时候。 整个浮空城的人都震惊了。 苏酒失踪之后, 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在找, 最后笃定是纱丽带走了苏酒。 于是在新闻里得知纱丽飞船被奥黛卡残党逼停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爱神的夫人可能回不来了。 可是这个结论还未开始,就被爱神殿下亲手终结。 一向英俊整洁的神明殿下, 衣袍染着深重到发黑的血色, 下颌绷紧,漆黑的眼睛眼尾染着红意,显得冷冽,他紧紧抱着怀里的金瞳少女,回到了爱神殿。 少女抱着玉白的骷髅头骨,雪白的脸颊也带着血迹,她依偎在男人怀里, 脸上表情茫然。 ……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苏酒的外祖母是如今暗星的女王陛下纱丽。 魔族的骨肉至亲之间, 是有一种血脉联繫的, 就如苏酒会本能的对纱丽感到亲近,不避讳。 如同飘摇的瀚海中发现的一叶孤舟。 然而艾薇儿也听说,纱丽带着苏酒暗度陈仓, 未曾想却被奥黛卡的残党给截了胡,他们觊觎纱丽手中的星月玉玺,飞船被逼停,虽然夫人回来了,可是纱丽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以瑞德为首的奥黛卡旧部在暗星发起政变,暗星现在乱成一团。 暗星系的政治纷扰放在一边,显然纱丽的事情对苏酒脆弱的心灵又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正当艾薇儿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扰一下苏酒,让她吃些东西的时候,回头却看到了米哈伊尔。 第179页 年轻的神明站在阴影之中,只隐约露出了下巴的轮廓。 她于是退到了一边。 米哈伊尔从黑暗中走出来,来的苏酒身前。 苏酒没有躲,她一动也不动。 「酒酒。」米哈伊尔声音轻缓:「吃东西了吗?」 苏酒并不回答。 她现在犹如疲惫又沉默的木偶,里面装着一颗拼凑的破烂魂灵,这些碎片都在大喊着,咆哮着要解脱,要离去,要尘归尘土归土,要离开这个讨厌的破烂世间。 它们的声音太大,太过撕心裂肺,它们大叫着滚开。 而强缚着它们的神灵,已经不是那个狠心自私的东西了,他有了一颗软弱哭泣,并且爱着她的真心,它聆听到了她灵魂的痛苦与不甘,它为此感同身受。 那颗心时时刻刻在哭诉着他之前的冷心冷肺,手辣心狠。 于是束缚着这些灵魂碎片的东西,现在也越来越衰弱。 米哈伊尔感觉惶恐又悲伤,他感觉自己要留不住她了。 她要鱼死网破,而他束手无策,甚至变得软弱。 他抱着她,银色的长髮与她纠缠在一起,他垂着眼,贴着她细瘦的脖颈。 大大的落地窗外,火红的玫瑰灿烂的盛放着,艷丽极了。 「等你好了,我就放你走。」 「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声音微微沙哑,「我不会骗你,不会再束缚你了。」 怀里的女孩终于动了。 她微微抬起眼睛,金色的眼瞳映着火红的玫瑰,男人银色的长髮从她脖颈流下,有几缕不听话,落到她胸口,有些痒痒的。 她侧脸看他,微动的时候,脸颊擦过了他的唇,温热的。 她仿若未觉,那双金色的眼睛专注的盯着他,像流动的冰冷黄金。 她仿佛不相信他。 男人不堪她单纯不带感情的凝视,吻了吻她的唇,喃喃着:「我会放你走的。」 搁置爱恨。 放你回家。 「但在那之前……」他哀求般说,「好好吃饭,再陪陪我吧。」 * 苏酒的病并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她灵魂之前被夺神锁打碎了,米哈伊尔强行出手束缚住灵魂碎片,才有了现在精神混乱痴傻的苏酒。 而这个世界上,人死可以復生,灵魂破碎,却最难修补。 但是米哈伊尔并不信邪。 他找了很多书来,秉烛日夜,寻找修补灵魂的线索。 他看书的时候,苏酒也会被带到图书馆来。 自从飞船出事后,她乖得就有些异常,像一尊任人装扮的漂亮玩偶,但是自从那次米哈伊尔哀求后,她也慢慢的开始吃饭了。 她坐在厚厚的毛毯上,穿着漂亮繁复的衣服,赤着脚,抱着一颗骷髅脑袋,看起来呆呆的。 虽然她很呆——但是谁都不能抢她怀里的骷髅脑袋,谁要是抢了,她就要大哭大闹。 之前艾薇儿想要把那颗骷髅从她怀里骗出来,她察觉了她的意思,当场就哭了,之后几天看艾薇儿都躲着走,还在日记里写艾薇儿是坏人,要抢走她唯一的朋友小骨。 之后所有人都不敢抢她的骷髅脑袋了。 但在图书馆的时候,她也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比如弹图书馆放置在角落里的那架钢琴。 钢琴每天都有人来擦拭,但是没有人弹,苏酒找书的时候发现了这台钢琴,掀开盖子发现了一排琴键,如同发现了什么大秘宝——于是米哈伊尔略显幸福又痛苦的日常就开始了。 苏酒不会弹钢琴,但是她很喜欢手指在琴键上游走的感觉,于是不管音律,弹的很乱。 她会把爱不释手的骷髅脑袋放在那架珍贵的钢琴上,摁动琴键的时候就好像在摁骷髅那排雪白的牙齿。 米哈伊尔:「为什么要弹它?」 苏酒指着骷髅脑袋,认真说:「小骨,在用牙齿和我说话。」 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你听得懂吗?」 苏酒诚实摇头:「听不太懂。」 米哈伊尔是司长爱与美的神明,这种美丽包括艺术。 所以他学习东西总是非常快,并且能非常快的抵达至臻的境界。 但是对于乱弹琴的苏酒,他也只能嘆口气,一边看书找线索,一边听着魔音穿耳。 来送暗星系消息的水神远远的就听到了凌乱的钢琴声,他呆了半晌,想着不对啊。 钢琴这种艺术,一向是爱神殿下的专长,这声音听起来,却像没学过钢琴的孩子,毫无音律可言。 可是除了爱神自己,谁还敢碰他那台钢琴? 水神推开图书馆的大门,阳光从外面穿透进来,洒过高高书架上的书嵴,角落里的一架尘封的钢琴被掀开了盖子,少女坐在钢琴前,柔软长裙逶迤在地上,雪白的手指随意敲着琴键,而神明看着书,似乎浑然不介意。 水神在门口看着,一时间莫名觉得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 爱神已经看到了他,眉头微微蹙起,随后示意他进来。 水神进来之后,才看到钢琴上的那个猎奇的骷髅脑袋,他盯着那颗脑袋,然后看苏酒。 少女容貌佚丽,被养得更是国色天香,水神半天没能回神。 「什么事儿?」 米哈伊尔敲了敲桌子,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第180页 水神意识到了什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咳嗽了两声,「是暗星系的事情……奥黛卡的旧部瑞德打算自立为王了。」 「哼。」米哈伊尔冷冷的笑了一声,「他想得倒是美。」 胡乱的琴声停了下来。 两个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挪到了苏酒身上。 苏酒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两个人的焦点,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 风从窗外卷进来,她趴在窗户前,看着窗外大片大片艷艷的花儿,又兀自发起了呆。 扑朔的风吹动了爱神桌上的书,哗啦的书页声响起,水神收回视线,就看到爱神桌上的那本被清风翻了一页的书中,夹着被红绳缠着的半截黑髮,隐约夹着一缕暗香。 书页大片空白,写着一行水神不认识的字。 而爱神还没收回视线,他望着少女的瘦肩,和窗外的大片花园。 水神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还在谈正事:「现在只有奥黛卡的旧部服他,没有星月玉玺,他是不好服众的。」 水神:「之前绑架纱丽的,也是他们的人。」 米哈伊尔回过神来,眼神阴郁了下来。 水神禀报完就走了,走之前疑惑的看了一下他手中的书。 水神想,书里,好像是最近流行起来的汉字。 爱神低头就看到了书中夹着的黑髮,他盯着那缕黑髮半晌,若无其事的把书合上了。 苏酒弹了几天,大抵是觉得自己弹得并不好听,也可能是真的听不懂小骨在说什么,很快就厌倦了,她转而去看米哈伊尔翻译的那些汉字书。 米哈伊尔翻译了很多中文书,她不弹琴消遣后,没事就会扒几本看看,然后看着发呆,偶尔看几页——大抵是看了吧,米哈伊尔有事没事会看她几眼,发现书会停在某一页很久。 漂亮的苏酒玩偶眉头紧皱,仿佛在思考。 米哈伊尔若无其事走过去,随后哭笑不得的发现她把书拿反了,也许根本没有在看。 他想要把书给她反过来,她却紧紧攥着书页不撒手,抬眼看着他,唇抿起来。 「……你书拿反了。」米哈伊尔耐心的与她说,「这样会看不懂。」 漂亮玩偶眉头皱起来。 米哈伊尔哄她,「你反过来,我给你弹那个,好不好?」 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那架钢琴。 苏酒捏着书的手慢慢松开了。 米哈伊尔把书给她反过来,放在她手上。 大抵是发现不认识的东西突然变得认识了,她歪了歪脑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很快便低头,沉浸在了看不懂的故事里。 米哈伊尔遵循承诺,打开了钢琴。 年轻的神明英俊无比,银髮垂下,湛蓝的眼睛温柔勾人。 修长的手指滑过琴键,发出悦耳的声响,他挑了首温和的小夜曲,弹给她听。 苏酒的耳朵动了动,很快被那美妙的旋律吸引了,她慢慢把视线从书上挪到他身上。 男人垂着眼睛弹琴,修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如同跃动的精灵。 其实米哈伊尔很少弹钢琴。 钢琴是优雅的乐器,成为爱神后,少不得要逢场作戏。 只是时间久了,慢慢也变成了一种偶尔发泄的方式。 米哈伊尔正弹着,冷不丁的,一只素白的手,摁在了琴键上,为悦耳的旋律添上不和谐的音符。 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骷髅脑袋被她一只手抱着,一只手摁着琴键。 米哈伊尔眼瞳微微一暗,指尖滑过琴键,温柔的旋律在那不和谐的音符上骤然一转,原来不和谐的杂音眨眼成为了一场高昂变奏的起点。 她的眼睛微微亮起来,像是觉得好玩,开始不停的在钢琴键上流连。 而米哈伊尔纵着她的任性,随着她的节奏不停的变调,于是一首好好的钢琴曲,随着她的指点,开始高高低低,跌宕起伏起来。 偏偏每一种变调都极其悦耳,有些旋律甚至是米哈伊尔现编。 这无尽的旋律,像是弹不尽一般,只要她在,就没有曲终人散。 她站累了,坐在了他旁边,敲来敲去,敲了一会儿,两眼皮子打了架。她困了。 少女的脑袋即将跌在钢琴上的时候,被米哈伊尔的手掌挡住了,她打了个哈欠。 米哈伊尔把人打横抱起来,带走去休息。 他能感觉到,少女的灵魂越来越衰弱,她经常会不自觉的睡过去,然后很久才会慢慢醒过来,醒来后,之前的事情又都不记得。 路过重重书架时,少女踢落了一本书。 米哈伊尔顿了顿,指尖微微一抬,跌落的书飞起来,在即将回到原位的时候,又倏然顿住。 那书缓缓的,飞到了米哈伊尔面前。 封面写着。 《復魂术》。 只是还未等米哈伊尔瞧瞧这本书,就有一位不速之客来访了。 披着斗篷的骷髅仿佛从地狱回来,金色的魂火又变成了幽暗的颜色。 骷髅没有卖关子。 它开门见山。 「我有办法,可以让她的灵魂恢復。」 米哈伊尔:「什么办法?」 骷髅抬起眼睛,幽暗的魂火燃烧着,「爱神殿下见多识广,应该知道。」 「炼狱星深处,藏着一□□死人肉白骨的白玉棺。」 第181页 米哈伊尔冷淡道:「这个世上让人復活的办法千千万万,这白玉棺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不一定能救得了死魂。」 「可以。」 骷髅从怀里拿出了一叠斗篷,一字一句,笃定说,「只要您愿意,那就可以。」 * 第76章 乌鸦 再陪陪我。 米哈伊尔冷笑了一声, 看着骷髅重新变得幽暗的魂火:「我凭什么相信你?」 「……」 骷髅沉默了。 「哪怕是再良善的圣人,去过炼狱星那种地方,也会变成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魔鬼。」米哈伊尔声音冰凉, 「你不能取信于我。」 炼狱星那种地方,别人不知道, 米哈伊尔却是清楚的。 他在找復魂线索的时候,找到过炼狱星的资料。 神明的图书馆, 总是埋藏着很多不为凡人所知的秘密, 有关炼狱星的来歷, 恰好算在其中。 炼狱星, 是神明与魔鬼的墓葬地。 那些堕落不甘的神明,那些怀揣着恶意死去的魔鬼,它们灵魂最后的归处, 就是炼狱星。 千年如一, 日积月累,死去的们一层一层堆叠的恶念成为了黑洞,枯死的肉体蒸腾成蚀肉的瘴气,余下的白骨积累着恶魂,成为了新的魔种。 而踏入炼狱星的存在,无论是人是神,都会被恶意腐蚀掉魂灵, 成为无恶不作的疯鬼。 骷髅沉默了一下,他说:「我确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说:「无论您信或不信, 我的目的, 自始至终,都是她能好好回来。」 …… 少女还在沉睡。 她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 米哈伊尔翻完復魂术,半晌, 沉默放下了。 施展復魂术的条件,也许他这辈子都无法达成。 他看着苏酒。 少女睡得很熟,她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乌黑的头髮略微有些凌乱,金色的眼睛闭着,像个睡美人。 艾薇儿进来的时候,看到黑髮的神明与少女十指相扣,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蜻蜓点水般,细细的温柔。 可是睡美人,没有为他睁开眼。 逆着浅薄的光,神明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寥落。 艾薇儿犹豫问:「那位骷髅先生……」 神明顿了顿。 半晌。 「让他来见我。」 * 苏酒从梦中惊醒。 她梦见,她被人裹得紧紧的,抱在一个温热的怀里。 抱着她的人,似乎走在泥泞的长路上。 苏酒有点闷得慌,想要把裹着她的东西拨开,她很努力的探出了一根手指,却觉外面的风刺骨冰凉,下一刻,她露出的手指就被一只手用力裹住了。 裹着她的那只手,大抵是手吧,说是大抵……因为触感非常古怪。 像是触摸被剥了皮的一团模煳的血肉,隐约能摸到细密的,断裂的像血管一样镶嵌在一团血肉中的筋,指甲仿佛探到了微融筋肉背后微热的坚硬掌骨…… 她指尖轻轻一抖,一块东西就从那手上掉了下去,似乎是块肉。 那手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痛,但它还是坚定的裹着她的指尖,随后把她的手指塞了回去,随后她就再也找不出钻出去的缝隙了,她迷迷煳煳的,还有些生气,但随即,就没有意识了。 ……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做噩梦了?」 苏酒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被人拥抱着,黑髮与银髮交缠在一起,细细密密的,有力的臂膀穿过腋下,在腰间扣住。 背后是温柔却贴切的胸膛。 苏酒:「……」 也许现实才是噩梦。 苏酒顿了顿:「我昨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昨天问晨曦星怎样了,谁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拐到了床上。 苏酒厌恶的想。 又是用了魅惑术吧。 「晨曦星现在很好。」背后的男人语调轻缓:「如果你想……等你病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看。」 苏酒冷笑:「我没病,有病的是你。」 她一把推开他。 米哈伊尔没有反抗,非常顺从的让她起来。 少女抓着薄被从床上下来,纤瘦的身体上斑驳着靡丽的红痕,又被薄被用力遮挡。 她红唇狠狠抿成一条线,「滚!」 米哈伊尔看着她,湛蓝的眼里含着浅薄的笑意。 苏酒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一瞬。 那是修长有力的手,漂亮精緻。 她的视线迅速移开。 行,他不滚,那她滚。 * 浮空城很大。 苏酒没有再去小楼。 几次三番逃跑失败,知晓实力差距,她也暂时搁置了硬性熘走的念头。 她也不再委屈自己,没事开始在四处乱逛,打算多踩踩点,看看能不能有点其他的办法的灵感。 灵感没找着,倒是找到个装潢的非常哥特的图书馆,大片大片的红玫瑰园围绕着图书馆,灿烂的阳光让它圆形的穹顶尖闪闪发光。 这座图书馆似乎有点年代了。 周围没有什么人。 苏酒推开了图书馆的门。 一排一排的书架鳞次栉比的排列着各种厚厚的书籍,图书馆的窗户被窗帘遮蔽,没有阳光照进来,倒是随着她进来,角落里的灯都自动亮了起来,将整个图书馆照耀的灯火通明。 第182页 苏酒看到了铺着桌布的大书桌,上面摆着一些书,还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架钢琴。 苏酒走到钢琴前,有些费力的掀开沉重的盖子。 她有些好奇的弹了几下。 声音很准很悦耳。 一霎间,她脑海里似乎滑过些什么,但很快就又如同烟雾般消散了。 她眉头皱起来,把钢琴又盖上,也许是久未曾来人,空气很是窒闷。 苏酒拉开窗帘,打开了雕花的窗,入目就是大片大片绚烂的红玫瑰,在湛蓝的天空下,几乎刺眼。 苏酒看了一会,有点无聊。 转头打算找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却看到不远处摆满了羊皮卷的书架。 这个书架跟其他的不一样,别的书架放的都是大头书,但这个书架上放着的,都是卷叠好,被精緻的丝绳捆绑好的厚厚羊皮卷。 没想到这边还有这样的羊皮卷。 是记载的歷史故事吗? 苏酒有些兴趣,她抽了一卷,拆开后,愣了一下。 羊皮卷上,是小刀刻出来的楷体汉字,非常漂亮流畅。 更离谱的是。 这居然是《一千零一夜》。 苏酒:「?」 苏酒把羊皮卷卷好放回去,又抽出了一卷,没想到居然也是地球上的童话故事。 这个书架上所有的羊皮卷,都是汉字版的童话故事。 无一例外。 苏酒抽着羊皮卷,无意看到了隔壁书架—— 隔壁书架上一册一册鳞次栉比的书嵴上,依次用汉字写着《一千零一夜》,《夜莺与玫瑰》,《格林童话》…… 苏酒几乎感觉到荒唐。 她抽出了一本夜莺与玫瑰,这本书—这本书并非是米哈伊尔之前给她看的那些铅字印刷的书籍,它能看出被人书写的痕迹,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在苏酒未曾知晓的光阴里,有人用一支笔,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她的世界。 风吹动了苏酒手中书,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里似乎有夹过什么书籤的痕迹。 而最后一页上,却不是夜莺与玫瑰的尾章,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诗。 苏酒喃喃念:「结髮为夫妻……」 ——「我放你走。」 苏酒仿佛听见男人低沉,藏着哀切的声音,「……再陪陪我……」 …… 手里的书哗啦落在了地上。 苏酒瞳孔微微缩小,她仿佛听见耳边有阴森冰冷的乌鸦在嘶嚎,迷濛的瘴气藏着森森白骨,无数的彼岸花绽放着。 她摁着脑袋,摇摇头,有些头痛,她翻身依靠着身后另一个书架,一本书被她撞掉了。 她弯腰想把书捡起来,谁知在她即将捡起来的时候,那书却倏然化作了一张惨白的面具。 那面具嘴巴下弯,让人毛骨悚然的悲伤。 苏酒瞳孔一缩,手指碰上去,那面具倏然碎了。 在它碎掉的最后一秒,苏酒看见它咧开嘴巴,竟然笑了。 化作一片黑暗的迷障,围住了苏酒,苏酒下意识的后退,脚却陷入了一片粘腻的沼泽。 苏酒立刻把脚收回来,四周都是黏煳煳的雾气,视野模煳不清。 苏酒听见了乌鸦的叫声,她徇着声音望过去,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那影子深深陷在雾中。 他在往某个方向走。 苏酒试探着跟了过去。 她往哪搁方向走的时候,脚下的沼泽自动浮出了一片片零碎的白骨,如同公园草丛里铺砌的鹅卵石小路,这小路顺着蜿蜒的血迹,一路用白骨往前。 她踩着白骨路,终于看清了他的背影。 苏酒的瞳孔微微一缩。 男人黑色的长髮披散在身后,如同山水泼墨,他漂浮在沼泽上,沉默的往前走,他每走一步,就会有血淋淋的东西落下来,陷入沼泽里,而阴冷的白骨铺就其上,带着苏酒顺着他的路往前走。 模煳黑髮被阴冷的风吹起,像被雨水打湿的乌鸦。 苏酒看到他露着青筋与血的脖颈,白骨透在其中。 他还抱着什么。 他抱着的东西被黑色的斗篷裹得紧紧的,密不透风,苏酒看不清是什么。 偶尔还会有满是白骨的怪物来袭击他,但很快那些白骨怪物就会化作齑粉,洒落在沼泽上。 即便血肉被瘴气腐蚀,他的气势却依旧冰冷而强悍,带着不可一世。 苏酒想要再跟着他走,眼前的迷障却忽然碎了。 她从阴凉恐怖的幻镜,回到了噩梦一样的现实。 下一刻,她被人紧紧抱住了。 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男人似乎恢復了情绪,他温柔的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酒看了看地上没捡起来的书。 是《復魂术》。 * 第77章 女王 我的世界,都是你的领地。 「……」 苏酒沉默了一下。 最近的梦, 奇怪而诡异。 也让她适时想起,她的记忆,还有一部分断层。 就像一张破破烂烂的拼图, 她拿着残缺不全的,甚至是虚假的图块, 明明镶嵌上去刚刚好的部分,呈现的却是另一种模样。 怎么也看不清全貌。 她正想着, 地上的书却被米哈伊尔拿了起来。 第183页 「《復魂术》?」 米哈伊尔的声音悦耳好听, 「酒酒怎么突然对这种书感兴趣了?」 苏酒一声不吭。 米哈伊尔:「嗯?」 苏酒垂下眼:「……不小心碰下来的。」 「这样。」 米哈伊尔微微抬起手, 地上的书倏然飞起, 回到原来的位置,他笑吟吟说:「下次可要小心一点……」 他顿了顿,「不要再碰到了。」 苏酒的视线缓慢巡梭过那些装满了羊皮卷的书架, 还有那一整个汉文的书, 「那些……」 她顿了顿,转眼看向米哈伊尔:「是你写的?」 米哈伊尔:「是啊。」 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苏酒:「你写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有时候很害怕。」 米哈伊尔眯着眼睛,半真半假:「我怕某天分别,若是酒酒给我写了信。」 「届时一个字都不认识,想来多尴尬。」 苏酒冷笑:「那你真是多虑了。」 如果有一天分别,别说写信了,放鞭炮恐怕都来不及。 「确实多虑了。」米哈伊尔摸了摸苏酒柔软的头髮, 躬身贴近她,在她耳边温柔说:「毕竟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像魔鬼的呢喃, 甜蜜又恶毒。 苏酒一把推开了他,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米哈伊尔顺从的被她推开,弯着眼睛安抚她,「不过闲来练笔, 作些无关紧要的译书罢了,酒酒紧张什么?」 「我怕你对我情深意重。」苏酒冷笑说:「却一无所得。」 「到时恼羞成怒。」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一届凡人之躯,怕是承受不起。」 米哈伊尔并不生气,他揉揉她的脑袋,亲昵的紧:「连我的婚都敢骗。」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你还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 米哈伊尔把天聊死了,苏酒扭头离开了图书馆。 米哈伊尔倒也没有跟上来。 苏酒出门碰到了个机器人,撞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一边小骨看到了,连忙扶她起来:「夫人,小……」 「别叫我夫人!!」 苏酒道。 小骨一下不敢吭声了。 苏酒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但是她忍不住。 她摘下了手指上的蔷薇戒指,狠狠的扔进了玫瑰花丛里。 苏酒扔了之后,又觉毫无意义。 扔个戒指,就能改变她如同阶下囚一般的身份了吗? 她蜷缩起来,捏住了柔软的衣服,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无力。 小骨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它小声说:「夫人……您……您不喜欢爱神殿下吗?」 苏酒以为自己听到了梦话,她看小骨:「我喜欢他?」 这四个字听起来为什么如此荒谬?? 小骨:「……您不喜欢他吗?」 苏酒忽然想起来,小骨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正在被虚假的记忆矇骗。 那时候的她,和爱神如胶似漆,虚假的爱意深入骨髓。 「我不喜欢他。」苏酒重重的强调。 小骨看着她,像是顿悟了什么一样,啊了一声,「原来……您不喜欢他。」 苏酒匪夷所思的看着它:「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杀害我,囚禁我,欺骗我,强迫我的怪物?!」 小骨:「……」 小骨茫然的说:「是我听错你的心了吗?」 「我以为您爱他,我才会纵容这一切的发生……」 小骨喃喃说:「可是您现在又说,您不爱他……」 苏酒:「?」 苏酒:「我什么时候说过??」 小骨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喃喃的自言自语:「原来您不爱他啊……」 他转而说:「对不起。」 苏酒:「?」 小骨看着她,好像很悲伤很难过,「原来您一直都不喜欢他。」 「原来那个时候,所有的生气,和愤怒,不是生病,都是真的。」 「我做错了。」 苏酒这才感觉小骨的情绪似乎不对,「你……」 苏酒的手被小骨握住,他双眼魂火摇曳,他握着她的手,穿透他胸口层叠的骨骼,一直往上。 苏酒:「???!」 脆弱的骨骼在力道下裂开,苏酒却从未感觉到疼痛,她惊怒交加的瞪大眼睛:「小骨,你——」 她的手穿过他颈骨,从下方深入他的骷髅头,恍惚间,她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 苏酒浑身鸡皮疙瘩都炸开了:「你做什么,住——」 下一刻。 她的手被有力的骨手拽了出来。 而小骨的骷髅脑袋,也裂开了深深的缝隙,他眼里的魂火变得极度虚弱。 苏酒怔怔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雕琢着星星的月亮玉,美不胜收的同时,又似乎有着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 可这种感觉。 不亚于你亲手掏了一个朋友的心。 小骨攥着她的手,让她握紧月亮玉,他小声说:「这是,星月玉玺。」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他。」小骨的声音沙哑,「我从未见过那样深情的人,他经受住了所有的考验,从生到死,从人到魔,哪怕抛却了一颗真心,也要攥住你的骨头。」 第184页 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你那个时候,一个人在花丛里哭,可是他来了,你就,不哭了。」 「我以为。」小骨说,「你是喜欢他的。」 苏酒:「你在……说什么?」 什么花丛,什么哭不哭??她什么印象也没有?? 「没什么……」小骨的魂火越来越虚弱了,他睁大眼睛,「我只是,我只是很希望你能幸福,不管你怎么样,只要你快乐,我就会,我也会很快乐。」 「可是你最近,你想起来很多事情,你最近,一点也不快乐了。」小骨说:「我也不快乐了……」 「我原以为,您是生病了。」小骨说:「生病很好治癒啊,只要吃甜甜的药,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了,您会重新变得很快乐。」 苏酒动作一顿,她浑身发毛,想到了那一碗一碗的蜂蜜水。 不是药。 是毒。 「可是您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了。」小骨难过的说,「殿下也不许您再喝药了。」 「原来,您不是病了。」 「您是真的,不喜欢他呀。」 苏酒呆呆看着小骨。 原来,小骨一直觉得,她是深爱着米哈伊尔的。 偶尔因为幻觉失效,出现的痛苦挣扎,愤怒抵抗,只是因为生病了。 就像一个正常人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疯癫成了常态,以至于正常也成了疯癫。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小骨说,「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吧。」 「难怪你,一点也不快乐。」 「对不起。」小骨重复着说,「对不起。」 「我以为拿到星月玉玺,便能达成您的所愿。」小骨虚弱的说:「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 「我不配拥有它。」 小骨说,「您带走它吧……」 小骨在苏酒眼前,化作了一滩碎骨,裂开的骷髅头,也渐渐膨胀变大,成为了一个仿佛成年男子的骷髅脑袋。 苏酒拿着星月玉玺,呆呆的看着那个和身躯一点都不符合的脑袋,看着那一排雪白的牙齿,她隐约觉得头痛,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这裂开的骷髅脑袋似乎出现在漂亮的钢琴上,她的指尖略过雪白的琴键,如同略过骷髅那排雪白的牙齿。 当时她很高兴的想。 啊,那位姐姐的朋友,没有逝去呢,他现在在用另一种方式,跟她说悄悄话。 怎么这个朋友。 因为她不爱另一个人。 就要愧疚的消失了呢…… 她紧紧攥着星月玉玺,怔愣的捡起苍白的头骨,把它抱在了怀里。 那一瞬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 此时,有一道影子覆盖了她。 她抬眼,看到了米哈伊尔。 他似乎对这个结局并不惊讶,站在原地,轻轻一挥手。 地上的骨头凝聚起来,化作骨灰,落在了一个小罐子里。 她抱着头骨,别开了眼,看向另一边。 摇曳的玫瑰覆盖夜色,显得冰冷又苍白。 他抱着罐子,坐在了她身边,银白色的长髮如银河般流淌,勾引一般擦过她的肩。 苏酒想。 爱是污秽的东西,它让人心变得狭隘而自私,贪婪又放纵。 米哈伊尔把从玫瑰花丛捡起来的蔷薇戒指,放到骨灰上,锁上了盖子。 他眉眼间的阴郁消失了很多,像是重新变得愉悦起来。 米哈伊尔:「你知道,手里的月亮是什么吗?」 苏酒没有看他。 「是暗星的人现在正在竭力寻找的东西。」米哈伊尔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纱丽消失以后,奥黛卡的残党现在掌控了暗星。」 「不过我很讨厌他们。」米哈伊尔轻快的说。 所以他故意,一点一点的侵略他们,看着他们被折磨,一点一点的痛不欲生,一点一点的消失掉。 只有这样。 才能发泄战慄的恶意。 只有这样。 才能勉强忘记,一夜一夜,少女抱着一颗头骨,浑身血淋淋,窝在战场流泪的噩梦。 他还答应她。 给她摘下所有的小星星。 他会做到的。 就算她忘记了,她不需要,他也会做到的。 答应她的。 他都会…… …… 米哈伊尔歪了歪头,当然,除了那件事。 其他的事情,他都会做到的。 反正,那由软弱真心做出的承诺,她也不曾记得了。 他转而抛下思绪,笑眯眯的说,「你现在拿的那个,就是他们拼命想要拿到的东西。」 苏酒:「它能做什么?」 少女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他,低垂着眉眼,露出雪白诱人的脖颈来。 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米哈伊尔湛蓝的眸子带着浅薄的光,在那牛奶般诱人的肌肤上流连半晌,才说:「是放出可怕恶鬼的钥匙。」 米哈伊尔笑眯眯的说,「有了这把钥匙,藏在月亮上的所有死去的sss级魔鬼,都会听从你的号令,奉你为王。」 苏酒一怔。 「月亮上的星星。」他又温柔的贴近她,说:「就是曾经陨落的sss级魔种。」 苏酒看着手中的月亮玉玺,上面印着很多很多个星星标记。 第185页 那是很多曾经在暗星系死去的sss级魔种。 「那我可以召唤它们。」 苏酒抬起眼睛:「杀了你吗?」 「当然可以。」 米哈伊尔握着她的手,咬着她的耳朵:「你甚至可以带着他们侵略光明星系,成为一统天下的女王。」 「我的世界。」他说:「从此,都是你的领地。」 第78章 黄土白骨 亲爱的,你无心无爱,无所不…… 苏酒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当然敢了。」米哈伊尔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甜蜜的哄着:「亲爱的,你无心无爱,无所不能。」 * 木神看完了所有的回忆, 「殿下,是去过炼狱星吗?」 水神:「看样子, 好像是的。」 木神怔怔出神:「那怎么……这么巧合。」 水神:「什么?」 木神:「你知道恶役之乱吗?」 水神:「略有耳闻。」 这其实是发生在光明星系边缘,接近炼狱星附近星球的事情。 可怕的, 邪恶的鬼灵侵占了所有的星球, 被鬼灵触碰的人们都会失去心, 便成可怕的, 会杀人的疯子,而疯子死后,灵魂出窍又变成恶灵, 如同病毒一样疯狂传染。 恶鬼们无恶不作, 那段时间,人心惶惶。 木神恰好在附近,探查疫情的事情,于是集结了一些b级神明和一些星神,去探查这件事,结果很多星神也被染成了恶鬼,如果没有木神撑着, 几乎全军覆没。 很多星神魂染了恶气,有些直接成了堕神, 有些还未曾恢復。 但是这场探索并非全无结果, 木神探查到,那些恐怖的恶鬼,信奉着一位名叫「鹰」的鬼。 有被传染, 后来被木神力挽狂澜救回来的人,见过那只鬼。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木神大概知道,那是一只戴着黑色尖帽,披着斗篷,戴着惨白面具的存在。 「他的面具……」他们畏缩着,颤抖着,哽咽说:「很可怕……」 「会,变化表情……」 面具会哭,会笑,会流泪,会悲伤。 而每变化一次表情,就会有很多很多人失去生命,成为行尸走肉,或孤魂野鬼。 他悲伤了要杀人,快乐了要杀人,哭了要杀人,笑也要杀人。 很多鬼追随他,尖叫着,传达着「鹰」今天的情绪,「鹰」笑了,那就要杀快乐的人,死去的疯子要笑着自杀,不然就要把嘴巴割成微笑的样子。 「鹰」哭了,那就要杀哭泣的人,疯子要哭泣,死人要哭泣,所有人都要为他的哭泣而哭泣,连神也无法倖免。 那场疯狂的鬼杀,疯狂的侵略着周围的星球,不过半个月,数百个星球就沦陷其中,成为死星。 身临其境,哪怕木神是ss神,也几乎绝望。 然而一切如同幻影,来的快去的也快,像夏日的一场雷阵雨,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眨眼间,所有的恶鬼都消失了,也没有人再死去了。 明明是这么恐怖的事情。 但星网的讨论度为寥寥无几。 因为相关的人,几乎都死了 再加上那时候在炼狱星邪门的死了个网络探索主播,炼狱星的危险一度被顶上热门,类似的主播被官方禁了,再加上恐怖的鬼杀,政府把那些星球彻底降成了最低等级的恐怖荒星,只允许特殊军队探索,事情算是有了收尾。 没有人再敢靠近那个邪门的星球。 如果不是亲身经歷,木神几乎以为炼狱星附近的那场鬼杀,只是一场梦。 而现在,木神发现,在艾薇儿的记忆里。 那个时间段。 爱神殿下……去了炼狱星。 木神怔怔的想,是因为爱神去了那边,所以「鹰」才偃旗息鼓的吗?? 事实似乎如此。 好像也不尽然。 木神看向水神:「你知道……爱神殿下去炼狱星,是做什么吗?」 水神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 苏酒摸着星月玉玺。 如今小骨因为她的一时失言化作一抔骨灰,那些记忆里的秘密,似乎也因此深藏不露。 而爱神殿下依然在白日里四处征伐,打得暗星系节节败退。 夜晚就会回来,和不太听话的爱人温柔纠缠。 就在日子这么得过且过的时候。 浮空城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莉卡丝找过来的时候,苏酒正在看书。 少女穿着松散的长裙,依靠着白玉砖墙,坐在花坛边,怀里揣着个骷髅脑袋,脖颈上挂着一串珠链,珠链松散的挂着一枚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的月亮玉玺。 莉卡丝悄悄走过来,眼神扫过,她看到少女从逶迤裙角露出的白嫩的,印满暧昧红痕的脚踝,和绰约黑髮间,掩映的吻痕。 莉卡丝让自己忽略这些暧昧的细节,她看到苏酒在看《復魂术》。 莉卡丝有些诧异:「怎么在看这个?」 苏酒抬眼看见她,微微呆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迟钝的说:「……你……」 长时间的与世隔绝,几乎让她忘记了朋友的名字。 「莉卡丝。」木神并不生气,只是隐约心酸,她能上浮空城,也是爱神不在,才勉强找来的机会。 「喔……」苏酒点了点头,平静的说:「之前,谢谢你呀。」 第186页 苏酒说的是之前,木神帮助她找回记忆的事情。 木神惊喜:「你都想起来了吗?」 「嗯……」苏酒说,「但是,好像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记起来。」 「我只记得结婚前的事情了。」苏酒说。 木神嘆口气,她有些不忍告诉她,她从艾薇儿记忆里看到的,她与爱神结婚,灵魂破碎后,所遭遇的疯癫与波折。 这听起来太过残忍,忘记未尝不是件好事。 木神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了?」 苏酒:「随便看看……」 木神说:「上面有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苏酒想了想,说:「有的。」 「这上面说,如果a的灵魂破碎,b想要救a,那么,就要a的每一个灵魂碎片,都要全心全意的相信b,才能做到。」 木神:「……这听起来是很困难的事情。」 「是呀。」苏酒说,「一个人总会有不信任另外一个人的时候。」 苏酒说,「哪怕只是一念之间,都有可能导致失败呢。」 「人的一生是由无数的时间堆积而成的经歷,拼凑成的存在,灵魂也是一样。」苏酒说,「从出生到现在,会有一直一直都很信任,从不怀疑的人吗?」 苏酒阖上书,摇摇头说,「所以,这本书的结尾说,灵魂破碎的人,全部都魂飞魄散的死去了。」 莉卡丝怔怔的看着苏酒。 不。 有一个人。 她灵魂破碎了。 却没有魂飞魄散的死去。 她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像个奇蹟。 苏酒把书放在一边,她垂下眼睛,终于到了正题:「你来找我,是要带我离开这里的吗?」 木神回过神来:「……是。」 其实她并不是来带苏酒走的,但是看着苏酒…… 木神没有办法拒绝她。 她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这么做。」 少女的眼睛亮起来。 木神:「但是我不保证……不会被抓回来。」 苏酒:「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我真的很久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从被虚假的记忆矇骗,到恢復记忆试图逃走,到现在…… 苏酒:「你能带我出去熘达一圈,我也很开心。」 少女仰头看着她,细长漂亮的珠链滑过脖颈,浓密睫毛下的金眼睛亮着浅薄的淡光。 木神的隐蔽能力卓绝,带着苏酒很快躲避了侦查,乔装打扮离开了浮空城。 木神身为ss神明,有自己的飞船和机甲,她让苏酒随便挑一辆出去玩。 苏酒看着各种设计华丽飞船和机甲,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木神最后挑了一辆低调的,带着苏酒—— 到这个时候。 一切都是顺利的。 苏酒的心情也很愉悦。 但是变故也发生的非常突然。 在离开郁金香星,大概不是很远的距离。 少女抱着骷髅脑袋,看着舷窗越来越远的郁金香星的时候—— 木神想着苏酒现在是个凡人,可能会饿,回过头叮嘱:「饿的话,那边冰箱里有……」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少女修长的手,血肉如烟尘般散去,露出苍白的骨头,少女的生命力在离开郁金香星的时候迅速萎缩—— 木神惊悚的睁大眼,「酒酒!!?!」 怎么回事?! 失去血肉的骨头无力的跌下,莉卡丝上去抱住了苏酒,透过柔软的长裙,她只能摸到坚硬又脆弱的骨头,少女从手开始化骨,但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觉得疼痛,金色的眼瞳略微睁大,似乎只是诧异。 美人白骨,不过转瞬之间。 木神握住苏酒苍白的骨手,拼命的给她输送生机,她身为司长万木的木神,也拥有着焕发生机的力量,然而无论输送多少神力在少女的身体里,都没有办法减缓半分她白骨化的速度。 就在木神悚然的时候,她察觉自己被一群汹涌的战甲给包围了。 爱神发现了! …… 「酒酒,酒酒别怕……」 苏酒茫然的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的黑髮男人,他似乎恐慌到了极点,紧紧的抱着她,胸脯起伏,「你别怕,我带你回去,回去就好了……」 苏酒想,她没有害怕。 未来没有盼头,没有希望,死生一般,她害怕什么呢。 倒是眼前这个男人,红着眼睛。 怎么瞧着,都像是要被吓死了。 不过,大抵米哈伊尔真的没有撒谎骗她。 苏酒看着自己无力的白骨手。 她可能…… 真的生病了。 苏酒这样想着,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 第79章 回忆。 炼狱星 少女被爱神带回了郁金香星。 在爱神抱着少女, 踏入这颗星球某个范围的瞬间。 少女长裙下,苍白的骨头生出了血肉,眨眼从骷髅白骨, 变回了清艷的美人。 木神喃喃:「到底……怎么回事?」 黑髮的爱神一言不发,乌黑的眼里含着戾气。 水神拉着木神, 让她少说几句。 他可真是惊吓坏了,本来是跟爱神一起去暗星那边处理事情的, 结果中途警告响了——原来是有人胆大包天, 把浮空城里的夫人带走了! 第187页 正在指挥战争的爱神殿下当场脸色剧变, 抛下那边攻打得节节败退的暗星系, 扭身就回来了。 水神身为副官,当场远程指挥,让人把逃走的飞船拦住, 这会儿才匆匆赶回来。 他那时想是谁那么胆大包天, 爱神殿下的夫人也敢截。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木神——也万万没想到,夫人只是离开了郁金香星,就变成了这幅白骨模样。 爱神没有回答木神的问题,只是声音极冷的对木神道:「自己下去领罚。」 木神:「领罚我认,但是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米哈伊尔转头看她。 那一瞬间,莉卡丝后退一步,几乎被那漆黑如深渊一般的眼神看得悚然。 米哈伊尔冷笑说:「我最讨厌的, 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心。」 木神闻言,想到如今苏酒的状态, 饶是脾气再好, 心里也升起了一股邪火,「我的自以为是好歹是出于好心,可比殿下连好心都没有的自以为是强的很。」 米哈伊尔抬眼, 冷冷的看着她,两个人气势跌入冰点。 周围人感觉一股毛骨悚然的威压,一时间神仙打架,没有人敢吭声。 米哈伊尔身上的气息强横,莉卡丝有些撑不住,脸颊略微苍白,却咬牙不肯后退。 水神见状不妙,立刻拉着莉卡丝后退一步:「哎呀哎呀,夫人现在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米哈伊尔眼神陡然一紧,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脸色苍白的少女,冷笑道:「我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向来有自知之明,无需木神提醒。」 他带着昏迷的苏酒,匆匆上了浮空城。 莉卡丝苍白的唇抿紧。 是了。 爱神本就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怪物,不知善恶,无谓正邪。 莉卡丝一直无法理解,这样秉性残暴之辈,为何能在万人敬仰的爱神之位上,竟能谨守神明慈悲本份,受人爱戴。 明明是一个失了心的魔鬼,无谓正邪的怪物,却如脖颈套了枷锁,百年如一日的守护着光明星系,荡平内部战争,制定星系的规章制度,让各族各星长治久安。 这也是他们这些神明臣服于他的根本原因。 他虽是夺来的神格,却能真正为星系带来和平和安宁。 可是。 为什么呢? 「哎,你说你好好的招惹她干嘛?」水神抱怨者,「惹事儿了吧?」 水神:「我们在打暗星系的一个要塞星球,老重要了,你这一打搅,好傢伙,殿下什么都不管直接回来了,这下不全军覆没才怪。」 莉卡丝怔怔的看他,「……什么?」 水神:「嗯?」 莉卡丝:「你说爱神殿下……在攻打暗星?」 「是啊。」水神啧啧说:「你不知道,警报响的时候,殿下本来以为是什么其他事儿,一看是夫人失踪了,那脸色一下惨白的,简直了。」 他说着说着,却见莉卡丝沉默了。 爱神厌恶暗星系,还喜征伐,战争是他唯一发泄残暴的途径。 「我……好像突然懂了。」木神木然的说。 水神:「?你懂什么了?」 木神遥遥望了一眼那藏匿于白云深处的浮空城。 残暴的野兽脖颈上的枷锁,尽头在少女苍白的手上。 他们互为彼此的锁链。 在这锁链下,残暴的怪物可以温顺,负责,有礼,温柔。 而嚮往自由的少女必须握住他短暂的,锁链的另一头。 如果松开一分,那怪物就要伸出尖锐残忍的獠牙,无声无息的威胁着,让她自觉。 他自然可以让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星球,让出神明的身份,让出一切可以让的存在。 但是身为一个认主的野兽。 他不会让给他套上枷锁的人,离开他的视线半步。 水神:「好傢伙都让你懂完了,你倒是说啊……」 木神不耐道:「我要去领罚了,别烦我。」 水神:「别那么冷淡嘛,我给你开个后门啊……」 但是水神发现这次他似乎不能开后门了。 木神这次的罚似乎是爱神殿下亲自指派的,要她去调查炼狱星的「鹰」。 水神:「???!」 木神连夜去了木神的府邸。 木神的府邸很是华美,百草丰茂,各种植物放肆生长。 绿髮的女人手里摸着一个水晶球,在繁茂的藤萝下垂眸思索。 水神找到木神:「炼狱星你不能去!」 这哪里是要去调查,这是要她去送死啊。 炼狱星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说是神的坟冢也不为过。 「你在此地不要动。」水神:「我现在就去找爱神殿下——」 莉卡丝皱眉,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算他不派我,我也是要去那边调查东西的。」 水神:「你要调查什么?」 莉卡丝沉默了一下,半晌,她摸了摸水晶球,说:「跟你没关系。」 水神:「???」 水神的视线落在了她怀里的水晶球上,诧异道:「时间回溯水晶……?」 他震惊了:「你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跟时间有关的法术都是要消耗生命的啊!!你不要命了?!」 之前爱神想要用时间法术回溯苏酒的小房子,被他给制止了。 第188页 时间法术是要消耗神格的。 如果说神格是奶酪,普通的法术连个奶酪屑都损伤不了,那时间之类的法术就相当于来了个牙口特别好的老鼠,咯吱咯吱几口神格就没了。 木神不耐:「这不是时间回溯水晶,只是回溯水晶而已。」 回溯水晶,能回溯一个地点的时间,让她看到在某个时间点,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爱神在「鹰」肆虐的时候恰好,带着苏酒,去过炼狱星。 从艾薇儿的记忆里,她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时间段。 她要知道,那边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鹰」会出现。 为什么,苏酒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爱神不说。 那她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 苏酒醒了。 她听到壁炉火焰噼啪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给里面添柴。 她模模煳煳的觉得有点冷,把被子捲成了一团。 米哈伊尔抬眼就看见她把自己捲成了一个蛋卷,没忍住,唇微微弯起来。 半晌,他想到了什么,嘴角又拉平了。 苏酒显然也没迷煳多久,很快就想起来了发生过的恐怖故事,陡然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她黑髮有些凌乱,金瞳睁大,第一时间看自己的手。 苍白的手,纤细修长,不是骨头。 她把袖子往上拉。 雪白的胳膊,不是骨头。 她正觉哪里不对的时候,忽然感觉头上覆盖了一层阴影,她抬起头,看见了靠过来的米哈伊尔。 男人银髮垂下,骨骼有力的手搁在她额头上,浅薄的温度,像是在看她有没有发烧 但浅尝辄止,很快又收回来。 苏酒闭了闭眼,又看他,「我……怎么回事。」 他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 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下,他说:「一定要知道答案吗?」 苏酒:「……难道我连知道答案的权利也没有吗?」 「当然……不是。」 「我想让你幸福。」 男人垂眸看着她。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子微微往上捲起,露出一截骨肉匀称的胳膊。 房间很安静,只有壁炉火焰噼啪的温暖声音。 「从我恢復记忆的那一刻。」苏酒的声音很安静:「这就不可能了。」 她说:「感情不可能是骗来的,米哈伊尔。」 虚假的记忆,虚假的感情,怎么可能长久。 真相大白的一刻,一切都会崩塌。 「……」 男人靠在了她的肩膀,银色的长髮流泻下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没有骗你,酒酒。」 他与她十指相扣,肌肤相贴,温柔暧昧。 「我只是,抹掉了所有的阴差阳错。」他轻轻说:「想要一个happyending。」 * 莉卡丝站在黑暗的土地上,这里沼泽遍布,枯枝横斜,乌鸦哀鸣。 莉卡丝来炼狱星的时候,做了万全的准备,她早就听说了,炼狱星凝聚着恐怖的恶念,来到炼狱星的人,哪怕是神也会被恶念侵蚀,成为魔鬼。 她也在恶役的时候见过围绕在炼狱星的浓稠恶念。 但是。现在。 没有。 没有恶念。 炼狱星外,她之前见到的恶念,都消失了。 只有常年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浓稠瘴气,和沉没于沼泽的凄凉枯骨。 莉卡丝试探着往瘴气里走了一步,一霎间,肌肤传来了剧痛,血肉眨眼融化,露出白骨。 莉卡丝「嘶」了一声,后退一步,额头都是冷汗。 没想到这瘴气如此霸道! 退出瘴气后,血肉很快长回来,她毕竟是ss神,恢復力还是有的。 但莉卡丝也听说过,如果在这片瘴气中呆久了,可能连神格和神力也会被腐蚀,恢復力也会减弱。 莉卡丝思索半晌,闭上眼睛。 无数藤蔓从她脚边蔓延生长,沉于沼泽下,避开了瘴气。 神力灌输于回溯水晶,时间在她眼中从现在到过去,被无限拉长,藤蔓走过这片土地,把这片土地的歷史和记忆灌输在回溯水晶中,要它告知属于这片土地的,那些往事。 炼狱星是荒芜的,恐怖的,很少有人特地来此做客。 因此莉卡丝很快就找到了…… 爱神……和苏酒。 * 银髮的爱神,牵着打着哈欠,很睏倦的苏酒。 少女怀里还抱着一个骷髅脑袋。 米哈伊尔帮苏酒套上了黑色的斗篷。 苏酒没有抗拒,雪白的脸藏在兜帽里,呆呆的,任米哈伊尔把兜帽的绳子拉紧。 斗篷很大,长长的拖在地上。 她不高兴的嘟囔着,「我困了。」 米哈伊尔把她打横抱起,「睡。」 她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说:「那我睡了。」 银髮的神明温柔的应了一声。 等怀里的女孩睡着了,他把女孩细心的用斗篷裹了起来,随后抱着她,走向了那片黑暗,浓稠,充满了瘴气的雾中。 那时候的瘴气,比如今要恐怖浓稠很多。 看着回溯的莉卡丝倒抽了一口冷气! 而沼泽冒头的藤蔓,让水晶继续回溯着那段血淋淋的过去。 第189页 第80章 一段因果 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年轻的神明抱着沉睡的少女, 身影沉没在一片一片黑暗的瘴气中。 水晶球里,黑暗的瘴气和恶意如同蛆虫,侵蚀着一切能够侵蚀的血肉生灵, 米哈伊尔身周缠绕着浓厚的神力,这神力在黑暗的瘴气与恶意下, 缓缓消融。 莉卡丝知道,没有用的。 炼狱星埋藏着整个宇宙无数死去的神明与魔鬼的恶意, 单纯的神力所形成的结界, 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果然, 在米哈伊尔走了一段路后, 那结界便彻底被浓厚的瘴气腐蚀了。 然而神明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许,他流银一般的头髮在瘴气下缓缓变黑, 如同被乌云侵蚀的月光。 男人额头上血红的神纹闪闪发光, 湛蓝的眼瞳也变得漆黑。 他走在粘稠的沼泽上,汹涌黑暗的瘴气毫不客气的腐蚀着神明的血肉,苍白皮肤被瘴气融化,侵蚀,血肉如同粘稠的红蜡,融出苍白森然的骨头,粘稠的血随着他缓慢的步伐流淌在黑暗的沼泽上, 形成一条蜿蜒曲折的红路。 而他怀里被裹住的少女,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似得, 似乎是闷了, 稍稍挣扎了一下,从斗篷下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指。 一直往前走的男人脚步没有停顿,他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已经被瘴气腐蚀的面目全非, 又因为神力而不断生长,有碎裂的血肉掉下来,看得人牙齿发酸的疼。 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把她的手指护着,缓慢塞到了斗篷里。 莉卡丝恍然,这斗篷似乎有规避瘴气的效果。 即便知道这已经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但莉卡丝还是忍不住看得心中发紧,几乎感觉到心脏窒息。 米哈伊尔为什么要带苏酒来这里? 莉卡丝听到,有很多埋伏在四处的白骨怪物在低声咆哮,他们盯住了在瘴气中前进的神明,阴森的眼瞳亮着诡谲的光,它们隐没在浓稠的雾中,口角流涎,每个人都想要饱餐一顿。 然而袭击的怪物,在对上神明安静的黑色眼瞳后,如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它们嘶吼着,咆哮者,自相残杀起来,骨头撕裂,在眨眼间化作齑粉,苍苍的骨灰如同雪粉一般泼天飞洒,连乌黑的瘴气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濛濛的白。 神明抱着少女,等穿过了重重瘴气,来到了一处被结界所笼罩的地方。 这结界的气息恐怖,莉卡丝从结界的颜色就看出来,这结界旷日持久,难以堪破。 血色几乎浸透了神明的衣衫,他几乎已经在瘴气下,腐蚀成了骷髅白骨。 他抬起手,按在了结界上,神力迸发,结界如冰雪般消融,露出了结界内部的景象。 结界的内部没有任何瘴气,却也十分荒芜,遍地都是白骨,如同战场。 他抱着怀里的人,跋涉过白骨的河流,来到了一树开着艷艷白花的花树下。 莉卡丝看到米哈伊尔那染着嫣红血色的骨手抬起来,无名指的蔷薇戒指隐隐发光。 他从胸口挖出心脏,按在了花树上,浑身神力迸发。 他的心脏埋没于花树中,那花树战慄颤抖起来,白色花朵瞬时被血染得艷红,扑簌簌的落了一地。 米哈伊尔声音淡薄:「给我白玉棺。」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来,花树颤抖着,战慄着,摇晃着拒绝。 几乎只剩下枯骨的神明抬起眼瞳,漆黑的眼瞳冷厉至极。 那花树颤抖一下,哆嗦着,浮现出了一只白髮精灵。 「您……您好,我是白玉棺的守护灵……」 它小小的一只,抱着一朵白花,小声说:「你……你要白玉棺做什么呀?」 它简直不敢置信,怎么会有神明这么疯狂。 能召唤出它,除了炼狱星本土的骷髅死灵,便要踏过重重毒瘴,用一颗本心,染红因果之花。 米哈伊尔似乎早有预料,并为惊讶,他说:「我要救人。」 守护灵这才发现他怀里还有一个人,还有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啊,玄骨找我借的斗篷,居然是借给你了?」 玄骨想来就是那只曾被苏酒救过的骷髅的名字。 守护灵要拿斗篷,却被米哈伊尔的眼神盯得浑身颤了一下,它小声说:「这边有炼狱树守着,脱掉斗篷也没关系的。」 「你要想救人,你至少让我看看,能不能救吧。」 守护灵见他纹丝不动,忍不住说,「虽然大家都传白玉棺活死人肉白骨,但也不一定全部都能救呀。」 米哈伊尔看它一眼,这才缓缓的把斗篷拆下来。 黑色的斗篷拆开,露出了少女精緻的容颜,她闭着眼睛,黑髮稍微有些凌乱,又睡着了。 守护灵看到了她额头微弱的,破碎的神纹:「啊呀,这灵魂怎么碎成这个样子啦。」 它眼珠子转着,但在米哈伊尔面前,也不敢瞎扯皮,咳嗽了两声,小声说:「这个,白玉棺虽然能救……但是……但是……」 「但是,她的命不完整啊。」 米哈伊尔眉头皱起来。 「就是,我们每个人走到现在,都是过去的因,种下的果。」守护灵围绕着苏酒飞了一圈,他说:「我现在看到了她的『果』,却少了一段因。」 「这样的『命』是不完整的,白玉棺又称因果棺,锁了无数的恶魂伥鬼,如果不完整的命放进去,会被恶鬼当食物吃掉也说不定。」 第190页 米哈伊尔:「她缺什么因?」 守护灵:「不管她缺什么因,都不可能补好的……」 米哈伊尔眉目骤然一冷。 守护灵一个哆嗦:「不不不,也不是不能补,也不是不能补……」 它拿出了一把小红花,往苏酒身上撒。 小红花有两朵落在了苏酒身上,随后展现出了单薄的场景。 一朵,是一个两岁大的小姑娘,被扔在了荒星,奄奄一息。 一朵,则是浑浑噩噩的少女,蜷缩在角落里,一身灰尘,眼瞳里没有光。 她献祭了半身灵魂,狼藉而落魄。 米哈伊尔瞳孔一缩,苍白染着血色的骨手触摸那个影像中,在角落里蜷曲的微弱灵魂,一瞬间眼眶发红。 他从深渊爬起,遍寻不到的苏酒,他拯救世界,唯独忘记拯救的苏酒。 她蜷缩在无人发觉的角落里,向死而生。 守护灵说:「在这两个时间段,她本来应该死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奇蹟般的活下来了。」 「活下来是结果。」守护灵说:「但找不到因由。」 「所以,现在灵魂破碎,濒临死亡,也是之前的果吧。」 它小声说:「除非有人时光逆流,去填充这段因……」 米哈伊尔一瞬怔愣。 他抬眼看向守护灵,嗓音很轻,「你最好不要撒谎。」 米哈伊尔摸了摸苏酒的额头,把她摆成靠着树休憩的姿势,又在周围布下了结界。 米哈伊尔伸手,闭上了眼睛。 一霎间,无数的光笼罩了他,也罩住了守护灵。 守护灵:「?!!!」 …… 莉卡丝倏然睁大了眼睛,几乎不可置信。 爱神殿下……用了时光逆流吗??! 哗哗的白花树下,几朵白花落在苏酒眉间,如同寻觅着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 百年前。 魔星。 「扔在这里就好了吧。」 「啧,反正是混血的小孩,放哪都是死,还特地千里迢迢扔到这白玉星。」 「……嘘,不要说了。」 在暗星系矇昧的月色下,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把两岁的小姑娘扔在了乱葬岗。 白玉星刚发生过战争,尸横遍野,一个小童也不算什么。 然而这两人一出来,却遇到了一个黑髮黑眼的男人,他们还未来得及尖叫,两个人就炸开来,血肉煳了一地。 男人身边还有一只白髮精灵,尖叫了一声,「我怎么也被带来了!!」 男人并没有理会它的尖叫牢骚,踏进了尸山血海,在一堆骯脏的尸体中,找到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 她小小的一只,还睁着金色的眼睛,黑髮松软的扎成小辫子,咬着手指,显得傻乎乎的。 她似乎听到了动静,朝着男人望过来。 白髮精灵看着男人注视那金瞳的一瞬,黑髮如同本能变成了月光一般的银白,眼瞳也变成了温柔的湛蓝色。 米哈伊尔回过神来,几乎自嘲……她现在只是个小孩子,懂什么。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就是呆呆的看着。 米哈伊尔把她抱起来。 白髮精灵:「哇,这女孩的灵魂几乎被掏空了啊??现在就是一个壳子吧??」 米哈伊尔知道这段过去。 女孩被夺神锁夺走了神格,被扔到了荒芜人烟的白玉星自生自灭。 被夺走神格的人,灵魂估计也被打碎了,甚至有一部分不知道去了哪里,何时才能回来。 她命途多舛,一路成长多波折不易,而他总是为她的不易多添罪笔。 米哈伊尔摸了摸她的眼睛,低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女孩咬住了他的衣袖,露出了一个烂漫的笑。 白髮精灵看到男人的眼圈微微泛着红,在绰约的夜色下,朦胧又悲凉。 白髮精灵:「想要了结这段因,得把她缺的灵魂找回来。」 它说:「让我看看她那段灵魂飘到哪去了~」 * 暗星系,王星。 那年下了雪。 朴簌簌的雪花落下来,厚厚的一层。 银髮蓝眸的少年被罚,荒野之上,在暗星女王奥黛卡的授意下,很多魔种在欺负他。 他没有还手。 他不能还手。 sss级的魔种,惹了女王的忌惮,如果他肆意妄为,只会连累身边人和自己死的更快。 等那群人走了,他浑身发疼,躺在雪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浑身都疼得要命,胳膊被人用特制的匕首划了一道,没有办法恢復,血一直在流。 他意识模煳着,忽然感觉伤口有些发痒。 他艰难的睁开眼。 厚厚的白雪,飘洒的雪花,一只雪白的猫儿正低头,舔舐着他的伤。 雪花落在它茸茸的毛上,更衬得它像个小雪球。 它一点点的舔舐过去,痒痒的,直到不再流血,但是它还是很固执的舔着。 少年呆呆看它半晌,忽然笑了,他嘴角上扬,舌尖舔过尖牙,有些邪气,「你饿了啊?」 白猫没有回应。 他费力抬起手,把伤口撕咬开,血流如注,他把流血的胳膊给了白猫,湛蓝的眼睛染着冰雪一样深冷的凉薄,「来喝,不够爷还有。」 第191页 这白猫跟着他很久了,他瞧着它不顺眼,却也没想把它怎么样。 不过和这偌大王廷的所有人一样,是只吸血鬼罢了。 白猫看了看他,它没有喝他的血。 她的身体慢慢抽搐起来,最后倒下。 少年瞳孔一缩,那一瞬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胳膊上的伤有毒。 * 第81章 过去 生病。 白玉星很是荒芜, 没有多少人烟。 而苏酒不哭不闹,很乖,小小的一团。 白髮精灵找了一阵子苏酒迷失的碎魂, 发出愁苦的声音:「哎,找不到……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米哈伊尔看着怀里睁眼好奇看着他的小女孩, 默然无语。 白髮精灵:「要是找不到灵魂,你这一趟可就白来了啊。」 时光逆流是非常损耗神格的神术。 而且比神格更为严重的是, 牵扯了因果。 他们现在是填补缺失的【因】, 所以呆在这个时间段, 没有问题。 但是有一件严重的事情便是, 如果他们无意改变了歷史,那么未来便会分出枝叉,届时米哈伊尔和它可能会回到另一个【未来】去——也就是平行世界。 这里的因, 造成的那里的果。 而米哈伊尔显然明白失误的后果。 如果肆意改变了过去, 那么他可能会回到另一个未来去。 而原来时间线上,在炼狱星等待的苏酒,也许永远都不会等到他回来了。 但是,如果他填补不了苏酒缺失的「因」,那么未来,苏酒的「果」就是死去。 他抬起眼,湛蓝的眼睛微微发亮。 整个世界在他眼里, 无数黑红白的因果线交错横斜,白色的线缠在他手腕上, 是「路标」, 只要它还在,就代表他可以正常回到自己的时间,红色代表不可更改的「歷史」, 一旦更改,白线就会产生分叉。 一条粗的白线会根据他改变的过程分出枝叉,改变的越多,能回到过去的那个分叉便会越细,而彻底改变,就代表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过去了。 而黑色的线就代表着可以被他随意更改,不会影响主要歷史的线,一般是无关紧要的死物。 他垂眸看苏酒。 小苏酒身上的线,是特殊的金色,但是它断了,有气无力的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他不能不动,也不能妄动。 而年幼时,苏酒流失的魂魄,也许会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银髮的男人垂下眼睛,手指握住她的。 他的手指有些冰冷,轻声说,「没关系。」 「我会守着你。」 白髮精灵一下扑腾起来:「??!你要在这里等着?!!你不要命了?!」 时光逆转的神术是时时刻刻都在损耗神格的。 不是神力,而是神格,神格如果损坏,轻则头痛欲裂,重则如苏酒那般灵魂撕裂,甚至走火入魔。 然而男人似乎没打算听它的。 小苏酒牵着他的手,金色的眼睛眨了眨,打了个哈欠,睫毛耷拉下来,竟然是困了。 她靠在米哈伊尔的怀里,小手捏着他的衣领,睡着了。 米哈伊尔摸了摸她的脑袋。 对一两岁的小孩,米哈伊尔有些束手无策,他有点不知道怎么照顾。 厚厚的乌云遮住了黑暗的夜空,挡住了明月,薄薄的雪花落下来,空气有些稀薄的寒冷。 小苏酒没有穿多少衣服,她身体虚弱,手冻得有些发紫。 米哈伊尔捂住了她的手,张开结界,试图隔开严寒。 然而苏酒还是发抖。 白髮精灵:「神力对她没用的,虽然说是废了,但好歹也是个神。」 白髮精灵:「不同时间的神是有壁的,你只能帮助她,你的神力不能影响她。」 这是时间对于神的法则。 米哈伊尔垂眸,看着怀里冻得不停发抖的小女孩。 他们靠得那么近,却隔的又那么远。 米哈伊尔把身上的衣服解下来,裹在了她身上,沾染着神力,风雨不侵的衣服到了苏酒身上,就在小女孩手腕金线的排斥下成了一件薄薄的外衣。 他带着年幼的苏酒,找了一个繫着黑线的空屋子。 白玉星极度荒凉,生活着茹毛饮血的魔种。 屋子原来是属于一个魔种的,只是现在它的尸体横躺在那里,八脚章鱼的尸体,触手上长满了奇异的眼珠子,看起来有些黏腻的噁心。 白毛精灵:「哇这也太噁心了!!」 米哈伊尔把尸体处理掉,用神力清理干净了所有的脏污,又补上屋子所有的漏风的窟窿,小屋子成了暂时的避风港。 小女孩裹着他的衣服,窝在角落里,怕她看到这些脏东西,眼睛被布条蒙起来,小脸冻得红红的。 米哈伊尔听到了「咕噜」声。 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的。 米哈伊尔:「饿了?」 小女孩抬起头,蒙着眼睛的布条耷拉下半个,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呆呆的。 她不会哭,不会笑,冷了也不会说冷,饿也不会说饿。 她的身体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子。 米哈伊尔却仿佛忘记了这一点,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吃什么?」 她不说话,他就起来,去给她找吃的。 第192页 神力只对她没有影响,却终归是能用的,没过多久,冷冷的小屋子就已经有了柔软的床,暖暖的地毯,明亮的灯盏。 小姑娘面前摆着软软的鸡蛋,水果,还有一碟烤肉。 苏酒手里攥着一块香喷喷的烤肉,嗷呜啃着,金色的眼睛有点凶,看起来是饿狠了,吃得脸上都是油渍,米哈伊尔想给她擦擦脸,却被她一下用力咬住了手指。 她的小奶牙深深陷在他的肉里,金色的眼睛十分凶,像只觅食的狼。 好在她年纪小,再用力也没有多少力气,米哈伊尔收回手,食指陷出了深深的齿痕。 白髮精灵看得直嘆气,「等她灵魂自己回来,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米哈伊尔淡淡道:「等到我等不下去为止。」 白髮精灵嘶了一声,「你是真不要命,神格消耗尽了,可是要没命的。」 银髮的神明不曾说话。 他自然是能感觉到神格在燃烧的。 那个被他肆意夺来的神格,是一个小世界。 如今随着时光逆流,这个小世界周围焚起了滔天的大火,每一寸烧掉的都是他的精神与灵魂。 他摸了摸小苏酒的脑袋。 她太小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灵魂残破,被扔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 没有人对她好。 他明明喜欢她,偏偏也对她不好。 他很后悔。 如今时光逆流,有机会吃颗后悔药。 别说一条命了。 魂飞魄散,也是极尽欢喜的。 …… 为吃后悔药高兴的米哈伊尔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小苏酒吃太多肉,消化不良,生病发烧了。 米哈伊尔抱着她,连夜到最近的医院。 白玉星并不发达,到处都是魔种。 米哈伊尔带着苏酒想要离开白玉星去医院,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离开白玉星。 纵横交错的红线笼成一个网,小苏酒的「命」就在白玉星。 如果强行离开,那么未来就会被改变,白线会扭向另一个未来,苏酒会在炼狱星等死。 米哈伊尔带着苏酒回去,让白髮精灵看着她。 白髮精灵:「啊??你要去哪??」 米哈伊尔:「找医生。」 …… 这个世界上,医生当然是有的,而且到处都是。 然而身上缠着黑线的医生却几乎没有。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交错着完整的歷史与因果。 红线纵横交错,每一个都昭示着不可更改的未来。 米哈伊尔想。 他这辈子战无不胜,似乎所有的绝望与无力,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倏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起来。 * 白髮精灵和苏酒一起等米哈伊尔回来。 白髮精灵叨叨:「哎,麻烦精。」 小女孩窝在暖暖的被窝里,没什么动静。 「你说你那半边魂飘哪去了。」白髮精灵嘆气,「倒是快点回来吧,别折腾人了。」 小女孩没有动静。 白髮精灵心里毛毛的,把被子往下一拉。 小女孩脸颊发红,额头热烫,浑身发抖。 可是她睁着的金色眼睛却是平静的。 白髮精灵:「哇啊你不会要死了吧!!」 就在此时,门忽然敞开了,风雪扑面而来。 白髮精灵一回头,就看到了三只狰狞的魔种。 「诶,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 「好傢伙,看上去好新鲜,是不是能饱餐一顿了……」 「是个香香嫩嫩的小女孩……」 三只魔种似乎是饿急了,红着眼睛就沖苏酒扑了过来。 小女孩睁着眼睛,望着扑过来的人,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那双金色眼睛终于起了波澜。 但是下一刻。 那三只魔种酒尖叫一声,化作了血雾。 风雪与血色覆上地毯。 男人下颌收紧,踩在一地血尸上,浑身气息凌厉冰冷。 白髮精灵吓哭了:「我的妈吓死我了……」 米哈伊尔上来就看苏酒,小姑娘脸颊上有淡淡的血。 米哈伊尔压着恐慌和怒火,温和的给她擦干净脸上的血,「吓到了?」 女孩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印到眼瞳深处去。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像个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的木头人。 白髮精灵回过神:「你找的医生呢?」 米哈伊尔回头往外看去。 一只骷髅拿着医疗包,怯怯的冒出了头:「……呃……」 白髮精灵:「……」 骷髅是死去的生灵化作的魔种。 而死去的存在,是不沾因果的。 而这位骷髅医生在听说某人把烤肉直接餵给两岁小孩的时候,整张脸都:「……」 「要吃水煮肉!!要很软!!」 骷髅医生:「而且要蔬菜!!要营养均衡!!要煮软的那种!小孩子不可以吃这种油腻的烤肉!!」 白髮精灵看着骷髅医生的一把骨头,摁住了自己想吐槽的心。 一向傲慢的神明大人低着头,默默听训。 他想,其实他也没想餵烤肉的,只是水果,鸡蛋,烤肉放在那让她抓阄。 她逮着烤肉就啃,给擦擦脸还要咬人,凶的要死。 第193页 不过对着医生,米哈伊尔也没有狡辩什么,他盘算着,找点清淡的吃的。 顺便把方圆十里的魔种都干掉。 那三个闯进来的魔种,似乎证明,时间逆转似乎会让神力布下的结界随着他的移动而失效。 「总之先开点消食片……」骷髅嘟囔着说,「退烧药要省点吃,其实有那种退烧营养剂,但是小孩子不保险会烧坏脑袋……」 白髮精灵想,这小孩脑子已经坏了,不用烧。 当然,瞅着米哈伊尔,它啥都没敢说。 * 第82章 白猫 想要? 这个时间段, 光明星系和暗星繫到处都是纷争和战乱,星网虽然发达,但偏僻恐怖的白玉荒星, 合适的网购物品接收点早就被肆无忌惮的魔种们给砸了个稀巴烂。 但是这难不住米哈伊尔,他身为神明, 虽然各种意义上都被这个时间排斥,但在各个星系做到来去自由, 还是简单的。 米哈伊尔听了医嘱后, 更细心的照顾着两岁多的小苏酒, 给她买了很多小衣服, 饮食方面更是精细至极,虽然小苏酒总是一声不吭,呆呆的像个聋哑残疾人, 但是却没有再生病了。 那栋破烂的空屋子在米哈伊尔的改造下, 早就看不出破烂了,反而装修的非常—— 白髮精灵说不出来,总之,看着很温馨。 一点也不像是米哈伊尔这样冷酷的神明能做出来的小屋子。 而这些都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这位神明一点都没有在这个时代呆久了会死的觉悟,他甚至还在屋子外面种了很多蔷薇花。 白玉星隶属暗星系,终日不见日光, 又爱下雪,所以终日严寒, 可是那些蔷薇却宛如盛放在温暖的春日, 花瓣柔软。 白髮精灵某天睡醒,就看见银髮的神明正在——削木头。 白髮精灵:「???」 白髮精灵:「你在干嘛?」 神明没有回答它,但木工显然十足不错, 白髮精灵飘过去看了一眼,嗓子一下失了音:「月灵木?!!」 这是一种极其昂贵的木材,传说生长在暗星系中心的那颗月亮上,木质坚固似金刚石,灵气斐然,无论,都大有裨益,无论光明星系还是暗星系的人都对此木十足追捧,寸寸可比宝石黄金。 可是如今,这昂贵的月灵木在银髮神明的手中如同一截随处可见的梧桐,三下五除二,就被削成了各种长长的零件。 他细緻的把木头打磨好,尖刺的地方磨平,然后又裹了一层柔软的布料,最后横平竖直,合成了一架木鞦韆。 白髮精灵:「……」 米哈伊尔把木鞦韆安在了挖好的坑里,装得稳稳的。 白髮精灵觉得米哈伊尔没救了,它飞到了小屋子里。 外面冷得几乎要人命,屋子里却温暖的如同初夏。 黑髮金瞳的小女孩穿着厚厚的红色小棉袄,裹得像只红球球,胖乎乎的手捏着一本故事书,坐在新修好的壁炉旁的厚垫子上。 她被照料的很好,浓密睫毛下金色眼睛空洞无神,精緻的像一只sd娃娃。 她肯定看不懂书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就像只会发呆的木头人,一个pose能摆一天。 累了就换个躺下的pose摆。 白髮精灵觉得自己陪两个神精病玩过家家,简直是它身为精灵珍贵光阴。 虽然sss级神格经受的起消耗——但也不是这个消耗法啊!! 米哈伊尔心里到底有没有b树!! 再说米哈伊尔能耗,它身为因果树的因果精灵,离开因果树,在某个时间点呆太久,也是会因力量耗尽而消亡的风险的。 白髮精灵决定抓紧去找苏酒丢的那一大部分魂魄。 一般而言,如果它用简单的搜魂术找不到苏酒的魂魄,那么就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这魂魄彻底没了,一种就是不在此世,最后一种,就是这缕残魂,寄生在了什么活物身上。 它还有个很消耗力量的搜魂咒没有用,现在倒是可以试试。 白髮精灵收了口气,闭上眼睛,小小的身体漂浮起单薄的白色火焰。 他伸手,抓住了一朵微弱的火焰。 那一霎间。 他仿佛来到了一具冰冷的躯体里,这躯体浑身抽搐,身中剧毒,似乎命不久矣。 白髮精灵一个毛骨悚然的激灵,睁开了眼睛,脸色陡然惨白。 温暖的屋子,房门打开,银髮的男人卷着一身浓厚的风雪,白玉一般的手搭在门把上,迎面就撞上了超着他脸扑过来的白髮精灵。 他伸手拽住了白髮精灵的后脖子,眉头皱起来:「怎么?」 白髮精灵嗷嗷叫了两声:「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米哈伊尔:「?」 白髮精灵吱哇乱叫:「苏酒——苏酒灵魂寄生的东西……要死了!!」 米哈伊尔瞳孔一缩。 看过復魂术的他,对魂魄一事也算了解,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灵魂的寄生体死去,那么苏酒的活魂,会变成失去生机的死魂。 哪怕他误杀苏酒,也是因为苏酒的灵魂偷偷寄生在他心脏里,才未能变成死魂…… ……当然,成为死魂,也有死魂的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因果」之下,苏酒离开的那部分魂魄,不可能,不应该,也绝对不能成为死魂!! 第194页 米哈伊尔的声音陡然急促起来:「它在哪?」 白髮精灵嗫嚅:「我,我也不知道在哪,我的咒术只能感觉到一点点……」 它又瞟了米哈伊尔一眼:「但是您要是能把神力借我一点,也许我能把您的魂魄送到地方去?」 * 舔舐了伤口的白猫中了剧毒,奄奄一息。 它很冷很冷。 「……」 少年用仅剩的力气,把白猫抱了起来,胳膊上汩汩的血沾染了大片雪地,「……你是不是傻的。」 这只野猫跟着他,追溯起来,还需从一块肉说起。 他生来天降异象,是sss级魔种,从那时开始,便惹了女皇的忌惮。 连亲生母亲也畏惧他,嫌恶他,每日只给一顿饭,日日饥寒交迫,受尽人讥嘲。 王廷的子弟都是要上学的。 暗星的王星有皇家学院,他在那里念书。 身边一起上学念书的人畏惧他,也看不起他。 有位将军的儿子被人众星捧月,看他不顺眼良久,终于逮到一个良辰吉日,唿朋唤友,把他摁在学院后巷。 后巷一堆流浪野狗,争抢垃圾堆里的肉食,王廷贵校,哪怕扔的饭肉,也是新鲜的。 他们来了,野狗们便夹着尾巴跑了。 将军之子拥簇甚多,气势十足,要他下跪学狗叫。 他冷漠拒绝。 然而他十分瘦弱,每日一餐对于他杯水车薪,轻易便被人摁得跪了下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哎呀,欺负个垃圾有什么意思,将霖,我们去你家看小麒麟吧?听说小麒麟的肉能解百毒,是真的吗?」 「……」 最后那将军之子将霖从饿狗争抢的剩肉,塞到他的嘴里,「既然学不会狗叫,那这张狗嘴就吃点狗食儿吧!!」 …… 他们走了之后,少年浑身疼痛,爬不起来,咬着那块肉,干脆躺着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只要一会儿就好了,sss级的魔种,可能不是很好活,但也没那么容易死。 肉的滋味让他浑身的细胞都在饥渴着,叫嚣着想要。 可是高傲的灵魂又让他拒绝着这样屈辱的食物。 少年躺着,浑身气息收敛,安静的仿佛死去。 他想,这个世界,真是灰暗的没什么意思,活着或者死去,仿佛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也就是这个时候。 他感觉到了一只毛绒绒的,软软的小东西,小心翼翼的,踩着他的眼睛。 软嫩的兽爪。 有痒痒的东西蹭着他的脸,像小鬍子。 与此同时,他咬着的肉轻轻颤动着,一点一点,孱弱的小力气,拉扯着那块肉,试图让肉离开他的尖锐的兽牙,那湿润的,咬着肉块的小奶牙有意无意会擦到他的唇。 他睁开眼。 湛蓝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几乎占领他全部视线的,柔软的猫腹。 雪白的猫儿不知危险,两只前爪,一只踩在他右眼皮上,一只踩在左脸上,伸长了脑袋,想要把他嘴巴上的肉咬一小块下来,偏偏奶牙没什么力气。 少年简直笑了。 他逗弄般的,微微松开了牙齿。 猫儿刚拽出去一点,他又一用力,把肉从它嘴巴里扯出来。 小白猫嗷呜叫了一声,整个扑在了他脸上。 柔软的猫肚皮贴着他的脸,一时间,竟让这寒冷的天气,有些温暖。 他起来,小猫猝不及防掉到他怀里。 是只雪白的小猫,有着金眼睛,惊慌失措的看他,有些想跑,却被拽住了腿,跑不动了。 他慢条斯理的咬着肉,随后撕扯下来,用锋利的兽齿把肉撕扯成一条一条的细丝。 「想要?」 他捏着肉丝,眯着眼,「自己来咬啊。」 小猫不跑了,仰着脖子盯着他手里的肉,半晌,小爪子踩着他的胸口,咬到了肉丝。 少年露出了恶质的笑,把肉提了提,它够不着了,急得嗷嗷叫,掀起前爪去扑,却扑到了他脸上,他能感觉到它软软的肉垫,它明明饿极了,却没有伸爪子。 他忽而懒得逗它了,把肉丝放到手心,它一边小心的观察他,一点一点的舔他的手心。 它的舌头带着倒刺,痒痒的,暖暖的。 他一直不动声色。 它金色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可爱的要命。 少年眯着眼:「这么努力啊。」 他似乎是嘲讽,又仿佛什么感情也没有。 他餵完了,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sss级的魔种其他优点没有,就是抗打。 然而这小白猫从那时起,就仿佛黏上了他。 可惜他一天也就一顿饭。 没那么奢侈餵猫。 他只当它跟在他身边是想要求食。 未曾想却这般救了他一条命。 少年把白猫抱在怀里,勉强站起来,余毒未尽,他眼前稍显模煳。 「你别死啊。」 他说,「以后我那顿饭让给你,好日子在后头呢。」 他摸了摸它冰冷的毛,咳出一口血来,「死了可就没……咳咳,没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这个祸害是怎么也死不了的。 第二天。 学院里有好几个人没来上课。 一个是将军的儿子将霖,他在家里被他爹揍了一顿,哭得肝肠寸断,无他,那只被将军珍而重之万金买回来的能解百毒的小麒麟在他高兴的向小伙伴炫耀后,当夜被人拆的只剩骨头,零散血落了一院子。 第195页 而银髮蓝眼的少年院里吊着只小锅,锅里煮着新鲜的麒麟肉,他抱着小白猫,修长白皙的手摸着它软软的毛,眯着眼睛,悠闲自在的看着雪花扑簌簌的从月亮上落下来。 魂魄状态的米哈伊尔看着少年,和他怀里的白猫。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幕背后发生了什么。 他还知道,方圆十里之外,除了将霖,其他跟着将霖欺负少年的人,全部都被活生生剥皮拆骨,血腥的埋在了乱葬岗。 那是他矇昧的,属于sss级魔种的过去。 而千算万算。 他也未曾算到。 当年那只白猫。 藏着的会是苏酒流落的孤魂。 * 第83章 晚饭时间 还是你别出心裁。 吃了麒麟肉的白猫身上的毒被解了, 危机暂时解除。 米哈伊尔凝视着这眼熟的院子,以及身上捆繫着红线的少年与白猫。 这是不可更改的过去。 锅里热腾腾的冒着白烟,白猫睁着水润的眼睛, 盯着锅,有些眼馋。 米哈伊尔飘到白猫身前, 伸手摸了摸它。 它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 米哈伊尔却摸到了那个熟悉的, 稚嫩的魂魄, 蜷缩在小小的躯体里, 魂魄上的红线与身边的少年纠缠不清, 余下还有一截断裂的金线。 …… 等到米哈伊尔消失。 白猫仿佛感应到了,雪白的鬍子抖动几下,疑惑的抬起了眼。 却对上少年略微懒散的蓝眼睛, 他摸了摸它软软的脑袋, 「瞧什么呢?」 猫咪:「喵~」 是懒懒嫩嫩的小奶音,像小爪子一样,挠在人心上,痒痒的。 少年唇角微微勾起来。 他长得极其英俊,只是唇薄,显的冷情,但笑得时候, 眼尾微微翘起,又很迷人。 一人一猫躲在院子后, 饱餐一顿, 少年把罪证都细緻的收好了,小猫在他身边,好奇的瞧着。 …… 米哈伊尔回到了自己身上。 壁炉里的木枝烧起, 有噼啪的声音,屋子里温暖的有些发热了。 白髮精灵急切的问:「怎么样怎么样,找到了吗?」 米哈伊尔抬眼去看苏酒。 女孩子睡着了,缩成小小的一团,冷漠的月光从紧闭的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脸上。 白蔷薇在窗外摇曳。 偶尔会有花瓣落在漆黑的地面上,星星点点,像是零落的雪花屑。 他说:「找到了。」 白髮精灵松了口气,随后又说:「你怎么不把魂带回来啊。」 米哈伊尔未曾说话。 男人睫毛浓密,湛蓝的眼睛里有着浅薄的光,他想着那段过去,久久未曾言。 * 学院里,很多人都没来上课。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但是很多天过去了,就引起了怀疑。 最后那些人的尸体,在乱葬岗被挖到了,四肢分裂,死相极惨。 暗星系虽奉强者为王,却也不允许身边人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肯定是米哈伊尔干的!!」将霖大叫着说:「就是他做的!!!」 「他是sss级的魔种,生性残暴的怪物,除了他,谁还会做这样残忍的事?」 他只是这样说,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却依然有着十足的力量。 舆论四起。 「是啊……自从那个sss级魔物出生以后……暗星的灾祸好像也变多了……」 「……」 暗星总爱下雪。 血红色的蔷薇花开了很多,覆着簌簌的白雪。 白猫躲在墙头,看着很多穿着铁甲的狰狞魔种要把少年拖走。 少年一言不发。 「住手!」 穿着长裙的女人长相清丽,有着一头蔚蓝色的长髮,似乎是米哈伊尔的母亲,她制止了他们粗暴的执行。 她薄唇紧抿,冷冷的看了少年一眼,又抬眼说:「他犯了什么错?」 厚重盔甲遮住了魔种狰狞的脸庞,沉闷的声音:「他杀了很多人,抛尸在了乱葬岗,罪大恶极。」 女人眉目极冷:「证据呢?」 「我们正在调查,他是最大的嫌疑人。」魔种说。 「没有证据。」女人声音很平静:「你们带不走他。」 魔种们面面相觑,艾米是女王奥黛卡身边的红人,虽然因为sss级魔种的降生,让女王对她生出了忌惮,但毕竟是女王殿下的左膀右臂,她如果不愿意,他们也确实带不走少年。 最后有只魔种说:「他是危险的sss级。」 他这样说着,好像这便是他做所有坏事的理由与铁证。 「如果只因为他是sss级的魔种,便要这样毫无证据,简单粗暴的为他定罪。」艾米冷漠的说:「那我不接受。」 「同样。」艾米:「如果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因为身上流淌着sss级魔种之血,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残暴,那我会亲手赐死他。」 「总之。」艾米说:「拿出你们的证据。」 魔种们没有证据,又碍于艾米手中的权势,最后只能讪讪退下。 艾米看了一眼少年。 少年银髮很长,身形还未长开的纤瘦,湛蓝色的眼瞳一片无机质的冷漠。 对于母亲的出手援助,他没有感激,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像一潭死水。 第196页 女人唇微微抿紧,半晌,又稍微松开一些,仿佛试图勾起一些柔软的弧度。 但看起来稍显的僵硬。 艾米说:「我听说,你捡回来一只猫。」 少年抬眼看她,片刻挪开眼,冷淡道:「什么猫。」 「早扔了。」 他浑身像是生着冷漠的尖刺,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反骨一身。 艾米便不再多言。 风平浪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因为少年是危险的sss魔种,艾米怕他成长太快,惹来祸端,所以一天只给一顿饭。 昏暗的房间,点着单薄的烛火。 小猫在长身体,狼吞虎咽的从他碗里夺食。 少年瞧着,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它舒服的喵呜一声,舒展身体,蹭了蹭他的指尖。 少年瞅着它半晌,轻轻哼了一声。 等它吃饱喝足,窝在了少年消瘦的怀里,它贴着少年的胃,仿佛听到了胃部的焦灼。 它虽年幼无知,但不吃会死的道理,却也懵懂知晓。 它用稚嫩的大脑想。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吃饭了。 …… 只是少年杀人埋尸的事情并没有隐瞒太久,很快就被艾米身边的人查了出来。 亲卫拿到了一块死人的枯骨,放在回溯水晶上,就能看到这块枯骨生前经歷的一切。 一边红绒铺就的桌子上,放着新鲜的烧肉,和一些酒,艾米却毫无胃口。 艾米看着回溯水晶里的少年。 他银色的长髮束起来,戴着手套,薄唇微微勾着。 橡胶手套上,捏着一把薄薄的,闪烁着蓝光的剔骨刀。 与他一起朝夕相伴的同学们,被他慢条斯理的剔了骨。 明明不过是个少年,杀人的时候却非常冷静,浓密如蝴蝶的睫毛下,湛蓝色的眼珠子带着单纯浅薄的愉悦与快意,让人一眼看穿——他在享受这场屠杀。 分尸剔骨,在慢吞吞的让他们被混着冰雪的黑土掩埋,无法遏制的魔气在少年周身生长,艾米甚至看到他眼底淡薄恐怖的红光。 让人,毛骨悚然。 艾米望着回溯水晶,看了很久。 她的亲卫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艾米瘦长的手慢慢覆盖了水晶球,仿佛在蒙着一双矇昧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说:「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亲卫低着头,半晌说,「……您将来,会有很多孩子的。」 亲卫话刚落下,下一秒,整个人就飞起来,狠狠的撞在了门上。 精铁大门生生裂开。 亲卫浑身是血,很长时间才爬起来。 亲卫想,是啊,毕竟是唯一的孩子,大人到底应该……还是心软了吧。 谁道过了一会儿。 他模煳看到艾米起身,走到他身前,给了他一瓶毒药。 「明天,放到他饭里吧。」 她这样冷冷清清的吩咐着,嗓音平静极了。 艾米走出门来。 她看到了一只白猫。 其实她经常在院子里看见这只白猫。 它大抵以为自己藏的很好,躲在一丛丛血红的蔷薇花下偷偷看她。 艾米想,这猫倒是比第一次见的时候胖了很多,也不知是从哪偷吃了些公粮。 红艷艷的蔷薇里,含着一团融融的白雪,却是漂亮的。 艾米难得起了逗猫的心思,作势要走。 那白猫一下从玫瑰丛里扑将出来,快成了一道白色残影,它一jio蹬在了回溯水晶上,把圆圆的水晶球从那块枯骨上蹬下来,跌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艾米脚下。 白猫从红绒布上的烧肉盘子里咬了一块烧肉,跑了。 艾米捡起了地上的水晶球,摔下来的水晶裂出好几块,闪烁着模煳的影子。 好几个影卫追着猫跑了过去,要把猫逮回来,艾米看着裂开的回溯水晶,一时间竟忘记把影卫叫回来。 * 米哈伊尔每天晚上,等小苏酒睡着了,就会借着白髮精灵的力量,灵魂出窍去看猫。 他不能贸然出现在曾经自己生长过的暗星王廷。 那整颗星星都裹缠着纵横交错的红线,一旦碰触,就是不可逆转的更改。 他藉以白髮精灵的力量,以灵魂形态来到了白猫身边,看到白猫出现在了艾米这边,也看见它踩了水晶,抢了肉,现在叼着一块肉,耳朵警惕成飞机耳,正在花园里疯狂跑酷。 它小小的身体用了吃奶的劲,红蔷薇花被它踩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在围墙,屋檐,花园,假山,纵横交错,身后一堆影卫穷追不捨。 它大概是被影卫们吓到了。 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看到那些影卫身上纠缠的黑线。 影卫追猫这是件小事,并不会影响时间进程。 略一思索,米哈伊尔指尖扣住了黑线,微微往后一拉,黑线从米哈伊尔指尖开始蔓延出无限的金色。 那些影卫陡然如同提线木偶,全部定在了原地,过一会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嘀嘀咕咕的回去了。 …… 因果命运,无论红黑,都是可以为神所更改的。 只是更改黑线无关歷史,而更改红线却如同更改一艘船的航向,会让船驶向未知的远方。 他的船早已定了终点,便不能更改航向。 第197页 米哈伊尔这样想着,飘到了小猫身边。 它跑得很累,咬着一块肉,警惕的往身后看看,四周看看,确定没有人跟着了。 才慢吞吞的走。 米哈伊尔跟着它。 它好像漫无目的。 走到天色发昏了,它才像是找到了一个方向。 米哈伊尔看到了方向尽头。 那是他年少时的小院。 小白猫咬着一块肉,跳进了小院里。 米哈伊尔不动了,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微微的恍然,又生出了不可言说的酸楚。 他想要再往前走,下一秒,他一步踏空,再睁眼,已经又是小屋。 小苏酒的手摸到他怀里,那双无神的金色眼睛盯着他,半晌,从他怀里摸出了一只白玉陶笛。 …… 因为好几日不吃饭,为了保存体力,少年一直在睡。 昏暗的房间,亮着微弱的烛火,白猫轻车熟路的爬上床榻,搁下肉,去舔少年的脸。 少年被它舔了一脸的口水,睫毛微微颤抖,醒了过来,蔚蓝色的眼瞳因为多日不曾进食而收缩,魔气四溢,隐约有种野兽的危险。 白猫叼起肉,放在他眼前。 他看着那块肉,半晌,故作冷淡说:「从哪偷来的?」 白猫歪歪脑袋:「喵。」 它跑了太多地方,白色的毛髮凌乱,还夹着破碎的红蔷薇花瓣,它抖了抖身上,花瓣落下来,如同白雪中,簌簌落下的的梅花屑。 那声「喵」权作回答,它把那块肉往他的方向拱了拱。 微弱的烛火里,少年那双兽瞳里的魔气却稍有消散,隐约瀰漫出隐秘的笑来。 「我听说猫都会带死老鼠。」少年薄唇露出来一点尖牙,说,「还是你别出心裁。」 他没有辜负它的心意,一点一点的吃掉这稍显的脏兮兮的肉,牙齿磨过肉上脏兮兮的花瓣和沾染的小石块,却分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说:「真香啊,谢谢你。」 「今晚用好吃的跟你换。」 * 艾米把回溯水晶修好,松了口气。 水晶模煳闪烁的影象便开始逐渐清晰,都是一些角落,野狗什么的在抢食。 艾米不怎么在意,她记得回溯水晶之前被白猫踩了一jio。 想来水晶现在闪现的,是白猫觅食时,接触过的一些东西。 她正这样想着,就看到水晶闪了一闪,显现出了昏黑的小巷子,野狗们跑走了,露出了将霖还有一群熟人的背影,以及少年被人踩在脚下,狼狈不堪的模样。 将霖的笑声阴冷而让人不适。 「米哈伊尔……想不到,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艾米望着那个满身灰尘,一言不发,痛苦蜷缩在地上的少年。 瞳孔一霎缩了一下。 她看着他们对他拳打脚踢,看着那个嚣张跋扈的将军少年把之前垃圾堆里,饿狗抢过的肉强行塞进了少年嘴里。 「既然学不会狗叫,那这张狗嘴就吃点狗食儿吧!!」 似乎是因为太过飢饿,少年喉结滚动着,竟对这腐肉,也生出了本能的贪婪。 艾米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 但随即,她又想到了那瓶被她亲手交给亲卫的毒药。 黄昏恰过,正好是少年的晚饭时间。 第84章 永远 你会到有太阳的地方去。然后,我…… 艾米聪慧强悍, 又有功勋,一直是被女王奥黛卡依仗的左膀右臂。 但在艾米诞下了sss魔种后,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罅隙。 sss魔种, 生来吸引世间邪恶与恶意,代表着强悍, 邪恶,与灾祸。 奥黛卡忌惮sss魔种的强大, 害怕他的存在可能会威胁自己的地位, 勒令艾米杀死他。 艾米虽然心惊于sss魔种的邪性, 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是以抵死不从,长跪于殿外。 黑夜如同泼墨洒在宣纸上,一轮明月被乌云遮掩, 簌簌的雪花落了一地。 殿内, 奥黛卡与彼时的爱神缠绵于榻。 爱神眉眼清俊,爱语呢哝,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逗得奥黛卡笑出了声。 「好吧。」她轻描淡写的说:「既然你都这么求情了,那就放她一马。」 衣衫单薄,簌簌发抖的艾米迎来了奥黛卡。 女王衣衫繁复华丽,绣着金丝的裙尾扫过厚厚落雪, 身子靠在美丽英俊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爱神怀中,慵懒的说:「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他身为sss魔种,天生恶罪与魔气,会引万恶觊觎, 时间久了,也会成为万恶之源。」 艾米垂眸低首,轻声说:「我会看好他。」 「最好如此。」奥黛卡冷笑一声。 「何必如此生气。」 温柔的爱神吻了奥黛卡眉间,笑语吟吟,「外面天可真冷,还是回榻上去吧。」 奥黛卡面不改色,眼里却微微漾起了爱意,哼了一声,没再多言。 …… 艾米对于唯一的孩子,既是忌惮,又是爱惜。 他天生sss魔种,别人五谷生身,而他则五谷生魔,无论吃什么,都会化作源源不断的魔气,引世间恶意觊觎。 纷纷扬扬的雪,停不下来,簌簌的落在覆盖着厚厚结界的殿内。 结界外,无数恶灵殇鬼觊觎着sss魔种的躯壳,将脆弱的结界撞得叮咚作响。 第198页 她对于魔气束手无策,对着襁褓里的孩子愁眉时。 「怎么皱着眉头?都不漂亮了。」 艾米回头,看到了爱神。 他银色长髮如同绚烂银河,面容英俊的几乎邪性,薄唇含着清浅笑意。 艾米自然知道自己这浅薄的结界,拦不住sss的神明,于是声音冷冷,「爱神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真是生分。」爱神摇摇头,到婴儿身边瞧了瞧,啧啧两声,「这孩子,也不像我。」 「毕竟是sss魔种。」 艾米生冷的笑着:「哪里比的上sss的神明殿下。」 爱神摇摇头,倒也气定神闲,拿出了一粒药丸,塞到了婴儿口中。 他速度太快,艾米阻拦不及,恼羞成怒:「你做什么?!」 去看婴儿,那药入口即化,已经不见踪迹了。 「做你想做的事情啊。」爱神摸了摸婴儿的脸颊,眼睫垂下,意味不明的哂笑:「一生多舛,求而不得。」 艾米:「你!」 艾米气得七窍生烟,「这是你的孩子,我不求你对他如何,又何必这样诅咒?!」 爱神笑笑,「我倒也不必诅咒自己的孩子。」 他侧眼睨她,昏昧光影下,有种沉伤的风流。 「只是天命如此。」 爱神没有多留,艾米也不想留他,她伸手拉上门,抬眼却看到,结界外的恶灵却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了。 第二日。 婴儿身上的魔气隐匿很多,只是会在哭泣或者愤怒的时候爆发出来,平日和普通魔种无甚分别。 想来是爱神的灵丹妙药,给了他喘息之机。 艾米依然忧虑他累积魔气,将来造成大厄。 后来,一日一餐,便成常事。 他就这样慢慢长大。 …… 在艾米的想像中,自己的孩子一直是沉默的,然而也是强悍的。 sss魔种天生吸引世间魔气与恶意,强悍无匹。 她对他的忌惮多于怜惜。 对于这次杀人的行径,她心底知道是他。 sss魔种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生来就是这样残忍,冷酷,无情的东西啊。 但保护孩子,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所以那些人毫无证据的冲出来要带走他的时候,她出来阻止了。 但对于残忍杀害了那么多同学的孩子,她也未有多少同情,甚至还会在心底生出憎恨,痛苦,还有后悔。 也许她不该留下他。 艾米每次见他,少年都垂着眸,恭敬请安,其他的,不发一言。 银髮逶迤,稚嫩的脸颊隐约显现出他父亲的倾世风流。 然而却又暗藏着不一样的,让人悚然的邪性。 这邪性让她不停的想起古书中关于sss魔种的邪恶描述,与她无法接受的所作所为。 让她见之生厌。 …… 但是此时此刻,看到回溯水晶里的一切,艾米却觉得浑身冰凉。 原来,他在她未曾知晓的地方,沉默的,遭受了那么多未知的屈辱。 但是他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曾说。 艾米怔怔的望着回溯水晶里,浑身狼狈,却一点点把肉撕成碎条,垂眸餵猫的少年。 小白猫的视角里,少年漫不经心,唇角却带着点笑,暗星总不见天日,但月光下,他湛蓝的眼睛像两枚发亮的宝石,盈盈闪光。 艾米几乎不忍再看。 她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最终,是她的偏见,把一个也许本应能好好长大的孩子,逼成了手染鲜血的魔鬼。 她恍惚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爱神侧眸睨过来的那一眼。 和那一句稍带嘲讽的,天命如此。 原来,逼他入绝路的不是别人。 恰好是她自己。 而就在她恍恍惚惚的时候,亲卫无声无息的来到她身边,低声说:「今天的药也已经下好了。」 她喃喃:「什么药?」 亲卫愣了一下:「您给的药啊……说要放到少爷的……」 「药……」艾米喃喃着,忽然似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别——」 下一刻,他就看见女人像疯了一样沖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少爷的屋子,门被狠狠撞开,她看到了羸弱的少年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猫,碗被打翻了。 少年脸色白的发惨,他朝她望过来。 他抱着白猫,试图站起来,然而因为太过无力,连人带猫,都跌在了地上。 「……来人……」艾米叫:「来人!!」 他仿佛怕她不允,用尽全力的起来,抱着猫,给她跪下。 苍苍白髮逶迤在地上,少年唇色惨白,扯着她的裙角,眼里荒芜,说话都哆嗦,「救……它。」 …… 艾米给了解药,白猫被救了回来。 给少年治病的医生摇摇头,一言难尽的望了艾米一眼。 艾米:「怎么样?」 「少爷倒是没有中毒。」 艾米略微松了口气,又皱眉:「那为什么会晕倒?」 「因为……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吃饭了。」医生嘆息说,「身体饿坏了。」 艾米:「不……」 她想到了什么,望向了依偎在少年怀里,舔舐着他脸颊的,稍显圆润的小白猫。 艾米的声音蓦然卡住。 第199页 莫非这几天…… 艾米下意识的想,怎么可能呢。 sss级的魔种。 怎么会有这种…… 这种堪称慈悲的情绪呢。 但等回过神来。 艾米闭了闭眼。 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巴掌声清脆,几乎惊呆了众人,可是艾米却恍若未觉。 她垂眸看着昏迷的少年,想。 这是她的骨肉。 是她的孩子。 她却亲自让他背负sss级魔种的骂名,苟活在充满偏见的世间。 * 米哈伊尔看着在玩陶笛的孩子。 年幼的她似乎对这个笛子很感兴趣,戳来戳去。 她一直都是木木讷讷的,米哈伊尔第一次见她对什么东西,露出这么明显的兴趣。 米哈伊尔从她手里拿过笛子,低声说:「这是陶笛。」 她眨着明媚的眼睛看他,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 米哈伊尔便吹了笛子。 他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 她只是安静的凝视着他,金色的眼瞳很是专注。 米哈伊尔吹完之后,摸着笛子,这只白玉笛是他用时光逆流的法术拼凑好的。 白璧无瑕,一切好像都是最初的模样。 小姑娘瞧了一会儿,又失了兴趣一般,爬到了窗前,金色眼睛盯着窗外大片的蔷薇,还有矗立蔷薇花丛里的鞦韆。 她盯着鞦韆,盯了很久,只是外面风雪大作,鞦韆上也蒙着厚雪。 米哈伊尔:「你想去外面?」 小苏酒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米哈伊尔便当她默认了,把她抱起来。 他打开门,窗外的风雪便停了。 如同简单的魔法。 雪一般的蔷薇开的正好,他扫了座椅上的落雪,把她放在了鞦韆上。 她稚嫩的小手抓住了鞦韆绳,金色眼睛盯着他,眨也不眨。 米哈伊尔轻轻推她。 她玩得开了心,唇微微弯起来。 「诶,她好像有情绪了诶。」白髮精灵啧啧称奇,「好神奇。」 * 少年在医生的调理下,慢慢醒了。 他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猫。 白猫却在一边睡觉,尾巴抖动几下,睡得还挺香。 少年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半眯着眼,醒了,跳到他怀里来,亲昵的蹭着他的下巴。 而沉默的米哈伊尔呆在阴影之下,安静的望着这一切。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而命运的波澜总是在起伏。 …… 也许是出于亏欠,抑或者是别的什么。 艾米对少年的态度温和了很多,再也不一日一餐。 而那些被少年亲手杀死的「同学」,曾经的暴行也不知道被谁揭露出来,甚至有的家族都受到了牵连,将霖家牵涉其中,爆出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少年的谋杀案反而被轻轻揭过。 …… 等到事情完全平息,已经是半年之后。 而在艾米的有意修补下,与少年的关系也在慢慢缓和。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喵喵。」他不太会取名字,就这么简单随意的叫着白猫,「你知道太阳吗?」 白猫趴在他的钢琴上,听着他弹琴,摇摇脑袋。 「听说是光明星系才有的东西。」少年的指尖擦过琴键,发出悦耳的声音,和他的声音泠泠相衬,「我听说猫咪都会喜欢晒太阳。」 白猫想,她不一样,她喜欢和这个人一起晒月亮。 「总有一天。」他说:「会带你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只是,这些平静,在奥黛卡发现,少年是爱神私生子后,完全被打破。 愤怒的奥黛卡将艾米挖了心脏。 将军带兵闯入他家的时候,少年正抱着猫,在练琴。 他被将军强行带走。 白猫察觉到危险,一直追着他,它发疯了一般去咬将军的胳膊,锋利的爪子露出来,对着那张脸一阵乱挠。 即使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命运。 米哈伊尔再次见到,也会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死猫!!滚一边去!!」 将军勐然把猫从脸上抓下来,掼到了地上,他用的力气极大,白猫骤然摔在了地上—— 米哈伊尔的手蓦得攥紧。 白猫身体里的魂魄骤然被勾出一半,残留的魂魄让她感受不到猫咪的痛觉。 可是满地的血泊,又是那样刺眼。 下一刻,将军拿起锋利的□□,要贯穿了猫的胸口—— 「呲啦——" 枪樱穿透了少年的掌心,又被他握紧。 少年慢慢抬起了眼睛。 将军被那双藏着森然的眼睛看得后退一步。 狂躁的魔气从他身周迸发,一霎间,一直矗立在整个王城的结界几乎摇摇欲坠。 少年没再看他,他把手从枪下抽出来,无视淋漓的血,颤抖着手,捧起了猫。 「对不起。」 他哽咽着,微弱的道歉,「对不起。」 白猫一点也不痛,只是它不能动。 可是。 它看着他潮湿的眼睛,想摸摸他,跟他说没关系。 一肉之恩,是只喵喵都不会忘记的。 他的脸颊藏在它温热的肚皮上,眼泪洇湿了一片毛髮,无数的恶灵穿破结界,围绕在他身边,他的眼瞳开始发黑,泪水却发亮。 第200页 「你不会死的。」他一字一句,仿佛刻骨铭心,「你会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少年的话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 米哈伊尔瞳孔一缩,感觉到无数因果线竟然开始扭曲了! 红色的线在无数恶灵的作用下瞬间变成漆黑,黑色的线纠缠交错,如同被小孩子肆意用铅笔涂黑的白纸,随后,那白纸蓦然被人撕裂—— 手中从白猫那里抽出的魂魄被那黑洞吸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然后,等到某一天,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来自sss级魔种的祝福。 既是祝福。 也是无法摆脱的诅咒。 …… 地球,20xx年5月。 阳光明媚的一天。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平静。 孩子的父亲抱着小孩,热泪流下,身边亲戚祝福着。 「哎呀,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呀。」 * 第85章 美女与野兽(修) =w= 苏酒灵魂不知所踪, 白髮精灵慌的一批。 「啊啊啊啊这样怎么行啊!」他说:「这怎么办啊——」 「当时你为什么要给她下这样的祝福啊?」白髮精灵痛心疾首,「这下好了,灵魂说不定永远也补不好了!」 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祝福呢? 大抵是因为太过亏欠吧。 米哈伊尔想。 他那时候, 没有多少朋友,闭上眼睛, 又总能听到恶灵呢喃诅咒的低语,他总觉得浑身都是冷的。 杀人的时候, 血也是冷的。 暗星系的一切, 好像都是冷的, 冷冷的蔷薇, 冷冷的雪,冷冷的钢琴,冷冷的天空与月亮。 但明明是冷色调的白猫, 舌尖是温热的, 肚皮是温热的,踩在脸上的爪垫是温热的。 那颗心,也是温热的。 甚至濒死的时候,流淌的血,也是温热的,染着血色,颤抖的爪子, 也是热的。 和冷血的魔族,是不一样的。 它有着灵动乖巧的眼睛, 仿佛总是能听懂他的话, 熨帖他冰凉的心。 它这样的温热的动物,生来就应该在太阳下,热烈生长。 然后, 再被他拥入怀中。 所以,年少的他,给了它这样单纯,矇昧,甚至带着贪婪的祝福。 白髮精灵:「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 米哈伊尔看向了稚嫩的女童。 她懵懂天真,没有办法一个人长大。 「我留下。」米哈伊尔声音淡淡。 白髮精灵:「!!」 「虽然……我知道,但之后……你是不是就被挖掉心脏,被封印在白玉星了啊?」白髮精灵眼里隐约露出了忧虑,「两个本体,离的远还好,离得近了,保不齐这段时空为了消除bug,会有可怕的排斥反应……」 之前米哈伊尔接近少年的自己,是借着它的力量,相当于把当时发生的景象给灵魂态的米哈伊尔播放了一下,同时把因果线给米哈伊尔拽了过来,能让米哈伊尔影响到过去的因果。 而如果两个自己同时出现非常相近的地方—— 白髮精灵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女孩在白玉星慢慢长大,她虽然懵懂,但随着阅歷的增长,也稍微有了些许思考的能力。 比如,她知道,陪伴在她身边,这位银髮蓝眼的人,是照顾她的「哥哥」。 哥哥十项全能,会做饭,会缝衣服,会吹笛子,会教她认字,晚上给她讲睡前故事,还会照顾满院子的花。 是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女孩趴在窗前,望着正在修剪蔷薇花枝的男人。 他好像很喜欢蔷薇花。 男人银髮如同河流,眉眼温和,让人忍不住想把所有美好的词彙堆在他的身上。 她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落在了书上,上面是叫星际通用语的东西。 她很努力的认字了,可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就记住几个字儿。 她没有和人比过,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是差,还是好。 哥哥也不会提,只是在她会写某个字的时候,揉揉她的脑袋,笑吟吟的,「酒酒会写这个字了?真厉害。」 她被夸贊了,心中会悄悄开心。 可是女孩也见过哥哥写字的。 那是某个安静的夜,壁炉里的火太旺,房间热腾腾的,她身上又被裹了厚厚暖暖的睡衣,加上一层被子,热出了一层薄汗。 她热醒了,睁开眼。 就看到了男人的背影。 一盏微弱的灯火,笔尖擦在纸上的声音,沙沙作响。 女孩裹着衣服,下了床,脚丫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听不到什么声音。 她个子矮矮的,连书桌也够不着,稚嫩的手搭上桌子边,努力爬上去,露出了脑袋。 雪白纸上,放着一缕被红绳缠好的黑髮。 他凝视着那截发,似乎有些出神,眼底藏着些情绪。 笔尖漏了些墨,晕染出一团昏黑。 她往那团黑的周围望过去,看到了与她学习的字体完全不一样的字来。 那些字方方正正,看起来遒劲有力,只是她不认识。 她动作不小,他把视线从红绳黑髮上挪开,注意到了她。 男人的手绕过她的胳膊肘,把她抱起来,放在桌子上,「怎么?睡不着?」 第201页 他收了那些情绪,声音很温和。 女孩小小的一团,像个奶娃娃,她看着他写的这些字,嘴巴抿起来,小声说,「不认识。」 男人笑了笑:「以后会认识的。」 他换了一张纸,准备再写。 女孩拿起那张被墨水晕染的纸,看了一会儿,说:「这不是我,认得那种字。」 米哈伊尔一怔,看向苏酒。 他未曾想到,只有一点点残缺灵魂的苏酒,也能辨别出字与字的不同。 他想让现在的小苏酒,多学一些星际通用语。 这样,未来灵魂融合的时候,适应这个世界,也不必太过辛苦。 「哥哥,在写什么?」她仿佛求知若渴,嘴巴瘪起来,「我想,知道。」 米哈伊尔沉默半晌,他轻声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这是汉字。 小苏酒:「喔。」 米哈伊尔手伸过她的胳肢窝,把她举起来:「快去睡觉吧,熬夜的话,会长不高的。」 小苏酒不太愿意,「那我,想听故事。」 「什么故事?」 她想了想,说:「夜莺,与玫瑰。」 哥哥以前经常给她讲童话,哄她睡。 她最喜欢的,是白雪公主,灰姑娘,夜莺与玫瑰,和美女与野兽。 灯影略微迷离,米哈伊尔垂下眸子,半晌:「好。」 她便露出细细的笑来,脸颊陷了一点小小的酒窝。 * 米哈伊尔第一次养孩子,新手上路,总是笨拙。 吃喝拉撒,都要兼顾,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会向那只医生骷髅请教。 是以跌跌撞撞,勉强还是把她养成了个没出什么差错的小姑娘。 也不是没出现过意外。 白玉星到底是混乱的暗星,又因离光明星系并不算远,是以常常发生一些纷争,骷髅来的时候出了事儿,米哈伊尔去接人,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就不见了。 在家看小姑娘的白髮精灵因为熬夜打星际游戏,困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等米哈伊尔把骷髅医生带回来才发现人没了。 白髮精灵无法描述那一刻,米哈伊尔的脸色。 只是一霎间,天地都灰濛濛起来了,庞大而恐怖的威压四散飘落,又眨眼被理智狠狠压下。 他压着嗓子,情绪翻腾:「去找!」 * 笨蛋小苏酒在找哥哥。 很重要的哥哥不见了,她得找到他。 这么个单纯香嫩的孩子,自然引来了无数魔种的觊觎,然而每一个想要吃掉小孩的魔种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了。 小苏酒怀里抱着的白玉陶笛,藏着神的力量。 小苏酒没有丝毫的察觉,她寻寻觅觅,如同本能般,来到了白玉星的巨大深渊之前。 女孩手腕上,已经断裂的金色的因果线飘扬着。 白玉星有荒芜的土地,和刺得人皮肤发疼的猎猎寒风,她凝视着巨大的深渊,仿佛在凝视着一个挣扎的痛苦灵魂。 是……哥哥的气息。 哥哥在里面。 她仿佛被诱惑,往前走了一步,在即将踩空的下一刻—— 她被人抱住了。 银髮飘扬,等女孩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小屋。 她仿佛闻到了巨大的血腥味,她想要回头,却被蒙住了眼睛。 她迟疑:「……哥哥?」 「……嗯。」 她听到了低低的,沉闷的喘息声,压抑着温柔的语调,「……我在。」 她仿佛听到了浓稠的液体落在地毯上的声音,甚至觉得捂着自己眼睛的手也有些黏腻的潮湿,那拿笔的修长白皙的手似乎割裂着某种痕迹,像一条条深陷于白泥中的线条。 她略微迟疑,懵懂的问:「哥哥,你刚刚,去哪里啦。」 我在找你喔。 「没有去哪。」他温柔的回应着,带着低声的喘息,「去接你的骷髅叔叔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呢?」 「我去找哥哥了。」她说,「我感觉,那个奇怪的地洞里好像有哥哥……」 「那里没有哥哥。」他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那里只有伤害酒酒,欺骗酒酒的怪物。」 女孩被他突然冷掉的声音吓到了,哆嗦了一下。 「答应我。」他的声音又软了下来:「永远不要到那个地方去,好吗?」 不要遇见我。 至少……在我可以保护你的这段时间。 好好长大。 ——不要遇见我。 小姑娘小声说:「喔,好呀。」 哥哥对她好,她不能惹哥哥不高兴。 …… 等把女孩哄睡着。 白髮精灵看着米哈伊尔。 仿佛精緻的玩偶被锋利的丝线割出横七竖八的恐怖伤痕,在碎裂的一瞬间又被某种力量拼好,他浑身都是被因果线割碎又被拼好的血迹,看起来有些恐怖。 两个不同时空的本体一旦靠近,就会被因果惩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米哈伊尔抱住深渊边缘的苏酒的那一瞬,缠绕苏酒于深渊之下的自己,两人之间的因果线,与这个时空的因果线,瞬间化作了刀锋,就缠着将他这个局外人撕成碎片。 米哈伊尔却对浑身的血不在乎,他银髮上沾染着湿漉漉的血迹垂下,他低下头,看着手掌心。 第202页 横七竖八割碎又拼凑好的手掌里,藏着一截被红线捆好的黑髮。 随后,又被他缓缓攥紧。 白髮精灵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只游离于爱人时间之外的怨鬼。 毫无结果,偏又纠缠不休。 白髮精灵忍不住问:「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是。」 「我们会在一起。」米哈伊尔抬起头,眼瞳淡漠:「永远永远不分离。」 白髮精灵刚想说什么,下一刻却悚然失了声。 男人话音一落,那被因果线割裂的地方,溢出了浓郁的黑气和澎湃的血肉,眨眼之间,英俊的男人变成了恐怖的怪物。 这是本体与本体相逢的代价。 一直呆在这个时空,爱神的神格在不断被消耗,已经几乎无法维持本体。 而可以维持本体的心脏,也留在了因果树下。 白髮精灵焦灼起来:「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快撑不住了!!」 …… 米哈伊尔闭上眼睛。 小苏酒还没有长大,他还不能消失,如果他消失了。 她一定会,会去寻找他,就像今天一样。 成为深渊之下,刚刚被挖去心脏,无知无觉的自己的口粮。 只是…… 米哈伊尔看着自己丑陋骯脏的样子。 这个样子,大概不可以让小苏酒看到。 会吓到她的吧。 * 小苏酒发现自己的哥哥会在她睡觉的时候消失。 这件事,她是在半个月后才发现的,大抵是因为半夜被热醒,没有人给她从壁炉里抽柴火了。 她懵懂用视线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本应该写字的哥哥。 看不到哥哥,她的大脑微微空白。 她缺了灵魂,一点残魂撑不起太激烈的情绪,如果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她大概会大脑空白,无法反映。 她空白了一会儿,下床去找。 她的脚步很轻,踩过软软的地毯,推开门。 门外风雪正浓,吹得她打了个哆嗦,蔷薇丛抖动,她绕了个圈,却仿佛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抹有些怪异的巨影。 下一刻,她就失去了意识。 …… 之后小苏酒醒来,是在床上,月光还是很明亮。 她的哥哥坐在床边,银髮温柔,正在看书,见她醒了,微微笑。 看起来风光霁月,无事发生。 小苏酒看了他一会儿,说,「哥哥。」 「嗯?」米哈伊尔藏匿起眼底的血色,温声问:「怎么了?」 小姑娘抱着被子,说:「我想听,美女与野兽的故事。」 * 第86章 大梦 哪个她都是她,哪个她,又都不是…… 米哈伊尔给小苏酒讲了故事。 即使是听了很多遍的故事, 小苏酒还是听得专注又认真。 「如果我遇见了野兽王子的话。」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我不会害怕他的。」 屋子里有蔷薇和松香的味道,不浓不淡。 米哈伊尔摸了摸她的脑袋, 转移话题,「酒酒今天想吃什么?」 小姑娘眼睛一亮:「想吃糖糕和馅饼。」 「我去给你做。」 空屋子被分出了一间小厨房, 一直是米哈伊尔下厨,几年来修炼了一手还不错的厨艺。 小姑娘不挑食, 但很爱吃甜口, 骷髅医生说不可以吃太甜, 可能会蛀牙, 所以虽然她喜欢,米哈伊尔还是注意着,不会弄得太甜。 白髮精灵飘在她身边, 趁米哈伊尔去厨房的时候, 伸手狠狠捏了一把小姑娘脸上嫩嫩的婴儿肥。 哎呀可真软。 他又瞄了一眼米哈伊尔。 男人银髮飘扬,背影挺拔,出尘不染,却低头在琢磨锅碗瓢盆的时候,多出了几分说不上来的人间烟火气。 只是,神格的力量浩瀚无垠,却也经不起这样的磨损。 白髮精灵看着开始低头玩陶笛的小女孩, 摇摇头,决定帮他一把。 它的小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早点回来吧。」 * 小姑娘刚醒没一会儿, 就又睡着了。 这一次,她开始做梦。 和白玉星不见天日的黑夜不同,这里的天空, 是她从未见过的亮色,像哥哥的湛蓝的眼睛。 大大的,如同童话里描述的太阳下,是一个小村子。绿色的野草肆无忌惮的生长在林荫小道,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生长在墙上,红得像壁炉跳跃火焰的红花。 一个跟她长得差不多的女孩,穿着碎花裙子,踩着小凉鞋,背着小书包,倚靠在绚烂的,耀眼的,爬满整座院墙的红花下读着书……小姑娘如同漂泊的魂魄,凑过去看,发现她没有读书,她睡着了。 吱呀的声音响起,院子门被人打开。 有位年迈的老人出来,看着睡着的小女孩,惊讶一下,随后笑了,显得慈祥。 她上前,把女孩从花丛里抱出来,故作嗔怒:「也不怕被虫咬。」 小女孩被惊醒了,看清人,又放松下来,咕哝着:「姥姥……」 「怎么睡那?」 她小声撒娇,「我数学没考好……」 「嗯?考多少分?」 她吶吶,过一会儿,又脸红的说出了一个数字。 小姑娘不太会算数,不知道这个女孩说得数字,是多还是少,她掰了掰手指头,发现是个两只手就数的过来的数字。 第203页 「没事,你姥爷小时候,还拿过鸭蛋呢。」 「……」 女孩震惊的睁大眼,「啊,真的吗?」 「那当然了……」 漂浮的小苏酒能感觉到,老人背上女孩的心意,羞惭,不好意思,难过,又有一点被安慰到了的啼笑皆非。 很神奇的感觉,素昧平生,却心意相通,如同在注视着沉浸在一场漫长没有尽头的美梦中的自己。 「酒酒长大以后,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啊。」 「想成为科学家。」 老人似乎笑了,又温柔问:「为什么?」 「我觉得他们好厉害。」 「哈哈哈哈,那科学家可得好好学算数啦。」 「……」 「要是想成为其他的,数学还能马马虎虎,科学家的话,就要拿满分才行啊。」 「啊,讨厌……那我还是成为普通人叭。」 女孩蔫巴巴的说。 「普通人也好,一辈子平安喜乐,顺顺噹噹……」 「那……那,我要是普通人,姥姥还会喜欢我吗?」 「姥姥怎么不喜欢?你变成什么样子,姥姥都喜欢。」 「真的吗?会比喜欢那些凌霄花,还要喜欢吗?」 「呵呵,你啊。」 老人抱着小女孩,背影慢慢陷入了被葡萄藤掩映院中。 而另一个苏酒,如同影子,注视着这个幸福的姑娘。 当她快乐的时候。 她也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 那是一种更加充盈的情绪,喜怒哀乐,好像残缺的一大半,被她填得满满当当。 * 「酒酒?」 小苏酒醒了过来。 空气中漂浮着松香味道,混着蔷薇的淡香,很好闻。 额头上覆了一只修长的手,男人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怎么又睡着了?头疼吗?」 小苏酒看他半晌,摇了摇头。 她还沉浸在绚烂多彩的梦中,一时间无法回神。 「那起来吃饭了。」 她起床,穿上自己的小拖鞋,走到餐桌前坐好。 男人半蹲下来,给她戴上餐巾,他动作细緻又温和,柔软却稍显不听话的银髮被红绳束缚起来。 她看着那根束髮红绳,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他写字时,压在白纸上的那缕被红绳缠起的黑髮。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被桌子上的食物吸引。 铺着绸布的桌子上,摆着暖暖的蛋花汤,桌子上的素食摆成可爱小兔子,小猪,藤萝筐里放着煎好的糖糕和软肉馅饼,看得人食指大动。 苏酒咬了一口糖糕,舌尖都是软糯的甜,却并不腻味。 吃完饭,米哈伊尔收好东西,会牵着她到处逛逛,消消食,接着带她回来认字,写字。 散步的时候,小苏酒看了看天空。 暗星的天空是漆黑的,星星挂在上面,如果天气好了,会看到一弯月亮。 这里的天空,不是哥哥眼睛的颜色。 这里的土地也是苍白,单调的荒地,连花儿也是单薄的白色蔷薇。 很快,就又到了睡觉时间。 小苏酒牵着他的手,轻声说:「哥哥会消失吗?」 「不会。」米哈伊尔说:「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苏酒有点想说一下自己做得那个梦,但是话在舌尖滚了滚,还是没有说。 只是一个梦啦。 她想。 她没有羡慕那个孩子,有很温柔的亲人,有哥哥眼睛一样的好看天空,还有艷烈的花儿。 她有比她更好的漂亮哥哥,哥哥会做好吃的,会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她也不会因为学不好叫数学的东西,而愧怍的不敢回去。 米哈伊尔:「今晚想听什么故事?美人鱼?」 喔,哥哥还会给她讲故事,每次睡觉前,都会。 「我想听哥哥的故事。」小姑娘小声说:「哥哥自己的故事。」 米哈伊尔顿了半晌,说:「那我给你讲一个替身王子的故事吧。」 「替身王子?」小姑娘很好哄,一听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故事,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什么故事?」 壁炉火焰跳动着,银髮的男人坐在床前,声音温和。 「很久很久以前,王子很爱慕一位公主,他们歷经误会,终于互诉爱意,在一起了。」 小姑娘:「哇,这个故事好简单。」 「所以,故事才刚刚开始……酒酒,听故事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小苏酒闭上了眼。 米哈伊尔给她扯了扯被角:「王子在和公主结婚之前,出现了意外,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公主爱慕的那个人……他只是公主爱慕之人的替身。」 小姑娘听了很多童话故事,多数都是王子爱慕公主,王子打败巫婆,王子和公主幸福的在一起的故事,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王子和公主之间有爱情纠葛的,一时间偷偷睁圆了眼睛:「啊?」 米哈伊尔:「闭上眼睛。」 小姑娘听话的闭上眼睛,犹犹豫豫的猜着故事情结:「所以公主,其实……不喜欢王子?」 米哈伊尔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温和又平静,「大概是不喜欢的吧。」 「为什么呀。」小姑娘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公主不喜欢王子呢?」 「因为在那段未曾讲述的纠葛里,王子曾经。」他低声说:「深深的伤害过公主。」 第204页 「他悔之莫及,好在,歷尽千帆,公主……还是答应跟王子在一起。」他说,「所以王子非常高兴。」 「所以,真相大白的时候,才那样……无法接受。」 米哈伊尔:「总之,得知真相的王子,非常愤怒,他想要把公主关起来,无论生死,都是他一个人的公主。」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眼瞳却仿佛没有什么光。 只要留在他身边,其他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也这般做了。 小姑娘小声说:「哥哥确定这是王子吗?这不是恶龙的剧本吗?」 米哈伊尔:「……」 「一腔真心被辜负,确实很让人生气。」听多了童话故事的小姑娘天真的说:「但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呀,就像王子吻醒白雪公主,送辛德瑞拉去舞会的水晶鞋,野兽的红玫瑰,如果真的深深的喜欢,一定捨不得她过得不好,怎么会忍心强迫她呢。」 米哈伊尔:「在王子得知真相,伤心难过,愤怒想要公主给他一个答案的时候,公主生病了。」 「……诶?」 小姑娘愣了,「生病了?」 「嗯。」米哈伊尔说:「王子没有保护好公主,她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虽然她留在了王子身边,确实成了王子一个人的公主……」 「可是……」米哈伊尔看着天真懵懂的小姑娘,「王子并不幸福。」 她生病的时候,要么满身荆棘尖刺,要么天真懵懂无邪。 哪个她都是她,哪个她,又都不是她。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他被她肆无忌惮的忘记,又被她浑不在意的记起,嬉笑怒骂,满眼漠然。 米哈伊尔轻声说:「明明王子以为,只要她在身边,就是幸福了。」 「不是这样的……」她咕哝着,「喜欢的人生病,不高兴,都不会幸福的。」 米哈伊尔问:「那要怎么办呢。」 他凝视着她,仿佛凝视着那个冷漠飘忽的灵魂。 「当然是治好她啦。」 小姑娘已经有些困了,语气飘飘忽忽的:「可是,如果公主醒了,坏王子还会继续伤害公主吗?」 「不会了。」他凝视着她,如同恶龙凝视着他的宝藏,「王子会竭尽全力的保护她的。」 「那要是公主本来就不爱王子……该怎么办呀……」 她小声咕哝着,慢慢进入了梦乡。 米哈伊尔想,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 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束手无策的事了吧。 * 小姑娘听了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又来到了阳光明媚的梦中世界。 但是与阳光不同的,是梦中的女孩,茫然失措的心情。 梦里的苏酒,小小的年纪,被父母接到了大城市。 新环境的一切,陌生极了,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新的老师。 那个在灿烂红花下睡着的小女孩,如今如同一只突然被扔进新环境的小猫咪,窝在教室最角落的地方,警惕的望着周围一切,一声不吭。 小姑娘能感觉到,来自于她的惶恐与不安,教室里每一个陌生人传来的审视目光,都让女孩感觉浑身战慄。 她飘到了女孩身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害怕吗?」她轻声说,「不要害怕呀,我在你身边呢。」 她知道自己在做徒劳的事情,女孩不可能听的到她说话。 但是,女孩居然缓缓放松了下来。 有女老师过来,温声的询问她的名字,她小声说:「苏,苏酒。」 「是个爱害羞的小姑娘呢。」老师牵着她的手,「可以上去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苏酒立刻摇头。 「好吧,好吧。」老师摸摸她的小脑袋,「那我就先给你排座位吧。」 苏酒度过了最初的不适,慢慢习惯了新的环境。 小姑娘也放下心来,她想,这个同名同姓的人,果然是个小妹妹,要自己好好照顾才行呢。 但她很快发现,梦里的这个小妹妹,跟笨笨的自己可不一样,虽然数学不好,但看书一目十行,背诗写字行云流水。 小姑娘很快意识到,两三天,四五天记不住一个星际通用字符的自己,和眼前这位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有着何等天堑的差距。 梦里的时间,过得似乎很快。 小姑娘看着女孩慢慢长大,从小学,到高中。 她兴趣很广泛,什么都爱尝试。 只是父母工作很忙,没有空照顾她,任由她自由生长。 她学校离家近,偶尔骑车回去,骑车快了,或者坐公交车去哪里,小姑娘就像漂浮的小天使风筝,跟在她的身后,被她拽着跑。 平凡的一日一日,在某天忽然有所不同。 春夏之交的时候,回家的石子小路上,有一家人家里种了艷红的花儿,灿灿的爬了满墙。 自行车少女忽然剎车。 小姑娘猝不及防,飘过了头,她歪头,看见少女凝视着那片灿灿的艷色,看了很久。 小姑娘顺着少女的目光看过去。 是之前的梦里见过的,红灿灿的花儿。 之后,梦里的苏酒就去学了画画。 她偶尔会停下看那丛艷艷的花,然后在上课的时候,把它留在自己的笔下。 第205页 「凌霄。」她的绘画老师看到了,说,「很美的凌霄花。」 小姑娘想,她好厉害。 …… 「她是不是很厉害?」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听见了懒散的语调。 梦里世界眨眼空白。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漂浮在眼前的白髮精灵。 它穿着雪白小西装,手里拿着绅士拐杖,笑吟吟,「或者……」 「果然,在哪个世界都会很厉害呀,苏酒酒~」 第87章 私心 别回头 小姑娘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白髮精灵笑而不语, 他微微回过头,一霎间,苍白的空间又如海水退潮一般褪色, 小苏酒看到了另一个苏酒,她戴着耳机, 拿着笔,似乎在写东西。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 小苏酒还看到了黑黑白白的线条, 在狭窄的空间交错纵横, 与黑白线条不同的, 一条金色的线条从她手腕上蔓延出去,衔接在了女孩拿着笔的腕间。 小苏酒好奇的去看,然而看着看着, 却被少女写的字吸引了注意力。 她之前未曾注意, 如今一瞧。 少女的字,流畅温婉漂亮,虽然字体不同,但……和哥哥之前常写的字,似乎是一种。 小苏酒脑袋嗡的一声,一下从梦中醒来。 空气中氤氲着浅薄的香气,壁炉的火焰跳跃着, 她看了一下手腕,金色的线条已经不见了。 她看了一下时间。 明明做了那么漫长的梦, 时间上, 却好像没有睡多久。 她四处看看,哥哥不在。 女孩窝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手指有些纠结的缠着床被,过一会儿又放开。 她摸索着下了床,去厨房摸了个糖糕,一点一点的啃完了。 吃饱喝足,她也没有了困意,回来踮着脚尖,拉开了窗,一如既往的黑夜,遍布繁星,一轮巨大的月亮闪闪发光。 白玉星在暗星系,没有白天,只有漫无尽头的黑夜,所以时间的概念经常被模煳,但米哈伊尔会监督她在规定的时间休息。 所以她也没有什么「熬夜」的概念。 想到梦中的字迹,小女孩爬上硬木书桌,从桌上厚厚的一摞纸中抽出一张,仔细辨认。 确实,好像,是差不多种类的字。 难道是一种很高级的字法?要先学会虫虫字才能学会这种? 梦里的那个女孩子,好像也有学一种奇奇怪怪的字母,倒是跟她学的字很像。 小女孩纠结的想着,拿起自己的认字小本,认了一会儿通用语。 但是她注意力总是不太集中,学了一会儿又想。 ……哥哥去哪里了? 几年过去,基本小苏酒一睁开眼,银髮的男人就在她身边,与她形影不离。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米哈伊尔不在一会儿,她就要跑出去找。 但上次擅自出去找哥哥,好像添了很多麻烦……现在还是最好不要出去了吧。 苏酒拿着笔,有些不安的在纸上画着一些凌乱的符号,无意识的,她画了一朵花。 歪歪扭扭的花。 她低头,看着那朵歪歪扭扭的花儿,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梦里,那灿灿艷艷的凌霄。 哥哥见过那样的花儿吗? 她是不是,也能画给他看? 她拿着笔,小心的,全神贯注的描摹着记忆里,凌霄花的模样。 女孩认真的一笔一画,没有人注意,她手腕上断裂的金线开始如藤蔓般肆意生长,蔓延向不知名的远方。 铅笔是黑色的,所以怎么描,都是一朵丑丑的,黑色的花。 而梦里的苏酒,轻轻松松,就能妙笔生花。 她大概是比不了梦里那个厉害的她的。 她沮丧的放下笔。 准备继续看书的时候,奇怪的景象发生了。 那朵嵌于白纸上的黑花,浮动起了浅薄的金色光芒,随后,一朵艷艷的红花浮在了纸上。 是梦里的凌霄花。 小苏酒:「!!」 她震惊的拿起花儿,「哇!」 她要拿给哥哥看!! 她捏着花,又觉得一朵太少,拿起画笔,又扑稜稜画了好多。 每一朵黑色的花儿,都变成了艷艷的凌霄花。 与此同时。 地球。 「苏酒?苏酒?」 苏酒骤然回过神来:「……啊?」 她的同学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了?喊你好几声都回不过神来。」 画室阳光几净,空气中瀰漫着蜡笔,橡皮泥,还有素描纸的浅香,苏酒看着眼前因为出神,被硬铅笔拉扯出黑色弧度的素描纸,半晌说:「……我刚刚……好像做了个白日梦。」 梦里的内容模煳不清,眼里,似乎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儿。 「睁眼做梦?」一边的同学捂嘴笑了,「你还真怪。」 苏酒没有吭声,只是怔愣看着素描纸上纠缠着的黑色弧度。 是一朵……黑色的凌霄花。 * 小苏酒抱着一大把花儿,推开了门,稍寒的风吹了一脸,她走到一半,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她睁大金色的眼瞳,看到了透明的结界在她眼前发着光。 她伸手,触摸结界,却听到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叫声:「酒酒!」 小苏酒回头,看到了哥哥,他在她身后,唿吸略微急促,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第206页 「哥哥。」 小苏酒看见他,眼睛亮了,抱着花儿,迈着小短腿过去,把花给他,「花,红色的花儿。」 「……嗯。」 银髮男人弯腰,把她怀里的花儿抱起来。 他脸颊略微有些病态的苍白,唿吸也有些紧张,眼尾略带些不正常的红,像一抹浓到化开的胭脂。 小苏酒察觉到不对,「哥哥……」 她犹豫问:「你生病了吗?」 「没有。」米哈伊尔蹲下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髮,明明骨肉发痛,头脑发昏,但空空的胸口,却瀰漫着浓稠的暖意,「哥哥……没事。」 他垂下眼,看怀里的花儿,笑容微弱又温柔,「花很漂亮。」 「现在不是睡觉时间吗?」米哈伊尔说:「回去睡觉吧。」 「我睡不着。」她说,「睡醒哥哥不见了,我就睡不着了。」 「那酒酒先回去。」米哈伊尔把花给她,说,「外面风冷,听话……哥哥就在外面。」 「那哥哥回来给我讲故事,我才能睡着。」 「哥哥……」他蹲下来,轻声说:「哥哥今天有些累,没有办法讲故事给酒酒了,酒酒自己回去休息,好不好?」 他说:「只要躺下,闭上眼睛,就可以睡着了。」 「好吧……哥哥是睡不着吗?」 「嗯,有一点……所以酒酒先回去吧。」 小女孩抱着花儿,很听话的往回走。 而在她转过身的一剎,仿佛忍耐到了极限。 男人的身体如同被锋利的线条撕破的画皮,血液从细线一样的伤痕中汩汩流淌出来,从线里溢出膨胀的血肉,露出狰狞的鳞甲。 像被撕裂的鱼,又像被挖了内脏的鬼。 疼痛和高热一瞬覆盖了他,头痛的仿佛颅骨都要裂开,他紧紧盯着女孩的背影,压抑的喘息着。 ……别回头。 骨头在皮肤里疯狂生长,蔓延,尖锐的骨刺穿破皮肤,头骨长出尖锐变形扭曲的角。 胸口如同被挖空,唿唿的漏着风,血从眼眶流淌下来。 ——别回头。 坚硬的雪白骨质覆盖了皮肤,如同被人敲硬的白雪,蜿蜒的神血汩汩的将它染红,像坠入雪山的弯曲红绸。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已经不是手了。 是骨爪,坚硬,锋利,轻轻一下,就能把白玉星坚硬的土地撕出狰狞的裂痕。 他垂下眼睛,喘息声粗重。 ……别,不要回头—— 木门被嘎吱打开,小姑娘要回去休息了……她不会看到—— 她的脚步声似乎停了。 她在犹豫…… 在犹豫什么? 不……不……不不要!! 「哥哥!」 女孩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哥哥睡不着,我,可以……」 女孩回头了。 湛蓝的眼瞳与金色的眸子对视的一瞬间。 米哈伊尔的大脑一片空白。 女孩愣了一下,怀里艷红的花儿簌簌掉了一朵,落在她干净的棉裙下,她稚嫩的声音微微茫然:「……讲……故事。」 眼前的怪物,穷尽女孩贫瘠的想像。 像高山,像白雪,又仿佛童话故事里可以毁灭一切的怪兽。 他皮肤覆盖着苍白的,长满了细小尖刺的骨骼,额头长出锐利扭曲的尖角,身躯庞大,温暖的手膨胀成锐利的爪子,高高盘踞着逶迤的蛇尾,偏偏又有着骨矛一般的链着的巨大爪子,血液从骨骼相连的缝隙中不停的流淌,染红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蔷薇。 像变形的蜘蛛,又像长出爪子的骨蛇,怪异,狰狞,又在流丽的月光下,彰显出一种苍劲有力的扭曲美。 ——最后,还是搞砸了。 米哈伊尔自嘲的想。 自从上一次去深渊,遭受了因果线的割杀后,他就时不时的无法控制自己。 心脏留在了未来的因果树里,神格因为时光逆流不断耗损,魔性时不时会占了上风。 身体会不听话的……变成怪异的模样。 一位不司时间的神明,却以神格为代价,在遍布过去因果的时间漩涡中,偏执的驻留那么漫长的几年。 他的神格,他的骨头,他的血肉,他的脑子,甚至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叫嚣着,咆哮着,要他回到自己的时代去,要拨乱反正,要一切归于尘嚣。 可是…… 可是。 狰狞的怪物闭上了眼睛,绮丽冰冷的月光撒在他被薄膜覆盖的眼睛上。 她还那么小。 一点点,像个小萝蔔头。 字也没认清多少,也不太会说话,只会喊「哥哥」,和一些日常的句子。 如果他走了,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他从深渊爬出来,在她指尖有了美丽的画皮,甚至成为了至高的爱之神。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她。 他能保护的世界,独独与她无关。 现在,他终于,好不容易,可以保护她。 却又这样……这样狼狈不堪。 米哈伊尔闭上眼睛。 总是这样,狼狈不堪。 「哥哥……」 女孩低低的声音响起,离得很近很近。 米哈伊尔如同受惊一般睁大眼睛,瞳仁颤动。 女孩不知何时竟然凑了过来,她黑色的长髮被扎成小糰子,她靠得很近,肉乎乎的手摸着他带着细密倒刺的骨骼。 第207页 别…… 不要…… 他的尾巴不安的翘起来,又缓缓压抑下去。 仿佛唯恐扎到她细嫩的掌心,那些倒刺被他用力收敛,紧紧的,贴在骨头上,摸上去有如大片细长的鱼鳞,顺滑,却又诡谲,还有着干涸的血迹。 她感觉到它在用力的,竭尽全力的收敛自己,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浑身都隐隐的在颤抖着。 她想。 冷的时候,生病的时候,不安的时候,她也会发抖。 哥哥就会给她穿厚厚的衣服,抱着她,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好。 …… 米哈伊尔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粗大的骨已经被女孩抱住了,她很努力的抱住,像在抱一棵粗大的树。 因为要拥抱他,所以女孩抱不住花儿了,那艷艷的红色花朵稀稀落落的落在苍白的土地上,像白雪上细碎的胭脂屑。 「哥哥。」她的声音软软的,「哥哥是,病了吗?还是,被坏巫婆诅咒了呀。」 她的声音奶唿唿的,带着孩子的天真,「哥哥不怕……」 她学着自己生病的时候,哥哥安慰她的语气,「有酒酒在呢。」 明明已经变成了没有泪水的怪物,米哈伊尔却觉得世间烈酒浇入眼中,蒸腾出堪比疼痛的醉意,让人昏了头脑,红了眼球。 他想。 她见过的东西太少,不晓得怪物与人的分别。 不晓得,如果他失去意识,可能会把她剥皮拆骨,痛饮血肉。 可是,这点天真下的欢喜,对于现在的他,又那样弥足珍贵。 他捨不得。 他低下了狰狞的头颅,如那段埋于深渊的往昔一起,颤抖着骨爪,将她缓慢,捧到了空空荡荡的心上 。 她手里还抓着零碎的红花,趁着他把她捧起时,嵌在了他曲下的额角上,她小声说:「哥哥是我的野兽王子吗?」 戴着红花的怪物稍微有点滑稽,他点点头。 过一会,又摇摇头。 「没有关系。」她坐在他胸口的空洞上,暖唿唿的一团,「我知道你是。」 她说,「我早就看到哥哥会变成这样了。」 「但是没关系。」小苏酒说,「我不害怕。」 这一刻。 他居然有了荒唐的私心。 他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让名叫苏酒的姑娘,永远不要遇到那个,让她害怕的他。 第88章 作 判若两人。 「哥哥, 我想去外面看看。」 她躲藏在他的心口,悄悄的说。 她虽然在这颗星球住了很多年,但鲜少外出, 在骷髅医生和哥哥的描述下,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像童话故事里描述的那样缤纷绚烂, 而上次外出,她也看到了外面的荒芜。 可是, 她见过很美丽的世界, 在梦里。 她相信, 在这片荒芜土地的尽头, 一定有绿茵遍地,蓝天白云,就像她一直相信, 月亮会升起来, 是因为在土地尽头,有一位专门负责打开月亮灯的小女神一样。 米哈伊尔没有拒绝她。 离开结界后,白玉星的风又悽厉又冷,但小苏酒窝在他的心口,被他护着,没有觉出半分寒意。 她看到了白玉星白茫茫的荒芜土地,掠过夜色星辰的乌黑渡鸦, 横斜扭曲的黑色枯树,生活在暗夜里的世界干枯, 没有鲜花绿树, 看起来十分荒芜。 身上覆盖着白骨的恐怖怪物行走在暗夜之中,身上映着浅薄的月光,很多魔种在暗中窥伺着强悍者的血肉, 却没有人真的敢上前。 「哥哥要一直一直往前走。」她自言自语,「要走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怪物发出声音。 也许是声带变得特殊,他只能发出重重的,像是嘶哑的古怪音调,在昏暗夜色下,听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大抵是觉察了自己的声音并不能传达什么,怪物的语调顿住,又沉默下来,点了点头。 但是很快,他听到了缓慢均匀的唿吸声。 那个要他走到太阳下的小女孩,睡着了。 他抬起眼,看到了白髮精灵,它说,「我把断掉的因果线连上了。」 怪物并不能说话。 白髮精灵说,「是过去的你把她送到那个世界去的,所以你与她之间还有一段因果……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嘛?」 小苏酒又梦到了地球的苏酒。 这次,走马观花一样,梦境把那些曾经被她忽视的细节放大了。 另一个苏酒在搬到新城市之后,父母工作繁忙,她一直是自己在照顾自己。 学校对于她来说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走路要半小时,公车显得繁琐,自行车的话,十分钟就可以到。 于是苏酒在六年级的时候,自己学骑了自行车。 跌倒了摔跟头是常事,一个小姑娘家家,膝盖胳膊肘总是青青紫紫,偏偏穿上宽大的校服,擦擦眼泪,一切无事发生。 这些伤口在岁月的打磨下缓缓消失,除了苏酒自己,无人发现。 某日母亲给生活费的时候,忽然惊讶的说,「酒酒,什么时候会骑的车啊?」 她笑逐颜开,「那次出门没看见自行车,还以为被谁偷了……原来是我们家小酒酒会骑了呀。真棒,奖励你一百块。」 苏酒家里中产,虽然生活富足,但也怕给多了零花钱,孩子会染上恶习,所以都是算着给,多给的一百块,在苏酒的年纪,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第208页 苏酒小小年纪,就拿着生活费精打细算,每天都在纸上列生活的每一项支出。 初中的时候,学业还不算太繁忙,苏酒看到了满墙的凌霄花,似有所悟,报了绘画班,开始学画画。 她会在周末背着厚厚的颜料画板去上绘画班。 少女对画画有着非同寻常的认真和痴迷。 为了练画,为了学业,常常日夜颠倒,忘记吃饭。 年轻的身体经得起挥霍,熬一夜再起来上学,也未曾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父母整日加班,也没有人会管她。 小苏酒瞧着算时间,发现有时候苏酒睡觉的时间甚至不到4个小时。 小苏酒想,要是她一天睡不够八个小时,哥哥就不就给她讲故事,说不定还要生气。 哥哥生气的时候,也不会怎样,就是不爱说话。 可是苏酒没有这样好的哥哥。 她只有放养她的父母。 没有人会给她做很好吃的饭,没有人会整点叫她起床,没有人会帮她收拾家,没有人在乎她如何长大,甚至生日也是一个人过。 前几次,父母还会想起来苏酒生日这回事儿,但忙过头了就忘了,又在某个想起来的时候匆匆的补偿她生日礼物——当然,这也许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但是苏酒也没有太在乎。 她沐浴着太阳,在漠视中野蛮生长。 又是一年生日,她熬夜画画,画着画着,就趴着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苏酒觉得有一点点难过,这种难过并非突如其来,倒像是感同身受。 她想要靠近她,抱抱她,安慰她,可是她的手从她的身体里穿透过去,她什么也做不到。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睁大眼睛,看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银髮哥哥。 「酒酒。」他轻声说,「我可以保护你吗?」 哥哥保护她? 当然好啦。 小苏酒用力点头。 男人弯起了唇,显得英俊又漂亮,他低声说, 「那你要抓紧我的手。」 小苏酒听话的抓紧他,随后仿佛沉浸在了混沌梦中,渐渐失去意识。 …… 小苏酒的意识陷入沉眠,而她手腕上金色的因果线,暂时缠绕在了米哈伊尔劲瘦的手腕上。 钟錶的指针滴答滴答,渐渐走到今天的尽头。 少女趴在厚厚的一摞画上,手还抓着铅笔,无处不藏着淡淡的疲倦。 他低声说,「生日快乐。」 十二点的钟声敲过,没有人听到的祝福,稍稍显得寂寞。 「起来去床上睡吧。」 睡着的女孩当然听不到他说话。 他捏住了金色的因果线,微微一动。 睡着的苏酒打了个冷战,哆嗦着醒了。 「啊。」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刚过几秒, 「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偏偏内容也都不记得。 但是等上床了,她又迷迷煳煳的想。 刚刚梦里,好像有人给她说生日快乐。 这样想,应该也不是噩梦吧。 …… 小苏酒本就是苏酒的一部分,是她的潜意识之一。 而拿到了因果线,得到了小苏酒的同意,米哈伊尔大抵就相当于控制了苏酒的潜意识,影响她的一些选择。 但是,让米哈伊尔没能想到的是—— 无论他怎么提醒她,怎么影响她,这姑娘就是,永远,不,会,按,时,吃,饭!! 永远,不,会,按,时,上,床,睡,觉! 苏酒的同学得知苏酒熬夜严重,不赞许的说,「这样对身体不好的,超过一段时间身体会发出警告……。」 少女眼底微微青黑,「我知道这样不好。」 她说,「可是熬夜这种事情,你知道不好,就不会再继续了吗?」 同学:「……」 苏酒:「你昨天凌晨两点发的朋友圈我看到了,建议早点跟你男朋友分手。」 同学一秒落泪:「你也觉得我应该和他分手是吗,呜呜呜,我不捨得。」 苏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睡晚了,总觉得有人在脑子里嗡嗡嗡的,好烦。」 米哈伊尔:「……」 同学擦擦眼泪:「这就是身体发出的警告啊!快早睡早起吧!」 「快艺考了。」苏酒摇摇头,「我透视还不太行,还得再练练。」 …… 现在的少女苏酒,完全看不出当初那个苏酒的痕迹。 说是叛逆,倒也不是。 米哈伊尔记得那段苏酒照顾他的日子,当时的苏酒做得一手好菜,早睡早起,健康乐观,把家里布置的井井有条。 和眼前这个姑娘,几乎判若两人。 艺考的日子快到了。 米哈伊尔看到了背着画板,随意倚靠在公园长廊,啃着面包的少女。 她又高挑了很多,黑髮扎成长马尾,此时咬着一块面包,正在对着稀里哗啦的雨练习速写。 米哈伊尔知道她没有吃早饭,所以这个时候饿了,才要用面包煳弄过去。 之前为了让她好好吃饭,米哈伊尔干脆影响她的潜意识,让她在饭点准时觉得饿。 但是,没有用。 她一定要忍着飢饿,早早到了画室,整理好画具,先画画。 第209页 其实米哈伊尔大概懂她的意思,她想在七点准时吃早饭。 但一旦全神贯注起来,几个小时就过去了,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去小卖部买点吃的随便凑合,中午不去吃饭,直接补眠,下午三四点了再填点零食凑合。 少女饿着画画的时候,唇紧紧抿着,眉眼隐忍。 最后,往往是米哈伊尔缴械投降。 这个时候少女就会嘟哝,「好像饿过头了。」 但其面带欣悦,一点都没有什么「因为饿过头所以要去吃饭」的自觉,反而因为感受不到飢饿,而松了口气,低头继续画画。 米哈伊尔简直气笑了:「……」饿死算了。 他冷冰冰的想,饿死之后直接带走关起来,好好管教一下。 …… 公园里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晶莹的水珠掉下来,跌在水洼里,炸出一片片小王冠。 这是个有些陌生的公园,不远处有个学校,很热闹,很多人都背着画具,有考试结束的,也有刚刚准备进考场的。 这是艺考的考点,苏酒准备考的学校在这里设置了考场,她一个人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租了酒店备考。 少女低垂着眉眼,一个人画了一整天,直到天暗下来,暮色沉沉,雨淅淅沥沥的,慢慢停了下来。 该回去的时候就停雨,很难说不是老天赏赐的好运气。 少女收了画具,心情愉悦起来。 苏酒一个人住了个单间,偶尔碰上些同学,打打招唿。 「去做练习啦?」 「哈哈哈也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明天就上考场了,不要紧张哇。」 少女笑着回应了,回到房间。 窗外又有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米哈伊尔看着苏酒拿下画具,用小铲子认真调好了明天要用的水粉颜料。 昏昧的灯光落在她眼上,染着她睫毛浓密,如同振翅蝴蝶。 米哈伊尔想起她画画专注的样子。 大概那个学校,是真的很让她心怡。 调完水粉没多久,苏酒手机就响了。 「……后天……艺考……注意身体……」 少女说,「妈,我明天考。」 电话那边似乎是沉默了一下,又尴尬的笑笑,「啊,明天考啊……」 …… 但是苏酒没有等到明天考,她早早睡了,但是半夜肚子忽然剧痛。 床上的女孩蜷缩成了虾米,痛得直接晕了过去,可怜极了。 女孩一个人单间,孤孤零零,也许痛死过去,都不会有人发现。 米哈伊尔当下找到了隔壁和苏酒打过招唿的女生,把女生身上黑色的线条与苏酒的金色线条绑在了一起。 神明是可以结缘的。 本来打算睡的室友福至心灵,检查了一下画具,却发现少了一种铅笔,立刻心有余悸的过来找隔壁苏酒借一支。 酒店门迟迟不开,一般而言,室友得不到回应,应当觉得苏酒已经睡下,本应转身离开。 但不知为何,想要见到苏酒,想要拿到铅笔的欲望在这一刻迫切起来,她甚至下楼要了门卡。 打开门却发现苏酒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当下吓了一跳,打了120叫了救护车。 周遭医生护士连轴转,隐约能听见模模煳煳的声音,「艺考生……」 「听说明天考试……」 「急性胃穿孔……住院……一个月……」 米哈伊尔瞳孔一缩,唇生硬的抿起。 那张流丽的脸上,露出了阴郁的气闷。 第89章 无脸人 潮湿的梦。 窗外雨声一直都没有停。 女孩进了医院后, 几乎没有意识,室友匆匆帮她办了手续。 米哈伊尔一直跟在苏酒身后。 医生给她做了手术,判定要留院治疗。 室友焦急的问:「医生, 她怎么了?」 「急性胃穿孔加中度营养不良。」医生眉头皱起来:「饮食不规律,熬夜, 手术过后,需要留院观察。」 室友:「可是她明天还有考试——」 医生摇摇头, 说了实话:「这个样子没有办法考试。」 …… 从进医院, 到手术完毕, 苏酒一直是没有意识的。 室友第二天要考试, 也没有办法照顾她,只能想办法联繫了老师,带着歉疚离开了。 苏酒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脸色苍白, 手指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无意识抓着被角,多余的,就什么也抓不到。 她手指很瘦,因为用力,泛白的指甲盖里像藏着一弯一弯的小月亮。 年轻的神明银色长髮逶迤,发尾略微凌乱, 他手腕上缠绕着金色的因果线。 「……吃苦头了吧。」他冷冷的说。 他大概还有很多话想说,挖苦的, 冷嘲热讽的, 恨铁不成钢的,千言万语。 但她当然不可能听的到。 她只能在无人陪伴的雨夜,在麻醉的作用下, 虚弱无力的,沉默的睡在那苍白的病床上。 她低声呢喃:「姥姥……」 米哈伊尔沉默了。 他藏着满腔心思,偷偷看了她的梦。 他如今是她的潜意识,自然在她的梦里畅通无阻。 她的梦里也在下雨。 宫崎骏的电影红遍大江南北,在小学生中也很流行,放学的铃声已经敲响,他们在等家人们接他们回家。 第210页 「我最喜欢无面人啦。」 「无面人好恐怖呀,我喜欢小白龙……」 「无面人很可爱呀,不会说话,但是对千寻好好。」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稚嫩的女孩坐在五年级六班的教室里,手里拿着快要写完的铅笔头,零零碎碎的在课本上画出类似花朵的线条,一边的小女孩是她的同桌,没有参与后面人的讨论,好奇的在看她的画。 苏酒:「你……你不跟他们一起聊天吗?」 小女孩摇头:「我不喜欢那个动画片,我喜欢叮噹猫!你喜欢吗?」 苏酒沉默了,米哈伊尔却看到了她铅笔盒上贴着一个无脸人的贴纸。 苏酒小声:「我……我也喜欢叮噹猫。」 小女孩高兴起来,又好奇:「你在画什么呀?」 她拿着铅笔头的手微微一顿,略微有些羞郝,小声说:「凌……」 她还没能说完,教室门口就多了一个穿着蓝色叮噹猫雨衣的女人,朝着她同桌招手,打断了她未尽的花名:「囡囡,妈妈来接你啦。」 同桌眼睛一亮:「苏酒,叮噹猫来接我回家啦,我要走啦。」 她欢快的扑到门口湿答答的「叮噹猫」怀里,「妈妈今天好可爱!!」 她回过头,炫耀又高兴的看了一眼苏酒。 叮噹猫伸出了圆圆的手,带走了小女孩。 湿漉漉的雨水从水蓝色的雨衣滑下来,一滴一滴,像孤独的酒,熏醉了苏酒一场又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米哈伊尔看着女孩低头,看着课本上一朵又一朵铅黑色的凌霄花。 是因为画得不太像吗。 所以才要总是,要对幸福的人,回答说不完的,有关它名字的问题。 教室里的孩子陆陆续续都被接走了,最后只剩下苏酒一个孩子。 她的背影又小又孤独。 就在这个时候—— 「……酒酒。」 女孩听到了温柔苍老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戴着面具,对她招手,招财猫一样。 千与千寻的无脸人,这是苏酒最喜欢的一个角色。 小苏酒眼睛亮了,又有些拘谨,「……你,你是姥姥吗?」 刚刚是姥姥的声音。 无脸人是不能说话的,所以他摇了摇头,对她伸出手。 她忐忑,又欢欣,又不安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踏着雨夜,陷在了她满是潮湿的长梦里,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 不安的少女终于睡得安稳了。 米哈伊尔离开她的梦后,沉默许久,最后如同幽灵,飘曳在无人的午夜,扯着金色的因果线,千里迢迢,来到了自称苏酒父亲身边。 然而米哈伊尔却看到了他未曾想到的画面。 男人在天台,用力的抽着烟,「我工作很忙,没办法去那边照顾她。」 这边的城市没有下雨,米哈伊尔能看到男人身上,各种黑色的线条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向不知名的远方。 「酒酒现在生病!!」那边是个女声,「我这边在国外出差,你离得近,去照顾她一下怎么了?!」 男人心烦意乱:「我这边没法过去……」 米哈伊尔冷冷的看着他。 他不是没有办法过去。 只是在这个不太负责的父亲开来,生意场上的因果,比生病的女儿更重要。 米哈伊尔掐断了他所有的因果线,随后将线条,都与苏酒的线缠在了一起。 另一边的女人,如法炮制。 老师,同学,每一个可能会与她相逢的人。 …… 做完这一切,米哈伊尔来到了苏酒身边。 少女依然紧紧闭着眼,麻醉的效用大概退了,米哈伊尔看到她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尖。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还在下雨,她用力的攥着被角,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他低下头,唇吻过她的额头,慢慢向下,吻过她的唇畔,以此来平息那横生的嫉妒,横生的恶意,与无法遏制的独占欲。 他像一个患了爱疾的恶灵,穷凶极恶的阴暗背后,又对奄奄一息的爱人,藏着湿润的泪水和不忍。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缠绕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因果,那是经由他手,所改变的命运。 从此人人都会爱苏酒。 他想与她十指相扣,随后恍惚的意识到。 他抓得到每个人纠缠横生的因果,唯独不可能抓住她藏着弯月的细瘦指尖。 「你得快点好起来。」 年轻的神明收起酸涩的心思,冷冰冰的说,「如果不好好吃饭,你的家人就会唠唠叨叨的,像我一样谴责你,如果熬夜,他们就会摔了你的画笔。」 他这样想着,那点嫉妒又浓郁了些许,又藏着复杂的欣慰。 …… 经过了几天的昏迷,苏酒渐渐甦醒了意识。 手腕上是在输的营养针,一滴一滴,像钟塔上老旧的摆钟。 她年纪轻轻,就早早尝到了不爱惜身体的代价。 雨帘细细密密的打湿窗户,墙壁上的电子钟上,是一点一点流逝的时间。 她考试的日子早已过去了一周。 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想。 好像什么都结束了。 这样未尝有什么不好。 第211页 就在此时—— 病房门被打开,苏酒居然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她的父亲。 他显然是来了几天了,拿着粥,头髮也有些凌乱,鬍子拉碴,一回头发现她醒了,眼睛瞪大:「你终于醒了!!」 他欣喜极了,「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苏酒一时恍惚,竟有点不太适应这突然变得热情的关心。 她以前身体好,生病的时候屈指可数。 但屈指可数的记忆里,字字掰开,都没有爸爸的姓名。 而爸爸还在唠唠叨叨,「医生都给我说了,说你熬夜,不好好吃饭,营养不良导致严重胃穿孔……」 而下一刻,病房门又被打开,穿着高跟鞋,风尘僕僕的女士进来,「我赶上了……」 苏酒:「……妈妈?」 妈妈怜爱的摸了摸她还有些发热的额头,嘆了口气,「是妈妈不好……」 她显然是刚下飞机,还拖着行李。 少女唇动了动,半晌,拉起被子,让更多的自己藏进去。 「没事,这次考不着没关系,我们可以考下一次。」妈妈说着,「可不能不好好吃饭了。」 苏酒闷闷:「我吃不吃,你也不会知道。」 她的语气平静,却又似藏着一些委屈。 妈妈怔了一下,口气缓和下来,「我把工作辞了。」 苏酒一愣。 妈妈轻声说:「你爸那个死样子不可能照顾好你的……妈妈想了想,妈妈至少得等你高考之后……」 一边的爸爸不服气,「我可是把所有工作都推了过来的!」 妈妈冷笑着,「你能推一时,还能推一辈子?」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 苏酒忽然说:「我不想考了。」 她这话一出。 整个病房都静默了。 「你们没必要因为我考试就这样迁就我。」苏酒说:「我不想考了。」 爸爸震惊:「你不上学了??」 苏酒:「嗯。」 爸爸当即恼羞成怒:「绝对不行!」 妈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怎么就突然不想考了呢?」 苏酒忽然说:「那你们又为什么突然想要插手我的人生了?」 爸爸一时卡住。 「明明之前什么都没有管过。」苏酒说:「考得好还是不好,学艺术还是正常上学,从来都没在乎过。」 因为刚醒来,女孩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这个世界上活着一个我,就算完成任务了……你们没有在乎过我过去如何长大,为什么现在要突然开始考虑我的未来?」 沉默如同病毒一般开始在狭窄的病房里蔓延,像一团让人窒息的迷雾。 「……不想考试,你想做什么?」 妈妈打破了沉默,勉强道,「说来我听听。」 少女声音淡淡:「没有计划。」 「我这么想,就这么做了。」苏酒抬起头看他们,「就像你们想离婚,就可以离一样。」 妈妈和爸爸的脸色一下都变得有些尴尬和难堪。 米哈伊尔看向苏酒,他未曾想到,原来这件事,苏酒早就知道了。 女孩眉眼带着厌倦般的自暴自弃,「你们想离婚就离吧。」 反正每个人都在任性,那不如任性到底。 「我和你爸爸……不会离婚的。」妈妈手指搅在一起,低声说。 「妈妈以前……因为工作,是考虑过这件事。」妈妈深吸一口气:「但是……现在妈妈改变主意了。」 一边的爸爸也在点头,附和着。 「妈妈知道亏欠你……」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酒,「之前你说学画画,妈妈其实也是考虑过的,没有说阻拦你什么的,是因为妈妈想让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浑浑噩噩的活着,能遇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很不容易。」妈妈说:「所以你说想去学画画,妈妈其实很开心……我家酒酒不是那种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不对?」 「如果你不想高考,可以。」妈妈说,「我们可以先办一边休学,这一年你好好考虑,等你想清楚了未来要去做什么,有了计划,我们再做决定,好不好?」 病房里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苏酒恍恍惚惚的想起,这里是医院。 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都在这里求着一味药到病除的良方。 她无从去思考他们突然扭转的态度,也无力去想未来在何方,她只是太累了,想要任性一次。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随便吧。 倾斜的阳光细碎的照进来,女孩明明被亲人拥簇,眉眼却还是那样孤独。 米哈伊尔身上纠缠着无数黑色的线条,那些线条像扭曲的蛇,像崎岖的毒虫,纠缠着这位外来的神明。 他无视那些沾惹的因果,无声无息的站在爱人病床前,吻住她纤细浓密的睫毛和柔软的唇。 「你知道。」他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压着名为嫉妒的虫豸,说:「他们是假的喜欢你。」 他们一次次的放弃你,无视你,把你放在最黑最黑的角落里。 你不要原谅他们。 「但是,我爱你。」 少女听不到神明的低语。 第212页 她偶尔侧眼,会看到匆匆忙碌的妈妈,和到处跑手续的父亲。 好像一夕之间,她拥有了那些时常在同学父母那边看到的,她却求而不得的爱意。 虽然迟到了。 可到底是来了。 她抿抿唇,低下头,眼瞳酸涩又软。 她不是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只是因为没有太久了,所以才会想要啊。 * 第90章 爱意 这个世界充斥着温柔和爱意。…… 苏酒办了休学, 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告诉了父母自己的决定。 「你想到乡下去??」 妈妈震惊极了,她说:「但是你姥姥……」 她语调一顿, 像是提到了极伤心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你一个人去, 没有人能照顾你……你姥姥已经……」 「我知道。」苏酒打断她,「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苏酒很是执意。 「你不能照顾你自己。」妈妈说:「你——」 但是对上苏酒的眼神, 她终究没再阻拦什么, 过会儿才低声说:「好吧。」 * 米哈伊尔跟着苏酒, 来到了她年幼时生活的地方。 姥姥的故居被砖砌的围墙围住, 只是太久无人打理,上面爬满了长得凌乱的凌霄花。 大红的门用白纸贴了两道白色的叉,代表这栋屋两个老人都故去了。 这样的老宅总是充满了一种阴沉陈旧的味道。 苏酒小时候总是害怕贴着这样白纸的宅子, 觉得死气沉沉, 还可能有让人害怕的孤魂。 可是如今,苏酒并不觉得害怕。 长大后才能懂得。 那些曾经让她恐惧不安的孤魂,哪个不是曾经被人深爱,如今千方百计,不能得见的故人。 生了锈的铜锁锁住两个铜环,苏酒拿着铜钥匙,开了门。 植物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迎面是葡萄架, 葡萄藤肆意生长,地上掉了很多腐烂的葡萄, 蚊虫飞舞。 东边是厨房, 北面是正屋,西边没有房子,种着一些菜, 如今菜地杂草丛生。 苏酒把背着的包和画具放下,开了厨房的锁。 厨房说是厨房,其实有两间,一间是锅灶,一间则放着锄头等杂物。 苏酒把锄头,铲子,还有一些其他的零碎工具拿出来,开始打扫院子。 她小时候被姥姥宠着,根本没干过多少活,去了城里之后,虽然父母不怎么关注,但城市的便利,倒也不至于让她干重活。 所以苏酒干得磕磕绊绊,生疏极了。 而且大病初癒,她做一会儿就要喘很久,雪白的额头沾染着汗水,黑髮黏在上面,唇色也有些白。 米哈伊尔看着她身上与隔壁邻居牵扯的细微黑色因果线,思来想去,又牵了两条。 「哎呀,这不是苏家的妹子吗?」 苏酒一抬头,就看到了邻居大娘,正惊诧的看着她:「不是跟你爸妈去城里了吗?怎么一个人在打扫院子啊?」 苏酒有些侷促,不知道怎么接,过了一会儿吶吶说:「……我回来住一阵子……所以要清理一下。」 「哎呀你这身板怎么清理院子啊。」 大娘也没追问,「你房间整理了吗?赶紧把被子换上,不然今天晚上怎么睡觉……要不你先住我家?」 …… 烂葡萄被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也不见了,一切又显得井井有条。?她婉拒了阿姨的好意,她想要自己的第一个夜晚,在喜欢的家里度过。 苏酒就这样在乡下住了下来,并且开始自己做饭,洗衣服,组织自己的生活。 一开始做起来磕磕绊绊,烧煳的粥,到处染色的衣服,磨蹭一上午,塞满玉米羹却怎么也点不燃的灶火…… 哪怕是最简单的清粥小菜,也能显出让人灰头土脸的一团遭。 「……」 米哈伊尔在一边瞧着少女顶着满头灰,懊恼的撕玉米叶子,虽然不厚道,却也总是忍俊不禁。 锅里的生水沉浮着硬邦邦的生米,一个早饭一上午也没弄出来由头。 米哈伊尔嘆口气,扯扯因果线,邻居阿姨便「不经意」的过来串门,领略小姑娘第一次生活的糟糕场景后,忍俊不禁的帮忙把灶火点起来,顺便帮忙炒了几个小青菜。 …… 苏酒年纪轻轻便尝过不珍惜身体的苦头,也格外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所以她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身体,手机上定了做饭的时间,也不再熬夜。 她不再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画画上。 亲手种出的菜洗干净,热气腾腾的炒出来,慢腾腾的吃完,吃饱了拉出以前外祖父的摇椅,窝在上面晒着太阳躺着,眯着眼在手机里刷菜谱,思考晚餐的内容,过会儿无趣了就摸出剪刀,去修剪一下门墙上横生枝节的凌霄花,或者拿驱虫药去喷葡萄架。 院子里种的菜,墙上爬满的凌霄花,偶尔会生出蚊虫的葡萄家,每天要吃的东西,要买的菜,要打扫的房间…… 零零碎碎的生活琐事,慢慢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偶尔提起几笔画画,也有了些闲趣。 生活逐渐走向正轨,做饭不再动辄占用她一上午手忙脚乱的时间,二十分钟轻松炒出两三个小菜,每日十分钟就能把本来干干净净的房间再次打扫的干干净净,苏酒女士便如同大佬般背着手巡视完自己的菜地和花园,接着能像个小废人一样和自己洗好的衣服一起,瘫着晒一上午的太阳,顺便去pxx网购一堆号称健康的零食or洗衣粉or一些菜or面膜or书。 第213页 年纪轻轻,就走向了无趣的养老生活。 她看着看着,看困了,拿起眼罩戴上,抱着定了时的手机,晒着太阳睡了。 米哈伊尔这个时候就会带着一堆冗杂的线条,看着戴着眼罩躺着的苏酒。 她好似摆脱了阴郁沉闷的空气,在自己的角落里欣欣向荣,满满都是快活。 神明纠缠着无数黑色的线条,飘在她身上的空气里,他低下头,悄悄吻她翘起的微笑唇。 缠绵,温柔,眷恋。 他好像懂得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在她潮湿的梦里,在她笨拙做出的菜里,在她漫长的,没有他存在的生命里。 属于她的因果像是锁链,缠住了神明的命运,他柔软的衣服坠落下来,如同迷雾,轻轻柔柔的裹住了她。 在苏酒安静的梦里,无数黑色的线如同坚硬的蛛网般纵横交错。 她循着线往前走,看到了被无数黑线交错穿透的人影。 苏酒微微睁大眼,甚至想,他一定很痛苦吧。 她想走近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于是她只能站远一点,努力的帮他扯住那些坚硬的线条,然而太硬了,她扯不动。 他抬起眼睛看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 苏酒怔愣一下,习惯似得,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那一瞬。 所有的黑色线条都碎成了菸灰。 一条金色的线条从她的手腕如同金龙般蔓延,最后牢牢的扣在了那道影子上。 那影子缓缓握住了金线,整个人蒙蔽在黑色的影子里,只有那手,显得有力,瘦白。 苏酒看到了他抬起的下颌,苍白细瘦,薄唇微勾。 那于半明半昧中的一霎微笑,竟有颠倒众生般无言的火辣惊艷。 苏酒从梦中惊醒,心脏跳得竟然有些快,半晌才缓过神来。 …… 苏酒开始重新画画了。 但无论如何,都勾勒不出梦里人带给她的惊艷感。 她试了很多种方式,水彩,彩铅,油画…… 然而每一种都只能告诉她,她画技的稚嫩与不足,让她再次感到了那种不安,甚至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的焦灼与挫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她试图画出小区墙上爬满的艷红凌霄花。 她画不出来。 所以她去学了画画,废寝忘食,一心一意。 后来她画出来了。 那种极致的满足感,苏酒现在还念念不忘。 后来再努力,便是想要遂了父母心意,考上一个她还算满意的大学……然后,他们的婚姻便会功德圆满……分道扬镳。 …… 苏酒忽然画不动了。 她伏在画案上,任由白嫩的脸颊和衣服沾上厚重的油彩。 父母突如其来的爱意和关心,像一场迷雾炸弹,把她原本冰冷的铁石心肠,炸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何相信,又如何不被背叛。 也许她高考之后,他们真的会离婚。 也许妈妈说的是真的,他们不会离婚。 …… 她简直想要摔笔大骂,或者伏案痛哭,她想说,离就离,关我屁事。反正从来都没在乎过。 但不多久,没有被爱过的苏酒又懦弱的想到了他们在医院对她鞍前马后的关心和宠爱。 如果,如果在她胃痛到穿肠的时候,他们没有来,没有管她的死活,那她会毫无犹豫的去参加高考,离婚就离婚,从此天高皇帝远。 可是他们来了。 苏酒虚弱的想。 他们好像还爱她。 …… 米哈伊尔看着她放下画,起来,衣服上是大片大片的油彩,脸像个小花猫,他凑近她,亲了亲她满是画渍的脸,仿佛能透过彩墨冰冷的味道,吻到了她充斥着沮丧的小魂灵。 别画了。 我会在你身边。 …… 母亲时常打来电话询问生活,苏酒乖乖巧巧回答的一板一眼。 父亲则会时不时寄来一些他觉得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比如说粉红色的芭比娃娃,□□熊,叮噹猫,小猪佩奇。 苏酒把它们摆在柜子上,一整排,她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叮噹猫上。 她想到了小学五年级,披着叮噹猫雨衣来接同桌放学的妈妈。 不过她也不是很遗憾,因为她梦见了无脸人来接她回家呢。 比叮噹猫可爱多了。 苏酒不再画画,重新回归自己勤勤恳恳的日常生活。 她开始努力学更多的菜式,甚至买来面粉,烤箱,自己学烹饪。 买玫瑰种子,蔷薇种子,各种花种,开始种花,然后学插花。 把房间里的老家具搬出来,买来各种各样的油漆,给它们上色。 她用尽所有的兴趣来逃避画画,然后果然体验到了新的快乐。 但一个人久了,也有些说不出的孤独——新学会了一种菜,新种的花没死,在菜市场买的细葱被她种活了,布置了新的房间——诸如此类这些想要找人说的琐事,也找不找人分享。 她註册了个帐号,开始分享这些日常。 热爱生活的人,总会为人所热爱。 随着她越来越多的分享,她的粉丝渐渐水张船高,很多人对她的日常做出了回应,网络世界热热闹闹的。 第214页 「哇,博主粉刷的墙壁也太干净了吧?」 「博主肯定学过画画,这个颜色配得太美啦。」 「明天,我想看博主的小花园~」 日子如流水过去,涨到百万粉丝的冬季如约而至。 她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捡到了一只金色眼睛的白猫。 她给它取名叫诺诺。 皑皑的冬雪厚厚覆盖了松枝,苏酒感觉这个世界充斥着温柔和爱意。 第91章 孩子 思念与月色不闲。 小苏酒慢慢睁开眼睛。 她还窝在怪物哥哥的心上, 她抬头,看到了远方灰濛濛的尘沙,天空也是灰色的, 偶尔有风起来,吹起尘埃。 「哥哥。」她嘟囔着说:「我们回去吧。」 风沙卷过它枯瘦有力的骨肢, 和逶迤恐怖,鳞次栉比的粗大长尾, 在扑朔的风沙中精准的捕捉住来自心脏处的字词命令。?过一会儿, 它缓缓转身, 甩着粗重的长尾, 朝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白髮精灵看着顺从无比的怪物,一时间奇了怪了。 失去心脏的怪物往往是以本能行事,或残忍, 或杀戮, 嗜血,暴躁,是它们的代名词。 米哈伊尔灵魂在这里还能稍微控制,灵魂不在,按道理应该是本能为上。 可是这只怪物。 意识全失,竟也能这般听话。 白髮精灵飞近了些。 它靠近怪物峥嵘的鹿骨角,却无意识的碰触到了什么丝线一样的东西, 一下被狠狠弹开。 白髮精灵:「?」 它察觉到有什么它如今看不到的东西在阻拦它,思来想去, 它开了天眼。 细密的金色光芒覆盖了白髮精灵的眼睛, 世界在它眼前陡然变成了纵横交错的线条—— 白髮精灵倒抽一口冷气。 它看到了无数细密的黑色线条,嵌在怪物的每一个关节上,它们是一条条被绷紧的因果线, 泾渭分明,这样一只恐怖的怪物,却仿佛提线木偶。 而那些线条统统收束在了怪物的胸口。 白髮精灵振翅,飞到怪物铺满了鳞甲的胸前。 小姑娘奶奶的一团,窝在怪物胸膛的深处,手腕上除一条不知蔓延至何方的金色线条外,便是如毛线球般缠住的黑色线条。 它们与金色的线条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于是小姑娘无知无觉的,牵着这样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回了他们的小窝。 …… 米哈伊尔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怪物的形态已经消弭了。 他回到了小屋。 壁炉噼啪的燃烧着,他躺在小姑娘常睡的床上。 他长手长脚,完全施展不开,身上还有着血渍,把床单染得脏兮兮的,都是血腥味。 「哥哥。」小姑娘乖巧的坐在一边,「你醒啦。」 米哈伊尔凝视着乖巧的小苏酒,一瞬间恍若梦中。 他从苏酒的世界回来了。 回到……这个世界来了。 他正想着,忽然眼睛被软软的小手蒙住了。 小姑娘蒙着他的眼睛,抱住了他的脖子,软软的髮丝擦在他的脸颊上。 「哥哥。」她奶声奶气:「我好高兴。」 米哈伊尔:「……」 过了半晌,他轻轻出了一口气,「……高兴什么?」 她放下了手臂,笨拙的说着,眼睛却很明亮,「哥哥终于,出现在我的梦里啦。」 米哈伊尔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说了句,「傻。」 他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露出了劲瘦的腹肌,床单微微往下耷拉,又被他一下攥住。 「……」 饶是米哈伊尔,此时也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对上小苏酒天真无邪的眼神时,更是窘迫。 他之前从怪物变回人的时候,都在极其隐秘的地方,苦熬干等,变回来之后,再细緻的换好衣服,不动声色的回来。 但是这次回来的突然—— 小苏酒皱了皱鼻子,捂住眼睛,手指偷偷露出缝隙,大眼睛眨啊眨,「哥哥,羞羞。」 米哈伊尔摁着太阳穴:「酒酒,你先出去玩吧。」 小苏酒扒着床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不要。」 米哈伊尔捏着鼻樑,头痛。 ——如果她再大个十几岁,他倒不介意把人摁在床上教她声色犬马。 但是这幅幼齿小孩子的模样,还不到他膝盖,小小的一只,拎起来跟个球一样,再用一副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他—— 他只想把人三下五除二的打包,利索的踹出房间去。 当然,对小苏酒不能这么粗暴。 于是他费了些心思,允诺了几块糖,总算是把人哄走了。 拿出了一套衣服,不紧不慢的换上,随后彻底放松自己,躺在狭小的床上。 男人银髮如同萤光星河,流泻一地,他微微出了一口气,瘦长的手搭在眼皮上,覆上浅薄的阴影。 他凝视着窗外,稀疏的星影与月亮,仿佛想起了他和她在无难城的那些岁月。 他漫溢胸腔的皆是不知所措的欢喜,偷偷追着她,看着她,瞧着她,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 他知道她害怕他,他做过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他让她身心俱伤,是他不好,他知道。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她啊。 喜欢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215页 为了能得到她温柔的对待,他甘愿变成柔弱的丑兔子,哪怕被杀死,也觉得血液和被宠爱的记忆一样甘甜。 他明明心都被挖走了,胸膛却仿佛有一团火在跳动,它咆哮者,嘶吼着,尖叫着,从被空空如也胸口,肆无忌惮的烧到凝视爱人的眼瞳。 他深爱的姑娘,总是锋利的,倔犟的,又稍显怯懦的。 他抵着穿透胸膛的刀锋在月色下吻她,锋利的刀尖刺穿他的胸膛,他抱着她纤瘦战慄的腰,又疼,又觉得快活。 刀尖上舔蜜的滋味,不过如此。 男人捂住眼睛,闷闷得笑了。 漫无尽头,不知如何煎熬的时光里,思念与月色不闲。 …… 这段日子,骷髅医生会经常来串门,它会给苏酒带一些吃的,喝的,小玩意儿。 小苏酒知道骷髅医生的家境不太好,但是因为经常照看她,哥哥给了它很多很多的钱,好像还帮忙解决了它的很多麻烦。 所以骷髅医生经常会来看看她,给她带吃的。 而她的梦里,也经常出现哥哥的影子。 …… 小苏酒便经常看米哈伊尔在写字。 窸窸窣窣的。 小苏酒:「哥哥在写什么?」 小姑娘穿着红袄,踩着板凳,趴在桌前,像个奶糰子。 米哈伊尔思索半晌:「日记。」 说是日记,也不算。 更多的是一些整理。 整理他来到这个时间点后,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变动。 整理一些……有关苏酒所在的地球,他的目前所知。 小苏酒睡着的时候,意识便是一把钥匙,牵连着地球上的苏酒。 他借着这把钥匙,去看看过去的她,记一下她的喜好。 地球上的苏酒已经是个百万粉的生活博主了,带着一只小猫咪,和家人也渐渐和解……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不过这个跟小苏酒解释,大抵也是听不懂的。 「日记是什么?」小苏酒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米哈伊尔忽然一顿。 燃烧的灯火让男人精緻美丽的轮廓被阴影切割,他捏着笔的手慢慢收紧,喉结滑动,他笑了一声。 「是记录心情的东西。」 他瞧着茫然的小姑娘,美丽到极致的脸微微一侧,从昏昧的光线中走出一个模煳的唇影,「如果我喜欢酒酒,又不想让酒酒知道。」 「我就会把它藏在日记里。」 他这样说着,眼角微微上扬,仿佛是愉悦的,只是那愉悦又藏在昏昧的暗影下,多了模煳。 小苏酒见识的少。 可是她好似从这样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哀愁。 小苏酒:「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告诉他的吗?」 「是啊……是这样的。」 米哈伊尔轻声说:「哥哥曾经有个非常喜欢的人。」 「可她口口声声说着爱我,日记上却又写着别的人。」 朦胧的灯火下,他笑吟吟的看着她。 他刚刚沐浴过,绮丽银髮披散肩头,有如夺魄艷鬼。 苏酒已经开始心疼他:「那你不要喜欢她了。」 她笨拙的爬上桌子,像只小鸭子坐在他身前,膝盖蹭脏了他刚刚写好的一叠纸,她稚嫩的眉眼带着孩子般的执着与天真。 「哥哥喜欢我吧,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还会把你写进日记里,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 苏酒没有空想哥哥为什么忽然笑了。 对于她孩子气的承诺,他含煳一笑,不置一词。 因为她被抱着胳膊,被他从桌子上举了起来,放到了桌子下面。 「别这样坐着。」他不轻不重的斥道,「小心歪腿。」 苏酒仰头看着他,不服气的说:「我……我说到做到的!」 她的哥哥只是看着她笑,那双湛蓝的眼里,浅薄的伤感不知何时散去了,他嗯了一声,逗弄般说:「那你现在会写多少字了?」 小苏酒一下卡壳了,脸色涨得通红。 显然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的她,连哥哥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米哈伊尔想,果然是小孩。 小孩子懂什么呢,天真快乐可爱,就是最好的了。 「好了。」他拍拍她的脑袋,「休息时间到,小酒酒要睡觉去了。」 「我不要!」 乖巧的小女孩第一次拒绝了哥哥的要求,她踮着脚爬上凳子,「我要写字。」 米哈伊尔一怔,看着认字总是爱偷懒的姑娘,这个时候努力的拿起羽毛笔,一笔一画,认真的好像在做什么大事。 他怔怔瞧着,半晌,又忍不住笑。 那些细碎又无奈的笑意,在无人问津的夜色里,闪闪发光。 他低低的打了个哈欠,做疲倦的样子,「别闹了,快睡觉吧,哥哥也要休息了。」 …… 他所谓的休息,就是变成怪物。 因为小苏酒不怕他,所以他也不避着小苏酒了。 怪物就在屋子外面,庞大的骨质尾巴会把整个房子圈起来,如同恶龙圈着它珍爱的宝藏。 他模煳的听到了屋内细碎的动静,是软嫩脚丫踩在地毯上的小动静。 窸窸窣窣过后,便是笔摩擦纸的小声音。 第216页 屋子外的怪物抽动了一下耳朵,眼睛半眯了一条缝隙,又悄悄阖上。 …… 小苏酒认识的字非常非常少。 她磕磕绊绊,拼拼凑凑,也组不成一个句子,只能笨拙的拼着从童话里听来的词彙。 蓝,眼睛,银色,丝髮。 喜欢。 要,长大。 做,新娘。 …… 她在一张草纸上写完了一篇属于自己的日记,磕磕巴巴,词不达意,但心满意足。 她把纸夹在了蓝皮的空白日记本里。 这是骷髅医生的笔记本,她很喜欢这个颜色,像另一个世界的天空,也像哥哥漂亮的眼睛。 以后等她会写字了,她一定会把所有的心情,都写在上面。 她爬到窗台,小声的承诺着。 「哥哥别伤心。」 「我的日记里……永远不会有除哥哥以外的人。」 等她长大了,长高了,长得漂亮了。 就像美女与野兽的故事一样,她要成为哥哥的新娘,破除坏人的诅咒,从此和哥哥,过上幸福的生活。 窗外的怪物翘起了尾巴尖,半晌,又悄悄的,黯然的放下来。 * 第92章 玩具屋 她为很多人所爱。 骷髅医生穿着包裹着整个身体的袍子, 戴着兜帽,从屋子里走出来。 暗星系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如同被打翻了的乌贼墨, 深深浅浅的在星光的晕染下泼开,雪蔷薇随风摇曳。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 看着掌心。 一摞散发着萤光的,晶莹剔透宝石堆砌在他掌心, 闪烁着昂贵的气息 这是非常昂贵的蕴石, 可以储藏庞大的能量——能量越是庞大, 石头的色泽就越是剔透。 不提蕴石本身让人眼红的可遇不可求, 单单看蕴石的剔透色泽—— 这个世界上,能让蕴石彻底变得剔透的能量,只有sss神之力。 骷髅名叫菘蓝。 只是身为罕见的特殊魔种, 难免被各种星盗和人贩子青睐。 它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从有意识起,它就是一具白骨。 它住在最贫苦的地下室,蜷曲在无人注意到角落里,如同石头下藏着的西瓜虫,来躲避众人的审视和贪婪,完成自己求医的梦想。 他想成为一名医生。 与其他魔种不同,骷髅是向生而死的种族。 它们血肉尽褪, 只有一把枯骨。 因此骷髅族天生就对鲜活的血肉有着崇拜一般的迷恋。 菘蓝想知道,那些鲜活的, 撕开之后, 会流淌出胭脂般绚丽血液的皮肉,是如何裹在冰冷的白骨上的,那些艷丽的, 健康的,美好的,向生而死的皮囊,像骷髅的一场场做不完,却求而不得的美梦。 …… 但是他还是被星盗盯上了。ding ding 米哈伊尔掳走他之前,他刚出了学校门,正强装淡定,大脑却在思考如何甩开身后星盗的追踪。 …… 接着,他就来到了这里,终端不断提醒他,他来到了暗星最荒凉的星球之一,白玉星。 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即将被打包卖个好价钱的时候—— 菘蓝想不到,在严寒酷烈的白玉星,有如被烧裂的白灰一样的土地上,居然有人可以种出那么多艷丽昂贵的雪蔷薇。 雪蔷薇是暗星系最尊贵的蔷薇。 在古时候,某位女王一统暗星系后,便将雪蔷薇奉为了国花,后来改朝换代,象徵王族的花儿一代一代的换,但对外,出于歷史,雪蔷薇仍旧是暗星最有象徵意义的存在。 雪蔷薇很是娇弱,在环境酷烈的白玉星是绝对不可能生存的。 但是眼前大片大片的蔷薇花,却如同白火,烧着它的眼睛。 它们围绕着一座小屋生长,靠近小屋的地方,还装了一座小小的鞦韆。 再走一步,仿佛进入了某个结界范围,寒冷酷烈的风消逝殆尽,菘蓝仿佛从严寒晚冬,一步踏入了融融春日。 ……这长得不太像交易所啊。 菘蓝一回头,想说点什么,谁知一对上抢劫犯的脸,他一下磕磕巴巴起来,话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太美丽了。 不,单纯用美丽来形容,似乎太过冒犯。 菘蓝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流银,冷淡的披在人身后,几缕头髮松散的落在脸颊前,带起朦胧的阴影。 他眉眼狭长,一双蓝眼仿佛流淌着昂贵的青金石萃取的群青色,被夜色浅浅淡淡的晕染出层叠的冷漠。 他穿着雪白的斗篷,冷冷淡淡的看他一眼。 接着说不出话的他,被带到了屋子里。 带他来的人贩子,让他治疗一个吃肉吃多了,消化不良导致严重高烧的……两岁小女孩。 小姑娘长得可爱圆润,但仿佛没有灵魂,连痛苦都表现木然。 菘蓝注意到,眉眼冷淡的男人,看到小女孩后,会露出真切的忧虑。 …… 但是这是一笔非常合算的生意。 他治好了小女孩后,得到了一把晶莹剔透的蕴石。 这足够让他搬到有序的光明星系,足够安全的a级以上星球,不再隐瞒身份,过捉襟见肘的生活。 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铺着厚厚昂贵地毯的房屋,难得一见的阴沉木被简单得制成的书桌,书架,床具,简单温馨,价值连城,随便摆弄的一个陶偶,玉笛,都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精緻和昂贵。 第217页 他的视线又微微侧移,看到了跳跃着火焰的壁炉,温暖闪烁的灯火。 男人坐在女孩床前,萤光银河一般的长髮倾泻身后,他抚摸着小姑娘降了烧的额头,无名指上的蔷薇戒指微微闪光。 他面颊上的冰冷如春风化雪,荧蓝色的眼瞳透着心疼和忧郁。 他低头,吻了吻自己贴着她额头的指尖——似乎是察觉到骷髅望过来的眼神,他侧眼,分给他一点浅薄冰冷的眸光。 菘蓝走了之后,忍不住胡思乱想。 也许那个女孩,是他的妹妹。 但想到他手指上的戒指,他又想,大概是女儿吧。 只是,有着能在苍白荒漠中种雪蔷薇的力量,以及这样富足的财力,为什么要在白玉星这种超危星养女儿呢。 …… 那时的菘蓝不太理解,现在的菘蓝其实也不太理解。 他更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去安全的a级星球,反而留在了这里,成为了小女孩的专属医生。 ……大概是非常非常丰厚的报酬吧。 就算他学成整个星际顶尖的医生,给祭司治病,也得不到一大把剔透蕴石的报酬。 小姑娘一年一年的窜高长大,她似乎是患有严重的自闭症,总是不说话,呆呆木木的。 得益于报酬的丰厚,为了防止被换掉,菘蓝开始学习如何治癒自闭症,忍痛放弃了对鲜活□□的渴望,开始主动往心理医生的方向发展。 每次扔掉因为没有太阳而发霉的枕头,菘蓝都觉得自己在扔掉自己发霉的梦想。 也许是他的努力有了成果,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总归努力有了成果。 小女孩渐渐有了表情,和浅薄的情绪,也慢慢学会了表达。 直到现在。 菘蓝把蕴石收回了口袋里,他的飞船停在不远处,他还要回去继续修心理课。 有钱之后,他买了拟态仪,给自己做了拟态,对外他是正常人的模样,只是因为怕小苏酒不习惯他的拟态,所以治疗的时候,还是用骷髅的样子。 只是骷髅魔种毕竟太过小众,拟态仪发展不太成熟,还有时间限制。 菘蓝开了拟态后,穿出结界,朝飞船走去,然而还没等上飞船,后脑忽然嗡的一声—— 他被人狠狠的打倒在地! 「哼,以为戴了拟态仪我就认不出来了吗?」 粗暴的声音响起来。 菘蓝浑身陡然一个战慄,随后被狠狠拽起来,他斗篷里的蕴石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菘蓝心中一冷,一霎浑身冰凉。 身后的是一群嘻嘻哈哈的,脸上带着疤痕的兇残星盗。 星盗中间,他还看到了一个脸上涂着油彩,拿着拐杖,稍微吊儿郎当的魔术师。 攥着他的星盗欣喜极了:「好傢伙,躲躲藏藏那么多年,总算让我找到了——一只骷髅魔种可是能卖上百万星币呢……这是……」 菘蓝在他低头要捡石头的时候,菘蓝勐然发了狠的挣扎起来,勐然踹在了星盗脆弱的膝盖上,要爬走的时候,却被人一拐杖敲在了嵴椎骨上。 他一下瘫跪在了绚烂的蕴石上,颊骨被尖锐的宝石磨得麻木发疼。 魔术师低头捡起了石头,眼睛发光:「蕴石……?」 「蕴石?怎么可能有这样纯净的蕴石!还那么多!!」 星盗惊呆了,不可置信的说。 魔术师挑起唇角,笑吟吟的说:「这就要问这位价值连城的骷髅先生了……」 菘蓝狠狠的咬住了牙齿。 魔术师低下头,那张涂抹着油彩的脸让他看起来像疯狂的小丑,他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脑壳,笑容诡谲又贪婪:「你一定会告诉我们,对不对?」?菘蓝对上他的眼睛,大脑一霎空白。 糟了!是催眠…… …… 小苏酒写了会儿日记,就睡着了。 而米哈伊尔借着小苏酒的梦,再一次来到了苏酒所在的地球。 少女的生活博主,做得蒸蒸日上。 她开始关注时装秀,以绘画基础来设计一些简单的衣服。 也开始试着做各种各样的美食,每一餐都努力做到花样百出。 又练习插花,作品一开始很简单,但慢慢就变得有了设计感,每一朵花经由她手,似乎都有了一些小故事。 外婆无人打理的荒凉花园,慢慢的在她手里变得花团锦簇,杂而不乱,小屋子也整理得井井有条,厨房的大锅早已被她用得轻车熟路,除此之外,还添置了烤箱,微波炉,电磁炉等一系列厨房必备品。 她做得实算不上顶尖,但她一直在努力变好。 像一只被扔在荒地里的草籽,在没什么营养的土壤里,努力吸收阳光雨露,一点一点舒展嫩芽,向光生长。 这种朝着阳光蜕变的强大和优秀,在那个网红飞速发展的时代,让她很快成为了百万粉的博主。 在粉丝的关注和鼓励下,那些孤独难过,被人抛弃不在意,放置角落的伤口,似乎也在慢慢癒合。 她为很多人所爱。 当然,也会有很多狂热粉,去查苏酒的地址,但是在米哈伊尔的看顾下,因果线一扯,那些狂热粉丝不是迷路,就是摔沟里,各种霉运层出不穷,没有一个能找得到苏酒的老家。 米哈伊尔看着苏酒开始慢慢尝试与家人和解。 第218页 家人打来的电话不再全程沉默,会慢慢的说一些自己的事情。 生涩的,笨拙的,尝试着。 第一次得到回应的母亲几乎喜极而泣。 随后吶吶说,「我跟你爸都在网上关注你了。」 米哈伊尔瞧见少女的脸慢慢红了,有点羞恼:「喔……你们怎么知道的?」 「邻居跟我们说的,我们家酒酒真厉害。」 苏酒:「我要挂了。」 「别慌挂啊。」 母亲又叨叨:「你设计的那件衣服挺好的,就是太薄了,这都入冬了,老家那边没装空调,只靠暖风机也不行……」 苏酒啪嗒把电话挂了。 白绒一团的小猫咪滚过来,蹭了蹭她的脚踝,「喵~」 …… 而米哈伊尔停留在地球的时候。 小苏酒醒了。 小苏酒的醒来不会影响米哈伊尔在另一个世界,她的梦就像衔接另一个苏酒的门,连结好的金色的因果线相当于是来回的路。 小苏酒的醒来,并非是因为自然醒。 木头钟滴答滴答,她听到了门被人悄悄的打开。 她恍惚想。 是哥哥变回来了吗…… 于是她在打开的门后,看到了一张涂抹了艷丽油彩,露着诡异笑容的脸。 「啊呀。」他笑着说,「原来是个可爱小姑娘的玩具屋呀……」 * 第93章 不下深渊 那些她永远,永远不会对他讲…… 小苏酒抱着怀里的笔记本, 好奇的睁大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除米哈伊尔和骷髅先生以外的人。 「你好。」 她小声说:「请问你是?」 脸上涂着油彩的魔术师进来, 「我是过来做客的魔术师喔,你的家人让我来给你变魔术玩。」 催眠之下, 菘蓝已经把他知道的东西和盘托出。 结界进来的确困难,但是菘蓝的蕴石是结界的通行证。 当然, 屋子外面那只, 围绕着房子沉睡的庞大怪物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星盗们不敢轻举妄动, 便让魔术师来一探究竟。 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房间,这是一个极其温馨的房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些看似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壁炉跳动,空气浮动着温柔的暗香。 但眼光毒辣的魔术师很快就看出来,切割成书架,书桌,地板的,价值连城的阴沉木,那些不起眼的小玩具, 各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光是这些木头,随便翘一块出去, 都能发财。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床上的小女孩身上。 她身上铺着一床柔软的薄毯, 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笔记本,一双金色的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菘蓝说,这是这家最珍贵的小公主。 魔术师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明白,也许值钱的并不是阴沉木,反而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小苏酒并不知外来者的贪婪,她喔了一声,以为魔术师是哥哥请来的客人,「魔术是什么?是魔法吗?」 魔术师微微一笑,拐杖轻轻敲了敲墙壁,「在变魔术之前,礼貌的小公主应该做自我介绍喔。」 …… 回过神来的菘蓝非常后悔自己的轻忽。 他被一群星盗押着,知道他们现在只派了那个奇怪的魔术师进去。 不过,他是认识那个魔术师的。 出于某些个人原因,菘蓝特别喜欢逛一些拍卖会,而眼前的魔术师,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原来是混迹于暗星臭名昭着的小丑拍卖师。 人的皮相可以千变万化,但是骨相却无法改变,身为骷髅的菘蓝,天生就有能看破骨相的能力。 小丑拍卖师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但是经他手的拍卖都能得到一个非常高的回报。 但不幸的是,经由这位小丑拍卖师的拍卖会,虽然会有很高的收益,但也同样有很高的风险,最经典的莫过于获得的钱款莫名失踪,庸碌一场空。 事情多了也就易查了,小丑拍卖师自己的暗箱操作,黑掉了所有的钱的传言甚嚣尘上。 此事虽有蛛丝马迹,星际警察们却拿不出绝对的证据,小丑拍卖师于是在无数的怀疑与愤恨中继续逍遥法外。 只是前不久,他忽然销声匿迹。 有人说遇到了他破败的私人飞船。 ——却原来是改头换面,又伪装成了什么魔术师,混进了星盗里。 菘蓝看着这些等得有点焦虑的星盗,眼睛微微一闪。 菘蓝:「你们这么信任魔术师吗?」 星盗之一是个络腮鬍子大汉,长着一双虫子的复眼,看他一眼。 「那个房间里。」菘蓝说:「有很多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 「随便拿一件,就能在光明星系的a级星球换一套房子。」 他这样说着,那些本来老神在在等着的星盗稍微有些不安定了。 事实上,菘蓝猜的不错。 魔术师加入星盗团伙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只是魔术师足够聪明,会催眠,又会说话,着实给星盗们帮上不少忙,所以短短两个月,就获得了星盗们的信任。 但是——这都是在没有足够诱惑的前提下。 「呵呵,你少挑拨离间。」络腮鬍子大汉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冷笑一声,「那个房子外面可还守着一只被挖了心脏的魔种,你难道是想让我们冲进去送死?可没那么容易!」 第219页 菘蓝被打得头晕目眩,也有些心惊,哪里来的魔种? 正当他内心惊疑不定的时候,他抬眼,看到了一只白髮精灵—— 菘蓝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 白髮精灵却说:「告诉他们,那只魔种不会醒!让他们尽管试。」 菘蓝大脑一片混乱,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起来,「那哪里是什么魔种,他根本不会醒!」 「不信……你大可用我试试看!」 * 魔术师的算盘打的好,他打算先把小姑娘绑走。 是以自我介绍后,他温和的来到小姑娘身边,「魔术可不是什么魔法……只是一种戏法罢了。」 苏酒:「喔……」 小女孩有些兴趣缺缺了。 魔术师瞧着她怀里抱着的蓝色笔记本,状似感兴趣问:「你手里是什么?」 「是……日记本。」苏酒小声说。 魔术师:「那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的手里藏着毒针。 苏酒小声说:「我不太会写,你看不懂的。」 「我可以教你怎么写。」 小苏酒眼睛睁大,一下高兴起来,在魔术师要从小苏酒手中接过日记本,即将把毒针扎到苏酒手腕内侧的时候—— 「轰——」 沉重的门被人狠狠踹开! 小苏酒受了惊吓,笔记本摔在了地上,魔术师瞳孔一缩,毒针错过去,没有扎到。 「给爷把值钱的统统都搬走!!」 小苏酒看着眼前兵荒马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日记本上—— 陌生人在搬东西…… …… 没,没关系,重要的日记本还在,哥哥的东西…… 哥哥的东西…… 魔术师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你们在做什么——」 「老大说你动作太慢,让我们进来了。」 蓝色的日记本被踢到了地毯中间,苏酒看到很多人踩上去,那些陌生人眼里写着贪婪,把所有的心意践踏在脚下。 「外面那个魔种——?」 「那魔种根本不会动弹!!」 「不过也可能是暂时的,得赶紧先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哥哥喜欢我吧,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还会把你写进日记里,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 …… 「你们……」 小女孩喃喃:「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随便的践踏,践踏她很努力很努力写出来的…… 很努力,也……只能零星写出来的心意。 她忽然感觉心脏处有一种情绪在澎湃,这种情绪让她眼睛发痛,鼻子发酸,这种情绪像烈火在膨胀,像藤蔓在生长。 滞留于地球的米哈伊尔察觉到了小苏酒诡谲的情绪,一瞬间回归了本体。 巨大的怪物睁开了倦懒的眼瞳,看到了结界里的陌生星盗。 那一瞬间他勃然大怒!! 白髮精灵:「不可以杀人——」 不仅会被强制弹出这个世界,而且固定的因果线也会变的!!!! 但白髮精灵的提醒显然迟了,大片大片的红线撕裂开来,那是米哈伊尔扯断的,属于星盗们的生路。 下一刻——整个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恐怖的苍白。 屋内。 「哎哟,还有个小女孩?」 魔术师挡着,一个星盗才看清了小女孩,当下就笑了:「也一起带走吧,小孩子可值钱——」 他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不能动了。 魔术师察觉不对,一回头,就对上了小女孩的金色眼瞳。 这双眼睛的主人轻声说:「不可原谅。」 —— 下一刻,所有人都仿佛陷入了一种奇诡的幻境,整个白玉星都在一霎那仿佛死去。 与此同时,地球。 正在浇花的苏酒手中的花洒忽然脱手,摔在了地上,泼出一地的水花。 郁金香星。 正在梳妆的年幼苏兰依偎在母亲怀里,「母亲,我……」 还未说话,她忽然控制不住的抱住头,抽搐起来,「啊,我头好痛,母亲我头好痛——」 钟烟带着苏兰去找苏旷,苏旷看了之后大惊失色,「是神格被强行召唤……?」 神格剥离,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是痛不欲生的。 钟烟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难看起来。 …… 而白玉星,已经彻底在环境下变成一片沉郁的苍白。 年幼的苏酒所能穷尽的想像,便是一片铅白色。 她有意识起,就活在白玉星这个白茫茫的荒芜世界。 是哥哥给了她一个有焰火和温暖的家。 谁都……不可以破坏它!!! ……?米哈伊尔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得透明。 米哈伊尔已经完全衔接了她断裂的因果线,神格虽是暂时归位,但也留了神痕。 他早就做完了该做的事,本不该滞留于此。 只是他太过贪心。 他还想知道……有关她,更多更多的过去。 那些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对他讲出口的故事。 他只能穷尽一生,去自己找寻。 白髮精灵大哭道:「你杀了这个世界的人,你的因果红线变了——」 第220页 也许,这个世界会走向另一条完全不同的未来。 也许,时空会发现米哈伊尔的介入,把他流放到其他的平行世界去,也许他会遇到无数个苏酒,但永远,永远也找不到他放在因果树下沉睡的爱人。 「……」 米哈伊尔却仿佛没有听到。 他凝视着不远处黑髮金瞳的小神明。 她踩过苍白世界的尸殍,逶迤着一朵一朵嫣红色的血脚印,一步步走到逐渐变得透明的怪物身前。 白茫茫的土地,血艷艷的脚印。 她伸出了手。 米哈伊尔垂下头,让她抚摸自己的覆盖着骨质的冰冷脸颊。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蓝色的笔记本。 米哈伊尔看见那个笔记本,瞳孔蓦然一缩。 空空如也的胸口,那一瞬间,几乎热得发烫,明明血液澎湃热烈,却又有一种想要流泪的,茫茫然的冰凉。 笔记本。 蓝皮的笔记本。 苏酒与他结婚时候,与那时一模一样的日记本…… 他回顾自己银髮和蓝眼,一瞬竟觉满眼荒唐。 原来,那个是自己。是此时此刻的自己。 却又不知为何又觉眼睛发疼,大概是想流泪吧,可是怪物哪里有眼泪呢。 他已经把心挖给了她,所以爱恨都苍白,连后悔都带着嘲意。 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 他听见小姑娘细细的,软软的,却又坚定的声音。 「我以后会好好写字,写好多好多的字,还要长大长高长漂亮。」 「我将来,一定不让哥哥伤心。」 …… 米哈伊尔自嘲的想。 可碍不住他无用,总是让长大的小神明伤心。 他最后看着手中崩断的红色因果线,茫茫然想。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如果将来,她不下深渊。 该有多好。 * 第94章 未来 年幼懵懂的孩子,第一次领略了生…… 地球。 苏酒一下回过神来。 她看着地上的倾倒的花洒, 仿佛在霎那间做了一场白日梦。 梦的内容有些模煳,仿佛一片花花的白,她仿佛在拥抱一只骨骼坚硬的东西。 她按了按头, 觉得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诺诺走了过来,雪白的小猫咪贴着她的脚踝蹭了蹭, 很是温柔。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父母的感情也渐渐变好了, 母亲辞了国外的工作, 开始在国内相关行业工作, 父亲也升了职。 他们跟苏酒说, 他们不会离婚了。 …… 苏酒决定回去继续学画画。 她最近午夜梦回,总是会梦到那个男人。 他身上纠缠着各种各样的黑色线条,仿佛整个人陷在黑暗里, 只能看到他精緻的下颌, 和微笑的薄唇。 他仿佛总是很温柔的凝视着她。 她想把他画出来。 苏酒把蹭着她脚踝撒娇的猫抱起来,手机响了。 苏酒接了电话。 是母亲介绍的一个在国外认识的,画技高超的导师,如今回国,正好可以教她画画。 苏酒没有犹豫,同意了。 * 时间过的很快,苏酒在学画的时候, 回了城市。 因为是声明在外的生活博主,所以总会有人到处拍照, 窥探隐私。 苏酒有些不厌其烦, 但还是好脾气的忍耐着。 甚至有一天,有个男人跟她表白,说是她的粉丝, 喜欢她很久了。 她才十七岁,不是谈恋爱的年纪,于是委婉拒绝了。 导师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对于这样的苦恼,也常常开解她,所以苏酒的心态还算得上乐观。 导师是个乐观的老人,国画出身,画到登峰造极,又去学西方油画,也小有造诣,对艺术和生活有自己的一套精妙理解。 苏酒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很受他喜爱。 苏酒有时忘记吃饭,老人就会让她吃饭,不吃完饭不许画。 有时苏酒觉得,这位老人对她的关切甚至比父母来得亲厚。 但是男人似乎没有放弃,送花,守株待兔,各种纠缠。 苏酒最后用非常重的话拒绝了他,甚至有些伤人了。 但是苏酒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无意义的纠缠,早点断掉,对谁都好。 …… 那个男人没再来纠缠过,苏酒松了口气。 之后,她顺利参加艺考,考上了自己想考的学校,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她高兴的去找导师吃了一顿谢师宴。 导师比他自己考上还高兴,年过古稀,却还是喝了好多酒,最后念念叨叨的,把他珍藏的一副油画棒送给了她。 「好好画画啊。」醉醺醺的老人拍着她的肩膀,「老师后继有人了,哈哈哈哈!」 苏酒捏着那盘油画棒,眼睛有些发热。 长这么大。 她第一次被人这样认真的期待。 …… 谁都未曾想到。 苏酒抱着油画棒和录取通知,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一场惨烈的车祸。 * 郁金香星。 苏兰骤然被剥了神格,痛得死去活来。 好不容易神格回来了,也陷入了深度昏迷,苏旷检查后,神情严肃。 第221页 「兰兰的神格……好像缺了一块。」 钟烟派人去了白玉星暗中调查。 那场雪白幻境惊心动魄,几乎囊括整个白玉星,钟烟派了好几波人,终于从一个小丑魔术师那里,买到了幻术源头的坐标。 小丑魔术师似乎也是劫后余生,浑身狼狈不堪。 而不久,她就收到了小苏酒还好好活着的消息,而那缺了的一块神格,恰好就在她的身上!! 钟烟几乎把手帕都捏烂了。 * 白玉星 小苏酒模模煳煳的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都好冷。 寒风从窗外,丛敞开的门里吹进来,一直燃烧的壁炉火焰不知何时熄了,冷冷薄薄的一层白灰,风一吹飘起一层,又冷漠的落下。 她揉揉眼睛,看到了一头蓝色小鹿。 它皮毛是温柔的蓝色,一双黄金般闪耀的眼瞳,连角都没长出来,安静的注视着她。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小苏酒却横生了亲切。 但她此时却顾不得去看小鹿,她第一时间起来,怀里的蓝色笔记本落了下来。 于是她又把笔记本捡起来,手忙脚乱的。 「哥哥……」 她捡了笔记本就往外跑,像个滚动的小糰子,可是却踩在了死人身上,一个踉跄扑出了门外,跌了个狼狈。 她衣服上沾了红色的血。 没有人再扶她起来。 她茫茫然起来,发现自己压在了一个人身上——不,那也许不是人了,他死了。 他死状悽惨,七窍流血,眼睛睁大,死不瞑目。 他的下肢在屋外,覆着厚厚的白雪,上半身体在屋子里面,血浸了出来。 小苏酒不懂生死,也未经离别,尸横遍野,与满园玫瑰,于她并无半分区别。 她没有被吓到,自己站起来,往外看。 她看到了满院枯萎的白蔷薇,孤零零的鞦韆坐落在枯萎的花群里,很多星盗横躺在地上,被苍白的雪覆盖,只露出僵白的手指。 可是那个每夜都守着她入眠的大怪物,却没有了半分踪影。 她的哥哥,也没有回来。 蓝色鹿跟着她出来,它的眼瞳慢慢往上,看到了白髮精灵。 白髮精灵:「哎哟,你能看见我啊?」 蓝色鹿不言不语。 它是一道幻影,薄薄的一层,像是随时都要消逝。 白髮精灵:「不愧是梦魇黄金鹿,怎么?担心主人,所以留了一点神格看着吗?」 白髮精灵其实也挺晦气的,本来了结了这段因果,它是能和米哈伊尔一起回去的。 结果暴怒的米哈伊尔非得搞死这群星盗,动了红色因果线,不知道飘到哪个时空去了。 留它一个人在这个时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地儿哭去。 现在也没人陪他说话,无聊的要死,只能看着小苏酒了。 「哥哥!」 小苏酒围着房子跑了一圈,都没找到哥哥,也没找到她的大怪物,她又回到了屋子—— 她忽然发现,她的世界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小世界里,壁炉的火从未熄过,窗户外不会有这样凄寒猎猎的风。 她温暖的世界破了一个洞,没人能补。 …… 小苏酒一根筋,她到处找哥哥。 院子里的蔷薇枯萎了,她就画蔷薇,画很多很多的白蔷薇。 永不枯萎的雪蔷薇重新在院中绽放。 她一个人笨拙的把尸体处理掉,拖老远,她力气小,挖不了坑,只能堆起来。 几个人,堆起来。 小苏酒想。 里面没有那个奇怪魔术师的身体。 不过不重要。 她又回去,去点壁炉里的篝火。 但是平时在哥哥手里一点就着的火柴,在她手里却好似被雪水浸泡过一样,怎么都擦不着。 她沮丧了一会儿,就靠着点不着火的壁炉睡着了。?白髮精灵为难的看着大敞着的窗和门,几乎绝望了。 这样一定会感冒的吧?!! 小鹿去推小苏酒。 但是她太累了。 孱弱的一点点精神,加上劳累和年幼,她醒不来的。 白髮精灵进到了小苏酒的梦里。 依然是苍白的环境。 白髮精灵:「餵。」 小苏酒:「你见过我的哥哥吗?」 白髮精灵:「……」 白髮精灵:「我没见过!但是你得起来,不然你会生病的!」 小苏酒:「生病?」 小苏酒:「啊,我生病了,哥哥就会回来吗?」 白髮精灵:「……他不一定会回来,但你一定会死。」 小苏酒:「……死?」 她只在童话故事里听说过这个字。 「就是,像你今天处理掉的那些人一样。」白髮精灵说:「他们的身体是冷的,血液是凉的,时间永远停住了,因果线也是断裂的,他们有很长的,值得他们自己和朋友回忆的过去,但永远也不可能有未来。」 「他们再也不会与他们想要见到的人重逢。」 白髮精灵胡乱说:「你……你得好好长大,等你的哥哥,或者去找你的哥哥。」 「哥哥去哪里了?」小苏酒难过的说,「我生病了,也不回来吗?」 「他……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白髮精灵说,「总之,只要不生病,好好活着,你们就一定会再见面的。」 第222页 「喔,那我怎样才能不生病呢?」 白髮精灵:「你现在起来……我待会让你起来,把窗户关上,把门关上,上床,盖好被子睡觉觉,就像之前你哥哥教你的那样……」 …… 小苏酒从梦中醒来。 她眨了眨睏倦的眼睛,却没有想着关窗,她想着梦里精灵说的话,走出去。 她走到被她拖着扔掉的尸体堆前——她记得她很努力的扔了很远,但其实,并不是很远,她走了几步就走到了。 她摸了摸其中的身体,是冷的,皮肤发着青,血液都凝固了。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是温暖的,有液体在血管里流动。 她跟他们说话,说你好,问你们冷吗? 他们不会说话。 无论他们生前慈悲善良,抑或穷凶极恶。 所有未曾倾诉的感情,未曾实现的故事,从此都埋葬在冰冷的躯体中,像未曾炸开的烟火,熄灭在一片无人知晓的荒漠中。 冰冷的苍白荒漠,月与星光同耀,年幼懵懂的孩子,第一次领略了生死的天壤之别。 小苏酒回去之后,听了精灵的话。 她把窗户关上,把门关上,把寒冷与死亡关在门外。 她不想死,她不想变成不会说话,沉默的木头人。 想要有未来,想要很长,很长的未来。 * 但是小苏酒依然没放弃寻找哥哥。 她很听哥哥的话,去哪里都没去深渊那边找,她记得哥哥不让她去那边。那边不好。 只是却还是遇到了不速之客。 「真没想到。」 钟烟冷冷的笑着,「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 她长得精緻漂亮,穿着精緻又气派,看小苏酒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流浪狗。 白髮精灵看了一眼钟烟,钟烟是全息投影,远程指挥这些杀手。 小苏酒没有意识到危险。 白玉星都是魔种,她第一次在白玉星见到这样气派漂亮的女人。 但是没有哥哥漂亮。 小苏酒:「你有见过我的哥哥吗?」 「没有。」钟烟勾起唇角,「你老老实实在暗星流浪就是,非要作妖,我本来想留你一命,没想到你连兰兰的神格都要抢。」 「是不是你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苏酒是神格原主人,杀了苏酒,神格也会消失。 但是她多疑又心狠,疑心长大后苏酒会是大麻烦,所以她用了更恶毒的手段,在把小苏酒扔到白玉星之前,让人直接剔除了小苏酒的主魂,使其成为孤魂野鬼,并在小苏酒身上设置了禁咒,使其灵魂无法正常生长。 就像被铁丝网囚住的幼苗,身躯无论怎样生长,灵魂都像个孩子,永远被限制长大。 这是诅咒的秘咒。 她要苏酒从此成为一个彻底的,不会思考的废人。 但是她没想到,她的命居然能如此之硬,即使成为了傻子,也能召唤神格!而且……那秘咒不知何时解了! 米哈伊尔并不知苏酒中了这样的秘咒。 但sss的爱神天生有着驱逐邪咒的力量,再加上他天天给苏酒准备到处找来养神的天才地宝混在食物里,时间久了,也就自然解了。 小苏酒:「死……」 她摇摇头,「我不可以死。」 她手指好像还残留着那冰冷的,属于尸骨的余温。 没有未来的温度。 她不要变成那样。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钟烟已经有了想法,她冷冷的笑着,「给我把她摁住。」 她已经想好怎么处置她了。 钟烟身边的彪形大汉沖了出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一下就被摁住了,笔记本摔到了一边,很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看着优雅的女人指挥着人走到她身边。 那人手里拿着针管。 蓝色鹿金色眼瞳愤怒的睁大。 白髮精灵:「卧槽卧槽!!」 「你要乖乖的,」钟烟温柔的笑了,她俯身,假意摸了摸小苏酒的白嫩的脸,「真漂亮,长大之后,大概跟你的母亲一样,是个漂亮美人吧。」 苏酒没有被触摸的感觉。 钟烟是全息影像。 「我也是帮你,你这样的痴情种,长大了,怕不是又要学了你的母亲。」 「一腔痴情,错付给了男人。」 「神又如何,总归红颜薄命,难得长久。」 小苏酒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大概知道不可以被针管扎。也大概明白了,这女人是类似白雪公主里,给公主毒苹果的坏巫婆。 只是哥哥跟她讲过,现实不是童话,没有被王子吻一下就可以解掉的毒。 死去……就是真的死去。 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心愿,从此付诸东流,毫无意义。 不……不可以这样…… 她挣扎着,可是针筒还是扎了进去。 冷冷的液体注射进来,小苏酒感觉浑身都冰凉。 她还没有长大。 她想要长大,长得高高的,认识很多很多的字,和喜欢的哥哥结婚。 她还没来得及把日记本写满,写满对哥哥的喜欢。 她还没有把壁炉里的火焰点燃。 她还有很多很多遗憾的事情…… 她不可以,不可以死去!! 第223页 模煳中,她仿佛看到了梦里的白髮精灵。 她说她不想死。 「……你是神啊。」白髮精灵说:「如果你是神,那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违背你的意志。」 「你不想死,那么没有人会让你死。」 「但……你要拥有完整的,神的意志。」?「完整的神格,完整的灵魂……完整的你。」 …… 地球。 浑浑噩噩的苏酒,听到了重症监护室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场车祸,她本应光芒万丈的人生,就走到了头。 生命在流逝。 灵魂在飘摇。 总是这样…… ……还未开始,便匆匆结束。 她……心有不甘。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 下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另一个模煳的声音。 请你…… 请你,请你回来。 …… 回去……?回到哪里去? …… 「请……请……请你遂我所愿……请……回到我的身边……」 「我……我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你能让我復活吗?」 年幼的声音迟疑下,「……我……可以。」 「我是神……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只要你完成我的愿望……你可以利用这份力量,復活……所以,所以……」 那个声音越来越弱,像个年幼的,可怜的女孩。 苏酒恍惚在年少孤寡的梦中,听过同样的声音,她安慰她,说我陪你。 ?——「所以……请你遂我所愿,回到我的身边。」 ——「好。」 而此刻,另一边,苏兰几乎吐出血来,浑身痛苦得发抖。 …… 钟烟正扎着,冷不丁对上了女孩金色的眼瞳。 仿佛燃烧着的,灿烂的,金色眼瞳。 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神性。 钟烟一介凡人,倒抽一口冷气,后退好几步,脑仁一痛,隔着全息影像也几乎吐出血来。 身边摁着女孩的人在幻影中直接七窍生烟,化作了灰尘。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假作真时真亦假。 而纯血sss神,本就拥有只言片语,改变世界的力量。 * 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苏酒,完整的sss灵魂,强大的神之意志。 瞬间就可以将夺取了神格的苏兰碾成灰。 钟烟尖叫了一声,头痛欲裂。 也就是此后,钟烟的身体弱了下来,有了严重的后遗症。 她虚弱的下达命令:「快去请夺神……夺神锁!!」 她声音极度尖锐狠戾,又按下了一个按钮。 那些死去的彪形大汉身上,一团粉末炸了开来,飘到了年幼苏酒的衣角。 这是吸引魔种的引魔粉。 她本没想赶尽杀绝,可是如今苏酒显然今时不同往日——她如果卷土归来,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 苏酒睁开眼睛,她看到一望无际的雪色,茫茫一片的苍白。 她抱着一盒蜡笔,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世界都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她觉得有点冷。 她迟钝的想,喔,真的復活了,復活到了奇怪的地方。 只是她来不及思考更多,就看到黑压压一片奇形怪状的鬼东西,带着贪婪的口水,朝着她狂奔而来。 苏酒:「!!!!」什么掉san玩意儿! 苏酒抱着画笔,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扭头就跑。 而逃跑的苏酒没有注意地上覆盖了一层薄雪的蓝色笔记本。 白髮精灵:「喂,日记,日记!!!」 苏酒根本听不到。 日记被无数怪物的脚踩过,践踏到泥里。 自此,无人在意。 白髮精灵一边看日记,一边看撒腿逃命的苏酒,简直欲哭无泪。 现在苏酒今时不同往日,两份融合在一起的灵魂,意志强悍坚定,不是它能随随便便侵入的了,别说入梦了,恐怕连个提醒也做不到。 真是难办。 * 第95章 蜕骨 我欠你一朵玫瑰。 苍白的花儿在枝杈上灿烂的绽放, 一朵一朵紧挨着,像飘荡的云。 黑色的斗篷将少女的脸颊衬得无比苍白,身上层叠的白花, 随着微风,又颤巍巍的落在了地上。 她的胸口, 原来有两朵红花,其中一朵悄然消弭。 而不多久, 另一朵也渐渐消失了。 银髮的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前。 雪白的花儿簌簌落下, 他凝视着花下的人。 他似乎失了肆意妄为的少年气, 多了些许沉默与深邃。 此去经年。 虽然, 于沉睡的少女而言,不过弹指一瞬,花落之间。 他望向了因果树, 眼底浮出了深深冷意, 弹指间,一道白色的烟雾瞬间从少女身上飘了出来,与因果树融合在一起—— 霎那间。 仿佛被烟雾染黑,因果树的白花颜色倏然变沉,一朵一朵如同被墨汁浸泡,白花树瞬间化作黑花树。 黑色的精灵飘了出来。 米哈伊尔声音轻嘲:「善有善果,恶有恶因……」 「啊, 这都被你发现了。」黑髮精灵弯起唇角,他黑髮凌乱, 有双盛满了恶意的银瞳, 「怎么,千般世界,滋味不错吧?」?米哈伊尔冷冷的看着他。 第224页 杀了人后, 他动了红色因果,也因此在无数的时间中徘徊流浪。 他见证了很多很多的选择,也见证了很多很多的因果,一遍一遍,一次一次…… 不得善终。 好像苏酒这个名字不可以和米哈伊尔绑定在一起。 一旦在一起,就会被命运诅咒,必不得善果。 不过,他还是回来了。 他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黑髮精灵眯起眼:「既然你见过那么多结果,那么你一定知道,掀开白玉棺会发生什么——」 他露出了狂妄轻蔑的笑,仿佛已经知道了米哈伊尔的选择,「我知道,你是一个自私的人,和我想的一样——」 下一刻。 白玉棺开了。 那一霎间,无数恐怖的,黑色的怨灵咆哮着从那小小的棺材中奔涌而出,如同汹涌的河流,宇宙的漩涡,肆无忌惮的将整个世界染成无声无息的黑色。 而在那可怕的黑色中间。 银髮的男人微微侧眼,掀开棺材的手,竟显得比那玉石更白,更艷,他在滚滚黑魂中,湛蓝的眼瞳平静无波。 黑髮精灵的笑一下僵硬在了脸上,他睁圆了一双眼睛:「你!!」 「我知道。」他平静的说:「我确实是个极度自私的人。」 他微微笑了:「所以才会更加的……不择手段。」 炼狱星是包裹在恶意中的恐怖星球,无人知道它的来歷,只是每一个误入的人,都会被浓厚的恶意感染,成为坏到极致的疯子。 为了找到正确的轨道,回归自己的时间,米哈伊尔歷经漫长时间,却是知晓了它的来歷。 世间有神,有生而知之的善神,抑或堕落成魔种的恶神,也有魔种夺了神格例如米哈伊尔,也有混血成神。 这个世间成神者千般万种,不是所有的神都纯粹。 而众所周知,每一位神都有它的信徒,或多或少,崇尚神的意志,认同神的理念,同时也代表了继承了神的恶意。 当神陨落,不復存在时,神与信徒的所有恶意就会落入炼狱星,沉入白玉棺中。 而聚集了无数神与众生恶意的白玉棺,象徵着封印极端的恶意与死亡。 而现在,白玉棺被打开了,恐怖的恶意需要一个发泄口。 而这位鲜活的,拥有着sss魔种之躯的爱之神明,无疑成为了恶意最好的载体—— 黑髮精灵尖叫:「你疯了!!!」 它尖叫着:「当年你的父亲——当年你的父亲为了不让你成为这样!!特意向我求了药!!你现在——」 sss魔种的躯体,是白玉棺恶意最佳的载体。 当年sss魔种出生,震惊各处生灵,无数恶灵趋之若鹜,当年爱神跋涉过雾障,向因果树求辟邪药。 所以米哈伊尔即便sss魔种之躯,却还是能为sss神格所栖,成为风华绝代的爱神。 而现在,米哈伊尔直接打开白玉棺,那些积攒了千万年的恐怖恶意—— 米哈伊尔任由恶意缠身侵入,莹白银髮被墨染黑,俊美的脸颊浮出坚硬恐怖的面具,他浑身溢血,厚厚的血几乎浸透了衣衫,却半分不为所动,只是紧紧盯着白玉棺—— 他湛蓝的眼睛亮起猩红,如同暗河深处的曼珠沙华。 黑髮精灵:「完了……完了……」 而不知多久,恶意消弭之后,白玉棺深处,亮起了一点点微光。 极恶背后,是极善。 重重死亡后,往往藏着一线生。 就如潘多拉的魔盒,放走了世间极恶,最后留存的一线希望。 男人戴着狰狞的骨面具,黑髮柔软的披下来,稍显凌乱。 一道雪亮的光芒从白玉棺中飘出来,莹白一团,落入他浸着厚厚神血的手中,黑髮精灵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攥着一捆黑髮,被红绳细緻捆起,而雪亮的光落在他掌心,被他无意识的攥住。 那是水晶髓。 白玉棺中的善与生,劫与死。 而米哈伊尔还在源源不断的,无意识的吸收着属于炼狱星的恶意。 sss的魔种之躯,本就无神灵悯人的天性,他本就为恶意而生,他是註定要为祸世间的恐怖。 他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望过来,扫过了黑髮精灵。 黑髮精灵一霎浑身冰凉。 他几乎无法遏制的,感到恐惧。 这是已经完全被恶意侵蚀的神。 那样恐怖又深厚的恶意!! 但是他的视线只是轻轻的扫过他,如同世间一粒尘。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因果树下的少女身上。 不知何时,一朵黑色的花瓣落在了少女眉间,如同一瓣被撕下的,耳鬓厮磨的深夜。 她那样安静又美貌。 他定定的凝视着她,仿佛从无数的灰尘里零碎捡出了那一点点的温柔和善意,他缓缓的朝着她走过去。 他步履蹒跚,血液一路蔓延流淌,而被血浸透土地上,一朵一朵妖艷的曼珠沙华缓缓生出细嫩的芽,再抽开花瓣,艷丽盛开。 这是为白玉棺恶魂归宿的最高礼赞。 他拿起她苍白纤细的手,点点血迹胡乱的擦在她的手上,他与她十指相扣。相贴的掌心中间,是白玉棺中生出的水晶髓,和那截被他从未来带到过去,又从无数交错的时间线中带回的一截黑髮。 第225页 「我……」 他血色的眼瞳有些像蛇,看人的时候冷冷没有温度。 但那沉闷,压抑的嗓音,恍惚,模煳的音调,却又坚定,努力的,向难以醒来的爱人,传达着自己温柔的心意。 他贴近她,衣料摩擦,曼珠沙华在他们的夹缝中生长,他隔着坚硬的面具,没有办法吻她,只能耳鬓厮磨,「我还……欠你……」 那水晶髓在他的意志下缓慢生长,从相扣的缝隙中,生出枝叶,长出了一朵仿佛被血染透的,红艷艷的玫瑰。 ——亲爱的。 ——我还……欠你一朵玫瑰。 黑髮精灵奇怪的望着水晶髓,水晶髓是不可能有颜色的,米哈伊尔怎么把它染红的?除非…… 他抱起了她,微风吹过,黑色的花朵簌簌落下,花瓣卷边,带着枯萎的余温。 黑髮精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迅速枯萎的因果树,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因果树本是依赖白玉棺材里的恶意和水晶髓生长的。 没了那两样东西,依赖的,便是米哈伊尔在穿越前,放进去的心脏。 ……可是现在。 因果树……枯了。 他望着枯萎的因果树,又望着那朵红艷艷的玫瑰。 黑髮精灵简直想把那个愚蠢的白髮叫醒,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毫无疑问。 ——那是被心脏染红的玫瑰水晶。 可是。 即使这样。 它也不能代表爱情。 * 被恶意浸染的神明将爱人连着玫瑰一起,放进了白玉棺。 在棺盖阂上的那一霎那,黑髮精灵毛骨悚然的知道。 失去了心脏,满怀恶意的狂鬼,至此便要肆虐世间。 * 苏酒醒来的时候,周围白茫茫一片。 她感觉自己似乎醒了,又似乎在梦里,浑浑噩噩,她挠了挠自己的脸,痒痒的,好像不是梦。 她看到不远处,有个黑影走过来,递给了她一朵很美的玫瑰。 虽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但无功不受禄,苏酒对着玫瑰,很是迟疑。 于是他说:「我欠你一朵玫瑰。」 他的声音模模煳煳的,有些遥远,听不真切。 他眼瞳隐匿在黑暗里,望着她,好像很温柔。 苏酒不记得自己曾经送过谁玫瑰了,但是她知道,她以前种过不少玫瑰——也许无意中,送了谁几朵? 于是她接下了花。 她刚要说「谢谢」,四周的场景忽然变了,无数的曼珠沙华围绕着她肆虐生长。 她拿着玫瑰,有些不知所措。 黑影说:「别怕。」 他话音落下,苏酒就看到曼珠沙华中蔓延出了一条羊肠小道,通往茫茫的前方。 黑影:「带着花,往前走。」 他的声音模煳却温和,让苏酒觉得有些熟悉,却不太能想起来是谁。 黑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一直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苏酒:「……你……你是谁?」 黑影不说话了。 苏酒:「你不说,我就不走。」 黑影仿佛词穷。 它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仿佛从苏酒口中问出的「你是谁」对它来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字问题,而是一个令人为难的哲学问题。 半晌,他说:「是一个爱你的人。」 他似乎对自己的回答非常满意,又补充说:「所以我要把我的玫瑰送给你。」 苏酒:「……喔……」 好可疑哦。 不过眼前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循着羊肠小道,往前慢慢走。 这里没有什么风景,只有看不到尽头的花,有些单调,她走着走着,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掉在了后面,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她想回头看看。 就像掉了个硬币,掉了个钱包什么的,总要回头看看是不是—— 「不要回头!」黑影急促的打断她的动作。 苏酒为难:「可是我东西好像掉了。」 黑影:「没有,没有掉……我在你身后看着呢。」 苏酒怀疑的问:「真的吗?」 「真的。」 他的嗓音又温和下来:「……你掉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捡回来……你往前走吧……你不是想回家吗?」 「为什么回头就回不了家了?」苏酒困惑。 他说:「你以前爱看的一部电影,不就是这样的吗……往前走,好不好?」 他哄着她,很温柔。 苏酒想不起来是什么电影了,但她习惯性的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她走着走着,总觉得掉的东西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轻了——但还好,她手里的玫瑰一直都在。 她听着黑影的话……她想,她其实不应该太信任他的——但是他给她的感觉很好,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梦里,在瓢泼大雨下,带她回家的一个无脸人。 喔,喔,无脸人,她想起来那个不能回头的电影是什么了,叫千与千寻。 喔,对了,她想起来了,那天好像是下了很大的雨,没有人接她回家,她是一个人顶着书包跑回家的,浑身淋的湿透,但好在没有感冒。 只是心里有点难过,可惜那时候没有交到朋友,也没有手机,所以没有人安慰她。 第226页 还好,还好很多很多年后,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说起来。」苏酒自言自语的说:「我想起来一个事儿。」 黑影:「什么事情呢。」 苏酒:「哈,忘记啦。」 黑影:「……」 苏酒:「喔,我又想起来了,就是我以前好像在两个地方生活过的样子……」 黑影:「……」?苏酒不知道为什么黑影沉默了,她一边走,一边说着,「有点奇奇怪怪的,一个人怎么能生活在两个地方呢,哈哈。」 「另一个地方有点像梦。」她说着,「我有点笨笨的,但是有个很好很好的哥哥照顾我……果然是梦里,才能遇到这样好的人。」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甜蜜的事情,微微笑起来,「我在梦里还想嫁给他。」 她随便说着,又往前走,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了。 「还有,我好像还掉到过深渊里,救过一只大怪物呢。」她说着,「我回去学画画的时候就想,我一定得把我的梦中情人画出来,谁知道拿到录取通知书想回去实践的时候就出车祸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谁知道居然在一只大怪物身上成功啦。」 黑影:「梦中情人?谁?」 不知为何,苏酒觉得黑影的质问有些尖锐。 苏酒没有介意:「就是做梦……唔,大概是做生活博主那段时间做的梦?很多很多线,然后缠着一个人,好帅的。」 黑影:「……」 他压着情绪,声音几乎颤抖,小心翼翼的,却又在苏酒耳中模煳,「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苏酒说。 她说着,忽然脚步一顿。 黑影还没从激动中回过神,脚步也一顿:「……怎么?」 她「啊」了一声,犹豫说,「说起来,我……我是不是……神啊。」 黑影:「嗯。」 他点点头:「你是神。」 「哇,我说我怎么画什么就是什么呢。」苏酒很高兴,她继续往前走,「我好像越往前走想起来的东西就越多诶。」 她挠了挠脸颊,说:「可是我……」为什么会忘记那么多东西呢? 谁知,却挠了个空。 苏酒没有摸到自己的脸。 一霎间。 苏酒安静了。 黑影也安静了。 女孩手里的玫瑰似乎在颤抖,在恐慌。 苏酒听到黑影的声音:「不要看……不要回头……」 …… 她有些害怕,她想要回头,看看自己这一路,究竟掉了些什么。 可是黑影的声音听起来好悲伤。 她犹豫了一下,「这是梦吗?」 黑影:「这是梦。」 它的声音又温和沉稳了下来,像是把难过和恐慌压到了心脏的最深处,安安稳稳的说:「所以,要走到头……才能醒过来。」 苏酒沉默半晌,小声说:「好吧。」 好吧,好吧,那我就相信你吧。 黑影:「我不骗你。」 他难过的说:「你相信我一次吧,我每个字都是在用真心跟你说。」 苏酒:「我知道,我知道。」 她自言自语的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很留恋的了。」 因为就算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她也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黑影模煳的声音有些难过:「……你不是想要回家吗?」 苏酒:「是呀,你真懂我。」 黑影:「那为什么……相信我呢。」 苏酒:「你都说是用真心在跟我说了,我又走了好长好长的路了,再回头有点不划算。」 她说:「那就勉为其难走下去吧,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坏啦。」 黑影想,原来不是相信他真心,只是太懒了。 他望着前面的灿烂的灵魂。 白玉棺,蜕骨劫。 无论都要走的一条死路。 穷死而求生。 少女神骨血肉一寸寸零落,取而代之的是灵魂一寸寸完整,再经歷一场血雨,从幻像中生出凡人血肉,从此置死地而后生。 这条路,不能回头,也不能后悔。 他经歷过很多很多次苏酒的蜕骨劫。 苏酒不信任黑影,哪怕挖出了□□裸的真心,哪怕哭求,哪怕…… 她不愿意相信,所以她回头了,最后失败。 没有一次成功。 可是这次她说,因为懒得回头,所以她相信他的真心。 黑影想。 真好。 ……真好。 * 第96章 面具 她不是替身,却也不想再做任何人…… 这条路走得稍显漫长。 苏酒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她慢慢想起了很多事。 那些与人纠缠的,欺骗与被欺骗的,错与对的, 该与不该的。 于是她的脚步停下了。 雾沉沉的天空,积聚起来层层的乌云, 湿漉漉的雨落下来,落在身上。 仿佛灵魂被打湿, 稍显潮冷, 连手里的玫瑰, 都染上了朦胧晦涩的灰雾。 ——她好像猜到他是谁了。 * 少女灵魂的背影是纤瘦的, 细弱的,如同蒲柳。 但在这片雨雾中,那背影又是笔直的。 于是黑影知道。 这条路, 对她来说, 大抵开始变得漫长。 第227页 他轻轻的,低声问,「怎么了?」 「……」 苏酒说,「我确实……送过人一朵玫瑰。」 在她痴傻任性的那段时候,费尽心思的,送给了她心中的小王子一朵玫瑰。 她心中确实有位小王子。 他银髮蓝眼,少年肆意中带着任性的稚气和叛逆, 他会在灰暗的星星下,给她轻快的弹钢琴。 然后跟她说, 猫咪都喜欢晒太阳, 你以后要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他的白猫见过了太阳,也想起了那些未曾提起的喜欢。 …… 可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那也不是她的小王子。 她未能送出去的那朵玫瑰, 本就送错了人,即便被毁掉,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是那朵玫瑰吗?」 是她在痴傻不知事的时候,用力量凝聚出来,又被毁掉的那朵玫瑰吗? 黑影不说话。 苏酒就又问了一遍,对于这个问题,她固执又坚持。 黑影沉默一下,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苏酒认真的说:「不可以。」 黑影说:「我……不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 苏酒:「可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像天平的两端,互相攀比谁的沉默更有份量。 只是在乎的那一方永不会赢。 黑影低低的,模模煳煳的说,「那你要答应我。」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走下去,好吗?」 苏酒:「好。」 于是黑影说:「是……那朵玫瑰。」 于是苏酒就知道了。 喔,是你啊。 米哈伊尔。 * 黑影看到女孩松了手,玫瑰跌在了地上,发出来清脆的一声。 仿佛一朵玻璃玫瑰摔在了地上,却固执不愿粉碎,脆脆的几声闷响,把完美留在外面,裂痕藏在深处。 她轻声说:「我会走下去的。」 少女望着远方,背影纤瘦:「但也请你……」 她顿了顿:「到此为止吧。」 苏酒倒是不羁于爱恨,她只是有点太累了。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割裂的灵魂归于一处,经歷的事情又多又繁杂,一边是地球的阳光明媚,凌霄花与诺诺,一边是灰暗的天空与星星,还有一个保护她的哥哥。 她走马观花,不觉爱恨,只是有些麻木。 切割掉的灵魂爱过暗星被人排挤的小殿下,爱过保护她的温柔哥哥,爱过深渊之下深陷囹圄的怪物,她仿佛太花心,见一个就要爱一个,当所有的记忆都记起的时候,记忆里的那些爱意,变得模煳又浅薄。 苏酒想。 对于神明来说。 爱恨大抵是最无用的东西吧。 她想。 还是在地球的时光,是最快乐的。 * 女孩继续往前,而固执坚硬的玫瑰孤独的在地上,显得零落又哀切。 淅淅沥沥的雨珠滚在地上玫瑰花瓣上,仿佛美人眼尾垂坠的泪珠。 黑影静静的望着少女踏上了属于她自己的路。 他为她选下的…… 一条殊途。 苏酒感觉身后没再有声音。 它好像确实听了她的话,没有再跟上来。 苏酒往前走着,却觉得身体慢慢沉重起来,很多曼珠沙华缠住了她的身体。 嫩绿的花枝带着薄薄的水珠,缠绕她白而朦胧的脚踝,慢慢往上攀爬,仿佛要化作她的肌骨,血肉。 …… 耳边仿佛有朦胧的疑问。 ——「你想要,成为神吗?」 苏酒:「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觉得无可,也无不可。 ——「你觉得……神是什么?」 苏酒想,谁知道神是什么呢。 ——「是人的信仰。」 那个模煳的声音轻声说:「是希望。」 苏酒想,喔,知道了。 希望啊。 「如果给你机会……」 那个声音说,「你是想成为神,还是想要成为人?」 伴随着这个声音,苏酒又听到了,繁杂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在向不知姓氏的神求助。 他们多是为爱神所弃的混血种,又或是走投无路病入膏肓的病弱者,抑或是久久生活在黑暗之下因好奇而信奉无名之神的魔族,他们愤怒无力于既定的命运,又不愿去主动改变一切,怨恨一切,最后将希望寄託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可是神明又能做什么呢。 路漫漫很难见到尽头,苏酒停下了脚步,回顾自己看似短暂却又及其漫长复杂的半生。 满身光环出生,却死了母亲,愚蠢的父亲和后母为了亲爱的女儿亲手挖掉了她的神格,后母给她下禁魂的毒咒,流放荒芜的白玉星。 神格保护她,切割了她未曾被禁咒所害的魂灵,却也因此之能做孤魂野鬼,四处流浪。 做过流浪的猫,也做过孤独的人,体会到功成名就的幸福,也尝过跌落万丈的恐惧。 被爱过,被抛弃过,被无视过,也被人细心捡起,放在心上过。 满腔单纯的爱过,也满腹筹谋的算计过。 好好活过,也不甘绝望的死过。 第228页 哪怕是sss神,也被命运和痴烈的爱恨砸成了满地狼藉,成了捡起来都割手的碎片。 回过神来。 竟是自以为人的日子,最为单纯幸福。 她哂笑一声,说:「人。」 她说,「我想成为人。」 她遍寻半生细小琐碎的繁事,思索到底是何契机让她一个sss神明沦落至此。 最后发觉,怨天怨地,最后还是要怨她那颗软弱不堪犹豫不决的心。 …… 那个声音沉默了。 苏酒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 「这是蜕骨劫……你会蜕掉原来累赘的血肉,留下纯粹坚定的灵魂,而白玉棺会为你重塑身体。」 那个声音忽然说:「有人拿走了封印在白玉棺中百万年的恶意,用水晶髓为修正你四分五裂的神魂。」 「只是每一个进入白玉棺,想要修补魂灵,死而復生的人,都要渡这个劫。」 「成了重塑神格,白日飞升,败了也不会死,不过沦为碌碌凡人,此生离不开水晶髓。」 「开白玉棺代价至深。」 他自顾自说着,「这人,若非欠你良多,便是爱你至死。」 他又笑了,「可他费尽心思,你竟说,想成为人。」 少女却也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金瞳微亮,却仿佛含着风雪。 「他人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便死,要我成神我便成神?他欠我良多,满心愧意补偿,我就要欣然接受?」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与米哈伊尔无半分情谊,不需要他这般殷殷相助。 …… 「哈哈哈哈哈好!」那声音竟笑了,说:「有骨气!」 * 黑色的人影穿着斗篷,他阴沉沉的半坐着,狰狞的面具挡住了瘦削的脸,黑色的长髮从脸颊侧面垂下,面具切出的双眸黑暗至极,裹挟着浓稠无法让人接近的恶意。 很多恶灵在他身边徘徊不去,周围的星球几乎被这种奇怪的恶灵给侵占了,死了很多人。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了。 黑髮精灵非常害怕为难,也不敢招惹,心里却急得团团转。 而就在此时。 棺材动了!! 黑髮精灵悚然一惊。 而被恶意完全侵染的米哈伊尔,散漫的侧了侧脸。 他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或者,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会在这里,只是本能。 黑髮精灵一时间不知道,这个时候苏酒醒过来,到底是喜是忧…… 棺材盖开了——出乎人意料的是。 棺材里,只有一堆枯骨,甚至有些凌乱,仿佛是被谁狼狈的捡拾回来。 黑髮精灵看着,更加悚然,他下意识的去看米哈伊尔。 却见他盯着这堆枯骨,漆黑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只是那浓稠的恶意又在膨胀—— 他脸上的面具变了。 原来是狰狞的骨刺面具,此时那颜色慢慢变得更加苍白,刺消磨下来,眼尾耷拉着,唇角耷拉着,竟然变成了一个哭泣的面具。 可是面具的主人似乎毫无所觉。 他抱起白玉棺中枯骨,把它细緻的拼凑好,白骨成了乖巧的骷髅,手指上戴着蔷薇戒指。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那是很残暴的撕,仿佛直接从脸上生生硬扯下来。 他把撕下来的面具,戴到了骷髅脸上。 哭泣的面具。 但是很快,他脸上又浮现了一个面具,这次是皱着眉的面具,他有点不高兴。 他把哭泣的面具扔掉。 面具落在地上,发出桄榔的声音。 他试了很多次,不耐烦的扔了很多很多的面具,哭的,皱眉的,冷漠的,冷笑的,嘲讽的,堆成一团。 没有一张脸合适。 他想要一张合适的脸,放在他珍贵的藏品上。 一个面具,一个笑着的面具。 他总是不高兴,所以没有一张高兴的脸。 他冷漠,又冷静的思索着,他需要一张……更好的面具,会笑的,好看的,精緻的…… 最好,有个小酒窝……的面具。 他把骷髅放在棺材边上,让恶灵看守着它,他如同飘逸的鬼魅,离开了枯萎的因果树。 无数恶灵为他让路,黑暗中的骷髅怪物为他臣服。 …… 黑髮精灵白着一张脸,看着一朵朵红色的彼岸花,诅咒一般,逐渐绽放在枯萎的因果树下。 来自炼狱星的恶意,每收割一条性命,就会在因果树下,生出一朵彼岸花。 这是罪与毒。 而不远处,黑色的鬼影踏着彼岸花而来。 他找到了很多很多面具。 但是,就在此时。 白玉棺盖倾斜了,彼岸花被人踩出了陌生的脚印。 …… 苏酒感觉有些闷,有些黑,她有些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是正常的,蜕骨劫后的三四天,思维浑噩,不知所云,但慢慢的就会把所有的事情想起来了。 只是现在苏酒,如同孱弱的小鸡想要推开蛋壳,她努力推开了闷住她的坚硬东西。 桄榔一声,棺材盖沉重的落在地上,她仰头,看到了稍显昏暗的天光,与一棵枯萎的树。 第229页 少女身上没有穿衣服,肌肤雪白,黑髮逶迤在纤弱的身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金瞳美丽如同闪耀的黄金,却带着一点茫然懵懂,她的手中抓着一朵玫瑰水晶。 她从棺材里出来,却撞上了一只戴着面具的骷髅。 骷髅浑身雪白,手指上戴着眼熟的戒指,脸上戴着有些冷漠的面具,但不知为何,看上去总有些怪异。 苏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听到唿啦一声。 她踢倒了什么。 她回头一看,便是一摞又一摞凌乱的面具,面具多种多样,却多是悲切难过,或嘲讽冰冷。 而面具之后,则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嫣红的如同一场场无法被人抹除的罪恶。 苏酒四处张望了一下,找了个方向,走了,但是很快,她就迷路了。 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着轻微的动静,有些危险,又有些冰冷。 她回过头,却正对上一张微笑的惨白面具。 她睁大了眼睛,腿一软就要摔在地上,却被他拉住了手。 他握住了她捏着玫瑰的手,不由分说的把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苏酒有些排斥他,几乎是本能的,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蹦起来。 可是他抱着她的手臂实在有力,她抗拒不了。 苏酒懵懵懂懂的被他抱回了棺材旁边,和旁边的骷髅摆在了一起,他摘下骷髅手上的蔷薇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 他手指上也有同样的蔷薇戒指。 苏酒:「……」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苏酒后知后觉的想着自己没穿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刚要挡着点,他转身走了。 苏酒:「?」 苏酒一个人有点无聊,盯着花丛看,于是她看见彼岸花又悄悄开了很多,一丛一丛的,非常浓密。 没多久,他回来了,给她带了很多精緻漂亮的衣服。 他像摆弄布娃娃一样,给她穿上。 女孩穿着艷丽的唐服,露出雪白的肩膀,懵懂的看着他。 他的手细瘦苍白,带着嶙峋的伤痕,却还是给她挽发。 他把那水晶玫瑰从她手中拿出来。 苏酒打量他。 他戴着黑色尖帽,微笑面具,明明是生于黑暗的人,却拿着这样漂亮如血的玫瑰。 就好像歷经黑暗,依然耗尽全力,笃信爱情。 苏酒想起来什么一般,小声说:「莺……」 她努力的想了一会儿,说:「夜莺……」 就像……夜莺一样。 他一言不发,把玫瑰簪在她发上。 他们凑的太近,他的黑髮落在她细瘦的锁骨上,又悄悄与她的髮丝纠缠不休,她嫩白的胳膊无力的搭在他的肩上,纯粹的黑髮里,一朵嫣红如血的玫瑰横斜绽放。 她以为他不会理会她。 谁知,他却说话了。 低沉的嗓音,仿佛暗夜漂浮的云,淡薄的铅白中带着深邃的乌沉。 他念着:「莺。」 她高兴起来,也念:「莺。」 「嗯。」 他贴着她的脖颈,像只享受爱的猫,又在眼底藏着贪婪的恶欲。 他们好像亲密无间起来了,相处也变得温情。 她去抓那些面具给他戴,故意挑哭脸给他,神奇的是,她抓的面具戴在他脸上,旧的面具就消失了。 他一言不发,任她肆意妄为。 她要他哭,他就哭,要他笑,他就笑。 但是很快,苏酒就做梦了。 她梦见嫣红彼岸花下,藏着累累白骨。 她抬起眼,看到一只哭泣的金眼蓝色鹿。 她不安的走过去,摸着它嶙峋峥嵘的角,它一直在流眼泪。 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会选择成为一个凡人。 它不明白,为什么苏酒要弃它而去。 她是不是被那个可恶的魔种矇骗了? 她应当知道魔种的种种恶行! 苏酒就看到蓝色鹿不哭了,金色眼睛闪光,下一刻。 她看到了与她亲密无间的莺,漂浮在荒芜的土地上。 他戴着的冷漠的雪白面具,那是她觉得有趣,随手给他戴上的。 无数人在他脚下痛苦的哭泣,却被肆意妄为的恶灵收割生命,他寡言少语,冷漠至极。 哦…… 原来给人温情的夜莺,背地里却是索命的恶鬼。 而每死去一个人,一朵彼岸花就悄然在她脚下绽放,红艷艷的。很美丽。 苏酒摇摇头,不敢置信,她后退一步,却仿佛踩住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却看到了厚厚的骨头。 蓝色鹿靠近她,把能看透一切的金瞳之力借给了她。 于是她看到了屠戮者面具之下,那张熟悉至极,又冰冷英俊的脸。 …… 米哈伊尔。 那一霎间。 她从梦中醒来。 一切的记忆倏然觉醒——她想起她深渊之下义无反顾的献祭,但最后却得到了一份不得不接受的崩溃爱情。 一切的始作俑者。 米哈伊尔…… 她不是替身,却也不想再当任何人的救世主。 她倏然站起来,望着无尽的彼岸花,枯萎的因果树,冰冷的白玉棺…… 少女拽下了手指的蔷薇戒指,丢掉了束髮的玫瑰,把它们泄愤般的扔掉了。 第230页 婚约不作数,他也不欠她玫瑰。 他们的恩怨纠缠难以算清,但她讨厌困囿于过去的种种因果,令自己不得安生。 她得想办法离开这!必须走! 第97章 白日做梦 他是死去的夜莺,活生生的恶…… 「我还以为……你迷失在了因果里。」 红艷艷的彼岸花围绕着一条小道, 与苏酒交谈过的声音听起来很淡。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 白髮精灵出现了。 「我才没有!」它恼怒说,「别让伊诺斯那傢伙随便代替我的职责啊!」 伊诺斯是黑髮精灵。 「你是没有死,但也不能再担当因果精灵的职责了。」那个声音嘆了口气。 白髮精灵:「?!!!」 「你自愿融合了那位少女的神格碎片。」那个声音说:「成为了她的引导者……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再说……如今的因果树, 也枯萎了。」 白髮精灵:「……枯了?!!!怎么可能?」 因果树依赖白玉棺而生,除非有人开了白玉棺—— 那声音下一刻接着说:「米哈伊尔开了白玉棺, 吞噬万千恶灵,用水晶髓护她度蜕骨劫……」 白髮精灵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米哈伊尔?!他居然……居然回来了??」 「他不是……」 白髮精灵记得米哈伊尔杀了人, 触动了因果红线, 被排斥出世界之外……他怎么可能回来?! 「他回来了。」 震惊的事情太多, 白髮精灵已经麻木了, 「白玉棺的恶意铸造了米哈伊尔这个纯血sss恶灵,身为「希望」的水晶髓开启的蜕骨劫,偏偏造就了一个百无一用的凡人……这个世界恐怕要毁了。」 苏酒身为sss神, 是唯一能阻止sss魔种胡作非为的存在。 可是苏酒偏偏选择成了凡人。 凡人能做什么呢? 那个声音却低低的笑了。 「置死地而后生……她走了一步好棋。」 「如果她选择成为神, 那也不过如此了。」他说:「可是她成为凡人……」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带出无限笑意,「凡人。」 白髮精灵:「……什么意思??」 他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神。」 白髮精灵:「??苏酒不是天生的……」 「她是。」那个声音说,「正是因为她是,所以,她才会罹受比其他人更多的苦难, 遭遇贪求,被妄求爱欲缠身, 所求永不得, 所爱皆成空。」 「命运赠予神多少福祉,就会赠予神多少枷锁,sss神尤甚。」 「正如米哈伊尔天生魔种, 夺命成神,为爱所困,为情所伤,牺牲一切也只能兜兜转转,一无所得。」 他说:「摆脱了神的身份,也恰是摆脱了枷锁……从此世间苦难,只会祝她平步青云,重临神位。」 「恰是应了水晶髓的……」他顿了顿,「希望。」 * 厚厚的彼岸花绽放了整个视野,红艷艷的,如同炽热岩浆上捲起的不熄火红浪尖。 黑髮精灵伊诺斯看着回来的男人,只觉毛骨悚然。 他杀了太多的人,红色的彼岸花因为他几乎开满了整个炼狱星,可是他丝毫没有自己在作恶多端的自觉,满腔恶欲肆无忌惮的发泄过后,再把所有的温柔都捧给枯萎因果树下的姑娘。 他这次带了一套很美的黑裙,有着尖尖的帽子,精緻的耳坠。 好像一种本能。 黑尖帽的男人本来戴着微笑的面具,但是回来发现少女不见之后。 他的表情慢慢变了。 那张惨白的微笑面具,唇角慢慢下拉,令人骨头缝隙都发寒。 这种极致的寒意,在看到地上如同垃圾一般被扔开的蔷薇戒指,以及玫瑰后,抵达了极限。 他一言不发的望着依靠着白玉棺的骷髅。 那戴着面具的骷髅慢慢动了,它缓缓的站了起来。 …… 苏酒试图找出路来,却茫茫一片。 彼岸花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皑皑白骨,与梦中如出一辙,然而茫茫一片,哪里是出路? 就在她即将迷失方向的时候。 她感觉有人扯住了她的裙角。 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只骷髅——那只白玉棺前的骷髅。 苏酒:「……」?苏酒:「??!!」 苏酒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一下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中。 这个怀抱极其冷,但也极其有力,一下把她束缚住了,紧紧的。 苏酒一下有了极其不详的预感,她试图挣扎,「谁——」 硬邦邦的面具擦过了她敏感的耳后。 「要逃走。」?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声音很淡很冷,「是吗?」 苏酒一下僵硬了,随后想到了面具下的那张脸。 她鱼死网破般:「对!!」 身后的人一下沉默了。 苏酒冷声说:「米哈伊尔,你好歹是个sss神,不求你怜悯众生,又怎么……」 她的牙齿仿佛淬了毒,「怎么沦落到这幅令人作呕的田地。」 她话音一落下,就被束得更紧,他仿佛要把她摁死在他怀里,狠狠的力度,却又留着三分余地。 伊诺斯却是三魂吓掉了七魄。 第231页 他眼看着那些气息变得更加恐怖森然,他几乎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那个男人戴着惨白的面具,披着漆黑的斗篷,像一道黑色的影子,将少女困在黑暗的方寸之地。 他贴着她细嫩的耳垂,声音冷漠低沉,「我是莺。」 是被你赐名的,sss魔种。 苏酒:「……」 苏酒被他胁迫着,踏着碎骨,穿过重重彼岸花,回到了白玉棺前。 她重新戴上了蔷薇戒指,束上了水晶玫瑰,又如玩偶般,被他换上了漂亮的衣服。 一边戴着微笑面具的骷髅麻木的看着她。 苏酒不知道这骷髅的来歷,只想着是莺做来看守她的玩意儿。 莺依然早出晚归,给她带很多精緻的玩意儿,只是苏酒一个都不喜欢。 于是趁着某日莺出去,她用玫瑰砸碎了骷髅的脑袋,再次扔下戒指熘走。 但是她没能跑多远。 也许是骷髅脑袋被砸碎,那边有了感应,莺很快就抓到了她,她被他压在了开满了彼岸花的白骨地上。 他蹭了蹭她,黑色的长髮与她纠缠着,身周愤怒翻腾的雾气仿佛泄露着他的恶,寸寸吻过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 苏酒感觉到刺骨的冷。 他的声音带着天生的阴冷,「从出发的地方算起……」 「以后你离开我一步,就杀一个人……」 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是在恐惧。 充斥着恶欲的魔种享受着爱人的恐惧,惨白面具下的眼瞳泛着不祥的幽幽红光,可是语调却愉悦的软下来—— 「……好不好?」 他淡薄的尾音,如同毒蜂的尾后针。 他没有心。 他不会忍耐,不会妥协,不会让步,他自私自利,又贪婪妄求,他是死去的夜莺,活生生的恶鬼。 苏酒:「……那我不走,你就不杀了吗?」 他像是被问到一个很为难的问题。 苏酒冷笑,「那我还是会跑的,我不会和一个杀人狂在一起。」 她说:「我走一步是走,走一百步也是走,你杀一人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你终归捨不得杀我,那他人生死,一人或一百人又与我何干?」 少女大抵是非常愤怒的。 于是莺的阴冷似乎被击溃了,他亲昵的与她十指相扣,他说:「好吧,好吧。」 「我不会再杀人了。」他哄着她说,「你不要生气。」 仿佛摇身一变,一个sss级的恐怖魔种,眨眼成了楚楚可怜的好人。 …… 骷髅脑袋被苏酒打碎了,莺不知道从哪里又找了个骷髅脑袋。 苏酒看见莺把之前那个骷髅脑袋的碎片捡起来,小心的放进了一个罐子里。 苏酒看着那个新的骷髅脑袋,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呆呆的看着它,想了一会儿。 蜕骨劫后的记忆非常清晰,让她一下就想起了那个狼狈不堪的战场,死去的女王,护着星月玉玺和她狼狈奔走的骷髅魔种。 ——「我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我家的小公主,从来都嫁自己喜欢的人。」 最后她抱着骷髅的脑袋,很难过。 ……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脸上有冷冰冰的温度。 莺的手指擦过她脸颊上湿润的泪水,他凑得很近,那张面具的眉头皱起来,有些焦虑的样子。 他把骷髅脑袋放到了她怀里。 沉甸甸的。 苏酒恍惚想起来,她是带着骷髅脑袋来到这里的,自从那件事后,她再傻再笨,也抱着它不撒手。 因为这是唯一的亲人,给她留下的东西。 她颤着手,往骷髅脑袋内部摸索,果然摸到了一块冷冰冰的玉玺。 莺把骷髅脑袋从她怀里拿走,镶在了丢了脑袋的骷髅架子上。 没等苏酒恼怒,骷髅眼里亮起了微弱的魂火,摇摇晃晃的,它凑近她,像是在观察她。 苏酒呆呆的想,莺可真是聪明。 他知道。 这样的话,她就不可能再对骷髅下毒手了。 他有了一个趁手的监视工具。 …… 苏酒是凡人,会饿会困。 他给她带御寒的衣服,用骨头给她建屋,做床,乐此不疲。 但是带的最多的,还是面具。 各种各样的面具。 他似乎很痴迷这种东西,并且非常喜欢苏酒给他换面具。 只是苏酒想起一切后,拒绝给他换,他就会不高兴。 而不高兴后,苏酒发现,门口就会出现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莺背着她在杀人。 似乎。 她冷冰冰的想,不能指望一只怪物弃恶从善。 他们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当然,苏酒单方面的。 但是这种争吵往往毫无意义,最后的结局都是她被摁在床上,他会揭开一半面具,露出精緻的下巴,吻得她不知道东西南北,接着在她耳边悄悄的笑。 是有些阴鸷,却又温柔到悚然的笑。 「真高兴……」他仿佛遏制着什么贪慾,冰冷的手指擦过她的脸蛋,揭开的半张面具嘴角大大弯着,「……红扑扑的,在生气呢。」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肌肤,带起大片的战慄,他笑吟吟起来,「你喜欢我吗?」 第232页 苏酒冷笑:「白日做梦。」 往往她这样回答之后,那面具的笑容会渐渐消失。 …… 她是个凡人,落在sss魔种手里,没被揉圆搓扁那是因为她身上寄放着魔种唯一的一颗真心。 苏酒感觉到莺确实与米哈伊尔不同。 苏酒能摸清楚米哈伊尔的想法,可是她没有办法摸准莺的想法。 他的性格是变化的——朝着更危险的方向。 他是由世间恶意组成的存在,谁都不知道…… 任由他发展下去。 他会变成什么。 他常常一遍遍逼迫她回答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在一遍遍的重复种,几乎成为了一个可怕的执念。 苏酒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抬起眼,对上了床头的蓝色鹿。 虽然是凡人,可是她也能看到神格。 她的sss级神格,梦魇黄金鹿。 「……你会帮我的。」苏酒轻声问:「对吗?」 * 第98章 恶欲 好像有一颗温柔的真心,再次被穷…… 梦魇黄金鹿看了看她, 随后点了点头。 然而苏酒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虽然梦魇黄金鹿可以帮她,但是最多也是制造幻象…… 制作一个矇骗米哈伊尔的幻象吗??她看着伤痕累累的梦魇黄金鹿, 觉得有些为难。 系统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嗨,我回来了!」 苏酒:「!」 苏酒倒没想到一直装死的系统会这样突然诈尸。 而且在她记忆全部觉醒之后, 系统的出现怎么想怎么觉得突兀,她有些警惕, 「你是什么东西??」 「诶……咳咳, 我是没好好介绍过自己哦, 是这样的, 我是因果精灵……你看不见我,但我一直是在你身边的。」 因果精灵说:「你第一次从地球过来,结果被人抽了神格, 我留下了你一丝神格, 和它融为一体,然后才能成为提醒你的系统。」 这还要从苏酒从地球上过来说起,苏酒当时中了钟烟的引魔粉,被白玉星的魔种狂追不止,中间钟烟请来了夺神锁,把苏酒身上的神格又给夺走了。 白髮精灵急的团团转,又来不及阻止, 只能强行留下一丝神格和自己结合,但未曾想到神格的力量那么霸道, 它只是一个小小的精灵, 结合sss神格无异于逆天改命,中间吃了不少苦头,也来不及顾及苏酒—— 于是初来乍到的苏酒勐的被抽了神格, 雪上加霜,冷不丁的摔到了深渊底下。 等苏酒从深渊出来的时候,白髮精灵几乎不认识苏酒了。 那是很孱弱的灵魂。 白髮精灵只能在白玉星咬牙硬带战五渣,中间别提有多艰辛了,但是不知道怎的,本来少了一大半灵魂,本来应该全废的苏酒,恢復的极其快…… 苏酒开始算总帐:「你之前说太阳日能让我回地球,是在骗我吗?」 系统:「我可没骗你!!当初你能回地球……」 它看苏酒瞪它,小声说:「……你现在是不是还是很不喜欢米哈伊尔啊。」 苏酒垂眸半晌,又笑:「你觉得呢?」?系统:「……你都想起来了,也不喜欢他吗?」 苏酒觉得他的问题奇奇怪怪,她随意摘了一朵彼岸花,回忆起来这花的来歷,又僵硬的放下。 她是想起来了很多事,可是为什么她想起来,就要喜欢米哈伊尔呢? 她喜欢过暗星王殿年少肆意的小王子,喜欢过温柔照顾她的哥哥,也喜欢过深渊无心的怪物,她的每一次喜欢都试图竭尽全力,但总是无疾而终,甚至还要为年少懵懂,在米哈伊尔这里付出惨痛代价。 苏酒想。 她不该喜欢了。 「可是他……」系统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知道,米哈伊尔他……」 它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说那些无人在意的因果,说那些竭尽全力的挽回,说那些穷途末路的愧怍…… 然后让怀揣着「希望」的,唯一能压制sss魔种的凡人苏酒对已经开始屠戮众生的「莺」回心转意……吗? 它不能那样做…… 可是…… 「你……你知道吗?」系统小声说,「……其实你喜欢的那些人,都是……他。」 苏酒对着花发呆,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系统立刻说:「那你现在想要逃出去吗?」 苏酒没有说话,她盯着彼岸花,似乎看得更久了。 系统说:「你不能走……」 它小声的说:「至少现在,不可以。」 苏酒顿了顿,把「我没想走」咽下,低声说:「我……还是有点喜欢蔷薇花。」 「现在就别想喜欢什么花了吧我的大小姐啊。」 系统:「现在莺已经是sss魔种了,他会变得越来越可怕的……这个世界会被他毁掉的。」 苏酒:「那要怎么办?」 系统说:「那朵水晶玫瑰在你这里,你拿下来。」 苏酒把簪在头髮上的水晶玫瑰拿下来。 晶莹剔透的红色玫瑰在她手中绽放,如同染了血,美丽到窒息。 这是米哈伊尔一颗真心。 「你虽然不爱他,但是你好像……很相信他。」系统小声说。 蜕骨劫是很难过的一个劫。 第233页 血骨一路脱落……没有人能自如的往前走,除非身后有很信任的人。 告诉她,往前走,别回头。 苏酒似乎没有听到,顿了一顿:「什么?」 系统转移话题:「你……亲它一下。」 召唤出莺的「真心」。 苏酒:「……啊?」 系统:「你亲一下啊。」 苏酒觉得有点古里古怪的,犹豫了一下,轻轻亲了一下玫瑰花。 凡人少女黑髮蜿蜒而下,金色眼瞳半阂,亲吻一朵嫣红如血的玫瑰。 玫瑰散发出柔软的花香,那一霎间,所有的彼岸花都在此刻消逝,枯萎的因果树重新绽放生机,苏酒微微睁圆了眼睛。 她看到了雪白的蔷薇在充斥彼岸花的地方摇曳绽放,花枝肆意垂坠香雾,满是星星的夜空亮起明媚的天光。 而银髮的男人在亲吻她。 他半眯着湛蓝的眼睛,按着她的脖颈,眼尾带着潋滟温柔的水光,藏着无声的爱意。 银髮如同倾泻的月光,即使是一片虚影,也不忘与她柔软的黑髮交缠。 苏酒微微睁圆了眼睛,那一霎间,她以为自己穿过了漫长的时空,又成了那个稚嫩的小女孩。 他的哥哥在床边,半阖着漂亮的蓝眼睛,漫不经心的给她讲一千零一夜。 在这大亮的天光下。 她好像朦胧的,感觉自己握住了一颗跳动的,滚烫的真心。 那一霎间,苏酒感觉自己的心跳动了一下。 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现在……」 「捏碎它吧。」 * 莺凶名在外。 他仿佛是生来的怨鬼,带着可怖的恶意横行世间,一张惨白的面具时哭时笑,见到的人无不悚然。 陌生的星球天昏地暗,白骨积累成山,恶疫使得血色四合,星灵消逝成魂,神灵消弭作鬼。 他们惨叫着,跪在地上,对着远处的尖帽白面具的恶鬼,瑟瑟发抖。 那是极其修长的黑影,被铅白的月色拉长,帽子尖尖的,脸上的面具白的有些惨,表情是在流泪。 他踩碎了骷髅脑袋,望着遍地血流成河,未曾觉得惭愧,也未曾感觉怜悯。 整个世界在他眼里,仿佛只是可以随意撕扯丢掉的玩具。 但是他最近有苦恼的事情。 他很重要的玩具,不太听话。 她不太爱呆他给她画出来的范围,好像总想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这让他觉得有点生气。 但他不可以对她生气。 也不可以伤害她,不能发脾气,还要好好的保护她。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自然而然的就要这样做了。 他可以伤害整个世界,但是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 为什么呢? 「因为你爱她……」 幽幽的恶意凝聚成鬼火飘起来,围绕在他身边。 他是sss魔种,天生可以容纳世间恶意,嘈杂的恶意会影响他的灵魂,但他足够强大,对于恶意,他向来充耳不闻。 「爱?」 黑髮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品味这个字。 鬼火:「可惜……她并不爱你。」 「爱……」 男人抬起眼,隔着面具,望着被血色覆盖的天宇,仿佛是从唇齿间倾泄而出。 他惨白的面具微微变了,嘴角的微微弧度拉平,显得极其阴沉。 「爱是独占,是伤害,是掠夺,是嫉妒,是禁锢,是让她从此只属于你。」 恶意而成的鬼火在他耳边低语。 「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那你想她对别人笑吗?」 男人脸上的面具变得冷厉而抗拒。 「把她带到自己的领地吧。」 满腔恶意成了莺新的心脏,它满腔恶毒,它曲解所有的感情,让贪婪和自私的大树在男人空空的胸膛肆无忌惮的生长。 莺站起来,他的手中,攥着被红绳束起的黑色长髮。 他不会伤害她,他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 然而在他回到炼狱星的时候。 他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满地的彼岸花凋零了,无数的雪白蔷薇绽放在炼狱星上,将一个嫣红的星球妆点的素白清艷。 少女黑髮蜿蜒在蔷薇与白骨上,吻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有着苍白的银髮,湛蓝的眼瞳,垂眸看着少女的时候,满眼都是爱意温柔。 而少女和面对他的抗拒截然不同,她睫毛微动,似乎有些迟迟的顺从柔软。 莺手中的惨白面具在他手中,慢慢化作齑粉,只剩下一缕被红绳束起的黑髮。 ——爱是什么? ——是独占,是伤害,是掠夺…… ——是嫉妒。 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冷而红,鬼魅的恐怖气息缓缓蔓延。 他想。 她为什么不能看着自己呢。 用温柔的,充满爱意的,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像无坚不摧的堤坝裂开了缝隙,他好像没那么强大了,充斥着恶意的sss魔种躯壳带来充斥着黑暗的低语,几乎肆无忌惮。 ——「你爱她吗?」 ——「让她一直一直看着你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什么都能做到……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啊。」 第234页 ——「她总归……永远不会爱你的。」 ——「她恨你……」 对于这些嘈杂的声音,他一向充耳不闻。 但是此时此刻,字字诛心。 他诞生没有多久,死亡和屠戮让他尝到愉悦。 只有她,让他昨日如生般欢欣雀跃,今时如死般痛不欲生。 * 苏酒:「为什么要捏碎……」 她话还未曾问完系统—— 梦魇黄金鹿发出了愤怒的叫声,却转眼被关进了金色的笼子里。 苏酒艰难的抬起眼,看到了不远处的莺。 男人黑髮垂下,戴着苍白的面具,背嵴笔直修长,一双眼藏在面具下,隐约泛着瘆人的红光。 手里的水晶玫瑰裂开了,粘稠的香气一下蔓延。 眼前银髮的男人的影子温柔的亲吻她的耳垂,安慰她。 但是银髮的影子慢慢变得模煳…… ——好像……好像是哥哥…… 那个影子,最后消失殆尽。 ——其实你以前喜欢的人,都是……他。 他是谁? 她明明……不想知道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莺的身上蔓延着粘稠的杀意,如同能将心脏完整切割的锋利丝线,一寸寸割肉磨皮,扯出骨髓来。 他被嫉妒和爱沖昏了头脑,每一步的接近满含天真恶毒,肆无忌惮又张狂至极,他以为自己的深爱能被接受,然而每一步都让她痛苦。 他缓缓走到了苏酒身前,半跪下来,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唇。 他抬起面具,吻了上去,吻的很用力,带着纠缠至死的恶欲。 「爱我吧。」他把人吻的喘不过气了,又贴在她耳边,温柔的说:「好吗?」 他好像是很温柔的在徵询她的意见。 他冷酷又残忍的想。 ——如果恨根深蒂固,那就连根拔除。 苏酒却觉得浑浑噩噩,系统的声音已经远去,整个世界好像都已经离她很远很远。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他充满恶意的逼近下,已经濒临崩碎。 连那萌发的一点点爱怜,好像也要就此死去了。 她是凡人,而他现在是sss魔种,恶意全开,无人能挡。 他握住了那朵满是裂痕的玫瑰,粘稠的花蜜流淌下来。 当愤怒与恶意陷入失控,他便忘记了温柔的真心,只剩满腔的嫉妒。 * 她在看他。 那双金色的,明亮的,很美丽的眼睛…… 看着他,慢慢流下泪来。 * 好像有一颗温柔的真心。 再次被穷凶极恶,却妄想沾染爱欲的神灵杀死了。 第99章 幸福 我爱过你。 骷髅照顾着苏酒。 凡人少女穿着精緻的红裙, 肩膀隐约藏着艷丽的吻痕,骷髅细心整理好她的裙角,温柔的问:「今天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您有没有高兴一些?」 少女望着窗外,看到了暗色的天空, 点缀的几颗星星。 她又闻到了彼岸花的香味了,有点浓郁, 像血。 她说:「嗯……是个不错的好天气呢。」 她正这样说着。 门松动的声音传过来。 男人进来了, 步履很稳。 他戴着惨白的面具, 不太高兴的样子。 尖尖的帽子落在身后, 乌黑的长髮披在身后,如同流泻的桃黑色,更显得那一段脖颈瘦白有力。 苏酒回头看到他, 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来。 「你回来啦。」 她走到他近前, 牵起了他的手。 他的手苍白却有力,稳稳的握住了她的。 那张冷漠的面具慢慢扯出了微笑,压抑沉闷的气息消失殆尽。 他揭开面具,露出弧线精緻的下颌。 「今天,有没有高兴?」 他声音低沉优雅,问题也很是简单。 「高兴呀。」 苏酒露出笑来:「看见你,就很高兴。」 她天生就是微笑唇, 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深陷,很漂亮。 他低头亲亲她撩人的唇角, 轻轻松松把她抱在了怀里, 放在了铺着软垫的美人椅上,他从骷髅那里拿了小被子,给她盖在身上。 她是凡人, 受不得冷。 他攥着她的手,诱哄一般温柔的问,「为什么看见我就高兴?」 「我是谁呢?」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苏酒。 她笑容慢慢消失了,眉头皱着,怔怔起来,过一会儿,如梦初醒般瞪大眼睛,勐然把手抽回来—— 却一下被男人攥紧。 他一言不发,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了,整个人显得深冷至极。 而那句——我是谁呢。 却如同诅咒在苏酒脑海中迴荡,她几乎头痛欲裂,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答案。 脑海中有什么唿之欲出—— 下一刻。 她的眼瞳被吻住了。 湿润的,诱惑的,用心的吻,一点点的贴近她的耳边。 「是你的爱人。」 他的声音像蚀骨要命的蜜糖,「是你很爱很爱的人。」 「爱人?」 于是她怔怔的重复着他给她的回答,如同考前未曾复习的笨蛋考生,无脑照抄一份能及格却足够让大脑空空的标准答案。 「是……很爱很爱的人。」 第235页 「没错。」 「看见喜欢的人。」他散漫的说:「当然会高兴的。」 喔,是这样。 苏酒想。 没错,是这样的, 所以……会高兴的。 他奖励般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去给她做吃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苏酒望着他瘦长黑暗的背影,郁郁寡欢起来。 那浅薄的高兴就像空中楼阁,浮光掠影,让人捉摸半天,一无所得。 …… 也是会想起来的。 午夜梦回,某个瞬间,苏酒会想起来自己是谁。 她对着天花板,思考了很久。 系统说:「他现在太可怕了……」 它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要变成凡人啊。」 它痛心疾首的仿佛一个因为记错了彩票尾号而痛失五百万的赌徒。 苏酒嘆了口气,「因为……有点累了。」 她说:「我是神的时候,也跟人差不多吧。」 都是任人摆布,身不由己,白领了一个神的头衔,说起来没有多少荣耀,反倒不少难堪。 「不过,还是能走的吧。」苏酒很乐观的想。 骷髅很好说话,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于是苏酒与莺虚以委蛇一段时间后,又偷偷熘走了。 只是逃走终归无疾而终。 因为她忽然发现,如果离得太远。 她的身体,会变成骨头。 莺找到她的时候。 她坐在漫天的彼岸花丛中,细瘦的手指变作细长的白骨,整个人沉默着,像一朵枯萎的花。 他坐在她的身边,在她的手中放了一朵水晶玫瑰。 她的手渐渐恢復了。 苏酒过了一会,才理解了,蜕骨劫变成凡人,无法离开水晶髓的意思。 不过,也没关系。 …… 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 莺温声说:「回去了。」 苏酒:「我回去,你会变好吗?」 莺温和的说:「我不够好吗?」 苏酒说:「我不喜欢这些彼岸花。」 她若有所思的说,「但是它们天天都长出来。」 莺说:「为什么不喜欢呢。」 他轻轻说:「它们很漂亮,不是吗。」 他戴着面具,眼睛幽深。 苏酒说:「漂亮,我就要喜欢吗?」 她又说:「不要再变坏了,好吗?」 莺并不说话。 系统说:「你跟他这样说没用的。」 系统:「他收割恐慌与恶意,这些东西是他的本能,就像你作为凡人必须吃饭喝水一样。」 她微微收紧了手,水晶玫瑰慢慢浮现出了裂纹。 她忽然念到,「米哈伊尔。」 莺微微一怔,随后,嘴唇抿起来,不悦的气息开始瀰漫。 他说:「我是莺。」 这是她亲自给他取的名字。 苏酒没吭声,玫瑰被她悄悄的捏碎了。 尖锐的水晶刺扎破了她脆弱的皮肤,有血细细的流淌下来,让玫瑰更加嫣红。 这引诱了魔种的欲望,莺的眼睛一下血红,他舔舔唇,按耐着。 苏酒却依然说:「米哈伊尔……」 她捏着玫瑰,仿佛闲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变成凡人吗?」 莺很不高兴的想,他不是米哈伊尔。 那是一颗有心的神灵。 而他是没有心的sss魔种。 但是他还是很耐心,「为什么?」 苏酒:「你过来,我告诉你。」 莺听话的靠过来。 「因为……」她贴在他耳边,在他看不见的盲区,松开了握着水晶的手:「这样,我就可以很容易的死掉了。」 「而你……」她的声音泠泠的,「再也救不了我了。」 他们亲密无间,如同交颈的鸳鸯,水晶碎片随风飘扬—— 苏酒的身体渐渐化作白骨,却笑吟吟的,温柔的说:「米哈伊尔,我爱过你的。」 蔓延又逐渐消失的鲜血味道一下刺激了他。 那一霎间,莺脸上的面具剎那破碎,露出那张不知所措,又茫然惊慌的脸。 * 等他回过神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男人慢慢的抱起那堆白骨,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了起来。 黑髮精灵觉得恐怖极了。 骷髅出现在他身后,懵懂:「夫人这是……怎么了?」 男人弯起唇角,倏然笑了。?「她生病了。」 他抱着累累的枯骨,侧眼看着骷髅,笑意清浅又凉,「我们得治好她,让她开心起来呢。」 ——她捏碎了水晶髓,捏碎了她自己,也捏碎了他的一颗真心。 但是没关系。 没有关系。 他还是会治好她的。 她可以放弃自己。 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永远不会放弃她。 * 后来。 甚嚣尘上,肆虐到恐怖的「鹰」。 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取而代之,是温柔的爱神,领着深爱他的夫人,回到了蔷薇星。 而有关过去的事,仿佛被人强行抹去,没有人再记得一位叫做「苏酒」的混血魔种,提起来的,都是那位爱神的夫人。 只是这位夫人体弱多病,不常露面于人前。 第236页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恩爱至极,如胶似漆。 雪白的蔷薇开满了星球的每一个角落,一切都很幸福。 第100章 我知道 孤鸟。 莉卡丝手中的回溯水晶哗啦啦的裂开。 她呆呆的站在瘴气瀰漫的土地上, 唇色苍白,很久都没从看到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那曾经在这片废土上发生过的一切,如今歷歷在目。 当年那个名为「鹰」的恐怖sss魔种…… 居然是爱神本人!! 莉卡丝后退一步, 摇摇欲坠。 她迷茫的想。 为什么米哈伊尔会派她来查「鹰」? 那分明…… 是他自己…… * 蔷薇星下了一场厚重的雨,淅淅沥沥的, 把雪白的蔷薇花打得摇摇欲坠。 群鸟啼叫,扑掉羽翼上的雨珠, 飞向遥远的天际。 温暖的室内, 苏酒给壁炉里添了木柴。 这木柴丢进去, 不见一点菸火气, 几乎连响声都是微弱的,热热的火焰掐着尖儿烧。 少女穿着嫣红的衣衫,裙摆重叠, 衬得她唇红齿白, 美丽的像只飞不出去的雀儿。 苏酒凝神看了一会儿壁炉的火焰,看着它缠绕着枯木,渐渐旺盛起来。 然后又渐渐的熄灭了。 她站了起来。 精緻柔软的衣饰重重叠叠的落下,她脖颈上挂着星月玉玺,很漂亮,叮叮噹噹。 她走到了屋外,望着一众开得艷艷的鲜花, 雨水落下,几乎把一切都打得湿漉漉的。 她不可控制的想到了那一天。 她被木神带走, 光天化日, 却差点化作一堆枯骨。 米哈伊尔告诉她。 她之前,生了一场大病。 「我那个时候,很担心。」 他这样说的, 英俊的脸上却依然有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 ——他哪里是担心。 他简直,心都碎在了那里。 他本是肆意妄为,承她赐名,以屠戮为快的邪魔,漫天彼岸花海每一株开的都是他犯下的累累杀业,他本就是sss魔种,而米哈伊尔的寓意是「像神一样」—— 他怎么可能像神一样呢? 神要慈悲,要救世,要爱人。 他不慈悲,不救世,也不爱人。 他本就应是横行世间的恶鬼。 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求了一味药,使他收敛邪性,秉持本心。 也是他母亲谆谆教诲,使他懵懂怜爱世人。 可是世人谁怜他呢??他被欺辱,被挖心,被扔下深渊,他邪性毕露,满怀不甘与长恨,谋划着名一场腥风血雨的復仇—— 可是。 有人爱他了,垂怜他了,她用斑斑血迹的手,为狰狞丑陋的他,画了一张皮。 却还要被他噬魂,被他所杀,为他所缠,不得超生。 即便他说后悔莫及,即便他知不该如此,可沾染的罪恶与血,又能轻易抹去吗? 他算什么神呢。 他是骯脏的鬼,肆意的邪魔。 可她还与他赐名,温言软语,叫他莺。 于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安定了,他想。 邪魔的贪婪和杀戮都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 如果做普度众生的神明无法求到她冷冽无情的一颗心。 那他要做莺。 黑暗里,贪图爱意的夜莺,黑暗如泼墨披在身上,爱意与杀戮藏在冰冷面具之下,他揣着满是尖锥的恶意与欲望,守着他的玫瑰,他的心脏。 ——本应如此。 可是她说—— 「米哈伊尔。」 她的声音那样好听,泠泠的像一道清泉,潺潺的如一场大梦。 她说。 「我爱过你。」 …… 那一瞬间。 只仿佛被人迎头抽了一鞭子,浑身发疼发热又开始发冷。 属于「莺」的所有执念和杀意,仿佛都碎了。 几乎折磨的人都要发了狂。 他永远难以忘记,那鲜艷绽放遍地的曼珠沙华,妖艷入骨的无边媚色中。 她明明满怀恨意,却偏要带着那样的微笑,说,米哈伊尔,我爱过你。 话音一落。 少女那脆弱的,凡人的躯体,在他怀中一寸寸化作刺目的白骨,她掌心是零落的,破碎的玫瑰水晶,伴随着他碎去的那颗心,一起凋敝在他猩红眼中。 他颤抖的抱住她,贴在骨头上,感受着那仿佛血肉贴合时还剩的余温,眼泪掉在上面,蒸发的没有一点痕迹,他发了疯般哭。 他好似又记起了自己是米哈伊尔。 好似又记起了自己曾是那位司长众生爱意的神明。 他捂住脸,又似发了狂般笑起来,笑的几乎背过气去,眼泪还未擦干,又湿漉漉的滚了下来。 她爱过他呀。 真好,真好。 他摸索着她的白骨,细心的拼凑好每一块骨骼,摆起拥抱的姿势,亲吻她的骨额。 如果当上至高无上的神明可以被爱。 谁又想做骯脏可憎的恶鬼呢。 「没关系的。」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低声说:「我还是会救你的。」 他拾起地上破碎的水晶玫瑰,如同拾起一片片零散的玻璃心,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拼凑在手心。 他重复着说,「你是神,是魔,还是人,都没关系,我会救你的。」 第237页 他说:「爱一个人,要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你说的话。」他温柔说:「我都记得,我没有忘。」 所以,求你,别丢下我。 风零散吹过,吹落一地的曼珠沙华,年轻俊美的神明抱着枯骨,踏过满地的繁花,他告诉闻风而来的骷髅,说他的爱人,生了一场大病。 …… 她化作凡人,完整的灵魂与他的心都寄居在玫瑰水晶中,所以身体才不可离水晶太远,否则黄泉白骨,红颜薄命。 而水晶捏碎,无疑灵魂四分五裂。 他费尽心机,以他碎裂的那颗心脏和大半神格为祭,以破碎的水晶髓,制作了虚像水晶。 他修不好自己碎掉的一颗心,可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修好她。 他如愿以偿。 虚像水晶有水晶玫瑰的作用,化作枯骨的少女重新恢復了血肉与生机。 碎裂的灵魂可以被水晶髓慢慢修补。 但失却心的他,却终究对那四分五裂的懵懂灵魂,生了偏执的贪慾。 他成神化鬼,所求不过一份爱意。 「爱我一次吧。」他攥着那缕缠了红绳的黑髮,蔷薇戒指在他无名指上闪闪发亮,他轻轻的,如同魔鬼的低语,「就这一次。」 哪怕黄粱一梦,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梦,可以很长很长,长到竭尽余生的气力。 在梦里,她从她所爱的故乡意外而来,与他相逢相知相爱。 他会护她,爱她,敬她,保护她。 与她真正的…… 结髮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 斗篷化作雪白的神衣,乌黑的长髮流淌出白银的色泽,那双血红的眼睛,又变成了柔软温和的湛蓝色。 他摇身一变,从人人惧怕的「鹰」成为了为人所爱的神明。 他缓慢的勾出微笑,吻了吻那朵粲然的玫瑰。 神明失去了真心,失去了大半神格,他神色苍白而虚弱,笑容却温柔到悲伤。 骷髅在身边,看着他做的这一切,他不懂得爱恨,却觉得他们大抵是互相深爱的。 他想,他没有了心,失却了神格,又有一身被恶意灌满的躯壳,他没有办法归正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许有一天,他又会开始屠戮众生,成为满身狰狞的恶鬼。 也许…… 再也都不会懂得如何爱一个人。 可是他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 所以他给自己做了一颗机械心脏,把那束红线缠绕的黑髮灌注了神力,藏在机械心脏的核心,他在心脏处刻下死咒,归正自己的行为。 ——永远不可以和她生气。 ——永远不可以伤害她。 ——他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那天下了蒙蒙的细雨,炼狱星无数艷红彼岸花一夜凋敝,寒冷的悲骨埋于花尸下,银髮的神明手中捻着一朵玫瑰,倚靠在骨屋前,他依然年轻俊美,湛蓝的眼里却仿佛已歷一场春秋大梦。 他的爱总是一厢情愿。 难怪不得善终。 * 雨还没停。 苏酒看见沾染着厚厚雨水的孤鸟停留在了门外梧桐的枝桠上,它衔着枯枝,似在准备筑巢。 她又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话。 「你总是懂得怎样让我伤心。」 男人笑意浅浅,俊逸秀丽,说话的时候,面上没有多少伤心的神色,只是眼瞳色泽很深,藏着无数的情绪,让人捉摸不清。 她仿佛被整个世界矇骗的傀儡和玩物,在楚门的世界里攥着那点可怜的爱恨,朦朦胧胧的感到了悚然爱意的冰山一角,却又惶惶然的一无所知。 「没关系。」他语调很低,又很浅,「你说过的,爱一个人,是要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昏黄的光,让他们的影子重叠。 她是怎么说的呢。 苏酒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玫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说。 「那我可真是,连死也不敢了。」 她感觉攥着她手的人倏然更紧。 过了一会儿。 她又被抱紧了,他的头搁在她肩膀上,亲密无间:「那再好不过。」 没有人看到男人浓密长睫微颤,唇角难堪的笑意,和眼里浅薄隐忍的水光。 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孤鸟,它漂泊了漫长的时光,筑了脆弱的巢,却在一场洪水中分毫不剩。 他狼狈失措的衔起枯枝,任由雨水浸透他的眼睛,悲伤浸透了一颗冰冷的心,却无人在意。 苏酒望着树杈上那只可怜兮兮的孤鸟,忽然想起来那些色泽明丽的岁月。 那些虚假的记忆,像裹着剧毒的糖果。 不太真实,但很美好。 她摸了摸怀里的星月玉玺,无聊的在月亮玉石上数了一会儿星星。 有很多的星星。 她嘆了口气,觉得日子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她最近做了几场梦,模模煳煳的,都是米哈伊尔。 只是她很小,被「米哈伊尔」保护着。 她喊他哥哥。 于是梦醒后,她便开始烦恼。 她的夜晚变得稍有些不得安宁起来。 然后在某场梦里。 她知道了星月玉玺的唤醒方法。 …… 雨水停了。 米哈伊尔过来的时候,梧桐正好,枝杈上多了只木头做得鸟屋。 第238页 有点硬邦邦的。 一只呆鸟朝外面,伸了伸脑袋。 怪蠢的。 米哈伊尔盯着那只蠢鸟看了半天,视线慢慢挪动。 窗棂前,少女托腮看着他。 她好像没有那么尖锐了,散漫清闲的打量着他。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酒酒做的鸟巢真漂亮。」 苏酒看着眼前这位神明。 他银髮披在身后,发尾束起,婆娑的树影落在他挺拔的身上,那笑容温柔又英俊。 她忽然说:「那是鸟屋,不是鸟巢。」 他怔了一下,眼里洋溢出惊喜,却因为这样的回应,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喔」了一声,「……是鸟屋。」 却发现少女在盯着他看。 金色的眼睛,很专注,也很困惑。 明明已经多次坦诚相见,但是此时被她望着,他几乎感觉到了羞郝,却还是佯装不经意。 她过了一会儿,说:「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等她说话。 她说:「你别喜欢我了吧。」 米哈伊尔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再喜欢我。」她说,「我也不会给你筑巢的。」 「你喜欢我的话,这辈子怕是只能流离失所,不得善终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个威胁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又说,「说不定,我还会要了你的命。」 米哈伊尔哂笑了一声:「我知道。」 顿了顿,又低声说:「我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了,这种事。 可是他要是在乎的话。 他们何至如今这般地步。 * 第101章 是我强求 总归比形同陌路,要好一些的…… 苏酒看着窗外对方微笑, 一言不发的把窗户嘭得关上了。 她蹲下来,倚靠在窗棂下的阴影中,斜射进来的阳光掠过她的头顶, 落在她脚前的一片厚厚地毯上。 门被人打开的声音轻轻的。 有人站到了她身前,阳光照在他身上, 也拉长了他身后的影。 他站在阳光里。 她缩在阴霾下。 他蹲下来看她。 她却只是兀自盯着他的长髮。 在阳光下盈盈发亮的银色长髮落在他身后的地毯上,叠出深浅不一的漂亮颜色。 「酒酒。」他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你又不高兴了。」 苏酒淡淡说:「如果有一天, 你发现你离开了某个地方就会死, 你也不会高兴的。」 米哈伊尔说:「如果那个人是你, 我不会不高兴。」 苏酒抬起眼:「那真是巧了。」 她语调凉薄的好像夹着针, 「我怎么刚好相反,若是别人,也就有一点点不高兴吧, 偏偏是你, 就十分十分的不高兴。」 米哈伊尔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唇角带笑,「那我就更要高兴一些了。」 苏酒眉头皱起来。 他说:「我倒不怕你讨厌我……」 他熟稔的靠过来,抱住了她,与她交颈。 她听见他在耳边喃喃:「讨厌算什么,哪怕恨之入骨,兵戈相向……也总归比形同陌路, 要好上些许的。」 他身上有股浅薄的香气,苏酒不知道那是什么香, 玫瑰混着蔷薇的香味, 有些模煳。 他穿过花圃而来,衣带上总会沾些尘香,缠绵的时候, 苏酒经常会闻到。 隐约漂浮着浓郁的诱惑。 「我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她金瞳冷淡:「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下,与您形同陌路。」 「是我强求。」他亲吻她细嫩的脖颈,啃噬她的皮肤,温软的银髮如流动的白蛇,落在她身上,纠缠不休,他拆去她的衣服,轻声说:「是我不好。」 苏酒已经懒得去反抗了。 交颈缠绵,本应是最亲密的爱人应该做的事。 但是在最后的时候。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想,如果她没有意识,该有多好。 他不总是爱迷惑她吗? 为什么做这种事的时候,一定要让她如此清醒? 滚远的泪珠从金瞳滑落到白嫩的肩颈,那香味变得浓了,稠了。 她靠在他耳边,喘息着,带着哭腔咬住他的脖颈,恨声说,「我会杀了你的。」 米哈伊尔吻掉她的眼泪,阳光落在他发上,温温柔柔的浅白。 他夹着不可奢求的爱意和恶骨,明知欠她良多,万死难辞其罪,却还要将万恶归以爱名,在秽海罪恶中一意孤行。 喘息交缠,唿吸相错,他感嘆似说。 「希望那是个不错的艷阳天。」 * 苏酒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他把她小心拢在怀里。 斜阳西照,落在了她身上,艷丽的荼靡,衬她脸颊晕红,仿佛在害羞。 而他藏在黑暗的阴影中,那双本湛蓝的眼睛隐约染上了野兽一般的红。 连那绮丽银白的长髮,似乎也慢慢染上了黑气。 神明的手微微颤动着摸向她的脸颊,仿佛想要切实的感受着她的余温,然而手伸出一半,又徒然落下。 他闭上了眼睛,最后亲吻了一下她的唇。 神识里,金色的笼子碎了,梦魇黄金鹿浮现在了苏酒身边。 它身上的伤痕已经被修补完整了,但金色的眼里满是敌意,死死瞪着这个与它属性截然相反的,披着神明皮囊的sss魔种。 第239页 sss神与sss魔种不共戴天。?从他开启白玉棺的那一瞬间。 他就没有了回头路。 「酒酒。」他缠绵温柔的叫她的名字,小心翼翼的,「我爱你。」 这是不可忘记的誓约。 是他给自己最后的绳索。 * 苏酒睡醒之后,又萎靡了一段时间,她经常会对着那枚星月玉玺发呆。 系统安慰她说,米哈伊尔把梦魇黄金鹿放在了她身边,可能有让它陪她玩的意思在。 然而苏酒却什么都看不到。 系统:「……你现在是凡人,自然看不到的。」 它有些嘀咕,以前刚变成凡人的时候,她明明是能看到的…… 不过好在她现在倒是可以看电视,或者上上网。 这对她的心理调节很有助益。 虽然都是些米哈伊尔又攻占了某某星球的报导刷屏,看得人不厌其烦。 不过最近米哈伊尔攻打星球的驾驶缓了很多,据说是因为经常出现在光明星系的一些灾情。 好像是有些难缠的恶灵开始重现世间,爱神带着人清剿,看日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些难缠的恶灵,其他神明总是束手束脚,不得其门,但是爱神总能轻易化解,是以一时间,信仰甚众。 这次爱神不在浮空城,想来也是去忙这些事情了。 苏酒摸了摸星月玉玺,终归是垂下了眼眸。 …… 苏酒:「系统。」 米哈伊尔难得不在,系统冒出了脑袋:「诶,在呢。」 苏酒逮着机会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系统茫然:「那样?哪样?」 苏酒有些不太高兴,指着她放在桌子上的骷髅头说:「那样。」 系统:「……」?系统:「……你……你现在凡人之体,总会变成那样的,不要着急。」 苏酒冷笑一声:「你少给我装傻。」 「我那天变成那样,我不信你不知道。」 系统:「……」 眼看苏酒没法被蒙了,它嘆了口气:「我是知道……」 苏酒冷冷的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 系统嘆口气:「其实……是因为虚像水晶。」 苏酒:「?」 「你之前遭人暗算,受了重伤。」系统简略的说:「后来求了一枚水晶髓续命……只是离水晶髓太远,就会血肉化骨。」?系统:「爱神把那块水晶髓做成了虚像水晶,制造了虚假的记忆来控制你,所以你离开那块水晶太远,会变成……那个样子,而离得太近,就会被虚假的记忆影响侵蚀。」 「我让你捏碎它。」系统说:「是希望你能拿到水晶髓,远走高飞。」 苏酒:「这些话,你之前可没跟我说。」 系统:「那个时候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嘛。」 系统:「而且虚像水晶碎了,你估计也可以看到梦魇鹿了。」 苏酒来到了小红楼。 小红楼的凌霄花开的依然艷艷,她来到了小楼的地下室。 玫瑰水晶依然红艷艷的诱人,花蕊的蜜汁诱惑般流淌下来,在一众彼岸花的衬托下,显的晶莹剔透。 苏酒把它拿了下来,花蜜淌了一手。 她微微用力。 这水晶脆的很,一下就出现了很多裂痕。 像是早已歷经了诸多挫折,早已受不住这轻轻一根稻草。 苏酒感觉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纠缠着她的虚假记忆在缓缓的破碎。 而与他相处的朦胧的影子慢慢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深爱他,日常纠缠不休,像个小尾巴。 而他也放纵着她的纠缠,眼底总是带着浅浅笑意。 某个午夜,她瞧着枕边的男人,失眠了。 她悄悄喊他的名字,「米哈伊尔。」 「嗯?」 她声音小小的,「我睡不着。」 他便微微挥手,温暖的灯火在广阔的神殿亮起来,一点点的光芒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暖漂亮。 他温和问:「怎么睡不着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困惑又有点不安,凑近他,小声说:「就是有点失眠吧。」 「失眠啊。」他似乎是在思索。 过会儿,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披衣起来。 她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角,嗫嚅:「别走。」 「你去哪呀。」 米哈伊尔回头看她,「找本书……」 他想了想,「给你讲故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听什么故事啊。」她很不满意。 「嗯?」他微微怔了一下,又稍微笑了,他说:「说的是。」 他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苏酒:「???」 她摆出嫌恶的表情,鼓起脸:「小孩子就不能不喜欢听故事吗?」 他似若有所思:「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她理直气壮的说,「我从小就不喜欢听故事。」 米哈伊尔没反驳她,「这样啊。」 「啊,你给我弹钢琴吧。」她忽然说,「我想听摇篮曲!」 他没拒绝,塞了个糖罐子让她抱着,然后让她坐在一边,看他弹钢琴。 深夜的月光照进来,他的手指修长又漂亮,泠泠的琴音很是松和柔软,是一首不知名的小夜曲。 第240页 其实苏酒不太能听得懂,只是觉得他特别好看。 好像也有个安静的午后,夜色流淌如同深冷的暗河,有个银髮蓝眼的少年,安静的弹钢琴给她听。 她和他一起,在悦耳的琴声中晒月亮。 …… 夜色深静,苏酒的心情却仿佛晒太阳那般温暖。 她没有越听越困,反而越听越精神,最后跟他坐一起乱弹琴,但不管她弹的怎样乱七八糟,他却总是能接住她的节奏,将一首乱奏接的顺畅又悦耳。 好似千千万万遍。 …… 她剥了一颗糖,塞到他嘴巴里,笑吟吟说:「下凡辛苦啦,大神仙。」 她又喃喃说:「不过好奇怪,我好像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年轻的神明微微一顿,随后起来,吻住了她。 甜蜜的糖果度到了她口中,浅尝辄止。 盈盈如水的月光衬得他俊美的不似凡人,他摸了摸她柔顺的黑髮:「是吗?」 糖是蜂蜜味的,很甜。 她眨眨眼睛,好似甜到醉了,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眸光,迟疑说:「可能是……错觉吧。」 她打了个哈欠,「困了……」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却在陷入深眠前,却仿佛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后颈。 她那时候模煳的想。 是雨水迸进了窗吗。 有点冷。 …… 后来……怎么样呢。 苏酒不愿再想,微微用力—— 而就在此时—— 「住手!!」 苏酒怔愣一下,回过头,却看到了莉卡丝。 木神喘息着,「别……不能捏碎它!!」 她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似乎从哪个地方匆匆赶来,「……虚像水晶碎了,爱神会……」 莉卡丝想到了炼狱星被「鹰」掌控的恐怖局面,脸色惨白如雪:「会失控的!!」 然而已经迟了。 玫瑰已经碎在了少女手中。 那一霎间,所有虚妄的记忆,倾数支离破碎。 鲜艷的玫瑰碎片落在地上,苏酒攥着一颗莹白的水晶髓。 她捏着那枚水晶髓,明亮的金瞳看到了身边的梦魇黄金鹿。 「……」 莉卡丝对着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一咬牙,拽住了苏酒:「跟我走!!」 苏酒:「可是……」 「有那个东西。」莉卡丝快速说,「你不会变出骨相了!!」 「这个东西碎了,浮空城会放出虚像结界。」她语速很快,「彻底把你困住!!」 「爱神那个疯子!」 「快跟我走!」 莉卡丝死死攥着苏酒。 如果白玉棺的传说是真的,那么苏酒,是抵御sss魔种的唯一希望! 第102章 黑化 杀再多的人,也酿不出我心中的一…… 太阳星系·魈寒星 魈寒星是个极其寒冷的星球, 因为也在暗星边缘,所以日光极其遥远,这里冰雪覆盖大漠和海洋, 每个人都极度善战,而且对于爱神态度冷淡。 而恶鬼不知何时起开始肆虐横行, 将不少魈寒星人都同化成了六亲不认的魔鬼。 魈寒星人极度痛恨这些恶鬼,然而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族人一个个被杀戮, 被同化。 但这一切在爱神到来后偃旗息鼓。 浓稠的, 黑色的, 席捲着恶意的恶鬼在爱神的强悍下灰飞烟灭, 死去的族人也得以安息。 于是魈寒星连夜起了爱神殿,对于爱神心悦诚服。 黑髮的神明目光漠然冷酷,对于魈寒星人发自内心的臣服无动于衷。 魈寒星人虽生活在极度冷酷的环境里, 然而性情却极度热情奔放, 在恶鬼消弭之后,大起炉灶,高歌痛饮。 爱神自然不会参与。 跟随爱神来到魈寒星的水神却十分不安。 他敏锐的发现了爱神最近的不对劲。 这些肆虐的恶鬼出现的太过突然,爱神又似乎对此太过看重。 他们本来是在攻打暗星系,肆无忌惮的从奥黛卡旧部手中掠夺暗星系的土地,让光明星系的太阳照耀到更远的地方—— 但是在恶鬼出现后,这一切都停了, 爱神立刻开始着手处理这些诡异的,连神明也会被传染的, 沾染着满满恶意的恶鬼。 其实转移视线无可厚非, 毕竟这些宛若瘟疫的恶鬼也只有sss神明能压制。 但是让水神感到极度不安的是…… 爱神处理恶鬼的手段……并不像消灭。 反倒像在……收服。 那些狰狞的,肆无忌惮的,沾染着世间恶意的恐怖灵魂, 在爱神手下,一瞬间会收敛所有的恶意与尖刺,仿佛从刺猬变成了温顺的猫,带着本能的贪婪,投入爱神手下…… 黑髮的神明站在恶意的战场上,而水神和他对视的某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sss神明漆黑冷漠的眼瞳深处,染上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血色。 那一剎那,水神甚至感觉。 那些漂泊的恶鬼都是蝇营狗苟不值一提的蝼蚁……或许跟中间那个存在比起来,连蝼蚁都算不上。 站在正中的良善神明,才是黑暗中,闭眼蛰伏着的庞然大物。 在他睁眼的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会倾覆。 …… 也许是错觉呢。 第241页 水神安慰自己想。 他喝了一些酒,借着醉意,强压下让他难以忍受的不安,他分神想,莉卡丝去调查炼狱星,现在也不知进展如何了…… 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他遥遥望向那一夜之间建起的崭新爱神殿,看到了屋顶上的孤独神明。 繁星遍布夜色,他只能看到他被黑髮被风吹得凌乱的影子,和手中提着一壶冰酒。 长长的影子被星光拉长。 水神笑了一声,几个瞬移飘到了爱神身后。 「殿下。」他自顾自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起喝喝酒……」 那个「吧」他没能说出来。 身前那个影子动了,他微微侧过脸来。 水神手里的酒摔在屋嵴,骨碌碌的滚到了翘起的檐角上。 水神感觉一霎间,浑身彻骨的冰凉。 他从未感觉,魈寒星,竟是如此的寒凉刺骨,连血都在生寒,冻得他牙齿发颤,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是一副面具。 水神只在一个人脸上,见过那样的面具。 不,他没有见过,他听说过。 ——「鹰」。 折腾的几个星球相继成为死星的,恐怖的,「鹰」。 具挖出细长而弯的眼洞后,透出漠漠的血色,唇弧度被拉平,是张极度冷漠而恐怖的脸。 水神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笑,低沉的。 可是那面具的嘴角,依然是平的,冷漠的。 「酒么。」他似乎闲说,「你想喝我的酒?」 水神:「不……没有,我……」 随后那壶酒碎了。 新鲜的血腥味泼撒在了空气中,浓得让人唿吸不畅——那哪里是酒。 分明是一壶血。 男人站起来,他个子很高,黑髮披着冷冷的星光,面具下的眼睛猩红冷漠。 水神感觉自己几乎要在他的视线下窒息,他艰难回头,愕然的发现—— 魈寒星本载歌载舞的人,已经东倒西歪,血色铺了一地。 下一刻。 他失去了意识。 年轻的鬼魅冷淡的把水神踢下了房顶。 水神沉沉的从屋顶摔在了地上,在死寂的魈寒星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是怎么办。」 他平淡的说:「杀再多的人,也酿不出我心中的一壶酒呢。」 他又坐回了原处。 他望着遍布夜色的星星,摸着自己的胸口,歪歪头。 他听到了什么在跳动,混合着细微的,齿轮咬合的声音。 是那颗机械心脏。 真正的心被捏碎了,他感觉的到。 她捏碎了那朵玫瑰,丢掉那些千疮百孔的心脏碎片,取走了属于她的那枚水晶。 他有一点点疼…… 稍微,有一点点疼而已。 所以才没能控制住自己,悄悄的,杀了很多人。 寂寞的死星,前一刻的欢声笑语恍如梦境,他坐在被血浸湿的爱神殿,感受着朦胧的撕心裂肺。 「是我的错。」他摸索着,捡起了水神放下的酒。 他揭开一点面具,灌了一口,辛辣的气息从嗓子直接灌入胃中,带着入骨的寒意。 他眯着眼感受着这股混杂着冷意的痛和辛辣,仿佛在感受一份求而不得的锥心之爱。 他自言自语说:「我成为万人之上,无所不能的神明,得到我想要的爱。」 很久很久之前,他蛰伏着,杀了上一代爱神。 神的血染红了一片爱神殿。 他夺来爱神的神格,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新神。 爱神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他说…… 「你错了。」奄奄一息的上代爱神露出了微笑,「爱之一途,神啊……」 「……一无所能。」 …… 他哈哈哈狂笑起来,无数黑色的怨灵沖天而起,剎那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狂风唿啸,冰蓝色的魈寒星,一霎成为了怨气横生的鬼星。 「我错了?」 他微微弯唇,似笑非笑:「我错了啊。」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生在这世上,揣着一颗心当眼睛,想在这个风霜遍布的残酷世界知对错,明是非,懂爱恨。 却被人挖了心,踹到了深渊下,从此他失了眼,发了狂。 有人怜他,赐他一份爱,他不知所措,又藏着欣喜若狂,他时常摸索那份爱意,却如盲人摸象,触及冰山一角,便以为窥到了全貌。 他失了心,不太懂爱,甚至犯了大错,于是他试着笨拙的模仿,可是世人的爱千奇百怪,他没有一颗心,瞎着一双眼,摸来摸去总觉得不像最初那头象的模样,他觉得那不是爱,爱不是那样的—— 爱应该是温柔,如同深渊之下的女孩为他疗伤。 爱是独占,如同深渊之下只有彼此的依偎。 爱也是刻骨的付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找,是自己死路一条,也要换她一道生路的霸道。 爱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同意了他的求婚,于是他又想再试探着摸索一下,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一本蓝皮日记却成了一把刀,这刀剁掉他的手,把血肉骨头践踏进了泥里,成了碎片,疼得他浑身都发抖,无法唿吸,甚至横生了恨意——可是她灵魂碎了,她是极聪明的,疯疯癫癫就可以对他的痛苦冷眼旁观,他的眼泪往心里流,他还是那个冷漠的神明,他的疼没有人知道,她早就把那头象藏起来了,她不会怜惜他,再也不会保护他。 第242页 她心硬如铁,走了就不会回头。 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得给她一条生路。 他带着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爱他的爱人回来了。 他付出了一颗心,重新得到了一份爱。 他知道这爱是假的,可是他甘之如饴,努力的果实那样甜美,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会沉醉。 所以碎的时候。 才会更疼啊。 她还是抛弃了他,他也如她所言那般。 从此要流离失所,不得善终了啊。 「爱是什么东西?」 有阴凉诡谲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鲜血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呀。」 「爱她就要杀死她才对。」又有沙哑的声音嘻嘻嘻的笑,「哪怕尸骨血肉,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无数的声音前赴后继的响起。 断裂的锁链沾着血,恐怖的野兽彻底脱了缰。 他捂着脸,闷闷的笑了,面具之下,那双血色的眼瞳,极度的阴冷。 他漫不经心的说。 「你们说的对。」 …… 等到危险的气息消失了。 奄奄一息的水神睁开眼睛,喘息着,艰难的打开了终端。 他是神,不会死。 但他感觉黑暗的恶意在一点点的侵蚀他,污染他。 温和的水流混入浓墨,在即将晕出黑暗前,将消息传了出去。 * 莉卡丝拽着苏酒,藤蔓在神明手中肆意生长,等苏酒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中。 头顶有轰然的巨响,吵得人耳朵发痛,苏酒感觉自己被震得有些噁心。 莉卡丝随手变出两团棉花,塞住了苏酒的耳朵,「走。」 苏酒被她拽着往前走,却情不自禁的回头往天上看。 湛蓝的天宇蒙着厚厚的铅白云彩,隐约能看到浮空城沉重轮廓的阴影,而那阴影在扭曲,闭合,因此发出了令人难耐的厚重吶喊,让人恐慌。 「别看了……浮空城已经强行关闭了……还好我们走的快。」莉卡丝语调有点急促,「我们得快点离开这……」 「呕……」 苏酒捂住嘴,甩开了莉卡丝的手,扶着树,控制不住的干呕。 莉卡丝:「???你怎么了?」 苏酒:「没……没事。」 她说:「可能是因为……之前吃了点凉的。」 尽管时间匆忙,莉卡丝眉头皱起来,严肃的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 耳边轰隆隆的声音迫人的紧张,苏酒捏着水晶髓的手都是冷汗:「我们快走吧。」 莉卡丝心中有着某种不确定的猜测:「……」 但确实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究。 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似乎是莉卡丝独居院子后的小树林。 她带她来到了一个圆阵前,莉卡丝拉着她,让她站在阵法中央。 女人一挥手,传送阵密密麻麻的亮起了各种闪烁的绿色树叶和彩色的花朵纹样。 「这是随机定向传送阵。」莉卡丝说:「我把位置定在了暗星……」 苏酒:「去……暗星系吗?」 「对。」莉卡丝轻轻出了一口气,「一定要去那边,只要在光明星系……他一定会找到你,但是暗星系鱼龙混杂,你只要藏好……一般就没有问题。」 苏酒:「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绿髮的女人凝视着她,眼底隐约痛苦,「我不能跟你一起去。」 「你消失了,爱神会发疯,我只是一位ss级神,挡不住爱神的亲自搜查……如果我随你去了暗星,爱神很快就会发现你。」 苏酒沉默了。 少女乌黑的长髮逶迤下来,衬得小脸瘦又单薄,她走得匆忙,除了脖子上挂着的星月玉玺,什么都没来及拿。 她孑然一身的来到这里,得到了一份偏执到疯狂的爱,最后又义无反顾的抛却,再次选择孑然一身的离开。 苏酒想。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别怕。」莉卡丝微微俯下身,她说:「虽然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但是……」 浅薄温柔的绿光带着勃勃生机,从莉卡丝身边漂浮起来,绚丽的如同一片葱郁的森林。 「我,司木之神莉卡丝,在此立下誓约。」 她握住了苏酒的手。 「从此你路经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她轻声说:「都是木神怜爱你的影子。」 神之暗影。 这是一位神明对于忠诚信徒,最高的祝愿。 从此苏酒所碰到的一草一木,都可以无限制的借用木神的力量,作为对于苏酒的保护和祝福。 未等苏酒回过神来,下一刻,苏酒脚下花草的纹路肆无忌惮的漂浮起来花叶,栩栩如生,如同活过来般围绕着苏酒旋转——传送阵启动了! 莉卡丝:「我不在的时候,它们会代我照顾好你的。」 苏酒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消失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眼前是漫捲的狂浪白沙,黢黑的夜空上撒着亮晶晶的星星,蜿蜒的沙丘和戈壁带着冰冷的空气,她呆了呆,回头,看见自己站在一株长得奇形怪状的仙人掌下面。 脚下的传送阵纹路消失了。 苏酒:「……我在哪?」 系统:「……」 系统迟疑的说:「……好像……是沙星诶。」 第243页 苏酒:「……」?苏酒知道沙星。 她玩过很多这个星球主题的游戏,而且…… 苏酒模煳的记得。 那个……她的便宜老爹,还有便宜姐姐,是不是被打发到沙星来了? 苏酒再看看漫野沙漠,望不见几株的仙人掌,再想想木神的祝福,一瞬间就把痛苦面具戴在了脸上:「这……怎么走啊。」 * 第103章 神秘镇子 是你逼我。 虽然是沙漠, 但是断断续续的,也是有仙人掌的。 也许是莉卡丝给予的特殊祝福,苏酒只要站在仙人掌下, 就不会感到饥渴和疲惫,反而精力充沛。 为了防止迷失方向, 苏酒望天找了颗星星,朝着星星的方向走。 沙子松软难走, 时不时的还会陷下去。 好在一路走走停停, 吃了不少沙子, 总算让她看到了一个小镇一样的地方。 她也是随便赌, 因为她现在也没有终端,没有地图也没有方向,完全靠着木神的祝福才没精疲力竭。 还好她运气很不错。 小镇看着有些荒凉, 门大开着, 也没人看守,里面有些影子,亮着稀稀落落的灯火,看不清楚。 苏酒在门口观望一阵,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灯光亮了些。 小镇里都是一些小型的魔种,也有些混血魔种, 见有个纯种人类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它们大体类人, 有些长着奇形怪状的角, 有些脸上覆盖着坚硬的骨质面具,身体干瘪,看起来仿佛极地沙漠里的冷血动物, 十分的不太好惹。 苏酒缓缓的,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嗨?」 少女穿着单薄,黑髮如练,披散下来,只是稍显狼狈。 脖颈上挂着的月亮玉,却闪闪发亮。 冷血动物们打量着她,眼神掠过那块月亮玉,似乎有惊动,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半晌。 一只牙齿长出嘴唇半截,看上去有些狰狞的壮汉缓缓对她露出了一个核善的笑容。 苏酒心中一跳,没能忍住,捂住嘴巴:「呕……」 核善的冷血动物们:「……」 苏酒捂着嘴,惶恐的看着核善的笑容僵在脸上的冷血动物们。 …… 小镇子的魔种们看着凶,但意外的是,各个都很好说话。 一只长得像蜥蜴的魔种让给了她一间屋子,让苏酒暂住了下来。 屋子里亮着崭新的油灯,床上铺着柔软的棉花被,温暖的灯火下,看起来十分敞亮。 隔间还有做饭的小厨房和卫生间。 看起来虽然陈旧,却能让人住的很舒服。 好在魔种们都说星际通用语,所以交流也没有什么问题。 苏酒:「谢谢你们收留。」 「哎呀,这没什么的。」蜥蜴魔种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您……你住的舒服就好啦。」 「喔对了,我叫木希。」 苏酒带着拘谨羞涩的微笑,点了点头。 等把木希送走,她关上门,心中微微有些古怪不安,却又说不上来。 她开始情不自禁的想起以前见过的土匪窝,人肉包子什么的。 …… 不会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吧? 她抬起眼,梦魇黄金鹿浮现在角落里,安静温柔的凝视着她。 苏酒心下稍安。 * 镇子一角有一间修整的大房子。 现在,很多魔种们聚在里面,窃窃私语。 「今天意外来的那个姑娘……」 「她脖子上的……是星……星月玉玺吗??」 「是星月玉玺,我绝对不会认错。」 「星月玉玺和小公主不是都被爱神掳走了吗?」 「纱丽女王殿下去光明星系接小公主回家,女王殿下因为意外去世……那现在……」 「在小公主的影像没被那个狗屁爱神全星网关禁前,我见过小公主,我敢打包票,现在屋里那个绝对就是小公主!」 「……」 「可是小公主怎么到沙星来了……」 「是偷偷逃出来的吧,我感觉到她身上有传送阵的残气……」 「先不说这个。」 为首的,是一位声音很沉的男人,他穿着黑沉的长衣,上面覆盖着鸦黑的羽翼,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冽的白。 他的脸隐藏在暗处,有些模煳不清,「瑞德那边怎么样了?」 瑞德是奥黛卡旧部的首领。 纱丽女王去世已久,如今暗星群龙无首,他暗中掌控暗星系朝政,说一不二,如果不是没有星月玉玺,恐怕早已称王。 因为没有这块玉玺,他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也只能在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他也曾多次起兵想要逼迫爱神交出公主和玉玺,但每次都被爱神攻得节节败退,甚至割星赔款,大半星球被爱神收入囊中,再加上因为军队战争而起的各种税收,也搞得暗星民众们怨声载道。 有人愤愤的说:「现在瑞德仗着自己是奥黛卡的旧部在暗星胡作非为,也是时候该挫挫他的锐气了!」 「最近又开始恶意提税了,就他妈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平时收个劳务税,过节税,地税交易税也就算了,月亮税?你他妈见过吗?晒月亮都要交税了??活着就得交税??」 有人小声补充:「我们沙星,还有流沙税。」 第244页 所谓流沙税,就是这块沙地上流失了多少沙子,要按比例交税。 「我呸!!草他娘的怎么不收唿吸税??」 「……」 又有人说:「他再怎么胡作非为,没有星月玉玺和皇家血脉,都是师出无名,只是仗着兵权耍流氓罢了。」 屋子里的气氛微妙起来。 很多人显然也想着从天而降的小公主。 有人叫了一声:「……大人!」 这一声,暗暗的,有些意味不明,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上方的决策者。 男人一言不发。 有性子急的控制不住了:「……公主殿下现在在这里!公主殿下和星月玉玺……都在这里!」 「我们不缺兵也不缺钱,有公主殿下……我们师出有名!!谁都不能说我们造反!!」 「住口。」男人的声音冷冽起来:「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可……」 男人蓦然说:「公主殿下……」 「怀孕了。」 此话一出。 整个房子都陷在了压抑的静默中。 有人迟疑:「怀孕了……?」 「……」 「在公主做决定前。」他嗓音淡淡,却毋容置会:「谁都不许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于是,虽然依然有些人心有不甘,但终归是默许了这个决定。 为首的男人垂下眸子,微微怅然。 「不过最近……光明星系好像也出了一件大事。」 「我听说那边故意提税收,也是因为……」 又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暗星系最近多了很多光明星系的逃难者……」 这个事是最近才扩大的,根由似乎是因为一位名叫【鹰】的sss魔种,现世了。?很多星球如同珠串一般一连串变成了死星,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而有个很多人不愿意相信的消息是—— 这位可怕的【鹰】,是那位端坐于神位,受众生爱戴的爱神。 这个消息来自一个已经被损坏的终端,而顺藤摸瓜,最后挖出来的人,竟是那位水神殿下。 一时间,光明星系惶惶不可终日。 有人不愿意相信,破口大骂,认为水神被魔种收买,有人已经准备逃离光明星系,有些人依然坚信爱神无辜—— 也有一部分痴狂的信徒,扬言称,无论爱神是善是恶,他们都会追随到底。 但总归动乱纷争,在所难免。 「这是光明星系的事情,他们倒霉,也不关我们的事儿。」 「就是就是。」 「……」 他们嘴上这样说。 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暴风已经开始扩散,如若不管,必定唇亡齿寒。 * 苏酒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镇民的过分热情显得极度可疑。 但一两个月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坏事发生,苏酒反而受到了魔种们很多的照顾。 暗星系不比光明星系,笼罩着星球的是漫长而稍显寒冷的极夜,而沙漠的夜晚,更是冷的让人难以忍受。 苏酒一介凡人之躯,整日窝在火炉旁,出门屈指可数。 唯一的几次出门,也就是去买买菜肉和一些生活用品, 她没有终端,但是木神很贴心,在她找到落脚地后的某个晚上,仙人掌悄悄为她送来了沙星的流通货币,和一袋金花生。 只是这里的镇民真的非常热情,这边的很多菜不认识,他们会非常耐心的给她解释,然后再顺手多送一把葱,或者多送几斤肉。 ……这几斤肉让苏酒稍有困惑。 「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 但奈何菜贩子总是这样理直气壮,「幸运的客人总是能得到她该得的东西!」 好吧。 好吧。 苏酒想,那就这样吧。 她买好了需要的东西之后,基本就窝在房间里,不去见人了。 …… 这无疑让很多人抓心挠肺。 菜贩子很是后悔:「我是不是给太多肉了……」 于是某天,蜥蜴少年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礼貌的敲门。 周围很多双眼睛悄悄观察着。 黑髮金眼的少女过了一会儿才开门。 她穿得很厚,脸色很白,开门的时候,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 ——「是感冒了吗?」 ——「公主的身体好弱啊。」?——「我听说,她现在失去了神力,变成了凡人呢。」 ——「……」 ——「那还是多吃点肉补补吧……」 …… 少女的小屋收拾的很整洁,木希看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放了很多仙人掌和沙漠里很常见的植物小蒺藜,地上铺着厚厚的花纹地毯,床铺也是同色系,让整个房间显得温暖又和睦。 木希记得这是普尔大叔店里卖的地毯。 普尔大叔是只沙漠蜘蛛魔种,没事就喜欢做这些织布的活计,但木希觉得他审美堪忧。 他以前经常嫌弃这地毯不太好看,不如星网上卖的那些看起来精緻漂亮。 可是现在摆在小公主的屋子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温馨,让他一进来,就好像进到了某种暖暖的,放松的港湾。 屋子中间是烧得热腾腾的小火炉,火炉上放着小锅,熬着热气腾腾的汤,闻起来很香。 第245页 厨房那边,木希记得刚来的时候还是空空的,不过才几天,就已经摆满了装满材料的瓶瓶罐罐,还有洗刷干净的锅碗。 整个房间瀰漫着浅浅的烟火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木希才发现苏酒很怕冷。 所以后面主动带人过来给她装了壁炉。 热乎乎的紫色薪柴燃烧起来,整个屋子都暖乎乎的。 「这是我们沙星特有的木柴。」 帮她装壁炉的蜥蜴少年木希说:「基本一个月不用换柴火,特别方便。」 苏酒受宠若惊:「谢谢。」 少年却像是受了惊一般,一下跳开好几米远,脸上带着晕红,「啊,不用……不用说谢谢。」 他说:「外面有……有很好的星星和月亮,老是在房间里容易憋坏。」 苏酒笑笑,不置可否。 「你一个人呆着不会无聊吗?」木希又说,「我看你连终端也没有……」 苏酒说:「还好。」 其实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一直都过着一个人的日子,只是以前年纪小,又活泼好动,一天能折腾好多事儿。 如今一个人在这边生活,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足够夺去她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了。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安逸,很是不错。 木希看着苏酒,欲言又止。 苏酒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最后他抿抿唇,什么都没说。 * 壁炉比小火炉更管用。 夜晚没再那么难捱。 木希说怕她无聊,不知道从哪给她搞了一个破解版终端,说是可以用游客身份做很多事情。 不需要验证身份登陆的条件让苏酒心动了。 她咬着自己做的豆泥芝士卷,抱着一碗热腾腾的酸菜汤,用终端开了浏览模式。 沙星的信号意外的不错,她本来是打算随便看看视频下饭。 谁知一打开,却是铺天盖地的社会新闻。 苏酒本来对这些社会新闻不感兴趣,然而那些危言耸听的内容,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普度众生的爱神?还是杀戮一切的魔种?」 苏酒心中微微一跳,竟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标题刺眼醒目,她按在关闭键的手,慢慢变得迟疑起来。 …… 汤碗摔在了地毯上,哗啦的闷响。 爱神跌落神坛,成为了万恶的的魔鬼。 …… 那天晚上,苏酒做了个梦。 梦里,爱神的衣服浸透着血迹,他手里捏着一张惨白的面具,侧眼看她。 他黑髮披散,俊逸风流。 他微微一笑,「害怕吗?」 他朝她走了一步,苏酒听见了很多人的哀嚎,仿佛他那一步,有无数无辜者为他陪葬。 他念她的名字,字句藏着深情。 「酒酒。」 苏酒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在笑,眼瞳却冷的瘆人。 「是你逼我。」 苏酒一下惊醒,后背都是冷汗,她捂着胸口,一瞬间觉得有些噁心。 第104章 孩子 。 爱神的堕落引来了更大的灾难, 象徵着阳光与善良的太阳星系一夜群魔乱舞。 人们还在惊诧于sss神一夜之间成为了可怕的sss魔种。 而这个时候,另一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能抵御sss魔种的。 只有sss纯种的神明。 * 苏酒觉得最近老是犯噁心。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感冒的迹象,并不发烧, 也不头疼,除噁心之外, 似乎没有其他症状了。 于是她找了一个月亮比较亮的夜晚,裹着厚厚的棉衣, 出了门。 她一出门, 就有热情的邻居来问候她。 「哎呀, 难得见你出来晒月亮。」 邻居是个友善的爬行动物, 苏酒不认识他的本体,但观察他锋利的爪子和碧绿的竖瞳,想来应该是沙漠里一种很兇悍的冷血动物。 但是这只冷血爬行动物对她却表现出了十分的热情, 他伸出了布满鳞片的爪子, 热情的跟她打招唿。 苏酒隐约记得,这只冷血动物有个很西式的名字,叫爱德。 苏酒礼貌的点头:「偶尔,会有些闷……你知道这边哪里有医生吗?」 「……医生?」爱德眨眨眼:「当然,当然知道,我可以带你过去,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也许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 苏酒有些不自在,还好爱德很是自来熟, 话也多, 弥补了冷场的尴尬。 爱德带她来到了镇上的医院。 苏酒隐约能嗅到空气中瀰漫着的浅薄血腥气,这些复杂的,黑暗的味道, 悄然混入不知名的夜晚,与冰冷的沙子融在一起,悄无声息。 苏酒又觉得有些噁心。 …… 医生是个有着山羊鬍的米黄色守宫,他一本正经的穿着白大褂,露出的锋利灵动的爪蹼,腕上密密麻麻的是米黄色的鳞片,看起来很是正经。 …… 其实还是蜥蜴。 苏酒盯着对方的山羊鬍,有些怀疑那是它自己粘上去的。 「你好,我叫宫鳞,你哪里不太舒服?」 对方很温和的问。 苏酒:「……」 第246页 苏酒适应了一会儿蜥蜴医生的形象,「我……最近稍微觉得有些噁心。」 她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症状。 「没有其他症状了吗?」 苏酒不确定的说:「偶尔,也会做点噩梦?」 于是宫鳞什么都没说,给她抽了血。 「你可以等下再过来拿报告。」宫鳞说。 苏酒:「……」 啊,所以只要来医院就要先拍个片是吗? 苏酒不太心甘情愿的说:「我觉得我症状描述的已经很清楚了……」 「是很清楚。」 宫鳞看她半晌:「事实上,您的描述很像是怀孕了……」 苏酒果断:「那我等下来拿报告。」 苏酒:「您肯定是误诊了。」 宫鳞微笑:「我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所以等下来拿报告吧。」 苏酒:「……」 报告很快出来了。 「嗯,您怀孕已经两个月了。」宫鳞说:「身体稍微还有些营养不良,心情可能也不太好。」 他面带微笑,看着苏酒,「不过,看您的样子,似乎是对于这个事实还无法接受。」 苏酒:「……」 苏酒:「我可以打掉吗?」 「……」 宫鳞:「您想好了吗?」 苏酒:「……」??宫鳞说:「事实上,打掉孩子是一件很伤身的事情,尤其您现在的身体还很脆弱。」 「凡人的身体并不像神明那样坚韧,尤其是沙星这样恶劣的环境,很容易造成严重的感染,导致发炎或者大出血。」 「出于您的身体安全,我不太建议打掉。」 苏酒摸着肚子,大脑微微有些空白。 爱德见苏酒从诊室出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苏酒看着这个好像比她还要紧张的冷血动物,「……没什么。」 * 黑暗之中,覆盖着黑色羽毛的翅膀收敛在了男人身后,「我听说,今天公主来找你了。」 「是啊。」宫鳞说:「而且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你告诉她了?」 宫鳞说:「总不能瞒着。」 「公主那边,对于孩子是什么态度?」??「公主希望打掉。」宫鳞说,「不过被我劝住了。」 「……」 宫鳞掀起眼皮:「怎么?你希望她打掉?」 男人没说话,手拨弄着手腕的珠串,在月色下,那颗颗绿松石润泽发亮,如同他深到尽处,微微发绿的眼睛。 「毕竟也是有着一半皇族血脉的孩子。」宫鳞淡淡说:「如今暗星群龙无首,公主是流落在外的暗星唯一的皇室血脉。」 奥黛卡在位多年,却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她是几近长生不死的ss魔种,自然不希望生下多余的孩子来争夺自己的权利。 纱丽女王更是陨落在那场意外中。 奥黛卡与纱丽公主的母亲,那位女王陛下,手段更是狠戾,为了登上王座,那一代的兄弟姐妹几乎全部被掏了心,成了孤魂恶鬼。 奥黛卡对于胞妹的心狠手辣,多是继承了她那位无情的母亲。 是以细数暗星的皇脉,竟然只余下那位被爱神囚于深殿的小公主。 像瑞德这种,想要扶持个傀儡皇子登基都摸不着东西南北,只能名不正言不顺,不尴不尬的在那里拥兵自重,他想来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个皇族子嗣,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暗星皇族,每一个孩子,都弥足珍贵。 * 怀孕这么个事儿,对苏酒不啻于晴天霹雳。 苏酒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孩子对她来说都是个累赘。 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两个月不显怀还好,要是以后肚子大起来,要怎么办呢? 两个月的孩子……应该还能打掉吧。 思虑半天,她打开了木希送她的终端,搜了一下打胎药。 虽然医生劝她不要打掉孩子,沙星环境也确实恶劣,但是两个月的孩子,也…… 星际科技发达,打胎药很多方便快捷,但是唯一麻烦的是,都要实名身份註册才能买。 苏酒思考了一下,找到了热情邻居爱德。 出于莫名其妙的敏感和谨慎,她没有直接诉明来意,只是委婉的说想要爱德帮她在星网上买一些东西。 爱德拍拍胸脯,热情的不可思议:「交给我吧!」 她把清单和钱给他,上面列了一些常用药剂,中间混了一个落胎药,只是在一堆类似阿莫西林一样的学名里,显得非常的不起眼。 把清单给了爱德之后,苏酒回过头,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烈的注视的目光。 她对这种目光非常敏锐了,一眼望过去。 她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黑髮很长,却是微微卷蜷的,蓬松的落在肩上,一些散碎的头髮落在额上,他眉毛很粗,眼窝深邃,眼睛很黑,又微带绿,唇很薄。 他那张脸无疑是很英俊的——如果忽略那道横梗于眼尾的疤,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即使沉默也显得又些咄咄逼人。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背后那双收敛于背后的黑色翅膀。 那翅膀收敛于夜色,蒙着浅薄的月光,却也是漆黑的,不带丝毫光与杂色。 他身形高大,抱着肩靠在墙上,眼睛定定的盯着她,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和打量。 第247页 苏酒感觉他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什么人。 在苏酒朝他望过去后,他又收回了视线。 只是在这样一个都是冷血动物的镇子里,忽然见到这么个人,还是有些特殊的。 苏酒没有与陌生人打招唿的习惯,她撇开了目光,要回去。 「等一下。」 夜中起着薄雾,男人的声音仿佛笼在雾里,朦朦胧胧的。 苏酒没有停下步子,飞速跑回家门口,想要掏钥匙开门,却掏了个空。 伴随着细碎的,珠链碰撞声,身后传来了男人仿佛笼在雾里的声音,「你的钥匙。」 苏酒知道这场与陌生人的社交避无可避。 她回过头,在一只有着茧的手中,看到了自己挂着毛线白猫钥匙扣的钥匙。 软fufu的白猫在男人宽大的手中像一只小玩具,抱着毛线球在傻笑,借着月色,苏酒看到他腕上,穿着颗颗绿松石的珠链缠绕其上,磕碰的声音脆又好听。 苏酒:「……」 苏酒火速的把钥匙从对方手中撸过来,尴尬的脚趾抠地,「……谢……谢谢。」 男人倒是很自然的把手收回来,倒是没有笑,只是说:「我叫谢妄。」 「认识一下吧。」谢妄说,「新邻居。」 他说话倒是很随意,只是语调很缓慢,星际语说的很是悦耳。 他身上有种血雨里走来的千锤百鍊,与莫名的沧桑感。 眼尾的那道疤更是给他添了更多的兇悍气。 苏酒抠着钥匙扣,白猫在她手里被揉圆搓扁,她吭哧半天也没说出自己的名字。 社交恐惧症可能有一点,害怕陌生人也可能有一点。 谢妄也没有强求,他礼貌的退后了一步:「我可能有些唐突了。」 他退了一步,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才稍微消退了些许,苏酒摇摇头,「没有。」 他就笑笑,「很高兴认识你。」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透出了一点亲昵。 也许是怀着孕,苏酒有些烦躁,她不是很想和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种有很强压迫感,加上这种说不上来的自来熟。 会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米哈伊尔,更烦。 苏酒知道自己的心情有些无理取闹,压抑着脾气,「没事的话我要进屋了。」 然而火气还是透出了三分。 「抱歉,我有些情不自禁了。」谢妄声音醇厚优雅,「不打扰了。」 认识谢妄这件事没在苏酒心中起什么波澜,反正她也不爱出门,总归是遇不上几次的。 反而打胎药的事情更让苏酒纠结。 她晚上还做梦了,梦见一个很小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抓她的衣角。 那小姑娘眼睛也是金色的,头髮是软软的银色,冰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说话奶声奶气的。 「妈妈……」 明明是个可爱到让人心软的孩子,可梦里的苏酒不想理她,冷漠的走了。 小女孩磕磕绊绊的追她,金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泪珠。 「妈……妈妈……」 一只蓝色小奶鹿在她脚边打滚,她笨笨的把小奶鹿抱起来,「妈妈,看鹿鹿……」 可是梦里的苏酒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看小奶鹿,她走了,没有回来。 小姑娘抱着小奶鹿,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她哭也不出声,抱着小鹿,噎在嗓子里。 苏酒喃喃:「……怎么不出声呢。」 大声哭,她才可能听到,才可能回来呀,这小孩怎么那么笨呢。 「出声了……」小姑娘忽然抬头看她,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妈妈也不想听到的吧。」 苏酒一时语塞。 「我会很安静很乖的。」她小心翼翼的说:「妈妈别不要我好吗?」 …… 苏酒睡醒之后,心情很是复杂。 爱德办事的效率很快,很快把各种药都给她买回来了。 她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对着打胎药发呆。 她想到梦里那个小姑娘,不知为何,竟横生心动。 只要和米哈伊尔撇开关系,要一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她的未来总瞧不见头,一个人走,怕会孤独的有些难过。 有个小孩子的话…… 有乖巧的小孩陪伴余生,好像也很不错。 就是…… 要是她生下这个孩子……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生小孩。 这是小孩,不是小猫小狗,要负责任的,一辈子的那种。 她连自己都照顾的磕磕绊绊,哪里来的能力去照顾小孩呢? 可是打掉…… 苏酒想到自己全无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又有些烦躁,她对着打胎药,想着梦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纠结过来纠结过去,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抵是察觉到她的心软,梦里的小姑娘开始三番五次的撒娇卖萌,苏酒被她缠的真生气了,只要一冷脸,她就怯怯糯糯,藏到一边开始玩小鹿,不敢吭声了。 但每次梦结束之前,小姑娘都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奶的说。 「妈妈,别不要我。」 哀哀切切,可可怜怜。 小孩眼尾有些米哈伊尔的韵味,睁圆眼睛的时候带着些勾魂摄魄,仿佛万千爱意都能被其私有。 苏酒冷不防被那眼睛蜇了一下,好像一下就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被强迫囚禁的岁月。 第248页 她心中一阵发毛髮冷甚至噁心,蓦然大声,「你别这样看我!」 回过神来,小女孩被她吓到了,抱着鹿,一副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瘪着嘴,眼里压着泪花,也不敢哭。 苏酒知道自己凶了,却压不下心中的气恼,冷冷说:「我才不要你。」 打掉——她为什么要留米哈伊尔的孩子?! …… 然而梦醒后。 苏酒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所谓爱屋及乌,恨屋及乌,苏酒一直觉得这个这个词儿跟她没什么关系,然而现在却在一个孩子身上体会的淋漓尽致。 后来梦里的小女孩再也没这样看过她,乖乖巧巧,端端正正,连摸个小鹿都要一板一眼。 末了小心翼翼:「妈妈,我错啦,别不要我好吗?」 看得苏酒是又气又笑又无奈。 她想,只是梦吧。 可是一想,也许不。 她原本是sss神,刚刚出生时就能言善辩,米哈伊尔又是sss爱神,加上她的血脉。 肚里这个孩子天赋异禀,掌握些幻术入梦,到底小菜一碟。 苏酒这样想着,又觉得喜欢不起来了。 只是一人织毛衣做东西的时候,不自觉的开始准备些小孩的玩意儿。 等反应过来,又有些说不出的恼意。 最后也只能长嘆一声,无可奈何。 * 第105章 公主殿下 神格 空旷的浮空城, 有冷冽的风,穿过浩荡长空烈日,钻入人空洞的心中, 嘶嘶的冷。 玫瑰盛放。 男人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他手上攥着些破碎的嫣红水晶。 他安静的像是一个死人。 他的耳边却嘈杂着,怨灵们争相献媚, 讨伐那个无情无心的女人。 「她当然走了……你早知道的不是吗?」 「从她捏碎水晶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答案了, 不是吗?」 「她恨你恨不得你死, 怎么可能会为你留下来呢?」 「哪怕捏碎水晶, 哪怕赌自己会成为骷髅鬼,也要离开你——你还不清楚吗?」 「……」 他一言不发的听着,他好似什么都听进去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也许因为攥得太紧, 碎水晶扎破了他的掌心,血淅淅沥沥的流淌下来,一滴一滴,像碎裂的液体流沙。 有窸窣的声音,绰约传来,下一刻,一声痛叫, 木神浑身是血的落下来,藤蔓生长, 她踉跄几步, 吐了口血。 莉卡丝:「鹰……果然……是你……」 男人:「是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莉卡丝:「你故意让我知道……为什么?!」 男人却仿佛懒得作答,「又是你放走了她。」 男人说得是肯定句。 「是我又如何?!」莉卡丝说, 「我不放走她,难道要看她在你这里郁郁而终吗?!」 「又或者……」莉卡丝看着他,露出嘲讽的笑来,「等你变成这副模样后,对她痛下杀手?」 她话刚说完,整个人又哇得吐出一口血来,强悍的威压压得她几乎本能的哆嗦起来,无数恶意更是让她肌骨发冷,通体生寒。 「我会不会对她痛下杀手,那都是我与她的事。」 男人朝她逼近一步,冷冷的说,「与你何干?」 「本来,是与我无干。」莉卡丝艰难与他对视,「但她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看她痛苦,又什么都不做。」 男人不知想到什么,蓦的笑了:「你在这慈悲善良……」 「倒显得我面目可憎。」 「你这样肆无忌惮的放她走,那你知道她身上带着神格吗?」 莉卡丝愣了一下,「神格?」 她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染上了三分惊慌,「怎么可能?她现在不是凡人吗?!她的神格——不是在你那里吗?」 男人没有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自从上次苏酒跟木神擅自出去,化作白骨骷髅后,虽然她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常常夜不能寐。 所以他把梦魇黄金鹿放了出来,回到苏酒身边。 梦魇黄金鹿虽然在他的修整下已经完全恢復,然而苏酒凡人之躯,完整的神格回到苏酒体内并无好处,所以他暂时封印了神格的大部分力量,所以那段时间,梦魇黄金鹿虽在苏酒身侧,苏酒却也一无所知。 完全恢復的sss神格殊为强悍,所以他封印时藉助了浮空城的封禁之力。 梦魇黄金鹿护主心切,苏酒没再噩梦缠身。 但如今苏酒离开浮空城,那封禁之力也消除了,她一介凡人,如何再能承受那强大的sss神格之力? 木神强压下心里不安,忽然想到什么,「你……故意的!」 「你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你故意放神格回去?你……」 男人只觉厌倦,辩驳的话都懒得说上半句。 这些人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的下决定,自以为是的做救世主,然后一步一步把他的爱人逼到绝境,偏偏还不自知,还要一副义正严词,咄咄逼人的来声讨他的不是。 「杀了就是了。」 「杀了!杀了!!」 「……」 「无论她在哪里,你最好劝她早些回来。」 第249页 他声音冷得冻人,「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木神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我不知道她的去向。」 「她在撒谎!!」 「把她杀了!!把她同化!把她变成只会说实话的人!」 恶灵们叫嚣咆哮着—— 「变成只会说实话的人」是指同化,像水神那样,同化成他的傀儡。 黑暗的气息瀰漫,男人的眼睛越来越深,危险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也许是察觉死期将至,木神定定说,「如果她真的死了。」 「何尝不是解脱。」 * 「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小公主托我买堕胎药!!」 「不会吧不会吧?」 「千真万确啊!!」 「我,我能不能不买啊……」 」这怎么行!这可是公主的託付!!」 「要不买假药好了。」 「买泥马的假药,吃坏了怎么办?!」 「……」 屋子里吵吵嚷嚷,一众冷血动物们为要不要买假药争论得不可开交。 就在此时。 「给她真的。」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 「可是——这可是皇族唯一的子嗣了……」 「是啊是啊,如果公主殿下是也好,但殿下现在是凡人……寿命短暂也就罢了,如果意外陨落,那皇族的血脉可就彻底断了……」 「给真的。」谢妄似乎不耐烦了,「暗星系堂堂公主殿下,要不要留自己的孩子,还要你们做主吗?」 此话一出,周遭鸦雀无声。 谢妄一锤定音。 「留不留,让她自己选。」 底下的人不敢坑声,心里却嘀咕,这还用看吗,公主的意思显然是不要了…… …… 苏酒打开窗户,闷热的屋子,透透凉风未尝不可。 就是透风的时候,她看到有一辆装满货物的沙漠机甲车缓慢的开进了镇子。 苏酒看了一眼,关上了窗。 在镇子里呆一段时间后,她也了解了很多镇子附近的事。 比如在镇子东边,有个小型监狱,会关押一些罪人,每到月尾,会有机甲车过来送食物,日用品之类的东西。 这辆车会在这个镇子落脚,补充一些必备的能源,偶尔也会有镇民,托车主下次带些东西过来。 虽然星际网络物流很是发达,买东西一天就可以送到,但苏酒发现镇子里的人似乎很少用这些。 但应当也不算完全不用吧,她托那个热情邻居买药的时候,用得就是星际物流的样子……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到。 苏酒看了一会,也没有想太多,透了会风就把窗户放下,家里屯粮吃完了,她得去买点菜。 她一出门就看到了热情邻居爱德在晒月亮,见她出门,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酒觉得热情邻居爱德瞧着她的表情很是复杂。 他那张长满鳞片的脸努力的皱在一起,展现出奇怪的苦逼感。 那碧绿的眼充斥着痛心疾首,仿佛在看什么失足少女。 「……」 苏酒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随意招唿了一下就去买东西了。 结果发现,遇到的所有镇民几乎都是一个表情—— 苦大仇深的。 痛心疾首的。 连她买个肉,热情的菜贩子都要看她一眼,随后深深嘆息一声,然后多给她割了两斤大腿肉。 表情活像那肉是从他自己身上割下来似的。 苏酒:「?」 …… 苏酒买捲心菜的时候,又遇到了之前那个叫谢妄的男人,他这次很接地气,在很认真的观察捲心菜,宽大漆黑的翅尾扫在地上,带起浅浅的灰尘。 苏酒:「……」 苏酒转身想,她也不是非得买什么捲心菜。 …… 但无论她买什么菜,都能和这位狭路相逢。 比如黄瓜,比如紫菜,比如土豆…… 他也不买,只是很认真观察的样子,活像这辈子没见过似的。 本应相安无事,毕竟菜市场也不是她家开的,但也许是怀孕,也许是对方别有所图的感觉太过明显,苏酒买番茄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您看起来有些闲。」 「很久没见过这样新鲜的东西了。」 谢妄说得倒是很坦诚,「有点稀罕,难免想多瞧瞧。」 他说话的时候摸了摸下巴,绿松石珠串桄榔作响。 苏酒以为他是没出过门买菜,又觉对方一语双关,她撇撇嘴,不耐烦和人玩语言游戏,「那您多逛逛菜市场吧。」 谢妄没有在意她话里带刺,自然的接过了她手里的大包小包,苏酒本来想避,转身却冷不丁看见一个眼熟的影子略过去,她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苏兰?!」 当下苏酒也顾不得和谢妄客气,让他拿了包就追上去,然而没走几步就被谢妄握住了肩膀:「你别跑。」 苏酒急得不行,一下甩开他,「别碰我!」 要是苏兰在这边看见她,泄露了风声,被米哈伊尔顺藤摸瓜的找来,那她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谢妄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以及少女暴躁不耐的回眸,一剎与那人的相似,竟让他心神都战慄起来。 苏酒没有管谢妄,她过了一个拐角,对方就无影无踪了。 第250页 苏酒大脑一时混乱,苏兰为什么会在这? 这不应该…… 不,不,没有什么不应该,反而……应该的很。 苏兰和苏旷本来就被流放到了沙星,会出现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反而她出现在这里,才不同寻常。 谢妄稳下心思,见苏酒抿唇不语,心下隐约有些猜测:「你看见谁了?」 苏酒看见谢妄,忽然想起,这镇子的人都是奇形怪状的冷血动物,苏兰和她都是人形,照理说来与她同样鹤立鸡群——如果她之前就在…… 苏酒问谢妄:「你在镇子上见过和我一样的人吗?」 「与你一样?」 谢妄打量她。 「就是……没有翅膀,也没有鳞片爪子。」苏酒顾不得生分了,「跟我差不多的!」 谢妄微微眯起眼,「这边镇子多是与我一般留有特徵的魔族。」 「可我刚刚看到了……」 谢妄摇头。 这个镇子是他与他的魔族追随者隐居的地方,瑞德和沙星政府没人敢过来触他霉头,自然也不会有奇奇怪怪的人过来。 若是以前没有…… 那今天来了一辆机甲车……苏兰会不会…… 苏酒蓦然瞳孔一缩。 眼看苏酒又要跑,谢妄把人拽住:「你要去哪?」 苏酒顾不得和他扯,但一时又甩不开,她急道,「你松手,机甲车——」 谢妄一下懂了她的意思,「机甲车?」 下一刻,苏酒眼前天旋地转,耳际生风,眼前如有浮光掠影,怀里星月玉玺桄榔作响。 再回神时已经在给机甲车补充能量的能量站了。 「老大?」 能量站在收拾工具,长着蝎子角的少女诧异的看着谢妄,本想说什么,眼神略过谢妄怀里的少女,一瞬噤了声。 没等苏酒触电似的要从谢妄怀里跳下来,谢妄就很自然的把她放下来了,「抱歉,我看你有点急,得罪了。」 他话说的彬彬有礼,找不着什么错处,又在苏酒开口前问那蝎子少女:「今天来的那辆车呢?」?苏酒站好,一口气憋在心里,缓半天想算了,毕竟人确实是好意。 蝎子少女:「它已经走啦。」 苏酒:「走了?」 「你见车上有一个……」苏酒把苏兰的样子大概陈述了一下,「这么一个人吗?」 蝎子少女一脸茫然,「没有啊。」 她又认真回忆了一下,肯定说,「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机甲车也是机器人开的,您……你会不会看错了?」 苏酒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要找什么人吗?」谢妄:「我可以帮你。」 苏酒虽然很想让谢妄帮忙,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她与这人非亲非故,而且对方总让她感觉别有所图…… 苏酒想,看来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了。 * 苏兰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么意外的情境下遇到苏酒。 苏兰已经不记得她和父亲在那个到处都是坚固墙壁的牢狱中呆了多久,自从被爱神从郁金香星流放后,她便与父亲走散了。 就在沙星艰难求生,谁知却不小心捲入了沙星的内斗,结果被关进了沙星的监狱。 在监狱里,苏兰才慢慢明白,原来那场内斗是沙星政权与以瑞德为首的奥黛卡旧部之间的矛盾,她是无意卷进去的倒霉鬼——当然,现在沙星政权已经完全被瑞德掌控了。 在监狱待久了,她也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有关瑞德势力——他之所以那么疯狂,无非是因为其手中没有皇族质子,也没有星月玉玺,无法众望所归,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这样暗度陈仓,暴力攫取偏僻星球政权,巩固自身了。 有人传星月玉玺在爱神的妻子,已故沙丽女皇外孙女,暗星小公主苏酒的手上。 没人不觊觎,瑞德甚至发布了通缉令——如果有人能拿到星月玉玺,或能从爱神手里抢到小公主,就能加官进爵,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又或者任提三个要求。 但在瑞德节节败退,一个一个星球被爱神收入囊中的情况下,就算给的条件再丰厚,也没人能把主意打到苏酒头上。 谁都知道,那位公主深受爱神宠爱。 甚至隐约病态。 当年围杀沙丽女王的一队人,惊吓了那位公主,据说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没人不怕痛失所爱的爱神的恐怖报復。 苏兰意外捲入,被人当逃兵关进监狱,虽无处伸冤,但也不可能甘心就这么成为一辈子的囚犯,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她还是记住了通缉令上的联繫方式。 她四处打听,发现了有一个地方,无论是沙星政府还是瑞德势力都讳莫如深。 那就是监狱西边的一个无名小镇。 她想尽办法,买通了人,钻到运货的沙漠机甲车上逃了出来。 「如果你既想逃跑又不被追捕,不妨就去那个镇子避避风头……机甲车会路过那。」 这是那人留给她的话。 她钻着机甲车的车底,顺利到了镇子,在能源站的人未曾注意的时候逃到了镇子里,她害怕被抓回去,避着人走。 跋涉已久,她又渴又饿,却没想到,这个不显山不见水的小镇子里,各种在沙星难得一见的蔬菜肉类居然应有尽有。 第251页 她不敢让人发现,只能偷些吃的。 但她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看到苏酒!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显然没有。 少女的样貌未曾变过,金眼瞳,白皮肤,微笑唇,黑髮被简单扎在一起,裹着厚厚毛茸茸的衣服,看起来圆滚滚的。 她在和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说话。 男人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然而跟苏酒说话的时候却很是收敛的样子。 苏兰没有注意男人,她紧紧盯着苏酒的脖子——她脖子上的那个,可不就是通缉令上的那个星月玉玺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苏兰把人拍了下来,按照那个联繫方式,匿名发了过去。 她留着几分聪明,只发了照片,没有发地址,想要地址,附带的条件有两个,赦免西部监狱的所有逃犯,解除沙星的流放限制。 她和父亲被流放到沙星,无法离开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个『流放限制』。 在限制条件下,她无法联繫星球外的其他所有人,也无法离开沙星。 苏兰相信,一个星月玉玺,足够对方答应她的所有条件。 对于未来的畅想让她失去了谨慎,居然被苏酒意外看到了。 但好在她跑得快,没有被捉到。 只是还没松口气,她就听到了一个淡薄的声音。 「原来她要找的人是你。」 苏兰一霎回头,就看到了那个和苏酒一起说话的男人。 他黑髮微微蜷,蓬松的落在肩上,眼瞳微绿,眼尾有一道疤,看起来有些凶气,此刻撩起眼皮看人,带些骨子里的傲慢。 苏兰大脑空白一瞬,几乎是本能打开了从逃出来就一直关闭的终端定位。 她会沦落至此,与苏酒脱不了干系。 她们之间有不死不休的仇怨。 她宁愿被监狱里的人捉回去,也不要落到苏酒手里!! 简直—— 奇耻大辱! * 与此同时。 苏酒那张照片也火速传到了暗星皇宫,被瑞德第一时间收到了。 因为众所周知的现实原因,通缉令收到的回覆寥寥无几,所以这张照片一出现,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没有给位置……」 「查!!立刻查出来!」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查出来啊……对方既然匿名发信息肯定是不想被查出来吧……我草?她终端居然开着定位??她是不是傻??」 「这个位置是……沙星……我草??这不是……谢将军隐居的地盘吗?!!」 「他居然私藏公主殿下!!」 「他是不是想谋反?!」 「……」 王座之上,瑞德一身甲冑,他撑着下巴,捏着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丝毫不知风波将至,她穿得厚,圆滚滚的,蹙着细眉,捏着个西红柿,是无忧无愁的模样。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过她影着月光的眼瞳,擦过从她脖颈垂下,若隐若现的星月玉玺。 「无论如何。」 他嘴角扯出冷笑,眼底铁血无情,「都要把人给我拿下。」 「可我们一向与谢将军井水不犯河水——」 「呵。」瑞德把照片捏在掌心,钢铁手套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谢渡隐居百年渡不过他自己,我帮他渡一渡又如何!」 第106章 诛心 是他自己贱,与我又何干。…… 苏酒还不知道苏兰为她招惹的大麻烦, 她用终端铺开一张星球地图,研究自己应该搬到哪里比较合适。 她关了灯,漆黑的屋子里铺开了漫天星河。 终端很是智能, 几乎能看到每个星球的现状。 只是也许是太过智能,曾经光耀万载的光明星系, 此时却笼罩着一片灰濛濛的阴霾。 苏酒盯着那片阴霾看了很久,最后移开了目光。 星网上的那些传闻她也听过, 说是, 只有sss神明, 才拥有可以抵抗sss魔种的力量。 命运弄人, 她如今不过一介凡人,已经没有那逆天改命的力量了。 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择一城终老, 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 她挑来选去, 终于在暗星系找了几个离光明星系很远的合适星球。 因为是借来的终端,苏酒便找了纸笔,把心仪的星球记在了笔记本上,只是她习惯用汉语,有些星球名翻译起来实属艰难,她咬着笔头,干脆汉语混着星际通用语写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 门被人敲响了。 来人敲门的声音似乎试图温柔,但力道习惯性下的有些重, 仿佛经年难改的恶习。 苏酒有些警惕, 「谁?」 「是我。」 是谢妄。 他来做什么? 苏酒不是很想开门,但想到之前从菜市那边回来,对方帮忙提了一路的菜, 这个脸就很难再冷得下去。 苏酒想,萍水相逢的关系,估计也没什么好说的,打发几句好了。 谢妄在外面,以为会吃上闭门羹,未曾想对方却开了门。 他抬起眼,怔愣了一下。 少女整个人仿佛浸在了浩瀚宇宙中,无数星辰与流光在她身后旋转,那被松散束起的髮丝仿佛沾染了绚丽的银河,连扶在门把上的指尖似乎都在隐约发亮。 第252页 苏酒:「……你来做什么?」 她逆着漫天星海,稍显不情愿的睨他,眼尾无意勾起一抹光。 谢妄忽然觉得星月玉玺,与她很是相衬。 拜暗星永夜所赐,她也不好说你深夜叨扰是不是不太好。 谢妄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可能只是对方用终端开启动星际地图。 谢妄:「我在镇子外面,找到了你说的那个人。」 苏酒:「?!!」 「我把她暂时关在地下室了。」谢妄说,「我查了一下,她好像是从东边监狱里跑出来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苏酒愣了一下,更警惕了:「你不会骗我吧?」 不是经常有这样的社会新闻吗? 谢妄有些无奈,他想,公主殿下不早就进贼窝了,哪里还用得上骗。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拿了终端,「这是照片。」 照片的投影清晰可见—— 不是那被毁容的苏兰又能是谁? 苏酒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居然真的是她? 谢妄察言观色,知道八九不离十,他收了照片,手指无意拨弄腕上那串绿松石手鍊,漫不经心说,「如果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就把她遣送回监狱去了……」 苏酒:「等一下!」 他话锋蓦地一转,「如果是你要找的人——」 「我带你见了她,那作为答谢,怎么也得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苏酒:「……」 * 苏酒见到了被扔在地下室,五花大绑的苏兰。 镇子很简陋,地下室倒是修整的很好,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鑑人,还放了几株仙人掌。 苏兰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她察觉有人来,缓缓抬起头。 她眼神有些涣散,过了很久才看清眼前人是苏酒。 明明是个一点神力都未曾有的凡人…… 「怎么?」苏兰开口就是讥讽,「终于被爱神殿下抛弃了?」 苏酒听她这样一说,惴惴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既然她这样说了,那想来便不知道她是逃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去给米哈伊尔通风报信。 绿松石的声音轻微,谢妄问:「是你要找的那人吗?」 「是。」 苏酒看着眼前的苏兰。 其实距离苏兰被流放,并没有过去多久。 苏酒恢復了几载被遗忘的记忆,再见苏兰,竟觉此去经年。 只是昔日高高在上的ss神,漂亮骄纵,多少风光,如今一身褴褛,面目全非。 苏酒与她也无话可说。 会来这一趟,不过确认一下。 苏酒站起来,「不过此后,应当再无瓜葛了。」 她转身走几步,却听苏兰忽然朝她扭动过去,念念叨叨,「回来,回来……我的神格……回来——」 苏酒一怔,蓦得感觉脑袋一阵剧痛! 「咳——」 她捂住太阳穴,双腿一软,在即将跪下的时候被谢妄扶住了。 谢妄眉头蹙起:「怎么了?!」 苏酒强撑起身体,推开谢妄:「没事……」 苏兰见状,蓦然意识到了什么,狂笑起来:「苏酒!苏酒……我懂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苏酒:「你……什么意思?」?苏兰死死盯着苏酒:「你不过一介凡人——对,你如今一介凡人,居然还妄想与sss神格共存,谁给你做了这场必死无疑的春秋大梦?!哈哈哈哈哈哈——」 苏酒:「!!!」 「虽然神格如今在你身上,但它也与我相伴数十年春秋,我要强行召唤,它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如果你还是神,这点动摇不算什么,但你现在是个凡人,sss级神格稍作动摇,怕不是就要了你这条小命——之前有爱神拘着它,你才毫髮无伤,如今爱神不在,这世上谁还能控制它?!」 苏兰狂笑说:「你我之间的仇怨,既以神格开始,那以神格结束,也未尝不可!」 「再无瓜葛?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苏酒夺她神格,夺她姻缘,她的脸会毁掉,也与苏酒脱不了干系——她害她落魄至此,怎能一句「再无瓜葛」,就能让她善罢甘休?! 苏兰眼里透出恨意:「我要不回我的神格,那便也不要你好过!」 然而下一刻。 却见摇摇欲坠的苏酒推开了谢妄,走到苏兰面前,用尽全力,反手给了苏兰一巴掌! 「啪——」 这一掌用力至极,把苏兰打得偏过头去,苏兰大脑嗡嗡作响,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苏酒居然打了她?! 苏酒居然——居然打她?! 苏兰惊魂未定的望着苏酒,也许是以往她总能算计到苏酒,苏酒从未与她正面争执过,所以在她眼里,苏酒与那好脾气的,能揉圆搓扁的包子并无分别。 苏酒强忍头疼,声音冷淡:「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少女那双眼瞳仿佛凝在霜雪下的黄金,浸透了森然寒意。 「我们之间,的确不是一句』再无瓜葛『,就能了结的关系。」 苏兰一个哆嗦,忽然意识到如今自己阶下囚的处境。 「我在爱神殿你与我处处为难,夺我神格,把咒灵放在陶笛上害我入狱被杀……」 第253页 苏兰一个哆嗦,震惊的望着她:「你……你恢復记忆了?!」 「是。」苏酒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她冷笑,「我本大人大量,不想与你计较。」 不是她有多么圣母,只是谢妄在旁边,她不想多生事端。 苏兰:「大人大量?!」 苏兰却蓦得被这句话戳了心,扎了肺,「好一个大人大量——」 眼前人是大人大量——可米哈伊尔又有哪一次放过了她?! 苏兰气到极致,脑子也开始不清不楚起来,自从失去神格后,她承受了打击太多,早在疯癫的边缘摇摇欲坠,此时干脆豁出去了。 「你是大人大量了,可我呢?!!」 她几乎目眦欲裂,「你活该!!苏酒!!神格被剥是你活该,谁叫你的母亲是不得父亲信任的魔族公主?!谁让你是混血的贱种?!就算再得天独厚,错的就是错的!」 谢妄眼瞳蓦然一厉,苏酒却上前一步,挡住了谢妄,她什么都没说,但显然无意让别人插手。 「我早就想让你死了!!」苏兰说,「蔷薇星还是郁金香星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在一夜之间被所有的舆论攻击吗?」 「因为我是混血。」苏酒记得最清楚,她冷冷说。 在米哈伊尔知道她是混血后,那个男人跟她说他不介意这件事。然而第二天,她混血的事便满城风雨,随即又因为谋害爱神这件事被推上了断头台。 她一直认为,是米哈伊尔做的,他可以不介意这件事,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借这件事好好敲打她,让她认清自己的卑贱身份—— 「是我啊,是我告诉爱神你是混血魔种——」苏兰狂笑起来,她似乎已经疯了,「我知道爱神一直躲在你那里,我嫉妒的要发疯了——那可是尊贵的爱神啊,他和我订了婚,却和你这个卑贱的混血在一起!」 她瞪着苏酒,眼里充血,仿佛恨之欲其死,「我明明说了,我明明连证据都拿出来给他看了……可是他没有在乎!!」 她想到了什么,惨笑起来,看着苏酒,眼里又有泪,悽然说,「我原来没想要你死的……可是他说他不在乎你是不是混血,他说无所谓……他那么恨魔族,可铁证如山时,他对我说无所谓,他不在乎——」 那个时候,魔族阴谋被戳破,反叛军都被捉拿,几乎大局已定,有几个魔族奸细混在郁金香城里,她拿着苏酒是魔族混血的证据去找那丰神俊朗的爱神,本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却见爱神望着那些证据,久久失神。 最后他撇开眼,冷淡说,「毁掉吧。」 苏兰:「殿下,她可是魔族混血,说不定就是那些混在郁金香城的奸细——」 米哈伊尔:「不可能。」 苏兰:「殿下,她是魔族混血,铁证如山……」 米哈伊尔:「所以你要把这些东西毁掉。」 苏兰:「可是……」 「无所谓。」 米哈伊尔:「既然她是魔族混血……那么那边我也不会再去了。」 「他明明这样说……可是他又偷偷去找你。」苏兰说,「后来我假装因为他去看你,行踪被臣神发现,劝诫他不要再去你那边,防止你身份被好事者发现,徒生事端——」 苏兰似乎是恨极,谈起眼里偏偏有泪,「他竟……真的没再找过你一次……」 「他那么一个肆意妄为的人,却能为你做到那种地步!!」 苏酒也想起了那一夜。 他发现了她是混血魔种,硬梆梆的说,他不介意。 之后,却再没来过。 「他若来找你还好,他偏偏不去了。」苏兰自说自话,又恶毒至极,「所以,我就把你的身份昭告了天下,让舆论把你推向风口浪尖,我偏不告诉他这件事,我只告诉他你陶笛上放了咒灵,所以他去找你算帐,所以你被推上了断头台。」 「你知道吗?」苏兰温柔说,「那时候,他想救你的,他还找了替身给你。」 「他冷漠骄傲,不言不语,待你却算得上用情至深。」 苏兰:「可惜,我临时把替身换了。」 苏兰盯着她,畅快淋漓:「你倒在血泊的那时那刻,人生最快意,莫过于此!」 「可是我復活了。」苏酒说,「神格也回来了——想来你也不太好过。」 「这样想,你的如意算盘看来不怎么样。」 苏兰忽然发现。 苏酒脸上没有遗憾和难过。 她听着那些她苏兰精心算计的,与米哈伊尔的错过。 却把漫不经心写在脸上,仿佛在听一个拙劣的说书人,讲着一段与她无感的故事。 就好像她一个人活在她的剧本里唱着丑角,而本应粉墨登场的戏中人,却早已不在局中了。 「怎么。」苏酒见她失神,忽然笑了。 她垂眸说,「你不会以为……」 「我爱他吧?」 苏兰怔怔的望着苏酒,遏制不住般说,「你……你们……」 「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他们……他们那样恩爱,苏酒不像是……不喜欢爱神的模样啊。 此番她被爱神厌弃,知道爱神深情,理应自怨自艾,想要像她那般疯狂挽回……才对啊。 两情相悦? 苏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遏制不住的笑起来。 第254页 她眉眼弯弯的漂亮,语带怜悯的说,「可惜了……」 「对垃圾敝帚自珍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苏兰瞠目结舌,半晌,忽如受不了一般发起疯来,「你不能——你不能这样说他!!」 她仿佛受不了自己心爱之人被这般侮辱,尖叫起来,「谁都能这样说他,只有你不可以!!」 「你是之躯,死后三日就会消散,只有sss神的骨血可以让你不散——他要復活你,就要抽骨放血维持你的身体,直到找到你的魂魄为止——他为了找你的魂魄几乎疯了,他好不容易復活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无情!!」 她几乎歇斯底里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苏酒看她这副模样,想。 大概她真的很爱他吧。 就算被解除婚约,就算因为他落魄至此,就算他不爱她,把她践踏至泥里。 她还是这样爱他。 这就是爱神的魔力? 不……这不是爱。 这是贱。 她就像她深爱的神一样,骨子里贱得让人生厌。 苏酒笑了。 她仿佛拿到了杀人诛心的刀,剖肉剔骨的刃,以至于露出肆无忌惮的笑来。 「他要復活我。」 苏酒轻启薄唇,弧度如杀人的弯刀,「那是他自己贱。」 「——与我又何干。」 谁会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她付出了多少呢? 独角戏演到最后。 无非只有感动自己罢了。 地下室没有风,却好像被寒意浸透,仙人掌似乎是太冷,战慄般动了动。 几缕细微的魔气,在那杀人诛心的言笑里。 如同死去般消弭了。 * 第107章 悽然 是我杀的。 沙星。 苏旷望着不远处被风沙蒙蔽的镇子灰影, 激动的几乎要哆嗦起来。 他和女儿走散许久,苏兰的终端一直都没有信号,昨天却突然亮了! 虽然没有亮多久, 但足够他顺藤摸瓜找到这里了。 * 温暖的阳光将浮空城教堂般的穹顶照耀的十分明亮。 白鸽的翅尖掠过漂亮云彩。 米哈伊尔——或者,现在应该是莺了。 莺的身侧, 站着新的五神,他们完全被恶意同化, 成为了傀儡。 莉卡丝站在最前面, 她身上缭绕着魔气。 他穿着整齐的衬衣, 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一片流丽的锁骨,黑色的披风尾巴落在厚厚猩红地毯上。 惨白的面具被戴着雪白的手套的手随意撩上去,露出弧度漂亮的唇和下巴, 他手里是一团漂亮精緻的雾气, 而雾里,是明亮的地下室。 里面跪着被五花大绑的苏兰,以及苏酒和她旁边的男人。 她低垂眉眼,含着笑意,不紧不慢—— 「是他自己贱。」 仿佛时光都被缓慢拉长,唿吸都难以有温度。 「与我又何干。」 「哈……」 莉卡丝听到了闷闷的笑声。 她侧眼,看到了莺捂着唇在笑, 破碎的阳光穿过梧桐的枝杈,落在他面具上, 为面具叠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莉卡丝无从探究这位高高在上者的心情。 只觉明明阳光明媚的天气,她只觉阴影下藏匿着不少深冷悽然。 莺并未把她赶尽杀绝。 她还有自己的理智,也有自己思考的能力, 但她也必须听从莺的命令。 只是莺的性格阴晴不定极了,他有时候会拥有米哈伊尔的感情,认真冷厉,有时候像个刚刚破壳的怪物,天真又残酷。 他忽的不笑了。 于是一切沉寂下来,无声无息的寒意爬满了嵴背。 * 「苏酒……」 苏兰哆嗦起来:「你不配……」 「你不配任何人深情对你,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 苏酒淡淡道:「我自然是无情无义,比不上你一片真心,为人弃如敝履。」 苏兰嘶声:「苏酒!!!」 她颤抖着摸着脸,说:「我现在才明白,我苏兰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在你和爱神的婚宴上,发动了夺神锁。」 「我本要毁你神格,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字一句说,「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拼着我这条命,也该让你神魂撕裂,魄散魂飞,此生此世不入轮迴!」 谢妄望着苏兰的眼神蓦的一厉。 苏酒忽然意识到什么,皱眉:「你在婚礼上发动了夺神锁?」 她回家失败,难道是因为这个?! 系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苏兰:「可是爱神他又把你救了回来……」 苏兰想到这里,别有暗恨生。 也就是因为爱神强行收拢苏酒的神魂,她遭夺神锁反噬,受了诅咒,脸才会变成这样。 夺神锁的诅咒创伤,根本没办法轻易恢復。 苏兰说,「我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连神格撕裂也能修整的完好如初……」 系统忽然说:「就算是sss神,这样做也会付出惨烈的代价吧……」 它的声音悄悄的,似乎欲言又止。 「但你不配!!」苏兰说,「修好了又怎样……你如今凡人之体,又能做什么?神格只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255页 少女沉默着,不知为何,她的影子看起来有些单薄。 谢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时看起来简单,有时又让人觉得难以琢磨。 谢妄想,也许她并非她所言那般铁石心肠,总是对爱意无动于衷。 他摩挲着绿松石,侧眼望苏酒:「要怎么处置她?」 苏酒:「先……」 蓦的一阵轰然,谢妄眉头一蹙:「怎么了?」 苏兰意识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来了,你们不会好过的!」 谢妄望了苏兰一眼,他眼睛冷的仿佛冻了一层冰。 苏兰立刻闭嘴了,她害怕谢妄的眼神。 谢妄拽着苏酒离开了地下室。 地下室在镇子的角落,推开门就看到无数坚硬的铁灰色机甲飞船密密麻麻的围绕住了这个飞沙的小镇,如同遮天蔽日的铅云,让人本能的感到毛骨悚然的压抑。 苏酒:「??!」 而在这蔽日的阴云下,男人一头红髮,大刀阔斧的坐在一只巨大的机甲鸟兽的脑袋上,一身甲冑在月色下散发着冷冽的寒光。 他居高临下,上扬的眼尾写着傲慢,「好久不见啊,谢将军。」 将军? 苏酒下意识的回头想去看谢妄,却被他拉到了身后,「瑞德。」 苏酒冷不丁的陷在了他乌黑翅膀上浓密温暖的羽毛里,有点痒,「唔……」 瑞德:「那不是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吗?」 他语调里染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凉意,「谢渡,你藏什么藏。」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燃。 就在此时—— 「唔——」 苏酒捂住头,遏制不住的痛了起来,身体软了下去。 是神格在波动! 谢妄:「苏酒!」 谢妄抬头看瑞德,不知不觉,镇子里的冷血动物们都冒出了头。 虽然瑞德声势浩大,但镇子里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看来你们并没有好好照顾公主殿下啊。」瑞德说,「这么憔悴,真让人心疼。」 「滚。」谢妄脾气不好,「这里不欢迎你们。」 瑞德微微抬起下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神色蓦然一厉,「把公主殿下从逆贼手里抢回来!」 …… 尘土飞扬,无数机甲激射弹雨,脆弱的镇子轰然倒塌,那声音震耳欲聋。 谢妄张开翅膀,裹护着苏酒飞身而起,苏酒感觉天地似乎都震颤起来,她闻到浓郁瀰漫的硝烟味儿,听到流火飞过的声音。 几乎什么都要听不到了,但随即,耳边似有绿松石碰撞的脆响,她的耳朵被一只粗糙的手捂住了。 谢妄单手横出一桿流银□□,蓦得一划,带起的罡风几乎撕裂长空! 而伴随他的动作,坍塌镇子的地面鼓起巨大的流沙,仿佛有什么藏匿在地下的怪物,此时在缓慢破开地面这道无用的流沙壳,咆哮人间。 她低头,看到了巨大的圆形建筑从地底浮起,这建筑如同蜂巢,密密麻麻的机甲从蜂巢内涌出,一时间竟与瑞德势均力敌! …… 借着那些机甲挡住瑞德,苏酒被谢妄带到了那圆形建筑里。 谢妄:「这里是安全的地方,你不要乱走。」 他转身想走,又似乎不太放心,褪了腕上的绿松石手串,放在她手上。 谢妄:「拿着。」 手鍊还有着余温,苏酒莫名其妙,然谢妄下一句话就让她愣住了。 谢妄:「这是你母亲的东西。」 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就走了——大概是因为他笃定,有这一句话在,苏酒自然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苏酒看着手里的绿松石手鍊,也许是为人所惜,颗颗饱满圆润,荧莹发亮,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了这手鍊,她似乎没有那么头痛了。 这是她……母亲的东西? 谢妄是不是说错人称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给她看病的蜥蜴医生不紧不慢的过来了。 「您看起来起色不错。」宫鳞说,「没有受到惊吓真是太好了。」 苏酒再迟钝也知道情况不对了。 苏酒:「……你们……是谁?」 宫鳞:「您这样问,一时间真不知道让我从哪说起。」 他瞧着苏酒一脸警惕,和蔼笑笑,「我们是谢将军麾下的。」 「放心,我们对您并无恶意。」宫鳞说,「谢将军和您的母亲……曾经还是旧识。」 「旧识?」 「也不算是旧识吧。」 宫鳞不紧不慢的抛出一个惊天八卦,「毕竟当年谢将军追求你母亲的事,当年在暗星系,可是人尽皆知。」 苏酒:「?!!!」 宫鳞看向眼前不知所措的公主殿下,又想远了一些。 当年,少年丞相苏英年早逝,纱丽女王为他留下了唯一的孩子,米莎。 米莎公主少女时漂亮可人,金眸闪闪的像是会说话,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而谢妄……当时还叫谢渡,他也是米莎的倾慕者之一,渡鸦族的公子。 ——渡鸦族是暗星一个势力很大的种族,天生恶魔一般的黑翅膀,行于暗夜无声的夜魔。 谁都知道渡鸦族族长的长子谢渡倾慕米莎公主,为她一掷千金,死缠烂打,干过数不尽的荒唐事。 第256页 米纱公主生来骄纵,被他缠的厌了:「我不喜欢你的黑翅膀!!太丑了!你不要靠近我!」 于是这位渡鸦族的公子,失魂落魄了几个月后,闭门不出。 再出来的时候,年少轻狂的渡鸦公子一双翅膀跟掉染缸似得染的五颜六色,人就带着个调色板似得翅膀,堵住了公主上学的路:「……这次总得有你喜欢的色儿吧?!」 他大抵也是觉得羞耻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 渡鸦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疾行于夜色的纯黑翅膀,翅膀越黑,越是代表着渡鸦族纯净高贵的血脉。 翅膀上稍微有些杂色,身份上就要跌个十万八千里。 这位渡鸦族的公子为了追上米莎公主,可谓是脸都不要了。 然而……依然被残忍的拒绝了。 是以传出去后,一夜之间成为了暗星系的笑柄。 后来米莎公主喜欢上了那位叫做苏旷的神明,甘愿远嫁。 谢妄自从米莎公主远嫁后,就一蹶不振,委靡了很久,这滋味谁都难懂。 妄念多了,竟徒生恨意,又郁郁寡欢。 「我哪里比不上他?!!」他摔了酒壶,恣意的少年伤透了心,「她凭什么不要我?!!」 后来其父看不过去,把他扔到军营歷练。 倔强的少年随着时光长成了男人,他有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也踏着血骨成了将军,曾经的风月好像只是过眼云烟,但一直在他身边的宫麟却知道,他没有放下。 那个张扬跋扈的少年,内秀于心,憋着一股求而不得的怨气,妄想一朝得势,便要借个由头,杀到光明星系,把心爱的姑娘抢回来。 但谁知,他的势力越来越大,真的对光明星系造成了威胁,彼时一代爱神当政,光明星系人心惶惶,众神为之烦心,看米莎这位魔族公主也多是有色眼镜。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奥黛卡彼时在位,曾召谢渡,问他想要什么。 谢渡一身杀伐气,说想要米莎公主。 他知道她结了婚,知道她有了身孕,知道他不该再妄想,但是他控制不住。 说有朝一日,必定杀上光明星系,夺公主为妻。 魔族百无禁忌,自然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说什么自然口无遮拦。 「你手握大权,整日想的却是些风花雪月。」 女王奥黛卡微微一笑,「倒跟我很是投缘。」 「想做就去做,我不拦你。」 但是还未等他实施。 那位米莎公主就莫名被冠以私通魔族的罪名,即将被生生绞死。 谢渡勃然大怒,带大兵与光明星系公然开战,然而苦战之中,后方供应不知为何断裂,几十万战甲失去能量供应,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后方供应自然不可能突然断裂,说到底,不过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女帝,想要他带着死忠赴死的计谋罢了。 谢渡手里令人畏惧的军权,足以成为奥黛卡心中日夜忧虑的心腹大患。 再加上爱神已经察觉到谢渡对光明星系的威胁,几句不经意的枕边风,便能让女王下定决心,设计害死谢渡这位心中只有风花雪月的将军。 但是谢渡绝处逢生,拼死而战,打开了虫洞,为他的军队博出了一线生机。 他带兵攻破光明星系的梦成为泡影,只能带一身伤痕,只身一人赶往郁金香星。 但等谢渡赶到时。 米莎公主已经香消玉殒。 所有爱恨纠缠,一霎成灰。 他收了骨灰,未曾再多言,只是从女王手中辞了将官,答应不再涉足政事,忠心耿耿的手下追随,和他一起隐退了沙星。 自此他知天下,却不涉足,他也看清了,他所有的情感都不过人间一妄。 他付此余生,徒生妄想。 米莎公主心里,也许从未有过他的姓名。 从此更名谢妄,了此残生。 苏酒未曾想背后竟会有这样一段故事。 谢妄那些处心积虑的接近,都有了理由。 苏酒:「……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是……」 「您的玉玺可不要太张扬了。」宫鳞苦笑,「行走在外,至少也收敛一下吧。」 苏酒低头一看自己脖子上挂的玉玺,一霎面红耳赤。 她走的匆忙,却不够谨慎,居然忘了这茬。 「谢将军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宫鳞说,「他也不知所措了很久。」 * 这场战争可谓是两败俱伤,没人讨到好处。 瑞德心有不甘的退了兵,而谢妄也满身伤痕的回来了。 镇子被攻陷,苏酒被安排到了一间舒适的屋子里,只是苏酒无心享受。 也许是苏兰作祟,她晚上没有做梦,一直在头疼,无法入眠。?她把绿松石戴在手上,感觉才稍微好些,但也是杯水车薪。 但这痛到凌晨的时候,忽然消失了。 睏倦至极的苏酒无力细想,昏昏沉沉的陷入梦乡。 她仿佛感觉有人在凝视她。 那目光是不甘的,愤怒的,悽然的,又压抑的,热烈的。 搅得她不得安生。 一天后。 苏酒去找谢妄,被告知对方在商议军事,苏酒也无意打扰,便想在等谢妄结束前,去看看苏兰。 地下室在镇子外面,不在圆形建筑的范围内。 第257页 地下室门已经被炮火轰得破破烂烂,她皱眉打开,却被眼前景象吓得睁大了眼。 苏兰被绳子绑着,匍匐在地,鲜艷的血像彼岸花那般开了一地,红的几乎发了黑。 人已经没气了。 苏酒蹲下来,解开了苏兰的绳子,她看到她胸口的穿透伤,好似被什么利器穿心而过。 这个害她半生不得善果的人,如今也走向了自己的死局。 「就这么死了。」苏酒说,「你真是占了大便宜。」 却莫名觉出些讽刺。 她喜欢了半辈子的人,别说竭尽全力的復活她,连给她收尸也不会。 反而是她这个恨之入骨的人,来处理身后事。 如果苏兰知道,怕不会气活过来。 苏酒想这些,倒也不是同情。 只是觉得,一厢情愿的喜欢,当真是人间极苦的事。 她给她收敛了尸体,苏兰的终端掉了下来,苏酒发现,定位居然是开着的。 她有些疑惑。 蓦然,余光似有黑影闪过,她视线落在了那几株仙人掌上。 下一刻,她却听到了无比愤怒的声音。 「苏酒!!!」 苏酒回头,就在门口看到了满眼血丝的苏旷!! 他似乎是隐身进来的,身影和有些朦胧和模煳,他的视线在尸体和苏酒之间巡梭,浑身都气得发抖。 苏旷:「你……你居然杀了她——」 苏酒:「……」 他冲进来,想掐苏酒的脖子,「你这个流着恶毒血液的孽种,我就该早早掐死你!!」 然而在他即将碰到苏酒的剎那,一股黑气缭绕而过,苏旷后退几步,竟生生的吐出血来! 苏酒看着一地缭绕着乌黑不详之气的藤蔓,头皮一下炸开!! 这是—— 莺?!! 她听说过,神明如果被感染,木神她……木神她是不是被……控制了? 还没等她惊慌失措,苏旷又沖了过来,却听「嗡」得一声响—— 一桿银枪激射而来,插在苏旷身前,阻止了他的前路。 苏酒抬起眼,就看到谢妄站在门前。 他颀长的身影逆着星光,蜷曲的头髮朦胧了他的神情,只见那乌黑羽翼覆着的一层月色。 男人的声音低沉,「是我杀的。」 苏旷僵硬回头,对上了谢妄的眼睛。 那眼瞳黑到极致微微泛绿,深处染着极冷的冰雪。 他微微抬手,银枪争鸣,回到他手中,被他攥紧,他语音带傲慢,「她,是我杀的。」 * 第108章 其父 他竟是潦草此生,满纸悽然。…… 「我认识你。」 谢妄冷冷的望着苏旷。 看到他的一瞬间, 谢妄总遏制不住的想起那些隐藏于暗地的曲折与阴谋,再见苏旷要杀死苏酒的迫不及待,只觉可笑。 岂止可笑。 简直——可笑至极!! 苏旷看着谢妄, 蓦然回过神来,「是你?!!」 他自然认识谢妄。 当年就是谢妄领兵, 势如破竹,让整个光明星系人心惶惶。 而且…… 当年米莎的谣言四起, 这位也是主角之一。 苏旷回头看苏酒, 「你居然和他勾结在一起?」 苏酒:「我自然要和他勾结在一起。」 「不然可对不起我孽种的身份, 和血脉里遗传的恶毒了。」 苏旷:「你!!」 他情绪激动, 上前又要去掐苏酒,下一刻,一桿银枪指着苏旷的额头, 谢妄喝道:「我看你敢动?!」 谢妄挑着□□, 冷笑,「我以为你只是愚昧,没想到居然是愚蠢!」 苏旷转而看谢妄,眼里含恨,「我家兰兰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你为什么要杀她?!!」 他又说,「定然是这孽种挑唆!」 谢妄的表情就仿佛苏旷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他几乎想要把死去的米莎从坟墓里拽出来,给她看看, 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哪里需要挑唆。」他扯了扯唇角, 藏下心思,说得随便,「想杀就杀了, 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 苏旷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你——」 谢妄拇指摩挲过枪身:「不过你既然来了,那也好,我刚好有一桩关于你的旧事,想要和你唠叨唠叨。」 苏旷冷笑一声,「你想为米莎报仇?」 谢妄:「不。」 他眼瞳冷的如同淬了冰,「我答应了她,不会找你復仇。」 「我只是觉得,这桩在我隐退后,无意中查出的旧事,一定要说给你听。」 苏旷:「我不想听。」 谢妄枪尖吻到了他的喉骨:「你没得选。」 苏旷脸色难看,却也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冷笑一声,「看起来我只能洗耳恭听了。」 「说起来,当年,奥黛卡女王在位的时候,与爱神如胶似漆。」谢妄不紧不慢说,「为表两大星系交好,她将米莎公主嫁给了你。」 「其乐融融,好像每个人都很好。」 但到底好不好,也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思及此,谢妄笑了,笑意冰凉。 苏旷:「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妄没有理会苏旷,他自顾自的说。 「但当时的我很不好。」 第258页 谢妄说,「我不好,自然也不会让其他人好。」 「所以我一路往上,爬到高位,拿到了军权。」谢妄说,「你知道,我开始找你们麻烦了。」 苏旷脸色难看起来。 光明星系那几年在谢渡的磋磨下步履维艰,那是相当难过的一段岁月。 谢妄:「当然,这也给当时的奥黛卡陛下引来了一些麻烦。」 他无故惹光明星系麻烦,名声并不好听。 渡鸦族族大势大,他也不是一枚听话的棋。 大概奥黛卡女王也遭受了不少的诘问,所以渐起了杀心。 只奈何谢妄太强,势力也太大,处理掉无疑会引发众怒,杀掉更是自断羽翼,身为女王,要有更缜密的考量。 所以女王召见了他。 其实不用多此一问,他会做这一切的目的,非常清晰。 就是为了米莎公主。 「女王知道我是为了米莎公主才处处挑事。」谢妄勾起了一抹笑,「你知道女王陛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吗?」 苏旷:「……」 谢妄:「你不想猜,也没关系,我可以讲。」 谢妄:「她找到了一个凡人来勾引你。」 苏旷恼羞成怒,激动道:「一派胡言!!」 他想做什么,□□一动,谢妄声音冷冽:「不许动!」 苏旷僵住。 谢妄表情又平静下来,继续说:「我记得……那个凡人的名字,好像叫钟烟?」 苏旷:「不可能!!」 「你们初遇的地方,在郁金香星的情人湖。」谢妄说,「你不耐米莎的纠缠,总爱去那散心,在那里,最容易制造与你的偶遇。」 苏旷僵住,他与钟烟的初遇,确实在那里。 苏旷缓和了一下心情,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初遇的地点,不是不能查。 想到这里,他勉强多了些自信,「而且勾引我……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可多了去了。」 谢妄冷笑,「最初,女王只是想要你出轨,闹出丑闻,换我攻打光明星系的一个出师有名。」 「或者,米莎自己伤心回来,让我得偿所愿,偃旗息鼓。」 苏旷:「她当我是什么,想嫁就嫁,想回就回?」 「只要米莎向纱丽诉苦,那么米莎决计可以回来。」谢妄阴恻恻说,「就算她回不来,我也可以借米莎公主婚姻不幸的名义打得你们屁滚尿流,把人抢回来。」 苏旷:「荒唐!」 「荒唐?」 谢妄讥讽:「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 他到底是战场上摸打滚爬出来的,扑面而来一股强硬的匪气。 谢妄:「只不过出乎女王意料的是,米莎为你伤心了,却没有联繫沙丽倾诉冤屈,反而与你更加亲近——」 他眼神冰冻,「米莎甚至,为你生下了一位sss至高神。」 苏旷瞧了苏酒一眼,冷冷道,「她可不是我的孩子。」 苏酒是第一次听到苏旷这样直白的与她撇开关系。 她微微恍然,难怪,原来对方从来没把她当女儿看过。 无怪乎如此。 「你会这样说,是与她做了亲子检测,发现她并非你的孩子吧……」谢妄笑了,「但检测是钟烟陪你做的吧。」 「说苏酒不是你孩子的,也是钟烟吧。」 苏旷:「……」 苏旷脸色微微一白,因为他想起来,确实如此。 谢妄嘲讽:「她是不是还会许多暗星才有的禁术?」 「为什么呢?」谢妄说,「你想过吗?」 苏旷虽然不停的说服自己这些话只是谢妄动摇他的手段,可他还是遏制不住的想起了钟烟和伊卡王的暗中交易,想起了她手里让爱神头疼的咒灵书,想起了伊卡王在爱神那边种下的巫毒蔷薇花。 巫毒蔷薇,是暗星才有的花,它在暗星十分尊贵,没有身份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种它。 钟烟的解释是,她是为了能让苏兰顺利嫁给爱神,才出此下策…… 可是她丝毫没有解释,咒灵书和巫毒蔷薇的来歷。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妻子并非善类,只是现状美满,钟烟又陪伴他歷经了不知多少岁月,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逃避现实,不愿去深究。 「你……你住口……」他的反驳不自觉苍白了许多。 「你没想过,那刚好,现在我可以帮你想想。」谢妄冷笑说,「先说钟烟勾引你能为暗星系得来的好处——想来你我都不是傻子,知道一个sss神对于一个星系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苏酒没有出生,那么钟烟可能只是一个勾引你的消遣,但是,sss至高神,苏酒出生了。」 「虽然奥黛卡女王可以痴恋爱神,为了爱神做了部分让步,却绝不会允许,这个世界上会存在一个能替代爱神sss神位的新神,即使两位神能共存,她也绝不会允许光明星系出现两位sss至高神。」 「这意味着本来暗星系与光明星系势均力敌局势会被这个孩子打破。」 「所以,她想了一个阴毒的计谋。」 「她放任我去师出无名的去攻打暗星系。」 谢妄:「女王派出去的暗探给了我星际要塞的布防图。」 「我思念米莎,迫不及待的攻陷了你们的星际要塞。」 第259页 「接着她就派了奸细,在郁金香星放出了米莎公主与我私通的谣言,指责她是奸细,指责她把布防图给了我。」 苏旷:「……」 「而你呢?」谢妄冷笑,「在她经歷这一切非人指责的时候,你在因为一纸检测深夜买醉,甚至和钟烟滚上了床!」 苏旷脸色苍白。 「不过,既然钟烟能作假苏酒的检测,你不妨猜猜……」 「不……住口,你不要说了!!」 苏旷猜到了什么,他大叫着打断他:「你不许再说了!!!」 谢妄露出了恶毒又畅快的笑,一字一句,「钟烟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苏旷几乎崩溃,他大声说,「苏兰是我的孩子!!苏酒才是孽种!!」 他如同死性不改,不敢相信自己输光一切,还要再拼死一搏的赌徒,嘶声力竭,「你骗我!!!你满口胡言!!」 「我满口胡言?」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钟烟的孩子生下来只是个体弱多病半神?不——」 谢妄大笑说,「其实,那个孩子连半神都不是。」 「她的半神格,也是夺来,为了矇骗你的!」 藏了半生的心事,化作杀人诛心的利刃,说与此生难已和解的仇敌,谢妄简直畅快至极,「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那个半神——就是我奉女王的命,亲自捉来,也是我亲自处理的。」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半神是用来做什么的,这是女王让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只要是神,哪怕是半神,也是有半神格的,只要有神格,就会保护主人,不会让主人体弱到几乎夭折。」 「苏旷——你这半生,除了你自己的孩子,你见过体弱多病的半神吗?」 「会体弱多病,无非是偷了别人的神格,遭了反噬罢了!」 苏旷无言以对,他脸色苍白,好似仍无法接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 谢妄:「为什么这么做?」 他冷冷说,「当然是奉女王殿下之命,窃走苏酒的sss神格啊。」 「光明星系多了一个平平无奇的ss神,少了一个惊才绝艷的sss神。」谢妄说,「这本就是女王陛下想看到的。」 「而钟烟一介凡人,至此平步青云,这可真是任何人都羡慕不来的福分。」 苏旷几乎崩溃:「你骗我——你骗我!!」 「你若不信。」 谢妄冷笑,「刚好这里设备齐全,那我们不妨现在就做个检测,看看到底哪个是你的孩子。」 苏旷眼里充血:「做就做!」 谢妄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宫鳞进来,给苏旷做了採血。 苏酒的心思也却不在这上面,她盯着那两株仙人掌,心里愈发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来…… 如果真的是他—— 宫鳞想要采苏酒的血,苏酒回神,却后退一步。 「我于这个世界,孑然一身,无父无母。」苏酒连苏旷一眼也没看,说,「流淌着恶毒血的孽种,不需要父母。」 苏旷几乎恢復了冷静:「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宫鳞:「那我们就采一下苏兰小姐的血吧。」 检测过程不算漫长。 苏旷逐渐从那种失去理智的状态中走出来了,他不停念叨着,「不可能,你们就是在骗我,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弄错……」 谢妄冷笑,不置可否。 苏酒则坐立不安——当然,她不是为了亲子鑑定坐立不安,而是那几株似乎被污染的仙人掌。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苏旷自信的去看,只一眼就目眦欲裂。 苏兰,的确不是苏旷的孩子。 苏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无法置信。 「不会的……不可能……」 他几乎疯癫,「你们作假了!!!」 宫鳞:「我可没作假。」 「你当亲眼看到的鑑定是作假也可以。」谢妄说,「不妨再来看看这个。」 「宫鳞,给他看。」 宫鳞拿出了一份文件,苏旷抖着手接过来,眼前一黑。 那是钟烟签署的一份魔咒契约。 写了她此生为奥黛卡女王卖命,永不背叛的誓言。 上面是钟烟已经熄灭的命咒。 什么都能作假,这命咒却永远也做不了假。 苏旷扭头看苏酒,唇色发白,「你……」 苏旷语调干涩,一时竟无语凝噎。 他想起来自己夺了苏酒的神格给苏兰。 想起自己对钟烟把苏酒丢弃荒星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起那些冷嘲热讽。 想起他为了能让苏兰和自己活命,对苏酒被爱神强迫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乐见其成。 甚至刚才,他还骂她孽种——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谢妄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他对苏酒,就已经不止是亏欠了。 那是一笔他不可能还得起的烂帐。 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她那骄纵的母亲为了让她诞生,熬过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处,戒骄戒躁,性格都变得温婉。 这个孩子也曾怀着爱意和祝福降生,在万千期待下本应有耀眼夺目的一生—— 可是。 第260页 她失了神格,因为血脉,做过街老鼠,成了孽种,几次险死还生,歷经磋磨,成了凡人才保住了一条命在。 她的母亲甚至未来及过她的周岁礼,就死在了祭台上。 她甚至没等到他来看她一眼。 米莎得有多绝望。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他哪里配称做她的父亲?! 他朝苏酒走了一步,手在发抖,这一步,仿佛让他想起了米莎金色的眼睛,想起了那些藏于心中无法诉诸的爱意。 他不是不爱米莎的。 只是她是魔族公主。 那些有关暗星的偏见,有关另一个星系根深蒂固的敌意,让他无法释怀,无法信任,也註定无法坦然。 米莎看不清,奥黛卡却一眼就能明白。 同样的深情,放在暗星的公主身上就是骄纵任性,是非不能分,放在凡人身上,就是情深意重,此生不可负。 「你是我的女……」 …… 苏酒打断了他:「我不过一介凡人,向来有自知之明,哪里配得上您这样尊贵的父亲。」 苏旷的脸色一下惨白,他唇蠕动几下,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苏酒让了让身体,避开了他的手,露出了身后的已经死去的苏兰。 「你的女儿在这里。」苏酒说,「她死了。」 她如同没有听到那些曲折故事的局外人,也无意演绎那些提起都可笑的情深义重。 从未期待过,自然也不会失望。 亏欠与否,对她无关紧要。 她只是平淡说,「你可别再认错了。」 苏旷手都在抖,原以为他前半生家庭美满,幸福犹如一卷长画,所有的波澜和痛苦不外乎那突然纠缠上来的魔族公主和她的孽种。 他无意爱魔族,对米莎的每一次动心都是煎熬,所以他痛苦逃避,最后一头扎进了名为钟烟的海市蜃楼里,以为找到了温柔乡,避风港,偏把余生活成了一个笑话! 一切不过蜃楼海市,最痛苦的反而最真实。 哪里是圆满画卷! 真相揭开,他竟是潦草此生,满纸悽然。 第109章 恨梦 这里,有别人的气味 「……」 一片朦胧的黑暗里。 男人慵懒在王座上, 黑髮蜿蜒而下,他托着腮,看着底下的少女, 表情散漫而悠闲。 他说:「你想起来找我了?」 少女含笑看他。 她精緻漂亮,一双金眼睛扑朔着湿润的光, 让人联想到灿烂的黄金,抑或是初秋的蜜橘, 诱惑而美丽。 「你不要以为这样看着我, 我就会原谅你。」 他皱起眉头, 「我这次不会原谅你的, 我会狠狠的惩罚你。」 他声音是冷酷的,无情的。 她不说话,就这样瞧着他。用那双动人的眼睛。 「……」 「好吧。」他说, 「算了。」 他从高高的王座下走下来, 纡尊降贵一般,弓身,向她伸出手。 「起来吧。」 她把手搭在他掌心,乖顺的出奇。 她的乖顺取悦了他。 他舒服的眯起眼,把她拉到了怀里。 她不说话,温软的眼神瞧着他,几乎能把人看化了。 他如同习以为常一般, 又心软了。 他心里的那座冰山可以冻死任何人,可是苏酒不一样。 这是他宁愿融化自己, 也不愿意冷一点点的心上人。 她结结实实在他怀里, 不挣扎,不冷语,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他犹犹豫豫的说。 「我……」 「我也有一点想你。」 「……」 话一开始, 便剎不住闸,他喜欢她,这是多么显而易见,又迫不及待的心事。 他像是深陷热恋的少年,带着一点柔软的,孩子一样的天真。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他说着,「只要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 她侧耳倾听,依然微笑。 「喜欢我?」 「嗯。」他点点头,过会,又说,「……很喜欢。」 不,不止是喜欢,应该是爱。 他很爱她。 然而下一刻,少女温柔的薄唇吐出的字句,如同冰冻。 ——「那是你自己贱。」 ——「又与我何干。」 男人眼圈一霎红了,他似是不可置信,低声喃喃,「你说……什么?」 她那样温柔,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自己贱。」她冷漠的说,「与我何干。」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美丽动人,笑的时候嘴角有小酒窝,甜的像流淌了蜜。 …… 是了,她说了。 她是说了,狠戾的,无情的。 男人掐住了她的脖颈,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她就又重复了一遍。 她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她对他的痛苦熟视无睹,甚至微微笑着,如同说了什么理所当然的话。 他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天堂跌入地狱,痛不欲生。 他的身体开始遏制不住的冒黑气,无数怨灵在剎那间倾巢而出,「住口!!」 「住口住口!!」 他的眼睛猩红盯着她,如同生了钉子,想镶进她的心里,看看是不是能留下一点痕迹。 第261页 哪怕只有一点。 「杀了她!!」 「杀了她——把她变成怨灵!!」 「让她永远永远属于你!!」 「……」 她在他的力道下被迫仰起头,乌黑的长髮略微凌乱的落在身体上,他的力道很大,是一定会掐死她的力度。 「苏酒。」他说,「你没有心的。」 他恨她把他的心扔在地上无情践踏,恨她漫不经心无情无义,恨她口无遮拦毫不犹豫的戳碎他卑微妄想。 他惨然想。 一点也没有。 她心里。 他的位置,一点也没有。 她渐渐无法唿吸,一双水润的眼睛渐渐放空了,她大概是痛苦的。 就像被折断了脖子的天鹅,濒死的美丽,可是她似乎还要说什么—— 不! 他勐然松开了手,拽住了她的衣襟,力道大的哗啦一声,扯成碎片,他把她摁在地上,近乎兇残的咬住了她的喉咙。 他不能再听了,他会疯的。 细腻的肌肤下,血管里有血在流,那血是热的。 原来她的血也是热的。 她不是冰冷无情的魔鬼,她的血也是热的。 黑气瀰漫,他的眼瞳收缩,野兽一般,耳边是幽灵疯狂兴奋的咆哮。 「杀了她!!」 「和她永远永远在一起!!」 他发了狂,失了智,几乎疯癫。 他尖锐的牙齿陷入了她的肌肤,几乎咬碎她的喉咙。 他听到她痛苦的喘息,和温柔的一句。 谢谢你。 ……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脖颈上有着深深的咬痕。 她的身体已经冷了。 唿吸停了。 他颤抖着拥抱她,如同拥抱极致的死亡。 「酒酒……」他亲吻着她的耳际,几乎语无伦次,「你别这样说……」 「我也会难过……」 「我也……我很难受……我生气了……」 他牙齿缝隙里似乎还有着血腥味,让他兴奋的发热,也让他害怕的发抖。 没有人理他。 也没有人跟他说话。 她安静的在那里,闭着眼睛,她睫毛长而浓密,却再也不会张开。 她死的时候微微笑着。 于是,连轻蔑冷漠的眼神也再难一见。 他这个疯子,又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起来……」他说,「你……你起来……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起来……看我一眼……」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知无觉的滚下来。 魔鬼应该是没有心的。 可是他现在空空的,不止是心,他一剎间觉得他什么都没了。 他的太阳熄灭了。 他浸润在深渊里。 「你骂我也没关系,我原谅你……」他说,「你骂我,你让我滚,我以后再也不生气了……」 他不再能听到那些怨灵疯狂的尖叫了。 原来,那个拥有心的自己,早就看清了。 癫狂的报復之后。 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陷入不幸。 他勐然睁开了眼睛,他用力的喘息,浑身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跌跌撞撞的起来,跑到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男人戴着一张惊恐的惨白面具,空洞的眼孔下,是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颤抖着摸着镜子,一拳捶了上去,玻璃破碎,他的手流了血,又很快復原。 …… 他想见苏酒。 迫不及待的。 疯狂的,想要见到她。 看看她还活着。 还好好的,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一个没有他的角落,也没关系。 渐渐的,他冷静了下来。 莉卡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安静的站在镜子前。 他黑髮松散的落下,俊目薄唇,肤色苍白,那双如玉一般完美的手中,捏着一张表情惊恐,满是裂痕的惨白面具。 他眼瞳黑漆漆的,幽幽的看着她。 蓦的,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苍白的,病态的,又很温柔。 莉卡丝:「……爱神……殿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的脸了,那惨白凄冷的面具下,那张英俊美丽的,轻易为人所爱的脸。 现在那张脸笑着,如同他还是那温柔的爱神。 他望着殿外通透的阳光,轻轻松松的说,「今天是个好天气。」 「是该去见见我喜欢的人了。」他说,「对吗,莉卡丝。」 * 苏酒对于苏旷的忏悔并无感觉,反而对另一件事惴惴不安。 那些被污染的仙人掌她必不会看错,她离开的时候,木神给了她守护的祝福,所以仙人掌才在刚刚保护了她……?可是为什么会有黑气? 那岂不是代表着……木神也被如今的爱神……不,被莺给污染了? 苏酒收了收心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你在这里。」苏酒对苏旷说,「便也不用我来为苏兰收尸了。」 苏旷呆呆症症的望着她,乌黑的鬓髮竟隐隐苍白,他恍若意识到什么,沙哑着嗓子,「你刚刚在为她收尸……?」 「她害你至此,」苏旷蓦地说:「你居然还在为她收尸?」 他仿佛不可置信。 他当然不可置信,因为在他眼里,在他根深蒂固的偏见下,流淌暗星血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万死难辞其罪之徒。 第262页 「我若是如您对我一样赶尽杀绝。」苏酒冷嘲说,「岂不是无端成了与您一般的人。」 苏酒说,「想想……」 她嗤笑:「还是怪噁心的。」 苏旷哆嗦,他说,「我…」 苏酒说,「我苏酒哪怕做虚伪到让人作呕的圣人,也不想做您那样,为一己之利,不顾他人死活的小人。」 「还有。」苏酒说,「无论怎样,你们都有几十年的父女之情。」 「我和您之间,除了你死我活的夙怨,其他可什么都没有。」苏酒:「您的女儿,您自己来收拾吧。」 她这样说着,其实也并不觉得畅快。 只是她觉得,作为一个被伤害的体无完肤的人,她必须要这样说。 好像这样说了,就能弥补那些过去,弥补那些只有她一人所知的,狼藉到孤独,甚至不堪的时光。 苏旷望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没死?」 苏旷这么问,并非指望着苏酒死,而是他想起了钟烟死前,曾说自己在苏酒神格上下了毒咒。 只要苏兰死了,苏酒神格也会消亡。 这也是苏兰犯了过错,米哈伊尔也没有杀死她的原因。 他想起这茬,只觉咽下一口老血,对死去的钟烟也终于生出了恨意来。 她明知苏酒是他唯一的女儿,却连死都不放过她! 竟当真狠毒至此!! 怕苏酒误会,苏旷立刻说,「钟烟在你神格上下了咒,只要苏兰死了,你的神格就会消亡……」 苏酒眉头蹙起,「我……」 苏酒话音未落,忽然感觉不对,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仿佛在剎那成了真,浓郁黑气瀰漫开来,几乎将苏酒环绕住。 那是极度温柔,却又压抑的几乎让人难以唿吸—— 苏酒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她仿佛被什么人温温柔柔的亲了一下耳垂。 「你耳朵红了。」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带些笑意,「好可爱。」 苏酒瞳孔一缩。 米哈伊尔!!不,是……莺? 「你别怕。」他慢条斯理的说,「那个咒,我已经帮你解了。」 他说:「你现在……」 他的话没有说完,蓦得抬手,修长白皙的手,直直的握住了一桿激射而来,如今嗡嗡争鸣的银枪。 他抬起眼,对上了谢妄那双微微泛绿的眼睛。 谢妄收敛着自己的乌黑翅膀,一字一句。 「放开她。」 苏酒想要推开他,手却陷了进去,这不是实体! 绿松石手鍊发出摇晃的脆响,男人握着枪的手松开。 银枪桄榔摔在了地上,苏酒的手被握住了。 绿松石在手腕上发出脆响。 「这里。」他握着她纤细白嫩的手腕,语调阴郁起来,「有别人的气味。」 * 第110章 可怜 你可怜可怜我。 夜色微微凉, 一支队伍悄然包围了巨大的圆形建筑。 「等我一声令下。」瑞德冷笑,「必然杀他个措手不及!」 「谢妄这人如此谨慎。」一边副官低声道,「怕不会就这么疏于防范。」 瑞德:「我自然知道。」 他冷笑, 「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谢将军再过骁勇, 大概也抵挡不住这样的消磨吧!」 副官恍然。 毕竟谢妄在明处,而他在暗处, 再加谢妄再强, 也不过是只剪了爪牙的老虎, 与兵强马壮, 并且有源源不断兵力支撑的瑞德一比,谢妄就更如同困兽。 瑞德只需切了他们的后备,再这样时不时的骚扰, 再强的老虎, 也会有疲倦的一日。 届时无论是公主还是玉玺,都不在话下! * 「是谁的?」 他的视线缓缓朝着谢妄看过去:「是你吗?」 谢妄被那乌黑到几乎没有神采的目光给钉住,背嵴发寒发冷。 谢妄直视他,冷冷说:「是我的。」 被扔在地上的,谢妄的□□摇晃着,不受控制的起来,枪尖锐利发寒, 却转了个弯,直指谢妄。 几乎在苏酒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枪激射而去, 穿透了谢妄肩膀,直直的将谢妄钉在了门上! 一霎,浓郁的血腥味泼洒了一地, 隐约有一声闷哼。 苏酒想回头去看,却被摁住了,肩膀,捂住了眼睛。 苏酒:「放开我……放开!!你做什么?!你发什么疯!」 「对不起。」摁着她的男人语气乖巧的道歉,很是顺服的模样,「手滑了。」 苏酒几乎被气笑了,「你!」 男人抬起眼,望着被□□穿透的谢妄,嘴角的笑意傲慢,「气什么,我又没把他怎么样,只是问候了一下。」 她背对着谢妄,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而在谢妄眼里,男人和少女的影子隐没在浓稠的黑雾里,男人那苍白修长的手指掐着女孩纤细的后脖颈。 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把那脆弱的脖颈折断了。 「这点无伤大雅的问候,他不会介意的。」 而男人那双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珠,黑中泛红,似笑非笑,「对吗?」 谢妄隐约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想到收集到的资料和那些传闻,谢妄不太确定这个疯子现在有没有理智在。 无论如何,他不能拿公主打赌。 第263页 谢妄握住了穿透自己肩膀的□□,血汩汩的流淌,他冷冷的看着男人,勐然用力,把枪拔了出来。 鲜血迸溅了一地。 他微微蜷曲的头髮在发颤,深绿色的眼睛卷着寒意,一字一句,「那是当然。」 苏酒怕他发疯,把绿松石摘了下来:「你别发疯了,这个石头跟谢妄没有关系,是我……」 她话到一半,忽然觉的头痛欲裂,抱着头,脸色惨白起来:「嘶……」 绿松石手鍊摔在地上,哗啦的声响。 莺:「!!!」 而苏旷浑噩之余,在黑雾中望见了男人的脸,蓦然如梦初醒。 是爱神殿下…… 是他煳涂,把唯一的女儿送给这位神明糟践。 是他煳涂,放纵苏兰用夺神锁伤害苏酒。 苏酒放着好的爱神夫人不做,跑来沙星,是想躲避爱神的吧…… 爱神对她不好,才会想逃出来吧。 他还曾在心里骂她……下贱。 「啊——」 苏旷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他如同发了疯一般,勐然朝着那团黑雾撞了过去!! 他浑身燃烧着刺目耀眼的光,浑身神力也在燃烧,到底是一位s级的正神,莺来的时候也没有用实体,这一下就把黑雾撞散了。 「走……」 苏酒抬眼就看到了苏旷,他鬓角斑白,眼里有泪,他的手紧紧攥住了她。 谢妄感觉不对,怕苏旷发疯伤到公主,当即上前拽住了苏酒,连带着一起被苏旷带走了。 他们的身形隐匿了,眨眼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沙漠漫无边际,夜空洒满了破碎的星星,风霜被温暖的神力遮蔽。 苏酒记得,苏旷就是擅长隐匿的神明,她曾经要挟他带她离开过爱神殿。 苏旷体力不支,却还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咳了一口血。 苏酒感觉到了温暖的神力流淌进来。 那是苏旷神格燃烧后的余温,像一捧绝望的灰。 谢妄跟过来,下意识放开了她的手。 苏旷眼里,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来,他哆嗦着说: 「是……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对不住你的母亲……我谁都……我这一辈子……我这么多年……」 苏旷望着苏酒的金色眼睛,恍惚一霎又回到了与米莎一起的时光。 他那漫长到无可细数的岁月里。 有这样一位任性妄为的魔族公主。 她喜欢穿闪亮的裙子,蹦跳着蒙住他的眼睛,「框框,猜猜我是谁?」 等他漫不经心的猜到了,她就笑嘻嘻的蹦哒到他面前,「你真厉害!看我漂不漂亮?」 「……」 「你这个闷葫芦,怎么不说话!」 「我漂亮的话……你娶不娶我呀?」 …… 「我们暗星的人,喜欢谁就嫁给谁!」 「我是魔族唯一的公主,我喜欢你!我就要嫁给你!」 …… 「框框……我疼……」 「我……我知道我是魔族的公主……你……你一直,一直不喜欢我……」 「我也有疼我爱我的母上,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们就分道扬镳,我……我不会纠缠你!」 「……别,对不起……我只是……太生气了,你别抛下我……你不喜欢我……我改就是了!」 ……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变得温婉的公主。 她脖颈上有伤,她站在刑台上,用那双金色的眼睛,哀伤的望着他。 「框框。」她说,「我好疼。」 他惊慌失措的去捂她脖颈的伤,可是不行,血还是不停的流下来。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停不下来。 「……你来送我吗?」 「我好高兴呀……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酒酒……」 「我的女儿呀……我希望她此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 苏旷喃喃,「从此……你无拘无束……无忧无愁……」 「你要重归神位……」苏旷咳嗽着血说,「拿回你至高无上的尊崇……」 苏酒的命格多舛,一生磨难。 而苏旷燃烧神格,为他亏欠多年的孩子,添上一份迟来的祝福。?苏酒漠然的望着他,这些东西,她觉得无所谓。 他因为极度的痛苦,脸几乎都皱起来,嗓音嘶哑,「最后……」 他抚上她的头髮,眼泪滚下来。 「你不要……」 「不要像你的母亲那样……总是轻易原谅伤害你的人……」 他的手很热,也很温暖,好像在此时此刻,忽然有了父亲的温度。 神力燃烧,永生的神明,在此刻苍老。 这个一辈子活在蒙昧与愚蠢中的神明,用生命与神格的燃烧,为她撕开了一角光明。 苏酒感觉到了温暖的神力,而源头却已经失去了声息,化作了微尘。 她名义上的这位父亲,愚昧,偏执,被人矇骗而不自知,迫害至亲而无所觉。 她半生的不幸多源于他的愚蠢。 如今他终于得知真相,走向了他不得善终的结局。 而她也终于失去了她的父亲。 苏酒的神格不再躁动,她感觉有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 她仰头,看到星光隐蔽,乌云压顶,簌簌的雪花落下来。 第264页 原来,沙漠也是会下雪的。 母亲去世的那天。 也下了这样的雪吗。 …… 黑雾没有彻底消失,在苏旷带走苏酒没多久后,又再次凝聚起来。 黑雾散去,对莺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酒酒……」 莺望着空空如也的怀里,眼睛空洞起来:「去哪里了……」 没有了,酒酒又不见了。 她逃走了。 是苏旷…… 莺想,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想她和他在一起,每个人都想要他们分开? 莺缓缓转动眼珠,没来及走的宫鳞躲在一边,心道不好。 可是莺却像是可不到他似的,没有理会他,只是自言自语,几近病态,「酒酒……你藏到哪里去了?」 他往前一步,踩上了绿松石,石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一霎那,莺的眼神变了。 他缓缓的低头,凝视着绿松石手串。 这是……别的男人送给她的东西。 他捡起绿松石手串,他抬起眼,没看见谢妄。 「……」他忽然心悸起来:「酒酒……」?她丢下了手串,却跟别的男人走了……? 耳边倏然炸开了恶灵的声音:「是啊,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不要你了!」 「她要谁也不会要你的!」 「你在她眼里,算个什么下贱东西?」 「她会跟别人在一起,你阻止不了……」 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事实。 那一霎,他如同被凉水从头泼了一身,骨头都发冷—— 「不可能,不可能——」 他捂住脑袋,痛苦阴郁的想法遏制不住的钻入脑海,如同虫豸,腐蚀着他的灵魂,黑暗的气息不停的蔓延。 「杀了她!!」 「让她永远属于你……」 他陷在黑暗里,手指控制不住的抽搐,被抛弃的,无法理解的痛苦,在一点一点的被杀意吞噬。 可是不行。 他……不能。 可是他现在就如同破败不堪的忒修斯之船,一点一点的,被可怕的意识和灵魂替代。 外面忽而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尖叫,「瑞德攻过来了!」 「谢将军在哪儿?!!」 「……地下室——」 「卑鄙——居然偷袭!!」 地下室门被人粗暴的撞开,得知谢妄在地下室的瑞德冷笑着进来,「真想不到,你这么个寒酸小镇,还能被你建出个这样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瑞德就说不出话了,他震惊的望着塞满地下室里的,浓稠到几乎在流淌的黑色雾气。 他在雾气里,看到了一张惨白的面具,面具后面,似乎是个男人—— 男人的影子在雾气里是模煳的,但那面具却极其清晰——那是一张嫉妒的,扭曲的面具。 瑞德意识到不好,他骤然后退,大声喊:「撤退!!!」 莺的恶名,如今谁人不知? 但他很快被人掐住了脖子,被一股恐怖的大力狠狠掼在了墙上! 「你想说,她对你有意?」 莺控制不住一般,死死盯着瑞德:「谢妄……谢妄是吗……她是不是对你有意?」 他疯了,把瑞德看作了谢妄,嫉妒的发了疯。 瑞德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去你妈的,老子不是谢——」 「啊——」 他被掐的说不出话,明明一身蛮力,却被压制的死死的,他感觉自己脖颈的骨头髮出咯吱咯吱,要被扭断的声音。 瑞德心道倒霉,暗骂疯子。 「是了,是了,她千方百计的离开我。」莺怔怔说,「却可以乖乖的呆在你身边……」 瑞德看着莺,他嫉妒的面具裂开了,扑簌簌的碎片落下来,下面是另一张面具。 那是一个惨白的哭脸。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目睹,瑞德还是看得毛骨悚然。 莺整个人显得阴森森的,「她喜欢你吗?」 然而瑞德被掐住脖子,根本说不了话。 他的手被握住了,「你是用这只手……送给她的手鍊吗?」 那是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手,瘦白,纤细,肤白的几乎透明。 「啊——————」 伴随着骨头被生生掰断的声音,瑞德发出了悽厉的惨叫。 「是不太好看的手呢。」面具下的人这样说,「这样一根根折断,反而很美丽。」 「这样丑陋的手。」他说,「也配吗?」 「既然这样也配。」他把自己的手拿起来,面具下的红眼珠望着自己的手,「为什么我不行?」 瑞德被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手拿起来,瑞德捂着脖子就破口大骂:「真他妈是个可怜虫!你他妈看清楚老子到底是——」 嘭—— 瑞德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都陷在了黑雾里,恐怖的,压抑的,黑暗的情绪一下包裹了他。 浓厚的情绪几乎让他崩溃。 瑞德掐住自己的脖子,他睁大眼睛,恐惧的看着慢慢朝他走过来的影子。 瑞德长那么大就没怕过什么。 可是这一刻,也许是被那些黑雾影响,他觉得眼前这个人非常非常可怕。 那影子身形修长,闲庭信步一般朝他走来,整个人显得从容又温和。 第265页 「你说的对。」 「我好可怜啊。 他说。 「你可怜可怜我。」他蹲下来,「把我的酒酒让给我,好吗?」 他近乎温柔的说:「我一个人,好可怜啊。」 「你怎么忍心跟我抢。」 瑞德艰难站起来:「公主……」 男人倏然不笑了。 「我这么可怜。」他冷冰冰的说,「你还要跟我抢。」 瑞德:「谁他么跟你抢!!你看清楚老子是——」 「好吵。」 他不耐烦的掐断了他的脖子,「谁让你说话了,难听。」 宫鳞走角落里目睹莺像掐小鸡似的把骁勇将军的脑袋掐断了,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他见那个疯子坐了一会儿,似乎又有些难过。 「我把你杀死了。」他对着那具尸体说,「她会怪我吗。」 「她好像很喜欢你……我送她的项鍊被她随便的丢掉了。」他委屈的说,「结婚以后她就没有戴过了,可是你送给她的手鍊她就戴……」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绿松石手鍊,把它扔到地上,赌气似的说,「这么丑,有什么好的。」 他又安静了一会。 过了一会,又把手鍊捡了回来。 脸上的面具,是很难过的,快哭了的模样。 第111章 狗血 他不找我要,我就欠着,我不会还…… 瑞德死了, 沙星也被「莺」发疯侵蚀了。 暗星系群龙无主,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然而乱中有序,不多久, 暗星便迎来了他们新的主人。 那是一位配着星月玉玺的皇家血脉。 金色眼瞳的,正统的暗星公主。 在这内忧外患的风口浪尖, 迎着汹涌暗流,用孱弱的身躯, 踏上了尊贵的王座。 * 「……」 苏酒从噩梦里惊醒, 她捂住胸口, 一身冷汗。 「陛下。」 身边的侍女小声唤:「您又做噩梦了?」 苏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奢华贵气的暗星皇宫, 而她现在是暗星系至高无上的女王陛下。 「……我没事。」 苏酒低声说:「退下吧。」 成为女王之后,有谢妄在,事情不是很繁琐。 她初来乍到, 两眼一抹黑, 谢妄帮她处理了很多事物。 她又躺回了床上,思绪禁不住的回到了沙星。 苏旷死之前,把她和谢妄从地下室带走了,并且把一身神力灌注给了她。 也许是因为如此,她被迫解除了和木神的联繫。 但她和谢妄离开沙星之前,整个沙星已经被黑暗的气息笼罩,即便和木神断开了联繫, 她还是被莺捕捉到了位置。 苏酒不太回想噩梦的内容。 她的视线落在了手腕的绿松石手鍊上。 这个手鍊有些草率,却很漂亮, 但她怎么拽, 也摘不下来。 一瞬间无法遏制的又想起了她的噩梦。 …… 「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不要走,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酒酒……我好难过……」 浓雾之中, 莺攥住了她的手,惨白面具戴在他的脸上,竟生出几分凄绝。 「你喜欢那样的手鍊,我可以送给你……」 「放手!!」 他的靠近让本来稳定的神格再次受惊,连苏旷的神力也不能稳定,苏酒脸色惨白,头痛欲裂:「你放开我……」 她疼出了带着小奶音的哭腔,「头疼,头好疼——」 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渐渐松了,她听到了莺不知所措的声音:「……疼?」 「你别哭,你别哭……」 他似乎手忙脚乱,把他自己雕琢的绿松石手鍊串在她手上,哗啦啦作响。 过会他又捂住头,像是被恶灵附体,发了疯似的:「谁让你走的,你要是不走,又怎么会受这种罪!」 苏酒那时只觉头疼,他说着又慌张下来。 「神格……定神花……找到定神花你就不会疼了……」 他又想到什么,转而喜悦起来,「你跟我回去,我给你找定神花,以后你就再也不会疼了,好不好?」 那惨白面具上的凄伤的表情也变了,变得十分喜悦,眼睛和嘴巴都弯弯的。 苏酒勐然甩开他的手,那双金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我就是疼死。」 她切齿冷笑着。 「也不会跟你回去!!」 那一霎。 喜悦的面具又碎了,它的表情似乎狰狞可怕起来。 苏酒感觉到可怕的旋风,疯狂的黑暗,那面具下细长的眼睛也冰冷。 那一霎,苏酒仿佛觉得自己在被死神凝视,她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意。 苏酒浑身冰凉,怕得手指都在哆嗦。 可莺那狰狞的表情很快又变了,变得好悲伤,像一个被欺负的孩子。 她听见他哆嗦的,病态的,控制不住,又努力遏制的声音。 「你不能死。」 「你死了……」他带着哭腔,「我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想那样。」他说,「你的身体好冷,我会害怕。」 「你疼,我也很害怕……」 面具挡着他的脸,苏酒看不清,只能听到他哭得很厉害,一抽一抽的,几乎病态。 第266页 他哭得不能自已。 苏酒却只觉得害怕,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他刚刚,确实想杀了她……那刺骨的,漆黑的杀意,她感觉的到! 这个……疯子! 谢妄趁机抓住了她的衣领,带着她飞了起来。 他又攥住了她的手,仿佛想挽留—— 回应他的,是狠辣的一枪,那枪穿透了他的肩膀。 他抬起眼,他看见苏酒握着谢妄的枪,狠狠把枪从他肩膀上抽出来,她苍白的手指在发抖。 他的哭声哽住了,说不出的爱意,堵在了喉咙里。 谢妄一只手抱着苏酒,黑色长翅膀张开,飞向天际。 苏酒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在那愈发浓厚的黑雾里。 他没有追上来。 她看到了一双湿润,安静,破碎的眼睛。 …… 苏酒这些天,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梦到那双眼睛。 有种,说不出的心悸。 * 对于她这个空降的女王,暗星很多部族都不太服气。 即使有正统的血脉喝星月玉玺的证明,也没有什么用处。 在很多暗星部族眼里,苏酒是爱神——也就是现在的恐怖大魔头的金丝雀,即便有着尊贵的血脉和身份,也终究是外人。 苏酒也没有什么所谓,她也不是要活在别人的眼睛里。 她现在觉得很疲倦,不想考虑很多东西,只想躺平。 被人纠缠不休,是很消磨人精神的事情。 …… 就算苏酒是个没有啥用的傀儡女王,也得耐着性子听政。 光明星系的日子如今水深火热,很多难民逃难到了暗星系。 又因为种种原因,水土不服,闹出很多事情。 现在暗星系的各大部族都在讨论要怎么处理他们。 「把他们统统赶出去!」 脾气暴躁的部族首领先说了,「我们暗星系可没他们呆的地方!」 「人都在暗星了,还想要阳光?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想要阳光就回他们那sss神怀抱里去!」 「可以充做奴隶。」 一只鳄鱼人如此建议道,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嘴巴,锋利的牙齿锃亮,「有些星球缺少很多劳动力。」 苏酒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但是讨论过来讨论过去,讨论的都是怎么把难民像处理有害垃圾那样处理掉,要是能从有害垃圾那里榨出一点价值,更是两全其美。 谢妄站在一边,抱着肩膀,翅膀收敛着,等他们把各种譬如「变成食材餵失控魔种」「扔去矿星挖矿」「送去做人体实验」等各种处理方式说了一遍后,他眼皮微微一抬,视线掠过王座上一言不发,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的苏酒。 少女穿着精緻的裙装,托着下巴玩流苏,有点事不关己的漠然。 谢妄顿了顿,「堵不如疏。」 「疏?」 一只狼人冷冷的笑了,「他们来找事,我们还让着?谢妄你别是这几百年隐居,血性都给磨没了吧?!」 狼人说:「哪像被太阳晒软了骨头的垃圾,真当自己是个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苏酒。 他知道苏酒的身份和来歷。 狼人名叫安德烈,他是新党那一波的。 暗星系王族如今分两派,一派是旧党,一派是新党。 旧党很简单,就是拥护皇室血脉,皇室为尊,血脉至上。 新党则是强者为尊,谁强谁王。 在瑞德持政的那段日子里,两党一直争执不休,新党无疑是拥护瑞德的,而且几年下来,势力渐大,旧党一脉,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耐不住没有正经主子,无人可拥,日渐式微,最后向瑞德妥协,只要瑞德能保证把苏酒与玉玺带回来,可以暂时支持瑞德。 但是瑞德如今生死不明,谢妄带着苏酒空降,旧党自然狂喜。 拥护瑞德新党一派当然炸窝了。 但苏酒名正言顺,他们也不能怎么样,只能像安德烈这样不轻不重的阴阳怪气几句。 骨子里的瞧不起,还是能透出来的。 谢妄眼神一下就冷了。 就在此时。 「在你安德烈眼里,那被一下灭的连渣子都找不回来的瑞德将军,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一个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来。 苏酒望过去。 说话的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袖扣微微发光,面部轮廓柔和,黑髮被削的很短,他的外形很像人,快不出是什么物种,有种读书人的温和气质。 一边伺候苏酒的,来自旧党一派为了给苏酒刷好感的小侍连忙给苏酒介绍:「那是您外祖父家族的,苏辞雪。」 苏酒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气质,多看了两眼。 苏辞雪对她笑了笑。 苏酒才发现,他有一双雪蓝色的眼睛,被那双眼睛看着,苏酒神力微微凝滞,居然有种莫名的悚然感。 安德烈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蹦,他急促的笑了两声,「那也比这么个软骨头好!!」 他干脆直视苏酒了,「这种肩不能挑担不能扛的一介凡人,活个几十年就死的东西,就算她有着皇族的正式血脉,能管个什么屁用!!」 苏酒醉心里哦了一声,想,她以为他瞧不起她是因为她在光明星系呆过。 第267页 没想到居然是嫌弃她命短。 「这个倒不必担心。」 苏辞雪微微笑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扫过安德烈,「我看过了,女王殿下的寿命,可与天齐。」 安德烈:「……」 安德烈震惊了:「……怎么可能!她不是个凡人吗?」 他只是震惊,却没有质疑苏辞雪的话。 小侍立刻给酒解释。 「苏辞雪大人有雪之眼。」他说:「能一眼看穿……很多事情。」 「而且,」小侍想了想,「辞雪大人不可以撒谎。」 苏酒:「……」 苏酒:「????」 所以,她怎么就寿与天齐了?? 对于安德烈的质问,苏辞雪沉默了,他转而说,「我贊成谢将军说的,堵不如疏。」 他抬眼看苏酒:「陛下,您的看法呢?」 突然被call的苏酒:「……」 哦,她现在是女王陛下来着,要参政的。 苏酒本来不太想管事的——不要说她不负责,主要是她真没什么做女王的经验,这要是把事情搞砸了,丢人事小,对不起列祖列宗才是事大。 谢妄:「您不要担心。」 谢妄瞟了安德烈一眼:「光明星系难民聚集最多的区域,是安德烈的领星。」 他微微抬起头,微微蜷曲的头髮摇晃着影子,「现在,焦头烂额的安德烈先生,一定很在意您的建议。」 哦…… 原来是安德烈这个狼人的领地啊。 那她就搞搞吧。 苏酒热衷于给她找麻烦的人找麻烦。 苏酒笑不露齿:「谢妄说的对,堵不如疏。」 反正堵也不是她堵,疏也不是她疏。 安德烈:「……」 苏酒:「您觉得不好吗,安德烈先生?」 安德烈望着那双似笑非笑的金眸,一口子气憋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过了一会,这狼人才磨着尖牙,一字一句:「您,说,的,对。」 「堵不如疏……」 他深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眼,「既然您都那么说了,想来您一定有不错的想法。」 他冷冷的望着苏酒:「还望陛下为我分忧。」 整殿突然寂静,没有人说话。 以安德烈为首的新党虎视眈眈新王的位置,旧党也想看看这位空降的女王有何手段。 这决定了苏酒以后,在暗星系政治界的定位,到底是摆在王座上的傀儡,还是手段果敢的新王。 苏酒无奈的想,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嘆口气,「光明星系的人会闹事儿,无非就是想要阳光罢了。」 她听半天,无非就这个事儿罢了。 其实暗星也是有有阳光的特殊星球——不过那「阳光」是用阳光石大量堆积出来的,为了养一些需要阳光的昂贵植物。 但是难民们又不是昂贵植物,没道理拿阳光石养这些水土不服的异乡人。 苏酒托腮说:「这样吧,安德鲁……对吧, 「哦,安德烈。」苏酒敷衍的说,「就你那,在你那边儿,建个难民星吧。」 安德烈额头青筋直跳:「臣下安德烈。」 难民最多的地方,建个难民星,把光明星系的人塞进去,就成了。」 她话说完,全场一片譁然。 无论旧党还是新党,在这一刻,基本都认为新女王是个百无一用的草包了。 安德烈强忍愤怒:「这就是您的解决方案吗?!」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苏酒践踏了,他更为向苏酒寻求解决方案的自己感到耻辱—— 甚至隐约觉得一丝说不出的失望。 然而王座上的苏酒没有觉得丝毫不对,她仿佛没有看到众人各异的目光,托着腮,「是啊。」 她金色的眼瞳看不出情绪,唇天生一抹微笑:「你既然问我,我自然要给你我的建议。」 「不然,显得我多么的百无一用啊。」 苏酒说,「您会按我说的做吗,安德斯先生?」 安德烈脸色发青:「臣下叫安德烈!」 过会,又磨着牙,铁青着脸说:「——我会按您说的做。」 一些难民而已,自然可以满足女王的任性妄为的愚蠢决定。 …… 等「早朝」——苏酒是这么称唿这场会议的——结束,苏辞雪被苏酒叫到了议事的专属书房。 这书房苏酒也是第一次来,很大,没塞多少书,苏酒想拿一本装个逼来着,结果抽出一本连环漫画,翻开一看内容还挺刺激的。 苏酒其实只是想随便翻翻,结果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剧情还挺狗血刺激的。 「陛下在看什么?」 苏辞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时候,漫画内容刚好到不可描述的地方,吓得聚精会神的苏酒手一抖漫画就掉地上了。 那不可描述的一页里的男女主角就坦诚相待的出现了。 苏酒:「…………………………」 苏辞雪:「……」 苏酒一脚踩上去,用长长的裙摆挡住内容,尴尬的恨不得当场去世。 苏辞雪看起来也很意外,他沉默了半晌,用那双雪蓝色的眼睛看苏酒,温和的说:「臣下知道先王……沙丽陛下不爱看字,所以爱在书房藏些漫画看。」 他说:「我知道您是无意翻开,所以不必尴尬。」 第268页 苏酒:「…………」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尴尬了!!! 苏酒一动也不动,她僵着脸说:「那什么,有点问题想问你,就那什么……」 她捋直了舌头:「……就……我怎么就寿与天齐了?」 苏辞雪意外,微微抬起了眼睫,「陛下,不知道吗?」 苏酒立刻说:「不知道。」 苏辞雪沉默了一下。 苏酒:「怎么,不能说吗?」 「不是不能说。」苏辞雪说,「只是……我想,您应该不爱听。」 苏酒:「这有什么不爱听的,你说就是了。」 「那我便直说了。「 苏辞雪嘆口气,温声说:「陛下,您的命格与那位爱神绑在了一起,连神格,也有那位神格的痕迹。」 苏酒一怔:「什么意思?」 「那位那么快就堕魔。」苏辞雪说,「想来是神格早已腐蚀破裂了。」 苏辞雪说:「我在您完好的神格里,看到了那位神格的碎片,填补了您神格残缺的部分。」 「他以神格为线,以命为针,穿好了您这平稳的凡人之命。」 「从此,您自然寿与天齐。」苏辞雪声音安静温柔,「您是我们暗星系的福祉,我很高兴。」 苏辞雪走的时候。 苏酒无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她仿佛是想追问些什么。 连漫画从裙角露出来了,都没有回过神来。 但她的脚步又停下了。 她凝视着暗星终日不亮的天空,视线又扫过无法拿下的绿松石,终究是没再上前。 系统忽然冒了头,问:「你在想什么?」 苏酒捡起地上的漫画,塞回了格子里。 「我只是在想。」苏酒说,「如果生活把一盆狗血泼我头上。」 「我得拿个什么锅接着,才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系统:「……」 「但他那样……」系统:「你不觉得感动吗?」 系统终于忍不住了:「你一点点的感动也没有吗?」 苏酒:「……」 …… 过会,苏酒嘆口气,「其实,很累啊。」 「他欠我的,我不想要他还了,想和他撇开关系。」苏酒坐在了地上,她低着头,有些疲倦的语气,说,「他非要缠着我还。」 他非要把她復活,没有问她的意见。 她逃走了,没有想报仇,可他非要她一次次萌生杀死他的恶意,让她还他欠她的生死之仇。 刺穿心脏的刀,被杀死的兔子,不是不疼,但就不放手。 「这不是犯贱是什么。」苏酒自言自语说,「他犯贱,我能跟他一样吗?我不能。」 她说:「所以如果我欠他什么。」 她冷漠的说:「我就欠着,他不找我要,我不会还。」 第112章 意中人 你什么都是,独独不会是我的意…… 难民星很快建好了。 闹事的难民们被暴力转移到了这颗荒芜的星球, 这引发了更严重的抗议。 安德烈冷笑,「让他们抗议。」 「反正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充作奴隶。」 出于与光明星系数不清多少年的敌对,安德烈看待这些难民的态度与战俘无异。 只是能逃来暗星系的难民多少非富即贵, 也有私人装甲,强行镇压不是不可, 真闹起来,得不偿失。 「凭什么要把我们流放到这里?!!「 「我要控诉你们侵犯了星际和平条约!!」 「我们是合法移民!!不应该遭受这样粗暴的对待!!」 「……」 难民们怨气横生。 「是我们新任女王的命令。」 驱赶他们的士兵语调冰冷:「女王殿下有掌管暗星系所有星球的权利, 不愿意呆, 就滚回你们的光明星系去, 别在我们这里撒野!」 表面上, 无人可以质疑暗星女王的决定。 但背地里,苏酒还是被他们喷了个狗血淋头,几个部族的首领和家族也非常失望。 「把他们强行聚集在一起, 恐怕会引起怨气……」 「而且听说……安德烈故意把他们丢在了鸟不拉屎的无名星……」 「那无名星别说太阳了, 连根草都没有。」 「看来女王陛下对于光明星十分憎恨……」 …… 难民星,临时酒馆。 临时搭建的难民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是对于曾经养尊处优,如今的难民来说,着实有些不够看。 几个光明星系的难民在痛饮。 「暗星的女王?……暗星系还剩几个星球?……」 「哼……也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了……」 「……」 虽然他们这样说,但他们也明白。 这一亩三分地, 是为数不多的,在被sss级魔种所污染的地界之外。 也许是唯一, 最后的净土了。 所以他们甘愿缴纳昂贵的税金, 获得一个合格的难民身份。 「不管了,喝酒……老子交了那么多钱,不管怎么样也得讨……讨一个说法……」 「……」 夜色变深了, 愤怒渐渐随着深夜,变得无力而苍凉。 那喝醉酒,说要讨说法的难民,闷头喝着喝着酒,眼泪慢慢掉下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第269页 他捂住了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凄哀,「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好好的,会变成这样……爹妈都死了,你知道吗,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了……」 悲伤的情绪伴随着酒意,瀰漫开来。 「我去谈生意回来……他妈的,一整个星球都变成了ss超危星……我妈就,我妈就变的我也不认识了……」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气……」 他说不清是真情吐露,还是借酒发疯,只是哭得脸都扭曲了,酒瓶子摔在地上,裂开。 「我也是……」 「我……」 好像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揭掉了自己在光明星系一贯戴着的嚣张面具,露出了无家可归,痛失所爱,无处皈依的悲凉。 光明星系的罹难,与他们而言,无异于国破家亡。 流亡异星的流浪儿,无论他们曾经多么的非富即贵,失去家乡,失去家人,背井离乡的日子。 都不会好过。 富者如此。 穷人又如何。 在家园毁伤的此时此刻,他们统统都是逃难者。 昏暗的灯光下,苏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鸡尾酒。 安德烈给她挑选的难民星显然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这点苏酒早有预料。 但是也没想到会如此荒芜。 酒馆里模煳的灯光,让她的眉眼也朦胧起来,这临时酒馆,没有吵嚷的音乐,可听着他们的痛哭,她也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沉郁。 她没有喝酒,走出了酒馆,忽然有人拽住了她的裙子。 有个醉鬼醉醺醺的拽着她的裙子,凑过来,苏酒眉头一皱,刚想甩开,忽然见那人嘿嘿笑了,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你……你眼睛真……真好看啊,小美女。」 「我多久没见太阳了。」他醉醺醺,咕哝着说,「今天一下看见两个,我赚翻了,哈哈。」 没等苏酒说话,他松开了她的裙摆,歪倒在沙发上,唿唿大睡起来。 苏酒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她忽然听到了很多的声音,嘈杂的,凌乱的,悲伤的。 「在黑暗里太久了……」 「不去信仰爱神,我该去信仰谁呢?」 「暗星系的黑夜真的让人难以忍耐,我们的太阳在哪里呢……」 「光明星系所有的神明都堕了鬼,苏旷殿下,如果您能听到……」 苏酒回过神来,她感觉温润的神力在身体里流淌。 她最近经常如此。 原因,无非是苏旷燃烧神格后,将所有的神力都让度给了她。 所以,她也能听到苏旷信徒的一些祈愿。 每当这些声音响起,她就会控制不住的,觉得有些噁心。 好像和一些脏东西,扯上了关系。 好在,她早有打算。 …… 谢妄在酒馆外,他背后宽大的羽翼收敛的很好。 他整个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黑暗之下,一双泛绿的眼珠盯着苏酒。 「您看起来心情不好。」 谢妄说。 苏酒没说话。 谢妄从阴影中走出来,苏酒看到他宽大的手里,握着一把沾染着露水的金色蔷薇。 他把蔷薇放在她手上,花瓣的露水湿漉漉的落下来,温软香气扑鼻。 苏酒说:「很漂亮。」 谢妄看她。 年轻的女王陛下微服私访,黑色长裙优雅,露出漂亮流畅的锁骨,她在看蔷薇,微垂下的眼睫毛遮着金色的眼睛,让人摸不清情绪。 过会,她又望天了。 谢妄看见她金色的眼里映入了繁星。 「你说。」她自言自语说,「我这样的人,也可以改变世界吗?」 谢妄笑笑。 他的声音沉着,带着些久经沙场的沧桑。 「您就是为改变世界而生的,陛下。」 在谢妄话音落下的那一霎,苏酒笑了。 「承你吉言。」 少女的脚下,缓慢生出繁花绿草,一路蔓延,永无可能升起太阳的东方天宇,亮起鱼肚白。 晨起的白霜落在少女黑髮上,结出堪称温柔的露珠,此时此刻,难民星黑暗散尽,洗尽铅华。 神明少女抱着金色的蔷薇,遥遥望着升起的太阳与被浸染成金红的晨曦,嘆了口气。 蔷薇与少女一起跌下,碎了一地的花瓣。 谢妄眼疾手快,扶助了苏酒,大惊失色:「陛下?!!!」 * 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在女王建议下成立的难民星,一夜之间繁华香草,旭日东升。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是这么个事儿,确实发生了。 难民星的难民们喜出望外。 安德烈目瞪狗呆。 安德烈:「这怎么可能!!荒谬!怎么可能!!」 但是无论他再怎么不敢置信,太阳确实是在那颗星球存在的。 那是一颗与太阳无异的星星,围绕着难民星旋转,带来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安德烈的部族长老掐指一算,神神叨叨,最后喜出望外,「这也许是星神显灵了!」 安德烈:「星神?」 「是的,星神。」老狼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大人,您知道,每一颗星星都有守护星球的星神或者星灵,他们能聆听星民的祈愿,努力完成星民的愿望,而如今光明星系的难民那么迫切的渴望太阳,沉睡在难民星的星神,很可能聆听到了他们的祈愿……能召唤出太阳的,一定是很强悍的星神!」 第270页 「原来如此!」 老狼赞嘆:「大人真是聪明睿智,您是怎么想到把难民聚集在一起,召集星神的呢?」 安德烈:「……」 一边的副官插嘴:「这是女王陛下的命令。」 老狼:「啊,原来是女王陛下!」 「瞎猫撞了死耗子罢了。」 安德烈哼了一声,冷笑说,「这自然是我们部族领下的星神强悍,如果是其他的星球,我看她怎么办!」 但这个事儿,也得亲自告知一声,总归事情是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了。 等到他披星戴月赶往王星时,却得到了女王身体不适的消息。 安德烈暴跳如雷:「怎么不适了?!怎么突然就不适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安德烈虽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但是他觉的有必要像苏酒炫耀一下,太阳出来了,这事儿和平解决了,她这个草包陛下,也算是误打误撞有点小聪明…… 「是难民星的太阳吗?」谢妄出来了,眼底有些疲倦,他冷淡说,「那就不必汇报了。」 安德烈瞧着谢妄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可控制不住他那暴脾气:「你什么意思?」 「是陛下的手笔。」 「陛下??你胡说什么?」 安德烈讥笑:「陛下那个凡人能做什么?」 谢妄掐了掐鼻樑,疲惫说,「陛下她……有sss神明的神格。」 安德烈:「?!??」 安德烈几乎笑出声来:「就她?sss级神??」 他冷笑,「你可别说笑话了,难民星会升起太阳完全是星神的功劳!」 「你说什么?」谢妄匪夷所思:「星神?」 安德烈立刻把族里长老的话复述了一遍,他要继续添油加醋的时候—— 「没人跟你说笑话,安德烈。」苏辞雪的声音响起来。 他有雪蓝色的眼睛,笔挺西装袖口,珍珠袖扣泛着温润的光,他语气却冷冷的,「陛下虽然是凡人之体,却实打实的有着sss神格。」 安德烈:「……」 安德烈知道苏辞雪从不说谎,但依然觉得荒谬至极:「可她没有神力……」 谢妄忽然开口,「她有。」 他冷冷的说:「那位名为苏旷的神,在离世之前,为了减少陛下凡人之体撑起神格的痛苦,燃烧神格后,把所有的神力都度给了陛下。」 所以苏酒用苏旷给予她的所有神力,接着神格的力量,重塑了难民星。 这也导致了,彻底失去神力的她,虽有永生的体质,却要承受神格降于凡体的煎熬。 谢妄:「她用最后的神力,为那颗难民星召唤了太阳。」 谢妄:「安德烈,她在为你解决麻烦,你不感恩戴德,还要在这里扰人清静。」 谢妄冷笑:「还在这里说什么星神?——我看你才像个笑话!」 安德烈脸憋的通红,却哑口无言。 * 黑暗的梦里。 苏酒慌不择路的,踉踉跄跄的逃跑。 就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她听到朦胧的,温柔的声音。 「酒酒,你在痛苦吗?」 「你回头看我一眼吧。」 「……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你一定对我很失望……」 「我很抱歉。」 …… 苏酒的脚步忽然停了。 她想到那些流亡者在烈酒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想到昏暗不见天日的荒芜星球,想到流离失所,与家破人亡。 她说,「你很抱歉。」 她冷冷的,一字一句:「但你不会改。」 那黑雾瀰漫着,忽然寂静下来。 过会,从那黑雾里缓步走出了一个男人。 他步伐优雅从容,不紧不慢。 他往上揭开苍白面具,露出微微笑着的薄唇,声音温和悦耳:「很抱歉我改不了。」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单膝跪下来,亲吻着她的掌心,很温柔的力度。 苏酒面不改色。 可是她的手在发抖。 她已经被黑雾包围,如同牢笼。 「你不要紧张。」他蹭蹭她的柔嫩掌心,柔软的黑髮落下几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一说。」 苏酒:「我不想听。」 他想了想,自顾自的说。 「我这几天……肩膀有点痛……」 「不。」他说,「很痛。」 苏酒的手忽然被他握紧了,很紧,根本无法挣脱的力道。 苏酒想,所以,他是来报復她的。 报復她那刺穿肩膀的一枪。 「但是——没关系。」 他看着她,说,「没错,我来这里,是想和你说……」 他微微笑着。 「酒酒,没关系。」 …… 这场寂静,维持了很久。 苏酒忽然:「你好像总是能很容易的原谅我。」 「无论我是伤害你,还是杀死你。」 她仿佛放弃了挣扎,与他谈心。 「可是你知道,我不会原谅你。」 她轻声说,「退一万步,就算我贱到骨子里,要原谅你……」 她跪下来,与他视线齐平,苍白的手指抚摸着他冰冷的面具,慢慢为他揭开。 他露出了那双瀰漫血色的眼睛,和眼角那颗泪痣。 第271页 她的手指蹭过他眼下的泪痣,他蹭蹭她的手指。 他不再穷凶极恶,温顺的像牧羊犬。 「我会先看到你脚下的尸骸。」她说,「听到他人诉你罄竹难书的血与罪。」 莺笑了笑。 摘了面具的他,英俊又迷人,骨子里依然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酒酒。」 他怜爱的摸她的脸颊,痴迷又温和,他说,「我曾经,也是很好的神明,众生赞美我,可是……」 可是没有办法救你。 他笑着,话锋一转,「可是,你不喜欢我。」 「你是很好的神明。」苏酒说,「也是很好的魔种。」 「你什么都是。」苏酒说着,「独独不会是我的意中人。」 * 第113章 思故 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 苏酒说完之后, 眼前人安静了。 他漆黑的眼瞳盯着她,整个人如死一般的寂静,雪白的空间里, 只有黑雾不停的翻涌。 他仿佛一张绷到极限的弓,静止在折断的边缘。 苏酒心中隐约浮现出了强烈的不安, 她慢慢的,慢慢的往后退。 他冰凉的手指从她脸颊上落下来, 如一截折断的花枝, 在黑雾里, 尽显覆雪的苍白。 「酒酒。」 对于她的后退, 他喃喃说,「你不要逼我。」 「你真的要抛下我吗?」他说:「你要想想后果……」 看着苏酒微微颤抖的指尖,他晓得她害怕。 「不……不是。」 于是又收敛了恶意, 他卑微的说。 「我的意思是, 只要你不抛下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就算你要我当一条狗……也没关系。」 苏酒看到了他溺在水中的眼睛。 里面藏着一个疯狂的,濒死的悲伤魂灵。 他沉在水里,他好像在求她拉他一把。 ——不要让他真的溺亡在死水中。 他头上的面具的表情,流露出了复杂的悲伤怀念。 苏酒想到了那些朦胧不清的过往岁月,纷繁温柔的细水流年。 她想起了雪白钢琴上,他修长漂亮的手,斜睨瞧她时候, 懒散垂下的眉。 那时她懵懂无知,日子简单, 生活肆意, 只道他是为众生痴慕的神明,独独她是他掌上明珠。 没有那些血债,没有那些疼痛, 也没有那些多余的亏欠,他们琴瑟和鸣,永结同好,日子随随便便的过,时间随随便便的走。 那样好。 苏酒如同被那双温柔眼蛊惑,情不自禁的上前. 他的眼睛亮了一些,如同被水洗过的曜石。 黑雾似乎也散了一些,他伸手,轻轻的要攥住她秀丽的指尖。 他想。 如果她让他握住她的手。 那他就不做坏到骨子里的魔种了。 她恨他毒辣狠心,恨他无恶不作,那他可以把自己封印在她身边,还此世河清海晏,星海平安。 哪怕做她的一条狗,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还愿意……握住他的手。 就在此时。 「……陛下。」 谢妄的一声如同惊雷,炸得苏酒如梦初醒,这似乎是梦外的人在唿唤——等等,她在做什么?! 苏酒倏然抽回了手,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你……」苏酒:「你又蛊惑我!!」 她想起了她在浮空城,被他的眼瞳蛊惑,不自觉的亲近他…… 新仇旧恨,难以释怀。 「滚!!」 苏酒狠狠的推开了他,她气得浑身发抖,她说:「在你眼里,感情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莺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好像什么东西一霎碎了,他眼圈发红,手微微发抖。 就差……一点点。 为什么? 因为谢妄??! 他看她,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如针如刺,扎得他骨头生疼。 疼得他要疯了。 「感情?」 他像一条被蛰疼了的狗,忽然摁住了她,浓雾化作锁链,勒住了苏酒,把她狠狠按在了地上! 「蛊惑你?」 莺冷笑中带着切齿,「爱神爱你,倾慕你,他怕你反抗受伤,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蛊惑你,让你小意顺从——我不会!!」 苏酒挣扎不得,几乎窒息,只能死死瞪着他。 「我是魔种。」他冷冷的,近乎毒辣,「我没有感情,所以,我也不会蛊惑你。」 「我想要的,就抢回来。」 他说着这样狠辣冰冷的话,语气里压抑着暴烈的狂妄。 眼里却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他压着发抖的她,薄唇几乎讥嘲,又带着无情冷漠的笑,「你会这样,只是忘不了我。」 莺不懂感情,但他胸口有着经年流泻不去的悲伤,也有着天生就穷极骄奢的疯狂。 他不要他做卑贱的狗,那他就只能是咬死主人的狼了。 苏酒被他缚住,一动也不能动,几乎崩溃:「你少给自己贴金了!」 「谢妄比我好吗?」 他冷冷的说:「他哪里比我强?」 「他哪里都比你强!!」苏酒恨恨的说:「他尊重我,不会强迫我!」 苏酒感觉他浑身紧绷起来,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怒气和嫉恨。 靠近她,忽而低声说:「初登高位,很为难吧。」 第272页 苏酒浑身一僵。 「你虽是暗星系名正言顺的公主,但是暗星系部族倾轧,世家云集……」 莺语气又变得温和,似乎只是闲谈:「瑞德已死,但想来手里兵权也与你无关。」 莺低低笑了。 「你这傀儡女帝,真是名副其实。」 苏酒:「……这与你无干。」 他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温柔说:「怎么与我无干呢?」 他与她耳鬓厮磨,「暗星系还剩下多少星球?」 苏酒嵴背僵硬,几近毛骨悚然,「你……你什么意思?」 「这么一点星球,给我家酒酒提鞋都有些简陋了,酒酒还要做傀儡。」 「我看不得酒酒受这样的委屈。」 「干脆我把它们都打下来。」他面具上的表情笑吟吟的,「让你做真正的女帝好不好?」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苏酒冷笑,「若做了这样的女帝,倒不如做街上卖艺的乞丐。」 「而且。」苏酒盯着他,「被你夺走的星球,已经不是星球了。」 她想起了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只觉可笑。 「做坟冢上的女帝。」苏酒说:「才是委屈了我。」 苏酒感觉莺浑身都在发抖,他大概是气疯了,连面具上的微笑表情都崩裂了,变得阴沉沉。 「好。」 「很好。」 莺切齿说:「看来在我这里,你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酒:「你到有自知之明。」 「你不是有谢妄吗?」莺摩挲着她的脸,一字一句,「你如此依仗他,不如让他来杀我。」 「不然。」他眼珠冰冷,磨牙吮血一般:「就是天大的委屈,你也得给我受着。」 他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他语调狠的要人命,吻却温柔的要断人肠。 少女苍白的肌肤绽出了艷美的桃花,灿金色的眼尾,也染上了透骨生酥的春意。 只是,她金色的眼睛空落落的望向遥远的地方,很久,也找不到皈依的地方。 大抵是她眼神空的太令人心碎,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像是自欺欺人。 于是除了一片蒙蒙的黑暗,她眼里什么也没有了。 湿润的液体渗透了莺苍白的指尖,他一言不发,只于最深处时才松开手,吻她盈着泪珠的颤抖眼睫。 他的心也空空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 他好像,也有觉得伤心。 * 这场噩梦伴随着缠绵暧昧的春意。 醒来以后,苏酒望着装饰奢靡的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她的四肢仿佛还有着被牢牢黑色锁链缠住的余沉,肌肤上似乎还有被吻下的余温。 因为她醒来后一点动静也没有,服侍的内侍来给苏酒换药时才发现苏酒醒了。 「陛下醒了??」 小内侍非常高兴,「要我喊人过来吗陛下,谢将军他很担心你——」 苏酒下意识:「不……」 过一会,她平静的说:「还是不了,让我安静呆一会吧。」 内侍:「好的,陛下。」 她望着窗外。 雕饰繁美的窗外,娇贵的白色蔷薇花在星夜下肆意生长。 她觉得漂亮,慢慢下了床。 少女穿着一袭柔软的丝质睡衣,轻飘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可是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好像即便脱离了噩梦,那长长的,无法挣脱的沉重枷锁,却依然在她脚踝上,令她举步维艰。 她正瞧着花,冷不丁的,看见一头雪狼。 那头狼咬着她一直瞧着的蔷薇花,冷冷的瞟她,过会,它过来,把嘴里的花放到了她的窗台。 随后甩着尾巴,高傲的走了。 苏酒:「?」 …… 安德烈熘出了陛下的后花园,摇身一变,又成了规规矩矩的部族首领。 他手里掐着一把蔷薇花瓣,想着陛下望过来时水润的眼睛,嫣红的唇瓣,只觉耳尖通红,心扑通扑通直跳。 …… 苏酒休息了几日。 对于莺说的那些话,她着实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她现在与对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天堑,要是他想攻打暗星,那恐怕确实是生灵涂炭。 苏酒的目光凝在了星月玉玺上,急促跳动的心,才缓缓的平復下来。 就如同大国都有核武器坐镇一般,暗星系最重要的,就是星月玉玺了。 星月玉玺在手…… 孤注一掷,到底,不会输的太过难看。 …… 苏酒觉得心烦,干脆去了难民星。 她现在不过是个傀儡皇帝,那些朝会有她跟没她,区别也不大。 当然,如果她要做一些决议的话,有守旧的大臣是会支持的,当然,反对的声音会更多。 所以她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难民星是如今暗星唯一有「太阳」的星球。 女王令难民星有太阳的事情已经被人知悉,难民们的怨气也平息下来,如今环绕这颗星星最多的情绪,反而是一种远离故土,不知所措的迷茫。 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被暗星系的人排斥。 苏酒看见很多人排队领救助。 难民们曾经都非富即贵,如今举家逃走,安顿在暗星系一无所有的荒星。 第273页 无论贸易,还是其他。 想要重新开始,会在暗星系与光明星系刻骨的矛盾下,无疑举步维艰,所以领救助的人越来越多。 这是一种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的迷茫。 平心而论,暗星系无论经济,还是科技,整体都不如光明星系那般尖端,之前能与光明星系分庭抗礼,靠得无疑是暗星魔种平均起来比光明星系人民更强大的体魄和力量。 而这种平衡,在光明星系,名为米哈伊尔的神明即位后,被毫无犹豫的打破。 光明星系被他大刀阔斧的改革,愈发星泰民安,科技和经济更是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米哈伊尔在攻打暗星的时候,愈发得心应手,轻轻松松。 谢妄跟在苏酒身边,看了看高天上的烈日。 刺眼的,让他下意识厌恶。 这阳光无法让他觉出温暖,他只会遏制不住的想起那高高在上的处刑台,在烈日之下,失去生命的米莎。 以及眼前为了这颗荒谬太阳倒下的,年轻的女王陛下。 「虽说堵不如疏。」谢妄说,「但您为此赐下一颗太阳,我认为毫无必要。」 谢妄:「您对他们这样予取予求。」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有着深邃的暗绿:「会让暗星系的子民对您失望的。」 这太阳生在暗星系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相当刺眼。 年轻的女王笑了笑:「原来我还被期望过。」 她笑的很温柔,阳光落在她发上,描着很温暖的边。 这么温暖的地方,总让她想到那些在地球日子与故人。 随后,她收了笑,表情冷寂了下来。 「这颗太阳不是我要给他们的。」苏酒听见自己安静的声音,「这是苏旷欠他们的。」 谢妄:「……」 她仰头看着那颗高天之上的太阳,「他是光明星系的神明,光明星系的子民流落此地,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他的信徒在向他求救,他收了别人的信仰,欠别人一份债。」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苏酒冷冷的说,「他强给我的那些东西,只会让我噁心。」 「不若还给他自己的信徒,也算善始善终。」 谢妄:「原来如此。」 苏酒说,「这样……」 她低声说:「哪怕他下了地狱,我母亲也不会欠他一星半点,有关我的情分了吧。」 谢妄浑身一震,看向苏酒。 苏酒却在看那些领救助的难民,半晌,蓦的开口。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苏酒说,「既我是女帝,那就先设立一点规矩,立个方圆吧。」 谢妄摇头说:「这边是安德烈的领地,狼族领地意识极强,你要在他的地盘设规矩立方圆,除非他服你,否则怕是要有所刁难。」 …… 谁知,当在朝会上,苏酒说出自己要立规矩的要求时,安德烈没有任何反对。 他立刻就同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酒还觉得他老是往她这里瞟,无论遇见什么决策,别人甩到他那里的时候,他都会故作为难的「哎呀这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 然后再瞟她一眼,慢慢腾腾的说:「陛下以为如何呢?」 对暗星政务目前还两眼一抹黑的苏酒:「…………」我以为你会让我安静点。 但也许有安德烈这样的插科打诨,各种以为如何,苏酒对于暗星的政务,也算是艰难的上手了。 难民星被她改了名字,叫折香星。 因为是唯一一颗有太阳的星球,所以她大力发展了旅游业—— ……不过失败了。 在暗星系活习惯的种族显然不爱刺眼的阳光,而且光明星系子民显然也不得暗星系人喜爱。 但苏酒并不气馁,转而发展植物业,她拐弯抹角的得知,只能在阳光下生长的药草,在暗星可非常值钱。 这个思路显然没错,虽然暗星系的人总觉得光明星系的人晦气,但谁都不会和药过不去,再加上苏酒大力减了折香星的星关税,又设立了各种优惠的条条款款,折香星在暗星的经济贸易路线终于被她打开了。 安德烈是新党的头头,但封星多是苦寒之地,靠挖矿赚钱,但各种条款限制,日子也很苦。 折香星的经济因为药材一骑绝尘,一路往前沖,加上苏酒有意宽限的政策,折香星附近的星球也沾了光。 其他部族看着眼热,毕竟金钱面前没有共同的敌人。 不知不觉,那些新党也没有那么再抗拒苏酒了。 …… 贺辞雪来书房找苏酒的时候,看见年轻的女王陛下趴在桌子上,头顶搁着一本书,困得睁不开眼了。 他侧目望过去,书架上,纱丽陛下喜爱的漫画书已经不见了,满满当当摆着各种草药书,经济概要,论如何发展旅游业,太阳星版药材种植心得,暗星稀缺产业致富指南……塞满了书架。 贺辞雪无意打扰睏倦的女王,从书架抽了一本暗星稀缺产业致富指南,一翻开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划线和笔记。 贺辞雪轻轻嘆了口气,把书放回去,一枚书籤却掉了下来。 他垂眸一看,书籤上用彩墨随意写着一句草诗。 ——「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 他捡起来,看了一会,把书籤加了回去。 第274页 陛下在思的,是哪位故人? 第114章 男宠 夫人……她昨夜收了男宠。 苏酒这几天一直担心光明星系那边的动作, 心里一直提着。 但是不知为何,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再加上折香星交的答卷令人满意, 她身为女王,要处理的事务也日渐繁多起来。 要学, 要想,要了解的东西太多了。 到处都是动乱, 灾难, 贫穷, 到处都需要商讨, 最后再让她给出决议,或者去採纳一个相对合适的解决办法。 忙到头了,也把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以往没有女王的时候, 这些决议都由各大部族提出, 最后以少服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各大部族的人撕来撕去,迟迟下不了决定——毕竟到最后搞砸了,可是要背锅的。 谁都不想背锅。 最后搁置着,拖着拖着,事情便愈来愈严重,最后演变成无法解决的棘手难题。 现在这些大片大片的棘手难题,统统抛给了苏酒。 苏酒只能尽力决议, 实在不懂的也就咬牙採纳一些看着靠谱的意见,先治一下标, 再疯狂翻书, 去当地考察,多方搜集,再试图给出一些治本的方案。 暗星系在她的操持下, 一瘸一拐的,倒也慢慢走上了正轨。 而就在苏酒的忙碌见了成效,一切渐渐变好的时候。 苏酒得到了暗星一颗星球被光明星系攻下的消息。 这颗星球苏酒之前还去过,为了解决前前陛下奥黛卡留下的歷史遗留问题——被掏去心脏,流放的魔种。 她刚刚把那些魔种想办法处理掉,收拾好,并派了合适的人去接管,那颗星球就被光明星系打了下来。 这无疑是莺的挑衅。 苏酒劳累了好几天,在回殿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她倒也平静。 因为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苏酒甚至可笑的松了口气。 至少他终于开始行动了。 也许是松下了吊着的这口气,加上这些日子的劳累,苏酒觉得有些头晕。 身边的小侍还在汇报情况,说光明星系那边攻打了一个星球就退兵了,说指名道姓要谢妄将军迎战…… 苏酒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渐渐的,就听不明白了…… 小侍正说着,忽然见眼前脸色苍白的女王陛下,身体晃了几下,晕了下去。 「陛下!!!」 * 再醒来的时候,苏酒看见了宫鳞。 宫鳞那张蜥蜴脸很严肃。 「您最近还是不要太操劳了。」他说:「您难道忘记您现在是在孕期了吗?」 年轻的女王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 「现在暗星上下,所有人都在猜测您是怎么了……」 苏酒嗯了一声。 宫鳞以为她听进去了,想继续说的时候,苏酒忽然打断他。 「你说我把这个孩子打掉,怎么样。」 苏酒的声音很平静,「我这几天想来想去,最后,果然还是打掉比较好。」 宫鳞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好?!」 「您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宫鳞说:「要是打掉……您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苏酒没说话了。 她摸着星月玉玺,想半天也想不出让莺退兵的办法。 宫鳞安慰她:「您不要担心,谢将军已经去迎战了,一定没问题的……」 他嘴上这样说,其实也明白会发生什么了。 sss级魔种,已经脱离了敌人的范畴。 谢妄本就是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遭,必然凶多吉少。 要怎么办呢…… 苏酒摸着肚子,忽然抬头:「我忽然觉得,我这孩子没名没份的。」 宫鳞一愣,没反应过来:「啊……?」 「我现在是女王吧。」苏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要一位男后,不过分吧。」 宫鳞:「……」 宫鳞呆了两秒,狂喜:「啊,啊,当然,这当然好!!」 「那,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宫鳞试探着问:「您是喜欢保守点的,还是特殊点的?」 苏酒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心里烦得很:「随便。」 女王陛下醒来就要选男后的消息,顷刻间传遍暗星上下,一时间暗星系所有星球,所有长得爽or自认帅的魔种们开始甄选自己的照片,大波大波往王星的官方邮箱里发。 苏酒等拿到照片,才知道「特殊点」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看着照片里的搔首弄姿的奇行种:「……这什么东西?」 内侍害羞的说:「您的男后……」?他瞧见苏酒脸色发绿,咳嗽两声,「候选,候选。」 苏酒:「……」 苏酒选男后也没有其他的,如此大张旗鼓,只是想转移一下莺的注意力。 莺指名道姓要谢妄,无非是觉得她和谢妄有什么。 与其和疯子解释,不如放点以毒攻毒的谣言。 她倒也没想真的纳什么男后。 不过这边送来的,一摞摞的照片里,还真有不少帅的别有滋味的,有几个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苏酒难免挑出来,多瞟了两眼。 照片都送来了,看看暗星的帅哥也不犯法。 内侍热情的从苏酒挑的那几个人里的照片里又挑了几张,找出最好看的给苏酒看:「陛下,您看这个怎么样?」 第275页 苏酒瞟了一眼,发现是个笑着的狗狗眼少年,笑起来的时候有小虎牙隐隐约约露出来。 苏酒难得有闲情,说了句:「挺可爱的。」ding ding 公务繁忙,莺又虎视眈眈,她要操心的事情不少,确定流言已经传开,就把这个事儿抛到了脑后。 休息时间。 苏酒累了一天,睡得很沉,不过到了后半夜,她莫名感觉身上痒痒的,鬓边似乎有暖热的唿吸。 她隐约觉得怪异,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了一双紫眼,那双眼睛瞳孔又细又尖,类蛇。只是水汪汪的,瞧人的时候,欲语还休。 苏酒的惨叫声惊天地泣鬼神,一个宫殿的在她的尖叫下眨眼灯火通明,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啊——你你你你——」 少年一双紫色眼瞳潋滟着水光,长发逶迤下来,他身上衣裳半裸,肌肤雪白,透出劲瘦诱惑的腰肢。 他疑惑望着她,眼尾下拉,是纯情的狗狗眼:「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妖媚又透着一□□惑的纯情。 「你是谁??!」 苏酒的尖叫把人都引了过来,负责照顾苏酒的大总管见苏酒受了惊吓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陛下?!怎么了?」 苏酒:「你……他,他是谁?」 总管看看少年,又看看苏酒,有些茫然:「不是您挑的,要来伺候的人吗?」 苏酒脸色发绿:「我什么时候挑了?」 总管:「您今天下午拿到了照片……」 苏酒竭力否认,但她看见少年的脸,却也十分眼熟,没一会就想起了她今天看的照片里的一个少年。 她仿佛似夸了句可爱,但是—— 苏酒:「我没让他来!」 「陛下。」少年噗通跪下,眼泪盈在眼眶里:「是黍离吓到您了吗?」 苏酒:「……」 「吓到陛下,黍离罪该万死!」 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抄了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就要往下抹,把苏酒吓得,上去把人手腕拽住:「住住手!!你没吓到我……」 黍离瞧着眼前年轻的女王。 大概是日夜操劳,她脸色有些苍白,金色的眼睛却依然那样漂亮,手也细细的,白白的。 看得人怦然心动。 这是尊贵皇室唯一的血脉。 是整个暗星系最高贵的存在…… 黍离压下心中的痴迷,小声说:「那继续吗?」 苏酒:「……」 继续个屁! 「是底下的人弄错了。」?苏酒按着太阳穴,把视线挪远一点:「你回去休息吧……」 「黍离已经是陛下的人了。」黍离又把刀横在了脖子上,眼泪汪汪:「陛下不认黍离,黍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酒:「…………」 苏酒觉得自己难过的要裂开了。 这都什么烂事儿啊! * 甭管什么烂事,有关黍离成功爬上女王陛下凤床的谣言如今甚嚣尘上,传的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让人想不信都难。 而光明星系这边,莺已经俘虏了谢妄。 整个星球笼罩着森然的黑色雾气,枯骨与失去生命的植物遍布了这颗死去的星球。 暗星系所有的星球,只要他想要,那无异于探囊取物。 这个世界上,除非有sss神明,否则无人是他的对手,谢妄的落败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本来想将谢妄碎尸万段,但他忍住了。 他更想用谢妄逼迫苏酒回来。 空旷的大殿,血流成河,戴着面具的男人踏过重重血水,步履优雅而缓慢。 到底是做过爱神的男人,哪怕堕落成了最可怕的魔种,无言的贵气还是如影随形。 他身后跟着莉卡丝。 谢妄被五花大绑,背后的折断的翅膀染上了沉厚的血色,他沉沉的低着头,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恶意,让他备受煎熬。 银枪折断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的疼痛反而麻木,不断被恶意侵蚀的灵魂,反而是最可怕的诅咒。 他眼角余光扫过,看见那些彻底被恶意侵蚀的士兵,他们脸上浮现出了苍白恐怖的面具。 就在他拖着沉重的意识思考的时候,清脆的声音落下来,摔在眼前的血泊里。 谢妄瞳孔微微一缩。 是绿松石手鍊。 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苍白面具。 莺居高临下,打量着五花大绑的谢妄,那张面具真情实感的流露出困惑:「酒酒喜欢你什么呢?」 「你什么都做不到。」 谢妄盯着迸溅上血液的绿松石手鍊,心中冷笑,没有吭声。 「不过,也不重要。」 莺自言自语说:「反正,她会回到我身边的。」 他的声音又温柔下来,藏着点莫名的忐忑不安,「我这样做,她会觉得害怕吗?」 他说的是侵略她星球的事情。 但他也没求谢妄给他什么回答,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她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她的。」 「我只是想要她回来。」莺说:「这没错。」 「我已经拿到了能为她压制神格的定神花。」 莺自言自语:「虽然那串手鍊能暂时压制神格的躁动,却也不太长久。」 「她会原谅我的。」 第276页 谢妄忍着灵魂的痛苦,放肆的笑出了声,他抬头看着莺,用怜悯的眼神。 「你真可怜。」 他一字一句,含着血气,「可怜又可恨。」 「她当然不会原谅你。」 莺瞳孔一缩。 谢妄:「像你这样自甘堕落,毫无朝气,满心只有掠夺和祈求,得不到就要发疯的可怜虫——」 「无论你再怎么强,再怎么掠夺,都是泥地里翻滚的虫子,永远也入不了陛下的眼。」 莺微微抬手,地上的银枪悲鸣一声,落到了他的手上。 下一刻,谢妄闷哼一声,银枪狠狠撕裂他肩部肌肉,血流了一地。 莺:「那又怎样?」 谢妄肌肉抽搐,额头都是冷汗,他听见莺冷漠的声音。 「入她眼的人都死掉,我不就在她眼中了么。」 真是个疯子…… 他正这样想的时候,莉卡丝的终端忽然响了。 莺立刻侧眼望她。 他令莉卡丝在暗星王廷那边设了可以时刻传递消息傀儡,如今谢妄被俘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他想知道苏酒的反应。 却见莉卡丝的面色一变,有些犹疑起来。 莺松开了拿着银枪的手,不紧不慢的脱下手套,扔到了一边,「怎么?」 他预料到苏酒定然惊慌失措,惶恐不安。 他听说了在他攻下这颗星球时,苏酒晕倒的消息,只是那个时候他在安抚刚刚取来的定神花。 定神花生在危险的地方,即便是他要去取也是殊为不易,一路波折,才耽搁了些收拾暗星的日子,折花下来,想要收拾,也要花费一番功夫。 只是没有想到,酒酒倒还有几分令人信服的本事,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令人称颂的勤勉女帝了。 不过胆子还是太小,不过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星球,就吓晕了过去。 莺莫名笑了。 所以,他特别期待。 莉卡丝吞吞吐吐:「她……夫人她……」 莺抬眼,「怎么?」 莉卡丝心一横,说:「……昨夜,收了新的男宠。」 * 第115章 孩子 你肚里的,是谁的孩子? 「你说什么?」 他似乎是疑惑, 「你再说一遍?」 压抑的,森冷的气息无声无息的瀰漫开来。 莉卡丝被这股疯狂的气息压制的唿吸都困难。 但她收到命令,还是一字一句, 艰涩的说:「……夫人她……收了男宠……」 「而且……」她低着头,没敢看莺的脸色, 「那边传来消息说,夫人她似乎还怀孕了……」 「轰——」 强大的气波蔓延开来, 宫殿内, 散碎的尸骨零落一地。 谢妄受了这无妄之灾, 几乎骨骼尽碎, 他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趴伏下去,他看到了眼前沾染着血色的绿松石手鍊。 莉卡丝被莺掐住了脖子:「你说什么?!!」 「谁的孩子??!」 莉卡丝唿吸困难, 她当然知道是谁的孩子。 但她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无神的眼睛盯着他。 面对莺,她不能撒谎,但可以沉默。 莺盯着莉卡丝,慢慢松开了手。 乌云闭月,淅淅沥沥的,粘稠的红雨落了下来。 莉卡丝抬眼。 残破的城堡,覆上一层哀伤又绝望的血色, 又似乎压抑着某种可怕的,蓄势待发的情绪。 莉卡丝听见了闷闷的笑声, 是莺。 「你骗我。」他说:「她不会这样做的。」 他低低的, 似乎为了说服自己,「她不会的。」 「她怕我杀了谢妄,所以才故意撒谎。」 * 近些日子, 苏酒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手头的工作。 只是黍离一直缠着她,让她有些头疼。 她三令五申不许黍离再爬自己的床,虽然略有成效,但总能在意外的地方与她「偶然相逢」。 对于黍离,她的意思是,既然流言都已经放出去了,那黍离就赶紧走,越远越好。 毕竟莺发起疯来,可是要死人的。 但也不知道黍离是不是不怕死,还是另有目的,一直跟着她,每当她有要赶他走的意思,他就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活像是离了她就活不下去似得。 苏酒被他哭得头疼,耐着性子给他认真分析了利害。 然而说完之后,少年一脸茫然:「所以这和我喜欢陛下,留在陛下身边,有什么冲突吗?」 当真是鸡同鸭讲。 他长得姝丽,赤着脚,脚踝缠着桄榔作响的脚链,瞧着人的时候,一双紫瞳潋滟温柔,无时不刻不在勾人。 苏酒后退一步:「……」没有冲突。 毕竟一个人想作死,谁都拦不住。 他委屈的说:「黍离也不想一直跟着陛下,惹陛下烦忧,但是……」 他说:「黍离身份卑贱,如果得不到陛下喜爱,回去之后,可能便没有命在了。」 「我宁愿死在陛下身边,也不愿意在无人问津的冰冷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死去。」 他凑近来,眼尾一抹艷色:「望陛下垂怜。」 苏酒想,你跟着我,怕才是真的没有命在。 但挨不过对方执意如此,即使苏酒要给免死金牌遣他回去,也被拒绝了。 第277页 苏酒只能让人跟着。 而时间长了,谁都知道苏酒身边,有一个十分受宠的男人,是有望成为男后的唯一一人。 * 深殿。 「黍离大人。」 少年微微侧眼,「唔?」 他卧在床上,穿着简单的亵衣,雪白的肩膀露出半个,无端透出几分妖艷来。 修长的手捻着烟枪,轻烟徐徐而出,香气熏然。 唤他的是个戴面具的人,他低着头:「那边催您……」 他顿了顿,「希望您能快一些。」 「快一些?」 黍离是美丽的,这种美比不上爱神清俊,却是一种无法诉诸于笔端的艷,如山竹脱去粗糙壳,露出嫩笋一般的白,又点染上一尾红的艷。 他含了口轻烟,感受辛辣的烟雾在喉中的徘徊,他轻轻出了口气,眼神微微迷离。 「那样漂亮的陛下啊……」 他笑着,紫色眼瞳里染着瑰丽:「怎么办,我有些捨不得呢。」 底下那人听出不对,警告道:「你好好想想——我劝你最好不要擅做主张。」 黍离似乎是觉得无趣,松散说:「知道了。」 那人走了。 黍离望着辽阔的星夜,玉质的烟枪衬着手指细白,他用烟枪磕了磕桌子,望着窗外燎亮的星。 他是被奥黛卡送进来的,有绝艷的美貌,也有夺魂的天香。 与他呆的时间越长,人的灵魂就会越麻木。 最后那灵魂便可以用密法抽离,留下一具可供夺舍的躯体。 他带着极端的恶意而来,所以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他想,如果他抽走了她的灵魂,他要把它藏在很好的地方。 *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苏酒渐渐又开始被神格影响了。 莺给她扣上的绿松石手鍊,压制神格的力量似乎在慢慢减弱。 她时长头痛,渐渐夜不能寐。 偶尔睡着,还会被噩梦侵入。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体贴她怀孕,最近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少了很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朝的时候,各部族的人都沉默了很多,气氛也很压抑,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一眼可以看出的忧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安德烈和贺辞雪这几日一直告假。 她思虑着,慢慢陷入了梦里。 她梦见自己变作了一只白猫,被人抱在怀里。 抱她的是个少年,懒懒散散的,低头吻她的额头。 她不高兴,去抓他的脸,他顺手捏住了她的爪子,蹭了蹭。 她看到了大片温柔的白雪,她扒拉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那不是白雪,是他没束好的头髮。 少年低头瞧她,唇弯起来,闷笑了两声。 但很快,这个梦便消弭了,她忽然觉得很冷。 …… 「陛下……」 苏酒从噩梦中徘徊,感觉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很软,很柔,如同无骨的蛇类,带着冰冷的温柔,布帛摩擦,似乎有人在悄悄的靠近。 「我好喜欢您,陛下……」 他呢喃着:「我想要永远和您在一起……」 「即使……」 他的声音变得朦胧了,而整个世界随着声音的消失,蓦然一片乌黑。 苏酒从噩梦中惊醒。 周遭什么也没有。 空气中,漂浮着奇诡的香气,苏酒回过神来,想起这似乎是黍离身上的香气。 没看见黍离莫名其妙的爬床,苏酒松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 只是她最近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差了。 苏酒起来,忽然觉得一阵噁心,她爬起来,内侍立刻过来递了罈子。 她吐了个昏天地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漱了口,摸了摸肚子,已经显怀不少。 黍离的声音响起来:「陛下很难受吗?」 苏酒抬起头,殿门大开。 黍离似乎是刚来,他依然赤着脚,链子叮噹作响。 他望着她,身上披着朦胧月色。 苏酒:「你……」 她第一反应有些疑惑,她这可是主殿,黍离是不是太过来去自如了一些?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其他的东西冲散了。 黍离拿过帕子:「我来照顾陛下。」 少年手法温柔,很会照顾人,苏酒很快缓过来了,她轻轻推开了他。 她低声说:「你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 黍离微微一顿:「陛下不喜欢?」 「……没有。」苏酒脑子昏昏沉沉。 黍离:「您要是觉得不好,我……」 「没什么顾及的。」过了一会,她又说:「你喜欢就好。」 黍离看她。 少女精緻美丽,金色的眼睛在夜色下,如同蒙了一层灰。 很可怜。 黍离忽然就有些心软了。 他不想伤害她。 …… 但他其实,是喜欢这位陛下的。 很肤浅,很可笑的喜欢,谈不了一见钟情,说不上一见倾心,却似乎又有些相似。 因为她漂亮,因为她高贵,又或者因为她疲倦又不服输的气魄。 他佯装自杀时,她握住他的手。 她不跋扈,不任性,不骄纵,她会顾及一个卑贱男宠的心情,会为他分析利害,在乎他的一线生死。 第278页 她与他见过的所有贵族都不相同。 偏偏她还是整个暗星,最高贵的血脉。 是被觊觎着,又无力保护自己的女王陛下。 他喜欢她,他从未如此确定过自己的心意,所以他把那些蓄意接近她的人统统都赶走了。 他本不必这样做。 他当然知道,还有一个很可怕的人在觊觎着她。 他不够强大,没有锋利的爪牙,但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觉得怕。 他有着骯脏的图谋,恶劣的坏心思,却也有着对那位陛下,冰冷的喜爱。 …… 「要继续休息吗?陛下?」 他温声问。 苏酒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黍离没走。 苏酒疑惑的望着他。 黍离迟疑半晌,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可以给我一个吻吗,陛下。」 苏酒:「……」 苏酒:「不可以。」 黍离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只是他没有死心,他还是没走。 他说:「那我可以吻一下您的手吗,陛下。」 他长得妖艷漂亮,偏偏说这话的时候,又露出了无辜纯情的狗狗眼。 苏酒头疼:「不行。」 他也没有强求,「好吧。」 「快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苏酒很累,也很困,她无力与黍离掰扯什么,慢慢的就睡着了。 黍离望着苏酒,他握住她的手。 黍离低下头,一吻要落在她指尖的时候—— 「轰——」 黍离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了墙上,跌了下来,吐了口血。 黑暗中。 黍离狼狈的起来,他看到了朦胧夜色里人模煳的轮廓。 那人戴着面具,身姿挺拔而优雅,缓步朝着殿内走来。 黍离倏然睁大眼睛,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陛下!!!」 那人脚步一顿,似乎不耐他吵嚷,下一刻,他再张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 但苏酒还是被他那一声吵醒了,她模模煳煳的想,黍离怎么还没走? 她感觉有冰冷的温度,握住了她的手。 「黍离……」她语调睏倦,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谁知她刚刚念出这个名字,手蓦的被攥紧了。 很紧的力道,仿佛下一刻就要捏碎了她。 「你肚子里的。」 随即,她听见了熟悉的,冰冷的声线:「是谁的孩子?」 第116章 酷烈 她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一种爱,竟…… 苏酒冷笑:「是谁的孩子, 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酒这样说着,手却缓慢的去摸枕下。 她心脏跳的很快,她也在害怕。 她日夜难眠, 所以在枕下放了一把刀。 莺冷笑一声,他一挥手, 黍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吸引,又飞了过来, 被他掐住了脖子。 黍离瘦白的脖颈被掐出了深深的指痕, 他如同被折断了脖颈的天鹅, 喉中发出奄奄一息的呜咽。 「这么个浑身都是软骨头的男人。」莺冷笑:「你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苏酒:「你放开他!!」 「怎么?」 莺翘起唇角, 眼神却极冷:「怕我杀了你的情郎?」 黍离这个时候偏偏艰难开口,「黍离不是陛下的情郎……」 少年有着女孩最爱的无辜眼,和人人恋慕的浓颜, 即使是垂死的姿态, 也带着入骨的魅。 如此好颜色,谁人见了都要心动三分—— 苏酒会喜爱这样的美貌,那当真是理所当然的事。 莺嫉妒得几乎发狂,他压着情绪:「怎么?你还想狡辩?」 「黍离不需要狡辩……」少年被掐的几乎说不出话,却还是喘息着,用气音,一字一句, 「黍离虽不是陛下的情郎,但是, 黍离是陛下的意中人……」 黍离露出了足够刺眼的微笑:「是要成为陛下……男后的人。」 苏酒:「!!!」 苏酒不可置信的望着黍离, 不明白怎么有人上赶着找死。 她摸刀,却摸了一个空。 ——她刀呢? 黍离的话果然激怒了莺,下一刻, 黍离被狠狠扔开!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吐出几口血来,他艰难的想爬起来,又被踹在了地上。 他模煳抬眼,对上了莺堪称可怕的笑容。 莺不知何时把面具摘了下来,捏在了手上。 借着狭窄的月光,黍离看到了一张精緻英俊的脸,那是仿佛远离尘世的美貌,让人想到阳春白雪,又或是远山浮云,这么张漂亮的脸,无论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有着高不可攀的贵气。 如今,在纯粹的血瞳和阴郁的表情下,那张清俊的脸上沾染了浮世的纯欲。 黍离知道,单凭颜色,自己比不上他。 论美貌,没人能比得过爱之神明。 莺:「你也配?」 黍离抬起眼,柔弱的说:「黍离自认不配此位。」 他瞧着莺,微笑往对方最脆弱的地方插刀:「无奈陛下喜爱,执意如此。」 莺手里的面具在他手中一寸寸裂开—— 「莺!!」 莺听到苏酒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胸腹却倏然挨了一下,匕首深入胸口,却又被冰冷的机械卡住—— 第279页 黍离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意外,但下一刻,他就被莺身上护体的力量狠狠弹开,滚到了一边去。 莺背对着苏酒,苏酒没能看见黍离插的那一刀,只看到了黍离飞了出去。 苏酒下床,过去把黍离扶起来:「黍离??!」 苏酒转而看莺:「你做什么?!!」 莺捂着胸口,血淅淅沥沥的从指缝里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凄凉的雨。 他定定的望着她,他眼角洇着一尾红,眼瞳活似两枚钉,像要直直的楔到她心里去,妄图从那无情的铁石心中,勾出三分血肉情意来。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眼里,只有他一厢情愿,狼狈不堪的痴妄倒影,多余的,什么也没有 她甚至在他眼前,护着另一个人。 黍离插的那一刀对他来说,本不痛不痒,可是此刻却忽然疼的像是要了命。 刚刚,她一眼也没有给他……一眼也没有。 「陛下。」黍离突然打断了莺的话,一脸柔弱说:「您不要生气,他应该只是太嫉妒黍离了。」 「陛下,小心您肚里的孩子,黍离是个很胆小的性子……」 他说:「它的胆子想来也小,不要让它受了惊吓。」 苏酒:「………」 苏酒下意识回头看黍离,满脸都是我草你在说个什么鬼东西。 但最可怕的是。 莺信了。 他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们,「男后?」 他似是狼狈至极,偏偏还要强撑着,努力露出了高傲的,讥讽的笑容。 「你是男后了——但,哪里来的女王陛下呢?」 黍离意识到了什么:「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吧。」 「暗星系已经被我攻占了。」莺冷冷的说。 苏酒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的开始头疼了,是气急攻心,神格不稳的徵兆。 她说不出话,只是用苍白的脸盯着他。 「认输吧。」莺蹲下来,手指抚过了苏酒脸颊,他的语调又控制不住的温柔下来,「酒酒,在昨天,暗星系已经被我攻占了。」 「我怕吓到你,所以就把聒噪的,不愿意投降的部族都软禁了。」 莺想,大概真是痴了。 他可以对整个世界都狠辣无情,独独无法对她狠心。 「一切都结束了。」 他把胸口的刀□□,血淋淋的放在她的手上,「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总会原谅你的。」 「哪怕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也没关系。」 「从你那里受的欺负……我捨不得动你,但我总要从其他人身上找补回来的。」 黍离被他拽了过来,莺握着她拿着刀的手,锋利的刀尖指着黍离的脖子。 他语调冷漠:「现在,你杀了他。」 苏酒的手在发抖,魔种的血是冷的,她知道。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这血居然这样冷,如同久冻深渊下酷烈的寒冰,冻得她手指都在发抖。 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我不杀。」苏酒听见自己结了冰的声音:「又怎样。」 莺语调冷漠:「那大家就一起死好了。」 他说:「那些可怜的人,背叛了光明星系的人,你母亲的子民,谢妄,还有莉卡丝……」 他亲昵的说,「你如果不杀他,他们就一起死掉。」 「酒酒,你忍心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男宠……放弃他们珍贵的生命吗?」 苏酒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了。 她被这头冰冷的狼咬住了喉咙,他想咬死她。 她拿着刀,觉得自己被可怕的深渊拥抱。 …… 「你就这样喜爱他?这样下不了手?」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莺冷笑,「他身上夺舍的天香,我一来就闻到了。」 「你以为他喜欢你?他不过是图你的身份,图你的地位,他甚至图你的命——」 莺说:「你只当我是无恶不作的混蛋,你看上的人,又是什么好东西?!」 苏酒蓦然打断他:「那是我的事!」 「无论他图什么。」苏酒说:「我有,我给的起,我就愿意给。」 她握着刀的手在抖,她害怕极了,她怕死,怕他发狂,可是她还是在继续往下说。 「就是死了,也是我心甘情愿……」 「又与你何干?!」 莺红着眼睛瞧她,「你不要说让我难过的话。」 他早已失却了一颗心,却还是会为她的厌弃本能的觉出痛与苦楚。 「我不怕痛,也不怕苦。」他说:「你听话,杀了他,把孩子打掉。」 他从她背后,握着她拿着刀的手,另一只手插/进她的软软的头髮里,一个冰冷的拥抱,带着哄骗似的,战慄的温柔,「然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苏酒身体在发抖,她觉得自己好冷,冷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仰头看他,明明觉得血都被冰冻了,她的声音却很温暖,仿佛用了此生所有的温度。 「重新开始……」苏酒笑了,嘲讽:「我们之间,还能重新开始?」 她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一种爱,竟如此酷烈难当。 「有。」莺固执的,肯定的说:「可以开始。」 第280页 「怎么开始?」苏酒惨声说:「你又要洗去我所有的记忆,把我当个被你戏弄的傻子——」 下一刻,她的嘴巴被捂住了。 他说:「没有把你当傻子。」 他吻着她的耳垂,声音很低很哀切,「你一直是我的爱人。」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是刻在心上的痕迹,也是束缚魔鬼的唯一约定。 苏酒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掌心,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唔——」放开—— 牙齿深陷,几乎嗅到了血腥气。 他没有松开手。 大局已定,其他一切都是苍白而多余的,她听见他梦魇一般的疑问。 「我们会重新开始吗?」 他说:「如果可以,你就点点头。」 他语调几乎是温柔的,眼神落在黍离身上,却极度冰凉:「如果不可以,我就杀了所有人。」 经久的沉默,连唿吸都是缓慢的。 湿润的泪水落下来,落在他冰冷到毫无温度的指尖,烫得惊人。 他知道他在逼迫她。 他望着黍离,冷硬的想,这是她求仁得仁,咎由自取。 怀里的姑娘似是精疲力尽,她脖颈颤抖着,微弱的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血肉模煳的手。 少女的唇上染着一抹殷红血色,如同最鲜艷的口脂,渲染出了荼靡的艷。 「他活着……」 苏酒几乎把所有的温度,都藏在了这几个字里,她说:「打掉孩子。」 她说:「我和你,重新开始。」 她说完之后,顾不得莺的欣喜若狂,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刀子落下来,桄榔摔在了地上。 第117章 纹花 你对别人掏心掏肺,对自己倒是十…… 苏酒又做梦了。 梦里有一只翡翠色的笼子, 里面关着梦魇黄金鹿。 它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只是躁动的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如同一头困兽, 冷不妨瞧见了她,立刻高兴了起来, 它试图来亲近她,却总是被笼子拦着。 它有些焦躁, 开始用鹿角冲撞笼子。 谁知它不撞还好, 一撞起来, 苏酒的头蓦地剧痛起来, 她一个踉跄,扶住了笼子。 梦魇黄金鹿立刻察觉了自己的动作对苏酒的伤害,它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 躁动不安的瞧着她。 苏酒的手伸进笼子, 想去安抚它,「没关系……」 然而她的手一碰触到它,就感觉到了如同被火灼烧的剧烈痛楚,她微微嘶了一声,却没有收回手。 苏酒轻声说:「抱歉……」 她低声说:「是我不好。」 是她太过天真,以为成为人,就可以摆脱属于神明的灾厄与魔障。 可是她现在才隐约明悟, 她的灾厄,从不在于自己。 梦魇黄金鹿不解她的悲伤, 蹭蹭她的手, 却忽然发现,少女细白的手上,有被灼伤的痕迹。 它愕然的睁大眼睛, 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 它发出了哀哀的鸣叫,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恢復了所有的力量,却无法再亲近自己的主人。 翡翠色的笼子出现了更深的裂痕,神格的力量隐约从裂痕中泄露出来,微弱的一点点,都让苏酒感到被灼伤的痛苦。 …… 苏酒醒了。 她望着暗星设计精美的天花板,身周空无一人。 一时间以为暗星被攻占,被莺逼迫重新开始,只是一场荒谬的梦。 她摸了摸胸口,星月玉玺还在,但是…… 苏酒看到手腕那串莺强行给她扣上的绿松石有了裂纹,她迟疑了一下,微微一扯。 曾经分毫难以扯下的绿松石手鍊就被她轻轻松松撸了下来。 但在绿松石脱离的那一刻,一种钻心的痛苦从大脑深处传来,她战慄了两下,捂住了脑袋,她大抵明白,这是神格泄露了神力,凡人之体无福消受而产生的痛苦。 抵御痛苦需要强悍的意志力,她几乎控制不住要把绿松石戴回去,但她想到了莺,一下顿住了,她紧紧攥着绿松石手鍊,几乎把它捏碎的力道。 她捂住太阳穴,咬紧了牙根,忍着剧痛,把绿松石狠狠丢进了垃圾桶。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也不要为任何人所掌控! 抵御痛苦让她浑身都是汗水,她慢慢起来,赤着脚,缓慢的换上她上朝时候穿的华贵帝服。 暗星系的女帝,帝服华贵而富丽,衣服绶带也极其繁琐,苏酒听闻她的外祖母纱丽陛下极其讨厌这身繁复的帝服,平日无论上朝还是做事,都爱便装上阵,也引发了不少旧党的抗议,但纱丽陛下总是充耳不闻。 苏酒刚来的时候也不爱穿这衣服,觉得太过沉重繁复,但贺辞雪总会劝她。 「暗星系最尊贵的人,理应配这最为尊贵的服冕。」贺辞雪说:「您是不是觉得我会这样劝您?」? 「不,不是的。」贺辞雪温声说:「只是臣斗胆阅您生平,见您一生跌宕,扮演过太多不属于您的角色。」 「我见您似乎对于暗星没有多少归属感……也许帝王,对您而言,也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 贺辞雪说,「但我希望您知晓,您已不是被人厌弃的孩子,不是人人喊打的混血者,也不是谁孱弱的掌中雀,笼中鸟,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第281页 「您已不再是可以被人拿捏的弱者。」 「您是暗星系最尊贵的女帝。」贺辞雪说,「也许暗星系如今势弱,不值一提,这件衣服,也不能让您忘记那些不太美好的过去……」 「但至少,它可以时刻提醒您在此时此刻,是位君临天下的帝王。」 「从穿上它的那一刻开始,您便背负起了权利与责任,背负起了暗星所有的子民的期待。」 「也许您需要这件衣服,时刻提醒您已经握住了属于帝王的权与利,有着血脉天生的高贵与骄矜。」 …… 贺辞雪的那些话,她当时左耳进右耳出,暗星系女帝这个活,虽然尽心尽力,但说到底,她只拿自己当临时工,她没觉得自己多么尊贵,帝服穿与不穿,说到底,不过是件衣服。 但现在,却如同清泉落石,泠泠敲在她心上。 虽然时光短暂,但她是一位帝王。 现在,这里被侵占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是她担负过的责任,她日夜苦读,为一颗星球寻找富强之道,与众臣秉烛夜谈,争论被流放的魔种们真正的安身之所。 苏酒忍着头痛,颤抖着手指,扣好了最后一个扣子。 就在此时,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来,仿佛是琴声。 如同一道清泉,潺潺的灌入心底,那种因为神格不匹配而产生的痛苦,似乎也开始微弱起来。 空气中漂浮着莫名的幽诡浮香,她细瘦的脚踝陷入了厚厚的地毯。 能缓解痛苦的琴声,诱着苏酒循着琴声慢慢往里走。 她穿过王殿曲折奢丽的迴廊,穿着尊贵帝装的少女如同被琴声操纵的木偶,一步一步的往着目的地走去。 她偶尔会听见窗外有唿啸声,混着琴声,像是幽冥的鬼语。 她走到一扇高而沉重的宫门前。 声音是从这后面传出来的。 她慢慢推开了厚重的门扉。 门缝里的光射出来,她模煳看到,似乎有黑色的乌鸦扑稜稜的飞到雕花窗外。 宫殿里灯火通明,一朵漂浮的宝石花亮着夺目的光辉,她笼在这片光辉下,那欲裂头疼感倏然消弭殆尽,一霎家,苏酒感觉自己如获新生,她仰头,怔怔的望着头顶上的花儿。 这花儿太过瑰丽,每一个花瓣流光溢彩,在灯光下,仿佛五彩的流火。 悦耳的琴声缓缓流泻。 苏酒把视线从宝石花身上移开,看到了弹琴的莺。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漫不经心的弹着琴,缠着绷带的手流畅的抚过琴键,他乌黑的眼瞳长睫毛漫捲,气质淡漠,又略有些厌世。 他背嵴笔直,身姿优雅,褪去疯狂的痴态,他无论做些什么,都能显出天生的矜贵来。 随着最后一个重音,琴声停了。 莺侧眼看她:「醒了?」 他看见穿着帝服的苏酒,眼里掠过一抹流光。 他的手从钢琴上挪开,随意搭上了放在钢琴上的面具。 莺问:「还头痛吗?」 苏酒站在门口,没吭声。 莺定定的瞧她几眼,散漫的笑了,他修长的手指扣在面具上,起身,「怎么不说话?」 他似乎放软了语调,听着很是温柔。 苏酒:「莉卡丝……」 她顿了顿,「谢妄,还有那些人……都在哪儿?」 温和柔软的气氛,随着她这句话,开始急转而下。 莺脸上的微笑不变,捏着面具的手却微微用力:「怎么一时半刻也等不及……」 就要问别人的事。 但他轻哂了一声,及时收住了发酸的语调,然而胸口到底闷了一口恶气。 「站门口做什么。」莺忽而又说:「那么怕我?」 苏酒:「……」 莺的表情冷了下来:「过来。」 苏酒没动。 「怎么。」莺说:「你不是想知道吗?就这么站在那里……」 他不笑了,冷冷的说:「我可没办法告诉你。」 苏酒沉默了一下,走了过去。 身后的雕饰华丽的宫门缓缓关闭,仿佛刻意提醒一般,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苏酒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又走了过去。 空气中漂浮着诡谲的暗香,她走到莺面前,莺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把她抱在怀里,苏酒没有反抗。 衣服交叠,是很亲昵的姿势。 苏酒隐约感觉莺似乎不爱她提那些人的事,她紧抿着唇,什么都没再说。 他的手落在她的腹上,在黑白琴键上流畅自如的长指轻轻摩挲着细腻的衣料,隐约有些危险,他又放软了语调,温柔说:「怎么穿这身来见我。」 他贴着她的耳畔,夸赞她:「很漂亮。」 微微鼓起的小腹被他抚摸着,苏酒的身体控制不住的绷紧了,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你做什么?」 她忽然发现他的手指绷带散开了些,深深的,还未来及癒合,结着血痂的粗糙伤口在手指上,看起来似乎是咬痕。 莺笑了:「你紧张什么?」 他语气捉摸不定,听不出是喜是怒。 苏酒一顿,握住他手腕的手微微松开了些许,她别开了脸:「你答应我的。」 她语调冷漠了些:「我打掉这个孩子,你不许杀那些人。」 周遭的空气倏然冷了下来,浮动的寒意,十分渗人。 第282页 半晌,苏酒听到了一声冷笑。 「你对别人掏心掏肺,对自己倒是十分狠心。」莺说:「连肚里的孩子也能说不要就不要。」 他似乎是怀揣着一股恶意,又阴阳怪气了起来。 明明之前说打掉的是他,现在反过来怨她狠心的又是他,这人莫不是黄鳝变的。 苏酒弄不懂他诡谲的心思,也懒得去想。 「我就是这么个狠心的人。」苏酒冷声讥讽:「怎么?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莺:「嗯,我反悔了。」 苏酒:「……」 苏酒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未曾想他会这样坦然,一时间居然有种一脚踩空的漂浮感。 苏酒意识到什么,想要推开了他:「你反悔也晚了。」 但她没推动。 他的拥抱,更像是钳制,莺低声说:「你说过……我们重新开始的。」 苏酒:「我说过,要想我们重新开始。」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条件是,他们活着,和打掉孩子。」 莺:「你既然要与我重新开始,为何又要打掉孩子?」? 苏酒身体一僵。 「你根本不想与我重新开始。」 「如今这么执意的想打掉孩子。」莺望着她,语调平缓:「只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我而已。」 苏酒瞳孔一缩,「你……你胡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 她一把推开他,这次他没有钳制她,被她轻易推开了,苏酒起身就要走—— 却一下被拽住了肩膀,整个人被扯回了他怀里,他掐着她的后脖颈,深深的吻住了她。 这个吻压抑着浓浓的愤怒,或许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他大概气怒到极致,遏制不住血性,甚至还要咬她。 苏酒不过□□凡胎,抵抗失败,所有赖以生存的氧气都被剥夺,她被他咬疼了,眼尾有了泪珠,遏制不住,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 他浮动于黑白琴键的手落在她腹上,冷冷的说:「你身体不好,打胎,还是算了吧。」 苏酒:「你!!」 穿着帝服的少女愤怒的时候,眼瞳发亮,隐约透出深深的怨怼。 他见不得她眼里藏着的恨怒,一只手捂住她的金瞳,另一只挣扎的手被握住,少女整个人被按在了钢琴上。 黑白琴键被按压出胡乱的声响,贵气的衣裳散乱开来,隐约露出隐秘细白的皮肤,他又来吻她。 就仿佛所有的怨怼,愤怒,痴恨,都能以吻封缄。 苏酒被吻的无法唿吸:「唔……」 她失却了力气,瘫倒在了钢琴上,几乎要跌落下去,却被他扶住了腰肢,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耳垂,她别开脸,只能看到空中那浮动的宝石花。 他不高兴,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他的声音压着情,含着欲,慢慢朝下,吻到了脖颈:「别动……」 他的手抚过她空空如也的手腕,忽而问:「手鍊呢?」 苏酒冷声:「扔了。」 莺微微一顿。 绿松石手鍊是压制她体内神格外泄神力的,一旦离身必痛不欲生。 她竟厌他至此! 莺的手攥紧,几乎勒出青筋,宫殿之外,哀鸿遍野。 他漆黑的眼睛望着她,声音冰冷:「那我该送你一个丢不掉的。」 他低下了头,苏酒脖颈忽得一痛,疼的闷哼一声——他竟咬她! 「唔——」 他压下了她的挣扎,咬得很深,苏酒痛得去抓他,指甲深深的陷入了他的后背,眼尾也有了泪花。 因为太痛了,苏酒的意识渐渐模煳了,她恍惚看到了半空中那朵绚丽的宝石花,也在慢慢稀薄…… 苏酒因为剧痛,失去了意识。 莺慢慢的松了口,他垂眸望去。 少女脖颈上,有着深深的咬痕。 而在那咬痕之上,开了一朵色泽绚丽的宝石花,如同深刻的纹路,栩栩如生。 莺垂下睫毛,摩挲着那朵宝石花。 他漆黑的眼珠似乎是冷的,又好似裹着压抑的黑火。 他吻掉了她眼尾湿润的泪珠,终于低声说:「你穿这般的帝服,很是漂亮。」 他明白她这衣服穿出来,恐无半分情意,大抵是向他示威。 不过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小猫伸爪子,毫无威慑力,反而更加可爱了些。 但若直说,她定会生闷气。 莺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宝石花,又想。 他惹她生气的错事做得太多,其实无妨添这一件罢。 第118章 他死了 这不是您的过错。 暗星系的星球, 因为没有阳光,总是偏冷。 暗星的王殿多是尊贵强悍的种族,一点点寒意对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皇族更是血统尊崇, 不惧寒冷。 倒是苦了身为凡人的苏酒。 只是之前,苏酒每天为暗星系的琐事疲于奔命, 整日窝在装着暖气的书房,忙碌起来, 倒也没觉得特别冷。 但如今暗星系骤然被侵略, 苏酒空闲下来, 空旷的大殿似乎就显得格外冰冷了些。 苏酒这次睡着之后, 浑浑噩噩,倒也没做什么梦,醒来之后发现木神在她身边。 苏酒第一眼以为自己在梦里还没醒, 揉了揉眼睛, 「木神……?」 她感觉自己的手很凉,不受控制的缩了缩手指。 第283页 「嗯,我在。」 莉卡丝点了点头。 苏酒忽然注意到,木神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到木神是蓬勃与生命之神,她总爱在髮鬓上簪各种艷丽的花儿,,在木神身边, 苏酒总能感觉到那种旺盛蓬勃的生命力。 可如今的木神不见花了,嫩绿的头髮变成了深墨绿, 眼睛也变成了灰色, 浑身上下都带着莫名的沉沉死气。 苏酒:「你怎么了……」 莉卡丝一板一眼说:「我没事,夫人。」 苏酒瞪大眼睛,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你叫我什么?」 夫人??什么夫人?谁的夫人? 莉卡丝:「夫人。」 苏酒眉头皱了皱:「别叫我夫人。」 但她很快想到, 光明星系全面沦陷,莉卡丝身为光明星系的神明,凭什么可以倖免。 大概是被莺……给控制了吧。 苏酒:「……是他让你这样叫的吗?」 莉卡丝沉默着,她并没有否认。 「好吧。」 苏酒扶住额头,低声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看苏酒没有放心的模样,莉卡丝解释说:「不必担忧,堕种之后,难免如此。」 苏酒:「堕种……?」 「神明被污染后,就是堕种。」莉卡丝轻声说,「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改变了。」 苏酒:「是……吗?」 「是的。」莉卡丝说,「从现在开始,由我来照顾……您。」 她大概还是想说夫人的,却又临时改了口。 苏酒:「我不用你特意照顾。」 一个ss神来照顾她,何至于此。 莉卡丝没回话,却也站着不动。 苏酒顿了顿,看了莉卡丝灰色的眼睛,她意识到了什么。 莉卡丝成为堕种,是不能违抗那个人的命令吧,他要她来照顾她,她就必须来。 过了一会,苏酒低声说:「好吧,那开个窗吧。」 莉卡丝替她开了窗。 苏酒在窗外看到了漫捲的乌云,也听到了隐约唿唿的鬼啸,被sss魔种所掌控的世界,一切都显得森然。 苏酒望着灰暗的天空,隐约出了神。 莉卡丝抬眼,看苏酒。 她还穿着帝服,只是有些不太规整的褶皱,侧头看窗的时候,一朵绮丽的宝石花绽放在嫩白脖颈上,花朵之下,隐约藏着深深的咬痕。 她望着窗外,神态忧心忡忡。 莉卡丝又说:「您不必忧虑……」 「情况没有您想的那么糟糕……虽然殿下侵占了暗星,但他并没有将暗星系完全污染掉。」 木神提起莺。 苏酒蓦然想起之前和莺的争执,他还咬了她的脖子,很疼。 被长梦模煳掉的痛感在此刻忽然清晰起来,苏酒摸了摸脖子,果然摸到了深嵌于皮肤的咬痕。 她勐的起来。 莉卡丝:「夫……您要去哪?」 却见苏酒径直跑去梳妆檯,拿起了镜子,侧头看脖颈。 少女苍白的脖颈上绽放了一朵宝石花,它艷丽至极,几乎开至余靡。 苏酒声音平静:「这是什么?」 莉卡丝轻声说:「是定神花。」 莉卡丝:「您是凡人之躯,无法承受sss级神格,之前一直用封印着莺殿下的绿松石手鍊压制神格,才没有头痛……定神花可以让您的身体完全承载神格的存在,而不被影响。」 莉卡丝的声音很平静。 苏酒看莉卡丝,她想到了莉卡丝给她的祝福,那时候的莉卡丝,温柔,果断,有着神明的魄力和勃勃生机,还有自由。 可是现在,莉卡丝成为了堕种,做着她本不必做的事。 莉卡丝顿了顿:「换言之,您不会再头……」 她的话忽然被打断——她被人抱住了。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莉卡丝瞳孔微微一缩。 自从变成堕种之后,她的血和躯体都变冷了,世界的颜色也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可是这个拥抱,竟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仿佛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莉卡丝听到了怀里人低声说:「对不起……」 隐约透出低泣。 莉卡丝微微伸手,抱住了她。 她想。 没关系的,酒酒。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只是很温柔的说:「这不是您的过错。」 * 莺每天都会来看苏酒,给她带些他觉得很不错的糕点,或者臣下搜罗来的稀罕的玩意儿。 大概两个星系都已经收于麾下,不用四处征战,他显得格外清闲。 苏酒很想问问莺,莉卡丝是怎么回事。 这个事儿她放在心里很久了,斟酌了很久。 但看见莺的那一瞬,她就会遏制不住的想起沦陷的光明星系,想起被侵略的暗星系,想起那些藏于回忆里的血恨,最后想到脖颈上几乎算得上是耻辱的花儿。 恨这么个人大抵会浪费感情,苏酒满心只想他滚的远些,再远些。 别说问东西了,半个字都欠奉。 不过他倒也是怡然自得。 似乎只要看见苏酒好好的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就是一件十足令人满意的事儿了。 但最让苏酒厌烦的,还是他总爱盯着她的脖颈看,就算她把头髮都散下来,也没办法挡住他热切的视线。 第284页 少女稍一动作,就会露出脖颈那朵色泽艷丽的宝石花,和藏匿于花/蕊深处的咬痕,哪怕是披着头髮,若隐若现,更让人生出萌动。 莺盯着瞧,他无法遏制的萌生出喜爱和恋慕。 他喜欢的姑娘,身上有他的痕迹,独一无二的,令人欣喜。 瞧着瞧着,就想吻她,他掐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抚摸过红艷的花瓣,带着嶙峋伤痕的手指擦过她的咬痕,接着拨乱她的衣服,带起苏酒敏感的战慄。 他的手是冷的,很冷,仿佛一块热不了的冰。 苏酒往上躲。?他握住她细白的脚腕,低声笑:「怎么比我的手还冷些。」 苏酒踹他,但脚踝被握着,踹不动,她只能把自己往床头拽,死死瞪他:「你放开!!」 少女衣衫半解,髮丝凌乱的亲吻着脖颈的宝石花,玉面微红,仿佛含着嗔意,偏一双金眼因怒而锐利至极,满是帝君般炽烈尖锋。 他盯她半晌,突然发力扯过她的脚踝,把人扯到身下,去亲她含着怒意的金眼睛。 苏酒被吻得唿吸凌乱,却感觉到他的掌心热了起来,他攥着她脚踝的手松开,掐住了她的腰,滚滚热意从他的身体发散开来,似乎也驱散了这深殿无人的孤寒。 情到浓时,他会低声唤她的名字,握着她的手放在他肩上。 那里有一道被□□穿透,深可见骨的疤痕,如同蜈蚣,横在他肩胛骨的地方。 他忍不住又说,「酒酒,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苏酒没有什么感情的说:「可以啊。」 他怔了一下,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丝丝爱意都遮掩不住极度的欣喜若狂。 她几乎是怀着恶意,打碎了他的幻想:「我收黍离做我男后,好吗。」 莺僵住,他这次咬住了她的唇珠,狠狠的,带些惩罚的意味。 过会,又温柔的舔舐她尖尖的虎牙,动作极尽缠绵,语气却冷的像冰。 「他死了。」 事后。 苏酒感觉有凉凉的东西扣在她的手上,她冷冷淡淡的瞥了一眼,发现是被她丢掉的绿松石手鍊。 她刚要冷笑,却听莺说:「我……听说这手鍊是你母亲的。」 苏酒微微一顿,仔细一瞧,被她丢了的那个手鍊有了裂纹,这个没有。 莺说:「抱歉……」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我做的那个不好,你丢了,就丢了吧。」 她没说话,但也没再拒绝。 他温热起来的掌心,握住她凉凉的手。 * 大抵是发觉她总是手脚冰凉,第二日,暗星王殿就放了特殊的火球生物。 苏酒去哪里都能看到这种奇怪的,黏煳煳的,热唿唿的火系生物,它们很是怕人,躲在角落里。 但把冷冰冰的暗星王殿,烘得热气腾腾的。 …… 莺不爱跟她啰嗦,大抵是觉得他说这些事会惹她生气,所以他想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他让莉卡丝替他说。 说谢妄被软禁起来了,去了半条命,但没有死,在养伤。 说黍离的身份被查出来了,黍离是蛇魂族,天生蛇骨,生来有魅惑人魂的天香,接近她都是蓄意,妄图抽她的魂魄,好把这具称帝的身体让给早已只剩魂魄的奥黛卡。 苏酒:「莺说他死了。」 莉卡丝:「殿下骗您的,黍离没有死。」 莉卡丝现在叫莺为殿下。 顿了顿,又说:「不过,确实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没说。 接着又说折香星的人都生活的很好,晨曦星也是太阳星系唯一没有被污染的净土。 过会,说殿下发疯杀了瑞德,又嫉妒苏酒喜欢谢妄的绿松石,于是千挑万选,找了最好的绿松石,穿了一条几乎与谢妄送她一模一样的手鍊。 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在手鍊上下了摘不下来的咒。 谁知跑去送手鍊,却看见她和谢妄走了,还刺了他一枪,让他很是伤心。 伤心完了,又怕手鍊撑不住她神格的力量,怕她受神格折磨的苦楚,便又去取定神花。 她说,殿下取定神花极为艰辛困苦,几乎要了一条命。 又说定神花极其娇纯,受不得半分污染,所以殿下身为sss魔种,为了餵好这娇贵的花儿,也是伤透了脑筋,谁知道花没养多久,就听到苏酒为了难民星昏迷的消息—— 「殿下那个时候很焦虑。」莉卡丝说。 莉卡丝想起来,甚至觉得有些幼稚的好笑。 缠绕着可怕恶意的人,在那里焦虑的咬手指头,拇指几乎被尖牙咬的皮开肉绽,出了血,却毫无所觉。 他失控的时候会伤害他身边的所有存在,屋舍坍塌,星球沦为废墟的事情也常见。 但他独独会护着那朵宝石花。 和与那朵宝石花在一起的,属于苏酒的旧物。 像个失去主人的流浪狗,固执甚至偏执的守着曾经的窝,妄图在这里找到一些温暖,可怜兮兮的,又让人生恨。 第119章 纠缠 杀死他。 那些恶意经年累月的缠着他, 渐渐把他变成了一个极其神经质,又病态的存在。 莉卡丝刚刚堕种的时候被恶意纠缠着,知道那时一种怎样恐怖的状态。 那些厉鬼和恶意, 无时不刻不在纠缠,极易让人发疯, 失控,最后彻底成为恶意的奴隶。 第285页 人会陷在失控的泥淖里, 知道自己生了可怕的病, 但无法向任何人求救。 莉卡丝见过被恶意纠缠的神明。 那位神明很快就变成了失去理智的, 发疯的, 唯独对莺唯命是从的怪物。 没人能一直在那样混沌可怕的恶意里保持理智。 但莺却是一直,在这种恶意里存在的。 至于为何会知道,是因为莺与她签订了「契约」。 他收回恶意, 而她唯他是从。 而在这个契约过程中, 莉卡丝短暂的体会了一下莺所处的情境—— 她从未见过那样恐怖的,森然的,几乎要将一切压垮的恶意。 不过体验了短短一瞬,她就觉得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不去。 而莺是在那样的恶意里活着的。 如果不偏执的抓住点什么,希冀着点什么,他会一点一点的扭曲,一点一点的堕落, 直至彻底失去自我,成为一艘烂在海里的忒修斯之船。 「因为焦虑。」苏酒冷漠的说:「所以就要攻打暗星系吗?」 苏酒简直没耳朵听, 这笑话对她而言一点也不好笑。 「因为担心。」 莉卡丝复述这些的时候没有什么感情, 似乎只是陈述应该陈述的事情,「殿下很担心你。」 「我不需要他担心。」苏酒说:「让他滚。」 莉卡丝就不说了,沉默的看着她。 如果她不说他的事情, 那么她就不会说其他的事情,这似乎是莺与莉卡丝的「契约」之一。 苏酒头痛不已。 苏酒觉得莺真的是掐住了她的死穴。 他让任何人当说客,说这些事情,她都会干脆利落的让人滚。 可是莉卡丝不行。 他知道她对莉卡丝心有亏欠,所以他就卑鄙的,故意让她来当说客,说那些她并不想知道的,有关于他的那些,所谓深□□。 囿于契约,莉卡丝无法拒绝。 大殿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孤独了,她蜷缩起来,低声说:「好吧。」?她妥协:「你说吧。」 于是莉卡丝就继续说。 「第一次攻打暗星系的时候,殿下只是想囚禁谢妄,逼您见见他,让他把定神花种给您。」 莉卡丝说:「但是……」 她说:「得知您……和黍离一起的时候,殿下……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 「所以,他大概是,没能压制住心里的恶意。」莉卡丝隐晦说:「才做了这样疯狂的事。」 苏酒面无表情:「所以我就要原谅他,和他幸福的在一起?」 莉卡丝:「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酒突然说:「所以,他怎么知道,我怀的是他的孩子?」 莉卡丝轻声说:「他搜了黍离……还有其他人的记忆。」 「……」 「我知道了。」苏酒低声说。 她说:「我累了,想休息了。」 莉卡丝:「殿下说……」 「您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他不会干涉您。」 苏酒把身体埋到被子里,打断她:「我知道,我要休息了。」 莉卡丝:「好的。」 苏酒本来只是不太想听下去了。 谁知过会儿真的睡着了。 依然是一片苍白色,只是梦魇黄金鹿和笼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漂浮于宝石花上的剑。 那是一把极其古拙的玉剑,剑身极薄,如同一泓秋水,剑柄缠刻着精緻的蓝色鹿纹,而剑托的地方,恰镶嵌着鹿纹的金眼,满是锋芒。 它剑尖垂下,整把剑浮在那朵眼熟的宝石花上。 她走过去,好奇的摸了摸剑。 这把剑没有给她那种灼伤的痛感,反而极其顺手而亲切,就好像是她血脉的一部分,她好似听到了梦魇鹿在呦呦的,很欢快的低鸣。 苏酒:「这是……什么?」 系统:「哎呀,是定神剑!」 苏酒:「定神剑?」 她想,系统倒是很久没出来了。 系统:「sss神格,和定神花凝在一起,就会凝成定神剑。」 系统:「我也只是在传说里听说过,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啊。」 系统:「神格所有的神力都凝聚在这朵花里,你的所有力量都会以剑为载体使用……」 苏酒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 系统:「哎呀你现在是不是不会头痛了?」 苏酒点点头。 系统:「怎么跟你讲呢……这样,先从神格跟你说。」 「神格嘛,就是会不断凝聚天地之力,融会贯通,源源不绝化作神明神力的存在……而sss神之体,就是承载这些神力的躯体。」 「sss神体融于自然天地,属于天地循环的一部分,所以可以容纳近乎无限的神力,你当年生下来,可就是这样的sss神体呀。」 苏酒:「我当年那么厉害啊。」 系统:「是啊是啊。」 系统:「次一点的神明呢,就差了些,比如ss级,或者s级别,虽然也很强,他们没有办法如此通透,储存的神力是有限度的,于是他们就会把神力寄存在与神力属性相关的其他的东西,也就是衍体上——比如木神,她会把多余的神力存放在花花草草上,水神呢,就会把多余的神力寄存在河海江流中……」 苏酒恍然,难怪以往见木神的时候,她总是爱戴些花花草草,家里也跟花园似的。 第286页 苏酒:「那凡人呢?」?系统:「凡人?凡人不能承受神力,会死的。」 苏酒:「……」 「神格就相当于一个核心,可以把天地之力转化成神力,但神格自己能承载的神力是有限的,多余的就会塞到你身体里啦——你会痛,是因为你现在是凡人,根本没有办法承受神格转化的力量。」 苏酒陷入沉思,有些困惑的说:「苏兰以前只是个半神,她用了我的sss神格……不会承受不了吗?」 「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搞的,估计也废了不少脑筋……哎呀那也好歹是个半神,至少是能受的了神力的,用什么药伐骨洗髓什么的,收拾收拾也不是不能用……比你这凡人好多了。」 苏酒:「……喔。」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你有了定神花!」系统似乎很激动:「定神花就相当于一个超sss神体呀,神格的力量可以完全被花容纳,神格化剑为你所用——一般神格凝聚神力到神体,难免溃散一部分,但是定神花可以完全吸收掉神格的转化之力,甚至会比你之前更强!」 系统:「我敢打包票,这个世上没人能抵挡这把剑的力量!」 系统说着说着,忽然恍然起来:「原来……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是唯一的希望……如果你不选择成为凡人,就没有这样的机缘了……」 苏酒没再听他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剑柄。 这是很轻的剑,好像用力一挥,带起的剑风也是温柔的,仿佛有鹿鸣呦呦。 系统看她拿着剑沉思,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苏酒说:「它好像在告诉我,它的名字……好像不是定神剑……」 苏酒的手指摸过剑,困惑的说:「不过我有点听不清……」 系统:「哎呀,难免如此,因为你没有接受定神花的存在啊。」 苏酒:「……」?系统:「现在定神花和你的神格融为一体,你必须毫无芥蒂的接受它们的存在,才能听清它的名字吧。」 苏酒望着那朵宝石花,想到了脖颈上隐隐作痛的咬痕——毫无芥蒂,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所以。」苏酒忽然问:「这把剑,可以杀死sss魔种吗?」 系统卡壳了。 他唯唯诺诺的说:「可以是可以……」 「虽然这把剑有和他同级的力量……」系统说:「但……嗯,如果他不想让你杀的话……你也杀不死他的。」 毕竟爱神是歷经无数战争的神明,堕成sss级魔种,也是杀伐无数。 虽然未曾遇到过于他力量之上的神明,但一路征战,苏酒即便手里有媲美其实力,甚至在其上的神剑。 苏酒拿着这把剑,在莺面前,大概不过是小孩子对着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拿起了枪,虽然很危险,但也并非不能制服。 而且…… 苏酒不相信,莺不知道有这把剑的存在。 系统:「你想杀他吗?」 「如果你想杀死他,直接对上是绝对没有胜算的啦。」 「而且现在的他是世间恶意的化身,只有这个世界上存在恶念,他就不会消亡。」 系统说:「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一击毙命。」 「不过你现在连剑的名字都听不到。」系统说:「即便我说了,也没用吧。」 苏酒望着那朵绽放于剑下的宝石花,忽而觉得莺当真是卑鄙至极。 他既然种花给她,定然知晓这背后的曲折与禁忌。 如果她想杀死他,就要接受这朵花——而她接受了这朵他赐予的定神花,就意味着,她接受他所给予的。 无论是爱,还是伤害。 只有全盘接受,心无芥蒂,她才可能彻底拿到杀死他的力量。 可是她既想杀他,又怎会毫无芥蒂的接受他?! 这个悖论不可能发生。 他知道。 所以,他就她永远恨她,也要她活在这世上,与他永世纠缠。 第120章 释然 想要扯平,就杀了我。 大抵是不想让她太过郁郁, 又或者是一切尽在掌控中,莺没有限制苏酒的出行,甚至也没有干涉暗星系的政权。 苏酒还是按照原来的模样, 管理着暗星系,好像残酷的侵略从未发生过。 但是莉卡丝会随时看着她, 不许她太过劳累。 谢妄他们也被放了出来,正常参加每日的朝会。 看来莺也明白, 不可以逼太紧, 毕竟金丝雀要保持愉悦的心情, 歌声才能更美妙。?有时候, 苏酒会感觉所有人都在陪着她参加一场盛大的过家家游戏。 苏酒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肚子慢慢鼓了起来。 莺很新奇, 也很喜欢摸她的肚子。 「它又动了。」莺的手搭在苏酒的肚子上, 微微讶异:「它好像在踢我。」 窗明几净,苏酒窝在美人榻上,看着暗星系里各个星球的风俗和人种,随意嗯了一声。 莺也习惯了她的爱答不理,歪了歪脑袋:「你在看什么?」 苏酒淡淡说:「书。」 莺:「……」 察觉到男人的不满,苏酒想了想,妥协说:「你要和我一起看吗?」 知道花和剑后, 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放下芥蒂,立地成佛」, 为知道剑名而时刻努力—— 古有佛陀割肉餵鹰, 今有苏酒国破家亡,尝胆卧薪…… 第287页 她要学会释然,阿弥陀佛。 莺陪她看了几眼, 大抵都是讲一些种群。 莺忽然指着一页,说:「我见过这个种群。」 苏酒看了一眼,是盘羊族,生活在羊角星,离光明星很近。 苏酒:「既然被你见过,想来这个族群已经绝迹了。」 莺漫不经心:「大概吧,不记得了。」 苏酒捏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 莺倏然靠近她,黑长的头髮落下来,「酒酒生气了?」?苏酒:「……没有。」 殿内很暖,让人说话的语调也懒懒的。 她垂眸说:「就是,我有些不太明白……」 「你……」 关于身边这个男人,她现在想问的问题其实很多。 比如,明明是很好很厉害的神明。 为什么要堕落成这副模样。 为什么要放纵自己,让生灵涂炭。 因为生气吗? 只是因为生气她从浮空城逃走,就要发这么大的疯……可是,何至于此。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苟同。 他问她生气否。 看着那些死去的族群,毁灭的星星,细细究来,她也算罪魁祸首之一,哪里有资格去生气。 命运从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有时候苏酒会想,如果当时没有捏碎水晶,没有跟着木神从浮空城逃走,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种假设,也是没有意义的。 从她得知所有真相开始,就註定了她不会委曲求全,留在他身边。 最后兜兜转转,她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给我种定神花?」?「因为不种的话。」莺散漫的说:「酒酒会死的。」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手里捏着的苍白面具,脸上却含着微微笑意。 「让我死掉就好了吧。」苏酒努力让自己释然,说:「无论当时有多大的恩情与亏欠,我伤你这么多次,想来早就扯平了。」 其实苏酒也不知道算不算扯平。 只是纠结来纠结去,算来算去,徒增心烦,实是麻烦。 她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再加上她得毫无芥蒂……对,毫无芥蒂…… 她低声说:「何必死死纠缠不放。」 她说完之后,就看见莺手里面具上微微翘起的嘴巴,缓缓拉平。 莺捏着面具的手微微一顿:「你是觉得扯平了?」 苏酒没吭声。 「没有的,酒酒。」他把面具随意扔到了一边:「我侵略暗星,占你领地,杀你子民,灭你男后,把你囚于深殿……」 莺凑近她,握住她的手,低低的笑,「这样,也能扯平,酒酒的脾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他的手指上有着错综的咬痕,似乎是他自己的杰作。 苏酒手攥紧,胸脯起伏不定。 莺说:「是害怕吗?」 他摸她的脸颊,「害怕我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所以想要及时止损,和我划开关系,所以要丢盔弃甲,祈求我放你一马?」 苏酒要甩开他的手,他却攥得更紧,眼神也更冷厉了些,他说,「很可惜。」 他把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乌黑的眼睛里清晰的映着她的影子:「我是不会放手的。」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散漫而冷漠,又带着穷途末路般的狠辣。 「真可怜。」 「既然你觉得我不亏欠你了,那你就亏欠我吧。」 他贴着她的耳垂,抱住她微微战慄的身体,说:「我送你定神花保你一条命,你欠我一个孩子。」 「怎么样?」 苏酒捂住耳朵:「你滚开!」 「都这么久了,酒酒怎么还在做我会放手这样天真的梦。」莺的十指插入她的头髮,「天真的都有些让人心疼了。」 「不如我现在跟你说清楚些。好让你再说不出这样天真到让人生气的话。」 莺按下她的脑袋,抬起她的下巴,「酒酒,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扯平,也不会有结束。」 他说话的时候,极其冷俊。 「想要扯平。」他漠然说:「就杀了我。」 苏酒手指微微攥紧,他感觉到了,忽而笑了,轻声说:「怎么做,你也不是不知道。」 苏酒一把推开他,脸色苍白。 却又被扯到了他的怀里。 小小的美人榻,也无处可躲,只能蜷缩在他的怀里,她觉得好冷,冷的都要哆嗦了。 她哽咽说:「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莺似乎笑了,「我怎么样,酒酒也关心过吗?」 「无论我是温柔的神,还是恶毒的鬼。」他轻声说着,握住了她的脚:「都无所谓吧。」 大抵是苏酒的脚太过冰冷,他眉头微微一蹙。 不一会,苏酒觉得他的手热起来了,捂着她的脚:「怎么这么冷。」 脚热起来,身体似乎也回復了一点暖意,他不太高兴的说:「暗星系整日不见太阳,也亏你能憋这么久。」 苏酒没说话。 这似乎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题外话,他转而又说,「我知道酒酒心地善良。」 「没关系的。」 他蹭蹭她的脸颊,亲密无间的模样:「所有的罪都在我。」 「是我贪求你,逼迫你,独占你,是我胡作非为,肆无忌惮。」 第288页 「总有一天。」他望着她,笑得张狂:「邪恶如我这般的怪物,会被正义的神明杀死的。」 「不过。」 「在那天到来之前。」他的声音微微低下来:「我希望无私,温柔的神明可以偏爱他一下,饶恕他犯下的,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 被扔在地毯上的面具,是一张模煳的,悲伤的脸。 苏酒被扣在他的怀里,她拳头攥紧,修炼了好几天的释然之心一下土崩瓦解,她恶狠狠的说:「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莺似乎瞭然,他慢声说:「当然,如果神明不够无私,生了鄙薄轻贱之心,那他自己拿,也没什么关系。」 莺粗粝带伤的手指摸过她脖颈的宝石花,随意的说:「毕竟像我这种因为执念而久久不肯归去的恶鬼,不能得偿所愿……」 他眯起眼睛,「就只能如现在这般为祸世间了。」 「好了,折腾了一天,累了吧。」他亲昵的吻了吻她,「该休息了。」 苏酒疲累极致,闭上眼却难以入眠,她定定凝视着天花板,想了很久。 她在想,如何做,才能让她自己释然。 半天,她放弃了。 莺说的很对,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就凭他做的那些事情,她不化身圣母,就不可能释然。 她的手慢慢放到了肚子上。 这里,有她和莺的孩子。 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她心里,会好受一些吗? 苏酒不知道,但她明白。 没有被莺抓到的话,她会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这个孩子和莺扯上关系,成为莺制肘她的筹码。 那不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有莺的监视,孩子当然不可能打掉的。 但所谓上有政策,不妨碍下有对策。 就这么过了几天之后,苏酒已经摸清了规律。 莉卡丝会随时跟着自己,但是在用餐,或者有莺陪着的时候,莉卡丝会守在门外。 因为她现在是凡人,所以避免不了吃喝拉撒,而且孕期经常会控制不住焦虑的发脾气。 这个时候苏酒如果让莉卡丝离开,莉卡丝就会听话。 苏酒摸清规律后,想了点办法,避开了莉卡丝,摸到了自己的书房。 也许是她已经捏碎了虚像水晶,把水晶髓放在了自己身上,不再会离开某个范围就变做骷髅白骨。 所以莺并没有像在浮空城那样限制她的出行,而且还能继续做她的女王,是以她甩开莉卡丝后,去书房的路十分顺利。 当初为了折香星的经济发展,她日夜苦读,钻研药草的生长周期,也弄了不少素材和标本,她还特地记住了每种草药的药性。 在科技极端发展的星际,药草这一类其实足够偏门,但是暗星系有些星球并没有那么发达,也依赖一些药材,于是情况又有些特殊。 苏酒记得有一种药草,和鱼搭配吃,是可以落胎的。 因为她怀着孕,所以当时多注意了一下,把药草放到了抽屉归纳了。 当然,如今做这些的时候,身边一定不能有莉卡丝这位曾经的木神。 否则她想做什么,当真是一目了然了。 她回到书房后,果然摸到了那些熟悉的药草,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太烈的药不能用,被发现了,难保莺会用些什么猎奇手段。 所以可以用温和些的,细水长流一点的……一点一点的…… ——但毫无余地的,杀死那个孩子。 苏酒想到了梦里那个小姑娘,捏着药草的手微微发抖,她闭了闭眼。 那个孩子有着sss的血种,苏酒如今的心思,想必她也有所感应。 所以……从莺攻占了暗星王廷的那一天开始。 那个孩子就似有所觉,没再出现在她梦中了。 第121章 全鱼宴 她是流浪的白猫,是牙牙学语的…… 书房里, 亮着微弱的灯火。 莺包扎着蝴蝶结的手上翻着一本书,书桌上还摞着一些。 门被人轻轻敲响。 莺声音寡淡:「进来。」 是莉卡丝。 莺却似习以为常般:「她睡了?」 莉卡丝灰色的眼睛扫过他拿着的书,表情微妙, 那是一本《鱼类烹饪大全》。 至于桌子上摞着的,是《如何避免孕期情绪化》《孕期饮食注意日常》《暗星气候一览》《夜观星象》《论歷代暗星女帝不为人知的小偏好》《药草本纪》…… 莉卡丝镇定自若的把视线从这堆不知所谓的书上挪开:「……是的, 殿下。」 顿了顿,她又说:「您是想……做鱼吗?」 莉卡丝记得莺很讨厌腥味, 无论是米哈伊尔, 还是莺, 对有腥味的东西都是避之不及。 莺「嗯」了一声, 修长的手指翻开一页:「……你觉得她会吃吗?」 莉卡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莺放下书,声音冷了下来:「怎么不说话。」 莉卡丝无法说谎,于是说:「……不会。」 莺把书扔在了桌子上, 发出一声重响, 眉眼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戾气, 莉卡丝便低头不再说话。 过会,大抵是自己排解好了情绪,莺揉了揉眉心,又拾起了书,冷声说:「不让她知道就是。」 莉卡丝应了一声。 第289页 书房又陷入了静寂。 过会,莺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似乎有些迟疑了, 过半晌,说:「希望是个像她一样的女孩子。」 莺低声说, 「最好像她的母亲, 有金色眼睛。」 莉卡丝平静的祝福:「您会得偿所愿的。」 莺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变好了些,他忍不住又说,「她最近……好似对我心软了些。」 「虽然很卑鄙, 但我有觉得高兴。」 莺望着手指上的蝴蝶结,眼神温柔。 「你知道三星草吗?」 莺说:「她那天来这里,找这种伤药。」 莉卡丝当然知道,她还知道这药是温和的堕胎药——当然,再温和的堕胎药也是堕胎药。 「她看见了我的伤。」莺低声说:「她看着不在意……但是我知道,她其实是有一点点在乎的。」 「不然她为什么特地来这里,找这种药呢?」 莉卡丝:「……」 莉卡丝沉默半天,僵着脸,说了一句恭喜殿下。 「只是我做了太多对不起她的事情。」 莺低下头,整个人埋在阴影里,无意识的咬住缠着绷带的手指头。 但他意识到自己咬到了蝴蝶结,又立刻松开了牙齿。 只是他还是在蝴蝶结上留下了一个不可恢復的齿痕。 他望着齿痕,似乎很懊恼,他低声说:「她不会再原谅我了,我知道。」 莉卡丝刚要说些什么。 他皱着眉头,忽的又傲慢起来,强硬的说:「但我不需要她原谅我。」 只要她待在他身边,原谅与否,又有什么所谓。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又或者应不应该,只是他不能失去她——他只有这样一个信念,仅此而已。 他是能接受她……恨他的,哪怕她漠然以对……他以为自己可以的。 ——可是她那样生气的摔了药草,眼含泪花的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忽然恍然——原来她不是不关心他,不是不在意她,她只是过不去她心里那道坎。 他既万般欢喜,又觉得十分难过。 是了,他做了那样的事,逼迫她子民,侵略她的领地…… 她本可以理所当然的关心他,对他好,不必如此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可是在他做了那些无恶不赦的事后,她的一分好意对他露出半点,都成了贱骨头。 ——她总能抓住他的死穴,让他没办法不心软。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应当如何做。 「我不希望她原谅我。」 他没想过让她原谅,可是这一刻。 莺低声说:「但我也希望,她能爱我。」 他又开始纠结起来。 这次他没有再咬手指头,只是尖锐的牙齿磨过薄唇,陷出深深的咬痕。 莉卡丝想。 这就是贪婪的人性吧。 不择手段的得到了人,便想要得寸进尺,再得到一份珍贵的心意。 只是守护这心意的人太过冷血无情,严防死守,但那分心意悄悄露出一分半点的好处,就能让飢饿了多年的野狗被欣喜沖昏了头脑,连最基本的理智都忘却,连虚晃一枪这般手段,都看不分明了。 莉卡丝正这样想着,却见莺忽然站起来,他身体控制不住的歪斜一下,又扶稳了身体。 莉卡丝:「殿下?」 莺蓦地厉声道:「别过来!」 莉卡丝顿住了。 其实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莺的决心动摇的时候,那些藏于sss魔种躯壳的恶鬼,就会发出蛊惑的妄言,诱他堕入更冰冷无情的深渊。 莺脑子里混乱的声音十分嘈杂,他攥紧拳头,手背浮出青筋一片。 ——「她是骗你的。」 ——「就算她没有在蒙蔽你——骄傲和她所有的一切,都比你更重要啊。」 ——「就算你些当狗,谁又愿意豢养一只咬死过主人的恶犬呢?」 ——「别自欺欺人了!!她根本没爱过你!」 莺倏然抬起眼:「住口!!」 男人极其英俊,一双如檀的眼瞳染上了冷厉的血色,狠辣至极,一时间,强悍的力量滚出,桌子上的书册哗啦啦的咯了一地,一霎众星隐蔽,万恶失声。 莉卡丝喉头闷着一口血,半晌才咽下。 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很久,莺似乎调整了过来。 她看莺似乎冷静了下来,微微松口气,她低下头:「那我先……」 莉卡丝低垂眉眼的一瞬间,瞳孔蓦的一缩! 她几乎是遏制不住的发起抖来,手松开又握紧,鼻尖也冒出了冷汗。 「我没有自欺欺人。」莺没有察觉她的异状,他声音颤抖着,喃喃自语,「她是在乎我的。」 「是的,殿下……」莉卡丝往前一步,努力遮掩着自己颤抖的手,「夫人她嘴上不说,心里是在乎您的……书……书掉了,我来收拾——」 莺推开了她:「不必。」 他的声音压抑着阴郁暴戾的情绪,他又缓了一会,低头扫过地上散落的书:「我自己——」 「……」 他的声音顿住了。 那是介绍三星草的背面,落在非常显眼的地方。 ——《药草本纪》这本书图文并茂,生怕别人不认识一样,除了详细的文字介绍以外,还有着生动的彩图,那彩图在三星草和鱼放在一起,画了一个孕妇,和一个大大的骷髅头。 第290页 一片沉默。 莉卡丝不敢看莺的脸色。 过了很久。 她才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 莉卡丝嗓音微微干涩:「殿下……」 「你说她在乎我。」他说:「你说她嘴上不说……心里是在乎我的……」 莉卡丝倏然抬起头:「殿下——」 他好像是哭了,又似乎没有,语调很平静,却又空空洞洞的,「你骗我。」 莉卡丝勐然咬住牙,违背誓约的代价,几乎让她头痛欲裂。 「她也骗我。」 「我以为她真的喜欢吃鱼。」 地上倏然烧起了一团黑火,滚烫的火舌舔过书页,把书烧的蜷曲焦黑起来。 「是了,她怎么可能会在乎我呢?」他悽然的说:「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在乎我。」 他其实,早就知道的。 只是获得希望的滋味实在是太令人高兴,好似被她爱着感觉又太过美好,哪怕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也愿意飞蛾扑火。 他遏制不住的想起他们一起经歷的漫长岁月,她哪些和「米哈伊尔」共度的岁月。 那个时候,她明明是在乎他的,喜欢他的。 她是流浪的白猫,是牙牙学语的笨笨小姑娘,是深渊下难忘的白月光,爱神殿里迟落的蔷薇雪。 是他的心尖宠,掌中月。 人怎能这样多情而善变,说不爱就不爱,说放手就放手。 剩他一个要渴死的人,独自溺亡在她爱意的幻海中。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在乎她……」 他捂住胸口,那里,有一颗冰冷的机械心脏。 爱让他在群魔鬼语中清醒,也让他在求而不得里彻底绝望。 莉卡丝:「殿下……」 莺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微微翘起了唇角,修长的指尖掠过了书桌上摊开的《鱼类烹饪大全》。 他语调温柔又阴郁,「夫人那么爱吃鱼,我怎么,也得为她做一桌让她满意的全鱼宴吧。」 * 第122章 书房 我以为他们会让你想起一些故人。…… 苏酒的早饭一般很清淡。 她虽然急着堕胎, 但也不会没事儿折腾自己,早餐还是拣着清淡的吃,也格外偏爱酸的。 再怎么说也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不过很出奇的是, 她居然没看到早餐准时来报导的莺。 他昨天也没来找她厮混,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苏酒反而因为他没有来纠缠, 悄悄松了一口气。 早餐味道不错,就是莉卡丝的脸色, 瞧着却难看了些, 像是病了。 苏酒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啦?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莉卡丝安静站着, 任她施为:「我……我没什么事儿。」 苏酒抿着唇看她:「真的吗?」 莉卡丝:「……」 苏酒:「是不是他又对你做了什么?」 莉卡丝摇头:「不是的。」 之后无论苏酒再怎么问, 都问不出什么了。 这让苏酒没什么胃口,她随便吃了几口,忽而听莉卡丝说:「我听说……今天钓上来的鱼不太新鲜。」 苏酒一怔, 望莉卡丝。 莉卡丝低声说:「吃了可能会生病……要不今天不吃了吧。」 苏酒下意识摇头。 三星草的药性不可以断, 断一天就没用了,别说是吃了生病了,就是吃了会中毒,她也得吃。 苏酒故作轻松说:「没关系的啦,冷知识,鱼不是一定要当天钓上来才能吃,不新鲜而已嘛, 以前又不是没吃过……不会有什么大病的。」 莉卡丝看她孤注一掷,也只能低嘆一声:「……好。」 苏酒一般吃完早饭就会去书房, 只是她身体不太方便, 有专门的骷髅人抬着轿子载她去。 其实原来暗星是没有这个东西的,是后面莺来的时候给她加的,她觉得很多余……而且看着有点诡异。 但耐不住莺一定坚持。 莺温温和和说:「我以为它们会让你想起一些故人。」 看苏酒脸色火速变差, 他才又悠悠的说:「放心吧,不过是一些傀儡,不是你们暗星系稀有的骷髅魔种。」 轿子很稳,也确实让苏酒方便了很多。 到了书房,有很多朝臣在那等着,给她讲一些琐事。 真正的忧心,会让她操劳的事情,他们都不会说。 所以苏酒听得漫不经心,她翻了翻自己书架上的书,确定那本药草本纪在原处,看似无人动过,才稍稍松了口气。 莺看她看得很紧,如果她突然把书藏起来,只会显得心虚…… 她这样想着,去翻以前看过的书,结果翻到了自己在书上帅哥的半裸涂鸦。 苏酒立刻把书合上,塞了回去。 之前接管暗星的时候,要负责和操劳不少事情,她疯狂看书,想策略和解决方案,压力大了,就喜欢乱涂乱画,涂点喜欢的诗,画点帅哥什么的权当解压。 当然,她画帅哥一般不画脸。 现在乍一翻到还真挺尴尬的,尤其是这个民国风帅哥,她怎么看怎么像米哈伊尔。 ……毕竟没办法,她跟米哈伊尔滚过太多次床单了,而且米哈伊尔虽然人狗的很,但却是实打实的爱神,身材那是往美学的标准长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绝对的黄金比例。 第291页 这导致苏酒一画画那个人体比例就奔着他去了。 朝臣们按部就班说完该说的,等苏酒给了一些想法后,就退下了。 苏酒知道,暗星系如今才没有这些人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系统跟她说,暗星系的现状其实很糟糕。 即使sss魔种再怎么克制,都改变不了这个星系的生灵结构在慢慢被他解构崩塌的事实。 系统跟她讲了星系生灵被sss魔种完全吞噬的事。 众神皆成堕种,宇宙为魔种所掌控,星系的原住民失去了神灵的庇佑,无法遏制的被恶意污染,最后化作堕种的傀儡。 苏酒:「但如你所说,只是神明化为堕种,生灵被污染——我不是说生命不重要,只是对于浩瀚的宇宙来说,生命是很微小的东西吧……它们被污染,怎么就等同于星系被解构了呢?」 苏酒这个问题只是单纯的疑惑。 系统:「因为构成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是一种叫做「灵」的物质。」 「我以前是因果树的精灵,所以才知道这种事情。」 系统说:「sss魔种就如同宇宙所有的暗面,而sss神明则是这个世界的亮面,两者同时存在,或者同时沉睡,「灵」才可以在这平衡中产生,并蕴养众神,令其各司其职。」 「而神的存在……无论sss神,还是普通的神,都是赖于神格的,而神格的存在,源于众生的「信」,「善信」构成sss神格本源,「恶信」构成sss魔种的本源……「信」就如入之七情六慾,是人生来就有的东西,一念善,或者一念恶,无论善还是恶,只要存在这种东西,sss神格和sss魔种就永不消亡。」 系统说:「而其他的普通神格,则更简单一些,他们的本源,是信徒的信仰。」 「但无论神格还是魔种,他们的存在根基,「信」或者「信仰」,本质上来说,都是「众生」的心。」 「而现在糟糕的是,你的sss神力在剑里,你也不知道剑的名字,你也没有任何信徒,只能任由sss魔种独大,直到所有人都变成没有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sss神格赖以生存的众生「善信」不再存在,你的神格也会彻底消亡。」 他说:「到时候,作为星系本源之力的「灵」达不到平衡,完全失控……宇宙也就被解构了。」 苏酒听完,沉思:「那莺死了,没有sss魔种,本源之力岂不是也不平衡了。」 「不会。」系统说:「莺和你不同,你是在出生之前,就被「善信」构成的sss神格梦魇黄金鹿所看中的孩子,所以你父母平平无奇,却也能诞生为sss神,而莺出生时虽然是sss魔躯,但被上一代爱神求的药庇护,有「恶信」侵扰他,但没有成功,所以他可以平安顺遂,甚至……」 系统想了想:「还算善良的长大。」 苏酒被系统嘴巴里描述莺的「善良」一词震撼的久久没敢发声。 系统:「……怎么了?」 苏酒:「……没事……你继续说,所以呢?」 系统:「你呢,是被神格所选择,成为天生的sss神,而爱神米哈伊尔成为莺,却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自愿抛却了神格,选择「恶信」,成为其最好的容器。」系统说:「所以……即便是莺死了,只要众生中有一人存在,sss级别的「恶信」就不会真正消亡。」 「简单点说,你和神格是锁定关系,如果不是夺神锁这阴损玩意儿,就是你变成凡人,神格也会跟着你。」系统说:「而莺和「恶信」,却是可以随时互相抛弃的合作关系……」 「不过,莺想要完全甩脱「恶信」,只有两种方法,完全吞噬它,或者死。」 「莺死之后,「恶信」也会元气大伤……这对如今被恶意生灵涂炭的星系来说……反而是一件求而不得的好事。」 「喔,这样啊。」苏酒说:「总而言之,就是杀了莺没问题,甚至还有福报是吧。」 系统:「……」 「让我想想啊……」 苏酒之后就不说话了。 就在系统以为她在沉思的时候。 苏酒忽然说:「莉卡丝,到午饭时间了吗?」 莉卡丝:「还没有。」?系统:「…………」 系统:「这种时候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吃啊!!」 其实苏酒也不是故意的。 按照系统的说法,现在能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案就是把莺杀了。 想拿到杀死莺的力量,她得过心里那道坎。 她要过那道坎…… 她当然不知道怎么过那道坎,思来想去,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孩子打掉。 她脾气好,说不定打掉她就能释然了呢。 呵呵。 苏酒:「我饿了,提前吃。」 …… 然而到了午饭,苏酒的饭桌上也没有鱼,莺也不在。 苏酒有些不满意,「怎么没有鱼?」 她低声说:「厨房那边处理食材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夫人要不晚上吃?」?「怎么突然说需要时间?」苏酒有些疑惑,「之前不是顿顿都有鱼吗?」 「因为殿下觉得食材不太新鲜。」莉卡丝温言解释,「所以让厨房多处理一下。」 「他事儿真多。」苏酒不耐。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妥协:「唔,行吧,就晚饭吧。」 但苏酒隐隐还是感觉不太对劲,她以往要吃鱼,那都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怎么就今天突然不新鲜了? 第292页 以防万一,她在晚饭前,避开莉卡丝,把最后的三星草都吞了下去。 结果到了晚餐,苏酒被请到了主殿,被告知晚餐准备了全鱼宴,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晚饭是非常丰盛的全鱼宴,一天都不见人影的莺也出现了。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长衫,仿民国的装扮,很是优雅,黑髮束起,在后面编了长辫,不离身的面具变成了钥匙扣那般大小,和腰间的碧绿玉佩系在一起。 他捏了一把摺扇,脸颊精緻又立体,唇角微微带笑意,一双漆黑眼睛望过来,极是俊帅深情。 苏酒:「……」 苏酒隐约觉得他这身很是眼熟。 仔细辨认了一会,她勐得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脸一下通红:「你——」 第123章 作鱼 它那样可爱,开膛破腹似乎过于残…… 这不是她乱涂的民国帅哥的装扮吗!! 她都刻意没给那帅哥画脸了!! 但是对于画脸这事儿, 苏酒有点心理阴影,她想起来自己就是给米哈伊尔画了一张脸,才沦落至此。 而且她画技多年不练, 有退步之嫌,怎么画都是米哈伊尔那张精緻俊美的脸, 就算刻意改变些画风,眉眼里也隐约有点他的韵味。 越画越郁闷, 干脆把画的都擦干净, 不再给人画脸。 所以她摸鱼的时候, 只是给帅哥画了画平时歪歪的衣服—— 但苏酒万万没想到, 自己画的那些衣服,竟然被莺这么堂而皇之的穿了出来! 苏酒一时间又是羞耻,又是愤怒:「你……你偷看我画画!!」 莺倒是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扇子, 「不过是拿书架上的正正经经的书瞧了几眼, 恰好看到了夫人的杰作,怎么算得上是偷看。」 苏酒:「你别叫我夫人!」 她刚要说噁心,他的玉扇却抵住了她的唇,十分顺从,「好啊。」 他落座在苏酒身侧,微微笑:「坐下吃东西吧……」 他唿吸浅浅的落在她颈侧:「女王陛下。」 不知为何,苏酒从他平静的语调里, 觉出了莫名的阴郁。?全鱼宴做的极其丰盛,而且最为不易的是, 居然基本都是地球的食谱。 僕从鱼贯而入, 掀开盖子。 脆糖醋鱼烧的滋滋流汁;沙拉鱼丁刀工精准,色泽清新,点缀上大坨细密微红的鱼子, 灯影鱼片切的薄如蝉翼,在纹着蔷薇纹的盘里摆放的十分别致;最吸引人的还是那水晶鱼,大块剃了刺的微红鱼肉封在水晶一般的鱼冻下,被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映着灯影色泽,显得q弹诱人。 摆的离苏酒最近的还是被炸的焦黄酥脆的鹅黄鱼,看起来有些像炸得香脆的小酥肉。 苏酒难得被勾起了馋虫。 暗星殿这边的厨师虽然会做鱼类,但毕竟不太明白她的地球口味,做的菜虽然努力往她的口味上靠,但尝起来还是怪怪的。 但是今天这场全鱼宴,当真是做得色香味俱全,狠狠满足了她的地球口味。 她刚要拿起筷子,却被一把扇子敲了一下筷子。 她没能拿稳,精緻的骨筷摔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苏酒怀孕脾气不好,当场就炸了:「你做什么啊?!」 却对上了莺阴郁到了极致的眼瞳。 苏酒:「……」?苏酒被那眼神略一吓到,心里陡然浮现出了隐约的不安。 却见莺微微一笑,垂下眼,遮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抱歉,是我不小心了些。」 他侧了侧脸颊,脸上的微笑近乎完美,「还不快为陛下换上一双筷子?」 莉卡丝来为她换了一双玉筷。 莉卡丝侧眼,看到了莺捏着扇子的手青筋毕露,那极品玉石定做的扇骨都被他捏出了几道浓密的裂纹。 如果苏酒是神明之体,她定然能听到那玉石从内部开裂时细密又令人悚然的声响。 可她现在只是一介凡人,自然听不到。 苏酒按下心中涌现的不安:「……算了。」 她想继续夹鱼,忽然又听莺说:「女王陛下……我其实不爱吃鱼。」 苏酒:「……我知道啊。」 他不爱吃,关她什么事儿。 她又要去夹鱼,却又被他挡住。 「陛下当真如此爱吃鱼?」 苏酒冷冷淡淡:「爱吃。」 「唔……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吃鱼吗?」 苏酒:「我不想知道。」 莺微微掀起唇角,忽然笑意冷漠:「是吗?」 他凑近她,眼尾一点泪痣让人瞧着极其深情,他温柔说:「可是我想讲给陛下听……陛下也不能不听呢。」 他长长的睫毛落下细密的阴影,藏住了眼里森然的狼性。 苏酒一言不发。 他说的太有道理,她没法反驳。 「我身为sss魔种,总不太受人待见。」莺说:「小时候母亲也疏于照料,想我自生自灭。」 「鱼是暗星很常见,但没有魔种会尝的东西。」莺说:「暗星的鱼与地球的鱼不太一样,它们的腥味浓厚的让人受不住,也是魔种们最为厌恶的一种味道。」 「但我饿得受不了了,便会去吃。」 莺抬眼望她,乌黑眼瞳如被水琢洗过:「我年幼时吃鱼,开膛破腹外,还要掏出五脏六腑,生吞活剥……连骨头也不会剩下。」 第293页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黑到近乎冷漠的眼睛一直定定的盯着苏酒。 ——仿佛苏酒便是他要开膛破腹,挖出五脏六腑的鱼。 苏酒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的时候。 他倏然又笑了,起了身,温柔的理了理苏酒略微凌乱的发。 「当然偶尔,也会遇到让我很喜欢的,极其漂亮的,没有腥味,让人着迷的……鱼。」 他动作的时候,腰间那小巧精緻的面具藏在玉佩之下,叮叮噹噹的声音悦耳,面具脸上的表情却再也无法捉摸。 「它那样可爱,开膛破腹似乎过于残忍。」莺说:「但若一无所为,飢肠辘辘的我,未免又太过可怜。」 苏酒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泛白。 他温柔说着,「不过,想必那鱼被宠坏了,过于娇气了些,忘记了身在案板,要任人鱼肉的道理。」 「陛下抖什么?筷子都拿不稳了。」 他微微笑着,贴近她,帮她把筷子拿下来放好,「您是没休息好吗?……不如我来餵您吧。」 他夹了一筷鱼肉,贴心的餵给了苏酒。 是很鲜美的鱼肉,没有任何腥味,润滑鲜香,极其美味。 然而苏酒浑身颤抖,味同嚼蜡,几乎不敢咽下。 她现在无比确定,以及肯定,莺定然是知道了三星草和鱼肉的事情。 他看了她的涂鸦,想必昨日去了书房……那本药草本纪也在那里!! 可是现在他又要她吃鱼……他想做什么?? 「您怕什么呢。」他语调柔软,眼瞳却黑的无神:「我不是说了吗……」 「我不爱吃鱼的。陛下。」 苏酒明明早已准备好与他鱼死网破的勇气,可是在这一刻,那勇气似乎又变成了其他的,不知所谓的东西——但只有一瞬间。 ——他就算全都知道了,那又怎样呢? 他百般逼迫她,还想她生下他的孩子? 做什么春秋大梦! 苏酒瞪着他,狠狠的咽下了鱼肉。 他便笑了,摸了摸她的脸颊。「鼓鼓的,像小仓鼠,真可爱。」 他大抵是真心夸她可爱的,只是眼神太黑了些。 大抵他也明白,藏于玉佩下流泪的面具,没人会去在乎。 他餵给了她很多鱼肉,她要什么就给她夹什么,来者不拒,别的不说,苏酒撑大了胆子,其他什么都不管,倒是吃得十分尽兴。 「好吃吗?」 苏酒见他装傻,心里冷笑,脸上也跟着装傻,「唔,比之前的好吃。」 虽是装傻,但未尝也没有真心,苏酒忍不住又说:「是不是换厨子了?」?她已经吃饱了,还是忍不住舔舔唇,想再来一点。 莺的微笑里终于透出了一点真心实意,但很快又消弥不见了,脸色更冷。 他痛恨自己像一条巴浦洛夫的狗,只要她轻轻触铃——甚至只是表达出要触铃的倾向,哪怕还没碰到,他就已经条件反射的要原谅她几乎伤透了他心的所作所为。 他心里压了一口恶气:「没有。」 苏酒:「那他手艺进步很快啊,我回去得写个锦旗夸夸才行。」 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酒觉得莺的脸似乎更阴郁了一些。?不过她才不管他,反正鱼肉也吃到了,还吃到这么好的,想来不久就会发作了吧…… 第一次堕胎会不会很痛啊想想还怪吓人的。 …… 但是,休息时间过去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酒也没觉得肚子痛,也没堕胎,安安稳稳的睡到了规定的休息时间。 之后厨房也是做各种鱼。 但苏酒毫无胃口。 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三星草和鱼一起吃了,还完完整整的吃掉了三颗星星,怎么就失败了呢? 莺还是如昨日那样温柔体贴,「陛下,怎么,今天的鱼不和口味吗?」 苏酒冷冰冰的说:「确实不和口味。」 「昨日见陛下那么喜欢,怎么今天就不喜欢了呢?」莺笑吟吟的说:「我倒是觉得这鱼好吃了很多。」 「那你自己吃吧。」苏酒倏的站起来:「我没胃口,不吃了。」 「陛下可真是善变啊。」 莺在她身后,放下了筷子,「喜欢的时候顿顿不落,餐桌上少一片鱼鳞都不开心。」 「不喜欢的时候。」莺说:「瞧一眼都觉得厌烦。」 莺想到了她与米哈伊尔的婚姻。 说到底,她只是喜欢有用的东西罢了,一旦失去价值,就要立刻踹得远远的。 无情至极。 不过没关系。 苏酒蓦的回头,望着莺:「不管是什么,一味朝夕相对,便总有腻味的时候。」 莺瞳孔一缩,捏着扇子的手绷紧,半天才缓过来。 「那这些鱼在这里,」他用扇子敲了敲桌子,频率缓慢,「倒是碍了你的眼。」 「鱼在这里没有问题,问题在它们不知道自己碍眼。」苏酒说:「到底是从头蠢到尾,还是明知碍眼又要装傻呢?前者还有救,后者这样厚脸皮,又能怎么办。」 「……陛下可真是记仇。」莺笑了笑。 昨日他把她拿鱼作比吓唬她,今天他就变成了餐桌上这一盘盘碍眼又不自知的鱼了。 「不过,如今这鱼,你吃也得吃。」他很快收敛了笑意,冷冰冰的说:「不吃,也得吃了。」 第294页 苏酒:「我吃不下。」 莺说:「你吃不下,你肚里的孩子,应当能吃的下吧。」 莺:「它在狠心的母亲那里受了这样的苦楚,最后却连口鱼肉也尝不上,着实可怜了些。」 第124章 薄春 他的爱意如同薄春,不见其暖,只…… 苏酒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她说:「你知道。」 莺面无表情说:「三星草和鱼同食,可以堕胎,我也是才知道。」 莺:「酒酒骗我好苦。」 苏酒说:「昨天的那些……不是鱼?」 「你不妨猜猜都是什么。」莺微微笑着:「我很好奇。」 苏酒微微睁圆了眼睛, 反胃感一下窜了上来,她捂住了唇, 一双金瞳死死的盯着他:「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不妨自己猜。」莺面无表情说:「我若告诉你答案,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他如果直说是什么还好, 他一不说, 苏酒可以联想的东西就太多了—— 苏酒的脸色骤然一变, 躬身要吐的时候, 莺扶住了她的腰,接过一边侍者手里的罈子,接着苏酒的呕吐物。 他轻拍苏酒的背, 帮她喘气, 他的脸色却也极冷,声音幽幽的,压着更深的怒气:「你觉得我会给你吃什么?」 苏酒吐的厉害,脸都通红。 她难受的接过莺递过来的漱口水,缓过气来就一把推开了他:「你滚!」 「我就是要堕掉它!!」苏酒:「它如今只需受一点点苦楚,就能永远解脱,总好过他出生后受尽委屈!」 莺被推开了也不以为意, 拿起帕子,自觉回来给苏酒擦嘴角, 低声说:「我怎么会让它受委屈。」 莺说:「我会很喜爱它。」 苏酒想, 爱??——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 「我会好好照顾它。」莺望着苏酒:「就像米哈伊尔曾经照顾你那样。」 莺说的是那段在白玉星的日子。 而苏酒想的却是那段被洗去记忆,被米哈伊尔随时监控的岁月。 苏酒忽然没有和他争吵的心力了。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她说:「随便你吧。」 她仿佛已经认命, 莺却又不自在起来,他指了指桌上那些:「是其他的肉类,只是用幻术做成了鱼的模样。」 苏酒说:「你还不如放毒蛇虫蚁,让我难受个痛快。」 莺怜爱的说:「我怎么捨得。」 * 很快到了临产的日子。 苏酒生的很是艰辛。 她大出血了,陷入昏迷之前,她听见了莺焦急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声音渐渐远了,很远很远…… 他好像又吻了她。 像一朵漂浮的,柔软的,含着泪的乌云。 * 苏酒感觉自己灵魂飘在一片荒芜之所,到处都是干枯的土地,枯黑的山峦漫捲。 苏酒:「……这里……是哪?」 系统:「这里……是米哈伊尔的精神世界。」 苏酒:「……米哈伊尔……?」 这个名字,似乎已经久违了。 她看到了一处枝繁叶茂之地。 这是这片荒芜中,唯一拥有葱茏树木的地方。 只是这里虽然葱茏,一切却是黑白色的。 苏酒无处可去,她试探的踏入了这里。 从她踏入此地的一霎,世界仿佛被施展了绚丽的魔法,一下就有了色彩。 雪白蔷薇沿途绽放,梧桐枝叶肆意生长,红色的凌霄花压满了枝头,五颜六色的缤纷世界,如画卷般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白髮的神明抱着被斗篷裹住的少女,走过充满瘴气的危险沼泽。 他有着如神仙般俊美的容貌,缓慢行至绽放了因果花树的终点,整个人已经化作森森白骨。 阴郁的炼狱星,开着白花的树下。 她有两段果,缺了两段因。 他为她求了白玉棺,又去补全她残缺的因与果。 …… 她看见灰暗的世界里,白髮的神明捡起了孱弱狼狈的孩子。 从此他为因果线捆束,神格为时空啃噬,不得自由。 画面又是一转,苏酒看到了自己记忆里的,白玉星的小木屋。 他把孩子带到那里。 孩子生了病,他手忙脚乱,几乎急病乱投医,最后请来了一位看着很不靠谱的骷髅先生。 她灵魂未曾寄生于躯体,又即将走向灭亡。 她看见他循着模煳的灵魂轨迹,找到了她寄存于白猫身上的灵魂。 苏酒也看到了那个白髮轻狂的少年,和他的小流浪猫。 那个少年,也叫米哈伊尔。 白髮的神明似乎也未曾意料过这样的发展,怔怔的望着。 他情不自禁的飘过去,摸了摸小白猫的脑袋。 暗星系有终年不明的夜色,但他湛蓝的眼睛,却如同艷阳下柔软的晴空。 …… 苏酒看到了白髮的少年,在弹钢琴。 他眉目带些疏狂,却又被优雅的姿态融成一汪春水的柔。 钢琴上窝着只懒散的白猫,随着钢琴声,摇头晃脑。 ——「总有一天,」 ——「会带你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 他们那个时候,似乎都不太好,可又那样依偎着,努力在幸福。 第295页 苏酒看到将军闯进来。 她看到白猫无助的死去,看到了少年潮湿的眼睛。 ——「你不会死的。」 ——「你会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他话音落下的一剎,苏酒画面倏然一转。 阳光正好,碧绿的梧桐枝杈随着微风抖动着树梢。 「哎让一下——」 嘈杂的人行道,闪动的红绿灯,人头攒动,一个背着画板,骑自行车的少女掠过了人群,风勾起了她校服一角,连额头的汗水似乎都闪着光。 苏酒怔怔望着。 ——那是她。 随后,世界的颜色淡去,她看到了起伏纵横的黑线,白线,与红线,在人与人之间交错纠缠,而在骑车的她身后,漂浮着一位白衣的神明。 错综复杂的线条与他纠缠,如同被束缚于蛛网。 他银髮披散,薄唇微勾,湛蓝的眼睛凝视着少女,漫捲着日光一般的温柔。 而另一边。 木讷的孩子在神明的照顾下,笨拙而努力的长大。 而他喜爱她,照顾她,温和又耐心。 他给她削了鞦韆,种了蔷薇,教她认识星际语,她认识一个字,就夸赞她,仿佛她不是认识了一个字,而是捡到了一克拉的钻石。 他也学她写日记,学汉语,学做饭,偶尔吹吹陶笛。 这里的一切歷歷在目。 她记得屋里长燃的暖融壁炉微火,记得白玉星温暖的繁星。 在她的这段故事里。 暗夜再深,也有灯火长明。 只是苏酒从未想过,故事的另一位主角,会是他。 这次是一个寂静的午夜。 少女一个人在房间,孤单的画图。 时针滴答滴答,悄悄的转圈圈。 苏酒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 父母都不在,没人陪她,她也不睡,她那时候觉得有些难过。 她那个时候只能画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拼些什么,只是觉得…… 如果能优秀一点,就可以被注意,就可以被关心了。 如果能再耀眼一点。 是不是就能在生日离开的最后一刻,等到一句—— 「生日快乐。」 低醇温柔的声音,轻而缓和。 苏酒瞳孔一缩。 十二点的钟声轻轻敲过。 明媚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朦胧的照在神明身上,他仿佛怕吓到了他心爱的姑娘,连祝福都很轻微。 那些不被人注意的,无人知晓的心事,卑微的,细小的,来自内心深处,潜意识的祈求—— 是有人知道的。 …… 原来那一天,半梦半醒里听到的那声生日快乐,不是她渴求的梦。 而是真的。 …… 苏酒看着米哈伊尔沉默的跟随她。 规整她吃饭的时候,她胃穿孔难受的时候,孤独痛苦的时候…… 他来到了她梦里。 她梦里有淅沥而潮湿的雨,和被雨水浸湿的回家路。 苏酒记得这个梦,姥姥去世后,她经常做这样的梦…… 在她的梦里,所有人都有温柔的父母和可爱的雨衣,只有她只影伶仃。 而他来到她的梦里,无声扮作她最思念的人。 牵住了她的手,带她走过潮湿的长路。 从此。 她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因为已经有人带她回家了。 那个无法圆满的孩子,已经在梦里,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礼物。 所以有关那亲人离去的,如影随形的孤独和疼痛,也至此终结。 …… ——「你得快点好起来。」 ——「如果不好好吃饭,你的家人就会唠唠叨叨的,像我一样谴责你,如果熬夜,他们就会摔了你的画笔。」 病房里,他摸着她乌黑浓密的头髮,垂下的目光很温柔。 他横穿两个世界,一边照顾着笨拙的孩子,一边顾看着野蛮生长的少女。 她记忆里的那些温柔,原是他想要弥补他犯下的过错,想要补偿她一个完整而美好的人生。 浓夏日长,薄春昼短。 苏酒在这绚烂而短暂的风景中,第一次感到他在学着爱她。 …… 他做了这一切,自然承受了非同寻常的恶果。 他会在某个时间短变成怪物。 他就会藏起来,等时间过去,再若无其事的出现。 有次时间太久了,小姑娘就去寻他。 苏酒看到了那熟悉的深渊,看到她走到了深渊边缘—— 苏酒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深渊之下有着什么样的怪物,有着什么样的—— 有白影掠过,抱走了小姑娘。 …… 那道白影太快了,下一秒,他们就回了小木屋。 苏酒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的记忆,不曾看到的东西。 因果线分割了血肉,浓稠的鲜血肆无忌惮的落下来,他满是血痕的手捂着小姑娘的眼睛,不让她看他。 他逆天改命,自然要承受恶果。 ——「那里没有哥哥。」 ——「那里只有伤害酒酒,欺骗酒酒的怪物……」 ——「答应我……永远不要到那个地方去……」 …… 白髮的精灵问伤痕累累的神明。 第296页 ——「值得吗?」 「我不知道。」 神明割裂的手掌里,放着一截被红线捆好的断髮。 「但是,我们会在一起。」 他用破碎的眼睛凝视许久,最后缓缓握紧了它。 如同握紧了自己的生命。 「永远永远不分离。」 …… 原来,他也不仅仅是强取豪夺,他也试图那样,笨拙而努力的弥补他的过错。 也曾试图走近她的心。 画面一转。 苏酒瞳孔微微一缩。 这里是深渊之下。 她在这里,向怪物献祭了灵魂,用蜡笔予了他一张画皮。 自己灵魂虚无,零落如泥。 少女抱着画笔,深渊极寒,她已是强弩之末。 深渊之下,白髮的神明抱住了她,用残存的神力,暖热了她冰冷的躯体。 他似乎经歷了千般波折,瞳孔带着深深的疲倦,又因为过于接触自己的本体,被因果所伤。 「我回来了。」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抚摸她冰冷的脸颊,「这次,我一定带你出去。」 他抱起她,携着一身血色,把她从深渊之下捡回人间。 他把她带回了木屋,为她温养孱弱的灵魂,直到她能够承受白髮精灵汲取的她一缕神格。 至此,两朵花的因,才彻底圆了它们的果。 而他的神格也是强弩之末。 他该离开了。 他轻声说:「我要走了。」 窗外风雪温柔,他在她额间落下轻吻,身形如雪消弥。 …… 蔷薇落雪,南柯一梦。 系统说,「下雪了。」 飘摇的雪花,窸窸窣窣的从天空落下,苏酒伸出手,看见薄雪化在掌心。 苏酒似有所感,轻轻念道:「薄春。」 他的爱意如同薄春,不见其暖,只觉身在晚冬。 下一霎。 一柄玉剑已横于少女身侧,剑身如秋水一泓。 恰是那已知其名,能弒杀魔种的利刃。 爱恨纠葛,她已释然。 第125章 小公主 他没有来看这个孩子一眼,也没…… 又下雪了。 暗星的雪花总是那样凉薄。 莉卡丝想。 「莉卡丝大人。」 侍女小心翼翼:「……小殿下又在哭了。」 莉卡丝点了点头, 随着侍女来到了一处行宫。 这是筑造的很温暖的行宫,蔷薇修竹,风格华丽, 外面裹着一层结界。 甫一进去,暖风拂面, 春意融融。 莉卡丝听到了哭声。 细弱的,小声的, 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推开宫殿门, 看到了襁褓里的小女婴。 侍女们手忙脚乱, 用尽办法哄她, 都没什么用处。 小女婴有着银色的胎髮,眼睛是浅金色,她被宫女抱在怀里, 小手乱抓, 呜呜咽咽。 她听到了开门的动静,转头望过来,哭声稍微停顿了一下,金色的眼睛睁大,有些好奇的望着她。 莉卡丝:「给我抱着吧。」 女婴在莉卡丝怀里,安静了一会,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又哇哇的哭开了。 她哭的太用力了,脸颊都通红。 莉卡丝哄了许久, 小女孩哭累了, 才慢慢睡着了。 莉卡丝把小女孩放在床上,「她今天一天都在哭吗?」 侍女点了点头,「是的……」 莉卡丝也没有带过孩子, 有些头痛,「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侍女说:「可能是……想陛下了吧。」 莉卡丝沉默了。 距苏酒那日生孩子大出血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她一直昏迷不醒。 莺一直陪在她身边,日渐憔悴。 那些给苏酒接生的,都被莺杀了,血流了一殿,极其恐怖。 大抵是憎恨这个孩子给苏酒带来的伤害,又或者是憎恨自己的一意孤行。 他没有来看这个孩子一眼,也没有为她取名。 只是命人把孩子带到这处行宫。 这是莺自己建的行宫,每处细节都用了十分的心思,可以看的出,在苏酒出事之前……他是真的非常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这处行宫还没有取名,原是想等生了孩子,再问苏酒的。 可是现在,孩子和行宫,都没有名字,像是一处被遗忘的仙境,美则美矣,却有几分孤寒。 莉卡丝摸了摸女孩银色的额发,想。 难怪苏酒不愿这孩子来到这世间。 * 空空的大殿,黑暗的气息很是压抑。 玉床上,苏酒身上披着厚而精贵的绒毯,脸色苍白。 莺坐在她的身边,黑髮披散,脸色苍白,唇红似血。 耳边已经没有了那些嘈杂的,乱七八糟的繁杂声音。 他会逼迫她,会把一切弄成这副不可挽回的模样,除了他自己的偏执与一意孤行,便是那些充斥着恶毒的冗杂恶意。 他已经把那些恶意全部吞噬了。 如今他的世界,一片寂静。 太寂静了,寂静的,甚至有些寂寞了。 他的心空空的,像是裂开了一个洞,只有紧紧的,紧紧的依靠着苏酒。 好像这个洞才可以被填满。 他轻轻抚摸苏酒的脸,吻了吻她的唇,又依偎着她,蹭了蹭她的耳朵。 第297页 「酒酒。」他说:「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是个女孩子。」他说:「我还没来及给她取名……」 他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很冷,冰冰凉凉的,怎么也捂不热。 「我怕我取的不好听,你不喜欢。」 他低声说:「我其实一直有想过,如果我们之间,有个孩子会怎样。」 凡人之间的一家三口,他不理解,但很是羡慕。 「现在我知道了。」 「其实这些都没有意义。」莺轻声说:「最重要的是你。」 「你如果好好的,我会当个很好的父亲。」莺说:「如果你不在了……」 他听见自己平静而直白的声音:「酒酒,我会恨她的。」 …… 她还是没有动静。 这样漫长的,不知要等多久的,没有尽头的时光。 似乎太让人绝望。 …… 三年后。 又是一个漫长的雪季。 「殿下……殿下,不要乱跑呀……」 「哎呀。」 银髮金瞳的小女孩对侍女吐舌头,「你来抓我呀!」 她非常利索的爬到了墙上,一个纵身翻出了行宫。 遇到结界的时候,她额头上的神纹闪动了一下,一头小巧的鹿落在她肩上,眨眼间,她整个人就如同泡沫般融入结界,自然的穿了过去。 「嘿嘿嘿,我看谁能抓到我。」 小姑娘对着行宫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她要去找母亲了!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莉卡丝阿姨在照顾她,教她识字。 她从书上看到,每个孩子都会有妈妈和爸爸。 世上只有妈妈好。 她以为莉卡丝阿姨就是她的妈妈,所以自然的就去喊了。 结果把莉卡丝阿姨吓到了。 「我可不是你妈妈。」莉卡丝阿姨说。 她疑惑:「那我的妈妈呢?」 莉卡丝:「……」 莉卡丝阿姨不说话,她就使劲缠着她问,大概被缠的头痛了,她终于嘆气说。 「你妈妈生了病……」她顿了顿,「所以才一直没能来看你。」 「那我的爸爸呢?」 莉卡丝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髮,轻声说:「爸爸……他忙着照顾妈妈……所以没有时间来看你。」 「喔。」小女孩点点头,「这样呀。」 「可是我看故事书上,大家好像都有名字,莉卡丝阿姨叫莉卡丝……我为什么连名字都没有呀。」 莉卡丝:「囡囡,你……」 「喔,我知道了,我就叫囡囡!」小女孩恍然大悟,「我怎么把这个忘啦,哈哈哈哈。」 …… 她又不傻。 名字都是不同的几个字,还要有姓氏,她什么都没有。 那些侍卫侍女老是用怜悯的眼神看她。 一定是因为她没有妈妈。 她用梦魇偷偷进了侍女的梦,从侍女的梦里知道了妈妈住的地方。 她个头小,加上夜晚昏暗,她摸摸索索,也找到了地方。 那是一座很巍峨的宫殿,隐藏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孤独。 也有着同样的结界。 小女孩用同样的办法潜伏进了结界里,她摸不准宫殿的结构,一时间竟有些找不准方向了。 她的逃跑似乎引发了骚乱,她听到了很多人的唿喊和叫声。 「出什么事了?」 男人的声音很淡,微哑,也极其阴冷。 小女孩浑身一震,躲在了假山后面,悄悄冒了个头,往那个方向看。 夜色下,男人一袭纹金黑衣,身姿挺拔,神色冷俊,眼尾微带阴郁,让人看着背嵴发冷。 有侍者跪下答,「回大人,小公主殿下顽皮……偷偷从行宫熘走了。」 侍者对这位暴君很是害怕。 或者说,没人不害怕这位生活在王殿里的幽灵。 他侵占了暗星系,却没有剥除陛下的王权,竟似要屈居陛下之下。 他是能看出来……这位是倾慕陛下的。 可陛下没有正式给他任何身份。 但没人敢真的违抗他,违抗他的人都成了傀儡。 他权倾朝野,掌控上下,杀人如麻,甚至逼迫陛下为他生了孩子。 但自从陛下……生下孩子,大出血昏迷不醒后。 他对公主殿下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落。 三年了,小殿下贵为公主……然而至今连名字都没有。 这次公主殿下熘走…… 侍者不进偷偷为公主殿下捏了一把冷汗。 「……」 离的太远,小女孩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觉得他的气息很让人害怕。 她悄悄后退,猫猫祟祟的跑了。 侍者很久没听到回声。 过会,他才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知道了,退下吧。」 他起身走,却看见男人望着某个方向,眼睛微微眯起来。 侍者望过去,只看到了假山。 …… 小女孩摸进了正殿。 这里看着很暗,但和外面的寒气逼人不同,殿内热腾腾的,昂贵的火明珠滚在角落里发光发热,像一盏一盏暖灯。 她在玉床上,看到了一个少女。 她黑髮如同檀木,皮肤如白雪,嘴唇红艷艷的,睫毛很长。 第298页 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小女孩心脏微微跳动,她感到了温暖。 这是魔族生来就有的,血脉相连的感觉。 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依赖她,靠在她怀里,软软的撒几句娇。 小女孩小声的喊:「妈妈……」 这就是她的母亲……是她的血脉至亲…… 她想摸摸她的睫毛…… 她刚想要伸出手,眼前忽然一变,整个人就被提熘起来了。 她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仿佛要被杀死的寒意,几乎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炸开了! 肩膀上的小鹿畏惧这股恐怖的气息,一下就消失了。 小女孩:「!!!!」 眼前景象一转,她对上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男人眼瞳漆黑幽深,眼尾有一点泪痣。 他单手把她拎起来,一身纹金黑衣披落,望着她的时候,眼底阴郁至极。 「你……你谁呀!」 小公主瞪圆了眼睛:「放,放我下来!你干什么!妈妈……」 小姑娘大喊大叫,她开始觉得害怕了,眼睛里盈盈有了泪。 明珠的光芒映入她眼中,映着那泪花,像是流淌的黄金。 男人盯着她鎏金的眼睛,看了很久,不知想到了什么,杀意微微收敛了些。 「别碰她。」莺随手把她扔开,冷冷说:「滚出去。」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在寒风瑟瑟的殿外了。 寻她的侍卫看到了她,把她带了回去。 * 把小公主扔出去后,莺坐到了苏酒身边。 他习惯性的捂住了她凉凉的手,自言自语。 「她都长那么大了。」 他淡淡说,「你还没醒。」 他说着,似乎又觉得有些寂寞了。 一室安静的寥落。 但很快,莉卡丝便来见他了。 「小公主一直在哭。」莉卡丝说:「缠着要见……夫人。」 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莉卡丝摸不准他的态度,但她看着小公主长大,这次公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见不得她哭得这样伤心。 莉卡丝忽然说:「当年,我带夫人离开浮空城的时候……」 莉卡丝避重就轻,委婉说:「夫人似乎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莺淡淡说:「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是我要强留。」 莺转身,漠然道:「你不必再劝,我不会让那个孩子见她。」 又忍不住说:「既想要,又何必真是连命都不要,千方百计,三星草混鱼也要落这个胎……」 莉卡丝想到哭岔气的公主,心里焦躁,忍不住脱口:「夫人没有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只是不想让孩子成为您的工具!」 莺一下回头看她。 莉卡丝自知失言,闭上了嘴巴。 她许久没能听见莺说话,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莺的手握得紧紧的,几乎青筋毕露。 他嘲讽的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还知道什么?」莺说:「不妨一次清楚。」 他眼尾又红了,一字一句,几乎带了恨意般:「省得她醒过来,又生了我的埋怨!」 莉卡丝捏了一把冷汗,压着声音说:「……公主殿下毕竟是夫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就算嘴上再不喜爱……」 莉卡丝说:「见您待她不好,也是会伤心的吧。」 很久很久,他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他似乎是被她说服了。 「她当真……」他冷冷的问:「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莉卡丝心中一松:「是的。」 莺便没再说什么了,但也没松口说让小公主见母亲。 小公主哭了几天,发觉哭是没有用了,背地里偷偷做了好几个莺的小人用针扎,试图泄愤。 梦里的男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后来又三番五次的熘出无名行宫,熘达到母亲那里偷偷看她。 后面的几次,出奇的顺利,她也没见到讨厌的男人了。 但是她试图摸摸母亲的时候,就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她才不管呢。 可还没得意几天,公主殿下的噩梦就来了。 「这几位是您的教导先生……」 莉卡丝说:「负责您的学识和礼仪……」 小公主本来还挺淡定的,一看那007似的学习强度,立刻爆出了惊天的泪水。 小女孩:「我不要,我不要,我抗议!!」 一天24h,学习时间占20h,这合理吗?!!而且一年休假只有一天?! 「是不是那个坏人呜呜呜呜——」 哭泣无效,抗议失败,小公主殿下在冷酷爹的算计下,开始了她惨无人道的学习之路。 莉卡丝去找莺的时候,就看见莺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说。 「公主将来毕竟要继承王位,不好好学习,可不成体统。」 莉卡丝迟疑说:「但她才三岁,夫人……」 莺微笑着打断她,幽幽的说:「夫人学识渊博,醒来后,想必也能接受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吧。」 莉卡丝:「……」 莺放下了苏酒藏在抽屉里的漫画书,懒散说:「那就这么办吧。」 莉卡丝:「可是这个学习强度,公主殿下那么小,会不会撑不住……」 第299页 莺忽然说:「那是我的女儿,她能不能撑下来,我比你清楚。」 莉卡丝:「…………」 莉卡丝想。 小公主殿下在莺眼里,当真是十分碍眼了。 第126章 三年 你我初遇,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没有了碍眼的小公主, 大殿又恢復了久违的平静。 莺还是会整日整日的呆在殿里,陪着苏酒。 「很久都没有听见你说话的声音了。」 莺给她捋了捋头髮,低声说, 「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她躺了太久了,肌肉会萎缩, 他每天都会给她按摩。 吃的没有什么问题,他餵了她极其珍贵的营养液, 营养液可以维持身体必须的营养, 同时保持身体的生机。 但是她一直都没有醒来。 他给她揉了一会儿,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过会,忽然说。 「……我没有要把孩子当工具。」 他说了这一句,大概觉得苍白了些, 又沉默了。 「我只是……」他说:「有点羡慕。」 空旷的大殿, 温暖,却也很寂寞。 他吞噬了所有的恶意,不再为熙攘的声音所扰,所以也慢慢记起了那些身为米哈伊尔的时光和心情。 他是神明的时候,曾经也去追寻什么是普世之爱。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曾经他一直对这些东西无动于衷,甚至嗤之以鼻。 可那个一家三口里, 包括了酒酒。 似乎又不一样了。 酒酒,他, 还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于是那看似不太起眼的一家三口, 也让人歆羡起来。 「早知如此……」 莺自嘲的笑了,事到如今,后悔早已无用。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寂寞:「你该恨我一辈子的。」 细细的风雪透过半开的窗隙钻进来, 温暖的室内略带了丝丝凉意。 莺起身,要去把窗关严。 然而在他起身的时候,手却被握住了。 那是极为纤细的,骨节瘦白的手。 莺僵硬的往前看着,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确认—— 「记得,你我初遇……」 她说:「也是一个这样的雪天啊。」 她的声音还是很悦耳,即便虚弱,也如清水凌凌,潺潺落入耳畔,浸得人心中发软。 她望着回过头来,几乎不可置信盯着她的莺,微微笑了。 千帆过尽,少女苍白笑意藏暖,一霎光华满室,黑暗一扫而空。 莺怔怔盯着她:「你……捨得醒了?」 他喃喃:「你笑什么……」 苏酒睫毛一颤。 「你笑什么啊?!」莺一下扯住了她的领子,却不敢用力,只是眼眶通红,声音嘶哑,「我做了那么多,你不恨我吗?!」 为什么还能笑呢?? 他说着,大颗大颗的血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他是不能流泪,只会流血的魔,他本可以无心无爱,偏偏一身执念,让他这般痛不欲生。 他无法遏制的想到那天,大片大片的鲜血落了一地,浑身是血的婴儿哭声聒噪无比。 而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半身血色,失去了声息。 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她要经受那样的痛苦。 只是想想,莺就几近崩溃。 被捂的温热的手落在他脸颊上。 是很瘦很瘦的手。 「我不恨你了。」苏酒说。 她已经释然了。 他们之间,已经说不上是谁亏欠谁,谁对不起谁了。 莺听到这句话,拳头勐然攥紧,他几乎惶惶无措的惨然。 所以,连恨都没有了吗? 他几乎又想发了疯,可又捨不得刚刚醒来的苏酒,于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竟似六神无主。 苏酒却伸手,擦干了他的血泪。 红色的血洇湿了她的袖子,大片大片的暗红,像嫣红的彼岸花。 「别哭了。」 她温声说,「难得一个漂亮的天气。」 「我想去看看雪。」 他望着她。 明明那样温柔,却仿佛身在雾中,让人难以看透。 …… 显然以她现在的身体,看雪是不可能的。 苏酒不太能走的了路,躺太久了,身体需要復建。 復建很是疲惫,前几天的时候,一点小动作都能让她很累,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有天她睡着,迷迷煳煳,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 是很小心的动作,指尖甚至都是颤抖的。 他低声自语:「是睡了吗?」 苏酒迷迷煳煳的应了一声。 身边的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就被拉到了男人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明明是个冷血的魔种,可是拥抱着她的身体,却是颤抖的,暖热的。 她又听到了那细微的,齿轮咬合一样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传来。 像是心脏的跳动,却又有着别样的温度。 …… 苏酒復建太累,莺便控制着她的运动量,不让她训练太超支。 但苏酒总是会背着莺自己偷偷復建,结果有一次从床上滚下来,因为身体发软,连床都没爬上去。 莺一回来就看见她在努力的爬到床上去,几次都失败了。 第300页 她脸颊通红,额头都是细汗。 莺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他眉头紧紧皱起,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苏酒看了一会天花板,忽然说:「我会不会,以后都不能走路了呀。」 莺给她擦汗的动作顿了顿,生硬说:「不会。」 他自觉口吻不好,又缓和很多:「有我在,不会。」 「是吗?」苏酒侧眼看他,鎏金眼瞳映着微光,「我还以为你会乐见其成。」 莺的声音又低了三度:「……没有。」 苏酒:「其实就算有也没什么。」 她也已经不是很在乎这些了。 莺的拳头攥紧了,他垂下眼:「我是很想你一直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但……」莺说:「你一直躺着的话。」 「我也会……」他微微别开了眼,「……害怕。」 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死去了。 哪怕她骂他,恨他,要杀死他…… 也比那样,那样躺着,一动不动要好。 苏酒一怔。 她想起了他在她睡着的时候,小心翼翼摸她的脸。 是在害怕吗。 苏酒微微笑了,握住了他的手。 莺回头看她。 「扶我起来。」她说,「我想去看看蔷薇。」 復建的日子,她没再对莺说一些尖锐刺人的话,也不再那样激越恼恨,日常相处,反而温柔平和了很多。 莺却如雾里看花,心中不安至极,面上却分毫不露,更是体贴入微。 餐桌上的清淡食物花样繁多,各个滋补。 苏酒也慢慢能走路了。 他们都默契的不提过去的事情。 不说那些数不清的伤害,愤怒,和亏欠。 自然也没人提起那个孩子。 此时浓春不晦,岁月静好。 苏酒掐了一朵稠丽的蔷薇,望着眼前风景一色,笑意渐褪,眼底浮出凉薄来。 她想。 生死一过,眼前一切,不过大梦一场吧。 * 苏酒能走路了之后,莺带她四处逛。 苏酒看到了一处行宫,这行宫被结界笼罩着,也没有牌匾和名字。 苏酒停在了行宫前,「这里什么时候……」 「……」莺没说话。 她要进去,莺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苏酒:「怎么了?」 莺盯她看了半晌,慢慢松开手:「……没什么……你想进去看看?」 苏酒:「你若不想……」 「没什么不想的。」莺说,「走吧。」 苏酒与莺一起踏入行宫,看到了里面的茂林修竹,蔷薇缤纷。 明明外面大雪纷扬,行宫里却温暖如春。 「这是我之前闲极无聊修得行宫……」 莺:「还没有名字……」 他似乎只是无意说了一说,「……你觉得叫什么好?」 苏酒望着一个方向,眼神怔怔的,没说话。 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拿着书,愁眉苦脸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繁复的公主服,头髮是银色的,扎着漂亮的小辫子。 正在小声的默背课文,一边的机器人管家看着她,背错了就要被电一下。 大概是哪里背错了,小公主被电了一下,小手立刻就红了。 苏酒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是在做什么?」 那边小公主听到这边有声音,转头望过来,只看见苏酒,就愣在了原地。 她呆呆的,似乎不敢置信,又揉了揉眼睛。 她扔了书,提着裙子跑过来,「妈妈!!」 苏酒虽然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这一声出来,心中还是微微一震。 梦里的小女孩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是极其复杂的体验。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会有错。 小姑娘干脆利落的扑在苏酒怀里,哇哇大哭:「妈妈你总算醒了!!」 苏酒有些不知所措,她身体僵硬着,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的话却非常多,「妈妈你睡了好久啊,比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还要久!」 苏酒的心微微软了,她轻声问:「刚刚怎么回事?」 又捧起她的手来,看着被电出来的痕迹,「疼不疼?」 眼前人眉目柔软,脸颊苍白,垂下的目光却十分心疼。 小姑娘愣了一下,心中一热。 她抽回手,满不在乎的说:「哎呀,我不疼的,我习惯啦。」 她细细数来:「我每天要念好多书,学好多东西呢,一天24h我要学习20h才行……」 苏酒:「……」 苏酒的视线落在了莺身上。 莺微微挪开了眼:「……」 苏酒把视线挪回亲女儿身上,努力平静的问:「……怎么会那么辛苦呢?」 她三岁的时候在干嘛?地球三岁的时候? 在地里玩泥巴? 小姑娘原来是想埋怨的,但看见苏酒,那种吐苦水的心情一下就淡去了。 她想跟她的妈妈说好的事情,说很好很好的事情。 她想把发生在她身上的好事,统统说给她听。 「因为我将来要成为女王呀!」 她说:「老师们跟我说,只有我好好学习,我就可以成为最厉害的女王陛下,把讨厌的人统统都杀掉!再也不用背地里偷偷扎小人了!」 第301页 「所以妈妈不用担心!」 小女孩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瞟莺,言语间颇有指向性。 苏酒:「……」 苏酒平復了一下因为自己睡了三年导致自己三岁的女儿被亲爹虐待要不断学习20h还被洗脑的心甘情愿的复杂心情。 「不可以随便杀人。」苏酒组织了一下语言,教导说:「即使是成为女王也不可以。」 「喔……」 小女孩说:「可是……」 她想说,这个人就可以随便杀人。 因为他比他们都厉害。 但看着苏酒的眼神,她妥协了,「好吧。」 苏酒摸了摸她的头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我没有名字。」 她仰头望着苏酒,说,「我的爸爸不爱我,妈妈也不在,所以没有人给我取名字。」 苏酒心中陡然一酸。 莺垂眸不语。 苏酒:「妈妈给你取名字好吗?」 「好呀好呀。」 她正说着,机器人跑过来,捏住了女孩的衣角,示意她该去看书了。 小女孩不愿意,揪着苏酒的衣角:「……你起来,妈妈要给我取名字了!」 莺冷淡说:「回去念书。」 小女孩被他说得一憷,扯着苏酒衣角的手小心翼翼的松开了,「……回去就回去……」 她委屈的声音带着些奶气:「你凶什么凶……」 她走的时候可怜巴巴的:「妈妈还会来看我吗?」 苏酒把女孩拉回来,护到身后,皱眉看着莺。 莺看见小女孩在苏酒背后对他做鬼脸:「……」 苏酒有很多话想说。 既然不喜欢孩子,又何必逼她生下来,到这世间受这一遭苦。 三年来,连名字也没有,要遭多少非议和白眼。 碍于小孩子在场,苏酒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冷了神色。 但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给他冷脸。 这让莺有些不知所措了。 莺解释说:「……我想等你醒来,再给她取名的。 「我如果没醒呢?」苏酒语调很冷:「你要她当一辈子的无名氏?」 「她一出生就害自己的母亲受了那般大的苦处。」莺语气也硬邦邦的:「用几年无名去弥补她出生以来就昏迷不醒的生母,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严苛的惩罚。」 「……」 苏酒定定的看着他:「莺,这也是你的孩子。」 「她不是工具,也不是你泄愤的理由。」 她一字一句说:「你一定知道,我会变成那样,谁才是真正的兇手。」 莺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沙哑说:「……我知道。」 苏酒:「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 「但酒酒……」 他打断她,语调疲惫说:「那些连尽头都等不到的日子里。」 「除了憎恨。」 他闭了闭眼,轻声说:「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他憎恨自己,也憎恨那个孩子。 除此之外。 便只余下漫长的等待。 春夜落细雨,仲夏夜微凉,秋寒袭碎梦。雪花轻敲窗。 而他在这布满黑夜的大殿,握着她冰冷的手掌,听着春夏交替,秋来冬往。 像等一颗生长在黑夜于冬雪里的小星球。 寒风褪去,夜尽天明。 不过三年,却仿似熬尽了狼藉余生。 * 第127章 无情眼 他的身体缓缓的消失,如同飞散…… 苏酒给小公主取了名字。 随她姓, 叫苏麒雪,字不眠。 小公主得了名字很高兴,带她在行宫玩, 给她看她藏起来的各种宝贝,她好似喜欢积木, 各种木头动物玩具堆了很多。 苏酒拿起玩具看看,说:「你很喜欢这样的玩具?」 小公主:「还行吧, 只是最近每天都会收到这样奇奇怪怪的礼物……里面就是这样的木头玩具, 我看了书, 这些玩具都是很有意思的小动物呢。」 苏酒瞧了瞧, 木头动物们都活灵活现,神态入木三分。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数那个扎满针的娃娃。 问这是什么, 小公主说这是那个坏人。 苏酒疑惑:「……那个坏人?」 苏酒:「谁?」 但问完苏酒就反应过来了, 能欺负小公主的,除了莺,想来也没有别人。 苏麒雪:「我才不知道那是谁呢,反正不能是我爸爸!」 苏酒摸了摸苏麒雪的脑袋:「他待你不好?」 苏麒雪瘪了瘪嘴巴:「嗯……」 她控诉:「他对我可坏了。」 苏麒雪大声说:「他不许我去看你,不让我出门,我偷偷去看你,他就找来一堆坏先生, 逼我看那些厚厚的书!!」 「那他真的太过份了。」苏酒说:「妈妈替你报仇,好不好?」 苏麒雪望着苏酒。 也许是经年的沉睡, 她的母亲有着单薄羸弱的身体, 手指细长又苍白,金眼看她的时候柔柔的,看起来十分的无害, 和那个冷酷的男人比起来,甚至像一朵菟丝花。 苏麒雪:「怎么报仇呀?」 她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出来,这样的母亲能做什么。 苏酒微微笑起来,「妈妈替你……杀了他,好吗?」 第302页 苏麒雪僵住了,她怔怔的望着苏酒。 她的母亲似乎只是随口一说,金色的眼里浸着微微的笑意,那笑意之下,苏麒雪什么也看不出来。 苏酒见她不说话:「怎么?」 「虽然……」苏麒雪小声说:「虽然他很坏……可是我,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他。」 苏酒:「……为什么?」 「因为他好像是除我之外……」苏麒雪说:「最希望妈妈醒来的人了。」 苏酒听见小姑娘弱弱的声音:「我……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只有用心用心的做希望一件事,那么那件事一定会发生……妈妈醒来这件事,我已经希望了很多很多次了。」 「但是我太小了,力量也很弱小,我想的可能没有用处。」苏麒雪说:「妈妈会醒来,一定是有人和我一起这样希望着……」 其实苏麒雪没有说另一个原因,那是因为她能感觉到莺的气息很危险。 苏麒雪有着sss的血脉,她能隐约感觉到天地的力量,而莺给她的感觉,则是恶本身。 恶,是无法被杀死的…… 如果这样羸弱的母亲,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她很害怕失去母亲…… 「如果那个人是他的话。」苏麒雪小声说:「那他再坏,我都能原谅他……」 小姑娘钻进苏酒的怀里,声音弱弱的,奶奶的,「谢谢他……让妈妈回到我身边。」 苏酒的视线不自觉的望向了窗外,行宫的蔷薇终年不败,暖风吹过修竹,一切岁月静好。 苏酒说,「是吗?」 她缓慢的眨眨眼,「不眠不想的话,那就算了。」 苏麒雪:「啊呀,不说了,我把我最喜欢的玩具给妈妈玩!」 …… 苏麒雪玩累了,也就睡了。 苏酒出了门,却望到了莺。 戚戚的冬雪落了满肩,又在行宫的暖温中微融了些许,他背着手,望着她。 苏酒:「……你来做什么?」 「外面大雪。」莺低声说:「我来接你回去。」 他背着的手上是一把伞。 苏酒顿了顿,也没有说什么。 大雪纷飞,她替他拂去了肩上落雪,指尖微红,又被他攥在了掌心。 他的手修长暖热,捂着她。 他垂眸说:「一点雪……不妨事。」 * 第二天,苏酒睡醒后,没见到莺。 她也习以为常,起来看了会儿书。 系统的声音,久违的响起来。 「……你到底做什么打算啊。」 系统说:「现在恶念几乎把光明星系和暗星系都完全吞噬了,甚至还在一点点的蔓延……」 「你已经有杀死莺的力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苏酒合上了手中的书,望着窗外的深夜,和堆积的厚雪。 她想起白玉星也常常有这样厚的雪花。 她喜欢躲在温暖的被子里,扒着窗往外看,入目先是大片繁盛的雪蔷薇,再是凄冷飘摇的大雪。 她那时候,总是觉得很开心,无论是蔷薇还是白雪,都像那个人漂亮的白髮。 而她是想到他,就会开心的孩子。 苏酒看了一会,起来去了院子,却听见微弱的声音。 她绕了一圈,看见了莺,他依靠在鞦韆上,昂贵的黑衣垂坠下来。 他垂眸,修长的手捏着的木块,拿着工具在打磨。 苏酒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看着那木块在他修长灵活的手中,渐渐有了鹿的雏形。 他太专心了,没有发现她。 苏酒忽然想起小公主房间里的一堆木头玩具。 莺忽然发觉了她,手中动作微微一顿,他起来,拿着玩具的手有意无意的背在了身后:「……你醒了?」 苏酒:「嗯……做什么呢。」 莺:「……」 他好似不愿意说,但苏酒仿佛没察觉他的窘迫,在那等着。 她身体单薄,黑髮似乎也染了薄雪。 莺的眉头皱起来,微微侧眼,连绵的风雪便停了,空气里的寒意,也褪了三分。 「外面冷,进屋去。」他说。 苏酒没动,只是望着他。 莺被她看得无奈,只得闷声说:「……在做些玩意儿。」 他把背后的木头鹿拿出来,鹿雕出了雏形,隐约透出神气。 苏酒:「什么时候也会这些东西了。」 「随便做做。」他见苏酒要拿,忙避开,闷闷的说:「……不过做的不太好,有些扎手。」 苏酒眨眨眼,也没有介意。 苏酒:「那些玩具,是你做的吗?」 莺:「……」 莺微微别开眼,没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它看起来很可爱。」 苏酒说。 莺微微一怔,望她,似乎是不可置信,但苏酒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接着又说:「我饿了。」 …… 苏酒到底是暗星的女王陛下,现在在慢慢执政。 莺不再过问那些事情,他似乎整体就是雕琢那些玩具。 然而暗星系早就一团糟,而且还会越来越糟,如果莺继续存在,这个世界迟早会成为恶念的温巢,再无生机。 苏酒知道,她没有时间了。 她望着渐渐细的雪花,想这漫长的雪季,终有走到终点的一天。 第303页 * 「你母亲的生辰要到了。」 莉卡丝从厨房过来的时候,见到了莺跟公主说话。 「你有什么想为她准备的吗?」 苏麒雪眼睛雪亮:「母亲的生辰要到了?几号呀??」 莺:「月亮歷,一月初七。」 小公主眼睛亮亮的,又警惕:「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我的礼物肯定比你讨母亲喜欢!」 暗星是月亮歷,与太阳历算日子的方式并不同。 莺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 * 苏酒是在她生日那天,被莺的大阵仗提醒,才想起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其实仔细算来,她是有两个生日的…… 一个地球的生日,一个是这边的生日。 莺给她过的显然是这边的生日。 眼前是精緻的地球菜式,样样诱人,苏酒却没有吃多少。 莺:「怎么不吃?」 苏酒:「……」 苏酒拿起了筷子。 莺心中黯然,嘴上说:「不想吃……你也不必勉强。」 苏酒不做声的吃了一些,忽然说,「我听说……今天晚上会有流星。」 莺一怔。 他想,今天哪有什么流星。 不过如果她想看,那就有。 苏酒又说:「有酒吗?我想喝点酒。」 莺说:「你身体不好,不……」 她却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唇。 她微微笑起来:「等我喝醉了,你就带我去看流星,好吗?」 她金色的眼瞳那样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没有那般凌厉了,像是软了一滩的水,温柔诱人。 等莺回过神来的时候,苏酒已经抱着酒壶喝醉了。 她醉的时候,金色的眼睛眯着,像只懒猫,嘟囔着:「要看……流星去。」 莺就带她去了殿后山,这里看到的流星最明亮。 星空如野,苏酒的生日,也是雪季的最后一天。 苏酒靠在他怀里,能听见齿轮咬合的微弱声音,她推开了他,起来踉跄坐到一边,「看不到流星呢……」 莺站在她身后,「酒酒……」 他从怀里拿出了自己为她准备的礼物,抬眼却看见苏酒靠着雪松,似乎是睡着了。 她黑髮上落了松针,衣服也被她无意而胡乱的动作,被粗粝的树皮勾破了些。 他语气微微一顿,又把东西放回去。 他召出了流星,躬身抱她起来。 他还说着话,「天冷了,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哧——」 冰冷利剑穿透心脏的那一刻。 莺看到了她金色的眼瞳。 那眼是很冷的,没有半分醉意。 背后有流星滑落,颗颗跌入她无情眼中。 哪怕这个时候,莺还是能感觉到。 胸口的那颗机械心脏还在竭尽全力的为她跳动……哪怕每一声都是余响。 莺微微笑了,他哑声说:「这剑……叫什么名字?」 苏酒:「薄春。」 他的手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手指温热,微微发抖。 也许是一次次被伤到了麻木,到了此刻,他竟已觉不出伤心了。 他反而觉得这一剑,很是痛快。 自虐一样的痛快。 他伤她那样深,夺她星辰,逼她生子,这一剑是他应得的。 但他只是…… 「你没有醉。」他声音微哑,带着沉伤:「……是我雾里看花……醉了一场大梦。」 他说:「你还恨我……」 他又觉释然。 她至少,还是恨他的。 他怀里的礼物跌在了地上,那是雕琢好的木头小鹿。 小鹿活灵活现的,眼珠是金曜石,身体被涂成了蓝色,它头角峥嵘,神态有些傲慢,偏偏又可爱的紧,只是跌在了淤泥里—— 苏酒说:「别骗自己了,莺。」 「你知道,我若恨你,也不会拿到这把剑。」 莺乌黑的眼瞳泛起猩红,空气中似乎震颤出了浓郁的危险。 苏酒被那一下一震,手里剑差点脱手而出。 他的手一把握住了薄春,逼近了她。 他实在是英俊,锋利的眉眼,乌黑泛红的眼睛,紧紧抿着的薄唇,这样死死盯着她,让人背嵴都滚出了寒意。 他握得太紧了,手被剑气所伤,一滴一滴溢出血来,他却仿似毫无所觉。 「你不恨我?」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那你这是做什么?!!」 他如同被逼到死角的野兽,下一刻就要用锋利的爪牙撕咬断她的喉咙。 苏酒心中微慌,定神花里的神力全力灌注到了剑上! 他一下睁大了眼睛。 薄春剑刺穿了莺的心脏,带起的神力也彻底穿透了莺的生机。 苏酒看到他眼尾,落下了一滴血泪。 他松开了握剑的手,朝苏酒伸过去,苏酒以为他要掐她。 她牙齿发抖,却没有躲开。 然而他捏住了她的肩,把她用力掼到了怀里,吻住了她的唇。 苏酒猝不及防,薄春剑「哧」的一生,直接透了底。 苏酒睁大了眼睛,握剑的手竟微微发抖。 他伏在她耳边:「酒酒……我……」 ——「心有不甘吶……」 他的身体缓缓的消失,如同飞散的星星,山风吹起的微火与磷光。 第304页 他与恶念消失的那一瞬,笼罩整个暗星的阴霾,也缓缓散开。 「咣当。」 一颗破碎的机械心脏,落在了地上。 冰冷而破碎的机械里,黑色的齿轮在反光,苏酒看到了一线红绳。 她从那破碎的心脏里,捡到了一束被红绳捆着的黑髮。 她捏着绳子,怔怔望了半天。 ——结髮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妈妈……」 苏酒听见了恐慌的声音,她回过头。 看到了苏麒雪。 小公主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眼里隐约含着水光。 苏酒松了手,薄春剑收回来,她想说什么,苏麒雪却一下扑到了她怀中。 「妈妈……」苏麒雪声音发抖:「我……我会保护你的……」 苏酒一怔,半晌,低声说:「……我杀了他,你不怕妈妈吗?」 「我不怕……我要保护妈妈……」 苏麒雪身体微微发着抖。 身为sss的年幼神明,她有着浓浓的,不详的预感…… 苏酒只当她害怕,她甚至有些自责,摸了摸小公主的脑袋,「下山吧。」 这个世界不会在为恶念侵蚀,一切都能恢復平衡了。 她的确对他释然,无爱无恨。 所以为了这个即将崩溃的世界,杀死他时。 也不会有所犹疑。 只是浓春未到,她的心底,仍有回寒。 * 第128章 白衣仙 她拿起了桌上的蜂蜜水。 莺死了之后。 笼罩两个星系的阴霾终于消散。 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回来, 但受制于莺的神明,还有自我意识的神明,失去了那些恶意的压迫, 总算能从堕种的身份中摆脱。 他们回到了光明星系。 而那些被莺囚禁的暗星部族大臣,也得以重见天日。 苏酒正式接管了暗星, 负责暗星系的运转,各个恢復正常的部族亟需重建, 苏酒看各个星球现状, 拆东墙补西墙, 每天忙的不见天日, 也没空想些有的没的。 只是晚上她能感觉自己似乎在慢慢变强,但也没找到原因。 莺刚刚去世的那些年,苏酒总是会做噩梦, 她梦见莺一身鲜血, 冷冷的望着她。 苏酒一开始会觉得害怕,会一遍遍的询问系统自己到底有没有彻底杀死他。 系统告诉他,莺没有和恶信融合,薄春剑肯定能杀死他。 苏酒的心才会稍微安定下来。 但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乱易生变,穷总糟欺,在杀死莺后, 暗星与光明星系都在休养生息。 中间暗星也有过暴动,大抵是不服她一介凡人, 召集魔种打上了王廷。 这是一群流氓强盗, 在暗星蹲不下去,跑去光明星系欺男霸女,光明星系也是怨声载道。 后来改头换面, 又回到暗星,打着苏酒一介凡人不配执掌暗星,暗星强者为尊的名号,要逼苏酒下台。 「我听说暗星的女王是一介凡人……」 「还曾经做过那个魔头爱神的妻子……」 「啧,菟丝花罢了……」 「她还为那个祸害生个孩子,死不足惜!!」 「……」 他们打着收服民心的主意,只要不抵抗就不会杀人。 由于王廷的军队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一路冲上了王廷。 甚至为了立威,他们还设置了直播设备,想让暗星女王痛哭流涕的丑态传播给所有人看。 逼宫那一日,无数人蜂拥而至。 他们在王廷外大声吶喊,肆无忌惮的要女王出来,要向他们献上星月玉玺。 「女王怎么可能会出来……」 「开玩笑啊,不过为什么女王不出兵制服他们?」 「女王害怕了吧?」 「咝,就这?还暗星女王?」 「毕竟是□□啊嘻嘻嘻嘻,软弱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楼上你发言小心被禁。」 「啊——卧槽,女王出来了?!!」 …… 偌大暗星王廷,雪白的蔷薇绵延万里。 暗星的女王走了出来。 她甚至连女王服都没有穿,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白衣,腰间带了一壶酒,如同从雪中走来。 黑髮柔软的披落身后,手里提着一把剑,登上了王廷的高墙。 对面千军万马,还有各种高精机甲,她神色很平淡。 「只要你乖乖把玉玺交出来。」 为首的魔种大声叫嚣,「我就能留你一条性命!!」 他得意洋洋,料想这凡人女王面对千军万马,不过强作镇定。 阴云布满了星空,有雪花落下了。 那位女王一袭白衣,身形羸弱,金瞳注视着渐渐落下的白雪。 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哎呀她怎么穿成这样……」 「黑髮金瞳,女王好美啊!!」 「美又怎样,一介凡人,怎么当女王啊……」 「我觉得她输定了……」 「那也不一定,军队还没出动呢。」 「这群强盗太无耻了,可是女王……唉。」 「暗星的军队??听她的嘛?」 「我还以为她会穿帝服,怎么没穿啊。还拿着剑,笑死,她是想自刎嘛?」 第305页 「我记得这位女王好像很爱地球歷史,在地球歷史上,歷代王朝覆灭,为了守护自尊,好像都会自刎明志呢……」 …… 那强盗久久未得回应,恼羞成怒,「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进攻!!」 无尽炮火轰然而袭。 而强盗记忆的最后一刻,是高墙上的白衣女王,挥起了剑。 是很不熟练,甚至有些生涩的,漫不经心的姿势。 那薄薄剑如一泓秋水,剑上沾了一点白雪,像凋零的蔷薇花瓣,却挥洒出一片雪亮的光。 「轰——」 千军万马,炮火流光,皆覆灭在一瞬之间。 凌烈的风吹乱了她的长髮,甚至她都未曾往下看过一眼。 ——无数人在关注暗星系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争,期待着不配位的凡人女王被拉下神坛,或自刎明志。 但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千军万马覆灭一剑之下,没有任何高科技,没有任何炫目的神迹。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剑。 各个星球的屏幕里,全息投影里,那位单薄瘦弱的女王,披着满身的风雪,一剑覆杀千军。 一时间,所有的弹幕都静止了。 像是被人按住了暂停键。 只有雪花还在飘零,无情的覆住了满地狼藉的尸骨。 过了很久,弹幕才有了动静。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跪下——这也太强了!!」 「原来……原来不是没有军队……原来女王自己就是一支军队……?」 「女王好飒啊……所以女王陛下是……凡人??怎么做到的??」 「万万没想到——」 「她好美啊……」 「疯狂截图!!!」 …… 苏酒垂下了眼,呵出一口寒气。 她倒不知道对面还骚操作弄了什么直播自取其辱,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暗星系现在百废待兴,到处都缺钱缺设备缺这缺那,这支强盗军这个时候来攻,无非给她送钱送装备,她求之不得。 但毕竟是她一剑就能解决的东西,也没必要跟他们起正面冲突,损失人手。 所以让各个部族的人都按兵不动,如果对方会伤人那就阻止,好在对方打着为星为民的什么好名声,也没有祸国殃民。 总的来说,跟她计划的差不多。 「啊……」 似乎是站着太累,她靠在了城墙上,解下了腰间酒,喝了一口。 她黑髮落了薄雪,脸颊微红。 她望着雪花在墙上缓慢融化。 忍不住想。 「又是一个雪季了。」 …… ——千军覆雪只一剑,白衣不是天上仙。 从那之后,再提起暗星女王苏酒。 所有人都尊称一句白衣帝王。 而白衣醉酒的图,更是被星网传疯了。 没多久,苏酒居然发现了自己的神庙。 「他们不相信凡人有这样的力量……认为您是降世的神明……」 「……」 苏酒无所谓,但倒也弄清楚了为什么她的力量在缓慢生长了。 因为她也有了信徒。 但她的神格化剑,听不到众生的祈祷。 只有祈祷的力量一直在让她变强。 等到暗星系彻底走上正轨,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苏酒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她虽然是凡人之躯,却因神剑,不老不死。 苏麒雪也已经长大了,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帝接班人。 苏酒便将帝位继承给了苏麒雪,将星月玉玺交给了她。 自己退居二线,闲来种花,偶尔提笔画画。 …… 「母亲……」 苏麒雪望着苏酒,「您是想画什么呢?」 苏酒回过神,她把手里的笔收起来,摇头,微笑。 「没什么。」 苏麒雪往画上望去。 隐约似乎是个男人的轮廓,没有脸。 苏酒折了宣纸,丢进了垃圾桶里,说:「很久没提笔……画技退步了很多。」 苏麒雪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头镇纸的木头小鹿上。 过会,又移开了视线。 …… 苏麒雪望着依然漂亮羸弱的母亲。 年岁如流水,苏麒雪已经长大成人,岁月却未曾在苏酒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只是苏麒雪……依然,时常觉得恐惧。 不似母亲这样悠闲,她经常会感觉到那种幽幽的,恐怖的,如同野兽一样窥伺的目光。 母亲是神格化剑,本体为凡人,没有神明敏锐的五感。 但她却能感觉到…… 她一直在从那危险的窥伺里,保护母亲。 但他的力量也在慢慢变强,甚至,更强…… 苏酒正把笔放到一边到时候,忽然被女儿抱住了。 「母亲……」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你一定要在我的身边……」 苏酒一怔,她摸了摸她的头,忽然发现,苏麒雪已经比她要高了。 苏酒想,当然的,毕竟她的父亲个头便很高…… 她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出神,想,好像已经很多年了。 没有莺的世界已经很多年,苏酒也渐渐的不再做有莺的梦。 她侧目望着垃圾桶里的画卷,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在慢慢忘记那个人的脸。 第306页 不过,也没什么了。 系统告诉她,她已经有了撕破空间,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地球的力量。 她一直在想要什么时候走。 「你已经长大了。」 苏酒说:「是很厉害的女王陛下了。」 苏麒雪:「母亲……?」 她眼圈红了,似乎是要哭。 「……当然。」苏酒说:「我还会在你身边……很多年。」 苏麒雪这才安定了下来。 「我不能离开母亲的。」她很脆弱的说:「我……我很想您在我的身边。」 「好吧。」苏酒说。 苏麒雪嘤嘤的哭泣。 她总是爱在她面前哭,好像很脆弱的样子。 但苏酒可见过她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当年百万叛军,苏麒雪下令诛杀,可没留一点情面。 但毕竟是亲女儿,还是要哄的。 苏酒就指着星月玉玺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苏麒雪:「呜……讲。」 苏酒:「很久以前,有人骗我说星月玉玺里面有很多sss魔种,我可以召唤他们杀死想要杀死的人。」 苏麒雪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觉得很厉害。」苏酒说:「我还在梦里知道了这个的用法。」 苏麒雪:「……是,是吗?」 「……」苏酒说:「当然是假的啦。」 苏麒雪:「……」 「不过。」苏酒说,「那时候……」 她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唔,那这个故事就到这里吧。」 任苏麒雪再怎么撒泼呜呜呜,也没再继续说了。 苏麒雪:「母亲欺负人。」 「我可没。」 苏酒:「只是……」 「这本来就是个无疾而终的故事啊。」 …… 这样,又过了很多年。 她是光明星系与暗星系最强的凡人与游神。 见证莉卡丝与水神结了婚契。 晨曦星欣欣向荣……一切都很好。 直到苏酒觉得,她可以离开了。 于是她在一个安静的日子,没有向任何人告别,悄悄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回地球去了。 …… 但是中间,似乎出了一些很小的意外。 她在自己的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是医院。 她的父亲在她床边昏昏欲睡。 她起来,父亲动了动手指,醒了,迷迷煳煳的看见她,愣了半天。 苏酒:「……」 此去经年,苏酒居然有些恍惚了。 父亲眼睛湿了:「……我怎么又在做梦……」 苏酒迟疑:「……爸爸……?」 她忽然觉得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 手里是一根红绳,束着一缕黑髮。 * 苏酒知道自己被车撞了之后,在地球当了两年的植物人。 苏酒试了试,自己的神力什么的,都消失了。 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事,都是黄粱一梦。 想来这应该是离开那个世界之后,发生的意外,产生的后遗症。 不过,也没什么,这本就是她的选择,她的正轨,也是她应该有的…… 苏酒望着窗外飞走的春燕,艷阳落在燕尾上,黑羽扬起亮光。 应该有的半生吧。 苏酒摇摇头,决定不想这些。 今天……是她去大学报导的日子来着。 门外有人喊。 「酒酒,起床去报导啦,早餐在桌上,一定要记得吃呀。」 苏酒唔了一声,收拾起来,背上书包,咬着面包,拿起桌上的蜂蜜水。 …… 不过……她什么时候考上的大学来着…… ……不记得了,好像,也不太重要的样子。 她推开门。 门外艷阳烈烈,她眯起眼。 是很好的一天。 想来适合遇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