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货娘子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日一早,温良打着呵欠去上朝了,夏如翠开始苦逼地翻着府里堆了几个月的帐本,顺便等温良下朝後一同回太师府。温彦平坐在她不远处的小书桌前认字临帖。 然而温良还未回来呢,这一早的镇国公府倒是遣了人过来。 「夫人,镇国公府的林嬷嬷来了。」青衣柳眉微蹙,暗道镇国公夫人派那个林嬷嬷过来是什麽意思嘛,谁人不知道林嬷嬷是镇国公身边伺候的得力嬷嬷,在镇国公府里,连现在的镇国公夫人也得敬几分,可是个厉害的。 夏如翠对镇国公府的人也有研究,听到是林嬷嬷来,心里自是明白,却仍是淡定地坐着,说道:「带她过来。」 青衣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带了个穿着比旁的下人还要华丽一些的嬷嬷过来,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脸孔板着多了些许威严,头上插了支玉质的钗子,低调中又透着一种富贵,一看就比那些上等的嬷嬷穿得还要体面。 「林嬷嬷怎麽来了?快过来坐。」 林嬷嬷给夏如翠请了安,然後坐下,开口便道:「三少夫人,您身为媳妇,回来也不去拜见爹娘,可知此举极是对爹娘的大不敬?」 夏如翠淡定道:「昨儿太后娘娘突然宣旨让我进宫,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回去给爹娘请安,今儿正要回去呢。太后娘娘那儿可不能让她老人家等,相信林嬷嬷也能理解的吧?」若是不能理解,呵呵,没关系,她很愿意帮林嬷嬷明白。 林嬷嬷却狐疑地看着她,要回去的人会这般稳稳坐在自个书房里看帐本吗? 「温大人吩咐了,等他回来,咱们再一同回府里去拜见爹娘。正好爹也下朝了,时间正好。」夏如翠又笑咪咪地解释,见林嬷嬷还有话说,插口道:「若是嬷嬷没什麽事,就回去吧。」 林嬷嬷有些生气,镇国公府哪个少爷、小姐和夫人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就这三少夫人不将她当一回事,顿时又板起了脸,说道:「三少夫人,您这样不合规矩,为人媳妇,应当一早就回去给公婆请安方是。昨天事出有因可不追究,但今儿却拖到现在还未回去,三少夫人这孝字可学不好。」 「林嬷嬷说得是,但出嫁从夫,温大人的吩咐我也得听的。」夏如翠依然笑盈盈地道,又说道:「倒是林嬷嬷年纪大了,可能忘记本分了,你一个下人哪能质疑主子的事情。」 林嬷嬷憋红了脸,第一次被如此落面子。有时候奴大欺主是让人诟病的事情,但林嬷嬷地位超然,即便明白,又有谁敢提出来。 林嬷嬷冷着脸起身离去,刚跨出门槛时,突然脚下蹿过两只白团子,心中一惊,想收住脚又惯性地跨出去了,一时间心中慌张,两条腿彷佛不听使唤了,结果自个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个倒栽葱,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离林嬷嬷不远处,是两只白团团的小狐狸蹲在那里瞅着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的人,那小模样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屋子里,夏如翠和温彦平同时捂着嘴偷笑,刚才就是温彦平指使两只小狐狸蹿过去的。只有青衣叹了口气。 温良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的一大一小的姑娘十分心虚地看着自己,然後一个殷勤地过来给他捶肩捏背,一个奉上香茶,笑得十分讨好。 温良暗笑,接过女儿呈上来的茶,享受着某位二货姑娘的小意温柔,问道:「你们笑得这般高兴,可是有什麽事吗?说出来也让我乐乐。」 闻言,温彦平瞅着夏如翠,然後缩回脑袋装乖巧。夏如翠只能摸摸鼻子,诚恳地对温良说道:「大白和小白贪玩,将林嬷嬷给吓着了,但请相信,大白和小白都不是故意的,牠们真的很乖巧的。」乖巧得很听人指使干坏事。 「林嬷嬷?」温良有些困惑。 敢情这位大人早就将他爹身边的人选择性忘记了?夏如翠提醒道:「就是在爹身边伺候的林嬷嬷。」 温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将手中的茶慢慢地品着。 温彦平看罢,便知道自己这位便宜爹不待见镇国公府的人,那位林嬷嬷那般嚣张,换成是她也要讨厌,特别是那些人总想着欺负她的便宜娘亲。 温彦平才到京城两天,对京城的事情有很多不了解的,也只是青衣和蓝衣两人提点了几句,她只知道自己这便宜爹还是尊贵的镇国公府的嫡子,身分贵重着,怨不得连太后也看重。可是今天看了林嬷嬷的做派与便宜爹的模样,温彦平知道温良与镇国公府不合,估计里头的弯弯绕绕很多,以後她总会知道的。 「林嬷嬷怎麽样了?」温良问道。 「呃……摔了一跤,我去请了大夫来看了,说没什麽事儿,就是磕着的地方会有些酸疼,休息几天就好。林嬷嬷还在府里,正要准备回去呢,不过我觉得她既然摔着了,就作主留她在府里休息好了再走。」 温良听罢似笑非笑,恐怕是硬将林嬷嬷扣在府里,省得她回去告状吧。该说这丫头大胆吗?而这肥胆子也是肃王妃和他纵出来的结果。 温彦平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心道那老婆子倒是好命,连胳膊都没摔断,不过她的气性也特大了,不由插嘴道:「爹,林嬷嬷好生威风呢,她说娘没规矩,枉为人媳,娘应该每天回镇国公府立规矩,伺候婆婆,应该让人教教娘为人媳妇的规矩。」 温彦平此时光明正大地给林嬷嬷上了眼药。这话若在旁人家里也没有什麽不对,毕竟林嬷嬷可是代表老镇国公,在镇国公府里的地位超然。可是听在温良耳里却觉得刺耳极了,恐怕不是什麽立规矩,而是想着法子折腾他媳妇儿,然後哄着夏如翠答应为他纳妾吧。 话刚说完,温良却笑了,他这一笑,彷佛春风拂柳、百花盛开,瞧得温彦平面红耳赤,赶紧低下头去。倒是夏如翠蹭了过去,小心地拉着他的手说:「温大人,你别气啦,气坏身体不值当,以後我会做得更好的。」 「我没生气呢。」温良说着,站了起身,「好了,你们去准备准备,咱们回镇国公府去,顺便让彦平认认人。彦平可是温家的第四代子孙,等通过宗族里的几位叔父同意,便能入族谱了。」 夏如翠腹诽,还说没生气,那双桃花眼里此时冷得掉冰碴子呢。想着,却过去挽着他的手,说道:「这是自然。温大人,我伺候你更衣。」然後将人拉回了房。 温彦平看着两人离开,挠了挠脸,心里对夏如翠有些佩服,她到底要有多白目才能无视温良身上可怕的气息?自己虽然胆子大,可是也觉得这便宜爹生起气来很恐怖。想了想,还是觉得夏如翠果然是最厉害的,以後有谁敢欺负她,她揍死他丫的! 「少爷,您也去更衣吧。」绯衣在一旁说道,她是夏如翠拨来伺候小少爷的。 温彦平点了点头,也跟着去换衣服了。 收拾妥当後,一家三口慢悠悠地坐着马车往镇国公府而去,随同的除了夏如翠的两个贴身丫鬟,还有林嬷嬷,温良可不愿意放个碍眼的老婆子在自己府里碍眼。 这林嬷嬷能如此嚣张的原因他也是知道的,除了仗着他爹的宠信外,还因为他媳妇儿出身低又不能生养,无法为温家诞下血脉,不能生的女人不免会被人低瞧。加上林嬷嬷知道温良是镇国公府的嫡子,自家老爷说什麽也不会让这儿子的血脉断绝,就算是硬逼也会逼着他纳妾生孩子。 男人哪有不爱自己的血脉後代的,届时妾侍若是真的生下孩子,可以藉孩子将三少爷的心笼络住,这正室夫人就算再好,没有孩子也只能有个体面罢了,谁知道那时候三少爷会不会後悔然後将人给休了,再娶个身分高贵的女人回来? 第二章 只是她失算的是,温良与镇国公这父子俩现在几乎水火不相容,谁也不肯向谁低头,还有他心里某人占的分量极重,林嬷嬷那些话正是截中了他的心,让他恨得要死,若不是林嬷嬷是个女人,他可要亲自动手整治她一番! 到了镇国公府,出来迎接的并不是老管家,而是今年初从家族产业里提拨上来的管事之一。温良目光微闪,这新管家竟然是他继母那边的人,看来他爹越老越糊涂了。 「三少爷、三少夫人,你们回来啦,老爷刚下朝回来。」管家客客气气地笑道,恭敬地跟在他们身後。 温良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道了句辛苦了,带着夏如翠和温彦平一起进了镇国公府。 知道温良回来,镇国公夫妇和府里的少爷、夫人、小姐们都过来了,也想瞧瞧温良的义子。 给镇国公夫妇请安,又和兄弟姊妹等互相见了礼後,温良和夏如翠方坐定。 这时温婉迫不及待道:「三哥,你终於回来了,你不在京过年,害得人家好想你。三哥,这个就是我的小侄子吗?为什麽长得这麽……平凡?和三哥一点也不相符。三哥,是不是有人怂恿你的?」 温彦平不乐意了,虽然知道自己长相平凡,甚至与温良一比较更是如尘埃般不起眼,可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难看,这位四姑母却嫌弃自己,心里不免有几分生气,但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伶俐地说道:「四姑母这话就不对了,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彦平这长相是爹娘给的,好不好看彦平一点也不在意,倒是姑母这般在意,爹说这种人叫肤浅。」 「你……」 「婉婉!」镇国公夫人叫道。丈夫现在心情不好,可不能让女儿又做了出头的鸟儿。 温婉只能恨恨地剜了眼温彦平,然後又暗暗剜了眼夏如翠,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心中恨恨道,不过三哥看他可怜才认的,还以为自己真是温家的嫡系子孙了?想当她三哥的孩子,想得美! 这时,镇国公不悦道:「长辈未发话,小孩子就插嘴了,这规矩没教她吗?我们温家的规矩严谨,可没有这样不尊重长辈的子孙。」说着横了眼儿子,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劣子以为认个男孩回来就能当温家的长孙了。 温良笑了笑,淡淡道:「我觉得彦平的规矩现在很好,而且总不能站着挨打不还手吧?又不是小婴儿。不过爹您以前打我、骂我的时候,我不是站着给你打骂吗?所以我教出来的孩子以後也会这般孝顺的,您放心吧。」 镇国公当下气得脸涨红,这劣子简直是在讽刺他,不过是将他砸伤又泼了他一脸的水,竟然病了半个月不好,还美其名曰养病跑到平津城去,连年也不在家里过,让他生生被人看了笑话。 眼见父子俩又要吵起来,镇国公夫人只好假意出来打圆场,然後藉口今天阳光明媚,打发了那些未出阁的男孩、女孩的到花园里去玩耍,顺便带温彦平去看看镇国公府的环境。 很快的,屋子里只剩下了镇国公夫妻和几个已成家的儿子、儿媳。 果然,见清了场後,镇国公不再顾忌,阴着脸捶了下桌面,指着温良大骂,话里话外都是骂他行事荒唐,大过年的竟然不回家过年,这脸面都丢尽了之类的,然後又骂到某人不能生养之类的。最後他怒瞪着眼睛,来了一句,「过几日,我让你娘给你寻几个身家清白的姑娘纳进府去。」 这话一出口,镇国公夫人心头又苦又乐,苦的是老爷给了她个难题,她可是知道这继子可没有纳妾的心思,让她寻人不是明着得罪继子吗?乐的是讨厌的三儿媳妇以後有女人去分她的宠,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不可能。」温良一口回绝。 「那你想要怎麽办?难道真的想断了我温家的血脉?」镇国公口气很冲,「哪家的儿子有你这般顽劣忤逆的,我都不叫你休妻了,你还想如何?让你纳个妾会死啊?还是想要你老父哭着喊着让你纳?」气极之下,已经口不择言了。 除了温良和夏如翠,屋子里的人听到镇国公这话几乎忍不住捂脸,老爷子这真是气得面子都不顾了。 「不会死,但我不舒服,会被憋屈死。」温良直言道。 镇国公气得捂着胸坎,喘了好久的气才喘匀过来,让他恨的是自己的身体也太健康了,为什麽还不气晕过去,省得自己对着这劣子受罪。 镇国公歇菜了,然後轮到镇国公夫人和大儿媳妇一起上场去轰炸夏如翠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这做妻子的真不贤慧,她不应该阻止丈夫纳妾,特别是自己不能生,竟然还想要断自己丈夫的血脉,特恶毒了。 夏如翠一脸为难道:「娘、大嫂,相公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啊,就算我真的纳进来了,相公不进姨娘的屋子,还能逼着他进去吗?就算相公进去了,你们确信那些小妾就能生儿子而不是像大嫂这样?」 听到这话,秦氏被气得差点一个仰倒,一口血就要喷出来,当下也口不择言了,「就算我生的都是女儿,但我也是能生,好比过你不能生,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鸡可没什麽用!」 夏如翠很淡定道:「只能下没种蛋的母鸡用处也不大。」 这句话太恶毒了,於是秦氏阵亡,镇国公夫人失语无言。 就在屋子里吵得热闹时,突然外头响起了丫鬟焦急的声音,「老爷、夫人,不好了,四小姐和彦平小公子落水了!」 镇国公夫人素来疼女儿,这会儿听到女儿竟然落水了,如何坐得住,当下面色大变,哪里还顾得及和牙尖嘴利的三儿媳妇吵架,连丈夫也没看,赶紧起身疾步出去。 温良也担心义女,和夏如翠一同出去,温允、温安等也要表示一下对妹妹和侄子的关心,皆前去关心,一时间只剩下老镇国公还坐在那里生闷气。到底关心女儿,终於坐不住地起身跟着去了。 此时正是春寒料峭之时,虽然阳光明媚,但池水却仍是带着寒意,两个被捞上岸的大小孩儿皆一身湿漉漉的,嘴唇冻得发紫,模样儿看起来委实是可怜。 镇国公夫人到来时,正见女儿像个落汤鸡一样边发抖边哭得伤心,反观那莫名冒出来的温良义子,一脸气鼓鼓的表情,看着瘦瘦弱弱的,却十分精神。 「婉婉,怎麽样了?你们这些作死的奴才怎麽伺候小姐的?竟然让小姐落水,每人打二十板子,罚半年的月银!还不快带小姐下去换衣服?厨房的人在干嘛,快去给小姐煮碗姜汤过来……」 镇国公夫人一来到便劈里啪啦地开骂,骂得众人都有些懵。要知道镇国公夫人一向以仁厚宽容行事,最是和蔼不过,可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夏如翠落了面子,心中正憋着气,女儿落水的事情终於让她爆发了,都迁怒起下人来。 等镇国公夫人严厉地瞪过来,众人赶紧各做事情去了。 除了两个湿漉漉的孩子,这里还有些小的,皆是一副吓坏的模样。温良微微拧了下眉,神色淡敛,没有说话。倒是夏如翠见到温彦平这般模样,难得地生气了。 「彦平,怎麽样,难不难受?怎麽会跌下水的?告诉我们,我们给你作主。」夏如翠迭声问着,然後看了看,对温策道:「五弟,麻烦借你的衣服给彦平换下。」温策的年龄与温彦平相近,温彦平又不乐意穿着女装,夏如翠如今便只能这麽着了。 温策瞅了瞅爹爹的脸色,又看了眼神色淡敛看不出喜怒的三哥温良,颇为乖觉地道:「三嫂不用说借啦,我那儿有一套没穿过的新衣,给侄儿穿正好。」 这时,温良终於开口了,「那就多谢五弟了。」 第三章 温策朝他抿嘴一笑,心里觉得能卖三哥一个好,对他以後也有好处。 见夏如翠心肝宝贝似的带着温彦平离开,镇国公夫人还在生气,秦氏赶紧说道:「娘,先让妹妹去换身衣服吧。」 又是一番忙乱,等两个落水的孩子都换了乾净的衣物,被大人逼着喂了姜汤後,众人又坐下来,彼此面色都不好。 「到底是怎麽回事,两个孩子为何落水?」镇国公一脸怒意地质问下面跪着的几个婆子和丫鬟。 见镇国公生气,众人噤若寒蝉,没胆出声。几个婆子暗暗叫苦,嗫嗫地说不出话来,怕自己开口,惹得老爷生气,届时她们可讨不了好。 倒是镇国公夫人有心向女儿讨公道,叫来最小的温策,和颜悦色道:「策哥儿,你当时也在,看得清楚,给咱们说说到底是怎麽回事。」温策只是个庶子,年纪又小,还要她这嫡母多加拂照,她就不信这滑溜的小子不向着自己。他是个聪明的,自然明白该说什麽对自己有利。 温策见爹爹和三哥都同时看向自己,不觉有些紧张,嫡母又话里有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回爹娘,四姊姊和彦平只是发生了些争执,两人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所以才不小心摔下水的。」 「争执?」镇国公冷哼,「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果然不是温家的血脉,就容易生事,镇国公这会儿是看那瘦瘦小小的孩子怎麽都不顺眼。 夏如翠瞥了眼镇国公夫人,说道:「爹,咱们彦平是好孩子,规矩是不错的。」自家的小孩再不好也不喜欢听别人说不好。 温良也笑着道:「是啊,爹,彦平心地纯善,敬爱长辈、友善晚辈,我才收她为义子的。」一副宠溺无比的表情,看得镇国公公差点想要拍桌子。 听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镇国公夫人差点没气死,敢情这两人是在讽刺她的婉婉是个没规矩不友爱晚辈的了? 温婉也同样气极,委屈地看着温良,难过地说:「三哥,是他先说要打我的,半点教养都没有,我是长辈,他怎麽能说要打我呢?我才和他吵起来,并不是有意的。三哥,我、我、我……为什麽你要认这种粗鄙难看的小孩做义子?你这样会被人笑话的,我不要三哥被人笑话啦……」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镇国公夫人见女儿哭得伤心,赶紧将她搂过来安抚,同时心中却极为满意女儿这先发制人的举动,看着率直莽撞,却能更好地上眼药,丈夫和继子想要生气也不行,毕竟她女儿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名声。 然而温彦平也不是个挨打不还手的孩子,她小小年纪就在盗贼窝里挣扎求生,极有眼色和胆识,可做不来逆来顺受那一套,即便这些是自己养爹娘的家人,她也不愿意白白受冤。 加上这名义上的爷爷和奶奶对她便宜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也不高兴,当下便说道:「四姑母,彦平都没有打到你呢,是你自己躲开才不小心摔下水的,我也被你拉下去了呢。 而且四姑母是不是忘记了你先前说的话?若不是你说我娘的坏话,我会说要打你吗?我娘有什麽不好?她可是爹名媒正娶娶进门的,是你的嫂子,你自己都不尊重长辈,还说我不尊重你……」 见温彦平一脸倔强,夏如翠将她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抚她。 镇国公夫人冷笑道:「小小年纪,动不动就喊着要打人,你爹娘怎麽教你的?婉婉再不是也是你的姑母,哪有侄儿要打姑母的?」 「我才没有打呢。」温彦平瞪眼。 「没打都吓得她跌下水了,若打了她还有命吗?」镇国公夫人咄咄逼人。 「娘,这事不全怪彦平。」温良开口道,眉眼间有几分忍耐之色。见小姑娘望着自己有些焦急的神色,温良朝她温和一笑,示意她放心,既然做了她的爹爹,自然要护着她,「倒是我很好奇四妹妹到底骂了她三嫂什麽,让彦平如此生气。彦平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不是真的生气了,可不会说要打人。」 对上那双泛着冷冷眸光的桃花眼,温婉突然有些心悸,低下头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她当时说得高兴,可是却不敢当着三哥的面说一遍的,不然…… 镇国公夫人心中微惊,便知道女儿那心直嘴快的性子,说的绝对不是什麽好话,顿时又气又急,暗恨那温彦平挑事,又恼女儿的蠢直性格,明明自己也不是如此蠢笨之人,怎麽会生出女儿这般蠢直的性子来? 「良哥儿,婉婉一直敬重你,若是说了什麽,相信也是心急你,你……」 「娘,我知道,四妹妹有心了。」温良打断她,「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四妹妹当时骂了我妻子什麽话,惹得我女儿这般生气要打人。」能让小丫头恼到说要动手打人,估计真不是什麽好话,温良虽然不想为难妹妹,但也不想让那两丫头受委屈。 「这……」镇国公夫人更急了,女儿那张嘴很刁,若是她说了什麽不好的话传出去,以後她还要不要做人?想着,严厉地看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绝对要让她们闭嘴。 温允有些看不过去,他原本是想等着爹爹来决断的,可是妻子一直在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他帮嫡母,心里也明白这种情况下帮嫡母对他而言是最好的,便说道:「三弟,算了吧,让四妹妹认个错就行了,别逼她了。」 温良似笑非笑,「大哥,四妹妹以後可是要嫁人的,若是这性子不改,以後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温婉听到他这麽说,眼眶发红,眼泪掉了下来,感觉心都要碎了,三哥怎麽可以帮着外人逼她?明明她才是三哥的嫡亲妹妹。 镇国公夫人心疼女儿,秦氏为讨好婆母,跟着一起开口,一时间屋子里十分热闹,很快地严重跑题了,连夏如翠都被扯了进来,又开始老话重提。 一直沉默的镇国公见从来不管事的三儿子竟然咄咄逼人,吃惊之余也有些头疼,可是温婉是嫡女,他也是疼的,可又不愿意被这般逼迫。见众人互不相让,吵个没完,他终於开口道:「好了,既然两个孩子都是不小心落了水,就别再追究了,让他们向对方道个歉,以後别再犯这种事,省得被外人笑话了去。」 众人见他态度强硬,是真的生气了,便都默不作声。 镇国公看向神情淡敛的三儿子,心头有些发紧,问道:「良哥儿,你是不是有意见?」然後又板起脸道:「我还没有死呢,一个两个地在我面前吵。夫人,婉婉以後该好好管教了,省得丢了镇国公府的脸。还有你们几个,好好的日子不过,闹腾什麽。」 镇国公夫人的脸差点端不住,恨恨地剜着夏如翠和温彦平,对温良倒是不敢瞪。秦氏也十分委屈,心中发狠,绝对不能让夏氏再得意嚣张下去。夏如翠却十分平静,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她才不去做那个出头的椽子呢。 温良看着爹爹,缓缓地勾起一抹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爹这麽说,那就算了,只是这府里的奴才都是心大的,伺候主子不经心,还是换了吧。」 镇国公愣了愣,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不过难得儿子提出个要求,镇国公自然不会拒绝,想了想,将这事交给大儿子来办。只有镇国公夫人脸色越发的难看,心里知道这继子是要断她的人脉,好在府里安插他的人手,想到几十年经营因为他一句话泡汤,顿时气得发恨。 最後镇国公亲自出面又是处置了一番,连几个小的孩子也被禁了足,才将这事揭过,温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带着夏如翠和女儿一起离开了。 第四章 他们刚离开,一直寻不到机会告状的林嬷嬷,这才一瘸一拐一过来同镇国公禀报自己今天奉命到太师府传话的事情,哭诉着某人让两只狐狸吓她摔跟头的恶行,上足了眼药,当下让镇国公气得连连骂娶了个不孝媳妇,转头就吩咐镇国公夫人好好挑个好生养的清白姑娘送到儿子府上去让他收房。 镇国公夫人心中舒爽,自然不会拒绝,她也是恼恨上几次落她脸面的三儿媳妇,只可惜她不是住在镇国公府,不然绝对要天天让她过来立规矩! 这时,秦氏凑到镇国公夫人耳里小声道:「娘,咱们娘家不是有个正值待嫁的姑娘吗?她是姨娘所出的女儿,身分不高却是个心大的,哄得我叔叔都和正妻有些不对付,娘家那边正有些焦急怎麽安排她的婚事呢。您瞧三弟这里……」 镇国公夫人一点就透,想了想,觉得可行,又询问了那女孩的模样、性格、才情之类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当下拍案决定了人选,她就不信斗不倒个丫鬟出身的女人! 去镇国公府一趟後,温彦平觉得这镇国公府真是一堆的破事儿和挑刺儿的,以後没事绝对不回去。这话得到了温良的认同,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附和她,完全就是一个教坏女儿的坏爹爹类型。夏如翠在一旁听得翻白眼,她虽然二,但可没这两人任性,看来自己品德还是极好的。 「对了,温大人,你先前为什麽要插手镇国公府里的事情?你这麽做,小心娘怨恨上你。」夏如翠问道。也许对温良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对镇国公夫人来说,那可是插手干预镇国公府事务,抢夺她手上权力,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以待。 温良摇着扇子,悠然笑道:「总得给些事情让她忙,免得总是盯着咱们。」见她支着脸瞅着自己,明显不信,温良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笑而不语。 当然没有这般简单,他虽然不屑镇国公府,但也不会看着它没落,继母的心思他懂,却要看他允不允,虽然他不住在镇国公府里,但偶尔也可以插手折腾一下他们。 他不说,夏如翠也不多问,在她心里,聪明人做事弯来弯去,她还是比较喜欢直白一点的。 「对了,回去後要叫个大夫过来给彦平看看。」夏如翠将小丫头拉过来摸摸她的脸,「上次受伤时,大夫就说彦平的身子虚,这会儿落了水,还不知道会不会生病呢。」 「嗯,回去就叫大夫过来吧。」温良也同意,对这义女是十分宝贝的。 刚回到府里,迎面而来的是几个半大的少年,个个激动地看着他们。温彦平被夏如翠牵着,好奇地看着那些样貌、气度皆出色的少年,穿着上等衣料制成的华服,腰饰佩环,一看就是权贵之家的少爷,就算其中一个小胖子长得矬了点儿,也笑得挺可爱的,不过温彦平却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温先生、温夫人,你们终於回来了!」卫朝浥激动地说道:「听说你们回京时,我们原是想第一时间来拜访你们的,谁知道书院有事,一时走不开。」 「温先生回来就好了,正好去约俏俏姑娘出来一起聚聚,为温先生接风洗尘,咱们到酒楼宴客。」莫潜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周拯煦文雅地笑着,也上前揖礼叫人。 丹凤眼的美少年项清春却是注意到夏如翠身边的小孩儿,微微眯了下眼睛,说道:「温先生,这是您在平津认的义子吗?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 闻言,几个少年这才注意到夏如翠身边的小孩儿,瘦瘦弱弱的,长相平凡无奇,实在是不出挑,让他们有些怀疑温良怎的会认这种没特色的小孩儿为义子,就不怕堕了他的名声吗? 这个时代的人重视相貌、气质,大凡才貌出色者为世人所赞叹,所以温彦平现在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还真不好看。就算已养了好些时日,此时看起来有点儿肉了,但也看得出容貌不是多出色,不过一双眼睛倒是亮得出奇,衬着那对秀眉,倒显得有种点晴之笔。 「她叫温彦平。」温良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多作解释,「彦平,这几位分别是卫朝浥、周拯煦、莫潜、项清春。」 温彦平磨磨蹭蹭地从夏如翠身边走了两步,吞吞吐吐地向众人问安。这模样落在卫朝浥和项清春眼里,不免有些不喜,觉得这小孩儿小家子气。倒是周拯煦平素性子温文尔雅,莫潜万事不上心,两人倒没有什麽异样感。 过了一个年,原来汹涌的流言已经平息,所有的事情彷佛已经成了定局,所以几个少年见到夏如翠,想起她不能生养的事情,只是眉眼互传了下意思,面上仍是如常。 在众人跟着温良一起移坐到正堂时,几个少年小声讨论着。 「有点儿丑。」项清春皱着眉说。他对美丑极为敏感,素来自负自己的容貌清美俊雅,而且他平日接触的大多是容貌优秀者……自然小胖子莫潜是个例外,不过他瘦下来後那也是个美少年,所以项清春一直以为容貌出众者才有资格与自己交往。 不过他这等自负在温良面前完全只剩下渣渣,他也只有乖乖认输的分儿。所以他想不明白,出色如温良为何要认个如此丑的小孩子为义子? 「也许长大了会好点吧。」卫朝浥难得附和,他也是视觉爱好者,不过没有项清春这般变态罢了。 「怕是难了。」项清春看人很准,觉得温彦平似乎已经定型了,「幸好是个男孩子,不然以後哪可能娶得到媳妇。」削薄秀丽的红唇吐出的话十分刻薄。 周拯煦含笑道:「那是温先生的义子,你们这样说不好吧?」 卫朝浥两人自然知道这点,便不再说话。而这时,走在前头的温彦平突然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尤其是项清春与卫朝浥,更能感觉到温彦平的愤怒,那双充满了怒火的眼睛十分有神,看起来倒没有那般平凡了。 难道他听得到?这麽远,不可能吧?三人心中吓了一跳。 已是午时,温良让人摆膳,留了四个少年一起用膳,以前也经常这样,少年们倒是不介意,大大方方地坐下与温良同桌而食。在他们心里,教导过他们的温良已有师生之谊,先生留膳,学生自不用推辞。 温彦平抓着筷子扒饭,与那些动作优雅的少年相比,显得有些粗鲁,让她有些自卑,很快又生出一股傲气来,她以後学好礼仪,会比他们更出色。倒是那个讨厌的项清春和卫朝浥都是坏人,以後要讨厌他们! 饭後,众人坐在花厅里喝茶,温良同几人随意地聊着天,顺便检查了他们的学业,又指点了些他们不懂的东西。 等温良中途离开去更衣时,温彦平冷眼看着那四个少年,目光定在项清春身上。 「彦平小师弟,要不要玩弹棋?」项清春露出一抹完美的微笑,拿过花厅里的棋盒邀请温彦平。虽然温彦平的长相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但鉴於这人是温良的义子,意义不一般,自然得交好拉拢一番。 「你是温先生认的义子,得温先生看重,应该会很多东西吧?」卫朝浥笑道:「要不要我们教你?」 温彦平冷眼看着他们,对项清春道:「臭美的狐狸精。」然後又对卫朝浥说:「嘴坏的大野狼。」说完就跑到莫潜那里,灿烂地笑道:「小胖哥哥,明天咱们去找俏俏姨玩。」完全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 「好啊!」莫潜兴奋地叫起来,极有义气地将温彦平挡住,不让那两个生气的人欺负小孩。 这才叫狡猾的狐狸!看着温彦平利用莫潜挡他们,卫朝浥和项清春一肚子的火,认定了这小孩很讨厌。 温彦平彷佛觉得不够,还在莫潜身後朝两人扮鬼脸。 第五章 下午时,四名少年告辞离开,同时表示明天午休时会来太师府和温良下棋。温良想了想自己明天的行程,便允了。只有温彦平气呼呼地瞪着他们,极度不希望那两个讨厌的大哥哥来,小胖子哥哥她倒是欢迎。 「彦平,怎麽了?」夏如翠好奇地看着她愤怒的表情。 温彦平瞅了瞅夏如翠。虽然她不是绝色,但也是个秀美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到十分舒服,反观自己,真的那麽丑吗? 「娘,我真的很丑吗?」温彦平有些难过地问。 「谁说的?」夏如翠不高兴了,「你只是长得平凡一点,等调养好身体,长开了就好看了。」难道是卫朝浥他们说了什麽刺激到她了吗,「听我的,彦平是不错的。」 温彦平泪流满面,娘啊,这算是安慰吗?不过心里还算是有点安慰,决定以後一定好好吃饭喝药,努力将脸色养好。 【第二章】 回京的几天,夏如翠一直忙着,拜访左邻右舍,处理了堆积如山的事务,还有一些送往迎来,还要教导温彦平读书识字之类的,生活过得很充足。 等她终於闲下来时,又到隔壁虞将军府里去探望将军新生儿。如今那小孩已取了小名叫崽崽,长得十分的俊俏可爱,夏如翠和温彦平见了後都很喜欢。 刚好将军夫人邀请她在三月三上巳节去看庙会,夏如翠想了想,又看了眼虞将军的妹妹虞月娟,这名少女情窦初开,对她家温大人一见锺情,後来一直不太能忘情……明白将军夫人的意思,夏如翠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邀约了。 晚膳时分,一家人坐下来吃饭时,夏如翠和丈夫、女儿说起上巳节去庙会的事,谁知道两人都没空。 「那天宫里有事情,走不开。」温良无限遗憾,上巳节可不放假。 温彦平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娘,我要陪俏俏姨去清晏河看快船比赛,小胖哥哥他们有比赛呢。」说着,悄悄又看了眼夏如翠。 夏如翠笑道:「怕是小胖怂恿你去邀请俏俏的吧?」不然胡太医绝对不可能答应。 温彦平俏皮地吐吐舌,当作默认了。 「看来只能是我和阿萌、月娟他们一起去看庙会了。」夏如翠颇感失落。 温良拉住她的手安慰,「没事,你回来时我会去接你,到时咱们去街上看热闹。」 夏如翠高兴地点头。 等到了三月三时,一大早地莫潜便派人来接走了温彦平。夏如翠担心人多出了什麽意外,特别地叮嘱莫潜要照顾好她,同时也叮嘱小彦平不要再气项清春等人,等到了安全之地,再去气他们。 温彦平脸上挂着纯真灿烂的笑容应了,肚子里却是一肚坏水,想着怎麽折腾项清春他们呢,谁教他们常叫她丑小子。 送走了温彦平後,轮到温良送走夏如翠了。看着夏如翠登上马车离开,温良不知怎的,心中微恼,感觉到有些不安,彷佛要发生什麽事情一样,有种想将马车里的人拽回来锁在身边的冲动。 由於有些心神不宁,所以这一个早上温良都有些走神,这次数多了,旁人想假装看不见也不行。 「子修,有什麽事?」肃王放下手中的宗卷,严肃地问道。 有些感觉太过玄奥笼统,温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随意笑了笑敷衍过去,不过一会儿後,又照常开始走神。 肃王是个做事认真的人,见他心思已不在这里了,拧了拧眉,便不再勉强,只是将一大堆的宗卷塞给他,说道:「尽量快点办好这上面的事,本王等着。」 温良一看那些宗卷,顿时头大如牛,期盼地问道:「王爷,可有时间限制?」 「三天。」肃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最不喜欢拖拖拉拉,知道他喜欢偷懒,所以这话说得毫不留情。 「王爷,这时间太短了,里头可是涉及了很多少数民族的古老文字,我需要找时间一一翻译。」温良为自己争取时间,可不想起早贪黑地忙活着,到时连抱老婆、逗女儿的时间都没有了。 肃王只是看了他一眼,温良马上没话了,泪流满面地抱着一堆宗卷离开了皇宫。 想起他答应夏如翠的事儿,温良让人先将宗卷送回去,自己弃了马车,悠然走在热闹的街市上,看着周遭经过的百姓脸上的笑容。这景象虽然平常,但却是太平盛世的标志,不管看几次,都让他心甘情愿维持这种现象,只希望有生之年,不要再重复十几年前的惨事。 难得兴起了闲逛的心思,温良边看边走着,心里有些可惜那丫头没有陪在身边,若是她在的话,一定有很多话说,对着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偶有的惊人之意虽然噎人得紧,却也是妙趣无穷,每每让他忍不住发笑,和她在一起日子从来不会变得无趣。 他走得悠闲,却不知这热闹的大街上的庙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差点乱了秩序,跟在他身後的尚溪频频擦汗,小心地将後头想要挤过来的人拦下。至於旁边两侧的人,大多是不经意间凝望而来时已经呆了几分,等回过神来时,温良已走远,想要凑上前去也失了机会。 走过热闹的街道,到了一条相比清静的巷子,突然有人上前来,低声禀报几句,温良原本平和的表情突变。 「夫人怎麽样了?」温良紧张地问,手心里泌出了汗渍。 「回大人,夫人没事,虞将军已经将莲花观寺里的乱党抓住,倒是虞将军夫人出了事儿。虞将军亲自护送夫人她们回来,再过一刻钟就到了。」 温良点头,不过仍是眉眼未展,心里的悸动仍是无法遏止,当下也不再前行,就这麽站在巷子口前等待。 大约一刻钟,一队车马行来。 「温大人,我在这里。」马车探出一颗脑袋,夏如翠那张秀丽的脸蛋上露出了娇俏的笑容,一如这明媚的阳春三月,暖暖的;彷佛喝了醇厚的陈年佳酿,醺醺的,一时间他整颗心都酥了。他想,他似乎中毒了,越来越无法拒绝那个人的存在,只要这般看到她,都觉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然後是一具娇软的身躯扑到他怀里,温良张开手臂将她抱住。 刚听到下属来报莲花观寺潜藏了乱党,这丫头正在莲花观寺里游湖,竟然差点被乱党波及,心中怎麽也无法安心。现在看到她平平安安归来,方放下了一颗心。可是这颗心才刚落回肚子里,夏如翠却突然皱起了眉头,捂着肚子弯下了腰,满脸苍白。 「丫头,你怎麽了?」温良吓了一跳,不是说她没事吗? 见他脸色都变了,夏如翠虽然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他,「温大人,我肚子疼,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她身子一向健康,吃食有丫鬟看着,搭配得精细,又不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哪里可能会吃坏肚子。温良不信,只觉得一定是被莲花观寺的事情波及了,没看到虞将军夫人也受了连累,中了毒吗?想着,一把将她抱起放到马车上,只来得及同虞将军招呼了一声便让车夫回府,同时也让下人尽快去将胡太医请来,只有胡太医的医术他才信得过。 回到府里,温良不理会夏如翠的拒绝,直接将她从车里抱出来,走进府里。此时夏如翠觉得肚子没有那麽疼了,但温良这样将她抱进府的行为,又让她觉得这下子没脸见人了,这种秀恩爱的行为,可是要遭人骂的。 果然,闻声过来的玉笙、玉容等不正是一副不善的表情看着她吗?不过夏如翠觉得自己是个肚子能撑船的主母,不同她们一般见识,若是她们敢开口说什麽不顺心的话,再治罪也不迟。可惜的是,玉笙自从上回被温良斥责过後,更加的稳重懂事了,可不会轻易给自己找骂。 第六章 在等胡太医过来的时候,原本已经回将军府的虞将军夫妻过来探望了,不过大夥此时都没有心思理会。胡太医到来时,对温良那般焦急的行为有些不满,明明那丫头只是脸色白了下,此时不正是好好地坐在那里喝水吗,有什麽好焦急的? 胡太医虽然理解了温良的某些行为,但感情上却是不能接受的,就怕温良老了,没有子女送终,更可怕的是他以後若是後悔了,这一生成了定数,後半辈子如何熬?做长辈的总希望子孙安好、儿孙满堂,胡太医自然希望温良以後子嗣丰茂,平安顺畅地过一生。可是他媳妇却不能生,就算认了义子又如何,终究不是自己的血脉。 人老了,自然想得多,所以胡太医也有点不太待见夏如翠,每回见面都要唠叨一下。只是他每回唠叨,这侄孙媳妇都笑咪咪地回给他,差点没将他噎个半死。 不过,今天胡太医的唠叨很快被不可思议代替,一时间抓着夏如翠的手脉没了语言动作,整个人都傻了。 温良瞧得担心,正想说什麽时,听到胡太医喃喃的宣布让他也傻了,甚至连一旁的虞将军夫妇对他的贺喜也反应不过来,只能目光发直地盯着夏如翠的肚子。 「温大人,我怀孕了耶。」夏如翠挠了挠脸,总结出一句话,因为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哦,怀孕了。怎麽办?我还是去找王爷问问吧……」被这个意外的消息砸傻了的温良下意识地要寻找他的便宜爹肃王拿主意,至於要拿什麽主意,等他清醒後再说吧。 於是在夏如翠反应不及、胡太爷吹胡子瞪眼时,素来聪明淡定、优雅从容的某军师做了件十分蠢萌的事情,真的直接跑了出去,蹦到宫里去找肃王了。 而夏如翠有孕这件事情不只砸傻了温良,也砸傻了太师府里的一干下人。要知道年前他们家夫人受伤不能生育的事情可是传得轰轰烈烈,镇国公都差点叫他们大人休妻了,最後休妻不成,还想逼他们大人纳妾,最後大人忍无可忍之下,便到平津去养病了,使得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虽然现在流言平息了,但现在京城里谁人不知道夫人以後不能生养的事情,他们也一致认为事实也是如此。所以温大人突然带了个义子回来,他们都觉得这彦平少爷就是他们以後的少主子了,太师府的产业迟早会传到彦平少爷手中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等回过神来时,太师府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连素来与夏如翠不对头的那三个从镇国公府里出来的丫鬟也是一片喜意。 「玉笙姐姐,真是太好了。」回到她们休息的小屋,玉枝给玉笙沏了杯茶,眉眼喜意道:「这下子镇国公府绝对是三少爷的了。」有了子嗣,温良又是嫡子,镇国公府不传给他传给谁? 玉容也点头,「老爷这会儿也不能挑三少爷的刺儿了,还有,三少夫人有身孕,将有一年的时间可不能伺候三少爷了……」 玉笙从自家少爷有後的喜悦中回过神,听到她们的话,微微眯起眼睛,慢慢地说道:「确实如此,没有哪家夫人会在怀孕时还拴着丈夫不放的,而且怀孕的女子身子矜贵,不能伺候男人,为了小小少爷好,可不能再让三少夫人像以前般胡闹没规矩了。」 「玉笙姐姐的意思是……」 玉笙微微一笑,「先将这事情告诉镇国公府吧,上头可是还有镇国公夫人呢。」 两人听罢,便知道玉笙已有主意,便都不再说话。 正当三人高兴地讨论时,由於温良兴奋及无措之下,进宫将肃王骚扰了一顿,使得肃王忍无可忍之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踹出了皇宫。不过温良此时一点也不在意,见过了肃王那张让人蛋疼的严肃脸後,温良终於有了真实感,几乎想要向世人呐喊宣布他要当爹了,谁再敢说他家丫头不能生,他玩死他丫的! 也是因为温良难得的犯傻行为,不到半天时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传说中不能生养的温夫人竟然怀孕了。 傍晚,等温彦平被莫潜等人送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家里挺热闹的,那些仆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好像捡到了一百两银子一样,弄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发生什麽事情了?」温彦平进门就抓了一个小厮问道。 那小厮伶俐地请了安,然後笑道:「彦平少爷,是喜事啊,咱们夫人有孕了。」而且夫人这次有孕,大人十分高兴,直接发了半年的例银,要是夫人天天都怀孕就好了。 「真、真的?」温彦平结结巴巴地问,又惊又喜。 等得到小厮发誓一般的确定,温彦平兴奋地往後院跑去。进了正房,看到夏如翠正在喝蜂蜜水,温彦平直接蹦到她面前,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盯着那平坦的肚子,结结巴巴地问:「娘,我要有小弟弟了吗?」 夏如翠听了忍不住笑道:「为什麽是弟弟?也许会是妹妹呢。」 「一定是弟弟。」温彦平十分坚持,她可是个弟控,坚持夏如翠的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弟弟。 青衣、蓝衣也附和道:「夫人,少爷说得对,这会是小少爷。」两个丫鬟自然也希望夏如翠生个儿子,这样看镇国公府里的那些人还敢不敢一副冷艳高贵地瞧着她们夫人。 夏如翠白了她们一眼,「生儿生女可不是我能决定的,王妃以前说过,这是靠男人来决定的。你别问我为什麽靠男人决定,我也不懂,改天再去问问王妃,说不定她会知道。」 温彦平一听,又乐疯了,附和着,「明天彦平就去问,顺便去看看白白弟弟。」 而青衣和蓝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肃王妃表面看着是个正经的,其实却是个挺二缺的姑娘,会不会是她忽悠某人的? 乐过後,温彦平像条小忠犬一样地黏在夏如翠身边,絮絮叨叨地叨念着弟弟什麽的,等叨念得差不多时,才发现少了个人。 「娘,爹呢?」她娘怀孕了,便宜爹怎麽不陪着? 夏如翠这回忍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说道:「犯傻去了。」只希望王爷不要被烦得太厉害然後狠心折腾温大人,温大人那般娇贵,可受不起肃王的手段。 正说着,温良从外头走了进来,夏如翠看了看,衣服皱巴巴的,难道摔着了?这麽一想,紧张了,赶紧站起来就要迎过去,谁知道一大一小的两只皆化身为忠犬,紧张兮兮地叫起来。 「别动别动,胡爷爷说你受了惊,差点小产,现在可要仔细安胎呢。」温良严肃地说。 夏如翠瞅了瞅,这严肃的模样有点儿像肃王……算了,先听话吧。 夏如翠怀孕这事对於温良来说,是生平第一喜事,使得他近日来红光满面、走路有风,无论遇到什麽事脸上都挂着笑容,让人能看到他的好心情。 不过众人也能理解,毕竟原本任谁都说不能生养的妻子却突然怀孕了,哪个男人都会乐疯的。就像那日他一路狂奔进宫的情景,至今仍是众人一个笑谈,皆说没想到那样一个优雅聪明的男人,也会因为某件事情而做出这等超出理智的事情来。 而现在京城里的人反应是这样的,初听到时,首先觉得不可能,一定是大夫误诊了,等听到是胡太医亲自确诊的,顿时一阵不可思议。有些好事者再扒拉了下某位肃王义妹的一些事情,突然发现这位温夫人似乎挺有福气的,难道,其实真的是太医们误诊了? 於是被世人质疑的太医院的太医们泪奔了,他们真的没有误诊啊,只是温夫人不能以正常人来度之罢了。 第七章 胡太医也确定自己当初没有误诊,虽然现下某人怀孕像是对他的医术质疑,但他却没有生气,反而惊喜不已,彷佛放下了生平一桩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了,年迈的身体也散发了活力,看不出已经是个七旬的老人。 「胡太医,你瞧这事……」当初被肃王妃请去肃王府给夏如翠摸脉的王太医有些无奈地看着胡太医,「现下外头的人都在说咱们太医院做事不认真,误诊了温夫人,若再不制止这种流言,恐怕对咱们太医院名誉有损。」 胡太医一副老僧坐定地看着後宫送来的请脉案例,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老头子不屑作假说谎,谁若不服,你让他来和我老头子说。」现在温良媳妇怀孕了,老太医心满意足,觉得无论谁也不能惹他生气,而且他也要少生点气,活得久点抱曾孙呢。 王太医更无奈了,胡太医可是三朝元老太医,谁敢呛一声?倒楣的是他们这些底下的太医啊!现下他们去各个大臣府里去出诊,总会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眷扯着问东问西,然後话题很快就扯到了现在怀孕的温夫人身上。 那些女眷大多是成亲多年无孕或者是只生了女儿的夫人,所以特好奇为何一个被大夫说不能生养的女人会突然怀孕,问是不是他们有什麽生子妙方开给了温夫人吃之类的。 王太医几乎吐血,就算有生子妙方也应该去问温夫人吧?自从太后将温夫人曾经的脉案捅了出去,曝露她因为受伤不能再生养的事情後,温大人可是将他们太医院的人恨得要死。若不是太医院的人将之泄漏,想来太后也不可能知道这事,就没有後来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更没有镇国公与唯一的嫡子在他的五十寿宴上大闹一场的事情。 现在不只是温大人恨死太医院的人,连素来死板的镇国公也恼上他们了,让太医院近来行事皆要小心谨慎几分。所以这种情况下,温大人怎麽可能会让他们去接触温夫人,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什麽生子妙方让温夫人怀孕啊! 王太医隐晦地反问她们,为什麽她们不亲自去找温夫人算了?很快的,他们便总结出了那些素来养尊处优的大家夫人的心态,她们瞧不起温夫人的出身,後来又知晓她不能生养的事情,越发的看不起了。原本一直高高上在,现在却要她们放低身段去问个自己瞧不起的人?算了,还是折腾太医们吧,坚决认为一定是太医留了後招。 而晓得她们这种心态的太医们差点吐血了,你们放不下身段是你们的事情,咱们也没这义务给你们折腾吧? 招架不住太医们无论说了多少次都没人相信後,只能寻上胡太医了,让他去确认下温夫人为何突然怀孕了,问问是不是有什麽妙方,随便找个理由都好,只要能搪塞那些如狼似虎的贵夫人。太医院里谁人不知道胡太医与温良的关系,还是他亲自确认温夫人怀孕之事,所以找他准没错。 当下王太医便开始拐弯抹角地问了,等胡太医听明白了他的话,顿时瞪眼骂道:「你们什麽意思,我侄孙媳妇怀孕了,那是她的福气,难道你们巴不得她一辈子不能生养?」 我们还真希望她一辈子不能生养,也不会惊得整个京城的人都轰动了,闹得咱们三天两头不得安宁……王太医在心里腹诽。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当下连连赔罪,又涎着脸凑上前去问。 胡太医被烦得不行,想了想,便道:「我听侄孙媳妇说,他们在平津时,谭家老夫人拿了很多生子偏方,变着花样弄给她吃,也当作调理身子,所以她会怀孕,应该就是托了那些偏方的福了。」然後不经意道:「听闻他们回京时,谭家老夫人使人给我那侄孙媳妇一些养生的方子。」 王太医听罢,同时也觉得奇蹟就出在这些方子上,心中泪流满面,终於可以摆脱那些贵夫人的折腾了! 所以说,夏如翠怀孕这事情,不只折腾了温良几人,也折腾了京城里的半数人,牵连范围实在是广,只可惜某人根本不知道,此时正悠闲地在家里吃水果、啃红枣糕呢。 而夏如翠不仅折腾外边的人,镇国公府的人也被她折腾了一回。 「不是说她不能生养吗?」温婉脱口而出,然後带着某种纠结的心情问道:「娘,你们不是说三嫂就像不能下蛋的母鸡,不必在意吗?」 镇国公夫人脸色一片铁青,也不知道是为讨厌的三儿媳妇怀孕之事,还是为女儿竟然这麽直白地说出这种话来,当下气急地斥责了一顿,让嬷嬷将她带回房去後,才开始和大儿媳妇讨论起这事的利害来。 秦氏不仅是镇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还是站在同一阵营中的同盟人,此时两人对夏如翠怀孕的事情都觉得有点儿麻烦。温良若是无嫡子,对她们来说是比较有利的,对以後温允争取镇国公府也减少了些阻碍。可现下夏如翠怀孕了,老镇国公就算和儿子吵得再凶,也不会放弃这三儿子了。 镇国公夫人只要一想到丈夫知道三儿媳妇怀孕时的反应,顿时就是头疼万分。当时丈夫从狂喜中回过神时就要去太师府去,还是她眼疾手快地拦住。现下去那里干什麽,好增加温良在丈夫心中的重量吗?不如让他们父子俩一如这麽多年来吵闹冷战比较好。 当然,镇国公夫人也是找好了理由的,说得丈夫放弃了去太师府的打算,可接下来丈夫让她将库房里的东西给太师府送去时,她却不平衡了。照丈夫的意思,几乎府里的好东西都送到继子那里去,难道就没有想到她的婉婉吗?还有那些庶子、庶女也要留点的吧? 「娘,我也想不明白,那女人怎麽会怀孕了呢,她不是应该不能怀了吗?」秦氏郁闷地说:「若是她以後生了个儿子,她不是更猖狂了?」想起夏如翠竟然敢骂她是只能下没种蛋的母鸡,她就恨不得挠花夏如翠的脸,巴不得夏如翠以後也生个女儿出来,然後将那话拍回她脸上! 「哼,生男生女还不知道呢。」镇国公夫人用指甲划着桌面,沉吟了会儿,说道:「你明日便让人传话回秦家,尽快将凝云送过来,说我想见见她。」 秦氏有些迟疑,「娘,爹会同意吗?您也知道的,爹很注重三弟妹肚子里的那孩子。」说到这,不禁有些不甘心又气闷,不由想着,若是她当初嫁的人是温良就好了,只可惜他一直待在边境不回,她最後只能收了心,听从爹娘的安排,嫁给温家长子。 「自然会同意。」镇国公夫人淡然道:「有孕之妇本就身体娇弱贵重,稍一不小心随时会发生各种意外,让人不得不小心。而且听胡太医的意思是说,三月三那天她可是受了惊吓差点小产,现在还在安胎呢。只要和老爷说明白,现在夏氏身子重,又需要安胎,无法伺候良哥儿,相信老爷会同意的。」 说到这事,镇国公夫人也有些郁闷。先前温良他们刚回京时,夫妻俩带着那义子过来拜见,自然又大吵一顿,那时老爷也明确吩咐她注意找几个可心体贴的清白姑娘送过去伺候,实则是生孩子。现下得知那夏氏怀孕了,镇国公也没有说还要不要送。 「三弟上回不是说他不纳妾吗?」秦氏心中复杂地问。温良待他现在的妻子很好,好到为她不纳妾,再联想丈夫温允屋子里的那几个狐媚子,顿时心中一阵气苦,又觉得若是当初是她嫁了温良,现在她的日子定会比那没门弟、没品貌的夏氏还好。 「纳不纳妾还要看爹娘的意思。到时就说是老爷的意思,不管良哥儿拒绝还是不拒绝,对咱们都有好处。」若是拒绝,证明温良心中有怨气,相信父子俩的关系会更加冰封,这是她所希望的;若是没有拒绝,她相信娘家的那侄女实在是个愁人的,等她进了太师府嘛,以她那愁人的性子,估计夏如翠不会好过,这也足够了。 「好吧,过几天我就让娘家的人将她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