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梦回回梦门》 第1章 回梦门 凌晨两点五十九,月光暗淡。 空旷幽长的街道上,店铺早已关闭,半个人影也没有,只偶尔有一两声发情的猫叫,尖利刺耳,划破夜空,回荡在巷子中。 露水早已结上草叶,空气又潮湿又寒冷,大二学生罗可,觉得脖子有些冷,紧了紧领口,东张西望,他已经在这附近走了几个来回了。 “该是在这附近吧。”罗可自言自语道。 罗可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三点了,不由得自嘲,果然做梦就是做梦,怎么可能有那么一家…… 突然,头顶洒下一片明亮的月光,罗可甚至觉得有些刺眼,再次睁眼,不由得惊讶的张大了嘴。 一幢独特的尖檐立瓦的小楼就矗立在自己面前,古旧却不残破,神秘却又庄重,周围依稀还有一些云雾在缭绕。 罗可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的确看到了梦里所见的那所古楼,回梦门。 罗可有些紧张,但却又莫名兴奋起来。想不到挨着西湖这么近,居然有这样一幢古楼,朝隐夕现,在这高楼耸立的城市中,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但是,这里又偏偏和梦境中所见的一模一样。罗可咬了咬牙,想起了梦中那悠远的声音:如果还想活着,凌晨三点,西湖小巷,回梦门见。 他走上前,用力推开那古旧的青铜大门,全然不知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 “欢迎光临。”一个短促有力的女声,让闻声抬头的罗可不由得惊叹于自己眼前所见。 老电影里才有的那种古老的红漆柜台,就伫立在自己眼前,上面摆着一盏发光的夜灯,只有一段灯芯,似乎怎么烧也不断,还散发着一股清淡的香气。柜台后是一整墙的木制柜子,上面摆着许多新鲜奇怪的物件,叫不出名字。右侧是一排光亮如新的刀剑,从上到下依次插进墙中。柜子旁,一棵矮小的盆栽停栖着一只纯白色的小鸟,它全身的毛色都是白的,像未经沾染的雪一样,白的彻底,白的纯净,羽毛如同新缎子一般没有一丝杂质。全身上下唯有嘴巴和爪子是棕褐色,那两个眼珠子圆溜溜,闪着发亮的黑色光泽。 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到罗可肩头,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竟然说起了人话:“这面皮真嫩,真香,是擦了什么香水吗?可可还是古驰?我猜是六神!” 虽说有的鸟儿,像鹦鹉、八哥是会说话的,但那也是经过训练的,大多说的还都是恭喜发财的吉祥话。可眼前这只白色的鸟,明显说的溜多了,还会跟自己唠闲嗑,就好像它原本就会说人话似的。 脚下突然一阵冰凉,罗可低头一看,一条碗口粗的长蛇无声无息的缠住了他的脚。罗可正欲张嘴大叫,抬头就见一只咧嘴的晴天娃娃,竟然飞到了自己眼前,“哇”的张开比脸还大的嘴。 罗可刚摆了个“啊”的口型,就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没意思。”白鸟扑棱着翅膀飞到晴天娃娃头顶。 “你们几个真是够了!”赫莲从从柜台下钻出来,打着瞌睡,揉着乱蓬蓬的短发,边走出来边说道:“本来上夜班就不精神,你们几个就别给我添乱,我明儿一早还得去学校上课呢。” 晴天娃娃耸了耸肩膀,摘下面具,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白色的长裙下空空荡荡,显然是个阿飘。 阿飘略有不甘的扁了扁嘴,顶着白鸟,跟长蛇一起缩进了里屋。 罗可猛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大脑大概短路了两秒,他猛地向柜子望去,吓人的晴天娃娃不见了,会说话的鸟也不见了,那缠脚的长蛇也不见了。 只有一个模样清秀的短发姑娘,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手用五指在红木茶几上打着节奏,表情淡然的望着自己。“你是罗可?” 罗可显然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呆呆愣愣。赫莲猛地在他眼前一拍手,笑了一下,才把罗可带回现实世界中。 赫莲起身,熟门熟路的泡了两杯茶,冲里屋召唤道:“来客人啦,老头!” “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从里屋传了出来。 罗可正在张望,冷不防转身,正遇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就好像长满了年轮的树,虽然老头始终保持着笑眯眯的和蔼神色,可还是把罗可吓得不轻,一屁股跌到地上。 “我看你还是去整个容吧,省的每回都吓到客人。”赫莲望天翻了个白眼。 老头气鼓鼓的坐下,喝了一口茶,然后冲着对面刚被赫莲扶起来坐好的罗可问道:“说说你最近都梦到什么了?” 罗可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抑住强烈的心跳,开始说道:“最近、最近这一个礼拜我几乎每天都梦到一个女鬼。” “女鬼?!”赫莲拧开一瓶82年的可乐,刚喝了一口。 “不错,确切的说,是一个穿着古代衣服的女鬼,伸着长舌头,指甲又尖又长,一直掐我脖子……”说着,罗可还解开衣领,让老头和赫莲看看那淡淡的手指印子。 “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老头刚伸手按住了罗可的前额,还没等念咒语,却不由得一皱眉头,叫一声:“有东西跟来!” 话音刚落,就见罗可的衣领处飘散出去一阵青烟,与此同时,赫莲伸手抓来一把短刀,紧跟着追了出去。 罗可惊魂未定,两手摇着老头,有许多话想问,却只“啊、啊、啊”的叫了三声。 老头则淡定的吸溜进一口茶,眨巴眨巴眼睛,烫嘴了。 赫莲一路跟着青烟奔去,可追到小巷拐角,烟却刺溜一声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似乎连虫鸣声都没有,这种诡异的气氛,让赫莲本就紧张的神经又不由得提高了几度。赫莲深吸一口气,慢下步子,右手持刀,警惕的望向四周。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打斗声。 赫莲拔腿就往那边跑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新娘装的女鬼正狠狠的勒着一个男人的脖子。 那男人拼死挣扎,手臂青筋暴起,但似乎全然无用。 赫莲知道,这种新娘鬼是最厉害的,因为她们在最喜庆的日子里凄惨的死去,怨念最深,能力也最强大。 不过…… 赫莲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一个垫步,赫莲从地上飞到墙上,几步快走,挡在男人身前,扬起刀就扎了过去,正中女鬼心脏。 女鬼突然仰起头瞪大眼珠望着赫莲,在月色的映照下,赫莲看到她惨白的脸上那两只暴突的眼珠,只有灰蒙蒙的眼白,没有眼珠。女鬼被扎了心脏,松开利爪,僵硬的往后退了退,然后直奔赫莲而来。 “我去!我这可是斩鬼刀啊!”虽说是迷你典藏版。 赫莲抬脚便踹,女鬼僵直的像一根棍子往后倒地,随后又僵直的弹起来,伸出两爪,直扑过来。赫莲倒也不害怕,右手朝地一甩,顿时多了一条银锁链。 赫莲扬起锁链直抽女鬼两爪,将那僵硬的两爪紧紧的捆在一起,左手从身上摸出一块令符,“啪”的贴到女鬼面门,女鬼顿时就像被钉在原地似的,她怎么挣脱不开这道定身符,只得僵硬的站着。 赫莲收起鞭子,从女鬼身上拔下短刀,才注意到身后那被女鬼索命的男人。他倚着墙坐在地上,一腿伸直,一腿折起,倒是无声无息,就好像刚才并不曾发生什么骇人的事。 该不会这么点背,死了吧。 赫莲这么想着的同时,便伸手去探那男人的鼻息,只是还没等触碰到他,只见那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月光正好从墙角撒下来。 那是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轮廓分明,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虽然穿着笔直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所谓温润如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的眸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凉薄,在眨眼的一瞬泛起皎洁的波澜。 然而,在对眸的一瞬间,那男人眼中好像有某种东西稍纵即逝,随即他移开了视线。 “你怎样,受伤了吗?”赫莲负责任的拉了拉男人的手臂,不由得暗里感慨,哇,凉凉的,滑不溜丢的! 男人飞快的垂下眼,抽出手臂,点了下头。 突然,身后风声骤起,赫莲没顾得上欣赏美颜,回手便是一刀,齐刷刷的削掉了女鬼的两手,却冷不防被那女鬼尖利的指甲划伤了手臂。 一滴细小鲜红的血滴在了地上,刹那间钻进了湿润的青泥板中。 赫莲忍着疼,从兜里摸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念了两句咒,那瓶子上突然现出一些金色的咒文,只见那面目狰狞的女鬼就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粘住一般,猛地被抓进了瓶中。赫莲摇了摇瓶子,浑浊的浓雾顿时化作了一缕青烟。 “你流血了。”身后的男人淡淡的说道。 “啊,没事儿!”赫莲回过头来,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倒是你,没吓着吧。” 男人温和的一笑,唇的弧度弯的刚刚好,就像弯月一般,散发着微微的凉意。 赫莲不由得在心里叹一声,笑起来更好看。 “看在你长得能让人愉悦身心的份上,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男人微微挑眉。 赫莲微微一笑,伸出手在男人眼前一抹,男人便昏迷过去了。赫莲顺势扶住他,咸猪手似的在男人脸上掐了一下,做贼心虚似的嘻嘻一笑,轻声说道:“明天醒来,你就全然不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事了。” 赫莲将男人靠在墙面上坐好,然后转身离开了这条小巷子。 然而,就在她身影消失的一刹那,原本昏迷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望着刚才血迹滴落的地方,眼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若隐若现。 赫莲拎着瓶子回来,冲老头摇了摇,随意的打了一声口哨。 只见刚才那长蛇猛地从屋里冲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吐着舌头,尾巴尖滴滴滴的打转,就像等待喂饭的小狗。赫莲也不害怕,拧开瓶盖,将一缕青烟倒进长蛇嘴中。长蛇盘了几个圈,就在原地睡去了。 这一番操作,让罗可抖如筛糠,老头安慰他说道:“你梦中的女鬼已经解决了,你前世在和她大婚之日当众逃婚,致使她羞愤而死,一直徘徊人间找你复仇,你放心,她再也不会来了。” 罗可闻言,又是想笑,又是想哭,忙不迭的从大门冲了出去,想要把这段经历告诉给全世界的人听。 只是他后脚刚跨出大门,回头一看,依旧一条幽长古旧的小巷子。 大半夜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罗可不记得了。 抬手看一眼手表,凌晨三点零一分。 第2章 新老师 早起的西湖烟雾缭绕,空气湿润,倒是有几分清爽。 两趟鲜绿的柳树在湖边梳发,湖面点水的白鹭成双成对,石子路上不时出现几只夜不归宿的小猫,大摇大摆的横穿马路。 早起的赫莲头发乱成了草,这主要得益于昨夜将她头发当成鸟窝的白鸟。白鸟名叫阿祝,自赫莲懂事起,这只鸟就一直在回梦门里,具体干什么工作,不祥,感觉像是白吃白喝的。它的年龄似乎比赫莲大的多的多的多,有时俨然是一副看破世事的模样,有时则十分不着调。赫莲经常说它是作威作福。 赫莲没工夫追着阿祝打,匆忙的洗了把脸,抓起洗行车就跑。 然而,当赫莲像往日一样骑着自行车赶在七点五十九分抵达课堂的时候,却发现往日空荡荡的教室,挤满了人。 甚至有好几个人因为没有位子坐,只好坐在窗台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向来大学语文也没这么火爆过啊。 赫莲站在门口左右瞄了一眼,愣是没发现同学陆黎她们几个,人头攒动,喧闹声不断。 “同学,你是来听课的?”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温和深沉的男声,赫莲转头一看,顿时愣住。 这、这不是昨儿被女鬼袭击的那个男人嘛! 不过看他的模样,倒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了。他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眼镜,手中捧着几本书,文质彬彬,斯斯文文,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不过,就像月色一般,他的笑容,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温凉。 学校什么时候来了这等人物! 这一颦,这一笑,简直是从画里出来的嘛! 原来美人,不仅能指美女。 男人的目光始终温和,只是落在赫莲那手臂上的创可贴时,停顿了两秒,但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 淹没在人群中的陆黎眼看赫莲一脸花痴状的立在门口不动,嘴角一抽,心说以前遇帅哥她也没这毛病。看不过去的陆黎刚把赫莲拉到提前占好的座位上。 “他谁呀?”赫莲一边回头看男人,一边问陆黎。 “他呀,是咱们的新老师,教古代汉语的。据说之前的黄老师请了长期病假。” 长期病假?赫莲心说,治秃头去了吧。 再看陆黎,用略带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 赫莲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小小的愧疚,文学系小霸王,当场掀翻黄老师的假发,这条消息,在去年可是位列校园八卦的榜首。 我又不是故意的……赫莲眨巴眨巴眼睛。 男人便走上讲台,不慌不忙的开始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叫赵云扬,从今天起担任古代汉语的讲授,虽然还没有完全的认识同学们,但我相信每位同学都有他的过人之处,教学相长,应当如是。”言毕,赵云扬大手一挥,将他的名字行云流水的写在了黑板上。 “为了以后方便收发作业,我需要一名同学做我的课代表,不知哪位愿意?”话音未落,无数只手几乎同时举了起来,赵云扬左侧微微偏了下头,唇边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来!”赫莲举手的同时站起了身,略带霸道的向四处望了望,瞬间灭掉一大片少女心头的灯泡。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赵云扬温和一笑。 “赫莲!莲花的莲。” 犹如一道闪电一般,这句话瞬间穿进赵云扬的脑海中。曾几何时,刚脱胎于植物的那人星眸闪烁,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神始终追随着他,满是依赖和信任。 “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 他仰头想了想,说:“你既是莲花,便叫莲吧。” “莲,我叫莲,莲花的莲。” 赵云扬嘴角微动,点了下头,将那一丝溢出的情绪不动声色的收回眼中,隐藏在镜片下。 赫莲自从成了课代表,原本不务正业的她倒是勤奋了起来,三天两头的往赵老师的办公室跑。赵老师的课更是节节不落,虽说别的同学都在低头狂抄笔记,而她只顾着欣赏赵老师的绝世美颜。 只要没有课,赫莲总是微信轰炸赵老师。而我们这位令人尊敬的人民教师,总是在开机后发现一堆未读消息时,才略显头疼的扶住前额。 他是不是做错了一个决定。 可是只要看到眼前这张脸,他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赫莲拿着本书挨在他旁边,笑眯眯指着其中一段古文问他怎么翻译。赵云扬倒也耐心,十分负责任的翻译完这段古文,全然不知旁边这人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身心的投入到欣赏美颜的辉煌事业中。 突然,电话铃响,赫莲掏出手机,只见微信上出现一条消息:有急事,速回回梦门。 赫莲眉头一皱,赶忙跟赵云扬辞行,抓着栏杆几个大跳跑下楼,惊的教学主任擦着汗跟在后面直喊:同学小心。赫莲跑到楼下抓起自行车,笑嘻嘻冲教学主任扬扬手,转后骑上就跑。 楼上,厚重的百叶窗中,有一双如潭水般冷寂的黑眸正深深的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 赫莲赶到西湖小巷,把自行车锁好,轻车熟路的在草丛中找到一块黑色大石,念了几句咒语,回梦门便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推开大门,阿飘笑眯眯的拿着两盘饺子正往餐桌上摆,阿祝正在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长蛇说话,虽说那蛇根本不理它,自顾自的呼呼大睡。 “叫我回来干嘛?” “吃饺子啊!”阿飘笑眯眯的将一盘饺子和一只打火机递到赫莲眼前。“你知道我是不能碰到火的,龙师父呢,也十分忌火,那两个,根本没有手,所以只能靠你啦。” 赫莲嘴角一抽。 叹一口气,赫莲伸手将那盘饺子点着,不一会,阿飘手上就多了一盘模模糊糊的饺子,阿飘心满意足,吃的满嘴冒油。 赫莲抓了个饺子塞进嘴里,伸手抓住阿祝脑袋上的三根毛,阿祝扑棱着翅膀,嘴里骂骂咧咧:“死丫头快放手,本大爷早上好不容易弄的造型,还要去找隔壁的小黄鹂和小喜鹊!” “阿祝,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是一只鸟,那么多妞,你应付的过来嘛!”赫莲揪着阿祝往沙发上一瘫,热的快要昏掉了。 “要你管!本大爷纵横鸟界多年,可是有情场小王子的雅称!” 赫莲望了望天,不想跟这只没有节操的鸟讲话。“妮妮,过来给我凉快凉快。” 被唤做妮妮的长蛇顺从的爬上赫莲的脖子,那个温顺劲儿还真是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里长满红黑花纹的是一只狗狗。 兜里手机声响,阿祝最先发现,用尖喙啄出手机,爪子“啪”的一声按在解锁键上,突然炸毛:“这货是谁!死丫头你居然把本大爷英明神武的照片给撤下来换成这货!快说,这货是谁!” 赫莲故意冲阿祝示威的挑了挑眉毛,阿祝头上的三根毛“腾”的就竖起来了。 “他们有大爷我帅吗!你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小混蛋,早知道老子当年就不把你捡回来,让你冻死饿死,在垃圾箱里埋汰死!” 阿飘吃完饺子,抹了抹嘴,过来八卦:“哎哟,这不是现在最流行的组合嘛!” 虽然是个阿飘,但对凡间的八卦还是有基本的素养。 “切,不就是几个小鲜肉,老子就是不化人形,化成人形,分分钟秒了他们!”阿祝翻开相册,翻到了几张偷拍赵云扬的照片,本来骂骂咧咧的嘴突然停了下来。 “他……谁呀?”阿祝试探的问道。 “我们系的老师。”赫莲想把手机拿了回去,被阿祝无情啄一口在手背。 “老师?”阿祝嘟囔了一句,随即用略带警告的语气说道:“你可得尊师重道啊,别去欺负人家老师,不然,哼哼,没你好果子吃。” 赫莲翻了个白眼,随口回道:“拜托,鸟别管人事好嘛!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啊!” “你!”阿祝怒,飞起来张嘴就啄赫莲。赫莲手疾眼快的一把薅住它头顶那三根毛,阿祝气急败坏的喊道:“快放手,小心给本大爷揪秃了!” 话音刚落,一根羽毛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啪”,羽毛落地的瞬间,在场的人鬼兽都仿佛听见了阿祝心碎的声音。 阿祝掩面而泣。 “好了好了,不就掉了根羽毛吗,过两天就长出来了,至于吗,玻璃心。” “是人别管鸟事!” 赫莲懒得理它,一把夺回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抬头便见里屋的门帘被撩起来,龙师傅从屋里走了出来。 龙师傅,全名龙树,地府外包办事机构回梦门掌门人。 “哟,老头!”赫莲扬起手,便算是打招呼了。“想没想好去做拉皮?要不我带你上整形医院算了,你知道你是多么容易被骗啦,要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给拉去当试验品了,那就更不能看了。” 龙树哀怨的看着她,嘴里嘟嘟囔囔:“好歹把你从小拉扯大,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击我,连声师父也不叫……” “哎呀,好啦好啦。”赫莲摆摆手,起身给龙树倒了一杯茶,说道:“一大把年纪,还不识逗,跟个孩子似的脸皮薄。” 龙树撇嘴坐下,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说道:“今天叫你回来嘛,是有事情滴。” “我知道,给阿飘上饺子香嘛。”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啦!”龙树郁闷,说道:“是有件大任务要你去做。” 赫莲一听便来了兴趣,说道:“什么大任务?师父,我这一天天的抓小鬼抓怪兽的,简直太没意思了。” “这个,你肯定觉得有意思。”龙树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今夜子时,你们就知道了。” 赫莲眯着眼,哼,老头学坏了,肯定是那死鸟教的。 赵云扬在办公室里赶一份教案,他的字行云流水,就像他的人一样,自带一股高冷。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赵云扬缓缓抬起头,却依旧面无表情。 赵云扬放下笔,下一刻,门“啪”的一声自动关掉。 “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影从百叶窗的窗缝中泄了出来,如果不仔细看,可能会觉得那只是阳光洒进屋内。 模糊的白影逐渐化成一个明显清晰的人形,长袍宽袖,冲赵云扬欠身作揖。 白影人低着头将一本册子恭敬的递到赵云扬的桌上。 赵云扬略略的看了一遍,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属下告退。”白影人双手托住赵云扬递过来的册子,正欲返回。 “等一下。”赵云扬叫住了白影人,表情依旧淡然,说道:“我在这里的事,要保密。” “是。属下明白。”白影人恭敬的向后退去,化作一缕青烟,逐渐消失在办公室里。 第3章 穿越事故 夜半子时,回梦门准时开张营业。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姑娘,满脸愁容,刚看到妮妮,就“啊”的一声晕过去了。 赫莲望了望天,一手指着身后里屋的大门,妮妮委委屈屈的爬回了屋里,虽然那蛇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但自幼便能与各种动植物交流的赫莲知道妮妮心里委屈,虽然长得吓人,但内心却是个玻璃心的小姑娘呢。 “我看这丫头胆子小的很,你俩也回屋里去。” 阿飘和阿祝对视一眼,不甘心的退到了屋里。 赫莲拿出药油,在姑娘耳边擦了擦,没过多久,姑娘就醒过来了。 “刚才、刚才……”姑娘回过神来,依旧心惊胆战。 “现在没事了,放心。”赫莲像大姐姐一样笑着,拍拍姑娘的肩膀。然而话音刚落,只见阿祝从屋里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从里屋走了出来。 只是,这姑娘的表情略显僵硬,一直保持着一个弧度的微笑。 赫莲眉毛一抖,这是从哪个商场里搬来的模特啊! 阿祝冲赫莲叫了一声,那意思:看,我给阿飘出的主意,不错吧。 赫莲一捂脸。 “请喝茶。”阿飘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受硬件所限,不太灵活,只能硬生生的放在桌面上。 幸好那姑娘有点近视眼,再加上晚上灯光昏暗,之前又受了点惊吓,所以倒是没注意到僵硬模特版阿飘。反而从屋里打着瞌睡走出来的龙师傅,正好撞上阿飘,吓得又多了根皱纹。 “喔唷。”龙树一捂心脏,这帮死崽子们…… “我叫方晓,今年十九,刚上大一。最近这一个多月,我几乎晚晚都梦到一个白衣女鬼,从不说话,只是一直在怒视我。刚开始她的距离很远,最近这几天,距离越来越近,昨天甚至掐住了我的脖子,今早我一醒来,就发现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手印,只是现在看不大出来了。救救我!我不想死!”方晓泪眼婆娑的摇着龙师傅说道。 龙师傅点点头,伸出手放在方晓的前额上,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了解了此番前因后果。 “姑娘,你的前世害死了那白衣女鬼的弟弟,所以她恨你生生世世,因为她弟弟死的时候只有十九岁,所以你的每一世都没能活过十九。”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才刚刚考上大学,我、我……” “你别急,我们自有办法化解,你就坐在这里,跟我聊聊天喝喝茶,很快就了结了。”龙师傅笑眯眯的说道,可方晓还是不大放心,仍旧满面愁容。 “师父,怎么做?我把那个白衣阿飘给抓回来?”作为这个回梦门里唯一可以出外勤的人,赫莲从小就练就了一身强大的女汉子气质,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叼了跟棒棒糖,大咧咧的样子成功让龙师傅一捂脸,有种孩子养瞎了的感觉。 “听我说,这次你要穿越回北宋太宗雍熙年间。” “啊?真的啊!”赫莲突然兴奋了起来。“方晓的前世很有名,是宋太宗赵光义的二皇子赵元僖,而那白衣女鬼,则是一名叫做秦若的姑娘,赵元僖杀了秦若的弟弟秦秀,造成秦若终身遗憾,所以你的任务就是阻止这场悲剧。记住,这里一分钟是那里的一天,但你不能久留,如果天亮前还没回来,就回不来了。任务一结束,你只需要默念三遍我的名字,我就能将你传送回来。” “了解了,很简单嘛。”赫莲摆摆手,满不在乎。 龙师傅似乎欲言又止,半晌,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挺长时间没有用这个技能了,可能有点生疏,万一失误了……” 赫莲张了张嘴,下巴掉了下来。 “好了,别耽误时间,我这就送你去北宋。”话音刚落,只见龙师傅轻轻一推赫莲的额头,她便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了。 “赫莲走了呀!”阿祝也是头一次看穿越,兴奋之余,全然忘记了自己鸟儿的身份。 “呀!它、它会说话!”方晓指着阿祝,瞪圆了眼睛。 阿祝:“……” 阿祝尴尬的咧嘴笑了笑,显然更加诡异了。 赫莲醒过来的时候,先是愣了愣。 她确信自己的确穿越了,这周围都是北宋时期的物件,粗糙的圆木一根根树立在自己眼前,对面墙壁则是水泥和青石板铺成的,陈旧昏暗。赫莲从地上抓起一把蓬草,看了看,然后“啪”的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拍在地上。 死老头!你竟然把我穿到大牢里! 赫莲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声音,怎么突然变得粗狂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愣在了原地。 这、这满脸的大胡子算怎么回事啊! 死老头!你等着!我回去非欺师灭祖不可! “阿嚏!”正在跟阿祝摆好棋,准备大杀一盘的龙师傅仰面一个喷嚏。 赫莲在不大的牢里已经走了几十个来回了,旁边牢房的狱友被她绕的头晕,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的说道:“大哥!这里是死牢啊,你现在害怕也来不及了。” 死牢?! “梆梆梆”,一阵丧钟在赫莲脑袋里敲起来。 我去,这老头该不会想把我弄死在古代吧! 老头的事等着秋后再跟他算账,赫莲开始思考该如何完成任务。 首先,要尽快离开这个潮湿阴暗的大牢。 然后,找到赵元僖,警告他不许杀掉秦秀,否则就会早早的挂掉。 至于怎么离开大牢,赫莲开始思考各种可能性。 第一,越狱。召集几个狱友,一起干掉牢头。成功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五十,会出现告密者,说不定死得更快。 第二,临阵脱逃。在押赴刑场的时候,干掉狱卒。成功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二十,不会隐身术,手上没有刀,分分钟被剁成肉泥。 第三,装病。装成急性阑尾炎,然后趁乱离开大牢。成功的可能性为百分之八十,除非演技不好,被识破。 如此看来,还是第三种方法成功的可能性大些。 事不宜迟,赫莲“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开始打滚。 过了不久,穿着蓝色官服的牢头果然出现在大牢中。 “哎呀呀,不行了,我肚子好痛,快要疼死了!快给我看大夫!”赫莲左右打滚,几乎以假乱真,只不过,牢头好像不是冲着她来的…… “明天就要上刑场了,就别折腾哥几个了。”牢头踹了踹牢门,然后略过她,走到另一间牢房前。 赫莲:“……” 龙树那个死老头,绝对想弄死我。 牢头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穿黑色短衣的年轻男人,头发梳的十分整齐,用一根缎带绑住,干净利落。他右手握着一把刀,大步跨进监牢,但脚下的声音却很轻。 这个人,不出意外,是个职业杀手。 赫莲很快就判断出了男人的职业。 只是,职业杀手到这里做什么?这里还需要他杀什么人吗? 牢头回头谄媚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您看看,是不是他?”牢头指着牢里那人。 赫莲垫着脚去看,只见那间牢房中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身上脏兮兮的,甚至能看见有什么小虫子在爬来爬去,他也毫不理会。忽然,他仰起头,张开大嘴,将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嚼了嚼,发出傻呵呵的笑声。 男人叹一口气,问道:“他疯了?” “是。大人,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可不是我们把他打疯的。” 男人点点头,沉下声音对牢头说道:“好好照顾他,不许怠慢了,不然……”牢头点点头,伸手接过男人扔下一锭金子。 牢头心满意足的用牙咬了咬金子,边擦口水,边说道:“大人,您放心,我立刻吩咐人去买好菜好饭,天天供着他。” 男人横了他一眼,说道:“这批死囚里,有没有好苗子?” 牢头把黄金踹进怀里,点头哈腰的说道:“哎哟,大人,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杀手还不多得是。这批死囚里,小人已经给您选了几个,都在这里,您随意挑选。” 杀手?! “噌”的一声,赫莲脑袋里的灯,亮了。 一骨碌爬起来的赫莲将她旁边看热闹的狱友吓了一跳,啊咧,刚才这人不是还要肚子疼的要死要活的? “喂!两位大人,你们看我咋样?”赫莲伸长手摆了摆,成功的引起了男人和狱卒的同意。“能打能扛,能摔能跑,瞧这肌肉,瞧这大腿!包您满意!” “你?”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赫莲,随即向牢头递去一个眼神。 “他啊,好像是江洋大盗,杀人不眨眼,对对,据说围捕的时候还杀了好几个官兵。” “哦?”男人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赫莲,随即问道:“你想做杀手?” 赫莲点了点头,这是唯一能出去的机会了。 “好。”男人痛快的点点头,牢头便将赫莲放了出来。 赫莲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从大牢里出来了。与此同时,她又对男人的身份产生了更深的怀疑,此人到底是谁?竟能将死囚偷天换日?自己的身份,目前是江洋大盗一名,难道他就不害怕? “你究竟是何人?” 男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个自然会告诉你。不过,要想当杀手,可不是说说就行。” “那你想怎样?” 男人眯着眼看她,说道:“不急,马上你就知道了。” 马车径直驱驰到郊外,停在一处小型练兵场外。赫莲四处观察了一下,四周倒是很空旷,各式各样的兵器齐整的插在兰锜上。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倒有些奇怪,一个车夫打扮的人站立在马车前,可是赫莲却觉得他也是个杀手。马车上到底坐着什么人呢? “挑一样吧。”男人淡淡发话:“你若打的过我,我便留你。生死有命,你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赫莲此时明白过来,如果自己输了的话,是没命走出这里的。赫莲掂量了一下一把长刀,又放回兵器架,伸手拿出一把短刀,左右比划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男人说道:“来吧。” 男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赫莲。 “长刀不用,用短刀?” “太沉。”赫莲活动了一下脖子,反手握刀,已经做到了战斗准备。长刀太沉,反而不利于发挥。 男人也不跟她客气,拔刀就冲了过来,对着脸就劈下来了。赫莲灵活的侧身一躲,眼看着刀擦过耳边,削掉了半寸飞扬的黑发。电光火石之间,半个身子错在男人身后的赫莲抬脚狠狠踩向他的膝盖。男人吃痛,刀尖入土,半跪在地,转头怒视赫莲,却不料,一把短刀已经逼近了自己的脖子。 男人匆忙仰头,短刀从眼前横过的瞬间,立掌劈向赫莲手腕。赫莲吃痛,握着短刀,匆匆几步后退立住,眯着眼看男人,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加重了。 可别让我做赔本的买卖,任务完不成事小,小命丢了就完了。 “你拿着短刀,不可能取胜,我给你个机会,去换一把!”男人傲慢的看着赫莲说道。 赫莲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目光依旧坚决。 这个时候可不能露怯,那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只不过,眼下的形式确是不利极了,对方显然是个绝顶高手,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赫莲扫了一眼男人,突然,一个绝妙的想法从脑中应运而生。 赫莲将刀一把举过头顶,“啊!”的一声助跑,猛冲了过去。 男人一愣,怎么突然变风格了?难道是知道自己赢不了,开始发癫? 赫莲跑到男人身前,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男人一把握住她持刀的右手。男人冷眼看向赫莲,却发现她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难道中计了! 可是她还有什么花招!明明手都被抓住了。 男人来不及多想,因为下一刻,他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侧挂着的刀鞘被赫莲一把扯下,如疾雷迅电一般完完全全的将暴露在外的长刀套了进去。长刀已经不具有危险性,赫莲的胆子瞬间就大了,就着男人拽住自己的劲儿,双脚一跳,猛地踹向他。男人吃痛,后退了几步,同时伸手拔刀。 只是,他的手才刚刚落在刀鞘上,一把精致的短刀已经抵住了脖子。 他输了。 赫莲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这时,男人却一手成爪,爪住了赫莲脖颈,电光火石只见将她掀翻在地。赫莲只觉得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不是吧,讲不讲武德! 输了还来这一招! “好了,阿特。松手吧。”一道深沉的男声从马车里传出来。与此同时,男人的手松开了。赫莲摸摸脖子,看着这个名叫阿特的男人,略感愤怒。 阿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冷冷开口:“做杀手,就不能留丝毫情面。” 赫莲爬了起来,跟着阿特走向马车。 阿特对着马车的窗口,毕恭毕敬的说道:“王爷,人已带到,请您发落。” 王爷? 赫莲心说:大boss终于露面了。 马车的窗户帘子被一根细长雪白的手指挑了起来,赫莲歪着头,从一个奇怪的角度才勉强看到了半张雪白的脸,薄薄的唇里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赫莲。”赫莲说完,突然见阿特回头看她,顿时呆住,一脑袋汗,哎呀…… 阿特的眸中明显出现了一抹不信任的光芒,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马车帘子又被挑高了一些,赫莲这才看到马车里那位男子的真容,一双冷艳高贵的眸子里满是精明的光泽,虽然相貌平平,但难掩皇家贵族之气。 “看起来,你确实不认识我。”男人注视着赫莲,表情依旧淡然,说道:“不过,你该听说过我,我是广平郡王,赵元僖。” 赵元僖?! 赫莲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不由得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人。 真是踏破铁鞋啊! 亲爱的赵元僖,可算是找到你了。 赫莲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赵元僖眸中的光一抖,问道:“你笑什么?” “啊?”赫莲一愣,随即拍马屁说道:“啊!我是高兴呀!能够为您这样的一个大人物服务,真是小人几生修来的呀!那个什么,您需要小人干啥,您只管出声,甭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小人一准儿都能给您弄来。” 阿特摇着头笑了笑,赵元僖也略带好笑的看着赫莲。“不错,挺有意思的。功夫也不错,阿特,带他回去吧。” “是。”阿特说完,马车便快速的驶离此地了。 看样子,她的杀手生涯正式开始了。 第4章 杀手生涯 清晨,一碗香甜的糯米粥叫醒了神游古代的赫莲。 剃掉胡子洗过脸的赫莲,还有那么一点帅,所以到广平郡王府的第一天就成功的吸引了上至媳妇阿婆,下至丫头小姐的注意力。 只是这张大汉脸着实让赫莲感到头疼。 死老头,你还我倾世美颜。 脸成这样也就算了,任务还出了点问题。 赫莲昨夜没闲着,跟府里能说上话的人小小的打听了一遍,愣是没有一个叫秦秀的人。赫莲顿时蒙了,查无此人,这任务还怎么继续? 不过赫莲很快就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是秦秀隐姓埋名,换了名字,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秦秀。无论是哪一种,都很难办。 睡在隔壁的阿特敲了敲门,赫莲应声而去。阿特变了一身侍卫装束,上面还绣着广平郡王府的名号。赫莲知道,她和阿特,都是赵元僖的杀人工具。侍卫,只是方便他们随意行走的身份而已。 赵元僖果然厉害,从死牢里掏出来个人,居然光明正大的用着,而且这就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似的,一点流言蜚语都没有。 那牢头,不知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门外,小厮何能已经套好马车,赫莲和阿特一左一右,随着赵元僖出发。 马车在楚王府门口停下,赵元僖带着赫莲和阿特进去。楚王赵元佐摆了个生辰宴会,不过只是家宴,皇帝也没有特意出宫,王公大臣来的也不多,所以只是他们兄弟三个聚会。 楚王赵元佐是老大,广平郡王赵元僖是老二,而老三则是隐藏接班人赵元休。 看过不少历史剧的赫莲知道,赵元休能当成这个皇帝,完全是运气。楚王被贬为庶人,而广平郡王又死的早,所以这个皇位完全是捡来的。 赫莲悲愤,这等运气,何时才能轮到她? 好不容易穿个越,没有成郡主,没有成花魁,反而变成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坐牢大汉,这等运气,想来也不是人人有的。 赵元佐和赵元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如果说赵元僖是乌云隐藏后的那只弯月,那么赵元佐便是晴空万丈上的耀眼阳光。 赵元僖心思细密,为人慎重,闲话不多,与赵元佐见了礼后,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赵元佐知道赵元休的性格,倒也一笑置之,毫不介意。 赵元僖对面是赵元休。赵元休的年纪比二人小得多,此刻还是个活泼的少年,与几个同龄人在说笑。不过,可能他天生就有皇帝命吧,少年赵元休已经英气不凡,端坐如松,眉宇间隐约有一些王者气息。 宴会开始,赵元僖和赵元休一同给哥哥祝寿。 “祝哥哥福寿安康……”赵元僖捧着酒杯,嘴角写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说道:“早日坐拥四海。” 赵元佐的脸色变了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广平郡王未饮先醉了,福寿安康我接下了。” 赵元僖也不反驳,唇边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元休也举杯说道:“我也祝哥哥福寿安康,早日添丁!” 赵元佐听了此话才展开笑颜,哈哈大笑起来。赵元僖冷眼过去,面色却依旧平静。 赫莲一直在赵元僖身后站的脚软,瞌睡一个连一个的打。古人的宴会就是麻烦,酒足饭饱还不撤,非要玩玩花样才高兴,消消食,再来一顿。 “诸位诸位,近日我得了一名舞姬,实为尤物,不如叫她出来与大家跳舞助兴?” 话音刚落,四周乐器声起,一位身穿绿色长裙的女子从大殿的一侧跳了出来,舞姿曼妙,惊为天人。 所谓同性相斥,赫莲对一切长得比她好看的女性,都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仇视。 舞曲结束,女子依偎在赵元佐脚下,温顺的如一只猫一样。赵元佐也像猫主人一般爱抚的摸了摸她的长发和珠翠。 “下去吧。” “是,奴家告退。” 女子温顺的退下,低着头快步离开大厅,在经过赵元僖桌前时,有意无意的瞥了他一眼,与此同时,赵元僖也瞥了她一眼,眼神极快的交流了一下,然后很快两人都移开了视线。 赫莲心里猛地一惊,这俩人是认识的! 赵元佐的舞姬竟然和赵元僖认识!赫莲心里顿时升起了一抹不好的感觉,赵元僖想干什么? 她偷偷的瞥了一眼阿特,只见他却是一脸冷漠,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阿特是赵元僖的心腹,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好去问。 酒过三巡,歌舞未停,可赫莲实在坐不住了,好家伙,光让看,不让吃,谁受得了。赫莲借着尿遁,跟赵元僖告了假。 刚离开大厅,赫莲便撒腿就跑,直奔厕所而去,刚进厕所,就听到几声尖利的女声,划破天际。赫莲揉了揉了快要被穿透的耳膜,喊道:“叫什么!” 刚说完这句话,赫莲猛地意识过来,现在自己可是活脱脱一个男人。于是,连忙一边道歉,一边飞跑出女厕所,真是跑慢一点,就差点就被各种鞋子砸到头了! 赫莲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女厕所进不去,男厕所也进不去,不由得再次咒骂龙树老头。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解手重要。赫莲等了一会儿,男厕所空出来了,才进去解决。好在自己会化形,把身体变成女人了,不然可真是难以忍受。 赫莲解完手走出厕所,又看见那位舞姬,她正和几个妙龄女子一起在花园中漫步。就在这时,突然对面走来了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女子,这女子虽然不及舞姬美,但十分雍容华贵,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舞姬们纷纷下跪,叩首,口中喊道:“拜见侧王妃。” 这位侧王妃显然不是吃干饭的,扫了一眼一众舞姬,开口问道:“哪一个是秦若?” 秦若? “当”的一声,这个名字像突如其来的钟声在赫莲心间敲动。 只见那位绿衣舞姬缓缓抬起了头,微微一笑,说道:“奴家便是秦若。” 她是秦若?! 赫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原来她就是秦若啊,生的倒是闭月羞花,只是眉眼处有一股子风尘味。 等一等,赫莲突然觉得不对劲。秦若是赵元佐的舞姬,还跟赵元僖似乎是认识的,那赵元僖干嘛要杀她弟弟? 就在赫莲这略一思考的时候,只见侧王妃鼓足劲儿,一巴掌把秦若扇到在地。秦若捂着通红的脸蛋,可眸中并没有丝毫的泪光。 “收拾你的东西,立刻滚出王府!” 秦若慢慢站起身,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说道:“侧王妃,恕奴家不能从命,您若是没有什么事,奴家就告退了。” “你!”侧王妃愤怒的拦住秦若,扬起手,还想要给她一巴掌。就在这时,赵元佐却正好驾到,赫莲一个闪身躲在树后,只见秦若抬脚扑进赵元佐怀中哭诉起来。赵元佐大怒,责令侧王妃闭门思过。 这个秦若,不是一般人呢。 楚王府的这场闹剧结束,赫莲偷偷避开人群,快速的返回了宴席之中,赵元佐还没有回来,赵元僖正和赵元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赵元休天真活泼,惹得赵元僖哈哈大笑。 赫莲没工夫去听他们讲什么,现在有了线索,她倒也兴奋起来,第二天一早便守在楚王府外,悄悄的跟了秦若一天。 只是秦若逛街,不是买胭脂水粉,就是看戏听曲,虽然只是个舞姬,但显然深受赵元佐的喜爱,随身跟了侍卫和丫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什么顾忌。 现在秦若找到了,她的弟弟秦秀呢? 秦秀连个影子都没有,姐姐富贵了,弟弟应该也不能差吧,难道在楚王府当个小差? 不过赫莲并没有灰心,赵家人别的没有,宴会多的是,进楚王府应该不怎么费劲。 赫莲跟踪了三天,累的筋疲力尽。看来,这狗腿子杀手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几天后,一次盛大的宴会在楚王府举行,太宗皇帝赵光义也大驾光临,赵元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赵光义身形纤瘦,面容冷峻,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却让他变得更加令人信服,江山难坐,更别说赵光义自来就有名不正言不顺的嫌疑,能把大臣笼络成这样,可知他下了不少功夫。 赵元佐没什么变化,脸上总是挂着爽朗的笑容,文韬武略,为人豪爽的他与在场的众多官员关系都很好。奇怪的是,原本活泼的赵元休,今日却沉默寡言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可能今日来的都是年纪较大的人,没什么同龄人能说到一起吧。 众人落座,赫莲和阿特依旧在赵元僖身后站着。 酒过三巡,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名侍卫,直奔赵光义而去,附耳言语几句。 不过,这位历史上着名的老狐狸,隐藏情绪已经成了习惯。 侍卫告退后,他如常夹菜吃。众人见状,也都纷纷夹菜吃饭,饮酒助兴。期间,秦若也以一舞为众人助兴。她腰肢扭动,令人心神荡漾,有些大臣甚至都忘记了吃饭,然而赵光义却似乎不为美色所动,连看她都没看一眼。 一曲作罢,秦若退下,众人纷纷鼓掌。 赵光义却冷冷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和大臣们,有意无意的说道:“对了,房州传来消息,说四弟病重,已经殁了。” “啪嗒”一声,赵元佐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眼神中夹杂着惋惜和悲伤,虽然他在极力掩饰,但显然逃不过赵光义的眼睛。 “四叔……不知四叔葬了没有?”赵元佐垂着头,面色分外凝重。 “此等罪人,我已吩咐人拉去乱葬岗了。”赵光义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死去只是一个无关的人。 “父皇!”赵元佐闻言“腾”的站了起来。 “咳咳。”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对面一位中年官员却突然咳嗽了几声。仿佛在提示赵元佐一般,赵元佐回过神来,又慢慢坐了下去。 他此时满头大汗,仿佛在为刚才的举动后悔不已。 赵元僖瞥了一眼赵元佐,说道:“大哥,你激动什么?四叔是乱党,不杀他已经是父皇的恩典了。” 赵元佐没有说话,握着酒杯的手抓的更紧了。 赵元僖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说道:“赵廷美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应该把他吊在城门上挂个三天三夜,然后剖开肚子,挖出来心肝喂狗,告诉天下人,谋反就是这么个下场……” 就在这时,赵元佐突然将面前的桌子掀翻,激动的对赵元僖嚷道:“四叔乃是父皇的亲手足,就算他犯了什么滔天的大祸,人死为大,你也不应该如此对待四叔!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后世的评议吗!” 此话一出,殿上顿时一片惊呼。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赵元佐就这么冲口而出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饭菜已冷,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歌舞已断,丝竹管中微微回响着空荡的声音。 众人都在静静的望着在殿上互相角力的父子二人,大气也不敢出,气氛越发诡秘,好像乌云遮顶一般,压的人透不过来气。 “住嘴!”赵光义气急,顺手将酒杯砸向赵元佐。“不要以为朕平时对你格外宽容,就目无尊卑!赵廷美意图谋反,罪证确实,如此对待,已经是轻饶了。” “那些证据算什么证据……”赵元佐还想争辩,却被赵光义那冷酷的眼神硬生生给压回去了。 “父皇!”赵元僖此刻又开始发话:“四叔谋逆,想必独木不成林,朝中必有他的同党,尚未清除,如此祸心,要是包藏,岂不是会危害到大宋的江山。” “你有何见解?”赵光义虽然这话是冲着赵元僖说的,可看的却一直是赵元佐。看来,在赵光义的心里,这两个儿子,并不是都宠爱的。 “平日里跟四叔关系密切的王公大臣,都具有嫌疑,只要父皇彻查一番,必定会揪出同党。” “那照你这么说,这第一个要查的,岂不就是我!”赵元佐怒火中烧,从他的座位上直奔到赵元僖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兄长若是没做过,自然不怕别人来查。”赵元僖倒也不紧张,脸上反而浮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赫莲冷眼望去,赵元僖太像赵光义了,阴狠诡谲,简直是他的翻版。 赫莲转念一想,难道这便是他一直不受宠的原因? 要赵光义每日照镜子似的看到他阴冷狠辣的一面,想必他自己也会讨厌吧。 “你大可去查。”赵元佐冷冷一笑,顺势放开赵元僖,说道:“谁都知道四叔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都好。” 果然,赵元僖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楚王,不可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之前那位咳嗽的中年官员看不下去,起身说道:“皇上,看来楚王已经醉了,不如着人扶楚王下去歇着吧。” “本王没醉!寇准,你不用在这里做老好人。”赵元佐此时怒火中烧,松开赵元僖,站直身子,说道:“我这里有一大堆四叔的信件,你可以挨个去看,看看其中是不是有四叔和我密谋父皇江山的字句!” 赵元僖唇边勾起一丝不以为人察觉的冷笑。 “够了!”赵光义冷冷发话:“不要再闹!元佐,你醉了,下去吧。元僖,你也不要再口出狂言!”说这话的时候,赵光义显然是对赵元僖三番两次的多嘴感到不满。 “儿臣知罪,儿臣只不过是和兄长玩笑,何曾真的疑心兄长图谋父皇的江山。只不过……”赵元僖仰起头,直视着赵元佐,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可赵元佐却并没有觉得温暖,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寒冷。“既然兄长如此说,不如趁今天大家都在,将兄长与四叔的信件通通翻出来,也好洗刷兄长的嫌疑。” 赵光义若有所思的看着赵元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归于平静。赵元僖显然看懂了这个眼神,暗暗咬了咬牙,垂下头的瞬间,眼中现出从未有过的杀意。 “广平郡王的话有道理,不过……”寇准说道:“大家都知道赵廷美与楚王以前过从甚密,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有书信是很正常的事情,皇上英明,断不会为从前的只言片语而怪罪楚王……” “寇大人不必再说,本王愿意拿出所有信件,叫在座的诸位都看看,也好叫父皇安心。” 赵光义抬眼看着赵元佐那无所顾忌的目光,心里冷冷一笑,他无比喜爱和宠信的大儿子,竟然将了他一军。 若是他叫人来查,势必有人会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可若是不查,他岂不威严扫地? “既然楚王如此自信,就是查了也无妨。” 赵元佐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光义,似乎在说,原来他还是不足以让亲生父亲信任!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整整两箱子的书信已经在赵光义眼前摆好。 赵光义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食具,藏在袖中的两手不停的交叠,可面色却依旧如常。 “查。” 赵元佐轻轻的冷笑了一声,信手将一叠书信抛向空中,然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第5章 陷害 赵光义捏紧了酒杯,脸色有一层薄薄的怒气。 “你们还等什么?”赵光义冷冷出声,有意无意的将大殿中的每个人都扫了一遍。 查了一会儿,尚书最先发现一封可疑的书信,紧接着户部侍郎、礼部侍郎、左仆射等人也都有了发现。很快,两箱子书信便已经如雪般散落在整个大殿上。 赵光义看着上呈的书信,面色微寒,可语气却依旧平静:“请楚王来。” 赵元僖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了一样。 该不会…… 赫莲忍不住又多看了赵元僖一眼,今天的赵元僖很反常。他平时少言寡语,今天的话却句句带刺,似乎一直在激赵元佐。看着他沉静自若的样子,难道说他和这件事有关?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这件事的主谋。 赵元佐来的时候,脸色发青,他扫了一眼满地的信纸,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苦涩一笑。 “不知父皇查到了什么?” “朕这里有几封书信,你看看是不是你的手笔?”赵光义将手中的信扔到赵元佐的眼前。 赵元佐捡起来翻了翻,眉头一皱,轻声说道:“不错,是儿臣的不假。” “这么说,你承认了?”赵光义缓缓起身,眼中逐渐泄出令人胆寒的恨意。“赵廷美托你救他,为他说好话,你答应了。赵廷美叫你结党营私,勾结重臣,你也答应了。赵廷美抱怨朕心狠手辣,希望你登基后救他于水火,你更是答应的干脆!如今,你对你的亲生父亲,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父皇!儿臣冤枉!”赵元佐强忍心酸,说道:“四叔自从被流放,心中苦闷,儿臣是他唯一能够倾吐的对象。四叔落的如斯境地,父亲心知肚明,他只是希望儿臣日后能为他翻案,洗刷冤屈。四叔再怨再恨,也从来没有叫儿臣谋逆!更不要说什么结党营私,勾结重臣,四叔只是推荐了几位忠肝义胆的臣子!” “好一个忠肝义胆!你可知这些忠肝义胆的人,都是赵廷美的部下。他把这些人推荐给你,目的为何,难道不是一清二楚吗?你觉得这样都不算谋逆,那何事才算谋逆!光是这些,就已经是罪犯欺君!你还敢跟赵廷美拉扯不清?你!你置朕于何地!” “父亲!儿……儿臣不敢!儿臣绝没有任何不敬之心。父皇知道,儿臣与四叔感情甚笃,儿臣只是希望父皇善待四叔。如今四叔已去,儿臣只望父皇不要将四叔草草下葬,就心满意足了。” “不要草草下葬?难道你要朕去给他体面的办场丧礼?是不是还要给他的夫人封个诰命,子女续为亲王!”赵光义冷冷一哼,随即干脆的下旨:“来人,传朕旨意,逆贼赵廷美意图操控楚王,鞭尸三日,悬于城门,妻子奴仆全部斩首,见旨即斩!” “不要!”赵元佐扑过去抱住赵光义的腿,可却被气急的赵光义一脚踹下。 “来人,把赵王府上上下下仔细搜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与赵廷美有关的物件!” 很快,各式各样的东西都被搬了上来。 银杯金盏,弃置迤逦,花尊玉碗,碎片狼藉,古籍经典,投于火盆,铜枪铁剑,重新熔炉。凡是标刻了魏王府赵廷美字号的东西,无论多么珍贵,此刻通通变成了一堆垃圾。 赵元佐看着王府上下疮痍,一时急怒攻心,顺手抓起侍卫的一把剑,“啊”的一声向人群中疯狂的砍去。 赵光义等人大骇,急忙喊道:“快!快拦住他!” 赵元僖匆忙躲到赫莲和阿特身后,刚一抬头,便和发疯的赵元佐目光相接。 赵元佐拿着剑就砍过来了。 赫莲暗叫一声不好,这倒霉催的,叫个疯子盯上了。 右手下意识去拔刀,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带…… 皇帝驾到,除了御前侍卫,谁敢带兵器上殿。 这下要凉凉了…… 赫莲和阿特几乎在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然后一人一手,拉着赵元僖就跑。 只不过,赫莲往左拉,而阿特则往右拽。 赵元僖被两股势力架在中间,动弹不得,眼看着赵元佐的剑刃对着脸就劈下来了。 赵元僖连骂一句“你们两个白痴”的时间都没有,剑刃已经落下来了…… 突然,一把银色的长剑,横在自己眼前。 剑面明亮,反射出自己惊魂未定的眼神。 危急时刻,赫莲接住了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把银剑,瞬间截住了赵元佐的疯剑。 侍卫们一拥而上,终于按住了赵元佐。 早就腿软了的赵元僖,此刻才终于放下来心来,强装镇定的坐回座位,逐渐压抑住胸口激烈的起伏跌宕,僵硬的脸上也逐渐回复了正常的神色。 赫莲捧着剑,四处寻觅刚才施以援手的人。只见有个身形高大的侍卫走了过来,是他,没错了。赫莲将长剑交还给人家,一抱拳,豪迈的说道:“谢了兄弟!” 那侍卫笑了笑,说道:“是韩王殿下扔过来的,兄弟要谢,还是谢韩王吧。” 赵元休?! 赫莲歪了点头向赵元休望去,那少年倒是一直泰然自若的坐在座位上。 赫莲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充满谢意的笑容。 本来不指望赵元休搭理她,谁知,赵元休竟然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哎哟呵! 赫莲突然觉得自己面子好大,毕竟他才是正经主子! 此时,被泰山压顶的赵元佐,还在疯狂的乱吼乱叫,就好像是发怒的熊一样,全然丧失了理智。 寇准也不敢上前,忙起身回奏道:“皇上,楚王似乎失了心智,还是赶快叫御医诊治吧!” 赵光义的脸上微微动容,似有不忍,抬手让人去传御医,也不再追究书信的事情了。 到底他还是喜欢这个大儿子。 “父皇明鉴,想来凭借几封书信和几个寻常的物件就认定大哥谋逆,实在是有些草率。”一直不发一言的赵元休此时却起身回奏:“父皇英明,个中疑点,早已心知肚明。” 赫莲不由得再次对这个少年青眼有加,果然是天生领导人的材料,瞧这话说的要多圆溜有多圆溜。 赵光义就坡下驴,将赵元佐暂时软禁在王府内,先治治这疯病再说。 而一直冷着脸的赵元僖闻言却若有所思的望了望赵元休。 三弟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 宴会不欢而散,众人随着赵光义离开楚王府。 负责接送他们的何能远远的就看见赵元僖一行人,连忙把马车拽了过来。 赫莲随意的四处张望,却发现赵元休正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赵元休迅速的移开了目光。 赫莲没太在意。 切,小爷就算换了张脸,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何能收好踏梯,扬起鞭子,马儿应声跑起,很快到广平郡王府外。何能麻利的跳下车,将踏梯摆好。 只是,在他弯腰的一瞬间,一枚精致的鱼形玉佩从腰间中滑了出来。 赫莲只一瞅,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这枚玉佩精美绝伦,色泽翠若新柳,玉佩下拴着一只红色的吉祥结,还串了三枚铜钱,看起来十分精致,它的购买者一定是花了很长的时间,仔细挑选,又精心制作,赋予了满满的细腻的心思。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枚玉佩,是秦若买的。 那日秦若上街,先到玉器铺买了这一块鱼形玉佩,然后逛到城东的时候,又特意买了一只吉祥结,还叫老板编上了三枚铜钱。 如果仅仅是一枚玉佩或仅仅是一只吉祥结,那还有可能是物有相似。可这两者加在一起,就基本能说明问题了。 楚王爱妾秦若为什么要给一个牵马的小厮买这么贵重的玉佩,那还不是因为那是她弟弟!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秦秀了! 仿佛拨云见日,多日的明察暗访,今天终于有了头绪。 回到府里,赫莲趁着赵元僖不注意,就偷偷跑到马厩里堵住何能,笑眯眯,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何兄弟呀,这个玉佩你是从哪里来的呀,蛮好看的嘛。” 何能愣了一下,十分随意的伸手托起玉佩说道:“这个呀,这个是爷赏的。” 赵元僖赏的?! 赫莲疑虑,难道说何能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和秦若是姐弟俩,所以假借是赵元僖赏赐的? 管他呢。 赫莲心说,反正目标人物找到了,接下来就是保护他就行了。 这样想着,赫莲是怎么看何能怎么顺眼。 虽说赫莲知道何能最近会出现“天有不测风云”的危险变故,但这个变故似乎并不打算太早袭来。何能依旧每日喂马,放马,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倒是赫莲,虽然心急如焚,奈何表面却不能有任何明显的反应…… 赫莲天天盼望着,何能你啥时候出事啊……快点出事啊…… 一直身体健康的何能突然患上了感冒,喷嚏一个比一个大。 赫莲待得实在无聊,就在这时,赵元僖奉命协办崔侍郎贪污案,赫莲也跟着去了。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是寇准,人已经控制住了,现在就需要查抄府宅。这一查不要紧,崔侍郎的府宅虽大,但都没有值钱的东西。 搜罗了半天,只拿了一些花瓶、首饰,可这些加起来才不过几百两银子,数目肯定不对劲。寇准因此请奏加派人手。如果楚王没病的话,应该由楚王出面,现在只好往下顺延,由赵元僖协同。 寇准和赵元僖一向不怎么对付,赵元僖也只是做做样子,来了就坐大厅里,阿特守在他身边,赫莲则随大伙出去帮忙了。 崔家的家人奴仆们全都集中在偏厅,由侍卫把守着,寇准挨个审理。赫莲他们则挨个屋子走着,看看金银财宝都藏在什么地方。从前走到后,每个屋子,就连花园都翻了,还是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众人不免有些泄气。 赫莲觉得有些热,便找了一处树荫休息,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响动,抬眼望去,并没有看见什么异常。赫莲慢慢起身,绕着大树走了一圈,上下都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抓起一块石头,便往树上砸去。 一阵树叶抖动,露出一点黑色的影子。赫莲大喊一声:“什么人!” 突然,树上急速抖动起来,那黑影飞速的跳到另一棵大树上,赫莲纵身一跃,也跳上了大树,奈何树叶太茂密,根本看不清对方在哪儿。 就在这时,赫莲只觉得脑后生风,猛地侧过身去,只见一双拳头虎啸一般迎面袭来,赫莲没有站稳,摔了下去。情急之下,赫莲两手抱住树枝,又是一个纵身,翻了上来。 此时,树下已经聚集了一些侍卫,他们听到赫莲的声音,纷纷围了过来。有几个功夫不错的,也跳上大树,抽出长刀,在树枝上找了几番。但是黑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声音。 这是个高手啊。 侍卫们将附近几棵大树都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踪迹。赫莲心有不甘的跳了下来,正在思索对方的目的,一扭头,无意间看到一个瘦弱的侍卫。 那侍卫的脸色暗青,刻意的低着头,赫莲觉得不对劲,慢慢走了过去,只见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拔出刀来,“铛”的一声,两把刀架在半空中。 “就是他!”赫莲大喊。 那假侍卫见状不妙,用力一缠,将赫莲的刀甩开,然后一个移步,直接锁住赫莲的脖子。赫莲被他拖着走了几步,胳膊肘几次撞击,都没能挣脱开,反而被他反剪住双手。 “崔公子?”有个侍卫认出了他。 原来这位是崔侍郎的儿子,崔公子自小习武,也是御前带刀侍卫,功夫自然高人一等。 两人正在较劲,就在这时,不知假侍卫是怎么了,突然一个踉跄。赫莲抓住这个破绽,猛地一踹,将假侍卫掀倒在地,蜂拥而上的侍卫们将他团团围住,五花大绑送去给寇准。 赫莲拍拍身上的土,突然注意到地上出现了一截被折断的木棍。刚才,那假侍卫就是踩了这根木棍才闪了一下脚。 可是,这节木棍是从哪儿来的? 赫莲抬头望了望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此时,院墙外,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位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一个青年侍卫从院墙上跳下来,隔着帘子对公子说道:“殿下,没事了。” 帘子被风微微卷起,公子的声音犹如空谷传音一般慢慢传了出来:“天碧,你可以回去了。” “殿下……”青年侍卫面露难色。“您一个人在这儿,属下不放心啊。” “无妨。里面不是还有一个也来了吗?” 青年侍卫的脸变得更难看了,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一句:“殿下明察秋毫。” 赫莲丝毫没有察觉墙外的一点儿声息,反而对脚下的土地产生了兴趣,这里的泥土好像被人翻过似的。赫莲要来一把铁锹,翻了几次,果然翻到了两个小盒子,破开锁头,里面全是金元宝。 感情赃物藏地下了。 侍卫们都兴奋起来,把花园每个角落翻了个遍,一会儿在假山下发现一箱子珠宝,一会儿在池子底下挖出几箱子玉器。寇准非常高兴,拿起算盘,十分熟练的扒拉着算盘珠子,不一会儿便算清了赃物的价值。 “哼哼,叫你再藏!”寇准对一脸颓废的崔侍郎说道:“你的小算盘,能打有我的响?” 大家都笑了起来,赫莲也哈哈一笑,寇大人还挺有意思的,看来是抓了贪官心情不错呀。 刚刚袭击赫莲的那人被压了上来,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崔侍郎,十分不甘的跪在地上。 “堂下何人?”寇准问道。 那人冷哼一声,挺起脖子,说道:“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你身为御前侍卫,知法犯法,和你爹同流合污,现在本官就将你们一干人等打入天牢,等待圣上裁决。”寇准将一本账簿扔到崔家父子面前,那上面记录着罪恶的证据。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只见崔公子猛地一用力,挣脱开绳索,从怀里掏出几把飞刀朝堂上众人插去。 阿特反应最快,一个纵身跳到赵元僖身前,徒手接住了一把飞刀。与此同时,赫莲微微侧过身,也躲过了一把飞刀。这时,就听“铛”的一声,一个算盘如同陀螺一般被抛起,将两三把飞刀都绞了进去,随后摔在地上,珠子撒了一地。 崔公子飞奔向门口逃去,赫莲随手抓起一把珠子向他飞去,崔公子脚下一滑,闪了一下,侍卫们一拥而上,再次把他绑牢,这次缠了几层绳子,是怎么也挣脱不开的了。 赫莲转头看了看阿特,他的手还是被飞刀划伤了,不过他不在意的甩了甩血。赫莲从他衣服上撕了一条下来,缠住了伤口,说道:“你回去得找个大夫看看。” 阿特满不在乎的说道:“小事而已。” “不行,再感染了,那是要命的。” “感染?”阿特不解的问道:“啥叫感染。” 赫莲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赵元僖见事情了解,便打道回府,阿特也需要诊治,广平郡王府的人便都跟着走了。 赫莲回头帮阿特拿刀,见侍卫们在恭维寇准:“寇大人临危不乱呀!” 寇准哈哈大笑,没有说话。 赫莲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寇准扔的还挺准,一个文官面对飞刀,还能淡定成这样,确实挺厉害。 第6章 火烧皇宫 这几天,何能一直好端端的,没见出什么意外。只是,让赫莲没有想到的是,上次宴会事件居然升级发酵了。这几天,楚王发疯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太医说,楚王得的是心病。可能魏王赵廷美的死讯对他打击太大,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加之那日又受了极大的委屈,才有拿剑伤人的举动。这个病不能急,要慢慢治。 太医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流畅,显然言辞已经经过精雕细琢,就怕刺激到赵光义。但是赵光义显然还是受了打击,在寝宫里足足躺了几天。本来想接着休息,可大将符彦卿今日班师回朝,晚上还要赐宴款待,真是国事家事事事烦忧,没有一刻祥和安宁,赵光义不由得叹一口气。 赵光义病的这几日,赵元僖侍疾的次数最多。这是他大好表现的机会,这只小狐狸当然不能错过。可连累了赫莲,三天两头跟着往皇宫里跑,不能待在何能身边。 不过皇宫里美食倒是不缺,赫莲和阿特进不去皇帝寝宫,连外殿都进不去,却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太监房里大吃皇宫美食。 阿特本来很是正经,坚决不吃,可奈何赫莲吃的太香了,阿特也伸手拿了串葡萄吃开始吃。赫莲微微一笑,虽然阿特这人有点死脑筋,也不是正面人物,但他对赵元僖的忠心,却是数一数二的,这点不由得人不佩服。 阿特叼着葡萄,为了缓解尴尬,与赫莲闲聊着:“赫莲,你这身功夫是在哪儿学的?奇奇怪怪的。” 赫莲尴尬的笑了笑,咬一口水蜜桃,满口是清香的汁水。赫莲擦擦嘴说道:“我师父那人,不正经,都是我自己悟的。” 阿特诧异的抬眼打量了赫莲一番。“那你可真是练武的奇才。” 赫莲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什么奇才,拉倒吧,上次不是差点被你打趴下吗?” 阿特眯着眼看赫莲,突然想起上次输给赫莲的事,有些不服的说道:“什么时候,咱俩再打一架,看看谁输谁赢。”说着,阿特轻轻的哼了一声,伸手把靴子脱了下来,打算小睡一会儿。 赫莲咳嗽了一声,几步晃出房门,顿时呼吸一大口…… 抱着一只靴子还没放下的阿特猛地抽了抽嘴角。 这一边,赵光义寝宫内,前来侍疾的赵元僖听说了令赵光义头痛的事,便主动说道:“父皇不必忧心,不如让儿臣前去赐宴。符将军与父皇是旧交,若是知道父皇抱恙在身,必不肯摆宴,但若是依照符将军,又恐怕众将士不服,所以……” 赵元僖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迟疑的望着赵光义,就好像是怕自己言多必失。不过,已经卧病在床的赵光义却没有在意,他摆了摆手,说道:“元僖,你代朕去吧。” “是,父皇,儿臣遵旨。” 赵元僖退出寝宫,唇边漾起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 晚宴如期举行,赫莲和阿特自然也跟在赵元僖身后,保护他的安全。赫莲叹了一口气,没吃没喝,就让看着,谁受得了! 符将军老当益壮,虽然年近七旬,可仍然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全然是武将风范,多年征战沙场,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赵元僖带领众文武官员礼数周到的迎接老将军。 符将军知道赵光义生病和楚王发疯的事情,不由得感叹一番,老泪纵横。但几乎是同时,又不免多打量了赵元僖一番。在符将军看来,楚王已疯,不可能再有继承大统的机会,反而原本不受重视,又是庶出的赵元僖,机会大大增加。 只要不行差踏错,赵元僖很快便能取代楚王的地位,成为太子爷。 朝臣们很快便如顺风而倒的墙头草一样,争先恐后的巴结赵元僖。 不过精明若他,怎么能让自己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呢? 所以赵元僖从几天前起就闭门谢客了。 这一招实在高明,既打消了赵光义的疑心,又给朝臣们留下了一个非常正直的印象。 赵元僖虽然品性善于算计,但他又确是有几分才干,宴会布置的既合乎礼数,又独创心意。轻歌曼舞,精肴美食,给守关将士愉悦身心,射壶对弈,觥筹交错,一时间欢歌笑语,不亦乐乎。 赫莲怕何能出事,在宴会上借着尿遁,偷溜到马厩看了好几次。不明真相的阿特还取笑赫莲肾不行,结果被赫莲一个鸡爪塞进嘴里,直通嗓子眼,阿特差点没噎死。 “吃你的东西,话那么多!” 赫莲哼了阿特一声,无意间一抬头,猛地撞上对面赵元休的目光。 这次他没有迅速移开目光,而是有意无意的移向赵元僖。 已经第二次了,赫莲确信赵元休在看她,只是不知他看了多长时间。 该不会,这位皇子的品位如此独特? 黄花闺女不喜欢,白净书生也不爱,专门挑糙汉子下手?! 顿时,一股凉风嗖的从脚底钻入脑心。 赫莲狐疑的看了看赵元休,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任凭丝竹贯耳,他也不为所动,就好像是脱离了宴会的喧嚣,独自在纳凉一般泰然自若。 都怪死老头给我乱穿! 回去一定要把他的胡子全部揪掉。 对,一根都不给他剩! “阿嚏!”龙树揉揉鼻子。 阿祝膀疾眼快的落下一子,吃掉了龙树一大片黑子。 “啊呀呀!”龙树心痛,阿飘直摇头,连个鸟都下不过。 “我说师傅,不到五分钟你打俩喷嚏,你是不是伤风啦!”阿祝的一只鸟爪正灵活的从棋笥中掏出一颗白子。 刚刚说服方晓这个世界上有神鬼存在的阿飘,已经卸掉那身别扭的模特外包装,正愉快的跟方晓聊着天。两个姑娘年龄相仿,倒是聊得来。方晓一开始也吓得不轻,不国人家毕竟是皇族转世,应变能力显然很强,她知道这屋里的人都是来帮她的,倒也放下了心结。 只是,她怎么也不肯让妮妮靠近身边。 没有办法,谁叫妮妮生的吓人,虽然内心比小狗还温顺。 妮妮在已经神游北宋的赫莲脚下盘了个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入眠。怎么办,它开始想念赫莲了。 而此时,赫莲的眼前正好摆了一盘蛇羹。 赫莲嘴角一抽,这些皇亲国戚,口味还真是挺重的。 赫莲将蛇羹推给阿特,心说吃这玩意怕被妮妮追杀。 符将军不胜酒力,加上年纪大了,所以早早的就退了席。赵元僖多次挽留符将军在宫中休息,说吃了酒马上见风,容易落下病根,不如在宫中休息好了,赶在宫门落锁前出去便可。 这一番盛情难却,符将军便听从赵元僖的话,到芳华殿的偏殿休息。这里原是赵元僖出宫自立门户前所住的宫殿,如此安排,甚得符将军心意。 殿上众人已经微醺,三三两两的举着酒杯说着玩笑话。赵元僖也出去洗了两把脸,一次是阿特跟着,一次是赫莲跟着。 赫莲跟着赵元僖出去洗脸时,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眼神略显迷蒙,步履有些不稳,赫莲便搀扶着赵元僖去后殿洗脸。宫女们伺候着给赵元僖擦擦脸和手,梳理了一下发髻,赫莲有意无意的看了几眼赵元僖,心中不禁在打鼓。 这小子醉酒该不会是装的吧…… 眼神不仅没混浊,反而更加清明,隐约还有一丝精光一闪而过,似乎他已经暗中筹划了什么…… 赫莲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突然,紧急又响亮的钟声从远处传入大殿。 本来醉的不省人事的众人,被这钟声瞬间吓得弹了起来。 赫莲也被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敲什么钟?! 赵元僖倒很镇定,微微一偏头,阿特得到指示,便往外跑。可他还没到殿门口,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道:“殿下,不好了!走、走水了!” “哪里走水?” “芳华殿走水了!陛下已经赶过去了!”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如同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因为那里正是符将军休息的地方。 “符将军怎么样了?” “不、不知道……小的来的时候,符将军还、还没出来……” 赵元僖“腾”的站起身,快步向殿外走去。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跟随而出。 等赶到芳华殿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扑灭。 赵光义冷着张脸坐在龙椅上,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众人知道赵光义是生了大气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地上正跪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两腿如簸箕般随意而坐,简直散漫极了。可是,当男子抬头的一瞬间,原本鸦雀无声的众人顿时惊呼一声:楚王! 楚王赵元佐此刻两眼无光,嘴里嘟嘟囔囔,却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看这样子,是喝了不少酒,到现在还没醒。 “惊扰到父皇,是儿臣的不是。”赵元僖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未知符将军……” “他没事,不过受了点惊吓,朕叫人送他回去了。你安排一下,朕明日要去他府上好好慰问一下。” “父皇亲自去?不如还是由儿臣代劳……” “不用!”赵光义厉声打断,望着仍然醉酒未醒的赵元佐,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怒其不争的心痛。“朕教子无方,纵容他到如斯境地,敢在皇宫大内醉酒放火!差点害死了朕的肱骨,朕今天非办了他不可。” 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赫莲跪在赵元僖身后,看着他埋头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怀疑。 他怎么不说话? 这种时候,他不应该要表现一下吗? 兄友弟恭?独当一面? “父皇且慢!”赫莲没料到,小小年纪的赵元休此时从人群中挤出来,启奏道:“此事颇有疑点,兄长本来应在王府休养,怎么会突然来到宫中?此刻兄长尚未苏醒,事件的始末还有待查证,万望父皇明察秋毫,不要委屈了兄长!” 就在这时,赫莲看见赵元僖瞥了一眼赵元休,他的眼神里突然有一丝嫉恨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常色,清了清嗓子,启奏道:“三弟说的有理,还是先将大哥叫醒,询问清楚再行处罚也不迟。” 这件事着实蹊跷,同样跟过去的赫莲觉得奇怪,赵元佐显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连走路都困难,怎么可能去放火,而且烧的地方还那么巧,不是娘娘寝宫,也不是宴会殿堂,偏偏就是符将军歇息的芳华殿。 突然,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从赫莲脑中冒了出来。 难道说,芳华殿起火正是因为有符将军在? 如果不是因为赵元佐和符将军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陷害。 赫莲不由得看了看身前那道精瘦纤长的身影,那是一片阳光隐蔽后黯淡的阴影。 难道,为了皇位,真的可以连兄弟骨肉亲情都不顾吗? 赵元佐被第三桶冷水浇在身上,加上众人来之前已经浇的一桶,统共四桶冷水,如寒冰一般砸在赵元佐的身上。 赵元佐逐渐清醒了过来,一脸骇然的看着周围,如无知孩童一般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为何在宫里?” “你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事?”赵光义眯着眼,遮住了大半精明。 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赵元佐使劲儿甩了甩头,表情痛苦的按住了前额。 “兄长?”赵元僖试探的叫了一声,仿佛细心的弟弟在提点偶然走神的哥哥一般,语气极为温柔平静。“兄长快向父皇请罪,乞求父皇原谅。” “请罪?原谅?”赵元佐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兄长,你难道全然忘了?”赵元僖装出一脸痛心的表情,摇着头,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指向芳华殿的方向。众人在赵元僖的手指落下的瞬间,自动分成了两列。 赵元佐在看到芳华殿的瞬间,眉头突然紧皱,有一瞬间的失魂落魄。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腾”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开人群,望着芳华殿的断壁残垣,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不会……不会是我……不会的……” “兄长可记起什么了?” “不、不!我、我什么也不记得!”赵元佐就像受惊的小鸟,毫无方向的乱跌乱撞。 “把楚王抓起来!”赵光义一声令下,侍卫们如老鹰一般围住了赵元佐。赵元佐出逃无门,被按倒在赵光义脚下。 “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赵元佐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没有做过,请父皇明鉴!这一定……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说这话的时候,赵元佐狠狠的望向赵元僖,可后者的表情却依旧淡然,甚至轻轻的挑起了一丝不以为人察觉的笑意。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非要搞的如此难看。好,朕成全你!带人上来!” 众人转身去看,只见一个绿衣女子被侍卫押了上来。 赫莲顿时眉头一皱。 秦若! 此时的秦若早已不复在王府中的那般光彩夺目,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她缓缓抬头,在望到赵光义的一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如同疯了一般,不住的扣头,直磕到额头鲜红,嘴里还念念有词:“陛下明鉴,民女与此事无关!全部都是楚王做的!” “你仔细说,楚王做了什么?” 秦若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一直低着头不敢抬,浑身抖如筛糠。 赵光义递给身边老太监一个颜色,那老太监走到秦若面前,阴阳怪调的说道:“秦姑娘,你速速说来,不然受了刑,那滋味可就不好受了。” 秦若猛地急促的呼吸着,磕了几个头,低着头,小声说道:“楚王今日服了药,上午便已清醒过来。楚王知道今日宴会没有请他,心生不悦,在王府中便喝得大醉……” 说来也奇怪,这秦若已经被吓得成什么样子,可说话却十分清楚,每一个都能准确无误的送到赵光义的耳朵里。 赫莲冷眼看着,看起来像是一出早有预谋的好戏。 就像当年的陈桥兵变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预先设计好,排练好的,只不过,专业的演员换成了事件见证的人物。 “民女一直侍候左右,后来楚王不顾民女等人的阻拦,执意要进宫,不料,楚王进宫门前便已经昏睡过去,民女无法,只得将楚王带到原先楚王的宫殿歇息。民女刚出去打水,预备给楚王洗脸,可却楚王醒过来,还跑了出去,民女跑的不快,等追到的时候,只看见……” “你看见什么!快说!”赵光义急了。 “民女看到楚王拿着火把,把整个芳华殿都点着了!陛下明鉴!民女与此事无关!”秦若又是不住的扣头,不大会儿的功夫,额头上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苍白的面颊,就像是一抹赤红色锦缎,给这个冰冷沧桑的美人一滴绝美的点缀。 “贱人!”赵元佐扬起巴掌,将秦若扇倒在地,秦若哭着趴在一边,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是谁教你说这些话来诬陷本王!” 就连赫莲都猛地一蹙眉,一瞬间只觉得她十分弱小,无依无靠,更何况是这些男人。 “够了!她不过是个姬妾,而是还是你的姬妾,为何要诬陷于你?再说,当时朕亲眼看到你手拿火把坐在殿外,难道还有假!你……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父亲……”赵元佐望着赵光义,眼泪已经在眼圈中打转,他咬了咬牙,忍回了眼泪,恨恨的望向赵元僖。 赵元僖也在看着他,眼神中同样带有深深的恨意。 但这抹恨意很快就一闪而过,除了一直注意观察他的赫莲之外,几乎没人察觉。只是,赫莲觉得有些奇怪,若说那是强烈的憎恨和厌恶,又似乎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至于那是什么赫莲不知道,只知道那股恨意,绝不单纯。 就在这时,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赵元佐突然一跃而起,紧紧抓住赵元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不是你!一定是你!” 阿特手疾眼快的将赵元佐满是青筋的手一把抓住,可愤怒的赵元佐力气极大,阿特一时之间竟然挣脱不开。 “兄长说的什么话!兄长自己做的事,难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诬陷于本王不成!”赵元僖也不害怕,还似乎在激怒赵元佐。 赵元佐顿时青筋暴起,双眼瞪圆,怒目而视,力道更是不减。 紧张的赫莲偶然一瞥,只见赵光义有些坐不住了,伸出手似乎想去抓侍卫的刀…… 糟了,赵光义急眼了,他想下杀手! 第7章 红妆细作 赫莲急的顿时一头汗。 这傻子,白白掉进圈套,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被害的他,死在自己眼前吧。 赫莲猛地拽下一个侍卫身上佩戴的一颗红珠子,对准赵元佐手上的穴位就弹了过去。赵元佐吃痛,不得不放手,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赫莲只见,赵元休不知何时挡在赵光义身前,顺手推开了带刀侍卫。赵光义只一愣神的功夫,见侍卫们瞬间护了过来,将自己和赵元僖围在中间,便也没说什么。 赫莲和赵元休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只觉得他的目光沉静自然,绝非少年所有。虽然心有疑问,但情势危急,赫莲也顾不得细想。 赵元佐已经被牢牢的压在侍卫中间,如同被死死按住的猛兽,只能哀怨的低沉怒号。 放眼望去,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有的是惊恐,有的是愤怒,然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赵元佐回望赵光义,那位他一直尊敬、忠心的父亲,此时却略显心痛的别过脸去。 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光义一个轻微的动作,彻底打垮了赵元佐。 他冷冷笑着,如同孟冬的寒风一般令人心惊胆战。一道如同枯枝一般萧瑟冰凉的视线微微湿润起来,将四周环绕的众人都扫了一遍。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都在看本王的笑话呢!本王是什么人,岂能由的你们任意践踏!今日的事,说是罪证确凿,我也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败了,不是因为我无才无能,而是因为我不够狠!我真应该想到,什么父子兄弟情义,在那染满鲜血的龙椅面前,都太不值钱了!好!好!好!本王等着看你们怎么把赵氏家族的族人杀个干净!本王等着看你等辛苦追逐的赵家皇权如何倒台!” 赵光义气得发抖,连声痛骂不孝子,大逆不道。 可这些话全部都淹没在赵元佐癫狂的大笑中。 “来人,把楚王拉下去给朕砍了!” “父皇三思!”赵元休和赵元僖一齐发声,跪倒在地。 一直没有出声的寇准此时也出声阻拦:“皇上知道楚王的神志不太清醒,此番说的必然是疯话!皇上,杀了楚王事小,可若是传出江湖,恐怕对皇上的名声不利!” “寇大人说的极是。”赵元休接着说道:“大哥疯病未愈,才会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父皇仁爱治国,心胸宽厚,断然不会跟大哥置气!请父皇饶恕大哥!” 群臣见状,也纷纷跪倒,为楚王求情。 赵光义看着落魄如鬼般的赵元佐,突然心里猛地一抽,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一直以来属意的未来之君,竟然会变成这样! 脑海中瞬间如折子戏一般闪过许多画面。年幼的元佐曾是那样可爱,不仅相貌像极了自己,就连那文治武功的雄韬伟略,也如自己如出一辙。 曾经,自己拉着元佐对朝臣们说过,要他们以后好好辅佐元佐。 那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这个位置,自己是预备好留给他的。 自己拼搏半生,背负骂名,攒下几世都享用不完的财富,奠定大半江山的安稳,不都是为了把这大宋皇朝交到他的手上,千秋万世吗? 他知道元佐和赵廷美关系密切,所以想压着不告诉他赵廷美的死讯。那日在宴会上,侍卫传来话,说赵廷美临死前痛骂自己,还无耻的叫嚣着,日后元佐当上皇帝必定为他翻案,必定要他遗臭万年。 一想到汉末的何进之祸,玄宗的马嵬事变,他就不寒而栗。 所以他才有心想试探这孩子一番,看看他究竟有没有野心。 可不料,这一试,却试出了祸端。 所有的不祥,动荡,都是从那时开始。 如今他亲口下令砍了楚王,实数一时气急。 可是,楚王已经犯下滔天大祸,如果不加以重责,势必无法安抚符将军和众多浴血奋战的将士。在国家和亲情面前,纵然位高如君王,也无从选择。 赵光义老泪纵横,自己还不如寻常百姓家。半生所求,不过是妻贤子孝,儿女承欢,但这些竟然是奢望…… “朕念在楚王疯病未愈,放火烧宫,口出狂言,都是疯病引致……”赵光义的声音微微颤抖。“从今日起,贬楚王为庶人,除赵氏宗籍,名下府宅珠宝一律充公,只留楚王府供其居住。” 赵元佐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惨淡的笑容。 赫莲轻轻摇头,生在帝皇家,未必是好事。 失落的赵元佐和已哑了嗓子的秦若被押回楚王府。曾经富丽堂皇的王府,转瞬就变得破旧残败,门可罗雀。 官兵们进进出出,将楚王府中那些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楚王妃是个没有主意的妇女,只会一味的哭,几个侍妾也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霎时间,楚王府就如同是办了丧事一般,哭声连天。赵元佐被几个侍卫看守在他的书房里,不吃不喝,只坐在角落里,守着光阴。 赫莲跟着奉命督办的赵元僖走进楚王府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面。 楚王妃一见赵元僖,便哭着跑过来,又是磕头,又是下跪,嘴里连连喊着要赵元僖救救他们。之前那位趾高气昂的侧王妃如今也哭肿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赵元僖却十分冷淡,只是礼貌性的扶起王妃,然后招呼人把楚王的家眷们都点数清楚,没名分的送去各处做婢女,有名分的则送到稍微高级的乐坊。侧王妃死也不肯走,抓着大门口,原本美丽漂亮的指甲已经崩断了几只,流出了鲜血,但她还在苦苦撑着。 家眷们都哭哭啼啼,跟着往外走,相比之下,秦若倒显得镇静许多,也不哭闹,始终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与刚才判若两人。 赫莲心生奇怪,难道说刚才受了惊吓,此刻还没回过魂来? 然而,就在赵元僖经过秦若身边的时候,她轻轻的抬了下眼,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有短促的眼神交流,然后瞬间又互相移开了目光。 难道宫中纵火案是赵元僖指使秦若干的? 赫莲的脑中迅速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许多奇怪的事,如今都说得通了。 赵元佐和赵廷美的书信,赵元僖怎么有把握会有问题。 赵元佐明明大醉,却仍然能到宫中放火。 这一切都是秦若的功劳,她果真是一个出色的红妆细作。 怪不得赵元佐在宫中大声控诉,他才没疯,他是知道自己是被陷害了。 赫莲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直找不到赵元僖杀秦秀的动机,如今终于可以浮出水面了。 如果说秦若是一只在楚王后院放飞的风筝,那么秦秀便是赵元僖手里的那一只风筝线。 秦若可能是被逼迫,又或者是像阿特一样,是赵元僖自幼培养的工具,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王倒台,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如果不出所料,杀人灭口会不期而至。 是夜,广平郡王府灯火通明。 赵元僖很晚才办完公回来,一进王府便径直回到书房,连晚饭也没传。 赫莲饿坏了,也没空去想,先到厨房扒拉一顿饱饭再说。这广平郡王府的食物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做的极为可口,烤鸭肥而不腻,豆腐滑不留口,就连馒头也带着淡淡的枣香。 什么时候叫龙树那老头也改善一下回梦门的伙食才好。小的时候,每次张罗着买肉,那老头总是扣扣搜搜,一个没钱,两个没钱,一天到晚的白菜豆腐,都快赶上和尚饭了。 想到六岁以前过的和尚生活,赫莲不禁鞠一把心酸的泪。不过,自从阿飘来了之后,回梦门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不少。阿飘的厨艺真是没的说,白菜豆腐也能做出花样来。别说她和龙树了,就连阿祝这挑嘴的鸟族大少爷,都叫阿飘喂得胖了一圈。 有段时间,阿祝总是跟着赫莲跑步,当然,它是用非的。也当然,赫莲是锻炼身体,这家伙是出去勾搭小黄鹂。 不知不觉已经来了这里快半个月了,算算时间,自己在现世已经睡了半个多钟头了。他们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自己却实打实的开始想念回梦门的家人了。 再不好吃的饭菜,也是家的味道。 赫莲正在大快朵颐,外面阿特跑进来叫她,说赵元僖传她去书房。 赫莲翻了个白眼,看着左手鸡腿,右手炸鱼,实在难以割舍。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比吃饭更重要? 犹豫了一下,赫莲还是觉得赵元僖这厮不如手上的炸鱼块,于是撇了鸡腿,顺手在阿特衣服上蹭了蹭一手的油,叼着炸鱼块不慌不忙的往赵元僖的书房去。 阿特气的脸色发青,嫌弃的看着自己袖子上的两个大油印子,敢情当自己人肉麻布啊! 赫莲敲门入屋,抬眼便见赵元僖如松般端坐着,面色如常,两手交叠藏在袖中。赫莲到底跟了他半个月,知道他这个动作代表着他此时正在沉思,也就是俗称的,正在往外冒坏水,想坏主意要害人呢。 可是,他要害谁呢? 嘶……炸鱼块有刺,哎呀,扎嘴了。 赫莲用舌头抿了抿那根小刺,暂时停止了思考深层次的问题。 赵元僖轻轻瞥了她一眼,看着她正和鱼刺暗中较劲,顿时有些无语,心说确定这人是江洋大盗? 赫莲抿了一会儿,成功把鱼刺抿了出来,顿感清爽。 赵元僖轻轻咳嗽一声,用一种相对比较平和的语气说道:“本王要你去做一件事。” 他指的应该是杀人。 可是,杀谁呢? 糟了! 赫莲眉头一皱,抬眼看着赵元僖,可赵元僖却仍旧平心静气,就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楚王的那个姬妾,叫秦若的,你该记得。记住,要做的干干净净,别留什么尾巴。” 秦若被杀是早晚的事,可赫莲想不到赵元僖竟然容不下她一个晚上,更想不到,竟然是由她去亲手解决秦若。 这可怎么办? 以秦若这种恨人入骨的性格,万一生生世世缠着她,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有什么问题吗?”赵元僖黑色的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不清。 “啊……没有,没有。”赫莲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难得您这么信任我,把这么大的事交给我办。” 赵元僖的唇边扯出一丝浅浅的笑,可那笑容中却隐约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安。 “今晚子时,城外紫竹林,秦若会在那里,到时候,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真是欲哭无泪。 赫莲转身出门,刚走出赵元僖的院门口,只觉得左边那一棵大树上似乎有什么异动。 赫莲顿时站住了脚下,沉下心来,细细倾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好像不那么顺畅…… 有人在树上! 赫莲倏地转头,警觉的望向那棵树。虽然她并不能确定那树上的人是谁,可是这大半夜的在赵元僖门外偷窥的,必定不是善者。 也许,秦若不是这里唯一的细作。 就在赫莲犹豫的瞬间,树叶突然剧烈的窜动起来,一个黑影跳下大树,以极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站住!” 赫莲大喝一声,拔腿就追,依稀可见是一个瘦弱矮小的男人。那人明显功夫很好,飞檐走壁,跑得很快,仿佛黑鼠一般,极为敏捷的钻入夜色之中。赫莲追到大街上,累的气喘吁吁,那人却如同落叶掉进树林中一般,霎时间隐藏在人群中,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看来,还是个聪明的细作。 只是这个细作,会是谁派来的呢? 赵元僖不会在自己屋子外设置一个细作。难道是赵元佐?可他已经疯了……是赵光义?可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儿子身边放一个细作…… 又或者是赵元休?孩童的外表下,有一双看破世态的双眸。会是他吗? 鼻尖突然传来一股奇香,赫莲的注意力慢慢被分散…… 左闻右闻,赫莲扒开几层人群,终于找到了那香味的来源——炸臭豆腐! 哎呀呀,这可是顶级美食! 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吃过更是齿颊留香,分分钟感叹此味只应天上有。 赫莲一手抓两串,边嚼边回王府,导致当天就被王府拉进了黑名单。 头一个迎面走来的是阿特。刚刚换好新衣服的阿特扬起手跟赫莲打招呼,可刚走近她身边,阿特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并且以一种抽筋的表情望着自己。 第二个经过的是广平郡王妃。王妃款步向前,经过赫莲身边时,突然皱起了秀眉,以一种优雅而不失风度的姿势掩住了口鼻。 赫莲小小的切了一声,这些人,完全不懂什么是美味。 赵元僖和前来商量楚王府事情的赵元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话,迎面撞到刚扔完竹签子的赫莲。 赵元僖顿时眉头一皱。“你、你这是吃了什么?” “臭豆腐啊。”赫莲没心没肺的继续散播味道。 赵元僖忍不住偏过头去,而赵元休却略带好笑的看着她。 “此物有辱斯文,以后别吃了。”赵元僖尴尬的咳一声,和赵元休一道走了。 从此,广平郡王府的禁令中又多加了一条,禁止食用炸臭豆腐之类味道奇特的食物。 而食用炸臭豆腐的赫莲则被勒令在一个时辰内漱干净口。 夜深人静,鸟雀归巢,树林上下,一片暗色的阴翳。 赫莲已经蹲守在紫竹林那间茅草屋外半个时辰了,四处一片静谧,只有几声虫鸣偶然传来,悠扬的消散在夜空中。 赫莲叹了一口气,一嘴的薄荷味,实在太浓。这个时代的牙膏味道有些呛人,像吃了芥末似的,感觉头顶冒凉风。 突然,草丛中突然出现了悉促的声音。 来了! 赫莲眼睛一亮,刚想站起来,又多长了个心眼,在草丛中又猫了猫腰。 来人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穿着夜行衣又蒙着脸,小心谨慎,边走边四处观望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突然,一把明晃晃的飞镖飞快的擦过草叶,直奔赫莲面门。 赫莲侧头一躲,飞镖深深的扎进身后大树的树干上。 赫莲暗暗骂道,哎呀?!玩阴的!老子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没等赫莲站起来,女子已经几步跑到了眼前,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新月形的短刀。虽然看不到她的整张脸,可那女子动作凌厉霸道,显然是要取自己的性命。 “等一下!大姐!”赫莲话还没说完,短刀已经裹挟着寒凉的晚风扑面而来,情急之下,赫莲只好抬腿将刀鞘踢上半空,一把握住,顺势架住了女子的短刀。 女子见状,迅速收回短刀,一扭手腕,直奔赫莲丹田而去。赫莲逼不得已,只好一脚将女子踹倒在地,拔出长刀,直指女子细长的脖颈。 女子半分也不敢动,只用那一双在月光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怒视着赫莲。 赫莲轻叹一口气,弯腰将女子的面罩摘下。 果然是她。 只不过,此刻的秦若敛容正色,全然不见之前那股子柔媚风尘劲儿。 第8章 暴露 “我早料到主人会杀我,可是我仍然敢只身前来,只是希望主人能够放过我弟弟。”秦若抬眼看着赫莲,目光坚决似铁,仰起脖子,准备就死,可没想,赫莲却轻轻笑了一下。 “我不会杀你的。”赫莲扔了刀。 “什么?”秦若有点不敢相信。 “起来。”赫莲伸出一只手将秦若拉起来,说道:“你既然知道主人要杀你,就快躲起来吧。至于你弟弟,你放心,我会保护他。” “你知道我弟弟?”秦若再次向赫莲投去质疑的目光,在得到赫莲的点头之后,勉强放下戒备说道:“你真的不杀我?那么你回去该怎么交差呢?” “我就说把你的尸体扔下悬崖,毁尸灭迹。”赫莲一耸肩,撒个谎什么的,要分人。对于赵元僖这样的小狐狸,撒个善意的谎,保护了秦若姐弟俩的命,还是功德呢。 秦若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秦若唇边的笑容逐渐变得凄惨。“你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什么!”赫莲警觉的向四处张望。 “他藏身的位置很远,除非是像我们这种自小接受训练的细作,一般人是听不到的。” 怪不得赵元僖放心让她独自去完成任务,原来早已布好了黄雀。 “杀了我。” “什么?”赫莲难以置信的问道。 “只要能放过我弟弟,我愿意以死保住主人的秘密。” 赫莲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心说,你要是这么心甘情愿的死了,哪还有以后的事儿啊? “杀吧,给我个痛快。”秦若闭上了双眼。 赫莲攥了攥手,难以下手。明明自己是来保护他们的,现在这个情况,算怎么回事啊…… 晚风吹拂,一缕柔软的发丝从头巾里飘散出来。秦若握着从头上拔下来的簪子,微微勾起了一丝无奈的笑。 紧接着,还没等赫莲反应过来,一只簪子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秦若的腹部。她后退了几步,脸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她的嘴里发出临死前的呻吟,几乎在同时,双腿失去力气,软弱的倒在地上。 “秦若!”赫莲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决绝的死在了她眼前。赫莲单膝跪在她身边,有些心痛。她也是可怜人,一生都被当做工具。“秦若……” 寒冷的风吹得赫莲的长发有些凉,扎在脸上仿佛小冰茬子。赫莲的背影似乎微微一动,仿佛受到了什么震撼。不多时,便见赫莲将秦若费力的拖到悬崖边,然后毫不犹豫的扔了下去。 细密的冷汗已经将整个背湿透,寒风从四面八方如鬼哭狼嚎一般席卷而来。 赫莲回王府复命,赵元僖只是浅浅的点了一下头。 看来秦若所言不假,赵元僖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不过秦若已死,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将秦秀尽快带离王府,远离赵元僖的细作。 事不宜迟,隔天清早赫莲便到马厩中去找何能,管他是否信任自己,反正打包扛走,远离杀戮就对了。 可却不料,何能不见了。 赫莲顿时一脑门汗,这么多天,就盯着这个大活人来着,怎么关键时候,他没影了? 难道是赵元僖提前下手了? 早知道就先把何能带走,为什么非要等出事呢?赫莲悔不当初。现在何能到底哪儿去了?会不会已经被杀了? 赫莲转身要走,却见阿特走了进来,直奔赵元僖的书房而去。赫莲偷偷的趴在窗外,侧耳听着。 “王爷,不好了,秦秀不见了。” “什么?”赵元僖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出来。 “王爷,好像藏在韩王府里。” “能确定吗?” 屋内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赵元僖阴森森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明天早朝之前,把秦秀给本王翻出来,马上灭口……”赵元僖顿了顿,说道:“做的干净点。” 赫莲倒吸一口气,心里在思量着怎么办。 阿特得了命令,立刻走出房门,眼中满是杀意。赫莲知道他应该是要去韩王府,便抄了近路,早早的躲在韩王府外面的一棵大树上,隐藏好。 过了一会儿,阿特果然来了。只见阿特从一个后墙跳了进去,赫莲悄悄的爬下树,见四下无人,也跳了进去。阿特已经不见踪影,赫莲心说,青天白日的,他就是武功高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心里正纳闷,只听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走水了!走水了!” 黑漆漆的浓烟在好几个庭院里滚滚升起。 赫莲一下子就明白了阿特的做法。 只一会儿的功夫,韩王府的下人们便东奔西走,开始扑火。 赫莲趁机打晕了个家丁,套了件衣服,便在火场内四处寻找着,翻了几个小院,奈何就是没找到何能的踪影。 赫莲转了几圈,竟然转到了厨房。 赫莲摸了摸开始咕噜噜响的肚子,偷个果子吃先。 赫莲一手握着果子,边走边咬,哇,又香又脆! 也不知道阿特找到秦秀没有,万一比自己先找到,那就功亏一篑了。 但是连续又找了几个小院,还是没能找到秦秀。突然耳边传来了打斗声,赫莲拔腿就跑了过去。 这里应该是赵元休的藏书房,周围都是侍卫。好险好险,这一身家丁打扮救了她,没引起什么注意。只是,院子里是什么在打架,赫莲看不到。赫莲想了想,跑到后面,一个高蹦上房檐,蹑手蹑脚的往前趴了趴。 原来是阿特跟赵元休的侍卫打了起来。 看来是被人家发现了。 书房里的窗户是半开着的,赫莲能够看到,虽然周围是浓烟滚滚,但赵元休穿戴依旧整齐,临危不乱的翻阅着一本书。他的面容清秀,衣衫整齐洁净,又贵气十足,就像一块干净无暇的白玉,霸道中不失几分温润,深情依旧寡淡,似是与世无争。 要不说,人家是皇帝命呢。 跟阿特打架的是那日递刀的侍卫。本来以为阿特的功夫就算是顶级的了,可这位侍卫的功夫显然碾压阿特,几乎招招都可以取人性命,但却招招都留下情面。 阿特似乎也知道,但他却显得更加愤怒。对于杀手来说,死不可怕,但要是被碾压尊严,那是绝对不能饶恕。人家放他一马,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啊! 赫莲看的正起劲,冷不防觉得手上有点痒,低头一看,一条蜈蚣不知何时攀上果子。 “哇呀!” 阿特和侍卫只听一声惨叫,紧接着,半根果子从天而降,“吧嗒”一声掉在两人脚边。 两人同时看向房檐上那一颗冒出的脑袋。 赫莲咽了口口水,慢吞吞的爬了下来,尴尬的走到两人跟前,说道:“那什么,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哈。再见。” 转身,就被赵元休的侍卫们围了起来。 赫莲抓紧了腰间的长刀。 “天碧,放了他们吧。”话音刚落,跟阿特缠斗在一块的侍卫便松开了手,与此同时,赫莲周围的侍卫们也都撤了回去。 赫莲抬眼望去,只见半开着的窗户慢慢关上,只看到那露出的一只狭长的眼睛,淡淡然的如同春水一般,冷静凉薄,只是在瞥到自己的时候眸中的光微微一闪。 这样凉薄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阿特抓起刀还想往上冲,那位叫天碧的侍卫转头一脚踢飞了他的兵器。赫莲扶住被带倒的阿特,小声说道:“阿特,你不要命了!” 赫莲使劲儿往下压着阿特,有些疑惑不解。他俩是赵元僖的人,赵元休是肯定知道的,阿特暴露的这么明显,赵元休怎么会放了他们呢? “再不走,你要找的人就没影了。”天碧说道。 什么意思? 赫莲和阿特对视一眼。 与此同时,在韩王府后门,偷偷走出两个人。 “你说带我去见姐姐的。”一个人说。 “是啊。”另一个人边拽着他边说道。 “可是我很累,我要吃东西!” 那人拿出了一枚玉佩,说道:“如果想见到你姐姐,就乖乖跟我走。不然,我就打死你!” 早已注定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刚出韩王府的后门,何能便被赵元僖的侍卫团团围住。 赫莲和阿特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飞到后门。 “你们别再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何能一改之前的懦弱,用一把匕首抵在人质的脖子上,那人质脏乱邋遢,如蓬草一般的头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人质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赫莲想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赫莲哪有功夫去管那个人质啊,保得住何能的性命才是真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能冷哼一声,一手托着人质,另一手灵活的运刀,不一会儿的功夫,侍卫们已经倒下一大片,只剩下阿特和赫莲。 何能竟然有这等高强的功夫,他真的隐藏的很深,完全看不出来。 赫莲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个黑影! 难道说,何能也是细作? “你是谁的人!你要他做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他可不是普通人,广平郡王多少脏事都在他这里。” “哦?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那么我便更不能让你出这个门了!”阿特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提刀就砍了过去。 要是让他杀掉何能,任务就失败了! 赫莲逼不得已出刀断下阿特,阿特显然没料到赫莲此举,抬头愤怒的瞪着赫莲。 “我不能让你杀他!”赫莲说着,便与阿特打斗了起来。 阿特不解赫莲为什么突然这么做,职责驱使,他不得不与赫莲缠斗在一起,但多日的相处,又令他下不了狠手。 两人在互相纠缠,倒给了何能机会。何能扭头拖着人质转身就跑,却不料,下一瞬间,他便被一把新月短刀死死的插进腹部。疼痛顺着血液瞬间从五脏六腑直达天灵,何能跪倒在地,吐血而亡。 赫莲顿时呆住了。 何能死了?! 任务失败了?! 第9章 营救 晨风凛冽,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白墙黑瓦下,一丝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正压迫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意外出现的秦若,就好像是晴空下的一颗炸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赫莲望着地上何能的尸体,半天没回过神来。 秦若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这是为什么? 赫莲想不通,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不对不对,秦若绝不可能要害自己的弟弟,除非…… 赫莲望向秦若,那绝美的面容上隐约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凌乱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脚下,而这一切似乎对她而言,已经是见惯不惯的东西。 这个女人绝顶聪明,信念感极强,她对自己所做的所有事都抱有必胜的把握。但此时的她,眼中竟然出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凌厉中夹杂着几分悲怆,就好像被推到悬崖边上的那一刻,爆发出无限的绝望。 赫莲有些不解,到底是什么让她如何绝望? 明明…… “你没死?”阿特冷冷一笑,刀尖瞬间指到秦若的鼻尖。“你果然没死。” 秦若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说道:“不过是为了保命,耍点花招而已。” “你们是一伙的?”阿特斜眼望着赫莲,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极为强烈的被背叛时的愤怒感。赫莲觉得有些难以直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和阿特已经十分熟悉。这种背叛的滋味,确实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虽然是赵元僖的杀手,但阿特私底下还是一个不错的人,对武功极为痴迷,性格倒是单纯的很。 赫莲心说,当杀手,当细作,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绝情绝义才能百胜不怠,有了牵挂,就像秦若,就会被人掣肘。 面对阿特的逼问,赫莲真想大呼一声冤枉! 昨晚,她看到秦自杀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发现,秦若只是假死,口中尚有呼吸。赫莲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及至到后来将秦若扔下悬崖,都是为了做给那个监视的人看。 “今天我要带他走,希望阁下放行。” 赫莲顺着秦若的目光看向墙角蹲着的人质,他似乎是吓坏了,一直匍匐在墙角,不敢走也不敢动。 难道说这个人才是秦秀? 他怎么是这幅样子? 是出了什么事,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兄弟?”赫莲慢慢后退几步,远离对立的中心区域,轻轻过去拍了拍秦秀的肩膀,却被突然弹起来的秦秀吓了一跳。只见秦秀用一双牛铃一般大的眼睛瞪着她,嘴里吵吵嚷嚷说着不知是哪一国的胡话,张牙舞爪,疯态毕露。 想起来了,是他! 那个关在死牢里的疯子,那个赵元僖惋惜没好好利用的工具,那个被她顶替下来做杀手的人! 天呐,原来秦秀一开始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原来这场游戏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秦秀虽然疯了,可仍然是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都是为了他。 可是,疯疯癫癫的秦秀,能掌握什么大秘密? 呼啸而过的一阵风,将阿特额前的碎发轻轻吹起,刀背微微立起,映出杀意的眼神。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阿特提刀砍了过去,刀锋霸道,披荆斩棘一般,似乎能掀起万丈狂风。 而秦若,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子,如银蛇一般瞬间缠住了阿特的长刀。 阿特步步逼近,秦若虽然后退,可却牢牢的将刀尖控制下自己眼前。阿特进攻不得,秦若也兀自退守。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两人运用各自的内力,在暗中较劲,稍不留神,只怕轻则受伤,重则丧命。赫莲看的紧张,既不希望秦若丧命,也不希望阿特受伤。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角落中的秦秀忽然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拔腿就跑。 秦若急忙想抽回内力,却被阿特抓住机会,一下锁住了秦若的内力。秦若为求保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以内力抗衡阿特的进攻。 眼见秦若分身乏术,赫莲连忙跟了过去,可刚跑了几步,就发现赵元僖带着一队侍卫控制住了疯疯癫癫的秦秀。 这下可惨了。 对面这么多侍卫,个个是高手,不比阿特差多少,而秦若又被阿特缠的死死的,根本分身乏术。 目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也要他?你是谁的人?”赵元僖平静的问她,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 赫莲不禁冷笑一声,原来信任与不信任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纸。看来赵元僖早已习惯这种背叛与争斗。倒也是,天天在尔虞我诈里泡着长大的皇子,能活下来的,绝不简单。 “我不是谁的人,但是我确是需要他活着。我向你保证,那姐弟俩会从此销声匿迹,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放了他们?”赵元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轻轻的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容中有一种阴恻恻让人不寒而栗。“你拿什么保证,他们不会反水,为他人所用?” 赫莲的掌心微微出汗,她微阖双眼,深深的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 对不住,我只是想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那么就得罪了。”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只凭单纯格斗,是绝对无法战胜这么多人的。 只能用法术了。 赫莲口中默默念出了几句咒语,不大一会儿,无数鸟雀如浪涌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争先恐后的向那班侍卫冲去撞去。 侍卫们用手挡,用刀砍,可鸟雀们似乎像疯了一样,猛地往人身上啄。 赵元僖也用宽大的袍袖抵挡鸟雀的进攻,而原本抓住秦秀的手,这时松开了。 就是这个! 赫莲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将秦秀抓回自己身边,然后一个反手刀,顺势架住了赵元僖的脖子。 鸟雀瞬间散去。 只有满地的羽毛昭示着刚才诡异的一幕。 赵元僖侧目望了望脖子上那把刀,虽然心里有几分害怕,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冷静。 赫莲知道,就算她刚才把秦若姐弟俩都带走,以赵元僖的性格,绝对会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叫你们的属下退下,叫阿特回来。” 赵元僖没有言语,递了个眼神过去,阿特只好不满的撤回内力,站在一旁。 秦若气喘吁吁跑过来,将秦秀护在身后,她的面色极为苍白,看来元气大伤。若是再晚一步,秦若可能就保不住了。她那秀美的面庞被阿特的长刀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不过这并没有损伤她的美丽半分,反而增添了一丝妖艳。 “护送我们走一趟吧。”赫莲轻轻一动,赵元僖只好被架着一步步远离了阿特和侍卫们。秦秀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仍旧不断的闹着别扭,秦若无法,只好强拉着秦秀断后,一行人匆忙而谨慎的离去。 “刚才鸟雀之事,是你做的?”赵元僖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来帮助你的就是了。”赫莲回望了一眼秦若,小声说道:“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要你明白一件事,杀了那姐弟俩对你没有好处。你若是不想死的那么早的话,就放过那姐弟俩。” “你觉得我会怕吗?”赵元僖冷哼一声,显然没有被威胁到。 赫莲翻了个白眼,说道:“每晚被厉鬼缠身,你估计能活多久?” 赫莲得意的看了一眼赵元僖,只见他正用一种极为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赫莲突然想笑,赵元僖,你这小狐狸,坏事做多了,也会怕夜路撞鬼。 不远处正好有一所破庙,秦秀走累了,说什么也不走。秦若也有伤,需要清洗一下,两人一合计,反正有人质在手,来追兵也不怕。 赫莲将赵元僖绑在柱子上,然后转身用秦若递来一芭蕉叶子水先洗了把脸。 “你是大哥的人?”赵元僖冷冷发声。“想不到大哥竟然能招徕你这般能人异士。” 赫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藏那么多心眼,布置那么多细作!” 赵元僖轻轻一笑,说道:“你以为大哥没给我安排细作吗?” 赫莲疑惑的回头看他。“你是说……何能?” “我和大哥自幼不和,明争暗斗早已是家常便饭,互插细作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赵元僖冷哼一声,说道:“我只不过想把何能引出来,你和秦若自投罗网,怨不得我。” “那没办法,谁叫秦秀是人质……”赫莲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刚才,她就一直想不通,疯了的秦秀,为什么会这么重要? 看着赵元僖高深莫测的表情,赫莲知道他一定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只是,看他的样子,是怎么都不会说的了。就像是知道一个大金矿摆在眼前,就怎么也找不到入口一样,真是令人难受。 赫莲愤愤的坐在秦秀身边,此时,他正在痴傻的玩着几根稻草。虽然灰头土脸,但勉强能看出他原本清秀的模样,眼神干净单纯,实在无法想象,他曾经是一个杀手。 秦秀似乎还在玩耍,赫莲无意的一撇,只见地上有几个竖长的稻草堆,看起来倒像是有意摆成的。赫莲心生奇怪,便继续看了下去。只见秦秀在地上扒拉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大一会儿功夫,他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石头,只轻轻一碾,石头瞬间就成了粉末。 赫莲震惊的看着他,原来他的内力这么强大? 秦秀把粉末洒在稻草上,突然哭了起来,随后爬起身郑重的朝稻草磕了个头,大声喊道:“皇上中了奇毒,已经殡天了。” 赫莲猛地扭头看赵元僖,可赵元僖将头别到一边,并没有作声。 原来这就是秦秀身上最大的秘密,给皇上下毒…… 虽然他已经疯了,但他还能记得自己的任务,因此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个下毒的动作。 可是,赵光义并没有死啊?秦秀下毒显然没成功,为什么会疯呢? “皇上中的是其实一种并不能马上致命的毒,因为主人不想皇上太快死去,会惹人怀疑。”秦若冷冷开口,眸中突然一暗,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悲伤的往事。“当时,弟弟已经持续给皇上下了三日的毒了,但是还是被发现了,这个时候,弟弟的爹,为了救他,顶替弟弟承认是下毒元凶,被皇上五马分尸了。” 赫莲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弟弟的爹? 这个称呼好奇怪,难道不是秦若自己的爹吗? “这个人,并不是我们的生父,他是一个太监,是伺候皇上的太监。”秦若看了看地上的稻草堆,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低声说道:“他其实是皇上的人,自幼收养弟弟,和弟弟感情很深。但是弟弟因为我的关系,暗中归顺了主人。当时弟弟出事,马上就怀疑到他的头上,那个人说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反正也活不长了,就替弟弟顶罪,他死的那么惨,弟弟受了刺激,就疯了。可是皇上还是没能放过弟弟,把他关进了大牢。”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赫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争权夺势,真的要比骨肉亲情更重要?” “骨肉亲情?”赵元僖轻叹一口气,似乎有无数的无可奈何。“大哥自幼聪明过人,文武双全,母亲又是皇后。虽然我也是父皇的儿子,可自幼就不受重视,更别提父皇的宠爱。就连三弟都封了亲王,而我却只是个郡王。骨肉亲情……”赵元僖冷冷一笑。“我从来就没有感受过。谁都喜欢大哥,我也喜欢大哥,可大哥从来没有对我推心置腹,他对待别人甚至比对待我还有亲密!不仅如此,在大哥身边,我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个。除非除掉他,否则我此生永无出头之日!” 赵元僖的眼神突然一寒,就像结上了一层冰霜一样,让人瞬间寒毛直竖。 赵元僖竟然是这样深深崇拜着赵元佐,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发现自己是不重要的那个时,才会恨的如此强烈。 “至于父皇,我只不过是在效仿他的做法而已,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赵元僖阴森森的哈哈大笑,赫莲只觉得恐怖,仿佛眼前这人已经走火入魔,骨肉人伦在他眼里,统统比不上权利地位…… “追兵来了,我们得马上走!”秦若透过小窗往外看去,随后抓起秦秀就要抄小路逃。 “等一下。”赫莲喊住了她,转头向赵元僖说道:“我现在放掉你,但你要保证永生永世不追杀秦若和秦秀。秦秀已经疯了,秦若也不会自投罗网,你完全不必担心这姐弟俩对你构成什么威胁,他们会躲得远远的,绝不会再出现。你最好相信我的话,否则……祸延子孙之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赵元僖停止了大笑,深深的望了一眼赫莲,眼中出现了秘密被揭穿时的无奈,他好像放弃所有的希望,在静静等待着死亡,随即默然点了下头。 “相信郡王说话算话,你放心,你们父子兄弟的争斗,我不感兴趣,也绝不会多嘴,我们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赵元僖的眼中突然现出一丝光亮,赫莲转身和秦若姐弟俩从后门逃出。 “你真的相信主人不追杀我们?”秦若边跑边问。 赫莲摇了摇头,说道:“不信。所以你们要快逃,逃的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苍茫的草原上,有一人骑着匹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赵元休?! 赫莲顿时停住了脚步,戒备的望着赵元休。可赵元休却悠闲自若,下马走到赫莲面前,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往西边跑。” 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西城门前有一场比武盛宴,趁着人多,可以溜出城去。这里有三十两白银,足够你们隐姓埋名一段时间了。”赵元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口袋,扔给秦若。“如果还想活命,就记住你们是死人。” 秦若和赫莲对视一眼,随即点点头,拉着秦秀头也不回的往西边跑去了。 大局已定,赫莲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和韩王殿下素无交情,为何三番五次出手相助?难不成是看中了我的能力,也想将我收为麾下?” 赵元休轻轻一笑,一跃上马,说道:“只当我也有几分江湖义气吧。” 望着赵元休渐行渐远的背影,赫莲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皇族也不都是泯灭人性的人。赫莲口中默默念着:龙树师傅,我的任务完成了…… 第10章 地府使君 睁开双眼,熟悉的灯光,熟悉的墙壁,熟悉的家具,熟悉的人和兽,全部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终于,回来了。 赫莲握了握手,灵魂回到身体的感觉真好。 阿祝小爪子勾个小话筒凑到赫莲眼前,问道:“赫莲同学,请问这次的北宋穿越之旅,感觉如何?” 突然感慨万千。 精明老练的赵光义,大概会因为完全继承自己腹黑算计一面的赵元僖而感到头痛吧,所以才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努力培养的大儿子疯了,二儿子又野心勃勃,甚至给自己下药,只有三儿子赵元休,那个少年,给自己这段北宋之旅留下了一丝温暖。 赫莲正在慢慢回神,突然想起了什么,“腾”的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说道:“死老头!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给我穿的?居然把我穿到一个正在坐牢的大胡子身上,还马上就要问斩,你是诚心想我死在北宋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小爷我上个厕所都有心理阴影!连个首饰店都不能逛,怕被别人看成是变态!” 龙树:“……那、那穿越好多年没用了……就像机械很久不用,也会出现一点点的问题的嘛,这个你要理解嘛……”龙树还特别形象拿两根手指比划出一点点的样子。 “一、点、点?!”赫莲眉毛一抖,露出了一个充满杀气的笑容。 龙树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在赫莲咯吱咯吱响的拳头砸在脑袋上的前一刻,大喊一声:“啊呀!你可不能不孝啊!好歹我把你从小养到大!” 阿祝在旁边窜着火,生怕看不到一出好戏。“揍他揍他,刚才输棋耍赖,没给小爷买三包瓜子!” 龙树一脸郁闷,随后陪着笑脸,赫莲无法,只好气呼呼的两手交叠着坐下。 谁叫这老头又当爹又当妈的养活自己,管了饭,还教了功夫,人欠是欠了点,可她还是有良心的,这次就饶了这个二二乎乎的老头吧。 “啊呀,秦若来了!”阿飘拍了拍赫莲的肩膀。 啊? 赫莲回头,只见一个一身素衣的长发姑娘飘然而来,就像羽毛落在地面那般,轻而无声。 方晓吓得一声惨叫,连声说道:“是她,是她!是我梦里的那个女鬼!” 秦若淡淡一笑,对赫莲说道:“很感谢你们,弟弟能活下来,我于愿足矣。我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赫莲也浅浅一笑,点头示意。龙树从怀里摸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默念几句咒语,秦若便如云烟一般瞬间被吸进瓶子中去了,而那透明的瓶子也隐约闪现了一些细如蚂蚁般的金色咒文。 “她、她……”方晓惊魂未定的问道。 “你放心,她再也不会来找你索命了。”赫莲说道,顺手递给方晓一块冰镇西瓜压压惊。 方晓长舒一口气,说道:“我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我、我只是一个大学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的。” “你已经报答我们了。”龙树故作神秘,笑眯眯的说道。 众人都不解,因为只有龙树看得到,有几缕金光如丝线一般曲曲折折互相缠绕的钻进赫莲的心房。 那便是赫莲这番努力的回报——功德。 赫莲还在与阿飘阿祝摆弄着手机的新软件,丝毫没有觉察出半点不同。相反的,经过了一晚上的劳累工作,赫莲只觉得十分疲乏。 送出方晓,赫莲瘫倒在沙发上,这趟外勤虽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可莫名觉得心累。尤其是临走前赵元僖的那番话,让她真是不由得可怜这个人,一直渴望被关爱却从未获得半分,所以他泯灭人性的陷害兄长,毒害父亲,都只是爱而不得的残忍报复。 至于赵元休,那个纯净而又温暖的少年,不知道能不能在残酷的旋涡中保住性命呢…… 想到这里,赫莲突然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喂,老头!赵元僖没有女鬼缠身,那岂不是会长命百岁?我、我该不会改变历史了吧!” 那罪过可就大了! 让这只小狐狸登上皇位,那还得了? 龙树先是一愣,随后高深莫测的说道:“赵元佐被废,赵元僖变成了太子,也就成了众矢之的,你觉得他还会活的长久吗?” 赫莲眉头仍然不解,龙树笑笑,说道:“你以为你改变历史了?秦若和秦秀姐弟俩虽然活着,可是对赵元僖他们来说,已经是死人了。那么,和原来的故事又有什么区别?你不出死牢,别人也会出死牢,命运的大走向是早已注定的。” 赫莲有些默然。 是啊,命运是早已注定的,就算改变一些细枝末节,大的走向是不会更改的。 就像有的人一时春风得意,但迟早还是会栽跟头;有的人莫名其妙发了横财,但早晚会还回去…… 不管怎么样,历史没有改变就好。 赫莲长舒一口气,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起来。突然觉得有些肚饿,又不愿意动,只好两手摆出乞求的手势,再配合狗狗眼望向阿飘。 阿飘嘴角直抽,多大小个人了,半晌才无奈的说道:“……我去给你煮个面。” “记得别动火,用电水壶!”赫莲在身后喊道,顺手将阿祝拍到厨房里,让他看着阿飘。 “死丫头!”差点被拍晕的阿祝高高低低的边飞边骂:“本大爷英明神武的大脑都被你拍坏了!” “早就瓦特了……”赫莲小声的接了一句,伸手摸摸妮妮,真凉快。 龙树向外望了望,自言自语道:“该来了吧。” 赫莲也有意无意的往门外望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一个黑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哟!这次是黑哥来了啊。”赫莲扬起手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那黑影人冲赫莲点了下头,转头向龙树拱手行礼,说道:“龙树师傅,我来取东西了。” 龙树一脸慈祥,拍拍黑影人的肩膀说道:“还是小黑有礼貌。” 黑影人的嘴角一抿,倒显得有几分腼腆。 阿飘正好端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见了黑影人,顿时立住,恭敬的喊道:“黑使君。” 黑使君淡淡然冲阿飘点了下头。 “东西在我这儿呢。”赫莲抬手就将刚才从老头那儿顺来的透明的小瓶子扔给了黑使君,黑使君忙惶恐伸手去接,然后略带哀怨的望着赫莲。 龙树“咦”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不由得无语,这丫头的手可真快! “来点面条不,黑哥?”赫莲一脸人畜无害。 “不了,我还要回去交差。”黑使君转身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龙树,说道:“这是这个月的月钱,请您收好。” 赫莲瞄了一眼,果然,和以前一样薄薄的一层。 但看龙树那老头,突然慈眉善目的笑了起来,笑呵呵的接过了钱。赫莲心说,这老头倒是不挑这个,只要有钱,甭管多少,拿来就行。 “黑哥,您看我们的工资是不是给涨点?”赫莲擦了擦刚吃完西瓜,黏糊糊的手。 黑使君:“……” 赫莲笑眯眯的接着说道:“我们这里连人带兽总共有五个,这个……”伸手指阿飘。“您也知道,您地府的人,每天要吃元宝蜡烛。还有这鸟,每天要吃上好的鸟食。这蛇,只吃恶鬼也不饱啊。您看,是不是多给点?” “这个……”黑使君一脸尴尬。“我、我回去请示一下。” “讲究!”赫莲一拍桌子,豪气干云,然而下一刻她就换上了一幅狡黠的笑面。“不过嘛,我们这个月的伙食费显然不够,所以……可能等不到你请示了……” 黑使君眉毛一抖,刚想“咦”一声,下一刻,只见赫莲如狡兔一般蹿了过来,瞬间控制住了自己两手。与此同时,黑使君觉得脚下一凉,低头一瞧,碗口粗的妮妮已经不知何时缠住了自己的双脚。 阿飘和龙树同时别过脸去,飘过抢劫的犯罪现场。 阿祝轻车熟路的从袖子中的口袋里啄出十来张红色大钞,扔给赫莲。 赫莲见得手,便和妮妮同时松开了黑使君。 黑使君掩面而泣,一根手指抵到赫莲鼻子尖。 你们这一帮强盗!土匪!流氓!就知道欺负我! 然而不思悔改的众人同时摆起了手,阿祝摆翅膀。“多谢黑使君,黑使君慢走,恕不远送哟!” 黑使君拂袖而去。 阿祝兴奋的拿小爪子数钱,数的满爪子铜臭味,边数还边念叨:“阿飘,赶紧给我订那个俄罗斯进口的瓜子,还有美国大杏仁,满减包邮,多买点!” 赫莲呼噜噜挑起一筷子面条吃进去,嚼了嚼,然后,伸手拿过茶杯,敦敦敦…… 面有点咸了。 一觉睡到天明,赫莲依旧顶着鸟窝一般来不及梳理的头发,像被大狗追一样赶在八点打铃前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教室,在高数老师满黑板的演算中,已经成功睡过去两觉。 陆黎好心拿笔捅了捅赫莲,老师已经不满的冲她扫了两眼了。 赫莲睁眼瞧黑板,可不得了。闭眼前,还是一片空白,怎么合了下眼,四块黑板,整面墙都是公式数字! 啊咧咧!这这这,已经能预见期末考试挂科的惨况。 强打精神听完课,赫莲要了陆黎的笔记后,抓起书包跑到二楼,准备听赵云扬的课。却不料,教室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上自习的。细问之下,才知道赵云扬今日病了,在家休养。 敬爱的老师病了,那乖巧的学生是不是得上门看看呢? 早就以某种不可言说的途径得知赵老师下榻之地的赫莲,不费吹灰之力就敲响了赵云扬家的大门。 前来开门的赵云扬一身睡袍,见到赫莲有几分吃惊,随后温和的浅浅一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赫莲摇了摇坠满两手的糕点水果,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嘛,我同学的表姑家的儿子的表妹告诉我的。” 赵云扬突然觉得有些无语,还真当他不知道,她下课后偷偷跟踪自己了好几回。 “我是来看病号的呀!老师,快让我进去啊,东西太沉了,我先拿到厨房!”赫莲自顾自的脱鞋进屋,只望了一眼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赵云扬的家不算大,进门一个方形的大客厅连着厨房,旁边如枝丫一般一左一右两间卧室,其中一个作书房用。家具不多,以浅棕为主,显得古朴典雅,窗几明净,通风采光都很好。 赵云扬轻轻一笑,关上门,眼底突然浮起一丝沉静的温柔,看起来似乎是有一些欢喜的。不过转瞬即逝,回过头来时,眼中已是一种理智的平静。 “我只是有些感冒咳嗽,不要紧,你回去吧。” “我才刚来,就要赶我走呀!”赫莲回头笑笑,指着洗碗池里大大小小的碗盆,问道:“您这是几天没有洗碗啦?” 赵云扬有些不好意思。 “看样子,您也没吃早饭吧。病了还不好好吃饭?” “自己一个人,就凑合凑合。” “早料到了。”赫莲无奈的摇摇头,一边伸手将赵云扬推向卧室,一边说道:“您呐,先去睡一觉,睡醒了就有粥吃了。” “你会熬粥?”赵云扬挑起一边的眉毛。 “那当然!别小瞧我!” 很快,手脚勤快的赫莲便端着一碗白粥,配着一碟拌三丝送到了赵云扬的床边。赵云扬接过赫莲递来的一个汤匙,喝了一口粥,吃了一口小菜。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赵云扬插进碗中的勺子猛地一顿,黑眸也登时定住。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喝一口白粥,再抬眼时,眼中已回复温和与平静,略一点头,说道:“味道很好,谢谢。” “你慢慢吃,我帮你收拾一下厨房,不然您可连吃饭的碗都没了。” 赫莲转身离去,丝毫没有发现身后那人反光的镜片下,不甚溢出的那一丝复杂的情绪。 曾经那人,端着一碟花糕,小心翼翼的问他好不好吃。 虽然知道,那并不是做给自己吃的,可是他还是点头了。 果然,她便笑的无比灿烂。 其实不好吃,很苦。 第11章 雨女的故事 正是江南梅雨期。 绵密的雨丝如烟般朦胧,笼罩着整个昏暗的城市。 行人、车辆和路边那愈发青翠的杨柳,就像是一幅上好的写意画,是苍天微醺时的点翠之作。雨珠萧然,顺着草叶的脉络如垂泪一般,一滴一滴,滴进清新的泥土中,唤醒大地的生机与活力。 街口,打着伞或买菜、或上班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们脚步匆匆,丝毫没有注意到巷口处站着一位红衣姑娘。 那姑娘肤白如雪,乌发如檀,秋眸含情,嫣然巧笑。她似乎没有带雨伞,任凭雨丝落进衣衫,不过姑娘却不着急离去,一直站在街口。 霍文暄从巷子里摸出来的时候,雨似乎小了一些,他顺着往日走的那条路规行矩步的走到了早点铺子前,买了两个油条一碗豆浆,然后转身,依旧照着来时的路返回。 一大群上学的孩子疯打疯闹着从路口冲了过去,把霍文暄从他原先的轨道上撞了出去。 正当霍文暄努力的辨认方向时,一个柔和的女声从身旁传来:“先生,我迷路了,又没有带伞,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霍文暄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冲着那声音的方向露出温和的微笑。 “啊,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家。”霍文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抱歉的笑笑说道:“不过我可以把雨伞给你,我家就在这附近,不用伞也行。” 姑娘这才发觉,原来霍文暄的那纯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光华流转。 “那……那我可以先到你家里避避雨吗?等雨停了我再走。” “这……”霍文暄露出迟疑之色,说道:“姑娘若是觉得可以,那、那咱们便走吧。” “哎。”姑娘浅笑盈盈的躲进霍文暄的雨伞下,挨着他的胳膊。可能是霍文暄的错觉,他觉得这姑娘身体很寒冷,像冰冻一般。 一想到她没有带伞,在雨中淋了不知多长时间,霍文暄便生出几分同情,把雨伞向那姑娘又侧了侧,只是几步路,他自己的一只胳膊却完全被雨淋湿了。 霍文暄摸出钥匙,在锁孔外比划了几下才找到位置。 “姑娘,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霍文暄在门口侧耳听着,心说这姑娘必定体态轻盈,否则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呢。 “你一定还没吃饭吧。”霍文暄笑笑,说道:“我这里刚好买了豆浆油条,你先吃点吧。” “我不太饿,你吃吧。”姑娘将豆浆油条往霍文暄面前推了推。 霍文暄摸到厨房,熟练的拿出两副碗筷,说道:“姑娘别客气,自己来。” 姑娘轻轻一笑,环视四周后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住?” 霍文暄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你别怕,等雨停了,我送你下楼坐车。” “好啊。”姑娘柔媚的说道。 霍文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面坐着个姑娘,他赶紧低下头喝一口豆浆,全然不知那柔媚的娇颜正在逐渐变得阴沉。 姑娘趁着霍文暄吃东西的时候,将这房子左右转了一遍,上下也都看了一遍。这里简单朴素,虽然没什么家具,不过墙上却挂着三把不同的吉他,窗台上没有盆景,倒是摆了很多书,大概都是一些盲人书籍。 姑娘翻了翻,发现大部分都是一些关于音乐的书籍,便问道:“你喜欢音乐?” 霍文暄眉头一皱,那姑娘什么时候离开饭桌的呢?他怎么一点儿也听不到。 “啊,是啊。我教人弹吉他。”霍文暄还是老实的回答道。 “那么……”霍文暄只觉得耳后突然有一阵轻微的呼吸声,下一刻姑娘冰凉的身体便附了上来,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你能给我弹一曲吗?” 霍文暄下意识的躲开,手脚慌乱,不小心撞到桌子角,摔在地上。 姑娘倒是被逗乐了,她望着霍文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霍文暄尴尬的站起身,只觉得面庞有些热。“姑娘想听的话,那、那我就弹一曲吧。”霍文暄摸到墙上,拿下来一把吉他,坐到沙发上,简单的拨弄了几下。 吉他声音清脆,像流水一般,轻轻的冲洗着每一寸卵石。这细腻的弦音在空中来回飘荡,即使曲声停止,也仿佛余音绕梁一般,久久未曾散去。 姑娘一手拄脸,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看来,这个猎物似乎有点不同…… “你弹得真好听。”姑娘又坐近了几分,一手摸着他的琴弦,拨弄出一些声音,然后逐渐往上,轻轻的触到霍文暄白皙纤长的手指。“能教教我吗?” 霍文暄讪讪的抽回手指,有些腼腆的低着头,没有说话。半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姑娘,说道:“你、你想学的话,就到这里找我吧。” 姑娘接过名片,抬眼望了望霍文暄,突然眼珠一转,伸出手,指向窗外。 “轰隆隆——” 天边不知怎的,突然闪过一道惊雷,紧接着偌大的雨如鼓点般砸向窗户。 霍文暄侧耳倾听,自言自语说道:“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刚才都好像快停了……” “哎呀!好可怕!”姑娘蓦地钻进他的怀抱,深深的扎进他的胸膛中。 霍文暄惊住了,半晌没有挪动半分,只觉得心突突的跳快好几拍。 “姑、姑娘……”霍文暄不知怎样安慰她,只好僵硬的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可却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钻入掌心。“你不要害怕,没事了。” “可是,真的好可怕呢。”姑娘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手却摸摸的抚上了霍文暄的胸膛。“我好冷,你的心好温暖……” 霍文暄顿时一激灵,脱开姑娘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身。 “姑娘,你冷的话,就请到卧室里去吧。”霍文暄低着红润的面庞,转身摸到卧室里。 姑娘收起笑容,冷冰冰的看着霍文暄的背影,许久才不屑的哼一声,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姑娘跟到卧室,霍文暄正好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些什么,姑娘悄悄的靠近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正预备张大口…… “啊,你来了啊!”霍文暄感到肩膀上有一阵刺痛,才知道姑娘在他身后。他不由得自嘲,吃音乐这碗饭的他,听力原本也是极好的,可不知怎的,今日却总也听不到姑娘的脚步声。 “卧室里有空调,还有电暖气,我都打开了,这样你就不冷了。” 姑娘顿时愣住。 原来他叫自己到卧室,真的是来取暖的?! 等一下,电暖气?! “啊呀!”姑娘尖声叫了起来,躲在霍文暄的背后说道:“快!快关掉电暖气!” 霍文暄疑惑不解,但还是听从姑娘的话,把电暖气关掉了。 “你在这里休息休息,我到客厅读会儿书。” 抓着霍文暄肩膀的手顿时一松,姑娘有些迷茫的看着霍文暄,难道这个猎物真的与众不同?还是说,因为他是个瞎子,看不到,所以清心寡欲? 今年的梅雨期不知为何那么长,空气又潮又湿,每天都是烟雨蒙蒙的。 赫莲打着瞌睡去买早点,正在排队等炸油条,突然手机响了一下,赫莲掏出来一瞧,只见阿飘发来信息,黑使君来了,速回。 赫莲回了信息,然后继续等油条。 民以食为天,多大点事,早饭还不让人吃,简直没天理。 赫莲拎着油条、豆花溜溜达达回回梦门的时候,黑使君已经黑着脸等了好长时间。 “黑哥,来点油条,边吃边聊嘛。”赫莲边说边把早饭交给阿飘,阿飘便开始在餐桌上摆碗盘。 黑使君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卷轴,扔给赫莲。赫莲一把接过,大声朗读:“地府通缉令:在逃人员:雨女、树怪、鬼婆。” 赫莲一边查看着他们的信息,一边吐槽地府系统,那么些判官、冥兵,还让这三人跑了。还得依靠回梦门这种外包机构。 黑使君听了脸一抽一抽的。 阿祝叼块油条正在吃,像老大爷似的评论道:“哎呀,地府也是一种机构嘛,你懂得,总是会有监管不到的地方嘛。” “抓了他们,有什么奖励?” “自然是有的,这个你就放心吧。”黑使君站起身准备要走。 赫莲端着碗豆花,随口说道:“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能不能别再用这种缎子布啦?你不是有我微信嘛,发个消息告诉不就得了。” 黑使君的脸突然有点别扭。 赫莲瞄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哦,我忘了,你那手机就是个摆设。” 阿祝鄙夷的说道:“大爷我鸟爪都会用,你有啥不会用的,真是笨。” 黑使君的脸更黑了。 夜幕很快降临,赫莲两手抄兜,溜溜达达的从一个小巷子穿到另一个小巷子。时不时的有几声野猫叫,还有一些虫鸣声,家家户户的灯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熄灭,只有小巷子一头一尾的两盏街灯,闪烁着昏黄的灯光,时不时传来飞蛾被灼烧的声音。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悉簇的声音,远远的,不太清楚。赫莲向着那声音的方向慢慢走去,听得越来越清楚,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翻垃圾箱。 赫莲越走越近,脚步也越来越轻,慢慢地,离那声音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 赫莲仰起头看了看四周,这条巷子很窄,旁边有好几幢二层楼,破旧的不成样子,墙体都掉渣了,但也还是有人住的。这种环境,不利于发挥呀。 赫莲纵身一跃,挂在墙上,探出头去看,只见下面摆着几个垃圾分类的箱子,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婆婆正在翻着垃圾,她佝偻着背,看不清脸,手指弯曲干瘦,露出坚硬的骨节。只见老婆婆翻了好久,终于翻出了一块已经生了蛆的肉,下一刻,她便贪婪的张开大嘴。 突然,一阵呕吐的声音从墙上传来。 老婆婆抬起头,露出一双比牛眼还要大的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就像蜘蛛网一般,占据了整个眼球。红色的瞳仁里露出妖异的目光,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垃圾婆。 下一刻,一只白色的东西就被扔了下来,正好砸在垃圾箱盖上,“咚”的一声闷响,掉进垃圾箱里。 紧接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从篓子里传了出来:“我去你@###*@%” “拜托!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鸟!关键时候吐!”赫莲抓起斩鬼刀从墙上一跃而起,对准鬼婆的脑袋就劈了下去。 鬼婆的反应也极快,直接抓住刀柄,顶在了半空中。赫莲见状,一脚踹过去,把鬼婆拍在墙上。鬼婆下意识就想跑,赫莲从腰间抽出银锁链,猛地一抽,顿时在鬼婆的后背掀出一道血痕。 鬼婆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凶恶的看着赫莲,然后张开大嘴咆哮着跑了过来。赫莲连着几脚踹鬼婆,把她本来就恐怖诡异的脸踹的更加不忍直视。鬼婆吐了一口血,连带出几颗尖利的牙,再次冲了过来。 赫莲抄起斩鬼刀,对准鬼婆心脏猛地扎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她却突然改变了方向,瞬间离地十尺,几步跨上墙壁,回过头来,阴森森的笑了笑,然后钻进了其中一家半开的窗户里。 “糟了!快追!”赫莲跳上墙头,翻进了那户人家。 这边阿祝好不容易晕头转向的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闻了闻自己的羽毛,一股味。 屋子里一片寂静,赫莲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迈着步,瞪大眼睛,四周查看着。突然脚边撞到一个玩具小马,顿时发出一阵“撕拉”的声音,赫莲立马不敢挪步。 就在这时,阿祝飞了上来,跟赫莲交换了下眼色,然后飞进了屋子里。赫莲默念咒语,不多时,就见地面出现了一条条弯曲的金线,像蛇一般,瞬间遍布全屋,钻进地面,转瞬消失不见。 阿祝飞了回来,说道:“跑了。不在这儿。” “不怕,我就不信,她跑的比灵线还快。”赫莲继续念着咒语,金线顺着墙角,钻进了隔壁家。 阿祝顺着窗子飞了出去,小眼珠滴溜溜的转,突然大喊一声:“在那儿呢!” 与此同时,赫莲拔腿追了过去。阿祝早就追了过去,飞着飞着,它双翅一展,瞬间变大十倍。阿祝一抖翅膀,便掀起一阵大风,将正在逃命的鬼婆从墙上吹了下来。 “小样儿。”赫莲追到附近,就听一阵兵兵乓乓的声音,然后就见阿祝用鹰爪一般的爪子抓住了鬼婆。 “好样的。” 阿祝冲她挑了挑眉,然后把鬼婆顺着风扔给了赫莲。赫莲纵身一跃,一手掐住鬼婆的脖子,一手握着斩鬼刀正准备对准心脏扎下去。然而就在这时,鬼婆却猛地抓住了刀刃,不知道从哪儿的劲儿,一下子将赫莲按倒。 黑色的血液滴答滴答的顺着刀刃滑落在赫莲耳侧,鬼婆越发使劲儿的按着刀子,突然她扭动了一下方向,让刀尖对准赫莲。赫莲奋力与她对抗着,但仍然可见刀尖在一点点接近。阿祝用爪子勾住鬼婆的肩膀,然后拼命往外拔。 “你大爷的!”阿祝只觉得鸟生艰难,猛的一用力,抓掉了鬼婆的一块肉,自己也被巨大的反弹力弹出几十米远。 就在这时,赫莲实在没劲儿,眼看刀尖下来,她猛地一扭头,让刀尖扎进了右肩,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鬼婆发出诡异的怪笑,然而下一刻,一道金光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把鬼婆直接震了出去,连着震碎了几道墙,鬼婆被撞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起来,正想逃走,下一刻,就被一张巨大的黑网套中。 黑使君不知在何时赶到,念起咒语,将黑网快速收缩,然后以迅雷之势,贴了一道符在鬼婆头上,待她被定住,又默念咒语,将她收进一个透明的瓶子中。 此时,赫莲一脑袋汗的爬起来,摸了摸肩膀,居然只是划破点皮,不由得感叹道福大命大。阿祝此时飞了回来,对着黑使君大喊大叫:“你丫怎么不来的再晚点!” 黑使君无语的说:“都说了,午夜的时候,这老婆子的法力最高,让你们先跟着她,等到鸡啼再抓。” “是呀,我们是一直跟着的!”阿祝气哼哼的掐腰说道,完全忘记了正是因为自己吐了才打草惊蛇的事。 赫莲揉了揉肩膀,没好意思拆穿它。 总算抓到了一个,还有两个,再说吧。回家睡觉时正经事。 赫莲他们走后,黑使君突然皱起了眉,挠了挠头,这次的事咋交代呢。 地府内,昏暗的灯光下,一人正背对着黑白使君而坐。 “殿下,鬼婆已经抓到了,怎么处理?”黑使君说道。 那人没有说话。 黑使君求助似的看了看旁边一身素白的白使君。 “鬼婆弑杀婴孩,本来就是重罪,从地府逃走,更是罪上加罪,交给秋风去判吧,秋风会知道怎么办的。” “不用了。”那人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带她进来。” 白使君似乎明白了什么,对黑使君使了下眼色。黑使君将透明瓶子拿了出来,默念咒语,将鬼婆放了出来。 鬼婆瞪圆眼睛四周警惕的看着黑白使君,然而黑白使君却纹丝不动。似乎是感受什么似的,她转过了身,看到了在黑暗中的那个人。鬼婆咧开嘴,正想发作,只见那男人转过了身,波澜不惊的眨了下眼睛,瞳仁中一抹银色一闪而过。 鬼婆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疼痛,极速扩张,下一刻,她便如同被吹爆的气球一般,整个人炸开了。在她黑色的血液四处散开的同时,黑使君纵身一跃,掀起一块白布,行云流水一般将血液全部挡了下去。 白使君在一旁波澜不惊的拿出个小本本,勾去了鬼婆的名字,从此三界再没有这等妖孽。 第12章 北周往事 霍文暄背着吉他出门,伸手接了一点雨水,感到一阵冰凉,不由得想到家里的姑娘。 虽然不曾见过这个姑娘的相貌,可霍文暄开始渐渐幻想她的样子。弹琴时,也总能想起她,嘴角时不时的露出一些笑意。 霍文暄慢慢摸索着过马路,却不想撞到了一位短发姑娘。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关系。”短发姑娘笑笑,然后看着霍文暄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霍文暄回家给姑娘买了东西吃,这姑娘的胃口似乎很小,每次都只吃一点。姑娘熟练的将食物装盘,递到霍文暄眼前,浅笑盈盈,眼中流露出一股似水般的温柔。 如果能一直这样守着他,那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姑娘的幻想。 霍文暄开门,进来的是一个短发少女,星眸秀眉,模样清新可人。不过这些霍文暄都看不到,他只觉得这姑娘的心跳很弱,几乎听不到她的心音。 “你是什么人?” 那姑娘轻轻一笑,说道:“你问我是什么人,那么你知道你屋里那个,是什么人吗?” 霍文暄一愣,只听下一刻那短发姑娘大喊一声:“雨女,你还不赶快出来!” 雨女?! 霍文暄愣住了,雨女是什么? “雨女只会在雨天出来,以吸食男人魂魄为食的妖怪。”姑娘说道:“要不是我察觉到你的湿气比一般人大的多,还真是发现不了呀。” 雨女听到赫莲叫她,倒也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说道:“你,是地府的人?” “算是吧。”赫莲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笑眯眯的摇了摇。 “既然被抓到了,我也无话可说。看来我是难逃一死了。”雨女望了一眼霍文暄,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愧疚。 赫莲也不客气,默念几句咒语,刚拔掉瓶盖,只见霍文暄猛冲了过来,一下子挡在雨女身前,激动的说道:“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带走她,她没有伤害我!” 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赫莲停止了咒语,问道:“她是雨女,是妖怪!你跟她在一起,就算她不吸你的魂魄,你也会死的。” “我、我知道……”霍文暄转头对雨女说道:“你快走,我、我挡住她。” 雨女先是惊讶,随之有些感动的说道:“谢谢你不怕我。你挡不住她的,这就是我的命,我生生世世都得不到真正的爱……” “谁说的,我、我……”霍文暄红着脸,嗫嚅的说道:“我喜欢你。” 雨女听了这话,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秀眉一皱,抿了抿嘴,轻声说道:“你知道我是妖怪的……” “妖怪又怎样,你不曾害过我。”霍文暄虽然看不见,可耳朵却听见了雨女依稀抽噎的声音。“我自幼双目失明,父母便遗弃我了,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想过喜欢谁,更没有想过谁会喜欢我。是你,姑娘,是你让我觉得我的生命有了颜色……” 雨女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霍文暄低低的哭泣。 “虽然你们的爱情的确挺让人感动的,不过……人鬼终究殊途,你还是痛快点跟我走吧。” “我、我真的没法摆脱诅咒,做人做鬼,都不可以。我不能那么自私跟你在一起,那是害了你。”雨女放开霍文暄,转头向赫莲走去。“你带我走吧,我愿意到地府去接受惩罚。” 赫莲点点头,再次念起咒语,可念到一半却又停止了。 “你是被人诅咒,才变成雨女的?” “其实……不完全是。” “虽然我还是得把你带回地府,不过我倒是有个方法,也许能帮你解除诅咒。” 回梦门里。 雨女搀扶霍文暄坐好。 “五年前,我在经历了第四段感情失败后,终于忍受不了,割腕自杀了。死了以后,我被带到地府,才知道原来我是被人诅咒,永远无法得到真爱的。”雨女的目光暗了暗,继续说道:“我在地府做了一段时间的苦工,后来趁着守门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我刚开始只在夜晚才敢出来,后来我发现只要没有阳光,雨天我也能出来,而且慢慢的,我好像掌握了一些控制雨的能力,像雨的大小,打雷闪电之类的。” 龙树点点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死的那天,也是雨天吧。” 雨女点点头。 “那就对了,你的怨念太深,加之跟雨有某种联系,所以堕入魔道,成了雨女。”龙树伸手按在雨女的额头,不一会的功夫就了解了雨女的前世因果。 “你的前世中有一位是北周皇帝宇文邕,因为不宠爱自己的妻妾,所以被其中一个人下了诅咒,永生永世不能获得真爱。如果能打破这个诅咒的话,你再转世就不会受此折磨了。” “真的!”雨女转悲为喜。 龙树点点头,转头对赫莲说道:“这次你就跑一趟北周吧,解除宇文邕的诅咒。” “没问题。”赫莲大咧咧往沙发一靠,闭目养神般的说道:“这次别给我送到什么大胡子的身上,我就谢天谢地了。” 阿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文暄一愣,说道:“这里还有第五个人啊。” 阿祝飞到霍文暄头顶,拿小爪子抓一缕头发说道:“是本大爷,鸟界小霸王。” 赫莲:“又换称号了啊,陛下?” 霍文暄:“……?!” 再次睁眼,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木制床上,两层淡紫色薄纱就挂在自己正对面,清风一吹,薄纱一动,煞是好看。右边的琉璃窗户下是一张镂空的花梨木梳妆台,两边挂着两幅刺绣帛,一幅莲花,一幅雀鸟,针脚细腻,颜色亮丽。正对着房门口,摆着一张檀香木桌,上放一个青瓷花尊,插着几朵兰花。 看来这里是个姑娘的闺房。 赫莲长舒一口气,一骨碌坐起来,却不料—— 自己的手怎么这么小?! 赫莲的脑子里“梆梆梆”的再次敲起一阵丧钟,该不会…… 赫莲跌跌撞撞的爬到铜镜前,看着那细腻柔润,弹性有光泽的十岁少女面庞,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大声点哭。 死老头就是要给我增加任务的难度是吧。 “小姐,起来了吗?”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绵软的女音,把正在腹诽的赫莲拉回了神思。 没关系,就算凭借这只有一米三的儿童身高,以她赫莲的能力,也一样能完成任务! 赫莲开门,走进来一位衣着朴素却面容姣好的姑娘,她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盆清水,对赫莲说道:“小姐,阿奴伺候您梳洗。” 赫莲对阿奴笑了笑,然后两手一伸,等着人来给梳妆打扮穿衣服。 阿奴从柜子里拿出两套不同款色的衣裙,一套桃红罗裙配蓝色束腰,一套柳色纱裙配淡青对襟上衫。两套都挺漂亮,桃红色的活泼,而柳色的则多了几分仙气。 相比之下,赫莲还是喜欢这类青色的衣服,于是便让阿奴给自己换上那套柳色衣裙。青衫飘飘,有几分灵动活泼,素摆如花,宛若瑶池仙子。 阿奴扶赫莲坐下,手脚伶俐的给赫莲梳好了一个伶俐的堕马髻,插上一支水玉步摇,五彩的小珠子随风而动,倒是清新可人。 赫莲仔细的望了望镜子中的面孔,这个小姑娘的眉眼倒是和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不过正当阿奴手拿腮红,巧笑盈盈,准备往赫莲脸上涂的时候,赫莲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及时制止了她。赫莲把阿奴手上的黛笔拿了过来,对着不怎么清楚的铜镜描了描眉,然后然后对阿奴笑笑,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阿奴震惊的摇了摇头,连声说道:“这怎么成,夫人会不高兴的,今天是要进宫的。” 进宫?! 哦……看来老头也不是随便给我穿过来的,这个小姑娘还是个皇亲国戚。 虽然阿奴反复强调,但赫莲还是拒绝。 后来阿奴说如果不把赫莲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话,夫人会惩罚她的,赫莲才勉为其难的在额上贴了一朵金色的莲花钿。“放心吧,不会让你挨揍的。” 赫莲跟着不大情愿的阿奴一路到了饭厅,此时已经坐了三四个孩童模样的人,还有两对夫妻。赫莲看了看,自己算大孩子,空了几个位子,赫莲便随便找了一个座坐下了。 屁股还没着地,就听阿奴像受到惊吓似的,叫道:“小姐,那是老爷的座位,快起来。” 赫莲“腾”的一声站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大户人家规矩真多。 “姐姐,你怎么忘了,你坐我旁边的呀。”一个比她年纪稍小的小女孩甜甜的笑了笑。 赫莲嘿嘿一笑,坐了过去。刚坐下,就见对面有几个孩子捂着嘴偷笑起来。 赫莲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位高贵典雅的夫人款款走了进来,眉骨高挺,美貌动人,有几分异域风采。 “娘亲!”赫莲旁边的小女孩站了起来,紧接着其他孩子也站了起来,纷纷向夫人行礼。赫莲见状也学着行了个礼。 夫人微笑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馨儿今天打扮的真好看,等会儿娘带你去宫里,要规规矩矩的啊。” “知道了,娘亲。”馨儿甜甜的笑了一下,然后回头指着赫莲说道:“娘亲,你看她,真是不懂规矩,竟然坐了娘亲的位置。” “是呀,她好大的胆子呢!”旁边立刻有人附和着。 赫莲突然被cue到,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小丫头片子藏着这个坏心眼呢。 阿奴在后小声提醒:“小姐,快出来叫人!” 赫莲从夫人的座位上挪了出来,又行了个礼,尴尬的说道:“娘亲。” 夫人倒是一愣,随即哼一声,笑道:“别以为叫我一声娘亲,你就成金枝玉叶了。你不过是老爷和前人生的,我可是大周的公主,我的女儿,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赫莲默默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公主,怪不得目中无人。 “娘亲,你说怎么惩罚她好?”馨儿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不如,就不让她进宫好了。” “馨儿说得对。”夫人走到座位上端正的坐好,面无表情的对赫莲说道:“你刚从边疆回来,宫里的礼仪还没学会,免得贻笑大方,今天你就不要去了。” 不让去宫里?那岂不是见不到宇文邕? 赫莲正在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位长身玉立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此时那几个孩子们都起身喊道:“父亲!” “将军来了。”公主也起身,笑容满面的拉开一个座位,说道:“早饭已经备好了,将军吃了再去上朝吧。” 男人冲她点了点头,随后有意无意的看了赫莲一眼,说道:“莲儿,今天倒是打扮的十分贞静,像个大家闺秀,这些年跟爹在边疆,总觉得像个野小子,哈哈哈。” 哎呀!这个小姑娘和自己同名,看来还挺有缘分。 赫莲觉察到这位当爹的对待自己还不错,便趁机说道:“爹,今天我可以去宫里吗?” “怎么不可以?”男人笑了笑,说道:“今天晚上是皇上为爹践行,你当然要一道去了。” “好的。”赫莲弯唇笑了笑,毫无意外的看到了公主夫人和馨儿不快的脸色。 吃过早饭,赫莲便回了自己房间,这一顿小米碴子饭吃的赫莲胃疼,所以只简单扒拉了一点填填肚子。赫莲躺了躺,觉得还是不太舒服,便出来到花园散步。 一阵凉风袭来,赫莲不禁捏紧了自己的衣领。就在这时,馨儿和两个女孩儿迎面走了过来。刚刚从阿奴那里旁敲侧击得知,除了馨儿以外,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是那两对夫妻的,应该是自己的堂兄弟姐妹。 赫莲懒得理他们,扭头便走。谁知,馨儿似乎像故意找茬似的,快步追了过来,拦住赫莲说道:“喂,你没看见本郡主吗?” 赫莲看着这个个子比自己还要矮一头的小姑娘,那股欺负人的野蛮劲儿,真是手痒痒,想揍她。算了,她还是个孩子。赫莲忍了忍,说道:“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走!”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子说道:“赶紧给郡主跪下磕头请罪!” 赫莲瞥了她一眼,好嘛,为虎作伥的呀。 “还不快点儿!”后面一个女孩使劲儿推了赫莲一把,赫莲踉跄了一下,后面爆发出女孩子们哈哈的笑声。 赫莲无语的看着他们,馨儿说道:“就你,还想跟我们进宫,简直是痴心妄想!你算什么东西,也封了郡主?你就应该在边疆待着,天天灰头土脸的,还化什么妆呀。” “郡主说得对!”高个子女孩说着,便使劲儿一推,将赫莲推下了荷花池。 “小姐!”阿奴吓得心脏就要跳出来,眼看着赫莲就要摔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赫莲却猛地拽住了荷花池边的栏杆,一脚踩在大石头上,站稳了脚。赫莲抬头看了看岸上,那几个女孩满脸的不高兴。 对于熊孩子,还是应该教训一下。 赫莲猛地发力,翻了上来,没等三个女孩儿惊讶,赫莲一脚就把一个女孩踹进了荷花池里,“噗通”一声,女孩跌了进去,惊慌的叫喊着,下人们吓得急忙跑去拽她上岸。 “你!”馨儿指着赫莲喊道:“你想干什么!” 赫莲翻了个白眼,一拳砸过去,馨儿顿时被砸到在地,头晕眼花,一抹鼻子,竟然流血了。 “哎呀!郡主!”高个子女孩儿急忙跑过去,赫莲一把拽开她,像抓小鸡似的提着她的衣领,来回甩了几下,她就晕头转向,一头栽进刚施完肥的泥土里。 馨儿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了,爬起来就想跑,赫莲一脚踹过去,馨儿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只见,有两颗白白的,小小的东西从她的嘴里飞了出去。 馨儿半天没爬起来,还是下人们给她扶起来的,这一看,门牙掉了。 顿时,花园里就怨声载道,下人们似乎也狗仗人势,不仅责骂阿奴,还数落起赫莲来。赫莲这个来气,几步走到花坛边,舀了一大勺新鲜的肥料,对着那些下人们就洒了过去。以赫莲的本事,他们当然是无一幸免了。 赫莲把东西一扔,一脚踩住正打算要走的馨儿的裙摆,馨儿回过头来,惊恐的看着赫莲。 “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再招惹我,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馨儿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等到公主赶到的时候,花园里已经是一片惨状。 “娘亲!”馨儿露出豁牙冲向公主,公主旁边的下人急忙按住她,身上全是脏东西。公主看到自己的女儿鼻子也流血了,牙也断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急匆匆走到赫莲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 “夫人,饶命!”阿奴“噗通”一声跪下,堵着耳朵,没敢听巴掌清脆的声音。 然而巴掌的声音,迟迟没有出现。 阿奴抬头一瞧,只见她家小姐狠狠的抓住公主的手臂,一脸无畏的看着公主。 “公主夫人,你的女儿欠管教,我替你管教了,你不谢谢我吗?”赫莲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阴沉的,完全不像小孩子。 公主也觉得有些奇怪,瞪着赫莲说道:“你给我放手!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立刻滚进房间,没本公主的允许,不许出来。” “你是在叫我滚吗?”赫莲语气平静的问道。 阿奴只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13章 煮豆燃萁 窦毅上完早朝回到家的时候,只觉得家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一屋子的人都气冲冲的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窦毅看到正座上的公主,手臂上吊了一圈绷带,莲儿则跪坐在堂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窦毅隐约觉得,莲儿又闯祸了。 “问问你的好女儿吧!”公主气冲冲的把赫莲收拾三个女孩,顺带把她手臂脱了一下臼的事告诉了窦毅。 窦毅一脸震惊的看着赫莲。 赫莲耸了耸肩,天真无邪的说道:“我给公主夫人重新接回去了呀。” 窦毅顿时觉得脑门上一层汗。 这时候,馨儿和那三个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窦毅这一瞧,一个脑门肿个大包,一个一瘸一拐,馨儿“哇”的大哭起来,门牙不翼而飞。 “将军,你看馨儿都破相了,还怎么带进宫呀!”公主一脸不情愿的说。 “没事的,门牙断了而已,还会长起来的。”窦毅抱着馨儿安慰着说道。“莲儿,快跟公主道歉,你怎么这么淘气……” “不必了。”公主说道:“你赶紧把她送回边疆去,别让我看见她。” 窦毅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怎么行,边疆太苦了……” “她在这里就是祸害,你看看把馨儿欺负的……”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赫莲语气平静的说道:“到底谁欺负谁?你女儿来找我茬的,又不够我打,这叫自招恶果。” 赫莲说完,就见窦毅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顿时觉得不对劲。哎呀,怎么忘了,现在自己是小孩呀。 窦毅咳嗽了几声,放下馨儿,说道:“今天晚上,皇上设宴,莲儿是一定要去的,你也知道,不要横生枝节,让太后皇上烦心。” 公主这次没再吱声,起身带着馨儿就回去了。 赫莲倒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窦毅说自己是一定要去的呢? 没想太多,赫莲赶紧回房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跟随阿奴早早的到马车边等着了。 过了一会儿,公主款步而来,换上了一身红色宫装的她更加娇美动人,虽然已经是嫁了人的,可她保养的却像少女一般,皮肤光滑,明艳照人。窦毅抱着馨儿上了马车,然后把赫莲也抱了上去,随后把公主扶了上去。 阿奴他们则跟着马车,一行人往皇城驶去。 公主一路上也没搭理赫莲,不停的给馨儿擦粉补妆。赫莲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偶然一转头,觉得窦毅又在看她。 赫莲不免有些郁闷,可别露馅了。 马车一路进了皇宫内院,下车时,赫莲左右张望了一下,宫墙环绕,亭台楼阁,金碧辉煌,气度非凡。行走的人虽身穿汉服,可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倒是有几分北国少数民族的风情。 这里就是北周大内了。 有几个太监远远的跑过来,跪在公主和窦毅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参加襄阳公主,陛下和太后已经移驾韶华殿了。” “知道了。”公主挥了下手,便跟着宫人们往韶华殿去。 馨儿不敢跟赫莲并排走,便缠着窦毅抱,赫莲心说: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看你还敢不敢惹姑奶奶。 一进韶华殿,赫莲便看到那龙椅上坐着一位玄衣青年,颜如冠玉,褐眸若星,温文尔雅,俊逸非凡。赫莲不禁有些惊讶,北周武帝宇文邕,竟是这般玉树临风。难怪,会有女人因为得不到他的爱而嫉妒的发狂。 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一番,赫莲就见襄阳公主他们跪倒行礼,见状,赫莲也马上跟着行礼。 “参见皇上,太后。”襄阳公主说完,赫莲也马上跟着说了一遍。 叱奴太后慈蔼的笑笑,说道:“快起来,馨儿,莲儿今天都来了,哀家真是高兴呀。” 公主和窦毅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到座位上坐好。 宇文邕的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目光扫过馨儿,落在赫莲的脸上,温和的说道:“几年不见,莲儿都长的这般高了,也漂亮了。” 叱奴太后说道:“是啊,那时候莲儿养在我身边,才三四岁,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了。” 赫莲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窦毅说她是一定要去的,原来这个小姑娘自幼是养在叱奴太后和宇文邕身边的。赫莲突然觉得很高兴,这下子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了。 宇文邕冲她招招手。“过来,到舅舅这里来。” 赫莲就见馨儿恶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襄阳公主虽也有不快,但还是回头冲赫莲小声说道:“陛下叫你,还不快去。” “是。”赫莲起身,慢慢走到宇文邕身边。 宇文邕将她抱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和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问道:“莲儿这几年在边疆,想必是吃了些苦头吧?” 赫莲点点头,随即摇摇头。 宇文邕被她逗笑了,随即问公主道:“太后前几日说想念莲儿,不知姐姐可否让莲儿在宫内住几天呢?” 襄阳公主尴尬的笑了几声,说道:“臣只怕太后和陛下劳心,再说,莲儿这孩子野得很,还是臣带回去管教管教,免得触怒龙威。” 叱奴太后伸手和蔼的摸了摸赫莲的脸蛋,说道:“怎么会,莲儿这孩子自幼跟在我身边,是我一手调教的。只是前几年跟回了你们,竟然带去边疆了,哀家甚是想念呢。如今窦毅又要去边疆了,这次莲儿可不许去了,来宫里,跟我住两日。”叱奴太后说完,又看了看馨儿,问道:“馨儿今天是怎么了,一言不发的。” 馨儿刚想张开嘴,突然想起了自己崩缺的两颗板牙,便捂着嘴,不肯说话。襄阳公主有些尴尬,把馨儿的手扯下来,说道:“太后,馨儿嘴里生疮,一说话就疼,还是别让她说了。” 窦毅也略显尴尬的点点头,附和着。 宇文邕扫了一眼他们三人,似乎明白什么似的,但好像又不想戳破,便说道:“朕知道姐姐操持家务劳心劳力,即使莲儿有什么不对,姐姐做后母的,也不好加以管教,既如此,便交给太后好了,这样,既全了姐姐的名声,太后也十分欢喜。” “既然是这样……”窦毅暗暗扯了扯公主的衣袖,说道:“那就有劳太后和皇上了,臣多谢皇上,叩谢隆恩。” 宇文邕轻轻摸了摸赫莲垂在肩上的长发,目光柔和,看起来是欢喜的,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淡淡的。 “皇兄和母亲偏爱姐姐一家,可也别忘了我啊!” 赫莲探头去瞧,只见一位年纪稍轻,貌比潘安,风流倜傥的青年正放荡不羁的拿着一杯酒醉意朦胧的说道:“这窦毅借了姐姐的光,平步青云,连他这个侍妾生的庶出女儿,也沾了光,白得了郡主的称号,我可是皇兄的亲弟弟,却只是个襄州总管……” 叱奴太后脸色不悦,轻声呵斥了几声。“豆罗突,休得胡言乱语。” “卫国公,饮宴尚未开始,这么早就醉了吗。”宇文邕面无表情的说道。 赫莲离他最近,仰头的瞬间,隐约看到他眼底快速滑过的那一丝不快。 “我没醉!”卫国公宇文直推开前来搀扶的太监,有些不快的举杯一饮而尽。 “哼。”人群中,一位绿衣青年冷冷开口:“六哥,我劝你还是谨慎些吧,饮酒误事,不记得沌口之战了吗?” “你!”宇文直瞪着眼睛,气呼呼的说道:“宇文俭!你说话客气些!我是你哥哥。” 宇文俭摇摇头,冷笑一声说道:“六哥,你的丑事,还需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抖出来吗?你是怎么丢盔卸甲,从长江跑回来的?” “候幼突,不可胡言乱语。”叱奴太后对宇文俭摇了摇头。 “八弟,你等着瞧,本王必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宇文直仰起头喝了一大口酒。 叱奴太后摇了摇头,赫莲能从她的眼睛里明显看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众人正在说话,只听殿外有几声豪迈的笑声传来,宇文邕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将赫莲轻放于地,就连宇文直也端坐在地,不敢胡言乱语。 叱奴太后悄悄冲赫莲招了招手,赫莲匆忙跑去,还未停稳脚步,只见一位灰鬓老者从殿外走了进来,神气十足,精明强势,一进殿就有意无意的左右扫了文武大臣一遍。 “晋王来了,请上坐。”宇文邕浅浅笑着,倒是有几分毕恭毕敬。 那人然后冲着宇文邕微一点头,便算是见礼,说道:“祢罗突,你也坐。” 赫莲眉头一皱,此人竟敢直呼宇文邕的小字?! 殿堂上,群臣噤若寒蝉,不敢言语,鱼鼈一般,齐齐跪拜叩首。 赫莲躲在叱奴太后身后,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位灰鬓老者,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位极人臣,掌握北周命运的晋公宇文护了。 虽说宇文护是宇文邕封的晋公,也是宇文邕的堂兄,可毕竟宇文邕才是皇帝,在朝堂上公然叫出宇文邕的小名,这岂不是太放肆了…… 赫莲忍不住去看宇文邕的表情。 可这位玄衣青年却始终面色如常,甚至温顺的一笑,毕恭毕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晋王从前线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上坐。” 宇文护满意的点点头,丝毫不客气的坐到那张与龙椅差不多豪华的位子上,俯视群臣,有几分恣意骄纵,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宇文邕那褐色的眸子中,隐约闪过的一丝不为人察的情绪。 “还不快将晋王喜爱的美食呈上来!”宇文邕轻轻一摆手,宫人们立刻将各色食物奉到宇文护的桌前。“知道晋王喜食家乡的羊肉,朕特意叫御厨做了全羊宴,请晋公享用。” 宇文护这才慢慢抬眼望了望宇文邕,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皇上。” 宇文护吃了一口羊肉,抬头咀嚼,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群臣,说道:“大家吃吧。” 听到宇文护说这句话,群臣才敢动筷子。原本断了的歌舞声,又再度响起。 酒过三巡,宇文护随口问道:“臣瞧着皇上气色不好,可是国事繁忙,劳累所致啊?” 宇文邕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说道:“哪里是什么国事,御医说朕素来体虚血弱,幸好国家大事有晋王操心,朕才能专心养病。” 宇文护微微勾起唇角,笑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子的本分,皇上就请安心养病,保重国本。” 皇上您就安心养病,国家大事他一手包办,宇文护就是这个意思。赫莲不禁微微一摇头,什么忠心臣子,简直是白眼狼子。 “对了皇上,此次在前线,有一乱臣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大摆官威,随意敛财,臣心急为皇上除害,已经就地处决了,请皇上谅解。” “哦?”宇文邕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后又颜色如常,说道:“晋王心系国家,此等乱臣贼子,杀了便杀了,只是不知哪一个,敢如此大胆,惹恼晋王?” “是御史大人张玄礼。”宇文护微微一眯眼。 宇文邕保持着喝茶的姿势,神色无丝毫变化,泰然自若。反观堂下群臣,还有窦毅和公主的脸色,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面面相觑。 “也就是谯国公的外公。” “宇文护!你竟敢杀我外公!”一直坐在人群中不发一言的宇文俭“嘭”的一声猛地推翻面前的桌子,起身几步走过去揪住宇文护的衣领,双眼突出,青筋暴起,破口大骂:“宇文护,你才是乱臣贼子,其心可诛!我外公只是与你政见不合,你竟敢先斩后奏,你!你还有王法不成!”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宇文俭按倒在地。 “王法?!”宇文护冷冷一哼,唇边勾起了一丝狞笑,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蛮横的说道:“在这大周王朝,还没有人敢跟我说什么王法!” 此言一出,群臣震惊,齐齐望向傀儡皇帝宇文邕。可宇文邕却面无表情,眼中不见有半分怒意,甚至,连半分情绪都看不出。 宇文俭挣脱不得,只得用充血的双眼狠狠的怒视宇文护,口中骂道:“宇文护,你这个奸狡之徒,连杀我三位兄长,又控制皇兄多年,你!你会有报应的!皇上!你还不快命人杀了这等祸国殃民之辈!还政于朝!” “皇上!”宇文护转身回奏,说道:“谯国公目无尊长,在朝堂上公然咆哮,皇上一定要重重的处罚他才成!而且,谯国公与张玄礼有亲,臣认为张玄礼图谋不轨,谯国公必然有份,请皇上重惩!否则……哼哼,臣恐伐齐将士有所不服!” 好一顶重帽子扣在宇文邕的头上。 赫莲虽然一直旁观,可心里也对这个蛮横无礼的老头充满了怒气。 可反观宇文邕,他却始终一脸平静,两手交叠放在身前,稳如泰山。 “想来谯国公也是一时激愤,晋公不必在意。”叱奴太后忍不住插嘴道。 “不行!”宇文护咄咄逼人。“皇上和太后如此偏袒谯国公,难道是赞同他所言吗!” “晋公说哪儿的话。”宇文邕温顺的笑笑,还咳嗽了几声,勉强抚了抚胸口说道:“那依晋公所言,该如何处罚好?” “谯国公信口污蔑臣和皇上,又和张玄礼有所勾结,其罪当诛!恳请皇上判以斩首,即时执行!” “宇文护!你凭什么杀我,你有何证据!” 宇文护不屑的瞥了一眼宇文俭,又蛮横扫了一眼宇文邕和群臣,说道:“本公说的话就是证据,本公执行的就是大周王法!”说着,宇文护抽出一把剑,便朝着宇文俭挥剑砍去。 襄阳公主和叱奴太后同时捂住了嘴,窦毅有些按捺不住,已经半起身子了,就连赫莲都握紧了拳头…… 突然,宇文邕从他身后快速走来,一把夺下宝剑。 宇文护一眯眼,眼神复杂的看着宇文邕。 可下一刻,宇文邕便一剑刺穿了宇文俭的胸膛。 血霎时间染红了大殿,宇文俭唇角流血,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难当。 赫莲瞬间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宇文邕这是想干嘛? 这可是他亲弟弟! 第14章 争奇斗艳 “谯国公在朝堂上胡言乱语,想必是失心疯犯了,晋公人品贵重,怎可跟个疯子一般见识?朕知道晋公心里不悦,已经替晋公教训过他了。朕私度晋公之意,杀谯国公只是一时气愤,晋公素来以保护先帝子孙为己任,怎会真的杀害先帝子孙呢?如此处理,不知晋公是否满意?” 宇文邕说完这一席话,又恭顺的低了低头。 宇文护虽有心杀宇文俭,可架不住宇文邕这一顶保护先帝子孙为己任的高帽子,只好收起杀意,气哼哼的坐回位子上。 “来人,将谯国公送回府里疗伤。”宇文邕摆摆手,说道:“朕身体有些不舒服,爱卿们自行饮食,朕先回宫休养。” 宇文邕刚走出几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对身旁的小太监耳语几声。小太监转身跑到叱奴太后身旁,将赫莲请了出去。 赫莲也不想留在这残存着血腥味的大殿,忙向宇文邕跑去,却不料,裙角太长,赫莲一个没留神滑了脚。 宇文邕一惊,一个箭步跑过来托住赫莲,看到她没事,才略带责怪的一蹙眉,说道:“你这孩子,急什么!” 赫莲尴尬的笑笑,心说当回小孩子也不容易,束手束脚的,倒不灵活了。 宇文邕顺势拉起赫莲的手,向太极殿走去,可赫莲却觉得他的掌心十分寒冷。 宇文护气势汹汹的要杀宇文俭,其实也就是无端的戕害宇文邕的手足,而他居然还坐得住?如此能忍人之所不能忍,难怪日后会成就大业。 宇文邕看赫莲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凝重,便问道:“莲儿怎么了?怎么这样望着舅舅?” 赫莲一愣,眼珠飞速的转了几个圈,说道:“我觉得皇上舅舅您很厉害。” “哦?”宇文邕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你可是第一个说朕厉害的人。” 赫莲尴尬的笑笑,拍马屁可别拍马腿上才好,哄好了这位主子,任务才能顺利完成。 “您刚才不动声色保护了谯国公。”赫莲小声说道。 宇文邕停住脚步,蹲下来望着赫莲,眼中似有几分玩味。 “可是朕刺了他一剑。” “您要是不刺他一剑,那个老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他当场就被杀死了,您刺了他一剑,虽然也是重伤,不过倒保住了他的性命。” “莲儿真是大胆,竟敢称呼晋公为老头,不过以后……”宇文邕温和的眼神逐渐变深,如深渊一般漆黑不见底。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搭在赫莲唇上,轻声说道:“这些话只能跟舅舅一个人说哦。” 赫莲一愣,转头去看,只有几个小太监低着头远远的跟着,难道说,宇文邕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是他的自己人吗? 走了一阵儿,宇文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再度停下脚步,低下头小声对赫莲说道:“莲儿,舅舅也有个悄悄话要问你。” “什么?” 赫莲抬头就看见宇文邕略带好笑的眼睛。 “馨儿的牙怎么会好端端的掉呢?是不是你……” “皇上舅舅……”赫莲顿时愣住,脑门“噌”的一下就冒出了一层汗。赫莲无法,只好把馨儿是怎么来找茬,自己是怎么教训她们的,当然省略了自己把公主手臂挣脱臼的事。 宇文邕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朕知道,馨儿被姐姐惯坏了,你在窦家肯定是受欺负的。不过朕没想到莲儿这几年在边疆历练的天不怕地不怕了。” 赫莲尴尬的笑了笑。 宇文邕这个舅舅对自己比对他亲侄女还要好,果然是从小养大的情分。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宇文邕的寝宫。他的寝宫简单朴素,一张龙床,和一大片书柜。书柜上各种各类的书籍都有,不过却半点尘埃也不见。想来一是宫人勤于打扫,二就是宇文邕时常翻看。虽然顶个傀儡皇帝的名号,可宇文邕显然没有因此放纵自己,蛰伏十年,只待东风,便可火烧四野。 “莲儿,过来!”宇文邕从书柜上端下来一个铜壶,色泽古旧,大小适中,镂刻着两只奇形怪状的龙,壶嘴偏小,有一圆盖,看起来倒是很普通,赫莲想不通宇文邕为何说这是宝物。 “这是什么?”赫莲说着伸手摸了摸,却不想,一张绝色美人面如闪电一般突现眼前。赫莲吓了一跳,“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宇文邕平静的眼神中有一丝关切快速闪过。 “没、没事。”赫莲回过神来,很快镇定下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记得了?”宇文邕有几分诧异,不过他倒也没太在意,继续说道:“这是你小时候在宫里的宝库房发现的,当时你拿给朕看,朕还觉得这是个普通的物件。后来,朕偶然在书中看到关于这件宝物的记载,发现这就是上古神器,炼妖壶!” “炼妖壶?!”赫莲连忙仔细的多看了几眼这“相貌平平”的铜壶,想不到失传已久的炼妖壶竟然是这个样子,更想不到这上古神器,竟然在北周的后宫里出现。 相传,炼妖壶能容纳天地,也能毁灭万物。若是启动炼妖壶,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万物踪灭,即便是神,也会马上魂魄离体,消失于宇宙以外。 可是更令赫莲疑惑不解的是那个一闪而过的绝色美人。虽然肤如凝脂,花容月貌,可凤眼微阖,面色苍白,依稀仿佛睡在一床冰棺之中,毫无生气可言。 她到底是谁呢? 和炼妖壶又有什么关系? 夜已深,宇文护在房中办公,侍卫敲门进来回报,今日宫中传来消息,宇文邕一切正常,和窦莲郡主玩到深夜。 宇文护冷笑一声,好个庸才,尽管吃喝玩乐去吧,大周江山早晚是他的。 北周的清晨还是有些料峭的,与南方温润的凯风相比,这里罡风强劲,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这里却仍然寒气逼人,皮革丝羽不离身。尤其早晚,更是冷的如冬日一般,只有太阳出来,普照大地,万物显露复苏的迹象。 赫莲又紧了紧皮毛坎肩,昨日半夜和宇文邕兴致勃勃的翻书查阅典籍,希望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看看如何打开这炼妖壶,结果连马毛还没找到半根,赫莲就呼呼大睡过去了。 今日一早起身,自己已经是在太后所居的兴庆宫了。 据说,自己是被宇文邕亲自抱回来的,宇文邕还怕冻着她,特意给包了一层厚毯子。 宇文邕对这个外甥女还挺仔细的。 这样想着,赫莲抬眼便见宇文邕远远的向兴庆宫走来,他从太极殿远道而来,想必路上寒冷,一双手冻的通红。 赫莲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汤婆掏了出来,放到宇文邕的手上。 宇文邕一愣,眼中出现了一抹温和的神色。“莲儿果然大了,懂事了。” 赫莲摆摆手,示意这不是算啥,权当做是报答您昨日山长水远护送我到太后宫中休息。 太后已经梳洗完毕,端坐在堂,宇文邕和赫莲刚坐下,就见一位身着纯青宫装的女子款步而来,假髻高耸,如斜云流溢,步摇微动,高贵晶莹,高鼻浓眼,顾盼生辉。 女子微微一福,礼数周全的向太后和皇上行礼。 “皇后来了,坐吧。”太后微微一笑,着人伺候皇后入席。 赫莲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位阿史那皇后可真好看,可宇文邕却无甚表情,就好像对面坐的是一束插在花瓶里的假花。 紧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的传进殿内,一位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花枝招展,芙蓉髻上还别着一朵牡丹,倒也是国色天香。 太后微一蹙眉,隐约有些不快。 那女子微微一福,便挨到宇文邕的旁边,软软的贴到宇文邕身上,撒娇的说道:“皇上昨儿去哪儿了,为何不来臣妾宫中?” 宇文邕笑笑,拿手指轻轻蹭了一下女子精致的面庞,说道:“那朕今夜便到库汗姬的宫中去如何?” 库汗姬满意的弯唇笑了笑,望着皇后有意无意的说道:“臣妾真是羡慕皇后啊,成日清闲,我这做姬妾的日日想着如何伺候皇上,倒忙得很。” 果然,皇后听了这话,目光暗了暗。 太后似有不满,轻咳一声,库汗姬得了便宜,便坐直身子,笑容也逐渐收了回来。 “哟,这不是窦莲郡主?”库汗姬注意到赫莲的存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赫莲觉得有点痒痒,不太舒服。尤其是她手上的那股子妖艳的香味,赫莲闻了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莲儿怎么了?别是伤风了?”叱奴太后问道。 赫莲摇了摇头,揉揉鼻子,没有说话。宇文邕似乎注意到这一点,半个身子有意无意的挡在了赫莲身前,问道:“不知库汗姬晚上准备了什么迎接朕?” 库汗姬缩回手,盈盈一笑。“自然是皇上喜欢的美酒佳肴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又来一位艳若桃李的女子,虽然大腹便便,怀着身孕,但仍然闭月羞花,楚楚动人。女子刚要欠身行礼,太后忙拦住。 “冯姬怀有身孕,不是说了,这些礼节都免了。” 冯姬微一点头,说道:“谢太后关怀。” “好了,人都到齐了,快吃早饭吧。时候不早,皇帝还要上朝。”太后起筷,大家也都纷纷起筷吃饭。 北周的饮食文化发展的还是可以的,像现代常见的馒头、粽子、稀饭都能见到,鱼肉果蔬种类也比较多,饭菜倒是挺可口的。 赫莲挺喜欢一味名叫乳饼的食物,味道甘醇,奶香浓郁,又有蜜糖的芳香,配着汤水面吃了两三块便饱的差不多了。餐桌上还出现了现代常见的茄子和萝卜,古法腌制,萝卜爽脆可口,茄子鲜嫩美味。 冯姬有孕在身,喜食酸甜的白梅,太后便令人特意备了一盘放在冯姬眼前。赫莲也伸手拿了一块尝,谁知这白梅酸甜可口,肉质又厚实,入口生津,赫莲也挺喜欢,又拿了一块。宇文邕见她有些够不着,便将白梅放到了赫莲眼前。 吃过早饭,宇文邕去上早朝,太后和一班姬妾在宫里讲讲闲话,便各自散去了。赫莲有心跟着她们几个,观察一下,可却在花园口撞到了这样一幕。 库汗姬跪倒在地,可面色无改,甚至有几分不屑。冯姬手里拿了把小扇子,娇汗淋漓,早晨穿的皮坎肩早已脱了放在宫女手上,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轻纱罗裙。阿史那皇后正色凛然,眉头微锁,似有几分隐忍的不快。 “哎哟,眼看太阳出来就热了。”冯姬弯唇一笑,说道:“皇后娘娘,姐姐也不是有意顶撞您,不如就算了吧。要是把姐姐的冰肌玉骨晒坏了,那还怎么侍候皇上?” 阿史那皇后本来就不悦,听了这话,更是眉头一簇,低头瞅了一眼库汗姬,说道:“库汗姬,今天你出言不逊,本宫就罚你在这里跪一个时辰,时辰到了,你便自行离去。” 阿史那皇后说完,便带着宫女疾步离去,冯姬摇着扇子,颇带好笑的也跟着离去了。只剩库汗姬恨恨的看着二人离去,银牙咬唇几欲出血。 “不过是个和亲的皇后,又什么了不起,竟敢罚我!那个冯姬也不过一时春风得意,也敢嘲笑我,我告诉皇上去,皇上必定为我做主!” 赫莲一直躲在花丛里偷看,不由得感叹这十岁儿童的身高有利有弊,倒是挺适合伪装偷窥的。看起来,三人之中只有皇后不受宠爱,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皇后是诅咒宇文邕的幕后小黑手呢? 捉贼拿赃,看来要好好的调查一下皇后才行。 正在盘算用个什么理由到皇后寝宫四处逛逛的赫莲,一个没注意和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了个结结实实。赫莲被弹在地上,头晕眼花,半天才爬起来。 小姑娘的体质就是弱…… “没事吧?”一道清亮的男音从耳畔响起。 赫莲抬头一瞧,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眉若青峰,眼若寒星,轮廓分明,清新爽俊。 哇塞,小帅哥呀! “啊,没事儿。”赫莲拍了拍衣服的尘土,冲男孩一笑。 “哎呀,这不是窦莲郡主,真是失礼。”男孩身后跟着一位着墨绿色宫装的女子,端庄秀雅,颇有大家风范。“叔德,还不快向窦莲郡主赔罪!” “是,姨母。”男孩礼数周全的向赫莲行礼。 赫莲摆摆手,示意无妨。 “郡主,我们还要向太后娘娘见礼,就此别过。”说完,女子便带着男孩往兴庆宫走去,赫莲和他们不同路,无意中回头望了一眼,没想到,那男孩也意味深长的回望了她一眼。 赫莲笑容可掬的冲那男孩摆了摆手,可那男孩却完全不理会,转头就走。 赫莲讪讪的缩回手,好尴尬啊…… 皇后的寝宫虽然不远,可却十分冷清,想来这是与皇后不受宠爱有关。宫里的人见风使舵惯了,皇上宠爱库汗姬,冯姬又因为有孕而春风得意,只有皇后,明珠暗投一般被锁在这北周的后宫。 赫莲虽然被困在这十岁孩童的躯体内,但上蹿下跳应该都不成问题。她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扳住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轻轻一跃,跳上墙头。却不料,下一刻,因为用力过猛,没刹住闸,脚下一滑,“嘭”的一声摔了下去,顿时膝盖蹭掉一层皮,还流了点血。 哎哟好疼。 赫莲哭丧着脸拄着腰,一步一拐的拖着瘸腿偷偷的潜入皇后宫里,躲着不时来往的宫女和太监,好几次不小心撞到了头。 赫莲怒,这趟任务真是太有失她回梦门专业外勤的身份了。 “咦,你是……”一个眼尖的小宫女正好看到躲在木桶后边的赫莲。 赫莲仰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把小宫女勾到眼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小宫女老实的摇摇头。 赫莲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知道就太好了。” “咦?”小宫女刚疑惑的出了个声,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赫莲捂着手腕疼的差点没叫出来。果然精神意志还是要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这小姑娘体格有限,砍人手刀自己也手疼。 赫莲瞅着没人,赶紧把小宫女拖到木桶后边,消灭犯罪证据。 终于千辛万苦找到皇后的寝殿,皇后关着门也不知在干什么,赫莲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这会儿没人,赶紧舔了下手指,在纸窗户上轻轻捅破一个窟窿,塞眼进去,搜索了好半天,才发现皇后的身影。 皇后此时正坐在床边,面带愁容,只闷声坐着,好长时间才叹一口气。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赫莲赶紧躲了起来,等办事的宫女太监走了,才又偷偷的走了出来,找到窟窿眼继续偷窥。 这一瞧可不要紧,坐在床边的皇后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布娃娃,上面扎满了银针,虽然看不清布娃娃上的字迹,可这明显就是压胜之术啊。 厌胜之术,需要被害之人的生辰八字,用银针刺其身七七四十九日,祷念所需之事便可在被害之人身上应验。只不过,被害之人的命格有硬有弱,应验的程度也会有不同。如果十分想要应验,则需要使用沾上自己鲜血的银针。 皇后,真的如此怨恨皇上吗? 第15章 炼妖壶 午后暖阳高照,御花园里各色鲜花开的正旺。其中,最为秀丽的当属牡丹,这时候的牡丹远没有现代牡丹那般盛大浓艳,植株较小,花瓣单薄,不过颜色倒是很好看,金边粉瓣,宛若蝶舞仙子,紫晕白染,堪比掌上飞燕。 叱奴太后虽然年过半百,可也是爱花惜花之人,这片牡丹园,便是由太后一手栽种的。那天库汗姬来请安,顺手摘了一朵戴,太后后来悄悄跟赫莲说她不懂礼貌,明知道那是自己平时都不舍得摘的宝贝,她竟然大摇大摆的戴上了,显然是以为自己得宠,所以目中无人。 宇文邕下完朝,从太极殿过来请安的时候,太后正带着皇后和赫莲一路赏花,一路说着话。窦莲郡主因为自幼养在太后身边,所以太后说话倒也不避讳她。 “皇上近日,可有去过皇后宫中?” 阿史那皇后面色微红,轻声说道:“皇上每月初一、十五都依照惯例来我这里。” “其他日子呢?” 皇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太后叹一口气,说道:“你呀,多体贴体贴皇上,他国事繁忙,你这做妻子的,肚量也大些,别和那些个姬妾争宠,惹皇上心烦。你人品贵重,身份又尊贵无比,皇上是尊重你,敬爱你的。” “是,臣妾知道。”皇后低眉顺眼的附和,可目光始终带着淡淡的哀愁。 说话间,宇文邕已经走到了眼前。 “皇上。”阿史那皇后礼数周全,从未逾矩半分。 宇文邕略一点头,淡然一笑,很快又无甚表情了。 “皇上舅舅。”赫莲微微一福,说道:“今日我还能去书房吗?” “莲儿似乎对那宝物很有兴趣。”宇文邕深邃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头对太后说道:“母后,既如此,那我便带莲儿过去。” 太后点点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太后叫住了转身离去的宇文邕。 “哀家听闻皇后那儿刚炖了一盅补药,皇上劳累过度,气色不佳,最宜进补。” 宇文邕转头看了皇后一眼,然后略一点头。 皇后的唇边立刻出现了止不住的笑意。 若是能帮一把皇后,说不定,她会放弃诅咒宇文邕的这个想法。 寝宫内,宇文邕把几个小太监都赶了出去,让赫莲随意翻阅他的书籍,而他自己则端坐在龙椅上读着兵书。 有几本放在高处,踮脚也够不着的,赫莲一手抓住柜棱借力,轻而易举的爬了上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宇文邕略带复杂的眼神。 赫莲此时的身体小,倒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书柜上,翻阅着古书。赫莲的古文功底还不错,但仍有些字不认识。 “皇上舅舅,这个字念什么?什么意思啊。”赫莲一跃从高处蹦下,刚落到宇文邕眼前,却不小心碰到膝盖上的伤口,顿时疼的“嘶嘶”叫了两声。 与此同时,门外小太监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驾到,皇上要见吗?” “怎么了?”宇文邕的眼中难得的出现一抹关切,探头望着赫莲。赫莲摆摆手,示意没事。宇文邕看了赫莲一眼,眼中似有几分疑虑一闪而过。 “叫她进来。” 不大一会儿,皇后就端着汤药款步而来。她似乎又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几支金色的步摇相得益彰,显得她十分高贵端庄。 “皇上,臣妾特意为您奉上补汤,您趁热喝吧。” 宇文邕面色如常,给小太监递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立马机灵的端过皇后的补汤,放到宇文邕面前。 宇文邕淡淡一笑。“皇后费心了。” 阿史那皇后闻言恭顺的低头浅笑。 “朕还有朝务要忙,就不留皇后了。” 皇后的笑意猛地在唇边顿住,有几分失落,最终无可奈何的说一句告退,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太极殿。 皇后走后,赫莲依旧翻阅古书,可心思却完全不在寻找炼妖壶上了。她有意无意的翻着书页,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宇文邕,寻找着说话的机会。 “莲儿似乎心不在焉。”正好翻页的宇文邕面无表情的说道。 赫莲一惊,拍拍心口,心说宇文邕倒是个耳聪目明,观人入微的人,毫发之事,也能洞若观火。 “啊……”赫莲的大脑飞速的旋转,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口。“皇后的汤药快凉了,您怎么不喝啊?” 宇文邕又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的说道:“莲儿也说了那是汤药,朕怎么会随便喝呢。”说着,便顺手将那汤药倒进花盆,一滴不剩。 “皇上舅舅。”宇文邕抬眼的瞬间,赫莲已经爬到眼前,那明朗纯净的眸子清晰的映出自己瘦削的面孔,以及那深若寒潭的眼底。“您不喜欢皇后?” 宇文邕别过头去,面色如常,许久才轻声说道:“皇后是突厥人,朕是担心……”宇文邕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算了,莲儿太小。” “我小并不代表我不懂。我知道您担心什么,腹背受敌嘛,突厥是外患,老头是内忧。”赫莲见宇文邕略带惊讶的回过头来,便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天下未定,您还是要对皇后好一点,如果您得到了突厥的帮助,那么那个老头,您大可不必怕他,就算没有他,天下迟早也会在您的掌握之中。” 宇文邕惊讶的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莲儿,真是长大了啊。” 赫莲尴尬的笑笑,这次装扮天山童姥,演员本人也十分辛苦呀。 “莲儿的意思,朕明白。不过,眼下朕还是要做勾践。”宇文邕的黑眸中隐约闪过一丝精光,看来他早就不甘心做宇文护的傀儡,只是一直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明白!”赫莲一跃从床上跳下去,开玩笑道:“我去给您抱点柴火铺床上,好让您卧薪尝胆。” 宇文邕轻笑一声,看着赫莲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夜,皇后宫中烛影深沉。 皇后正欲就寝休息,只听门外宫人来报,说皇上来了。 皇后大喜过望,嫣然巧笑,静待宇文邕的到来。 赫莲一觉睡到天明,得知宇文邕昨日在皇后宫中休息,心情不错的她,早晨连续吃了两碗小米碴子稀饭,偶尔忆苦思甜也是不错的。 皇后的心情也不错,整个早晨都面带笑意。冯姬依旧悠闲的摇着扇子,可库汗姬却有些薄薄的怒意,嘟囔一句:“皇上明明说了,昨儿要到我那里的。” 赫莲还是放心不下皇后宫中的那个布娃娃。 吃过早饭,太后留皇后说话,期间皇后说忘了交代宫人炖药,赫莲便主动说要替皇后跑一趟,大大方方的进了皇后寝殿。 左右仔细翻查了一遍,不见布娃娃的踪迹。条风过窗,掀起了床单的一角。赫莲眼尖,猛地发现床底有异物。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盛满灰烬的瓷盆。 看来,皇后把布娃娃销毁了。 只不过厌胜之术的最后一步,也是要销毁布娃娃的。赫莲心说,还是在等一段时间,确定宇文邕没事了再走,反正才来这里没几天,还有时间。 宇文邕的事暂时没那么要紧了,炼妖壶的事被提上了日程。虽然这几日翻箱倒柜查阅古书,可却依然没什么进展。 赫莲从皇后宫中出来便直奔太极殿,此时宇文邕还在上早朝,赫莲倒随意起来,挪了几摞书,秋风扫落叶一般快速的翻阅着。 突然,一行小字引起了赫莲的注意。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赫莲合上书,若有所思。 既然神器是为者必败,执者必失,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若是把它当做平常物件使用,反而会激发它的神性? 赫莲扔下书,转头将炼妖壶翻了出来。 若是当成普通物件,它就是个普通的茶水壶。 赫莲把心一横,伸手将一壶茶水倒了进去。 没反应。 赫莲想起了之前龙树教过的锁魂咒,姑且一试吧。 赫莲念完咒语,睁眼一看,依旧没反应。正泄气,却突然看到炼妖壶上的龙纹快速的闪过一丝蓝光。 赫莲揉揉眼,怕是自己看错了。只见那炼妖壶上的龙纹越来越蓝,并逐渐向外凸出。炼妖壶顶忽然冒出一丝青烟,紧接着发出“咔咔”的类似机关开启的声音,赫莲只见炼妖壶头尾两极突然各多出来一层结构,左右又各自多出来两个耳壶,整个炼妖壶就像一个小型的炼丹炉。 当一切归于平静,赫莲小心翼翼的打开炼妖壶的盖子,看刚才倒下去的茶水已经全然不见,壶底隐约看到一簇熊熊的火苗。 原来如此,怪不得称之为壶。 壶本是盛水用,现在用在炼妖,当火苗旺盛时,可以以水盖之,免得走火入魔,反噬主人。所以,水,是炼妖壶的终结,也是炼妖壶的开端。 炼妖壶,打开了。 可是,赫莲转念一想,打开的炼妖壶万一被有心人拿去,岂不是要造成一场人间浩劫。 赫莲定了定心神,想起龙树之前教过的法术,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按了满指的朱砂,在炼妖壶上写了一串咒语。 炼妖壶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蓝色龙纹忽明忽暗,上下左右也逐渐收回壶内。炼妖壶终于又变回了原先的样子。 以她的这点能力,要是炼妖壶真的出现什么问题,十个她也不够顶的。 赫莲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你……”身后突然响起声音,赫莲猛地回头,只见宇文邕已经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一脸阴沉的望着自己。“你不是莲儿。你是谁?” 完了! 上午的阳光温暖而舒适,透过窗棱依稀洒进大殿,形成了一道道斑驳的阴影。窗外,树叶随风而动,影影绰绰。窗内,宇文邕的侧影在光照下显得有些昏暗,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赫莲,黑色的眸子里晦暝变化,捉摸不定。 “你到底是谁?” 赫莲眉头一皱,既然已经被看穿了,与其被当成刺客杀掉,害了这个小姑娘,不如…… “我是来帮你的。”赫莲起身,走到宇文邕的身前,仰着头直视着他。 “帮我?”宇文邕的声音如罄钟一般低沉。 “来来来,坐这里,我解释给你听。”赫莲一手拉过宇文邕就地坐下,一直仰着头说话好累脖子。宇文邕垂了下眸子,似乎没太在意,两人就靠着殿内的柱子并肩而坐。 赫莲言简意赅的把雨女的故事和诅咒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过,在皇后寝宫发现布娃娃的事,赫莲没有说。皇后可能只是一时糊涂,既然已经悬崖勒马,实在没有必要给他们夫妻间增加裂痕。 “你是说,你是从很远的未来来的。怪不得,你的举动有时与众不同。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想过……”宇文邕转头望着赫莲,眼神忽明忽暗。“你能告诉我,我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就知道会问这个。 幸好早有预备。 赫莲笑笑,伸手拍了拍宇文邕的肩膀,说道:“只要你好好干,将来肯定名垂千古。” 宇文邕闻言,眼中极快的闪出一丝光亮。 “你都不介意,是哪个人诅咒你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吗?”赫莲忍不住问道。 宇文邕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算什么,与雄途伟业比起来,这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更何况,就算她们不诅咒我,我……”宇文邕深深的望了一眼赫莲。“也不会真正的爱谁。” 赫莲一愣。“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库汗姬。” 宇文邕的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说道:“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有心情喜欢她们吗?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赫莲恍然大悟。本以为宇文邕只是不宠爱突厥来的皇后,想不到他对库汗姬和冯姬也毫无感情,只是一直利用她们给宇文护制造一个他昏庸无能,沉迷酒色的假象。 宇文邕收回视线,望向远方,久久才说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什么人,但不知为何,我信任你。”宇文邕望着地面,神色复杂。 赫莲笑笑,说道:“你的处境我了解,你的心思我也明白。虽然眼下的形式是不利的,可好在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不是吗?” 宇文邕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 “你放心,你心里想的事,无论哪一件,都会实现的!”赫莲拍拍宇文邕的肩膀,哈哈一笑。 未来,宇文护那个老头不会再控制你;未来,北周会在你带领下一统天下;未来,青史上会为你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无论哪一件,都会实现吗?”宇文邕轻声重复,他侧过头望了赫莲一眼,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无奈。 第16章 桑荫不徙 和宇文邕摊牌后,赫莲倒是轻松了许多,不用再束手束脚,扮什么小孩子,大大咧咧往龙床上一躺,还有意无意的给宇文邕当挡箭牌,糊弄前来“查岗”的宇文护监察小分队。 莫名有种深入敌后的重大历史责任感。 宇文邕的日常生活其实非常简单,上上朝,看看书,上上朝,看看书…… 碍于宇文护,宇文邕不敢和大臣们有什么过从甚密的接触。一是怕宇文护忌惮,之前的三个皇帝都是这么莫名其妙没的,宇文邕坐了十年的王位,自然是小心谨慎的维护着懦弱庸碌的形象。其二,朝中大臣有不少是宇文护一党的,如果私下联络,万一泄露什么秘密,那就糟了。 赫莲趁着宇文邕上朝的功夫,还悄悄的爬过几次门缝。除了自己的爹,忠心耿耿,然而已经被调去边疆之外,有一个人倒是引起了赫莲的注意。 身材有点胖乎乎的杨坚。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隋朝开国皇帝,此时还是宇文邕的臣子呢。 杨坚被赐随国公,所以他的国号才叫隋。 虽然朝中众多官员都是宇文护一党的,但强权之下,必有暗涌,早有一些官员不满宇文护的专横霸道,但苦于不能与之抗衡,所以只好明哲保身,这其中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杨坚了。 赫莲想起来,在历史书上有这么一段故事。 据说宇文护几次三番拉拢隋国公杨坚,又是送礼,又是送美女的。收礼倒不要紧,送美女不过可是犯了杨坚的夫人独孤氏的大忌讳了,连人带财一块给送了回去。宇文护受了挫,生气之余反倒不屑,认为杨坚不识好歹,任凭富贵荣华如煮熟的鸭子一般飞走。可杨坚却担心会因此受到宇文护的迫害,便去询问自己的父亲杨忠。 杨忠早已不理官场之事,成日弄孙为乐,只说了一句:“两姑之间难为妇,何去何从,你一定要拿定主意!”从此杨坚便果断的站在了宇文邕一边了。 虽然人也中年,但他说话行事十分谨慎,既懂得明哲保身,又韬光养晦,保存实力,跟宇文邕是一路人,难怪宇文邕后期十分倚重他。 宇文邕下了朝,回到书房继续看书。赫莲被太后叫去吃好吃的,到中午才端着一盘水果,打算给宇文邕带去点。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两个小太监在鬼鬼祟祟的朝里面巴望着。赫莲一眯眼睛,趴门缝都这么不专业? 赫莲刚想一脚一个给踹走,这时,宇文护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从书房里传了出来。赫莲一愣,宇文护来这儿干嘛? “皇上,这次一定重重的惩治尉迟迥,老夫已经派人切断了河阳道路,齐国就这剩下些残兵败将,他居然还是丢了邙山!” “晋公,这次丢了邙山,对我军的损失甚大,不知眼下应当如何?”宇文邕轻轻咳嗽了几声,柔弱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依老夫看,应该派人把齐国的主将高长恭暗杀,这样,齐国的军心自然就乱了……” “高长恭?是兰陵王吗?”赫莲把手搭在两个小太监后背小声问道。 “是呀是呀。”小太监没回头,有些兴奋的说道:“听说他可是齐国第一美男呢。咱们皇上虽然也玉树临风,但是跟兰陵王相比,可就逊色了。” “你见过兰陵王?”赫莲小声问道。 “没见过,也听过呀!”小太监无语的回过头,正想说话,见是赫莲,猛地抽了一口气。下一刻,他就被手疾眼快的赫莲捂住嘴。赫莲用一根指头威胁他,就在这时,耳边突然想起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赫莲无语的看着另一个小太监。 下一刻,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打开,宇文护怒气冲冲的看着两个小太监,大喝一声:“皇上面前,谁敢乱叫?来人,将这两个太监拉出去杖毙!” “饶命啊!”两个小太监顿时跪倒在地,抖如筛糠,不停地大喊着饶命。 “等一下!”赫莲拦住了羽林军,说道:“是我故意吓唬他俩的,不干他俩的事,放过他们吧。” 宇文护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阴阳怪调的说道:“窦莲郡主,闲事莫理。” 赫莲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那我也叫了,是不是也要把我杖毙啊?” 宇文护被赫莲哽住,正待要发作,只见宇文邕慢慢走了过来,轻描淡写的说道:“莲儿不得淘气。晋公,何必为两个太监生气?他们不会当差事,教训教训便是了。” “既然皇上这么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呐,拉下去,五十腰板。”宇文护霸道的说道。 羽林军听令,便押着这两个哭唧唧的小太监走了。赫莲于心不忍,心说一会儿得去跟皇上求个情,放了他俩才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住。 五十腰板,打完不死也残废了。 “晋公,关于刚才我们商量的事,如果有消息了,还请知会朕一下。” 宇文护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赫莲见他走远,一把拽住宇文邕的衣摆,小声说道:“皇上舅舅,那两个小太监,真的是无辜的,都怪我吓唬他们俩,能不能免了?” 宇文邕抬眼看了一眼羽林军去的方向,说道:“你大小不也是个郡主吗?” 赫莲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转身就跑了过去。这指令是宇文护下的,如果宇文邕出声,那肯定是明摆着跟他对着干,所以宇文邕是绝对不会去救那两个小太监的。但是他说赫莲也是个郡主。既然是郡主,就是宫里的主子,说的话,羽林军也得听。 如果不听的话,哼哼。 贿赂一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宇文护转头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赫莲就把这件事搞定了,不过,为了避免矛盾,赫莲还是给这俩小太监介绍到别的地去了,免得叫宇文护再看见,万一认出来,岂不是多生事端。 赫莲回到御书房,却发现宇文邕没在看书。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龙椅上,手里一直在转着那枚墨色扳指,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皇上?”赫莲试探的喊了一声。 宇文邕低低的回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 “打……了败仗,也是常有的事嘛。”赫莲放下水果,试探性的问道:“你不是真打算暗杀高长恭吧?” 宇文邕把眼皮抬了起来,问道:“怎么了?不想我杀他?” “毕竟是个美男子,死了太可惜了。” 宇文邕总算笑了,摇摇头,说道:“朕竟忘了,你也是考虑婚事的年纪了……” “你想多了……”赫莲有点尴尬。 “可是如今,齐国已经班师回朝,如果要暗杀,只怕更艰难了吧。如果能暗杀成功,朕倒也不介意,只是,万一不成功,还被齐国抓了把柄,反攻过来……”宇文邕眯了眯眼睛,显然在盘算着这件事。 “所以呀,与其想这种阴损的招,不如想想实际的。吃败仗的原因是什么,是军需供给不足?还是军心不稳?实力悬殊?还有……”赫莲正说得头头是道,就见宇文邕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轻轻摇头示意,然后用下巴指了指门口。 赫莲回头一看,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些太监八卦偷听能不能高级点?人都快压门上了! 宇文邕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宇文护的名字,随后扔进火盆里烧掉了。赫莲明白过来,这两个可不是八卦的,是宇文护日常用来监视宇文邕的奸细。 想到这里,赫莲便悄悄的走到门口,趁门口的太监不注意,猛地把门打开。那两个太监像皮球一样滚了进来,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口求饶。 赫莲啧啧两声,说道:“皇上,这两人当差站都站不稳,应该要罚。” “罚什么呢?”宇文邕略带好笑的看着赫莲。 “五十腰板就最合适了。”赫莲拍拍手,笑眯眯的看着这惊恐万分的两个小太监。 宇文护这两天不在朝里,赶着上前线去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宇文邕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便叫了朝中的青年才俊一起外出赏荷。为了避人耳目,太后、三位娘娘,襄阳公主和馨儿,就连不咋受待见的卫国公宇文直也来了。谯国公宇文俭却没有来。自从上次受伤,就一直在家里养病。也不知道是真养病,还是避其锋芒,明哲保身。 郊外的空气属实不错,赫莲还是跟着太后一起,反正公主也不咋待见她。几天没见,馨儿还是那股气鼓鼓的傲慢劲儿,只不过,大概是牙没长出来,她不怎么张嘴。 虽然入了夏天气,但清风习习,各色荷花开的十分艳丽,虽然此时还没有紫色、黄色的荷花,仍是以粉色、白色两种为主,但眼尖的赫莲一下子就瞅到了在皇上坐的那个凉亭下面有几株亭亭玉立的重瓣粉荷花,倒是挺新鲜少有的。 皇上此时正在和杨坚在内的几个大臣一边喝着荷叶杯,一边赏着荷花。赫莲知道,这是宇文邕开始要联络大臣的信号了。 “郡主,你尝尝这个?”库汗姬的声音传了过来。 赫莲答应一声,随即回头,却发现,库汗姬叫的不是她,是馨儿。馨儿看到赫莲回应了,气哼哼的瞪了她一眼。襄阳公主替她接过了库汗姬递来的荷花糕,弯唇一笑,说道:“多谢娘娘。” “哪里的话,咱们是姑嫂,何必见外呢。”库汗姬笑笑。 太后不快的咳嗽了一下,对公主说道:“襄阳,给哀家和你嫂子倒杯茼酒,给库汗姬倒杯茶吧,她没喝,就醉的胡言乱语了。” 库汗姬的脸色瞬间一变,气哼哼的坐了下来,不发一言。皇后像胜利者似的,欣然接过了公主递来的水酒,浅浅一酌,说道:“气味清香,果然是好味道。冯姬,你是喝不成了,要好好的为陛下安胎。” 此话一出,库汗姬的脸变的更难看了。 赫莲摇摇头,女人之间的战争…… 就在这时,冯姬突然胸闷作呕,赫莲便说道:“太后,冯姬不舒服,不如我陪娘娘周围走走吧。”太后点头同意,赫莲便和冯姬的侍女一起扶着她走下凉亭,在荷花池边散着步。 这一边,宇文邕正和大臣们愉快的谈天说地,他倒不急于让他们干什么,只是想让他们在心里多支持支持自己。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正在荷花丛中散步的冯姬和赫莲,正午的阳光洒在碧绿的池子上,泛起金光闪闪的波澜,尤其是她手上的那束,随着她的身形一动一动的,像一只只粉嫩的小兔子,不觉自己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几个蒙面刺客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直奔宇文邕的凉亭而去。大臣们匆忙拉着宇文邕躲避,武将们抽出刀剑,与刺客开始搏斗。宇文邕倒还保持着镇定,在羽林军的保护下,站在凉亭外观望着。 可另一个凉亭的女眷们却吓得花容失色,几位大臣夫人们扯着裙子四散奔逃。有踩别人裙子的,有被踩了摔倒的,有头发髻歪的,也有两个发髻缠一块儿的。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刺客竟然突破重围,直奔宇文邕而去。 “皇上危险!”太后大喊着:“羽林军,羽林军!” “皇上小心啊!”皇后想往皇上那里去,却被侍女们架着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就在这时,众人就见那猛冲过来的刺客突然被一束荷花精准的击中。 刺客扒拉开荷花,就错过了最佳时机,被宇文直几刀绞杀。 这时候,宇文邕猛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回头望去,赫莲还保持着类似掷铅球的动作,要不是加块石头,光靠轻飘飘的荷花杆子能把刺客拍中么。 就在这时,刺客们也注意到远在保护之外的冯姬和赫莲,他们交换了下眼色,有两个刺客便杀了过去。 “羽林军,快护驾!”宇文邕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 赫莲将冯姬护在身前,一手拿一块大石头,回头对冯姬的侍女说道:“你看好娘娘,别让她闪着了。” 待刺客跑进,赫莲猛地一扔,一下子砸倒一个。侍女正想咧开嘴乐,只见另一个刺客已经逼到眼前,关键时刻,赫莲一下子把冯姬拽到另一边,胳膊却被刺客划了道口子,挂了彩。赫莲没顾得上自己的伤,急忙扶住大肚子的冯姬。就在这时,羽林军终于赶到,把两名刺客都抓住了。 刺客全部抓住,宇文邕待要审问,他们却一咬牙,咬碎了牙齿里的毒药,无一生还。 不过,在场的人,只要是有点脑子,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赫莲受了点轻伤,她倒没太在意,问人要了清水,擦了擦。虽然划破点皮,但见了水也是蛮疼的,赫莲抱着胳膊在原地跳了几跳,才勉强压住疼痛感。回到宫里,宇文邕特意找来最好的金疮药,所以赫莲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馨儿就惨了,她个子小,在一群大人中间,被挤得团团转。不知道是谁,绊了她一跤,馨儿又重重的摔在地上,这次把下面的牙摔掉了。襄阳公主和库汗姬的头发乱糟糟的,完全不像贵妇,倒像泼妇多点。只有皇后,还勉强保持着庄重。 冯姬受了惊吓,回宫就躺下了。太后也觉得心脏不太舒服,太医说这是惊吓过度,开了安神丸。宇文邕干脆让赫莲先留在太极殿,皇后和库汗姬一直侍疾到深夜,太后才睡去。 宇文邕一直在兴庆宫,只有赫莲一个人在太极殿养伤,她倒放开了,大摇大摆的躺在龙床上,一手翻书,一手吃着宇文邕特意着人送来的果盘。 这时候的枣子最好吃,桂枣酸中带甜,夕枣清甜爽脆,木枣绵软细腻,赫莲一口一个,吃的挺欢。除了枣子,桃子在南北朝时期也挺常见的了,有霜桃、胡桃、紫文桃等数十种。书上说桃能解劳,不过赫莲倒是更在意桃子是否清甜可口,汁满肉厚。 梨、杏几味倒是普通,只是这樱桃是极为难得的。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统共这北周的后宫就栽活了一棵,今年刚下来的新鲜樱桃,没有见过雨水,格外清甜,全部都送到了太极殿。 宇文邕倒也大方,他自己没怎么吃,全都送到了赫莲嘴里。赫莲也爽快,破例给宇文邕画了几张保平安的符,折成几个小三角,随身带着也方便。夜已深,折完平安符,早已不知打了几个瞌睡的赫莲实在坚持不了,符一扔,倒头就睡。 宇文邕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赫莲躺在自己的龙床上。他轻轻走到床边,看到了那些平安符,微微一笑,全部揣进了怀里。 宇文邕抬眼望了一眼赫莲,又迅速的转回头来,虽然眼睛依旧落在别处,可瞳仁却被烛火映的明灭不清。 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宇文邕回过头来,伸手将蚕丝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望着那恬静安适的容颜,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祥和的颜色,宇文邕的心莫名的抽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一种什么魔力在吸引着他一样,他不自觉的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侧颜。 寒凉的手指突然传入一阵温热,火苗一般灼燎着从未有过的悸动。 突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他一口一样,宇文邕蓦地缩回手,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后怕。 宇文邕仓皇的逃到书桌前,一滴热蜡正好顺着红色的蜡身慢慢流淌,最终,却也无可奈何的落进蜡碗中。 “皇上,夜已深了,是否送窦莲郡主回兴庆宫?”门外,小太监轻声问道。 宇文邕用那俊美无双的褐色眸子,深深的望了一眼赫莲。不知是不是殿内灯火暗淡的缘故,他的眸子中隐约浮动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不用。”宇文邕掐灭了殿内最后一盏蜡烛,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纤长的身影在凄清的月光下,越拉越长,也越来越瘦削。转过头的瞬间,月光细微处,眸中晦暝变化不断。 第17章 一触即发 在北周多待了几天,赫莲看宇文邕也没什么事,便起了回去的念头。晨起在太极殿吃早饭时,便跟宇文邕直言不讳了。 “你怎能确定我没事?”宇文邕喝进去一碗稀饭,垂着眼,沉声说道:“万一我还是被人诅咒了,你还能回来再救我不成。” “那倒也不是不行吧。”赫莲抬头想了一下,却没注意到宇文邕的眼中突然闪过的那一丝意外的喜悦。“只是太麻烦了,还是再待两天,再确定一下。” 宇文邕略一点头,褐色深眸中有一丝复杂一闪而过。 早朝过后,宇文邕和杨坚、李昞等大臣商议事情,赫莲不便参与,便到后宫四处转转,主要还是看看皇后那边有什么异样。 皇后依旧过着简单的生活,每日向太后请安,和宇文邕始终保持着相敬如宾的距离,不远但也不近。布娃娃应该是销毁了,如果要应验的话,赫莲也早就发现了。 至于那天的行刺事件,宇文护一收到消息,就赶了回来,表面上说要彻查,但这不过是做做样子。抓了几个在荷花池侍奉的宫人和侍卫,装模作样的审了几天。 不过冯姬倒是感激赫莲在危急关头保护她,又是送补品又是送零食的,赫莲怪不好意思的,想着反正无聊,不如顺道探望一下冯姬。 冯姬所住的清香阁是北周后宫中一所比较独特的建筑物,充满了江南风格,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小山明灭,若隐若现。冯姬是江南人士,平日里也是一身水乡姑娘的打扮,身穿浅蓝色薄纱,有一种柔弱的美感。 冯姬见了赫莲,很是亲热,招呼侍女准备鲜果零食。赫莲坐下来,便闻到殿内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淡淡的,十分清香,很好闻。赫莲四处看了看,只见中间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八耳银壶香料碗,壶身圆鼓鼓的,上面是一个镂空的银盖子,用一颗红宝石点缀。 赫莲打开盖子,里面放了一小截香料,已经烧了一半了,呈现暗红色的灰烬。赫莲转头问道:“你怀孕,能闻香吗?” 冯姬答应了一声,说道:“那个呀,是我爹特意为我调制的安胎香,对胎儿有益的。” 赫莲点点头,随口问道:“那怎么不多烧点?” 回头便见冯姬的眸色一暗,低声说道:“郡主不知道吗,我爹被晋公发配边疆了,怎能为我再调制香料。这点香料还是爹没出事前为我调的。” 赫莲觉得有点尴尬,就没再追问,心说宇文护这个老头果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冯姬要午睡,赫莲便正好告辞,吃了一肚子零食,顺便从御花园散个步,消个食。 “这不是窦莲郡主?”身后,突然一道老迈的男音传入耳中。 赫莲转头一看,竟然是一身戾气的宇文护,此刻,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赫莲眉毛一抖,无事不登三宝殿,奸诈老头必有事。 “啊,拜见晋公。”赫莲微微一福,虽然不喜欢这老头,但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宇文护点点头,说道:“老夫听闻,近日皇上总是与郡主玩到深夜,老夫疑惑,不知皇上和郡主玩了什么,需要关起门来?”宇文护也是老狐狸一枚,眼冒精光。 想从她这儿知道宇文邕的情况,也太小瞧她了。 赫莲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绞着衣摆,说道:“皇上舅舅不过是和莲儿下棋罢了,皇上舅舅赢了莲儿,莲儿哀皇上舅舅再来一盘。下棋嘛,当然是静悄悄的……” 宇文护瞥了一眼赫莲,缓缓的转过身去。正在松一口气时,宇文护猛地转身,如鹰爪一般的手紧紧的扼住了赫莲的脖子。 宇文护恶狠狠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谎,小小年纪,想要骗我,你还是太嫩了。说!到底干了些什么!” 赫莲被他掐的脖子生疼,几乎快要喘不上来气,两手拼进全力扳住宇文护青筋暴起的手,可惜全然无用。 “你给我记住,安安分分当你的郡主,否则……”宇文护的手又多加了几分力气,看着赫莲痛苦的表情,反倒冷冷一笑,轻蔑的说道:“我连皇帝都敢杀,你算个什么!” 赫莲心里一惊,宇文护这个死老头,还真是穷凶极恶,有恃无恐。 这下要完蛋了…… 御花园内,各色娇艳的花朵在正午强烈的光照下,显得有些枯蔫。急速升温的天气,不仅花瓣热的发烫,就连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赫莲被宇文护死死的扼住,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正当她以为小命快要玩完的时候,宇文邕从太极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晋王这是做什么?”宇文邕站在赫莲身后,凝神屏气,唇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不知窦莲郡主为何事得罪晋王,念在她只是个小孩子的份上,晋王就饶了她吧。” 宇文护瞥了一眼宇文邕,似有不屑。“这个郡主满口谎言,竟然敢蒙骗臣,如此大逆不道,对长辈无礼,臣当然要替襄阳公主好好教训教训她。” 宇文邕瞥了一眼那紧紧扼住赫莲的手,眼底隐约有一丝担忧一闪而过。“想来窦莲郡主也不是有意的……” “什么有意无意!难道皇上认为臣是可以随意蒙骗的吗!还是说……”宇文护横了宇文邕一眼,精光一闪,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皇上也有事蒙骗臣?” 赫莲的面色瞬间发青,忍不住微微张开嘴。 “堂兄!”宇文邕的眼中突然现出一抹紧张,表情极度不自然的说道:“朕怎么会蒙骗堂兄呢。这孩子已经知道错了,堂兄就放过她吧。”宇文邕微微垂下头,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恨意。 “放过她?”宇文护冷冷一笑。“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吧。” 宇文邕暗暗咬牙,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也紧紧的攥成了拳,抬眼的瞬间,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戾气。“那你想怎样!” 宇文护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宇文邕会出现如此表情。 突然,身后有一声东西被撞翻的响动,紧接着一道男音尖声叫起:“哎呀,那可是琅玕做的棋子!丢了一个可不得了!” 宇文邕汹涌的褐眸在一瞬间风平浪静,恢复如常神色。“哦,那是朕专程找人制作的琅玕棋子,特意献给堂兄的。” 宇文护微一思索,手劲一松,将赫莲向后猛地一推。 “莲!” 宇文邕一个箭步跨过来,半跪在地,扶住了猛咳不止的赫莲,望着她脖子上那道深深的青紫,眼中多了几分心疼,颤抖的手几次想要触碰她的黑发,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事吧。” 赫莲摇摇头,示意无妨。 宇文护偶然瞥见这一幕,眉头一皱。在他的印象中,宇文邕一向是最软弱无能的,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国家大事他说一,宇文邕连二都不敢插一句。 难道刚刚,是他的错觉? 不远处,几个宫人趴在地上搜寻着被撞翻琅玕棋子,不大一会儿功夫,便找齐了全部棋子,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奉到宇文护面前。 宇文护伸手抓了几颗棋子,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余光瞥了一眼宇文邕,说道:“果然是好东西,多谢皇上。臣听闻琅玕冰润如玉,不过……也只是块石头罢了。” 宇文邕没有作声,望着宇文护狂妄离去的背影,眼中一闪而过一抹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意。 宇文邕带着赫莲回到太极殿,马上叫了御医给看。 赫莲脖子上缠了一层薄薄的绷带,里面敷了一层药草,药性微凉,倒是能缓解脖子上那灼烧一般的刺痛。 “还痛吗?”御医走后,宇文邕坐到赫莲身边,面色稍霁。“看来是因为上次行刺时,你救了朕和冯姬,惹怒了宇文护……连累你了。” “原来是这样啊,没事儿。”赫莲笑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是李将军的儿子,叫李渊的,告诉朕的。对了,那个棋子,原本是李将军拿来献给朕的,也是李渊提出将此名贵棋子赐给宇文护,他向来喜欢这些金玉之物,如此一来,便可以解此燃眉之急。” “李渊呐!”赫莲有点激动,这位也是正经大牌! “怎么了?”宇文邕微微抬眼,淡然一笑。“看你的表情,这个李渊,想必日后不是池中之物吧。” 赫莲尴尬的笑笑,绝对不能说这位日后可是建立了一个王朝,那就是恩将仇报了。 宇文邕也没有再问,垂下眼,似有什么难解的心事。许久,才幽幽的问道:“赫莲,不知你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 “一般一般,路人脸。”赫莲哈哈一笑,认真想了一下,说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小时候和你的外甥女,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宇文邕闻言,忍不住抬眼望了一眼赫莲,褐色双眸隐约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那个,李渊走了吗?”赫莲心说还得感谢一下人家。 宇文邕似乎是才想起来什么,说道:“应该没有,隋国公和李将军还在正殿等着朕,朕知道你危急,一心……现在朕要过去了。” “那我和你一道去,顺便谢谢人家。” 宇文邕点了点头,便带着赫莲往正殿去了。一进正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老实憨厚,那是杨坚。他身旁坐着一位武将打扮的中年人,一身正气,不苟言笑,应该就是李昞。李昞身后站着一位瘦高的少年,剑眉星目,英俊秀颖。 赫莲却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脑中一闪而过一个片段,赫莲想起来这便是当时撞倒她的少年。 原来他竟是李渊! 三人见宇文邕进殿,忙起身行礼。 宇文邕点点头,向赫莲介绍三人。原来李昞还是杨坚的连襟,也就是李渊的父亲。 赫莲向李渊简单的致了谢,李渊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一点头,说了句应该的。 前来观赏历史人物的任务完成,赫莲转身离开大殿,但当前脚跨出大门的一瞬间,赫莲忍不住再次回首看向那位清冷的少年。 如果仅仅只是一面之缘,为何她会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为了不让宇文护起疑,赫莲和宇文邕特地“玩物丧志”了一个晚上。最后,输掉第n回围棋的赫莲,累的趴床上就不想动了。 这趟外勤,本来就是加班。如今,正经事都办完了,也该走了,要不是看在宇文邕孤立无援可怜的份上,她才不趟这趟浑水呢。 宇文邕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送赫莲到兴庆宫。 太后还未睡,只是夜色已深,兴庆宫上下早就归寝了,太后只留一个心腹老嬷嬷伺候。 “你们舅甥俩倒玩的开心。”太后略有不满,但看到赫莲脖子上缠的绷带时,却也忍不住沉声说道:“莲儿的事,我听说了,宇文护那厮太过分,竟敢伤我外孙。” “他有什么事不敢干。”宇文邕的褐眸中微光一闪,有几分明灭不清。“母亲,时候到了。” 叱奴太后的眼里现出一丝惊诧。 这两日,太后突然喜爱上了饮酒,常常饮醉,醉了便头痛,皇后和库汗姬不免轮流来侍疾。宇文邕也没有把赫莲接到太极殿,而是拜托她留在兴庆宫内照顾太后。 不得不说,皇后真是劳心劳力,不辞辛苦。库汗姬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对待太后还是十分敬畏的,侍奉在侧倒也挺用心。冯姬差人问候了几次,太后说不用她来。 太后病好了,还继续饮酒,皇后他们劝了好几次,太后始终戒不掉。不仅如此,宇文直这厮竟然还搜罗许多美酒进献,时常在兴庆宫陪着太后饮酒,直坐到宫门下钥。不久,太后醉酒的事情便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这天睡到半夜,赫莲突然觉得有些内急,也没要侍女,自己悄悄的出去了。上完厕所,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急匆匆的从侧门走了进来。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为他关上了门,两人东张西望的走进了内殿。 赫莲急忙躲在一边,依稀看出那是宇文直。 赫莲心说,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还是说,他压根儿就没走呢? 晨起露重。 宇文护从早朝下来,本打算直接回府,却被宇文邕身边的太监给叫了回来。 “堂兄来了啊。”宇文邕温顺的笑笑。“哎呀,有一件事实在是不好意思,要麻烦堂兄了。” “哦?何事啊?”宇文护略显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袖口。 “是太后。”宇文邕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宇文护一边走,一边说道:“堂兄知道太后颇爱杜康,每日必饮。只不过如今太后年岁大了,朕恐太后饮酒伤身,多次劝谏,可太后总是不曾戒除。堂兄说话向来有分量,朕想,若是堂兄肯去劝谏太后,太后肯定会看在堂兄的面子上,戒酒的。” 宇文护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臣也略有耳闻,不过是小事一桩,皇上不必费心。待臣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再入宫向太后进言。” “对了,堂兄。”宇文邕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桑皮纸,毕恭毕敬的递到宇文护手上,说道:“朕这里正好有一篇《酒诰》,想来,堂兄熟读《尚书》,用起来必会得心应手。” 宇文护简单的翻看了一下,扫了一眼宇文邕,有意无意的说道:“皇上倒是准备齐全。” 宇文邕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好。”宇文护一口答应。“既然皇上都已经准备好了,那臣就做一回说客,劝劝太后吧。” “堂兄这边请。”宇文邕伸手请宇文护往兴庆宫方向去,眼底有一丝精光一闪而过。 宇文护进到兴庆宫,见叱奴太后正拿着一壶酒小酌,面色潮红,显然已有醉意,窦莲郡主在旁极力劝阻,可太后就是不听。 “臣参见太后。”宇文护上前一步。 叱奴太后闻言,望向宇文护,笑笑说道:“哎呀,晋王怎么来了!来人,赐坐。” “啊,不必了。”宇文护摆摆手,示意太监不用搬椅子,拱手说道:“太后年岁已高,该多服用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杜康虽好,却能伤身,太后还是戒了好。” “定是皇上请晋王来做说客的。”太后略带不满的望了一眼宇文邕,此时他正站在宇文护身侧,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哀家实在想不通,这喝酒,还能误事否?” “自然。”宇文护展开《酒诰》,说道:“太后平日读书不多,不知圣人早有名言。臣这里刚好有一篇《酒诰》,愿读与太后听。” “既如此,哀家也想听听圣人之言。”太后正襟危坐,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那么晋王,你便读吧。” “是。”宇文护低头读道:“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宇文护正专心念着,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那一块已被高高举起的玉珽。 第18章 拨乱反正 兴庆宫内,宇文护被玉珽砸倒在地,虽然头晕眼花,可还是下意识的捂住后脑,瞬间,有一种滚烫的温度袭入掌心。 宇文邕将玉珽猛地猛掷于地,眼中顿时杀气四溢。 宇文护晃了晃头,望着手中那一片鲜红,怒火中烧,钢牙几乎咬断。 “祢罗突,你!你想干什么!” 宇文护拔出长剑,杀气腾腾的向宇文邕走去。可他刚走出一步,眼前便一黑。身体微微晃了晃,宇文护猛甩了甩头,拿着剑的力道也瞬间弱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帷幔中的宇文直跑了出来,一剑刺进宇文护的下腹。 宇文护捂着皮开肉绽的腹部,后退了几步,抬头怒视着宇文直。 “竖子!你也敢杀我!” 宇文直闻言,抬手又要刺他,却不料被宇文护的剑不费吹灰之力给挑断了。宇文直一惊,还没来得及设防,已被宇文护一脚踹到一边,动弹不得。 宇文护轻蔑一笑,眼中毫无惊惧之色。 “庸才之辈,也想杀我!”说着,宇文护便举剑向宇文邕走了过去。“皇上,看来你这皇位是坐的不耐烦了!” 宇文邕面色凝重,眼底隐约闪过一丝骇然。他下意识后退几步,直到背上传来柱子的寒意才顿然驻足。 宇文护刚走几步,突然转头一剑劈向叱奴太后和赫莲。 赫莲一惊,动作迅速的拉着叱奴太后闪开,回首,就见那把长剑就已经指到了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什么力量促使宇文邕抓起长剑一个箭步冲过来,紧接着下一刻,他便毫不犹豫的一剑刺进宇文护的体内。 长剑顿时贯穿了宇文护,瀑布一般的血雾瞬间在赫莲眼前弥漫,迫使赫莲别过头去。 鲜血顺着刀尖如疾雨一般滚落到地,如盛开的曼珠沙华一般点染着宫殿内那绣着大好河山的地毯,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意识到嘴角流血的宇文护,皱了下眉,表情也因痛苦而抽搐起来。他僵硬低下头看了一眼在源源不断往外冒着血的腹部,以及紧紧握住长剑,也同样被染的血红的那双手。 “下地狱去吧!”宇文邕褐色的双眸被鲜血映照的如修罗一般可怖,满是妖冶的戾气。 宇文护眉头紧锁,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袭入心口。 原来,这才是宇文邕的真面目,恭顺温和的外表下是虎狼一般的暴戾狠虐。 宇文邕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狞笑,下一刻,他便果决的抽出长剑,抬脚将宇文护踹倒在地。 宇文护承受不住,直直的摔了下去。 “你!”宇文护艰难的转过身,用颤抖的手指愤恨的指着宇文邕,然而话未出口,便被从从后而来的宇文直几剑刺进身体。 直到咽气的前一刻,宇文护还紧紧攥着拳,就好像要把大周紧紧的攥进手中,至死不休。 宇文邕似乎还停留在这巨大的冲击中,如雕塑一般死死望着宇文护那血肉横飞的尸首。 经历了这一场诛杀政变,赫莲也难掩心中动荡。她勉强镇定心神,走到宇文邕面前。赫莲抬头望了望这位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的青年,小心翼翼的扳开他的手,把长剑撇到地上。 可就在这时,宇文邕却突然半跪在地,紧紧拥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赫莲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了,没事了。”赫莲拍拍宇文邕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宇文邕埋头在赫莲的黑发中,细眼微阖,面色稍霁。 你没事,就好。 宇文护死后,宇文邕火速下令诛除宇文护一党,朝野内外,顿时鼎沸。一些过去依附宇文护的人开始岌岌自危,而像杨坚、李昞等人则得到了嘉奖,就连被远调的窦毅都返回了京城,封为了大司马。 襄阳公主得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竟然还特意把赫莲接回家,吃了一顿团圆饭。馨儿的两颗牙冒出了尖,她也习惯了,再加上是在家里,她也无所顾忌起来,还是那副大小姐作威作福的样子。 里外一共有十桌酒席,赫莲本来被安排到亲戚的席位上,但是窦毅进来后,特意把赫莲叫到自己身边坐,还对亲戚朋友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女儿,能文能武,不输男子啊。” 赫莲也附和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偶然一扭头,果然看到了馨儿满是嫉妒的目光。 “哎呀呀,如此好的孩子,谁要娶了她,夫家必定飞黄腾达呀!”赫莲一扭头,只见一位身穿淡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一边爽朗的大笑,一边拱着手走了过来。 “长孙兄,来了啊。”窦毅急忙站起身,拱了拱手,回礼,并对赫莲说道:“这位长孙晟叔叔,是爹的朋友,快叫人。” 赫莲听了便站起身行了个礼,向他问好。 长孙晟上下打量了赫莲一番,说道:“不错不错,果然是窈窕淑女。我家侄儿刚好十四,不如结个娃娃亲如何?” 窦毅哈哈大笑,说道:“哎呀,小女何德何能啊!” 说话间,只听旁边馨儿高声叫道:“快看,李渊哥哥来了。” 赫莲探过头去,见窦毅和长孙晟都走了过去,和李昞互相拱着手,大声谈笑着。那位丰神俊秀的少年李渊,也在见礼。馨儿从座位上跑了下去,有些害羞的跟李渊行了个礼,李渊也礼貌性的回了下礼。他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好像并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兴趣。 窦毅这时回过头来,对赫莲招招手,示意她过去,赫莲答应着走过去,却偶然和李渊对视了一眼。他那一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但转瞬便恢复了常色,一直望着赫莲走到窦毅身边,才收回视线。 赫莲笑了笑,冲他招了招手,李渊也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不知道馨儿是怎么了,突然气的哼了一下。 “叔德,怎么能盯着人家看呢?”李昞有些不快的说道。 窦毅却打着圆场,说道:“叔德没见过这位妹妹吧,这是叔叔的大女儿,单名一个莲字。” 李渊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轻微的波澜。 “见过了。”李昞说道:“前几天,我带叔德进宫的时候,在皇上跟前,他们就见过了。” “见过了?”窦毅顿了一下,看了李渊一眼,便恢复神色,说道:“那这样,莲儿,你便带叔德去就坐吧。” 赫莲点点头,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刚走两步,馨儿便从后面急速的走过来,故意伸腿绊了一下赫莲。赫莲一下子没站稳,就在这时,胳膊突然不知被谁拽住了,才没摔倒。 赫莲回头一瞧,是李渊。 他一只手拽住赫莲的胳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眼睛。 赫莲站直身子,冲他笑了笑,说道:“谢谢。” 李渊点点头,松开了手,没再说话。 酒席已经开始了,宇文直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襄阳公主和窦毅急忙起身迎接。“哎呀,六弟,你怎么才来呀。” 宇文直却傲慢无比的冷哼一声,走到窦毅的位置上坐好。窦毅有些尴尬,但也没说什么,便叫人再拿了张椅子,招呼大家坐下。 席间,宇文直喝了点酒,便开始吹嘘他是如何协助皇上拨乱反正,刺杀宇文护。有些人开始奉承他,宇文直便更高兴,但也有些人,像李昞,不爱搭理他,宇文直虽有不快,但也没有发作。 赫莲一门心思顾着吃东西,偶然一抬头,看到窦毅的眼神在自己和李渊身上来回打了两转。李渊像是完全没看见似的,偶尔动一动筷子,喝点酒。赫莲心说,这样能吃饱吗?便好心的夹了一筷子笋丝放进李渊的碗里,说道:“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李渊微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后点了点头,夹起笋丝放进嘴里,可眼里却出现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老爷,你在看什么?”襄阳公主问道。 “没什么。”窦毅喝了一口酒,默默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酒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日暮了。送走长孙晟和李昞他们,赫莲也觉得乏了,宇文直却说要进宫去,便跟赫莲乘同一辆马车进宫去了。 赫莲回了兴庆宫,跟太后请了安之后,便回偏殿睡觉去了。还没走远,便听到宇文直不高兴的声音传了出来,赫莲便驻足偷听了一会儿。 “窦毅都是大司马了,皇上为什么还不加封我!” “皇上不是赏赐了金银珠宝吗?”太后无可奈何的声音传了出来。 “母后,我和皇上都是您亲生的,您一定要帮我呀。”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宇文直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行,我要去问皇上要爵位! “哎哎哎,你别撒酒疯了,当心惹怒了皇上。”太后拦不住他,便一路跟着他出去了。赫莲知道他们是去太极殿了。但是,以宇文邕的个性,才不是他们说两句就答应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宇文直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受了斥责的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不大一会儿就出宫了。当然,这些都是八卦的小太监们告诉赫莲的。 宇文邕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到太极殿,本想直接休息,却意外的看见在殿外焦急等待的库汗姬。库汗姬仍是浓妆艳抹,但脸色却不复往日的那般容光焕发,两条眉毛如同毛虫一般紧紧的扭在一起,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几遍,就连手里的丝帕也被库汗姬扭的不成样子。 库汗姬一见宇文邕,立马展露笑颜,小跑过来挽住宇文邕的手臂,温顺的说道:“皇上今日忙了一日,可是累了?”说着,便拿出丝帕作势要给宇文邕擦汗,却不料—— 宇文邕一脸冷漠的伸手挡住了她。“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库汗姬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似乎从没见过宇文邕的这幅表情。库汗姬勉强的扯出一丝微笑,说道:“皇上,臣妾知道最近宫里出了大事,臣妾不敢惊扰皇上,只是……只是臣妾的父亲,今早被罢职下狱了,臣妾想……” 库汗姬越说声音越弱,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宇文邕,突然觉得周身寒冷,如同进了冰窖一般。 “皇上可否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将父亲放出来?”库汗姬的面色格外凝重,只觉得今日与宇文邕说话好像格外困难。 “你的面子?”宇文邕轻声重复了一句,随后勾起了一丝冷酷的笑意。“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要朕看你的面子!” 库汗姬足足愣了半晌,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宇文邕的衣袖,顿时梨花带雨。“臣妾不敢!臣妾、臣妾只希望皇上念在我们多年情分,饶了父亲吧。” “情分?你觉得朕会和宇文护送来的人,有什么情分吗!”宇文邕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嫌恶的一甩袖子,毫不留情的将库汗姬掀翻。“滚出去,以后别出现在朕面前!” 库汗姬秀眉皱起,难以置信张了张嘴,望着宇文邕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尖声叫道:“皇上!皇上!您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臣妾!您不是最喜欢臣妾的吗!皇上!” 库汗姬也顾不得难堪,爬起来便向宇文邕跑去,豆大的泪珠瞬间在她那精致的容颜上滑出一道道崎岖不平的印迹。 库汗姬被宇文邕的侍卫拦住,近身不得,最后只能望着他那无情的身影消失在太极殿中。库汗姬软软的倒在冰冷的地上,此时她才明白,她对宇文邕而言什么都不是。 伤心欲绝的库汗姬,一下子从宠冠后宫变成了遭人白眼的深宫弃妇,她心气这般高,怎能忍受。 而这一切,都是她以前深深依赖的宇文邕造成的。 既然得不到,那么…… 突然,眼前有一道阴影,挡住明亮的月光。 库汗姬抬头,满脸羞愤。 “是你?” 晨起,阳光明媚,赫莲在兴庆宫外活动筋骨,打算最后再看一眼这大周的万里河山,便要回去了。不远处,宇文邕从太极殿匆匆走来,望见赫莲,唇角不自觉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赫莲抬手正准备笑眯眯的打招呼,却不料—— 一道墨黑的阴影鬼魅一般跟在宇文邕身后。 赫莲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唇边。 宇文邕好像根本不知道身后有那么一道黑影,看赫莲傻掉的样子,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心情不错的他还伸手揉了揉赫莲的头。 “莲,你怎么了?” 赫莲如触电一般回过神来,一脸惊诧的望着宇文邕。 “你知不知道,你被诅咒了。” 宇文邕的笑意也顿时停在唇边,不过他倒是没有太害怕,只是皱了下眉。 “怎么会呢?明明……”赫莲想不通,她确定皇后已经把布娃娃毁掉了,那么又是谁下的诅咒呢,难道昨晚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一念及此,赫莲也顾不得什么了,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疑惑。宇文邕倒是一脸了然,把库汗姬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那八成就是她了。”赫莲像数落小孩子一样数落了宇文邕一遍。“你是怎么搞的,我都提醒你了,叫你小心你后宫的这些女人,你看看你,还往枪口上撞!” 宇文邕愣了一下,但没有生气,反而用带着纯粹笑意的眼睛望着赫莲。 赫莲更来气。 “这个恶灵,没那么容易消除的,否则我也不会千辛万苦穿越几个世纪过来保护你啊!” 宇文邕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手站在旁边。赫莲也顾不上肚子饿的咕咕叫,在殿外走来走去,绞尽脑汁的想解决方法,全然没有注意到宇文邕眼中正流转着温柔的神色。 看这恶灵的形态,还是模模糊糊,想必实施者法力不高,所以诅咒不能在一瞬间生效。一般,这种攀附在人身上的诅咒恶灵,会慢慢吸收人的精华,从而达到实施者的目的。 只是,这种恶灵到底是属于哪一种,它的媒介又是什么。这些赫莲都看不出来,只能先把库汗姬抓来,问问清楚到底是哪一种诅咒,再做判断。 宇文邕去上朝,不过临走之前,还是命人把库汗姬秘密带到太极殿里。 库汗姬早已不复昔日的容光焕发,不过她仍然打扮的整整齐齐才肯跟太监来太极殿,只是往日明亮柔媚的笑意全然不见了。 “不知窦莲郡主找本宫来,所为何事?” “我就直说了。”赫莲沉下脸,说道:“皇上身上的那个诅咒,是不是你干的。” 库汗姬心虚的别过头去,没有作声。 “你是用的什么下诅咒的?” 库汗姬不屑的瞥了赫莲一眼,说道:“你小小年纪,还知道诅咒。皇上中了诅咒吗,我怎么不知道,要你多事。” “我没工夫跟你耗,你快说实话……” “你不过是个郡主。”库汗姬冷冷打断赫莲,说道:“而且,谁都知道你并非公主亲生骨肉,要不是有太后和皇上照拂,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同台吃饭吗!现在居然胆敢质问我,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赫莲强忍住白她一眼的冲动。 就在这时,宇文邕幽深暗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竟敢对莲恶言相向。” 第19章 终有一别 太极殿内,宇文邕幽长的身影遮住了大半倾泻的微光,殿内在一瞬间陷入到一种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阳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奇怪的阴影,一半苍白的平静,另一半却是令人胆寒的阴鸷。 宇文邕面无表情,缓缓移动着步子,在经过库汗姬身边的瞬间,停住脚步,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她。 “臣妾失言。”库汗姬顿时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许久,才幽幽说道:“皇上,臣妾自知地位卑下,不敢奢求皇上什么,可是臣妾好歹也是皇上的姬妾,难道竟比不上她这个郡主吗!” 宇文邕转过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褐眸在阳光的映照下瞬息万变。 “你算什么,竟敢跟她相提并论!她的身体里有比你高贵千万倍的灵魂!” 赫莲闻言,深深的望了一眼宇文邕。 难道……不会吧…… 与此同时,宇文邕也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赫莲。 他的目光虽然还是淡淡的,可眼中分明流转着温柔的神色。 库汗姬难以置信的望着宇文邕,显然注意到他眼中那无所顾忌四溢的情绪。 “皇上,你该不会……”库汗姬猛地摇了摇头,一手指着赫莲,突然癫狂的笑道:“我说呢,皇上怎么会整日整夜的陪伴郡主,原来没有这么简单……”库汗姬抬眼望着宇文邕,眼中顿时布满恨意的血丝,突然,库汗姬发狠的尖声叫道:“我诅咒你永远也无法得到真正的爱!” 话音刚落,宇文邕身后的恶灵就像被注入能量一般,在一瞬间由模糊的阴影变成了一道周身发散邪气的黑影。黑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猛地向宇文邕冲了过来,宇文邕眉头一皱,显然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东西。 赫莲几步跳了过去,顺手抄起一本书就砸了过去。恶灵被书砸中,顿时分散成若干个小黑影,就像是黑色的火苗一般,肆意攒动着。然而只是瞬间,小黑影又重新聚合成了大黑影。 赫莲挡在宇文邕身前,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恶灵,这是有人饲养的。主人通过某种媒介将它放在宿主身边,只要一下指令,恶灵就会替主人完成对宿主的攻击。不过这种恶灵虽然好用,可也十分危险,当它的能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它就会反噬主人。 宇文邕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长剑,冲恶灵劈了几下,不过全部都像劈棉花一般,恶灵被劈中的地方如云雾般快速散去,却又快速重聚。 “那个没有用的!”眼看恶灵已经走到眼前,情急之下,赫莲一把推开宇文邕,而她自己的手臂却被恶灵恶狠狠的划开了一道口子。宇文邕顿时眉头一皱,一丝心疼从眼底快速滑过。 赫莲“嘶”的叫了一声,突然想起之前给宇文邕画的那些黄符,立刻要了几张黄符,朝恶灵扔去。就在恶灵伸手抓住黄符的瞬间,星星一般的火苗从恶灵的掌心燃烧出一个洞,紧接着,火焰如燎原一般顺着恶灵散发的黑烟熊熊烧去,顿时将它包裹进一片火海之中。 就在赫莲和宇文邕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恶灵不知从哪儿力气,竟然从火焰中走了出来。浴火之后的恶灵好像又大了一倍,周身燃烧着诡异的烈焰,每跨出一步,便在地面上烙出一个黑印。 赫莲顿时懵了。 我勒个去,你丫以为你是凤凰啊!黄符都烧不死你?! 恶灵扬起手臂,裹挟熊熊火光,朝赫莲和宇文邕挥去。赫莲拉着宇文邕一个跟头翻到龙案后面躲过了这一巴掌,眼看着龙案被点燃,顿时冒烟了。 耳边突然传来了库汗姬邪恶的大笑声,然而在大笑过后,她却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她的情绪大起大落,恶灵似乎也受到影响,一会儿咆哮,一会儿乱扔东西。 “你再画一张符啊!”宇文邕伸手挡着火焰,被呛的直咳嗽。 “哪还来得及啊!”赫莲随手抓起龙案的东西朝恶灵砸去,不过收效甚微,很多东西被丢进火中,瞬间就成了灰烬。 手边要是有把武器就好了。 武器……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赫莲几步跳到书柜上,伸手掏下来一个盒子。 龙案此刻差不多都被烧成灰了,宇文邕没了遮挡,眼睁睁看着恶灵走到眼前。 就在恶灵伸手抓住宇文邕的瞬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种力量,将它吸住。 宇文邕侧过头一看,只见赫莲手里拿着已经打开的炼妖壶,将壶嘴朝向恶灵,嘴里正念念有词。 恶灵动弹不得,只挣扎了一下,就如黑色的旋涡一般,被吸进炼妖壶里了。 赫莲“啪”的一声扣紧壶盖,只见炼妖壶突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两个突出的耳壶也突然冒出了黑烟。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炼妖壶里似乎传出一些东西烧焦的声音,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突然,一簇火焰从炼妖壶的壶嘴喷了出来,扑面而来一股呛鼻的黑色浓烟。赫莲下意识扭头避开,只觉手上的炼妖壶烫的快要拿不住了。 赫莲上次是属于瞎猫撞上死耗子把炼妖壶给打开了,这回可是头一次用没经验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炼妖壶失控了…… 就在这时,一束从天而降的水雾浇了下来,顿时熄灭了正在升腾着热气的炼妖壶。 赫莲抬眼,只见一位清冷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正拿着一只铜壶。 李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工夫细想,炼药壶还在间断似的抖动,时不时的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在大声疾呼,又像是大海咆哮。赫莲擦了擦额头上的水迹,看着炼妖壶又恢复了常态,便赶紧念几句咒语,将炼妖壶缩回原形,这才长舒一口气。 与此同时,李渊已经走到宇文邕跟前,向他禀告说道:“臣参见皇上。臣和姨母正好在太后宫中做客,太后听说太极殿出了事,便和臣等赶来,臣先行入殿,就看见郡主手上不知道是什么,似乎在烧火,臣情急之下,便用茶水灭火,请皇上见谅。” “无妨,做得好。”宇文邕点点头,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的心脏突突的急速跳着。不过,他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冷静,对李渊说道:“你去侧殿休息休息,记住,这里的事情,出去不要乱说。” 李渊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经过赫莲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离开了。那一眼说不上复杂,但也绝不单纯,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好像无法明说。 宇文邕叫了几个小太监进来,把太极殿清扫了一下。库汗姬就像失去力量一样,倒在地上,太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赫莲走过去一瞧,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大的,脸色苍白,全无一点血色。赫莲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对宇文邕摇了摇头。 “来人,把她拖下去。”宇文邕的眼神中现出一抹狠戾。“拿去喂狗。” 赫莲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收到消息的太后带着皇后和冯姬走进了殿内。 “皇上,没伤着吧!”太后在皇后的搀扶下疾步走向宇文邕,上下仔细看了看,刚放下心来,就见一脸焦炭色的赫莲。“哎哟,我的莲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赫莲一抹脸。哗!一手黑。好家伙! 赫莲倒也没太在意,将炼妖壶放回盒子中,先摆在龙案上,然后就着宫人端上来的水盆赶紧洗了把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看着满目疮痍的太极殿问道。 “皇上,您不要紧吧,臣妾立刻吩咐人去煮定惊茶。”皇后走过来,拿起帕子给宇文邕擦脸。宇文邕躲了一下,皇后的手讪讪的举在半空中。她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苍白而无力, 宇文邕没有理她,而是默默的看了一眼赫莲,问道:“解决了吗?” “差不多吧。”赫莲擦干净脸,一边走,一边很认真的说道:“不过我看,库汗姬未必这恶灵的主人。” 宇文邕微一皱眉。 “你觉得,主人会被自己所饲养的怪物吸干能量吗?”赫莲有意无意的走到冯姬旁边,说道:“这个东西啊,其实是一种无形蛊,没有实在的躯体,不过也是要靠人血喂养的。它的主人可能是拿到了你的头发、指甲之类的东西,让它知道攻击的对象是你。” “这岂不是大海捞针?”宇文邕眯了眯眼睛。 “也不一定。”赫莲望着冯姬说道:“我上次去你宫里,闻到的那种香,你说是安胎香。其实我当时就有点怀疑,后来翻了书,才确定,你点的那种香,根本不是什么安胎香,而是摄魂香。如果没猜错,你那宫殿下面,养着不少脏东西吧。” 太后胆战心惊的用手抚住胸口,不敢相信的看着冯姬。 冯姬冷冷一哼,缓缓抬眼望着宇文邕,幽幽说道:“不错,是我养的。” 太后长吸一口气,指着冯姬厉声说道:“冯姬!你为何要害皇上!” “我为何不害他?”冯姬冷眼看着宇文邕,说道:“我冯氏一家虽是降臣,可也忠心耿耿。可是宇文护看我父不顺眼,随意安了罪名给他,而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为我父说过一句话!”冯姬强忍眼泪,沙哑着嗓子说道:“父亲被发配边疆,最后含冤而死。这一切,都是你和宇文护造成的!他死了,你也别想活!” 宇文邕面无表情的看着冯姬,问道:“那么,库汗姬是被你利用的?” “也不算吧。”冯姬冷笑一声,说道:“她有心诅咒,我就帮帮她。皇上,其实恨你的人,何止是库汗姬啊。皇后,臣妾给你的东西,好用吗?” 皇后听了这话,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臣妾看库汗姬目中无人,臣妾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臣妾已经知道错了,臣妾已经毁掉了那个布娃娃!求皇上原谅臣妾!” “皇后,你!”太后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后说道:“枉我这般信任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皇后听了这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流泪。 宇文邕低头看了一眼皇后,褐色眸子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皇后梨花带雨,甚是令人动容,可接下来宇文邕说的话却让皇后无力的瘫倒在地。“你是突厥公主,朕自然不会废掉你。不过,你也休想以后再离开你的寝宫半步。至于冯姬,意图谋害朕,绝不可恕,拉下去立即处死。” “且慢!”太后抬手,急忙叫住了把冯姬拉下去的侍卫。“皇上,冯姬怀有身孕……” “立即处死!” “等一下!”赫莲忍不住出声:“皇上,看在您也没受伤的份上,还是饶她们一命吧,她毕竟怀了你的孩子……别再杀人了。” 宇文邕的眼中突然有一丝迟疑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冯姬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她的笑容有些癫狂,令人胆战心惊。 “想杀我?” 冯姬突然用力一咬,顿时猩红的嘴唇立刻被染满了鲜血,与此同时,她的眼球突然出现了一层如同白霜一般的东西,迅速爬满了整个眼球,淹没了黑色的瞳仁。 “糟了!”赫莲大喊一声,急忙冲到冯姬身边,这是堕入魔道的象征啊! 赫莲拼命按住在以巨大力量急速抖动的她,此时冯姬已经没有意识了,她疯了,她想以血肉之躯献祭,召唤恶灵。 “快来帮忙!”赫莲一召唤,几个胆子大点的小太监便扑了上去,把冯姬的四肢都缠抱住,使了吃奶的劲,才勉强把她困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了许多惊讶的声音。赫莲隔着窗一看,天色瞬间变暗了,乌鸦扑棱着翅膀,似乎辨不清方向的乱飞。在乌云之中,隐约能够看见飞速窜上窜下的几道黑影,那便是冯姬召唤来的恶灵了。 “糟了糟了糟了……”赫莲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刚刚库汗姬的那一个就相当费劲,这可是好几个。难道又要启动炼妖壶吗?万一再出现反噬怎么办?要是在现世,手上有斩鬼刀,有银锁链,有吸魂瓶还行,现在什么也没有啊…… 眼看着恶灵越扑越近,只见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极亮极亮的光芒,就像是一道闪电一般,迅速击中一个恶灵,瞬间就将他打散了。还没等赫莲反应过来,那道光芒扩散开来,将云层之中的恶灵都燃烧殆尽,没有丝毫残存。 拨云见日,天空比之前更为干净明亮。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赫莲正在想着,突然就听身后的小太监们急吼吼的叫道:“不得了了,娘娘断气了。”赫莲转身跑到冯姬身边,见她像突然被抽去气了一般,无力的垂着手臂,头也歪在一边,嘴里流出了一摊乌黑的血。她全身像是洗过澡一样,满身的大汗,然而她的眼睛却仍然瞪的圆圆的,大大的,白霜已经彻底把她原本美丽的瞳仁吞噬掉,看起来诡异得很。 赫莲摇了摇头,太后立刻就捂着心口,瘫软的坐在一边。老嬷嬷和皇后急忙扶住了她,太后扶着额角,摇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孙子啊!” 冯姬也许太执拗,但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赫莲默默念起了超生咒,希望下到地府去,可以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回想起那才的画面,赫莲不觉心有余悸。难道说,在这北周的后宫内,还隐藏着什么高人吗?能够将恶灵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只怕修为不是自己能想象的到的。 此时,在太极殿的侧殿内,一位面色清冷的少年正细细的品着一口茶,他放下茶杯,慢慢走到窗户边,抬起眼睛,一抹银光从眸中飞速闪过。 宇文邕送走太后等人,殿内只留赫莲,顿时显得空空荡荡。废墟仿佛昭示着刚才激烈的打斗,可留下来的却是一片无声的寂静。 赫莲浅浅一笑,说道:“我要走了。” 宇文邕的眼中顿时闪过有一丝失落。“你现在就要走?” “任务完成了,你也不再需要我了。” 宇文邕眉头一簇。“谁说不需要!” 赫莲怔了怔,故意转换话题:“那个炼妖壶,你打算怎么办?” 宇文邕连看也没看,说道:“送你了。” “你不要?”宇文邕摇了摇头。“可是,我应该没法拿走它。” “会有方法的。”宇文邕抬眼望了望赫莲,一股不舍如洪水般溢出,他猛地拽住赫莲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 赫莲垂眼,说道:“我留下来做什么呢?做你的外甥女吗?” 宇文邕的目光暗了暗,松开了手,转身背对着赫莲。 “你走吧。” 赫莲走出大殿,回头望去,一片肃爽的晴空。 别了北周,我会永远记得,这里曾经有一个玄衣青年,颜如冠玉,褐眸若星,他的名字,叫祢罗…… 第20章 冥皇驾到 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回梦门。 赫莲转了转脖子,就看到眼前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的诡异一幕。 霍文暄笑呵呵弹着吉他,头上顶着阿祝,阿祝就像喝多了似的,抖着翅膀撒鸟疯,跟霍文暄俩唱起了rap,掉了一地鸟毛。雨女和阿飘正在愉快的说着话,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妮妮正在呼呼大睡,只有龙树老头在郁闷的泡茶喝。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和老人家聊天的。 “啊呀!赫莲醒了啊!”阿飘眼尖,赶紧飘过来,笑眯眯给赫莲倒了杯水过去,赫莲抬手示意感谢。 “你几个玩的挺好啊。”赫莲伸手摸摸妮妮,触手冰凉。 “怎么样?”雨女关切的问道:“诅咒消除了吗?” “放心,你的事搞定了。”赫莲笑笑。 雨女也终于长舒一口气,可笑意刚刚蔓上嘴边,却又生生停住,变成了苦涩。雨女转头看向霍文暄,他正用那无神的双眼望向她,就好像一汪温和的清泉。 “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保重。” 霍文暄的唇角泄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随后用力点点头。“你放心走吧,重新轮回,你的下一世没有诅咒,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阿飘拿个小手帕擦眼泪,泪眼朦胧的问赫莲:“咱们没有办法帮帮他们吗?” “这个……”赫莲为难的回头看了看龙树。“师父,你说咱们回梦门就我一个外勤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龙树抬眼望了赫莲一眼,略带不满,不过随后还是松口:“那么你就留在回梦门赎罪吧,地府那边,等我有空去说说吧。” 雨女和霍文暄高兴的连声道谢。 “不过,你们两个也不能就这么一起生活。”龙树淡淡说道:“雨女身上的湿气太重,小霍跟她在一起久了会得重病的。” “那怎么办?”阿飘绞着手绢,问道:“他们俩要是不能在一起,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赫莲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书上有几味药草可以防止湿气入体,不过……”赫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记不得是什么了。” “叫你平时多读点书!”龙树恨铁不成钢的要拿报纸敲赫莲,可却发现不在手边。阿祝十分好心的把一卷报纸叼到了龙树手上。 赫莲一手指阿祝,帮凶! “在鼓镫山上有一种荣草,它的汁液可以治疗湿病,可若是想防止湿气入体,恐怕要找到一种?鸟,它的羽毛可以吸收湿气,保护人体。恐怕你们得多走几步路了。” “没问题。我愿意去。”雨女冲霍文暄笑笑,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找到药草和羽毛就回来。” “雨女一个人去,会不会危险?”赫莲问道。 “谁说她一个人去?”龙树一手指着正在脚下呼呼大睡的长蛇,说道:“你们俩,带这玩意去。” 赫莲一条眉毛,带妮妮出外勤?! 雨女的事情暂时搞定了,这几天霍文暄先用老头的宝贝金丹护体,顺便在家里帮忙点个火做个饭什么的,等赫莲放假了,再和雨女带着妮妮上深山抓妖怪。啊不,采草药。 赫莲从阿飘手上接过刚用微波炉热好的生煎包,笑呵呵坐到龙树身边,一手随意的搭在龙树的肩膀。“老头,跟你港一个事情,你不要激动。” 龙树斜眼看了看那只手。 “我找到炼妖壶了。” 龙树张了张嘴。 “然后把它带回来了。” 龙树的一脸的老褶子“嘣嘣”断了几根。 “啥!” 龙树“嚯”的一声站起身,匆匆跑进屋里,拿出一本残破不堪的书,指着其中一页插图问赫莲:“你确定?真的是炼妖壶?” 赫莲认真瞅了一眼,然后抬眼望龙树,那老头正用一种财迷心窍的期待眼神望着她。赫莲点点头,龙树立马美滋滋,随后又有些不解,问道:“你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这个嘛……”赫莲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只是把它埋在一个地方,然后画了几张定位符,方便回到现代能找到它。” “哈!你这鬼灵精!”龙树一乐,褶子都多了一根。 “说真的,黑使君怎么还不来?”赫莲抬头看了一眼手表,正好半夜十二点。“差不多时候我得睡觉了,不然明天上课又犯困。” 话音刚落,只见天色骤然巨变,漆黑如墨的云霎时间遮蔽了皎月,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飞沙走石的席卷着整片大地,树叶被吹的七零八落,纷纷扬扬直上九天。一时间,除了回梦门柜台上那一盏娑罗草灯仍在风中摇曳不灭外,天地已经陷入了一片昏黑与沉寂之中。 龙树微微皱眉,难道说,他亲自来了? 赫莲也觉得奇怪,记忆中这个阵仗倒也曾经出现过一次,不过是在她极小的时候。依稀记得龙树称呼那人为…… 突然,一个黑影从狂风中走了出来,只是被风吹的影影绰绰,好似虚无缥缈一般,赫莲伸手挡了挡被卷起的树叶,却仍看不真切。 那黑影人走到跟前,突然一甩袖袍,横扫千军一般将乱作的狂风囊于袖中,月亮从云后踱出了步子,树叶从半空中飘零而下。 赫莲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一位高大而冷峻的男人,身披一袭华丽却不张扬的黑袍,戴着墨色的面具,目光清寒冷冽,不带一丝情绪,如同冰潭冷泉一般,只一眼,便能令人生畏。 “你怎么亲自来了?”龙树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那是谁啊……”赫莲边嚼生煎,边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问道。 阿飘也同样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那是冥皇啊!亲爱的,你还在吃生煎!” 冥皇?! 整个地府最大的boss?! 冥皇冲龙树轻轻一点头,显得挺有礼貌。随后转头看赫莲,问道:“你找到了炼妖壶?” 赫莲没想到冥皇亲自跟她说话,一时激动,咬生煎的力道有点大,蓝后…… 一小股汁水,带着肉香味,像调准了方向的小型机关枪一样,直直的喷到了冥皇大人那黑色的缎面上。 气氛突然莫名的诡异了起来。 事发现场的记者阿祝及时为您播报:当时那只生煎包距离我的左翅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在四分之一柱香之后,那只生煎包的主人就闯下了一个不忍直视的大祸。我决定为她开脱,虽然本鸟平生解说了无数次闯祸场面,但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困难的。 赫莲(望天):你少废话,哪次我闯祸不是你撺掇的! 阿祝(略带同情):你应该骂我,我也应该被骂,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生煎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鸟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她说:把生煎包放下!吃货!你丫怎么不再准点,直接喷到冥皇大人脸上啊!!! “这个、这个……我不是故意的。”赫莲狗腿似的屁颠屁颠给冥皇大人擦了擦袖子。 冥皇倒也没太介意,略一摆手,示意无妨。 “炼妖壶在哪里?” 赫莲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将炼妖壶的位置告诉了冥皇。“它就在那个地方,我做了标记,你们肯定能找到。”赫莲没心没肺的笑笑,反正要去挖土灰翻石头找东西的人,又不是她,只是苦了冥皇手下的使君了。 冥皇瞥了赫莲一眼,略一点头,似乎沉思了一下,沉声说道:“别随意念锁魂咒了,炼妖壶不是你能控制的东西。” 赫莲尴尬,她的锁魂咒属于初级,念的还不太熟练,虽然成功的开启了炼妖壶,但很明显,以她这点功力,怎么可能驾驭得了炼妖壶。 赫莲想想都有些后怕,要不是李渊误打误撞泼了些水上去,那炼妖壶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呢。只不过,这凡间的水真的有如此大的功力,能灭掉炼妖壶的火焰? 冥皇和龙树进了屋里谈事情,赫莲他们就在外边守着。赫莲还在吃生煎,只是吃的有些不爽,好想去厨房里拿陈醋辣椒油。阿雨和阿飘看她吃得那么香,也有点馋。赫莲一摸兜,然后耸了耸肩膀,示意没带打火机。 阿雨和阿飘对视一眼,一脸无可奈何。 阿祝哈哈一笑,说道:“想吃还不容易,看本大爷的。”说着,阿祝就轻飘飘的拍了下翅膀,只见赫莲手上的那盒生煎“噌”的就燃烧起了大火。 0.01秒之后,屋内的龙树和冥皇大人就听外面赫莲拔高了八度的尖叫声,叫道:“你丫烧我手了!” 与此同时,赫莲把着了火的生煎盒子精准无比的扔到了阿祝身上,阿祝立刻就陷入一片火焰之中。阿雨和阿飘顿时倒吸一口气。下一刻,一只巨大无比的白羽凤凰便从火中飞出,双翅一展,便扑灭了火焰。 阿雨和阿飘看着手上出现的生煎盒子,同时忽略了正在掐架的一人一鸟,喵喵喵喵,味道不错。 就在这时,黑白使君同到来,黑使君看着这诡异的掐架场面,嘴角抽了抽。相比之下,白使君倒是淡定许多。两人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守着,白使君看了一眼小霍,又转过了头,反倒是黑使君在看到小霍的时候吓了一跳。 阿雨有些莫名其妙,阿飘本着八卦的精神,走到赫莲和阿祝身边,小声说道:“黑白使君好像知道什么秘密,关于小霍的。” 听到这句话,赫莲放开了掐住阿祝脖子的手,阿祝也松开了叼住赫莲脚腕的嘴。 “听我说,白使君那儿不好下手,还是得从黑使君那里知道消息。”赫莲伸伸手,招呼来阿飘和阿祝,开始密谋大计。 黑使君站的好端端的,只觉得脚下一凉,低头一看,完了,又被妮妮缠上了。左边一瞧,赫莲拉住了手,右边一看阿祝站到了肩膀上,阿飘拉着阿雨前来问道:“黑使君,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吃惊啊啊?” 黑使君看了一眼白使君,没敢出声。就在这时,白使君却发话了:“霍仙人从前是随侍殿下的,因为犯了点过错,所以罚下凡间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也算是相识一场。” 众人了然的点了点头,感情小霍从前也是仙人呐。 “对了,黑哥。”赫莲问道:“上次跟你说的,加点工资的事,你跟冥皇大人说了没?” “额,没……”黑使君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你这么本事,自己去问吧。”白使君冷不丁来了一句,好像激将法似的,赫莲心里这个来气,这有什么难的,看我的。 正当赫莲在思考该怎么开这个口的时候,龙树已经和冥皇谈完事情,把阿雨也成功留下了。冥皇办完事情,转身要走,可赫莲却叫住了他:“那个,冥皇大人,可以跟您商量件事不?” 冥皇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头。“什么?” 赫莲搓搓手,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道黑使君有没有跟您说,给我们涨点工资的事?我们这里人口太多,那点钱不够花的啊……”赫莲边说边掰手指数数。“您看,我的学费,阿飘的元宝蜡烛费,阿祝、妮妮顶两个人呢!还有这老头,不是贵的茶不爱喝。” “咳咳!”龙树略带不满的看了一眼赫莲。 赫莲眉毛一抖,只见被点到名字的人鬼兽通通斜眼看她。赫莲略带困难的吞了下口水,慢悠悠的把话说完:“我们这里还又增加了两口人,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了,那还怎么为您好好效力啊……” 冥皇面色依旧。 而赫莲此刻的表情却能用谄媚二字形容了。 许久,冥皇才沉声说道:“你吃不饱吗?不是刚刚吃过宵夜。” 赫莲:“??……” 番外:祢罗的诅咒 宣政元年,北伐突厥的路上。 午后的阳光凌乱的投在书桌上,有几分刺眼。宇文邕往外探头望去,蔚蓝的天空中,只有几片白云,晴空万丈,没有些许阻拦。 一阵清风吹过,宇文邕忍不住轻咳几声,侍卫何泉赶紧将窗户关上。 “皇上,最近战事吃紧,您担心之余,也得要顾全身体啊。” 宇文邕微一点头,示意无妨。 “皇上,窦将军来了!”何泉说着,便掀开门帘,紧接着,一位英姿勃发的武将便踏了进来。 “皇上,前方传来战报,我军大破突厥精兵,杀敌数千。李将军请示,是否还要继续推进战线?” 宇文邕抬眼,褐色双眸没有一丝波澜。“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懂吗?” “是,臣明白了。”窦毅刚要出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说道:“皇上,莲儿过来了,皇上要见见吗?” 是她来了! 不,不是她。 是莲儿,不是莲。 宇文邕的唇角泄出一丝苦笑,她不会回来的。 “朕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莲儿,唤她进来。” “是。”窦毅出门,不大一会儿功夫,便领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双瞳剪水,柳眉如烟,杏面桃腮,秀丽端庄。 “皇上舅舅。”少女微微一福,淡淡笑着。 宇文邕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小时候和你的外甥女,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原来她便长这个样子。 若是窦莲再少几分端庄,多几分精灵,那可能就更像了。 “莲儿日后的婚事,还请陛下给寻个好人家。”窦毅笑笑说道。 宇文邕听了这话,目光顿时一暗,不过转瞬即逝,脸上浮起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那是自然。” “皇上舅舅和爹怎么都没问过我的意见?”窦莲嗔道,似乎有些不情愿。 “你是姑娘家,你要什么意见!”窦毅摇摇头。 宇文邕摆摆手,示意无妨,问道:“那莲儿想要什么样?” “莲儿想,莲儿的夫君首先得是个武功好的人,这样才能帮皇上舅舅打天下,然后还要文采非凡,要不然就太无趣了。” 窦毅哈哈一笑,说道:“皇上,我这妮子倒想得远。” 宇文邕也笑笑,说道:“莲儿说的好。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想呢,摆一个雀屏,谁要是能射中雀眼,便是中选。”窦莲说完,浅浅一笑。 “莲儿的主意妙极了!窦将军,你马上写信给公主,叫她准备。” 又说了一会儿话,窦毅便和窦莲走出了房间。他们前脚刚离去,宇文邕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忧郁。 宇文邕低头掏出一枚三角符咒,轻轻的摩挲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保护的再好,符咒也有些破损了。 可是,这是她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 宇文邕起身走了出去,望着远处窦莲的身影逐渐消失,深湛的褐眸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树影的阴翳。略显疲惫的身影,和那刺眼的秋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衫影浮动,略显寂寥,像是一支断梅,空留寒冷的长恨。 莲,其实我还是被诅咒了。 强忍着,不让理智被心中的野草疯狂的吞噬,宇文邕微微阖眼,光线还是渗进了眼中,深深的刺痛每一寸灵魂。 “皇上!”惊惧的疾呼从身边响起。“皇上您怎么了!” 宇文邕仰面看着万斛阳光,面带微笑,轻轻合上了眼。 莲,我这里有一片孤独寂寞,乞求安慰的可怜之心,你可愿接着? 第21章 期中复习 夏季摇着彩旗宣布正式到来,气温像竹子一般节节升高。 太阳刚刚爬起,树上的知了就高一声矮一声的吵吵闹闹,把睡眠质量一直不错的赫莲生生从美梦中吵醒。赫莲抓了抓头发,打着瞌睡迷迷糊糊的接水刷牙。 勤劳的阿飘已经煮好了早饭,照常给龙树沏好了一壶龙井茶。阿雨和小霍一早过来蹭早饭,当然,他们俩也不是空手来的,路上买了油条和豆腐脑,知道赫莲喜欢吃韭花酱,阿雨还细心的添了两勺。 赫莲闭着眼刷牙,阿祝也来凑热闹,拿它自己的小牙刷,开张鸟嘴塞了进去,左三次右三次,几乎和赫莲同时把牙膏沫吐到了手盆中。阿祝身体小,为了不把牙膏沫吐到外面给阿飘添麻烦,每次漱口大半截身子都探在手盆里。赫莲闭着眼没注意,漱了一大口水,“噗——”的一口全吐在阿祝身上。 阿祝一激灵,小爪子还保持着勾牙刷的姿势,斜眼看赫莲。 赫莲一个没忍住,满嘴泡沫的笑了出来,不想被阿祝一个牙刷正中额头。赫莲下意识往阿祝身上洒了半缸水,然后转身就跑,却不料又被脚下懒散的妮妮差点绊倒。阿祝捧腹大笑,也不管呛进去几口泡沫。 回梦门一早就热闹起来了…… 赫莲和陆黎约好每天到图书馆学习,两人正在为赵云扬布置的一项期中考试而烦恼,像两只没头苍蝇在图书馆的文科区嗡嗡转。 事情是这样子滴。 早晨赵云扬上课,如往常般在表针打到七点五十九的时候,向门口张望,正如他所预期的那样,顶着一头鸟窝短发风风火火冲进教室里的,是他的课代表,赫莲同学。 只要是这早晨第一课,赫莲必然是这个时间到,几乎没有差过的时候。 不过今天的赫莲,感觉冲刺的速度不太对,有点降了…… 陆黎斜眼一看,赫莲顶着两个熊猫眼,顿时吓一跳,小声问:“你怎么了!” 赫莲一手拄着脑袋,摇了摇头,示意一言难尽。 昨天晚上,阿雨、阿飘、赫莲、阿祝四个玩扑克,小霍有早课,已经先回去了,龙树也不爱参与这些游戏,早早睡下了,只有他们四个外加强行被拉来当坐垫的妮妮一直玩到下半夜。 阿雨和阿祝俩就像开了挂一样,连着赢。打娘娘不是抓阿飘,就是逮赫莲;炸金花阿飘血本无归,赫莲还倒欠阿祝两次按摩。赫莲这个气,一甩手,不玩了! 不过倒霉的事就像说好了一样,排着队的找上门来。 早晨骑车,刚出街角,迷迷糊糊的赫莲差点撞到一只小狗。那只小狗通体雪白,只在眼睛上一左一右留着两个不大的黑圈,就好像那狗有四只眼睛似的。赫莲想着可能主人就在附近,狗也没事,还知道冲她摇尾巴,就骑车走了,回头看了看,那只奶牙还没断的小狗竟然还蹒跚着步子,晃悠晃悠要跟她走。赫莲笑了笑,这狗还不太会识主人呢。 好容易到了学校,扔了自行车就往楼上跑,结果扔的太猛,被自行车砸了下脚,赫莲是瘸着腿一蹦一蹦的跳上二楼的。 刚打铃上课,赵云扬没讲几句课,就说过几天要进行一场期中考试。这句话,堪比晴天霹雳,把赫莲一下子给劈的外焦里嫩。 考试! 这世上最惨无人道的事,莫过于三件:第一,上厕所没带纸;第二,打游戏手机断电;第三,老师考试。 下了课,赫莲直奔赵云扬,利用课代表的职权,三下五除二就把赵云扬身边围着的花花草草通通扫净。那些小女生一个个带着委屈瞪赫莲,可又不敢跟赫莲说什么,只好捂着书本三三两两离去。 等人都走净了,赫莲立马狗腿儿似的望向赵云扬。“赵老师,您看这个考试,是不是给咱们画个范围什么的?” 赵云扬温和的一笑,墨黑的瞳仁中似流金一般泻出了阳光般温暖的笑意。他的肤色白皙,面皮更是干干净净。俊逸的眉毛如青峰一般,赭色的薄唇微微勾勒出一丝上扬的痕迹。一尘不染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量体裁衣一般贴合出他笔直挺拔的身姿。 赫莲足足花痴了五秒钟。 “范围?都是我讲过的内容。” 下一刻,赫莲的脸就像泄气的皮球耷拉了下来。 老师,您好狡猾! 赵云扬轻轻笑了笑,阳光折射在那薄薄的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到底是怎样的光芒。 赫莲和陆黎两个只好拿了书本到图书馆老老实实的复习,在一楼自习室找了个窗口的位置,面对面的坐着背书。 赫莲正默背书上的一段考试内容时,隐约听到窗外有一两声奇怪的声音,哼哼唧唧,像是小奶狗焦急的呼唤…… 疑心自己有错觉的赫莲又继续背,可耳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赫莲狐疑的把头探出窗外,这一瞧可着实吓了一跳。 这、这不是早上差点撞到的那只小奶狗吗! 它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奶狗见了赫莲,仰起脖子晃悠尾巴:主人主人!可算找到你了!抱抱我嘛! 赫莲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把小狗抱了起来,搂在怀里:你确定要跟我? 小狗把头望赫莲怀里蹭了蹭:确定的! 跟小狗进行深度交流后的赫莲果断将小狗带回了回梦门。 “哇呀!”阿飘的眼睛里两颗小红心就那么直直的飞到了小狗身上。“赫莲,你从哪里弄来的呀!太可爱了!”阿飘揉了揉小狗毛茸茸的小身体,把小奶狗抱在怀里亲了好几口。 阿祝的眼睛biu的一声就红了,突然有种威胁到它回梦门第一萌宠地位的感觉…… 阿雨一手拄脸,问道:“你确定要收养它?咱们这里可都不是一般的宠物。”阿雨顺便摸了摸缠在她身上的妮妮,妮妮特别喜欢阿雨,好湿润…… 赫莲斜眼看了看妮妮,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是谁给你冬天暖被窝,夏天买冰棍! 龙树摇着扇子刚从街尾看完下棋回家,平时回梦门都是依靠龙树的法力隐藏起来的,普通人都看不到,所以这附近的老头老太太刚开始都挺奇怪龙树家住在哪里,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反正肯定就在附近的嘛。 龙树一看到阿飘怀里抱着的小奶狗,只扫了一眼,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就哼着小曲回屋了。 怎么才找来。 赫莲一挑眉,心中疑惑,难道这狗找了自己很久? 可它明明还是个小奶狗啊! “对了,赫莲,你要给它取什么名字啊!”阿飘兴冲冲的问道,手里拿着手机,正预备扫一些狗粮狗屋之类的东西。 “嗯……我想想,既然这是个小蓝孩,那么就叫它……”赫莲一拍大腿。“旺财!” 阿飘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阿祝的半截翅膀掉在了地上。 阿雨捂着肚子偷笑。“接地气!好名字!” 阿飘和阿祝用略带同情的眼神看了看这只和鞋子玩耍在一起的小奶狗。 就这样,旺财正式加入了回梦门大家族,由于平时赫莲一般在学校,阿雨要照顾小霍,龙树要遛弯,所以培养旺财的责任就落到了阿飘、阿祝和妮妮身上。 只一个星期,旺财就学会了坐下、转圈和匍匐前进。 妮妮颇为自豪,旺财只跟了它一个下午就学会以蛇的姿势趴在地上,用俩肉呼呼的小后腿蹬地前进。 阿祝扶额。 怎么感觉像是有块抹布在地上蹭来蹭去…… 因为赵云扬的一句话,赫莲和陆黎两个专心致志的复习了一周,终于把期中考试给兑付过去了。她们两个虽说不是学霸,可好歹临阵磨火铳,不快也光,看到考试题倒也胸有成竹。 考完试收答题纸,送到赵云扬家里,再顺便协助老师批阅卷纸,自然就成了赫莲的责任。 他们这个系通通都是赵云扬给上大学语文,因此当赵云扬看到那摞厚过现汉词典的答题纸,心里默默飘出来一个念头:他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太好的差事? “赵老师,您的病还没好全呢,我帮您批吧,答案我都知道,您放心交给我!” 赫莲注意到课上赵云扬轻轻咳嗽了几声,显然感冒并不是七天一到就能一下子好的。 赫莲抱着卷纸进门,熟门熟路的坐到了客厅茶几旁的地毯上,拿根小红笔,冲赵云扬笑了笑,低头开始课代表的兼职工作。 赵云扬从厨房中给赫莲端出一杯水,抬眼便是赫莲的背影。阳光在她白皙的后颈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印记,依稀滑过白色的衬衫,泻在了地面上。 赫莲抬手轻轻把垂在鬓角的黑发拢到耳后,微微侧过了一点脸,一手捏着一张卷纸,一手拿着红笔一个一个的核对,那股认真的样子,让赵云扬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可那弧度转瞬即逝,赵云扬垂了垂黑色的瞳仁,好像想起来什么事一般,直直的望着那道倩影出神。 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是一个模糊的白色背影。 柔弱无助的她,望着自己的手足,呆呆的坐在地上发愣。 他就在她背后看了很久。 似乎是感官不太灵敏,她好久才注意到身后似乎有些微妙,转头。 黑水晶般的眸子永远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夏夜微凉,龙树老头早早的沏上一壶茶,是纯正的龙井,茶香四溢,清幽袭人。 赫莲瞄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 当零点的钟声响起,黑使君准时带着一个面青唇百的男人来到回梦门。 “你要的人,给你带到了。” 事情要从几天前的一个傍晚说起。 自从旺财来到回梦门,给大家着实增添了不少乐趣。阿飘这个全职保姆,每天都带着浓浓的母爱精心的照料着。阿祝已经不止一次的感觉到它这回梦门第一萌宠的地位不保…… 小霍接了个外地演出的活,阿雨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所以就跟着去了。临出发前,赫莲送了他们一把龙树老头专用雨伞,只要打着这把伞,即使在阳光下,阿雨也能撑上个把小时。 这天傍晚,阿飘依旧心情愉悦的给旺财做晚饭。阿祝一头倒在沙发上,两根羽毛扒拉着手机,查看八卦新闻,时不时的跟阿飘讨论一下新出的电视剧,或者什么小鲜肉。 就在这时,一个灰不拉几的球飞速弹了过来,直奔阿祝而去。阿祝连看都没看一眼,伸出一只爪子,精准无比的扣住了球。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旺财,注意你的哈喇子!”话音刚落,喘息声停止了。 阿祝慢慢抬起爪子,然后“嗖”的一声扔了出去。下一刻,一个白色的小影子就飞了出去。阿祝继续刷新闻,这令人无语的逗狗工作。 妮妮怕旺财扑玩具扑的太开心,撞到柜子桌子角什么的,就把身体围成一个大圈,让旺财在这片圈地中愉快的玩耍。 阿飘刚做好晚饭,准备端出来,就听阿祝慌张的扑棱着翅膀飞进厨房,喊着:“旺财好像有点不对劲,趴在地上直哼唧!” 阿飘吓得浑身一抖,赶紧跑出来一瞧,旺财正用可怜兮兮的星星眼看阿飘,可惜阿飘没有赫莲那种能够读懂各种语言的能力,所以只是干着急。偏偏赫莲和龙树都不在家,龙树出门遛弯至少要一个小时以后才能回来,而赫莲今天要留在宿舍温书。 阿飘想了想,反正现在天色也深了,出去没危险,索性抱起旺财往巷口一家宠物医院跑。 “医生!医生!”阿飘特意拉了拉裙摆,不让人看出她那不着地的脚。 “哎!来了!”随着一声清亮的男音,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从里面跑了出来。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始终挂着如太阳一般温暖迷人的微笑。 可是阿飘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呆在了原地。 是他! 不、不会是他。 他走进了那个山洞,怎么可能转世! “我来看看。”那青年微微一笑,伸手把旺财抱了过去。可旺财却像是认生一样,怎么都不肯让那青年抱,还低声冲那青年呜呜发怒。 那青年只一笑,让阿飘把旺财抱过来放在诊台上,他从头到脚仔细的摸了一遍。摸到肚子的时候,旺财哼唧了一声,青年抬头对阿飘说道:“你放心,没事,可能是有点胀气了。这狗太小,不能喂太多的。” 阿飘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低头,只不住的点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那青年一眼。 赫莲接到阿飘的电话,赶到的时候,旺财正在排气,一眼瞥见赫莲,一个飞蹬小肉腿,从阿飘怀里跳出来,直扑赫莲:主人!救命!这里好可怕! 赫莲翻了个白眼,安慰它:没事的,有病了到医院才看的好。 旺财:可素伦家觉得…… 没等旺财撒完娇,赫莲就一个佛山无影手就塞回了阿飘怀里,那青年看到赫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继续低头给旺财排气。 回去之后,赫莲觉得阿飘不太对劲,一直热心于养育旺财事业的她,却没什么心情逗旺财玩,就连给旺财盖被子,哄睡觉这样的工作都交给了阿祝。 阿祝:好嘛,爷现在成狗保姆了! 赫莲拱进被窝,看阿飘一直望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出神,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那个男医生,长得虽然挺帅,也不至于把你魂勾去吧!” 阿飘脸一红,低声说着:“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 赫莲只拿眼睛平静的看她。 阿飘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我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的。” 赫莲一挑眉。她自幼跟在龙树身边,上初中的时候阿飘来了,那时候阿飘像个大姐姐一样,每天照顾赫莲,所以在赫莲心里,一直把阿飘当成家人。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下了很大的决心,阿飘抬起脸看着赫莲,幽幽说道:“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第22章 阿飘的过去 “你的故事?”赫莲低声重复着,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和那青年有关?” “我是洞温族人,我原来的名字叫芭琳。你大概没有听过这个种族,因为这个族……”阿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是我灭掉的。” “啊?!”赫莲惊讶的高声引来正好进门趴窝的妮妮疑惑的一眼。赫莲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说道:“你、你今天没发烧吧?这种灭族的事,你确定你能干得出来?” 阿飘略显无奈的看了一眼赫莲,说道:“所以说,有的时候人是不可貌相的,越是老实的人,也许有一天被欺负极了,爆发出来的力量越是你想象不到的。”阿飘仰起头,望着外面的星辉月光,思绪慢慢回到了那个原始的部落。 “洞温族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的神住在一个山洞里,洞神每隔七年需要一个活人做祭品,不过,她也确实保护了我们民族不受外敌侵害。我们民族和神进行沟通的人叫大祭司,她叫妮克,她还有个徒弟,是少祭司,叫英措。每年作为祭品的人,也是神亲自挑选后再告诉大祭司的。而我,就是我们民族最后的祭品。” “最后的祭品?” 阿飘点点头,说道:“不错,那一年我不幸被选中做祭品。作为祭品的人,要独自走进那个山洞,将自己的肉身和灵魂都献祭给神。没有人可以走出山洞,作为祭品也不会再轮回转世。”阿飘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医生可能就是英措的转世。我和英措自幼相识,是一对恋人。可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我成为神的祭品,所以他……代替我走进了那个山洞。” 赫莲惊讶的瞪大眼睛,为这个少祭司的勇敢行为而震惊无比。 “他自然没有回来。照道理,他是不会转世的……我也不知道。后来,族长和大祭司知道了这件事,杀了我全家。我阿爸把我藏在一个熊窝里,那时候我每天既担心会被找到杀掉,又担心会被熊袭击。”阿飘想起了伤心的往事,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阿飘抑了抑眼泪,镇静的说道“我在熊窝里躲了七天,没有吃的,只靠一点露水活着。七天以后,我趁着夜色悄悄回到了族里,点燃了两罐熊油,烧光了整片树林,全族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天以后,我踩着废墟和烧焦的尸体,走到山洞的外面,吃了毒蘑菇。” 赫莲听完这个故事,只觉得周身一冷,想不到阿飘的过去竟是这样的。一个可怜的姑娘,先是恋人为她而死,然后全家被杀,她不精神失常才怪。 “赫莲,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阿飘转过脸,她那洁白的身影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清单薄。“我想你帮我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转世。” “你的意思是……”赫莲低头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事,得跟老头商量。” 隔天,本以为事情会得到龙树的支持而很痛快的解决的赫莲,却在龙树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尤其是龙树老头在得知那位少祭司居然转世了,而且就在他家附近,迟疑了一下,更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赫莲穿越到洞温族帮助阿飘实现心愿了。 “那个地方,你最好别去。”龙树躺在摇椅上悠闲摇着扇子。 “为什么?” “那个地方太危险,你应付不了的。阿飘的事我都知道,你最好别插手。” 阿飘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赫莲急了,说道:“师父!阿飘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为什么你就不能帮帮她实现心愿!危险我不害怕,万一真要遇上紧要关头,我召唤您,把我传送回来就是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龙树皱了下眉,坐直了身体,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果你非要去话,我可以送你过去。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进那个山洞。” “那、万一要是进去了呢?那个山洞里到底有什么?” 龙树摇摇头,黑色的瞳仁越来幽深。“你只记得千万不要进去就对了。如果你还是进去了,那么……”龙树抬眼看了赫莲一眼。“考验你真功夫的时候就到了。” 赫莲眉头一皱,看来这次的任务艰巨了。 午夜子时,赫莲准时出发。出发前,阿飘还特意叮嘱了赫莲洞温族的礼仪。这些礼仪显然与中原礼仪相去甚远,所以赫莲费了些时间才学会。 睁眼,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挺拔参天的白桦树在眼前绕成了一个圈,从那圈中泄出一缕刺眼的阳光。赫莲抬起手臂,想遮住阳光,却发现周身酸痛,好不容易才挣扎着起身。 这里大概是一片原始森林,有一望无际的白桦树,密密麻麻的分布在眼前。草丛很旺盛,有一股鲜嫩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脚下是一条土路,细小的沙石和黑色的土壤都在向赫莲证明着,她似乎来到了北国。 自己身上正穿着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皮制成的衣服,就是两张皮子叠在一起,剪了三个洞,露出脑袋和两条胳膊,连袖子都没有,下身粗麻布制成的裙子,还有一双肥大的兽皮靴子。看起来,这个民族是个依靠打猎为生,与外世隔绝的民族。 不过这次还好,穿在一个十五六的姑娘身上。 赫莲晃了晃脖子,打算沿着土路试着走走,看看附近情况,却不料—— 一只毛茸茸的大黑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什么情况?! 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装!死! 日落西山,夜色悄然染上了远处的天际。慵懒的晚霞给白桦树林镀了上一层细砂般的黄金,树叶随着穿林而过的晚风沙沙作响。白桦树棵棵站的笔直,庄重而质朴的迎接着大地上江涌一般逐渐弥漫的空寂。 不过这股空寂却被一群打着火把的人给打破了。这群人大多是青壮年的男子,穿着兽皮衣服,带着小麦色的皮肤和健康的肌肉,正机警的四周观望,口中高低起伏的喊着:“优莲!”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掬一捧黑土,放在鼻尖闻了闻,面色凝重的望向前方的白桦林。小伙子伸手指着前方,众人边跟着往前面快步走去。 果然,前方不远处,在一处不大的空地上,一位身穿兽皮衣服的姑娘正站在那里。那姑娘年纪不大,眉目分明,黑色的瞳仁中隐约闪着一丝夕阳撞进来的光芒。姑娘的肤色虽不甚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但这种与大地相生的颜色,反倒显得她的气质宁静而洒脱。 那便是刚刚穿越过来仍站在原地的赫莲。 赫莲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仿佛跟四周笔直的白桦林融为一体了。 这是因为在她的对面,赫然站着一只高大壮实的棕熊。棕熊四脚着地,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她,不靠近但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赫莲闭上眼睛,仔细凝神。再次睁眼,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那棕熊。 哥儿们,你好! 棕熊一歪头,显然纳闷,第一次人类的话它听得懂。棕熊呜呜的叫了两声:我是姐们儿。 瞬间,一股尴尬的空气弥漫在人熊之间。 赫莲咳嗽了两声,状态稍微放松了一下。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火铳的声音。赫莲回头一瞧,十几个小伙子,有的拿着火铳,有的拿着弓箭和扎刀,已经冲到了自己眼前。但是,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那只棕熊。 棕熊被火铳的声音激怒了,腾空站起,张开大嘴嚎叫。 由于正好顺着风,它嘴巴里的一点味道诡异的口水还好巧不巧的像一块飞奔的膏药“啪”的贴在了赫莲脸上。 赫莲一摸脸,好家伙,刚吃完鱼吧,还有鱼骨头呢! 几个拿火铳的青年,站在外围瞄准,而拿弓箭的青年也张开弓,眯起一只眼,准备发射出手中这一只铁头毛尾的箭矢。 “优莲,你怎么样?没事吧”那个指明方向的小伙子搂过赫莲,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放心的展出如太阳一般温暖的笑颜。他的眼睛细长而乌黑,深棕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用一顶银质的发冠别住,看起来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赫莲打量了一圈这些青年,发现他们的装束和自己差不多,应该就是洞温族人了。只不过他们的头发大多是短发,也没有戴什么发冠,看来只是普通人。 棕熊被围在中间,不过它也不害怕,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冲了过去。一个拿扎刀的青年首当其冲,他微微抖了抖手,拿着扎刀正预备和棕熊拼个死活。突然,正在奔跑中的棕熊顿住了脚步,大声嚎叫着看着自己的背后。 那是一个手拿弓箭的青年。青年的目光坚毅,黑色的瞳仁中是如湖水般平静的冷淡。他的一支弓箭,正中棕熊的后腿,成功的阻挡了棕熊的脚步,可却把棕熊引到他这里来了。 众人一拥而上,有拿着刀奔向棕熊的,有冲棕熊乱丢石子的。激怒的棕熊狂吼狂叫着,踩碎石子,拍开短刀。那个弓箭手也不害怕,仍旧一脸平静的望着迫在眼前的棕熊,然后猛地从腰间抽出扎刀,对着棕熊扬起的前爪就是狠狠的一刀。 棕熊倒在地上,滚了一下,又站起身来,低吼着阻挡跃跃欲试的青年们。温热的血液顺着厚重的皮毛流到地上,染红了这片黝黑的丛林。夜色完全暗了下来,棕熊那满是怒意的黑色瞳仁被火光映衬的更添一份妖冶。 此时,一个青年端好火铳,眯起一只眼,正预备一火铳结束棕熊时,突然,一个浅棕色的身影扑了过来,将自己扑到在旁,火铳也远远的甩在了地上。 青年还没回过神来,就看那个浅棕色的身影已经极快的冲到棕熊前面。 “优莲!危险!快回来!”青年疾呼,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赫莲伸出两手摸了摸棕熊的鼻尖,然后摸了摸它手上的前爪和后腿,微微点了点头。那棕熊也呜呜的低声叫了几下,就好像在跟她撒娇。 在场所有的青年都掉了下巴…… “放它走。”赫莲回头说道:“没事的,它不会伤害你们。” 众青年都回头看着那头戴银色发冠的青年。那青年的神情颇为严肃,点了下头,众位青年便极为小心而谨慎的都退到青年那一边,但仍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棕熊。 赫莲拍拍棕熊的头。“快走吧。” 棕熊拖着受伤的足往另一边去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赫莲,那股怒意已完全从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亲昵的信任。 其实,只要你不伤害它,对它好,它都是知道的。 “想不到少祭司的妹妹,也有这种神力。”身后一个青年说道,随后几个青年也开始附和说着。 赫莲转身,望着那头戴银色发冠的青年,那青年微微一笑,温和的目光中隐约有一丝担忧一闪而过。 原来他就是少祭司,英措。 赫莲笑笑,阿飘的眼光蛮好的嘛。 洞温族应该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种族,这个族本就不大,可能都称不上是一个民族,只能算是某个大的种族的分支。信奉洞神的他们单纯质朴,依靠打猎为生的他们已经可以使用火铳,赫莲推想,大概自己所处的年代应该是明清时期,只是这里是密林深处,半个外来人影都不见,因此实在不好断言到底是什么时期。 自己所用的这个身体,是少祭司英措的妹妹优莲的。优莲迷山,所以几乎出动全族的男青年前来寻找。那个弓箭手,名叫莫什卡,是族长的儿子。拿短刀的青年叫吉力,拿火铳的青年叫忽尓,两个人沾亲带故,算是自己的表兄弟。 兜了几个圈,终于绕到族中。洞温族的营地处在一个半高的山坡上,周围环绕着的白桦树将这片营地包裹在里面,形成了得天独厚的屏障。这里的人都住在用又长又粗壮的树干所搭建的房子中,放眼望去,大大小小几十个这样的房子分散的坐落在高高低低的营地中,每一所房子的前面都燃烧着火焰,就像是坠落在地面上的星星。 一进营地,族中妇女老人们就纷纷过来迎接,接过自己男人或儿子的工具。 突然,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扑到跟前,拉着赫莲的手,说道:“优莲,你可把我吓坏了!采着采着蘑菇,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赫莲笑眯眯的点头,亲昵的拉着姑娘的手,说道:“不会的,芭琳!” 原来,眼前这位柔弱的姑娘,就是活着的阿飘。 小麦色的肤色衬着芭琳十分健康有活力,她那乌黑的头发编成两个粗大的辫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十分活泼可爱。 还有几个姑娘也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几个人有说有笑往族里走。突然,一个矮小的姑娘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优莲,阿爸和大祭司要见你。”姑娘两手抱在胸前,斜了一眼芭琳,十分不屑的说道:“芭琳,你怎么还不去挤鹿奶!晚上我和阿姆要喝的。” “知道了,达日娜,我马上就去。”芭琳好像很怕她,偷偷瞥了一眼赫莲,就松开了手,匆匆往营地里跑去。 赫莲打量了一番那个叫达日娜的姑娘。她虽然年纪不大,可傲气十足。长得倒是浓眉大眼,丰润的红唇上不知是擦了什么花的汁液,十分鲜艳。她的穿着也十分讲究,上身穿着绣着花的兽皮衣服,下面却是棉布碎花裙子。在这个以打猎为生的族群中,想要穿上这么一件衣服,应该也是不容易的吧。 “优莲,我们走吧。”达日娜一手拉过赫莲的手,粗蛮的将别的姑娘挽在赫莲手臂的手打掉,微微一笑。 赫莲眨眨眼,自己还蛮受欢迎的嘛,整个洞温族的姑娘好像都对自己特别好。 大祭司的屋子坐落在山坡的最高处,与普通族人隔离开一段距离。门前盛开着妖艳的百合花,红色像火,白色像云,煞是好看。推开门,里面昏暗异常,只有一盏暗黄古旧的灯在烧着。 赫莲略微适应了一下黑暗的环境,才看到一位头戴金色发冠的老女人正端坐在兽皮褥子上。她大约有七八十岁了,长发稀稀疏疏,几乎露出了雪白的脑壳。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不过她的牙齿很坚固,说起话来也十分清楚。联想到少祭司的银色发冠,赫莲马上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优莲,我的孩子,过来。”大祭司妮克缓缓伸出干枯的手,赫莲服从的跪在她眼前,只觉得额上一温,大祭司的手就覆了上来。“请神保佑。” 这是一个常见的祈福动作,阿飘已经告诉赫莲了。按照阿飘的说法,大祭司和少祭司确实是有神力的,尤其是在洞神传达旨意的时候更是明显。对洞温族保持着基本敬畏的赫莲,虽然对大祭司的神力究竟有多大不甚了解,不过似乎她这样在自己额前轻轻按了按,心里就好像真的平静下来了。 看来这个地方,不能掉以轻心呐。 这样想着,大祭司突然睁开了那双掩藏在皱纹中的双眼,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的看着赫莲。这样的眼神让赫莲顿时一皱眉,难道大祭司真这么厉害,看出自己的魂魄暂居在这个姑娘的身体里了?! 那可就太不妙了! 第23章 洞温族 赫莲跪坐在大祭司的脚下,两手合十,顶在脑门上,然后弯下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地面上,把指尖轻轻放在大祭司的坐垫上。 刚刚,就在大祭司睁眼的一瞬间,赫莲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在一瞬间有脱离躯体的感觉,不过转瞬即逝,灵魂又安安稳稳的回到了这具少女的躯体中。 “我的孩子。”大祭司将手掌覆在她的头顶,用沧桑老迈的声音说道:“希望晚归的小鸟,早日回巢。” 赫莲大气也不敢出,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的身份可能被大祭司发现了…… 可是大祭司并没有马上拆穿她,这又是为何…… 赫莲行合手礼,然后低着头走出了大祭司的屋子。 一出门,一股冷风吹进脖子,赫莲这才觉出身上的冷汗,不由得皱眉。看来这个洞温族,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能够与洞神进行沟通的大祭司,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看来,这个洞神,也大有文章。 暮色降临,圆月像掀开薄纱的新娘,羞怯的躲在半片墨云后,只露出半张脸。明亮的月光下,是围着火塘欢歌跳舞的洞温族人。男女老少,手拉着手,围着烧的劈啪作响的火苗踢腿跳舞,左踢一次,右踢一次,扬起双手,拍一拍,循环往复,虽然姿势有些单调,可大家却玩的十分欢愉。 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端着茶碗,坐在离火塘不远的地方,烤着火喝着茶,享受着风吹过面上所带来的那一片宁静与祥和。 赫莲走出大祭司的屋子时,族人们都已经开始欢歌跳舞了。芭琳和达日娜坐在一起,她一见优莲,便亲热的招呼她过去坐着,达日娜往边上挪了挪,让赫莲坐在两人中间。 芭琳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漂亮的姑娘,弯弯的眉毛像柳叶一样柔软,粉红的嘴唇涂上了新鲜的花汁,显得格外好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有些生气,两手捧着脸,嘟着嘴坐在火堆旁,闷声不响。 姑娘上身穿着一件浅棕色的兽皮衣服,下面是一条粉蓝色的裙子,一双棕褐色的鹿皮靴子套在脚上十分合适。赫莲看看自己,棕色上衣,麻布裙子,快顺色了。 “库莎,你怎么了?”芭琳叉起一块烤熟的瘦肉边吃边问道。 赫莲闻着肉香味,肚子自觉地响了起来。赫莲也拿起一块烧肉,张大嘴咬了一口,哇,味道不错呀,满嘴流油啊,就是有点淡,盐放少了。 那姑娘瘪了瘪嘴,转过头来,在看到赫莲的一刹那,突然愣了一下。赫莲也注意到这个叫库莎的姑娘在盯着她看。赫莲被她盯的有些不自然,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咽下嘴里嚼的鹿肉,用袖口擦了擦嘴边的油。 这时候,就见库莎翻了个白眼,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块蓝色的小手绢,说道:“优莲,用这个擦好吗?” 赫莲抽了抽嘴角,接过小手绢,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擦了擦嘴。达日娜有些诧异,说道:“库莎你怎么突然干净起来了?那小手绢你也舍得让优莲擦嘴,那可是米图刚从山外拿回来的啊!” 库莎没有回答,接着用两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在跳舞的族人们,好像在想什么。 一曲结束,族人们纷纷围绕着火塘坐下,喝着鹿奶酒,大声的说笑着。这时候,一个高高的男青年径直冲库莎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 周围有几个小姑娘偷偷的捂着嘴笑了起来,芭琳用胳膊肘撞了撞赫莲,还冲她努努嘴。赫莲探头一看,只见那男青年从火堆上不太娴熟的叉住一块烧肉,然后递给库莎。库莎斜了一眼男青年,一把将烧肉夺过来,恶狠狠的咬下一口来。男青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眼睛里满是好笑。 赫莲和芭琳笑眯眯的对视一眼。 “米图,你坐过来干嘛呀?”达日娜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仰起头问道。 男青年抬起头看了看达日娜,忽然看到了正在张着嘴准备咬一大口的赫莲,顿了一下之后便和库莎对视一眼,只见库莎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男青年马上恢复了神色,打着哈哈,说道:“哎呀,坐哪儿不都一样?” “那可不行!”达日娜站了起来,将米图拖起来,然后边往对面拽边说道:“我们女孩儿要讲悄悄话的。”说着,达日娜便拽着米图走到了对面。 忽尔哈哈一笑,拍了拍旁边的石头,说道:“米图,你是我们的客人,来,我敬你一杯。”米图见状便坐到了忽尔旁边。 忽尔的旁边是瘦弱的吉力,此时吉力的妈妈正费力的取下一大块肉,塞给吉力,吉力立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说道:“阿姆,我能不能不吃了,我已经吃饱了。” 吉力的妈妈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高声说道:“你看你,这么瘦,不多吃点怎么行!” 吉力无可奈何的拿过烤肉,象征性的吃了一口,大家纷纷笑了起来。就在这时,英措走了过来,他身穿一身洁白的棉布长衣,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大家一看他来了,便齐齐举起了酒杯,同时向他敬酒。 英措单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十分熟练的祈了下福,然后走到族长身边坐了下来。族长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他的脸色在闪动的火焰下显得阴晴不定,他一直喝着酒,偶尔和旁边人说说话。 他就是那个害死阿飘全家的族长安格尔。 族长的旁边坐着他的儿子莫什卡,他和他的父亲一样,不怎么说话,两只手随意的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沉思什么事情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乐声突然响了起来,赫莲往那边望去,只见吉力正吹着一把铁质的短笛,声音十分清脆,就像林间的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大家都被这美妙的笛声陶醉了,有的人甚至忘记了喝酒。 就在这时,芭琳轻轻的哼了起来,接着,有几个人也跟着唱了起来。达日娜站起了身,围着火塘跳起了舞,有几个姑娘也跟着跳起了舞。忽尔扔了酒碗,和米图还有几个男青年也跳进人群中,大家一边唱着,一边跳着,热闹极了。 米图转着转着,转到了库莎跟前,然后拉着她跳到了人群中,库莎本来十分不情愿,不过跳着跳着,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便跟米图跳了起来。吉力吹累了,把铁笛子在兽皮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揣进兜里,从人群后面走到赫莲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赫莲转过头去看到的就是这一双清澈的眼睛。吉力有些害羞的支吾了两句,说道:“优莲,我们也跳舞吧。” “哎呀,我不会呀……”赫莲刚想拒绝,忽尔正好跳了过来,便将她拉进圈子中。吉力也一步跨了出去,跟赫莲他们一起跳了起来。达日娜见状,急忙凑了过来,把赫莲跟忽尔隔开。 大家跳的正高兴,英措却悄悄的起身离开了这里,他回到屋子里,换了一身窄袖短袍,没有提着油灯,从黑暗中快步走着,避开欢悦的人群。他脚步匆匆,一直低着头走到半山后的一所房子后,警惕的往后看了看,才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你来了啊!” 英措点点头,唇角一勾,露出阳光一般温暖的笑意。 “给我一碗热奶茶吧。” 山下,赫莲正费劲的跟着大家跳舞,她哪儿是会跳舞的人,别看她打架的时候动作灵活,可跳舞就完全不行了,虽然这舞蹈很简单,但赫莲还是别不过劲儿,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肢体不协调,跟了几个来回,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突然一绊,冲着火塘就栽了下去。 就在这时,两只手却突然被两股不同的力量拽住了。 赫莲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看,左边的是一脸震惊的吉力,右边则是始终一脸平静的莫什卡。 少言寡语的莫什卡仍旧不发一言,十分镇定的将赫莲拉了起来,在看到她站稳脚跟的一瞬间,松开了手。 吉力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皎洁的像银子一般的牙齿。“优莲,你怎么了,难道拥有神力之后,反而缺少了跳舞的能力吗?” 赫莲尴尬的笑笑。这地方的人似乎对神拥有一种原始的敬畏,他们不害怕拥有神力,甚至根本不惊慌,就好像那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事物。想到大祭司的神力,赫莲对英措这个少祭司的神力也充满了好奇。 说到英措,赫莲向英措的方向张望了一下,他怎么不见了,他去了哪里? “优莲的魂儿大概是跟着那只熊走了!”身后传来忽尓爽朗的笑声,他的体格比吉力健壮,皮肤颜色也更深,但是却没有吉力长得眉目分明,忽尓的两条粗眉毛就像是两条毛毛虫,攀附在他那四方的脸上。 “你们都围着优莲这里干什么呀!接着跳舞呀!”达日娜气冲冲的噘着嘴说道,两条眉毛扭成了一团,伸手推搡着忽尓、吉力,还有几个过来看热闹的青年。“哥哥!你看他们呀!”达日娜见推搡不动,便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莫什卡。 莫什卡没有看她,径直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吉力和忽尓架着赫莲走到外边,赫莲一瞧,芭琳什么时候也不见了。真是奇了怪了。 赫莲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想到之前跟那头母熊约定好,要给它治伤,便说道:“我困了,我要休息了,那我回家了啊。” “我送你回去!”吉力和忽尔同时说道。 赫莲还没说话,达日娜气哼哼张开双臂,拦住他们,说道:“优莲又不是不认识路!” 忽尓懒得和她吵嘴,也不理达日娜,转身对赫莲说道:“走吧,我们兄弟俩一起送你回去。” 此时,在半山腰,漆黑的屋中泄出些许星辉月光,照着坐在兽皮垫子上背靠柴扉那一双人影,仿佛是早春时节破土而出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纷纷扬扬,落在熄灭了的火塘中,落在高高堆起的树枝里,还落在水盆中从远古时就开始流淌的山泉水上。 青年搂住女孩儿的肩膀,女孩儿靠在青年身上,两手把玩着一条黑亮粗壮的发辫,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仿佛是在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宁静与安逸。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轻言细语宛如蜜糖,只怕是兑了水喝,也觉得甜到心坎里。 今天你可把我吓坏了!”吉力一路走在赫莲前面,手里把玩着一片树叶,时不时的还蹦着走了几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呀,就是胆小。”忽尔哈哈一笑,说道:“听说你不见了,他的脸吓得立刻就白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赫莲跟着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转过头跟忽尔和吉力说道:“那我进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呀。” 吉力腼腆的一笑,随后跟忽尔转身离开,他走的十分轻快,还吹起了那片树叶。虽然不成什么曲调,可这叶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宛如黄鹂,十分好听。 赫莲看吉力和忽尔走后,刷的掀开门帘,却冷不防被里面的一幕顿时吓呆在原地。 明亮的月色如水银一般倾泻到屋内的两人身上,那是英措和芭琳。 “你们……”赫莲张了张嘴,回头警惕的看了看,确定没人。 好家伙,你俩居然光天化日,不对,大摇大摆,也不对,反正就是在我屋里花前月下?! 英措缓缓站起身,只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半分生气或不悦,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玩了?” 赫莲心说,我想睡觉,你俩能腾个地方不? “额……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赫莲借着点微弱的月光,在柜子里好不容易翻到了针线盒。 芭琳走了过来,问道:“赫莲,你要找什么?我帮你呀。” “酒精,纱布,剪刀,镊子。”赫莲头也没抬,说完就后悔了,尴尬的回头看着芭琳,又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是……” “除了剪刀,其他那几个是什么,我都没听清?”英措疑惑的问道,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米图,他是商人,经常给我们带来些山外的东西。” 赫莲想了想,再回到火塘边,被热情的洞温人拉着跳舞,那还怎么出去啊。 酒精,可以用酒替换,纱布,可以用棉布,镊子,用筷子充当一下先,至于剪刀,赫莲抬起头,上面正好挂了一把。赫莲摘下剪刀,便往外面走,还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赫莲从山后绕了一大圈,才走到外面的树林里,隐约还能看见洞温族人燃烧着的火苗。赫莲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火光越来越小,就像自己手里的小油灯一样,在漆黑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渺小,好像风一吹,就要灭了一样。人声越来越稀,渐渐地,听不到了,赫莲扭头一看,自己已经彻底钻进了这片巨大的树林中了。 四周都是高大的白桦树,柔和的月光从树梢缓缓流下,像极了一壶倾泻的牛奶,将树林染成了不透明的纯白色。 赫莲站在原地,小声的唤了几声,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不远处出现了响声。慢慢地,一头巨大的棕熊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毛绒绒的大脑袋垂着,冲赫莲低低的呜呜叫了几声,然后伸出前爪,送到赫莲跟前。 赫莲把油灯往上一举,叼着。 棕熊十分听话用一颗牙勾住了油灯的把手,赫莲就在油灯下仔细检查着棕熊的伤口。棕熊后腿上的竹箭还没有拔,伤口有些肿胀,一看就是发炎了。赫莲一手抓住竹箭,猛地往外拔,棕熊顿时疼的吼了起来,油灯顿时掉在地上,灭了。 赫莲斜眼看了一眼棕熊,还治不治了?这点疼都忍受不了,亏你还是熊。 棕熊仍旧呜呜的低声唤了几声,确实疼嘛。 油灯没了,赫莲只好借着头顶的月光,把顺来的白酒一股脑的倒在棕熊的伤口上,然后用筷子和剪刀把坏死的肉剔除。要是能有点云南白药就好了,现在只好凑合一下,赫莲边想着,边用剪刀刮下树皮灰,然后再给棕熊受伤的前爪和后腿上都涂上了药粉,最后用线缝合下伤口,再缠上了几圈棉布,搞定。 棕熊吊着一只爪子,用鼻子亲昵的蹭了一下赫莲,赫莲被她撞的差点没摔倒,不过还是好脾气的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赶紧找个地藏起来养伤,这两天给你带鱼吃。 赫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把真该要睡觉了。赫莲捡起地上的油灯,跟棕熊告了别,然后原路返回。 周围静悄悄的,时不时的传来虫鸣声,赫莲一路走着,林间又许多野花都已经闭合,上面还沾染一些晶莹的露珠,看起来十分动人。也不知道英措和芭琳约完会没有,别回去打扰了,这多不好啊…… 赫莲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突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赫莲走到一处空地,停下了脚步,慢慢的扭过头去,丛林里仍是一片寂静。只是,这种寂静似乎有些压抑,也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赫莲能够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手里不由得握紧了剪刀。 突然,一片树叶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氛围下,显得格外刺耳,赫莲紧张的看过去,四条毛绒绒的腿踏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它们的主人直勾勾的望着赫莲,眼睛里泛着诡异的绿光。 紧接着,其他几个方向,也出现了同样的生物。它们似乎并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围了过来,有的甚至在距离赫莲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赫莲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这把惨了,遇到狼群了。 快!跑! 第24章 花前月 赫莲猛地一剪刀扎在树干上,然后顺势借力一步蹿上树,下一刻,便有无数头野狼一起扑了过来,但也只是扑到了赫莲的影子。赫莲两手抱树,艰难的一步一步往上挪着,那些野狼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树下叫嚣着。其中有一只狼,对着月亮嚎叫起来,其他的几只也跟着嚎叫起来。 赫莲只觉得自己一脑门汗,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老抱着树啊,这样迟早会没有力气摔下去了,那些狼就等着开这个餐呢。 就在这时,一只纯白色的狼从丛林深处走了出来,那些狼马上转移了方向,对着白狼呲着牙,白狼似乎并不害怕它们,径直走了过来,对着那些灰狼呲了呲牙。 有一只灰狼突然冲了上去,和白狼撕咬在一块,紧接着,又有几只灰狼冲了上去。白狼丝毫不害怕,咬伤了好几只灰狼。灰狼越聚越多,逐渐的都被白狼吸引过去了。 就在这时,白狼突然停止了战斗,对着月光长长的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十分哀婉,充满了悲伤的味道。 赫莲突然就愣住了。 它在说,你快跑。 难道这只白狼就是为了救它才主动走出来挑战这些灰狼?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它和自己是有什么关系吗? 赫莲没工夫细想,只见白狼似乎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无所顾忌,又比刚才更加的勇猛的撕咬着灰狼。 赫莲心说,这样一只有义气的狼,自己怎么能抛下它独自逃生呢? 这样想着,赫莲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没等狼群反应过来,赫莲已经一脚踹飞了一只灰狼。有几只灰狼围了过来,赫莲把剪刀从树上拔下来,在它们飞扑过来的瞬间,猛地扎中一只灰狼,然后转身踢开了另一只。 这时候,白狼也将一只灰狼甩了出去,那只狼低声呜呜的唤了几声,趴在地上愣是半天没爬起来。赫莲和白狼一起把这群灰狼狠狠的揍了一顿,不一会儿的功夫,灰狼们就都被打趴下了。 白狼似乎手下留情了,没有咬死它们,唯一受伤比较重的是被赫莲用剪刀扎中的那个倒霉蛋儿,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在这时,白狼抖了抖毛,对着月亮又嚎叫了一下,然后一步跳上一块搞出来的石头上,像领袖一样望着地上的灰狼们。 灰狼们慢慢爬了起来,走到白狼附近,蹲下身子,也跟着白狼一起对月嚎叫了一番。 看来是被打服了,让白狼做它们的首领了。 赫莲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见白狼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她跟前,然后亲昵的蹭了下赫莲。赫莲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摸了摸白狼的大脑袋。 赫莲费力的抱起刚刚被自己扎中的那个倒霉蛋儿,然后在白狼和狼群的护送下,安稳的回到了族里。族人们已经大多睡去,剩下两三个年轻人围着火堆,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守着夜。 赫莲转头去狼群嘘了一声,然后抱着倒霉蛋儿悄悄的从年轻人的后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白狼回过头去,带着狼群消失在丛林里。 “哥?芭琳?”赫莲在门口轻轻唤了几声,见没人应答,便知道他们都走了。赫莲进了屋子,把倒霉蛋儿放在草席子上,熟练的倒白酒,撒树皮灰,缝伤口,最后拿棉布把灰狼缠成了花狼。 忙完这一套,赫莲到头就睡。 要不开个兽医店吧,这一天,竟给小动物治伤了,太累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楞洒进了屋子,鸟儿忙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美妙的早晨让林间的万事万物都苏醒过来,赫莲……翻了个个接着睡去了。 一阵湿润的空气突然在耳边响起,怪痒痒的,赫莲猛地睁开眼,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就在自己正上方,正在吐着冒着热气的舌头。赫莲打了个哈欠,一把推开大脑袋。 伤还没好,乱动什么? 饿了。 赫莲打着瞌睡从屋里走了出来,迎面便是早就起床开始做活的芭琳。 芭琳浅笑盈盈的走了过来,两只眼睛就像弯弯的月亮一般动人。芭琳塞给她一块黄色的糕点,道了句早安就拎起盛满鹿奶的木桶往族长的屋里去了。 赫莲咬了一口糕点,满足的点点头。这块其貌不扬的糕点,虽然外表粗糙,可味道非常好,在浓郁的鹿奶味道中还散发着些许百合花的清香,咬起来绵软细腻,入口即化。 赫莲边吃着糕点边从储藏肉类的木桶里拽了两块肉,撇给了屋里那个倒霉蛋儿,心说回去一定要阿飘多做点这种手工糕点。 山下的众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通红的火塘前是正在煮着美味食物的主妇们,男人们基本都在擦刀擦火铳,和自己的女人开着玩笑说着话。小姑娘们大多在不远的河边漂洗衣服,说着玩笑话的她们露出两只健壮的腿,踏在温凉的河水里,与鱼儿游戏。 大祭司的屋子里传来了绵长而通透的祷告声,她的声音虽然颤抖的像深秋的黄叶,但却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作用,听到祷告的众人也都纷纷停下了原本要做的事情,实心实意的行着合手礼,跪在地上跟着默念祷告词。 法力无边的洞神啊, 请保佑老人身体康健, 牙齿永远咬的碎狼的骨头, 也不要让野兽叼走他们的正值壮年的儿子, 免得他们花季正盛的女儿哭瞎了双眼, 请保佑雏鸟一样的少年, 不要像林间的百合花过早的凋谢, 请洞神恩赐再恩赐。 祷告结束,各个家庭便开始吃早饭。洞温族人相互都十分和气,除了生病的人在屋子里吃饭之外,大家基本会端着饭碗坐在门口,喝着香浓的鹿奶茶,和自己的邻居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今天出去打猎的路线。 赫莲从吉力家门前走过,冲他摆了摆手,吉力腼腆的一笑,递过来一碗热腾腾的鹿奶茶。吉力的母亲是个热情的人,她赶忙招呼着赫莲坐坐。赫莲推脱不过,只好在吉力家门前坐了坐。正擦着火铳忽尓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和吉力既是表兄弟,也是邻居。忽尓是个十分豪气的人,说话的嗓门也大,而吉力却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两个青年都各有各的可爱之处。 三个人正愉快的聊天,忽然听到族长的屋子里传出达日娜尖锐的叫声:“芭琳!这是我阿爸从山外好不容易才带回来的棉布,你居然给弄脏了!”说着,就见达日娜气冲冲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把那碎花的裙子抱在手里,跟她阿姆要了皂荚叶子匆匆往河边跑去。 不大一会儿,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的芭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手拎着空桶,一手攥着衣角。族长夫人没有说什么,只让她再去拎一桶鹿奶来,然后帮忙做鹿奶渣饼和鹿奶糕。 英措正好从大祭司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好对上芭琳忧愁的眼神。英措叹了一口气,芭琳也没有过多表现什么,提着木桶便往山下去了。 赫莲追着芭琳过去,亲昵的挽着她的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芭琳倒鹿奶的时候不小心渐出一些鹿奶在达日娜的裙子上,达日娜很宝贝她这裙子,十天里有八天都穿着,冬天会在里面套好兽皮衣服,外面仍旧穿着碎花裙子。 “自从我阿爸的腿没了以后,我们家没有食物来源,要不是族长帮忙,我们全家大概早就饿死了。”芭琳蹲到鹿身下熟练的挤着鹿奶,虽然刚刚被达日娜吼过,可她倒是很快忘记了这回事,唇边泄出浅浅的笑意,眼睛弯成了新月形。 “虽然达日娜有时候会对我大声说话,可那是因为她急了,她还是个好姑娘的。”芭琳回头冲赫莲笑笑,说道:“优莲,你可千万别去找她吵架,我没关系的。咱们两个是好朋友,达日娜也不敢太欺负我。” 赫莲无可奈何的笑笑,阿飘这个人就是这样,吃了亏也不吭声。 “下午咱们去采花怎么样?”芭琳拎着慢慢一桶鹿奶,正费力的移动着步子。赫莲看她拿不稳,便伸手握住了木桶的柄,芭琳微微一笑。 “去采花?做什么?” 芭琳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说道:“哎呀!你怎么忘记了,明天是狩猎比赛的日子。现在家家户户都在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呢。族长早就给每个人都布置好任务了,你跟我负责采集各色花朵,好做装饰用。” “啊?”赫莲又是一脸懵,狩猎比赛? 芭琳笑着在赫莲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你怎么啦,没睡好,迷糊啦?” “狩猎比赛还不知道?比狩猎呗。”身后,突然传来了库莎的声音。赫莲回头望去,库莎又换了一套衣服,抱着一个木盆走了过来。“男人们都要参加,看谁打的猎物大,谁就获胜,可以获得大祭司单独的祝福,保平安的。” 赫莲明白的点了点头,这时候就见达日娜还是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还是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有些傲慢的说道:“库莎,你今天怎么又换了衣服?” 库莎一愣,随即说道:“嫌脏,想洗。” 达日娜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臭显摆,好让男人都觉得你漂亮。”库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就听达日娜气冲冲的说道:“我现在就跟米图说,让他下次过来,多给我带料子,到时候,我的衣服一定比你的多。” 库莎抱着个木盆,半天没说出话来。芭琳见达日娜走开,忍不住笑意,对库莎说道:“哎呀,她就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呀,最近是干净的过分了啊,是不是因为米图在呀?” “胡说八道!”库莎的脸“噌”的就红了。“我是……我就是爱干净,跟那个家伙有什么关系啊!”说着,库莎便一扭头往河边走去了。 赫莲和芭琳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就见库莎气的脸像煮熟的螃蟹一样。 赫莲笑完,突然想起来要给那头母熊抓鱼,便跟芭琳要了鱼叉,也往河边去了。库莎正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十分认真的洗衣服,她长长的辫子垂到了水里,随着她搓洗衣服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显得十分可爱。 赫莲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脱下靴子,挽起裤腿,慢慢踩进湿湿滑滑的泥滩中,静静的等待了一阵,然后猛地下叉子。 鱼跑了。 库莎嘲笑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赫莲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库莎立刻一手捂住嘴,但眼睛仍然满是笑意。赫莲转过脸,等待了一阵之后又下了一叉子,然后,鱼又跑了。连着三四次,赫莲怒了,等会儿非用千里传音把鱼震晕不可! “鱼叉不是这么用的。”芭琳干完活从后面走了过来,脱了靴子,挽起裤脚,从容不迫的从赫莲手里拿过鱼叉,然后对准一条肥美的鲤鱼,猛地叉了过去。 “芭琳,你太棒了!”赫莲看到那鱼叉上闪着金光的鲤鱼,立马鼓掌。 芭琳把鲫鱼取下来,扔上岸边,然后又叉了两条鱼。赫莲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阿飘真是做家务的好手,样样精通啊! 阳光从山谷像金沙一样流了下来,芭琳有些热,伸手擦了擦汗,继续认真的盯着河水中的鱼准备下叉子。突然,芭琳的眼睛亮了亮,来了一条特别大的鲤鱼,芭琳准备好姿势,然后猛地叉了过去。 谁知这条大鱼被叉住后,竟然还能游起来,身上带着鱼叉甩着尾巴就游走了。赫莲几乎是下意识的,几步跑过去,然后一个飞身起跳,扑住了大鱼和鱼叉。 然后,赫莲就发现自己下半身基本湿透了。 就在赫莲一脸懵的时候,岸上库莎突然爆发出大笑的声音,赫莲抬眼望去,只见那姑娘捂着肚子,笑的都直不起腰来了,跪坐在地上,感觉要背过气去了…… 赫莲无语。 正巧她的位置离库莎特别近,赫莲把鱼叉叉在石头缝里,然后双手捧起一大捧水,对着库莎就扔了过去。库莎正好张着大嘴乐,突然就被灌了一大口凉水,还顺便洗了脸。库莎站起身之咳嗽,看着自己同样湿漉漉的衣服,一秒之后,她“噗通”一声跳下水,然后撵着赫莲打水仗。 “哎哎,小心啊!”芭琳急的大喊,就见赫莲和库莎两个人不分上下,你来我往,互砸水球,现在全部湿透。这时候,也不知道谁的水球偏了,正好砸到芭琳身上。这下子,芭琳也湿漉漉的了。芭琳擦了擦脸上的水,几步走过去,也捧起一湾水,往她俩身上砸去。 “芭琳,你干嘛砸我呀!”赫莲同时被两个水球砸中,急忙大喊:“砸她呀!”就听“噗叽”一声,又被库莎扔中。 她们谁也没注意到,就在这时,英措和米图刚好经过河边看到了这一幕,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一身纯白的英措显得格外俊秀,在阳光的照射下,他长长的黑发泛起一层柔美的光泽,就像他眼中此刻的温柔,似乎充满了可以消融寒冰的力量,不知不知中,他已经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站在英措身旁的米图此时也在盯着库莎看。他的眼里闪动着一丝玩味和一丝欣赏,唇边也挂着微微的笑意。看了一会儿,米图突然笑着摇了摇头,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可再抬起眼的时候,他眼中却莫名的流露出一丝失落,就像是在看一件得不到的珍宝一样,就算饱足了眼福,可还是得不到。 米图摇摇头,偶然一瞥,竟然看到在不远处的大树上坐着莫什卡。他倚在树干上不知道坐了多久,一条腿垂在半空中,另一条腿则优雅的折起来,手随意的搭在腿上。虽然脸上的神情依旧是冷峻的,但他的双眸一直都没离开过那个人,在无人察觉的深处翻起一抹难得的温柔,仿佛是二月的春风一般,给尘封已久的那颗寒冷的心带去了一丝温暖。 米图皱起了眉,他的心,真的从来就没离开过那个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就在这时,忽尔和吉力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冲着三个姑娘喊道:“喂,你们玩的好高兴呀!” 英措回过神来,也喊道:“喂,你们几个不怕着凉了,快上岸!” 听到英措说话,赫莲她们三个总算停止了水仗。赫莲第一个跑上岸,吉力和忽尔几乎同时脱下了外衣批在赫莲身上。英措笑了笑,没有说话,在阳光下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捡了几块木头,拿起打火石,做了一个简单的小火塘。 米图也帮他捡树枝子,抬起头往大树那边去看,莫什卡已经不见了。 库莎把湿漉漉的头发松开,在河水中梳洗起来。芭琳去捡被扔在草地上的鱼,突然打了个喷嚏。英措几步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一脸宠溺的数落着说道:“你看你,还不赶紧过来烤烤火,伤风了怎么办?” 芭琳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开玩笑的说道:“这不有你呢吗?你可是少祭司啊。” 忽尔去找来几根细长的树枝,叉起两条鱼,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的功夫,鱼就滋滋冒油了,烤出了香味。 米图冲着库莎喊道:“哎呀,你有完没完啊!还洗,当心着凉!”说着,米图便站起身,边走边解下了自己的外套,一下子把库莎裹住,然后扛了回来。库莎当然不乐意,低下头,啊呜一口狠狠的咬了米图一口,米图疼得要命,却又不敢撒手。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啊,简直是欢喜冤家嘛。 第25章 祭品 早饭没有吃饱的赫莲在吃了顿烤鱼之后,顿时觉得复活了。吃完烤鱼,大家各自散去。英措跟大祭司去做日常祷告了,忽尔和吉力商量着骑着马去林子里看看,练习一下狩猎的项目。 库莎觉得衣服脏了,又去换衣服去了。芭琳则去到族长夫人那里去帮忙做被子。赫莲看大家都有事情做,便拎着鱼悄悄溜了出去,喂熊。 这头母熊已经怀了孕,肚子很大,赫莲一瞧手上的几条鱼,顿时觉得可怜。 乖啦,明天多给你带点。 这头母熊为了给即将出生的小熊一个舒适的窝,特意把窝做的很宽敞,上面还有通风口,倒是挺凉快的。就是它的爪子和后腿还是发炎了,赫莲又重新给它包扎了一下。赫莲坐了坐,便动身回去了,临走前,还特意捡了些草放在洞口,把熊窝隐蔽起来。 赫莲一回到族里,便去找米图了,想着要点消炎药之类的东西。米图的兽皮篓子像个百宝箱,一听说赫莲要云南白药,直说赫莲识货,把白药拿了出来。赫莲挺高兴的,想着屋子里还藏着一个倒霉蛋儿的,先把倒霉蛋儿给上点药,下午再去林子里给母熊上药。 一进屋子,赫莲顿时愣在原地。 这个花布倒霉蛋儿,居然把草席子撕吧开了,典型拆家大狗啊! 赫莲翻了个白眼,正打算教育一下它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优莲,你在不在?”是库莎的声音。 赫莲看了看正在摇尾乞怜的大尾巴狼,突然觉得狼和狗确实是同一种生物。可是,屋子里这么乱,还藏着个这么个大玩意,所以绝对不能让库莎进来。 赫莲答应着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点点缝。 “怎么,库莎?” “米图说你要白药,你是受伤了吗?”库莎上下打量着赫莲。 “没……额……家中常备云南白药。”赫莲一本正经的说道。 库莎突然收起了笑脸,一脸无语的看着赫莲。突然,她耸耸鼻子,用力的闻了闻。赫莲突然有点心慌,便说道:“没事的话,我睡一觉……”说着,便要关上门。 “等一下。”库莎突然用力按住了门,眯了眯眼睛,说道:“你屋子里好像……有狗味……” 赫莲当时就震惊了,我勒个去,什么鼻子这是! 没等赫莲反应过来,库莎便大力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完了完了完了…… 赫莲就听库莎猛地抽了口气,赫莲一捂脸,要不一会儿把她记忆消掉吧…… “大狗!” 库莎惊喜的叫声突然传来,赫莲睁开眼一看,库莎直接就扑到了倒霉蛋儿身上。 倒霉蛋儿一脸震惊,我是狼呀! 库莎揉着倒霉蛋儿的耳朵,显得格外高兴。“这条大狗狗你从哪儿弄来的呀?” “这是……”那个狼字赫莲没敢说出来。“捡的。” “哎呀,受伤了。”库莎看到了花布绷带已经流脓了,便赶紧解了下来,问道:“你那白药呢?” 赫莲赶紧从兜里掏了出来,递给库莎。库莎的手法比自己还熟练,她极快的将坏死流脓的地方清理干净,然后把棉布剪成一块块规则的正方形,将伤口撒上白药之后,将棉布盖在了上面,然后用长条的棉布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还扎成了一个蝴蝶结,看起来有些诡异。 “你缝的线?”库莎问道。 “是啊。”赫莲愣了一下,才回答。 “几天了?” “第二天。” “五天以后拆线啊,伤口不大,就是有点深,不抻着,慢慢就好了。” 好专业啊!赫莲心说,你怕不怕熊,外面林子里还有一个呢。 “放心交给我好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库莎笑眯眯的说道,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似乎心情格外好。 赫莲倚着门,看着库莎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午大家都在忙着布置着明天狩猎大赛的事,芭琳和赫莲也没闲着,她俩结伴出去采花。赫莲担心着母熊,把芭琳送回去之后,便找了个借口溜了,顺便又给母熊带去点吃的。 第二日清早,狩猎大会便开始了。安格尔族长穿戴整齐,十分精神的站在营地中央,他的前面依次站着莫什卡、忽尔、吉力,还有其他的几个男人。米图因为不是本族人,所以不便参与,但他强烈要求,跟着去玩,绝不影响名次,族长便答应了。 女人们和老人们都站在外面,给自家的男人或儿子的马喂上一口水,检查一下装备。米图摸了摸他那匹棕红色的骏马,对库莎说道:“你怎么不来帮帮我?” 库莎翻了个白眼,说道:“不好意思,我可不伺候马。”这句话像风一样钻进赫莲的耳朵里,赫莲再次侧目看了看库莎,她真的有点奇怪呢。 达日娜今天穿的格外漂亮,她上身是一件浅灰色的皮衣,下面配一条粉蓝色的裙子,看起来像是新作的,线脚还能看出来呢。怪不得昨天一整天都没看到她,原来是躲在屋子里缝衣服呢。她今天的打扮也很用心,淡粉色的花汁把她的嘴唇染的丰盈美丽,黑色的黛石将她两弯柳叶眉衬托的更加动人。她的目光一直高傲的,像是谁也没有看,也像是谁都看过一遍一样。 大祭司在英措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眼神常年在昏暗的屋子里,因此在阳光明媚的地方有些睁不开眼睛。大祭司坐好之后,在地上摸了摸,找到打火石,用干枯的如树枝一般的手费力的打了几下,只蹦出来些许火星。 英措伸手把打火石从大祭司干瘪的手上拿了出来,只打了一下,就点燃了一小堆树枝。被烧的劈啪作响的树枝逐渐变成了焦炭色。 “孩子们,祝愿你们都有好的收获,火塘会越来越旺,等着你们满载而归!”大祭司说完祝福语,又和英措同时单手摸了摸额头,施祝福礼。 族人们纷纷也跟着施祝福礼,然后,男人们便齐齐跨上马,飞奔进了林子里,很快,他们便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了。 女人们开始忙碌着做些食物,芭琳也跟着族长夫人去准备,达日娜怕弄脏裙子,一直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既不吃东西,也不喝鹿奶茶。赫莲拄着脸坐在她旁边,就这么干等着,无聊极了。 偶然听到一位阿姨打趣达日娜,说道:“哎哟,今天达日娜格外美丽呀,这是看上了哪个男孩子呀?” 达日娜哼了一声,唇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惊呼,有个女人尖声叫道:“天呐,快看,那里有一只灰狼!”赫莲循声望去,这不是花布倒霉蛋儿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在半山腰来回走着,似乎在观望着山下的人群。女人们害怕的聚拢在一起,族长快步拿来一把弓箭,已经对准了倒霉蛋儿。 就在这时,倒霉蛋儿突然长长的嚎叫了一声。 狼群出事了!赫莲听懂了它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族长已经放出了竹箭,急速的穿过空气,眼看就要射到倒霉蛋儿身上了。赫莲眼疾手快的拎起一大块石头,猛地砸了过去。众人只见那块石头精准无比的将竹箭砸了下来,随后那只灰狼飞跑着离开了营地。 族长回过头来看赫莲,一脸不可思议,就连大祭司也微微张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如同锐利的鹰爪一般,有射穿人心的力量。 “我也想砸那只狼……喂!别跑!”赫莲假装对花布倒霉蛋儿喊着,随后便跑出了营地,留下大家面面相觑。 花布倒霉蛋儿一路不停的赶到森林深处,赫莲在后面紧赶慢赶,追了过去,只见花布倒霉蛋儿突然停下了脚步,呲着牙,凶狠的朝着丛林深处低声怒吼着。 赫莲放缓脚步,用矮树丛做遮挡,往里面探头看去,只见一只成年的斑斓大虎正和白狼对立而战,狼群们虽然围在周围,但都不敢轻易冲上去。赫莲按住倒霉蛋儿,尽量匍匐在地上。 就在这时,大虎好像察觉到新鲜的气味,斗大的眼睛里闪着金色的妖异光泽。然后下一刻,它便突然改变方向,冲着赫莲的方向猛地扑了过来。 电光火石只见,赫莲已经一个翻身滚到一边,躲开大虎如钳子一般的厉爪。几乎在同时,白狼带领狼群猛地冲了过来,扑到大虎身上撕咬着。倒霉蛋儿也十分勇猛,咬着大虎的前爪死活不松嘴。大虎被激怒了,咆哮一声,顿时将几只靠近的灰狼震了出去,倒霉蛋儿摔在地上,夹着尾巴,低低的呜呜几声,不敢轻举妄动了。 白狼却毫无畏惧的扑了过来,纵身起跳,像流星一样光彩照人,浑身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强壮有力的四爪紧紧的抓在大虎身上,然后用尖牙刺穿大虎的后颈。大虎受到刺激,猛地弹跳起来,一爪子将白狼拍到在地,白狼的身体撞到树干上,然后重重的摔了下来。 大虎咆哮着冲白狼奔去,然而就在这时,一根粗大的绳子却从天而降,套住了它的脖子。赫莲抬脚飞跑而去,然后一个垫步起跳,坐到大虎身上,然后收紧绳子,将大虎勒住。大虎弹跳起来,两爪在半空中不停的抓挠着。 赫莲费劲儿的控制着大虎,快被要它颠簸吐了,就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赫莲心道一声不妙,要是被族人们看见了,就完蛋了。情急之下,赫莲赶紧了念起了化形咒语。只见咆哮着的大虎突然开始变小,直到变成一只家猫大小。 赫莲抓起这只猫大小的老虎,用手指逗引了一下这个满脸惊慌的家伙,觉得还挺好玩。突然它的眼里急速的闪过一道金光,赫莲揉揉眼睛,还以为看错了。 白狼站了起来,似乎也听到了马蹄声,叫了两声,狼群们便都随着它窜进了山林中。花布倒霉蛋儿拔腿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用大脑袋使劲儿蹭了蹭赫莲的手,然后一个飞身钻进了丛林深处。 狼群的危机解决了,赫莲把小老虎放到地上,化形在一天以后就能解除。小老虎回头看了一眼赫莲,急匆匆的钻进林子里了。看来,它也不敢再找狼群麻烦了。 赫莲一回头,莫什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赫莲顿时一激灵,可看他的目光仍旧是那样平静,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就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忽尔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手里提着几只野兔,说道:“优莲?你怎么在这儿?” 赫莲嘿嘿一笑,打马虎眼说道:“我就是好奇,出来看看你们打猎打的怎么样?” “还有时间,我还可以再去打点什么。”忽尔驾着马又钻进了林子。 “既然没事了,就回营地去吧。”莫什卡冷冷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赫莲抬头一瞧,他的脸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些看不清,不知为何,明明是温暖的天气,他却总是散发着一种寒意。“走吧,我送你回去。”莫什卡抓住赫莲的肩膀,将她提了上来。赫莲抓着他后腰上的腰带,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在林间飞驰起来。 赫莲却觉得有点心慌,忽尔的马蹄声才是刚刚自己听到的,那莫什卡的马又是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自己一点儿没有听到? 赫莲回到营地,芭琳和库莎她们急忙赶了过来,嘘长问短。达日娜提着裙子,所以晚到了一会儿。 “哎呀,吓死我了,你去追那头狼干什么呀!”芭琳抚着胸口,满脸担心。 “我……我没追上……”赫莲微微一笑,说道:“我有点累了,我先去洗把脸。”说完,便抬脚往河边走去。 达日娜回头看了看莫什卡,他的眼睛正望着赫莲远去的背影,流露出一种复杂而细微的神色。达日娜皱了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气哼哼的对莫什卡说道:“哥哥,你可已经定下了结婚对象了!”说着,达日娜还拿嘴努了努正在切熟肉的一个美丽的姑娘。 莫什卡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依旧一言不发,把几只野兔扔了下来,然后牵着马匹离开了。莫什卡走后不久,忽尔他们便也纷纷回来了,拿着自己打猎的东西,互相比较着。大家也都饿了,便围着火塘开始吃喝。 赫莲捧着一块肉低头啃着,抬头便看见英措在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吃过午饭,赫莲便回到屋里休息。库莎在得知倒霉蛋儿跑掉之后,十分不高兴,还好米图说有只母狗怀孕了,库莎才兴冲冲的去照顾母狗去了。 赫莲回到屋里,芭琳和英措正说着话,见赫莲来了,芭琳便红着脸,低头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优莲,你过来。”英措冲她招了招手,赫莲便在兽皮褥子上坐好。 “你能得到神的恩赐,拥有神力,我很高兴。只是……”英措温和一笑,目光中隐约带有一丝担忧。“我希望你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在别人面前展露这种神力。” 赫莲低着头摸了摸鼻子,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倒霉蛋儿,她怎么会让人怀疑。 英措又笑了一下,他的笑容中总是带着如阳光般和暖的温度,只是这一次,他的笑意中却隐约流露出一丝苦意。“你还想重复我的路吗?时不时受着神灵的指引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哥哥不希望你走我这条路,记住,千万别再泄露你拥有的神力了,否则,下一个祭司,就会是你。” “可是、可是成为祭司,不是洞神自己挑选的吗?”赫莲有点困惑。 “大祭司告诉我,洞神总有一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将神力外泄,有时候会附在族人身上。正是因为拥有这种神力,所以才能获得与神沟通的能力,只不过有时强,有时弱,还可能会消失,所以大祭司在挑选少祭司时,会反复勘察好几年,确定少祭司的神力是最强的。” 原来如此…… 赫莲点点头,这个民族,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狩猎大会之后,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赫莲趁这段时间,把母熊和倒霉蛋儿的伤口都给处理好了,线也拆了,只是不知为何,倒霉蛋儿似乎很喜欢库莎的那个蝴蝶结,非要再绑上,赫莲十分无语。 回到营地的时候,看到芭琳正提着木桶往河边走,赫莲便也跟着去了。芭琳熟练的将木桶丢进水中,这清澈的溪流似乎带着清爽的花香,十分沁人心脾。 “优莲,我们晚上去洗个澡吧。”芭琳说道:“叫上库莎和达日娜,咱们几个结伴去。” “洗澡?” “是呀,明天可是选祭品的大日子,所有人都要沐浴干净的。”芭琳说道。 明天就是选祭品的日子?这么快到了。 赫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甜甜的姑娘,心中顿时涌出了千百个不忍。 “没事儿吧,优莲?”芭琳已经打好了水,拍拍赫莲的肩头,提起水桶往回走。“走吧。” 明天选出来的祭品就是你啊! 第26章 洞神传奇 到了晚上,大家都围在火塘周围吃东西,芭琳端着一个木盆,找到赫莲和达日娜一起去洗澡。本来也想叫库莎,但库莎不愿意,一直推辞。 赫莲问道:“你不是最爱干净的吗?”库莎突然哽住了,半天没说话。 米图挑了下眉毛,说道:“干嘛不去呀,多好的机会呀。”库莎的脸突然抽了起来,然后抓起一块石头就拍了过去。 赫莲她们三个略感无语,这时候,又有几个姑娘要一起,大家便凑一块到河边洗澡。 圆圆的月亮倒映在平静的河水中,皎洁的河面仿佛是从天上流淌下来的银河,姑娘们静悄悄的潜入水中,相互搓洗着。河水微凉,却又十分柔软丝滑,赫莲慢慢适应了这个温度,蹲下身子,被惊动的鱼儿们没头脑的来回窜动,将泥沙翻出一道道微小的旋涡。 赫莲把皂荚树叶子在手里使劲儿搓了搓,终于搓出了泡泡,把头发放了下来,在水中揉搓了一阵,清洁一下多日来积攒的灰尘。不远处,达日娜她们几个玩了起来,芭琳却爬上了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你这么快回去?”赫莲也爬上来,把衣服换好,拿一块鹿角梳子梳头发。 “是呀,族长夫人晚上还要准备一些明天的用品,要我和阿姆去帮忙。”芭琳穿好了靴子,说道:“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族长夫人该不高兴了。” 赫莲见她跑远了,也没有追,自己梳好了头发,便往营地走。就在穿过小树林的时候,赫莲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树上有人。 赫莲抬起头,捡起一块石头猛地投了过去。石头飞速的穿过茂密的树叶,然后便听到了一声闷响。这不是砸到什么,或者掉在地上的声音,而是…… 一个身材高大而修长的青年从树上跳了下来,从树叶下的阴影中慢慢走到了月光下,他的全身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微凉的银色,双眸平静如水,微抿的薄唇形成了一条极为好看的弧线,他的一只手里正紧紧的攥着那块石头。 “是你?”赫莲微微蹙眉。 莫什卡,怎么会到这里来,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可以徒手接住自己扔出的石头。 莫什卡对赫莲点了下头,把石头扔到了地上,就静静的站在赫莲的对面。不知为何,这样的场面竟让赫莲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也是在月下,也是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对面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模模糊糊,像隔着磨砂玻璃,怎么也看不清,也回忆不起来,但又仿佛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不知为何,赫莲突然觉得心脏有些莫名的疼痛,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的撕咬着…… 月光突然躲进了云层后面,莫什卡的脸也突然变暗了,看不清他此刻眼里流露的情绪。轻轻的虫鸣声,融合进这温柔的夜色中,银灰色原来可以那样平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停止了。风儿从地面上悠闲的跑过,草叶发出了一阵悉簇的声音,咯吱作响。月光重新洒了下来,从树的那边一路将银光染满青翠的草地,蒲公英的花苞像一个个坠落的星星,蝴蝶也休息了。赫莲可以清楚的看见莫什卡眼睛里,泛起如水的温柔。 吃过早饭,洞温族人们便开始为这个七年一遇的大日子而开始准备起来。男人们一部分出去打猎,希望可以打到一头熊或一只老虎什么的,另一部分男人和女人们一起做着活计,晾晒肉条,修补器皿,还有专人打扫大祭司和少祭司的屋子,忙的不亦乐乎。 到了第二天清晨,供案早早的就被抬到了营地中央,上面摆了许多美食,鹿肉干,鹿奶茶,鹿奶渣饼等等。族里所有的人都穿的极为正式,头发梳的十分整齐,女人们也脱去了平日戴的发簪,干干静静,屏气凝神的跪在供案四周。 族中的未婚青年们跪在第一圈,而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跟着跪在第二圈和第三圈。莫什卡和达日娜兄妹挨着,他们的对面是芭琳和赫莲,吉力和忽尓则挨着赫莲跪着。 当晨起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族内时,大祭司苍老的声音从山上传了出来。今天的她格外精神,兽皮衣服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饰品。赫莲偷偷的抬头瞄了一眼,有一根拴着红绳子的长长的羽毛,有一把勺子形状的金色器具,还有两把声音沉闷的铜铃,想是用过许多年,已经很老旧了。 大祭司的身后跟着身为少祭司的英措,他的手里正捧着一条长长的素白色布带,两人的表情都格外庄重,全族上下也没有一丝懈怠惫懒之态。 大祭司跪在供案前,摘下勺子,将每样食物都用勺子盛出来一点撇到地上,这大概是一种将食物奉献给洞神享用的方式。大祭司把勺子放在一边,伸手将两只铜铃摘了下来,一边摇着一边唱着祷告词。 洞神啊洞神, 请从你的洞中出来看看吧, 这里有茂盛的像白桦树一样的少年们, 他心甘情愿为你奉献, 请你涤荡他那不洁的灵魂, 请你享用他那充盈的躯体, 洞神啊洞神, 请你从洞中出来看看吧, 告诉我, 你的选择就是羽毛飞去的方向。 就在大祭司唱完这一串祷告之后,她伸手把羽毛扔上了半空。羽毛随风飘扬,所有人都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片羽毛在空中被风卷了几个圈之后,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大祭司顺着羽毛的方向看去,那里正是芭琳一家人跪的地方,芭琳跪在前面,她的父母跪在后面。 芭琳的父亲只剩下一条腿,他的另一条腿已经进了狼的肚子,她阿姆为此哭坏了眼睛,从此看东西总是模模糊糊的,全靠芭琳做着各种活计。 大祭司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皱了一下眉头,就像是年轮突然画出了一点尖突。 “神已经给出了她的指示!” 随着大祭司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众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身体,顺着她那干枯的如陈年树枝一般的手指,望向洞神所选择的那个祭品。 只见,那个祭品正用无比震惊的眼神望着大祭司,就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英措也深深的皱了一下眉,低头暗暗咬了咬唇,半晌,才勉强压抑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将素白布带递到大祭司手上。 “过来,我的孩子。”大祭司依旧一脸平静。“你是洞神选中的人,你为我们全族带来了生机,你应该高兴。” 高兴?! 高兴个头啊! 为啥选中的是我赫莲呐! 赫莲难以置信的看着羽毛的方向,它确实指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不应该啊,阿飘才是最后的祭品,怎么会变成她呢? 赫莲想不通,抬头看了一眼大祭司。她正双手端着素白布带,十分庄严将它的戴到了自己头上。大祭司苍老的容颜上有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精明的眼睛,阳光一闪,她头上的金色发冠反射出一道强烈的光芒,赫莲不由得的闭下了眼睛。 难道说,大祭司可能已经知道优莲的躯体里正呈着她的灵魂。她没有拆穿自己,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她可以把自己交给洞神处置。 所谓祭品,真的是神的选择吗? 还是,这只是个人为的谎言。 那么洞神呢,她又是否是个从头到尾的骗局。 再次睁开眼,赫莲的眼中已全然不见刚才的慌张和不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笃定的自信与坚毅,她摸了摸鼻子。放马过来吧,让她看看这个隐藏在丛林深处的民族,究竟还有多少远古流传下来的秘密! 温暖的阳光如棉纱一般轻柔的洒在每个人的背后,泛起一道道起伏不定的金色波澜。郁郁葱葱的白桦林像一个个笔直的战士,肩上背着一把把刺刀,蓄积力量,等待着向从北方吹来的寒风挥出致命的一击。 洞温族村口站着几层男女老少,一阵强烈的风吹过,众人的衣襟都像燃起了一片金色的火焰。赫莲穿着一身干净的兽皮衣服,头上戴着向洞神祈福的布带,在营地口跟众人告别。 “优莲!”芭琳实在忍不住,痛哭着跑过来抱住赫莲。“怎么会是你!天呐,洞神,你非要带走我最好的朋友吗!”赫莲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达日娜此时也眼圈红红的走了过来,将一块碎花布塞到赫莲手里。 “这不是你最宝贝的布料?你怎么舍得裁下来?” 达日娜也抱了抱赫莲,还有几个要好的姑娘,一起抱了抱赫莲。几个姑娘都眼圈红红的,虽然知道这是神的旨意不可违抗,但她们仍然舍不得自己从小的玩伴走进那个诡秘的洞穴。库莎一反常态,一直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望着米图,米图同样也皱起了眉头。 “走吧。”英措沉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眉头就像是上了锁一般,恐怕任何钥匙都无法开解。赫莲点点头,按照规矩,祭品是由少祭司亲自送到山洞外。 “等一下。”莫什卡叫住了刚刚走出营地的两人。“我也去。” 族长皱了皱眉,低声斥责:“莫什卡!你在胡闹什么!” 莫什卡好像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表情冷漠异常,就像是冬天结了厚厚的冰层的湖泊,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掀起他黑色瞳仁里的一丝波澜。 “我也去送你!”吉力强忍着在喉头打晃的那一阵哽咽,走到赫莲旁边,说道:“优莲,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说着,他将那片他时常把玩在手里的叶子轻轻的放到了赫莲手上。 赫莲抬起头,果然,忽尓的笑脸也出现在了眼前,只是他以往的笑颜中多了几分无奈。 “我也去!”米图和库莎同时说道。 “胡闹!”族长厉声呵斥道:“米图,你只是我们族的客人,没权利参与我们族里祭祀的大事。库莎,你是女孩儿,跟着起什么哄!”库莎的阿姆急忙把他拉了回去,同时还不忘跟族长道歉。 “那就我们几个吧。”英措不等族长再出声,便用眼神制止了他。 五人并行着离开营地,族人们一直跟着送到营地外。芭琳哭的不能自已,两只眼睛已经通红,她阿姆扶着她,眼睛同样也是红红的。 待族人们散去,族长悄悄走到大祭司屋内,问道:“为什么选她?不是说好了……” 大祭司摇摇头,说道:“优莲迷山的那天早上,我感应到神的启示,她说我们族里来了一位新人。所以,优莲一回来我马上召见她,结果发现……” 族长的脸色阴沉的就像五月的雷雨天。“你发现了什么?” “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昏睡的,一个是苏醒的。我不知道这会不会给我们族带来什么灾难,所以我做了最好的决定,把她送给洞神,让她为洞神奉献吧。” “那么……芭琳怎么办?你不是说她才是上天派来的灾星吗?” “是的。”大祭司远远地望着山洞的方向,脸色凝重。“所以,等过几天你安排一下,让芭琳迷山。” “你的意思是?”族长点了点头,眼里突然闪出一抹狠毒。“我明白了,我会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伺候洞神。” “所以说,这个洞神,真的有这么恐怖吗?”赫莲边走边把达日娜送的花布,吉力送的叶子,还有其他人送的一些小镜子,小木梳之类的东西都放进一个随身的口袋里,这个口袋还是芭琳缝制的。 看来,阿飘还真是没有走进那个山洞的命。 只不过为什么这一次要她来代替啊…… 赫莲无语,偏偏龙树那老头还把那山洞说的那么恐怖,什么亮出真本事之类的。万一遇到个千年不死的东西,她连张画符的黄纸都没有! “谁知道呢,反正没人出来过。”忽尓一耸肩,冷不防换来吉力和英措的怒视,忽尓抽了抽自己嘴。 “据说,洞神是从天上来的。”英措仰头想了想,说道:“在很久以前,洞温族的先祖奶奶在山林里采集蘑菇,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姑娘,她把那个姑娘带回了营地,喂她新鲜的鹿奶喝。过了不久,这个姑娘就苏醒过来,她告诉先祖奶奶,她是一位神仙,可以保佑全族上下安全健康,不受野兽侵害。但是她有个条件,她说她需要忠实的奴仆,每隔七年,要我们送一位年轻的祭品进入山洞。从那以后,洞神就住在那边的那个山洞里,平时我们打猎都会绕开那里,免得惊扰到洞神的休息。” “奴仆?”赫莲想了想,问道:“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些进了山洞的人,为什么从没有出来过?” 英措的神色暗了暗,说道:“据说,曾经有一位祭品因为太害怕跑了出来,洞神没有得到祭品,大发雷霆,降下瘟疫和疾病,带走了族里的大部分人。所以直到今日,洞温族还是人口凋零,发展不起来,就是这个原因。” 看起来,这个洞神确是有几分厉害,将这个族群控制在密林深处,为她所用。只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正午的太阳给不远处的青山洒下了一片金色的光辉,顺着英措手指的方向,赫莲他们依稀看到了一个隐藏在密林中的洞口。这个洞口在他们这个距离看是不大的,两手画圆也要比它大一点,但是到了近前,众人才发现,这是一个有几人高的大山洞。 洞穴漆黑深邃,望不到头,吉力不小心把猎刀掉在了地上,里面立刻传来一连串如泡影一般的回音。一阵阴风吹过,把每个人的寒毛都吹了起来,这个洞穴,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空中张牙舞爪。 赫莲面色凝重的回头对四人说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接下来的事,我自己面对就可了。” 英措按住了她的肩膀,他那黑色的瞳仁银光一闪,脸上浮起壮烈而坚毅的神色。他回头对莫什卡等人说道:“你们听着,今天进入山洞的人是优莲,至于少祭司,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到悬崖下面死了。悬崖太陡峭,你们甚至都无法把他的尸首带回来,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野狼猎鹰吃掉了。” “你的意思是……不行的!”吉力直摇头,说道:“你可是少祭司啊!” “万一得罪了洞神,那怎么办?要是她降临下来瘟疫,我们岂不是都要完蛋!”忽尓也皱着眉不赞成。 “哥哥!”赫莲拍拍他的手,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没事。你好好的就行。” “我陪优莲进去。”莫什卡的声音打断了在洞前争论的几人。 “你?”英措愣了愣,皱了下眉说道:“不可以。你们只要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对我莫大的恩赐了。” “你以为你这是在救她吗?”莫什卡抬眼看着英措,他那平静的黑眸始终散发着一种高傲。“你为了优莲放弃性命,那么芭琳呢?你以为她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第27章 青铜古灯 “你什么意思?!”英措放下赫莲,一把攥住莫什卡的衣领,吉力和忽尓过来劝架,两人架住英措,不让太过激动的他随意的出拳头。 “其实,芭琳才是原本选中做祭品的人,是大祭司惧怕赫莲的神力,临时变了主意。芭琳是洞神选中的人,你觉得族长还会让她在族里活着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让芭琳先做祭品,而让我妹妹……”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英措松开了莫什卡。“她料定我会难过,不会注意到一直在为族长服务的芭琳,但如果是我妹妹,她整日粘着我,不会轻易跟族长走。” “糟了!优莲进去了!”吉力一回头,看到洞口空空荡荡,赫莲的影子已经完全融进了黑暗之中。莫什卡没有半句废话,拔腿跑了进去。英措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跑了进去。 “我们怎么办?”吉力拉住正准备往里跑的忽尓。 “现在祭品、少祭司,还有族长的儿子都进去了,我们两个就这样回到营地,你觉得族长会放过我们吗?!与其落得一个罪名,不如我们跟他们一起进去,我们五个人就是共同体,族长和大祭司想要怪罪我们,也得怪罪他们!” 忽尓说着,便将还在犹豫的吉力拉了进去。两个人几步跑到英措和莫什卡身边,四人前望,一片黑暗,回望,洞口那一点光明也在逐渐消失。莫什卡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火把,四人这才看清洞里的形态。 洞口虽是天然形成的,可里面幽深的通道倒是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不过看起来已经年代久远,可能是早期的活人祭品开凿的。虽然已经入了山洞,但英措凭借自己的神力感知,还是劝告他们,现在走还走得掉。 四人之中,莫什卡带的东西最多,吉力带了一把猎刀,忽尓带了一把火铳,英措什么也没带,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为洞神献身了。 “怎么办,优莲连块打火石都没带,她会不会看不到路?”吉力担忧的问道。 就在这时,山洞外面,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来,停住了脚步。米图一脸严肃的从马上跳下来,紧接着,库莎也跳了下来。 “他们进去了。”米图回头说道。 “那咱们也进去吧。”库莎说着就要往里走。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狼不知什么时候从树林中钻了出来,站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正望着他俩,似乎很好奇的看。米图就看库莎眼里顺便飚出两颗小红心,好可爱的大狗狗! 米图拽住想要走过去摸摸毛的库莎,示意她注意一下白狼身后的草丛。两人只见草丛中出现了异样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像是踩着棉花走路一样。不仅如此,草丛中的草有规律的摆动着,由远及近。突然,草丛中冒出了一只灰不拉几毛绒绒的大脑袋。然后,更多的脑袋从草丛中伸了出来。 库莎眯了眯眼睛,突然冲着其中一只冲了过去。“倒霉蛋儿,果然是你!” 那只被叫做倒霉蛋儿的灰狼突然紧张了起来,尾巴耷拉着想跑,在原地小腿哒哒走了几圈,愣是没躲过库莎。库莎一个锁喉把它扣在地上,然后抱着毛绒绒的大脑袋蹭啊蹭。米图一捂脸,啥时候了,撸狗能不能换个时候啊! “倒霉蛋儿,有没有想我呀?”库莎拽着倒霉蛋儿的大耳朵扯了扯,倒霉蛋儿一脸生无可恋,然后无可奈何的张嘴呜呜了两声。 白狼跳了下去,走到库莎跟前,转了两圈,又闻了闻。库莎回头,一人一狼对视起来。大约半分钟以后,白狼冲着天空呜呜的嚎叫了几声,狼群见状也跟着嚎叫起来。库莎站起身,对米图挑了挑眉毛,米图伸出大拇指,表示心悦诚服,对待狗子还是你有办法。 此时,在山洞内,忽尔和吉力很快追上了莫什卡和英措,四个人快步向前面赶去。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处拐弯,赫莲正举着火把小心的边察看环境边试探着往前走,洞里的声音有很多,很嘈杂,但是好像隔得很远,所以声音很小。山洞里似乎有水源,空气十分潮湿,墙壁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水珠。 赫莲凑近了岩壁,伸出手轻轻的触了触那一层鱼子一般晶莹的水珠。 然而,就在指尖上传来湿润之感的一瞬间,赫莲的心口突然袭来一阵剧痛。刀绞一般的心痛迫使赫莲弯下了腰,忽然间,如光影一般零碎的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 暖红色的云霄如沧海一般在这里升腾缭绕,淡青色的穹庐上时不时悠闲的飞过两三只长鸣的仙鹤,万年古树恣意的伸展着常青的藤蔓,照拂着芳香迷醉的花甸和清月见底的鱼池。碧叶青丝的紫金吊兰和银边金粉的重瓣牡丹上点缀着颗颗晶莹如玉的露珠,在照夜玉一般的明亮下往鱼池投下一丛丛充盈的阴翳。色彩斑斓的锦鲤簇拥着月桂,倏尔远逝,往来翕忽。 不远处有一在云雾中虚浮缥缈墨青色的高大楼宇。清阙共有七层,每一层的廊檐上都有四只上扬的尖角,尖角上还挂着纯金的铜铃,凯风自南携带曙气而过,铜铃应风摇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忽近忽远,若即若离,仿佛泠泉击石,又如空山鸟鸣,轻轻振动着这幽静宁谧的世界。 楼宇之内,是一大片冷凄的月色,从尖顶上那一点圆圆的孔洞中挤进来的清辉,完完全全的铺洒在青理玉地上。楼宇的四壁上自下而上盘旋着龙形楼梯,从一楼一直延展到七楼,隐藏在寒月无法触及的黑暗中,只留下一道道蜿蜒的阴影。 殿堂中央,有一个半高的四方窄台,上面放了一盏青铜古灯。 这盏灯的灯罩有八个镜面,闪烁着金紫色的星光,底若八瓣渡莲,刻写着金色密文。灯柱通延到顶,在镜面上罩一个平顶青山,青山各向八方延展出八个尖角,勾着八个青铜铃铛。楼内没有丝毫风迹雨踪,铃铛就如钟磬一般安稳无恙,唯有镜面中的那一段灯芯,千年不断,仍然烧着妖冶的金紫火焰。 这时候,青铜古灯的铃铛突然轻轻动了一下,紧接着,有两柱阴影远远的投射在古灯上。 淡青色的轻纱随风轻轻扬起,几缕墨色青丝互相纠缠着映于眼前。 旁边突然出现一只清寒如玉的手臂。 那手臂上有一只金色的凤形臂钏,凤眼用夜明珠点缀,凤尾用绿钿宝石和赭色晶石交错,首尾相连,宛如凤凰朝日。手臂的主人缓缓露出了半张脸,将那倾国倾城的另一半隐藏在看不清的阴影中。 这是一个绝色美人,纤细柔软的银色长发挽成一个飞云逐月的发髻,佩戴着名贵华丽的发饰。墨色的流苏垂在美人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触骨微凉,华美大方。 美人用魅惑的声音轻声说道:“若是用了它,那它原来锁住的魂魄就要灰飞烟灭了。”美人缓缓走了出来,将那国色天香的容貌暴露在清寒的月色中,光艳亮丽,无与伦比。琼姿花貌,莺惭燕妒,银瞳银发,占尽风流。 美人的声音就像是云雾一般撩拨着。“还不快拿那盏灯?” 似乎是受到美人的蛊惑,眼前的有一只颤抖的手犹豫着伸向那盏灯。 铃铛突然无风自响。 古灯被重重的摔在玉地上,八块镜面就像被无情搅碎的碧湖,不成形状。灯芯在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灭掉了千年不灭的火焰。一缕青烟升腾,逐渐消散在月色之中。 “啊!”破碎的残灯如玻璃水晶一般一块块飞到赫莲眼前,赫莲甩了甩头,挣扎着恢复了意识,而心口原本的疼痛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那个美人是谁,她又在唆使谁打破那盏灯…… 这个山洞,果然有问题! 距离她不远的英措四人听到了赫莲的声音,举着火把飞快的跑了过来。赫莲抬头看见他们几个,顿时望天,心说你们几个当赶集呢!当祭品还要立头功是咋的! “优莲!你没事吧!”英措摸了摸赫莲的额头,发现一手都是汗,忙关切的上下打量一番,确定赫莲确是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莫什卡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他也注意到这里潮湿的空气,正准备伸手去摸摸石壁上的水珠,赫莲及时的制止了他。“不要动!这里很奇怪,不要随便动这里的东西。” 莫什卡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他很快恢复神色,点了下头。 “既然大家都已经进来了,那么我们就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吧!”莫什卡的话振奋了几个人的心,爽朗的忽尓笑了笑,怯懦的吉力也终于展露了笑颜,只有英措长叹一口气。 “那咱们就继续往前走吧。”赫莲冲四人招招手,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探路前行。 走了大约几百米弯弯曲曲的路,众人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整齐的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石棺。四壁上点着长明灯,众人把火把熄灭,仔细而小心的察看着这里。这里已经是洞的最里面,四壁上没有任何空洞通向别的地方。 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洞神的踪影,看来这里是最后的圣地”了。 吉力胆小,不敢看石棺。赫莲瞅了一眼,几乎每一个石棺里都躺着一个唇青面白的人,头顶戴着和自己一样的素白布带。 “天呐!”忽尓的声音从另一角落传了出来,在空荡的洞府中如乱石击空一般肆意穿梭。“是多罗贺哥哥!” 吉力闻言,睁开双眼,望着就在他眼下的石棺的里的人,激动的喊道:“天呐!是我的薇娜姐姐!姐姐!我是吉力啊!”吉力忍不住流下眼泪。 “看来所有的祭品都在这里……”英措四下扫了一遍,似是自言自语的问道:“洞神呢?她在哪里……” “并不是所有的祭品都在这里。”莫什卡低沉的声音如石入深渊一般。“这里才几十个人。看来,这洞里还有我们没发现的地方。” 众人点点头,就在这时,赫莲突然大喊一声:“小心!”没等吉力反应过来,赫莲已经将他大力的拉到一边去,众人只见石棺中,眼神空洞的薇娜如无魂之体一般僵硬的坐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紧接着,其他石棺里的祭品也都像薇娜一样僵硬的坐了起来,眼神空洞的望着聚集在一起的五人,让人不寒而栗。他们的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的是镐头,有的是锤子,有的是斧子,也有拿麻绳和石块的。 看起来,这些人应该是打造山洞的人,只不过,不知道洞神是用什么控制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状态是生还是死,还是…… 离他们最近的薇娜一跃而起,她晃了晃脖子,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梭子。赫莲拉着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吉力就跑,就发现,他们五个人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所有祭品都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他们,就像是在看着一样即将落肚的美食。 “姐姐,是我呀。”胆小的吉力躲在忽尔背后,对着眼神空洞的薇娜说道,他的眼泪扑簌簌的留下来。 莫什卡将弓箭挂在胸前,伸手掏出了两把短刀,将其中一把扔给了赫莲。赫莲一手握住,却转交给了英措,微微一笑,从下摆的裙子中掏出来一样早已藏好的短刀。 “我们……我们真的要杀掉他们吗?可……可他们是我们的族人啊!”忽尔有些犹豫。 “可是他们未必想放过我们。”赫莲握紧短刀说道。忽尔迟疑了一下,还是给火铳上好了膛,吉力见状,也拿出一把长猎刀,端在胸前。 “我们是不是触怒了洞神?”英措犹豫的说道:“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先祷告,乞求洞神降临……”说完,英措便就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默念着大祭司教给他的祷告词。 洞神啊洞神, 你的法力无边无尽, 就像看不尽的天, 就像饮不干的水, 我们这些享受您恩典的人, 愿意做你脚下的蚂蚁, 只求您降落一些恩泽的雨滴。 虔诚的祷告,却没有什么作用,那些如同僵尸一般的洞温族人仍旧缓慢的移动着步伐,目光空洞,似乎是凭借本能在移动。 “别费劲了,如果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莫什卡说着,便将一把短刀插进祭品的胸膛。 战斗由此拉开了大幕。 没等祭品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血流如注。不过他似乎并不知道疼,还在呆呆的如鹅一般挪动着脚步。莫什卡可没工夫吓一跳,抬脚把这个祭品踹到墙上,顿时磕碎了脑袋。 不过,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脑浆都蹦出来的祭品居然挣扎着爬了起来,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东奔西窜。 “我的阿姆!那是什么东西啊!”忽尓大喊一声,和吉力背对背拼杀。忽尓抬脚踹翻了一个手拿砍刀的祭品,又伸手把一个拿着榔头的祭品的脖子给削掉一半,血污顿时染红了忽尓的脸。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忽尔大叫道:“吉力,砍呐!” 大约是感受到忽尓和莫什卡的勇猛所带来的震撼,本来颤抖着手,不愿意杀害自己族人的吉力也顾不得许多,拿起长刀就将一个祭品的脑袋像斩排骨似的给砍掉了,脑袋骨碌碌的顺着地面溜走,那空洞的眼神仍旧望着吉力。 “阿姆救我!”吉力默念着,又是一刀,把一个挥着耙子的祭品的腿给削掉一条。祭品瘸了一条腿,顿时如土一般委顿在地,不过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疼,挥动耙子马上就要拍到吉力面前了。 就在这时,一把猎刀深深的扎进了他的手掌。吉力睁眼一瞧,原本不肯参战的英措此时也放弃了他的信仰。英措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血污,想来是刚刚不肯抵抗受到的伤害。大概他也明白过来,洞神有大问题!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英措回头一看,拿着短刀的赫莲毫不犹豫的削掉了一个祭品的脑袋,那祭品的手还保持着双手握刀,准备下刺到自己身上的动作。 褐色眸子里丝毫不见少女的胆小与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战士的冷酷和英气,如炬般耀眼夺目,如风般飒气袭人。英措隐约觉得,优莲似乎有些不同。 虽然五人已经拼尽全力,可无奈这些祭品数量众多,又似乎有不死之身,不痛也不叫。 战局真是不利极了。 赫莲已经是精疲力竭,挥动短刀的手臂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颤抖,她死死的将短刀插进一个人的胸膛,血迹顿时迷蒙住双眼。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手拿短刀的祭品如鬼影一般走到了赫莲身后。 但是赫莲却完全没有察觉,她已经将所有气力都耗在面前这个脑袋已经不见的祭品身上。 就在身后的尖刀扬起的一瞬间,赫莲才猛地惊觉回头。 然而已经来不及,刀尖在心头掀起了万丈血花。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软软的倒了下去。 “吉力!”赫莲抱住虚弱的吉力,坐在地上,眼睛湿润的望着他那苍白的脸。吉力只勉强笑了一下,那虚弱的手臂便像风中飘散的百合花,无力的滑落了下来。 不! 怎么会这样…… 赫莲咬着颤抖着下唇,从口袋里掏出吉力送她的叶子,放在嘴边。但只吹了一下,她的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扑簌的落下…… 第28章 出洞 阴冷潮湿的山洞中闪烁着妖异的烛光,乌黑的岩壁上如涂鸦一般勾抹着浓重的血腥,残肢断臂浸泡在血河之中,厮杀声音如千军万马遇狂风骤起。 一个手拿尖刀的祭品被扎的满身都是冒血的窟窿,血如涌泉一般不住的向外奔涌,好像决堤的黄河不肯停歇。血流尽了,祭品全身变成了青白色。一只胳膊被赫莲毫不犹豫的斩断,像一片枯叶掉在地上,丝毫没有影响他像一根柱子一样笔直的站着。 “我把你剁成肉泥!看你还能不能站起来!”赫莲发狠的拿着砍刀乱挥,把祭品的脑袋、脖子都削掉了,可他仍然不肯倒下。 此时,含着眼泪的忽尓也受了伤,抱着一条有着长长裂口的胳膊,抬脚踹倒一个扑上来的祭品。英措也被斧子差点砍断手,幸好莫什卡及时的把他拉了回来,然而就是这样,英措手臂上也被削掉了一块肉。莫什卡的脸上也挂着浓厚的血污,不过他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下地狱去吧!”赫莲看着死伤惨重的同伴,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把吉力送到地府的祭品的上半身生生砍成了两半。本来跃动的心脏突然被拦腰斩断,咕咚一声摔了出来。就在心脏破碎的瞬间,祭品如土一半委顿于地,本来死死拿着短刀的右手,突然失去了力量。 祭品,被杀死了?! “是心脏!”莫什卡大喊一声:“扎心脏!” 忽尓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举起短刀就扎进了面前一个没有脑袋的祭品的心脏,顿时,他倒下了,没有再起来。英措拿着从祭品手里抢来的斧子,冲着心脏的位置狠狠的砍下去,又倒下去一个。 赫莲的目光中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凶狠,她一手拿着吉力留下的长刀,一手反手握着短刀,左右开弓,一路横扫,把失去吉力的一腔怨气和满腹愤怒都发泄在这些祭品身上。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赫莲已经凭借一个之力,消灭了大半祭品。 英措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皱了下眉。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英措稍一侧头,一枚羽毛箭矢飞速的从耳边经过,下一刻,一个被射中心脏的祭品就直直的躺了下去。 众人回头,只见莫什卡一手拉弓,一手从背后的箭筒中拿出一只箭,左眼瞄准,张弓放弦,高速飞出的箭矢直奔着那早已瞄准的红心,血如妖冶的曼珠沙华笼罩了整片山洞。 然而就在这时,山洞却突然出现了异样的晃动。英措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手里的短刀也掉在地上弹了出去。一个祭品猛地冲了过来,死死掐住英措的脖子,英措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他的手,却仍旧摆脱不了这力大无穷的祭品。 忽尔也被强烈的震动甩到了地上,但他用火铳托使劲砸碎了一个祭品的脑袋,祭品一路流着血浆,一边又慢吞吞的爬了过来。危急时刻,莫什卡却一箭射了过来,将那祭品死死的钉在地面上。忽尔紧张的看着这张牙舞爪的祭品,只觉得全身的冷汗都流了出来。 赫莲见英措危险,急忙赶了过去。地面晃得越来越厉害,赫莲被晃倒了几次,但还是爬到了英措旁边。英措已经快要被掐的断气了,脸色煞白。赫莲正准备要一刀子扎下去,这时,一个祭品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将赫莲一下子扑倒。 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山洞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赫莲和那个祭品直直的掉了下去。莫什卡一个箭步跨过石棺,也跟着跳进了大洞里。 “优莲!莫什卡!”忽尔急忙大喊,然而下一刻,他也被大量的泥沙带了进去。 “小心呐。”米图掏出了打火石,将洞内曲折蜿蜒的通道照了一遍。“这里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知道呀知道,所以我才带了它们一起呀。”库莎从米图身后快速走过,她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毛绒绒的狼,十分有序的钻进了洞里。米图站在原地,略感无语的看着这一画面。就在这时,走在狼群最前面的白狼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跟上。米图更无语。 两人一路摸索到洞内,放眼望去,一大片残肢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散落着,有几个眼神空洞的祭品正抄着东西,漫无目的的走着。就在这时,米图一眼瞧见了角落里的英措。他已经歪着头倒在了一边,而他的身上正坐着一个同样眼神空洞的祭品。 “这是……”库莎犹豫着说道:“噬魂术?” “八成!”米图说着,从地上抄起一把刀便走了过去,猛地扎进后背。谁知那个祭品突然扭过脖子,伸着僵硬的手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我勒个去!”米图顿时愣了。 其他的几个祭品似乎也注意到洞里有鲜活的气味,便又重新聚拢在一起。 “你看那个!”库莎指了指那边有一个拖着半边身子爬过来的祭品,他的肠子都流出来了,可他像没有感觉似的。“不止是噬魂术吧。” 突然米图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幽幽的说道:“是那个,你忘了吗?”库莎似乎也想起来了,突然皱起了眉头。“能够把人变成不吃不喝,不会痛,不会死,不会思考,更不会轮回的怪物的那个东西。” “是啊,这里果然跟那个人有关系。”库莎的眼里突然现出一抹狠戾。 此时,白狼所带领的狼群看着眼前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都呲起了牙。库莎笑了笑,说道:“哈哈,没事,让他们尝尝进狼肚子的滋味。伙计们,上!” 随着库莎一声令下,白狼一马当先,扑过去便咬住了一个祭品的胳膊,撕咬两下就扯了下来。其他的灰狼们也都纷纷加入了战斗,一时间,这些祭品们便都被限制住了。灰狼们恶狠狠的撕咬着猎物,很快便将这里变成了血海骨山。可是,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有的祭品四肢都被咬掉了,还在利用残肢在地上匍匐前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库莎趁着这个空档跑到英措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只是晕了。库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在英措鼻尖上晃了晃,英措便苏醒了过来。 “你们……优莲……”英措虚弱的说道:“掉下去了。” “掉下去?掉哪儿了?”库莎四周看了看。 与此同时,掉下去的赫莲慢慢苏醒了过来,赫莲揉了揉头,只觉得头被撞的好疼,身上脸上全是沙子,在漆黑一片之中,感觉分外恐怖。“有人吗?” 赫莲摸出身上的打火石,打了一下,蹦出点火星子。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温凉的手捂住了赫莲的嘴。赫莲几乎是本能的抬起胳膊肘撞了过去,却很轻易的被对方化解掉。 “是我。”赫莲一愣,莫什卡? 就在这时,一束奇怪的银色光芒突然照了进来,借着这抹光,赫莲看清了这里的一切。这是一个比上面那个洞还要大的洞,洞的四周分别有四个孔洞,看起来像是某种隧道。洞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神台,神台上面有一盏奇怪的灯。 这盏灯呈现蛇形,蜿蜒曲折。每折一次,便出现一个蛇头,蛇头张着大嘴,露着尖牙,在头顶还有一个粗壮的角,看起来诡异的很。灯的最上面有三根蜡烛,在接触到银光的同时,燃烧了起来,也几乎在同时,银光消失了。 赫莲和莫什卡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个洞比之前那个更邪。 “忽尔!醒醒!”赫莲的眼睛扫到角落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昏迷的忽尔,便急忙唤他。 猛然被惊醒的忽尔在看到赫莲的时候,先是惊喜,随后便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忽尔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出现幻觉了,眼前似乎有一个透明的人形,拿着砍斧猛地砍了过来。忽尓一惊,躲避不及,被砍刀生生斩断了一只胳膊,忽尓捂着血如涌泉的左臂,顿时满头冷汗,大喊一声,仰面翻倒在地。 “忽尓!”赫莲叫了一声,两步跑过去用两手死死的抓住了几乎要斩到忽尓的斧柄。然而,在看到那个透明人形的一瞬间,赫莲顿时觉得冷汗直冒。 这是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尾的半透明女人,梳着三条均匀发辫的头上还一左一右生着两只怪角,眼神冷酷狠厉,手里拿着一只巨大的砍斧,行动灵活,跟那些祭品笨拙的表现完全不同。 难道说,这个女人是洞神? 就在此时,捂着断处,疼的几乎把牙咬碎的忽尓突然像看到了什么诡异可怕的场景,他瞪大眼睛,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疼痛,许久,才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的指向洞顶。“这、这是什么?!”忽尓的声音微弱的就像刚下生的羔羊,颤抖着,畏缩着。 赫莲一皱眉,这是看到了什么,能让勇猛的忽尓害怕成这个样子。 一抬头,只见洞顶不知在何时飘荡着不知几层半透明的人形,与祭品长得一样,身形一样,就连空洞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一股从头到脚的不寒而栗瞬间侵袭着洞内已经精疲力竭的众人,原来那些没看到的祭品在这里,只不过,他们和上面的那些祭品不同,是没有肉体承载的灵魂,比羽毛还要轻,浮在洞顶一直用空洞但却恶毒的眼神望着他们。 不过这些祭品的灵魂还不是最可怕的,眼前这个可以自由活动的蛇尾人形的灵魂才是最要紧的。 赫莲和莫什卡走到英措身边,将受伤昏迷的忽尓挡在身后。 已经牺牲吉力了,不能再让忽尓离开! 只是这个女人显然不好对付,她没有肉体,赫莲砍了几刀都像是从空气中划过一样,没见她有半分损伤。莫什卡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皱着眉看着这个女人。 不知为何,赫莲忽然记起龙树的话,如果还是进去了,那么,考验真功夫的时候就到了。 赫莲的唇角勉强勾起一丝苍白的笑意。 回梦门的真功夫,可不止是拿刀。 赫莲撕开兽皮衣服,用三根手指捏出打火石,将兽皮点燃,然后把这燃烧着熊熊圣火的猛地投向那个女人。不出意外的,火焰从那女人的身体中横穿了过去,半点痕迹都没有。 那女人轻蔑的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赫莲也轻轻笑了一下。 突然觉察到身后有些不妥的女人猛地回头,只见火焰从地上猛地燃烧起来,直窜入洞顶,将那些受洞神控制的祭品灵魂瞬间卷入一片火海。 这些灵魂虽然没有言语,可被火烧着的瞬间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叫声,就好像是破铜镜被划破一般,凄厉的挥动着透明的肢体,逐渐消失在火海之中。 女人回过头来,愤怒的皱眉,挥动砍斧冲赫莲劈了过来。 赫莲不慌不忙,将短刀别在身后,三根手指同时顺着刀刃用力擦去,红色的血液缓缓的顺着刀刃滑下。赫莲默念几句咒语,黑红色的血液瞬间包裹住整把刀。 就在砍斧劈到赫莲眼前的瞬间,一把崭新的银色长刀架住了来势汹汹的砍斧。刀身散发着妖异的银光,依稀仿佛有一些极为细小的金子时隐时现。女人愣了一下,略显震惊的望着横刀的赫莲。 赫莲缓缓仰起头,平静的眼中满是暗涌的杀气。 赫莲抬脚踹开了砍斧,然后扬起长刀就劈了过去,长刀如迅风急电一般劈中了女人。 这一次,女人半透明的躯体被拦腰砍成了两半。 赫莲的唇角泄出一丝稍稍放松的笑意,不过莫什卡却好像并不轻松,他仍旧眉头紧锁,手里握着的弓箭也咯吱咯吱作响,不过他却并没有移动脚步。 女人的上半身被砍掉在地上,不过她好像也没有知觉,不知道痛,更没有流血。女人十分淡定的用手把自己的上半身抬到腰上,只稍微活动了一下,又恢复原貌了。 赫莲皱了一下眉,还是不行吗? 那么,只好兵行险着了。 烧焦的味道从鼻尖传来大脑,山洞中开始有石块砸落到地面上。眼看赫莲头顶的一块石头松动了,莫什卡果决的掏出弓箭,对准石头射了过去,箭尾微微的摆动,瞬间就弹射出去,将那块石头射飞了。 赫莲伸出三根手指,呈花萼形,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突然,一把蓝色的火苗在指尖腾起,燃烧着妖冶的颜色,可赫莲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它的温度。 女人皱了一下眉,好像知道那团火是什么。 左手三根手指即使分开,也在指尖山各自燃烧着火焰。赫莲右手持刀,拔腿向女人冲了过去。女人扬起蛇尾,被赫莲一刀砍断。飞旋的砍斧携带着腥风血雨猛然劈向赫莲,而赫莲却只用左手间的蓝色火焰轻轻一点,瞬间巨大的砍斧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山洞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洞顶的石头开始加速下落,莫什卡将受伤的忽尓拖到角落。忽尔已经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他抓住莫什卡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带优莲走!” “要走一起走!”赫莲喊着,仍然在和那女人角力。女人虽然没了砍斧,但她身形流畅飞快,尤其是把断掉的蛇尾接上后,女人便好像真的像蛇一样攀在洞顶,俯视着赫莲。 眼看山洞就要塌了,再不走,所有人都会被活埋在这里。 那个女人好像也知道这回事,所以在故意拖延时间。 沉思了一下的赫莲,突然微微侧过一点脸,对莫什卡说道:“你还有弓箭吗?” 莫什卡轻轻一笑,拔出箭矢,对准了女人。 女人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又落到赫莲身上。只见赫莲缓缓的伸出左手,将三根手指并在一起,火苗相聚,迸发出更加深沉的蓝色。 就在这时,莫什卡的弓弦响了。 箭矢流云,从血火之海中飞速的穿过,射穿了女人半透明的躯体,牢牢的插在岩石上。女人刚想笑,却发现箭矢的羽毛上不知在何时沾上了一撮蓝色的火苗。火苗突然迸发出巨浪般的蓝色火焰,瞬间将女人包裹在火海中。 “现在怎么办?”赫莲看了看周围,四个孔洞,随便选一个?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的那个孔洞中,突然跑出来一只灰狼,赫莲定睛一瞧,是花布倒霉蛋儿! 倒霉蛋儿见了赫莲,呜呜的叫了几声。紧接着,米图也从剧烈晃动的孔洞之中跑了出来。 “可算找到你们了!”米图喊着,然后将忽尔一下子背了起来,说道:“快走啊!这洞要塌了!” 倒霉蛋儿转身跑回去,赫莲他们便跟着跑了出来。这个隧道弯弯曲曲,跑两步就得转个弯。跑着跑着,居然就跑到了上一个洞里。库莎正扶着英措往外跑走,赫莲想到角落里的吉力,便又掉头跑回了洞里,莫什卡也跟了过去,两人抬着吉力往外走。最前面领路的,是白狼,它在看到了赫莲回到大部队之后,像是放心了一般,箭一样窜了出去。 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就这样,大家快速的逃离了这个飘摇的山洞。刚出洞口,山洞便轰然倒塌。 几人如抽去一层皮一样瘫倒在地上,阳光好刺眼! 第29章 英灵之葬 朝霞如锦缎一般踏着轻薄的云而来,草地上,露珠还湿润着小鹿的眼睛,乌黑的柴薪被高高堆起,来自山谷的清寒之风吹不动人们的忧郁与沉默。 洞温族人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站在柴薪四周,一身青黑的大祭司向苍天伸出双手,她那年迈的眼睛里穿梭了多少灵魂,她那苍老的手掌上刻着多少英灵的故事。 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柴薪上那具年轻的躯体,少年的眼睛仿佛睡着一般安宁的合上了所有人的笑颜,他苍白的嘴唇上放着一片往生草,整洁的衣服上看不到有半点血污,这是人们对他最后的关怀。 压抑的哭泣声随着柴薪的燃起而慢慢出现,女人们偷偷用衣角拭着眼泪,男人们仰起头,将无限怀念化作是一声声长叹。芭琳温暖的手轻轻搭在赫莲的肩头,芭琳知道她有多痛心,多懊悔,多悲伤,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无法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断气。 在拔下吉力胸口那一把尖刀时,赫莲几次都下不了手。最终这把刀,是英措拔下来的。英措拿着那把染的通红的刀,黑色眸子中突然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 忽尓的一只胳膊已经永远的留给了山洞,脸色苍白,几乎快要流干血的他回到营地一直昏迷不醒。还好米图及时找来了鹿食草止住了血,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如今,一边袖管空荡荡的他仿佛有感应似的,苏醒了过来,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来送他的好兄弟。 “为什么洞神不保佑我的吉力!”吉力的母亲哭的几乎断气,跪在地上猛捶自己的心口,仿佛这样的疼痛可以转移她的丧子之痛。 “大家听我说一句!”同样一身青黑的英措突然站了出来,将头上戴的银发冠毫不犹豫的掷到地上。“洞神根本就不会保佑我们,她欺骗了我们!我们送进去的祭品全都被她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没有半点人性,完全是不会痛不怕死的杀人工具。如果我们不炸毁那座山洞,我们谁都回不来!”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窃窃私语。 “你说什么!你、你竟然炸毁了山洞!”族长难以置信的看着英措,浑身因气愤而颤抖着的说道:“你竟敢得罪洞神!我们洞温族不会再有神灵庇佑了,我们马上就会有灾祸,吉力就是第一个!” “她不会给我们降下什么灾祸的,因为……”英措冷冷一笑。“她已经死了。”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惊呼声和支零破碎的祷告词,害怕的人们纷纷双手合十,仿佛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只要诚心祷告就不会伤害他们。 “你竟然杀死了我们至高无上的洞神,这是大罪!大罪!你们……”族长指着赫莲他们几个恨恨的说道:“你们都是帮凶!”说着,便从腰间拔出短刀,大力刺向忽尔。 就在这时,达日娜飞快的跑来挡在忽尔身前,喊道:“阿爸!你不可以杀忽尔!如果你要杀他,就杀掉我吧!” “族长!大祭司!大家听我一句!洞神是邪神,我们怎么能信奉邪神呢!族人们!醒醒吧!我们要抛弃洞神,不要再去相信洞神会保护我们的鬼话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外面广阔的天地在等着我们去闯荡。我们有的是有力量的青年,难道还要用可怜的祭品去换取我们的平安吗!” “不错!”忽尓第一个响应。“我们的兄弟吉力为了帮助我们脱离献祭的苦海,而将他的英灵永远的留在了青山上,但是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间,也永远活在我们大家的心间!” “洞神确实已经死了,就算献祭,也不会再换来什么保佑。”莫什卡冷冷发声,引来族长难以置信的一眼。 赫莲没有闲心是理会洞温族里权力的争夺,她呆呆的望着燃烧的柴薪入神。不管这个洞温族存在了多长时间,它们绝对是被洞神牢牢控制在密林深处的,如果每隔七年献祭一次,就确实如莫什卡所言,那么那些祭品的数量还是不够的……洞神真的死了吗? 一想到这个腼腆的少年,赫莲就心痛的像被刀割一般,他才不过十几岁,稚嫩的眼睛像刚刚抽芽的新叶,还没来得及画上阳光的纹路,就早早的随风飘走,化为尘土了。 手里那一片空灵的叶子,永远也找不到人来吹了…… 赫莲觉得没胃口,一直躺在兽皮垫子上,准备休息一下。现在洞已经摧毁了,是不是意味着任务完成了,可以离开了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赫莲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还并没有结束。 吉力的葬礼过后,英措仿佛换了一个人,他极力去游说家家户户,让他们放弃对洞神的信仰,跟着他把营地迁移,远离这里。但是与此同时,支持族长和大祭司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大祭司确实是能够跟洞神沟通的,并且医治好了族人的疾病,保证了民族的繁衍发展。 不过,虽然族长到目前为止仍然掌控着洞温族,但令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莫什卡和达日娜居然没有站在他那一边,这样很多族人不免有些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忽尔受伤,达日娜也不像从前那样穿衣打扮了,每日穿的十分朴素,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忽尔的阿姆看了十分欣慰。可是忽尔却不愿意,怕自己拖累达日娜,为此,达日娜很是苦恼,经常找芭琳谈心。 芭琳就像一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族里的姑娘都喜欢她,有什么心事都会跟她说,她也愿意帮忙。可是,厄运似乎像盯上了她不放一样。 这天早上,嘴里被塞着麻布的芭琳被族长用绳子绑着往营地外走去,米图正好看见,急忙拦下。“族长,这是干什么?” 族长看了一眼米图,说道:“这是我们洞温族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管。还有,炸毁山洞的事,你也有份,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么,我是洞温族的人,可以管了吗?” 族长转身,一身素白的英措正站在阳光下,他一头黑色的长发已经被齐齐剪去,象征着他已经放弃了洞神信仰。周围逐渐的围了几个族人,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你已经不是少祭司了,你无权过问。”族长一把扯过在拼命挣扎的芭琳,轻蔑的笑了笑。“洞神大人并没有死,现在我就把芭琳当做祭品献给洞神,洞神一定会重新眷顾我们的民族的。” “我看你疯了,你赶紧把芭琳放下!”英措说着,便要往前走。 就在这时,族长掏出一把小刀,抵在芭琳的脖子上,说道:“你再过来,我就宰了她。” 英措站住了脚,族长冷冷一笑,对着天空大声说道:“洞神啊,请你眷顾,我来给你送祭品了!”族长说完,便大摇大摆的拽着芭琳往外走。芭琳使劲儿挣扎着,向英措投去求救的目光。 英措拔腿跑了过去,和族长扭打在一起。族长虽然强壮,但毕竟上了年纪,几下就被英措缴了械,那把小刀也被扔的远远的。英措狠狠的给了族长一拳,揪着他的脖领子说道:“你想死,我不拦着,但是我绝对不会再让我们的族人去献祭!你看看吉力的阿姆,她七年前失去了自己的女儿,现在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你竟然还要再延续这个可怕的献祭!那么,你自己的亲生儿女呢?你也要拿他们去献祭吗!” 英措说完,便把族长扔在地上,转身去解芭琳的绳子,然后带着芭琳离开了。族长半天没爬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一看,族人们对他指指点点。族长喘了口粗气,一抹狠毒从眼中闪过。 午餐仍是照旧,只不过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吃。英措和赫莲在屋里等着芭琳送来午餐,今天是蔬菜汤和鹿奶渣饼。赫莲自从从洞里出来后,一直觉得不大舒服,所以躺在兽皮垫子上睡觉。 芭琳把饭菜端来之后,便去给山下的阿爸阿姆送,因此,只有英措喝了那要命的蔬菜汤。 奶白色的蔬菜汤里兑了鹿奶,里面有香芹、野荠和婆婆丁,芭琳的手艺很好,汤汁味道鲜美。可英措喝下一碗浓汤之后,却突然感觉到腹部有种剧痛,好像谁在拿一把小刀把每一寸肠子都狠狠的切断。 英措伸手抹了一把嘴角冒出的黑色污血,十分镇定的把小睡的赫莲摇醒。 “哥,你怎么了!”被吓醒的赫莲慌忙跪在他旁边,扶住面色苍白,满脸是汗的英措。“你、你中毒了?!”赫莲难以置信的看着桌上的食物。 芭琳怎么可能害英措!难道是…… “听我说……”英措勉强咽下血污,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带芭琳快逃……族长下手了,他不会留你们的……快走!” “哥!”赫莲下意识的摇头,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出现太多的牺牲了,吉力、忽尓,现在连英措都…… “走啊!”英措拼尽最后力气,将赫莲推出去,再也没能从兽皮垫子上爬起来…… 黑色的眸子里永远的停留着对人间无尽的眷恋…… “哥哥……哥哥……”赫莲的眼里突然蒙上了水雾,她紧紧攥着双拳,收住眼泪,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一路往山上走去,“嘭”的一声踢开族长家的大门。 族长不在。 赫莲眯了眯眼睛,转身飞跑向山下。 此时山下芭琳阿爸的房子里突然传来了呼救声。赫莲又加快了脚步,赶了过去。一脚踹开大门,赫莲没有丝毫犹豫,扬起飞刀便将族长手里的尖刀打掉,命悬一线的芭琳,猛地推开族长,踉跄着逃到赫莲身后。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赫莲,显然刚刚知道了英措的死讯。赫莲低头一看,芭琳的阿爸和阿姆都七窍流血的死在地上。 “进山都没把你除掉,下毒你也逃过一劫,看来大祭司的计划还是落空了。”族长从地上捡起两把短刀,阴沉的说道:“英措杀死洞神,是罪无可恕的大罪!我是奉了大祭司的命令,你也是炸毁山洞的人,准备受死吧。” “你觉得,你和洞神谁比较厉害?”赫莲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不出意料的看到了族长迟疑的一眼。然而,就在这个瞬间,还没等族长反应过来的时候,赫莲已经像一道闪电一般从芭琳头发上不知拽下了什么东西,一步挪到族长身后,抵住了族长的脖子。 族长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但又似乎不是匕首。微微瞄了一眼,竟然是一把银簪子。 “不要动哦,要不然就要放大血了。”赫莲咬着牙说道。 “你想干什么!杀了我吗!我可是族长!” “我连洞神都敢杀,你算什么!”赫莲只要一想到他对英措的迫害,就气不打一处来。“忽尓和莫什卡他们呢?你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吧。” “我把莫什卡关起来了。至于忽尓,他应该……”门外突然出现呼天抢地的声音,是忽尓的母亲在哭嚎。紧接着,达日娜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赫莲咬着牙,艰难的压住心里的怒火。 “哈哈哈,还有米图和库莎……”族长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有些鲜血的热度,下意思的闭了下眼。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族长冷哼一声,说道:“我说,我都说出来。如果洞温人不再信仰洞神,那么我和大祭司就失去了对他们的掌控,我是族长,唯一的族长……” “你以为凭借对洞神的信仰,就能完全的把控人心吗?你真是太天真了。” “优莲,你饶我一命,我、我保证捧你做少祭司!我们一笔勾销怎么样?” “看来你不仅天真,而且愚蠢。”赫莲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笑意,不过当她抬起头的瞬间,笑意突然变得冷酷阴暗。“有的错不是你能勾销的了的。” 就在族长微微诧异的一瞬间,簪子已经深深穿透了他的脖子,喷涌的血瞬间染红了整间屋子,所有的树枝、兽皮都在阳光的闪耀下有一种诡异的斑斑驳驳。族长直挺挺的倒下,最后只能看到赫莲和芭琳的靴子从容的跨出大门。 “我们就这样逃出去吗!”芭琳的眼睛肿的像一枚核桃。“我们不管英措了吗!不管我阿爸阿姆了吗!” “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回去也救不了他。”赫莲拉着芭琳脚步匆匆的往外走去。“族长一死,他手下那些人肯定会来找我们算账,先躲起来再说。” 耳边突然传来一些凌乱的脚步声,赫莲只顿了一下,拉着芭琳就跑。芭琳毕竟体弱,跑了一段路,眼看就要体力不支,而那些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救星出现了。 等那些拿着弓箭短刀的男人们追到树林里的时候,却被一只巨大的棕熊拦住了去路。棕熊狂怒暴躁的呼吼震天撼地,就连树叶都被震的七零八落。等棕熊慢慢离去,男人们才勉强拖着都抖如筛粉的两腿,胆战心惊的离去。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熊窝里,在咿咿呀呀的小熊旁边,正静悄悄的蹲着两个人,正是赫莲和芭琳。说来也巧,那只母熊为了报恩,把她俩收留在这里。 等敌人离去,赫莲和芭琳从洞里走了出来,迎面却遇见了米图和库莎。赫莲大喜过望,冲过去问道:“你们俩没事?” 库莎笑笑说道:“也是好险呢。这家伙闹肚子。”库莎指了指不好意思的米图,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就没吃族长夫人送来的饭,捡回条命。” 米图说道:“那边有个小木屋,里面有现成的生产工具和食物,想来是猎人临时的住所。在这茂密的林子中,前面还有熊窝,是一个绝好的隐蔽之地,躲上几天绝对没有问题。” 赫莲架起芭琳,跟着他们俩找到了那个距离熊窝不远的小木屋,看来生存暂时是没有问题了。 “对了,族里怎么样了?” “族长死了,莫什卡自然就即位成下一任族长了,至于大祭司嘛……”米图没有接着往下说。 此时,大祭司昏暗的房间内,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青年的脸藏在月色照不到的阴暗之处,而大祭司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惊惧的表情。 深夜,燃烧的柴薪旁,赫莲坐到身披清寒月色的芭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哥虽然走了,可是他的心愿始终是希望你好好的活着。”芭琳低着头,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 赫莲将银簪插进芭琳乌黑的头发里,两人背对背,望着月色,心里各有诉不尽的惆怅。 是时候离开了。 当清脆的鸟鸣唤起第一缕阳光,朝霞悄然攀上了远处的青山。山巅之上,站着一位黑衣黑裙,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墨色的瞳仁外裹着一层金色的光芒,仿佛已经将山山水水,千秋万代都眺望尽了。 第30章 定海针 夜晚的西湖边,宁静淡雅,蝉早就停息了沙哑的嗓子,就连绿叶都垂着头在月色的安眠下,悄然睡去。 回梦门里,却不太平。 黑使君捧着杯茶淡淡然对阿祝说道:“你去劝劝啊。” 阿祝的头摇啊摇,它才不去找死。 阿雨抱着妮妮,对抱着旺财的阿飘小声说道:“赫莲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你看那人……” 顺着几人惨不忍睹的目光望去,是一个被打的皮青脸肿的青年。青年已经吐了三次胃酸水,两只眼睛像两个烧黑的电灯泡,只有那一双散发着金色妖异光芒的瞳仁昭示着这人不平凡的身份。 “你还来了气节了!”赫莲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一拳又重重的打在胃上。“你到底出不出来!别霸占着我哥的身体!” 那青年抬眼微微一笑,露出了如阳光一般的笑意,只是这阳光下却隐藏着无形的利剑。“你不是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出来的吗?” 赫莲的拳头停了停,微微一笑,说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便拽着青年往柜台方向走去,那里从上至下依次插着十几把长短刀剑。 “哎!赫莲,别冲动!”阿飘坐不住了,扔下旺财,几步飘过来拦在刀剑前面,拿眼睛直瞟赫莲,那意思,不许伤害你哥兼你姐夫的肉身。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说,还是不说。”青年只留给她一个紧抿的唇。 “好。既然你非要吃苦……”赫莲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阿飘。 阿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挽起袖子,走了过来。“不要害怕哦,只要说实话就没事。”说着,阿飘伸出已经变作半透明的手,缓缓的穿进了青年的身体里。 青年的呼吸突然困难,他拧了一下眉毛,只觉得心脏突然像被人狠狠的捏住一样,攥的生疼。青年艰难的看了一下手腕已经没入体内的阿飘,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们、你们……” “怎么样?”赫莲笑笑,问道:“虽然弄不出你的来,不过这种疼法,想必神仙也不见得能忍的了吧。” “卑鄙……”青年的嘴里吐出两个字,已经满头大汗,脸色刷白。“我说,我说。”话音刚落,只觉得心脏突然被松开了,一下子呼吸顺畅了。“我只负责监视你们,定期汇报给族长,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青年突然觉得心脏又被重击了一下,连忙喊道:“我说我说,他们在找一枚定海针,是上古神器,叫我留意。”阿飘点点头,示意说的是真话不假。青年只觉得心脏突然轻松了下来,慌忙多喘了几口气。 “你们是什么族?” “我们属于妖族的。” “小分支。” “是、是……” “角蛇族。”龙树吹了吹茶,淡淡然说道:“也是个古老的种族了,不过想不到竟然会给那个女人卖命。” “谁?洞神吗?”赫莲回头,见龙树没有作声,便拿出一幅图,指着上面画的在洞温族山洞里看到的那个人身蛇尾,头生两只尖角的女人,问道:“认得这个人是谁吗?” “认得。”青年点点头,说道:“她叫孟青,是十大护卫之一。她是我们族的。我们族男性一只角,女性两只角。” “她是护卫?这么说,她不是洞神?!”青年摇摇头。“我也没见过,不是谁都能见过她的……” 赫莲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么,真正的洞神是谁,又藏在哪里呢……” 龙树没有作声,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请黑使君带回地府,严加看管,另外,请转告冥皇,明日子时我登门拜访。” 黑使君点点头,转身要走,突然被脚下的旺财拦住了去路。小小的奶狗旺财正呲着牙冲黑使君怒目而视,黑使君偏巧怕狗,一个高窜到赫莲身后,瑟瑟发抖。 赫莲白了他一眼,那么大的官呢,能不能端着点! “旺财,去咬阿祝。”赫莲随手一指,换来躺火铳阿祝呼天抢地的哀嚎:没天理啦! 黑使君走后,赫莲神秘兮兮的拦住正打算往屋里溜的龙树老头,老头眨眨眼,一回头,阿雨堵住了后路,左边是盘成一个不可描述的形状的妮妮,右边是疯打疯闹在一起的旺财和阿祝。阿飘送完黑使君回来,就看见龙树被这么大群人鬼兽围在了中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定海针,是不是在你这儿。”赫莲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拿出来给咱们开开眼呐,这外人天天惦记着,万一哪天真给惦记去,咱们几个不是吃亏了。” “这个,你不要听……”龙树刚想撒谎,就见四周的人鬼兽已经不怀好意的缩小了包围圈,大事不好。“行行行,我拿出来,在我屋里。” 龙树背着手踱进屋里,唉声叹气,然而就在进屋的一刹那,老头猛地把门一关,用法术封住了门,只留下门外众人鬼兽咬牙切齿的一句:鸡贼老头。 这件事暂时也就这么过去了,可以判断的是,英措的灵魂已经进入轮回,而他的身体却被角蛇族的人给占了。至于角蛇族和他们背后的势力,龙树不肯多说,也不许赫莲多问。 不过那枚定海针,最终还是被赫莲几个合谋偷出来瞧了。这一瞧可不要紧,赫莲气的半死。这、这不就是芭琳头上戴的那枚银簪子嘛! 问阿飘,阿飘说她也记得,不过,她并不知道这就是上古神器定海针。后来自杀了,也就不知所踪了。 原来是被龙树这老头给拿来了。 老头越来越鸡贼了! 期中考试之后发现自己不能总是贪恋美色的赫莲开始抓紧念书了。否则,考试卷子上红彤彤一片山花烂漫,龙树老头非拿藤条伺候不可。 赫莲和陆黎约好在图书馆里上自习,不过,还没到午休时间,来了亲戚不太舒服的陆黎就捂着肚子回寝室了。赫莲把书一扔,到楼下提了自行车,两分钟护送陆黎安全抵达,然后才回图书馆继续看书。 不过,吃了午饭着实困,加之书本字如蚁大小,在与睡眠成功斗争十分钟以后,赫莲举白旗投降,趴在书桌上先睡一觉。 中午的图书馆只有三两个人,大多都去吃饭休息了。所以,当赵云扬从教师阅览室走出来的一瞬,就看到了伏案而眠的赫莲。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隐约可见白皙的后颈。黑色的齐肩短发上隐约有困扰时凌乱的痕迹,遮住了她半张明媚的侧脸。 一阵微风吹过,将赫莲脸上的发丝吹乱,露出了她安静平和的睡颜。赵云扬的眼底一动,轻轻一摆手,这一层的窗户全部被扣在窗框上,将识字的清风挡在窗外。 刚刚跨出自习室一步,赵云扬却又顿住了脚步,棕色的西服在阳光的衬托下显然十分温暖,可那背影却又是如此冷清。赵云扬转身,面色如常的走到赫莲身旁,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他的手指很轻,捏着西装的两端,轻轻的将赫莲纤瘦的肩膀纳进外套中。她依旧睡着,安静的容颜上满是时间的惊叹,就算过去千千万万个时代,她依旧是这幅模样,一如既往。 手指勾起她卷起的发丝,缓缓顺开了这处纠结,只能略带不舍的看着这一缕将他手指染上温度的发丝,轻轻落进一片黑色的汪洋。 然而就在这时,赫莲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气氛在两人中间流淌。 赵云扬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深邃的黑色眸子就像是一汪幽深的寒潭,有种瞬息万变却波澜不惊的感觉,反光镜片没有遮住他眼底一丝溢出的情绪,让它悄悄溜进赫莲的眼中。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是红酒杯中起伏不定的冰块,在澄清的绯色里徘徊着犹豫着消失; 是无限春风中料峭清湛的冷泉,在日薄西山后流转着飘溢着散去; 是星移斗转下更深露重的夜阑,在云散风流时潆洄着忧悒着奄奄一息。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明月明年何处看的隐忍,不过转瞬即逝,烟消云散,平静如常,让赫莲不禁怀疑刚才的她是否看错。 “累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在这里容易感冒。”赵云扬浅浅一笑,直起了身体。稍显宽松的白衬衫,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衬托出赵云扬身上那种腹有诗书的高贵气质。 赫莲回过神来,弯唇一笑,将外套拿起来恭敬的递了过去。“谢谢您。” “你还要继续学习吗?”赵云扬在看到赫莲微微一点头之后,伸手将外套轻轻推了回去。“这里比外边冷,你先用着吧。” “可是您……” 赵云扬轻轻一点头,示意无妨,转身要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将手里原本拿着的一本古旧的书籍放在赫莲的桌子上,说道:“我忘记还了,你帮我放到书架上吧。” “好的。”赫莲笑眯眯的将赵云扬送到门口,十分有礼貌的三次摆手致意,看到赵云扬离开了图书馆才回到自己的桌子前。赵云扬的那本书恰好被自己掀起的一阵风刮开了几页,赫莲好奇的拿来瞧瞧,却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一本考证和介绍民族融合的书籍,赫莲翻到的这一页上清楚的写着洞温族在明代(14xx年)因为一场空前的瘟疫而遭到灭族之灾。 就算没有阿飘的复仇行动,这些人也绝免不了这宿命一般的厄运。 忽然想起龙树的那句话,命运的大方向是不会变的。 合上书,远望青山,似乎那里还在洋溢着洞温人可爱的面庞。 番外003地府生活小片段 众所周知,地府是远离人间的另一个世界。 关于这里的描写数不胜数,十八层地狱,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刑罚,犯了错的人要在地府接受判官的审判,所做的一切事都逃不过判官的法眼。 地府充斥着哭天喊地的声音,判官们也都个个威严无比。 然而,这都是人们想象的,毕竟也没有几个能从地府回去的人吧。 “一个二!” “大小王,炸!哈哈哈哈!” “你要死了,老九的牌你都敢扣?”一个身穿红色大褂的男子拿着一把牌笑眯眯的捂着脸,他大概有三十来岁,总是笑眯眯的,十分温和。 他对面的一个紫衣青年听了这话,顿时脸一僵,随后讨好似的看着他旁边那个英俊的青年。这个青年大约二十出头,身穿黄色长衫,肤色白净,身形修长,眯着一双弯月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紫衣青年,随后对红衣男子说道:“二哥,你放心,他的牌臭的很,这次我让他。” 紫衣青年顿时抽了一口气,气哼哼把脸憋成了酱紫色。 几个回合之后,紫衣青年看了看自己可怜的钱袋,说道:“我没钱了,我不打了。” “怎么会没钱呢?”红衣青年笑眯眯的说道:“前两天老白不是发了公费补助吗?咱们几个都有啊。” “就是,赶紧坐下。”黄衫青年弯弯眼睛,笑眯眯的说道:“这不三哥在吗,三哥,你借钱给他。”被点到名字的是一位身穿金丝大褂的男子,男子的脸上蓄着一层薄薄的胡须,年纪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很老成,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紫衣青年笑了笑。 又几个回合之后,紫衣青年一脸黑线的一头扎到牌堆里,两只手把牌扒拉的乱七八糟,大声说道:“累死了,真不能打了。” “出趟差就累成这样?”红衣男子不解的问道。 紫衣青年用疲乏的双眼望着红衣男子说道:“二哥,你们去的是什么地方,我们俩去的是什么地方呀。你俩一个去过宰相瘾,一个去过将军瘾,我和老九?过的……打猎瘾。” 红衣男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黄衫青年拍拍手,说道:“那好吧,算账吧。” 穿着金丝大褂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算盘,噼噼啪啪,开始算数。“二哥和我没输没赢,老九嘛,赢了老六三千块。”紫衣青年张大了嘴巴。 “老六,你自己输了一千块,然后从我这里借了两千块,算上利息的话,再打个折扣,应该是三千五块。 “为啥?”紫衣青年弹了起来,满脑袋汗。“没弄错吧!” 身穿金丝大褂的男子眯了眯眼睛,说道:“质疑我?我可是专业的,你的小算盘,能打的有我的响?” 黄衫青年仰天大笑。 红衣男子拍了拍紫衣青年,说道:“都告诉你,要让着人家点。人家刚刚从大森林里回来,还差点把小命搭里头去,最最重要的是,人家这次委曲求全,做了回姑娘呢。” 紫衣青年无语的扁了扁嘴,说道:“二哥,我也去了好不好?我也差点命搭里头好不好?除了没当姑娘,我也没差哪儿啊!” 就在这时,一只毛绒绒的灰狼从外面跑了过来,直扑到黄衫青年身上。不过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这只灰狼的身上居然缠了一圈花布! “哎呀,到时间,该遛花布倒霉蛋儿了。”黄衫青年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狼毛。 紫衣青年也站起身,说道:“那我也回去吧。”说着,随意的把手搭在黄衫青年的肩膀上。谁知,黄衫青年一脸嫌弃的看着紫衣青年说道:“你点完钞票洗手了吗?脏兮兮,别碰我衣服,哎呀,回去又得洗了。” 紫衣青年看着黄衫青年一路嘟囔着走远,嘴角一直抽一直抽,你丫洁癖还养狗? 红衣青年安慰的拍了拍紫衣青年的肩膀,说道:“应该说,他是除了狗以外,都洁癖。” “老六,别忘还钱,到下个月还要翻倍的。”身穿金丝大褂的男子冲他摇了摇金算盘。 “喂,不要啊!”紫衣青年眼泪汪汪待在原地,我们孝债府都是穷鬼,没有收入呀…… 就在这时,黑白使君刚从回梦门回来,一眼看到还没有收拾好的牌桌。 “工作时间打牌?”白使君眯了眯眼睛。“罚款一千元,明天交给我。” 黑使君拍了拍已经傻掉的紫衣青年的肩膀,说道:“没事,我去回梦门挨的宰,不比你的少。” 赫莲和阿祝同时打了个喷嚏。 第31章 桃源戏班 雨丝连绵,知了声断。 旺财摇着尾巴,如狮子一般扑住了一只在窗户上挂脚的知了,将这小东西的翅膀压进两只肉团团的爪子下。身后,身穿白色长裙的阿飘浅笑盈盈的飘了进来,肩膀上还落着通体雪白的阿祝。 “哎哟,旺财这是抓的什么呀!”阿飘笑嘻嘻的拨开旺财的爪子,顿时,重获自由的知了就猛地飞了出来,反倒吓了阿飘一跳。 正好走进房门的赫莲眼看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奔奔面门而来,下意识的使出一招防虫阻挡手,将这可怜的知了“啪”的一声拍在地上。旺财摇着尾巴跑到了赫莲脚下,仰着一张生涩的小脸,正满怀期待的看着赫莲手里的碗。 “这是面膜,不是吃的。”赫莲一屁股坐在床上,从枕头后面将一条碗口粗的长蛇拖了出来,仰面躺下,舒爽的长叹一声:“凉快!” “旺财,快把知了弄走!”阿飘指了指在地上晕的七荤八素的知了,仍然心有余悸。 “弄走干嘛,喂阿祝!”赫莲正往脸上涂一层海藻面膜。 阿飘肩上的阿祝顿时暴走:“爷不吃虫子!” “话说,小霍接的商演还挺多。”赫莲指了指自己张大的嘴巴,阿飘望天,塞进去一根薯条。这薯条是阿飘手工完成,好吃的不得了。自从赫莲在洞温族里发现阿飘有这项神技能之后,就天天缠着阿飘做好吃的。 “你别小霍小霍的,人家可比你大。”阿飘略带不满的将一根油光光的薯条塞进阿祝的鸟嘴里,斜眼一瞧,旺财和妮妮正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只好服务到家的把这屋里的人和兽通通喂一遍。 “唉,偏偏小霍到哪儿,阿雨也要跟哪儿,我都不用跟他们打电话,光看天气预报,就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阿飘“噗嗤”一笑。“放心吧,他们肯定在你下个月考完试的那天准时露面。”阿飘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们去鼓镫山的行囊,我已经在准备了,你就专心学习,别开小差!” 赫莲伸手按按面膜,心说期中考试刚过,正是玩的时候呢。 “对了,今天夜里那客人怎么样?” “他呀……”阿飘摇了摇头,说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赫莲愣了愣,抬眼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赫莲一骨碌爬起来,把面膜洗掉,换了件衣服就跑出去了。 “你去哪里呀!”阿飘在身后叫道:“下雨,别忘记带雨伞!” “知道了!”赫莲的声音已经消失在细雨之中。 五点四十五,赫莲准时出现在西湖边的一所公寓外,手里正拿着一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件棕色的西服外套。 赵云扬从学校回来,如无意外的看到了门口的赫莲。推了推眼镜,隐藏起那一丝溢出的情绪,低垂的黑眸依旧是平静的深潭,寒凉彻骨。 转头,赫莲也望到了楼梯口那一抹如寒梅一般的身影,他迈着平静的步伐,将浅青色的夜幕抛在了身后。笔挺的身姿在她的身边站定,她才注意到他的发丝上隐约滴下几滴断线的珠子,不过这丝毫无伤他如玉的面容。他像是从细雨中走出来温润公子,沉静泰然,只可远观…… 白皙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可在赫莲看来,那抹笑意中似乎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失落…… 还完衣服,赫莲还想顺便拐带赵云扬吃顿晚饭,不过赵云扬已经吃过,所以婉拒了赫莲想坑他一顿的美意。赫莲只好悻悻的回到回梦门,抱着飘记薯条,和一众人鬼兽围着电脑旁观看年度搞笑电影《羞羞的铁拳》。 在看到男女主互换身体的一瞬间,赫莲不禁想起了头一次出任务时,她穿到的那个胡子大汉身上,唉,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转眼月如钩,本次故事中的客人如期而至。 不过,在回梦门各位看到他的一瞬间,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句成语。 胆小如鼠。 看到阿飘,晕倒一次。阿祝说话,第二次。看到妮妮,第三次。 阿祝两根翅膀比yeah,妮妮吓人功力不减当年。 妮妮飞了它一眼,教唆旺财咬它。 光是忙乎抢救这个心脏近乎衰竭的大小伙子,就耗去了众人鬼兽的大半精力,赫莲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好嘛,从来这里不到半小时,晕过去三次。 赫莲疑惑,这样一个胆子比针眼还小的人,是怎么鼓起勇气找到回梦门的。 龙树咳嗽了两声,搔了搔下巴,他才不会告诉这伙人,每天夜里他都到这小伙子的梦中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外加恐吓,才把人给圈进来的。赚他这点功德,感觉赔了。 “醒了呀。”龙树和善的笑笑。 小伙子指着龙树半晌才蹦出来几个字:“你不就是那个……” “说说你的问题吧。”龙树拍下小伙子的手,淡定的坐在沙发上,冲出一杯茶,推到小伙子的面前。 “哦哦,我……”小伙子刚说清楚一个字,就看到旺财咬着妮妮的尾巴在磨牙,顿时双眼圆睁,张大了嘴…… 众人鬼兽顿时紧张起来,第四次啦第四次…… 不过还好,小伙子摸了摸狂跳的心脏,勉强镇定下来。此时,他身旁,一众人鬼兽都做着同样一个动作,擦冷汗…… “我叫何兴,今今今年二十五岁,刚刚刚刚大学毕业,在在在西湖区xx公司做做做程序员……” “小哥,我们不查户口。”赫莲伸手把茶杯放进小伙子的手里。“另外,你别再抖了行不,我眼花。” “对对对不起,我从小就胆子小,遇到点什么事就怕的抖。”何兴略显无奈的说道:“说真的,我妈直到我上大学还每天接送我上下学,我就怕路上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因为……因为我几乎每晚都做噩梦,不是被拐骗进深山里,就是被拦路抢劫,再有就是被人从高楼丢下去……我真的受够了。女朋友就因为我这个毛病,在一个月前离开了我,她忍受不了,每时每刻待在家里不出门。所以,求求你们,帮帮我!” “我来看看。”龙树伸出手在何兴脑门上摸了摸,然后摸摸下巴,说道:“你的前世中,有一位名叫秋菱的姑娘,她先是被人贩子抓走,后来在贩卖途中生了病,人贩子把她丢在深山老林里,让她孤独又恐惧的死去。可能这种死法对一个姑娘来说太残忍,所以在后世的轮回中,这种恐惧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所以这次,我要把她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这事就算完了是不?”赫莲关掉了电脑,让阿祝帮她记着看到哪儿,回来接着看。 “没错。”龙树点点头,伸出那只具有穿越之力的苍老的手。“不过这次,你要去的地方倒是不远。” “哦?” 赫莲回过来神来时,她已经出现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中。 眼前是一所长长的黑瓦房,瓦檐下吊着一串红流苏六面琉璃灯,门窗开合不定,但都镶着透明的玻璃。自己正坐在门廊外的长椅上,斜着身体,将拿着扑萤小扇的手探出廊外。 不远处,一棵茂密的大树参天挺拔,周围还环着些许红色的蔷薇和假山。大树后,是一堵矮长的白墙,铺着黑色的短瓦,隔几步便有一处木楞空窗。 赫莲瞧了瞧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嫩柳色的立领短衣下是一截水罗纹藕荷色的裙子,单看这副打扮,赫莲就确定她是来到了明代。为了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赫莲摇着扇子起身,刚跨进门中,就听身后有人急忙忙唤她:“绣莲,师傅叫你去前面。” 赫莲回头,只见是一个年约十三四的女孩子,生的粉面桃腮,水红色的罗裙显得她格外活泼,不过此刻她却气喘吁吁,也顾不上鬟髻松弛,抓着赫莲就跑。 “你要带我去哪儿?” “哎呀,你是怎么啦!”姑娘反倒疑惑的数落起她来。“问兰姐姐病了,演不得春香,偏今日听戏的爷儿们起了哄要听《牡丹亭》,师父已经叫醉桃和念薇两位姐姐去打扮去了,只差你。” 闻言,赫莲顿时呆住了。 该不会,是叫自己去唱戏吧! 别开玩笑了! “哎呀,我肚子疼,你替我上吧……”赫莲猫着腰就想跑,只见姑娘委屈的快要掉下眼泪,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师父说,要是这一出能唱好,李班主便许咱们进他的桃源戏班,还能到大园子唱,再不用居无定所。可眼下问兰姐姐病了,咱俩之中,就你还能唱几句,因此师父叫你替了去,你快别推辞了。” 硬着头皮被姑娘拉到前面的赫莲一路上都在想解决方法,让她唱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临阵磨枪的前提是有把枪,可现在她手里只有根木头棒子,怎么磨也磨不出来铁枪。 师父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生的倒是十分俊朗,可风霜满鬓,只剩下满面苍老。师父交代了几句,便将赫莲推上了戏台。 这是逼她来硬的啊。 反正这戏台上暂时就她演的春香丫头一人,那么…… 望着师父和姑娘期待的眼神,望着台下老少爷们玩味的目光,赫莲轻轻一咳嗽,拱了拱手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朋友近邻,大家好。” 师父急的一头汗,在台下小声喊道:“绣莲,你在干什么,快说词啊!” 赫莲抱歉的笑笑,接着说道:“每日听旧曲儿,想必各位都腻烦了,今日在下给大家带来一首新曲儿,保证各位爱听。” “哎呀,师父,你怎么了?”姑娘的惊呼声从耳边传来,赫莲侧眼一瞧,师父已经被她的惊天之举,吓的晕过去了。 额…… 她现在可是把所有赌注都下出去了,就看能不能临门一脚,挽回局面了。 戏台下,满座的老少爷儿们边喝着茶,边饶有兴味的望着台上的赫莲。只见她轻轻一清嗓子,开始唱到:“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 “绣莲!你给我下来!”一只干瘦的手按住了醒过来预备暴走的师父,摇了摇头,师父便不做声了。 “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素贞出凡尘。”赫莲一口气唱完,一扬手。“谢谢大家!” 台下突然爆出雷鸣般的掌声,纷纷叫着再唱一遍。 赫莲跳下戏台,跑到师父面前,却见一位比他还要年长几分,却擦的油头粉面,穿的也更富贵一些的男人正欣赏的看着自己,想来这位应该就是那姑娘口中的桃源戏班的李班主了。 “你唱的什么曲儿,我怎么没听过。”李班主问道:“你教教我的姑娘也唱唱。” 赫莲眨眨眼,看来危机算是圆满的解决了。 李班主非常满意赫莲的表现,也就同意了师父的请求。师父格外高兴,吩咐两个姑娘去街上买点烧鸭打打牙祭,还特意嘱咐了不许买酒,怕喝坏了嗓子。 师父姓陶,有个独生女儿,艺名就叫醉桃,是戏班里旦角,温柔多情,楚楚动人。反串小生的姑娘叫念薇,和醉桃一般大,眉目分明,有几分女中丈夫的意思。除这两个十六七的大姑娘,还有病了的问兰,和自己一般大,都是年方十五,虽在病中,可肤如凝脂,手如柔夷,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最小的属那个叫自己的姑娘,名叫惜菊,才跟了师父两年,嗓子还没吊起来,因此师父从不叫她上台,专叫她做些杂活。 可是,就连桃源戏班里,赫莲也都打听了个遍,就是没一个叫秋菱的。赫莲纳闷,这个秋菱姐姐,到底身在何方啊? 这个死老头,每次都要卖关子。 此时,回梦门中,正淡定的和阿祝下棋的龙树仰面一个喷嚏,毁掉了整盘棋的布局。阿祝拍拍翅膀,略带鄙视的看老头。 哼,知道赢不了就耍花招。 吃过这一餐,姐妹们便都早早的睡下了,除了问兰,因为伤风,被安排在另外一间屋子以外,其他几个姑娘都睡在一块,在大炕上挨着睡。醉桃和念薇在讲悄悄话,赫莲早就呼呼大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睡到半夜,赫莲突然内急,斗争了好半天,才从被窝里钻出来,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睡眼惺忪的她正打着哈欠,突然听到墙上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赫莲立马醒了,小偷? 赫莲四周看了看,慢慢走到墙根下,抓起一把扫帚,缓缓的举了起来。就在这时,墙头上真的冒出来一个脑袋,正在往里面探头探脑的看着,然后有些笨拙的爬了上来,一跃跳下墙,还摔倒了。 那人刚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突然后背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你是谁!”赫莲大喊一声:“抓小偷啦!” “嘘!”那人急忙比划,听到屋子里传来一些穿鞋的,急忙手忙脚乱的又爬上墙头,准备要逃。赫莲一下子把他拽下来,然后一脚踩中胸口,想跑,没那么容易。 “绣莲!住手!”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声。赫莲回头一瞧,竟然是披着一件褂子就出来的问兰,她拿着一柄烛台,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将赫莲推开,那人随即站了起来,皱着眉看着问兰。 “你快走。”问兰也同样紧张的四处看看。 借着微弱的烛光,赫莲看清了这人的脸,这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生的倒是有几分俊朗,身上的衣服是用华贵的丝绸做的,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小偷,倒像是个公子哥儿。问兰抓住赫莲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那人翻过墙头跑了,问兰才放下心来,咳嗽几声,不好意思的看着赫莲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不然,师父肯定就不要我了。”赫莲挑了下眉毛,看问兰快急哭了,便只好点点头。 这两日清早,李班主便将所有演员都叫道一块去,告诉大家,雪井园有门大生意,可能这一两年都不愁吃喝了。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虽然师父不怎么唱戏了,但醉桃和念薇可是红的很,所以李班主虽然不想花钱养师父的班子,但转念一想,有她俩这两颗摇钱树,还在乎那点小钱吗?所以醉桃和念薇两个在桃源戏班里也是十分受重视的。 可赫莲他们几个就惨了,搬搬抬抬,女孩儿当男人使唤,就连病了的问兰都得出来帮忙收拾袍子。李班主有件蟒袍格外重视,特意交代了问兰给收拾好。问兰边收拾边说:“咱们师父唱了一辈子的戏,就没能攒出来一件蟒袍,可想而知,唱戏是没前途的。” “那干什么有前途?”惜菊正在给李班主扫屋子,天真无邪的她说道:“我娘说,跟着戏班子有口饭就行。等我过两年能登台了,一定能挣很多很多的钱。” “你挣再多的钱,也是下等人。”问兰不经意的冒出一句,随后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不再说话了。 赫莲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个公子哥儿。 这时候,正在化妆的醉桃随口说道:“哎呀,惜菊还是小丫头,你跟她讲这个干什么?” 同样在化妆的念薇冷哼一声,说道:“我宁愿一辈子唱戏,虽则是下等人,可我干干净净,才不叫那些个臭男人得便宜呢。” 醉桃噗嗤笑了起来,大家也都纷纷笑起来,只有问兰低着头走出了屋子。 第32章 雪井园 隔天一早,大家便都跟着李班主的桃源戏班进雪井园了。几个姑娘格外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着雪井园的故事。 话说苏州有个老先生,名唤徐朴,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名煜,人称大徐老爷,次子名耀,人称小徐老爷。大徐老爷有二女三子,业已成年结亲,除了瑞钰、瑞琇两位小姐外嫁,二爷徐封住紫芝园,大爷徐圭和三爷徐佳都住在祖辈传下的徐园里。 小徐老爷正是雪井园的主人,有一女四子。长子伯淙,早年娶了王老爷的千金瑞云小姐。次子早夭,三爷少湛刚刚中了进士回乡,四爷少清也中了秀才。四爷在去年娶了陆员外的女儿怀玉为妻,而大小姐瑞珺也在今年初嫁到山东去了,只差三爷,年近二十仍未娶妻。 “你们听着。”李班主说道:“雪井园可是大户人家,进了人家的园子不得随意张望。夫人姑娘们爱听什么曲儿,你们就唱什么,也别得罪了人家使唤丫头,都长点心眼,要不然,叫人赶出园子我可不管!”众姑娘小声齐声称是,不敢有异。 戏班众人在雪井园后门受到了管家徐福的接待,李班主招呼一声,大家便提起行囊,跟管家静悄悄的入了园子。 一进后门,便是一排红砖平瓦房,有一正门和两个偏门,正门上有匾题着留听馆三个大字。管家介绍道:“这是外间小厮的办事处,有的夜间回不去或给园子值班,都宿在这里。” 走了几十步,又见一个敞开的小门,两边挂着铜锁环,管家说从这里便叫做后园了,因此夜间是要上锁的,不过白天为了通行方便,总是开着。两堵白墙相对而立,两颗细银杏一左一右窈窕着腰肢,脚下是青白两色石子路,与两边矮竹碧草分割开来。 走几步,墙上镂空出一宝瓶状的小门。跨进小门,便是两排瓦房,窗几明净,红楞木刻,长檐上依次挂着六面琉璃灯,赫莲左右望望,似乎能眺望到外间高楼耸出来的灰瓦。管家说这里是供园内使唤的丫头们的住处,名叫十八馆,取意姑娘十八一枝花。不过这里住的都是些打杂做饭的低等丫头,夫人们的贴身丫头平时都是住在园里,长的也好,穿的也体面。 穿过十八馆,便见一幢二层小楼,廊檐曼妙,极富风情,绿水环绕,梧桐参天,掌叶犹绿,泛金流银。正门上有匾额,上书梧桐楼三个大字。管家笑笑,说道:“各位,夫人交代了,你们就住在这梧桐楼里,有两层,男女分开,倒也方便。各位先把东西放下,我先带各位熟悉熟悉去戏楼的路。” 众人从梧桐楼的后门进去,放了东西,便从前门出去。左边连着一条窄窄的碧水,环绕着些许假山,有三两只鹌鹑浮在水面。右边不远,有一丛高阁楼宇,走几步,便见水那一边有一八角亭子,上书意满亭三个大字。管家说,穿过意满亭,便是四爷的居所誉松园。四爷独爱松,园子里有许多珍贵的品种。 沿着碧水边行走,一大排柳荫倒是遮住了不少阳光。走了几十步,便见有一高楼耸立,高楼的对面有一段长桥,通着对面的誉松园。赫莲这才瞧见誉松园的全貌。誉松园里有一幢小楼并两排矮房,依稀看到庭院中摆放着不少高低松树。正值午膳,来往的丫头似是不少,都端着精致的食盒,陆陆续续的往那小楼里送去。 管家介绍说,这园子里的水都是相通的,一南一北有两座折桥,还有几个短桥供人行走。南边的这座桥名叫卧波桥,北边还有一座,名叫浮翠桥。眼前的这所高楼,名叫翠微楼,原是小姐瑞珺的闺房,小姐出嫁后,老爷就改了做行馆,内外都设了戏台,方便大家听戏。 众人跟随管家往翠微楼去,赫莲只见前方不远又有一丛楼宇,只是围着高墙,只能看到树丛中掩映的檐尖。管家望了望,说道:“那里是大爷的居所飞霞园,大奶奶在病中,喜静不喜闹,你们别随意走动,当心扰了大奶奶。” 众人忙低头称是,跟着管家进到翠微楼里。一楼的西面有一戏台,其余三面各设两排座椅。管家带众人从戏台后穿过,进了一间小屋,说道:“这里就是你们平日上下妆的地方,楼上楼下各一间,李班主请便吧。” 李班主哎了两声,众人都跟着管家上楼。楼上与楼下不同,有一大排敞开的红格门,一排座椅被安排在门外的阳台上,空荡荡的,倒也清净。从楼上望去,隔着碧水,有一独幢小楼。琉璃青瓦,甚是清雅,几处假山,几丛兰花,中有垂柳,据水而立,掩日碧树,纷向屋顶,楼下水间,有一孤帆,飘摇游荡,倒是一个超然之地。 “那是哪里?”赫莲指着小楼问道。 “那是三爷的居所,卧波堂。三爷好静,不喜人扰,独自住在碧水中。”管家也走到了窗外,指着飞霞园说道:“飞霞园往南,是老太太的静修之地紫林园,千万不能去。飞霞园往东,是老爷的居所采薇园,中间有一浮翠阁,是藏书的。穿过采薇园,有一立雪堂,过了立雪堂,就是外园了,那是老爷少爷办事读书的地方,你们可千万不能去。好了,这园子里的规矩多,你们没事不要随意走动,唱完戏就回到梧桐楼就歇息,少往内园跑。” 说话间,有一个娇俏的女孩子穿着桃红色的罗裙走了进来,冲管家半嗔道:“哟,这就是今年刚换的戏班子啊,瞧着可不如去年的,你知道咱们二姨奶奶听曲儿可挑,要是得罪了二姨奶奶,包你吃不了兜着走。” 管家笑笑,说道:“绮彤姑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这个班子保准唱的比去年的好。” “得了,我也不是来跟你贫嘴的。二姨奶奶说了,下午东府的奶奶们过来做客,叫你先备着两三出戏,奶奶们若是想听了,便来楼里听。” “好嘞。”管家笑着答应。 吃过午饭,赫莲瞅了个空荡溜了出来。如果秋菱不是在桃源戏班,那十有八九就在雪井园里,先打探一番,熟悉一下地形也好。 从梧桐楼出来,赫莲先往意满亭后的誉松园去,远远就见有个梳角辫的小丫头端盆水出来,赫莲忙凑上向她有意无意的打听秋菱这个人。 小丫头没什么心眼,说道:“秋菱姐姐啊,那是三姨奶奶的陪嫁,自然是跟三姨奶奶住在飞霞园里了。”得到了这个情报的赫莲脸上终于扬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别了小丫头,从卧波桥穿过去直奔飞霞园。 刚到飞霞园外,就听里面闹腾腾的。赫莲扒着门缝往里瞧,只见树下有几个姑娘正在焦急的仰头看,赫莲顺着她们的目光往上瞧,只见树丛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定睛一瞧,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男孩两手抱着树枝,双脚正奋力蹬住树干,心慌慌的往下瞧,脸蛋憋的通红,看样子是困在树上下不来了。 突然,小男孩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像一只堕鸟直直的从树上掉下来。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 紧接着,一抹藕荷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快的闪到了大树下。 晴空艳阳,碧树暖风。 赫莲怀里正安安稳稳的捧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 男孩惊魂未定,瞪着黑亮的双眼看着她,赫莲则报之一个略显得意的微笑。 “铮哥儿,没事儿吧。”一个穿绛红色的姑娘从她怀里抱走了这个胖墩,赫莲的手顿时一轻。“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姑娘露出真诚的笑意,说道:“姑娘似乎不是园子里的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绣莲。”赫莲赫莲摆摆手,示意无妨。“我是桃源戏班的。” “原来姑娘不是园子里的人,难怪咱们不认识。”一个穿深蓝色的姑娘露出两颗可爱小巧的虎牙,霎时可爱。“姑娘好勇敢,秋菱佩服。” 什么?!眼前这个姑娘就是秋菱!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赫莲冲秋菱笑了笑,只听旁边一个穿桃红色的姑娘气哼哼的说道:“巧琴,你是怎么看的铮哥儿!若是铮哥儿真摔了,你有十个也顶也不上!” 赫莲一瞧,这部正是到戏班子通知他们准备的丫头吗,赫莲记得,她是二姨奶奶的贴身丫头,叫绮彤。 刚才那穿绛红衣裳的姑娘也不多加分辨,只关切的拉一拉小少爷的胳膊腿脚,怕有什么淤青。 “哎哟,绮彤姐姐,你还是管好铠哥儿吧,铮哥儿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一个穿嫩柳色的姑娘酸溜溜的说道 “我们铠哥儿乖着呢,成日家的读书,老爷别提多欢喜。”绮彤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得意洋洋的说道。 “门面功夫谁不会做啊!” “好了好了,绮彤姐姐,思荷姐姐,都少说些吧,一人一句到什么时候,当心吵着奶奶们休息。”秋菱挡住了绮彤怒气冲冲的目光。 “这里有你什么事!巧琴她照顾铮哥儿不力,我看应该扣点月钱她才有记性。”绮彤瞪了秋菱一眼,转过眼睛,顿时呆在原地。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个披着淡青色大衣的少妇,眉眼如画,秀外慧中,只是面色苍白,有些体力不济的被一个小丫头搀扶着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长时间。 绮彤她们几个顿时垂下头,不敢大声嚷嚷。 “我想这飞霞园,不是你绮彤当家作主吧。”少妇淡淡一笑,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是否惩罚巧琴,我自有主张,就不劳姑娘操心了。”少妇有意无意的斜了一眼东面的小楼,有些虚弱的说道:“要想做主这园子里的事,就得看看是不是那块料,光会嚼些舌根,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让我这个病人操心。巧琴,把铮哥儿抱去见山堂,今儿李大夫来,叫他瞧瞧,我也放心。” 巧琴答应了一声,微微一笑,说道:“铮哥儿没事,请大奶奶宽心。”巧琴给秋菱递了个颜色,秋菱便拉着赫莲走到少妇面前。“大奶奶,您瞧,就是这位绣莲姑娘救的咱们少爷。” 大奶奶? 原来这位病恹恹的少妇,就是大爷伯淙的正妻王家瑞云小姐。 王瑞云对赫莲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多谢姑娘。”巧琴在王瑞云耳边耳语了几句,王瑞云点点头,她的目光十分温柔,十足的水乡美女。“绣莲姑娘,今日的事多亏了你,看姑娘穿的朴素,我那儿新作了两套衣裳,请姑娘笑纳。” “不必客气。我就是顺手的事,总不见得看着他掉下来吧。”赫莲无所谓的笑笑,她也不是非得要什么礼物。不过王瑞云还是叫巧琴捧了两件衣裙出来,并叫带着赫莲也去瞧瞧,看是否伤筋动骨了。 就在这时,王瑞云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巧琴急忙去替她扫背。王瑞云似乎还想对赫莲说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巧琴忙回过头来,对赫莲说道:“绣莲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先送我们奶奶回去歇着。” 秋菱笑笑,说道:“巧琴姐姐,不如让我去吧,正好这两日锡哥儿咳嗽,我带两位小少爷去。大奶奶,您说呢?” 瑞云点点头,秋菱便回到西厢屋里,把三爷从三姨奶奶那里抱了出来。 这可正下赫莲的心意,她正想和秋菱多套套近乎呢。 秋菱抱着锡哥儿,牵着铮哥儿,和赫莲一路往见山堂去,从飞霞园出来,经浮翠阁,转个弯就看到见山堂了。这里是各府夫人们做客的地方,格外整洁大方。见山堂对面不远就是小徐老爷的采薇园,依稀看到有一处淡黄色的竹屋,甚是清幽,花丛繁多,颜色鲜艳。 铮哥儿性格活泼,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回头问赫莲:“绣莲姐姐,你怎么动作那么快呀!啊!我知道了!”铮哥儿若有所思,一本正经的说道:“绣莲姐姐你是戏班的,肯定天天耍猴,就跟猴子一样灵活了!” 赫莲气的胸口直堵。 这熊孩子! 秋菱乐不可支,说道:“那哪儿是戏班子啊,你说的那是杂技班子,戏班子是唱戏的。”秋菱对赫莲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绣莲姑娘,你别见怪,我们大爷从不让小少爷们去听戏,说怕听坏了脑子,不晓得读书了。” “书不好好念,成日上树,也难怪要人家帮忙才能下来。”身后,突然有一个如雨后清竹一般的声音淡然响起。 转头望去,阳光细微处,有一青色长衫的翩翩公子,宛若清荷,衣袂微飘,凭风而立。 “三爷。”秋菱微微一笑,稍一欠身。 三爷? 赫莲想起来,这大概就是徐家三爷少湛了。徐少湛二十左右的年纪,眉目分明,修长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一眨眼便泛起一丝涟漪。一头黑色的长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发髻上别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冠子。他长身玉立,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衫,上面是素雅的暗纹,华贵无比,却又朴素典雅。赫莲不由得感叹到,真是一表人才,果然读书多的人身上就自带这种令人心醉的文墨气质…… “三叔!”铮哥儿跑了过去,扑住少湛,回头一脸天真的望着赫莲,说道:“绣莲姐姐可厉害了,像猴子一样,嗖的一下就从院子外跳进来了,然后又是嗖的一下,就接住我了。” “猴子吗?”少湛低声重复了一句,抬眼看了一眼赫莲。 赫莲尴尬。 少湛的唇边突然溢出一丝好笑。 “三爷,我还要带两位小少爷去见山堂……”秋菱依旧微笑着。 “秋菱姑娘,可得看好这个泼猴。”少湛略一点头便离去了。 秋菱的眼里突然出现一丝惊喜和一丝羞怯。 赫莲注意到她的异样,心说,也难怪,像少湛这样的翩翩公子,哪个女孩儿能不喜欢呢?心里突然有一个想法飞速掠过,秋菱被人贩子卖掉,会跟少湛有关系吗? 赫莲正这样想着,只见对面有个少年步履匆匆的在树荫下走着,左右看看,好像怕谁跟来似的,然后一个闪身,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这个人…… 赫莲一下子想起来,这不是那天问兰放走的那个人吗? “他是谁啊?”赫莲指着对面说道。 秋菱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了那个人,便问道:“你说谁?我怎么没看见?” 铮哥儿却说道:“那是大哥哥,咦,大哥哥是要去找爹吗?怎么从后门进去了。” 秋菱听了这话,急忙探头去看,自言自语的说道:“东府的锐哥儿?可老爷没回来,他去找谁呢?” 赫莲正奇怪,突然想起来她是中午偷溜出来的,要是找不到人,准得又叫李班主骂。赫莲于是也顾不得和秋菱多说,抱起裙脚就跑,不大一会儿就超过了前面正以君子姿态缓步前进的少湛。 少湛望着那个急匆匆飞跑的背影,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的唇边轻轻漾开一抹浅笑。 第33章 名门望族 等跑到梧桐楼的时候,师父正被惜菊拿药油擦着,看样子是天气太热,师父这菜糠一样身体自然是吃不消的。奇怪的是,李班主并不在,楼上楼下听不到他骂人的声音。 赫莲舒一口气,李班主虽然是个男的,可骂起人来声音特别尖,那股子劲儿十足像个泼妇。上次就因为赫莲把油彩给撞翻了,好家伙,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等他骂完,赫莲才睁开眼睛,差点没叫他的唾沫星子淹死。 进进出出的人倒是不少,有几个画着油彩,不远处,醉桃和念薇还有几个小生正在对词,问兰身体不好,不过也没闲着,帮着醉桃和念薇上妆。 赫莲这种化妆渣渣,就自动自觉的融进了搬运队伍中…… 午后,阳光依旧明媚,戏班子众人接到了管家的通知,众人收拾妥当,在翠微阁等候着众位奶奶们的到来。赫莲透过窗子往外瞧,只见一大家子的女人们说说笑笑的往翠微阁上走,各个锦衣华服,绫罗绸缎,满头珠翠,面色红润。就连伺候人的丫头们也各个粉妆玉砌似的,打扮不俗。 今日出演的戏码已经编排妥当,李班主在上戏之前,赶了回来,让赫莲和惜菊拿着戏单子往翠微楼上送,方便夫人奶奶们挑选。惜菊胆子小,把戏码递给头一排的夫人们之后,头也不敢抬,像雕塑似的站着,老老实实,夫人们点了戏之后,便匆忙退下告诉李班主去了。赫莲有心想了解这个大家族,便借着送水果的名义,来回走了几遍,摸清了这里面坐着看戏的人都是谁。 头一排坐着两位五六十岁的夫人,都佩戴着华贵得体的金玉首饰,大方而不失优雅。两位中间坐着一位岁数明显颇大的老夫人,头发花白,却自带一份雍容华贵,赫莲心想,这位大概是徐老夫人了。左侧的这位夫人端正严肃,而右侧的那位慈祥和蔼,听下人们说这两位是雪井园的继室夫人陆氏和姨太太赵氏。 第二排由两个茶几凳分割开三片区域。正中间的区域里,赫莲头一个便看到了精神不振却也难掩美貌的王瑞云,她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裙,还加了一个粉白色的坎肩,表情淡然,偶尔浅酌一口香茗。王瑞云的身旁坐着一个年纪稍轻的夫人,粉衣蓝裙,头带桃花,明眸皓齿,淡雅雅致,听王瑞云唤她作怀玉,赫莲便知道这是四爷的新夫人陆怀玉。 一出戏快要唱完,赫莲拿着戏单子便往楼上走,经过二楼拐角的时候,偶然瞥见了问兰。此时,她正愁容满面的坐在一处凉台上,也不下楼帮忙,只是一味地看着碧绿的湖水发愣。赫莲以为她是有些中暑,找个两块地躲躲阴凉,便没有在意。 王瑞云见是赫莲来递戏码,略一微笑,说道:“先给东府的三位夫人瞧瞧。” 赫莲转过身去时,只见一个贵气十足的温婉女子浅笑盈盈的说道:“咱们几个不常听戏,还是瑞云挑吧。”女子的年纪显然要比王瑞云大上许多,姣若秋月,虽然岁月给她添上了几条鱼尾纹,但她的皮肤还是像珍珠一样有着白皙的光泽。 王瑞云笑笑,说道:“大嫂子说的哪儿的话,大嫂子想听什么,点就是了。” “既然瑞云嫂子如此说了,我便来看看,你们园子里有什么好戏。”说话时,一只雪白柔嫩的手附了上来,拿走了戏码。赫莲一瞧,这一位夫人,柳眉杏眼,面赛芙蓉,金丝宝髻,雍容华贵,红衣黄裙,光艳逼人。光是她头上插着的两只步摇,便知造价不菲,金色的圆片配合着白色的珍珠,中间还有一块雕着牡丹的圆形小金牌,微风吹过,金色的圆片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十分动听。 “二嫂,你也瞧瞧?”夫人看了看戏码,递到了她旁边一位身怀六甲的夫人面前。这一位夫人明艳端庄,颜如渥丹,曲眉点染,略施粉黛,言语颇少,倒是沉静自然。 “咱们是客,还是听主人的话吧。”这一位夫人便将戏码推了回去。 见状,原先那位夫人眼眉生波,故作不好意思的掩口一笑,说道:“瞧我,竟忘了自己是客,我还以为咱们两个园子本是一家人呢。”此话一出,她身旁的那两位夫人倒尴尬起来,不过她们也并没有说什么。 “芳萍妹妹说的是,两位嫂子,你们两位快别推了,难道要我这个病人在这里劳心不成!”王瑞云笑笑,把话题扯了过去,她给陆怀玉递了个眼色,陆怀玉会意,起身走到芳萍夫人身边,两人热络的研究着戏码,而王瑞云则与其他两位夫人闲唠着家常。 赫莲又仔细的瞅了这三位夫人一遍,回去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她们三位都是徐园的夫人。年纪最长的是大爷徐圭的夫人宋尔荷,宋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家底不输给徐家。身怀六甲的是二爷徐封的夫人董瑾瑜。另一位则是三爷徐佳的夫人韩芳萍,刚刚嫁过来两年,不过这位夫人的姨妈就是小徐老爷已经过世的夫人韩氏,所以她自跟徐家倒是很熟络,成亲前就常走动。 这五位夫人坐在正中间,左右两侧又坐着一些打扮的很明艳的妇人,赫莲也都没有见过。不过伺候她们的丫头里却有绮彤和秋菱,看起来应该不是正室夫人,而是一些姨太太吧。 绮彤姑娘的前面坐着的应该是二姨奶奶陆寄梅,紫衣红裙,头带黄金发箍,并一朵艳红牡丹,方桃譬李,耀如春华,只是眼眉间有些不太高兴。赫莲想起中午在飞霞园王瑞云的一席话,明里是教训绮彤,暗里却是对着陆寄梅说的。听下人们说,王瑞云小产后身体一直不太好,陆怀玉进门前,很多事是陆寄梅打理的,现在要陆寄梅放手,她倒不舍得了,虽然陆怀玉是陆寄梅的表妹,但她嫁过来是正室,不是陆寄梅可以比的,所以两人明里暗里有来有往。 陆寄梅旁边的应该是三姨奶奶张慧,琼姿花貌,好比洛神下凡,清眸流盼,宛若西施再现。她的妆发虽然简单朴素,但难掩花容月貌。温柔贤惠如她,连说话也不敢大声,秋菱弯着腰,两人正不知在说些什么。张慧旁边坐着的是四姨奶奶潘碧瑶,她才年方十八,极尽天真之态,头带两朵金丝花簪,妍姿俏丽,香艳绝美。此刻,她正命思荷给她摇着扇子,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指跟着戏曲轻轻敲打着节拍。再细细瞧一眼,赫莲才发现,她的小腹也微微隆起了。 赫莲不由得感叹一声,这里真的是士族大户啊! 午后天气倒是突然凉爽了一些,有几片云挡住了刺眼的阳光,雪井园内依旧繁华热闹,翠微阁的戏台上正上演着《琵琶记》,醉桃扮演赵五娘,念薇反串蔡伯喈,两人配合默契,看的楼上的众位夫人奶奶们也是颇为高兴。 潘碧瑶本想点一个《西厢记》,不过张慧劝了她几句,说此剧倾诉男女之情,不可登大雅之堂,潘碧瑶只好作罢。王瑞云和韩芳萍等人又点了几出,大多是供几位年长的夫人们观看的戏码,剧情有趣的颇多,有真意的却没几个。 赫莲一直在楼上站着,见一出戏快要完事,就马上递上戏码,而惜菊则下去帮忙了。陆寄梅喝一口茶,悠悠的望了一眼正在递戏码的赫莲,说道:“今儿中午救下铮哥儿的,就是这个丫头?” 王瑞云瞥了一眼陆寄梅,没有作声,倒是她身后的巧琴说道:“回二姨奶奶,正是呢。” 陆寄梅翻了个白眼,对绮彤不太客气的说道:“用点劲儿!做丫头的连点眼力价都没有,主子热了冷了都不知道,看看别人,主子心里想的什么都知道,我怎么就带出你这么个笨丫头呢!” 巧琴知道陆寄梅这是在说她,面子有点挂不住,王瑞云轻轻咳嗽几声,说道:“要是绮彤笨,咱们园子里可就没聪明的丫头了。中午要不是绮彤眼尖,谁也不知道铮哥儿竟跑到树上去了。” “要我说呀,还是绮彤看管不力,怎么能让铮哥儿上了树呢?”陆寄梅又喝了一口茶,说道:“咱们爷最重视品性和学业,铮哥儿这一上树,又不知得挨几顿打。” “怎么会。”张慧笑笑,替王瑞云解围。“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爷也是一心要把铮哥儿培养成才,这次的事,缘起铮哥儿在树下捡了调除窝的雏鸟要放回去,这是仁心仁德啊,爷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打铮哥儿呢。” 王瑞云微微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张慧,刚想说话,只听潘碧瑶咯咯笑出了声,只见她眼睛仍旧盯着戏台,嘴里却说道:“哎哟,二姐,谁不知道你家铠哥儿读书最用功了,小小年纪就要把哥哥比下去呢。” 陆寄梅刚想弯唇笑笑,隐约觉得这话锋不太对,突然反应过来,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说道:“潘碧瑶,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潘碧瑶用一个小叉子叉住一颗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说道:“我是好心提醒姐姐,铮哥儿再不济,也是嫡出。你呀,别费劲了。” 陆寄梅“你”了一声,直起了身子,回头却见王瑞云眉头皱了起来,只好气哼哼的坐了回去。王瑞云冷声说道:“咱们是自家姐妹,说话也别伤了情分。还是好好看戏吧。” 此言一出,陆寄梅她们不做声了,王瑞云轻轻咳嗽两声,巧琴连忙给她披上外套。赫莲道有些佩服此人,体力不支,面色苍白,却仍能压住全场,这就是吴门女子的魅力吧,小小的身躯可以撑起一个大大的家族。 “大嫂子。”韩芳萍突然回过头来说道:“你们家里的怎么一点儿规矩不懂?太太们听着戏呢,她们在后面七嘴八舌的乱讲。要我说,谁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便撵出园子,爷们又不是没了她们不行。” 陆寄梅和潘碧瑶的脸同时一僵,而张慧依旧是淡淡的,垂着眸喝茶,看不清她的神色。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动静。紧接着,就听有人喊道:“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赫莲撇了戏单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只见下面的湖水中,有个女孩儿正在艰难的拍打着水花,但却无法阻止下沉的趋势。赫莲一瞧,这不是问兰吗? 湖边有两个小厮正在费劲儿的泅水,游了半天才游到问兰身边,正在将昏迷的她费力拖向岸边。 “出了什么事啊??”老太太站起身,陆氏和赵氏两位夫人急忙搀扶。 王瑞云急忙说道:“老太太别着急,我去看看。”王瑞云说着,便快步走到凉台上,这时候,也有几位夫人太太也走到凉台上往下望去。谁知,就在这时,王瑞云前面的栏杆突然松动了,王瑞云没注意,一个没站稳,径直从台子上掉了下去。 “奶奶!”巧琴大喊,众人一阵惊呼,就见王瑞云已经摔了下去。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见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像鹞子一样从头顶飞了过去,一下子拽住了王瑞云,没让她掉进湖里。 赫莲一只手抓住一条栏杆,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王瑞云,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过来帮忙啊!”赫莲咬着牙喊道。 巧琴反应过来,急忙跑过来拽住王瑞云的那一只手,还有几个丫头帮忙,总算将她拽了上来。王瑞云惊魂未定,只觉得胸口疼,巧琴拿手绢给王瑞云擦擦额头上的汗,突然大喊一声:“奶奶,你没事儿吧。” 众人只见王瑞云的脸色刷白,韩芳萍推开众人,走到王瑞云跟前,说道:“快,赶紧叫大夫,扶你们奶奶回家去。”巧琴和几个丫头连忙将她扶下楼,陆寄梅早叫楼下小厮备了一顶轿子,本来是抬老太太的,现在抬着王瑞云往飞霞园走了。 王瑞云匆匆忙忙的走后,大家也都没了兴致看戏,韩芳萍便叫戏班子散去,扶着老太太下楼,一路陪着说话,陆氏赵氏两位夫人竟凑不到跟前去,都知道老太太格外喜欢她。 就在这时,送完王瑞云的陆寄梅回来正好遇上,便忙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老太太,落水的不是咱们园子里的姑娘,是戏班子里的,现在醒了,说是自己滑到了摔下去的。” 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说道:“这个戏班子可不太好,刚来唱了一出,就出了这样的事,还连累了云丫头,也不知道吓着没有,陆丫头呢……” “哎,我在这儿呢。”陆怀玉从后面挤了过来,说道:“老太太叫我什么事?” “你去,叫戏班子走,再换个好的来。”老太太说着,正好瞥见正在一边甩着胳膊一边往外走的赫莲,便问道:“咦,这个丫头,是不是刚才救了云丫头的那个姑娘?” “正是呢。”韩芳萍说着,便冲赫莲喊道:“哎,姑娘,过来一下,让我们老太太看看。”赫莲一扭头,只见大家都在看她,便走了过去对老太太点了下头,请了个安。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老太太问道。 “我叫绣莲,是戏班子的。”赫莲回答。 “戏班子的?”老太太点点头,说道:“那你一定是做武旦,身手才这么好。” 赫莲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不不不,我不是,我不会唱戏,就是打打杂。” 老太太略带惊讶的看看赫莲,然后拄着大拐杖走了过来,一只手拉住赫莲的手,说道:“这个丫头我很喜欢,陆丫头,你去告诉戏班子,这个丫头我要了。” 韩芳萍笑呵呵的说道:“老太太可真任性,也不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伺候你。” 老太太伸手敲了韩芳萍的额头一下,说道:“那我就叫你来伺候,你天天服侍我洗,睡,看你还多话不多话。” 大家都笑了起来。 赫莲心里快速的转了几个弯,虽说她在这里应该也没有几天的待头,不过要是能住进雪井园,跟秋菱在一起的时间就长了,倒是方便她解决任务。后面的事就基本没用赫莲操心,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颖月很容易就说服了师父和李班主,把赫莲的卖身契转移到了徐家。赫莲感叹一句,黑暗的旧社会啊,人就像货物一样被交易。 戏班子虽然被赶出了雪井园,但东府的大奶奶宋尔荷似乎对这个戏班子挺感兴趣的,说过两日便是东府大老爷的生辰,需要戏班子,便让桃源戏班住进徐园去了。 徐园和雪井园只有一墙之隔,但是两个园子都非常大,也不是随便能进出的,不过还好两个园子中间有个小门,倒是方便了不少。赫莲回梧桐楼收拾东西,念薇她们正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徐园去。惜菊照顾着落水的问兰,她落了水,病更重了,一直发热,昏迷不醒。 赫莲摸出身上的铜钱,给惜菊说道:“大家凑凑钱,给问兰买药啊,不然这么挺着,肯定不行啊。” 这时候,醉桃走过来说道:“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不管她,倒是你,以后在雪井园里要处处小心。” 念薇抱着一些红缨枪放到一边,说道:“绣莲倒是因祸得福,有了个好出路,虽然是做下人,倒是不用东奔西跑了。对了,如果哪个公子哥儿欺负你,你一定记得过来找我们,咱们是一辈子的姐妹!” 赫莲笑了笑,这时候,惜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说到公子哥儿,我记得,问兰姐姐出事前,好像有个公子哥儿来找她说话,就在凉台上,说的什么我不知道,我当时正忙,后来,问兰姐姐就落水了,我也没看见那个公子哥。” 赫莲挑了挑眉毛,嘴里轻轻念出一个名字:“东府的锐哥儿?难道是他?” “什么?” 赫莲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把问兰和锐哥儿私会的事说出来。只是,问兰的落水,会跟这位少爷有关吗? 第34章 猴子姑娘 当第三天的阳光洒进雪井园中时,赫莲已经住进了紫林园的厢房里。老太太的大丫头颖月是个很聪明,也很温柔的女孩子,她的年纪已经挺大的了,但老太太仍然舍不得她嫁出去,她自己也不愿意走,老太太便张罗着要找个小厮陪了,一起在府里办事。 老太太愿意叫孩子们都来吃饭,谁要不来,她肯定不高兴,所以虽然是准备早饭,却也让紫竹林的丫头们忙乱的很。 早餐是由十八馆的丫头送来,再由紫竹林的几个大丫头分别端进屋里的。赫莲呢,则以她极富异秉的亲和力瞬间变成了孩子王,除了尚在襁褓的锡哥儿,铮哥儿、铠哥儿,大小姐佩妍都围着赫莲,叽叽喳喳,像一群小云雀。 陆氏赵氏两位夫人早早的就来了,一直坐在圆桌旁边等着老太太。王瑞云受了惊吓,早上没有来,潘碧瑶因为身子沉重日渐懒怠,所以也没有来,因此伯淙只和陆寄梅、张慧来吃早饭。大爷伯淙是个典型的正人君子,虽然不苟言笑,可望见孩子们嬉戏欢闹,眼中也难掩一抹深深的关爱。 这时候,一身竹青长衫的翩翩公子少湛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被孩子团团围住的赫莲,轻轻一抿嘴,“啪嗒”一声展开折扇,说道:“猴子姑娘,倒是很受孩子们的喜欢。” 猴子姑娘?! 赫莲怒,这什么称呼! 伯淙有些惊讶的望着少湛。 少湛走进屋里,老太太正好梳洗完出来,见到赫莲和孩子们玩的高兴,也很开心,说道:“瞧瞧这几个小家伙,可是找到人陪他们玩了。” 少湛望着门外,黑色的眸中不觉溢出一丝温柔,而他对面的张慧正好看到,不觉顺着他的视线多看了几眼赫莲。 陆寄梅招呼着丫头们上餐。“酱菜放在老太太跟前,红油笋丝放在老爷跟前,醋溜白菜放在铮哥儿跟前,铮哥儿爱吃白菜……” 这时候,少清也到了,坐下来和老太太说话。赫莲正好带着小少爷和小姐往屋里坐,绮彤将铠哥儿抱了过去,秋菱带铮哥儿和佩妍落座。赫莲只觉得一身汗,看来看孩子的活,真不是谁都能干的,看一个和看几个那能一样吗?致敬人民教师。 “怀玉怎么没有来呢?”陆氏问道。怀玉是她本家的侄女,虽然寄梅也是,可寄梅是庶出,所以不比怀玉身份高贵,也正是因为如此,寄梅才会给人做妾。 “她不舒服。”少清随口回道,眼睛便盯着赫莲看。“咦,老太太屋里来了个新丫头,长的挺标致的嘛。” “你这小子,已经成亲了,还这么不定性。”陆氏有些不快。几乎在同时,赫莲也恶狠狠的瞪了少清一眼,少清嘿嘿一笑,却没有什么恶意。 “太太,我不过随口问问。”少清笑了笑。 “四爷若喜欢,求老太太赏你便是。”陆寄梅打趣少清。 “免了,回头你告诉怀玉去,我可惨了。”少清摇了摇头。 “少爷就是少爷,怎么跟下人在一起呢。”陆氏说道:“你要娶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怀玉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若想要,赶明儿我给你挑好的去,好人家的姑娘有的是。” 陆氏刚说完,赫莲就十分明显的看到秋菱的眼睛垂了下去,这种反应,还真是可疑呢。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练完太极的小徐老爷也过来了,这下子人齐了,便开始吃早饭。赫莲不用伺候早饭,便正好下去休息。 吃过饭,小徐老爷和三位少爷一道出去了。老太太说要去看看王瑞云,陆寄梅和张慧边扶着她过去。赫莲便要带几位小少爷小姐去学堂。学堂在外园,沿着碧湖边走,穿过立雪堂,才能到。 等到赫莲把三个小家伙送到的时候,老眼昏花的学究先生已经在那里坐好了,还有徐家宗族的其他小孩也都在,正在大声诵读诗书,这三个小家伙便也跟着开始之乎者也,赫莲见没什么事就打算在学堂后边长椅上猫一觉。 刚刚躺好,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宛若清竹般的声音:“你可以到留听处休息,不用在这里陪一上午。” 赫莲一个激灵,差点从窄窄的长椅上摔下来,幸好她身手矫健,眼到心到的抓住栏杆,站稳了脚跟。 抬头,少湛又是微微一抿唇,用扇子抵住前额,颇为好笑的说道:“猴子姑娘还真是名副其实。” 赫莲望天。 伯淙在怨气冲天的赫莲和神态自若的少湛之间来回扫了几眼,轻轻一咳嗽,说道:“三弟,走吧,爹在等我们了。若是迟了,爹会不高兴的。”少湛略一点头,步履从容的与伯淙一道往大堂去了。 虽说刚才来的时候路过留听处,不过那里似乎多是府内办差事的小厮,吵闹的很。赫莲心说,还不如就在这棵大榆树下乘凉来的痛快,索性两腿一抬,依旧睡在这窄窄的长椅上,鼻尖绣着恬淡的花香,耳畔传来琅琅的书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神游太虚了。 耳边隐约传来如梦似幻的声音,如浪般层层叠叠,影影绰绰,不甚分明。灰色的雾气被清风一扫而空,淋淋的水汽迷蒙住眼前的世界,只依稀看到一个高岸的身影,白色的衫袖随风飘摇,如墨的发丝飞流若泉,那个身影如此熟悉,却又如此模糊…… 眼前的雾气不知从何时起越发浓重,将视线遮挡的密密实实,挥一挥手,摇一摇头,世界仿佛从未改变,或者说,是她自己从未动过半分。仿佛被什么东西锁住了身体一样,挣脱不得,纵然焦急无奈,却只能备受束缚。 那个身影已然转过身,然而就在这时,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吸引力瞬间将她吸进了黝黑的夜空,在万籁俱寂之前,她隐约听到了一句不甚清晰的话:“什么七情六欲水,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漫无边际的黑。 不知是否是世界的尽头,还是眼睛跌入了视线的谷地。 突然,一种彻骨的痛苦从天而降,击中了身体的每个角落,每一寸皮肤都如火烧一般,每一寸肝肠都如刀割一样,身体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从半空中如陨星一般跌落,金色的火星灼烧着双眼,撕裂的疼痛大口大口的吞噬着理智…… 赫莲大口喘着气从梦中醒来,有些心有余悸的抚摸着还在上蹿下跳的心脏。 第一个念头,问题大了。 一片榆树叶子悄然飘零在掌心,如血脉一般的纹路延展着青翠的气息。赫莲半天没有回过神,之前在洞温族的那个山洞里,她就梦见了奇怪的东西,现在又是这样…… 赫莲深深吸进一口气,收了一下心思。目前最重要的是把任务完成,观察秋菱的人际关系,看看谁最有可能是害死她的人,这些奇怪的梦境闪回,等回去以后抓着龙树老头。赫莲有种预感,龙树一定知道内幕。 远处,绮彤和秋菱的身影从湖心亭的那头闪了出来,两人手里捧着食盒,看起来是给小少爷们送点心垫补肚子。赫莲凑了上去,跟她们一道进了学堂的后院,后院里还有几个丫头,也拿着同样的食盒等着。正巧,教书先生刚刚喊下课,一群孩子像蜜蜂出巢一样蜂拥着跑了出来。雪井园的先生是小徐老爷的同年,所以老爷格外信任他,他教的也好,所以大家都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 几个孩子都饿了,丫头们先都把自家的少爷小姐领过去吃饭。铮哥儿问道:“巧琴呢?她怎么没来?” 秋菱说道:“巧琴照顾你娘,分不开身,我给你带吃的,不好吗?” 铮哥儿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过饭,孩子们便在后院里玩耍。绮彤先回去了。秋菱对赫莲眨眨眼睛,笑眯眯的说道:“三姨奶奶和锡哥儿那儿正午睡呢,我晚点回去不打紧。” 原来是来躲躲清闲啊。 赫莲了然的也笑了笑,两人便随意的说着话。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秋菱故作神秘的说道:“上午老太太来看望大奶奶,大奶奶说,一定要好好谢谢你,还说想要你过来飞霞园呢,不过老太太没干。” “是吗?”赫莲笑了笑,问道:“那大奶奶没事吧?” 秋菱叹了口气,说道:“大奶奶的病是去年根儿就落下的,如今又受了惊,只怕得病上好一阵儿呢。” 赫莲点点头,突然想起问兰也病着,便问道:“对了,雪井园里有医馆吗,我想开点药。” “医馆倒没有,不过如果想看大夫的话,可以去见山堂,有个前朝御医在咱们家,平时头疼脑热的,找他就行。” 赫莲默默记住这个地方,就在这时,铮哥儿他们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冲着赫莲你一句我一句的叫嚷着,赫莲费了点劲儿才听懂他们的意思。原来,之前踢蹴鞠的时候,铮哥儿用力过猛,把球踢到了树杈上,拿不下来,小厮们说今天园子里有活儿,梯子都用了,只能等明天了。可孩子们玩得正高兴,谁也不愿意等到明天,铮哥儿便想到猴子姑娘赫莲。 赫莲绕着那棵大榆树转了几个圈,终于在茂密的树叶中发现一抹灰色,真是踢得够狠的啊。赫莲略显无奈的看了看铮哥儿,以及其他孩子渴望的眼神。 好像旺财把小布偶叼来,求着陪它玩的无辜眼神。 赫莲眉毛一抖。 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赫莲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几米助跑,一个飞身,扑到了大树干上,就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赫莲已经两手牢牢的拽住树枝,像一只飞鸟一样挂在了榆树上。 “呀,绣莲,小心呐。”秋菱在树下紧张的喊着,就见赫莲两只脚撑在树干上,然后她使劲儿一蹬,便爬到了茂密的树叶子间。赫莲蹲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左右看了看,找到了那颗球,稍微伸长点手,便够到了球。 赫莲冲下面的人挑挑眉毛,“啪”的把球掷了下去,正在得意,却不料,一行玉树临风的公子正吟花赏叶的翩然而至。其中,有一位身穿浅灰色长衫的公子不幸被球砸个正中,“哎呀”一声,躺倒在地。 众公子抬头见赫莲,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怎一个尴尬了得。 上午的阳光和煦温暖,各色花叶都肆意的伸展着柔韧的身姿,享受着阳光的铺洒,园子里的碧水上隐约可见几条悠闲的锦鲤,倏尔远逝,躲藏在潭中的一块块青石阴面。 不远处的学堂外,赫莲从树上跳下来,略显的尴尬看着面前七位公子。 伯淙一袭黑衣,华贵端正,温文尔雅,他的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刚正威严,不苟言笑,十分老成,刚才在树上听到伯淙唤他做大哥,应该就是东府的大爷徐圭。徐圭的身后站着一位紫衣青年,颜如冠玉,自带几分风流倜傥,他正与一袭蓝衣的少清相谈甚欢,两人年纪相仿,听少清称呼他为三哥,想来这位公子应该是东府三爷徐佳。 他们身后站着三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一位竹青长衫,长身玉立,剑眉星目,那是三爷少湛。一位神明爽俊,品貌非凡,听少湛的称呼,应该是独住紫芝园的二爷徐封。至于徐封身边的这位目如朗星,丰采高雅的公子,赫莲就不知道他是谁了。不过他眼角上的淤青倒是引起了赫莲的愧疚,看来那球的威力不小。 徐圭看着孩子们玩蹴鞠,有些不高兴,斥道:“成何体统,赶紧回去读书去。” 孩子们似乎都很怕徐圭,呼啦一声全部散去。伯淙微微一笑,说道:“大哥别动气,孩子贪玩。” 徐圭摇了摇头,说道:“就应该从小抓起,你看我家伯锐,就是因为小时候宠着惯着,现在不学无术。” 伯淙有些尴尬,说道:“也别这么说,锐哥儿只是心性还不成熟罢了,再过几年成了亲,便好了。” “好了好了,两位哥哥,把姑娘们晾在这里,又不让人家走,是要干什么。”这时候,一贯戏谑的少清开了口。 “就是,再说了,我觉得锐哥儿挺好的,是大哥你的要求太高了。”徐佳和徐圭、徐封的年纪差的有些大,倒是和少清能玩到一块儿去。 突然被点到名字,赫莲才意识到,赶紧微微欠身,对那公子说道:“对不住,刚才没看到,就把球扔下去了。树枝太密了……” 不过众位公子好歹也是极富教养,目不斜视的,虽然集体认为赫莲爬树的举动不甚得体,可俗话说,待俾仆,身贵端,虽贵端,慈而宽,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少湛用扇子轻轻抵住前额,颇为好笑的说道:“征明兄,这是我们园子里的猴子姑娘,毛手毛脚的,不过倒是很受孩子们欢迎,她爬树也是为了替孩子们拿球,你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了。” 少清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少湛,眼底极为迅速的滑过一丝惊讶的情绪。 徐封虽然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却一点儿不迂腐,他听了少湛的话觉得十分好笑,便说道:“想不到几日未来,园子里竟然多了这么一位有趣的姑娘。征明兄,你的运气也太好了。” 那灰衣公子佯装发怒,唇角却怎么也兜不住那一丝无奈的笑意,只好摇着扇子说:“古人说,潮水带星来。我看我是,蹴鞠带星来。” 此言一出,众位公子都哈哈笑了起来。 赫莲见灰衣公子的额头上还有些泥灰,便将手里的帕子,递了上去,要给灰衣公子擦擦脸上的污秽。却不料,被少湛一扇子敲在手上,疼的赫莲缩回了手。 “留着你的帕子,别乱给人。” 赫莲瞪了少湛一眼,只见他仍是那一幅清竹般笑容,高远清冷。 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的赫莲回眼,却见那位灰衣公子有些惊讶的在少湛和自己之间扫了个来回。少清走过去拍了下灰衣公子的肩膀,浅浅一笑,有意的阖了下眼,灰衣公子像是读懂了什么似的轻轻挑了下眉头。 秋菱似乎有些失神,她掏出帕子,擦擦香汗。就在这时,清风袭来,粉色的帕子随风逐走,飘了去。仰头看时,正好被佳手疾眼快的拿住了。秋菱微微一欠身,道了句谢。 几位公子渐渐离去,犹豫了一阵的少清突然快步走到少湛身边,在他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机会难得,别错过啊。” 少湛闻言深深的望了一眼少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丝浅笑。 孩子们也在学堂里认真的读起了书,赫莲便和秋菱一起往外走,这才知道那位灰衣公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衡山居士文征明。 天呐,年轻时候妥妥小鲜肉一枚。 想起之前听到的八卦消息,二爷徐封的紫芝园就是文征明设计建造的,看来文征明和徐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呢。 赫莲要往见山堂去,趁着孩子们读书的空档给问兰拿点药,就和秋菱分开了,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总觉得她突然不开心了…… 第35章 飞上枝头 赫莲到了见山堂,老郎中原本不屑一顾,没搭理赫莲,后来赫莲笑眯眯的展示了如何用手拍碎一个核桃之后,老郎中十分情愿的配好了半个月的药。赫莲愉快的提着药包,从两个园子之间的小门穿了过去,很快就找到了戏班子的落脚处。 徐园的各处和雪井园差不多,只是显得陈旧一些。念薇一见赫莲来,又惊又喜,急忙拉着她坐下。问兰正在睡觉,赫莲便摇了摇药包,惜菊笑嘻嘻的拿走了。 “还是你有办法,成了老太太跟前的人,就是不一样。”念薇打趣着说道,见惜菊去煎药,便小声说道:“问兰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赫莲有些尴尬,就听念薇接着说道:“昨儿半夜,我看见有个男人,偷偷进了问兰的房里,好一会儿才出来,你猜是谁?” “谁呀?” 念薇扁了下嘴,又回头看了下问兰,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敢确定,好像是徐家的大少爷锐哥儿。” 就在这时,问兰突然醒了过来,见到赫莲急忙拽着她的手,极其虚弱的说道:“绣莲,你来看我了。”赫莲点点头,将她扶着坐了起来,用一个软枕头垫着。问兰似乎病入膏肓似的,眼皮耷拉着,始终无精打采。 念薇犹豫了一下,问道:“问兰,咱们这么多年姐妹,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锐哥儿到底什么关系,你落水跟他有关吗?” “我……”问兰突然哽咽,眼底刷的就泛起了一层水雾。“我不是落水,我是投水自尽,干什么救我,由得我去便是了。” “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自尽呢?” 念薇似乎知道了什么,脸一下子掉下来,说道:“八成是叫畜生给糟蹋了。我去找他算账去!” “不是的不是的!”问兰急忙拽住念薇,恳求似的伏在床上,哭着说道:“不干锐哥儿的事,你别去找他。” “那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赫莲也急了。 “那天……”问兰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奶奶来找我,说已经知道了锐哥儿跟我的事,她告诉我别妄想能进徐家,就是做小也不行,让我趁早断了,她如此说,我实在心灰意冷,想着不如就这么了结了……” 念薇和赫莲点了点头,突然赫莲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对呀,那天明明戏班子都被赶出雪井园了,如果不是大奶奶要你们进徐园,恐怕你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大奶奶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赫莲没有待太久,看时辰差不多,便原路返回学堂接少爷小姐回老太太那里,吃了饭再由绮彤和秋菱带回到飞霞园里。虽然总能和秋菱聊上几句,不过赫莲总是觉得她突然有心事似的,问她,也不说,赫莲虽然着急,却也没任何办法。 伯淙和徐圭要去省里一趟,老太太惯着曾孙,便叫赫莲通知学堂师傅休息两天。赫莲回来的时候,顺便替老太太去看望王瑞云。绮彤一见赫莲,连忙笑呵呵的走过来,问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少爷和小姐们呢,没跟着来?” “小少爷和小姐们都在老太太屋里,和颖月她们几个大丫头玩的正欢呢。”赫莲回答道:“我来看看大少奶奶。”这时候,巧琴听见声了,便出来带赫莲进去。王瑞云的起色好了很多,但仍旧总爱躺在床榻上,张慧亲自侍奉汤药,倒是十分恭敬。 三姨奶奶张慧跟王瑞云的关系很好,她为人总是十分顺服大度,仆人们有什么过失,都帮着说话,而且她不爱像陆寄梅那般争风吃醋,也不像潘碧瑶那样有了身孕就得意忘形,说话毫无顾忌,几乎得罪了园子里的所有人。 陆怀玉自几日前就觉得恶心作呕,叫了大夫来诊治,发现是喜脉,这可把小徐老爷和陆夫人高兴坏了,赐了一对玉如意。王瑞云因为病了不方便,便叫陆寄梅去探望陆怀玉。而潘碧瑶因为身怀有孕,所以一直有午睡的习惯,此刻正在西厢的楼下睡的正好。 赫莲探完王瑞云,也不便多留,就走了出去。这时秋菱、巧琴、思荷在外院一边做女红一边说话,赫莲想,也不着急回去,便也坐了下来,想和秋菱多说些话。 思荷正穿着一根红线,羞怯的笑笑说道:“要我看呐,整个徐家宗祠,就数咱们园里的三爷最为风流潇洒,要是能待在他身边,就是当个洗脚的丫头也高兴!” “哎哟哟,瞧这话说的。”巧琴是这几个丫头里最大的,说话也成熟一些。她取笑着思荷说道:“可惜啊,卧波堂里全是小厮,连个丫头的踪影都没,你是没戏了。” “三爷从来都没使唤过丫头呢,你呀,还是别痴心妄想的好。”秋菱缝着枕套上的一对鸳鸯羽毛,有意无意的说道。 “我倒也想伺候三爷,只可惜四姨奶奶不是个软柿子。”思荷有些无奈的说道:“倒是三姨奶奶性子好,我看呐,秋菱姐姐若是求一求,说不定三姨奶奶能同意你去伺候三爷。” 秋菱扔了一团线到思荷身上,佯怒道:“不要脸的丫头,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巧琴和赫莲都笑笑,拦着疯打疯闹在一起的思荷和秋菱,饶是这样,也吵到了正在屋里休息的王瑞云。张慧走了出来,略略板起脸,出言却无比温柔。“几个丫头,越来越没分寸,活计不做,倒在这里打闹,当心吵了大奶奶休息。” 巧琴笑笑说道:“三姨奶奶别恼,我这就带她们出去。”几个丫头微微欠身,将针线都抱了出去,继续说说笑笑。 赫莲走在最后,望着秋菱的背影,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对,她似乎对三爷少湛格外上心,会不会她的祸患也是由此而来呢? 只是,谁会嫉妒一个暗自倾慕主子的丫头呢? 一晃几天,大家族悠闲散漫惯了,连带赫莲都舒服的差点忘记任务。这天晚饭时间,赫莲从学堂接了几位少爷回来,正好赶上派饭。王瑞云依旧不舒服,没有去紫竹园吃饭。陆寄梅一身绛红色衣服,甚是抢眼,挨着陆氏的位子坐下,她身边依次坐着神情寡淡的张慧和稍微有些盛气凌人的潘碧瑶。 伯淙不在,孩子们玩的格外欢,在院子里踢起了球,赫莲顶着看孩子的名义,躲在树下乘凉。这时候,少清和怀玉到了。少清见孩子们玩球,一时兴起,便和孩子们玩了起来。老太太正好出来,就叫陆怀玉过去说话,怀玉无奈的摇摇头,慢慢往屋里走。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一个圆滚滚的球就冲着她飞了过去,而陆怀玉丝毫不知情。颖月正好看见,吓得急忙大喊:“四奶奶,小心!” 屋里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就在这时,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好像鹞子一样,飞扑了过来,将球一把抱住,在地上连续滚了两圈才站住。陆怀玉心有余悸的扶着门框,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赫莲。只见赫莲好像丝毫没在意似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院门口,将球往球篓子里随意一扔,球咕噜噜的沿着边转了几下就栽进篓子里了。 赫莲抬起头,对在原地傻掉的少清和铮哥儿他们几个笑了笑。“到点吃饭了,别玩了。” 小事一桩,啥玩意自己没扑过。 就在这时,少湛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素白的常服,腰间扎一条金丝腰带,依旧是简约大方,贵气十足的打扮。赫莲一回头,“砰”的一声撞到他,顿时觉得鼻子有点酸,急忙退开几步。少湛只挑了下眉,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是猴子姑娘啊。”赫莲有些尴尬,转身进屋里去了,却没看见老太太略带诧异的目光。 一见多了少湛,园里的丫头们便开始热闹起来,拿一只碗也要进屋里,无外乎就是为了多看三爷一眼。 “三叔快坐。”陆寄梅连忙起身招呼着,走到门边,喊道:“你们几个懒骨头,还不快去十八馆,动作麻利点,别让爷们多等!” 少湛的神情淡然,跟老太太问了安之后,只冲张慧点了一下头,道一句:“表姐。” 张慧原本便是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此刻也只微微一笑,略一点头,谨守本分,没与少湛有丝毫眼神接触。反观潘碧瑶,出身出小户人家,将礼教看的颇轻,见了少湛这样的翩翩公子,自然而然的扬起一抹甜腻的笑意。 赫莲也去帮忙,上菜时无意间对上少湛的略带好笑的目光,心里一堵,自己怎么就给这位风流倜傥的少爷留下这么个猴子的印象呢,真是失败。 就在这时,门外秋菱和绮彤起了些争执,原来绮彤和秋菱同时忙活,俩人撞到一块去了,洒了一地食物。绮彤仗着陆寄梅的势,不肯清扫,便推给秋菱,可秋菱受了点伤,也不想清扫,两人便拌起嘴来了。 张慧处事一向以和气为主,也不听秋菱分辨,便说道:“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赶紧的?”说着,使了个颜色给秋菱,秋菱只好抹着眼泪去拿拖把。 “表姐。”少湛出声解围:“秋菱姑娘都受伤了,还是别叫她碰水了。这园子里有打杂的小厮,叫他们做便是。” 秋菱略显感激的看了看少湛,又看了张慧一眼,张慧却有些为难的看着陆寄梅。陆寄梅也不是不会做人,既然少湛都这么说了,便让绮彤叫了小厮来清理。 饭桌上,众人坐齐,老太太道一声起筷,众人纷纷开始饮食起来。燕窝鸡丝汤,金黄浓郁,口感丰富;梨片伴蒸果子狸,肉质紧实,清香扑鼻;芙蓉蛋,外皮滑嫩绵软,里面的笋丝清脆爽口;还有挂炉烤鸭、什锦火烧、风味牛肉、清蒸鳜鱼、四喜丸子、糖醋小里脊…… 这对赫莲来说,太折磨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肚子就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赫莲非常尴尬,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就见颖月绮彤她们低低的笑了起来。老太太问道:“你们几个丫头,乐什么呢?” 颖月没等说话,少清回头看了一眼赫莲,说道:“哎呀,咱们吃东西,也别叫姑娘们饿着呀。” 老太太哈哈一笑,说道:“少清说得对,丫头们,你们也坐下吃点,再抬张桌子来,我们吃我们的,也不用你们伺候。” “老太太,这哪儿行。”颖月笑着说道。 “怎么不行?这不是有我的媳妇和孙媳妇嘛,他们不敢嫌弃我老太太嘴漏。”大家听到老太太这么说都笑了起来。老太太对赫莲说道:“莲丫头,你想吃什么?你天天被这几个小毛头缠着,肯定是累坏了,桌上的,有没有你想吃的,老太太赏你。” 赫莲受宠若惊的看了看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指着糖醋里脊说道:“我能吃这个吗?” 可没等老太太说话,少湛却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不是猴子姑娘吗?吃点水果不就得了。” 赫莲抽了抽嘴角。 紧接着,全屋都爆发了哄堂大笑…… 吃过晚饭,众丫头收拾饭桌,老太太他们在说着话。少清看了一眼少湛,有意无意的说道:“三哥也会开玩笑了,不容易啊。” 老太太一愣,也看了一下十分平静在喝茶的少湛。陆寄梅笑着说道:“哎哟,我们三爷一表人才,还没有定亲吧,我娘家有个表妹,生的花容月貌……”陆寄梅说着说着,见少湛没有任何反应,不免有些尴尬。“哎呀,看我,三爷一定是有中意的人了……” “中意倒谈不上……”少湛说着,缓缓放下茶杯。“我看绣莲这丫头倒挺机灵,想跟老太太讨来用。” 啥?! 赫莲顿时愣住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也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赫莲。 陆寄梅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绣莲虽好,可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三爷若喜欢这样的,我再给你寻好人家的姑娘。” “不用了,就她。”少湛抬起眼,两只手在交叠放在身前,面色平静,就好像这是一件小事。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少爷点名让丫头伺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不作声,只等老太太发话。老太太看了看赫莲,问道:“莲丫头,你怎么说?” 赫莲张了下嘴,刚想开口拒绝,只听少清说道:“她能有什么意见啊,我早看出三哥喜欢她了。老太太,三哥难得开窍了,这是好事。” 老太太又看了看少湛,说道:“你们呀,就是年轻贪玩,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少湛喜欢,莲丫头也没意见,那就随你们去吧。” 赫莲的下巴“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谁说我没意见啊?! “不是,我可没答……”赫莲刚张开嘴,少湛便“噌”的起身,拽着赫莲便往外走。“哎,你要干嘛!放手啊!” 赫莲使劲儿拍着少湛的手,偶然回头看去,这几个丫头看自己的神情全变了,绮彤满眼的不屑,思荷就带着嫉妒,巧琴对这事倒是淡淡的,只有秋菱,低着头,虽然看不清她的情绪,但赫莲隐约知道,她心里填满了忧郁。 这可怎么办? 明明是来解救她的,这下子她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就怪了…… 不到半个月换三个地方。 从梧桐楼出来,和戏班子的姐妹依依话别,在紫竹园干了几天活,就因为肚子饿的咕咕叫,就被连人带包袱的扔进了卧波堂。 推开门的一刹那,赫莲只觉得如芒在背,仿佛有无数嫉妒而眼红的视线像无形的箭雨一样,把她插的像刺猬。本以为进了紫竹园,离秋菱近点也好观察她的动向,现在可好,虽然一水之隔,却容易被秋菱怨恨。这一切都怪身后那人! 赫莲愤愤的转过头瞪着少湛,不过他却一脸无所谓,唇角轻微上扬的弧度仿佛还昭示了他不错的心情。 “三爷回来了!”小厮游星和游雪赶忙过来,正想给他脱下外衣,却见少湛摆了摆手,转头看赫莲。 赫莲站在原地,两秒以后,转头走。少湛只笑着摇头,游星和游雪两人面面相觑。 掌灯不久,游星来找赫莲,敲了敲门,说道:“绣莲姑娘,三爷叫你去书房。” 赫莲叹了一口气,穿上外衣,打着呵欠,不紧不慢的走到少湛的书房。 “您有什么吩咐?” 少湛略微抬了下眼,手里正握着一卷发黄的书,在灯下悠闲的读着。 赫莲抖了抖眉毛,腹诽一句,大晚上叫我来又不说干什么,影响我睡觉…… 少湛轻轻一咳,说道:“给我换碗热茶来。” 赫莲望天,茶壶就在他对面不远的桌子上。喝碗茶也要别人倒,万恶的旧社会…… 赫莲打着呵欠,也没太走心,倒了满满一碗滚烫的热茶,然后毫无意外的被昏黄灯光下某不知名的物件绊倒了脚,成功的将热茶泼到了少湛……的书上。 少湛早在她转身去倒茶时,走到床边换下外衣,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间,赫莲已经毁掉了他的手抄本论语。 少湛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赫莲望着那以光速化开的墨迹,顿时吓掉了所有睡意。 “额……”赫莲捡起湿哒哒的《论语》,尴尬的扯出一丝笑意。“三爷,我明儿上街给您买一本去。” “不用了。”少湛收起表情,沉着脸,叹一口气,坐到床边。 赫莲松了一口气,看来少湛脾气还挺好…… 脑子里这话还没想完呢,只听耳边传来他如清竹一般冷冽的声音:“你抄一份吧。” 第36章 树大招风 赫莲转头去望少湛,那人正以一种无比泰然的神情在望着自己,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唇边泻出的一丝好笑。 “你就在这里抄吧,若是困了便去睡,我不急着要。”少湛仰面躺下,拉起蚊帘,准备入睡。 赫莲捧着水汤《论语》抖了抖,万恶的旧社会! 烛火摇曳,静谧深夜,整个雪井园都进入了沉沉的睡意,只有赫莲还在奋笔疾书。更深露重,这一盏红烛已经燃烧殆尽,只有一些残影映在纸棱窗户上。 少湛起身下床,轻声走到赫莲身旁,将已经昏睡过去的赫莲抱到躺椅上,还细心的盖了一层纱棉被。望着那安宁的睡颜,少湛的眼中逐渐变得温和。 相比紫竹园的忙碌不停,卧波堂的早晨则从容安逸的多,如果不是书房里的某人起床幅度太大,导致连人带被的摔倒地上而引起的那一声哀嚎,小厮们不会集体冲进来,然后又捂嘴偷笑。 赫莲坐在地上还睡眼惺忪,可少湛已经完全清醒了,正坐在床边等候小厮们伺候梳洗。游星端来了洗漱工具,好心的提醒赫莲:“绣莲姑娘,该伺候爷漱口梳头了。” 赫莲揉揉眼睛,接过游星手里的梳子。 刚梳一下,就见少湛的眉头皱了起来,紧接着,赫莲就从梳子上捏出了一根长长的黑发。少湛瞅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这个早晨,游星他们大概是最欢乐的,因为他从没有见过他们的三爷少湛一边忍着疼,一边紧张兮兮,却又不敢作声的样子。 等赫莲好不容易梳好头发,少湛终于松一口气,望着满地的乌丝,略显心疼的说道:“以后你还是离梳子远一点吧。” 赫莲抽了抽嘴角。 做丫头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今天还是照旧去紫竹园吃饭,赫莲简单的洗了把脸,便跟着少湛往那边走。早晨的空气倒是挺清新的,花草上的水珠颗颗晶莹剔透,各色花朵此时都舒展开来,仿佛有新鲜的颜色在地上抖动。 陆寄梅和张慧早就到了,见了赫莲倒没说什么,颖月她们在屋里忙着给老太太梳洗穿戴。绮彤和秋菱也忙着传食盒子,满屋子里就赫莲一个丫头在干站着。赫莲觉得有些不太好,正好看到秋菱拎着一个大食盒,便走过去帮忙,秋菱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赫莲讪讪的缩回手,到底还是生分了呀。 这时候,潘碧瑶扶着腰从院门走了进来,紧接着,少清和怀玉也过来了。大家说着话等着老太太出来,潘碧瑶和陆怀玉似乎很聊得来,大概是由于她们俩都怀孕的缘故。少湛和少清偶尔交谈几句,少清倒是和几个孩子能玩到一块去,不知从哪儿学的变戏法,哄得孩子们吵着要再来一个。 “哎哟,四爷这是从哪儿学的?”陆寄梅正安排饭菜的位置,笑着问道。 “这还用说,一定是跟戏班子学的。”陆怀玉有些不高兴的放下茶碗,说道:“天天跟戏子混在一起,还能有好?” “有什么不好?”铮哥儿说道:“多好玩呀,我也要学,学会了给妹妹变戏法。” 陆寄梅哈哈一笑,陆怀玉对少清说道:“你看,好好的哥儿叫你带成什么样!” 这时候,潘碧瑶瞥见了在少湛身后老实站好的赫莲,眼睛一转,问道:“哎,你也是戏班子的吧。”此话一出,大家也都纷纷向赫莲投来一眼。 赫莲点点头。 “那你会唱什么戏?唱两段咱们听听,给几位奶奶们解解闷。” “我不会。”赫莲说道。 “老太太那么喜欢你,你就是不会也该学点,老太太最喜欢听戏了。哎呀,我忘了!”潘碧瑶弯出一个美艳的笑容,说道:“你现在是三爷的人了,等再过几年,三爷把你收了房,你也就不用再做这些下等的事了。” 赫莲看着潘碧瑶,暗暗咬了下舌头,要不是看你是个孕妇…… “四妹,你乱说什么!”一直不太说话的张慧突然用一种她从未用过的强硬语气说道:“三爷不过是找个丫头伺候,你胡扯些什么!” 潘碧瑶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装作不是故意的样子,说道:“三姐,我知道你是三爷的亲戚,我不过说着玩的,三姐,你可别恼啊。” 张慧没有理她,反倒是她身后忙着摆碗筷的秋菱,却好像格外的心事重重。 “哎呀,你呀,言多必失呀。”陆怀玉接过话茬,说道:“再说,只不过是个丫头,就算收了房,又怎么样,别说做奶奶,就是做妾,也是身份低贱……” “你赶紧闭嘴吧!”少清拿了个梨子一下子塞进陆怀玉的嘴里。就在这时,少湛突然站起了身,径直往屋外走去。“三哥,你去哪儿,一会儿吃饭了?” 少湛没有理他,已经走出了院子,赫莲在愣了两秒之后,急忙跟了上去。 “三爷,不吃饭啦?”赫莲一路小跑总算跟上。 “不吃了,我去书斋。” “别介呀,好歹把饭吃了先。”赫莲小跑几步跑到少湛前面,背着身走路,微微侧过头看他的脸色。少湛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你不会生气了吧?她们那些女的……奶奶们,让我唱歌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嘛,我就是不会呀,怕给你丢人现眼……” “三哥!”少清从后面追了上来,边跑便喊,但少湛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三爷,四爷喊你呢。”赫莲伸头去看少清,谁知就这么寸,一脚踩在一块湿滑的鹅卵石上,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危机关头,少湛眼疾手快的一下子捞住了她。赫莲抬眼望去,少湛的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担心,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赫莲站起身,揉了揉脚,说道:“没事儿,三爷,咱们回去吧,一会儿老太太出来,看不见你,肯定会不高兴的。再说了,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呀……”赫莲捂着自己已经在咕咕叫的肚子,抬头看了一眼少湛,他的眼里突然出现一丝好笑。 “你劝我回去,是因为自己饿了想吃东西吧。”少湛说道,随后用折扇敲了一下赫莲的头。赫莲不好意思的笑笑,揉揉头,少湛看着她好一会儿,不觉笑了出来。 这是赫莲第一次看他笑出来声来,感觉有些奇异,不觉望着他有些出神。他的眼睛弯弯的,充盈着温柔的神色,黑色的眸子像一块晶莹的黑色宝石,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他的唇角弯成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优雅而不失风度。竹青色的长衫在风中随意摆动着,镂空花纹的折扇被他轻轻拿在手里,一串白玉珠子悬于腰间,举手投足已显出气质不凡,他真的是一位贵族公子啊。 少清在不远处便已经停下了脚步,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这一幅画面,不忍心上前去打扰,只怕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老太太出来的时候,少湛和少清正从外面走回来,赫莲跟着也回来了。潘碧瑶瞥了一眼三人,说道:“三爷怎么回来了,不生气了?” 老太太正疑惑的看潘碧瑶,赫莲急忙走了出来,到老太太跟前,尴尬的笑了一声,说道:“四姨奶奶想听戏,可是老太太,您知道我不会唱戏,我在戏班子就是打打杂。三爷是怕我给他丢脸,所以才走的。既然四姨奶奶想听,我唱两句何妨,唱的不好,大家就当笑话听听。” 老太太是多精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头的事,便说道:“既然这么着,莲丫头,你唱两句便是了。” 赫莲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便开口唱道:“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刚唱一句,就见少清毫无仪态的喷出一口茶,目瞪口呆的看着赫莲。 “你这是什么戏,我怎么没听过?”潘碧瑶问道。 “听你的便是,那些戏我都听腻了,我看莲丫头唱的这个挺好。”老太太说道。潘碧瑶知道自己话多了,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便不做声了。就这样,赫莲完整的唱完了整首白娘子小调。 老太太很是满意,还专程叫赫莲把歌词写下来。赫莲看着潘碧瑶吃瘪的表情,心里有些得意。这首歌可是她唱的最好的,歌词记得最熟的,因为这是妮妮最爱听的首本名曲。同样,电视剧也是妮妮每天要看的,已经看了不下十遍,阿祝为此还特意规定,每晚最多两集。 “歌词写得很有意思,看起来像是个故事传说。”老太太问道,吃饭的时候,还让赫莲讲了讲这个故事。赫莲讲着讲着,给自己讲的倒挺高兴,偶然看到少湛不经意一眼中的好笑,不觉有些尴尬。 “不错不错,白娘子真是个好女子啊,忠贞不二。只是法海那老和尚太可恶,偏不让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太太说着,大家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吃过早饭,少湛和少清一道去外面办事,临走前,居然还不忘交代赫莲去抄书,赫莲一听头顿时就疼了。在卧波堂里抄着抄着,突然发现没纸了,叫游星来找,游星才说纸这两天才能到,如果着急,可以到学堂去,那里纸可不缺。 赫莲只好去学堂,跟师傅要了纸笔,在后院一处空地,铺开笔墨纸砚,再次奋笔疾书起来。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绮彤和秋菱便带着食盒来了,赫莲这才发现已经中午了。她居然抄了一个上午,手好痛…… 绮彤将食盒放在一边,走过来瞧赫莲抄《论语》,看了一会儿便酸溜溜的说道:“要我说啊,还是绣莲妹妹的运气好,本来只是戏班子里打杂的,得老太太的赏识,进了紫竹园,如今又叫三爷瞧上了,进了卧波堂,真真是平步青云。咱们平时都是拿针拿线,瞧瞧人家,拿的是纸笔!” 赫莲没去搭理她,绮彤自讨没趣,和别的小丫头说笑了了起来。秋菱拿着绣帕走到赫莲身边,轻柔的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要抄书?” 赫莲一见她还搭理自己,还挺高兴,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苦差事,便马上苦着脸说道:“我昨天不小心把茶洒了,正好洒在书上,偏偏这本是三爷的手抄本,有不少心得体会,所以只好抄了。” “三爷的手抄本?”秋菱轻声念叨着,翻了几页,说道:“三爷的字真好看。” “那是啊。”绮彤凑过来说道:“谁不知道三爷饱读诗书,文采非凡。哎呀……”绮彤啧啧了两声,说道:“绣莲妹妹,你的字迹可没有那么好呀!” 赫莲翻了个白眼,看下看绮彤,没有作声。 虽然从小跟龙树那老头练毛笔字,可赫莲总是定不下心来,反而对于舞刀弄剑的更有兴趣,毛笔字总是糊弄糊弄就交差了,气的龙树老头吹胡子瞪眼睛,所以这软笔书法总是练不成手,只能凑合看看。 说话间,少湛、少清和佳,还有文征明从外面回来,几个丫头们也马上放下手上的活计,过来行礼。徐佳见了赫莲,便打趣的说道:“这就是三哥新要的丫头?看着倒是机灵。” 少湛抿嘴微微一笑,将扇子抵在唇上,绕到赫莲旁边,特意瞧了瞧她的字,说道:“字还算端正秀丽,若是调教一番,会写的更好。”说话间,少湛已经握住赫莲的手,握起毛笔,在砚台上略微蘸了蘸墨。 喂喂! 赫莲有点紧张的望着他,可他却毫不在意身后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写字要专心,东张西望的怎么成。”少湛的气息顿时烧红了赫莲的耳根。 这也太近了…… 文征明与少清对视一眼,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场面一样。少清微微一笑,拍了拍文征明的肩膀,示意他,有这个机会看就好好看,不要发问,更不要错过。 徐佳摇着头笑了起来,说道:“想不到三哥开窍了,哎呀,看来是时候给三哥娶亲了。” 少清和文征明同时向他投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你看,这样写才好看。”少湛松开了手,赫莲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晚上还得好好调教一番。” 什么玩意?! 赫莲斜了少湛一眼。 喂!大哥,这不是你的台词吧! 文征明无语的挡住眼睛,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另一只手把少清的眼睛挡住了。 别挡我呀!少清划拉下来他的手,看的正起劲儿呢。 少湛大约是领悟到赫莲抽筋表情的深意,眉头一挑,语气轻松的说道:“我是说写字。” “哎哟,看来我错了。”徐佳总算明白少湛的意思了。“原来良配在这儿呢。” 这时候,铮哥儿和铠哥儿也下课了,两人打闹着跑了出来。绮彤赶忙迎上去,拿出准备好的糕点,送到两人面前,说道:“少爷们都饿了吧,这里有点心,先垫垫肚子。” 咕噜噜—— 赫莲的肚子不经念叨,也跟着响了起来。 少湛垂了下眼,说道:“写了一上午,这丫头也饿了,那我们就先回卧波堂了。” 少清叫住少湛,说道:“三哥,不如都到我那里去吧,我那儿有现成的,再添几副碗筷便是。秋菱姑娘,麻烦你去报个信,就说两位三爷和文先生要来做客。”少清说完话,见没有回音,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秋菱此刻仿佛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往誉松园快步走去了。 少湛等人便步履从容的往誉松园走去,只是赫莲有些吃不消,好饿,能不能走快点…… 少湛回头扫了一眼赫莲,便驻足从绮彤那里拿了一块糕点,说道:“先吃点顶着,一会儿多吃点饭,免得晚上没有力气。” 赫莲快要碰到糕点的手抖了抖。 这个话锋怎么感觉也不太对劲儿呢? 少湛挑眉,依旧淡然。“我说的也是写字。” 赫莲扶额。 经过飞霞园的时候,大家进去打了招呼,少清要把伯淙的书信拿给王瑞云。进去的时候,巧琴正扶着王瑞云在院子里溜达,看来身体已经好很多了。陆寄梅在安排中午的膳食,忙得脚不沾地。锡哥儿已经摇摇晃晃的在学走路了,只是脚步蹒跚,还需张慧扶着。张慧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疲惫。 就在这时,锡哥儿小脚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少湛手疾眼快的扶住他,然后一把将他抱在怀中,用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尖,然后交还给满眼柔和的张慧。 “咱们走吧。”少湛对身后的赫莲说道。 赫莲点头,抬脚跟着往外走,却发现张慧用一种略带打量的眼神望着她,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快速的移开了视线,依旧温柔的扶着锡哥儿走路。 赫莲已经习惯,这里的人自从知道她被少湛收进卧波堂之后,个个都在打量她。 那些人都不打紧,打紧的是秋菱。她肯定也是倾慕少湛的,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似乎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第37章 新人不笑 又过了几天,赫莲趁着少湛出门的功夫,到东府去看望问兰。赫莲进去的时候,醉桃和念薇正在排着新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台词,惜菊端了药碗在喂问兰喝药。众人一见赫莲来,都很高兴,坐下来说话。问兰的病在渐渐康复,她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也有气色了,赫莲很高兴。 “我听说,那边的三爷点名要你伺候?”念薇问道。 赫莲有些尴尬的扯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醉桃笑呵呵的说道:“哎呀,恭喜你呀,三爷可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那又怎样,你们呀,都被这园子里的公子哥儿迷住了,他们能给你们名分吗!”念薇说着看了一眼问兰,问兰的眸色突然一暗。 似乎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赫莲急忙转移了话题,醉桃拍拍赫莲的手说道:“别藏着了,问兰和锐哥儿的事,瞒得住吗?” 赫莲顿时睁大了眼睛,大家都知道了? “锐哥儿来找过问兰好几次,这园子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我看呐,太太马上就知道了。”醉桃说道:“我只怕太太一生气,把问兰赶走,她无依无靠,离了戏班子怎么办?” “说的就是啊,可锐哥儿也没给问兰个名分,这让她怎么办?”念薇气哼哼的,抬头便看见门外徐家的大奶奶宋尔荷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她一个丫头也没有带。 “大奶奶!”念薇喊了一声。“大奶奶来了,一定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赫莲和醉桃对视一眼,站了起来。宋尔荷快步走进屋内,多看了一眼赫莲,却也没说什么,回身便把房门关上了。 “大奶奶……”问兰掀起被子,惜菊扶着她从床上下来,请了个安。 宋尔荷看了一眼问兰,仍旧是一副高贵的姿态,她从怀里摸出一袋钱,扔到床榻上。问兰看了看钱袋,又抬眼看着宋尔荷,眼里充满了委屈。 “是个美人,难怪锐哥儿惦记。不过,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说过,我们徐家门第森严,不是你这等烟花女子可以踏足的,拿着这些钱,离开园子,不要给大少爷添麻烦了。” “大奶奶,我们虽然是唱戏的,可绝非烟花女子。”念薇抓起钱袋,扔到地上,说道:“如果大奶奶是来看望病人的,我们欢迎,否则,就请回吧。” “你!”宋尔荷被拂了面子,很不高兴,瞪着念薇就要发作。 “大奶奶别着急。念薇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跟大奶奶说话呢。”醉桃急忙走到念薇前面,将她推到一边,偷偷对她使了使眼色,念薇便不说话了。 “是呀,大奶奶是有意收留咱们,就冲大奶奶这份善心,我相信您绝对不是坏人。”赫莲也帮腔,将宋尔荷扶着坐下,然后偷偷给惜菊使了个眼色。。惜菊虽然年龄小,倒也很机灵,她偷偷的跑了出去。 “问兰姑娘,你听我的话,赶紧走吧。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想想?能让你进门吗?”宋尔荷喝了一口赫莲倒来的茶,说道:“那天在西府听戏,我听见锐哥儿跟你说话,当时给我吓的,生怕有人看见,坏了锐哥儿的名声。我跟你说,让你趁早断了这份念想,谁知你转头就跳湖,我怕锐哥儿性子上来,再闹的人尽皆知,所以就找了由头,把你们戏班子留下。你是个烈女子,可你也得考虑考虑我这做母亲的心啊!” 问兰只俯下身去,低声哭泣,哭了一会儿,问兰便说道:“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给锐哥儿添麻烦,我这就走,这就走……” 宋尔荷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明白就好。”宋尔荷走了,问兰边伏在念薇怀里哭着。 “太太开了口,问兰是不走也得走了。”醉桃摇着头叹气。 没过多久,锐哥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嘭”的一声踢开门,把屋里人吓了一跳。问兰一见锐哥儿,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下,无力的跪在地上。 “太太,这是要干什么啊?”锐哥儿气冲冲的将问兰一下子扶起来,说道:“我知道太太不让我娶她进门,就是做姨奶奶也不行,可是,太太要撵她走,我是断然不能让。” “你干什么去!”看锐哥儿拉着问兰要让外走,醉桃连忙问道。 “我和兰儿一起走,我就不信了,外头能饿死不成?”锐哥儿来了脾气,惜菊在门口拦了一下,愣是没拦住。 赫莲见状,急忙跑了过去,将他俩拦住。“锐哥儿,问兰病没好,你拖着她往哪儿走?”锐哥儿这时候才回头看了一下问兰,问兰对他摇了摇头,锐哥儿便站在院子里不动了。 醉桃也跑了过来,说道:“大少爷,您俩人别急,我这儿有个好办法,可以让大少爷全了心愿,也不会损害徐家的名声。” “什么方法?”锐哥儿和问兰同时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醉桃。 艳阳高照,火炉似的太阳直悬头顶,叶子越发油亮鲜绿,湖水隐约有些犯浑,藻荇交横,掩住了层层锦鲤。 午饭过后,陆寄梅正和张慧边吃干果边说着话,只见伯淙的小厮游月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忙喊着:“不好啦!东府的三奶奶来了!” “来便来,你慌什么!”陆寄梅一甩手,略带怒意的说道。 正端着甜汤的秋菱突然一闪手,洒了一地汤水。陆寄梅斜了她一眼,骂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收拾了,一会儿客到……” 话还没说完,就见东府三奶奶韩芳萍带着一众丫头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凤眼圆睁,柳眉倒竖,气色不善,颇有几分要吃人的架势。 陆寄梅扔了手上的蜜枣,浅笑盈盈的忙上前去迎:“三奶奶今儿怎么得空来我们园子?也不提前通报,好叫我们准备……” 韩芳萍瞧也没瞧她一眼,一手甩开她,直奔着秋菱去,伸手便是一巴掌,秋菱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流血,蜷缩在方桌底下,不敢支吾一声。 “我道是哪个贱蹄子,猪油蒙了心,敢做出这等丑事!”韩芳萍连拉带踹,直拖了秋菱出来,又是几个甩脸巴掌。 陆寄梅和张慧对视一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赶忙拉着韩芳萍,说道:“三奶奶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何苦动起手来,仔细伤着手!” 韩芳萍瞧见张慧来拉她,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便不打秋菱,反倒打起张慧来了。“原是你没有看管好下人,竟叫她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如今叫我蒙了灰,你高兴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东府明媒正娶的奶奶,你不过是大哥哥的姨太太罢了。你不守着自己的本分,反而敢撺掇出事来,丢我的脸面,我倒要拉你去见大哥哥。” 张慧急的直哭,说不出话来,脸上身上早就被韩芳萍打了遍。 陆寄梅一眼瞧见披头散发的秋菱,怒道:“你这是做了什么让三奶奶气成这样!快从实招来!” 王瑞云本来在屋里歇午觉,睡梦中听到些许打闹声音,便唤了巧琴去瞧,巧琴也看不真着,只回来禀告说东府三奶奶不知为何生了大气,在屋里闹的厉害。王瑞云叹了一口气,吩咐巧琴更衣,急匆匆赶到楼下张慧那里。 韩芳萍瞧见王瑞云,哭喊着直扑到王瑞云怀里,拉着她直哭喊:“好嫂子,你要替我做主啊!秋菱这个小贱蹄子,趁我身子不爽,竟然勾引我们爷,如今我们爷竟要纳了入府,我才知道,出了这等没脸的事,以后叫我如何在姐妹们面前自处啊……” 王瑞云本来身子就不好,此刻更是招架不住,巧琴和绮彤赶忙来搀扶。巧琴瞧着韩芳萍的那些丫头,一个个的也手足无措,便急道:“都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来扶奶奶?”韩芳萍这被几个丫头扶着坐下,勉强止住泪。 王瑞云对陆寄梅道:“你带芳萍妹妹到里屋梳洗一番。”陆寄梅点头退下,王瑞云又对张慧说道:“你也去梳洗梳洗,这样子怎么成。”张慧也不顾秋菱,快步离去。 王瑞云咳嗽几声,略带头疼的坐在椅子上,巧琴赶紧关上门窗,奉上热茶,道:“奶奶别着急,我这就去请太太和老太太来。” “别。”王瑞云拉住她,说道:“这事儿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你悄悄的去请东府的大奶奶来。”巧琴点头,即刻退下,快步往东府去,却没留意此刻楼上有一扇小窗子微微掀开。 “这倒有意思了,若是老太太知道园子里出了这等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浅笑。 骄阳如火,但雪井园内的雪井亭却凉爽如秋,这里三面环水,绿树成荫,只有一座浮翠桥连接卧波堂,是避暑的好地方。此刻,三爷少湛正与四爷少清、紫芝园二爷徐封和才子文征明四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而赫莲就在雪井亭外支了张书桌,猛抄《论语》。 赫莲叹气,这是穿越到古代学书法的啊。 擦擦汗,倒了点茶自己喝,赫莲没兴趣去听四人饮酒对诗,却被一水之隔外脚步匆匆的思荷吸引了注意力。 思荷直奔着紫竹园去,那里是老太太的住处,难道有什么紧要的事? 有种不祥的预感猛地在心头升起,赫莲放下茶,趁少湛不注意,偷偷跑到飞霞园外,找了棵视线良好的大树,原地一蹦,正好落在一根粗枝子上,赫莲坐稳,便往屋里瞧。 此刻,韩芳萍梳洗罢,被丫头们扶了出来,众人已经坐好等她,张慧也换了一件衣服,恢复神色,端坐一旁。秋菱也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显然是吓坏了。 秋菱真出事了。 不过令赫莲没有想到的是,秋菱竟然和徐佳…… 她一直以为秋菱喜欢少湛呢。 赫莲虽然心里着急,但也并不忙着跳下树,等再看看什么情况再决定。 “妹妹啊,你这脾气也该收收,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是平常事,难道你一辈子不许佳爷再收人了?”王瑞云放下茶碗,语气温和的劝道。 “我才进门不到一年,他就起了歪心,以后还了得!这偷偷摸摸的事,总是没脸的,凭什么他做下这没脸的事,要我去担着,以后,东西两府里还不知道多少人看我的笑话呢!” “不过是收个丫头罢了,算什么大事?她们爱嚼舌根便嚼去,你自己也说,是东府明媒正娶的奶奶,怎么与她们一般见识起来?岂不是降了自己的身份?”王瑞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再者说了,你为了这个事,和佳爷闹翻了,有你的好?” 韩芳萍秀眉微皱,显然听心里去了,但仍然不松口:“就是要收人,也该收个体面人家的姑娘,这贱蹄子是府里的粗使丫头,我不许她伺候爷。” “妹妹,你这是为难自己。”王瑞云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陆寄梅和张慧,说道:“凡是有魄力的男人,总是得有几个女人的,你看你大哥哥不也这样?男人不在家时,你便知道多几个姐妹的好了。你若是去闹,佳爷没脸,他又年轻,不晓得事,给你一封休书,你该如何是好?” “他敢!我韩家定不会放过他!”韩芳萍气哼哼的说道,随即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张慧冲口而出:“这丫头是你的贴身丫头,都是你管教不严,才会生出这等事……” 张慧听着韩芳萍数落,一声也不吭,只闷头坐着。 说话间,只听外面传来一声“老太太来了!” 韩芳萍和王瑞云同时抬头往外望,见小徐老爷的继室夫人陆氏和赵氏扶着老太太进来。王瑞云眉头一皱,与陆寄梅赶忙带领上前去迎,一左一右陪着笑脸说道:“老太太怎么来了?” “我还不来?”老太太叹一口气嗔道:“我听说萍丫头在这儿摆架势开戏台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我们徐家?” 韩芳萍被说的面红耳赤,只捏着袖角站在一旁,刚才的气势已然全无。王瑞云回看了韩芳萍一眼,解围道:“也怪不得芳萍妹妹,妹妹年轻,心气儿又高,若是有个一子半女,便也不在意这些个事了。” 老太太点点头坐下,陆寄梅亲自奉了茶来。 陆氏也坐了下来,说道:“东府里的老爷夫人虽然已经仙去,但管事的大媳妇,怎么能由得你这样胡来?你这么一闹,这些丫头媳妇嘴舌又长,传了出去,你便落得一个不贤良的名儿,佳爷更不与你亲近,你呀,是三国里的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 韩芳萍羞愧万分,方才从下人嘴里得知这个事,马上就跑了过来撒气,此刻气已经全消了,悔的肠子也青了。 “老太太和太太看,这事怎么着?”王瑞云恭敬地问道。 陆氏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说道:“萍丫头,你也大度些,不过就是个丫头你只要记着自己是正室夫人,有我老太太给你做主,你还怕什么!” 韩芳萍虽然心里仍然不满意,但陆氏已经发话,她也奈何不得。这时,东府的大奶奶宋尔荷也紧赶慢赶的来了,一见着这架势便心知肚明,没等大家开口,便开哭道:“老太太,快来救救我儿!” 众人疑惑,巧琴赶紧扶起宋尔荷,只听她说道:“我那锐哥儿,平日是极其听他父亲话的,近日来也不知怎么了,迷上一个女戏子,非要娶进门。我跟那个姑娘好话说尽,谁知,她竟拐着锐哥儿走了,已经几天没回来了。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在外头安了家了。那丫头,也有了身孕,我也赶不走了。可若是他父亲回来知道,必定要了锐哥儿的命不可!” 陆氏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爷为人耿直,当然不会由得儿子胡闹,这锐哥儿也是,怎么能在外头安家,纵使她不声张,也不是长久之计,叫人知道,再坏了咱们徐家的名誉。” 老太太说道:“既然有了咱家的骨肉,就大大方方的进来住。你若觉得碍眼,给个小偏院子,由得自己自己住去,不必理会,过两年锐哥儿大了,正经娶了亲了,也就懂事了。” “既然老太太发话了,大媳妇,你也就宽心吧。”陆氏说道:“不过是个姨奶奶罢了,给她个名分,别叫她出去乱说。” 宋尔荷点点头,便跟其他人一起开导韩芳萍。韩芳萍架不住左一言,右一句,终于松了口,只允许秋菱当佳爷的侍妾,他日养了孩子,无论男女都要给韩芳萍养。 秋菱这才叩首谢恩,只是她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从赫莲这个角度看,她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消瘦,悲怜。 韩芳萍如此抵触,只怕秋菱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赫莲感叹着秋菱的命运,猛地想起,难不成是韩芳萍把她卖给了人贩子? 这太有可能了! 只是,眼看着秋菱就要到东府去了,离自己更远了,想要时刻把握她的动态显然不易,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老太太、陆氏、宋尔荷等人陆续而出,赫莲扯了扯树叶子挡住自己,还好是夏天,树叶比较繁茂。就是可能待的久了,身上稍微有点痒。赫莲伸手去抓痒,却意外的抓到了一个硬壳东西,“哇”的一声跌到树下,正好摔在拿着个小扇子晃晃悠悠的从二楼走下来的潘碧瑶与陆氏王瑞云等人,以及发现赫莲不见,前来寻找的少湛中间。 这局面怎一个尴尬了得。 而且,屁股好痛! 第38章 针锋相对 知了有意无意的从繁密的树丛间传来几声鸣。 飞霞园内,一众大姑娘小媳妇都纷纷愣在了园子中央。 赫莲被少湛扶了起来,只觉得脚踝处钻心的疼,心里不免暗自悲催:这趟外勤居然受伤了,都怪那只知了! 陆氏“哎哟”一声,抚抚胸口,责怪道:“这丫头,怎么从树上掉下来?” 潘碧瑶红唇微弯,走了过来,浅笑盈盈的说道:“这不是三爷的丫头吗?好端端的,来我们飞霞园做什么?” 老太太问道:“莲丫头,你摔着没有啊,上树做什么?” 赫莲心说实话肯定是不能说了,为今之计,只好用老套路了。“铮哥儿和铠哥儿要抓知了研究研究它们是怎么叫的,我觉得危险,才爬树给它们捉虫的!” 王瑞云一蹙眉,问道:“铮哥儿和铠哥儿在学堂好好的,为什么要研究知了,而且就算要捉虫,为何不在学堂那儿捉,反跑到飞霞园里来捉?” 完了! 赫莲嘴角一抽,大脑正飞速的运转,却没能找出一个近似合理的答案。 然而就在这时,却少湛平静的说道:“铮哥儿和铠哥儿知道学堂是念书的地方,就算心里惦记着研究知了,也想着回家再研究,因此叫了绣莲到飞霞园捉,捉好了直接收起来。算起来,这满园子也只有我家猴子姑娘会爬树,所以我也就应了铮哥儿和铠哥儿。” 我家猴子姑娘? 赫莲狐疑的看着少湛,却没能从他平静如墨的瞳中发现任何涟漪。 这翩翩君子为什么要替自己撒谎? 潘碧瑶掩口一笑,语气暧昧的说道:“绣莲姑娘的福分,哪里是这园子里其他丫头们能比得上的啊。”说着,便有意无意的扫了少湛一眼,极尽风情。 陆氏轻轻咳嗽一声,沉声说道:“丫头就是丫头,伺候主子是本分。” 韩芳萍说道:“太太说的有理,丫头就是丫头,就算飞上枝头,也是乌鸦。” 宋尔荷笑了笑说道:“老太太,太太,我这儿倒想起来一件事,如今锐哥儿和佳爷的两件事,谁先谁后啊?” “不过是收拾东西,又不是正经大事,我看,连轿子也不用,叫那个女戏子,还有这个秋菱丫头,自己去了便是。”陆氏说道。 “哎哟,我我们东府里老爷夫人过世的早,只剩下几个姨太太,不管事,我看瑞云妹妹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能不能请老太太和太太答应,请瑞云妹妹过来帮帮忙。” 陆氏点点头,说道:“瑞云办事妥帖,只是身子差了些,叫寄梅多担着点便是了。”宋尔荷和王瑞云对视一眼,齐声答应,毕竟陆寄梅是陆氏的侄女,得给几分面子。“对了,看着碧瑶的月份也日渐大了,上下楼也吃力,寄梅啊,叫丫头们收拾收拾,让碧瑶搬到楼下来。” 陆寄梅看了王瑞云一眼,见她面色如旧,才说道:“老夫人不知道,这夏日里,一楼格外的炎热潮湿,反而不如二楼舒服,不如等秋日凉爽下来,到那时也快临盆,再搬下来可好?”陆氏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潘碧瑶摇着小扇子,有意无意的斜了陆寄梅一眼,随后注意到她旁边的张慧,眼珠微动,红唇微启:“哟,慧姐姐的脸上怎么红了这么一大块,莫不是早晨粉扑的不匀?” 张慧没搭理她,却见韩芳萍斜眼冷笑一声:“这做妾的,也就是主人主妇的丫头,丫头做事做的不好,挨几巴掌也是该的。” 潘碧瑶眉头一耸,立刻了然,笑笑说道:“哎哟,咱们哪里比得上三奶奶的地位崇高,只盼着伺候爷和奶奶们尽心尽力,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韩芳萍冷哼一声,说道:“可惜啊,没有几个像你这样知恩图报的。张慧,你说是不是?”韩芳萍虽然比张慧小不少,但却仗着自己正室的身份,毫不客气的直呼姓名。“哎哟,这是委屈了?听说你姑妈原也是这园子里的姨娘,你们张家竟落魄成如此地步,姑侄全都是徐家的妾?” 张慧的脸有些挂不住,这件事一传开,她马上成了众矢之的,此刻,眼泪已经在眼珠里打转了。 少湛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若我没记错,张家祖上是做官的,因为官清廉,又乐善好施,并未看重金银,后代虽然家道中落,也一直受人尊敬。外公与祖父是至交,因担心母亲无所依靠,才不得已入园子,如今,舅舅也因出外谋生,舍不得表姐吃苦,又看中大哥为人忠厚,才将表姐交给大哥照顾,否则,舅舅是断不肯委屈表姐的。” 张慧泪眼朦胧,略带感激的望向少湛,只是那眼神中似乎带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意味,到底是什么呢,一时之间,赫莲也看不明白。 韩芳萍被说的哑口无言,见得不到好处,只得恨恨的说道:“秋菱,你以后进了我们东府,可别忘了你们三姨奶奶对你的提携和栽培!” 王瑞云摇了摇头,面色不善,说道:“芳萍妹妹,这事虽是慧妹妹管教不善,倒也不关她的事,纵使有错,也该由我们飞霞园管教,就不劳妹妹费心了。至于秋菱姑娘,老夫人已经做主给了佳爷弟弟,就请妹妹善待她吧。” 韩芳萍被堵的有气没法出,心里反而怪起王瑞云不替她说话,跟老太太和陆氏简单告了别,也不管秋菱,气冲冲的带着一群丫头们打道回府。老太太也觉得头疼,便叫颖月扶着回去了。 韩芳萍和老太太前脚刚走,一直躲在采薇园小徐老爷那里的佳爷瞅着机会跑到飞霞园,先谢了陆氏帮助,然后又请王瑞云给秋菱准备一些妆奁。王瑞云答应着,随口把这差事给了陆寄梅。陆寄梅是个爱揽事的人,满口答应下来,心里倒是欢喜。 张慧有些头痛,向陆氏和王瑞云请求告退,她心中不满秋菱,又不好发作,只能暗自生闷气。 秋菱站在地中央,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显得怪可怜的。赫莲瞧她这副模样,便好心的去劝慰几句。潘碧瑶斜眼瞅见,有意无意的说道:“你们两个倒是好交情,难怪一个被东府的三爷瞧中,另一个被咱们园子的三爷瞧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赫莲有点尴尬,这两天饱受雪井园内众丫头媳妇的白眼,只是刚想反驳,却听陆氏说道:“既是少湛喜欢,收进房里当个侍妾也没什么。” 别开玩笑了好伐! 赫莲回头去看少湛,此刻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就在赫莲以为这事会被遗忘的时候,却听少湛轻飘飘的说道:“多谢太太,那便依了太太的意思。” 啥玩意?! 她这就这轻而易举的成了某人的小妾?!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富人一句话,她就被像货物一样,转手卖了…… 王瑞云和陆寄梅对视一眼,并未表态,秋菱低头蹙了蹙眉,将外溢的情绪不动声色的收回眼底,就连刚刚掀起门帘准备回屋的张慧都顿住了脚步,留下一抹沉郁的背影。 王瑞云托口身子不快,打发巧琴送陆氏回去,又让绮彤和思荷去接铮哥儿和铠哥儿回来,少湛和赫莲也不便多留,回卧波堂了。 二人走后,陆寄梅似是自言自语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主动给三爷纳上侍妾了?” 潘碧瑶好戏看完,摇着扇子要往外走,搭话说道:“这你还不懂?老夫人是继妻,没有儿子,这园子里谁最得老爷的喜欢,不是明摆着的嘛。再说,不过是个侍妾,又没有什么地位,给了便给了,咱们园子,原没有东府那般规矩,老爷也不在意这些事。不过……”潘碧瑶掩唇一笑,说道:“这顺水人情的事,你们陆家还真是会做呢。” 这句话不痛不痒的像一根倒刺扎的陆寄梅不痛快,刚想反驳的她却听身后王瑞云语调沉郁的说道:“站住。” 潘碧瑶回头,便知道王瑞云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不过,她也不怕王瑞云,故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微微挑了挑嘴角。 只不过她错了。 下一刻,一阵刺辣的疼痛就在左脸升腾而起,那一阵掀起的热风将她席卷在地。 潘碧瑶愣住了,捂着左脸,呆呆的望着王瑞云。 “你干的好事,折腾老太太来一顿?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兴风作浪。” 王瑞云扭过头,端正秀丽的背影已然褪掉了之前那种病歪歪的状态。 “要想在这园子里活得久,就得要时刻记住,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赫莲一瘸一拐的跟着少湛回卧波堂,虽然从飞霞园到卧波堂的距离并不长,但这一段路布满鹅卵石子,极不舒服,赫莲随手折了一只短竹子,撑着闷头走路,却不料,“砰”的一声撞上了突然停驻的少湛。 “哎哟!”赫莲捂着头直揉,心说好端端的停了干啥,虽然身体并不是自己的,但疼痛却是真真的疼在本姑娘身上啊! 还没等赫莲兴师问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了。 “喂!”赫莲拍着少湛的肩膀,着急的问道:“你干什么!” “你不是无法走路吗?”少湛平静的望着赫莲。 “我能走。”赫莲毫不领情。 然而回答她的是少湛无言的行动。 赫莲十分尴尬,挣扎两次,却引来更多的惊呼,索性把头深深埋进少湛的胸膛,做个鸵鸟吧。 好不容易挨到了卧波堂,赫莲总算把头露了出来,四处扫了几眼,说道:“喂,现在可以放下来了吧?我回去睡觉了。” “回去?”少湛的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赫莲觉得有些奇怪,推开自己房门,却发现—— 一大片杂物铺天盖地的堆满了自己的房间。 大到桌椅床榻,小到笔墨纸砚,整整齐齐,规律有序的布满了整间房。 这…… 赫莲回头去瞧少湛,此刻他正用扇子抵住上唇,以一种略带好笑的神情在望着自己,慢悠悠的说道:“小厮确实机灵。” 赫莲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这个冷冰冰,无比腹黑的伪君子!!! “还是跟为夫回卧房休息吧?” 诶?! 赫莲的嘴角抽了抽,这趟外勤怎么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在推开了所有卧波堂的房门之后,赫莲决定住在唯一一间有床榻的——澡堂里。 “好了,以后我就住在这里。”赫莲面无表情的对少湛说道。 反正解决完秋菱的事她就回去了。 丝毫没有考虑到她回去以后,被她占据身体的这姑娘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澡堂里的悲催…… 少湛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仿佛有一阵轻轻的风吹过…… 赫莲狐疑的望着少湛的背影,心说他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果不其然。 不大一会儿功夫,游星和游雪俩人提着桶,抱着盆,笑眯眯往屋里一摆,齐声说道:“绣莲姑娘,爷说一会儿要来冲凉,快准备一下吧。” 准备?! 准备个毛线啊! 赫莲顺手飞出去一个瓢,正好擦着慢悠悠进门的少湛头边过去,“吧唧”一声,稀碎。 算你狠! 赫莲一甩门,大踏步回到卧房,掀起被子趴床上闷头就睡。 午夜时分,已经撑不住眼皮的赫莲早已睡着,少湛还在灯下读着那本字迹谈不上美观工整的手抄本《论语》。 灯火昏黄,少湛也有些困乏的伸了伸腰,走到床边,给赫莲盖了盖快要坠到地上的丝被。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的鬓间,如墨的双眸里泛起温柔的涟漪。 突然,两根手指飞快的夹住了自己的手。 床上的人微阖着双眼,慵懒的说道:“摸够没!” 少湛有些惊讶的望着她,一丝浅浅的笑意从唇边漾开。“那你预备让为夫睡哪儿呢?” “爱睡哪儿睡哪儿。”赫莲翻了个身,顺便把丝被都裹在身上,苏州的夏夜毕竟微凉啊。 身后并没有什么回应,赫莲睁开一只眼回头望去,只见少湛依旧安静泰然的坐在床边,就好像他就打算这么坐一晚上似的。 赫莲一骨碌爬起来,斜了少湛一眼,从脚下扒拉来两只长长的抱枕,摆在床的中间,然后拍拍抱枕,霸道的说道:“不许越过这条线!”说完,也不理少湛,依旧背过身去躺下了。 少湛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出神,他眼中的落寞与哀伤,像不经意间飘落的雪花,在夜空中静静飘散。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为夫”这两个字。 这两个,只有借着别人的口才能说出的字。 几天之后,东府大爷徐圭和伯淙从省城回来了,本来想大搞,但考虑到几天后又是徐圭的生辰,便不铺张浪费了,只是简单的在东府吃点。 徐圭坐正座,左边依次是徐封、徐佳和锐哥儿,右边依次是伯淙、少湛和少清,少清之后坐着是文征明。徐圭让文征明往前面坐,但文征明却说坐在少清身边就行。 “我听征明兄最近有件蹊跷事,整个苏州都传遍了。”徐佳说道。 文征明笑笑说道:“是有件挺有意思的事,我族里一个退休的老先生,说要把银子放我这儿,按银号的规矩,每个月来领利息。可我又不是干银号的,便推辞了。” “可是呀,这位先生欠着人家老先生的情呢,最后软磨硬泡的还是答应了。”少清夹一个花生放进嘴里,说道:“上个月,老先生家里有急事,把本金取回去了。本以为没事了,可前两天老先生过世了,他儿子居然还过来拿利息。” “那你跟他说,本金已经取回去了呀?”徐封说道。 “哎呀,这位老先生家里贫困,之前我推辞他的时候,他就说只信我一个,现在他过世了,我想着能帮就帮吧。”文征明笑着说道。 少清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是好心,可还是要跟他儿子说清楚,不如我替你说去,你笨嘴笨舌的,别好心一大顿还得罪人了。” 文征明尴尬的笑笑。 另一个桌子是女人们坐的,宋尔荷和韩芳萍亲自去迎接老太太来,王瑞云和陆寄梅扶着陆氏进来,后面跟着张慧、潘碧瑶和陆怀玉。徐封的妻子董瑾瑜由于月份大了,不方便,今天就没有来。 赫莲四处望着,却没有看到秋菱,便出去走了一圈,正在惦记,迎头看见绮彤,绮彤翻了个白眼,没理赫莲。思荷在她后面进来,见了赫莲,微微一笑,说道:“哟,做了奶奶还来我们这儿干什么?贵足别踏贱地呀。” 绮彤在那边说道:“思荷,你个不要脸的臭东西,你当人家是来找你啊,人家是来找秋菱的。不过,秋菱也不在这儿,她早就搬进东府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当快活少奶奶呢。” 赫莲望天,真是物似主人型,这些丫头像足了她们的主子。赫莲没搭理她们,便走出去,跟东府里的几个小丫头打听了一下,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秋菱。徐佳的院子也挺大,秋菱被安排在外间的一间小屋里。 “你看,我这儿连茶水都没有。”秋菱见赫莲来,淡淡的冲她微微一笑,她还是穿着丫头的衣服,身边也没有人伺候。屋子里只有一床旧棉被,连以前做丫头的住宿都不如,可想而知,这段时间,韩芳萍没少折磨她。 “那三爷也不管吗?” “三爷……”秋菱低低的念了一遍,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她眸中突然现出一丝光泽。“三爷跟奶奶说了,可是奶奶说,最近东西紧张,要过些时日才能进东西,三爷也就由着她去了……我哪里比得上你,你才是有福气的。” 赫莲望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姑娘,不知为何,心里充满了愧疚,是不是她抢了秋菱的位子,不然,她不会委身给另一个三爷。 第39章 寿宴 赫莲自从见完秋菱,一路上心事重重,走着走着,竟走到一间偏僻狭小的屋子。赫莲知道那是问兰的住处,她在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敢再进去,只怕她也像秋菱一样,遭受着非人的待遇。 忽然想起,秋菱得罪了韩芳萍,会不会她被卖就是韩芳萍干的呢? 这个可能性很大啊。以韩芳萍的为人,她定然容不下秋菱。只可惜,自己不能总是在东府看着她,想到这儿,为了以防万一,赫莲找了个地儿,做了一个简单的定位符,这样秋菱去哪儿自己也知道。 这几天倒也相安无事,赫莲实在有些待不住,这园子虽大,可也逛得七七八八的了。少湛正好休息,她便央求少湛能不能带她出去玩玩。 少湛正在躺椅上看一本书,望了望外面的天气,说道:“要下雨了,还是别去了。”赫莲看着外面的晴空万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说道:“哪有,这天气好着呢,三爷,咱们出去玩玩呗。” 这时候,少清走了进来,问道:“要出去吗?叫上征明,咱们去逛山塘街,那儿有好多好吃的。” 少湛就看见赫莲的眼睛“噌”的亮了。 姑苏山塘街是一条很长的街道,邻着水边,有好多民宿店铺就建在水上,后门出去便是碧绿的河水。南方温柔的水,在一块块方正规整的白石,画出深浅不一的纹路。木质的板门上是被风吹干了的痕迹,高挂的红灯笼虽然陈旧,却鳞次栉比,挨家挨户都挂着。远远望去,一道小巧玲珑的石桥架在水上,两岸的人们如蚁般来回穿梭,仿佛踏过这座历经百年风雨的人间彩虹。 少湛他们租了一条船,船夫是个很老实的男人,撑着篙子,划过水面,碧绿的水被压出洁白的水花,反复敲击着船身。赫莲趴在船边的一个窗户边,静静的欣赏着这安逸的姑苏城。一户人家的窗户半开着,露出了一个妙龄姑娘的半边侧脸,她眸中的温柔比水波还要曼妙。过了一会儿,眼前忽然暗了,没等人有所反应,光线又返了回来,原来又经过一个矮矮的桥洞。 少湛在另一边浅浅的饮着酒,少清和文征明坐在旁边陪着。赫莲闭起眼,仿佛能听到戏院姑娘在唱着软糯的昆曲。街边,绿豆糕的香气淡淡的飘来,好像还夹杂着桂花的甜味。抬眼看去,一群绿头鸭浮水经过,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家的后门,一位独自垂钓的老者,钓起了一尾肥美的白鱼。 姑苏的节奏缓慢,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心也慢了下来,静静的,竟然能在繁华的山塘街中,听到心在打着点滴。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少清望着美景,也有些感触。 文征明瞥了他一眼,抬头喝一口水酒。“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 少清回头看看,笑眯眯的说道:“哎哟,不容易呀,你竟然也诗词满腹了。” 赫莲狐疑的看着少清,文征明不是大才子吗?当然诗词满腹了…… “唯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少湛低低的说道,他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少清和文征明对视一眼,都没有作声。沉默了一阵,少清轻咳一声,说道:“对了,我听说这里有个馆子有太湖三白,咱们不如去试试。” “三白?”赫莲回过头看看少清。 似乎是读懂了赫莲眼中的意思,少清清了下嗓子,说道:“一会儿下船再吃。” 文征明捂着嘴笑。 赫莲泄气,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家小馆子,赫莲指着那家铺子兴奋的说道:“是这个吧!你看招牌写着太湖三白!” “船家,麻烦靠岸。”少清喊了一声。 船划到岸边,赫莲轻快的跳下船,回头充满期待的说道:“走呀走呀,吃三白。” 少湛伸出折扇敲了一下赫莲的头,用那修长的眼睛颇为好笑的看着赫莲,说道:“现在不是正要去喂饱你吗?着什么急。” 赫莲抽了抽嘴角。 三白不是一道菜,而是三道菜,白鱼、银鱼和白虾。清蒸白鱼尤其棒,透明的汤水泛着一点黄,细细的姜丝随意的摆在鱼身上,肉质鲜嫩,鲜美极了。银鱼透明无骨,可打捞之后便像面条一般呈现白色,银鱼炒蛋,干炸银鱼都是常见的菜色。水煮白虾,壳薄肉嫩,简直滑不留手。 “吴酒一杯春竹叶。”少清喝一口酒,好像被辣到一样,吐了吐舌头。 “你就别喝了,吃点鱼。”文征明哈哈一笑,将一筷子白鱼夹到他的碗里,少清白了他一眼,他也不在意。 赫莲心急剥虾,烫到手指尖,急忙含进嘴里降温。少湛不动声色的从盘中捡起一只虾,几下剥掉虾壳,放进赫莲碗中。赫莲夹起来直接吞进嘴里,哇,鲜嫩弹牙,不知不觉吃了好多。少湛一声没吭,专心剥虾,眼底映着外面的波光水色,显得格外温柔。 不知不觉,已到下午。 少清和赫莲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后面的文征明已经抑制不住的笑了一路了,就连少湛都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摇着头。少清的左手是一块鲜肉月饼,右手是一碗清甜的绿豆汤,还飘着冰块呢,少清呼噜噜喝下去,凉快解暑。 赫莲捧着一个装着生煎的纸袋子,用竹签子串着,一口一个,满嘴都是浓郁的汤汁。少湛用袖口擦了擦赫莲嘴边的汤汁,却见她用无比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 “这个……”赫莲用竹签子指了指少湛被蹭脏的袖口说道:“回去不用我洗吧。” 少湛在愣了一秒之后,拿出扇子又敲了一下赫莲的头,颇为好笑的说道:“这个有这么好吃吗?” 赫莲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然后用竹签子扎了一个喂进少湛的嘴里。“好吃吧,虾肉的最好吃了,我再给你找个荠菜陷的。” 少湛嚼着生煎,第一次觉得这个小东西,也挺好吃的。 吃了一路了,赫莲和少清两个人撑得快走不动道了。 文征明拎着满满两袋子零食,无语的站在码头,招呼船家过来接这两个可能三天没东西的人回家。赫莲和少清两个人在吃上志同道合,称兄道弟的一起坐进船里,还在讨论下次要去吃什么。文征明幽幽的飘来一句:“吃这么多不怕胖了?” 少清狠狠的给他一个眼刀,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眯眯的说道:“没事儿,我现在就是要放开了吃,吃再多也没事,哈哈哈!”他的笑声格外大,像是得了什么巨大的便宜似的。 过了几天,便是东府大爷徐圭的生辰。戏班子一早就开始唱了,念薇和醉桃两个一上午唱了两出戏,累的嗓子眼快冒烟了。惜菊在后台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师傅也粉墨登场上台了。问兰也想出来捧场,可惜宋尔荷不让她出来。 赫莲跟着少湛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少湛和兄弟们说着话,赫莲便偷偷溜出去,想着去秋菱那里看看她。 可是她刚一出去,就看到了秋菱。 只是,再次见到秋菱的时候,她却换了模样。 一身浅粉色的螺纹衫裙衬的她宛如桃林仙子,精致的妆容勾勒出温柔的面容,两边对称的金环流珠随着她的脚步匀称的摇摆,一盏鎏金宝钿端正的束在发髻中央,左鬓上还有一朵金丝桃花,胸前那一串红玛瑙串虽不甚名贵,但也能看出她十分受徐佳的喜爱。只是,她的眉眼间始终萦绕着淡淡的哀愁,尤其,在见到赫莲的一刹那,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客人都来了,还不赶紧着人伺候?还当真以为自己成了奶奶了?”身后,穿着一身橙红色的韩芳萍匆匆走来,红色的薄纱随着她的步伐掀起一阵玫瑰的香气。 这次的寿宴虽是由宋尔荷筹办的,但毕竟是在东府徐园举办,韩芳萍是主人,自然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头戴牡丹金冠的她显得雍容华贵,而两鬓间别着的黄金太阳花短钗更让人觉得她比以往更精简干练。陆寄梅注意到她那一副用上好红宝石制作的项链和耳环,便凑了上去,笑意盈盈的说道:“哎哟,三奶奶可真是天人下凡呐!” 韩芳萍红唇微微一勾,走到秋菱身边,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便让秋菱低眉顺目,头也不敢抬的退到后边,恭敬的给韩芳萍拖椅子,上茶点。 潘碧瑶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摇着小扇,不太从容的走到陆寄梅旁边,酸溜溜的来了一句:“人家可是正经的奶奶,气儿粗着呢。” 说完,潘碧瑶也不管陆寄梅是不是气的瞪眼睛,得意洋洋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吩咐思荷拿了干果蜜饯来吃。 “瞧她那副轻薄的样子!”陆寄梅低声对绮彤说道:“谁也怀过孕,生过孩子似的!” “就是!”绮彤也暗暗咒骂道:“赶明儿她生出来的是个赔钱货,看她还怎么嚣张!” 陆寄梅“哼”了一声,也走到座位上坐好,与潘碧瑶谁也不理睬谁。 “萍丫头,你是知道老太太口味的,今儿这戏,还得你来点。”说话间,一身紫红色的宋尔荷已经走到了韩芳萍身边,两人互相推脱,半真半假的敲定了几出戏。 董瑾瑜和王瑞云两个人边说着话边进了席,似乎感情很好,张慧扶着陆怀玉慢慢的跟在后边。虽然秋菱的事已经过去,但她还是十分低调,穿的一身浅紫色罗裙,戴着一只银珠篦子,朴素极了。 赫莲的身份尴尬,也让园子里的其他人看不起,所以她被安排到了席子的最外围,和唱戏的、丫头们坐在一起。赫莲倒觉得没什么,正好和桃源戏班的小姐妹聊聊天。 念薇和醉桃正好下场,换了衣服打算出来吃点茶点,几人便说道问兰的近况。徐圭对她戏子出身非常介意,锐哥儿不敢逆他的意,问兰只有天天关在院子里。前两天,问兰小产了。醉桃担心,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的问兰,说不定会被赶出徐家。 聊了几句,便见到管家来叫,说已经点好了戏码,要戏班子准备。醉桃、念薇和惜菊一听,便匆匆忙忙的提着裙子跑了,转眼间,一张桌子就只剩下赫莲一个人坐了。 这里又阴暗,离戏台又远,只能听个大概的动静。最前面有左边有两张台子,坐着小徐老爷、大爷徐圭、二爷徐封、三爷徐佳、徐伯淙、少湛和少清。老太太和陆氏、宋尔荷坐在右边的桌上,韩芳萍和颖月两个人左右伺候着,给老太太添茶水。 “你也去看戏去,这里有颖月就行了。”老太太说道。 韩芳萍笑笑,便到董瑾瑜旁边坐下。董瑾瑜和王瑞云、陆怀玉坐在一处,巧琴和其他两个丫头伺候着,这三人里有一个病人,另个孕妇,所以伺候的人格外小心谨慎。赵氏和陆寄梅、张慧、潘碧瑶,还有其他的几个姨奶奶坐在后排的座上,绮彤、思荷和几个小丫头伺候着。 秋菱独自一个坐在一旁,只静静的看着戏,潘碧瑶斜眼看了她一眼,说道:“哎哟,下人怎么也坐下了?”秋菱低着头,没有出声。“我忘了,现在是姨奶奶了,身份不一样了。” “那是啊。”陆寄梅吃个梅子干,上下打量了秋菱几下,说道:“瞧瞧人家穿的戴的,真是不一样啊。三妹,还是你调教的好啊。” 张慧没有作声,将茶碗放到一边,说道:“思荷,给我倒点茶来。” “哎哟,凭什么支使我的丫头呀?”潘碧瑶说道:“三姐,自从秋菱走了,你身边也没有人用。不比老太太,好歹有颖月,绣莲走了也没无妨啊。” “这出戏不好看吗?”王瑞云回过头来,淡淡的说道:“怎么嘴也堵不上?还是你也想上去唱两句?” 潘碧瑶收起笑容,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陆寄梅喝口茶,跟绮彤对视一眼,主仆两个眼里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赫莲趴在后面看不到戏,有点无聊,正打算趴着睡一觉,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抬头一瞧,少湛正平静的望着她。 “坐在这里能听到什么?跟为夫到前面去。”少湛拉住赫莲的手,还特意紧了紧那只想要逃脱掉的手,步履从容的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的位置,让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一时之间,本来在说话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有的是疑惑,有的是不屑,但更多的是红眼的嫉妒。赫莲一向大大咧咧,这次倒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不好受了。小厮游星赶紧搬来一张椅子,让少湛坐下。 “瞧你,也不收拾打扮一下,难怪这府里的人认为你还是个丫头。”少湛微微一笑,眼中泻出了一缕温和的阳光。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支发钗。那发钗是用软银制作的,花样是一朵八瓣渡莲,底下用两条银线坠着两只银铛,银铛的下面还坠着两粒玉珠子,朴素极了,却也好看极了。 “为夫特意给你选的,瞧,这样子是一朵莲花,你的名字里也有一朵莲花。”说着,他便找了个不错的位置,细心的将发钗插在赫莲的发髻间。 赫莲摸了摸发钗的图样,触手冰凉。抬眼望,对面那人的眼里,满是温柔…… 赫莲的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坐好之后,少湛也一直握着赫莲的手,这次,赫莲没有抽出来。 “秋菱,你还不赶紧给绣莲姑娘奉茶?”韩芳萍傲慢的说道,语气中满是对赫莲的不屑。 “是。”秋菱给赫莲端了茶来,不知是不是茶烫的原因,她的手有微微的颤抖。 秋菱放下茶,垂着眼离去,赫莲顺着她的身影去望,发现她和张慧有短暂的眼神接触。张慧虽然在极力做出平静的表情,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底有一层薄薄的怒意。 看来,她还是对于秋菱令她丢脸这件事耿耿于怀。 潘碧瑶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蓝宝石步摇,漫不经心的对张慧说道:“姐姐,你瞧瞧我的簪子是不是歪了啊?” 但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张慧的回应,倒是陆寄梅搭了句话:“你歪不歪的,有什么关系,人家的,就是歪了,也有人扶!”潘碧瑶白了她一眼,顺带酸溜溜的瞥了赫莲一眼。 赫莲也不去理会她,转身回来看戏,下面,一身武生扮相的念薇正好入场。 韩芳萍听见了,有意无意的说道:“可惜了好东西,戴在卑贱的人的头上。”说这话时,还有意无意的扫了秋菱几眼,秋菱也不做声,只暗暗的绞了绞自己的手帕。 赫莲心说这些人的嘴跟刀子似的。 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赫莲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韩芳萍,韩芳萍先是被她吓了一跳,随后又回瞪回去。 两人便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展开一场战斗…… 突然,耳边有一只温凉的手轻轻的覆了上来,赫莲转头,只见少湛仍然目不斜视的望着戏台,口中却轻声说道:“特意给你带到最前面看戏,你可别辜负了为夫的一片心意。” 坐在旁边的徐佳让韩芳萍好好看戏,韩芳萍却气呼呼,白了秋菱一眼,嘴里嘟囔着:“凭她也佩跟我同台?”徐佳摇摇头,不予理会。 戏台上念薇和醉桃两人依旧配合的默契,赫莲看的正入迷,只觉得袖子被谁扯了扯。赫莲转头去望,却见秋菱点头示意她出去说话。 赫莲跟少湛说了一声,便跟秋菱悄悄出去了。 可是,赫莲却没料到该来的事情,却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降临了。 第40章 绑架 赫莲跟随秋菱走到一处门廊外,这里隐蔽又不见阳光,虽然外面来往的人不在少数,可忙碌的人没有谁会注意到这里。 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赫莲警惕的四处望了望,直觉告诉她,有大事要发生。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秋菱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只见门廊外突然闪出几个家丁,不由分说抓住两人。 赫莲哪里是由得他们摆布的人,上去两拳就撂倒两个人。但是秋菱就不一样了,她被两个人死死的捂住嘴,不费吹灰之力的拖走了。赫莲眼珠一转,若是自己逃走去叫人,恐怕来不及救秋菱,只会让历史重演。 一念及此,赫莲便卖了个破绽,同样顺利的被家丁们带走。 只是,在被拖走的一瞬间,赫莲隐约看到了一抹橙红色的身影。 两人被黑束带蒙住眼睛,堵住嘴,两手反剪在身后被麻绳捆的结结实实,两人被扔进一驾马车中,但马车中似乎还有一个人。马车急速飞驰,有一个人问道:“现下人也绑了,我们该怎么处理?” “爷只说,把这三个人送的远远的,不叫她们回来,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老爷和老夫人。”另一个人说道。 看来把她们绑走的应该是这园子里的人,只是东西两府,能称之为爷的,共有六个。首先可以排除少湛,少清也可以排除,他俩关系也挺好。徐佳应该也不是,他那么费劲的娶了秋菱,怎么会让人把她绑走呢? 刚才那人阴森森的继续继续说道:“至于送到哪儿,送给谁,爷可不管。咱两个回去,嘴一定得管紧了,千万不能供出那位来,否则,咱两个就都没命了!” 赫莲眉头一皱,那位?那位是谁?看来这事大有蹊跷。 距离赫莲和秋菱失踪,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少湛虽然急在心头,但表面仍然是不动声色的,徐佳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韩芳萍气的冲口而出:“不就是个卑贱的丫头,丢了便丢了,说不定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徐佳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给了韩芳萍一个耳刮子。韩芳萍的眼泪顿时喷了出来,委屈的扑进宋尔荷怀里哭。 “我带些人,全城去搜。”徐佳说道:“二哥,你能不能跟官府借一点衙役……” “三弟!你还要胡闹到什么地步!”徐圭冷冷出声,说道:“这两个丫头,名不正言不顺,还有锐儿的女戏子,留着她们只会败坏我们徐家的门风,是我打发游云和游松,送她们出姑苏。” “大哥……”徐佳难以置信的望着徐圭,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徐圭的脾气,秋菱她们是回不来了。 “少湛,你去哪儿?”徐圭没能叫住已经踏出门外的少湛。 “三叔,等等我。”锐哥儿也跟了出去。 陆氏叹一口气,说道:“大爷呐,你这是做什么?你办事素来严谨,怎么今日倒不知轻重了?今日还是你的大寿,如今儿子孙子都去了,到时候叫老太太问起,你如何回答!” 徐圭皱了下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还不快说,你把她们送到哪儿去了!”陆氏着急起来,用力的点了点拐杖。 “这……”徐圭为难的说道:“游云和游松那日说送到嘉定乡下,最是稳妥。” 徐佳得了这个消息,拔腿去追少湛和锐哥儿。少清随后也跟了出去,他骑着马,跟了大家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跑了回去。 天已经亮了,赫莲是从眼前的黑布中隐约透出来的一点光判断出来的。 几个时辰前,马车停在了此处,赫莲和秋菱,还有另一个姑娘被拉下马车,三个人被推进一间稻草屋子里,而那两个人,还有一个驾车的,就歇在了外边。 赫莲一夜未睡,左思右想。若是说秋菱得罪了什么人的话,那韩芳萍必然是跑不了的,而且昨天被抓走之前,赫莲隐约看到了一抹橙红色的身影,那应该就是韩芳萍。 这么说,这几个人口中的“那位”,应该是韩芳萍了。那么他们口中的“爷”,究竟是谁呢?暂且不论这些,逃命是当务之急。赫莲通过一夜的摸索,简单的判断出敌人的位置,也知道他们赶了一夜的路,此刻睡意昏沉,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赫莲把嘴里的棉布费劲儿的吐了出来,小声的叫道:“秋菱,你在哪儿,出一点声叫我知道?” “呜呜”的声音从左边响起,赫莲极其小心的挪了过去,坐到秋菱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只几下功夫,便解开了秋菱的手。秋菱得解,赶快摘下蒙住眼睛的纱布,吐了口里的棉布,给赫莲松绑。 二人都解开了,赫莲便去解那个姑娘的绳子,却意外的发现,原来这位姑娘竟然是问兰。 “绣莲,怎么会是你?”问兰抹了下眼泪,勉强站住。 秋菱似乎仍有些疑惑,说道:“怎么会连我也绑了……她明明说……” 她? “她是谁?”赫莲眉头一皱,是韩芳萍?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四五个大汉,粗布麻衣,邋遢至极,他们显然不是园子里的人,而且,也不是昨天绑走她们的家丁。 “你们几个倒是挺能耐!”为首的一个黑脸大汉冷冷一笑,说道:“不过可惜,到了我黑爷的手里,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我劝你们几个老老实实的跟爷几个走,不然,伤了胳膊断了腿儿,可没有人买,就只能便宜我这几个兄弟了。”说着,几个人还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赫莲冷笑一声,心说昨天被那个家丁捉住,纯属于是本姑娘要深入敌后,故意为之,今天她要走出这个门,可由不得你们几个说了算。 不过,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万一被他们捉住了,总是不好。 赫莲想着,便两手抱头,缓缓的蹲了下来。秋菱和问兰见状,对视一眼,也只好认命的跟着蹲了下来。 黑爷满意的笑了起来,不过,还没等他的笑容定型,就见赫莲飞速的从地上掀起一撮黄土,准确的扬到了自己的脸上。黑爷的眼睛进了沙子,自然后退几步,但他没忘招呼他的兄弟上场。 赫莲也不怕他们,依旧保持着蹲的姿势,一手握住最先跑上来的一个人的脚,来了一个力拔山河,直接撂倒,还不忘踩着他,垫一下脚,在空中腾起,直接踹向第二个人的门面。 两个人虽然吃了亏,不过并没有受什么伤,预备一前一后夹击赫莲,却不料被赫莲一手抓一个,来了一个大脑的碰撞,这刚刚爬起来的两个人,又眼冒金星的倒在地上了。 看见这两个人吃亏,黑爷的那两个手下也不敢轻敌,两人和黑爷围成了一个三角形,将赫莲包裹在里面。赫莲只转了转脖子,抓住一个人伸过来的拳头,反扭胳膊,将他的力道送推送回去,那人被自己的胳膊肘重重的击打在胸口,咳嗽着倒在了地上。 而另一个人拿出了短刀,挥舞着奔向赫莲,赫莲连扫也不扫他一眼,只轻轻的低了下头,然后后踹这个人的腿,使他失去平衡,在摔倒的一瞬间,赫莲夺下了他的刀,顺便照着后脑勺给了一记,这下子,这人便不省人事的躺下了。 黑爷有点发愣,忙招呼起刚才那三人。那三人此时有些怕赫莲了,畏缩着不敢上前,赫莲手里有意无意的转着小刀,然后扔给身后的秋菱,指着黑爷,说道:“你来。” 黑爷耸了耸鼻子,使出熊拳,在快要打到赫莲的时候,她立肘挡住了那一拳,然后以掌化抓,抓住黑爷的手腕,一拉一送,使黑爷失去平衡。趁黑爷还没有站稳,赫莲一个飞身跳到黑爷身后,掌中用力,将黑爷拍倒在地,踩住他的后肩,黑爷只得求饶。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偷偷绕到秋菱身后,夺了她手里的刀,架在脖子上,大声喝道:“你快放了我们老大,不然我杀了她!”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控制住了问兰。问兰本来就极其虚弱,经过舟车劳顿,眼下更是吃不消,昏了过去。那人见问兰昏倒,也没有用了,便把她扔在一边,一起挟持秋菱。 赫莲来气,刚想出招,就听外面人马嘈杂,不大一会儿功夫,少湛便一脚踢开门,跨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竹青色的长衫,只是平日温润如玉的他,今日却大不相同。如墨的发丝从整齐的束带中飘了几缕出来,在风中肆意飞扬,他原本平静如水的深眸,此刻也难得的浮现了一丝紧张。 就在赫莲微微愣神的瞬间,黑爷突然抓住赫莲的脚脖子,将她一下子翻在地上,赫莲冷不防被摔个七荤八素,抬起头,却看见少湛单手掐住黑爷的脖子,他的脚正在慢慢离开地面。黑爷拼命抓着少湛的手,几乎将他的手抓出血来,但少湛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眸中的黑色在慢慢变深。 赫莲吃惊的看着少湛,没有想到,翩翩公子竟然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再这么下去,他非掐死黑爷不可。赫莲想到这儿,急忙爬起来,让少湛松开手,黑爷已经被掐的翻白眼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那两个挟持秋菱的人傻眼了,便拖着她往外走,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两匹马停下来,竟然是少清和文征明。 他们俩怎么过来了? “喂,放了她!”赫莲想追过去,却被少湛按住肩膀。赫莲回头看他,他的目光极为平静,就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面的人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似的。 那两个见出也出不去,遍就地往后退,背后靠在柱子在,紧张的看着对面的人。这时候,那些被赫莲打倒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都聚在一起,双手成拳状,看着眼前的三位公子。 一位身形修长,面如冠玉,头发一丝不苟,穿一件鹅黄色的长衫,俊秀非凡。另一位看起来憨厚老实,面带微笑,虽然穿的是长衫,可手里却握着一根马鞭。不过最可怕的是最开始进来的那位公子,长身玉立,一身素白,面无表情,但他黑眸一闪,便仿佛地狱修罗一般。 “先说清楚,我要英雄救美。”少清说道。 文征明翻了个白眼,随意的甩了一下马鞭子,说道:“救什么?” “救你妹!”少清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冲了上去。 匪徒们有些乐了,拿个小破折扇……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被这把折扇挨个揍了一顿。少清看了看折扇,嫌弃的说道:“还是不会使这玩意。”就在这时,一个匪徒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少清。文征明顿时就红眼了,将马鞭子猛地一抽,十分准确的砸到那人的脸上,顿时一条红红的杠杠就从左眼画到了右脸。 少清把折扇扔了,徒手掐住一个匪徒的肩膀,将他绊倒,直奔着秋菱去。被摔倒的匪徒还想爬起来,但下一刻就被鞭子缠住了脚。 “还不放人?”少清对挟持秋菱的那个人微微歪了歪头,那人颤抖着将小刀刺了过来,少清翻了个白眼,没作任何反应。就在小刀即将扎到眼前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鞭子轻巧的勾住了小刀,连着挟持的那人,一起甩到了外面。 赫莲看着这些刚爬起来的匪徒再次重新被放倒,不由得张大了嘴…… “你们俩,什么时候学的功夫啊?”赫莲问道,就见少清和文征明两个的表情同时一僵。 这时候,锐哥儿和徐佳才赶到,他们气喘吁吁的从马上下来,看着遍地惨况,面面相觑。随后冲进来的人马将这一屋子的人贩子都绑走了,这要得益于徐封的帮忙,他请县官调来一些人马,才能迅速的捣毁了这个贩卖人口的团伙。 徐佳和锐哥儿分别扶着秋菱和问兰上马车,赫莲刚想上马车,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却发现少湛送给自己的那只碧莲银簪不见了。赫莲匆忙回到屋里寻找,无奈的发现那只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赫莲拾了起来,不好意思的对少湛说道:“对不起,你送我的簪子,成了这个样子……” 少湛握住她的手,眸中的颜色越发漆黑。“你没事就好。” 第41章 幕后黑手 昏暗阴郁的屋子里,寂静的怕人,隐约能听到一种呜咽的声音,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那不是陶笛,而是低沉的呼吸。 她的衣服仍是那般素雅大方,但因没有光线的衬托,显得陈旧落寞。在瞥见地上那一缕从门缝中透进的光线时,嘴边不由得画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找我。” “你知道他是谁。”此时,坐在马车上的赫莲问道:“你曾经说过,怎么连你也绑了,他明明说……他到底是谁?” 秋菱摇着头,嘴巴紧闭,就是不肯说。 少湛看了徐佳一眼,徐佳犹豫了一下,说道:“绣莲姑娘,这次的事是我大哥自作主张,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原谅他吧。” 赫莲愣了一下,惊讶的问道:“你是说,你的大哥,徐圭?”徐佳有点尴尬的点点头。 赫莲纳闷,她自认为没和徐圭有什么交集,尤其是,在得知了徐圭要绑架她们的原因后,赫莲更是堵的胸口疼,这冥顽不灵的家伙。 不过,徐圭只是想要送走她们,并没有想过把她们卖给人贩子。而听秋菱的语气,她似乎早就知道会被绑架,府里会有谁能命令秋菱做事呢? 她原本以为那个人会是韩芳萍,但转念一想,韩芳萍应该恨秋菱,而不是自己,所以不会是她。宋尔荷、董瑾瑜和陆怀玉与自己都没什么交集,应该也不是她们。如此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徐伯淙的四位夫人中的一个了。 王瑞云一直念着自己曾经救过铮哥儿,就算自己已经到了卧波堂,仍然时不时差遣巧琴给自己送点东西,所以不会是她。陆寄梅和潘碧瑶的嘴巴虽然毒,秋菱和自己的事,她们也只是当笑话看。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说起来,也只有她能够让秋菱乖乖听话。 “真想不到,你那么温柔的面孔下,藏着的是一颗歹毒的心。”赫莲推开房门,让阳光如芒刺一般扎进张慧的身体里。 张慧看她,而是定定的望着赫莲身后的少湛,那种眼神,忧郁而悲伤,孤独而可怜。 “少湛,你知道我的,对不对?”张慧挪着无力的步伐迈向少湛。“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 少湛微微仰起头,语气平静的说道:“夫人,请自重。” 张慧的目光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点点头,说道:“当初爹要到北方做生意,怕一去不回,便匆匆忙忙的将我许了人家。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张慧一度说不下去,勉强将到喉头的哽咽咽下。“可掀了盖头,我才发现是大哥哥。大哥哥自是待我很好,我也就断了心思。但是,当我看到我看你一直不娶,我心里便以为你是为了我的,我心里就……是我不好……” 突然,不知有什么力量促使张慧扑向赫莲,两手猛地握住她的双臂,哀求道:“绣莲姑娘,我求你原谅我,你要怎么打我怎么骂我都可以,我只求你离开少湛,你离开他好不好!” 赫莲一时挣脱不开,她身后的少湛看不下去,一步跨到张慧面前,把她扯开。张慧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少湛,喃喃自语道:“难道你动了情了,你怎么能对这样一个出身的女子动情呢……”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绑架她们,并且要把她们几个卖给人贩子?”少湛将赫莲护在身后,依旧平静的望着张慧。 张慧缓缓抬眼望着少湛,说道:“是,是我胁迫秋菱,逼她把绣莲骗出来,她其实心里是喜欢你的,所以她也就答应了。不过,她没想到我会一网打尽,让她这个给我丢脸的小贱人永远消失。至于那个女戏子,不是我,算她运气不好,游松回来告诉我,他们怕麻烦,就一起都卖了。” “你既然承认了,我会告知大哥,等他来发落。”少湛拉着赫莲转身要走,却听张慧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少湛!” 赫莲拉住了少湛,摇摇头,示意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走掉。 张慧带着哭音扑到少湛身后,也不顾忌礼节,拉住他的衣袖,哭道:“我是嫉妒她,我们相识多年,竟然比不上她短短的几天!可是我这么做,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名誉。我爹当年之所以不把我嫁给你,就是企盼着将来你能有个名门望族的夫人,他不希望我这小门小户的女子拖累了你。如果……如果你真的要娶一个名门淑女,我绝不会这么做,可是她,她只是一个卑贱到极点的人啊,她怎么能配上你……” 赫莲略一皱眉,看着少湛毫无感情的将张慧的手扫开,目视前方,说道:“她从不卑贱。我喜欢她,不因为她的身份。她是女戏子也好,是丫头也好,我喜欢她,只因为她是这世间唯一的莲!” 这句话像闪电一样贯穿进赫莲的耳中,眼前突然零零碎碎的出现了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只觉得头痛欲裂,赫莲捂住太阳穴,甩了甩头。 再抬眼,只见少湛关切的望着她,问道:“你怎么了?”赫莲摇摇头,示意无妨。 张慧无力的瘫倒在地,就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仿佛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赫莲和少湛见状,便默默走了出去,飞霞园的客厅里,众人早已坐好等待着他们。王瑞云与伯淙对视一眼,便悄悄的招呼了陆寄梅和几个丫头进内堂去了。 得到消息的韩芳萍进门就冷冷的对秋菱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还真是命大的很,这趟折腾怕是没把小命折腾掉半条吧。” 没等秋菱说话,赫莲先开口说道:“我们被那几个小厮绑走的时候,你也在场,你虽然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你明明看见了,却到现在仍然是一副毫不关己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 “你!”韩芳萍没料到赫莲竟然敢这么说她,扬手便要打赫莲,只是手扬在半空中却被人生生扯住。 韩芳萍回头去看,只见徐佳一脸怒意的望着她,心里已经怯了一多半。徐佳冷声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自问从你进门,事事依你,你却连一个侍妾都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怎配当一房的正室大奶奶?你这便去罢!” 韩芳萍半天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这是要休了我?” 宋尔荷也在场,她原本是替徐圭来请罪的,但看到徐佳和韩芳萍闹了起来,便开口劝道:“佳爷,不可任性!你就是不顾着韩家的面子,也得顾着徐家的面子,徐家从没不做这般不厚道的事,你若是不喜欢韩芳萍,远远的打发了就是,只一样,不能休了她。” 韩芳萍顿时愣住,她原以为宋尔荷会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可愚笨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平时的言行早已惹怒了宋尔荷,但宋尔荷碍于面子,只好与她逢场作戏。现如今,宋尔荷看徐佳动了休妻的心思,便站出来说话,表面上是为了维护徐家的颜面,实际上是清理了自己讨厌的人。 “你给我听着,回去立刻搬到后山的倚香榭去住,没有大事,不许你回徐园。”徐佳扔下这句话,拉着秋菱便走了。 韩芳萍很想像上次那样大哭大闹,只是这次谁还会替她撑腰呢。 不大一会儿功夫,王瑞云带着人从内堂出来,低声说道:“已经安排了,打算送到姑苏外的水月庵,不知爷觉得怎么样?” 伯淙点点头,说道:“对她来说,这样的结果既是惩罚,也是爱护。舅舅那边,就去一封信,说慧儿……说她……”伯淙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 陆寄梅说道:“就说她一心向佛,自请修行,一切是她自愿的,与徐家无关。” 伯淙摇摇头,王瑞云瞥了陆寄梅一眼,这才说道:“就说妹妹得了会传染人的病吧,妹妹怕锡哥儿染病,自请到庵内居住,徐家会派人时时照料,待病好了,就接回来。”伯淙这才点头。 赫莲跟少湛回卧波堂的时候夜色已深了,舟车劳顿,赫莲打着呵欠催促着少湛去休息。少湛却并不着急,拿出一副图纸来。赫莲瞧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我打算将来建造这样一座园子。” 赫莲仔细的瞧了瞧,这园子的布局精致,结构完美,只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赫莲想不起来,也不深究,便随口问道:“园子倒是不错,起了名字没?” 少湛的唇边微微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故意放慢语速说道:“我想叫它……榆绣园。” “榆绣园?”赫莲疑惑的问道:“是哪两个字?” 少湛故作高深的说道:“这个名字啊,是纪念我在一棵大榆树下认识了一个名叫绣莲的猴子姑娘!” 赫莲突然黑脸,给了少湛一个眼刀,说道:“那你怎么不叫猴子园!” “那不成。”少湛摇摇头,说道:“人家一听,还以为是专门养猴子的呢,可我只准备养一只猴子。” “你才是猴子!”赫莲怒。 两人打了一会儿嘴仗,便各自睡去。 烛火黯淡时,赫莲悄悄起身,望着被长枕头隔在另一边熟睡的少湛,微微一笑。 再见了,翩翩君子。 在这盛世繁华里,能认识你,已经足够。 第42章 意外 再睁眼,眼前已经是熟悉的家具和熟悉的人鬼兽了。 阿飘正左手搂着旺财,右手搂着一桶薯条津津有味的看着晚间电视剧。旺财早已呼呼大睡,睡到酣甜时,还不忘吧唧吧唧狗嘴。妮妮仍然蜷缩在自己脚下,丝毫不敢靠近胆小的何兴。 再看何兴,他正和龙树老头下一盘象棋,阿祝在旁边观战,时不时插句嘴。老头不满的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阿祝回嘴:“我又不是君子,我是鸟!” 众人看到赫莲苏醒回来,便都凑上前去。赫莲动了动脖子,心说这趟外勤虽然没怎么打架,但觉得心好累,士族大户之间的勾心斗角像一部宫廷剧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龙树笑眯眯的对何兴说道:“你放心吧,你不会再这么胆小了,会和正常人一样了。” 何兴大喜,一蹦老高,却不小心踩到了妮妮。妮妮打着哈欠不满的望何兴,何兴一回头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顿时惊的哇哇叫。 阿飘疑惑的问道:“这胆子也没变化啊。” 阿祝摇摇头,高深莫测的说道:“非也非也,这就是正常人见到妮妮的反应。” 送走何兴,赫莲也不觉得困乏,便拉着阿飘兴致勃勃的跟阿雨视频,阿雨也是夜猫子,几人商量着去鼓镫山时顺便可以去哪些地方旅游一下。 阿雨说道:“我在死之前呢已经订好了去苏州的机票,但是一直都没去上,这次一定要去看看。” “苏州啊!”阿飘兴致勃勃的查阅着资料,说道:“赫莲刚刚从苏州回来吧,那应该可以给我们带路。” 赫莲抽了抽嘴角。 “苏州有好多的园子,拙政园啦、留园啦、狮子林啦、沧浪亭啦……你想去哪一个啊?”阿飘说着,便把一个园子的截图发到了阿雨的手机上。赫莲只扫了一眼,就猛地冲过来,扑在电脑前凝视着那幅图。 这个园子和少湛拿给自己的那幅榆绣园的图好像…… 原来这么有名的园子,竟然就是他的…… 眼前突然浮现出少湛衣袂飘飘的身影,温润如他,永远的停留在姑苏那温婉流长的岁月里,眼眶里有湿润的感觉…… 第二日照常上课,赫莲顶着一双大熊猫眼十分准时的在赵云扬准备点名的前一分钟到达。赵云扬温和的冲她点了下头,然后便开始授课。 大学语文的课堂依旧火热…… 饶是“美色”当前,赫莲也难敌困意,在头已经不知点了几次后,赫莲终于“爱谁谁”的脾气爆发,一扫桌子,趴着就睡。 不出意料的,赵云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位神游太空的同学,不过他并不着急,而是在讲了大约十五分钟后,才缓缓踱步到赫莲身边。 陆黎早在赵云扬的眼神定在赫莲身上的时候就拿手肘推她,奈何这货是打雷都不会醒的那种,陆黎只好眼睁睁的给赵云扬让地方…… 说来也奇怪,赵云扬只弯下腰,在赫莲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赫莲同学,春秋三传分别是哪些呢?你来回答。” 赫莲就像接受到某种指令一样,“噌”的就坐了起来,干脆的回答道:“春秋三传是《左传》《公羊传》《母羊传》。” 大阶梯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秒以后,人群中爆发出大笑声,有的男同学甚至笑的滚到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重复着“母羊传”…… 赫莲此时才揉揉眼睛,回过神来,心说睡糊涂了,把平时开玩笑的答案说出来了。 “下课到我办公室去。”赵云扬倒也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我给你补补课。” 赫莲尴尬的搔搔头,待赵云扬走后才抱怨陆黎为什么不叫醒她。 陆黎冤呐,心说我法力有限,是叫不起来你这大神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赫莲一路小跑跟着赵云扬,赵云扬明知后面跟着一只狗腿,却故意一路上也不说话,夹着书,脚步匆匆往办公室走。 走到楼下,赫莲正想跟赵云扬套点近乎,就见赵云扬突然莫名咳嗽了起来。赫莲这个“贴心”又“懂事”的课代表,立马奔到校外的小卖店去买梨汁 赵云扬撇了一眼楼上那间拉着白纱帘的窗户,面无表情的走上了楼。 扭开门,一阵强烈的风吹来,房间里顿时书页急速的翻动起来,窗帘如白浪一般翻滚,突然,从里面飞奔出来一个人,直扑赵云扬的面门。 赵云扬却并害怕,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在意。 他始终如雪松一般动也不动,没费多大劲就制住了那个人犹如利爪一般的手,甚至连步子都没有移开半分。在抬眼的一瞬间,他轻轻的抽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 袭击他的人,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仿佛是进入永久沉睡前的恐惧。 赵云扬轻松的捏住了他的脖子,依旧面无表情,沉声问道:“你的主子在哪儿?”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老师,我进来了啊。” 赵云扬稍微转了下头,只一个瞬间,他便松开了手。那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反手便“轻易地”掐住赵云扬的脖子,赵云扬也不反抗,由着他将自己逼到了窗户边。 赫莲一进门,便是看到了这幅画面。 没有多想,赫莲几乎本能的将手里的梨汁扔向那人,在砸中他以后,趁着他龇牙咧嘴的时候,赫莲已经冲了上去,长腿劈开紧张的空气,踹的那人身子猛烈一震,但那只掐住赵云扬的手却仍没有松开。 赫莲毫不客气的一个手刀劈中那人的脖子,照理说,普通人根本不能承受这一击打,但那人却只是被强大的力道震弯了腰,丝毫没有受伤。 赫莲虽然奇怪,但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她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将他拖到一边,同时,另一只手则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对视的一瞬间,赫莲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如同曜石一般漆黑,但在瞳孔外缘,有一圈浅浅的金光。 那人松开了赵云扬,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向赫莲扎了过去。赫莲松开手,后退几步,躲避锋芒。虽然用的是匕首,可那人显然是受过训练,凌厉整洁,像是职业杀手。赫莲左闪右避,倒也应对自如,但赫莲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能力应该在自己之上。 赵云扬怎么会招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赫莲瞥了一眼赵云扬,他单手抚住脖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赫莲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云扬的场景,他深更半夜的走过那条连野猫都不出没的巷子…… 就在赫莲稍一迟疑的一瞬间,那人的匕首已经扎到了眼前。赫莲一个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扎中,就在这时,赵云扬突然奔到了自己的身前,将自己护在胸前。赫莲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匕首扎进了赵云扬的右肩。 “赵云扬!”情急之下,赫莲连人家大名都喊出来了,见那人拔出匕首,赫莲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剪刀,猛地扎了过去。那人的身手也十分灵活,就在他侧身躲避的一瞬间,赫莲推开了赵云扬,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斩鬼刀,立在那人对面。 赫莲晃了晃脖子,甩了甩手,心说,她这宝贝刀可好久都没尝着腥了,今天,管他是人是鬼,都得拿来祭刀! 赫莲将斩鬼刀横在身前,从眼前缓缓划过,在如镜般的剑身上,她能看见自己突变的眼神,仿佛在一瞬间化身为地狱修罗,猛虎一般吞噬着对手。 身后仿佛腾起一阵热辣的风,赫莲扬起刀冲了上去,横劈竖斩,几个回合,那人渐渐处于下风,一个不留神,被赫莲在脸上从左至右贯穿了一道鲜血淋淋的伤痕。 那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流下来的血。他口中念念有词,那把匕首也随之产生变化,幻化成十二把短剑,随着那人的手势,十二把短剑犹如剑阵一般向赫莲飞去。 赫莲扬起刀,左右开弓,一阵叮叮哐哐,短剑虽然近不得身,但赫莲也一点便宜没占着。就在赫莲有点精疲力竭的时候,一个没留神,一把短剑擦着自己的手臂就飞过去,赫莲疼的嘶嘶叫了一声。 “莲!”赵云扬难得的露出紧张的神色,一个箭步跨到赫莲身后。 几滴鲜血洒在地上,那把短剑也带着血迹飞回剑阵。就在这个时候,那把短剑却突然着了火,瞬间被烧成铁块。震惊之余,赫莲也顾不上细想,从伤口抓起一手血,然后念了几句口诀,将血迹化作血针,飞速的钻进剑阵中。 那人震惊之余,眼看剑阵被破,只好夺门而去,只留下一个无比恶毒的眼神。 穷寇莫追,赫莲的体力也撑到了极限。低头一瞧,胳膊上的伤口惨不忍睹。赵云扬将白纱帘撕成几个长条,给赫莲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赫莲瞧着他都冒冷汗了,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突然,赫莲想起来赵云扬的后肩也受了伤,忙问道:“老师,您没事儿吧,您也受……”没等赵云扬反应过来,赫莲已经扳过他的身体。 只是,赫莲在看到赵云扬背后的伤口时,要说的话戛然而止,硬生生的停在了嘴边。 怎么会…… 她明明看见那把匕首扎进了赵云扬的右肩,而此时他的右肩上也的确有被刀划开的锯齿状裂口,但是…… 为什么,他一滴血都没流,这是为什么…… 赵云扬没有停下手上包扎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随口说道:“我没事,我送你下楼去医院。”抬头一瞧,赫莲的脸色惨白的吓人,赵云扬还以为她受伤严重疼的,便连忙扶起她,往楼下去。 直到赫莲被送进急诊室,赵云扬才放下心来,找了张椅子坐。 然而在看到对面镜子中的自己时,赵云扬的脸色在一瞬间凝固。 他默默把外套取了下来。 也能明显的看见自己眼底的慌乱。 第43章 启程 饶是西湖边,这夏日也是闷的很。 龙树老头从睡梦中烦闷的睁眼,心里正郁闷怎么抱着妮妮也不管用呢,突然就看见自己身边环绕着六个大小不一的脑袋。 顿时一个激灵。 龙树咽了咽唾沫,犹豫着坐起身,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周围人鬼兽的表情,虽说有的没有表情。 环绕一周,只有阿飘面带微笑,十分和善,龙树小声的问道:“阿飘,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老头睡觉,你们那么多人来看,干嘛!” “你以为你是天仙呐,我们来看你睡觉。”阿祝站在旺财的头上,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这是来堵你的,你不知道?” 龙树有点心虚的咳嗽了两声,显然所有内情他都知道,但就是故意装傻。 “干嘛干嘛!”龙树突然有点紧张的看着刚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旁的赫莲和阿雨,虽然两个人都十分“和蔼的”望着自己微笑,但龙树却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惧…… “老头,你说咱俩认识多少年了?”赫莲问道。 “额……大概……” “我今年多大,咱俩就认识多少年,你说说,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换不来你一句实话?真让人心寒呐。”赫莲摇摇头,做出一副惋惜遗憾的表情。 “大叔啊。”阿雨笑眯眯的说道:“天气蛮热的哦,你要是跟赫莲说出实情的话,我就有办法让你在炎炎夏日,过得无比舒适。如果不配合,我现在就把妮妮领走。” 好大的一个威胁哦…… 龙树顿时一脸黑线,怪不得自己会被热醒,原来这些家伙把妮妮抢走了。 龙树左看右看,觉得今天自己可能真的是入地无门了,便突然来了一嗓子:“没天理啦!”一边拿赫莲的衣角擦眼泪,一边带着哭腔说:“我白教你们那么多本事了,你们现在都来欺负我,哎呀!”脑袋上在挨了赫莲一下子之后,略带委屈的嘟囔一句:欺师灭祖的小东西! “说正事。”赫莲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角,说道:“我问你,我之前跟你说的,做的那些奇怪的梦,是怎么回事?支支吾吾不告诉我。还有,为什么我的血液能让兵器烧着消失,你说我中毒了;问你那个眼珠子带一圈金边的是什么人,你说带美瞳,像话吗你? “哎呀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龙树挣扎着要起身,阿雨把妮妮从老头身边挪走。老头心一慌。“你前世有点记忆还残留,而已,而已!把妮妮还我。” “前世的记忆?”赫莲和阿飘阿雨对视一眼,这条解答勉强可以相信吧。阿雨把妮妮往老头身后一塞,老头顿时舒坦。 “还有两个问题呢?” 龙树眯着眼享受,故意装傻,说道:“什么啊?” “我的血液为什么能烧灭兵器?” “说了你中毒啦,别传染我。” 赫莲翻了个白眼,阿祝猛地把龙树啄醒,龙树一扒拉,把阿祝直接拍出了窗户。阿祝没好气的纠结旁边电线上的小麻雀,一起围到老头窗户前,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龙树用枕头捂耳朵:死鸟太吵。 “老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是招了吧。”赫莲拍拍龙树的后背。“那个眼睛带金边的人,究竟是什么?是角蛇族的?” “不对啊,赫莲。”阿飘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是说,你在你老师办公室见到的那些人,眼睛瞳仁外有一圈金边,是不是?” 赫莲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就说他不是角蛇族的人……” 阿祝飞回来,啊呸,你什么时候说的,不要废思。 赫莲pia的再度拍飞阿祝。 “角蛇族的那个人,眼睛里全是金色的,他们妖族的眼睛发色都跟他们的本体有很大的关系。角蛇成人,眼睛就是那个颜色。但是我遇到的那个人,他的眼睛里是黑色的,明显是经过修炼才出现的金边,这说明,他根本就不是妖族人。” “那些人你别招惹,静给我添麻烦。”龙树从床上坐起来,难得严肃的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攒功德,功德不到,你知道再多也没有用。” 龙树已经这么说了,再问下去,他也还是不肯,就算妮妮在手,龙树也只字不提,赫莲感觉到这两个问题,确实事关重大,只好暂时作罢,来日再问。 龙树不理他们,出门遛弯。 唉,缝缝补补了几千年,眼看就要功德圆满,他们还是找到了她。 隔天一早,赫莲照常去上学,发现赵云扬的手臂好像有些不太方便,似乎贴了很厚的纱布,他的后肩上能明显看出一个鼓鼓的东西。赵云扬虽然不太方便,但还是准时授课。 赫莲和陆黎她们宿舍姐妹在下面一边抄着笔记,一边小声讨论。 “赵老师是不是胳膊受伤了呀?” “不知道呀,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赵老师不会是谁打架了吧!” “胡说八道,赵老师怎么可能跟人打架?” “喂喂喂,赵老师看过来了,嘘!” “姐妹们,就剩几节课了,下学期就不能听赵老师的课了,多听点吧。” “哎呀你笨,过来旁听嘛!” 赫莲瞥了一眼姐妹们,又抬起头看了讲台上的赵云扬。他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样子,一件灰色的西服背心,将他修长的身形显露无疑。他白净的脸上佩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却难掩眼眸中沉静的光泽。他全身散发着文质彬彬的学者气息,可靠近他时,又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虽然缠着绷带,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反倒是给他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赫莲仔细的回忆第一次见到赵云扬,他独自一人出现那条诡异的小巷中,自己竟从没有想过,他那么晚了,去那里干什么?那是一个正常大学老师的作息时间吗? 昨天那个人,明显是冲着赵云扬去的。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怎么会招惹这种异族人?除非,赵云扬这个身份是假的…… 赫莲再次抬眼看着赵云扬,却恰好撞上了他的眼睛。他大概顿了两秒,随后又接着讲课。可赫莲却能看到他眸中的光,在一瞬间微微颤抖。 下课后,赫莲抄起书包就跑出了教室,陆黎在后面喊道:“赫莲,你笔记没拿!”赵云扬正要离开教室,回头看了一眼陆黎手上扬起的那个笔记本。 赫莲几步跑下楼,然后躲在大门外的柱子边,整理了下心情,抬脚往回走,她低着头走路,然后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看似无意的对着目标走过去。赵云扬不知道是早就觉察她的目的,还是反应极快,亦或是两者都有,他轻轻的侧过身,轻易的就躲开了。 但就在这擦身而过的瞬间,赫莲却突然像踩到什么似的,往后倒去。赵云扬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背,赫莲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眼里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快速的闪过。 赫莲迅速调整好,站稳了身子,冲着赵云扬微微一笑,说道:“谢谢老师,您胳膊没抻着吧。”赵云扬微微侧目看过自己下意识伸出的右手,意识到了赫莲的目的。“哎呀,伤口别感染了,我在校医室干过两年志愿者,我帮您看看吧,走走走,去您办公室。”说着,赫莲便拉着赵云扬往外走。 赵云扬的眼里突然掠过一丝好笑,他问道:“你怎么往回走了呢?” “我……忘拿东西了。” “那还不快去拿?” “额……不着急,我先帮您看下伤口……” “是这个吗?”赵云扬从公文包里掏出了赫莲的笔记本,赫莲顿时愣住,将笔记本接过来,然后看了一眼赵云扬,微微一笑。 “谢谢老师,咱们走吧。”赫莲架着赵云扬往外走。等他们走出大门,陆黎她们才从四楼下来,一边翻着书包,一边念叨着:“赫莲的笔记呢,怎么一转头不见了,在你们那儿吗?” “不在呀,没有看到。”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赵云扬的办公室前。赵云扬掏出钥匙,插进锁孔中,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赫莲,他黑色的眸子就像深渊一般,让人会产生一种眩晕。赫莲被他盯的有点心虚,微微扯出一丝微笑。 “怎么了?” “没事。”赵云扬转过身,在谁也看不到的暗处,轻轻的眯了下眼睛。 打开门的瞬间,赫莲便探出头去张望里面的环境,办公室里竟然一切如旧,丝毫没有打架的痕迹。赫莲正觉得耐人寻味,突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便缓缓抬起头看着,正在自己斜上方低着头看自己的赵云扬。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可眼底隐约有一丝好笑一闪而过。 赵云扬将公文包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座位上。赫莲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药箱子,然后从里面翻出绷带、酒精和棉签。 “我帮您看看?”赫莲问道。 赵云扬垂了下眸子,将西服背心脱了下来,随意的搭在椅子靠背上。随后转过身来,用三根修长的手指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解开,仿佛是件很艰难的事,他解的很慢。他松了松领子,接着,又解开了第二颗。他的目光一直十分平静的注视着前方的白墙,黑眸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纹,只是喉结偶尔动了动。 赵云扬的手挪到第三颗扣子,没有立刻解开,而是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赫莲。赫莲此时一手举着棉棒,一手握着酒精,见赵云扬看了她一眼,顿时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赵云扬微微勾起一丝浅笑,将下面的扣子解开几个,然后松松衣服,将整个右边身子露了出来。 “好了。” 听到赵云扬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赫莲低着头将脸扭过去,然后看到了赵云扬背后贴着的纱布。赫莲将纱布轻轻摘下,露出了一道血红的伤口,虽然不大,但似乎很深。赫莲用棉棒蘸了酒精,轻轻凑了上去,将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赫莲偷偷的看了一眼赵云扬,他似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仍是一脸平静。赫莲不禁想到,难道自己昨天真的看错了? “赵老师,昨天那个人?”赫莲试探的的问道。 “可能是来偷东西吧,我抽屉里的钱不见了。” “偷东西的啊?”赫莲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是否有些欲盖弥彰呢。 赫莲将干净的纱布轻轻贴在伤口上,然后用胶带固定住。她的手指很轻,赵云扬觉得像小虫子不经意的触碰似的,突然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令他有些坐不住。赫莲自己倒没察觉,只是看到赵云扬的眼睛眨了几下,好像波光不定的在闪烁。 “老师……谢谢您,昨天替我挡了一刀。” 赵云扬似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点点头,说道:“你没事就好。” “换好了,那我先走了。”赫莲将药箱快速整理好,放回原处,抓起书包跟赵云扬摆了摆手,就走了出去。赵云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寂的目光中突然有一丝失望与伤感一闪而过,他不知道,此刻他的背影,已经成为最萧瑟的光景。 此时,赫莲正扶着扶手一路往楼下跑。赫莲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扑通扑通,感觉呀跳出来似的,她抓紧脚步往楼下楼,摸摸脸蛋,觉得又烫又热,这才后知后觉,刚才在办公室里,是一种怎样尴尬而暧昧的气氛。赫莲使劲儿咬了一下下唇,哎呀,自己想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啊!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赫莲一直留在学校里和陆黎她们每天上自习,去鼓镫山的行囊就全权的托付给了专业保姆阿飘。阿飘十分尽职尽责,从换洗衣裤,到必备食品,一应俱全;从防狼喷雾,到驱邪利器,样样齐全。 一个小小的箱子里塞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但阿飘还是不满意,充分利用夜晚的时间扫荡超市,争取把赫莲的小箱子撑爆…… 赫莲正在跟陆黎上晚自习,突然接到阿飘的电话,问她需不需要带防蚊水。赫莲翻了个白眼,心说带妮妮去,还用什么防蚊水啊,百米之内,蚊子通通都能被消灭光。 挂了电话往屋里走,就见一身白色西装的赵云扬从办公室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复习的怎么样?”赵云扬有意无意的整理了一下袖口。 “挺好的,背着呢,好多呀。”赫莲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问候了几句,而赵云扬也如平常一般简单的答复。之后,两人各自背对着走开,就像两条无限接近的抛物线,沿着各自的轨迹继续独自游行在命运的轨道上。 楼梯转角,赵云扬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在月色下异常的寒冷彻骨。 既然已经发现了,为什么自己还要东躲西藏,还要欲盖弥彰?是不是自己始终没有勇气面对她呢?他以为自己足够勇气,但却依然只敢在角落偷偷张望她。 赵云扬伸手捂住了胸口,心突然猛地抽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已经握住门把手的赫莲突然缩回了手,一种莫名的心痛就像利剑一般突然击中了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赫莲捂住胸口。 这个痛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有记忆开始,赫莲就有心痛的毛病,害的她有段时间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往医院跑也查不出东西,还被医生痛批小破孩不想上学找借口。对此,龙树老头的解释是,她前世作孽太多,心被挖了,气的赫莲差点欺师灭祖。这个心痛每次都来的很蹊跷,找不到规律,痛了一阵,就会自愈。 八岁那年,她在看到动漫中用钓鱼线勾住尸体的画面时,突然心痛倒地,吓得阿祝羽毛都掉了一地;十六岁那年,她在学校上自习,一个闪着白光的惊雷劈中了,赫莲突然呼吸困难,吓得老师抖着手叫120……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赫莲顺着墙壁慢慢坐到地上,使劲儿的揉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一些模糊的片段好像飞速旋转的剪影一般在大脑中反复清洗,闪耀的白光如同闪电在四处炸开。在模模糊糊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跑过来,赫莲极其艰难的抓住他的手臂…… 赫莲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校医室了。 “同学,你醒了啊。”校医过来给赫莲测了测血压,说道:“你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赫莲点点头,说道:“是谁送我来的?” “啊,是文学院的赵老师,哎呀,还从来没见过赵老师急成那个样子呢。”校医摘下听诊器,一边整理一边说道:“赵老师说,让我们什么也不要动,让你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赫莲看着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枚袖扣,心,突然开始急促的跳动起来。 可是这次,不疼。 第44章 鼓镫山风 期末考试后,赫莲拿着全科优秀的成绩单兴冲冲的奔回回梦门,但却在看到阿飘精心准备的背包时,突然有种出门撞墙的想法。赫莲只打开了一点点,就见里面的东西像跳蹦床一样biu的弹了出来,一只小罐防狼喷雾差点砸中赫莲的脑袋。 赫莲无语的看着阿飘,然后面无表情的把一堆没有用的东西翻了出来。 阿飘心痛,哎呀,这些东西说不定都能派上用场的好不啦! 阿祝摇头,小爪子十分优雅的抓起茶杯喝茶,只是鸟嘴不太管用,有点茶水漏了出来。阿祝赶紧抖掉,还吐槽转移大家注意力:“赫莲这样的男人婆,防狼喷雾管什么用?食物也是多余的,她要饿了,随手就能打猎。至于衣服就更是无用的,她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件褂子,还特别中性。啊呀!” 一卷从背包里掏出来的手纸正中鸟嘴,阿祝捂着快要断掉的鸟嘴愤愤不平的瞪赫莲。 倒腾一大顿,赫莲终于把背包清理的差不多了,阿祝伸头一瞧,果然,除了刀剑、地图,其他几乎啥也没有。 “话说,你这些东西,能带上飞机吗?”阿雨提着小箱子走了进来,但这箱子却不是她的,而是给要出门商演的小霍的。至于阿雨自己,就带了一只手机。 赫莲摆摆手,示意这些只是小意思,随口念了几句口诀,把斩鬼刀和银蛇鞭收成了小模型的样子,放在随身的口袋里。 但真正让赫莲有些为难的是,妮妮这个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龙树及时出来救场,给了赫莲一颗血红宝石,教了她几句口诀,赫莲熟记于心,很快就将妮妮收进血红宝石中。 一行人准备出发,赫莲在踏出门口的半秒内,敏锐的感觉到有一丝怪异。 回望眼,龙树肩头上站着阿祝,阿祝身后是阿飘,阿飘旁边,那个原本应该出现的小东西,不见了……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不会吧…… 赫莲就地把背包打开,只见原本就不大的背包里塞进去了一个胖乎乎的家伙。赫莲两手托起它的前爪,无奈的与它交流:我只去几天,你乖乖听话,回来给你带骨头。 不要!你出去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我也跟着去! 上哪门子刀山!闹!听话,跟阿飘姐姐回去。 赫莲把旺财交给阿飘,阿飘一个劲儿的安抚,但也架不住阿祝无限鄙视的眼神,还是小奶狗的旺财眼眶里顿时飙出泪。龙树大手搓了搓狗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行了,小东西,还没到你出风头的时候!” “老头,我们这就走了啊!”赫莲和阿雨跟众人话别,不多时已经坐上前往郑州的飞机。 天黑前,阿飘照例喂狗喂鸟,见龙树要出去遛弯儿,随口问道:“也不知道鼓镫山好不好找,师傅,你给她们说的那条路,是最佳路线吗?” 龙树摇着扇子的手突然顿了顿,脸上的老褶子突然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哼!叫你们之前欺负我! 赫莲和阿雨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由于阿雨的体质问题,所以她们俩坐的是夜机,一上飞机,赫莲就跟空姐要了毯子,蒙上头就准备睡觉。阿雨则兴奋的拿着障眼法做的身份证各种摆拍,赫莲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将阿雨的手机扣下。 “低调点,把毯子遮遮。”赫莲的声音从毯子里传出来。阿雨听了,急忙看了一下自己消失的脚,调整下坐姿,把毯子往下拽拽,然后接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夜景。 这时候,阿雨后面的小孩突然闹了起来,脚一直在踹椅子。阿雨在愣了两秒之后,回过头去,看着小孩,微微一笑,说道:“小朋友,不可以乱踢凳子哟。” 小孩丝毫没理会阿雨,反而踹的更厉害,他妈妈居然还笑着说道:“哇,宝贝好厉害哦,力气好大哦!” 小孩得意的冲阿雨做了个鬼脸。 他妈妈说道:“哎呀,小孩子踹就踹嘛,力气又不大的,你这个人怎么小气哦!真是的!” 阿雨微微一笑,猛地张大嘴,将突然扩大的头伸到小孩和他妈妈跟前,露出了无比恐怖的尖牙利齿,还有那条猩红的满是血迹的舌头,将小孩和他妈妈当时就吓的惨叫一声。“再敢踹凳子,我就咬掉你的头!” 小孩和他妈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阿雨身心舒畅的回身坐了下来,赫莲从毯子里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同时心里在想,下飞机的时候,别忘把这娘俩的记忆消掉,要不吓傻了咋整。 就在快要关闭机门的时候,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一身纯白的长身西服,脚踏白色皮靴,肤色白净,剑眉星目,生的一张霸道总裁的禁欲系明星脸,不苟言笑,空姐完全不敢出声搭话。另一个就完全不同,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衣裤,脚上穿着新款跑鞋,看起来年纪很小,满面春风,虽然不怎么笑,可脸上总有两个酒窝时不时的出现。 两人似乎是一起的,白衣人从容不迫的走到最后面的座位前,单手放下座椅,目不斜视的坐了下去。黑衣人则跟着走了过去,两手插兜,站在他跟前,半晌,他才说道:“老白,你的位子是里面,这是我的位子。” “我知道。”白衣人优雅的翘起两郎腿,两条裤线笔直让人惊讶。“你坐窗边吧,你喜欢看景。” 黑衣人眯了眯眼睛,两个小酒窝又挂在脸上,圆圆的,很有喜感。 飞机开始飞行了,阿雨兴奋的拿着手机拍来拍去,还把赫莲摇醒。睡梦中的赫莲头发都是竖着的,半昏不醒的比了个yeah,然后一仰头,接着睡。 此时,在机箱后面,空姐正对黑衣人说道:“先生,请您把手机调整成飞行模式。” 黑衣人瞪大眼睛看了看空姐,然后把手机横过来举在半空中。 空姐无语的看着黑衣人,十分好脾气的说道:“我是说,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设置。” 黑衣人尴尬了一下,然后看着空姐略显不善的眼神,低着头把手机滑开,然后扒拉了一下,认真的从第一个图标看到最后一个图标,确认没有飞行这样的字样之后,又扒拉开第二页,又认真的从第一个图标看到最后一个图标…… 空姐彻底无语了。 “先生,设置在这里。”空姐指了指其中一个图标,十分耐心的指导黑衣人把飞行模式打开了。黑衣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空姐有冲着白衣人说道:“先生,您的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或者关机了吗?” “我没有手机。”白衣人连看都没有看。 空姐愣了一下之后,问道:“好的,那两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你有什么啊?”黑衣人问道。 “有可乐,雪碧,橙汁,桃汁,还有矿泉水,请问需要哪一种?” “额……可乐是药水来着,桃汁我过敏……”黑衣人似乎选择性艰难。 “两瓶水,谢谢。”白衣人依旧闭着眼睛。 黑衣人扁了扁嘴,看了一眼白衣人,老老实实的坐好。飞机平稳的在夜空中行驶,星星躲在云雾中,一点儿也看不到,黑衣人拄着脸,打着呵欠。 “老白,怎么什么也看不到呀?” “老白,你别睡了,你看看外面,哇,有星星啊!” “老白……老白!跟我说说话啊,无聊死了……” 此时,在他们正前方距离几个座的赫莲轻轻把毯子从头上放了下来,眼睛转了转,起身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一看到赫莲起身,黑衣人立刻瞪大眼睛,左晃右晃,像热锅上的蚂蚁。“老白老白老白!快醒醒!” 黑衣人见白衣人怎么也不醒,情急之下,将毯子套了上去,然后自己也像某种头会缩的动物一样,躲在毯子下面。 好在赫莲经过他俩的时候,只是张嘴打了个哈欠,完全没看到。黑衣人长舒一口气,将毯子摘了下来,见白衣人一脸无语的看着黑衣人。 “怎么了?”黑衣人一脸理直气壮。“要不是我,咱俩就被发现了。” “你化个形不就完了吗?”白衣人叹了一口气。“你当赫莲是你啊,早发现了,过来就是来打招呼的。” “啊?”黑衣人正诧异,突然觉得脖子一凉,回头一看,赫莲的笑脸果然就在旁边。黑衣人一捂脸,白衣人直摇头。 “哟,黑哥,白哥,你俩这是……” “我们……出去玩,不行吗?”黑使君一脸正经。 赫莲恍然大明白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情侣酒店定了吗?” 黑使君一愣,看着赫莲捂着嘴偷笑着走了,愣愣的问白使君道:“她、她啥意思啊?” “你说呢?”白使君叹一口气。“俩大男人出去玩,亏你想的好理由。” “那、那你说怎么办?” 飞机到了郑州之后,赫莲和阿雨还要坐大客车前往鼓镫山。可是,深更半夜,哪有大客车? 就在这时,一辆小面包车停在了赫莲和阿雨眼前。车窗打开,黑使君一脸无奈的说道:“上车,我们送你们去。别误会,我们不是来保护你们的。” 赫莲就见开车的白使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好的。”赫莲微微一笑,和阿雨坐上了车。 又经过几个小时,天擦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鼓镫山下。白使君说道:“只能到这儿了,前面的路车过不去。你们先去,我俩还有事情要办,办完了事情,我们自会找你汇合。小心点,深山老林的。” 赫莲冲着白使君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将雨伞扔给阿雨,两人背起背包顺着山路便往山上走去。 “老白,树妖的位置离这儿不远了,历儿山好像是……”黑使君把头探出车窗看了看四周,说道:“那边那个山吧。” 白使君一瞧,看着是不远,可路上七拐八拐的估计又得活活走一天。 青天白日,万里无云,一座如鹤翅一般的悬崖峭壁就耸立在赫莲和阿雨眼前。 这……怎么上? 两人在爬了三个小时的山路后,终于成功的找到了鼓镫山,但这里的地质早已发生变化,要想找到上古时期的遗址,绝非易事。 根据龙树的提示,两人需要从东侧上山,然后走半日,会看见一条干涸的河道,之后沿着河道走,再走半日,天亮出发,天黑就能到达鼓镫山的上古遗址,荣草只生长那里。 两人用指南针好不容易定位到了东侧,上坡下坡的走了一段土路,终于找到了鼓镫山。 阿雨撑着特制的雨伞,略带怀疑的看着赫莲,问道:“师傅这是要让我们飞上去?” “飞……”赫莲的嘴角一抽,顿时将手里的地图被捏的皱皱巴巴。 “如果我们换路走的话,会不会找不到荣草?”阿雨有些担忧的说道:“咱们既然都到这里了,不如就试试?” 赫莲眨眨眼,心说你掉下来大概没事,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血肉之躯…… 两人于是又按照原路返回,买了登山工具,赫莲实在顶不住,在山下找了个青年旅社,睡了一觉。天一擦黑,赫莲和阿雨两人就一人一个背包全副武装的像两只蜗牛一样行进在鼓镫山的悬崖峭壁上。 赫莲爬了一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仰起脖子,看阿雨却精神十足,兴致勃勃,便问道:“你倒是不怕高啊?” 阿雨十分得意的笑道:“那是,我前世可是有跳楼自杀的经历的!” 赫莲的额头biu的出现三条黑线,合着这还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 手上拿着登山镐,脚下穿着登山鞋,腰上还别着登山链,赫莲快要被这身沉甸甸的装备给拖的走不动了,在爬了一个多小时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相对平稳的空地。赫莲把背包一扔,大字形横躺在地上,死活也不肯走了。 反观阿雨,却没累着,这大概就是血肉之躯和精神力量之间的一些区别吧。 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赫莲顿时想念阿飘,要是把阿飘带来多好,还可以煮饭吃…… 阿雨嘿嘿一笑,说道:“别用那种哀愁的眼神好不好,阿飘不在,我也可以做饭的。” 赫莲的眼里顿时飞出去两颗小星星。 真的?!太好了,她现在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雨熟练的架起小锅,捡了点柴火,放上纯净水,撕开两包泡面,拍拍手,对赫莲说道:“到你了,生火。” 赫莲抬起沉重的眼皮瞄了一眼,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是吧,吃泡面……”虽然这么说,赫莲还是翻了个个,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然后再翻了个个,爬到小炉子下面,把火给点着,然后接着睡。 不大一会儿工夫,水煮开了,赫莲打着瞌睡把阿雨那份烧过去,然后呼噜呼噜的吃起了泡面。饿大发劲儿,泡面就是美味。一会儿,两人吃饱喝暖,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在小电灯下研究地图的走向。 鼓镫山的地形虽然较远古时期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但通过一些河道、岩层,还是能分辨出来大致的走向。赫莲大致确定了明天行走的路线,正在收地图,就听见正在扎帐篷的阿雨突然尖叫一声。 赫莲扬起手电筒往声音的方向照去,隐约看见阿雨正对着那片山墙上隐约有一些亮晶晶的闪着绿光的小星星。 赫莲一个激灵,这哪儿是小星星啊,这分明是野兽贪婪的眼睛! 赫莲一个轱辘爬起来,将阿雨护到身后,慢慢从腰间抽出银鞭,警惕的望着从悬崖上缓缓包围下来的野兽。 等野兽近了,赫莲才瞧清楚这群野兽的外形。它们张着与猫类似的脸,而体型却大上许多,尖利的牙齿暴露在外,眼睛里冒着莹莹绿光,看起来像是山猫。 实在是不想打架,也确实没有力气打架了,赫莲集中精神,尽量用意念与山猫沟通。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方言不通的缘故,这群鬼山愣是没理会赫莲,仍在缩小着包围圈。 阿雨抓着赫莲的肩头,紧张的四处瞧着这群野兽。 就在这时,一只山猫猛地扑了过来,速度之快,仿佛夜空中劈过得一道黑色闪电,直逼赫莲面门。当然,赫莲也不是吃素的,一鞭子将山猫直接抽下了悬崖,耳边依稀听见了它凄厉的惨叫。 还没等阿雨回过头,更多的山猫蜂拥过来,饶是畏惧赫莲的鞭子,不敢轻易靠前,但赫莲和阿雨还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阿雨的脚一滑,差点没站稳,同时耳边也传来了一些小石子滑落的声音。借着帐篷边微弱的灯光,阿雨往悬崖下望去,虽然看不清什么,但显然悬崖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上来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她早应该想到,山猫这种猫科动物,是不会这么轻易摔死的。 但是,待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随着一声尖锐的惊呼,赫莲转过去看,阿雨已经消失在了悬崖边上。 第45章 山神引路 看到阿雨掉下山崖,赫莲的心里突然打起了疾鼓,一阵寒冷瞬间冻到了手指尖。 不应该呀,阿雨的性质是个飘啊,山猫怎么能把她抓下去呢? 除非……这些不是普通的山猫。 赫莲想到了在书上看到的一种生物,鬼胡子猫。 外形跟山猫差不多,但却是来自阴间的幽灵,只在晚上出现,吸食月光精华。平时藏在深山老林里,攻击性很强,性格狡猾,善于团队作战。如果有什么东西被它们盯上,基本会被分食的一干二净,连点渣子都不会有剩下来。 难道自己不小心进入了鬼胡子猫的领地?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好惹的。 情急之下,赫莲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样秘密武器,应该可以对付这群鬼胡子猫。 此刻的阿雨正在下坠中,只觉得阵阵阴寒的山风仿佛贯穿入自己的身体里,阿雨的意念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消失…… 难道自己就要从此消失在天地间,再也见不到小霍了吗! 一想到这里,阿雨突然充满了力量,她拼尽全力,双手往悬崖上攀,然而下坠的速度之快,阿雨一下子没法停住,足足拖了好一阵才勉强挂在悬崖上,酸痛和刺痛也随之而来。 不过,还没轮到阿雨缓过神,旁边就突然出现了一只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鬼胡子猫,它就是把自己拉下悬崖的元凶,此刻还预备把自己当晚饭吃。 阿雨气不打一处来,从指间飞出去一道闪电,顿时烧着了鬼胡子猫的尾巴,鬼胡子猫尖叫着跑走,阿雨才一扁嘴,小样儿,有本事别跑啊。 阿雨仰头望天,漆黑一片,心里担心赫莲一个人在悬崖上是否应付得来。 从阿雨这个角度,除了漫天星辰,什么也看不到,但悬崖上却并不是这么平静。鬼胡子猫们不知瞧见了什么,一个个夹着尾巴,缩着猫步,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赫莲仍然一手持鞭,迎风立在崖边,像极了一朵黑色的木莲,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她的旁边,盘旋着一只庞然大物,红色与黑色相间的条纹,尖锐而锋利的弯牙反射出月光的洁白,但却是令人心惊胆战的,透明的液体从嘴边流出,一双闪耀着诡异的红色眼睛扫描了整片悬崖。 如果你也在的话,你就会想起一句话:不要与它对视,否则它会射穿你的灵魂。 猛然张开血盆大口的妮妮,在吓的鬼胡子猫跑了一大半的同时,非常“善意”的用尾巴把几只鬼胡子猫扫下了悬崖,然后用无辜的眼神望着赫莲,那意思:猫科动物,死不了啦! 赫莲一耸肩,由得妮妮活动身子骨,然后转身面朝悬崖下,唤了一声“阿雨”。 听到阿雨的回应,赫莲默念口诀,就见鞭子突然变长了,而且越来越长,如同一条自由生长的麻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成功的环住了阿雨的腰,阿雨两手一松,在鞭子的保护下,慢慢爬上了悬崖上。 这一夜总算有惊无险,赫莲和阿雨让灵敏的妮妮守夜,两人搂一块美美的睡了一大觉。 天还未亮,赫莲和阿雨便收拾东西,将妮妮收进红宝石中,背上行囊,继续前行。这时候阿雨突然叫道:“糟了,赫莲,师傅给我的雨伞,没了。” 赫莲顿时愣了,一捂脸,这可咋整? 想到昨天的那些鬼胡子猫,难道是揍它们的时候,甩到山下了? 看了看初升的太阳,阿雨瑟缩着躲在石头的阴凉下。赫莲只好再次把帐篷扎起来,让阿雨躲进去。 “你看着东西,有事打我电话,我下去给你找找。” “小心啊,那可是悬崖。”阿雨的手摸到帐篷边,顿时被阳光烧的冒了烟,阿雨赶紧缩回手,说道:“白使君和黑使君会过来找我们的吧,要不我们等等他们?” “他们呀?没那么快,应该不是个好对付的,不然怎么黑白使君一起去呢?”赫莲说着,便将绳子抽了出来,将一头绑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站在山坡上探出头往下望望,悬崖峭壁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踮脚的地方,一些飞不高的小鸟在山崖下穿行着,偶尔在从石缝里生长出来的矮子松上落脚,看着有种眩晕的感觉。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赫莲回过头来说道。 此时,在另一座深山老林中,正进行着一场费劲儿的搏斗。黑使君正将绳索勒在一个人的脖子上,用力的往后拽了几步,那人皮肤蜡黄,眼珠凸起,皮肤干枯,皱皱巴巴,像是被烫过似的,手指甲呈现黑色,像鹰爪一般正死死的拽着黑使君的绳索。 这时候,一身素白的白使君从天而降,将那人的两只手扣住,就在这时,那两条胳膊竟然“啪嗒”一声从肩膀处断了。黑使君顿时一愣,就见又有两条,不,是四条胳膊从肩膀处快速生长出来。那四条胳膊将触手一般挥舞着,顿时抓住了黑使君。 白使君扔了这两条胳膊,飞跑过来,一脚将那人踹倒。那人飞了出去,连带黑使君也一起飞了出去,“噗叽”一声两人一起摔在地上,黑使君顿时被压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那人匆忙摆脱黑使君,起身要跑,黑使君此时也不顾形象了,扯着他的腿,绊住他。 谁知那人像壁虎似的,又把腿卸了,黑使君抱着个大腿,足足愣了两秒。这时候,白使君提着大刀从容不迫的走了过来,挥起大刀,直接将那人砍成两半。那人用两只手撑着一半身子在地上爬,还没等他长出新的腿,就被白使君一脚踩在地上,然后开始剁剁剁…… 黑使君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飚血的场面,扭过了头。 “老白……可以了吧?树浆子都出来了。”黑使君半捂着眼睛半摸过去。 白使君站起身擦擦脸上的汗,说道:“现在以地府逃犯的名义逮捕你,树妖,你可认罪?” 黑使君只能听到一些呜呜呜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树妖被剁的就剩个脑袋,泡在绿油油的血水中。白使君把刀擦了擦,扔给黑使君,然后拿出个小瓶子,再次问道:“树妖,你认不认罪?” 呜呜呜…… 完全听不懂…… 光秃秃的悬崖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花斑大蟒蛇,那大蟒蛇极其灵活,绕着悬崖飞速下移,尾巴尖上还绑了一根绳子。 “妮妮!你找到没有!”悬崖上赫莲的声音传了下来。妮妮认真的搜索中,突然在一个矮子松上发现了一把雨伞,妮妮兴冲冲的绕过去,将雨伞叼起来就往悬崖上跑。 雨伞终于找到了,妮妮像大功臣一样享受着赫莲的摸摸大礼。把它那颗大脑袋往赫莲身上蹭了蹭,示意赫莲,下次再遇到鬼胡子猫可不可以吃掉? 不可以,那玩意多脏,万一有病菌呢,要吃恶鬼才可以。 妮妮嘎巴嘎巴嘴,顺着赫莲的口诀钻进红宝石中。 赫莲想到那些鬼胡子猫,它们虽然能在悬崖上来去自如,但肯定不能在悬崖上生活,所以必然有什么平坦的地方,是自己还没发现的。 果不其然,在顺着鬼胡子猫逃跑的路径爬了一阵后,两人发现一处山洞,里面漆黑不见底。阿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见赫莲将妮妮放了出来,一人一蛇对视了一会儿,妮妮便弯弯曲曲的入了山洞。 不一会儿的功夫,妮妮就出来了,用双大眼睛无辜的望赫莲:主人,你估计的没错,山洞里果然都是鬼胡子猫来的!但是、但是太黑了,我害怕,走了一半就回来了。 赫莲一翻白眼,拜托,你可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大蟒蛇啊!居然怕黑,谁信呐! 赫莲捏了捏下巴,这个山洞到底有没有另一个出口呢? 就在这时,阿雨走到山洞口,摸了摸岩石断层,说道:“赫莲,你看这里,像不像水纹?” 赫莲定睛一瞧,这里的岩石像被薄刀切过的吐司一样,虽然颜色深浅不一,但这里确实曾经有水经过。 既然有水,必定有出口。 赫莲打定主意,便让妮妮开路,自己和阿雨打着微弱的灯光,小心翼翼的走近山洞。鬼胡子猫显然注意到了他们,但畏惧于妮妮始终不敢靠近。 远处依稀听到一些水声,赫莲知道,距离出口肯定不远了。周边越来越湿润,鞋子也轻轻地带起了一些水花,抬眼,有一丝光线撞进了眼前。 总算平安无事的穿过了这个山洞,赫莲拿出指南针,对照地图比了比,他们此时已经进入到了鼓镫山的腹地了。 照这个速度,应该很快能找到鼓镫山的上古遗迹。 阿雨和妮妮特别喜欢水,在赫莲冒着花眼的风险研究地图的时候,她俩居然跳进了水里愉快的玩耍。 这条小河是从山上流下的,经过山洞,之后就汇入了地下暗河。不过这也提醒了赫莲,有时候这些小河很可能是上古一些河流发生河道变迁而遗留下来的。原先的河道一定非常宽阔,贯穿了整个山洞,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流向变化,只留下了一些旧的河道痕迹,也就是他们在山洞外看到的那些水纹。 “赫莲!”阿雨向赫莲招招手,兴奋的喊着:“这里好多鲫鱼,我们中午吃烤鱼好不好?” 赫莲一耸肩,心说她可不会抓鱼…… 然而,下一刻,就看见阿雨的指尖连续的冒出了几道闪电,紧接着,惊雷一般的声音响起,水花四起,河面上顿时飘起了几条翻白眼的鲫鱼。 赫莲抹了一把水花,默默比出了大拇指。 赫莲烤着香喷喷的鲫鱼,趁着鱼还没熟,又爬上旁边的酸枣树摘了一些果实,美美的吃了一顿。阿雨擦干头发,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的点头。 赫莲把鱼骨头一扔,拍拍圆碌碌的肚子,大字形躺地上,枕着一块石头,说道:“妮妮玩疯了,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只见妮妮从水里翻了个身爬上岸,像叼着树枝子跑来讨赏的旺财一样,蹭到赫莲身边。赫莲睁开一只眼,只见妮妮从嘴里吐出来一块青绿色的玉石,赫莲掂了掂分量,差点要戴上老花镜像学究一样研究一番了,说道:“我在师傅那本宝石书里见过这个,这个应该是碧玉,比较普遍,但碧玉附近,通常生长着瑶玉,不过瑶玉是长腿的,它会跑。” 赫莲笑了笑,摸摸妮妮的头,将宝石揣进包里,念叨一句:“卖了够明年的花销了。” 妮妮眨着眼睛,弯弯曲曲的又跳进水里。 阿雨打了个呵欠,跟赫莲一样小睡了一会儿。 大约睡了半个多小时,阿雨揉揉眼睛,准备起身,就见眼前突然多了七八块颜色不一,大小不一的石头。抬头,同样是一脸震惊的赫莲,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总算明白龙树老头让妮妮跟着她们的缘故,合着这是个自动搜宝器啊!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妮妮居然翻出了苍玉、水玉,就连最难找的瑶玉都出现了。 妮妮仰着脸:我骄傲! 赫莲和阿雨俩人把玉石分别装在两人的行囊里,这样万一有一个行囊丢了,还可以有幸存的玉石,回去卖钱。 顺着河流往上走了没多久,两人就发现另一条与之交叉的干涸的河道,赫莲观察了一下这条河道的走向,又和阿雨研究了一下地图,推测这个应该就是龙树说的那条河道。 两人当即顺着这条干涸的河道往前走,妮妮也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反正这里是深山老林,应该不会有人的。 走了半日,天已擦黑,两人决定暂时先扎帐篷住下,等明天再寻找荣草。 阿雨用小铁锅煮着鱼汤,然后翻出吐司,在火上烤着,俨然是贤妻良母。赫莲感叹,小霍好福气。 吃过晚饭,赫莲一手擎着手电,一手用铅笔轻轻的描出一条路径,然后拿出龙树给的路线对照一下。 阿雨正在扎帐篷,就听外面赫莲大叫一声:“死老头!你给我等着!” 顿时成片的乌鸦顿时从深夜的树枝上惊起。 不大一会儿功夫,赫莲气冲冲的从外面走进来,指着地图对阿雨说道:“你看这条路!”阿雨瞧了一眼,虽然看不大懂地形图,但从数字上能看出来这条路比较平坦。 “这条路怎么了?” “这条路也能通向鼓镫山的上古遗址地带,龙树那个老头坑我们,让我们爬悬崖!”赫莲气哼哼,一屁股坐地上,说道:“那老头肯定是还记着仇呢,故意指了一条又难又险的路给我们,那条康庄大道,其实我们在山脚下转个弯就找到了。” 阿雨的眉毛顿时抖了起来,心说不是吧,那位慈祥的老爷爷居然这么小心眼…… 次日清晨,赫莲与阿雨两人带着妮妮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这里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果,各色动植物都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由的繁衍生息。 赫莲他们要寻找的荣草,从上古时期就存在了,叶子像柳条一般柔软细长,但土里的草根却错综复杂,盘旋交错在一起,与鸡蛋差不多大。荣草研磨成分,冲水服用,就可以抵御湿气,为了能让阿雨和小霍能永远在一起,两人辛辛苦苦,如同老农一般弯腰寻找了大半天。 赫莲还好,进程挺快的,一上午的时间就搜索完大概篮球场那么大的地方了,阿雨就慢多了,她一手举着特制伞,只剩一只手在寻找。这里已经是鼓镫山的腹地了,许多毒虫野兽被两人惊起,但都畏惧于妮妮,只好转头逃跑。 正午太阳正是浓烈的时候,阿雨没有办法再继续寻找了,只好找了一块阴凉的大石头躲好。赫莲搭好帐篷,让阿雨进去,自己则拿出小汤锅准备煮点东西吃。 带来的食物差不多快吃没了,赫莲想了想,还是别动这些备用的干粮好,这深山老林的,打猎总不成问题吧。一念及此,赫莲背着小刀扎枪就出去了。 可附近转了转,竟然没有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山猫之类的东西肉又涩又硬,而且还不卫生,说不定有病菌什么的,赫莲有些灰心。就在这时,一只小狍子突然从浓密的林间窜了过去,赫莲拔腿去追,小狍子的速度虽然快,但赫莲毕竟身手矫健,一个纵身,竟然扑住了小狍子。 赫莲揪着它的耳朵把这小家伙拎到半空中,瞧了瞧它的眼睛,知道它还是个孩子,找不见妈妈,见不得它一副可怜相的赫莲,手一松,让小狍子跑掉了。 正在郁闷午饭吃什么的时候,赫莲就瞧见一株巨大的雕棠树横在眼前。这棵树枝叶茂密,叶子呈罕见的四方形,与大芭蕉叶差不多,树枝上隐约可见一些红色的果实,山楂般大小,赫莲摘了一个捏碎,里面质地细腻,像豆类。 暂且不论这果子是否能吃,赫莲只觉得这棵雕棠树古怪的很。这树上的小枝干也比人腰粗,更不用说这得好几个人手拉手才能环抱过来的树干。在深山老林里,树大,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棵树在赫莲的来路上,并没有出现。 凡是上了点年岁的东西,都有成精的可能,更可况是这棵大概存活了上万年的树。 如果它不招惹自己的话,那就走过路过,拍照留念,好聚好散。 但这棵雕棠树,似乎还真有那么点灵气,赫莲要走的心思刚动,只觉得脚下一阵不稳,定睛一瞧,手臂一般的根须从地底下窜出来,像狂蛇一般向自己挥舞着奔来。 第46章 依轱邪山 敢情这货想拿自己开胃?怪不得这附近连鸟都看不见飞,原来是怕成为这厮的午饭。 不过赫莲也不是吃素的,拿出斩鬼刀,“咔咔”两下就斩断了两条根须,斩断的根须竟然还冒出了鲜血,猩红一片,气味怪异,令人作呕,好像臭鸡蛋似的,还流着褐色和绿色的不明液体,冒着诡异的泡泡消失在土壤里。 突然,赫莲只觉得脚下被绊住了,下一刻,自己便被不知是什么时候缠绕过来的根须从树枝上拽了下来,“扑通”一声跌到地上。五脏六腑还在强烈抗议,四周的泥土便开始剧烈的抖动,无数粗大的根须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迅速的缠住了赫莲的四肢。 这种动弹不得,迫在眉睫的感受确是不好,赫莲有力使不出,急的一头汗,眼看着就要被这棵树的根须卷在地下,成为人肉豆饼了…… 大概是根须缠的太过用力,赫莲的手臂上突然蹦出几道伤口,鲜血直流。 然而就在鲜血滴到根须上的一刹那,那原本强大的根须却突然冒起了黑烟,只一瞬间,便灰飞烟灭。赫莲只觉得手臂一松,抬眼去瞧,凡是沾染了鲜血的地方,都化作了虚无。 猛然记起那个曾经袭击过赵云扬的人,他手里的匕首就是被自己的血针化掉的。 一思及此,赫莲忙念口诀,将血针穿进雕棠树的根须中,终于,在快要被根须埋进地下的最后一刻,成功的化掉了所有邪恶的根须。 赫莲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身后的雕棠树轰然倒塌。 惊的一身冷汗的赫莲抓起刀就跑。 这个经历告诉我们,没事别进深山老林,谁知道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等着拿你开餐。 此时,在另一座大山中,黑使君和白使君正耐心的看着树妖重新生长出来嘴巴。黑使君斜了一眼白使君,都怪你,砍人嘴巴干什么!审都审不了。 “说吧,你跑这儿来是来干什么的?”白使君问道。 “我找山神,我和他是三百年的朋友了。”树妖直接从脖子下面生长出两根触角似的手,黑使君一看,差点恶心的把隔夜饭吐出来。 树妖用两根触手将他的残肢勾过来,然后一边组装回去,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胳膊怎么少了一截?膝盖怎么没了?多了个胳膊,算了不要了。 黑使君实在太恶心,跑一边吐去了。 “山神呢?” “他说让我在这儿等着他,他要去鼓镫山上干点什么。”树妖一脸谄媚的问道:“被抓回地府,会被判什么刑啊?” 白使君没理他,抽出刀把那些刚组装好的手手脚脚再次砍断。黑使君正好吐完回来,看到这个场面,又想吐了。 “老白,我从刚才就想问你,你砍他……”黑使君看着小瓶子里的树妖,极其认真的问道:“为啥用我的刀!” 白使君看了一眼黑使君,说道:“我的剑弄脏了不好擦。” 鼓镫山上。 野味是没的吃了,赫莲只好把泡面拿出来煮着吃,算一算,这点粮食连两天都撑不到。 休息了两个多小时,看阳光没那么强烈了,阿雨便又撑着伞出来继续寻找荣草。这里虽然植物繁密,但毕竟气候相对干旱,因此许多植物都喜欢生长在背阴的地方。 下午的运气似乎很好,阿雨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发现了一株荣草,柳条一般的叶子。阿雨正兴奋,一边喊着赫莲过来,一边动手挖草根。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凉飕飕的飘出来一句话:“这才不是荣草咧。” 阿雨抬头一瞧,吓的一激灵,说话的人是个白胡子老头,长长的须眉遮住了他大半长脸,但声音却很年轻。跑过来的赫莲也吓了一跳,这货啥时候冒出来的?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种造型,不是山神就是土地公。 “你是这里的山神?”赫莲问道。 白胡子老头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说道:“算你们有眼力价。” “这不是荣草吗?”阿雨疑惑地问道:“柳条形状的叶子,鸡蛋大小的根须,不是荣草?” “这当然不是荣草,荣草早就灭绝了,你手上拿着的是鬼草。”山神说道:“你仔细看看它的叶子,它的纹理是横着的,而荣草的纹理是竖着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尝尝,荣草是没味道的,而鬼草是有轻微的甜味的。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普通人吃了鬼草,会精神恍惚,不停的幻想出一些美好的东西的。” 不知为何,赫莲突然想起了毒品,看来这东西跟罂粟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效。 “没有荣草怎么办?”阿雨急切的问道,要知道这荣草是她和小霍唯一的希望。 “你要荣草做什么?驱除寒气?”山神问道,见阿雨点了点头,便作出思考状,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从这里往南走,找一座依轱山,那里有一种叫做虎獜的动物,吃了它的心头肉,就可以驱除寒气了。” “虎獜?”赫莲低声重复了一遍,怀疑的看了看山神。 虎獜是什么东西先暂且不论,这个山神,为何突然出现帮助他们? 许许多多值得怀疑的事情一齐涌进脑中,赫莲不知道未来的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他们。 山神说完话,便一个闪身不见了。 “怎么办?”阿雨问道:“可信吗?” 赫莲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行动。” 眼看食物也不多,赫莲和阿雨赶紧下山,趁天还没黑,先赶紧离开这个深山老林。不管山神是好是坏,先走为上总是对的。 只不过,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山头上便出现了一位黑衣黑裙,面带黑纱的女子,山神恭敬地站在她身后。“好久不见,让我来看看你的能耐,退步了没有。”女子微笑着,眸中金光一闪,一抹诡异一闪而过。 在鼓镫山一顿折腾,也没找到荣草。赫莲和阿雨决定跟随山神的指示,前往依轱山,反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荣草。如果在那里能捕捉到一种名为虎獜的动物,就可以防止湿气入体了。 赫莲和阿雨从那条相对平坦的路下山,倒是省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半夜时分,两人便到了城里。深夜对于阿雨来说,行动更加方便,她干脆走也不走,直接飘到火车站,路上只有三两个行人,带着醉意,因此也没有发现一个脚不沾地的东西快速飘过,还当是骑着脚踏车呢。 两人分头行事,赫莲负责去采购食物,找了个24小时的店,进店就把所有的速食面都扫乐进去,不过在付钱的时候把西红柿味的及时捡了出来。很快,空空如也的背包就再次装满了。 在襄阳转火车的时候,赫莲给龙树老头打了个电话,先是臭骂一顿,然后再进入正题,说了说遇到山神的事情。龙树老头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赫莲的愤怒,心惊胆战之余,再也不敢捉弄赫莲,老老实实的把捕捉虎獜注意要点都告诉了赫莲。 对于白胡子山神,龙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奇,常年居住在历儿山的山神,怎么跑到鼓镫山去。放下电话,心里一直打鼓的龙树,告诉阿飘不用给自己准备晚饭后,脚步匆匆的走出了家门。 高铁上,赫莲认真的翻阅着古书,查阅虎獜的外形行踪,阿雨则单手扶额,看着高铁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心里七上八下。 “黑使君的电话通了吗?”阿雨问道。 赫莲摇摇头,一直没打通过,总是在关机状态。白使君没有手机,这下怎么告诉他们,自己走了呢? 算了,反正他俩是地府的使君,总会有办法找到自己的。 与此同时,黑使君和白使君两人正走在历儿山的山脚下,山脚下有一户人家,养了条土狗看门。那土狗看见黑使君就呲牙,好像知道他们是来自冥界的。狗这种阳性生物,在看到属于阴间的事物的时候,都会对主人发出警告。不过主人好像没太在意,继续在灶台边做着饭。 黑使君一直走在白使君身边,尽量跟那土狗隔开。 “有链子拴着呢。”白使君说道。 “啊,是吗?”黑使君突然轻松了起来,还冲着土狗打了声口哨。 谁知土狗“噌”的一声窜起来,朝黑使君扑过去,链子原来只是个摆设。 白使君就觉得身边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不见了。 白使君站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大树。 “老白,救我!”黑使君一头汗的看着在树下撒尿的狗子,时不时的冲黑使君呲牙。 “大黄,回来!”主人叫着大狗,边跑过来问道:“没事吧,没咬着吧,哎,刚才好像还有一个人,哪儿去了?” 白使君微微一笑,说道:“没有,那是我养的一只猫。” 和上次一样,两人装成游客,有了上次的野外出行经验,再加上依轱山的山势没有鼓镫山那么险要,所以两人加快了脚步,月上柳梢之时,两人已经走进了深山老林中。 阿雨一边扎帐篷,一边看着火煮饭,赫莲则四处查看查看,顺便把妮妮弄出来放放风,妮妮委屈在那块红宝石里好几天了,这才有机会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一头扎进草丛里就不出来了。 这里的果树比较多,大概是环境相对鼓镫山更湿润一些,所以像野桃、李子之类的果树倒是挺多,赫莲借着手电光,采集了一些野果,找了一条小溪洗干净后,就唤妮妮回营地。 夜莺伴着月光,普撒整片宁静的树林,时不时有风钻过树丛的声音,像顽皮的孩子互相调笑。妮妮将整个帐篷包裹在自己长长的躯体中,红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夜晚中仍然能清楚视物,有它在,赫莲和阿雨才睡的安心。 天刚蒙蒙亮,两人便动身起来,妮妮一夜没睡,精神不好,赫莲便依旧把它收进红宝石中,让它睡足。阿雨撑起伞,背起行囊,召唤一声赫莲,两人便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照进树丛,时不时有些小动物一闪而过,头顶也偶尔传来鸟儿欢愉的声音。 赫莲仰头望这一片蓝天,不知前途如何。 走了快半天,到中午的时候,两人又停下脚步,扎起帐篷。赫莲觉得后背上有些疼痛,掀起衣服叫阿雨一瞧,才发现是中了热毒。 这也难怪,大热天的行走在闷热潮湿的深山老林里,皮肤肯定吃不消。 阿雨记得走之前阿飘给准备了药膏,便赶紧把帐篷支起来,让赫莲躺进去休息,自己则将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出来,趴在地上找药膏。 赫莲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化妆品,问道:“你平时还擦这玩意,怎么擦?” 阿雨没太在意的说道:“就那么擦呗。”说着,便把一个面霜打开,用一根手指蘸上点面霜,然后往脸上擦去。赫莲就看见那块面霜被均匀的铺成一个圆形,然后在空气中化掉。 这……是心理作用吗? 赫莲没敢发问,阿雨让自己爬下来,然后将药膏抹上整片后背。 “饿了吧,我去煮点东西吃。”阿雨说着,便撑着伞走了出去,在一块大石头的背阴处支起锅子。 “需要帮忙吗?”帐篷里的赫莲问道。 “不用。”阿雨说着,便双手放电,火苗“噌”的嗯一声就烧起来了,除了稍微有点大,把肉烧糊了以外,还是可以吃的。 被放出来遛弯的妮妮进帐篷嗅了嗅赫莲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叼回来一只甲鱼。阿雨手脚勤快的给炖了汤,让赫莲喝了休息。 “这甲鱼汤有清热补虚的功效,喝了对你后背的热毒好。”阿雨收拾好东西,也躺进帐篷里休息,等到下午太阳没那么毒的时候再出来。 睡梦之中,赫莲只觉得后背又痒又痛,实在不舒服,索性就爬起来,研究研究地图。正研究的仔细,只听得看边妮妮突然直起了身子,张开大嘴,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赫莲出去一瞧,妮妮对面有一只野兽,外形好像大狗,但背上竟然生长着厚厚的鳞片,直到尾部。再仔细看,那野兽的爪子也很奇怪。它的爪子十分宽大,像是虎爪。此刻,它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营地。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只野兽应该就是虎獜了。 那只虎獜不知为何,突然转身就跑,赫莲抓起刀跟上去,妮妮也紧随其后。别看虎獜体型庞大,但十分擅长跳跃,很快就甩开了赫莲,一个闪身消失在林间了。 一种不好的念头突然袭上心头,糟了,阿雨还在营地! 赫莲和妮妮转身就跑,眼看着营地里阿雨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她漆黑的目光里透露着异样的杀气,双手成爪形,隐约可见一些星火。她背靠着大石头,周围有三只虎獜,其中有一只的爪子有烧焦的痕迹。 虽然这些虎獜暂时没法近阿雨的身,但显然阿雨也撑到极限了,她的肩头开始被太阳灼伤,出现了黑烟。 再这样下去,阿雨会灰飞烟灭的! 赫莲心里着急,拔出刀,一个高跳上虎獜的背,双手一齐用力扎下去,然而—— 虎獜的背甲好像是铁一般,虽然有一个深深的刀坑,但显然没有伤到要害。虎獜发疯似的跳起来,将赫莲卷下地。 妮妮用尾巴梢缠住滚落在地的赫莲,将她送到安全地带,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缠住一只虎獜,很快这只虎獜就失去了活力。 赫莲保护阿雨先躲进帐篷,然后迅速跑出来,一鞭子将一只虎獜掀翻在地,还没等它翻过身来,赫莲已经一刀扎进它肚子里。虎獜虽然后背有鳞甲,虎爪有威力十足,但腹部却是它的致命弱点。 转眼间已经消灭了两只虎獜,还有一只虎爪受伤的虎獜,一直没有参与战斗,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眼看它的同伴都死了,它转身逃了。妮妮想追,被赫莲唤住。 这些虎獜不是普通的动物。 它们聪明狡猾,是有备而来的,这种智慧已经超出了普通动物的能力。 这密林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 阿雨已经受了重伤,虚弱的很,赫莲连忙给她服了药。这瓶药是龙树老头精心研制,里面有十几种珍贵的药材,临走前龙树老头特意叮嘱他们,若是受伤了,内服外用一起。 赫莲走出帐篷,想要把两只死掉的虎獜处理一下,取出心头肉来,谁知,两具尸体竟然不翼而飞。地上还残留着血迹,赫莲蹲下来看了看,又出现了几组新鲜的虎獜脚印,看来那只逃走的虎獜偷偷的回来,把同伴的尸体带走了。 它们果然不是普通的生物。 休整了一个下午,两人在讨论了一圈之后,决定继续走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赫莲意识到从鼓镫山开始,自己似乎就陷进了一个阴谋中。 鬼胡子猫会成群结队的攻击他们,万年的雕棠树像是深海的巨型乌贼肆意的在丛林中伸展着弑人的触角,怎么找都找不见的荣草,突然出现的山神…… 种种意外告诉自己,这里必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 赫莲一刀扎进地中,再抬眼时,她如墨的瞳仁越发漆黑。 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都要一探究竟。 第47章 故人 夕照时分,赫莲和阿雨收拾行囊再次出发。因为始终联系不到黑白使君,赫莲便画了一道定位符留在原地,希望他俩能看到。由于阿雨受了重伤,所以进程很慢,走走停停。傍晚的森林格外危险,各色野兽飞鸟穿林过树,像幽灵一般,只留下一截月亮的光辉。 赫莲打头,阿雨在中间,妮妮始终跟在两人后面,警惕的四周张望。 “赫莲,我不行了。” 赫莲回头一看,阿雨的脸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惨白,她的双脚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小腿都隐隐约约了,这是因为阿雨受了重伤没恢复。赫莲知道,夜晚是他们飘类生物吸取精华的时候,应该让阿雨好好休息。再说现在夜色已深,在这深山老林之后再走下去会很危险。 赫莲抬头四周张望了一下,不远处便有一块空地,是个不错的营地。那是一棵大树,得三四个人手拉手才能勉强环抱住,树枝交错茂密,向四周伸展。树叶又宽又长,足有小臂那么长,油亮鲜绿,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红色纹理,好像人的血脉线。从月光下,隐约可以瞧见树上生长着花朵,但由于天色实在太暗,赫莲也看不清楚到底什么颜色。 赫莲扎好了帐篷,煮了一点蔬菜汤,填填肚子。给阿雨上完药之后,便也沉沉的睡过去了。整个营地,就只有妮妮没有睡,一直尽职尽责的守夜。 四周都静悄悄的,妮妮正想放松一下,突然听见大树上有一声轻微的异动,妮妮扫了一眼,隐约看到是一只小鸟。 就在这时,妮妮只觉得自己头顶上突然落下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尖尖的声音便从头顶上飘了下来:“哦呀,这不是咱们叼回来的那只小蚯蚓吗,长这么大啦。” 妮妮正疑惑,只见从大树上突然飞下来一只蓝色的小鸟,一边打量自己一边说道:“还真是,这脑袋上还留着你的牙印呢!” 妮妮突然很想像赫莲那样抽一下嘴角…… “青耕,小蚯蚓在这里的话,就说明她也在这里了?”头顶上那只小鸟突然兴奋的喊道:“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她的样子有没有变化。” “我们快飞进去看看吧。”蓝色的小鸟边说边扑棱着翅膀飞进帐篷。 妮妮头顶上那只小鸟刚想飞,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不过它倒是反应很快,在妮妮的大嘴里扑腾着,拿鸟嘴边啄边喊:“赶紧把姑奶奶放出来,你的小命还是姑奶奶我救的呢!” 妮妮张开嘴,让小鸟飞了出来,它是一只白色的小鸟,但眼睛和嘴巴却是红色的,尾巴微微向上翘起,像一只长长的勺子。小鸟气冲冲的瞪妮妮一眼,说道:“你这个小家伙,连话都不会说的修行,还想吃姑奶奶!” 妮妮突然想到家里的阿祝,它时常跟眼前这只小鸟似的,一鸟骂人。 就在这时,蓝色的小鸟飞了出来,兴冲冲的说道:“走啊,快告诉帝女,她真的来了!” 两只小鸟转眼间就飞进了大树里,看不见踪影了,妮妮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赫莲,突然,从树干里走出来一位绿衫姑娘,浅笑盈盈,隐约可见两个梨涡,十分可爱。 妮妮心里只有一句话:果然太大的树都是成了精的。 绿衫姑娘走到妮妮跟前,笑眯眯的摸了摸它的头,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赫莲一觉醒来,只觉得四周的天灰蒙蒙的,看不见半缕阳光。 三秒后,赫莲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睡在帐篷里,身边空无一物,妮妮、阿雨全都不在。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两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围绕在自己身旁。赫莲正疑惑,就见一位绿衫女孩突然现身,走到自己面前,席地而坐,笑嘻嘻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莲,是你吧!”女孩一歪头,伸手扯住自己的两边脸颊,又拽了拽自己的耳朵,说道:“你有点不一样了哦,更精神了!” “那个,你是……”赫莲有些尴尬的脱下女孩儿热情地手臂。 不想女孩儿叹了一口气,略带惆怅的说道:“你果然不记得我了。”说着,便无奈的看着那两只小鸟说道:“她也肯定不记得你们了。” 两只小鸟在赫莲耳边飞来飞去,转来转去,叽叽喳喳,争抢着说着什么,赫莲也没听清。赫莲冲它俩笑了笑,然后伸出手,两只小鸟便都落了下来。赫莲觉得还挺有趣,便摸了摸它俩头上的毛,两只小鸟抖了抖毛,丝毫不介意,看起来他们应该不是恶意的。 赫莲问道:“那个……我的朋友在哪儿?” “啊,你不用担心,你的本身还睡在帐篷里,来我这里的是你的灵魂。”女孩儿又恢复了活泼的笑容,说道:“你别害怕,虽然你不记得我们,但你可以对我们放心,因为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我先介绍我自己,我是帝女,因为之前犯了点错误,被罚下凡间做五百年的桑树。所以,你现在待的地方,其实就是在我的树干里。” 赫莲抽了抽嘴角,果然,深山老林的动植物都不简单…… “它们两个啊,原就是跟我的。这个叫青耕。”帝女指了指那只蓝色的小鸟。赫莲一瞧,这只小鸟全身都覆盖着蓝色,但眼睛和嘴巴却是白色的,尾巴细长,羽毛末端略带些白。“那个叫婴勺。”帝女指着另一只小鸟,这只小鸟周身白色,唯有眼睛和嘴巴是红色的。 赫莲点了点头,此刻倒镇定了不少,问道:“你们以前认识我?那可以告诉我一些以前的事吗?” “以前的事啊。”帝女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别知道的好……” “难道我以前做过一些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不会吧……”赫莲心说,回梦门属于地府的人间办事处,像阿飘、阿雨,都是过来赎罪的,说不定自己也…… “不是不是。”帝女连连摆手。 “那分明不是你的错!我都看见了,那明明……”婴勺抢着说道,却被青耕一个眼神吓的生生咽了回去。 “我的错?”赫莲眯着眼看帝女。 帝女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太复杂了,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如果你真想知道你的以前,我倒是能帮你看看,但我的能力有限,你的封印我大概只能打开一点点小缺口,能看到什么,我真的不敢保证。” 赫莲重重的点点头,有些兴奋,更有些期待的看着帝女两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在一阵刺痛之后,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赫莲忍着疼,心里却很高兴,看来这次又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了。 冰棺! 四周沉寂无声,饶是在记忆中,赫莲也似乎感觉到了它的寒冷。 突然,尖锐的声音从头顶像一盆凉水一样浇了下来:“他不过是当随身带着一颗药而已!” 好刺耳!好刺耳…… 赫莲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她忍受不了,将疼痛喊了出来。帝女缩了缩手,不欲加深赫莲的痛苦,但青耕却在旁边说道:“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你再试试!” 夜很深,很凉。 周围突然变了模样,阴森的可怕,长长的影子被月光拖的越来越长…… 似乎有几声清脆的杜宇声,回荡在大殿中,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温暖突然从背后袭来,深沉的呼吸也从头顶传来。 这种感觉,似乎并不陌生。 “有我在这里,谁都不许动你分毫。”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从赫莲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拼着越发难忍的疼痛,想要去看清楚他的脸,但怎么都望不到他的脸…… 看着赫莲已经出现轻微的抽搐,帝女的力量也用到了极限,被强大的封印回击,被迫松开了手。 赫莲的眼前也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明,两只小鸟飞到自己身旁,和帝女一样关切的望着自己。赫莲摆摆手,示意无妨,他们才放下心来。 “你看到了什么?”帝女问道。 赫莲缓了缓神,说道:“其实就是一口冰棺。” “冰棺?”帝女重复了一句,突然好想恍然大悟似的说道:“看来这件事对你的打击确实很大。” “什么事?”赫莲低着头,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场景。 “我、我不能多说了,要是被他知道,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赫莲侧过头去看帝女,心里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脸。 在帝女缩回手的瞬间,她终于清晰的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双温柔的黑眸,冷静又淡然,竟然是那个人。 赫莲突然心猛地抽了一下子,全身的冷汗好像在一瞬间全部袭来。 怎么会是他呢?为什么会是他呢? “莲?你怎么了?”帝女扶着赫莲,担心的问道。 赫莲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然后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帝女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两人两鸟聊了一会儿,帝女仰头看了外边一眼,便说道:“太阳升了,我送你回去,我罚期过了就去看你。” 帝女和两只小鸟突然隐去,赫莲张望了一下,只见四周突然又是一片灰蒙蒙,挡住了视线。 再次睁眼,赫莲直勾勾的盯着帐篷顶足足一分钟,才爬起身来,跑到外面一瞧,那棵大树果然是棵桑树,枝子上果然站着两只小鸟。赫莲冲它们摆摆手,又摸了摸桑树的树干,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收拾好行囊,赫莲和阿雨便继续赶路,妮妮精神尚好,便也跟着走。昨天跟帝女聊天,赫莲知道了这群虎獜的来历,原本这山上倒是有几只虎獜,但不知为何,突然多了起来,而且个个充满邪气。 帝女指了条路给赫莲,沿着这条路走上两个小时就能找到那群虎獜的窝。眼看时间将近,周围的气味也变得越发不好,赫莲放慢脚步,十分警惕的边走边四周望着,她肯定距离虎獜的老窝不远了。 眼看快要正午,阿雨饶是撑着伞也实在有些难受,赫莲便找了一棵大树,暂时让阿雨休息,同时吩咐妮妮四处转转,查看一下情况。 赫莲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里太静了。 没有野兽的声音,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就在她意识到不好的瞬间,一只虎獜已经跳了出来,赫莲眼疾手快的一鞭子抽过去,然后转身拉着阿雨就跑。 只不过,两人还没跑几步,就发现他们已经被虎獜团团围住了。 赫莲慢慢抽出了斩鬼刀,两腿稍曲,呈现一种攻击状态。阿雨一手紧握伞,也十分警惕的望着这四面八方盘踞而来的虎獜。这些虎獜个个目露凶光,露出尖牙,一步一步,逐渐逼近赫莲和阿雨。 这可真是好几块难啃的硬骨头啊。 赫莲舔了舔微干的嘴唇,重新握了握手中的斩鬼刀。 就在这时,一只虎獜突然狂奔而来,直扑面门,赫莲推开阿雨,微一侧头,就在那尖锐的虎爪快要扣下时,赫莲手疾眼快的将斩鬼刀插进虎獜的脖子,顿时,一柱鲜血从虎獜的脖子里喷涌出来。 温热的鲜血洒了赫莲一身,赫连别过头去,抬起左臂,顺势抹去血迹,然后一脚将毫无生气的虎獜踹开老远。 赫莲甩了一下手,顿时斩鬼刀又伸长几寸,赫莲扭了扭脖子,冲进呼啸而来的虎獜群中,左劈右斩。血雾弥散,早已天昏地暗,腥味刺鼻,难阻杀戮之心。 这边赫莲已经杀红了眼,那边阿雨已经找了一棵高树,顺势爬上,从指间射出一道闪电直击虎獜天灵。 妮妮听到打斗声也迅速折身返回,缠住一只虎獜,同时,又狠狠的咬掉了另一只虎獜的脑袋。 眼看天昏地暗,阿雨也不再需要雨伞,索性将雨伞别在腰间,两手作势,翻云覆雨,顿时电闪雷鸣。转眼间,树下已是焦味弥漫,阿雨嘴角微松,正想长舒一口气,却不料身后突然风声骤起。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虎獜不知何时窜上树上,抬起虎爪,照着阿雨面门扑去。阿雨大惊失色,措手不及,跌下树来,被虎獜团团围住。 “阿雨!”赫莲大叫,眼看着从虎獜群中走出一人,黑衣黑发,身形格外高大,似比普通人高上两三倍。再近些,赫莲才发现他的长衫下竟然是一条蛇尾! 那人自由的穿梭于虎獜之间,扬手一挥,黑袖拂过阿雨面门的一瞬,她便失去了所有法力,头一歪,不省人事。 阿雨被那人带走,赫莲心急如焚,只想赶快杀过去,阻止这一切。可不料,一只突然腾空跃起的虎獜,抓伤了自己的左肩。赫莲吃痛,看着被虎爪扯碎的衣衫,略一咬牙,只觉得异常酸痛,抬不起胳膊。 赫莲暗叫一声不好 完蛋了,这下小命要搭在这儿了。 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赫莲微微阖眼,只觉有某种力量抓起自己腾空跃起。赫莲勉强去瞧,对上一双冷峻而高傲的眸子。 怎么会是他…… 下一刻,赫莲便不省人事了。 阴暗的石洞中,一盏烛火明灭不定,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男子,让本来就微弱的烛火几欲熄灭。男子放下满身血污的赫莲,快速的撕开她左肩袖,露出那被虎爪抓伤的地方。 虎爪有毒,赫莲的左肩已经出现了黑色的淤痕。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从瓶中倒出来两粒药丸,随后捏住赫莲的下颌,使她张嘴吞了下去。 赫莲依旧昏迷不醒,男子有些着急,抱起她走到外边,将她置身于一眼泉水下。 过了一会儿,肩头的黑色淤痕总算逐渐消了下去,男子轻轻触了触赫莲的左肩,瞬间,有一朵莲花出现在她的左肩上,闪着微微的金光。 那光线几经辗转,折进男子的眼中,浮起了一片幽深的海洋。 她身穿着染血的白衣,在长风中肃立,双手被缚,伤痕遍身,却依然无所畏惧。 “这里的风景真是好啊,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她闭着眼,吸进一口纯净的仙风,唇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走到她的身边,两手放在她的肩头,眺望她眺望的远方。似乎是感受到他的颤抖,她转过头去看他,此时她的眼神是那么平静,仿佛是勘破红尘后的唯一的安宁。 “时间到了,让我走吧。”她把头在他胸膛最后靠了靠,随即离开了那里,独自往那山崖尖走去。 “莲!”他在背后叫她。而她没有回头。他拔腿跑了上去,将她搂住。 “放手吧。”她平静的说道:“你不需要感激我,我这么做,不过是报答你当年没杀我的恩情。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也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错。” 她能明显感到他猛地一震。“是啊,我当年没杀你,今天也不会杀你,既然我们错了,就这么一直错下去吧。”说着,她只觉得肩膀一震刺痛,低头一瞧,一朵金色莲花陡然出现。 她轻轻瞥了一眼,轻声说道:“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他勾起一丝勉强的笑,只用沉寂的黑眸凝望着她。 是的,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下一刻,他便双手一推。她仰面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她的目光始终那样平静的望着自己。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发出金色的烟,穿过那浓重的白云,望不见了。 你别忘了,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第48章 帝台泉 “咳咳”。赫莲恢复了意识,剧烈的咳嗽震痛了左肩的伤痕。她挣扎着起身,略带戒备的望着眼前这个一袭黑袍,戴着面具的男子。 男子的眼神在一瞬间冻结如冰,将情绪丝毫不差的隐藏起来。 “谢谢您救了我。”赫莲哑着嗓子,微一侧头,看到自己左肩上被虎獜抓伤的地方,已经散去了毒气,只是有些皮外伤还没有愈合。自己的上衣已经湿透,但好在是夏天,并不觉得寒冷。赫莲抬起眼望着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冥皇大人,您……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 冥皇站了起身,背对着赫莲,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快下山吧。” 赫莲从床上跳了下来,边往外走边说道:“我的朋友生死未卜,我得先救出他们。” “你这是去送死。”冥皇的语气如同三九天的冰,闻之有种刺骨的寒。 赫莲回头,望着那一双冷冽的眸子,坚定的说道:“那我也得去。” 冥皇的眼中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下一刻,他便叫住了已经一脚踏出洞口的赫莲。 “等一下!” 赫莲转头,只见一把弯刀插在地上。刀锋泛着一抹银青色的光芒,一枚青玉缀在剑柄,古旧却不失风采。 “这是……”赫莲迟疑了一刻,将面前的这把古剑和记忆中的那把重叠之后,不由得轻声惊呼:“居然是屠妖刀!” 赫莲抬头望着冥皇,眼中的黑色越发深邃。 真的要斩妖除魔了。 “多谢!”赫莲略一点头,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冥皇望着她的背影,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忧虑。 赫莲将屠巫剑别在身后,抓紧时间跑了出去,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外边还有一眼泉水,清澈的很。 赫莲用指南针辨别了一下方向,便从平台上跳下去,沿着小路往回赶,跑了几分钟,赫莲却有些迷糊了。这也难怪,这里草木茂盛,很容易迷路。就在赫莲着急的时候,突然头顶上响起说话声:“跟我们走!” 抬头看,竟然是那两只名叫青耕和婴勺的鸟。 跟着青耕和婴勺,赫莲很快就找到了虎獜休息的地方。赫莲找了一块大石头潜伏下,向外小心翼翼的张望,不远处有一个漆黑的山洞,如果没猜错,阿雨肯定是被关在那里的。但山洞附近有许多虎獜,如何过去,是个难题。 另外,妮妮也不知踪影,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那人抓了去。 赫莲想了想,自己的背包里应该有武器可以用,便又蹑手蹑脚的离开大石头,回到营地。背包都还在,里面的东西也没少。赫莲将所有可用的武器都放在一个背包里,又拿出几个栓在腰间。 虎獜们正在休息,虽然眯着眼睛睡觉,但耳朵却依旧立在风中。 突然,一种巨大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虎獜们都警惕的望向声音的来源。突然,在另一个方向上,又是同样的巨响,紧接着,不同方向上都出现了巨响。 虎獜们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有几只往东边跑去,有几只往西边跑去,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大部分的虎獜都跑散了。 躲在大石头的赫莲偷笑一声,毕竟还没成精,手雷就是好用。 现在,就剩下几只虎獜守在洞口,赫莲抽出屠妖刀,一跃而起,在虎獜还没爬起身的时候,赫莲已经一刀劈中它的头。刀锋未断,竟然顺着刀路劈开了虎獜的铠甲。 赫莲惊讶之余,扬天大笑一声,果然是名刀! 有了名刀傍身,赫莲更加无所忌惮,转眼间,洞口外已经横尸一片。趁跑出去的虎獜还没回来,赫莲匆匆跑进山洞。 阿雨十分虚弱,虽然并无手镣脚铐,但阿雨显然是无法走出这个山洞的。赫莲扛起阿雨,扶着她慢慢往外走。 “快救妮妮,它在……”阿雨正说着话,就在这时,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赫莲右手持刀,略带紧张的冒了些冷汗。 这个人可以操纵虎獜,可以在顷刻之间让阿雨失去能力,也可以将妮妮玩弄于鼓掌之间。 此刻的妮妮毫无生气,就像一条柔软的麻绳被那人拽着头拖了进来。在嗅到赫莲的气息时,妮妮勉强睁眼,十分疲惫的望了赫莲一眼。 赫莲握重新握了一下屠妖刀,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那人的嘴角勾出一丝轻蔑的笑,一个甩手在狭小的山洞中掀起飞沙,赫莲迫不得已停住了脚步,但仅仅一个瞬间,那人便已扼住自己的脖子。 赫莲此刻被那人提到半空中,呼吸困难,血液直冲进头顶,涨的面色青紫不辨。 “我还以为有多厉害,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那人阴森森的笑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也突然加大,就在这时,他黑色的眼眸外突然出现一圈金边。 赫莲突然想到之前碰到的那个杀手,黑色的眸子外围着一圈金边。 这、究竟是些什么人? 阿雨拼尽全力将一道闪电射向男人,但他反应极快,用他硕大的蛇尾将闪电扫了出去,闪电穿破墙体,形成一道碗口大的裂痕。 阿雨还想再射一道闪电,却不料被他的蛇尾紧紧卷住,动弹不得。妮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爬了过来,张嘴就咬了下去,那人吃痛,回头望妮妮。 突然,他觉得下腹一痛,紧接着,似乎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弯刀深深的贯穿了自己的身体,红色的血液从前后的伤口中喷涌而出。那人狠狠的望着赫莲,只听快要断气的赫莲断断续续说道:“你敢小瞧姑奶奶!” 话音刚落,她便双脚用力踹倒那人,将屠妖刀果断的抽了出来。那人应声而倒,缠着阿雨的尾巴也失去了力气。赫莲跌落在地,赶紧喘几口粗气,然后拉着阿雨和妮妮就跑。 两人一蛇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刚跑出虎獜窝,就都没力气了。赫莲知道他们几个急需要一个地方上药休息,可附近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这边!”头顶上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赫莲抬头一瞧,黑使君和白使君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有救了。 黑使君扶起阿雨,赫莲拽着妮妮,跟着白使君一下子就钻进了茂密的丛林中。他们刚走,山洞里那条蛇尾巴,突然动了动。 走了一会儿,赫莲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平台,旁边有泉眼,离泉水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山洞,看起来是目前最佳的休息场所了。 “那里是帝台泉,是最好疗伤之地,我们过去吧。”白使君说道,刚走两步,却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站住了脚。“你们先去,有东西跟来了。” 赫莲的脸微微一变,现在哪有体力战斗。 “老白,小心点。”黑使君扶着已经昏迷的阿雨便往大平台去。赫莲也急忙跟了上去。不多时,平台便赫然出现在眼前,赫莲用登山索将爬了上去,然后将妮妮也拽了上来。 “这儿暂时是安全的,我回去找老白。”黑使君说完,便一个箭步跳下了平台。赫莲将阿雨扶进洞口休息,然后把妮妮放出来,带到泉眼旁给它清洗伤口。泉眼下还有字,是用甲骨文写的,从上至下“帝台泉”三个字。 妮妮的表皮虽然粗厚,但也伤痕累累,赫莲蘸了些泉水擦拭妮妮的伤口,却猛然发现,伤口不药而愈! 这也太神奇了! 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竟然存在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想到自己身上也有许多伤口,赫莲索性脱了衣服,跳到泉水中,撩起水开始擦拭自己身上的伤口。妮妮也跟着钻进水中,静静的卧在水底不动。 不远处的山顶,一人长身玉立,如墨的眸中有一股温柔似水一般弥漫出来。 与此同时,白使君在林中持剑而立,他好像知道对手是谁,并不着急砍杀,反而谨慎的站在原地,仔细的辨认风中的声音。突然,一只大虎獜跳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朝白使君扑了过去,白使君微微侧身躲避,那只大虎獜扭过身子,又重新扑了过来,白使君依旧气定神闲的侧身躲开。 就这样连着几个回合,白使君也不动长剑,就这样躲着大虎獜,成功的把它激怒了。大虎獜疯狂的咆哮着冲白使君奔去,就在它腾空而起的一瞬间,白使君突然抽出长剑,漫不经心的对着空中一划,然后将剑收回了鞘里。大虎獜越过白使君跳在大石头上,仍旧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但它刚一抬步,血就从眼耳口鼻冒了出来,大虎獜应声而倒。 白使君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将大虎獜的闭着的眼皮翻开,在看到那眸子中迅速消失的金色光芒时,眉头一皱。 “老白,你没事吧?”黑使君跳了出来,扫了扫身上的树叶子,问道。 “没事,后面还有几个,你解决吧。”白使君将大虎獜的胸腔轻轻划开,从里面徒手翻出了一颗巨大的心脏,仔细的观看着。 黑使君差点吐了。 突然,林子里出现了异动。黑使君微微一笑,将长刀抽了出来,如同黑鹰一般迅速跳进虎獜群中,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这些东西消灭了,致命一刀,干净彻底,还卫生。 转过头来,白使君还在研究那颗心脏。 “白哥,你看啥呢?” 白使君没有说话,而是把心脏以一种不可描述的残暴方式掰开,从里面捏出了一条金色的肉虫子。 黑使君看了一下还在蠕动的虫子,一头栽倒。 白使君背着黑使君艰难的爬回来的时候,赫莲已经换好了衣服,支起了锅子准备煮点泡面吃。妮妮沉在水底还没有上来,它身上的红色花斑好像因为受了伤,所以淡了不少,露出了粉红色的肉,看着很令人心疼。 “黑哥怎么了?受伤了?”赫莲跑过去帮忙把黑使君从白使君背上卸下来。 “他没事,这个给妮妮吃,它会马上恢复的。”白使君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赫莲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几条金色的肉虫子,肥嘟嘟的。 “这什么?”赫莲蹲在地上拿小树枝戳了戳,感觉稍微使点劲儿,这玩意会爆浆子。 “这个叫黄金蛊,它的身体里有一种特殊的物质,能够让身体迅速恢复。所以凡是被它寄存的生物,体格都会明显变大,神志不清,不怕受伤,受了伤也会很快恢复。” 赫莲点点头,将妮妮招呼上来,这时候,黑使君清醒过来,看见妮妮正要张嘴吃黄金蛊,在愣了一秒之后,又晕了。 赫莲和白使君对视一眼,白使君微微一笑,似乎见怪不怪。 这下总算明白黑使君晕过去的原因了。 还掌握了第一手黑料!好兴奋!以后又多了一个威胁黑使君的理由了。 “白使君,阿雨快不行了,你赶紧看看?”赫莲问道。 白使君点点头,径直走进山洞,赫莲跟着进去,就见阿雨的下身几乎完全透明了,她无精打采的看着赫莲。白使君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放在阿雨鼻尖,让她闻了闻。阿雨瞬间觉得清醒了许多。 “你休息一夜,应该能好,这个净瓶能够帮助你恢复元气。”白使君将小瓶子留下,转身走了出去。赫莲把她周围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便也走了出去。 黑使君醒了过来,在锅子边煮泡面,赫莲故意逗他:“黑哥,那边有条大虫子。” 黑使君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捧着一碗泡面坐在,呼噜噜的吃。 赫莲也端着一碗泡面,凑了过去,问道:“你们怎么才来呀?我给你们打了无数个电话!打到手机没有电!” 黑使君一脸诧异,说道:“不可能,我一个也接到!” “你把你手机拿出来我看看。”赫莲接过黑使君递来的手机,顿时无语,这家伙设置了飞行模式,不记得关上,怪不得打不通,真是服了! 赫莲把黑使君的手机重新设置了一遍,然后给龙树老头打了个电话,在林子里信号也不太好,老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什么心头肉只能放三天,要不烂了就没用了之类的话。 赫莲把电话挂了,瞄了一眼还在吃泡面的黑使君,看了一下还剩百分之八十的电量,不由得从心里赞叹一句:老年机,就是牛。 黑使君突然呛了一下。 赫莲和阿雨两人在山洞休息了一夜,妮妮也体力不支,昏昏欲睡过去,白使君和黑使君轮着守夜,他俩倒是精神。不过好在这里比较隐蔽,没有什么野兽过来袭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洞内时,赫莲已经爬起身,顺着来时的路,找到了背包。赫莲怕有野兽叼走食物,便把背包藏在两块岩石中,还用几块石头压住,总算保存下了粮食。 赫莲将背包背走,却不料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恶毒的望着她。 阿雨休息了一夜,依靠净瓶的作用,也恢复过来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阿雨支起小锅,将牛肉和蔬菜煮了煮。因为附近没有小河,帝台泉也是水至清则无鱼,妮妮的早饭成了问题。赫莲叹了口气,只好让阿雨将所有食物煮出来。 吃了早饭,他们就得原路返回了。 没有食物,再强大的战士也不如一个农妇。赫莲和阿雨商量了一下,两人原路返回,背包里有几块虎獜的心头肉,再放下去会坏的,得赶紧送回家。 赫莲忙着收拾背包,阿雨支起了自己的雨伞,看看有没有损坏,黑使君在泉水边擦着刀,白使君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没有回来,就连黑使君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妮妮突然警惕的望向四周。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出现在心头。 果不其然,这些虎獜不知怎么竟然找到了这里,几乎全部都聚集在了帝台下。赫莲拔出刀的同时,还不忘一口喝完牛肉蔬菜汤。黑使君眯了眯眼睛,将刀别在身后,从台子上一跃跳下,站在赫莲身前。 阿雨也站了起来,一手紧握雨伞,另一手作势,准备时刻电闪雷鸣,翻云覆雨。妮妮直立起上身,张开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长牙,正准备开餐。 就在这时,赫莲突然扔了一块面包进妮妮嘴里。 妮妮有些无语的看了赫莲一眼,然后嚼啊嚼,只觉得自己威猛的形象一下子消失殆尽…… 赫莲警惕的望着虎獜,一手还不忘掏一块面包吃,黑使君翻了个白眼,果然是吃货。大战在即,也得填饱肚子先。 “赫莲,快看!”就在这时,阿雨突然神情紧张了起来。 这、这不是那个人身蛇尾的怪物吗!他不是被赫莲一刀杀死了,怎么又复活了?! 赫莲也看到了那人,眼睛眯了眯,心说这货还是属僵尸的,明明肚子上那么大的一个刀口,居然过了一宿就结上痂了。 “你千方百计的把我们引到依轱山,究竟有什么目的!”赫莲拿刀比量着帝台前的那人说道。 那人扭动尾巴,邪笑着走了过来。 第49章 腾蛇乘雾 蛇人在赫莲面前站定,极其认真的上下打量着赫莲。同时,赫莲也在打量着他。 此刻他的眸子里平静异常,金边也消失了。赫莲明白过来,原来当他运用内力的时候,金边才会出现。而那个杀手眼眸中的金边却一直存在,要么是他一直在用内力,要么他们不是一个等级。 在种族中经常会因为年龄、修为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的生理变化,这个人眼中的金边没有那个杀手的大,说明他的等级不如那个杀手。眼前的这个怪物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而那个杀手却是冲着赵云扬去的。 赫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赵云扬比自己还要厉害吗?! “什么目的?”那人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巨大的蛇尾将他的身体托到半空中。就在这时,赫莲突然看到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微弱的金光。 不好! 赫莲扬起刀冲了上去,与那人缠斗在一起。与此同时,虎獜们也都纷纷一跃而起,扑上帝台。黑使君将他那把宝刀一横,瞬间将一大批虎獜震了出去,但很快,这些虎獜便抖抖身上的毛,再次不善的冲了过来。 “黑使君,你去帮赫莲,这里有我们。”阿雨双手电闪雷鸣,妮妮大口吞噬虎獜,一人一蛇缠住了大部分的虎獜,好让赫莲安心对付那人。 那人虽然厉害,可赫莲也不是吃素的,屠妖刀比斩鬼刀要重,力道也大,赫莲用着倒也不算太吃力。左劈右斩,那人虽然躲闪自如,但始终近不得赫莲的身。 此时,黑使君也加入了战斗,在空中横劈一刀,巨大的冲击将那人顿时震慑出去,那人摔在悬崖边的空地上。但他很快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阴森森的冲黑使君笑道:“你就是黑凛岳吧?” 赫莲斜眼看了看黑使君,这就是黑使君的法名? 此时的黑使君一改之前萌萌的状态,变得十分严肃。黑使君的刀尖指着那人,沉声说道:“既然知道我是谁,就速速离去,我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我家主人要见你。”说着,那人便侧过头去看着台上,只见一个巨大的半人半蛇的生物爬了下来,看起来应该是个女人,脸色青紫,额头突出,生着两只角,从空白的台子上慢慢移动了下来。 赫莲突然想起了洞温族里的那个角蛇族的女护卫,孟青。她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如出一辙,两只角。再看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他的头上罩着斗篷,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也是角蛇族的,只不过是生着一只角的男性。 “黑凛岳,还记得我吗?”女蛇人手里握着一把大叉子,走到黑使君跟前。 黑使君眯了眯眼睛,说道:“你是孟岳?” 女蛇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是不是应该高兴,你还记得我?这位是我的属下,孟霖,多亏了他帮忙,不然我还见不到你呢。” “少废话,你们角蛇族跟地族狼狈为奸,祸害多少生灵,没想到你竟然没死,那好,现在我就代替殿下处死你!”说着,黑使君便挥着大刀一跃飞上半空。 孟岳哈哈大笑,用大叉子别住黑使君的大刀,笑着说道:“想杀我?恐怕没这么容易。你这把镇鬼刀多少年没用了,还没有生锈吗?” “正好,拿你的血来祭刀!”黑使君松开手,弹了回去,然后又和孟岳缠斗在一起。孟岳果然不是好对付的,黑使君大刀的冲击竟然没有把她怎么样,两人斗了几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 “长进了不少。”黑使君一刀砍向孟岳的蛇尾。 “你在监斩我们角蛇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孟岳扭动身子,迅速改变方向,躲过一劫,随后手握大叉子,狠命的向黑使君扎去。“我会来报仇!” 半空中,黑使君和孟岳正缠斗的要紧,就在这时,赫莲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瞧,竟然是孟霖的蛇尾。赫莲猛地被蛇尾拖到在地,眼看着孟霖如爪一般的手快到眼前,赫莲眼疾手快的一个翻身,毫不客气的剁掉了他的尾巴。 孟霖吃痛,恶狠狠的看了赫莲一眼,然后转身往帝台泉跑去。赫莲知道那泉水的能量,担心这货死灰复燃,便几个跨跳,截住了孟霖。 孟霖回望了自己的尾巴一眼,咬着唇,咧出一个阴森古怪的笑容。“你就这么点能力?真是不配那个称号!” 称号?什么称号?! 赫莲没空细想,抽刀直截了当的断掉了他刚想接触泉水的一只手。孟霖吃了大亏,顿时发起狂来,一尾巴将赫莲甩了出去。赫莲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应势爬起。不过,还没等她站稳,孟霖的手上突然使出几道银针,赫莲躲闪不及,被一枚银针射中入心,顿时支撑不住,单腿跪倒在地。 赫莲的心突然好痛,仿佛所有的血脉在银针入心得一瞬间齐刷刷的断掉。 赫莲抬头望着那人,那人的唇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原来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弱点的,心痛的弱点。 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今天就要把小命留这儿了? “赫莲!”眼看那人正带着胜利者的喜悦向失势的赫莲缓缓走去,阿雨急的大喊一声。 黑使君一见赫莲受伤危急,便想要急着脱身,却不料被孟岳抓住一个破绽,被大叉子将左臂叉中。黑使君忍着疼,挥刀砍去,孟岳急忙抽回大叉子,躲了过去。黑使君看着受伤的左手,已经被大叉子扎透两个大窟窿眼,往外冒着血,左手似乎也有些不受控制。 孟岳哈哈大笑,在半空中喊道:“孟霖,快杀了她,我们在娘娘面前就立下大功了!” 孟霖似乎受到鼓舞,抄起一把匕首,朝赫莲走了过去。 黑使君急忙飞过去,但不料身后的孟岳已经对准了他。 在拼尽全力抵抗虎獜的阿雨,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闪电越来越弱,她拔腿要去救赫莲,却被孟霖一个尾巴尖扫在地上,阿雨顿时被掀翻,滚了几圈倒在帝台泉旁边,只觉得头很痛。妮妮也红了眼,飞速从虎獜中间穿过,将赫莲包在中间,张着大嘴威胁着孟霖。 孟霖也张开嘴,露出自己的尖牙,然后一尾巴将妮妮的脖子死死缠住。妮妮翻来覆去,用尽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 “妮妮,快跑。”虚弱的赫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一刀扎中孟霖的蛇尾,妮妮顿时得以喘息。但下一刻,赫莲却被孟霖紧紧缠住,丝毫挣脱不开。 这时候,黑使君飞到孟霖身后,一刀将还没来得及回过头来的孟霖的头给砍掉,顿时血像柱子一般从腔子里喷涌出来,孟霖顿时倒在地上,但赫莲知道他还没有死。 蛇类的精神意志还可以支持着无头的它们再存活一段时间,角蛇族亦是如此。赫莲仍被尾巴缠的紧紧的,躺在地上试图去捡屠妖刀。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赫莲偶然瞥见黑使君的背后,什么东西正飞速袭来。“小心呐!” 这句话还没有喊完,黑使君就被那把大叉子刺透了,顿时踉跄着扑到在地上。黑使君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三个窟窿眼,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黑使君将刀在地面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黑使君!”赫莲大喊,但却见孟岳直奔自己而来。 看来自己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赫莲用尽全身力气,指甲几乎崩断,终于赶在孟岳扎中自己之前,抓到了屠妖刀,横在自己和孟岳之间,但赫莲很清楚,这种抵抗在渐渐失去作用。 “原来你转世成人之后,竟然变得这么弱。”孟岳摇摇头,力气又加了几分。其实她本可以使劲儿一刀扎下去,但不知为何她任由赫莲与她抗衡。她似乎在折磨赫莲,极其享受这种渐渐杀掉你的过程。 妮妮不顾一切的跑了过来,张嘴咬住孟岳的手,孟岳吃痛,用尾巴一抖,将妮妮远远的扔了出去,妮妮摔在岩石上,然后滚进了帝台泉中。 “赫莲!”阿雨苏醒过来,看到眼前这惊险的一幕。赫莲被巨大的角蛇族战士孟岳控制,虽然她用屠妖刀抵抗,但孟岳的刀尖已经快要逼近赫莲的心脏了。黑使君浑身是伤,黑色的衣服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周围是几个虎视眈眈的虎獜。妮妮有气无力的趴在帝台泉边,身上的斑斓褪了色,已经露出了猩红的肉。 阿雨缓缓站起身,看了看自己在逐渐变透明的手。 自己能有今天,全是靠赫莲,如今这一趟险路,也是为了自己。 如果赫莲出了事,自己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想到这里,阿雨只觉得一股力量直冲入脑,强大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内部东撞西撞,仿佛在寻找突出的口径。 “啊——”阿雨受到力量的驱使,扬起双手,突然天空中电闪雷鸣,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乌云蔽日,没有丝毫光线。 孟岳被阿雨的一道闪电吸引了注意力,随后,便不屑的望向阿雨,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人回头望去,只见帝台泉不知为何竟被陷起了几丈高,汹涌咆哮着,在半空中激荡着清澈的水花。 “不过是个小小冥族,却也敢跟我对抗。”孟岳摇着头,刚想笑,只见从泉水中突然腾空而出一条巨大的蛇,虽未生翼,但却如龙一般盘旋在乌云之中,血盆大口直直的对准自己而来。 这是、这是腾蛇! 这条小蛇居然是腾云驾雾的腾蛇! 孟岳震惊之余,慌忙低头躲避,妮妮见咬不到他,怒吼一声,如惊雷一般,顿时将无数虎獜的心肺炸碎,转眼间,帝台上便横尸遍野。阿雨冲了过来,劈手一个闪电,将孟岳震走。阿雨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然徒手跟孟岳缠斗了几个回合。 赫莲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赫莲用屠妖刀把孟霖的尾巴斩断,然后向黑使君的方向奔去。黑使君被虎獜困住,勉强自保。赫莲捂着疼痛的心脏,用尽力气挥舞屠妖刀,将虎獜暂时阻拦。 妮妮也如鱼得水般的在空中欢脱的盘旋飞舞起来,转眼间就变大了数倍,张嘴便将孟岳的头咬住。谁知就在这时,孟岳居然使劲儿一挣,将自己的头挣断。阿雨正震惊,就见孟岳又新长出来一个头。 阿雨被激怒了,两手待要作势,却觉得力不从心,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孟岳已经一叉子刺了过去,就像她刚才刺黑使君一样,大叉子带着狠毒的风直击阿雨面门,阿雨顿时觉得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白使君突然从天而降,长剑一出,顿时将孟岳的心肝脾肺震碎,孟岳软软的倒在地上,妮妮迅速跑过来将孟岳全身缠住,不给她再断手断脚逃脱的机会。白使君回过头来看被虎獜包围的黑使君和赫莲,顿时眉头一皱,默念口诀,将他那柄吟霄宝剑,迅速化成无数柄宝剑,将虎獜尽数消灭。 黑使君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赫莲急忙扶起他,焦急的看着白使君。白使君紧皱眉头,将宝剑一扔,抱住黑使君转身跳进帝台泉中,用清泉水洗涤黑使君身上的血迹。 “赫莲跟来!”白使君叫道,赫莲也急忙跳进了水中。 洗了一阵帝台泉的水,白使君将湿淋淋的黑使君抱起,放在一处平台上,然后向他灌输着自己的真气,黑使君虽然一直紧闭双眼,但他毕竟是冥族神仙,肉体凡胎的伤怎么能要他的性命呢。 赫莲也从帝台泉中爬出来,心脏舒服多了,没有那么疼了,毒八成是解了,但那枚银针还留在心中。赫莲知道在回去见到龙树师傅之前,绝不能运气。 赫莲休息了一下,就见孟岳还在妮妮的大身体中间挣扎,便提着屠妖刀走了过去。 赫莲一把将刀抵住孟岳的脖子,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达到了。你快死了。”孟岳哈哈大笑,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瞪着赫莲说道:“你中了银针的毒,怎么能……” “你不是……”那人指着赫莲,有些疑惑。 赫莲轻轻一笑,说道:“你竟不知帝台泉的功效?古书上曾说,依轱山深处有一眼泉水,名为帝台泉,饮之可治疗心痛。我从前不信,直到真正感受到它的能量,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神仙遗迹的。” 孟岳眼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说道:“好吧,我投降,你想知道什么,就说吧。”赫莲正欲发问,只见她眼眸中顿时泛起一圈金边,果不其然,下一刻,三枚银针便从她的嘴里极快的射出。 只不过这次…… “同样的招数还想来第二次吗?”赫莲用刀面截住了那三枚银针,说道:“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哈哈笑了几声,随即张开嘴,赫莲这才瞧清,原来她的嘴里也是生长着蛇牙的,其中,有两颗尖牙正飞速窜出。 “你要干什么……”赫莲话未说完,只见孟岳用蛇牙猛的扎进自己的血肉中,顿时抽搐了起来。 原来,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便选择用这么方式自杀。 “喂!话没说完,你不准死!”赫莲眼看着毒素已经渗入五脏六腑中,孟岳眼眸中的金边逐渐消失,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没了气息,但她眸中的那种狠毒却仍未有丝毫改变。 赫莲气的拿刀使劲儿戳了几下孟岳的躯体,扎的她血肉模糊,阿雨不忍,拉住赫莲。 “好不容易抓到个会说话的主犯!竟然让他死了!”赫莲气冲冲的走下帝台,十分血腥野蛮的剜了几只虎獜的心脏出来。 此处打码,血腥异常,老少不宜。 就在这时,冥皇突然现身,落在帝台泉旁边,看了一眼黑白使君,又扫了一眼孟岳的尸体,回头对屠户赫莲说道:“别费劲儿了,这东西不是纯种的獜,而是经过改造的虎獜。没用的。” “冥皇大人!”阿雨惊呼,差点原地跪下。 不过赫莲的反应就平淡很多,她反而对冥皇说的话一下子敏感起来。“啥?合着我们白忙乎一顿!”赫莲放下刀,抹了一把血,只觉得手上腥味异常。这东西的血似乎有股特殊的味道,沾在衣服上很长时间都散不去。 赫莲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那些虎獜会找到他们,原来是循着气味来的。 突然觉得好恶心的赫莲站起身准备到帝台泉下洗洗手,顺便伸脚踹开一只虎獜的尸体。 可这一脚没踹好,正好踹在虎獜硬邦邦的铠甲上,赫莲吃痛,抱着脚单脚跳,平衡不好的她,还顺便把一手血蹭到了冥皇的衣服上。 冥皇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真不知道她是真的站不稳,还是故意报复他没早点把这事告诉她。 “你们如果想要找祛除湿气的药材,这里附近有很多的水莽草,不过它是有毒的,用量需谨慎。我想,龙树师傅是知道怎么做的。” “太好了!”阿雨赶紧向冥皇道谢,眼泪飞啊飞。 地府最大的官说的,应该没陷阱了吧。 冥皇走到黑使君跟前,将自己的一部分真气输了进去,黑使君便苏醒了过来,只是有些虚弱。“殿下……” 冥皇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说话。“送黑使君回地府,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白使君点点头,背起黑使君,默念咒语,眨眼间就不见了。 “额,那个什么……咱能不能吃个饭先……” 赫莲摸了摸自己咕噜噜叫起来的肚子,阿雨回头,妮妮也缩回了正常大小,用一双可爱的眼睛天真的望着自己。 第50章 重遇 月色正浓,阿雨在山洞中打坐好,吸取月光精华,妮妮同样在闭着眼休息。经过一场大战,两人都累坏了。 赫莲此时正坐在帝台泉旁边的大平台上,冥皇一只手覆在她的背后,慢慢将银针用真气逼出来。赫莲闭着双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缓缓流下,落在肩膀上,像一摊化开的墨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赫莲只觉得心脏中那枚银针正慢慢撕裂开,她强忍着痛,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冥皇似乎注意到了赫莲的异样,他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赫莲突然觉得浑身止不住的战栗起来,冥皇眯了眯眼睛,使劲儿一用力,将银针从胸口逼了出来。 银针离体的瞬间,赫莲突然瘫软的坐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冥皇扶住了她,侧过头来看着在月色下她皎洁而泛白的脸,她紧阖的双眼和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都印证了她刚刚在强忍着巨痛。 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她侧脸上一缕湿漉漉的头发顺到耳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却像鼓起勇气一般,顺着脖颈轻轻滑过。 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翻涌的血液上蹿下跳,这么多日日月月,这么多年年岁岁的等待,他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他慢慢伏下头,不想去思考任何事物,只想凭借本能。 忽然,赫莲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冥皇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这难道不是个笑话吗?自己竟然都不敢以真实的面目见她。 赫莲睁开眼睛时,冥皇已经站在帝台泉边,在月光的映射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也许是因为他是来自于极寒冷的世界,他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寒凉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银针已经逼出来了,明天你们摘了水莽草就赶紧下山吧。” 赫莲揉揉心口,走了过去,轻轻说道:“谢谢。” 冥皇点了下头,待赫莲走远,才回过身来,望着赫莲一路走进山洞里。他的黑眸在月色下,突然闪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这么多年积攒的功德已经补完了那颗曾经缺失的心,是不是可以…… 隔天一早,冥皇已经不见了,赫莲和阿雨两个摘了许多水莽草,放进背包里,赶在日暮之前便离开了依轱山。 他们前脚刚走,冥皇后脚就出现在山巅上。 此时的他已经摘掉了面具,黑色的长衫在风中任意摆动,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对面山巅上出现了一个黑衣黑裙的女人,那女人用黑色纱巾遮住了半张脸,但眸子中却是诡异的金色。 “今天是要来算账吗?”女人问道。 “离她远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冥皇的脸色依旧十分平静。 女人冷哼一声,咬着牙说道:“谢谢。” 回到回梦门的时候,阿飘早已带着阿祝和旺财在门口恭迎,赫莲在门口边蹲边拍手,只见一个小胖墩像一枚小型炸弹一样直撞进赫莲怀里,赫莲被它撞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使劲儿揉了揉狗头,说道:“你是不是又胖了啊!” 旺财委屈小眼神望赫莲:哪有哪有!人家这几天只吃过汉堡炸鸡薯条溜肉段锅包肉…… 赫莲:…… 小霍听到阿雨的声音,从门里走了出来,下一刻就被一只小鸟飞入了怀里。 旁边的阿祝斜眼:一回来就秀恩爱! 阿飘早已做好了一桌子的美食,龙树也挺高兴,特意拿出珍藏的美酒。黑使君今天也来了,和小霍俩坐一块儿,阿雨十分“殷勤”的给俩人夹菜。赫莲和阿祝俩一人一个小酒杯,向龙树讨酒喝。龙树小气的只给斟了一点点,然后就被阿祝和赫莲合伙儿抢走了酒壶,气的龙树绕着桌子追这俩酒鬼…… 阿飘喂好了旺财和妮妮,然后给自己喝阿雨夹好一盘子饭菜,招呼阿雨过来,两人十分上手的点火机烧菜吃。 酒过三巡,身体早就恢复的黑使君过来打个招呼,怕赫莲担心,却一直跟小霍大吐苦水,什么老板整天冷着脸不好伺候啦,搭档白使君是个超级闷的人啦,回回来回梦门都被欺负啦,最近连旺财都开始咬他啦…… 听得小霍心里直想笑,但还是勉强做出了解你、安慰你的表情和动作。 阿雨搂着妮妮,阿飘搂着旺财正在看片,突然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喊一声,赫莲伸头一瞧,原来是恐怖电影。赫莲无语的看着这俩“飘”,心说你们还看鬼片居然会被吓,看来国产鬼片确实有长进。 龙树老头眯着一只眼扭紧瓶盖,晃了晃剩下一半的酒,正打算继续收藏起来,却被赫莲和阿祝一个一边拦住,两人拉着龙树重新坐下,忽悠龙树把剩下半瓶酒都喝进去了。 看龙树老头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黑使君早就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自带背景音乐,一头扎进花生盘里,被听到花生“惨叫”的小霍给拉了出来,扛回里屋。 阿飘依旧坐在沙发上,问道:“咱们把师傅背回屋里吧!” 赫莲却摆了摆手。 阿飘正疑惑,却见阿雨悄悄拉住袖子,阿祝扑棱着翅膀飞到眼前,用一根羽毛比着“嘘”,小声说道:“看住老头,我和赫莲去查点东西。” 龙树平日是不让人进他卧室的,赫莲偷偷进去过几次,每次都被老头拿藤条满街追着打。这次赫莲学精了,把老头灌醉,然后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他屋里找东西了。 如果要查一个人的身份,可以到警察局。但如果要查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就必须要用到一本书——《万世书》。 这本书上包含所有人与其他动植物的前世今生,因为资料太过巨大,所以分成好几册。龙树手里偏巧就有记录人的那一册。 赫莲在回来的路上就不断的在想自己在记忆中看到的那张脸。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熟悉的是,他是自己已经认识的人。 遥远的是,他似乎并不属于自己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他就是赵云扬。 要想知道赵云扬到底是什么人,只能从《万世书》中查阅。赫莲和阿祝俩分头行动,很快就从一摞旧书中找到了《万世书》。赫莲轻轻翻开书的扉页,只见上面用甲骨文写着这样一段话: 昨日之苦,成为悠悠悔恨; 今日之念,日后自当相忘; 红尘梦断,只愿不再重复; 时光荏苒,终究无法释怀。 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袭来,赫莲只突然觉得心脏有些轻微的痛楚。 的确,人生不就是这样?一辈子在不断的悔恨中度过,但所追求的,却在得到后轻易的抛诸脑后。如果我们还能有下辈子,一定不想再踏进同样一条河流中,但可惜的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我们还是会做出相同的抉择,继续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赫莲定了定心神,用小刀划破手指尖,取第三滴血滴到扉页上。瞬间,血液被字迹吸收,并且散发出金黄的光亮。 赫莲被强烈的光线刺的眼睛睁不开,阿祝却着急了,忙说道:“快呀,把他名字写出来,要是老头发现,我就得变成烧鸡了!” 赫莲强忍着刺眼的光线,翻开第二张空白页,用蘸满血迹的手指将赵云扬的名字写了上去,并一直在脑海中想象着他的面庞,期待《万世书》会给出它的答案。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空白页上什么也没有,就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赫莲和阿祝对视一眼。 阿祝突然一拍脑门,说道:“这种情况就说明,赵云扬要么是鬼,要么是……”阿祝突然迟疑了一下。 “是什么?”赫莲已经隐约知道阿祝要说的是什么了。 “如果证明他不是鬼,那么他就一定是神了。赶紧到黑使君那儿找《往生书》,他肯定书不离身。”阿祝呲着牙乐:“还是爷做事有谱,一早请了黑使君来。” 事不宜迟,赫莲和阿祝把《万世书》放回原位,趁龙树老头还没醒,悄悄的绕过大厅,蹑手蹑脚的跑到黑使君休息的屋子里。 小霍听到脚步声,刚想开口问是谁,不过话还等说出口,就被阿祝塞了一嘴鸟毛,并被警告:“嘘——” 赫莲轻轻的解开黑使君的上衣,不过她手太笨,解了半天都没解开,阿祝急的一头汗。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下子,不该醒的人全醒了。 龙树“腾”的坐起来,想起身开门,脚却不听使唤,“咚”的一声压在妮妮身上,害的妮妮差点把蛇胆吐出来。阿飘想要伸手拽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门口的旺财,却扑了空,阿雨去拉她,却没拉住,两人通通摔在龙树身上。 妮妮:我的蛇胆好像真的要出来了…… 屋里的黑使君猛地睁开眼,却见赫莲正鬼鬼祟祟的拿着自己记录鬼事的《往生书》,正想“诶”一声,却被赫莲一个手刀砍昏过去。阿祝捂着小霍的眼睛,下意识不想让他看到这个残暴的画面,压根就忘了小霍本身就是盲人…… 赫莲和阿祝跑出大厅时,就看到一片惨状,龙树捂着老腰哎哟哎哟的叫,阿飘和阿雨也脸红红十分愧疚的去扶他。妮妮依旧摊在地上,大大的眼睛泪汪汪的看赫莲。 旺财咬的更凶,赫莲赶紧去开门,这才发现原来是白使君。 “啊,白哥来了!”赫莲赶紧迎进门,顺便把旺财抱在怀里。 阿祝一撇嘴,闷葫芦来了。 白使君冲赫莲轻轻一点头,微微一笑,问道:“小黑在这里吗?” 赫莲和阿祝对视一眼,小黑?这个称呼有内情啊…… 白使君是来接黑使君的,话不多说,扛起人就走,只留下回梦门众人在风中凌乱。 半晌,众人默默在心里点赞,果然是好拍档! 阿祝耸耸鼻子,怎么有一股好兄弟的酸臭味。 期末考试后,赫莲和阿雨在深山老林里愉快的度过了半个假期,虽然差点没命,但赫莲已经知道了一些过往。所以,在一个晴好的日子里,赫莲空着手去重遇故人。 当赵云扬看到门口那一抹浅粉的身影时,他似乎并不意外。 “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吗?” 赫莲微微弯唇一笑,虽然依旧温暖迷人,但赵云扬看到了她那一丝一闪而逝的意味不明。赵云扬正想拿钥匙开门,却发现赫莲伸手轻轻一推,原来门已经被她打开了。 赵云扬依旧不露声色,也不惊讶,径直走了进去。 “你知道我会来?”赫莲将门在身后关好,直视着赵云扬在阳光下的背影。 赵云扬没有说话,伸手给赫莲倒了杯水。在递到赫莲眼前的一瞬间,他看到她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神情,那是久违的战斗前的一个惯性眼神。 果不其然,下一刻,水杯被高高抛起,赫莲的连环拳头已经袭到眼前,赵云扬不慌不忙的向后退,既不还手,也不出击,左闪右避了几个回合后,看住时机一把抓住赫莲的左肩。 赫莲的左肩被虎獜抓伤过,虽然及时的驱了毒,但伤口尚未复原,此刻被痛的一咬牙。 赵云扬见状,连忙松手,说道:“我忘了你肩上有伤。”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赵云扬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在去鼓镫山之前就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但我一直不敢确定。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路神仙,但就在刚刚,我确定了你的身份。”赫莲捂着肩膀,缓缓抬起头,目光幽暗不明。“我左肩受伤的事,你怎会知道?” 赵云扬的眉头轻皱,下意识的扶了下眼镜,别过脸去。 赫莲倒也不心急戳破,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赵云扬手上。“这支碧莲银簪,是少湛送给我的,我记得很清楚,我不小心把它打碎了。如今它却在你这里,这说明什么?” 赫莲微微一笑,慢慢凑到赵云扬眼前,距离近的都能看清自己倒映在他瞳仁里的身影。“我赫莲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回想起来,北宋的赵元休,北周的李渊,洞温族的莫什卡,还有明代的徐少湛,大概都是你吧,冥皇大人。” 心中那一根一直紧绷的弦在此刻,突然断掉。 第51章 应是故人来 对于学生党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假期结束。 赫莲这几天一直精神低迷的原因大概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早晨,龙树老头精神奕奕的准备出门晨练,正好碰上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做早餐的阿飘。龙树随口问道:“昨晚上又玩到几点啊?” “差不多一点吧。”阿飘随口答着,眼前突然回忆起昨天晚上因为一张牌一人一鸟差点引发世纪大战,阿雨不在,阿飘夹在中间实在难以抵挡,还好有旺财帮忙,一口含住阿祝正在狂喷口水的鸟头。阿祝气急败坏的去洗澡,这场大战才得以结束。 今早阿飘起身,看见赫莲那张不算大的床上将就的挤满了动物:阿祝张着嘴在赫莲头发上打呼噜,旺财横着枕在赫莲的胳膊上睡,时不时的蹬下肉呼呼的小狗腿,妮妮盘成一个不可描述的形状压在床脚。 在此艰难的条件下,赫莲居然睡的没心没肺…… 真乃神人也。 阿飘又打了一个呵欠,走进厨房打开瓦斯,开始进行日复一日早已无比熟悉的操作——准备一屋子人鬼兽的早餐。阿飘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照顾赫莲他们的工作虽然繁杂,却也充满乐趣。尤其是赫莲,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妹妹,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 饭菜的香气成功的勾起了赫莲他们:旺财的鼻子尖微微一耸,紧接着,小脖一仰,两眼一亮,“蹭”的跳下床,以五十迈的速度直奔餐厅。闭着眼翻下床,然后准确找到卫生间位置的赫莲,打着哈欠一个猛关门,把肩头上跟着左摇右晃的阿祝鸟毛吓掉了一地,阿祝醒了。 阿祝骂骂咧咧的飞到阿飘肩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今日的早餐:葵花籽。阿祝一爪子勾起一颗瓜子,嗑了一下,阿祝一扁嘴,味道还行。 桌子上摆着一碗豆腐花,这是给龙树老头准备的。老头爱吃甜的,但自从检查出蛀牙以后,赫莲规定甜食一律不许出现在回梦门,所以这碗甜豆腐花是龙树老头的最后防线。 虾肉生煎配牛肉清汤是赫莲的最爱。阿祝摇摇头,这货对生煎有着迷之宠爱,三天不吃就馋的难受,以至于她上次因为早饭没吃到生煎,晚上馋的急眼,才酿成了把冥皇衣服弄脏的大祸…… 豆浆油条是阿飘的最爱,牛肉味狗粮最得旺财欢心,鸡肝是妮妮的爱物,但经常被偷吃…… 比如,此时旺财就已经把头深深的扎进鸡肝里了…… 妮妮啊,你的饭菜,可能不保了…… 阿祝正打算教育一下旺财,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几乎和旺财同时抵达现场的阿祝,仗着自己会开门,得意的冲旺财挑挑眉毛后,将人迎了进来。 “哎哟,稀客哟。”阿祝一开门,原来是白使君。 白使君略一点头,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 赫莲擦着头从卫生间里出来,仰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哟,白哥来了。” “龙树师傅不在?”白使君的声音如同冰晶一般,一身白色长衫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打住!打住! 这个人设,怎么感觉跟某人很像…… 赫莲咬了一口生煎,突然就明白了。 再回头去看白使君,几乎屋内的所有人鬼兽都生出一个不厚道的想法:主仆情深…… 白使君尴尬:本使君一贯是这个样子的…… 阿飘笑眯眯的请白使君坐下,然后恭敬的奉上了最新买的元宝蜡烛,白使君更尴尬了…… “今日前来,主要是有一事要与龙树师傅和赫莲姑娘商议。”白使君一本正经的拿出了一个小本本,翻了几页。 赫莲和阿祝对视一眼,这不是往生书吗,怎么在白使君手里? 冥府中的黑白二位使君分管着不同的事情,黑使君主要是出外勤的,负责抓从地府中出逃的犯人,而白使君则主要在地府活动,负责分门别类的送去往生。 平日里,为了方便登记出逃人员,往生书是由黑使君保管的,只有每年两次往生门大开之日,才会放在白使君那里。 这既不是清明,也不是鬼节,往生门不开,白使君拿着往生书做什么? 黑使君的伤都好了,还能喝点小酒呢。 白使君面色如常,自然不会告诉他们,黑使君就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现在还躺在床上昏睡。 白使君也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他让头刚长出来的孟霖尝尽了地府的十八般酷刑,然后才把这个已经脱了一层皮的犯人送到了冥皇面前。 准备审犯人的冥皇:…… 正在疗伤的黑使君:…… 白使君的唇边难得的勾出一丝满意的浅笑。 “英措的灵魂我们已经找到了,他其实一直被封印在那具躯体里,只是因为角蛇族的介入,导致他的灵魂进入一种沉睡状态中。” “沉睡?” 白使君点点头,又翻了一页,说道:“根据调查,这是角蛇族的惯用手法,他们会在宿主小时候以某种方式进入宿主体内,等到宿主长大,他们就会觉醒,从而占用宿主的身体。可是他们却无法将宿主的灵魂赶出躯体,只能将他们封印在身体里。所以,有的孩子长大以后突然转性,那基本就是他们在作怪。” 赫莲点点头,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角蛇族为什么要干这个?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一想到在鼓镫山和依轱山差点没命的经历,赫莲就警觉了起来。 “其实,要他们从宿主体内出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英措的灵魂,若不是你们干预,可能会一直沉睡下去。” 阿飘小声问道:“那英措醒了?他在哪里?我能见他吗?” 白使君似乎欲言又止。 “我、我可不可以……”阿飘充满期望的看着白使君。 “英措……不,应该叫他……”白使君抬起头,一字一顿的说道:“钰坤公子。” “钰坤公子?!”在场的所有人鬼兽都愣住了。 赫莲望着阿祝,阿祝望着阿飘,然后齐刷刷回头看白使君:没听过。 白使君再度陷入尴尬境地,他算明白为什么黑使君每次从回梦门回来都是一幅挫败的样子…… “啊,我说的嘛,那个小伙子好像在哪儿见过。”龙树锻炼完身体回来,正好听到几人说话,慢悠悠喝了口茶之后,开始给众人讲述钰坤公子的故事。 “钰坤公子,本名为凛钰,是大地山神玄巍的儿子,也是天族,为人放浪不羁,不拘小节。第一次混战之时,他十分勇猛,立了大功。在此之后,钰坤公子的生活一如往昔,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龙树似乎也有些拿不住,说道:“后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一夜之间变得消沉无比,后来竟然主动下凡去了,直到今日都未返回天庭。” 龙树还陷在回忆当中,赫莲他们却有点傻眼。 天族的事,龙树这老头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似乎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龙树猛地回头,尴尬的咳嗽一声,掩饰着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毕竟老头子我也活了一些年岁。”说完,便若无其事,淡定无比的倒外面浇花去了。 阿祝眯眼,死老头肯定一脸汗。 赫莲摸摸下巴,哪天把死老头往锅里一扔,肯定能炸出不少油来。 就在这时,白使君轻咳了一声,说道:“这次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钰坤公子觉醒后,想到在凡间有一件心愿未了之事,所以想请赫莲姑娘帮忙。” “可英措……不,钰坤公子的灵魂不是被封印在身体里吗?他应该不会有自己的意识的……” 白使君点了下头,说道:“是,不过这次的事件是在被封印之前。” 赫莲翻了个白眼,不会还是让她回到那个生活在密林深处的洞温族吧…… “这次姑娘要去的是唐代。” 赫莲一拍手,终于能去见见这盛唐繁华的景象了! “好久不见了。”清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突然响起。 阿飘回头望去,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位紫衣男子,轻衫微起,风度翩翩,他的笑容比初春的阳光还要温柔,他的目光也是如此如此的熟悉,如果不是那异样的银瞳银发顿住了阿飘的脚步,她一定会飞扑上去,唤他一声:英措。 男子了然的微微一笑,就立在门口,轻声说道:“怎么,忘记我了吗?芭琳。” 阿飘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澎湃汹涌的激动,飞扑进男子的怀里,放声哭泣,似乎把这百年间的委屈和心酸都诉诸于人。英措将她的头扣在胸前,轻柔的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赫莲注意到钰坤公子独特的银眸银发,这难道是天族人的特征吗?那冥皇赵云扬,应该是冥族,冥族又有着怎样的体征呢? 赫莲想起那天在赵云扬家里的情景。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赫莲握着那支碧莲银簪问道。赵云扬没有回答,赫莲便三步跑到他身前,伸手拦住他。赫莲直视着赵云扬,握着簪子的手微微颤抖,送到赵云扬的眼前,几乎是凭借本能思考,半是强迫的要求赵云扬看着。 她在心里有一个疑惑不清的问题,迫切的想要赵云扬给出答案。 赵云扬的眸子始终垂着,看似平静,可实则早已泛起狂风巨浪。他微微抬起眼睛,突然捏住赫莲的手臂,只轻轻用力,便迫使她松开手。簪子接触到地面,瞬间碎成无数块,每一块都折射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你现在知道我身份了,害怕吗?”赵云扬的金丝眼镜下突然闪出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明明是冷酷狠戾的王者注视,却有一丝期待在眼底隐约浮现。他极其认真的低头注视着赫莲,黑色的眸子近的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剪影。不知为何,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寒冷了起来,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龙吟香,也仿佛像裹挟着寒冰一般。 “我在问你。”耳边传来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仿佛有种莫名的眩晕感。赵云扬往前一步,赫莲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直到退到墙边,退无可退。周围好像突然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赫莲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几乎不敢直视赵云扬的目光,他的黑眸越来越深,目光慢慢炽热,只怕再多一刻便会被灼烧殆尽。 突然,他眸中的光芒突然闪过一丝奇特的银光,转瞬即逝,下一刻,赵云扬便松开了她的手。赫莲只觉得自己的脸仿佛烧起来似的,红的烫人。赫莲稳定稳定心绪,抬头便看赵云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好,他的桌子上摆放着那支不知什么时候被修复好的碧莲银簪。 赫莲只觉得心砰砰跳,赫莲按住胸口,耳朵里莫名的传来另一种心跳的声音,是赵云扬的心跳声。明明他和自己有一段距离,可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跳,这是多么奇怪的感觉,可又好像无比的熟悉。 赵云扬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波澜不惊,他修长的手指交叠着放在面前,唇边慢慢勾起一丝浅笑。就在刚刚,他终于决定了,再也不隐藏了。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你还不清楚吗?” 赫莲只觉得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赫莲,怎么了?”耳边阿祝的声音突然传来,赫莲猛地回过神来。 钰坤公子似乎对龙树格外尊敬,先请龙树坐下,他才落座,众人跟着纷纷落座。 钰坤公子冲赫莲点了下头,说道:“我能觉醒,是你的功劳,多谢。这次还是得麻烦你了。” 赫莲看到阿飘终于有所依靠,心情甚好,摆摆手,大大咧咧说道:“没事儿,帮姐夫的忙是应该的。” 钰坤公子微微一笑,抬眼仔细的看了看赫莲,问道:“你真的记不得那时候的事?” 赫莲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阿飘,阿飘也是一脸疑惑。 钰坤公子握了握阿飘的手,抬头对众人说道:“其实,我和芭琳的故事早在第一次天魔混战时就开始了。” 赫莲瞪圆了眼睛,第一次天魔混战哦! 这时代够久远! 赫莲不由得对钰坤公子侧目而视,眼前的这位神仙,来头果真不小! 第52章 扶明小筑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自开天辟地以来,六虚之境由天、地、冥三族的族长天帝、地圣和冥皇共同掌管,是以天下生族才得生息繁衍。 各自相安无事了几千万年,传到地圣女鸿这一代,他的地后,也是他的姐姐女芙,因不满三家分政,怂恿女鸿发动叛变。 天帝长昊与冥皇郁垒联手与地圣女鸿大战了三日三夜,未能分出胜负。 地圣的神力本不及天帝和冥皇,但由于地后偷走天宫,杀死天后鸾皇,夺走了上古神器轩辕宝剑,令地圣的神力大增。天帝和冥皇在此神剑的威力之下,逐渐处于下风。 这时,大地山神玄巍率领昆仑大军前来助阵,与地后率领的黄颜军在长水河畔打了一仗,可他唯一的儿子钰坤公子却负伤坠入凡间,竟不知所踪。 一觉醒来,钰坤公子只觉得浑身酸疼,他挣扎着坐起身,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个用茅草扎成的小屋子里。这里简单的倒有些清冷,只有一张茅草床铺,一张木桌子和一只木凳子,看来这里的主人也是一人独居。 虽然屋子不起眼,但不知为何,满屋里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在隐隐飘散着。钰坤公子闻了闻,不似毒气,倒像是一股花的香气。这种花的香味很淡,很普通,又不张扬。钰坤公子又多闻了闻,倒是很清新。 身上的伤也涂了草药,绑了布条,只是轻微一动还是疼痛不已。旁边的木桌上有一碗水,钰坤公子感到口渴,拿了碗正想喝,却冷不丁皱起眉。 水是热的。 这么说,救了自己的那人没走远。 钰钰坤公子再次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小茅屋,满眼警惕,可最终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好作罢。只是这碗水,钰坤公子实在是不敢喝,只好忍着口渴,放在一边。 不多时,门外突然有了声音。 木板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似乎是一个人走在楼梯上。钰坤公子忙闭上眼睛装睡,想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果然那人进来了,放下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轻轻走到自己身边坐下,略微触了触自己的额头。那双手很温暖,很柔软,难道…… 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钰坤公子仔细的听着,只觉得那人似乎拿起了那只碗。 他要干什么? 下一刻,柔软的指腹带着一点点清凉的甜水便润湿了他的嘴唇。 钰坤公子再也装不下去,猛的睁眼,却将那人吓的摔了碗。 果然是个姑娘。 模样倒是周正漂亮,只是这般颜色,天界地下有的是,像钰坤公子这样放浪不羁,在花丛间已经游走惯了的神来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 可这位姑娘毕竟是救了他性命的,钰坤公子还是先表达了谢意。他虽然受着伤,但丝毫不影响他绝世的容颜,他弯唇一笑,顿时魅惑众生。 “姑娘。”钰坤公子握住了姑娘的手,温柔的说道:“是你救了我?” 姑娘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她拽出自己的手,别过脸去,眼底隐约有几分慌乱,微微点了点头。 “你是何人啊?”钰坤公子依旧温柔的问道。 “我是这扶明山的木棉仙子。”姑娘低着头说道:“几日前,我出门采果,偶然发现你,就将你带了回来,你既然已经醒了,便速速离去,不可对人言说。” 钰坤公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若是这位小小仙子知道自己就是天界上神的话…… “我还下不了地呢。”钰坤公子勾起一丝浅笑,仰面倒在床上,说道:“烦请姑娘再照顾我几日吧。” 木棉仙子疑惑地看了看他,却始终也说不出什么,只好由着他去了。 一晃几日,钰坤公子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也能下地走几步。扶明山是离天界很近,所以备受天界恩泽,有许多受点化的生族都到这里来修行。木棉跟他们不同,她本就是扶明山的一株木棉树,因为天后的一次惠施,逐渐有了意识,后来慢慢化形为人,一直在扶明山上修仙。 她本身对天族地族没什么概念,因此第一次大战纵使打的昏天暗地,她也在扶明山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当大战波及到这附近时,本来在扶明山修炼的生族们都纷纷离开了,可唯有木棉仍旧在这里生活。 “凛钰公子,你的病差不多好了,还是速速离去吧。”木棉为钰坤公子端来了茶水点心,走过来查看钰坤公子的伤势。“这里正在打仗,你一介凡人,赶紧避难要紧。” “你为何不走呢?”钰坤公子看着自己肩上那双正在系绷带的白皙手指,突然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神仙啊。”木棉仙子微微一笑,说道:“来吧,我送你下山。” 钰坤公子点点头,不知为何,他突然萌生了想要留在这里的想法。下山的路走的很慢,木棉仙子的法术很低,有很多法术她都不会,甚至连飞都飞不起来,钰坤公子反而觉得有些庆幸,暗暗将这条路延伸了几百里。 木棉仙子丝毫没有觉得异样,只是觉得奇怪,这条下山的路竟然怎么也走不完似的。走到一半,树上突然窜出一只松鼠精,毛头猫脸,显然化形还没化好,眼里闪着一圈金光。钰坤公子暗道,地族的人马,是冲着自己来的? 松鼠精灰头土脸,看起来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饿的干瘦,佝偻着身体,尾巴上的毛也失去了光泽,举着两只手向木棉仙子讨要东西吃。 木棉为难的说道:“我没有东西给你,你去别处找吧。” 这只松鼠精听了,眼里的金光猛地一闪,嘴里发出尖锐的声音,一跃蹦起,跳到钰坤公子跟前,伸出两只爪子就要去抓钰坤公子的脸。钰坤公子站在原地,动也没动,手正在暗暗用力。就在这时,木棉仙子突然挡在钰坤公子身前,从指间飞出两根柔软的枝条,困住了松鼠精。 “公子,你快走。”木棉仙子回头说道,正艰难的困住松鼠精。这时候,松鼠精突然一用力,将枝条震碎,木棉仙子后退几步才站住,嘴角流血。钰坤公子扶着他,就见发了狂的松鼠精跳过来,张嘴就要咬人。 危机关头,木棉仙子扑到钰坤公子身上,替他挡住了松鼠精,而自己的肩膀则被松鼠精咬的鲜血直流。钰坤公子看着木棉仙子受伤,眼睛顿时红了,扬起手便将松鼠精震飞,松鼠精摔在树干上,顿时口吐鲜血,眼里的金光也在慢慢消失。 钰坤公子冷冷一哼,那个女人控制生族的方法不过如此,只是可惜了那个生族,中了毒,又受了伤,活不了多久了。这时候,松鼠精慢慢爬起来,很快便消失了。 钰坤公子这时候低头看木棉仙子,她已经昏了过去。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但不知为何,却显得格外动人。 钰坤公子轻轻伸出指尖触了触木棉仙子的脸庞,将她唇边的血,轻轻抹掉。 木棉再次醒来,只觉得肩膀痛的厉害,起身一看,自己正在自己屋里的床上躺着,钰坤公子就趴在旁边睡觉。 仿佛是感知到木棉的苏醒,钰坤公子也随即醒来,他微微一笑,起身端起桌上的一碗药,轻轻吹了吹,用勺子一点点喂到木棉嘴里。木棉喝下药汤,苦的她马上皱起眉头。 “你快喝,喝完了,我给你话梅吃。”钰坤公子又把勺子送到木棉嘴边,木棉为难的张嘴喝进去,苦的她直咳嗽。 “太苦了,喝不了了。”木棉仙子将药碗推开,可钰坤公子却越坐越近,近的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木棉仙子抬起头,却一下子撞进钰坤公子温柔如水的眸子中。 钰坤公子便在这里一住就是三个月,久而久之,竟然和木棉仙子产生了感情,两人日日作伴,缱绻如鸟。 “神仙姐姐,你看这个。”木棉回头,见到他熟悉的笑容,和他掌中的一只受伤的小鸟。“我刚刚在那边山上发现的。” “哎呀,受伤了呢。”木棉接过小鸟,用棉絮做了一个小窝,给小鸟简单包扎一下。回过头来,钰坤公子的头便落在自己的肩上,他就这样抬着眼睛,微笑着看自己。 “凛钰,你干什么?”木棉回过脸,低着头问道。 钰坤公子伸出一根手指勾住木棉仙子的下颌,慢慢的凑了过去。 “神仙姐姐,动了凡心,可怎么办呢?” 然而就在这青崖白鹿,恬淡肆意的生活刚刚开始不久,钰坤公子的属下便找来了。自从那日钰坤公子坠入凡间,他们已经整整搜寻了三个月,将附近的每一座山头,每一条川流,都翻遍了。好在,今日终于在扶明山上找到了钰坤公子。 木棉仙子怎么也没料到和自己相处了三个月的人,竟然就是天界上神钰坤公子。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木棉坐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木棉,我答应你,大战一结束,我就回来找你。”钰坤公子握着木棉的手,眼神真挚,可却看不到木棉的回应。“这个你留着,是我族的信物。” 钰坤公子摊开木棉的手掌,将一枚银簪子放在她的掌心。 这根簪子是用补天剩余的银石制作而成,一朵祥云,简单大方,而又古朴美观。 “我一定回来娶你。” 木棉点点头,眼底已经是一片湿润。钰坤公子的心一颤,可属下在身边,那边大战又需要自己,不得不走了。临走前,钰坤公子告诉木棉,这枚簪子要好好保存,无论谁来要都不能给。 木棉仙子也谨记钰坤公子的话,将这根银簪子牢牢看住,虽然这根簪子到底有什么作用她也不知道,但从此之后她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念想。 秋去春来,年复一年。 扶明山的花丛谢了又开,鸟儿聚了又散,木棉仙子的茅庐一如既往的朴素,不起眼。她每日都望着太阳东升的地方,有时候甚至能望上一整日…… 她总是期待着,他能从万丈的霞光中再次回到这里。 几千个日月过去了,几万个岁月飘散了,她始终在等,在等,在等…… 要不是一位好心的姑娘带路,她可能永远没法踏上主动寻找他的路。她跟随着那位姑娘到了天界,烟华正盛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他。 他是一身浅碧色的衣衫,头带玉冠,如墨的发丝随着一缕轻柔的风招摇着拂过面庞。飘摇恍惚间,他的眼睛看到了她。 一瞬间,惊喜和惆怅如升腾的云雾堆积在心口,她的许多话都挤在喉咙,怎么也出不来一句。 终于,他看到自己了。 他的目光依旧是那么温柔,只是那种温柔中似乎有一丝浅浅的疑惑。 “你……”她轻轻吐出一个字,有万千的话齐齐涌上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他带着温和的笑容,慢慢的向她伸出手。 近了,他的手掌,是那熟悉的纹路,是那轻柔的触感。 “怎么会有这个?” 木棉仙子楞了一下,才发觉他的手里正握着从自己头发上摘下的银簪。 “这……是你给我的啊……”木棉仙子愣愣的回答。 “是吗?”钰坤公子温柔的一笑,说道:“那不知姑娘可否愿意还给在下?” 木棉仙子点点头,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就像是大雨前那灰蒙沉重的雾层。 钰坤公子点头致谢,叫来随侍的小仙人:“带这位姑娘到宴会厅里。”然后又再一点头,说道:“姑娘,容在下稍后便来。” 木棉仙子被小仙人半是强行的架走,她法力低微,竟挣脱不得小仙人。万般无奈,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他。 他又回到了他刚才的位置,那里正繁华似锦。 各族的仙女们都围着他,欢声笑语依旧,只是她已经全然听不到了。 她连什么时候小仙人松的手都不知道,只喃喃的说道:“已经见到了……” 耳旁似乎依稀听到几声急切的“姐姐”,是带她来的那位姑娘的呼唤,她将最后一眼无比温和的望向那位姑娘:谢谢你,让我的生命终于有了了结。 长长的叹息声似乎给沉闷的空气更添了一丝阴暗。 阿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秀美微微皱起,将半张脸隐藏在赫莲身后。 钰坤公子望了她一眼,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她在那里瞬间枯萎。当时的我一回头,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看到,只看到漫天的木棉花絮,血红的,飘在空中。而后,我才想起她来。” 钰坤公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在养病中长日无聊,侍从又迟迟没来找我,我便……回去继续参战的我,将她抛诸脑后。那日她来找我,我正好在表哥的婚礼上左拥右抱,根本没有将她入眼……我心里实在内疚,所以就主动下凡历劫,只希望能庇护她的每一次转世。”说到这儿,钰坤公子才终于望向阿飘,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只是满满的惆怅就快要溢出眼眶。 阿飘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她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那遥远的洞温族,而不是更加久远的天界…… 赫莲和阿祝对视一眼,觉得这气氛再这么下去,这俩人肯定是要奔着玩完去的,所以一合计,阿祝和旺财把阿飘撵进屋里,赫莲他们则留在外面,看钰坤公子的意思。 钰坤公子看阿飘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便低下头去。 赫莲叹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对了,上神大人,您送给阿飘的那支簪子……” 钰坤公子漫不经心的回道:“啊,那个啊,你们应该知道的,就是定海针啊。” 赫莲抽了抽嘴角,敢情这么重要的武器随手送人不说,还忘得一干二净啊! 上神的心都这么大吗…… “我在人间那几次历劫中,有一次是让我非常在意的。”钰坤公子终于回过神来,开始说正题:“那是大唐了,木棉的转世是漳王李凑,而我则转世成了他的叔叔李忱,但是因为一次宫廷政变,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我再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所以,你是想让我救她、她的转世?”在得到了钰坤公子的肯定之后,赫莲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龙树。龙树似乎还沉浸在某种久远的回忆当中,他的嘴里喃喃的说道:“怪不得那次之后,她会突然觉醒……” “什么什么?”赫莲没听清,但龙树却马上回过神来,尴尬的喝口茶,却被烫了嘴。 赫莲活动活动脖子,伸伸腰背,又要开始新的征途了。 再次睁眼,赫莲已经穿越到这段中国历史上最辉煌、最华丽、最璀璨…… 等等,这屋子怎么破旧不堪?还有蜘蛛网? 这什么操作? 这里不是盛唐吗? 一阵丧钟突然在赫莲的脑子里敲响,难道她来晚了,盛唐已经过了,现在是飞雪流连的乱唐? 第53章 高仿阿飘 冰冷入骨的严寒,脏乎乎的屋子,满是尘埃的桌椅,外面嘈杂的声音构成了赫莲对这个任务起始地的第一印象。 按套路说,老头应该把她穿越到宫廷里才对。 这里……难道是冷宫? 还没等赫莲反应过来,本来就不结实的木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圆鼓鼓的肚子。 诶诶? 紧接着,一个硕大圆润的身体就挤了进来,中年妇女那油光锃亮的头发上插着两只小银簪子,两颗如同豆豆的眉毛下面是一对标准的倒三角眼睛。 看到赫莲醒来,满脸的皱纹顿时化成一朵花。“王姑娘醒了啊。”这边说着话,那边放下一只塞满脏衣服的木盆,腆着肚子,笑笑说道:“这是今日王妃们换下的衣服,姑娘快着给洗了吧。” “洗……衣服?”赫莲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难道又穿越到丫头身上了? “那可不!”大娘脚不离地,边往外走,边说道:“我们没姑娘的福气好,我们只能洗丫头们的衣服。姑娘还是快着点吧,要是送晚了,得不着赏钱,那王美人……” 她的话音越来远,赫莲也渐渐的听不清了。 哀叹一声又是丫头的命运,赫莲摇着头下地,推门一看—— 这里分明就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四整排残破不堪的屋子围成了一个四合院,穿着粗衣麻布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穿梭不停,手里不是拎着木桶,就是端着木盆,院子的地上没有一处是干燥的,水渍颜料到处都是,看来这里还是专门洗衣服的地。 赫莲叹一口气,不是吧,又变成丫头了? 敢不敢给个有地位的身份! “哎哟,丑八怪来了。”话音刚落,赫莲就听后面顿时起来一群嘲笑的声音。 心里突然敲响了一阵丧钟,该不会这死老头给我穿到什么奇怪的身体上了吧! 赫莲拔腿往院子里池边跑,对着水中不大清楚的倒影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只觉得奇怪。这张脸和自己现在的那张脸差距也不是很大啊,难道自己这张脸在大唐算是丑八怪?! 泪流满面…… 难道是因为没有画流行的豆豆眉,而是普通的柳叶眉就被人diss了? 赫莲回头瞧了瞧,这院子里的姑娘大多还是柳叶眉,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赫莲更加疑惑,到底哪儿是丑八怪了。 突然,一个不太好的念头从赫莲的脑中一闪而过。 赫莲低下头瞧了瞧,然后又扫了一遍这满院子圆润无比、凹凸有致的姑娘,顿时明白了——自己的身材还真是一脉相承,一言难尽,一马平川…… 只能说大唐人太刻薄…… 赫莲扁着嘴不去理会她们,耷拉着脸毫不讲理的占了人家姑娘洗衣服的位置,搓搓搓——就你们身材好!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莲儿,你来。” 赫莲几乎是本能的回头去看,这个模样,这把声音,分明就是阿飘本人! 看来老头把自己穿越到这里不是没有目的的,原来阿飘在这里…… 不对! 赫莲猛地想起一件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钰坤公子曾经清清楚楚的说过,阿飘的转世是漳王李凑! 那眼前这个姑娘是什么鬼! 赫莲半信半疑的挪到撞脸怪的眼前,充满戒备的望着她。 姑娘倒是温和的一笑,爱抚的摸摸赫莲的脸,说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今日十六宅有宴会,晁妃许我去,你也快换件衣服陪我一同去吧。” 晁妃又是什么…… 赫莲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姑娘有点生气,却又很快换了笑模样,说道:“姐姐知道你在浣衣处受委屈,可咱们姐妹俩本就是卑贱之人。你放心,姐姐现在很得光王的喜欢,我会去求他,一定能让你跟姐姐过上好日子的。快别孩子气了,去,换件体面的衣服,姐姐在这儿等你。” 光王又是什么鬼…… 赫莲头大的回屋子里换衣服,可翻来翻去也没有什么能穿的衣服,不是粗衣麻布不能登大雅之堂,就是皱皱巴巴门口都出不去。就在赫莲着急的时候,却发现在那盆脏衣服里有一件还不错的。 白色的长袍,领口袖口绣了一圈金线,既美观大方,又不张扬显露,关键是还挺干净的,并不是很脏。 赫莲将衣服一抖,顿时嘴角一抽。 男装?! “丑八怪,你的美人姐姐叫你呢,你还不赶紧着点!”门外也不知是谁没好气的传话。 男装就男装吧,反正唐代女子穿男装也是一种时尚。 赫莲把心一横,套上衣服,一边扎头发一边往外跑。 王妃们的衣服里为什么会有男装呢? 管他呢。 赫莲才没工夫细想,跟这位阿飘同款嫌疑人解释了一下,这位小姐姐虽然震惊了一下,但也允准了。 一边往宴会上走,赫莲也就一边旁敲侧击了姑娘的姓名身世,才知道她们姐妹俩姓王,姐姐叫王梦萝,妹妹叫王雪莲,两人本是十六宅的丫头,但姐姐被光王的正妃晁妃选中侍奉光王,还封为美人。不过王美人身份仍很低微,所以并不受重视,更没得到下人们的半点尊敬,所以连带妹妹也一直受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宴会场地。几个主要的位子都还空着,显然重要的人物还没来。王梦萝有些紧张,时不时的叫赫莲看看她的发髻歪没歪,珠钗斜没斜。 赫莲边给她摆弄着发髻,边又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人,和阿飘是一模一样,连脸上泪痣的位置都丝毫不差,这这这、简直是高仿啊! 要么是有古怪,要么……是有大古怪! “这次布置的倒也得体,看来婶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温和的声音骤然响起,赫莲转头去看,这是一位身穿黄袍的男子,不到三十的样子,和和气气的,颇有文人风骨,只是举止言谈之间的气场,却绝非是普通王侯所具有的,想来这位应该就是文宗皇帝李昂了。 “皇兄说的极是。”紧跟着文宗进来的是一位绿衣少年,十三四的年纪,身体似乎有些孱弱,说话的底气不足,还时不时的夹杂几声咳嗽。 “八弟这身子总也不好。”文宗摇着头说道。 “皇兄请勿挂心,臣弟已从南方寻来了名医,必能诊治八弟的咳疾。”绿衣少年旁一位比他年长几岁的青衣少年含笑说道。他生的面红齿白,倒是十分清秀,眉宇间隐约有一些柔美秀丽,与阿飘有五六分神似,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应该就是漳王李凑,而那位绿衣少年应该是安王李溶。 “五哥还没来……”李溶向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说道。 “他呀,每次都是最慢的。”文宗嗔中带笑,显然极为喜爱这个弟弟。“不过,这宴席的主人,光叔怎么还没来呢?” 此言一出,在座的几位李氏王爷都掩口而笑,窃窃私语起来。就在赫莲这微微一愣的瞬间,身旁的王梦萝提起裙子就朝门口奔了过去,她浅笑盈盈的迎接着一位憨厚的青年男子。 看这架势,应该就是光王李忱了。 他身旁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妇女,想来是王妃晁氏。 李忱并没有什么表情,不笑也不言语,在王梦萝和晁妃的搀扶下径直走到座位上,屈膝就坐,眼神飘忽,毫无光泽,仿佛掉了魂一般。 已经有几位王爷掩口偷笑了,但晁妃倒是丝毫不介意,她表现的落落大方,用小声提醒着李忱:“殿下,该向皇上行礼。” 光王听闻此言,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依旧垂着头,也不看文宗,只拱了拱手,便又坐下了。 文宗倒也不生气,饮了一口酒,打趣着说道:“光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啊。” 众位王爷又是一番小小的嘲笑。 宴会开始,丝竹管弦俱盛,王梦萝站在光王后头伺候着,赫莲也只好陪着,顺便合计一下怎么才能接近李凑,好完成任务。 此时的李凑正斟了一杯酒,递到李忱跟前,说道:“光叔,来一杯?” 李忱也不理他,仍旧目无神采的盯着眼前的案几,坐等着王梦萝夹了菜往嘴里喂。她喂一口,李忱就吃一口,一点儿不沾手。 赫莲撇撇嘴,虽然是个“傻子”,倒也知道怎么享福。 照理说,李忱这个“傻子”,应该是装的啊。 看这演技,丝毫没有破绽,妥妥的影帝! 李凑觉得没趣儿,只好独自一人饮下,却皱了皱眉,似自言自语的说道:“这酒像是陈年老酒,可味道却着实不好……实在想念扬州的桂花甜酒啊!” “六弟是想念扬州的桂花甜酒,还是美人呢?”说话间,一位昂藏七尺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剑眉星目,器宇不凡,腰间别着一把宝剑,手里正拎着一坛子美酒。 李凑掩口一笑,不再作声。 文宗乐了,忙招手唤他到跟前,说道:“五弟快别打趣六弟了,这次带的可是桂花甜酒?” “正是。”黑衣男子应该是颖王李瀍,他与文宗的感情甚好,但性格却天差地别。 若说文宗是清风拂柳的文人,那李瀍应该就是北风萧瑟的将军,文宗是柔弱中带着刚强,而李瀍则是坚毅中饱含柔情。 “这是臣弟派人从扬州快马送来,专程送与皇兄和诸位兄弟饮用的。” 文宗挺高兴,让太监们给在座的各位王爷都斟了酒,大家举杯同庆,场面倒是融洽欢愉。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意。身体不好的安王李溶有些头晕,侍卫正给他揉穴舒缓酒意。李凑几杯落肚,面色逐渐红润了起来,眉宇舒展,赫莲越看越似阿飘。 光王仍旧埋头吃喝,不理他人,他本就微胖,此时肚子又显了出来,有几分滑稽。晁氏见光王吃的太多便劝阻道:“梦萝,王爷是东主,等下还要送客,若是吃多涨腹就不好了。” 王梦萝微微一笑,放下筷子,抽出手帕给光王擦了擦嘴角,温柔的说道:“那便不吃了。” 光王转头看了王梦萝一眼,回过头来,什么话也没说,只安分的坐在席上。 “光叔享齐人之福,却不见高兴,未免扫兴。”文宗来回看了几眼,放下酒杯,突然说道:“要是谁能让光叔笑,朕就赏赐他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啊! 换光叔一笑?! 真的假的?! 赫莲的眼珠子里登时就飞出去了两颗红心。 让我来呀! 勉强抑制住内心对于一千两黄金的欲望,赫莲终于注意到身边这些王爷正在对李忱所做的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些十六所的王爷们虽然是皇亲贵胄,但面对黄金这类高大上的东西还是有难以抵挡的欲望。这不,就在文宗说完这话的一瞬间,李忱的周围已经黑压压的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晁氏有心劝阻,却被人拉开,站在人群外干着急。王梦萝和她站在一处,倒显得坦然得多,除了一贯的温柔,并不见其他表情。 有人拿一根从后院墙下面长出来的狗尾巴草,搔着李忱的鼻子,李忱痒痒的难受,用他那肉乎乎的胖手一把压扁。 有人做鬼脸,想逗李忱,可李忱只是眼神空洞的望着他,没有任何表情或反应;有人捅李忱的腰眼,有人挠他的痒,李忱终于有些不耐烦,也只是轻轻扒拉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手。 五花八门用尽,可李忱就是不笑,也不怒。 这时候,酒醒了的李溶也来凑热闹,笑嘻嘻的走进人群,把李忱面前那一盘红烧肉给端了去,李忱仰着脸望他,他应势晃了晃手中的美味,说道:“光叔若是笑笑,我便让光叔吃,若是不笑,我便让人端走,光叔再也吃不着了。” 文宗也不言语,猛地伸出手做讨要状,却只会用大眼睛瞪着那一盘子红烧肉。 文宗瞧着甚是有趣,忍俊不禁,众人也都放松了心情,觉得李忱确实傻到连笑也不会。 漳王李凑倒是没贴上去逗李忱,他自己斟了杯酒,一昂头饮尽,借着吐酒气把心中那份隐约的抑郁发了出来。同样作壁上观的还有李瀍,他看到李忱的傻样,只笑笑不说话。 李忱见李溶总也不给他,也不生气,只是略有些怏怏不乐,抬脚要往外走。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伸出了一只脚,李忱毫无意外的被绊倒,硕大的身体像一堵墙一样,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就在这时,赫莲眼疾手快的一步跨过桌几,伸手拉住了李忱,往后一跩—— 重心不稳的光王“噗通”一声砸在桌几上,汤汁四溅飞起,把光王淋的那叫一个油光锃亮,香气喷喷。 文宗一愣,嘴里含着半口酒“噗”的喷了出来,捶着腿直乐。众位王爷一愣,纷纷跟着大笑,隐约能听到几个笑岔气了直咳嗽的声音…… 赫莲尴尬的回头去看光王,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钰坤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她这条小命…… 光王很快被王梦萝和晁妃扶起,两人也顾不得油脏,拼命给光王擦脸擦头,可光王却仍然面不改色,不喜亦不怒。 李瀍本来也和大家一样笑李忱的痴傻,他慢慢啜进一口酒,然而就在酒入喉咙的一刻,他的眸子突然发出一道凛厉的光芒。不过这道光芒却转瞬即逝,他很快又低下头去,若有所思的望着桌子出神。 众人都醉心于欢乐之中,无人注意到李瀍的异样,只有赫莲好巧不巧的对上了李瀍的视线,他似乎先是一愣,随后又带有几分打量的审视着自己。 赫莲的心里顿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这时候,便听李瀍淡淡出声:“阁下这套衣服,本王看着倒是眼熟,你走近些,让本王瞧瞧。” 赫莲一愣,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 突然,脑子里“邦邦邦”的敲起了一阵丧钟,该不会这么寸…… 欢笑声慢慢停下,赫莲更加尴尬,在众人的注目下,她只好一点点挪到李瀍跟前,心里在飞快的盘算着说辞。 突然,手臂被李瀍一把握起,紧接着,整个人被飞快的拽到李瀍跟前,赫莲心里一惊,下意识一甩手。李瀍见她这般反应,倒也不吃惊,手却缠的越发紧。 赫莲哪里是好脾气的,这阵功夫早就忘了他是这个王还是那个王,抬脚便踹。 李瀍吃了她一脚,略有些吃惊,顺势松了手。赫莲也不纠缠,愤愤瞪了李瀍一眼,转身往回走,却听背后李瀍戏谑的声音悠然响起:“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倒是有几分俏丽,不过,既然穿了本王的衣服,就做本王的人吧。” 赫莲猛地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瀍。 这货没发烧吧! 我干了什么让你萌生这种想法,我改还不行吗! 李瀍似乎心情不错,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说道:“光叔,本王向你讨了这个人,你答不答应?” 光王依旧不言不语,只木讷的被王梦萝服侍。晁妃最先反应过来,听身后的老嬷嬷言语几声,又抬头打量了赫莲几次,便温和的笑笑,说道:“这有什么不可,她本就是十六所的浣衣婢,王爷瞧上她,是她的福分,王爷不怪罪她,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 赫莲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姐姐”,王梦萝此时也正好望着她,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担忧在眼中若隐若现。她的面庞格外的严肃,好像这件事发生在她的意料之外。 赫莲现在真是头大了,两头够不着,这任务还怎么完成。 第54章 痴儿光王 赫莲连那间破旧的卧房都没回,颖王的侍卫已经拦住了赫莲,为首一人一拱手,说道:“王爷吩咐小人接姑娘入府”。 望着眼前齐刷刷十来个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赫莲嘴角只抽,这这这叫哪门子的“接”! “我得回去把你们王爷的衣服换下来吧……” “王爷说了,姑娘可穿着王爷的衣服直接入府,其余一切东西不必带,府内自有人打理。” 赫莲捏了捏拳头,心里已经有一万只某动物狂奔而过…… 就在这时,王梦萝从外面跑了进来。她确实是一路小跑的,见到赫莲时气喘吁吁的。“总算来得及。妹妹,姐姐没什么可带给你的,这是姐姐从翠玉轩买的,报平安的。”王梦萝满眼是笑,伸手将一块晶莹剔透的小玉环悬上红线,戴在赫莲脖子上。“你去了颖王府要规规矩矩,不可调皮,安分守己,知道吗?” 赫莲摸了摸那块玉环,一种冰凉的触感顺着指间传到心间。 赫莲跟着侍卫们走出去,忽然看见光王坐在路边。他的身边没有晁妃,看起来像是找不到家了。就在这时,有几个贵族少年在路边踢蹴鞠。他们好像故意欺负光王,使劲儿往光王身上踢,光王爬起来躲避,却被少年们团团围住,情急之下,光王哭了起来。 赫莲看不下去了,飞跑几步,一脚将蹴鞠踢到对面的树上,挂在树枝上了。少年们回头看了看蹴鞠,然后一起回过头来,面色不善的看着赫莲。 赫莲扭扭脖子,冲它们勾了勾手指。 少年们一拥而上,赫莲一下子抓住其中一个的手臂,然后反向一推,那少年便捂着脱臼的手臂哎哟哎哟的跑了出去。少年们愣了一下,又冲了过来。待他们跑近,赫莲一跃跳起来,抓住两个人头顶的带子,狠狠的将他俩的头磕一块,顿时两个眼冒金星的出局。 这下子,少年们不敢动了,其中一个叫嚣着:“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姨娘可是当今王德妃!” 赫莲没搭理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半是威胁的说道:“我管你是谁,你要尝尝石头的滋味,就过来呀?” 那少年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扭头跑开了,其他的少年也跟着跑开了。赫莲走过去,将光王扶起来。“光王,您没事吧?” “谢谢姐姐!”光王冲着赫莲一直比划着谢谢的手势,咧着嘴笑。“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我叫王雪莲。”赫莲笑笑,心说您别记着刚才把您推菜汤里的事就行。 这时候,刚才那个少年居然带着一个青年回来了,赫莲定睛一看,这不是漳王李凑吗? 他来干什么?给小孩撑腰? 李凑毕竟是阿飘的前世,要是得罪了可就不好了。 李凑走到跟前,看着刚刚被捉弄的光王,头发已经掉出击缕,衣服上也全是土,便问道:“光叔,你没事吧?” 光王摇了摇头,在看到李凑的一瞬间他的眼神竟然有一瞬间清明,但很快他便又恢复那种痴傻的状态。 李凑点点头,便又看到赫莲。 那个少年指着赫莲,跳着脚,还冲赫莲吐了吐舌头,说道:“表哥,就是她,刚才打我们。” 赫莲尴尬的扯出一丝微笑。 李凑回过头来看着少年,说道:“是不是你们又欺负光叔了?” 少年扁着嘴,嘟囔着说道:“我们不过和光王玩玩而已,是他自己说,他八岁的。” 李凑板起了脸,说道:“我就知道,你们犯了错,还要我来承担,我才不干。赶紧走吧,一会儿晁妃娘娘来了,可没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她呢?她又不是皇亲国戚,凭什么打我们!”少年依旧不服气。 李凑转过头看看赫莲,好像想起刚才在宴会赫莲的行为,刚想说话,就见晁妃从不远处找过来。少年一见晁妃来了,拔腿跑了,李凑没有理会,迎了上去,向晁妃请安,说道:“侄儿见过婶婶,刚才有几个孩子淘气,光叔受了点伤,不过我看没什么大碍,不如,我送你们回府?” 晁妃微笑一下,表示感谢,便跟着李凑他们走了。光王一边吃着李凑给他的糖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跟赫莲摆了摆手。赫莲也冲他摆了摆手,晁妃没什么表情,远远的冲赫莲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赫莲便跟着侍卫倒颖王府。李瀍还没有回来,只叫颖王妃来料理。颖王妃华贵大方,身穿一件湖蓝色的罗裙,上面绣着大朵粉色的牡丹,看起来华贵无比。她的粉色披帛跟衣服上的牡丹相互呼应,更显得她俏丽动人。颖王妃的发髻很高,中间是一块黄金冠子,用蓝宝石镶嵌,更显皇家风范,两侧更有步摇,走起路来,步摇来回摆动,果然是皇家贵族。 不过颖王妃在看见赫莲的一瞬间眼中有明显的不屑,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理了理头发,随口问道:“你就是爷今天带回来,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雪莲。”赫莲回答道。 “哎哟,王妃娘娘,你可真是亲力亲为呀。”一个娇柔的声音从赫莲身后传了过来。赫莲回头一看,一位顾盼生姿的美人走了过来。她穿着粉色的罗裙,上面绣着紫红色的花朵,绿色的披帛长长的在地上拖着,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她的头上也带着金色的头饰,鬓边别着粉色鲜花,看起来倒是挺妖艳,可感觉不如颖王妃高贵。 女人走到颖王妃前,微微半蹲,行了个礼。 “刘美人,是你呀。”颖王妃挺着高贵的脖子,傲慢的说道:“我还想着新人住哪儿好,不如就住你的院子去?” 刘美人弯唇一笑,说道:“娘娘,张美人,李美人她们的院子都比我的大,做什么要挤到我那里去呀。我可不依,我要告诉王爷去。” 赫莲就看颖王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突然有点想笑。 刘美人转过头对赫莲笑笑,说道:“你也是美人?” “王爷还没有给名分呢,现在真是侍妾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刘美人又笑笑,说道:“那怎么能跟我们住在一起呢,娘娘,不如叫她去下人房,岂不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颖王妃便叫了她身边的一个侍女处理,自己则去逛花园去了。 刘美人对赫莲笑了一下,说道:“你可别介意,谁叫王爷没给你名分,哎呀,我也无能为力啊。” 赫莲的嘴角抽了抽。 大姐,明明是你提出来的好不好,现在虚伪,是不是有点晚了啊。 赫莲被下人带到后园的一间偏房,离正厅似乎远了点,不过赫莲巴不得离李瀍他们远远的,别碍手碍脚妨碍她完成任务。 掀了被子,赫莲昂面躺倒,两只胳膊交叠放在投下,寻思未来几天的出路。不知不觉中,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好多画面在脑海中交织,光王痴痴呆呆,漳王明哲保身,安王少不更事,还有古怪的王梦萝…… 猛然一扭头,竟然看到王梦萝竟正搂着一个如小猫一般的东西坐在自己床边。 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赫莲正想开口去问,却见她怀里的东西竟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象鼻子,如吸盘一般紧紧吸住自己手心,赫莲却一点儿不觉得疼。那东西的四个爪子如老虎,可尾巴却像马,脖颈处有黑色鬃毛,耳短如鼠,嘴里无牙,全身花斑,只有那象鼻一耸一耸,似乎从身体里吸走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只全身雪白的大狗不知从何处狂奔过来,一口咬死这小东西,又朝王梦萝咆哮着扑了过去,王梦萝无躲闪不及,被咬了一口,顿时颜色发青,抬脚要走,一甩袖子,扔出几条黑色小蛇,直奔大狗而去。就在这时,一大束金色的阳光从头顶袭来,云霄之中,如银钩一般的白喙连连吞掉几条小蛇,白色双翅一振,顿时狂风大作,那大狗脚踏风云奔出。 大鸟还在原地啄食剩下的小蛇,形成一种有节奏的“咚咚”声,越来越近,仿佛是谁在敲鼓。 赫莲猛地弹起来。 “王姑娘?王爷回来了,叫你去他房里。王姑娘?”管家在门口敲了敲门,又问几声。 赫莲忙应了一声。一摸脑门,一头汗,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回梦门里却烟气缭绕,龙树老头二指并用往赫莲头顶输气,忽然在空气中猛地一拽,将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拽了出来,紧接着,一只白色的鸟也被拽了出来。 那鸟嘴里不闲着:“老头你快放手,大爷我的鸟毛花了200个瓜子来理好的!” 小狗似乎很兴奋,围着阿飘汪汪叫了几声,阿飘把它抱起来,摸摸头,说道:“想不到这个小东西这么厉害呢!” 阿祝白了小狗一眼,扑棱几下翅膀飞到阿雨头顶,居高临下的说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龙树师傅,赫莲没事了吧?”阿飘问道。 龙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想不到她竟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赫莲的危险还没解除,白使君,你要赶紧报告冥皇!” “赫莲有危险?!”阿雨阿飘同时出口,随即对视一眼,没事的,赫莲机警非常,有什么危险也会应对自如的。 与此同时,“机警”的赫莲为了应对迎面而来的“危险”已经准备好了终极生化武器——四川辣椒粉。 要是不把这位爷收拾了,她还怎么自由进出这里,任务还怎么完成,当下的任务十分明确,铲除绊脚石,拔去眼中钉! 就在李瀍踏进房门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红色迎面而来。红色的烟雾倒是十分迷醉,如果不是那股强烈的刺鼻味哧溜一声钻进李瀍的鼻子,他还没有瞧见隔着红色烟雾犹如脱兔一般的一个人影,气势汹汹的扑面而来呢。 不过李瀍似乎早有准备,长袖一挥,瞬间挡住了大部分的化学攻击。 紧接着,一记力量极强的重拳迎面而来,李瀍侧头躲过,以微弱的掌力轻松化解,还顺势牵扯住赫莲的一只手,让她有力也使不出来。 赫莲有些纳闷,另一只手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满辣椒粉的荷包,猛的撞上李瀍的眼睛。李瀍遭逢此变,手中的力量不觉松懈,赫莲解脱,转身又是一记辣味重拳,砸的李瀍不敢睁眼。 饶是李瀍两只眼睛都被辣椒粉点了火,红通通一片,他的脚下仍是纹丝不动。 赫莲一愣,这李氏皇族还有武力值这么高的? 不妙啊…… 就在她走神的一瞬间,李瀍听音辨声,迅速抓住赫莲的一只手,将她猛地一跩,反手一扭,顿时把她整个人翻了个身,赫莲还没等作出反应,自己就被人用最常见的擒拿手给按倒在地了。 ??! 这这这这就被擒住了??! 太丢人了吧! 刚想有所回击,只听头顶淡淡传来一句:“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老师的吗?” 赫莲顿时头皮发麻。 不会吧…… 赫莲缓缓扭头一瞧,只见后面那人还是李瀍的模样,但行为作风已经完全不同。怎么早没有想到,自己的任务向来都有人负责监管的…… 赫莲勉强咽进去一口口水,有点砬嗓子,自己居然把冥皇大人给打了…… 今天真是诸事不宜,不宜出门,不宜打人…… 白天给钰坤公子的前世推菜汤里了,摔了个落汤鸡,晚上又给冥皇大人上了一盘辣椒炒肉了,将她无比敬爱的师长兼上司画了一个流行的烟熏妆,只不过这烟熏妆的颜色有点偏红了…… 欠欠的,将冥皇大人恭迎进来,不敢有一句废话。 狗腿似的,给赵云扬擦干净脸,没有半句怨言。 心里默念三千万遍的“饶我不死”,但明显态度不够端正。 虽然赵云扬正襟危坐,但脸上两块明显红扑扑的印记让憋笑的赫莲差点断气…… “那什么,大人,属下实在不知您大驾光临,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碎碎念模式开启,赫莲足足叨咕了半个钟头,而赵云扬半点反应都没有。 终于,又累又困的赫莲破罐子破碎,整个人瘫在床上,爱咋咋地吧。 赵云扬摸黑儿将被子给她盖好,随后便走到卧榻边,仰面躺下。 赫莲偷偷的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虽然夜色浓重,可她知道赵云扬根本没合眼。 他的心里似乎有千千万万的事,可没有一件她能猜透。 想要杀他的人层出不穷,他为何不远远地避开呢? 难道这里比冥界要安全吗? 还是说这里有他不肯走的理由? 该不会是…… “这里不太安全,你我日夜都要在一起,谨慎一些比较好。” 此言一出,倒是把一直一门心思思考赵云扬来头的赫莲惊着了。 赫莲没敢吱声。 月色勾勒出卧榻上那人的身影,悠长而神秘。 晨起的阳光透过纸窗照进屋子,在冰冷的地面画出一块块方格。赵云扬翻了个身,正好看到在床上熟睡的赫莲。这家伙,还在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整个人如同一只小兔子一样缩进棉被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另一半还扎在被里头。 赵云扬的心情莫名了好了起来。 伸出长指,掀起一点窗。一阵严寒扑面而来,夹杂着零星雪花的冷风猛地的钻进温暖的屋里。隐约听到身后有被子攒动的声音,赵云扬回头一看,赫莲翻了个身,被子不够长,后背露了出来。 赵云扬合上窗,轻手轻脚的抱着被子走了过去,将自己的被子盖在赫莲身上。下一刻,屋内的火炉自动燃烧起来,驱散寒意。 赵云扬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她身边,不走也不动。 如果当初你我如今日这般和谐,也许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温顺的眉眼如同处子,粉嫩的面庞略有些发白,柔顺的长发不知何时松懈,有几缕头发不知严寒,肆无忌惮的躺在被子外面。 赵云扬慢慢低下头,他什么也没想,只凭着自己本能,任由欲念支配肢体,越来越低…… 然而一道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如同碎玻璃一般扎进赵云扬的脑海。 仍然是这个面庞,却再也承载不了最初的那份纯真。 是我私心作怪,自以为带你到这个世界,就应是你的守护者。 喉头突然哽住,赵云扬回归理智,略一合眼,咽下欲念。正欲抬头,却见赫莲脖颈处有一串红线,顺着红线往下看,一块不大不小的玉环从赫莲衣服里掉了出来。 原来是这个东西,那个女人,竟然想洗梦。 赵云扬伸手拿起玉环,红线自然而断。 “如此邪物,不如毁之。”赵云扬心思一动,眸光一现。 赫莲打了个大大的瞌睡,好不容易睁开一只眼,另一只眼还在艰难的拔丝。隐约中,见赵云扬睨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突然有一丝好笑很快划过,只不过转瞬即逝,仿佛这只是一种错觉。 第55章 神的力量 这孟冬时节,长安的天气却冷的异常,居然还飘起了鹅毛大雪,灰蒙蒙的云遮住了原本就虚弱的太阳,不露一丝晴好的日子,人心也惶惶难安,似乎预示着有什么风云巨变。 赫莲懒洋洋的起床了好半天,坐在床边打了好几个哈欠,赵云扬本来举着书在看,却被她影响的,也打了个哈欠。赫莲一看乐了,但刚乐一下,就看到赵云扬略显不善的睨了自己一眼,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时候,颖王妃的侍女来传信,说饭已经备好了,请王爷过去吃早饭。赵云扬便起身,穿了件大氅,回头见赫莲仍然穿着单薄的衣服,便吩咐下人去拿一件毛氅来。 赫莲便跟着赵云扬往饭堂去,路上已经有了不少积雪,虽然不深,但却很干净。赫莲起了玩心,蹦着走,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用脚印蹦出一个兔子形。赵云扬回头望去,一时之间,竟不知到底谁才是小兔子。 到了饭堂,颖王妃和刘美人,还有几位美人早就到了,颖王妃接过赵云扬脱下来的大氅,然后交给侍女,浅笑着说道:“王爷冻着没有,快来喝点小米粥吧。” 赵云扬点点头,坐下,颖王妃已经将一碗小米粥放在赵云扬的面前。赫莲伸头去看,小米粥熬得是挺不错,里面还有几颗肥美的蚝肉,看起来应该挺好吃。 赵云扬似乎意识到什么,回头对赫莲说道:“你也坐下吃饭。” 赫莲点点头,看赵云扬身边走坐满人了,自己只能到对面去,赫莲坐下,便有侍女也端来一碗小米粥,赫莲一勺子吸进去,哇,鲜甜清香,蚝肉有嚼劲,咸咸的,整碗小米粥顿时生色不少。 这时候,赵云扬旁边的刘美人,用筷子夹了点菜,浅笑盈盈的喂到嘴边。赫莲眯了眯眼睛,好家伙,繁花似锦,花团锦簇啊。 赵云扬似乎也注意到赫莲明显不善的在看他,他的眼底迅速滑过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后将刘美人送到嘴边的菜吃了进去,眼见着赫莲挑了下眉毛。 死老赵,一天到晚还在那儿装,哼,你就是来古代享福来的。 赫莲气呼呼的把整碗小米粥扒了进去,化气愤为饭量。 赵云扬突然觉得有一丝好笑。 吃过早饭,刘美人和其他两个美人缠着赵云扬,颖王妃略显不快的说道:“王爷,今天外面雪景甚好,不如妾身陪您出去走走?” 赵云扬下意识的看了看赫莲,她居然还在没心没肺的吃着果脯。赫莲心说,唐代的果脯可不掺假,好吃得很,不多吃点,亏着了。 赵云扬突然觉得刚刚他一定是看错了,赫莲怎么会为自己生气呢。 “不用了,我回书房看书。”赵云扬回绝了颖王妃,颖王妃露出了挫败的表情,刘美人她们则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随即开始争夺起赵云扬,这下子他可有点吃不消了,轻咳一声,对赫莲说道:“走吧。” 赫莲叼着果脯抬头看了看赵云扬,见他有些不自然的挪开眼睛,明白过来。 收到!这就去解救您! 赫莲“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大方方的穿过刘美人她们,走到赵云扬旁边,对他们笑了一下,说道:“有我陪着就行了,你们没什么事就不要过来打扰了。” “你!”刘美人生气了,拉着赵云扬的袖子,撒娇道:“王爷,你看她说的什么话呀,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赵云扬低头看了一下一脸恶作剧表情的赫莲,眸光一动,将侍女递过来的大氅,套在她的身上,一边耐心的给她系上带子,一边轻声细语的说道:“外面冷,别冻着了。” 赫莲咬在嘴里的果脯都感觉没味了…… 赵云扬将大氅整理了一下,然后顺着肩膀一路向下,握住了赫莲的手。他的眼睛里满含着她的倒影,黑色的眸中泛出温柔的光泽。 “莲,咱们走吧。” 赫莲微微一愣,一眨眼睛,赵云扬的脸竟然就浮现在眼前。这句话好像有种出乎意料的杀伤力,赫莲感觉晕乎乎的就被牵出去了。 外面的风雪似乎越来越大,赵云扬的身影在前面格外高大,他的掌心却有着一片独特的温暖。 颖王妃她们全都傻站在原地,不过她们的反应也很快,这一上午,变着法的来找赵云扬。不是来送热粥,就是来送点心,只不过她们的好东西都进了赫莲的肚子里。 午后,赵云扬被文宗召见,单独在宫内见面,赫莲就报备了一声,去观察漳王李凑去了。毕竟李凑才是这次任务的核心人物,保护他的小命才是正经事。 谁知刚出宫门,就看见一群宦官簇拥着一个老太监迎面走了过来。那老太监眉梢极长,一双丹凤眼,阴柔的很,脸虽然挺小的,但满脸褶子,看起来得有个五六十岁吧,不过太监一般显年轻,说不定实际岁数更大。 老太监穿着一身黑色的披风,绣着金边牡丹的纹路,步履生风,一看就是练家子。他身边的那些小太监,各个卑躬屈膝,讨好似的一路跟在后面。 老太监走过赫莲身边,只瞥了她一眼,便走过去了。 这时候,赫莲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他一身水蓝色长衫,带着胡帽,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冲赫莲温和的笑笑,说道:“他是仇士良,也是把控当今朝政的人。” 书生的身后是一位身穿侍卫官府的武人,他眉宇分明,倒是浓眉大眼,看起来憨厚得很。他冲赫莲点了点头,说道:“我是那个……”似乎是想不起来什么东西的样子,他突然皱起了眉。 书生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王姑娘,我是都是颖王殿下的人,我姓韩,叫我韩先生就行,他是张将军,是颖王的侍卫长。” “颖王说了,让我们跟着保护你。”张将军说道。 赵云扬说的? 赫莲狐疑的看了看两人,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感觉他俩不像坏人,就说道:“我就是上街逛逛,你们不用跟着了。” “没关系的,王姑娘,我们就远远的跟着你,不会打扰你的。”韩先生说道。 赫莲点了点头,便抬脚往外走,果然那两人一直跟在自己不远处。赫莲走了一会儿,正好撞到李凑和李溶一起出去,便有意无意的跟着他俩,就看他俩,还有其他几个皇亲国戚的小哥拐进了一条奇怪的街道。 那条街道上,站着无数妖艳风情的女人,就连楼上窗户上都有美女在摇着丝巾。 这条街道只卖一种东西,赫莲郁闷,那还怎么逛? 赫莲想到身后的俩人,便故意走过了这条街,然后七拐八拐,从小巷子里穿来穿去,终于把他俩甩掉了,赫莲躲在一个草笼子后面看着他俩东张西望的找了一会儿,又往前走了,便偷偷溜出来,顺着原路回到了花街上。 哼哼,跟我斗? 赫莲很快就找到了李凑和李溶他们,他俩居然就当街选择进哪家店喝花酒好。李凑和李溶的关系倒是挺好,两人年纪相仿,又是亲兄弟,整个下午都玩在一块儿。在这条有名的花街上,李凑李溶和其他几个李姓王爷玩玩乐乐倒也开心。 赫莲突然想笑,阿飘要是知道她的前世逛过花街,那表情一定会很搞笑。 李凑倒是没也那么荒唐,虽然旁边有美女作伴,但他也只是喝点小酒,看点跳舞,相比之下,李溶虽然年纪比他小,但他明显成熟多了,左搂右抱,不多时就醉意朦胧了。 赫莲偷偷在一旁观察,心说这样的王爷能招来什么杀身之祸啊?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肩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子,回头一看,赫莲差点没吓厥过去,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正满脸堆笑的看着她。 赫莲翻了个白眼,心说女装果然不方便。 “姑娘,多少钱?” 啊呀!居然这么红果果的问价! 赫莲这个气,心说姑奶奶我哪里像不正经人了?! 毫不客气的一拳直接将大汉色眯眯的眼珠子塞回眼眶,在大汉暴跳如雷的瞬间,赫莲撩起裙子一个高蹦上桌子,踩着几个醉汉的头顶肩膀,飞快的逃之夭夭。 机灵的赫莲一个闪身躲进后厨,不理外面呼啸满天飞,捡了几个水晶糕,填饱肚子,侧耳听了听外面,确定没有声音了,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继续监视李凑。 顺利的找到李凑他们的包厢,赫莲正准备往楼上走,就听身后一声咆哮:“就是她,打了老子!” 赫莲回头,然后拔腿就跑。 我去!还在呢! 身后突然乱成一锅粥,赫莲左右开弓,把挡住她去路的美女、老板、小厮全部扒拉下去当人墙。 赫莲跳上二楼,看见大汉和他的手下们身上压着左一层右一层的人,只剩下胳膊腿儿在外面乱晃,这情景真是要让人仰面大笑三声才行。 就在这时,赫莲只觉得身边突然站定一个人。 猛地转头,见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看样子不像是大汉的菜鸟属下,他面色阴沉,明显来者不善。 赫莲还在切换打还是跑这两个念头,那人已经一脚踢了过来。容不得思考,赫莲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躲开。 二楼上本来兴致勃勃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的人衣衫不整的冲进楼下,有的人躲在桌子底下,最搞笑的是有个举着酒壶的男人一转头撞到柱子,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现在赫莲可没工夫笑话他,对方来势汹汹,连续几脚把楼梯都踢碎了。这明显不是要打自己一顿出气,而是冲着自己的小命来的。 这时候,本来在包房内喝酒的李凑等人,听到声响也出门张望。最先出来的李溶正巧与那人面对面,那人不由分说,抬脚踹去,将李溶一下子踹翻在地。 赫莲心说坏了,看李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着,也顾不得许多,抓起一个苹果就猛地砸了过去。那人一个闪身躲避,却不料身后的栏杆刚刚被他踢断,他一下子失去重心,摔了下去,但他反应极快,一手赶紧抓住横梁,整个人就这样吊在半空中。 瞅着这个空档,赫莲赶紧去瞧也是吓得不轻,蹲在地上捂着头的李凑。见他没受什么伤,就赶紧招呼那些吓傻的人把李溶抬走,保护李凑离开,李凑无比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赫莲刚想还以微笑,就见那人两脚落地,已经爬了上来,伸手就是一拳。 对方的拳头不知为何硬的如铁一般,赫莲去挡拳的手臂顿时青了一大块。吃了亏的赫莲意识到不妙,转身就跑。但那人的速度明显也非常快,如利爪一般将赫莲硬生生的扳了回来,赫莲眉头一皱,左臂猛地往后一磕,同时右拳已经顺着左脸冲了出去。 那人吃痛,放开赫莲。赫莲转身,抬脚直踢面门,那人也极为灵巧,几个闪身躲开。旋身飞踢的赫莲突然瞄到他身后有一段长长的布帘,心生一计,猛地转换方向,将右边满是酒菜的木桌踢向那人。 那人反应也很快,抬脚止住木桌,就在这时,赫莲一个飞身,踩着木桌腾空而起,拽住长长的布帘,在空中旋了个身,两脚猛地夹住那人的头,用力一别,借着这巨大的力道,成功将那人从二楼掀了下去。 那人砸进一张大桌子里,被盖在红色的桌布里半晌不见动静。赫莲顺着布帘滑到一楼,小心翼翼的将那红色的桌布挑起,只见那人正死死盯着地面,满眼是愤怒。在看见赫莲的一瞬间,他眸中突然金光一闪,突然扼住赫莲的脖子,猛地将她磕在柱子上。 赫莲只觉得顿时头晕眼花,只能凭借最原始的力气扳开他的手指,但却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袭来一阵诡异的风,直接从大门犹如猛虎一般直扑过来。赫莲微一侧头,只觉得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了。 再一睁眼,眼前竟然站着那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浓墨一般的黑色背影,阴郁异常,赵云扬一手背在身后,神态自若的望着那人。 与此同时,那人也在用一种不解和愤怒交织的眼神望着他们。 许久,赵云扬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那人听了这话,更加愤怒,握紧拳头,抬脚预备奔来。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有一股什么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掀翻,那人迅速爬起,刚想有所动作,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嘴边滴出的热液。 那人愣住了。 赫莲也愣住了,因为赵云扬根本没有出手攻击啊。但如果说他在刚才做过什么动作的话…… 他只是轻轻的眨了下眼…… 难道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真的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 那人抹了下嘴边的血迹,但一抬手,却眉头一皱,显然是伤到了内脏。不过他似乎抱着十分坚定的信念,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算伤成这样,他也依然忍着痛猛地一握拳,顿时烧起了蓝色的火焰。 赫莲这下可以断定,这人绝对金眼团队的一员。 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和自己有什么过节,阴魂不散的总是跟着自己。 赵云扬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轻轻的伸出右臂,轻动了两下,赫莲就见一团银白的雪球正慢慢聚集于他的掌中。 下一刻,这雪球被他轻轻抛到半空中,顿时化成漫天雪花,晶莹剔透,洋洋洒洒,煞是好看。如果不是注意到落在那人身上的雪花燃起了白色的火焰,赫莲还只当这是一招美轮美奂的法术呢。 那人突然变得慌张起来,眼睁睁的看着白色的火焰慢慢聚集,竟然将蓝色的火焰吞噬的一干二净。不知道是不是这时候才感觉到火烧在身上的疼痛,那人猛地倒地打滚,企图将火焰熄灭。但这火焰不是凡间之火,又怎会如此轻易的熄灭,他越是翻滚,火焰越大,白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升腾起来,黄色的皮肤逐渐被烧焦,一块块的落下地上成了灰烬。 在黄色的皮肤下,那人的本来面目露了出来,金色的头发掩盖了他大半张脸,被疼痛折磨的他猛地一抬头,黑色的瞳仁外是一圈妖异的金色。最诡异的是那人的下半身竟然化成了蛇一般的尾巴,在痛苦的卷曲着。 赵云扬并没有要了他的姓名,抬手压灭了白色的火焰,居高临下的说道:“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尽管来找我。”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满眼惊恐的望着赵云扬,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动弹半分。那人回过神来,转身想跑,却不料—— “等一下。”赵云扬冷冷开声:“你的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他的语气冷漠无比,而目光中流露的那种寒,也好像比这纷飞的大雪更令人感到害怕。 那人猛的低头,只见两只手都在以一种不可描述的速度化成一滩血水…… 赫莲跟随赵云扬从容的走出酒楼,在漫天飞雪中,他的背影,白的那样纯粹,又那样冷冽。 第56章 摄魂术 回到王府,赫莲被赵云扬按在椅子上,不由分说的掀起袖子,在看到那片淤青的时候,眉头一蹙,瞬间屋内又低了好几度气压。 赵云扬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小瓶子,从瓶中倒出来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伸到赫莲面前。赫莲偷偷瞄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赵云扬,难得好脾气的捡进嘴里。 哇呀,苦。 赫莲吐了吐舌头,心说这啥玩意苦的要死,再也不吃了。 “这是用北极雪莲、千年首乌王、水龙鳞等配合青雘草研磨而成,可以消肿祛瘀。其他倒还好说,只是这北极雪莲是再没有了,所以世间也仅存这一瓶。” 赫莲抽了抽嘴角,心说我刚才吃了什么啊! 消肿祛瘀嘛,过两天就好了呀,干嘛浪费这么名贵的仙丹呐! 算了算了,人家家大业大不在乎。 赫莲打也打累了,躺床上准备休息,赵云扬也跟着坐在床边,半晌开口:“今天我去见皇帝,知道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赫莲翻了个个,面朝赵云扬躺着,没爬起来。 赵云扬倒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皇帝要杀李凑。” “啊?不是吧,为什么啊?”赫莲仰起头来问,一脸疑惑。 “宫廷的事都与权力有关。”赵云扬云淡风轻的说道:“有人向皇帝告密,说要谋立李凑为太子,所以皇帝自然要提前下手。兄弟阋墙,从古至今,天上地下,都是如此。” 赫莲瞄了一眼赵云扬,他的眼神似乎飘向很远的远方,仿佛进入了某种久远的记忆中。 “那我应该怎么保护他?”赫莲直接问道,有大神在,还不问攻略,那不傻吗。 赵云扬蹙了下眉,说道:“历史上着名的甘露之变,你知道吗?” 赫莲摇了摇头,心说她来之前做的功课就是把《宫心计》看完。 “过几天有个皇族聚会,李凑、李忱都会来,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时候也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赫莲点点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身后赵云扬也轻轻掀开被子,躺在床边。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只听得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声,一切是那么平静…… “哎呀!”赫莲弹了起来,使劲儿推了推被吓醒的赵云扬,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大事!” 赵云扬依旧保持着卧倒的姿势不动,只睨了一眼赫莲。 赫莲尴尬,打扰领导的清梦,不知道罪犯几何。 “今天这么大的阵仗,不怕被那些路人传的满天飞吗?!” “不怕。”赵云扬淡淡出声:“在走出大门的同时,我已经消除了屋里所有人的记忆。” 赫莲点点头,躺下。 三分钟以后,赵云扬再度被赫莲惊醒。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大事!” 尴尬归尴尬,赫莲还是把高仿阿飘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云扬。可谁知,赵云扬竟只是点了点头。 赫莲懵,点头是什么意思?知道了?还是可以秒了她? 半晌,赵云扬才说道:“你的那块玉环是她送的吧。” 玉环? 哎呀呀,赫莲一摸脖子,哪里还有玉环。 “她不是普通人,那个东西叫摄梦环,有了它便可随意进入并更改别人的梦。它是穹霄山上一个道仙炼出来的,不过,就在他炼出此物的那一天,就被杀了。而杀他的人,还没下山也被杀了。一连几人,都死于非命。这东西是邪物,不能留在世上。” “那些人……是为了要抢夺它吧……”赫莲说道:“说真的,如果这个东西用在好人手里肯定不一样。就比如说,打仗的时候,如果用这个东西侵入敌方大将的梦中,肯定就不战而胜了,到时候会挽救上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呢。” 赫莲只顾着自己说,等说完才注意到赵云扬的神色不对,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半晌,他才幽幽的说道:“可能吧。” 赫莲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中,赵云扬轻叹一口气。 一觉醒来,雪已停。严寒的天气让早起的赫莲鼻尖一耸,绵软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印上了几朵梅花似的脚印,赫莲探头一瞧,是王府里几只狗崽玩的正欢。 赫莲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赵云扬,一个纵身从窗户跃出房间,勾勾手指便把狗崽们唤了过来。虽然手上并没有什么吃食,这些小狗们也十分喜欢赫莲,一个劲儿的拱赫莲的手,摇着尾巴卷起砂糖一般的雪沫。 赫莲也不顾寒冷,和狗崽们玩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早已站定的赵云扬。 此时的他,正用一种满怀柔和的目光注视着赫莲被初生阳光洒满的后背。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她走到哪里都十分招这些小生族们的喜欢,无论是在那遥远的时空,还是眼下静好的岁月里。 赫莲注意到一个狗崽朝窗户低吠,转头一看,是一身雪袍的赵云扬,墨色的瞳仁不带有丝毫情绪,黑色的长发被清寒的风卷起了几缕,像是触角一般伸向记忆的伸出。 这样的他,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早膳过后,宫里传来文宗的旨意,说是王德妃的寿宴,请颖王和王妃过去小聚。 颖王妃很高兴,急不可耐的就回去打扮了。赵云扬看了一眼吃肉脯的赫莲,她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但眼底却极快的划过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复杂情绪。赵云扬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眸光微微动了动。 大家在厅内坐了一会儿,颖王妃便盛装回来了。她今天穿的一身橙红色宫装,绣着兰花草叶,显得端庄大方,又不失活泼。一串红玛瑙项链佩戴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两颗红玛瑙宝石做的耳环,坠在她的耳垂上。她还特意做了新潮的发型,用假发做了左右两个发环,用金扣子扣住,金光闪闪的额饰挡住了她高洁的额头,两边各有一串叮叮当当的步摇,走起来又高雅又大方。 颖王妃对赵云扬微微一笑,自信中饱含着小女子的娇羞。她虽然是正妃,也容得下几个美人,可她毕竟才二十出头,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 赫莲看了看自己,只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因为怕冷,特意给自己包裹了一层袄夹,跟颖王妃比起来,立马显得臃肿。不知为何,赫莲觉得有点郁闷。她无意的抬眼看了看赵云扬,他依旧是一副冰块脸,就算颖王妃打扮的如此美丽,他也没多看一眼。 “王爷,咱们走吧。”颖王妃浅笑盈盈的说道。 赵云扬点点头,站起身来,颖王妃很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但赵云扬却有些尴尬似的。他们走到门口,赵云扬回过身来说道:“莲,你也跟着一起去。” 赫莲被突然点到名字,愣了一秒之后,便几步跟了上去,丝毫不顾其他美人的大白眼和颖王妃略显不快的目光。就这样,颖王妃和赵云扬走在前面,赫莲跟在后面,一蹦一跳的在雪地上踩着雪,心情莫名的舒畅了起来。赵云扬侧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赫莲,唇角慢慢勾起一丝不为人知的的笑意。 王德妃是宫里的妃嫔之首,由于文宗没有皇后,所以德妃掌管宫内一切事物。文宗的后宫特别简单,除了王德妃之外,便是一位杨贤妃。两位妃子相处的倒是挺和睦,主要令文宗头痛的是后宫的三宫太后。 年纪最大的太皇太后郭氏,她一生历经三朝,见惯王朝的血雨腥风,今日可以做了皇帝,明日便换人来做的事情,她最清楚。可以说,她是能够把控朝政的人,但她却没有对朝政过度干预,所以文宗对她是毕恭毕敬,不敢违抗半分。郭氏今天穿着紫红色的繁复宫装,绣着凤凰展翅的图样,头发虽然斑白,但却佩戴着极重的黄金首饰,精神矍铄,眼睛虽然陷进眼眶内,但目光锐利,一出场便华贵耀眼。 文宗和王德妃亲自迎接,将太皇太后送到皇帝旁边的座位上,皇亲国戚和所有大臣全部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响声。郭氏坐下,慢慢的扫了一遍全场,不紧不慢的说道:“皇帝坐吧。” 听了这话,文宗和王德妃才坐下。王德妃下面坐着杨贤妃,杨贤妃也是一位容貌秀丽的女人,看起来十分贞静自然。郭氏的左右还有两位太后,一位是文宗的生母萧太后,另一位是敬宗生母王太后。敬宗被杀后,王太后的眼睛哭坏了,几乎看不见什么,全靠身边的婢女伺候。 王太后表面看起来不问世事,但大太监仇士良却是她的人,此时侍奉王太后饮食的便是仇士良手下的鱼弘志。鱼弘志看起来很年轻,脸擦的白白的,说话轻声细语,可谁知道他也是手握重兵,满手鲜血的刽子手呢。 “仇大将军呢,怎么没有来?”文宗问道。 鱼弘志起身回道:“回皇上,大将军在处理河西兵变的事,分不了身,因此不能前来。” “河西兵变?”文宗的脸突然抽了一下,就好像他不知道似的。文宗尴尬的喝了一杯酒,眼底极快的掠过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担忧。 赫莲觉得很奇怪,皇帝被架空,觉得不高兴是正常的,可他担忧什么呢? 王太后的旁边坐着的是萧太后,萧太后没有像仇士良这样有权势的人做头马,自然矮人一截。不过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尽心竭力的服侍郭氏,加上她本就是皇帝生母,在后宫中倒也是说的算的人。萧太后也是极为聪明的,她知道郭氏的权利是可以颠覆他儿子的政权的,必须哄好了。这不,郭氏刚坐下,萧太后便亲自去服侍她的饮食。 李凑和李溶也到了,光王却因病无法前来,就连晁妃也没来。赫莲本想再近距离观察一下王梦萝,这下也泡汤了。赵云扬和颖王妃坐好,赫莲便坐在他们后面,和王妃的侍女一块伺候饮食。 宴会开始,首先是一段歌舞表演,几个穿着浅绿色水袖的妙龄女子,伴着美妙的歌声舞蹈了一番,着实令人陶醉。赫莲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不忘扒拉几口皇家饭。 皇家厨子就是不一样,简单的一道生鱼片,沾着一点点鱼露,入口软糯,香甜可口。除了生鱼片之外,还有一道蒸羊肉,也极不错,羊肉轻轻弹牙,一点儿也不膻,反而有一种花草的清香气,不知道是怎样做出来的。鸡鸭都有,唯一就是蔬菜太少,只有一道凉拌菠菜和一道水煮秋葵,倒是原汁原味。皇家宴会没有白菜,但颖王府倒是做过几次煮菘,和现代的大白菜味道和外形有稍微的区别,可能是因为品相不佳,入不了皇家的眼吧。 宴会进行到一半,郭氏突然觉得头痛不适,萧太后忙叫停歌舞。文宗很是关心,急忙说道:“快传郑注来。”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一个身穿文官服制的中年人,显得有些不高兴似的,说道:“皇上,宫内有御医,何必舍近求远呢?” 文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朕的头风便是郑注治好的,他的医术朕信得过。来人,扶太皇太后回宫休息。” 赫莲注意到他的服制明显华贵一些,职位应该很高。而且那人看起来城府很深,皇上说完之后,他便收回了那种不高兴的表情,不再说话了。 赫莲小声的问道:“他是谁啊?” 赵云扬连看也没有看,便说道:“当朝宰相李训。”赫莲点了点头,没太在意,唐朝的宰相一抓一大把,名相里面可没有这个人,可赵云扬却一脸高深莫测的接着说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赫莲微微皱眉,仍然觉得很疑惑。这一撇,还不经意的撇到了颖王妃,她显然没有来时的那种兴奋,可能是觉察到夫君对她的冷落。赫莲暗暗叹口气,谁让赵云扬非得穿颖王身上呢。赫莲吃口菜,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嘴里的菜都明显嚼慢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先穿到王雪莲的身上,所以他才会穿到颖王身上的吗? 去北宋时,他是最后帮助自己的赵元休;去北周时,他是扑灭炼药壶的李渊;去洞温族时,他是坚持送行的莫什卡;在明园时,他是将自己留在雪井园的徐少湛。 原来他一直都在暗暗的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赫莲忍不住又看了看赵云扬,他依旧是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起伏。 赫莲差点忘了,他还是一直守护自己的赵老师。 郭氏摆摆手,微微皱着眉,闭着眼,萧太后一直扶着她,身后的侍女则拿着类似风油精的东西一直给太后熏鼻子。郭太后刚走,德妃便问道:“皇上,臣妾有些放心不下,不如去看看?” “不好,今日是爱妃的寿宴。”文宗说道:“等宴会过了,朕与你一起去看望太皇太后。” “无妨,皇上还是看望太皇太后要紧。”王德妃笑笑说道。 这时候,有一位节度使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向文宗叩拜。虽然穿着一身武将的装束,但这人却有一种文人的气息,生的倒是白净,年纪不大,四十左右,眉宇之间有股子傲气,脸上写满了野心两个字。 “郑注,太皇太后头风发作,你速去。” 那人又叩拜一下,起身往外走,回身的时候冲李训点了下头,看来他俩也是有交情的,那为什么李训刚刚还不愿意他来诊治太皇太后呢?这不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吗? 仿佛知道赫莲心里的想法似的,赵云扬小声说道:“郑注和李训都是皇帝的人,皇帝是聪明人,纵使他们不睦,两边也能不得罪,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两个人,大事未成,先内讧了。” 内讧?怪不得李训不待见郑注呢。 赫莲又吃口菜,才注意到“大事”这个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王德妃和杨贤妃都劝文宗去看望太皇太后,文宗便同意了,宴会也就草草结束了。宴会结束后,赵云扬便和颖王妃、赫莲一道往外走,门口正好遇见李凑和李溶,李凑似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李溶打断了,不过,他却深深的看了一眼赫莲的背影。 颖王的马车停的不远,车下站着两个人,赫莲一看,这不是昨天跟着她的韩先生和张将军吗?他俩跟赵云扬点头示意,便又跟着回去了。 “他们俩……”赫莲问道。 “你可以信任他们。”赵云扬说道。 赫莲又回头看了看跟在车后,并排走着的两人,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 回去没消停几天,文宗又要举办一个宴会,说是为了补偿王德妃。这次,颖王妃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打扮也没有上次那么用心了。刘美人也想跟着去,一直软磨硬泡,赫莲就看赵云扬一直在强忍,觉得有点好笑。 早膳过后不多时,赫莲便跟随赵云扬和颖王妃出门,虽然坐在牛车中,但赵云扬还是给赫莲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赫莲低头瞧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淤青尽散,仿佛这里压根没有受过伤。 可能是因为有皮氅的缘故,赫莲走在雪地中丝毫没有感到寒冷,反而掌心里有一种温热在悄悄的蔓延。 一到地儿,赫莲就和赵云扬分头行事。赵云扬负责去应付李氏皇族,而赫莲则直奔女眷休憩处,寻找王梦萝。 几日不见,王梦萝似乎瘦了不少,脸色蜡黄,眼睛黑了一圈,仿佛得了一场大病。见到赫莲,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摆出一副甜蜜的笑意。 “妹妹,今日你也来了,在颖王府过得可好?”王梦萝伸手拉住赫莲的手,十分亲密。 “我还好。只是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病了吗?”赫莲问道。 王梦萝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趁着赫莲不注意,偷偷打量了几次。赫莲被她打量的有些发毛,仿佛是被黑山老妖盯上一般,后背冒凉风。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进来通传,说晁妃有事找王梦萝,两人简单说了几句,王梦萝便随小丫头走了。只是她前脚刚走,赫莲便听有几个丫头小声议论着,说光王以前虽然不爱言语,为人有几分痴傻,可近日不知为何,仿佛掉了魂一般。 掉了魂? 一个不好的念头突然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第57章 甘露之变 赫莲眉头一皱,该不会是那种迷惑人心的法术吧。 如果要一个人听话,蛊是最好的选择。除了下蛊,还可以使用听话符,将听话符与丹雘并主人的血勾兑于水中,饮用进去就能让他人听话。但是,最最高级的手段,不是依靠这些物质,而是靠精神力量。 摄魂术,这个赫莲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法术,难道…… 赫莲偷偷跑到李忱休息的地方,扒开一点窗户缝,小心翼翼的往里探头去看。李忱此刻穿着宽大的长袍,散漫的坐在床上,眼神涣散,没有半分神采。 王梦萝让他抬起手,李忱便抬起手,任下人把衣服套上。而晁妃则坐在一边,有些头痛的扶住额头。老嬷嬷嘴里劝道:“娘娘,王爷这个样子不是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自从那年王爷参加狩猎从马上摔下来,他便有些痴痴呆呆,问他也不搭话。郎中说这病只能养,不能医,我一直小心谨慎伺候,谁知道,这半年来竟然突然重了,连人也不认得了。” 赫莲正听的认真,门口一个小丫头突然出现,脆生生的喊道:“姐姐,你趴在这里做什么?” 赫莲一惊,下意识扭头去看,几乎同时,木门传来了响动。 赫莲拔腿便跑,但无奈这冬日的衣服实在太过沉重,不仅在雪地上留下了逃跑的脚印,而且还严重的拖慢了赫莲的速度。 王梦萝的一只脚已经踏了出来,情况紧急,赫莲纵使已经跑出院子,但四下空荡,没有藏人的地方,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闪身站定一人。赫莲回头去瞧,竟然是赵云扬。 赵云扬只用一根手指比出噤声,下一刻,赫莲就仿佛陷进了一个飞速旋转的世界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又恢复了清明。赫莲四下一瞧,自己竟然在一瞬间从后院来到前厅的宴会上了。 这就是瞬间移动的法术吗?! 赵云扬拉着赫莲坐好,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李忱和文宗等人便先后来到宴会上。宴欢之乐,才刚刚开始。 赫莲小心翼翼的观察李忱,上次见他,他的眼神中还有一丝精光,这次,已全然痴傻了。但是光凭这一点,并不能断定是王梦萝搞的鬼。而且就算是王梦萝搞的鬼,在不清楚她的目的和实力之前,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李凑原本正在饮酒,忽然瞄到赫莲,他愣了愣,放下酒壶,悄悄走来,问道:“姑娘,不知是否还记得在下?” 赫莲倒是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看赵云扬:不是说所有人的记忆都消除了吗? 赵云扬看她一眼:他之前就走掉了吧。 赫莲仰头翻一个白眼,才想起来。 李凑似乎没太在意赫莲和赵云扬之间的“互动”,温和的笑笑说道:“实在是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原来姑娘是五哥的人,今日会后,本王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赫莲摆摆手,笑眯眯,大咧咧说甭客气。 等李凑离去,赫莲再度回头,只听赵云扬望着李忱的方向冷冷出声:“摄魂术。” 赫莲瞄了赵云扬一眼,低声问道:“果真?” “你仔细看,他的瞳仁里没有光,你不信的话,就走到他面前,在他的瞳仁里绝对看不到你的影子。” 对于赵云扬的话,赫莲自然是深信不疑的。“那应该怎么办?” 赵云扬轻哼一声。“雕虫小技。” 没多一会儿工夫,文宗便驾临会场,众人落座,开始饮宴。这次的场面比上次聚会要大的多,王孙公子,肱骨臣子,甚至宦官都仗着自己神策军的身份,来分一杯羹。 大宦官仇士良在宴会开始后才姗姗来迟,这个长得猥琐矮小的老头子,灰蒙蒙的眼珠子里却闪着耗子一般的精光,向文宗拜了一拜,便坐到天子下座,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上。 文宗虽不喜宦官,但因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便向大宦官仇士良敬酒。仇士良自然是志得意满,风光无限。一帮虫鼠小人眼见他得宠,便都纷纷过去巴结。 就在这时,一位将军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直接跪在文宗面前,报告道:“韩约有事起奏。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昨晚发现有甘露降临,这是祥瑞的征兆,昨晚我已通过守卫宫门的宦官向皇上报告。” 仇士良听了这话,只慢悠悠吐出一句话,好像阴风过境一般,让人听了就肉麻哆嗦。“什么甘露,老夫看就是骗人的,才没有报告给皇上。” 文宗稍一皱眉,与座下的宰相李训对视一眼,李训便起身说道:“天降甘露,乃是国之大喜,皇上应该亲自去观看。” 仇士良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的说道:“李大人,你见多识广,不如你代皇上和老夫去认一认,如何?” 李训说道:“仇大人,下官地位卑微,恐怕会冲撞了甘露祥瑞,还是应该请皇上亲自走一趟。皇上是慧眼,自然可以一辩真假。” 仇士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文宗似乎兴致高起,便拉着众人往左金吾衙门去瞧甘露,众人兴致勃勃,一路畅谈。只是大概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去,恐再也无命归来! 众人跟随文宗前往左金吾衙门,就快要抵达时,文宗突然叫停。 隔着软轿,文宗小声对李训说了些什么。众人虽不明所以,但都肃立在后,不敢逾矩。 不久,二人说完话,李训便转过身对大家朗声说道:“皇上有旨,因醉酒不适,恐有污甘露圣霖,请左右神策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并漳王、光王四人带几个侍卫入内查验是否属实。旁人一概不许入内,候在昭训门外。” 李凑和李忱也要去? 突然想到之前赵云扬曾经说过,皇帝要杀李凑,难道就是今天? 可为什么李忱也要去?皇帝难道识破了他? 那按照正常的节奏他俩可要去送命了啊! 赫莲顿时急了,赵云扬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光王也去?恐怕不妥吧。”仇士良问道。 文宗淡淡的声音从轿内传出:“若是天降甘霖,说不定可以去除光王身上的污秽,变成正常人指日可待。” 仇士良闻听此言,只好答允,与鱼弘志和李凑一齐向皇帝拜了一拜,便往门里去了。李忱目光呆滞,由着侍卫架走。在路过赵云扬身边时,他脚下一绊,赵云扬单手扶起他,两人对视一秒后,赵云扬平静的移开了目光,李忱被侍卫扶走。其余一干人等,都跟随轿辇往回撤。 文宗的轿子经过昭训门未停,直到东朝堂才停。候在昭训外的众人此时却被不知从哪儿禁卫军冲散。众人酒意尚未醒,或被架,或被拖,不知去往何处。 但赫莲却看得分明,宦官们被赶到昭训门和含耀门中间的长廊里,而李氏王族则被通通被赶上御桥,往丹凤门走,至于其他大臣,则零零散散,无人理会。 不知何时,万丈光芒被隐藏在了厚重的云翳之后,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将整个大明宫都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 赵云扬和赫莲被禁卫军送到丹凤门外,迎头便见外面候着数排整整齐齐的禁卫军。 这等情形,任是谁也看的分明了。 就在这时,文宗派人传来消息,要颖王到东朝堂见驾。赵云扬便又转头往回走,赫莲则悄悄的溜了出去。 赫莲溜到丹凤门口,只见李训正在召见两位将军打扮的人,便找了根柱子躲了起来。一人面色苍白,直流冷汗,而另一人却干干脆脆,似乎是得了什么命令,转身奔了出去。 “河东军的将士们!”那位将军喊道:“自安史之乱后,宦官当政,上至陛下,下至臣民,都深受其害,今天我们终于有机会为陛下清君侧。我郭行余愿与各位歃血为盟,不杀尽阉狗,誓不为人!” 赫莲此时心里正着急李凑的安全,见此情景,心下一计。 赫莲抬脚想走,猛地注意到身后有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以手做刀,狠狠的劈了过去。身后那人的反应也极快,侧身躲过,掀起一阵模糊不清的白色清风,下一刻,赫莲的手刀就被另一只带着护甲的手给握住了。 赫莲定睛一瞧,原来是韩先生和张将军。 这俩人还真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啊。 赫莲翻了个白眼,与此同时,张将军松开了手。 韩先生将赫莲拉了回去,说道:“眼下我们不宜插手,还是静观其变,以免被误伤。那位将军是河东将领郭行余,是皇帝专门召来剿灭仇士良的,待会儿我们就跟着大军后面,便可以轻易找到漳王。”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漳王?”赫莲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韩先生。 难道他不是颖王的人,而是赵云扬的人? “哎呀,我们不会害你的。”张将军有点急了。 韩先生微微一笑,好似清风拂面,说道:“我们是奉命保护你的呀。” “冲啊!”突然,吼声震天,英勇的禁卫军破门而入,将还处在醉生梦死状态的宦官们开膛破肚,一时间横尸遍野。有几个捂着肚子奔到昭训门的小宦官,急匆匆扣门求救,但仇士良等人早已进了衙门后院,一点声响也听不到。 此时,仇士良和鱼弘志、李凑正在围着甘露仔细查验,李忱则无所事事,目光呆滞的与韩约站在阶前。 仇士良绕着甘露,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回头问道:“韩将军,这甘露似乎不像是真的,莫不是有人存心作假……” 他那如鹞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韩约,只见韩约脸色十分难看,汗如雨下。仇士良只暗自思忖了一下,便大叫一声不好,随即冲出院门。 然而禁卫军们已经赶到前院,将整个衙门团团围住。 仇士良见郭行余面色不善的走上前来,故作镇定的问道:“将军何为如此啊?” 郭行余废话不多说,扬手便是一刀。仇士良顿时双眼圆睁,随手抓了个人挡在自己身前。郭行余砍了那人,便拔腿去追仇士良。 鱼弘志听外面慌作一团,又见仇士良急急奔来,便知道情况不妙。情急之下,这个娘娘腔竟然一刀横在李凑的脖子上,叫着:“大胆狂徒,连漳王的命都不要了吗!” 李凑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抖如筛糠,不敢轻举妄动半分生怕鱼弘志的刀擦破自己脖子上的一点点皮。 郭行余被他打岔,丢了仇士良,又是气又是怒,拔刀上来就砍。鱼弘志吓破了胆,拽着李凑东躲西藏。郭行余砍他不着,满头是汗,说道:“漳王殿下,对不住了,皇上有令,非要除此奸党。”说罢,便一刀从李凑头顶砍下来。 李凑本来就胆小,这时早就吓得汗泪全出,连央求都忘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冲了出来,横刀挡住了郭行余。郭行余定睛一瞧,是一个禁卫军。 “大胆!你忘了你是为谁而战的吗!” 禁卫军慢慢抬起头,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郭行余哪里认识赫莲,只当她是仇士良一伙儿的,当下急怒,刀下力度又多了几分。 赫莲快要吃不住力,就在这时,张将军赶了过来,一刀破开郭行余的攻击。郭行余见张将军的官服,便当他是仇士良手下的神策军,随即与他打斗了起来。 “你先走!韩先生在外面等你!” “好,那你自己小心!”赫莲点点头,见缝插针,转身带着李凑便跑。而此时,一直发呆的李忱却猛地起身跟着他二人跑了起来。 赫莲心说,看皇帝这个架势,是想把他介意的人都一网打尽,如果不管李忱,那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唐的历史岂不是要被改变了? 一念及此,赫莲便对抖如筛糠的李凑说道:“你抓紧他的手,一时一刻也不能松开。” 见他没什么反应,两腿还直打颤,赫莲翻了个白眼,推了他好几下,他才反应过来。之前在酒楼里见过赫莲的武力值,李凑毫不犹豫,只盼这位女战士能带他脱离险境。 三人便一齐往门外冲,刚出门口,赫莲就突然被一个人猛地扑倒,赫莲回身一瞧,竟然是鱼弘志。这个面若粉桃般的权宦,此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就差尿裤子了,他死死的抱着赫莲的腿,大喊道:“带我走,我给你金银珠宝!” 赫莲使劲儿踹着鱼弘志,谁知他死活不松手。李凑拽着李忱从地上爬起来,扭头一看,一些红了眼的小太监扑了过来,想要抓住李氏皇族的人来自保。李凑手无寸铁,边慢慢退后边指着他们说道:“大胆,我可是漳王,你们若再敢上前一步,我……我必定要你们死无全尸!” 眼见李凑危机,赫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一把将鱼弘志的胳膊剁下,鱼弘志疼的顿时满地打滚,赫莲急忙窜出来,拿着刀比划着,喊道:“想死就过来!”小太监们畏惧赫莲手上的那把刀,面面相觑,不敢轻易上前。赫莲一手举着刀,对准小太监们,另一手拉起李凑便跑。与此同时,小太监们也都跟了上来。 这时候,仍旧是书生打扮的韩先生从门外走了出来,他对赫莲略一点头,在他们跳出大门的一瞬间,关上了大门。那些小太监们拍着大门,惊恐的乱喊乱叫,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赫莲没有立即走开,她看了看镇定自若的韩先生,确定了他是赵云扬的部下。要不然那么重的大门,他是怎么凭借一人之力关上的? 这时候,另一边的侧门被冲开了,郭行余的士兵们冲了出来,那些人也不去追仇士良,竟都追着他们而来。 赫莲郁闷,这些人会不会分敌我啊! “走!”韩先生快步跑去,赫莲扯着张嘴大口呼吸空气的李凑叔侄俩便跟着他跑。可刚跑出昭训门,李忱便噗通一声摔倒了,连带李凑也摔倒了。李凑摆摆手,艰难的说道:“跑不动了,我腿软了。” 赫莲看他面青唇百,满头是汗,靠在墙上,显然已经撑到极限。 “等一下!”赫莲叫住了韩先生。“我有个办法,暂时避一避。” 韩先生回头,就见赫莲正从死尸身上拔下来禁卫军的衣服,给他们两人换上,装模作样的混进禁卫军中。不过李忱太胖,衣服穿不进去,只把外面铠甲套了一层,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怀疑。 赫莲眼看就要坏事,情急之下,躲在人群里,大喊一声:“仇士良还没抓到!抓到了领大钱!”众将士闻听此言,如梦醒一般,纷纷掉头去抓仇士良了。 赫莲这才松一口气。 仇士良那个老家伙,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这一边,仇士良当时甩掉郭行余,正顾头不顾尾的狂奔时,却被一道黑影拉进一处小巷子,仇士良惊魂未定,待看清眼前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是你?快救我,我的这条命可就在你手上了。” “你慌什么?放心吧,有我在这里,保管叫他们出不了这金吾卫衙门。你还不赶快走,赶在皇帝回宫之前控制住他。你这条老命,是娘娘给的,你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别让娘娘失望!” 第58章 血溅长安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雪,慢慢地,竟然越下越大,很快地面上便已经薄薄的铺了一层。雪花飘在尸体上,瞬间融化了,把本来猩红的血迹,都染上一幅上好的腊梅图,这残酷又美丽的乱唐。仇士良用袖子擦擦汗,鬼鬼祟祟的往巷子外望了一望,便如地鼠一般逃窜而出。 他刚刚离开,少女身后便出现了一位身穿粉红色宫装的女子。女子的面容贞静大方,打扮的华丽无比,不知她从哪个宫走出来的,竟然毫发无伤,就连假发上的金簪金钗都没有半分移动,只是头发上落了一些雪而已。 少女回头,对女子无比恭敬的低头说道:“娘娘放心,那个老太监依靠着娘娘给的返老还童丹,他绝对不会背叛娘娘。” 女子点了点头,说道:“萝儿,本后一直将你带在身边,我也知道你的忠心,不过你应该知道,本后的大事,可不是只有忠心就能完成的。”少女皱了皱眉,女子接着说道:“现在,是时候让本后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了。有一个人要过来,你先解决他吧” “是,娘娘请先行一步,隐藏身份要紧。” 女子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时,迎面撞上一个小太监,小太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扑过来哭道:“贤妃娘娘,快救救鱼公公,他断了只手,快要死了。” 女子和少女对视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便跟着小太监去看鱼弘志。鱼弘志的血快淌干了,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看见女子,便挣扎着爬过去,费劲力气,捏着女子的裙角,说道:“娘娘,救我。” 女子弯唇一笑,伸手捏断了鱼弘志的脖子。小太监吓得顿时坐在地上,抖如筛糠。女子回过头来,依旧浅笑盈盈,说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马元贽……”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的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有了一个大血印子。 “好,从今天起,你代替鱼弘志去伺候王太后。”女子用一根手指勾起小太监的下颌,说道:“好好干,我保你升官发财,还能长生不老。” 仇士良一路小跑,他虽年逾五十,但凭借童子的功力,体态却很是轻盈,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跑到了东朝堂。一进门口,便大声喊冤:“皇上快救救老臣呐!” 文宗见仇士良竟然逃了出来,顿时面如土色,与李训对视一眼。李训心中暗叫不好,忙急声呼喊:“金吾卫!快来保护皇上,有重赏!” 仇士良见此情景,心知肚明,但这老妖精又怎会身单力薄的与金吾卫们直接对抗,耗子眼睛咕噜噜一转,便一边摆手一边对金吾卫们呼呵道:“外面已经杀成什么样了!你们不赶紧保护皇帝回宫!当心本公治你们的罪!” 金吾卫们哪里知道始末,便要簇拥着文宗入轿辇回宫,仇士良见奸计得逞,忙上前搀扶文宗,说道:“皇上,老臣扶您回宫!”他如鹰爪般的手暗暗用劲,文宗顿时疼的面青如铁。 “李大人!”文宗急忙大喊。 “皇上!”仇士良又看了文宗一眼,面色已经相当不善。文宗心里明白,这趟是走也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文宗被塞进轿辇中,仇士良也同坐轿辇,名为保护,实为控制。 就在这时,李训远远的看见负责京兆巡逻的罗将军率众将士奔来,忙拉着轿辇大喊:“我朝政还没有奏完,陛下怎能回宫!” 仇士良破口大骂:“皇帝要去哪儿岂容你说了算!”说着,便抽出一把长剑,直接击中李训左腰,李训捂着肚子,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但仍旧不肯松手。 “快来人救驾!救驾!” 仇士良一脚将他踹开,挥着剑大喊:“金吾卫!还不快走!” 金吾卫们得令,也不顾李训死活,只抬了轿子便走。罗将军杀来,将李训救上马,又杀了十来个一直跟在文宗身边的小宦官们,方策马追去。 就在快要追上轿辇之时,一道如同鬼魅一般的黑影挡住了罗将军的去路。罗将军急忙吁马,见是个妙龄少女,容貌俏丽温柔,可眼中却流转着狠毒的神色。罗将军呵道:“你是何人!敢阻拦本将!” 少女冷冷一笑,从腰后掏出一把弯刀,罗将军心里顿时一惊。 只见那少女如飞猴一般跳上半空,对着罗将军的头就劈了下来。罗将军忙用长戟招架,将少女逼退。不过,她又很快卷土重来,耍着花刀奔来,罗将军被她舞的眼花缭乱,已有几分招架不住。 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罗将军只觉得自己周身冒着凉风,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冒虚汗。那少女瞅准时机,一脚将罗将军踹下马。 罗将军勉强爬了起来,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少女的刀竟然把自己身上的筋脉全部割断,如鱼鳞一般又多又密,而自己竟然无所察觉。 罗将军心里顿时一沉,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出这条巷子。 少女看他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便扬起刀想要一刀结果他。 就在这时,一块小石子不知从哪儿来,竟然直接砸到了少女的脸上。 少女揉揉脸,抬眼冷瞧,只见三个禁卫军齐齐站在自己跟前。 不过,待她看清那三人的样貌,顿时眉头紧锁,牙关紧咬。 长安的雪,飘飘扬扬,好像为这乱世添上一抹悲凉。 红墙内外,嘶喊声不绝于耳。 但在此刻,昭训门外却是静悄悄的,似乎连席卷大地的寒风也不想从这里经过。 赫莲手持冰刃,站在李凑和李忱前面,她的对面,正是她无比熟悉的那张脸。 少女微微一笑,语气似有放松的说道:“妹妹,怎么你也在这里?” 赫莲却摇着头直笑,说道:“别装了,你压根不是王梦萝,你和我一样,不是这里的人。” 少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说道:“我确实不是王梦萝。这张脸是我用幻术变出来的,至于目的嘛……”少女扫了一眼李忱,说道:“你不中计,可有人中计了。你确实不愧那个称号,不过……” 少女再抬眼时,眸中已全然是狠毒。“我从小就发誓,一定要亲手毁灭这个称号!”说着,便抽刀向赫莲砍来。 赫莲哪里是她可以随意攻击的,一个飞身上墙,就飞到了少女头顶,几乎在同时,一招燕子衔泥,将少女头顶的假发砍了下来,说道:“快说吧,你背后的大boss是谁?” 少女笑笑,说道:“哪会有这么容易?” 说着,两人又缠斗在一起,赫莲是招招留活口,可少女却招招致命。赫莲一个躲闪不及,被她划破了胳膊,新鲜的血液顺着少女的刀尖滴落于地。赫莲疼的嘶嘶叫,抬头却见少女紧张的望着刀尖。 赫莲不懂她为何突然这样,自己的血有那么可怕吗? 少女见刀尖似乎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嘴角一松,转头劈向赫莲,同时叫喊着说道:“你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我杀了你,从此我女萝的名字将会响彻天下!” 女萝? 赫莲一愣,这个姓倒是十分少见。 就在她愣住的瞬间,女萝已经杀到了眼前,她的刀法凌厉霸道,不给别人留一丝活路。赫莲左闪右避,就是不与她正面交锋。女萝心里着急起来,不觉露出破绽。 赫莲眼睛一亮,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横刀打掉女萝的弯刀,然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赫莲已经一手钳住她的右肩。 女萝又岂会是束手就擒的人,顿时使出一招金蝉脱壳,竟从赫莲手下逃脱了出来。赫莲翻了个白眼,心说还真是够麻烦。 转眼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砖墙上的红色越发浓重,雪也更觉凄美。 女萝手中兵器全无,便舞动双手,口中念念有词起来。赫莲眉头一皱,如临大敌一般,眼看着一只巨大的猛虎被女萝召唤了出来。 李凑等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刻,早就吓破了胆,贴着墙边不敢动。 赫莲无语,怎么阿飘的前世还有这么胆小的时候,她可是徒手灭掉一个民族的人呐! 再看玉坤公子的前世,傻子李忱,不仅傻,而且呆…… 这次回去,不会被他俩灭口吧…… 猛虎有形却无实,是女萝力量的汇集。赫莲深知这一点,可她功力不足,召唤不来,即使勉强召唤来,也会被强大的力量反噬。 赫莲的脑袋里以光速运转着,想要想出一个破解的方法。 猛虎咆哮了一下便向赫莲扑来,赫莲知道凡人的武器根本伤不了猛虎分毫,手中的朴刀根本发挥不了作用。猛虎一抓一剪,赫莲都灵活闪过,但这股力量确实强大,赫莲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可女萝却似乎越来越有力量。 就在这时,韩先生断后跑来,和他一道来的还有成功摆脱郭行余,一路找来的张将军。张将军几步上前,一刀将猛虎劈成两半,赫莲就看猛虎咆哮着飞上半空,然后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赫莲将李凑和李忱推到一边,自己刚想上前,就见韩先生在原地站定,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默念什么咒语。果不其然,攻击性极强的猛虎好像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在迅速收缩。 女萝知道遇到高人了,她拼进全身力气,又加大了力度,让猛虎扑向张将军。张将军眼睛一眯,却在危机关头放下了朴刀。赫莲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只见猛虎腾空一抱,将张将军整个融进自己虚空的身体里,然而就在这时,张将军的周身却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猛虎被蓝色的火焰瞬间烧的渣也不剩,只留下一些蓝色的火星子。女萝显然受到反噬,猛地吐一口血,摔向墙壁。不过,她很快爬起来,好像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一般,抓起刀直奔赫莲而去。 韩先生冷哼一声,没有挪步。张将军看了他一眼,说道:“她应该能搞得定。” 赫莲几乎是轻轻松松的将女萝拿下,再次将她踹倒。女萝这次好像有点爬不起来了,她扶着墙,恶狠狠的看着赫莲,嘴巴里全是血,眼睛几乎要发出怒火一般。 但就在这时,一把明晃晃的刀从后面将她扎穿。 女萝惊惧的回眸去看,竟然是她最想象不到的人——李忱。 此时的李忱眼眸中已退掉了那诡异的黑色,恢复了正常。 他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 赫莲略想了想,难道就在对视的一瞬间,赵云扬就破掉了摄魂术?! 我滴个天老爷哎! 人神的差别这么大吗! 女萝张着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倚着墙边缓缓倒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赫莲看着李忱不再痴傻的样子,果然有几分李氏王族的气魄。 “光……光叔……”李凑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可李忱却并没有回应他,而是提刀往赫莲的方向去了。 这……该不是要过河拆桥吧! 就在这时,李忱手起刀落,将赫莲身后一个正欲偷袭的小宦官直接捅死。赫莲这才长舒一口气,这才有点钰坤公子下凡的样子嘛! 与此同时,文宗已经被接到了大明宫的含元殿内,文宗受到挟制,周围又都是仇士良的党羽,情况不利极了。 仇士良来回踱步,急怒攻心,口里不干不净,文宗也不敢出言呵斥。就在这时,左右神策军副使刘泰伦、魏仲卿在兵荒马乱之中赶到了含元殿。仇士良这才展露笑颜,忙命令他二人率五百神策军,出去讨伐以李训、韩约为首的乱臣贼子。这两人也是豺狼一样的个性,领了命令,带神策军一路从紫宸殿奔袭而出,见人就杀。 一时间血流如注,整个大明宫仿佛跌入了血泊之中。白色的雪,红色的血,这一幅乱唐残雪,不知何时才能收场。 仇士良在殿内坐了一坐,又想起一事,忙命身边人去传令:“传我命令,封闭所有宫门,神策军全部出动,搜查各司衙门,凡有可疑者,全部立杀!” 文宗坐在龙椅上大气不敢出。 仇士良下完命令,似乎觉得心情好了些,便转头对文宗说道:“老夫的门下来报,说这次的哗变全是由李训主谋,他整日在皇上身边……” 文宗的身体突然轻微的抽搐了起来,脸色发青。 仇士良冷冷一笑,接着说道:“想必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皇上,今日的事过去,不知您如何处置李训一干人等啊?” “自、自然是诛其九族……大将军护、护驾有功,朕、朕必封赏。” “老夫的徒子徒孙们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可怎么办?” “他们、他们也……”文宗又是气又是怕,一口痰血顿时从喉头涌出。 仇士良见文宗这样,方才作罢。 这场中国历史上臭名昭着的甘露之变中,宦官们大肆杀人,他们所杀的对象,上至官吏士族,下至贫民百姓,无一幸免,长安城在一夜之间陷入了白日闭门的恐惧中。官员的印鉴、档案,全部被抄毁,金银、细软,也尽数入了宦官们的口袋。 不仅如此,仇士良还派人出城追捕,出逃的丞相、尚书等人,也都被纷纷逮捕回来,严刑拷打,冤案层出不穷。长安城里人心惶惶,而宦官们却深以为乐。 文宗吐血后,被紧急送到金龙殿休息。仇士良便大摇大摆的坐到龙椅上,叫自己党徒们称呼自己是仇万岁。仇士良正志得意满,猛然想起颖王来。他盘算着,文宗眼看着要不行了,他并无子嗣,平时又十分喜爱颖王,必定要将大统传于颖王。 仇士良不免恼火,刚才走的太匆忙,竟把他忘了。如果能把颖王趁乱干掉,扶植光王那个傻子即位,那这大唐的天下可不就是他仇万岁说了算的嘛! 一念及此,仇士良忙命人去暗杀颖王。 不过,他想错了一点,此时的颖王早已物是人非了。 赵云扬见文宗被带走,便趁乱跑了出去,并在昭训门外顺利的找到了赫莲等人。此时,女萝已经气若游丝,被赫莲抱在怀中。 李凑瘫坐在墙角,光王也唯唯诺诺的缩在那里。 女萝已经逐渐失去了意识,但在她临死前,却还是满腹怨恨的说道:“赤莲将军,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张将军探了探她的鼻息,摇摇头,随后问道:“这两个人现在要怎么办?” 光王李忱此时突然哭闹了起来:“本王要去城外的金龙寺,本王要去城外的金龙寺!” 这人怎么又傻了? 不过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赫莲,赫莲便说道:“寺院倒是个好去处,只是……”赫莲抬头问李凑:“你愿意剃度吗?” 李凑面露难色,韩先生却说道:“皇上叫你二人去金吾卫衙门,就是要送你们去死,不管事谁当权,你二人都必死无疑。” 李凑听了这话,便只好点头同意,扶着李忱起身,两人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李忱与赫莲擦身而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赫莲。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赫莲又找了几件宦官的衣服穿上,几人脚步匆匆,成功混出丹凤门。长安城里已经乱作一团,赫莲趁人不注意顺走两匹马,一路狂奔扬言:奉仇将军命令,出城追捕逃犯,所以一路竟然十分顺畅。 马不停蹄赶到金龙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见二人平安的躲过一劫,赫莲和赵云扬这才回去。临走前还交代李凑,此处并非久留之地,要赶紧剃度,然后借着僧侣身份逃走。 赵云扬让韩先生和张将军一路将李凑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来,赫莲看着他们骑马离去,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赫莲回头看着赵云扬,微微一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地方,躲避一下。” 赵云扬仰头看了看金龙寺,说道:“这里很好,很快便会有人来找我们回去的。” 赫莲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默念起龙树的名字,很快便昏睡了过去。赵云扬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不必再压抑自己。 即便是风雪交加的乱唐时节,只要有你在的地方,牡丹盛开也不过是一句话。 再次睁眼,赵云扬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一夜未睡,赵云扬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龙树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的颤抖:“赫莲出事了!” 第59章 异度空间 漆黑的夜空中,星群闪烁,耳边隐约传来远方悠扬的陶笛声,如此寂静,如此安宁。 只是,赫莲却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究竟是哪里?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 是个女人。 赫莲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横躺的姿势,待那人走近自己,才猛地弹起身体,擒住那人。那人却毫不慌张,由着赫莲压制,只是轻声笑了笑,说道:“我的赤莲将军,功力不减当年。” 赫莲眉头一皱,不仅是因为再度听到了赤莲将军这个名号,更是因她借着月色看清了女人的脸。 那本是一张绝美的容颜,但赫莲借着月色却看清了她黑色面纱下,侧颜上那一条长长的疤痕。更让赫莲感到不安的是,她的眼睛是纯金色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古书记载,只有存在在神话中的地族人才拥有金色的眼睛。 难道她是地族人? 赫莲依稀记得龙树曾对她讲过,第一次大战就是地族挑起的,不过天族和冥族合力,已将地族彻底消灭。普通地族人失去神性,与常人无异,而参与战斗的地族人则全部被屠杀殆尽。 “赤莲将军,你认出我了吗?”女人笑了起来,可眼中却满是嘲讽。说话间,她以迅雷之势将局势翻转,迅速掐住了赫莲的脖子,使她根本无力抵挡。 女人轻轻扫了扫赫莲的面庞,说道:“这番容貌,留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可知他费了多少心思。” 赫莲被掐的生疼,但却始终挣脱不开,心里已然明白眼前的这位来头不小。 难道还有地族逃过一劫? 可她为何要劫持自己? 女人掐够了赫莲,便如放掉一只蚂蚁一般轻轻松开,赫莲倒在地上,大口呼吸。女人蹲在她面前,笑了笑,问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怎么舍得杀掉我亲手培育出来的人呢?” 什么?! 赫莲大吃一惊,用满是怀疑和戒备的目光直视着女人。 “想我那爱儿,苦练几百年,竟依然打不过你,这个下场我也无能为力。”女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可惜,白白浪费我一片心思,原以为靠她可以牵制三个人,这下子都落空了。” 牵制三个人? 赫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念起了静心咒。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女人口中所说的“爱儿”应该就是女萝。女萝不过是一颗棋子,下棋人便是眼前这个女人。只是她要牵制谁呢?目的是什么呢? 赫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中了摄魂术的光王。光王装疯卖傻,却毫无破绽,想来也有摄魂术的功劳。光王的真身是钰坤公子,而钰坤公子要守护的是木棉仙子。如此说来,第二个要牵制的应该就是木棉仙子的转世漳王李凑了。至于第三个…… 赫莲心里隐约感觉不好,该不会是…… 女人依旧是那妩媚的模样,她弯下腰,微笑着说道:“其实还可以牵制第四个人。” 赫莲缓缓抬头望向女人,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惧。 “没错,就是你。只有牵制了你,才能牵制他!” 赫莲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可下半身仿佛被冻住一般,分毫动弹不得。 “我亲爱的将军,你被蒙骗的太久了,让我来帮你,回忆起你到底是谁!”女人说着便两手成爪状按住赫莲的天灵,顿时一道电击披荆斩棘般蹿进赫莲脑中。 镜片一般的记忆碎片折射出一道道强光撞进眸中,扎心的痛再度袭来,灼烧着身体的每一处,赫莲扬手想要挣脱。 然而就在这时,一切恢复了平静。 赫莲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眼前竟又是另一处景象。 阴暗潮湿的铁栏杆横在眼前,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拿着各种武器围在铁笼外面,眼神好像饿狼般冒着银色的精光。 银色的眸子,是天族。 这里难道是天界……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截金丝,如蛇一般快速的缠绕住了自己暴露在外的手腕,紧接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紧紧缠绕住。赫莲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腕,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金丝而来,顿时将自己拉倒,莲花踉跄的扑到在地,被拖到了铁笼的边缘。 莲花望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天兵天将,可却发不出一句话,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突然,脚腕处传来轻微的痛感,莲花扭头一看,金丝猛地将自己的两只脚拖到铁笼的另一边,整个人如大字一般被悬在空中。 此时此刻,赫莲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要干什么? 一种直达灵魂的恐惧钻入身体的每个部分,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疼痛感在自己的后背上,手臂上,腿上如曼珠沙华一样绽开了一朵又一朵惨烈的鲜花。赫莲是如何也忍不了这种疼法,眼泪如泉一般泻出,手臂和双腿下意识的抽搐躲避,但却被紧紧的限制在那里,动也动不得半分。 那些刀剑,毫不留情的在自己的身上划过、砍过、劈过,如火一般的灼烧感此起彼伏,转眼间,自己的四周已经弥漫了一层血雾,就像是一副上好的画作,蘸满了红色的颜料,洋洋洒洒的填涂着整个画面。 天兵天将们带着得意的笑容,手持着沾满鲜血的刀剑,满意的离开,还有几个仍然不满足,挥舞着刀剑往自己身上狠狠的砍去。 “不要!”赫莲大声叫道。 突然间,眼前的景象如抽丝一般迅速剥离,漆黑的夜空再度出现在眼前,女人的唇边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问道:“你的血液是最强大的武器,所以你才被称作赤莲将军,你被天族折磨,是我把你从苦海中救了出来。你不信我,那你信谁?倾岚吗?” 倾岚? 这个名字如一道闪电在瞬间贯穿赫莲的心脏,仿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两个字烧成了焦灰。无比熟悉却又无比模糊,仿佛勾连千世,却又相隔万里。 “不不不,他怎么敢在你面前用真名……”女人嘲讽的笑了笑,说道:“赵云扬,这个名字还真是颇有意境。” 赫莲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没敢看女人的眼睛,因为她不知道像赵云扬那般厉害的人物,究竟是不是曾经欺凌过她的天族…… “如果他真的值得你信任,怎么会告诉那些天族你身上的特质,又怎么会在你快要死了的时候,转身就走?” 赫莲死命抓着泥土,看着那黑泥的颜色愈发浓,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原始的痛楚撕开了记忆的一条小口子。 皮开肉绽,蒙头垢面,身体上大大小小,伤疤无数。如一滩死水一般,任由那些刀剑灼烧皮肤,扎进身体。 原来这就是自己可悲的前世。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天兵天将都在低着头向后退。 眼前浮现出赵云扬的脸,可他眼中的寒意却让赫莲感到莫名的恐惧。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自己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向他,但每动一次,就要承受一次万箭穿心的疼痛。虽然历经千年,这疼痛却仿佛从远古穿越而来,撕扯心肺。 不足一步的距离,她却整整爬了一刻钟。终于,向铁笼外伸出的那一双颤抖的手,成功的握住了他衣角。明明心里想笑,可为何,流出的却是眼泪。 “你看到了吧。”女人收起笑容,扳正赫莲的身体,说道:“赤莲将军,你还不肯相信我吗?他不过是利用你的特殊能力而已!” 赫莲回过神来,伸手抹掉眼泪,她望着地下的污泥,竟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女人眉头一皱,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原来如此。”赫莲抬眼望去,冷冷说道:“你几次三番派人试探,不过就是想知道我的特殊能力还在不在。我还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能如此确定……我的能力!”说时迟,那时快,一大片黑蒙蒙的污泥直扫女人的面门。 女人的反应也极快,一个旋身,飞到半空。 赫莲从腰间抽出斩鬼刀,两指做扣,捏住刀尖,下一刻,一滴晶莹的红色便顺着刀尖滑下,斩鬼刀顿时冒出青烟,刀身振动,转眼便大了十倍。 “斩鬼刀,专斩恶鬼!”说着,赫莲劈空跳起,猛地向女人掷去。女人动也没动,等斩鬼刀到眼前了,猛地一窜,抓住刀柄,往一块大岩石上一送,“铛”的一声,斩鬼刀深深的扎在大岩石上。 “回!”赫莲忙念咒语,斩鬼刀听令,振动刀身,飞身出石,又回到赫莲手中。赫莲又将斩鬼刀猛地扔上半空,默念咒语,只见斩鬼刀以一化十,一把接着一把的向女人飞去。女人被围在刀阵中,却也十分自如,分毫不伤。 就在这时,赫莲将手掌划破,鲜血顺着掌心慢慢滴落,赫莲顾不上疼痛,默念咒语,迅速化出血针,女人忙于应付刀阵,一个没留心,被血针划破了面皮。一道血丝瞬间出现在眼角,女人伸手抹掉,冷冷笑道:“就算封印了大部分的力量,你的能耐还是不小啊。” “你究竟是何人?” 女人笑了起来,可那笑容逐渐变得狰狞,她伸手将自己的面纱轻轻摘下,那一道伤疤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地后女芙。” 这个名字如雷一般灌进耳朵,赫莲猛然抬头望向女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地后。 传说中,地族的首领地圣女鸿,娶姐姐女芙为妻。女芙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因不满天地冥三族共同统率,与地圣掀起了第一次大战。第一次大战中,地圣被杀,地族全军覆没。 地后女芙,居然能逃过一劫…… 可想而知这个女人,带着千年万载的仇恨,隐匿在这无人的异度空间,时刻怀揣着翻天覆地的阴谋。 “你好好看看我脸上的这道疤!”说话间,女芙便双袖一甩,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便将赫莲掀翻在地。下一刻天灵便被女芙掐住,一种莫名其妙的意识瞬间穿进赫莲的脑海中,横冲直撞。 染满血污的人在被人斩杀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那银白色的剑顺着黑影人的脸颊重重滑落,她顾不得流血,将身后的人匆忙救走。 “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倾岚杀了。”女芙松开手,问道:“你还不信我吗?” 赫莲幽幽开口:“信,我怎会不信呢……” 女芙哈哈大笑,说道:“赤莲,你可不老实了哟!”女芙突然停住了言语,仰头望向远方,金色眼眸中的恨意越发浓重。“你记忆的封印已经松动,很快你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受点苦……” 在赫莲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芙便一脚踢倒她,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阵狂风从未知的方向席卷而来,吹散了天边的星辰,弦月不知在何时隐匿与乌云之后。 漆黑的夜空被诡异的撕开一道裂口,透出一丝光亮。 一道黑影从那光亮中走了出来。 女芙依旧保持着掐着赫莲的姿势,似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赫莲已将她的手背抠出鲜血。 黑影人越走越近,周围的气压突然低的怕人。他每走一步,头上的星辰便灭掉一盏。 明明是从明亮中诞生的人,却自来一股压迫黑暗的力量。 “你来的挺快。”女芙冷笑一声:“尊敬的……少君殿下。” 第60章 少君殿下 诡秘的夜空,星辰西斜,仿佛在拼尽全力躲避着从东方的光明中前来的人。 大地开始震动,狂风吹散了那最后一点污泥,将整个世界涤荡干净。 女芙松开赫莲,独自站了起来,黑色的长衫剧烈的抖动着,掀起一阵刺耳的悲鸣。女芙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种狰狞而仇恨的表情,好像是见到了宿敌一般。 她所望的方向——赵云扬身穿冥界黑衫,脚下正踏出一道妖冶的曼珠沙华之路。 他走到女芙对面,只轻轻扫了一眼在地上猛咳的赫莲,便回过眼,用他邃若寒潭的眼神望着女芙。 那种眼神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仿佛可以吸净人的灵魂,可它又是那么沉寂,仿佛世间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掀起一丝波澜。 “怎么,少君殿下,是来抓我这个逃犯的吗?”女芙冷笑着开口。 赵云扬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轻轻眨了下眼睛,在那瞳孔的颜色变作纯银色的同时,天边像是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撕开一大道缺口,芒刺一般的光线肆无忌惮的从头顶射了下来。 赫莲迫不得已低下头,紧闭双眼。 耳边突然呼啸而起一阵巨大的风声,冲击的力量波及到自己,将自己掀翻。 勉强在狂风中睁开一点眼睛,赫莲只见赵云扬与往日完全不同。在狂风中,银眸的他,长发飘飘,虽丝毫未动,但却拥有让万物升腾的力量。 他的影子逐渐变得高大,随着两手不断变换手势,一把长长的古剑从他身后的影子中腾空而起。 古剑质地厚重,看起来像是用上古玄铁制作而成,剑身上的菱形暗纹,虽简单却不失优雅。如同赵云扬的为人,朴素,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赵云扬扬手接住古剑,轻抵地面,在狂风中屹立不倒。 再次抬眸,那银眸中焕发出的冷酷与杀意,与之前判若两人。 可这眼神却好像打开了赫莲记忆的缺口,她晃了晃头,是什么时候,她依稀见过这样的眼神…… 记忆的碎片不断在脑海中来回闪现…… 一袭黑色长衫,站在自己身后,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酷,手中的剑陡然出鞘。 此乃妖莲,留不得! 血污如星般点染银色铠甲,他的眼神如修罗一般,是杀意升腾的快感。 我看谁敢动她分毫! 交织的记忆带着苦与痛像洪水一般将赫莲席卷到未知的黑暗中。 明明是天界的少君,为何他不在光明中,反而堕落到了这暗黑无际的深夜…… 慌乱之中,他悠远清冷的声音钻进耳朵:“赫莲,趴在地上不许起来。” 赫莲闻言咬紧牙关,匍匐在地,不敢轻举妄动。 远处似乎传来龙吟虎啸的声音,咆哮着犹如洪水一般奔袭而来,赫莲抱住头,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随波逐流。 就在这时,女芙尖锐的叫喊声划破长空,召唤出黑夜中的一道闪电,那闪电带着邪气,一路披荆斩棘,直奔赵云扬而去。 赵云扬却并不害怕,只用古剑一斩,那闪电便像被掐住生命一般,用最后的力气将艳红的曼珠沙华炸的粉碎。 就在这妖冶的红色烟雾中,赵云扬挥舞长剑。 第一式破天,自上而下,将黑夜与白天彻底分离,星辰坠落,日月同辉。 第二式断浪,从左至右,呼啸而起的风声被剑锋齐齐切断,妖异的狂风上肃清天,下卷迷雾。 第三式灭日,剑锋与日光相接,瞬间幻化出无数光剑,如密针一般全部射向女地后女芙。 女芙被强大的力量逼的不得不后退,待她站定,伸手抹了抹嘴角渗出的鲜血,像是自嘲的说道:“轩辕剑果然威力十足,原本是我地族的宝物,不过可惜……”女芙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一抹凶狠,她发狂似的喊道:“跟错了主子!” 说罢,女芙便扬起手,运用内里,将掌印直奔赵云扬印去。赵云扬躲闪不及,被掌印击中,后退几步。 “击心印的滋味如何?” 赵云扬的眉头一皱,一手轻抚胸口,咽下快要溢出的鲜血。 再次抬头,他的眼神却让女芙感觉无比奇怪——他的眼中不仅丝毫杀意不见,更是出现了难得的平静。 女芙的心头隐约蒙上了一丝不祥。 赵云扬默念咒语,轩辕剑便从他手心中飞了出去,稳稳的竖在半空中。 风停了,雾散了,似乎连一点鼻息都听不到。 这诡异的天空,一半完全被黑暗占据,而另一半却又满是光明。 就在这时,轩辕剑的外身突然迸发出强烈的金黄色光线,如瓢泼大雨一般撒落于地。 似乎是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催生力量,地表竟然快速的生出一层毛绒绒的小草。树木以奇特的速度发芽,生长,撒开浓荫,不远处,竟有奇异的花朵蓬勃着生机。 这里俨然成了世外桃源。 原来这才是神真正的力量——可以燃熄生命的力量。 赫莲忍不住伸手触了触自己眼前的那一朵黄色的小花,花瓣上竟然还残存着晶莹的露珠,然而就在触到小花的瞬间,它竟变成了泡沫。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女芙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她充满戒备的望着四周,惶恐不安。 突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一看,日月交融混合,分辨不清,白夜颠倒,光线将黑夜完全与地面阻隔。 “迷虚幻境。”她的嘴里刚刚吐出一个词,一股巨大力量瞬间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如狂狼一般呼啸着扑倒女芙。 女芙疯狂的乱抓乱挥,却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泡沫。情急之下,她再次使出击心印,却惊惧的发现,击心印的力量竟然被这些泡沫轻易轻易瓦解。 这就是迷虚幻境的神奇之处,虽然都是幻术所创造的,但一草一木都是依靠赵云扬的力量催生,所以会消解其他的敌对力量。 赫莲猛地抓住一根细长的枝干,却意外的发现,这跟树枝竟然也变成了泡沫。 这里难道是赵云扬所布置的一个幻境?! 抬眼去瞧,赵云扬竟然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赫莲心有余悸,但却还没发慌,她张开臂膀,扑扫着周围的一切,发现一块大石没有变成泡沫。 赫莲大喜,这说明这块石头不是幻境之中的,是原本就存在的。赫莲赶紧抱住大石,免得被这龙虎之力掀翻。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赵云扬的声音:“闭眼。” 赫莲闻言连忙闭眼,只听得耳边风起云涌,似乎万物因受到强烈挤压而发出邪魅的嘶吼。虎啸声猛地从东南西北四个角落乍起,一时间犹如万马奔腾,狂蹄踏过,悲鸣连起。 女芙可怖尖叫声断断续续的传进:“倾岚,你杀我夫君,毁我容貌,灭我族人,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就在这时,怒吼着的龙吟声如闷雷一般灌进赫莲的耳朵,一阵湿润喷洒在赫莲的脸上。赫莲知道,这绝不是幻境。 赵云扬,天族的神,居然将他的神兽召唤了出来。 “那么,你随时来找我。”赵云扬的声音如回音一般在整个世界回荡,如此清冷,如此无畏。“但是,你若再敢动她……”赵云扬的声音陡然下落于崖:“我必十倍奉还。” 越来越强大的耳鸣如针一般刺进大脑,眩晕和疼痛像两股无形的力量左右着赫莲,就在她马上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越发清明了起来,赫莲慢慢睁眼,金色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整片大地,她的四周是一块海中央的孤岛,碧色的波浪卷积着岸边,掀起白色的泡沫。 女芙已经不知所踪。 她在海界躲藏了上万年,这里虽是天族和冥族共同掌管,但因为两个种族一直保持着相安无事的距离,所以让女芙钻了空子,在三不管的海界躲藏了千千万万年。 淡淡的咸味触及着赫莲的舌尖,她知道幻境破了。无论是女芙所创造的异度空间,还是赵云扬所创造的迷虚幻境,都破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赫莲猛地回头—— 赵云扬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她身前,就像一颗大松,为她抵挡所有风雨。 一股热流突然涌上心头。 不管前世如何,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身来救她,就足够了。 赫莲猛地从背后拥住赵云扬,却没想到,赵云扬踉跄了一下,没有站稳,猛地咳出一口血。 赫莲这才注意到,他面色苍白,显然受了内伤。 迷虚幻境虽然厉害,但会消耗大量元气。 “你怎么样?”赫莲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忙架起赵云扬。 赵云扬摇摇头,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把将赫莲搂进怀中,强大的力道就像是要把赫莲揉进他的骨头和血肉之中。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寒凉而决绝。 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带走你,谁也不能。 否则,我必遇人杀人,遇神杀神。 突然,一双轻柔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身体,赵云扬猛地一震,如同初春冰破一般,他眼里的寒意在一瞬间瓦解。 第61章 海界 风平浪静,舌尖似有淡淡咸味,天边的月牙渐渐从清润的天后露出隐匿已久的金辉,海界将在不久后被蠢蠢欲动的黑暗侵蚀。 赫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不远处海面上露出的银白背鳍,下意识的握紧了轩辕宝剑。 赵云扬背靠在小岛上唯一的一棵海椰子树休息,他的嘴边挂着干涸的血渍,眼睛微阖,胸口微微扩张收缩,努力调整气息。 日已西斜,血红色的霞染尽了大半个天空,冷风扑面而来,腥味愈重,四周翻滚的银白背鳍越来越多,血红的大嘴里满是堪比小刀的尖牙,吞咽海水时能掀起一阵一阵妖异的诡浪。赫莲退到赵云扬身旁,半蹲下,低声问道:“怎么办?” 赵云扬的眼睛慢慢睁开,低垂的眸子里看不到他的任何情绪。“我用瞬间移动先送你走,然后我再走。” 赫莲望着诡异的海面,唇边勾起一丝惨淡的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一样好骗吗?你大伤元气我会看不出来?” 赵云扬默不作声,抬眼望着这妖异的海界,眸中却依旧平静如常。 “你送我走之后,根本没办法再次施展瞬间移动。”赫莲瞥了一眼赵云扬,又转过头望向海面,她眸中杀光一现。“既然你已经做好喂鱼的打算,我也不拦着,但是你……”赫莲握紧宝剑。“别指望我会走。” 赵云扬眼中波光一现,似有万千情绪在一瞬间聚合,但很快,又消散于无。 赫莲抬头望了望日月双悬,默默站起身,她披散着的长发在风中肆意乱舞,更加勾起这日暮时的冷寂。 “最多二十分钟,太阳就会完全下山。而这座小岛……”赫莲低头看了看从刚才起就逐渐被海水吞噬的小岛,说道:“也会逐渐被浪潮淹没,到时候,这些纵横大海的霸主就要开餐了。既然你打算喂鱼,我先给它们上头盘!”说着,赫莲纵身一跃,将轩辕宝剑直直插进一头张着大嘴奔上岸的鲨鱼嘴里,瞬间,血雾喷洒在整片海面上,腥气直冲进鼻子中。 鲨鱼的力量巨大,出乎赫莲的意料,它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挣脱开来。赫莲猛地拔出剑,直戳它的眼睛。就在这时,鲨鱼疯狂的卷动着海水,飞一样往远处奔跑,但不一会儿,它便被一群鲨鱼分食干净了。 赫莲气息未定,望着太阳,眉头紧锁。 太阳又矮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的后背贯穿全身。赫莲踉跄一步站住,难以置信的望着赵云扬。 他的眸中依旧是那该死的平静。 赫莲只想大骂他一句: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然而下一刻,她便听到那熟悉的古色古香的世界。 身穿唐装的人们满街穿梭,瞬间将赫莲挤进人群中,赫莲被挤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前,耳边仿佛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抬头一望,竟是一匹大马。 “什么人,竟敢冲撞皇上仪驾!”马上的卫兵喝道。 皇上?是文宗? 赫莲顾不得卫兵阻拦,侧头望去,在看到那门帘微微掀起的一瞬,顿时犹如雷劈一般。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皇上怎么一下子变成他了? 卫兵跳下马,将赫莲压倒在地,赫莲碍于人多施展不开拳脚,被押到皇上面前。 “启禀皇上,这人冲撞仪驾,请问该如何处置!” 皇上撩起门帘,望了一眼赫莲,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将她带上来。” 卫兵略有诧异,但也只好照做。赫莲不敢胡乱说话,望着眼前熟悉的脸,却又有几分不同。他的样貌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眼中的光芒却闪露无疑。以前的他是韬光隐晦,现在的他却是锋芒毕露。 若是没有记错,如果他当上皇帝,说明文宗、武宗都已不在了。 赫莲眸色一暗,在女芙那里不过一天,回来时竟过去许多年。时空错乱,看来是赵云扬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才勉强将她送出海界。 赫莲仰头望天,眸中尽现担忧,不知他现在又停留在哪个错乱的时空中…… “你为何会在此?”皇上低声问道:“要想活命,就要隐姓埋名。王才人,你别记恨我,武宗死后,我已经尽力保全你了。” 王才人?! 赫莲的大脑短路一瞬间,立马想起来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名字叫王雪莲,而自己的任务是要保护阿飘的前世李凑。 “李凑……” “他很安全。”此时已经是皇上的李忱,变得有几分高深莫测。“多谢你当时拼尽全力保护他,你对他的恩情,我来替他还。” 原来如此,若非救了李凑,李忱不会在乱唐中挽救一个才人的性命。 “你放心,我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赫莲随手抓起一件披风,套上帽子,一跃跳下车去,再度挤进人群中。李忱探头去望,早已找不见她的身影。 赫莲边走边默念龙树,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回到了回梦门。 一睁眼,龙树几人都围在自己身边,见自己醒了,龙树忙抓过手腕把脉,颤抖着手摸了半天脉,才长舒一口气。 阿飘和阿雨的眼眶都是红红的,阿飘擦擦眼泪,又忍不住扑过来哭一阵。钰坤公子有心过来,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终究驻足远立。阿雨也耸耸肩膀,小霍听到她抽泣的声音,什么话也不说,送来肩膀。 妮妮吐着信子,一头歪在自己肚子上蹭来蹭去,旺财高兴地汪汪叫了好几声,一蹦跃上沙发,用温热的小舌头舔舐赫莲的脸。阿祝从龙树肩膀上飞来,对着赫莲的头就是猛地一啄,哑着嗓子叫道:“小兔崽子,老子以为你回不来了!黑白使君都来了,老子当时都吓尿了!” 一众人鬼兽自带的悲情背景音乐,瞬间被这货打的稀巴烂…… 黑白使君斜眼看阿祝,同时叹一口气…… 赫莲猛地蹦起来,抓住黑白使君问道:“赵云扬哪儿去了!他是不是没回来!” 黑白使君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黑使君说道:“殿下从唐代回来后,发现你的魂魄始终未归本身,便知道出了事,费了许多事,始终找不到你,但是就在昨天深夜,殿下终于找到你的位置,立刻动身前往,留我等在此守候你的安全。” 赫莲的脑子又是“嗡”的一声。 昨天深夜? 赫莲深吸一口气,算算时间。原来海界的时间和现世的时间是一样的,她被抓到海界一天,自己也在现世中昏迷了一天。但是现世的时间和古世的时间却是不一样的,所以当赵云扬将自己送回唐代时,才会过去这么多年。 如果说海界的时间和现世的时间是一样的,那么就说明海界是与现世并行的。赫莲猛地扑向窗户,探头一看,外面已经日薄西山,凉风从地表而来,掀起瑟瑟发抖的衣衫。 赫莲无力的瘫坐下来,再有十分钟,赵云扬那边的天就应该完全黑了,那些黑夜的掠食者,不知在用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望着虚弱的他。 赵云扬这个大傻瓜! “师父!”赫莲猛地想起来什么,忙扑向龙树。“赵云扬处境十分危险,师父,你快送我过去!” 龙树相当为难的叹了一口气,扶起赫莲,说道:“那也要知道他在哪里!海界那么大,连在不在这个时空都无法确定,怎么送你!” “我倒是有个方法。”钰坤公子说道:“还记得昆仑镜吧。昆仑镜有沟通古今的能力,只要有了这面镜子,就能找到他的位置。战乱之前,这把镜子一直在保管在父亲手里,战乱之后就……”钰坤公子抬眼望了望龙树。 “不错,这面镜子当时是被我拿走的,但是我早已把它交给殿下了。按照他的习惯,应该是随身携带……”龙树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怎么办?”赫莲急了。 “赫莲别急,我想起来一件事。”阿雨说道:“你还记得你去我前世的时候,带回来一个炼妖壶吗?” 赫莲一拍手,对啊,用这个方法就可以! 阿飘却疑惑,问道:“可是他是神仙啊,神仙会有前世吗?” 龙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道:“他虽然没有前世,可他却下凡历劫过三次。我们就去他最近的一次历劫吧。” 阿祝瞄了一眼:老头的笑有点诡异…… “那个呀……”龙树搓搓手掌,说道:“历劫时他是不带任何记忆的,可能会跟你平时见到的赵云扬有点不一样。”龙树还有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点”。 赫莲哪有功夫管这个,一样不一样,都是赵云扬。 赫莲无意间瞥到黑使君偷偷笑了一下,直觉一定跟赵云扬的历劫有关系,便和阿祝对视一眼,一起威胁黑使君说实话。 “你们还记得帝女吗?”黑使君说道:“知道帝女为什么被罚做五百年桑树吗?” 赫莲摇头。 “因为当年殿下历劫的时候,帝女吓了龙树上神一下,所以导致殿下的性格有点……”黑使君为难的想了半天,最后才说道:“有点不一样了……” 赫莲和阿祝都眯着眼看龙树,这老头的胆,要不要这么小啊。龙树哼一声,没理他俩。 又是一阵眩晕,赫莲马不停蹄的又来到这个新的异时空中,这里灯红酒绿,人们都时髦异常,昂贵的旗袍、锃亮的皮鞋,还有那满街乱跑的报童。 赫莲揉揉眼睛,确定没来错地方。这里确实不是现世,而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着名的混乱时代,光明与黑暗交织变换,落后和先进同时共生,军阀割据,各霸一方,名士风韵,残存至今,这里就是流风的暗世。 古旧与摩登共存的街道上,行走着穿着光鲜亮丽的人们,西装革履的男人和长衫大褂的男人侃侃而谈,红粉旗袍的女人与长裙短袍的女人挑选同一件首饰,互不谦让。穿着精致的人们偶尔施舍一两个钱给当街的逃兵乞丐,报童们扬着报纸,满街叫喊:“大帅成功收复虎口关!赶走土匪头子胡良!” 赫莲低头看了看自己褴褛的衣衫,还有面前那只碗,以及碗中刚刚被人扔下一个铜钱,朝天使劲儿翻了个白眼。 死老头,这次的身份居然再创新低,连囚犯都不如了,竟然是乞丐! “徒儿徒儿……”熟悉的声音从街口传来。 赫莲看着那疯疯癫癫,披头散发,手里端着个破碗的老头朝自己跑来的时候,顿时一愣。愣过之后,又觉得有点愧疚。 “师父?你怎么也穿过来了?”赫莲爬起来问道。 老头一愣,说道:“穿什么?”老头低头看了一眼赫莲脚边的破碗,一个钱叮当响,无不痛心的说道:“你啥时候能我攒到买新衣服穿的钱呐!” 一阵风嗖嗖从耳边过。 看来赵云扬历劫,这死老头也跟着来了,还真是贴心的下属。哼哼,这老头还有混成这样的时候呢。 龙树仰天一个喷嚏,小霍问道:“是冷气开大了?” 龙树摸摸鼻子心说,老头我一百年前连街道都睡过,这点冷气算什么。 就在赫莲感到无力的瞬间,一个小个子从他们之间迅速穿过,抢走了老头手里的碗。老头急的大叫:“那是我给人算命算了一上午的钱呐!” 赫莲几乎是下意识的拔腿去追,这小子的行动也十分快,像过街老鼠一样拐了几个街角就不见了。赫莲倒是没慌,几步飞蹬爬上墙,蹲着看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小子。 赫莲摸摸鼻子,顺着墙头几个跨步,一下子就跳到那小子眼前。那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五六,脸黑黢黢的,看不出容貌,饿的精瘦,皮包骨,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绿色士兵服,看起来是个小逃兵。 “哥哥,求你了!”小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赫莲拜了拜,说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我在军队里犯了点错,被关在牢里,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想吃一口包子。” 哥哥? 赫莲懵圈,难道又变成男的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体,又对着旁边的小水沟照了照,嘴角一抽,这蓬松的短发,谁会想到自己是个女的? 小逃兵用小狗般的眼神望着自己,赫莲的心就软了,摆了摆手,让他走。小逃兵咧开嘴笑,连连道谢,转身往巷子里跑。 赫莲正在想回去怎么跟老头交代,就看小逃兵高高举起两只僵硬的手,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退回巷子里。赫莲正奇怪,就看到小逃兵的脑袋上顶着一把黑洞的枪。 一个身穿军绿色大褂的男人,戴着大盖帽,脚踏皮靴,手握扳机,不带一丝一毫情绪,却能把小逃兵吓的脚软。 赫莲待看清那人相貌,差点叫出声来。 这这这…… 这不是白使君吗! 第62章 当街打架 赫莲站在原地足足看了白使君一分钟。 这眉毛,这眼睛,这自带拉风的属性,确实是白使君无疑。唯一的区别在于,白使君此时穿着一身绿色军装,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腰间还别着一把手枪。 “小子,你胆子不小,敢从我眼皮子底下跑。”白使君的手指轻轻一动,小逃兵顿时一激灵,抖如筛糠,钱洒的满地。白使君毫不在意这些钱,用枪托猛地朝小逃兵脖子上一砸,小兵顿时身子一歪。白使君伸手捞起小逃兵,扛起来就走,留下赫莲在风中凌乱。 这人是真的没看到我这个大活人吗?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当街绑架! 赫莲这暴脾气,拔腿就追了上去。等追到大街上,发现那里正停着一辆大吉普后跟着一个带斗的大卡车,卡车上装了一车荷枪的士兵,个个威严肃立,纹丝不动。大吉普的车门打开着,小逃兵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只见白使君戴上个墨色眼镜,一脚把小逃兵踹进水沟里。 赫莲来气。 “阿达!”同样飞起一脚把白使君踹进水沟里。 顿时,满街的惊呼声都吊在了嗓子眼里。 “少帅!”白使君顾不得赫莲,忙跳进水沟里,把那人扶起来。 等等,这个人不是白使君?!那是谁?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从赫莲的心头隐隐约约的划过…… 那人咳嗽了几声,头发上还挂着水珠,摘了眼镜,死死盯着自己看。 赫莲只觉得此时连吞咽口水都无比困难。 天呐,她居然上来就把赵云扬给踹沟里去了…… 怎么忘了,白使君在这里,那赵云扬八成就在附近啊,大意了,大意了…… 赵云扬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就在这瞬间,赫莲只觉得身后衣衫攒动,回头一瞧,满车的士兵都围了过来,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看。 赫莲眼疾手快的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借力踩上他的肩膀,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时,就连连踩着几个人的人头飞速越出人群。然而就在最后关头,脚腕不知被谁用力攥住了。赫莲低头一瞧,正是赵云扬。 就这么一愣神,赫莲就被赵云扬给扯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赫莲猛咳几声,却被赵云扬一脚踩在胸口。他如此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还是头一次,与以往所见文质彬彬的书生形象不同,眼前的这个赵云扬多了几分痞气。 不过现在可没工夫欣赏这盛世美颜…… 赫莲两手迅速一扭,将赵云扬推到一边,赵云扬顿时一愣,伸手去抓,却只能抓到赫莲头发甩过留下的风。 赫莲回头望去,白使君已经掏出枪对准自己。 赵云扬扬起手按下枪,抬眼轻瞥赫莲,冷冷一笑,说道:“你这个小家伙,倒是挺有意思的。”说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说道:“你要是能赤手空拳打赢我,我就放了你,怎样?” 赫莲摸摸脖子,和赵云扬打架,没试过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可能是唯一一个接近他的机会了,所以只好全力以赴。 赫莲双手握拳,拉开架势。 赵云扬勾起一丝冷笑,一手扔掉外衣,同时,另一手握住赫莲带有七分力度的拳,然后轻轻侧了侧头,躲过了赫莲另一拳。下一刻,赫莲便侧身摔向自己,赵云扬冷哼:就这么点本事? 不过还没有等赵云扬反应过来,赫莲便以肘成矛,以身成盾,重击赵云扬胸口。赵云扬后退几步,松开了一直握住赫莲的手。 赵云扬眯眯眼睛:有点意思。 赫莲几次飞速侧身躲避赵云扬奔袭而来的拳,看准时机,果断低头,像猴子一样灵活的钻到赵云扬身后,双手抱树一般揽住赵云扬的腰,赵云扬伸手去解她的千金扣,奈何这小家伙力道却大的惊人,赵云扬解了半天愣是没解开。 赫莲使用抱摔技术,成功将赵云扬拉的节节后退。赵云扬眼看不好,一手勾住赫莲的头,迫使她松手。然而赫莲在松手的瞬间,又很快的抓住赵云扬的大衣,腾空飞起,赵云扬重心不稳,“嘭”的一声,摔倒在地。而赫莲却稳稳死死按住他,赵云扬无法,只好认输。 白使君和众兵士目瞪口呆,少帅输了?! 赵云扬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赫莲。赫莲倒是有点抱歉,摸摸头,露出小白牙,自己耍了点赖,用了法术增强力量,要不然还真说不准能赢。 然而下一刻,看到她这欠揍的笑容,更加来气的赵云扬一脚把赫莲踹进水沟里。 赫莲不防,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变成落汤鸡。 赵云扬上车关门:哼,扯平了。 赫莲无语,就着水洗洗脸上的汗,抬眸正好与赵云扬视线相交。只见他的视线中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玩味。他勾勾手指,白使君凑到窗边,点点头。 赵云扬戴上墨镜,又看了赫莲一眼,然后开车走了。白使君伸手将赫莲拉出来,说道:“少帅说了,你身手不错,叫你到卫兵队报道。” 赫莲心说,奸计得逞了。 刚迈开步子走,回头望从刚才就躲在边上瑟瑟发抖的小逃兵,问道:“他怎么办?” “拉回去枪毙。”白使君不带一丝一毫情绪。 “你等会儿吧你,这是人,就是条狗,也不能随随便便枪毙啊。”赫莲翻了个白眼,说道:“他这么小,犯了点错至于吗?”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白使君将小逃兵推上卡车,赫莲来气,抓住小逃兵的另一只胳膊,与白使君就杠上了。 小逃兵委委屈屈的看白使君,说道:“白队长……”然后又求助一样的看着赫莲,赫莲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微微觉得额头上的青筋挑了起来。 这货原来前世就这么窝囊,就算当了黑使君也这么窝囊。 赫莲叹气,拍拍白队长的肩膀,说道:“你要是杀了他,肯定后悔,我保证。” 白队长一愣,随后眸色一暗,说道:“我也不想杀他,可是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的,你要是能让少帅开口,不追究他曾经逃兵的事,那么或许还能留他一条命。” 让赵云扬开口? 赫莲有点为难,这个赵云扬可是跟她认识的那个赵云扬完全不一样啊。 “徒儿徒儿!”老头的声音从街口传来,赫莲忙跑了过去,打架打的把老头给忘了。 老头一脸凝重,握着赫莲的手,说道:“你进了赵家军,发了军饷可别忘了给我。” 赫莲顿时一个白眼。 老头这财迷的属性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可是话说回来,这兵营的生活,她能适应吗? 怎么她的命这么苦,每一世不是打架,就是动刀子,总是跟这些危险的东西挂上边。 突然,“赤莲将军”四个字如闪电一般穿入脑海。 自己的前世会有这么暴虐高光的时刻吗? 赵家军的兵营在城东的郊外,赫莲走了很久,还没有找到。大中午的太阳格外重,赫莲又困又累,便到旁边的小溪里洗把脸,清醒一下。 这一洗不要紧,赫莲就见自己的脸出现在溪水中。 这是咋回事? 难道自己的身体穿越来了? 不对不对,赫莲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次穿越到的这个身体,有可能是自己的前世,所以才会长的跟自己一样。可是,像阿飘、阿雨的前世长的都跟她们不一样,自己怎么就独特了呢? 猛然间想到地后女芙说过的话,维护自己这张脸,他下了不少功夫吧。难道说,这是赵云扬特意为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对他来说,是有什么独特的意义吗? 赫莲洗完脸,起身要走,就在这时,一辆兵车开了过来,这地方的兵都是赵家军,所以这辆车也必定是往赵家军的兵营走的。赫莲急忙跑到路中间,张开双手,拦住兵车。开车的士兵见到有人阻拦,急忙刹车,地上的灰尘瞬间被扬起半尺。 赫莲被呛的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两只手不停扇动,勉强能够呼吸。这时候,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个高高瘦瘦,戴个墨镜,头发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还用发胶固定住,唇不染而红,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军装穿在他的身上,有点略显松垮,看起来痞帅痞帅的。另一个也是高个子,俩人差不多也年纪大,不过相比结实很多,眉目分明,梳着普通的寸头,腰间别着一把马鞭子,走路生风,倒真像个军人。 “你是谁?”那个十分好看的少年军人问道,他两只手随意的插在裤兜里,对赫莲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答。 “我叫赫莲,我是奉少帅的命令去卫兵队报道的。” “哦?”少年军人把墨镜往下摘了摘,露出两只极为好看的桃花眼,他轻轻的打量了一下赫莲,眯了眯眼睛,对另一个军人说道:“老九说的那个,在大街上,一脚把少帅踢沟里去的,那个是不是就是她啊?”说着,还用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赫莲。 赫莲尴尬的笑了笑。 “看着挺瘦小的,能把打赢少帅?”带马鞭子的军人用怀疑的语气说道:“别是个骗子吧。”说着,便一脚踢了过来,赫莲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躲过去,就见拳头已经逼到眼前,赫莲握住他的手臂,然后一个转身,一肘撞在那人腹部,与此同时,赫莲松开了手。 那人后退了几步站住,抬起头笑笑,说道:“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老幺,既然顺路,带他一程吧。” 对面那个好看的军人用两根手指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转身跳上兵车,极为帅气的换挡。 “我们也是少帅的卫兵,我排行老八,他最小,叫老幺就行。你到后面坐着去吧。”赫莲点点头,爬上后面车箱,看到里面装满了粮食,便找了个空地坐了下去。车子开出大概半个小时后,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了。 赫莲从车厢后面探出头来看着,只见前面有几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举着碗,向车厢乞讨。老八从车子上走下来,对乞丐们说道:“赶紧走,也不看看这是赵家军的车。”说着,便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钱,扔到远处的地上。“钱就这么多,谁先拿了是谁的。”有几个乞丐便急忙朝扔钱的地方跑去。 就在这时,赫莲却突然注意到有三两个跑的慢的乞丐后腰鼓鼓囊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看这几个人的脚,十分干净,一点儿也不像长年不洗澡的乞丐,虽然戴着破帽子,但隐约看到他们的眼神犀利。 这时候,就见其中一个人停下了脚步,右手摸到后腰,赫莲就见露出一个黑色的壳子。 “枪!”赫莲大喊一声。 几乎在同时,那三个乞丐掏出了枪,转头射击。老八的反应也极快,两手抱头,在地上滚了几下,躲开了子弹。这时候,老幺一脚踹开车门,平趴在车座上,极其冷静的瞄准其中一个乞丐,只听“砰”的一声,那个乞丐应声而倒。 老八爬起来跳上车座,老幺默契的坐起来换挡,车门在关上的同时,车子已经启动开出去了。老八举起手枪,丝毫没受到车子颠簸的影响,又是“砰”的一声,一个乞丐腹部中枪,但仍然勉强射击。 这时候,赫莲突然感觉车子向左边倾斜了一下,紧接着,猛地一顿,车子停在了路边。 糟了,车胎被打中了。 赫莲就见大量的乞丐蜂拥冲了过来,他们要抢粮食! 赫莲见状,只好把其中一袋子粮食,拖了出来,然后用刀子划出一道口子,像扬沙子一样扬在了马路上。有些乞丐们停下来,弯腰捡粮食,但有些乞丐还在继续往前上,赫莲无法,只好又扬了一袋子粮食。 “权当放粮了!”老八隔着驾驶室里的小窗户冲着赫莲喊道:“要不他们不会走的。” 这时候,有几个乞丐跑过来,要拽车门,老八一脚踢出去,厚重的车门顿时将一个乞丐的脑袋磕出个大包。老八跳下车,举着枪对着乞丐们,眼神冷酷的说道:“后面的粮食足够你们用,谁要再敢上,休怪小爷我枪眼无情。” 这时候,那第三个持枪的乞丐,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对准驾驶室里的老幺开了一枪,老幺下意识的躺倒,但手还是被子弹擦破了皮。老八的眼顿时红了,刚要瞄准那人射击,却被乞丐们一拥而上,在混乱之中,老八的枪竟然遗失了。 老幺迅速爬起来,和那个跳上驾驶室的持枪乞丐对打起来。那个乞丐的功夫很毒,几乎招招致命,不过老幺也不差,见招拆招,没能让那人摸到手枪。赫莲见老八被乞丐们牵制住,老幺又在危急关头,便从车厢里跳了出来,跑到车座上,勒住那人的脖子。 那人突然受到攻击,顿时一仰头,用手去抓赫莲。老幺急忙去夺他的手枪,将他的枪顺着窗撇了出去。然后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那人还没等爬起来,便被疯狂的乞丐们踩中。老八从乞丐群中跳了出来,从车箱子后面捡出一个大轮胎,然后滚了过来,对赫莲说道:“我换胎,你和老幺一定要牵制住他们。” 赫莲点点头,从地上捡了根乞丐的棍子,狠狠的抽了过去,将这些穷途末路的乞丐们从车子旁边赶了出去。乞丐们见赫莲这边是不能下手了,便都纷纷跳到车厢后面抢粮食,他们互相推搡,有不少都受了伤。 赫莲就见有个个子又矮又小的乞丐被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头破血流,但他不顾这些,爬起来就往人群里冲,然后又被挤出来。 他才七八岁,便要乞讨街头,赫莲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丝不忍,这时候,就见刚刚那个被打中腹部的乞丐,趴在地上,颤抖着手举起枪,对准了老八。赫莲几个飞跳,踩着乞丐的头顶一棍子将他的枪抽了出去。赫莲对着他的脑袋就是狠狠几拳,很快把他砸晕过去。赫莲撇了这人,将那个乞丐孩子拖出了人群。 但与此同时,老八的头却被刚刚消失在乞丐群中的那个持枪的给顶住了。那人冷哼一声,轻蔑的说道:“赵家军也不过如此。” 老幺在车内不知道情况,赫莲又在远处,就见老八双手举起,缓缓站了起来,眼神中没有一丝害怕。 就在这时,有一串轰轰作响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赫莲扭头一看,又是一辆赵家军的车飞速驶来。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骂了一声,就想开枪。但下一刻,他的手枪就被老八劈手夺走,在电光火石之间,手枪已经调转了方向,指在了那人的头顶。 一个手雷被扔了过来,“哄”的一声,炸开了地面,乞丐们纷纷抱着头跑了出去,只有几个刚才摔倒受伤的乞丐,爬着往外走。另一辆车,在他们不远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极为帅气的少年军官。 从副驾驶跳下来的是个高个子军官,穿着个白衬衫,很干净整洁,裤子烫的笔直,鞋子也擦的油光锃亮,面若桃花,一笑生姿,似乎是觉得有点热,他轻轻松了松领子,露出白皙的脖颈,然后掏出一个小圆扇子,开始扇风,同时用嘲笑的语气说道:“哎呀,你们两个太丢脸了,就这些乞丐都搞不定?” 驾驶室里的那个少年军官,年纪稍微大点,戴着个墨镜,叼着跟烟,走下车,随便抄起一根棍子,便将几个抢粮食的乞丐打倒。“够胆抢军粮?” “老六老九,你们两个混蛋,还磨蹭什么?”老八翻了个白眼,将对面那人一个蒙古摔跤摔在地上。 第63章 兵营生活 乞丐们被手雷吓怕了,四散奔逃,那个扇扇子的少年军官,似乎有点受到惊吓,转身钻进车里,下一刻,驾驶座上军官被一脚踢了下来。 那个军官翻了个白眼,拍拍衣服,说道:“你怕脏,老子也爱干净啊。”与此同时,他从车座上拿出一把长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都给老子不许动!” 乞丐们都捂着头蹲在原地,与此同时,老八将一个持枪乞丐用绳子绑了,老幺也下了车,检查一下其他两个中枪的乞丐,发现他们都已经断气了。 “你是谁的人?”老八问道。 “别杀我,我是胡家堡的。”那个持枪乞丐跪在地上说道:“大当家的被杀了,我们兄弟当了好几天乞丐,实在没招了,给条活路吧。” “活路?”老八冷笑一声:“你个土匪,杀人抢劫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那些人留条活路啊?不过,我是不会要你命的,你得跟我回去,让我们少帅拿主意。” 老八让赫莲看着这个土匪,然后自己去换车胎,边喊道:“老六,过来帮帮我啊!”老六摘了墨镜,别在上衣的兜里,然后把长枪扔给坐在车里的老九,便走了过去。 老九对赫莲笑笑,说道:“哟,你是叫赫莲吧。”赫莲回头点了下头。“身手不错,你把我们少帅踢水沟去的时候,我和老六就在旁边呢。” 老幺走了过来,一手将老九从车里面拽了出来,叉着腰说道:“你小子也不下来帮忙?掉那些军粮,你不帮忙捡了?还有那些乞丐,不都得带回去?” 老九白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子,非常不满的说道:“衣服给我揪坏了你赔啊?哎呀,脏了,回去得洗。” 老幺望天摇了摇头,抬脚踹。老九灵活的躲开,刚想吐舌头,却被什么东西绊倒,一头栽在车轮子上,顿时白衬衫上出现了一条非常时尚的轮胎印。赫莲就看老九的脸,突然抽了起来,一秒以后,老九举着枪追着要灭老幺的口。 老八和老六非常淡定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齐刷刷回过头来,接着换轮胎,看样子是见怪不怪。 “赫莲,叫这些乞丐都上咱们车。”老八说道:“咱们车没粮了,得拉他们去见少帅。” 乞丐们一听,纷纷下跪磕头。赫莲就见刚刚那个七八岁的小乞丐,哭了起来,便问道:“你哭什么?” “我妹妹快饿死了,要不然我也不敢跟着抢军粮。”小男孩擦着眼睛,眼泪把脸上的污迹化的一道一道的。这时候,又有几个乞丐也说着自己的可怜事,哭天喊地的求饶。 “算了,这些也是穷苦人家,你看这些手脚残废的,想做事也做不了,咱们放了他们吧。”赫莲说道。 “那可不行,军法如山。”老六站起身,用手枪指着这些乞丐,让他们一个个排了队进车箱子里。“他们是可怜,不过抢军粮可不是件小事,如果我们放了他们,那么以后我们赵家军还有什么威信?岂不是告诉全天下都可以来抢?” “只不过呢……”老九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不慎摔在地上,全身是土灰的老幺。老九将老六的手枪压下,说道:“以我们少帅的性格,不会轻易要他们的命的。” 小男孩排在最后,正打算上车,老幺给他抱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两块钱,说道:“带你妹妹看病去吧。”小男孩得了钱,感恩涕零的跑远了。 “你就不怕他是个小骗子?”老九问道。 “管他是不是骗子,那也是个讨生活的孩子,对吧。”老八换着胎,随口的说道,还冲老幺挤了下眼睛,老幺满意的点头。 这边老八的车胎已经换好,老幺也将车子重新启动好,老八给赫莲一把长枪,然后跳上车厢,跟赫莲一起看守这些犯人。老六他们那辆先开出去了,随后老幺也开了出去。大概又过了半个多钟头,赫莲才看到赵家军的兵营。这个兵营虽然不算太大,操场也是土操场,但士兵们非常规矩的在操场上操练,跑步。 赫莲观察了一下,操场四周的楼宇倒是建的不错,有两个二层楼,应该是士兵们的宿舍。对面有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看起来很洋气,小楼的大门敞开着,两边各有一个石狮子。 这时候,车停了,老八从车上跳下来,荷枪实弹的站在一边,指挥着乞丐们下车。赫莲拖着那个土匪下车,刚跳下来,就看到有两个青年军官一起走了过来。他们的年纪显然要比老九他们大不少,看着也成熟不少。 “二哥。”老八对其中一个点了下头。 那人也冲老八点了下头,然后看看赫莲,问道:“这是谁?新来的?” 老幺走了过来,附在那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立马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赫莲无语的看着他么,不用猜,老幺说的一定是,这就是那个把少帅一脚揣进水沟里的人。 呵呵呵…… 那人冲赫莲笑着点了下头,他的笑容非常的温和,感觉像三月的阳光,温暖舒适,又不会耀眼。老幺一手勾着那人的肩膀,对赫莲说道:“这位是二哥,是我们卫兵队的二把手。” 老二微笑着拍走老幺的手,走过来跟赫莲握了手,说道:“你好,欢迎你入队,我们卫兵队主要是负责少帅的安全的。这里是少帅负责的兵营,大帅的本部在山的那边,没什么事,我们不用到那边去。等会儿,叫老幺带你去宿舍,顺便周围看一下,我要去接收这些犯人了,转头见。” “我?”老幺指了指自己,说道:“可以啊,不过,二哥,我先帮三哥去清点一下损失了多少粮食。” 这时候,刚才在老二旁边的那个青年军官,拿着个小算盘,正在一头汗的算着数,老幺刚跑过去,他便像开枪一样突突突的开始数落老幺:“有没有搞错,损失这么多,白浪费些粮食在地上,不用捡啊!你现在就开车去捡去!” “好好好,一会儿就回去捡。”老幺闭着眼,整个身体往后仰,老六在那边的车下指挥放粮,见状哈哈大笑。老幺瞪了他一眼,然后陪着笑脸,说道:“三哥,你的算数真是厉害,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知道我们损失多少了。”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那是,论打算盘,谁有我打得好?”不过说完这一句,他又严肃下来,接着骂老幺浪费粮食。 赫莲微微皱眉,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这时候,白使君从刚才的那幢白色小楼里走出来,他径直走过来,跟老二打了个招呼,说道:“你来了,军粮被抢的事,少帅已经知道了。你今天第一天来,人还不熟悉,等会儿叫老幺带你走一圈。” 老幺顿时望天,拖着长音说道:“白队长,三哥让我去捡粮食……” 白使君点了下头,正好看到老九从白色小楼的侧门走出来,便招呼他过来,让他带着赫莲走一圈。老九已经换了一件新的军装,头发也洗过了,湿漉漉的还没有干。 “没问题,走吧。”老九打了个响指,赫莲便跟了上去。 “刚才那两个人是……”赫莲问道。 “拿算盘那个是三哥,管账房的,卫兵队和少帅的开支,基本都是他算。那边那个是二哥,你知道哈,二把手,一把手当然就是白队长啦。”说着话,俩人走到白色小楼的前面,老九介绍道:“这里是少帅的住所,少帅一周有三四天住在这里,其余时间回家住,少帅回家的时候,我们也要跟着去。” “那我们住在哪里?” “看见那个侧门没有?”老九指了指他刚刚出来的门,边走过去,边说道:“平时我们的宿舍就是这里,谁轮值去守夜,谁叫住在少帅外间的屋子里。” 老九带着赫莲进去,里面倒是很大,摆着十来张床铺,还有书桌,很干净整洁。最外面摆着两个盆架,上面摆着各人的洗漱用品,其中有一个摆的特别多,感觉有点奇怪。里面坐着三个人,有两个人在下棋,一个人在观战。 观战那人看到赫莲和老九进来,打了声招呼。老九说道:“这是老七,别看他长成这个样子,歌唱的最好听。”老七看着很憨厚腼腆,有点害羞挠挠头。 “吃!”对弈的其中一人笑眯眯的摇了摇扇子,他的笑容十分温和,轻轻对赫莲点了下头,虽然穿着军装,但看起来文质彬彬。 “这是四哥,四哥以前是教书先生呢。”老九说道。 老四对面的那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脸黑黑的,倒也挺可爱,此时正一脸痛苦的看着战局。 “这是五哥,出了名的扳手腕厉害。” “哎呀,输了就输了……”老四气定神闲的说道:“不就是十篇大字的事吗?” 老五捂着脸,感觉表情更痛苦了。 “你睡这张床吧。”老九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张,赫莲点点头,把背包一扔,累了一个上午,好累啊。赫莲望着白墙,不知不觉,眼皮有点重……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赫莲突然觉得有点痒痒,便挠挠脸,翻了个个,继续睡。三秒以后,赫莲“腾”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用强制睁开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老九,心口略有起伏的呼吸着。 “你醒了啊?”老九嘿嘿一笑,把作案用的那根狗尾巴草扔到地上,说道:“白队长叫你去洗澡,这里是发给你的军装。”赫莲一把扯过军装,甩了甩头。“洗完回来找我,我给你剪头发!我很会剪头发哦!”老九在背后喊道。 赫莲站在公用澡堂大门口,有点发愣,这怎么进? 这时候,刚从外面捡完粮食回来的老八和老幺正好看见赫莲,说道:“洗澡?一起啊?” 赫莲抽了抽嘴角。 老八先进去,老幺则回宿舍拿东西,结果老幺刚扭头,老八就出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停水了。” 老幺愣了一秒之后,打了个响指,说道:“走,到外面洗去。” 赫莲一听,急忙跟了上去,好歹在外面洗了个澡,还顺便理了发,只是老九有点不高兴,嘟囔着赫莲没机会见识他的手艺,然后就瞄老六。老六正在啃一个苹果,似乎感知到老九的目光,眨巴两下眼睛之后,吹着口哨迈步往外走,老九气哼哼的两手抱在胸前。 卫兵队的训练跟普通士兵训练无异,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只是一个下午,赫莲就已经被剧烈的阳光烤的头顶冒烟。赫莲看着湿漉漉的头发,略显无语。如果这时候被人识破身份,那任务就完蛋了,所以,坚持一下吧。 坚持不下去了! 赫莲眼看着从额头滑落一滴滴炽热的汗珠,滴到自己肩膀上的瞬间“哗”的一声被蒸发,偷偷斜眼看旁边包括白队长在内的卫兵们,居然站的笔挺,纹丝不动。 我勒个去,赫莲郁闷,这是过来罚站的啊! 赫莲眼珠子一转,故意晃了晃身体,一头栽倒。白队长忙跑了过来,蹲在地上,拍着自己的脸,连声问道:“你怎么了?喂!赫莲!醒醒!” 赫莲依旧装死不动。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皮靴声略带不祥的在耳边响起,赫莲不免在心默念。 感觉到皮靴在自己身上轻轻蹬了几下,赫莲压抑住狂跳的心,继续装死。 “别装了,快起来。”赵云扬如同凉水一般的声音从头顶浇下来。 继续装死,千万别动,动了就完蛋了…… “你不是想救那个小逃兵吗?” “噌”的一声,赫莲弹了起来。 白队长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没吱声。 赵云扬两手掐腰,没好气的看着眯着眼睛笑的赫莲。 “怎么救?”赫莲尴尬的满脸赔笑。 赵云扬侧着身,眼睛微微眯起,略有不屑的说道:“你要是能打赢我整队人,我就放了他。” 赫莲瞧了瞧卫兵队里的这些满身肌肉的士兵,抽了抽嘴角,赵云扬应该不会还是在记恨跟自己当街打架结果输了的事吧。 赫莲眼看着一圈卫兵个个不怀好意的围了过来,稍稍退了几步,抱歉的笑笑:“得罪了哈。” 赵云扬一挑眉,这小子真狂嘿!好,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狂成什么样。赵云扬戴上墨镜,倚在吉普车边,准备看这一场好戏。 卫兵队算上赫莲一共十一个人,一天下来,他们已经非常熟悉,这些人各有所长,如今叫她一打十,光有劲儿是不行的,得动脑子。 白队长微微点了下头,士兵得到信号,一拥而上扑向赫莲。赫莲哪里是吃素的,就算没耍赖,她从小习武,底子极好,左右两手分别抓住老二和老三的衣领,一跃而起,蹲在两人肩头。两人吃力倒也不慌,几乎同时伸手去抓赫莲的脚。但是赫莲早有准备,两脚同时一蹦,蹦到两人头顶,重心虽然不稳,但强大的力道还是将那两人“嘭”的一声齐齐绊倒。 老二和老三还没等挣脱开,赫莲噌的一声,又跳到老四的肩膀,趁势坐下,两腿如剪刀一般将老四一剪剪摔在地。赫莲抬眼,一个翻身躲过横踢过来的一脚,赫莲信手飞出一把黄沙,顿时阻拦住老五的脚步,趁这机会,赫莲毫无费力的将他一脚踢飞。 赫莲拍拍身上的土,朝赵云扬比出四根手指。 赵云扬墨镜下的视线依旧不屑。 赫莲听闻耳边的呼呼风声,知道又有攻击,也不转头,轻轻侧身躲过,一手拉住那人手臂,另一手猛击那人下腋。侧头一看,原来是老六。老六吃痛,却仍拼尽全力使出拳头朝赫莲脑后砸去。赫莲听到风声,猛一低头,躲过强大的力道,同时两手一跩,迫使老六重心不稳,趁他抬起一条腿稳定重心时,赫莲迅速将他绊倒。 老七老八一起上,赫莲抓着老七的脖子,用千金扣锁住脖子就躲老八,两人都被制衡住的时候,老九从后面偷袭。赫莲一脚踢中老七的膝盖,迫使他跪倒在地,赫莲跟着摔了下去,正好躲过老九的攻击。赫莲将老七死死压在身下,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将老九一脚踢飞,几乎同时,赫莲两手作茧,将老七背在后身,以身为盾,躲过老八的攻击。 赫莲扔下老七,飞速爬起,跑了两步看前有老幺拦路,后有老八追来,一个闪身转身跑向老八。老八顿时一愣,然而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赫莲已经跑到了跟前,老八自然是扬起拳重重的打了过去。然而赫莲一缩脖子,从拳头底下躲了过去,老八的力道收回不及,重重的打在老幺身上。老幺捂着冒血的鼻子,气的用发抖的手指直指老八。 赫莲才没工夫理会他们,两手一抱,将老八直截了当的抬起摔了出去。至此,除了白队长之外,地上已经躺了九个哎哟哎哟叫的卫兵了。赫莲拍拍手,冲赵云扬略略仰头。 赵云扬默默摘下了墨镜,这小子简直跟猴子一样。 “小子,别太得意,还有我呢。”白队长冷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第64章 怀疑 白队长从一开始就没加入战斗,一直在观察赫莲的打法。 赫莲心里吐槽,白使君的这性子总是这样。 白队长倒也不着急出招,只是盯着赫莲看,赫莲被他盯的发毛,脚下默默在准备使坏…… 突然,飞扬起的黄沙直奔面门而来,白队长连忙闭眼,耳边听着奔袭而来的声音,倒是纹丝不动的承受赫莲的连环攻击拳。赫莲累的直喘,而白队长却慢慢睁开了眼睛,一手握住赫莲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拽倒了。 赫莲意识到不妙,待要默念咒语,却发现已经没有时间。白队长使出一套混合拳法腿法,赫莲步步后退,一个不防被白队长砸中左肩,顿时痛的赫莲一呲牙。 白队长一手抓住赫莲的衣领,将她扑倒在地,另一拳待要重重砸下,只听赫莲轻声说道:“你要是打赢我了,他就得死了。” 白队长手上的力道顿时一松,赫莲看准时机,一脚将白队长踢开。白队长捂着腹部,看了一眼赵云扬,默不作声。 赵云扬走到白队长跟前,踹他一脚。“没用。” 白队长一言不发,恭敬的低头。 “给我点水喝,快点,我要渴死了。”赫莲揉着肩膀,瘫坐在地上,浑身像散架了一样。 赵云扬走到赫莲面前,一脚将赫莲踢躺,用根手杖轻轻拄在赫莲胸口。 赫莲不满:“干嘛又踢我!” “本帅说到做到,饶他一条性命。至于你嘛,算你合格,通过测试了,以后好好当本帅的卫兵。”赵云扬说完坐着吉普车又走了,赫莲连翻白眼的力量都没了。 喂,给口水喝啊倒是! 赫莲揉揉肩膀,跟着卫兵队的兄弟们到医务室要药,这几个大男孩倒是不记仇,反而还夸赞她像猴子一样灵敏,听得赫莲飘飘然。 军医给大家挨个看了伤,赫莲趁他在忙,偷偷拿了药酒往外跑,出门的时候正好撞到开吉普巡场的赵云扬。 “看军医了?” “啊,看、看了。”赫莲含糊其辞,正想走人,就听里面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赫莲,到你啦!你快过来!” 赫莲拔腿就跑。 赵云扬伸头望向车窗外。 什么情况??! 赫莲拿了药酒回宿舍,先锁了大门,又锁了厕所门,躲在里面,将一点药酒倒在手心里,使劲儿揉揉左肩,希望赶紧散淤。卫兵队的兄弟们陆续回来,赫莲赶紧收拾好东西出来,只是那股药酒味却钻进了众人的鼻子里。 “赫莲,你怎么躲起来自己擦药酒?让军医看看也好啊!”老四关心的问道。 老八一口一个赔罪把老幺扶了进来,老幺还是气呼呼的瞥他一眼,捂着鼻子照镜子,小爷我都不帅了。 老六扔过来一只苹果,躺在床上,眯着眼慵懒的说道:“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晚餐还得等一会儿呢。” 老九说道:“你晚上还要值班呢,你多吃点吧。” 老六笑眯眯拍拍小箱子,那意思,我还有。 老二和老三勤劳无比的去外面打水洗衣服,其他几个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倒。就在这时,白队长从外面回来,众人马上起身,点头:老大。 白队长带了那个小逃兵回来,向大家介绍道:“这个叫小黑,少帅说以后给咱们当打杂的。” 小黑……!!! 赫莲一脸黑线,原来“小黑”这个称呼从这里就有了。 白队长将小黑推进屋里,指着墙边,赫莲对面的那张床说道:“你睡那。” 赫莲嘴角一抽,幸好这屋足够大,要不然还真是要下饺子了。 也许今天真的是太累了,赫莲几乎沾枕头就着,就算屋里打牌的声音多大,她也丝毫不理会。大概睡了半个小时不到,赫莲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被谁给竖起来了,赫莲勉强睁开半只眼睛,就见自己手里被塞进几张牌,对面老七、老八和老幺正举着牌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赫莲翻了个白眼,把牌一扔,谁爱玩谁玩,我不玩,困死了,赫莲接着到头就睡。老八和老幺把她摇醒,说道:“哎呀,三缺一啊。” 赫莲没搭理他们,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睡眼惺忪的坐起来,看着三人同时露出的公式化微笑,顿时无语…… 今天老六和老九值班,老四在灯下看书,老五则和老二在旁边博弈,老三和小黑在旁边观战,老四幽幽来一句:“二哥可是棋神,你还不如跟我下呢。” “不敢当不敢当。”老二笑眯眯的吃掉了老五的一大片棋子。 围棋输了,老五搬来象棋,象棋输了,老三送来军棋,军棋输了,小黑从外面捡了石头,当五子棋。最后老五望着自己无论摆在哪里,老二都会赢的五子棋盘,嘴角抽搐,就差跪地认输了。 “你看吧,我就说二哥是棋神。”老四也站在旁边,啧啧两声。 “不敢当不敢当。”老二依旧笑眯眯。 这时候,就听到那边老七老八和老幺惨烈的叫声,老二他们回头一看,顿时一惊,三人脸上都贴满了白条子。赫莲正在老七的脸上认真的寻找一个可以粘白条子的位置,老七的两只眼睛已经被糊上,鼻子上粘了两个,嘴巴上从左到右粘了一排,就连耳朵上就一边一个贴上了。老八和老幺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惨烈。 赫莲拿着白条子,终于找到位置了,“啪”的一声粘到人中上,老七回头,大家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感觉像日本小胡子。 “不玩了!”老幺气呼呼的两手抱在胸前。 赫莲拍拍手,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 “赫莲你厉害啊!”老八说道,说话的时候,嘴上的白条子一飞一飞的。老幺看准一个,猛地一拽,老八顿时捂着嘴,恶狠狠的瞪笑得打滚的老幺。“胡子给老子揪掉了。” 清晨的集合号响起,卫兵队的兄弟们都飞速的爬起身,将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十分有序的拿着洗脸用品排队洗脸。除了一个人以外。 白队长起的很早,已经穿戴整齐,从水龙头这边一路往宿舍里走。老二老三已经洗完,准备回头换衣服,老四老五刚拧开水龙头在洗脸。老六老七暗暗的打一个瞌睡,老八把脸盆放下,抻一个懒腰。老九一手抱一个盆,左边的是换下来的脏毛巾,右边是干净的新毛巾,里面依次摆着大小肥皂,茶缸牙刷,还有一管从后卷起的牙膏。 老幺排在最后,他的盆最重,里面除了有普通的洗脸用品之外,还有一大盒雪花膏和洗头膏,当然还有最新款的剃须膏。小黑在老幺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像看什么新大陆一样,他的盆最轻,只有一块毛巾,连块肥皂都没有。 白队长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正好进屋了。刚进屋就看见靠墙边赫莲蒙着被睡得正香,白队长无语,几步上去就是一脚,把赫莲直接给踹掉地上了。 下一刻,白队长就见顶着一头鸟窝,面色不善的赫莲“腾”的就站了起来,狠狠的用刚刚苏醒的眼睛瞪着自己,然后随手抓起床边的一个什么东西就瞥了过来。白队长反应极快的侧头躲开,只听身后“哎呀”一声,擦着头发回来的老七应声而倒。 屋里正在换衣服的老二老三,以及对着镜子剃胡须的老四老五,嘴角同时抽了抽。 哎哟喂,这位起床气可大着呢。 被砸中的老七头顶个大包扶着门框站起来,就见有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老六正哼着小曲溜达着回来,走到门口,突然觉得风口不对,刚停下,就见赫莲气冲冲的从屋里走出来。老六差点被吓到,机械的扭脖子回头去看,只见赫莲快步走到最前面,一路上还抢走了小黑的盆、老幺的洗头膏、老九的雪花膏、老八的香皂,拧开水龙头呼噜噜开始洗。 “毛巾!”赫莲闭着眼睛关上水龙头。 老八老幺都看老九,老九一脸痛苦的贡献出自己新拿的毛巾,转身跑回屋里。老六目送他进去,一脸壮烈,突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是赫莲的牙缸,刚才就是抓着这玩意扔白队长的。 壮士!白队长都敢扔?! 这时候,老四从屋里递出一个新的牙刷,示意老六送去。老六摇头,不想送死。老五从老四身后露出个脑袋,威胁似的挑了下眉毛,老六无语,两秒之后,转身将刷牙三件套偷偷摆在赫莲旁边就往回跑。 赫莲擦完脸,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赵家军的卫兵队中,十分不好意思的回过头来对众位被吓傻的兄弟们嘿嘿的笑了起来,可大家却突然,脑后突然有股小凉风,“噌”的窜上来。 “哎呀,这是哪位哥哥为我准备的牙刷牙膏呀?”赫莲注意到洗漱台上放着的牙缸,里面插着新的牙刷和没开封的牙膏。 大家一起回头看老六,老六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微微一笑,说道:“不、不用客气,都是、都是兄弟嘛。” 赫莲哈哈哈的尴尬笑了一下,转身低头刷牙,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哎呀,都怪白使君踢我,应激反应…… 赫莲洗完脸,就见老九气哼哼的扁着嘴,赫莲尴尬的把雪花膏还给了老九,老九眼泪含在眼圈,心疼的嘟囔着一句:“我都不舍得用呢!” 老六撇他一眼。“用呗,能有多贵?” 老九瞪他。“你买!你给小爷买十箱!” 老六无语。 上午没有训练,不过是陪着赵云扬看新兵操练,他们几个就在后面站着,时不时的帮忙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赫莲见大家都在这里,便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想潜入赵云扬的卧房,找一下昆仑镜。 赫莲偷偷的绕到宿舍楼后面,避开人,抓着墙壁上突起的砖块,一股劲跳到一楼的窗户上面,然后顺着排水管子,爬到二楼赵云扬的卧室外面。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屋里面的情况。赵云扬的屋子布置的很简单,左边是一张稍微宽点的单人床,很干净整洁,旁边是两组雕花的红木柜子,对面是一张红木书桌,后面是一排书柜,上面摆了几个古董,但看不到昆仑镜。赫莲尝试推了一下窗户,叹气,锁上了。 就在这时,赫莲听到下面突然出现了惊呼的声音,低头一看,见是两个十五六的小兵,此时,正两脸震惊的看着自己。赫莲望天,自己做间谍怎么这么没天分,次次都被人发现? 去北宋,阿特人一路跟在后面都不知道,在北周,被小宫女发现自己偷看皇后,刚刚去过的乱唐,在门口偷听高仿阿飘讲话,差点被发现,还是赵云扬救了自己,真是失败呀失败! 赫莲从二楼跳了下来,就听两个小兵“呀”的叫了起来。 赫莲落到地上,滚了一下,然后迅速爬起身,一手一个捂住俩人的嘴,出声威胁:“不要叫!不然杀了你们!” 两个小兵眼泪汪汪的点头。 赫莲放下手,默念咒语,在两人眼前看似随意的划了一下,那两个小兵便昏了过去。赫莲这才松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睡吧,睡醒了就什么不记得了。” 不知不觉,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赫莲急忙赶了回去,老八这个没正形的小声嘲笑赫莲肾不行,赫莲微笑着踢了他一脚,老八的脸一瞬间变成猪肝色,捂着下面,疼的快冒烟了,也不敢出一点儿声。 老幺对赫莲笑着点头示意,这家伙欠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干得漂亮。 午休时刻时分宝贵,转瞬即逝,赫莲觉得仿佛打了个盹儿,时间就过去了。赫莲跟着白队长等人开始围着操场跑圈,心里愤愤不平:搞什么,过来军训来了! 远远看见正在打扫厕所的小黑,仿佛在被一队士兵戏弄。虽然黑使君前世这么窝囊,但毕竟在现世中同事这么长时间,也敲诈了他不少银子,赫莲还是决定帮一下他的前世。逐渐跑慢,看准时机,溜到厕所旁,抓起最大的水管,对着厕所外那波人开炮! “小黑!快跑!”小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身手灵活的一蹦蹦到矮门后躲避水枪。 呜呀乱叫的人群一下子被水声淹没,士兵们慌忙跳开,不顾东西,有几个人撞到一起,摔在泥地里,像泥鸭子一样打了几个滚愣是没起来。 赫莲哈哈大笑,开着水枪四处扫射。 就在这时,有一人听到外面吵嚷的声音从厕所中跑出来,正好被水枪击中。 赫莲远远地就看见一只墨色眼镜被水捧上了天空。 蓝蓝的天空上隐约有一道浅淡的彩虹,倒是极为好看。 就像操场上这出戏一样,极为好看。 原本在跑步的卫兵队在看到赫莲的惊世之举之后,齐刷刷停下了脚步。 老八指着远处拎着水枪呆立原地的人,问道:“那是赫莲吗?” 老九指着对面那个浑身湿透,还在淌水,俗称为落汤鸡的人,问道:“那个,是少帅吗?” 众人齐齐点头,同时在心里默默给赫莲设了灵堂,点了香。 赫莲此时已经把能想起来保护自己小命的大神都念了个遍,只见赵云扬用发抖的手指,面色相当不善的指着自己。 跑! 赫莲扔了水管,拔腿就跑。 “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赵云扬拔腿去追。 “我错了!我也不知道你在啊!”赫莲的声音被风吹的一截一截的断在众人的耳朵里。众人在心里拍手,这出戏果然好看,果然是当街把少帅踢进水沟的人呐。 赵云扬解下皮鞭,朝赫莲的脚下一抽,赫莲被鞭子砸中,抱着一只脚原地跳起。转头一瞄,赵云扬已经奔到眼前,顾不得脚疼,拔腿往外跑。赵云扬也是手疾眼快,一把薅住赫莲的衣领。赫莲被衣领锁住喉,下意识歪头回身推赵云扬,却不料这一推不但没推开赵云扬,反而被他趁机拽住胳膊,两人同时重心不稳,“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赫莲被赵云扬压的直翻白眼,赵云扬手一撑,支起身子,下一刻就死死掐住赫莲的脖子。赫莲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差点被掐的背过气去,几乎是下意识的,赫莲猛抬膝盖。 赵云扬只觉得下面一痛,顿时松了手。赫莲得了机会,忙抽身开溜,但还没等她爬起来,赵云扬又从后面使劲儿揽住她整个人,赫莲急忙挣脱,两人便在地上摔了几个滚。直到赵云扬手脚并用,死死锁住赫莲,赫莲实在没劲儿了才消停。 “小、小兔崽子。”赵云扬累的直喘:“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赫莲被锁住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直骂:赵云扬怎么历劫时这么小气啊! 卫兵队的人此时才敢跑过来,帮忙给两人分开。 老六老七扶赫莲去宿舍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赵云扬也消了气,但还是气哼哼的回帅府换衣服。走了两步路,突然站住了脚步,回头去望赫莲的方向,眼底极快的划过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怀疑。 第65章 再来一计 白队长送赵云扬走,经过厕所时,看见还在一旁躲着的小黑,默不作声的瞥了他一眼。 赫莲回到宿舍,一个大字瘫在床上不想动。老六特意给打来热水,让赫莲洗把脸休息一会儿,老七好心的传授经验:“少帅呢,就这个脾气,别跟他硬碰硬。” 小黑在这时跑了进来,瞄了一眼老六老七,十分为难委屈的说道:“哥哥,今天你又为我受难了,我真的是无以为报。” 赫莲拄着脸,摇摇头,心里还有一丝小小的窃喜,被黑使君叫哥哥了,哦呵呵。 与此同时在回梦门,黑使君仰天一个大喷嚏。黑使君揉揉鼻子,保准是赫莲说我坏话呢! 老七咧嘴笑笑,说道:“小黑,你呀回头好好跟老大混,混出名堂来,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你了。”小黑低头不做声,白队长啊,看起来比少帅还要吓人。 赫莲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满身是汗,越坐越不舒服,便想到要洗个澡。找了个由头,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了,抱着干净衣服走了隐蔽路线跑进澡堂。 赫莲瞄了几眼,又喊了几嗓子,见没人回应,便把澡堂大门,小门从外到外锁的死死的。冲进最里面的一格,拧开喷头。 哗,凉快!舒服! 幸好这时候大家都在操场上训练,要不然得忍到什么时候。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 赫莲懵,不是这么蠢吧。 原来赵云扬往帅府走半路又回来了,要是这副样子被老太太看见,不知道要念叨到几时,索性回训练场洗。可刚到澡堂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门了。赵云扬哪里是会敲门等着的人,一脚把大门踹开,径直走了进来。 赫莲把花洒一关,连忙擦干净身体,套上衣服。奈何刚洗完澡,身体有些发涩,赫莲把衣服从头顶套上,连拉带拽的拽了好几次才把上衣套好。一抬头,赵云扬已经站在自己跟前。 “啊——”响彻云霄的尖叫让操场上的众人顿时脚步错乱,又发生了什么! 赵云扬一手捂着耳朵,耳膜快要被这货震聋了,大喝一声:“叫什么!” 赫莲因为破音而嗓子冒烟之后,觉得自己实在太不镇定了,虽然现在还没穿外裤,但好在有一道门拦着,赵云扬啥也看不到。 赵云扬略带怀疑的走进旁边的隔间,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住脚步,有意无意的往旁边的隔间快速瞄了几眼,但除了绿色军服之外,啥也没看着。 低头火速套上裤子的赫莲,抬头正好对上那一双目光闪避的眼。赫莲心里直打鼓,应该没看见什么吧。此地不宜久留,赫莲抱着脏衣服推了门往外跑。赵云扬探头去瞧,心里那个想法隐隐约约的再次升起。 这小子该不会是个…… 赫莲洗了衣服往宿舍走,只见白队长正和小黑在说话,赫莲一时八卦,趴在门口偷听。 “白队长,今天赫莲哥哥是替我出头,你能不能跟少帅说,别罚赫莲哥哥……” “不能。” “可、可是,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活该。” “你给我记着,要是那些人再来找你的麻烦,你就告诉他们你是卫兵队的人,老子倒看看他们敢不敢找我白某人的麻烦。” “白大哥……”小黑扬起笑脸,露出小白牙。“谢谢白大哥!” 赫莲叹气,黑使君这天真无邪的属性还真是没法说。 白队长听到身后隐约有滴答的水声,转头就看到捧着湿衣服盆的赫莲。赫莲略显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白队长也点头示意。“对了,今天你和老八换一下岗,你晚上给少帅守夜。” “啊?”赫莲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和老八换岗,为什么啊?” 就在这时,卫兵队众人训练结束,纷纷回到宿舍。老八正好听到赫莲的话,一头雾水,问道:“换岗?换什么岗?” 白队长并没有回答,径直往外走,只是经过老八身边,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老八。老八是极为聪明的,瞬间明白,马上接话说道:“啊,我忘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赫莲,你帮我一下吧。” 赫莲擦擦头发,心说,这倒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能一下子找到昆仑镜。 大家闹哄哄的一起去吃晚饭,小黑手里端着两盘子餐饭嗖嗖跑过来,一盘子给赫莲,一盘子给白队长,然后自己再去打饭。 赫莲美滋滋,心说,黑使君还给我打过饭。 此时回梦门中,黑使君的青筋微微挑起,赫莲去了那个时代看到他,岂不是会笑死? 白使君拍拍黑使君肩膀:谁叫你之前那么怂,还得靠我照顾。 黑使君大眼泪哇哇掉:没天理了,凭什么老白在前世人模狗样当队长,自己却那么菜,被人欺负! 赫莲没值过夜班,所以当她看到赵云扬房间里就一张床的时候,略显无奈。 “我睡哪儿?” 赵云扬指了指地面。 赫莲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走。 “臭小子,你去哪儿!” “回宿舍拿被。” “你给我回来!”赵云扬在背后掐腰站,要是回去了一说,就穿帮了。 赫莲不知真正的值班室就在隔壁,见赵云扬扔了床被子下来,只好堵着气铺好,然后一骨碌躺地上。“没什么事的话,我先睡了。” 赵云扬来气,一脚踹过去。赫莲早知他有踹人的毛病,一骨碌翻身躲到一边,赵云扬扑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赫莲故意眨巴眨巴眼睛看赵云扬:我只是非常正常的翻了个身,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云扬气哼哼的爬起来,走到书桌前一屁股坐下看书。 赫莲躺在地上,两手枕在脑袋下面,把赵云扬的卧房又重新看了一遍,得想个什么办法,哪天进来看看,翻翻柜子才好。 夜已渐深,赫莲瞅着赵云扬出门去厕所的功夫,爬起来在黑影里四处摸了摸,但搜寻半天没有发现昆仑镜的踪影。赫莲有些泄气,没有灯真是相当不方便。忽然听到脚步声,赫莲忙钻进被里,佯装熟睡。 门轻轻的发出了响动,吱呀一声,是一阵微弱而缓慢的脚步声,看起来那人是蹑手蹑脚的行走。脚步声逐渐接近,那人屏住呼吸,慢慢跪在被窝上,然后轻轻的手脚并用,爬到自己身后。 赫莲心说:这是赵云扬吗?他要干啥? 还真是赵云扬,穿着睡衣有点碍手碍脚,他爬的相当缓慢,好不容易挨到赫莲身后,直起上身,两手轻轻伸了过去。 赫莲只觉得身上的衣服在慢慢移动,瞬间就明白了赵云扬的企图。 赵云扬摸到赫莲领口的扣子,虽然就那么一小颗扣子,却解的他满头大汗。 然而下一刻,一记重拳狠狠的砸来,瞬间眼前金光闪闪。 “哇啊——”的惨叫声瞬间把大帅府的人畜从睡梦中惊醒。 隔天清早,众人只见阴天下,少帅仍然戴着一副厚厚的墨镜,只是有眼尖的人还是能发现,墨镜后藏不住的那一圈乌青。 俗话说,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俗话又说,不怕事不成,就怕心不诚。 赵云扬是铁了心,非要一探究竟,就是要看看赫莲是不是女孩儿。 上午已经一头烟的赫莲回到宿舍,还没等喝口水,就见白队长被叫了出去,紧接着老四老五老六也被叫了出去。 本着八卦精神以及强烈不妙的第六感,赫莲问道:“他们去干啥?” 老九一边闭眼养神,一边啃着苹果,慢悠悠的说道:“谁知道少帅又从外国学了什么新的训练法。” “老九,你那苹果哪儿来的!”老六气冲冲的声音顿时把淡定的老九吓的差点被一口苹果呛死。 老九这会儿藏也藏不住了,只好赔着笑脸:“六哥六哥,我错了,我赔!” “你赔个屁!那是老子娘亲特意寄过来的!”老六一步蹦了过来,老九还抓着苹果,慌忙跑了出去。“你个兔崽子别跑!” 赫莲和众兄弟看好戏看的直乐,还是老二先意识到,老六回来可能是来叫人的。老二猛地窜起来,朝门外喊道:“喂!老六老九别闹了!” 外面两个人依旧充耳不闻,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老九一边跑一边飞速啃苹果,然后众人就见一个黄色的东西从老九手里飞了出去,老六赶紧去接,却发现,一个苹果就剩核了。 老二老三看老六像充气的河豚一样气的鼓鼓的,赶紧去救场,老二拉老六,老三则一口一个小兔崽子把老九从房顶上给拽了下来。 “别闹了,少帅那儿去晚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老二的话大家还是听的,众人便跑步到操场。 赫莲这一瞧,可傻眼了。 操场上的黄沙被浇上了水,一脚一个坑,四周摆放着一些训练工具,独木桥、低桩网、高墙、吊环、负重沙袋等。 泥地训练啊…… 众人都叹了口气。 老二老三对视一眼:衣服白洗了。 赫莲:赵云扬是铁了心要跟我对着干,他是真不知道他给我撵出兵营的后果吗…… 赵云扬戴着墨镜,仍然掩饰不住他那预备看好戏的欠揍表情,赫莲真的很想拿块砖就这么拍上去…… 一声哨响,卫兵队的兄弟两两结对,分时出发。 最先出发的是老二和老三,只见他俩一前一后,顺利通过独木桥后,老六和老九也出发了。老九一个高蹦到独木桥,突然觉得有点肚子疼,心说刚才吃太快了,有点岔气了。老六跟在后面,看老九一手捂着肚子,忍着疼往前跑,捂嘴偷笑,该。 赫莲和老七搭档排在最后,老七脾气急,还偏偏在最后,急的快冒烟了。眼看着老二老三毫不犹豫扑进泥地里,像泥鸭子似的快速匍匐前进,赫莲心里直打鼓。通过低桩网之后,老三率先跑向高墙下,快速扎好马步,两手成梯的同时,老二从后面赶来,一个箭步窜来,借力爬上高墙,然后一伸手将老三拉了上来。 “二哥三哥,你们慢了!”老九的声音从高墙下传来,带有几分幸灾乐祸。老三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之后,和老二一起奔赴下个项目。 老六和老九过高墙的时候,老四和老五已经完成,赶了上来。老五故意使坏,用身上带着的脏泥抹了老九一脸,气的老九直跳脚。老四老五哈哈大笑:“小兔崽子,看你还狂不?” 老六趴在高墙上干着急,眼见着后出发的老四老五已经抓上吊环了,可下面这小子还在擦脸。“你小子当自己是天仙呐!还不快点!” 与此同时,正在泥地里匍匐前进的老八和老幺听了这话乐不可支,老幺笑的太开心,一仰头撞到低桩网,被扎的哎哟哎哟叫,老八看他这惨样,也跟着笑,结果同样被低桩网扎的满头包。 老幺斜眼:叫你笑话我,活该! 赫莲和老七趁他们被扎的满头包的时候,已经走过独木桥,老七倒是毫不犹豫的倒进泥地里,赫莲稍微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场边的赵云扬,一狠心,趴了进去。老七像穿山甲一样爬的飞快,几步爬到老八身后,故意使坏,拽老八裤子。老八急的大叫,老幺伸腿就是一脚:你敢欺负他! 赫莲趁他们三个人在泥地里打滚的时候,已经爬过了障碍,回头看老七被群殴,翻了个白眼,一手给这小子拽了出来。老七先跑到高墙下,赫莲借力飞奔上墙,然后拉老七上来,两人赶紧去撵前面挂在吊环上的老六和老九。 最快的还是老二老三,两人互相帮忙绑沙袋,配合的极为默契,已经开始了最后的负重跑。老四老五也不赖,老二老三前脚刚走,他们俩就已经绑好了沙袋,开始撵前面不远的老二老三。老四是队里跑的最快的,就算背了沙袋,也十分轻松的赶上了老二老三。 老六和老九从吊环上下来以后直奔沙袋而去,可这两个人配合的程度就有点差强人意了。老九弯腰给老六绑脚的同时,老六也弯了腰,两个人的头“砰”的一声撞在一起,然后像皮球一样弹开,几乎同时都在捂着头上的包哎哟哎哟的叫。 赫莲在吊环项目拖了老七后腿,没握住吊环掉了下来,幸好先过障碍的老七从下面接住了赫莲,举着赫莲完成了吊环。赵云扬看到这一幕,轻轻动了动眼镜,换了下坐姿。 赫莲和老七在绑沙袋的同时,老八和老幺也在绑沙袋,这两个人配合的相当好,老八全程在听老幺的话。老幺说绑脚,老八马上蹲下,老幺说胳膊别动,老八马上木头人。加上慢动作的老六老九,三对人几乎同时出发,互相较着劲的往前奔跑。 这时,已经率先完成比赛的老四正在帮老五卸装备,老二老三也赶到终点,回头观望比赛。只见六人中除了赫莲稍慢之外,老九跑的是最快的,只是他体质不如老六,所以跑几步就得被老六踹一脚,赶一赶。老八和老幺的实力差不多,两个人几乎步伐一致。老七因为要照顾赫莲,所以吃了点亏,没跑出实力。不过老七倒也不生气,反而给赫莲分担了点重量,让她的能轻快点。 众人终于陆续完成比赛,已经是一头汗。这次最快的人是老四老五这一组,配合又默契,跑的也快,也不胡闹,其他人听了都有点讪讪的。听完白队长汇报完比赛结果,赵云扬便叫大家散了去洗澡。 众人得了解放,一股脑的往浴室里冲。跑的最快的当数老九,连干净衣服都没拿,直接钻进澡堂,老六在他背后直叫:“小兔崽子你一会儿光着出来啊!” 老七蹦跶着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我去撵他!” 老八听见老七说话,想起来刚才被拽裤子的事,拔腿去追老七:“老七你站住!刚才的事咱没完!” 老二老三回宿舍拿换洗衣服,看见赫莲和老幺已经结伴回来了。老幺在宿舍里挑挑拣拣,把洗澡的香皂、毛巾、澡巾都装进一个小筐筐里,才往澡堂走。 老三抿嘴偷笑,看他走了小声说道:“这小子活的真他妈精致!” 老二老三拿了东西要走,看赫莲还没走,问道:“你不赶紧去洗?一会儿没热水了。” 赫莲尴尬的摆手:“我、我一会儿去。” 赫莲捡了干净衣服,正想出去,老六回来了。老六急匆匆的拿了自己和老九的衣服,头也不抬的问道:“你咋比老幺那小子还慢……” 老六抬头,赫莲已经不见踪影。 嘿,这小子,跑的也挺快。 与此同时,赵家军一辆往外运送物品的车上,赫莲轻巧的躲了进去。等到车开到市内,赫莲从车箱子跳下来,刚打算四处搜索一圈,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喊道:“徒儿徒儿!” 赫莲回头一看,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龙树老头还穿着那身乞丐服,端着个要饭的碗,颠颠的小跑过来,一脸财迷的笑道:“徒儿,赵家军给你发钱没有?师傅我快揭不开锅了……” 赫莲无语,刚进几天,哪有钱。 “等一下。” 龙树老头似乎看出了什么,眼睛里突然有一丝奇妙的光一闪而过。 第66章 第三计 赫莲转过头,不解的看着龙树,只见龙树将手慢慢抬起,放在自己额头上,然后好像懂了什么似的,说道:“你不是赫莲,你是赫莲的下一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赫莲瞬间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指着龙树,半天说不出来话。 难道这老头不是来历劫的? 这老头难道活了几百年?简直是老妖精啊! “我不是老妖精。”龙树不满的瘪扁嘴。 赫莲吓得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心说这老头怎么什么都知道,刚想到这里,赫莲又惊恐的望着龙树,只见龙树眯了眯眼睛,好像刚才这句他也听到了似的。 “我也叫赫莲。”赫莲说道:“我不知道我在这一世叫什么名字,你也没告诉我,所以我就直接叫我本来的名字了。” 龙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姓赫,是因为你的生身父母是满族人,民国之后改了姓赫。你父母很小就去世了,所以一直是我把你养大的。” 与此同时,在回梦门,阿祝磕一个瓜子,心说:屁,每一世都叫赫莲,死老头不爱起名,生怕想不起来是赤莲将军下凡。 赫莲点点头,把现世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龙树,龙树捋了捋胡须,点点头说道:“你跟赵云扬是有既定的缘分的,你们两个遇到是早就注定好的。既然他在未来遇到危险,需要昆仑镜,那么我也尽可能的帮助你。只不过……”龙树皱了下眉头,叹口气,说道:你的军粮怎么发,我真的快饿死了。” 赫莲抽了抽嘴角,这老头原来财迷的属性由来已久啊。 赫莲答应着龙树,等过两天发了钱就出来送给他,不过为今之计是先找个地方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赫莲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酸不拉几,臭烘烘的,快要吐了。 老六走到澡堂边,看到赵云扬掐腰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 赵云扬问他:“赫莲呢?” 老六说道:“进去了吧。” 赵云扬眯眼睛,在原地走走停停,转了好几个圈。老六见赵云扬无事,便急匆匆的进去洗澡。刚一进去,好家伙,几个人拿着花洒喷头当枪使,在各自的隔间里打游击呢。 老七成了群攻对象,被好几个喷头对准了直射,脚下一下,“吧唧”一声滑倒在地。老八哈哈大笑,被老九对准大嘴,喷了一嘴水,老八猛咳。老幺急了,直接上手把老九喷头抢过来,双管齐下,喷的老九蹲在隔间里不敢出来。 老六翻了个白眼,没参与战斗,在老五旁边的空隔间里,赶紧洗去一身污泥。老四捡了笑话,正在笑,就看老幺气冲冲的拿着两个喷头转头,就像手持双枪一样,顿时老老实实背过身去洗澡。 老二老三正在外面安静的互相搓澡聊天,丝毫不理会这群猴崽子。老五老六正聊着天,就听老九喊:“还我喷头啊!老子没水了冷的很!” 老六探头瞧了一眼,刚想迈步去解救老九,只听外面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赵云扬疾步匆匆的赶到澡堂里,从第一个隔间扫到最后一个隔间。 老六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缩了回去,老幺把老九的喷头扔了回去,正好砸在老九头上。赵云扬注意到因为蹲下而出现空位的老九那儿,顿时眉头一皱,连忙赶了过去。探头一瞧,见是正捂着头揉的老九,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赵云扬甩门离开,卫兵队众人两两互懵:少帅这是怎么了? 离开澡堂,赵云扬坐在吉普车上寻思着:赫莲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只见澡堂里众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出来了,赫莲还是没有踪影。有些放心不下的赵云扬车门一开,再度踏进澡堂,挨个隔间看了一遍,确定无人之后,半是失望半是侥幸的往外走。 刚一出门,就看见洗的干干净净的赫莲正从操场外回来,晶莹的水珠还挂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道虹线,军绿色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有些显大,随着风一鼓一鼓的,倒是挺有趣。 赫莲走到他跟前,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回宿舍休息了。 哎呀,这个世界上是有社会公共澡堂这种人性化的东西存在的。赫莲找到龙树换了件女孩衣服,成功进澡堂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赵云扬看着她那欠揍的笑容,不知怎么的,竟然没有生气。 夜色朦胧,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 今天是头伏,是吃饺子的日子,不过由于赫莲他们去的晚了点,食堂的饺子吃没了,就剩下片汤了。老幺伸手捞上来一勺子稀汤寡水的片汤,上面飘着两根绿叶菜时,嘴角就开始抽搐。 “食堂师傅有没有搞错啊!我们卫兵队都吃不上?”老八气呼呼就要找食堂师傅切磋刀法。 老六急忙拦住他,说道:“一顿饺子而已,算了算了,回去吃点饼干什么的……”话音刚落,就见老二和老三已经打了两碗片汤,摇摇头,坐在饭桌上,打算喝一口。 老二喝进一口汤,啧啧两声,说道:“片汤味道还行,就是寡了点,另外,宿舍里没有饼干了。” “为什么?我前两天刚买的?”老六问道。 “问老九。” 老六抬头看老九,就见老九露出一个无比歉意又无比欠的笑容。“太、太饿了……我一定还……”老九就见老六两手凑成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下一刻,众人就见老九像一阵旋风一样跑了出去。 “为今之计,只好吃片汤了。”老三探头去看剩下的片汤,心里在琢磨这么些人够不够吃。 “我说你们几个,也太废柴了吧!”赫莲掐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啥叫废柴? “饺子而已,我们自己做咯。” “你会包饺子?”赫莲就见兄弟们的眼睛里同时冒出了光。赫莲无语的点了点头,瞬间欢呼声四处鹊起。 “我要吃芹菜馅的!” “我要吃白菜馅的!” “我要吃韭菜馅的!” 赫莲无语的看着围聚过来的脑袋,淡定的说道:“请你们在选择吃什么馅的之前……先要看看厨房有什么菜才行!没有的话吃空气啊!”众人只觉得好大一阵狂风吹来,吹的头发了乱了,眼睛也闭了,体力差的可能会被卷出十里开外。 老幺抹了下脸,心说,赫莲下次发火前能不能给点提示先? 还是小黑靠谱,从食堂厨房的搬来了猪肉、白菜和韭菜,还拿来了一点大厨私藏的虾仁。大厨举着勺子来追杀,在看到白队长的一瞬间,换成了笑脸,恭敬的献上勺子。“白队长,厨房随便用,我回家探我老婆了,明天见。” “所有人听我说,现在分组包饺子,二哥三哥负责揉面,四哥五哥负责洗菜切菜,老八老幺你俩负责擀皮,老七跟我负责调馅。白队长和小黑……”赫莲说着,就看白队长用一种淡定的目光瞥了自己一眼,赫莲生生改口:“负责烧水煮饺子,然后等着吃。” “很好。”白队长点点头,和小黑到后厨去了。 “还有我俩!”众人回头,见老九被老六提着走了回来。“我俩负责什么?” “你俩负责……”赫莲想了想,说道:“刚刚忘记,还有个切肉馅,那你俩就负责切肉吧。” 老六点点头,就把老九提到了灶台边,老九十分嫌弃的看着猪肉,死活不肯洗。老六微微挑了下眉毛,说道:“我洗,不过你要负责切。” 这边,老四和老五也走了过来,老五拿起一棵大白菜就开始洗,老四见他洗的那么认真,也不好出声制止,赫莲实在看不下去,从厨房里找到一个大盆子,“啪”的扔到水槽子里。“洗之前,把白菜叶子,摘下来。” 老五看了看自己被完全淋湿的衣服,眨巴眨巴眼睛,没敢出声,老四捂嘴憋笑。 这时候,忽然听到旁边老六哀怨的声音传了出来:“干嘛连累我?”众人看去,老六仍然保持着低头洗肉的姿势,头发已经全湿了,还在滴水…… 老九仰天大笑,幸灾乐祸,下一刻,就被老六一头按下水龙头下面。“六哥饶命!”老九惊恐的看着水龙头,生怕来个大雨哗哗下。 相比之下,老二老三是乖的,安安分分,十分默契的和面。老二找来面袋子,用瓢盛出来一瓢面,放在盆里,老三跟着倒水。老二撸起袖子,两只手叉进盆里,好像昆仑大法一样顺时针两圈,逆时针两圈。 “二哥,在家没少给嫂子打下手啊?”站在老二后面,等着面和好的老八问道。老二笑眯眯的点头。“可是……你这面,怎么感觉一直没成形呢?” 老二低头一看,老三的水放多了,成面浆了,顿时一愣。“再来一点面。” 听到老二的命令,老幺低头又盛了一瓢面倒了进去,老二揉了揉,面又干巴了。 “再来一点水……”老三又倒进一碗水。 “再来一点面……”不知不觉,当老二终于和完的时候,发现面袋子已经空了。 这边老七拿来老六切的肉块和老四切的菜段,放到赫莲跟前,示意她:可以调馅了。 赫莲一捂脸。 老四尴尬而不是温和的笑了笑,平时拿惯毛笔的,让他拿菜刀,实在勉强。赫莲无法,只好将肉块和菜段再切的细了些,然后重新放进老七端着的盘子中,然后回头看了看她的身后站着的四个一脸领悟的人。“学会了没有?” 四人同时摇了摇头,然后在赫莲的脸微微变化的一瞬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再点头。 学会了,学的不能再会了。 四人用一种信任我吧的目光欢送赫莲去调馅。 老七在见识过赫莲的爆发力之后,变得极其乖巧听话,像个小媳妇似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声怨言都没有,而且动作很快,唯一的问题…… 赫莲要耗油,他拿来酱油,赫莲要陈醋,他拿来老抽,赫莲要盐,他拿来糖…… 赫莲一个抹布把再次拿错的老七拍出去。“你不认识调料,也该认识字啊!” 老四啧啧两声,说道:“老七的文化课真不行,你们也该补补课了。”话音刚落,老四身边一圈人瞬间没了。老五刚想走,就听到身后皮鞋在哒哒的响着节奏,老五扭过头来,嘿嘿的傻笑一声,说道:“四哥,你放心,我的文化,杠杠的。”老四满意的点头,然后戴上眼镜,继续切菜。 赫莲正调着馅,那边老二和老三已经和完面了,他俩去洗手,然后交给老八和老幺。老幺熟练的将剩余的一点点面粉从面袋子上刮下来,然后均匀的扑在面板上,拿起比石头还沉的那一大坨面,放了上去。老八欣赏的竖起大拇指,说道:“哎哟,还挺有架的。”老幺满意的点头,紧接着就听到老八没心没肺的来了一句:“跟我娘差不多。” 老幺的脸刷拉一声下来了。老幺翻了个白眼,心说小爷我忍了。在赫莲的指导下,面搓成了长条,老幺揪出一个个的小团,十分熟练得体,和拿着根擀面杖,不知道做什么好,傻站的老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赫莲无语,刚想去教,就见老幺已经把老八随身带的小马鞭解了下来,“啪”的一抽,面粉顿时飞了起来。“听好,小爷我只教一遍,不会就抽你。” 于是,众人就见到了老八含着眼泪,用两只突然不灵活的手,艰难的擀皮的名场面。老幺拿个马鞭子,仍旧不满意的喊:“这个不行,太薄了,饺子会碎。这个不行,太厚了。这个不行,擀的太小了……” 老七去拿老八和老幺擀好的饺子皮,老二和老三也过来帮忙包饺子。这两个大男人,怕自己太用力,把饺子包烂,捏了兰花指包饺子,画面看着着实喜感。其他几人也过来帮忙包,老六的技术明显好,虽然饺子的形状没那么美观,但毕竟包进去了,而且没漏汤,老六欣然的接受着大家膜拜的眼神。 “小爷我在家里可是跟我娘学过的。” “包成这样,就不要埋汰伯母了好不好?”老九及时泼冷水。 老六气哼哼,捏起老九唯一包的一只饺子,看了看,突然,饺子争气的破了。老六意识到不好,就见老九眯着眼看他,于是欠欠的陪着笑容,说道:“我教你。” 当然,包饺子的主要力量还是赫莲。她的饺子形状是集正确、美观、不漏汤为一体的标准饺子。当然,白队长在煮饺子的时候,已经被某些雷人的饺子雷到了。比如,老九所包的是非典型灌汤包,老四包的是非典型馄饨,老五包的是饺子馅的丸子,当然,这些都比不上由老八和老幺精心炮制的锅贴。 白队长看了看又成这有滋有味的片汤,还真是多亏了他俩,饺子馅一点儿不剩,全漏出来了。不过,大家还是呼噜呼噜的每一一大盘饺子,饱饱的走回宿舍。 小黑看着满地狼藉,问道:“我要不要留下来收拾一下?” “不用。”白队长让小黑回宿舍了,虽然他已经预料到食堂师傅明天回来看到这满地的惨状,崩溃大叫的场面,就当是惩罚他不给卫兵队留饭好了。 老幺吃的走不动道,老八扶着他走,老幺突然打了个嗝,众人就见老八的脸绿了。 这下他们知道,那点儿韭菜馅的饺子是谁吃的了。 回到宿舍,赫莲躺在床上休息,默算着时间。在这里多一分钟,赵云扬在海界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可是那救命的昆仑镜到底在哪里? 赫莲叹了口气,翻过身来,旁边小黑早就呼呼大睡,干了一天杂活,还得跟着训练,这小体格别吃不消了。 老二老三在床上躺着聊天,聊到家里的婆娘和孩子。老二说他家那口子生了一个儿子,虎头虎脑的,一个月没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又长大了点。老三微微一笑,想起他的夫人,温柔娴静,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说起来还跟老四沾亲带故。 老四正在伏案写书信,听了这话,抬头微微一笑。老五大字不识,连名字还是老四教的,坐在老四旁边嘎嘣嘎嘣的吃枣,老四也不避讳他,还跟他要枣子吃。 老六老八老九老幺在玩牌,老六打出一张烂牌,老幺和老八同时表示要牌,气的老九直锤老六,老幺眯着眼看老八,老八一摊手,自动放弃。 老九气哼哼嘴不饶人:“老七的牌可比你好多了。”老幺翻白眼当没听见。 就在这时,白队长从外面走了进来,说让赫莲把值班的老七替回来。原来赵云扬顶着个乌眼青也不能回家,索性就睡在兵营里。赫莲本想装睡,奈何白使君此人不论在哪里都不好糊弄,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往赵云扬那里去。 小黑听到声音也爬了起来,不顾劳累给白队长脱衣服换鞋,端水洗脸。赫莲轻轻瞥了一眼这俩人,略带同情的看了一眼黑使君,遭受奴役的生活开始了。 与此同时,正在回梦门掐表的白使君和黑使君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阿祝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翻白眼:装吧。 赫莲跟老七打了个招呼。老七让赫莲去厨房给赵云扬拿参茶,赫莲只好改道去厨房。赫莲拿着参茶边走边冒出了一个坏主意,因为这个即将实行的奸计实在不错,赫莲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云扬在灯下看报纸,抬头看一眼赫莲:这家伙笑什么?? 赫莲意识到自己刚露出的窃喜,立马端正脸色,端着参茶往赵云扬那儿走。 突然,一个趔趄,赵云扬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紧接着,下一刻—— “哇啊!——” 第67章 爆炸 宿舍里刚进入梦乡的老二老三瞬间被惊醒,打牌的写信的几人,乃至处变不惊的白队长都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众人心里几乎在同时产生了一个不厚道的想法:不知道赫莲又对少帅做了什么…… “你个臭小子要烫死老子啊!” 滚烫的参茶砸在赵云扬的大腿上,顿时湿了一大片,赵云扬急的忙拽开裤子往里一瞧,红了一大片。 赫莲的眼神突然飘走…… “少帅对不起啊,我没睡醒。要不你去换条裤子吧!” “还用你说!”赵云扬气冲冲打开柜子,看着空空如也的衣柜,顿时傻眼。 赫莲好心的在后面提醒。“你的衣服都潮了,在隔壁晾着呢。” 话音刚落,就见赵云扬一脚踢开门,紧接着,又是一记踢门声。赫莲往外探头瞧了瞧,确定赵云扬进隔壁屋去拿裤子去了,放下茶碗,就开始翻他这个屋子里的东西。 赫莲在他书桌上四处翻翻摸摸,没找到半分镜子的影子。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 赫莲的大脑在“嗡”的一声之后飞速运转。 “我问你在干什么!”换好裤子的赵云扬一步踏进来,走到赫莲身后,单手将她掰过身来。然而下一刻,一阵温热的细小水珠如雨雾般均匀的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赵云扬许久才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快跑! 念头刚起,赫莲一个闪身,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赵云扬拔腿去追。 “我错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偷喝一口参茶!”赫莲的话断断续续的被风吹进正在宿舍门窗以各种姿势趴着看戏的众人耳朵里。 “你能不能别压我!”老九嫌弃的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老六,老六没说话,看着已经已经被老幺和老七压的直翻白眼的老八,差点笑出来。老四和老五看挤不进去,便趴另一个视线不算好的窗户缝往外看,老二老三胆子大,悄悄开了点门往外瞧。 冷不防,白队长的脸出现头顶上,老三讪讪的说道:“大哥……” “嘘!”白队长伸出一根手指。 众人嘴角集体抽搐了一下,大哥也来八卦。 小黑个子矮,热闹看不见有些心急,白队长便十分好心的把老二老三赶去睡觉,留了足够的位置给小黑看热闹。 赵云扬躺床上听卫生间赫莲洗裤子的声音,心里又开始琢磨第三计。想到下午的洗澡事件,赵云扬还有点心有余悸,如果赫莲真是个小姑娘,叫一群大老爷们看了可怎么好,这个计划真是太不成熟了。 要想知道她是不是个小姑娘,就得找个女的去看看。 良家妇女是不可能随便去看的,那么…… 赵云扬勾起一丝坏笑,正好被出卫生间门的赫莲看到,一种强烈不祥的第六感再次升起。 清早起床,赵云扬从怀里掏出个小镜子,左右照照,淤青淡了不少,心里仍旧不满意:赫莲这家伙下死手! 赫莲极其不情愿的到食堂给赵云扬打饭,身前排着一众早起就饿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卫兵队兄弟们。大家都对赫莲这神秘的体质十分感兴趣,毕竟能在接连的两天内把少帅惹的两度操场跑的人仅此一个。 赫莲相当尴尬,谁叫这历劫的赵云扬各种不省心要干预她找东西…… 上午是常规训练,不过顶着太阳也十分疲乏,所以当午休时头顶冒烟的赫莲再次被赵云扬叫走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一肚子火,“啪”的一声把湿毛巾拍在地上,还把互相挤着洗脸的老八和老幺吓了一跳。 “赫莲怎么了?”老幺满脸香皂沫,闭着眼问道。 老八抽了抽嘴角,从地上掏了点土,抹到老幺脸上。“保准是少帅故意报复。” “哎哎,你轻点!”老幺毫不知情的擎着脸闭眼享受脸部按摩。 老七进来吐刷牙水,看到老幺已经变成小泥人了,“噗”的一口全吐在老幺脸上。老幺急忙上手划拉,大叫:“干嘛呐!” 老七老八干了坏事,连忙憋笑跑路。刚跑出宿舍门,就听见老幺破音喊道:“你们两个王八犊子给老子站住!” 赫莲见先后窜出去三个快到模糊的黑影,已经见怪不怪了,径直推开赵云扬的休息室。“少帅大人,你有什么事?” 赵云扬勾了勾手指,一脸坏笑。“走,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白队长正好经过,问道:“少帅要去哪儿?只带赫莲恐怕不行吧。” 赵云扬手一摆,没事。 赫莲心里直打鼓,尤其是当她站在百乐门的门口,突然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地方的时候。 赫莲斜眼看赵云扬:你不老实。 赵云扬两手插兜,权当没看见,十分自然的走了进去。服务员看到少帅来了,点头哈腰的来伺候,赵云扬只比划出两根手指,服务员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赫莲再次斜眼:看来是熟客呀! 很快,两杯威士忌就被送进了包房,赵云扬二话不说,仰头就是一杯,然后冲赫莲挑了挑眉毛。赫莲掐住威士忌杯子,里面的冰块被震的咯咯响。 喝就喝,赫莲心说这点酒还能难倒她? 敦敦敦…… 一杯下肚,没觉得怎么样,赫莲冲赵云扬挑了挑眉毛。 很快,第二杯,第三杯接连进肚。 看着几乎快空掉的酒瓶子,赫莲心说可算是完事了,应该能回去了吧。刚站起身,赫莲只觉得头重脚轻,眉头一皱。 完蛋了,这酒不掺假,后劲儿还真是大呀…… “噗通”一声摔在赵云扬身上。赵云扬看着怀里揉着头正在勉强清醒的赫莲,嘴边勾起一丝了然的坏笑,轻轻扫了一下她的脸。她的脸红扑扑的,特别滑,要说她是个男的,自己可就白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了。 赫莲只觉得赵云扬轻轻把自己放躺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人推门进来,赵云扬跟那人轻声说了点什么,便往外走。那人径直走到自己身边,伸手去解自己的外套扣子,她的手很轻柔,赫莲勉强睁眼瞧瞧,果然是个歌女。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就穿帮了。 赫莲用强大的意志念动咒语,迫使意识恢复。刚刚解完外套扣子,正打算解衬衫扣子的歌女吓了一跳,手一抖,大毛披肩下突然掉出了一把手枪。 手枪?! 赫莲和歌女四目对视,双方都极快的反应过来。歌女急忙伸手去抓手枪,却被赫莲一脚踢开,滚进沙发下面。歌女见抓不到手枪,便上手去打赫莲。赫莲猛地一跳,还是觉得有些头晕。勉强支住身体,一拳把歌女鼻子打出血。歌女踉跄的后退几步,赫莲急忙跑出房间。 一开门,门外正站着叼烟的赵云扬。赵云扬见赫莲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子。“你……” “里面有埋伏!”赫莲顾不得解释,拉着赵云扬就跑。 然而他们刚跑出两步,就见前面站了几个手持短枪的男人,往回走,那个歌女带着一群男人,堵住后路。 赫莲第三次斜眼:把自己带坑里了吧! 昏暗的夜总会灯光下,赫莲和赵云扬两人背靠背,左右扫视着面前围过来的这群人。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我是谁吗?”赵云扬又点着一根烟。 为首的男人冷冷一哼,说道:“当然知道,今天就是来要你命的!” 赵云扬“呼”的吐出一口烟,将烟头仍在地上,低头踩了踩,动作优雅娴熟,丝毫看不出他正身处危险之中。赫莲偷瞄了他一眼,果然,大难临头,面无表情才是赵云扬的特色。 只见赵云扬慢慢抬起头,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中的不屑立马勾起了男人的火气。他毫不犹豫的扳动扳机,对准赵云扬便是一枪。 赵云扬侧身一躲,大手一跩,将赫莲跩到身后,同时,一脚踢中那个男人,趁他重心不稳的时候,一个转身绕到他身前,一手控制他拿枪的手,另一手猛击他胸口。男人吃痛后退,赵云扬趁机掰开了他的手,将手枪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对准男人头顶。整套动作流畅自然,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赫莲不免对这位少帅另眼相看。 男人被控制,不敢乱动,赵云扬轻声一哼:“胡良的人都是些草鸡。”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歌女却开了枪,赫莲大叫一声不好,赵云扬闻风躲闪,只见那颗子弹越过赵云扬直接打中那个男人的额头,顿时他的脑袋就被炸的血肉模糊。赵云扬没来得及恶心,很快第二颗子弹应声而来,赵云扬回手就是一枪,打中歌女眉心的同时,也被歌女的子弹擦伤左肩。 “赵云扬!”赫莲情急之下喊出了大名,拉着负伤流血的赵云扬就跑。胡良手下的土匪们拔腿便追,赵云扬却站住脚步,回手连开三枪。三人应声倒地,但更多的人追了上来。赵云扬走到岔路口,见外面满是骚动的人群,心知如果就这么出去了,那这些普通百姓就很有可能会被流弹击中。 一念及此,赵云扬又是一个回手,土匪们站住了脚步,害怕被赵云扬打中。赵云扬却满是邪气的一笑,突然扬手对准电闸便是一枪,瞬间夜总会里陷入一片昏暗。 外面的人群更加慌乱,土匪们在黑暗中看不清人,只听两声惨叫,知道又有人被赵云扬打中。土匪们在黑暗中不敢轻举妄动,纷纷掏出打火机,却见走廊中早已不见赵云扬的身影。 “人呢!”一个土匪叫道。 “地上有血!” 土匪们循着血迹,发现到一个不远的房间门口便消失了,纷纷拉上保险,举着枪小心翼翼挪了过去。众土匪互相点头示意,对着房间大门便是一顿狂轰乱炸。将门打烂之后,踹门而入,才发现这里根本什么人也没有。 “妈的!这小子真他妈狡猾!追!” 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赵云扬才长舒一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得肩上的伤处,顿时疼的他龇牙咧嘴。赫莲连忙将上衣撕成布条,给赵云扬扎紧胳膊止血。然后又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大门,转身扶着赵云扬往外走。 赵云扬因为失血而显得面色苍白,但他仍旧忍着疼痛,面不改色的跟赫莲混在人群中往外走。那些土匪找了一圈没找着他们俩,到也不笨,索性守在门口,一个一个的看,非要逮到赵云扬不可。 赵云扬老远看见情况不妙,拉着赫莲转身就走,再次躲进房间里。赵云扬一手握着手枪,隔着门听外面的声音,只觉人声越来越小,看来大部分人已经走出去了。如此可就变成瓮中捉鳖了。 赫莲探头向窗外去瞧,下面似乎是夜总会的后门,并没有什么人,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出口了。一念及此,赫莲一把拽下大窗帘,将一头牢牢绑在沙发脚上,好在这里是三楼并不高,赫莲小声招呼赵云扬到窗边。 赵云扬让赫莲先爬下去,自己则警惕的四处查看,见赫莲落地,自己才一步跨出窗户。然而就在这时,大门被人破门而入,一个土匪见赵云扬要跑,毫不犹豫就是一枪。赵云扬低头躲过,然后伸手便是一枪,打中土匪右腿。 赵云扬不跟他多纠缠,连忙拽着窗帘跳下楼。那个土匪拖着流血的右腿趴到窗台上,朝楼下开枪,但可惜却眼睁睁看着赵云扬他们跑掉。 “快!赵云扬跑了!”土匪招呼其他从众。 赵云扬拉着赫莲跑了几步路,却慢慢放慢了脚步,赫莲回头一看,他已经累的直喘,胳膊上的血透过几层布条。 “别跑!”几声闷枪从身后袭来,赵云扬拉着赫莲急忙躲到一个铁箱子后面。子弹叮叮作响,迸射出星点火花,美丽,却也是极度危险。 就在这时,赫莲听到身旁赵云扬却发出了一声轻笑:“对不起了小家伙,今天算你运气不好,要给老子陪葬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赫莲恨不得找东西塞住他的嘴。 赵云扬轻轻一笑,把已经空壳的手枪扔在一边,故作轻松的说道:“哎呀,他妈的老子今天要是折在这帮狗日的手里,真是太不值了。不知道明天的报纸会怎么写我,堂堂少帅,被几个流氓土匪打死了,真是不值。” 赫莲翻了个白眼,手里握着一根刚从铁箱子后面划拉来的铁棒子,说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赵云扬歪着头看赫莲,邪魅中带有半分狷狂,说道:“你还有这技能?别出去送死了。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你,你找个机会自己跑吧。” “我们一起来,就一起回去!跑?你当我怕死吗?你太小看人了!”赫莲没好气的说道,下一刻便一个高跳了出去,挥着铁棒对准一个土匪的脑袋就砸了过去。那个土匪还没来得及开枪,脑袋就开了花。其他土匪大吃一惊,纷纷套上保险。 赫莲冷冷一笑,这些土匪的工具就是不行,有开枪上保险的功夫就送你去黄泉! 赫莲拿着铁棒横扫一片,将几个土匪砸倒在地,有一个土匪倒地后想捡手枪,叫赫莲一棒子把手砸断了。赫莲敲碎了两把手枪,正在敲第三把的时候,只听铁箱子后面赵云扬说道:“别浪费呀!给我!” 赫莲一甩手将手枪扔给赵云扬,只见赵云扬伸手接过来就趴在铁箱子狙击土匪。赫莲耳边听得子弹风声,明明离自己那么近,可就是一丝一毫没有靠近自己,不由得在心里再次对赵云扬改观:这个大少爷枪法还真是准。 两人一前一后的配合,只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的土匪们就死的死,伤的伤,倒了一地。只剩下一个小土匪,年纪不大,赫莲没太在意,拎着棒子说道:“你要是从此改邪归正,不做土匪,我就饶了你。” 小土匪颤抖着手扔下枪,就在赫莲以为他要投降的时候,只是他拉开衣服,瞬间一排炸弹出现在赫莲眼前。小土匪一手掏出打火机,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给我爹报仇!” “卧倒!”赵云扬飞奔过来,直接扑倒还愣在原地的赫莲。 “轰”的一声,炸弹爆炸,一股炽热的波浪瞬间将赫莲和赵云扬掀出几米远。伴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铺天盖地,如同沙尘暴一样瞬间封锁了视线。带着热气的石块残渣如雹子一般砸在身上,赫莲勉强支起身体,耳边嗡嗡作响,看不清也听不清任何东西。 耳朵里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破体而出,涨的赫莲极为难受,她想捂住耳朵,却发现手脚似乎有些不听使唤。赫莲使劲儿甩了甩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爆炸所带来的烟灰无所顾忌的进入鼻腔口腔,赫莲被呛的直咳嗽。 然而就在这时,赫莲意识到,赵云扬并不在自己身边。 一阵突如其来的慌乱瞬间袭上心头。 第68章 穿帮 赫莲急忙扫清眼前的雾障,只见赵云扬趴在不远处的地上。他的身上布满石子残渣,有几处地方连衣服也破了,露着被烫红的皮肤。 只见赵云扬轻轻动了动腿,似乎是刚刚从爆炸中苏醒过来,他勉强支起身子,揉着额头,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 然而就在这时,赫莲却注意到他的身边,有一枚引线刚刚燃起的炸弹。 “赵云扬!”赫莲急了,可赵云扬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仍旧坐在原地,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枚炸弹。 “小心呐!”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赫莲爬起来扑向赵云扬,将他压在身下,与此同时,那枚炸弹“砰”的一声炸开。 赵云扬眼看赫莲因为离炸弹太近,而被无数流弹碎片砸进后背,已经血肉模糊。赫莲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发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将脸上的冲的一道一道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了…… “赫莲!”赵云扬摇了几下眼神逐渐涣散的赫莲,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击中自己。 “赫莲!你他妈给老子醒过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赫莲只觉得身体好像坠鸟一般,不受控制的往下沉。明明周围一点儿风也没有,但赫莲就是觉得自己一会儿头朝下,一会儿脚在上的,但是手脚又完全动不了。突然之间,上面好像有一团火。 好像下沉停止了,赫莲觉得自己睡在沙滩上,松松软软的。赫莲想挣扎着起身,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这时候,空中传来了空灵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击打在墙壁会反弹一样,声音也被弹的七零八落,听不清楚究竟是乐器还是什么物件。 “赫莲,你不用害怕,这里是你的意识境。”这时候,龙树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赫莲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龙树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依旧是穿着乞丐的衣服,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温和慈祥的气息。“你服下这颗药丸,便可恢复元气。” 龙树摊开手掌,是一颗赤红色的药丸。他放进赫莲的嘴里,赫莲便觉得呼吸顿时畅快了起来。“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苏醒,虽然爆炸很严重,但你的体质不是寻常体质,所以你会恢复的很快。还有,我计算过时间,你最好在五日内找到昆仑镜,如果迟了,在你的那个时代,他会很危险。” 龙树说完,便慢慢的消失了。赫莲躺在沙地上,将心境平复,希望可以尽快醒来。这时候,不知为何,从沙滩的另一侧突然跑来一条小狗,不断的舔舐着自己的脸。赫莲很想躲避,但手脚不听使唤,只能依靠扭头。 “喂!天狗,你不要再淘气了!” 赫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即扭脖子去看,一只白色的小鸟从远处飞了过来。 “阿祝!”赫莲喊道。 只见阿祝一脸震惊的在半空中停下,随后像寻找什么似的,四处看看,但是好像完全看不到赫莲一样。身边的天狗突然叫了几声,赫莲回头去看,只觉得跟旺财非常像,同样在眼睛上面生着两个黑点,看起来像四只眼睛。 “天狗,快点回去,不然我叫莲花要揍你。”阿祝扑棱着翅膀,天狗随即跑开,不过它跑了一段路,又回来舔了舔赫莲,然后又离开了。 赫莲的脸黏糊糊的,却突然想到了刚才阿祝说过的莲花,她是谁呢? 正在想着的时候,耳边又出现了奇怪的声音,赫莲仔细听听,似乎像两个小朋友在吵架。吵架的声音越来越近,赫莲看到那两个小小的,又熟悉的身影。 是青耕和婴勺。 它们俩为什么会在这里? 赫莲想起龙树曾经说过,这里是自己的意识境,说不定,自己那些奇怪的闪回记忆就储存在这里。婴勺和青耕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像虫子一样在蠕动。 “我都说了,我没有空,为什么要我遛它?”青耕气呼呼的,两只翅膀背在身后,小爪子在地上一步一个小竹叶脚印,看起来很有趣。 “不是说了,莲花和帝女要去跟师傅出去学法术,只能我们两个来遛啊!”婴勺说道:“我们应该问问阿祝,它是怎么训练天狗固定时间排泄的。” 等它们经过自己身边时,赫莲才发现那个小条条竟然是缩小版的妮妮,原来妮妮曾经这么小呢,真是没法想象,它现在那么大一坨。 两只小鸟散着步走远了,赫莲扭过头一看,只见龙树师傅又出现了。只不过,他穿着着一身洁白的袍子,慈祥而不失严肃,看起来像长老一般。赫莲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龙树。 龙树师傅就坐在自己对面,好像在讲课似的,说的是化形的法术咒语,说着还演示了一下,变成了一个俊朗的少年,又变了一个美丽的少妇。自己的身旁,坐着一身绿色衣衫的帝女,她还是自己见到的那个样子,不过更加神采奕奕。 “莲花,你看我。”赫莲抬头望去,只见活泼的帝女变成了一只小鸟,又变成一只小狐狸,蹭了下自己,然后又变回原样。 “你试着用力,化无形为有形?”龙树说着,他的手上便出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绿色香炉。 化无形为有形?怎么化? 赫莲正纳闷,再抬头时,龙树和帝女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把银色的短刀,泛着寒光,猛地扎了过来。赫莲下意识的闭眼,但下一瞬间,短刀便消失了。 黑色的空中突然电闪雷鸣,在乌云密布中,赫莲看到巨大的妮妮在云层中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出现了轰鸣的人声,好像有很多人在喊,好像是在打仗。 “赤莲将军,饶命!”一个银发银眸,穿着盔甲的男人跪在地上,他的武器放在身边,不停地叩首求饶。 “杀了他!”金眸金发的绝色女人在耳边说着,是地后女芙。她的眼睛里泛着嗜血的妖异光芒。“你别忘了,是我救你的,是我将你变成赤莲将军的!” 然后便是一阵鲜血,血腥味重的几乎让人作呕。周围是一片横尸,有银眸银发的天族,有金眸金发的地族,有黑眸黑发的冥族,还有各种各样,死掉之后化成原形的生族。 烈火烧不尽,砂砾、土块、灰尘,还有遍野的浓烟,河水是黑色的,土地却是鲜红的。 原来生灵涂炭,是这个样子。 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吗?为什么会存在于自己的意识境中? 冰冷安静的医院中,正在修养的病人们只听得外面医生和护士的匆匆脚步声。 医生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赫莲抬上病床,护士听完心音,对医生直摇头。医生将赫莲翻过身来,看到满是弹片的后背,对赵云扬说道:“我们会尽力的,只是爆炸离伤者实在太近,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赵云扬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顶在医生额头。 “你必须给我救活她,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医生不敢多话,赶紧给赫莲推进手术室。赵云扬一直坐在门外等,护士发现他的胳膊也受了枪伤,便找来医生要给包扎。赵云扬不肯离开,医生只好把物品搬到走廊上给赵云扬包扎伤口。 手术足足做好一个小时,当绿灯亮起,赵云扬一个箭步冲上前。医生护士推着还未苏醒的赫莲出来,对赵云扬说道:“弹片基本给取干净了,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等醒了之后,我们再来检查一下是否有爆炸的后遗症。” 赵云扬一听这话,刚刚要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麻醉过了,明早应该就能醒。”医生招呼护士来:“给推到302的女病房去。” 女病房?! 赵云扬微微一愣,随后又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这小家伙还真是个女娃娃。 赵云扬不吃也不喝,从赫莲进了病房就坐在椅子上,寸刻不离,一个盹儿也没敢打。白队长等人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从门上的窗户往里望,只见赵云扬几乎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熟睡的赫莲。他披着一件大衣,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中带有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好笑。 这个小家伙,真不知道是他的福星,还是他的灾星。 她的眉眼如此清秀,一看就不是男孩子,虽然能打能跳,丝毫没有女孩儿的温柔娴静的样子,但她却是那么活泼可爱,招人喜欢。赵云扬在这个晚上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要追赫莲。 “小家伙。”赵云扬轻轻贴在她枕边说道:“这可是你招我的,我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你想走也不行了。” 当清晨的阳光照射进病床时,赫莲从麻醉中醒来,刚睁眼就看见赵云扬一张大脸,顿时吓得一激灵。 “别动!”赵云扬快手按住了赫莲,用一根手指制住赫莲。“老实躺着。” 赫莲重新躺好,这才看到赵云扬这一晚上似乎十分疲惫,顶着两个乌黑的大眼圈,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连衣服也没换,身上脏兮兮的沾着血迹和泥土。 “你没事吧?”赫莲问道,却发现嗓子里拉线一般,拽的生疼。赵云扬听到她声音不对,倒了杯水,扶她坐起来喝。 赵云扬坐床边看她咕咚咕咚的喝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随口问道:“你说你还真是没个女孩儿样……” “噗”的一大口水全部喷在赵云扬脸上。 而这一幕恰好被进来探房的白队长和众卫兵队兄弟看到,画面静止两秒以后,只听门“砰”的一关,众人就这么消失了。 赵云扬一抹脸,看赫莲,确定是灾星。 赫莲直接上手给他划拉几下,却被赵云扬一把攥住手。 “你干嘛!”赫莲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 只见赵云扬唇边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下一刻他就把赫莲的手拉近唇边,快速的啄了一下。 赫莲的脸当时“噌”的一下就红了。 “你、你干嘛!”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赵云扬满是邪魅的一笑,说道:“你明明是女孩儿,却装成男孩儿,还不是贪图本帅的美色,故意接近我?” 赫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不是赵云扬,这货绝对不是赵云扬。 赵云扬哪有这么臭不要脸! “听着,本帅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次你救了本帅,本帅决定……”赵云扬一把将赫莲跩到自己身前,轻声说道:“以身相许。” “不用了,谢谢。”赫莲面无表情的拆开赵云扬一直扯着自己的手,然后下床收拾东西。“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换衣服。” 赵云扬翘着二郎腿,看好戏似的不肯走。 下一刻,在门口坐的齐刷刷的卫兵们就见他们的少帅像兔子一样,被人揪着脖领子拎出了病房。病房门“砰”的一关,接着的是嘁哩喀喳的上锁声。 少帅回头,众人原本汇聚一处的目光,在一瞬间极度不自然像弹球一样四处弹开。 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赫莲觉得这趟任务要抓紧时间了,已经是第五天了。赵云扬被困在海界五分钟了,而她这面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虽然成功说服赵云扬继续以男孩的身份待在兵营,但赫莲却觉得似乎增添了许多麻烦。 “小赫莲~~”肉麻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赫莲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斜眼瞟了一眼旁边一脸欠揍笑容的赵云扬。只见他手里拿着个剥的水光溜滑的鸡蛋,凑到自己嘴边。“吃鸡蛋,鸡蛋有营养。” 赫莲默默抓过来填嘴里,食不知味。 “你得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胸……”赵云扬的嘴突然刹车,尴尬的说道:“肌也不长啊。” 赫莲差点没叫鸡蛋噎死。 “快喝水!”赵云扬连忙端来水,边说边给赫莲扫背。“这么大个人了,吃个鸡蛋也能呛到,真不让人省心。” 赫莲心说:不让人省心的那个是你啊! 正在对面吃东西的老八手欠的摸了摸老幺的胸肌,然后一个鸡蛋捞过来摆眼前。“你也多吃点。” 老幺瞬间暴走。“你丫的摸哪儿呐!” 老九被老幺吓了一跳,碗里的粥洒了一桌子。老六翻了个白眼,把自己那半碗粥推到老九跟前。老九嫌弃的看了一眼,老六瞪眼珠子。“你还敢嫌弃我!” 老九不可置否的挑挑眉毛。 老六“噌”的站起来。 老二老三和老四老五分别压住桌子的四角,这几个猴崽子不省心呐,吃个早饭都能打起来。满桌子,只有老七和白队长在岁月静好的吃早饭。 老七看白队长又打了一份,问:“是给小黑的吗?”白队长点头。老七感叹:这小黑的命真不错,能让大哥另眼相看。 一抬头,小黑正往食堂来,老七冲他摆摆手,非常识时务的给小黑让座。小黑露出小百牙:“谢谢七哥。呀!这是给我打的饭呀!谢谢白大哥!” 赫莲偷偷瞄了一眼他俩,埋头喝粥,赵云扬就在旁边拄着脸欣赏,丝毫不管桌子那边已经鸡飞狗跳。 赵云扬连续几个晚上没回家,赵家老太太非常着急,踮着小脚,拿着拐棍一步三晃的走到兵营。白队长正带人进行跑步训练,远远看见老太太气冲冲的驾到,给老六使了颜色,老六回头一瞧,拔腿就跑。 此时在宿舍里,赵云扬正十分体贴的伺候赫莲。 “小赫莲~~张嘴吃块饼干,这可是我专门托人从香港带来的。” “小赫莲~~伤口还疼不疼,要不咱们还是回医院吧?” 赫莲:“你能正常点吗?我快吐了。” “啊?快吐了?我背你去瞧军医!” 赫莲面无表情,拿头撞墙,好想死。 “小赫莲,不要不理我嘛~~”赵云扬撒娇似的拽着赫莲的手摇,就在这时,老六从外面窜了进来。 两秒以后,老六吹着口哨故作无事的绕了出去。 “少帅,那个……”老六在门外飘来一句。“老太太来了。” 赵云扬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一下子弹了起来,也不撒娇了,瞬间面色大变。赫莲挑眉,面对大敌的时候他也没这表情啊! “我的孙孙哎……”老太太的声音从走廊那头响了起来。“你咋不回家呢,快出来!” 赵云扬:完蛋! 老太太被白队长和老二慢慢扶进了赵云扬屋里,后面还跟着一队卫兵。两个人还故意放慢脚步,给赵云扬跑路的时间。不过赵云扬点太背,刚跑出一步,迎头就看见老太太跨进来。 “奶奶……”赵云扬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请安。 “我的孙孙哎……哎??!”老太太充满慈爱的声音陡然变调。“你咋受伤了啊!哪个王八犊子干的,哎哟喂,我的心肝宝贝!”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面无表情。 “这个娃娃是回事!咋躺在你床上?”老太太一眼瞟到正在养伤的赫莲。 赵云扬:“你孙媳妇!” 赫莲:??! 老太太:??! 众人一捂脸,能不能考虑一下老太太能接受的范围尺度。 白队长慌忙扶住被打击的老太太,赵云扬开着吉普车送老太太回帅府,除了白队长老二老三跟着之外,其他人都回操场继续训练了。 赵云扬碍于白队长他们,又答应赫莲不说出她的身份,正是烦心的时候,无意往路边一瞟。这一瞟,着实把赵云扬吓了一跳。 街边站着的那个女的,是那天被他一枪爆头的歌女。 他绝对没有认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白。”赵云扬一手指着歌女。“给我查她。” 第69章 伏击 不知不觉,赫莲已经休息了两天了,想到之前龙树说的话,还有三日。不知道赵云扬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撑得住。 可是赵云扬在兵营的卧室已经被翻遍了,也没找到昆仑镜,难道要到山那边的大帅府去找?但是老二曾经说过,没什么事,不能到那边去。若是能赵云扬回家看看,兴许能翻出来?赫莲有点着急了,趁着赵云扬去训练新兵,赫莲偷偷的从房里跑了出来。 赫莲张望了一下,一大早也没有进出的车辆,而且那些车大部分都驶向市区的。如果要去山那边的大帅府,赫莲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赫莲换上普通的军装,特意避开人群,直奔马棚而去。马棚里有几十匹马,看起来很壮观,赫莲偷偷的拽出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好言相劝,说带它出去溜达,正想爬上去,谁知那马突然尥蹶子,使劲儿蹬了一下后腿,赫莲拍怕胸脯,好险躲的及时。 这匹不听话,赫莲只好又牵回去,再拖第二匹出来,谁知第二匹也不干,赫莲只好又给送回去了。如此循环往复,赫莲从马棚的第一个位置,快要走到最后一个位置了。她搞不定这些马,满头是汗,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你说,她在干嘛?鉴赏马匹?”老八两手捧在胸前,无奈的看着。 “屁,我看她像偷你的马跑。”老幺哼一声,便和老八一起走了过去。 “赫莲,你想干嘛?” 赫莲被他俩吓得跳起来,然后松一口气,拍拍胸脯说:“我要骑马出去一下。” “但是,你的病还没好……”老幺说道:“而且,你跟少帅说一声,就可以坐车了啊?犯不着骑马。这些马是老八的宝贝。”老幺将手竖起来,放在嘴边,小声对赫莲说道。 “不行,不能告诉他。”赫莲用威胁的眼光看着俩人,说道:“如果不想挨揍,就不准告诉他。这些马脾气都很差,每一个都不让骑。” 赫莲叹口气,就见老八熟练的拿着刷子给马刷毛,同时说道:“怎么会,我们红枣是最乖的,对不对?”他的口气好像哄孩子。 “红枣?”赫莲问道:“马的名字?” 老幺点头,说道:“老八可以准确分出这里所有的马,叫什么,多大年纪,喜欢吃什么,得过什么病,适合跑什么路。” “真的?” 赫莲说完,就见老八缓缓站了起来,微微侧过头去,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赫莲,然后如数家珍,像说相声一样,嘴皮子贼溜的从第一匹马开始介绍。赫莲张了张嘴,看老幺,老幺点着头,看起来见惯不惯。赫莲突然觉得,老八怎么在发光? “你给我牵来一匹,我要用。”赫莲打断老八说道。 “没问题,但是得告诉少帅。”老八微微一笑,就看赫莲捏了捏拳头,于是改口说道:“你回头自己告诉去,但是我们哥儿俩得陪着你去。” 赫莲想了想,点头同意,于是三人便从兵营后面绕了圈子跑了出去,直奔大帅府。 “你去大帅府做什么?” “别问,跟着我就可以。” 跑了大概半个小时,赫莲他们赶到了大帅府。大帅府看起来确实宏伟华丽,有三层楼高,整体属于欧式风格,外面用白色的砖块砌成,还有很多雕刻品做装饰。 “我要进赵云扬的屋子。”赫莲跳下马,突然觉得背有点疼,大概是抻到伤口了。 老八牵着马,和老幺对视一眼。老幺说道:“不如你就说帮少帅拿衣服好了,这个理由是可以让你进去,而且不会有人怀疑,因为大家都认识我俩,唯一的问题就是……少帅那边,你怎么解释,我们两个可是帮你,别连累我俩军法处置啊。” “放心,有什么事我背。”赫莲说着,便跟老幺走了进去。果然一路同行,赫莲极为顺利的翻了赵云扬的卧房和书房,但就是找不到昆仑镜。 就在这时,白队长却突然出现在门口,身边跟着真正来拿衣服的小黑。 “你们……” 老幺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指着赫莲说道:“她、她……” 这时候,赵云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白队长非常自然的走过去接电话:“少帅,是我。” 赫莲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衣服拿到了,现在就回去,没什么事。赫莲的药……”白队长回头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赫莲,扭过头来说道:“放心,已经拿了,我回去就交给她。” 放下电话,白队长走了过来,对老幺说道:“我当没见过你们,你跟小黑下楼。”老幺点点头,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赫莲正在想正当理由,就听白队长说道:“昆仑镜还没有找到吗?” 赫莲一愣,就见白队长说道:“我是拜托龙树师傅送我来的,你放心,今天的事,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帮你处理好。你要抓紧时间找昆仑镜。” 赫莲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白使君也过来了,顿时觉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又重新归位了。赫莲和老八老幺回到军营,一路都没有什么阻碍。赫莲担心老八和老幺会讲出去,趁他俩不注意,消掉了他俩的记忆。 赫莲能力有限,只能消除很短时间的记忆,龙树整天说她还没学到家。消除记忆的法术咒语很简单,但是不能常用,因为施法者是需要补偿被消掉的时间的,不然自己就会变衰老。所以赫莲回房间后急忙焚香祷告,割破手指,用鲜血进行补偿。 不仅如此,赫莲还找了个偏僻地儿烧了点金银财宝的纸扎给光阴债府的判官,希望他手下留情。这样一番操作后,赫莲周身都是檀香的味道,怕赵云扬怀疑,便又去洗了个澡,才回房休息。 夜晚,柔和安逸的灯光下,赫莲躺在床上捧着《镜花缘》看,但却迟迟看不进去。她把头从书里微微侧了出来,正好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眼睛。 赵云扬一手拄着脸,蹭到赫莲身边,掀开被子就要往里面钻。 赫莲一把将被子扣下,瞪眼。“你干嘛!” 赵云扬撒娇似的笑着说道:“媳妇别看了,我们睡觉吧。” 一种莫名的危机瞬间袭来。 虽然赵云扬美色当前,但是自己绝对不能有所动摇。赵云扬是地府冥皇,身份尊贵,自己就是个驱邪捉鬼的小下属。欣赏美色可以,但是别的……就算了吧。 “媳妇~~哎呀!”下一刻,赵云扬就被十分冷静的赫莲辣手摧花,一脚踢下了床,不偏不倚的撞到额角。 赵云扬疼的一龇牙,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 这一照,可不得了。赫莲书也不看了,撇了直接跳下地,蹲在赵云扬跟前,捧着小镜子手抖啊抖。 皇天不负有心人,昆仑镜终于找到了。 原来被这货当成梳妆镜随身携带呐! 赵云扬一把抢过来,不高兴的扁嘴说道:“是我重要还是镜子重要!” 赫莲心说,这事可不能跟他摊牌,这货嘚瑟成性,要是知道自己是冥皇下凡,还不得飘的六亲不认呐! 赫莲没吱声,回床上把被子枕头撇下地,关灯睡觉。赵云扬在黑暗里边铺床边嘟囔,他堂堂一个少帅,沦落到睡水泥地。 赫莲憋笑,别看平时赵云扬都是一幅冷冰冰,人鬼不近的样子,可历劫时候的他却完全变了一个人。有点自大狂妄,却也十分得趣可爱。 夜渐深,月色越发浓郁。 赫莲侧耳听着赵云扬的呼吸声逐渐平缓,知道他睡熟了,便悄悄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爬到赵云扬身边。睡觉前看着他把昆仑镜藏在枕头下面,赫莲轻轻掀开枕头的一角,把手探进去摸了一摸,可奇怪的是,什么也没摸到。 赫莲只好又往里面探了探,突然,手指尖摸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赫莲大喜,正欲将昆仑镜掏出,可下一刻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被不知在何时苏醒过来的赵云扬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危险的味道。 “小赫莲~~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借着皎洁的月光,赫莲只觉得赵云扬露出了森森狼牙…… 下一刻,“哇呀”的惨叫声将兵营中寒枝栖息的雅雀们惊的四散而逃。 清早来食堂打饭的士兵们纷纷窃语,少帅怎么又一大早上戴墨镜了…… 赵云扬戴着墨镜坐卫兵队桌头给赫莲剥鸡蛋,全然不顾这一桌子表情各异的卫兵们。 小黑:“少帅,要不拿热鸡蛋敷一下呜呜呜……”小黑话没说完,就被白队长一把捞回来捂住嘴。 赵云扬剥鸡蛋的手一顿,心里不满:这媳妇打人的毛病的啥时候能改…… “少帅,前两天你叫我查的那个人……”白队长凑到赵云扬耳边说了几句。 赵云扬一眯眼,说道:“带齐家伙,老子今天要端了他们的窝!” 赫莲觉得今天赵云扬似乎格外忙,整个卫兵队一天都不在。没了这些吵吵闹闹的兄弟们,赫莲倒一下子觉得不适应起来。到了晚上,赵云扬和卫兵队还没有回来,赫莲觉得有点不对劲,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出结果来。 赫莲失望的回到赵云扬屋里,发现桌子上有几张简易地图,还有几张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南洋蛇皮人表演马戏团”的介绍。赫莲拿了报纸仔细瞧,这些蛇皮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蛇尾,女人头上一左一右生着两只角,男人则在正中间有一只角。报纸的评论大多是这些蛇皮人是借着南洋神秘搞出来的噱头,不过是普通的马戏团。但是赫莲却并不这么认为,这些人,跟洞温山洞里那个孟青护卫一样,是角蛇族。 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女芙的人…… 赫莲又仔细看了看报纸上的照片,赫然发现了之前被赵云扬一枪爆头的歌女。 糟了!赵云扬该不会拉着卫兵队去收拾人家吧!这个傻子!会被人家团灭的! 这货太不让人省心了! 赫莲攥了攥昨晚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得来的昆仑镜,一咬牙,先把历劫的赵云扬救了再说! 此时,马戏团的团长孟冬正带着歌女女薇和其他六个角蛇族抄近路,打算穿过一条静谧的小巷子,往演出地点赶。今天点寸,车坏在了大街上,司机还跟人产生冲突,眼看演出时间就要到了,距离又近,孟冬和女薇便带着人下车步行。 只是,这条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静的连猫叫虫鸣都没有。 孟冬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和女薇对视一眼,还是带人探进了巷子里。此时,正在左边矮楼上蹲点的小黑,像一只夜行的猫一个转身融进黑暗中。 乌鸦三声起,赵云扬和众位早已埋伏好的卫兵们一跃而起,瞬间将马戏团包围在内。 孟冬倒也不慌张,冷冷一笑。“无知!” “啪”的一声,孟冬抬眼看了看穿进自己额头还在冒烟的子弹,冷冷一笑,伸手抠了出来,“咯噔”一声扔在地上。 这下子可把卫兵队的众人吓了一跳。 “他妈的,还真是个怪物!”老九横扫几枪,发现这群怪物个个刀枪不入,有点后怕的退了退。 白队长伸手按住他,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少帅,我们遇到世外高人了,这仗还打不打?” “老白,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不知道爷们是什么人吗!”赵云扬说这话的同时,拎了重机枪便是一顿扫射。卫兵队的兄弟们反应极快,在闪躲的同时,将马戏团的怪物们各自分散。 老六和老九牵制出左边两人,老四和老五围住右边两人,老七老八老幺断后,扔了炸弹,后面的两人瞬间被包裹进火海中。 女薇刚套上枪,就老白一把掐住胳膊,正在僵持时,只见女薇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对准老白的肚子就扎了下去。 “白大哥!小心!”眼尖的小黑看到了女薇的动作,一个高跳到老白身前,替老白挡了这一刀。老白眼见小黑捂着肚子流血不止,顿时红了眼,下死手打女薇,直到把这女人打的面无全非,趴在地上不动弹了。老白抱着小黑,只听他用微弱的声音说着:“白大哥,谢谢你……从很久以前对我的照顾……” “小黑!你个臭小子给老子睁眼!睁眼!”老白抱着小黑,打算给他挪到安全的地方。然而就在这时,女薇却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了。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眼珠突起,鼻孔流血,十分吓人。只见她两手成拳,大步窜了过来,眼看就要踢中老白。 就在这时,两只从不同方向踹过来的脚,几乎同时踹到女薇的脸上,只见她“哇啊”一声,整个人像一条抛物线一样飞出十几米远。两只腿的主人——老六和老九满意的互相拍了下手,对女薇勾勾手指:小爷来招呼你! 赵云扬扫完机枪,跳出战壕与孟冬近身搏斗。这孟冬力气极大,赵云扬眼看逐渐处于弱势,而其他被围的角蛇族半分损伤都无,反而兄弟们重伤轻伤不断,赵云扬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一分心不得了,赵云扬被孟冬一拳打倒在地。 赵云扬眼看孟冬一脚踩在自己肩膀,就是挣脱不开,只听头顶孟冬满是不屑的说道:“算你运气不好,本来没打算在这时候杀你。” 然而就在这时,冷不防脑后中了两颗子弹。孟冬急忙去摸,抠出子弹,向左右两处矮楼望了望,有狙击手。 孟冬猜的不错,老二老三此时正趴在一左一右两处矮楼,同时开枪。不过下一刻,两人却同时感到一股不寒而栗。两个不怀好意的角蛇族就在刚刚飞身上墙,大力将长枪撇下了楼,一下子就扼住了脖子。 老四老七看老二老三被困,急忙脱身前去营救。老五一人拉不住两个人,老九前来帮忙,却把老六撂单了。老六一个人对付女薇太过吃力,这女的心狠手辣,老六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彩,还好这时候安顿好小黑的老白赶了回来,两人合力牵制住女薇。 老四和老七几乎同时上房,老七和老三属于强强联手,倒没吃亏,不过老四那边就差了点。那个角蛇族放开了被掐晕的老二,转而攻击老四,老四跑的虽然快,但力量稍弱,高下立见。老四被那人打的一口黄疸吐出,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只道自己快要完蛋,就等那人拳头落下,心里还在默念: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然而那拳头迟迟没有落下来,老四睁眼一瞧,只见老五大力掐住那人的拳头,疼的他嗷嗷直叫。“你敢动我的先生?先生没了,谁教老子写字!” 老五跑了,老九一人拉不住两人,势单力薄,不幸被扎了窟窿眼,脚下一软,顺着墙就倒了。老六急了,上去就是一脚踹走一个。女薇看他们三个忙乎不开,一个闪身跑到孟冬身边,对付赵云扬。老白待要去追,只见黑暗之中,有一人拿着银色大刀,迎风而立。 “赵云扬你个大傻子!” 赫莲扛着大刀冲了过来,一刀把老六身后的那个挡路的角蛇族的头给剁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在赵云扬脚下。 赵云扬眨巴眨巴眼,她刚才说我什么? 第70章 分离 “老九!你给老子起来!”老六见老白前来帮忙,把老九拖到一个铁箱子后面。老九伤势颇重,满嘴是血,嘴里还念叨着:“六哥,我要吃苹果,你给我……” 老六急的满眼是泪,连声说道:“给给给,吃吃吃!” 被赫莲砍了脑袋的角蛇族还在盲目的乱打一气,赫莲毫不客气,直接一刀捅进心脏,那人抽搐一会儿,没了声息。 “子弹对这玩意没有用,抄家伙扎心脏!”赫莲大喊一声,将随身带着三把大刀齐刷刷扔向半空。老五跳起来接了一把,直接把面前那个角蛇族剁成了肉泥。老白接了一把,奔着女薇就砍了过去,一下子把那女人后脑勺削掉半块。老八接了一把,一刀将个角蛇族的头砍进火里,烧的刺啦响。 赫莲看了一眼受了刀伤的老九和小黑,忙说道:“快送医院,要是破伤风了十个人都救不回来!” “大哥,六哥你们走!这里有我们!” 老白把刀扔给老幺,背起小黑往外跑,老六背着老九也跟着跑了出去。老八和老幺一人一把刀挡在他们后面,指着想要去追的两个角蛇族,同时邪气一笑。 赫莲则不紧不慢的拦在了女薇前面。“小姐看着面善。” 女薇没搭理她,摸了摸流血的后脑勺,然而只是闭眼的功夫,她那脑袋又自动愈合了。赫莲一愣,地族人的实力还真是强大啊。 孟冬眼看情势在一瞬间改变,立马使出终极杀招,两手作势,十指为刃,直逼赵云扬面门而去。赵云扬没有大刀,只好拿着枪托去挡。老四老五跳下来帮忙,可无奈这孟冬力量强大,三人合力都近不了身,只能勉强将他困住。 老三和老七两个人手里没有大刀,倒也不弱,将那角蛇族的人打的全身没一块好地方,揪着半昏不死的他从墙上跳了下来,让老八一刀把心脏扎了出来。老幺看热闹,不留神叫角蛇族的人拿刀砍了胳膊,顿时挂了彩。 老八当时眼睛就绿了,拎着大刀直接爆头,抱着老幺就哭:“兄弟啊,你死了我以后还咋娶媳妇啊!” 老幺一个白眼。“小爷我还没死呢,你这老小子哭什么哭!” 老四渐渐处于下风,老五急的大喊:“那边别他妈打情骂俏了行不行!这边快死人了喂!” 老四气的一口血吐出来,抖着手指指老五:你咒我死呐! 老七换下老四,让跟着担心老二情况的老三一起到房上安全的地方躲着。老八和老幺解决了最后一个角蛇族,赶来帮赫莲。 虽然孟冬实力强大,但其实女薇才是隐藏的大boss。她是纯粹的地族人,实力不是一个角蛇族人可以比拟的。 孟冬眼见自己众多部下又横尸遍野,心里一着急,露出破绽。赵云扬眼疾手快的拿枪托砸中孟冬的头,把他一个眼珠子给打了出来,挂在脸上,着实吓人。赵云扬故意引他来抓自己,拔腿便跑,孟冬则在后面追。 前面是一只大木箱子,赵云扬只好停住脚步,孟冬冷冷一笑,魔抓横抱,却不料赵云扬横空一条,跳过木箱子,孟冬的十根手指齐刷刷扎进木箱子里,拔不出来。就在这时,从后面赶来的老五一刀将孟冬的头砍了下来。老七冲过来,和老五一边一个,死死按住孟冬,不让他的手拔出来。 赵云扬拖着机枪对着孟冬的心口就是一顿狂轰乱炸。他妈的,小爷的命差点栽进去! 等他冷静下来,孟冬早成肉泥了…… 那边赫莲跟女薇打的难解难分,老八老幺两人拿着大刀砍中女薇好几次,可她每次都能迅速愈合。老八老幺对视一眼: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女薇眼看孟冬像活靶子一样被机枪打的血肉横飞,只好使出最强杀招。只见她默念咒语,身形逐渐变大,足有三人高,一脚踢开离得最近的老八。老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碎了一样,颠三倒四,翻江倒海,“噗”的一口吐出鲜血。 “老八!”老幺把刀扔给楼上的老三,拼老命扑过去,拉着老八躲过女薇的第二脚。 老三握着大刀,一个空中飞身,对准女薇的心口就扎了过去。老三挂在女薇心口,却不见她半分动摇,更是大骇。只见女薇像抓蚂蚁一样一手握住自己,顿时,老三只觉得自己肋骨碎了几条。 赫莲两手一会,交织出蓝色火焰,对准女薇发射。但那火焰似乎对女薇来说根本分毫无伤,落到皮肤上便自动脱落,反而在地面上掀起大火一片。 赫莲只见她眸中的金边因用力更加深重,心道一声不好,再一看,老三的脸憋的通紫。如果再不采取措施,老三就要完蛋了! 老二急了,趴在墙头大喊:“快想办法!” 赫莲也顾不得许多,扬刀就把胳膊划了道口子,默念咒语,以血为针,往女薇身上扎去。女薇似乎颇为忌惮赫莲的血液,急忙后退几步躲开。同时松了手,老三摔在地上,被老幺赶紧拖到一边。 赫莲看她害怕了,知道这个方法确实管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是自己前世而并非自己的缘故,血针只能擦到她的外皮,无法扎进心脏。赫莲四下望了望,只见脚下正好有一把狙击枪,是老二掉下来的那一把。 赫莲抓起狙击枪扔给老二,同时大喊:“给我打那孙子的心脏!” 老二飞身抓枪,在赫莲再次掀起血针的同时,扣动扳机,数枚子弹裹挟着赫莲的血针穿进女薇的体内。众人只见女薇的身体在一瞬间窜出万丈火焰,“轰”的一声,被炸的尸骨无存。 这一仗可算是打赢了。 众人瘫在原地,横七竖八,大口喘气。 赵云扬扔了机枪,从后面抱住赫莲使劲儿蹭,撒娇的说道:“媳妇真厉害!” 众人同时一捂眼,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未免引起恐慌,赵云扬带着几个人把战场打扫干净,不留证据。医院里,因为送的及时,小黑、老九,还有后来的老八和老三都保住了一条命。其他人不同程度的受伤,但仍然能跟着刚接到大帅命令的赵云扬动身前往北平。 赵云扬在车站相当不情愿,抱着赫莲不撒手:“媳妇媳妇~~我舍不得你~~” 赫莲在努力往下拽这货的手,奈何这货是属八爪鱼的,拽下一只手又缠来一只。 “你没看到大家在看我们吗?”赫莲咬牙切齿。 “谁啊!谁在看!”赵云扬一抬头,只见卫兵队众人瞬间弹开目光。 老二把自己儿子玩的小铃铛送给满身绷带的老三,说道:“你赶紧拿给你媳妇戴上,保证能生大胖小子。” 老三相当不协调的动了动手,拿来铃铛。 老四正在买饼干,老五大手一拍,震的老四浑身一抖。“你看你个小体格,能去北平吗!还是在家里好好养着吧!” “哼!”老四斜眼,云淡风轻的说道:“你是怕我跟去了,每天一篇大字愁的慌吧!” 老五尴尬的挠头。 同样也被缠成木乃伊的老八用唯一露在外面的右脚勾住老幺,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臭小子我告诉你,去了北平别沾花惹草,老实点!” 老幺翻白眼,嫌弃的一脚踢开:“小爷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你多事。” 老七没心没肺的勾住老幺脖子,嘿嘿一笑:“老八放心,我看着他。” “你给我松手!”老八老幺两个人同时大叫。 “六哥,你那一箱子苹果说好了给我了,不许反悔!”老九仰着脸得意的看老六。 老六一捂脸,当时要不是看这小子快不行了,他哪儿舍得那一箱子苹果呀。 小黑在帮老白在装车子,拍拍皮箱说道:“白大哥,这里面的东西我都给你整理好了,到了北平缺啥你再买!” 老白点点头,等小黑走了打开箱子一瞧,露出了一丝笑容,东西整整齐齐,不多不少,怎么会缺呢。 “好啦好啦!你赶紧上车吧!”赫莲好不容易把赵云扬塞进吉普车里。 赵云扬扁嘴:“媳妇你等我回来,回来咱俩就结婚!” “走吧走吧快走吧!废话那么多!”赫莲转头便走,可刚走几步远,就被从车上跑下来的赵云扬从身后抱住。“你干嘛呀!”赫莲急了,上手去挣。 “不知道为什么……”赵云扬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已经跟你认识了几辈子了。我不许你离开我,我要你永永远远的留在我身边,不管这世道是什么样的,我只愿意跟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他脸上的胡渣扎的自己脸上有些疼,赫莲不禁眉头一动。 “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老子回来!”赵云扬边后退着跑边大声喊着,唇边始终漾着幸福的笑容。 车上众人与车站送行的人挥手致意。 赫莲也挥挥手,不知怎么的,眼眶中有一层薄薄的湿润。 再见了…… 这暗世中的流风,吹的眼睛有些红,吹的心里有些重。 番外:少帅府的春光 春光正盛,少帅府里一块专门为少帅夫人开辟出来的打靶场,一位身穿绿色军装的年轻男人正在手把手教一个穿粉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打枪。 男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大概是觉得有些热,男人伸手将军装脱掉,扔到凳子上,只穿着白衬衫示范开枪。他侧过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扳机,下一刻,子弹带着青烟便射穿了中间的红心。男人微微一笑,把手枪交给女子。 女子两只手握住手枪,正在努力瞄准。她的衣服很朴素,如墨的发丝也缠成了一个简单的髻,插着一支漂亮的银簪子。虽然不施粉黛,但难掩清水芙蓉般的美貌。她的眼睛黑黑的,亮晶晶的,像两块黑水晶一样。 “砰”的一声,子弹穿过靶子,在第六环上烧了个眼儿。 “哇!媳妇好棒!”赵云扬拍拍手。 “那是!”赫莲笑眯眯,说道:“毕竟我以前也是拿刀砍过人的!虽说我自己倒不记得这回事,不过你和你们卫兵队里的人都亲眼瞧见了,我师父也说过,我可能是在西湖外受伤后留下了后遗症,所以我才不记得这回事。” “嗯,就是嘛!”赵云扬心说当年他回来没找到媳妇,差点把整座城给掀了,后来在西湖边找到媳妇,她又不认识自己,赵云扬时含着眼泪和辛苦,费了多少劲儿,才把媳妇骗到手。 这时候,赫莲突然眉头蹙了蹙,一手捂着心口,似乎有些不舒服。赵云扬急忙馋住她,关切的问道:“媳妇,怎么了?心口又痛啊?” 赫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了,现在不疼了。时不时的犯这个毛病,真是讨厌。” “不如过两日,我陪你去上海看看吧。” “不好,现在时局这么乱,不要四处走了,这里的大夫挺好的。”赫莲笑了笑,弯弯的眼睛像月牙一般。 “你说赫莲是真的不记得那些怪物了吗?”身后一排观战的卫兵中,老六悄悄问道。 “不记得更好!”老九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差点把小命搭上。 “不过最让人意外的是,赫莲是个女孩儿,小爷一直认为她是整个卫兵队里唯一威胁到小爷美貌的人。”老幺扁着嘴说道。 “我要吐了……”老七扶着老幺,说道:“我说老幺啊,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老八眼睛一瞄老七放在老幺肩上的手,实在忍不了,伸手给扒拉开。 “嘿!你扒拉我干啥!”老七来气,这老八护犊子护的过分了吧! 老四眼看他俩快要打起来了,连忙从中调停:“都是兄弟,不要为小事伤和气嘛!” 老五抱着胳膊看好戏,笑呵呵说道:“哎呀,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啦!”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四使劲儿白了他一眼。“今天大字写了吗?” “哎呀,没……”老五默默移走视线,看老三:三哥救一下命先!能不能管管你妻弟? 老三看老二,老二摇摇头,意思:不管,自生自灭。 老四哼一声。“加两篇!”老五大眼泪差点飞出来。 “少帅!夫人!相机找到了!”小黑跑的满头大汗,一脚跨进大门,后面跟着捧相机的白队长。 “哎哟,今天是新鲜了,老大拿东西?”老六探着头望。 老九轻轻一哼,说道:“你看看人家老大,对自己小弟多好,你再看看你,去北平的时候为了一箱苹果,天天给我打个电话!” 老六翻白眼,心说那是为了苹果吗! “照相师傅来了!大家过来照相呀!”赫莲把手枪往赵云扬手里一塞,提着裙子拔腿跑。赵云扬吓得手一抖,保险还没扣上…… 兄弟们搬来凳子,齐齐整整坐好。赵云扬和赫莲坐中间,后排站着老六和老九。赵云扬搂着媳妇美滋滋的笑,老六瞧见,一把勾住老九脖子傻笑。赵云扬旁边依次坐着严肃的老白和微微笑的老四,后排对应站着没心眼傻乐的小黑还有抱着两只胳膊仰头的老五。赫莲旁边依次坐着稳重的老二和温和的老三,后面站着还在别扭的老七和老八,以及摆花脸的老幺。 “大家一起喊茄子!” 黑白照片将那少帅府的春光永远定格在那一幕。 赵云扬躺在床上,拿着这张历经百年的照片,唇边慢慢化出一抹温柔。 为何冒着风险,一定要下凡历劫? 我只是想跟你做一世简单的夫妻。 哪怕是在那暗无天日的时代,哪怕只有一世,我也情愿。 如果你已经不能控制 每天想我一次 如果你因为我而诚实 如果你看我的电影 听我爱的cd 如果你能带我一起旅行 如果你决定跟随感觉 为爱勇敢一次 如果你说我们有彼此 如果你会开始相信 这般恋爱心情 如果你能给我如果的事 我会奋不顾身的去爱你 (作者话:歌词来自于《如果的事》) 第71章 昆仑镜 赫莲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龙树在西湖断桥边挖土。 赫莲在那个时代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长途跋涉的把昆仑镜带到西湖断桥边埋了起来,可就是这样节约时间,等找到昆仑镜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 “师父!快呀!”赫莲催促着龙树施展法术营救赵云扬。 龙树点点头,默念咒语,开始启动昆仑镜。只见这个“相貌平平”的昆仑镜在听到咒语催动时,竟然开始了剧烈的抖动。很快,昆仑镜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一分钟后,它便有穿衣镜那么大了。昆仑镜旁边所修饰的古朴花纹,开始熠熠生辉,闪烁金光,镜子中完全不现人影,而是慢慢浮出了一片诡异的黑暗。 “这是海界!”赫莲认出了那座即将淹没的小岛,只见赵云扬正在用真气将自己包裹,鱼群虽凶,但却没能伤害他。“师父,快送我去!” “等一下。”钰坤公子伸手拦住了赫莲,说道:“你不能去,在穿过昆仑镜时会对真气有一定的损耗,更何况你现在是凡人一个,这趟还是我去吧。” 说罢,钰坤公子便只身走进昆仑镜中,落在赵云扬眼前。 赵云扬轻轻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钰坤公子轻轻一笑,说道:“这个,等你回去以后,亲自去问问那位吧。”说着,钰坤公子便穿过赵云扬的真气,以手为介,给他灌输了一些真气。等赵云扬消化吸收之后,钰坤公子一手画圆,很快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两人走进黑洞后,那黑洞便急速收缩,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与此同时,两个人从昆仑镜中走了出来。 “赵云扬!”赫莲扑过去就是一拳。“你个大傻子!” 赵云扬身子往后一震,咳嗽几声,赫莲忙扶他一把,却见他抬起头挽起一丝勉强的笑意。“我又是你的老师,又是你的上司,这么说我不好吧。” 赫莲扁了下嘴,没出声。 “看来,你这次伤的很重,赶紧回去调理一下。”龙树十分担忧,回屋里又拿了些丸药来,叮嘱几声。赫莲就见赵云扬只是像学生似的一味点头,仿佛龙树是他的老师,不是下属…… 钰坤公子从赵云扬身边离开,拉起阿飘的手,低声问道:“不知道你是否原谅我了……” 阿飘抬眼,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怨过你。” 阿祝翻白眼:看来我也是时候找旁边的小黄鹂谈个恋爱了。 这次有惊无险,赵云扬只需要调养几天,慢慢将真气重新聚拢。不过当他得知这昆仑镜是从自己历劫下凡那时候取回来的时候,还是相当尴尬。 白使君和黑使君两个人一直相伴左右,不过黑使君就更加尴尬了。 赫莲坏笑着勾肩搭背。“小黑呐,我这次去可掌握了不少黑料呀!” 黑使君浑身一抖。“你、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你看我天天跑来跑去的,太不方便了,能不能给我凑点银子,让我换辆新的脚踏车。”赫莲搓搓手,妮妮已经熟门熟路的缠上黑使君的脚。 “我、我没钱。”黑使君明显感觉不妙,捂了捂钱包。阿祝扑棱扑棱的飞到黑使君肩膀上,然后两只翅膀一齐用力捂住黑使君的嘴。 呜呜呜…… 黑使君眼见下一刻,那钱包已经被赫莲夹在手指间。 黑使君一手指着赫莲,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这样下地府,金银债府的判官是饶不了你的!” 赫莲数了数钱,一拍黑使君肩头,充满同情的说道:“金银债府的判官很忙,不会在乎你这点银子的。”说着,还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点”。 “是谁不把本判官放在眼里呐!”浑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赫莲转头一看,身后不知在何时齐刷刷站了九位衣着打扮相似的判官,顿时愣住。 倒不是因为地府九判官齐齐驾到,而是因为他们分明就是卫兵队的九兄弟! “是你们!”赫莲大喜,回头望黑使君:“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黑使君满是得意的一哼,说道:“陪伴殿下下凡历劫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给你介绍一下吧。” 黑使君走到身穿红福衣的老二跟前,说道:“这位是儿女债府的判官,沈秋风。”老二依旧满面笑容的跟赫莲打了个招呼,温和的像叔叔一样。 黑使君又走到穿金福衣的老三跟前,说道:“这就是要来给你判一判的,金银债府的判官,关大计。” 老三拿着手上的算盘晃了晃,故意说道:“赫莲,你可欠了我们黑使君不少笔银子,将来可怎么还呐?” 赫莲尴尬的笑笑,还还还,有钱了就还。 这时,身穿绿福衣的老五提着宝剑走了出来,说道:“你们可别欺负赫莲,要不是有赫莲,咱们哥几个可就都完蛋了!” 穿着蓝福衣的老四点点头,手里大笔一挥,将老三的算盘珠子纷纷打乱,说道:“三哥也别斤斤计较,赫莲在人世间活的不容易,那一点点钱就算了吧!” 黑使君翻了个白眼,心说不是你家钱你不心疼。语气不满的继续介绍道:“老四韩江雪,文债府的判官,老五张硕方,武债府的判官。” 穿着紫福衣的老六从后面拍了拍赫莲肩头,说道:“赫莲,缺了银子可以跟哥要呀!” 话音刚落,穿黄福衣老九斜了他一眼,说道:“你?你掌管孝债府,全是穷鬼!” 老六尴尬的挠头直笑。 黑使君摇摇头,介绍道:“老六周一芥,孝债府的判官,老九冷画屏,人情债府的判官。” 穿灰福衣的老八等不及黑使君介绍,拉着穿粉福衣的老幺上前,说道:“我乃冤家债府的判官,杜清嘉,这位是桃花债府的判官,耿疏星。” 老幺斜了老八一眼,拽拽衣服,说道:“你把我官服都弄皱了,回去还得用挂烫机烫一烫。” 赫莲抽了抽嘴角,心说现在地府都这么先进了吗? 只剩的老七没介绍。 穿银福衣的老七腼腆的笑了笑,只见黑使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看这位年纪小,可却是穿银福衣的,排行仅次于金银债府。介绍一下,这位是光阴债府的判官,江天碧。对了,这次要来找你帮忙的,就是他。” 赫莲一愣,找我帮忙? “哎呀!当年要不是靠殿下走了点后门,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里倒腾着。”老七摸摸头,十分不好意思。“这次也是靠黑使君牵线,希望赫莲能帮个忙。” “小事一桩。”黑使君得意,随后低声说道:“不过这事可千万别告诉白使君,以老白的性格肯定不同意……” “什么事我不能同意?”白使君冷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黑使君慢慢下蹲,从众人身后一点一点往外蹭着走。 “小黑人呢?” 赫莲瞄了他一眼,就见黑使君忙跟她比划:嘘—— 赫莲点点头,就见黑使君似乎松一口气,然而下一刻,赫莲便一手指着正欲逃跑的黑使君,大喊一声:“黑使君在这儿呢!” 黑使君用气的发抖的手指指着赫莲,然后拔腿就跑。 “老白,我错了!”黑使君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进众人耳朵里。 赫莲又重新认了认九府判官的道名,这时候,就见老幺神秘兮兮的拥胳膊肘撞了一下赫莲,用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赫莲说道:“其实我们几个一直陪着你的,你认不出来哦。” 老九翻了个白眼,说道:“那说明小爷我演技好。” “屁!就你穿过去变成女的,我们几个可是纯爷们。”老幺气哼哼的说着,然后众人就见老九去撵老幺,追着打,老八和老六急忙去分开他俩。 穿过去变成女的…… 赫莲想了想,突然想到了洞温族的那个库莎,当时就觉得她有点奇怪,便不敢确信的说道:“老九原来是库莎吗?” 老九听到赫莲叫他,便抽着揍人的空,回头点了点头。赫莲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么说,老六就是……米图吧。” “是我。”老六也肯定了赫莲的回答,随口问道:“你咋看出来的?” 赫莲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你在那边很明显啊,天天围着库莎转,想不看出你也难啊……”听了这话,老六和老九的脸同时一红,老九气呼呼的松了手,找了个地坐下不打了。 老幺怪可怜的掏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容颜,老八忙在旁边给他扇风,说道:“回头给你买你好吃的。” “不要,吃太多会胖。” 赫莲走到他俩面前,仔细辨认了一下,说道:“老幺是少清?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说,现在怎么吃都没关系。”老幺笑着点点头。“那老八一定是文征明咯。” 老八装模作样的拿个小扇子扇风,说道:“怎么不像啊,我好不容易当回文人,我可是拿鞭子的,现在让我拿扇子……” “拿扇子怎么了?”老九挑了挑眉毛,挑衅的说道:“小爷我的武器就是扇子,一样可以宰你。”众人觉得火星“噌”的又点着了。 赫莲不理这四个人又重新搅和在一块,走到老四和老五跟前,十分肯定的说道:“韩先生,张将军,你们俩还装什么啊?” 老四哈哈一笑,说道:“其实我俩过去之后直接就找到了殿下,所以连名字也没改。” 老五耸一下肩,无所谓的说道:“对我来说没什么挑战,我以前就是天宫的武将。” “那你可以求龙树师傅,下次给你穿到少女身上。”老幺幽幽的飘过来一句,众人回头一看,他被压在最下面,只露出胳膊腿儿,怪可怜的,也怪有喜感的。 众人不由得脑补了一下老五变成少女的样子,然后同时,众人捂嘴笑,老五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不说话了。 “二哥和三哥……”赫莲有点犯难,他俩同时微微一笑。这时候,老三拿出算盘扬了扬,赫莲一下子想起来,那个口头禅很奇怪的大人。“三哥是寇大人啊?” 老三满意的点头,就听赫莲随口来一句:“我就说嘛,寇大人也是正经宰相,怎么会算盘使的那么精,而且还会来一句,什么打算盘谁有我打得响。” 老三的脸黑了黑,嘟囔一句说道:“我也很正经好不好……跟我一起去的,你肯定猜不到,打酱油的,没跟你说几句话。” 赫莲就看老三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是二哥吗……”赫莲看了看老三和老二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算算还剩下谁,突然赫莲想到了什么,指着老七说道:“是你!你是赵元休的那个侍卫,对不对?” 老七笑了笑,老三没看上戏,觉得有点无趣。 “他们你都猜出来了,我呢?”老二泰然自若的样子,众人也都纷纷坐下,看赫莲的反应。 赫莲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便问道:“二哥,你到底穿谁身上了?” “窦毅。”老二直接给出了答案,下一刻,众人就见赫莲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半晌才反应过来,十分艰难的小声喊道:“爹……” “乖啦,乖女儿!”老二满意的摸了摸赫莲的头顶,拿出一个红包塞进赫莲手里,赫莲的手捏着红包抖啊抖。 老七凑过来说道:“哎呀,不吃亏的,二哥可是掌管全天下父母命运的人。” 赫莲觉得有点头大…… “虽然殿下曾经交代,不泄露行踪,但是白使君担心殿下安全,所以才派我们过去保护殿下,还有你。”老二解释了一下他们分批开通穿越业务的原因。“好了,现在我们先看看怎么样帮老七吧” 赫莲点头,众人便坐定,听老七讲故事。 老七看这么多双求知的眼睛,还有点尴尬,喝了口茶,才慢慢说道:“这件事是发生在我历劫的时候。当时我是一名大将军,还是皇亲国戚,当时我的名字叫子封,不过大家都称我为公子吕。我有一名副将,名叫子忠,我非常信任他,甚至派他去做内应,传递回不少消息。但是他最终还是背叛了我们,大王命我杀掉他。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对方识破子忠身份故意使出的反间计,不过大错已经铸成……” “所以,你是想我救他一命?”赫莲问道。 老七点了点头,又望向龙树问道:“我知道这么做不符合规矩,尤其我还身在其位,但是他的灵魂因为枉死而备受委屈,一直不肯投生……” “放心放心。”赫莲拍拍老七的肩膀,说道:“交给我好了。” 老七还是不放心,阿祝帮腔:“这种事我们常干,都习惯了。” 此言一出,众位判官的表情瞬间一僵。 龙树忙摆手,说道:“别听他的,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的穿越业务刚刚开通不足半年,都没设置收费项目呢。不知江判官是否考虑一下给我们添点经费什么的。” 阿祝直翻白眼。 龙树老头掉钱眼里了啊! 老七直尴尬,说:“这个,钱银的事,老三比较熟悉……” 众人转头找老三,老三早拿着算盘溜了。 老神仙,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谁像老七笨的送上门去挨宰! 目标明确:营救正义的间谍! 出发! 赫莲再度睁眼,这里已经物是人非。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外面人声吵嚷,看起来不像是家宅里,倒像是客店。 低头瞧瞧,自己穿着麻布做成的短衣长裤,并非贵族打扮,不过腰间倒是别着一块精美的玉佩,看起来倒是有些家底。 摸摸头发,被束起来了。 再摸摸脸…… 啊咧咧?有胡子? 不是吧,又穿到男人身上了? 赫莲泄气,上次穿到男人身上就各种不方便,这次执行任务的条件还不如上次呢。 唉—— 长叹一口气,春秋大地,我来了! 第72章 不打不相识 此时正是梅雨时节,潮湿昏暗,客栈房间的四角都生了霉,被褥也有一种散不去的潮味。赫莲爬起来正打算推门,就见门外似有响动,转眼便见一个十四五的姑娘推门而入。 “二哥哥,你醒了啊?外面雨停了,咱们还是快赶路吧。”姑娘穿的也是麻布,裙褂虽不精致,但妆容整齐干净,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像个邻家姑娘。姑娘麻利的叠好被褥,铺叠整齐,又四处望了一遍,问道:“举荐信哪里去了?你放哪里了?” 赫莲一时没反应过来,支吾了两声。姑娘摇了摇头,直接上手摸自己衣服里外,一边还叹气说道:“爹爹叫我来呀,就是怕你丢三落四的。这可是叔叔写的,有了它才能受官啊,你倒好,一进客栈就睡,亏得我去安排仆从,要是指望你,大家都甭睡了。” 赫莲尴尬,好厉害的姑娘,看来是个会管家的,不愁嫁。 “呐!在这儿呢。”姑娘从袖袋里翻出来举荐信,翻来覆去看了看,见没穿没烂,放下心来,说道:“二哥哥,我去叫仆人套马车,你快换上衣服,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将军府的。” 姑娘说完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赫莲嘴角直抽,一来就这么忙乱吗? 赫莲心说,这姑娘十分伶俐,可别叫她看出破绽来,只得小心应付。一边这么想着,赫莲一边将姑娘所说的衣服展开。这一看便知是贵族所穿的深衣,以深褐色为主,边角又绣了些浅色的花纹,两条腰带,一条灰色的,宽些,一条白色的,相对窄些。 赫莲心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换装小游戏都玩好几个了。当然是宽的腰带在下,窄的腰带在上了。 只是,既然有深衣,就表明不是平常百姓,那为何之前又穿着粗衣麻布呢? 套好了衣服,赫莲大摇大摆的走出客栈。姑娘也换了套暗绿色的衣裙,重新梳了梳头发,插上两只银簪,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谁知姑娘一见他,居然大惊失色,撩起裙子就跑了过来,拉着赫莲躲到拐角,眉头皱成一团,急急的说道:“二哥!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 穿错衣服了? 赫莲心说不对呀,屋里头就这么一件衣服啊! “这要是让人看见不得笑死,你这怎么还左衽了?快回去重新穿。” 原来如此,赫莲想起来了,古时候的衣服都是右衽,一时大意竟然不记得这个,亏得自己做丫头,做侍卫做那么多次伺候人的职业…… 重新换好了衣服,赫莲便和姑娘一起上路,走一步算一步,先找到老七的前世。 马车一路狂奔,有些颠簸。赫莲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这里便是春秋时候的景象了。一条不算宽的平路供来往车马行走,虽然骏马飞驰还是会尘土飞扬,但好在比旁边的窄路要平坦的多。窄道上来往的农人三三两两的行走,肩上扛着锄头,衣服上带着补丁,头发也满是灰尘,见了马车,纷纷并成一行,躲着车马而行。不远处还有几块绿油油的农田和弯曲绵长的小河流,烟雨蒙蒙,雾气昭昭,有歇在旁边喝水的老头,也有在田边玩耍的小儿,倒是十分悠闲惬意。 又走了一阵,这里又与刚才的景象不同。马路越来越宽,泥土越来越少,露出平整的大石块。旁边有几处农家,炊烟袅袅,绿草青青,一群母鸡埋头啄食。几个农妇从河边洗衣回来,边走边说笑。农舍虽然简陋,但人气兴旺。 姑娘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里与咱们家乡一样嘛,咱们在路上半个月,也不知道爹娘在家里怎么样了?大哥大嫂也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他们?” 见到姑娘似乎想家了,赫莲便安慰她说道:“放心好了,保管无事。” 姑娘笑了,说道:“二哥哥,这话可头一次听你说,以前你在邻乡时,总记挂爹娘,怕我照顾不周,多少次连夜跑回来,天光又跑回书院。” 赫莲咳嗽几声掩盖尴尬。 马车颠簸一路,赫莲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一直在跳街舞。 不多时,一座高大的城墙便出现在眼前,上写郑城两个大字。 过了城墙,这里俨然是城市的模样。街道宽阔,随处可见二层楼,酒肆茶寮,来往商旅不绝。有的当街展示珍珠项链,有的在跟姑娘推销胭脂水粉,有的在交易米面,还有的摆了满满一地的瓦罐瓦盆。马车到了这里放慢脚步,车夫不停吆喝,三三两两举着花伞的姑娘怕马车溅起的污泥,急忙快行几步,躲在一边。 走了一会儿,听到前面有吵嚷声,赫莲叫车夫驾车去看看。马车停在人群外,赫莲从窗户中往外看,只见是一个穿着短衣长裤的年轻男人抱刀而立。他自己说因为家贫,连老母亲病了也没钱治,所以便要卖掉这把家传宝刀。 赫莲瞧他面容虽不修整,却也生的仪表堂堂,眉宇之间有一股浩然正气。再看他破衣烂裤,几处补丁颜色深浅不一,想来是穿了多时,补了许多次。手脚宽大,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而他抱着的那把刀,又确实是把锋利无比的刀,不像有假。 赫莲有心想帮帮他,刚准备下车,就见一行人风风火火的闯来,将人群推搡开。为首的是一个十六七的男孩儿,穿着也是短衣长裤,但显然用料精致的多,看这架势,应该是个贵族子弟。 “你这把刀,多少钱?本将军要了。”这男孩儿儿上来就问价。 那男人倒是不卑不亢,说道:“这是家传的宝刀,三百钱。” “三百钱?”男孩儿不屑的笑笑:“你这把破刀,本将军看上了是它的荣幸,看你可怜,最多给你五十钱。”话音刚落,便有下人递上五十钱。 男人摇头,不肯卖。不料,却惹怒了男孩儿。明买不成,却上手去抢。男人也是不错的身手,几个转身躲避,不曾出手,只一味地防御。但是男孩儿来势汹汹,又有旁边下人帮手,男人很快处于下风,就在这时,一块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石头正好砸中男孩儿的脑袋。 男孩儿吃痛,转头怒气冲冲的问道:“是谁!是谁敢砸本将军!”人群自动分开,男孩儿就见眼前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身穿褐色深衣,两手交叠抱在胸前,白面粉唇,眉清目秀,倒是一个谦谦美男子。 “是你砸的我?” “不错。”赫莲点头。 “你是谁!” 赫莲迟疑了一下,她能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吗? “我只是路见不平,这位大叔卖的价合情合理,你不肯买就算了,还要压的这么低。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人家是要还了钱回去给母亲治病的,你居然还要出手伤人,这个道理真是前所未有。”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男孩儿儿哼道:“看你的样子像是从外地来的,不知者不怪,本将军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念在你初来郑城,本将军不同你计较,有多远滚多远。” 赫莲笑笑,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叫做滚,不如,你示范一下?” 男孩儿怒火中烧,扬起拳头奔来。赫莲也不着急,以避为主,不主动攻击。可衣袖太宽大,来不及收回,被男孩儿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赫莲低头看了一眼,略显无奈。闪了几个回合,见男孩儿露出破绽,顺势钳住他的双拳,然后趁他还未挣脱得开,踢倒下盘,男孩儿摔倒在地,却仍被赫莲制住双手。 他的下人见主子吃了亏,忙一拥而上。抱刀男人以一挡十,刀未曾出鞘,而众人却已躺倒。 “你们!你们得罪了本将军,本将军一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男孩儿被赫莲放开,揉着手腕,还不忘放狠话。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大笑的声音。众人回头去看,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从马上跳下来,长身玉立,宽袍大袖,腰间别着一把象征身份的青铜宝剑,头戴玉冠,目不斜视,走路带风,显然也是个贵族公子。虽然年轻,但看起来满身正气,和那纨绔的男孩儿截然不同。 赫莲仔细瞧瞧,这眉目,这面庞,分明是老七! 看来这人便是老七的前世子封将军!赫莲心中不免大喜,可算找到主了。 抱刀男子瞧见他,马上穿过人群,单膝跪地,稽首以待。“公子,您怎么来了?” 子封将军笑笑,极为温和,说道:“子忠啊,你家中的情况怎么不告知于我?我已差人给老夫人送去医药和一些使钱,你可放心了。” 哎呀,原来他就是子忠啊! 赫莲不由得再次打量抱刀男人。 “公子,这怎么可以!”子忠摇头。“这是子忠家事,岂能让主人烦心,子忠卖了这把刀就能给母亲医病了。” 虽然草莽出身,但却十分忠诚,功夫也极为不错。赫莲心说,怪不得老七对于误杀他耿耿于怀呢。 “子忠无需多言,你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快起来随我回府。”子封单手扶起子忠。 子忠回头看赫莲,便对子封说道:“这位小兄弟,刚才帮了小人一把。只怕我们一走……” 子封冲赫莲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到那个男孩儿,男孩儿扭头不悦,看起来两人是认识的。 “原来是公孙将军,不知可否卖在下一个面子,放过这位小兄弟?”子封拱手作揖。 “公子吕何必行礼,子都受之不起。”男孩儿瞥了赫莲一眼,面色虽仍有不忿,但已理智了许多,便说道:“今日的事,子都不会放在心上。” “公子吕?”赫莲回头一看,自己的妹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先是不解的看了赫莲一眼,然后又冲着子封说道:“您就是公子吕?” 子封点头。 姑娘又看了赫莲一眼,见赫莲也是不解的望着她,更是不解。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家叔是颍谷邑宰,我们兄妹二人受家叔所托,有一封信要交给您。” 信? 赫莲一下子想起来,原来他们要找的人是子封啊。 赫莲从袖袋中掏出举荐信递给子封,子封拆了信读了一遍,便问道:“你就是颍考?” 赫莲愣了一下,忙点头。 “小字是什么?” 赫莲懵,信上没写吗?我也不知道啊。 姑娘见赫莲还是懵懵的,便开口说道:“我二哥哥的小字是子寿。” “子寿?”子封念了一遍,说道:“好名字。小姑娘,你又叫什么?” 姑娘稽了下首,说道:“小女单字一个姝。” “姝?”子封点点头:“兄妹俩的名字都很好。既然是你们叔父所托,便跟我先回府住下,好好休息一下。” 赫莲这才长舒一口气,终于过了这一关。 话说龙树这老头,每次穿越前能不能告诉下名字,次次都那么费劲,回去要好好跟他聊聊这个问题! 此时回梦门中龙树昂天一个喷嚏。 阿飘飘过,师傅感冒了? 龙树揉揉鼻子,赫莲这家伙肯定在说我坏话!不是早告诉她,每次只能穿到事件相关人身上,不能肯定的嘛! 子封的夫人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她非常喜欢赫莲和颍姝,给他们俩分别准备了客房。赫莲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以及没有一丝霉味的床铺,心里有点小雀跃。 颍姝是个很勤快的女孩子,她不好意思白白接受馈赠,便主动提出来帮夫人干活。子封还有两个小孩,都很喜欢颍姝,一个下午便跟她都熟悉了。 吃过饭,赫莲又和颍姝把东西整理好,已经快半夜了。赫莲实在撑不下去,拉过枕头,倒头就睡。颍姝帮她关上了房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赫莲觉得颍姝更像管家的姐姐,而不是受保护的妹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的缘故,赫莲只觉得空气很沉,气压低,有点透不过气来,周身是汗,口干舌燥,却又不想爬起来喝水。不多时,耳边似乎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慢慢变大,过了一会儿,哗哗啦啦的下起雨来。雨点如豆子一般,敲打着门窗,敲打着庭院的台阶,如瀑布一般的声音盖住了黑夜中一切的繁杂。 这时候,有一位穿着灰色战甲的少年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他年纪看起来才十五六的样子,脸蛋儿是黄黄的,有点黑,生的倒是挺俊朗,唯独眼睛有点奇怪,黝黑的瞳仁外竟然有一圈金边。 不过少年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他扶起赫莲,将水喂了进去,然后又轻轻放下赫莲离开了。赫莲重新躺下,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裙,上面隐约有些锈迹斑斑的血污,不知从何而来。 赫莲觉得有点奇怪,自己不是穿到男人身上了吗,就算化了形,外衣也是男装,怎么变成女装了?而且这件衣服也不像春秋时期的服装,衣服是立领束口的,前后还有两块银色铠甲,看起来有点像战甲。 赫莲睡的迷迷糊糊的,心里隐约觉得这是个地族少年,但是不知道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在这略一思索的时候,地后女芙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赫莲大吃一惊,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太害怕。 女芙仍旧是那副样子,脸上的疤痕被遮挡在黑色的薄纱之下。女芙微微一笑,走了过来,坐在赫莲旁边。赫莲第一次看清楚她眸子里的金色,是一种接近于透明的金色。她的美是一种魅惑的美,她的眸子微微一动,便好似秋水流动,溢出无限的柔情。 “赤莲,你觉得怎么样?伤口没事了吧。” 赫莲没有回答,只用眸子继续看她。女芙又是一笑,说道:“你不用这样,这里虽然比不上天宫,不过至少你不用拘束。你看,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大家都在庆祝,你不如也喝一碗?” 赫莲看着女芙端来的那碗酒,没有伸手去接。耳边突然想起了嘈杂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很多的士兵。有的是黑眸黑发,有的是金眸金发。他们端着酒碗,高声说话,看起来十分快乐,但在赫莲听来却觉得非常吵。 赫莲甩甩头,就见有个金眸金发的青年士兵醉醺醺的走了过来,将酒碗推给赫莲。“赤莲将军,娘娘请你喝酒,你为什么不喝。” 赫莲皱了皱眉头,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问她,为什么不喝。赫莲觉得好吵,好想离开,但他们围着自己,不肯让她走。赫莲堵着耳朵,只觉得特别吵,偶然一瞥,那些黑眸黑发的士兵,眸中竟然出现了奇特的金光。赫莲没空去细想,只觉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 赫莲从床上跳下来,推开人群,声音忽然不见了…… 赫莲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对面墙角斜进来的一抹初升的太阳,温和而不耀眼,窗外虫鸣声此起彼伏,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做梦了。赫莲穿好衣服,坐在床边好长时间,才听到侍女过来敲门。 也许这些不是梦,赫莲边答应着边走出房间,也许是自己失去的记忆。 第73章 多行不义 在子封府里住了一晚,一大清早,府里的人便开始忙忙碌碌起来。赫莲开门出去,发现颍姝已经穿戴整齐,帮忙搬抬布置桌子。见赫莲醒了,颍姝放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说道:“二哥哥,你怎么才醒,你不记得了,将军说今日府上有贵客,要你也出席吗?” 赫莲这想起来,子封说要在今天举荐她做官。 颍姝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说道:“昨日夜里补的,看不清楚,今天在太阳一看,这道口子还是挺明显的。”赫莲低头一瞧,是昨天和子都打架的时候,被他扯坏的地方。 颍姝不大情愿的睨了一眼赫莲,说道:“家里好不容易凑了钱买了这一件衣服,二哥哥怎么不知道珍惜。”随即又略显无奈的说道:“算了,二哥哥你就是这种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再给你补两针。” 赫莲听从颍姝的话换下了衣服,只穿着白色的单衣,站在院落里。颍姝坐在石凳子上,从腰间掏出针线包,手脚麻利的飞针走线。 “姝姑娘?”一位大娘捧着一个酱盆,站在身后问道:“你可否帮我把它搬到宴会上去?” 颍姝还在补衣服,赫莲与她对视一眼,便对大娘说道:“我来帮你吧。” “哎呀呀,颍先生,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娘虽这么说,但还是把酱盆放到了赫莲手上。赫莲端着酱盆,便往宴会上走。此时客人还没有到齐,子封坐在主人位,他的左上方还空着一个座位,桌椅都与其余人不同,想来身份应该是尊贵无比的。 子封的对面坐着一位老者,银发银须,却精神矍铄,看来地位也是非比寻常。老者和子封的座位下又依次坐着一些大臣,两排的座位尚未坐满,看来还有人要来。 赫莲放下东西,转头便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黑衣男子从正门进来。那男子不过二十来岁,眉宇清晰大方,轮廓分明有棱角,不苟言笑,气度非凡。男子头戴玉冠,身穿一袭华贵的黑色深衣,两袖上绣着五爪龙纹,腰间还悬着一把镶了红宝石的宝剑。 赫莲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张脸怎么有点像…… 子封等众客人忙起身稽首,口中齐呼:“拜见大王!” “叔叔请起,众卿家平身!”男子抬起一只手,微微一笑。 哎呀!赫莲猛地想起来这张脸像谁了。 这这这!这跟赵云扬有七八成像嘛! 他他他!他难道历劫做了庄公?! 看来死老头和老七他们还有没跟我说的啊!回去一定要逮他好好问一问! 就在这时,一个紫衣少年从大王身后窜了出来,指着赫莲大喝一声:“大胆!何人见驾不跪!” 啊咧? 赫莲嘴角一抽,这不是昨天刚跟他打完架的子都! 子都也认出了赫莲,不屑的说道:“原来是你,还真是不懂礼貌。” 子封忙上前解围说道:“启禀大王,这是臣的门客,初次见驾,不知道礼仪,冲撞了大王,还望大王见谅。” 赫莲反应过来,也做了一个稽首礼,抬头说道:“颍谷子寿拜见大王!” 就在这时,一大束阳光拨开梅雨迷雾,正好照射在赫莲身上。虽然穿着白色的里衣,但却衬的她十分干净白皙,有一股自然的风度。 庄公微微抬起了一边的眉毛,目光平静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赫莲,才缓缓问道:“原来是叔叔的门客。你说,你从哪里来?” “我是从颍谷来的。” “大胆!回大王的话竟敢自称我!”子都愤愤说道,显然还记着昨天的仇呢。庄公略垂了下眼睛,子都观察到庄公的神色,便收住了嘴。 子封快走几步到庄公跟前,将赫莲的来意简单的说明了一番。 庄公扭头问子都朝中还有哪些空缺。 子都回道:“回大王,朝中空缺倒是有许多,只是似乎没什么合适的职位给他。” 子封瞪了子都一眼,却没说什么。看起来,子都似乎是庄公的亲信,怪不得他如此目中无人,口无遮拦呢。 “你觉得你可以做什么官呢?”庄公问赫莲。 赫莲心说,她哪知道,思量一下,说道:“一切但凭大王决定。” “既然朝中暂时没什么合适的职业,就先跟在寡人身边,做个近侍吧。” “大王!”子都诧异,说道:“他不过是乡野匹夫,何德何能近身侍候大王,万一侍候的不周……” 庄公一抬手,示意不必多言,径直走到左上方那个特殊的位置上坐好。众人也都随即入座,子封悄悄叫赫莲赶紧下去换衣服。赫莲正往外跑,迎头就看见颍姝抱着衣服跑来,便急忙在花园角落里换好了衣服,又回到了宴会上。 庄公看见正从边往下席走的赫莲,便叫住她,让人在自己桌子下又添了一张小桌子,让赫莲坐在他眼前。子都看见了,更是满脸怒意。 赫莲可没工夫搭理他,一早上没吃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自己那小桌子上摆了七八个盘子碟子,但大部分是黑乎乎的酱料,主菜只有一盘子羊肉,一盘子白菜和一盘子萝卜。赫莲端起面前黄乎乎的小米饭碗,塞了一筷子进嘴里。虽然味道赶不上现在,但这小米倒也挺香的。 赫莲夹了一块羊肉进嘴里,只有盐味,正纳闷时,就听子都嘲笑的声音又传来了。“小地方的人,连肉都不会吃。” 赫莲忍住使劲儿白他一眼的冲动,学着其他人夹一块羊肉蘸了点酱料,这次味道倒是不错。咸咸的,感觉跟黄豆酱一个味道。赫莲又蘸了第二种酱料,这个的味道比刚才的那个重,隐约还有肉粒。 子都哼了一声。 赫莲身后侍候的下人悄悄附耳说道:“大人,豆豉酱是配萝卜吃的,胙肉酱是配白菜吃的。您吃羊肉可以蘸一点青梅酱,还可以蘸一点清酱,都很好吃。” 赫莲照他说的,蘸了点青梅酱,酸酸的,倒也不错。至于清酱,就跟酱油差不多,以咸甜为主。春秋时期的作物虽然少,但各种酱料非常多,可以一物配一种或几种酱料来吃。 吃过饭食,子封叫人撤下餐具,换上酒器。赫莲不惯喝白酒,只小口抿了抿。果不其然,满口的苦涩,不过苦涩中似乎有股高粱清甜的味道,倒是比现在的工业白酒味道要香的多。 “公子吕,酒饭已足,是不是该把宝贝拿出来让大家开眼瞧瞧了?”子都脸色微微红润,眼神都有些飘忽了。想来这酒虽然不辣,但后劲儿应该挺大,几杯落肚不觉景,春风一吹便泛红。 子封笑笑,让下人托出来一个精美的盒子,呈给庄公,说道:“启禀大王,这是臣最近得的一块大玉,臣已命人打磨成玉环,以贺大王寿辰。” 庄公看了看玉环,拿在手里有些爱不释手,很是高兴。 然而就在这时,坐在庄公坐下方的那位银发老臣却冷冷说道:“此物虽好,只怕不能在郑城过一夜,便要送往京城了。” 子封知道他意有所指,问道:“祭大夫何出此言?” 原来此人便是郑国大夫祭仲,历经三朝,地位尊崇。 “公子吕难道不知?宫中武后是何人物?如此珍宝,她必收为己用,接下来,便是差人送往京城公子段处了。” 庄公微微一笑,说道:“此等珍宝,寡人不敢独有,如果母亲喜欢,便送与母亲就是。” “大王好大方。”祭仲冷笑。“既如此,当年请制之时,为何不把制城送与公子段?” 这句话似乎戳中庄公心事,他的面色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不发一言。一时间,欢愉的气氛荡然无存。众人纷纷放下酒器,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大王,请恕老臣无礼。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否则国将不国。武公在时,曾与老臣定下规矩: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如今,公子段在京城修建的城墙比郑城还要高,他这般漠视法度,大王还要纵容他吗?” 众人本以为庄公或是被祭仲的无礼激怒,又或者是下令拆掉京城的城墙,因此都在偷偷观察庄公的脸色。 谁也没料到,大王只是微微一笑,略显无奈的说道:“母亲宠爱弟弟,我也是一样。不过是城墙高了些,不是什么大事。祭大夫何必搬出先王的规矩呢?” 祭仲一饮而尽面前的酒杯,然后摔在地上,愤愤的说:“武后乃妇道人家,对珍宝不知满足,不足为患。然而大王的宠弟,又怎会仅仅为珍宝所满足?蔓草不除,必为所困!” 祭仲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子封叫下人赶紧跑上去,送祭仲离去。赫莲也望着祭仲离去,回头偶然一瞥,看到旁边有一位穿着文官服制的男子,留着山羊胡须,看起来也有四五十岁了,跪坐在台几后,手中握着小刀,在竹简上快速的刻画着。 别人都在吃饭,他咋不吃呢?他写什么呢? 这时候,赫莲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人,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应该就是史官吧。看来他不仅负责记录国家大事,就连大王和臣子之间的闲聊也不放过,真可谓是认真负责了。 酒过三巡,这时候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侍卫,呈上一封竹简。子都亲自去拿,送来给庄公看。庄公展开竹简,阅读一遍,说道:“周天子派使臣前来视察,郑城和东都很近,看来不出三日人就会到。子都,到时候你去负责迎接一下,叔叔,关于视察的内容,你写一份详细的表文呈上来。” 子封和子都两人跪地领恩。 “好了,珍宝也看完了,酒饭也吃够了,众位散了吧。”庄公似乎没什么触动,轻描淡写的叫众人散去。 子封送大王出门,叫赫莲跟随在后。赫莲没法见颍姝,正好看到子忠,便托他给颍姝捎句话。 子忠前脚刚走,就听子封小声问庄公:“大王,祭大夫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如臣悄悄使人去京城调查一番?” 赫莲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 庄公拍拍子封肩膀,挽起一丝浅笑,说道:“叔叔不必忧心。难道叔叔不知道……”赫莲就见庄公眼中的笑意在一瞬间散去,又再一瞬间聚回。“……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如果说,在暗世中的赵云扬,虽身为少帅,却不失本真,纵使与现世中相差甚大,但赫莲却觉得十分亲切自然。可是,在这春秋时代,赵云扬化身一国之君,他气度非凡,泰然自若,与现世倒是十分类似,只是赫莲却觉得无形中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春夏之交的郑国,天气始终是阴沉沉的。皇宫大殿内,上完早朝的庄公,不理那厚厚的竹简,在专心致志的弹琴。 古琴音冷,幽婉异常,如同曲肠幽径,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拇指反复摩挲,擦出冷涩之声。一时又拨弄大弦,如惊雷滚滚;一时又推挑小弦,如雨声淅沥。屋内琴声久久未曾断绝,而愁绪亦如云雾挥散不去。 赫莲陪伴在侧,跪的脚都麻了。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虽然有幸做大王近侍,最风光,却也最危险。 这张脸虽然跟赵云扬很像,但如果真的是他历劫的时候,那他应该是不带任何记忆的。不知道他曾经都经历了些什么,让他的气质是那样阴沉抑郁。 也不知道疗伤的赵云扬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本想抽空去探望他,但判官们都说赵云扬回地府疗伤去了,一来一去也不方便,还是先把老七的事解决了再说。 这时,门外却突然起了吵嚷的声音。赫莲和侍候庄公的大监对视一眼,立马会意,同时起身往外走。由于脚跪麻了,赫莲走路不怎么顺畅,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人从外推开的门打个正着。 赫莲揉揉脑门,心说这点背的。 “大王!哀家听说,朝中有人出言诋毁你的弟弟!大王可知情!”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拖着长长的裙摆,一步跨进大殿。见庄公还在弹琴,立马柳眉倒竖,又不好发作,在殿内四处张望几个来回,直奔着子封进献的大玉环而去,二话不说,便高高举起,作势要摔。 “武后小心!”大监口中喊着,脸上的表情都扭曲到一块去了。 赫莲心说:我滴个乖乖!这多少钱的东西您就摔啊!立马飞身扑了过去,当人肉垫子,将大玉环接住,又上下左右瞧了个遍,确定没磕破一点儿。不过还没等松口气,就见那女人又匆匆几步走到前面的一棵粉宝石珊瑚树旁,作势要推倒。 大监忙点了几个人去拦,女人大怒:“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我!大王!你由得你的人,以下犯上吗!” 赫莲偷偷瞄了一眼庄公,他却依然神态自若的在弹琴,微阖双眼,一点儿不为外界吵嚷所动。大殿里快乱成一锅粥了,赫莲手里捧着大玉环,再看其他几个近侍和太监,要么在手里也都捧着一块稀世奇珍,要么就两三人扶着一个。大监围着那位太后娘娘团团转,好言相劝,终于一个没看住,“咵啦”一声,一个彩釜被摔的稀碎。 紧接着,“嘣”的一声,琴弦突然断了。 庄公抬眼看了武后一眼,幽幽说道:“母后气可消了?” 武后整理了下衣服,走到庄公跟前,“哇”的一声坐地上开哭。“大王啊,你可要为你弟弟做主啊!当初我说让你弟弟去制城,你不同意,说是什么兵家要塞!他现在在京城,我几年也见不上他一面,本就悬心。如今,竟然有人看他不顺眼,一会儿又说城墙高了,一会儿又说得宝不献了。……那京城是什么好地方啊!能有什么珍宝!他已经缺粮少米的了,大王你可怜可怜你弟弟吧!……难道你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信吗!” 武后哭一阵又说一阵,最后哭累了,索性都拿个手绢抽搭抽搭,擦擦眼泪。庄公这才说道:“母后,不必担忧,寡人自然是相信弟弟的。不过国库空虚,寡人尚且收不上来赋税,又拿什么帮助弟弟呢?这块大玉环,寡人想着弟弟素来珍爱此物,不如就请母后转送于弟弟,且放宽心吧。” 大监闻言,便从赫莲手中将玉环恭敬的递到武后手中。武后破涕为笑,边摩挲大玉环,边说道:“哀家知道大王心里常常想着弟弟,就放心了。不过朝中那些大臣,大王可要好好的说说他们!哀家不打扰大王了,这就走了。” 武后走后,大监叫人将珍宝归于原位,又招呼几个侍从前来打扫一下碎片,但庄公却叫众人都退下,赫莲偷偷抬眼望了庄公一眼,只见他只身一人坐在昏暗中,大半个面庞被黑暗所笼罩,看不清楚神情。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是被母亲所喜爱的孩子,但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心疼他。 第74章 摔跤 赫莲走出大殿,准备出宫,迎面却撞见子都。他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两手叉腰挡住赫莲的去路。 “有什么事吗?” “上次在街上,我不过一时大意,咱们今天再比试一番,若是你赢了,我保证从今以后不再为难你。” 赫莲有些无语,心说这人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我穿着这身衣服,没法比。”赫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深衣。 “你上次不也穿着这身衣服!”子都不依不饶,说道:“休要找借口!随我去校场!”说着,子都便上手来抓赫莲。 赫莲以手为扣,抓住他手腕,暗暗一使劲儿,捏痛子都。子都松了手,揉揉手腕,满脸怒意,随即以手为刀,砍劈过来。赫莲侧身躲过,同样捏住他的手腕,然后冲他的小腿踢去。这两处最疼,子都自然疼的全身一软。然而赫莲未用全力,子都也不是好打的,他很快调整站姿,并且一脚插进赫莲两腿中间,形成犄角之势。 赫莲可不想在皇宫里就跟他打起来,当下松了手,同时,另一手在子都背后轻轻一扶,将自己的脚拔了出来。“好了哦,到此结束。”赫莲一根手指摆了摆,随即拍拍衣服转身就走。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子都一个熊扑,扑倒在地。子都以肘压制赫莲,又两腿剪住赫莲两腿,赫莲竟一时之间挣脱不开。 “混蛋玩意!背后偷袭!”赫莲气的直骂。 “哼!你听好了!你今日是输给我了,以后见到我就给我磕三个响头!” “磕你妹!”赫莲气急,刚动念咒的心思,只觉身上一轻,与此同时听到子封从远处跑来,大喊:“公孙将军,快放开子寿!” 赫莲翻了个身爬起来,就见子忠单手提起子都。他本身就生的高大威武,爪子都就像抓小鸡似的。不过他倒是知道分寸,见赫莲脱离困境,便放开了子都。 “好哇!你们两个打我一个。”子都脸红脖子粗的问道。 赫莲抖抖衣服,说道:“你不就是输了不服气,想赢回来吗?可以。咱们现在就去校场!” 子都一听,正中他意,便一口答应,叫子封也一起去。 子封摇头,说道:“我有事禀奏,你二人先去。”说着,便和子忠前往大殿。 赫莲望着他们的身影,有一瞬间的迟疑。子忠是子封的家臣,他来宫中做什么呢? 刚下过雨的校场,泥土湿滑,比什么都不合适。赫莲有点后悔,奈何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比的话白白认输,叫子都耻笑,岂不大不合算? “两位小将军,在下是校场的教头,某姓邓。”一位穿着短衣长裤的男人拱手说道。 “姓邓?”子都问道:“是邓后的族人?” “不错。”邓教头点点头,说道:“不知两位小将军在我这里要比什么?” 子都问赫莲,赫莲说无所谓,最后还是邓教头出的主意,比赛摔跤。 赫莲心说,她力气不大,比摔跤岂不是失利? 观察到赫莲似乎有迟疑,子都便断定赫莲摔跤并非所长,便立马先发制人,脱了外衣扔给下人,拉开架势。赫莲见状,唯有走一步算一步。摔跤,力气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会运用巧劲。 两人在邓教头一声令下,同时发动进攻,缠斗在一处,互相别着劲儿。不过子都的力气确实比赫莲大,很快就逼的赫莲步步后退。眼看,就快要退到场边。如果出了白圈,就输了。 子都一脚横叉住,使劲扭身一转,赫莲脚下一滑,居然被从地上拔了起来。赫莲腾空跳起,见下面是白圈,急忙一个横身,踩着看热闹的人群飞转了一圈又了回来。子都揉揉鼻子,眯起眼睛,又扑了过来。 这次赫莲倒是不着急了,等他扑到跟前,猛地弯腰,同时右腿弯起,左腿伸长,绊住子都,整个身子一下子矮了半截。子都低头,见赫莲两手一抱,下一刻,自己就被顺势翻倒了,两手着地。 赫莲见他一手支撑,另一手还伸出来抓自己,便几步小跑着后退。她后退不要紧,由于抓着子都脚的手没松,害的子都也跟着狗爬了起来。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子都的脸顿时通红。 眼见又到白圈边上了,子都狗急跳墙,顾不得摔的鼻青脸肿,拼了老命,两手同时离开地面抱住赫莲的脚。赫莲被他这一扯,加上泥滑,摔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原本抱着的脚也只好松了。子都揉揉冒血的鼻子,刚想爬起来继续摔,只听邓教头大喊一声:“公孙将军快住手!你输了。” 子都不解,回头去看,只见自己的一双脚都在白线之外。子都追悔莫及,气的直捶地。赫莲却乐的捡了个大便宜,笑嘻嘻的转身就走。只是可惜了这一身白衣服,被污泥沾的脏兮兮的。就在这时,赫莲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看台上,不知何时过来观战的庄公。子都爬起来,看见庄公,便觉得在庄公面前丢脸了,急怒之下,扯过一根铁棒就打了过来。 “子寿小心!”子封忙大喊。 赫莲听的身后风声,回头一看,一根黑漆漆的铁棒已经劈了过来。 “刚才那局不算,今天不分出高低,你不能走!” 几乎是下意识的,赫莲侧身躲过,可身后的武器架就没那么幸运,被子都的大铁棒顿时打烂。 好险好险! 赫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子都又像疯了似的挥舞了过来,赫莲手无寸铁,只能拔腿就跑。子都横冲直撞,将几个武器架都打的稀碎,人群哗啦一声散开,生怕被误伤。赫莲一个纵身跳上高台,抓起一截棍子,当头就是一棒。子都吃了亏,却依旧不依不饶,扬起铁棒一扫,赫莲躲闪不及,胳膊上挨了一下子,顿时疼的像整个胳膊都要掉了。 一大块淤青当时就冒了出来,赫莲心说,不会骨折吧,我可不想送命啊!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子都的长刀再次劈来,却被另一人握住手腕。子都回头一瞧,是子忠。子都转而去打子忠,子忠可是货真价实的,毫不客气,几个回合就把子都棒子也夺了,人也举了起来,扔出了场。子都还想爬起来再战,子封已经叫停。子都碍于子封的面子,只好作罢。 赫莲站在场边直揉胳膊,无奈越揉越疼。大监却走了过来,说奉了庄公之命,叫赫莲去跟他取散瘀膏。子封拍拍她肩膀,说道:“能得大王垂青,你也是三生有幸。快去吧。” 赫莲嘴角直抽,方向偏了怎么办? 我是来奔着你的啊! 这两天,子封和子都都很忙碌。子都忙着去准备一些迎接的事宜,而子封则忙着在各处奔走,好让周天子的近臣前来参观。这一次,周天子派了几个近臣同时出去,其中,他最喜欢的大夫仲文便是前往郑城的使臣。 赫莲和子忠也跟着子封四处检查,从宫内到宫外,乃至农田、校场、市集都走过一遍,务必使每个地方都干净整洁。子封还下了一道命令,一旦发现互殴,两人全部受到惩处,严重的,要坐牢十日。这样,市集里的氛围便肃清了很多。 三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仲文刚到郑国边界,子都便率人夹道欢迎,直接带进了最豪华的驿站,安排上好的酒席和侍女贴身伺候,哄得仲文十分开心。这一边,庄公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迎接,只是简单的交代子封安排迎接事宜,自己则按部就班的批阅着竹简。 赫莲跟从子封一道站在城门口迎接仲文。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快天黑的时候,仲文才姗姗来迟。牛车一到地,子都便急忙叫人仲文放踏脚石,亲自搀扶下车。仲文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生的倒是十分俊朗,但眉宇间却透露着一种庸俗的精明。 仲文穿戴整齐,发须都剃的十分干净,他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庄公,有些不高兴的说道:“郑公哪里去了?” 子封这时带着赫莲和大臣已经走了过去,便拱手行礼,笑着说道:“仲文大人,远道而来,大王已经预备好了酒菜,在王宫等待大人。” “我可是大周大王派来的使臣,郑公怎能不亲自迎接?” 子封又拱了拱手,笑笑说道:“大王公事繁重,还请大人见谅。天色不早了,还是先请大人移步宫里吧。” 仲文思考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走了没一会儿,庄公的宫殿便出现在眼前了。这所宫殿已经历经四朝的风雨蚕食,变得有些破旧不堪,虽然经过不断的修缮,但还是出现了许多裂痕。尤其是这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雨,宫内显得格外潮湿阴暗。 子封直接把仲文带进了偏殿,那里已经备好了精美的饭食。武后和邓后已经到了,坐在王位的两侧,武后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却也打扮的风韵犹存,相比而言,邓后的打扮更像一国之母,尊贵无比。 邓后虽然不算是绝色美人,但也不差,她身上的高贵气质已经让她成为郑城中最美的女人。庄公很敬重邓后的人品,后宫的事基本都交给邓后来处理。武后虽然不愿意大权旁落,但也没有办法,所以时不时的会来找邓后的麻烦,撒撒气,邓后也都一笑了之。 仲文坐在上宾的位置,他的旁边是子都,对面便是祭仲、子封和赫莲。仲文先向武后行礼,问候道:“武后娘娘身体可还康健?臣这次带了美容养颜的珍珠膏,专程献给武后的。” 武后很高兴,立刻叫侍女拿来,涂了点在手上,说道:“哎呀,东都的东西就是好,哪里像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什么也见不到。” “武后娘娘说笑了,若是喜欢,臣托人再买一些来孝敬您。”仲文笑着说道:“对了,公子段怎么没有侍奉在侧?” 武后的脸当时就落下来了,放下珍珠膏,不痛快的说道:“成年了,已经分封出去了。大人这次见不到他,我叫他一定去东都拜见您。” “别客气,公子段聪颖,又胆识过人,现在做了城主,稍加历练,必定有所成就。” 武后听了这话,又重新笑了起来。赫莲这才算明白为什么仲文是周天子最喜欢的臣子,这个马屁拍的那是相当准确,一般人还没这能耐呢。 “郑公怎么还没来?”仲文问道。 话音刚落,庄公便从了过来,他穿着一袭黑衣,绣着金龙的纹路,华贵无比,却一点不张扬,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他的眸子始终平静如水,目不斜视的走到王位上坐好。他的步子不算快,却好像掷地有声似的,大臣们纷纷跪拜,怕被他这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所震慑。 就连刚刚聒噪的仲文都没敢轻易说话,他见大臣们都匍匐跪倒,有些坐不住了,便起立行礼。 “众卿家平身。”庄公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随后望向仲文说道:“先生有礼了,寡人准备了一些礼物,等先生启程时带回去给大周大王。” “是,多谢郑公。”仲文起立,收起笑容,又偷偷的打量了几番庄公,才回到座位上。 大家开始吃饭,子都还准备了歌舞表演。期间仲文简单的问候了几下庄公,庄公也礼貌性的回答几句。酒过三巡,邓后觉得有些不适,便提前告退了。走到半路,邓后的侍女回来取邓后的披风。 这时候,略有些醉意的仲文看着有些姿色的侍女,轻佻的出言说道:“郑城的美女真多啊,这位侍女的眼睛长得好看,尤其是眼角下的那一粒美人痣,真真是美!美啊!”有几个大臣也附和着笑看那位侍女。 仲文扯住那位侍女的裙角,不让她走,侍女有些急了,拽着自己的裙子就想往外走,却反而被仲文拽进怀里。仲文面露轻薄,凑近侍女,侍女唯有侧头躲避。子封和子都的脸都微微变了,但朝堂上竟没有打抱不平。 赫莲有心想动,但还是先观察了一下庄公的神色。他的脸色依旧非常平静,甚至于是接近冷漠。庄公是什么意思?难道由得仲文在殿上胡闹? 子封和子都也在观察庄公的神色,这时候,武后去却发话了。“大人既然喜欢,这个侍女便赐给大人了,相信邓后不会计较的。” “不要!”侍女慌忙喊道,然后又极快的低下头,耸着肩,似乎在压抑着哭泣。 赫莲看不下去了,“噌”的站起身,大家都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这时候,赫莲却笑笑说道:“大人,这位侍女的妆哭花了,不如我带她下去,重新梳洗一遍?” “好啊!”仲文点点头,松开了手,那位侍女急忙爬起来,跑到赫莲这边,用满是泪的眼睛看着赫莲。赫莲便堂而皇之的带她出去了。出了偏殿,赫莲拽着是侍女快步往往后宫中去,边小声说道:“赶紧回去,别让人看见了,快跑!” “可是……”侍女不解的看着赫莲。 “赶紧跑,这几天一定要紧紧跟着邓后。那边不用担心,有我呢。”侍女听了赫莲这话,也不管别的,拔腿便跑。赫莲见她跑远,才回到大殿上。 仲文见她回来,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那个美人呢?” “美人?”赫莲微微一笑,说道:“她跑了。” “跑了?”仲文大吃一惊,说道:“跑哪儿去了?你把我的美人弄丢了,还不赶紧给我找回来。” “我没法找啊。”赫莲淡定的坐下,吃一块肉,说道:“这里可是我们大王的宫殿,你想让我搜哪儿呢?” 仲文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看赫莲,随后了理直气壮的说道:“美人可是武后娘娘赐给本官的。” “那你问武后娘娘要吧。”赫莲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武后娘娘可是地位尊贵的,你把我们武后当成什么了?你的手下吗?可以随意差遣?” 仲文看了看武后,武后也不好发言,便回避了他的目光。仲文知道被赫莲摆了一道,酒都气醒了,他面色阴沉的说道:“这位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是厉害啊,本官见识了。” 赫莲笑了笑,继续吃肉,没有注意到庄公眼底极快的划过一丝惊讶和欣赏。 吃过晚饭,子都负责将仲文送回到驿站,又选了两个漂亮的侍女服侍,陪着饮酒,直到半夜。赫莲和史官一起走出去,就看他还在不停的刻着字,便伸过头来看了看,发现他把自己的话给记录上了。赫莲心里小小的雀跃一下之后,觉得还是不能破坏历史,便趁他不注意,把竹简抢走了,然后大摇大摆的跟着子封出去,就听史官在后面急的一头汗,忙叫人去寻找。 隔天清早,庄公和子封他们便已经到了今天要巡视的田地,子都去接仲文,但一直到日上三竿,他都没出现。子都派人来送信,说仲文的酒还没醒,问大王应该怎么办。 庄公只说了一句,继续等。众人便也只好陪着等。赫莲折了一个大圆叶子当扇子,毫无仪态的坐在台阶上,扇着风,只觉得自己快要热晕过去了。 这时候,子都又派人来送一封信,说仲文已经醒了,但是他觉得不舒服,今日不去巡视田地了。大臣们都在议论纷纷,这时候,就听庄公说道:“子寿,你去告诉仲文,寡人就在这里等他,他若不来,就给我滚出郑国。” 赫莲微微一笑,说道:“好的,保证完全任务。”赫莲捏了捏拳头,早想揍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坏蛋了,这下可好,奉旨揍人,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爽。 第75章 温泉 赫莲得令,飞跑出去,子封怕赫莲一个人去不行,便叫子忠也一起去。赫莲拉过侍卫送来的马,就跨了上去,这时候,史官却跑着跟了过来,手里依旧拿着竹简和小刻刀。 “你跟过来干什么?”赫莲问道。 史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下官负责记录颍先生带仲文大人回来的过程。” 赫莲心说,待会儿揍人岂不是会被记录下来? 一念及此,赫莲对史官微笑了一下,说道:“你不用跟来了。” “那怎么行……”史官的身影被远远的甩在后面,赫莲已经一骑绝尘而去。“颍先生,等等我啊!” 等赫莲赶到驿站的时候,就看到一脸挫败的子都,显然是正为难。子都见了赫莲,挑眉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传大王口谕,不是乱来的。你快去把仲文叫出来。”赫莲下马,和子忠站在一块。 子都虽然怀疑,但还是派人去叫仲文。仲文其实已经酒醒了,但有些头痛,便称病不去了,此时正在房间里休息。听到子都的人叫他出去,说大王有旨意给他,便哎哟哎哟的叫了几声,虚弱的说道:“本官病的如此厉害,有什么旨意,叫子都大人转告便是了。” 子都的侍卫只好下楼,把仲文的话转告给赫莲。赫莲看了一眼子都,说道:“他下不来,我只好上去宣旨,如果我做了什么事,你觉得碍眼的话……可以当看不到。”子都的嘴角抽了抽。 赫莲几步跨上楼,子忠也跟着上来。驿站的二楼有一排的客房,里面住着几个别国的使臣。赫莲扫视一圈,问道:“哪间房?” 子都的侍卫走到一间房的前面,赫莲二话不说,一脚踢开,把里面的仲文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先是一惊,随后看到赫莲,便又怒气冲冲的说道:“是你?你想干什么?” “宣读我们大王的旨意。”赫莲跨进来,把仲文从床上拽下来。 “放手!你们郑国是这样对待天子臣子的吗!”仲文光着脚,衣衫不整的站在地上,大骂赫莲。赫莲丝毫不在意,完整的把庄公的旨意说了出来。仲文听了旨意,脸微微一变,随后青一阵紫一阵的,半天没有吭声。 “我们大王在等你,你动作快一点。”赫莲说道。 仲文冷哼一声,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说道:“我就是不去能怎么样?你们郑国能拿我怎样?我可是天子的……”话还没说完,仲文就觉得鼻子突然一痛,头剧烈的动了一下,有两行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仲文难以置信的看着赫莲,看着手指上的鼻血,说道:“你!你竟敢打我,我要回大周,禀告天子!” 赫莲忽然仰天大笑几声,仲文被她笑的有点发毛,便问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赫莲哼哼哼笑了几声,说道:“子忠,关门。” “吱呀”一声,门关了。 屋里面有被一把揪住脖领子的仲文和拳头已经抬起来的赫莲,还有惊恐的观战的子都、守门的子忠和刷刷刷用小刀刻竹简的史官。 “听说你酒没醒,我们家乡有一种治疗醒酒的好方法,今天让你试试!”赫莲对准肋骨就是一拳,当时就见仲文的眼睛瞪的老大,他使劲儿的叫了一声,但这声还没叫完,赫莲的第二拳已经落了下来,这拳下去,仲文顿时觉得胆汁泛滥。到第三拳的时候,仲文已经吐了一地黄疸水。 “醒酒了没?” “醒了、醒了……”仲文两只手软软的合在一块求饶。 “能去了吗?” “能、能。”听了这话,赫莲才松开手,仲文马上就瘫倒在地上,腿软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我叫人过来,把你衣服换好,你把腿给我弄好,如果走不了路,我就卸了它。” 仲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子都用奇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赫莲之后,便叫人来打扫卫生,给仲文换衣服。赫莲坐到楼下的长椅上休息,她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史官,问道:“你叫什么啊?” “下官名叫季厚。”史官暂时的放下了小刀和竹简。 “把你记录的那些拿过来我看看。”赫莲说完,史官便恭敬的递了过来、赫莲看了看这小篆文字,只觉得像线条好多,有点眼晕,也没太仔细看,便交给了子忠。“烧了,一点儿不留。” 史官季厚还想出言阻止,却被赫莲一个眼神定住。 “这件事不能记录下来,懂吗”季厚还想说什么,就听赫莲用威胁的语气沉声说道:“如果不听我的话,上面那个,就是你的下场。” 季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虽然恐吓史官是不对,但这件事如果被记录下来的话,岂不是会影响庄公的历史形象?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有必要恐吓一下史官。赫莲想好了,如果史官宁死不屈的话,直接擦除记忆! 等了一会儿,仲文便从屋内出来了,这时候他的酒已经彻底醒了,虽然有些怕赫莲,但还是傲娇的瞥了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赫莲和子忠他们随后跟了上去,往农田那边出发。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郑国的君臣足足等了大半天,连午饭也没有吃上,有些大臣看到仲文时,已经流露微词,但仲文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他走到庄公面前,说道:“叫郑公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庄公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喝茶,仲文有些尴尬,又不好发作,这时候就听庄公说道:“叔叔,你带仲文先生去田里走一走。” 子封拱了拱手,对仲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和几个掌管农事的官员一道下田去了。此时,田地中青青的禾苗已经冒出了芽,毛绒绒的,看起来一大片绿毯子。老黄牛在田地中慢慢的走着,农人跟在后面,弯腰插禾,太阳在农人黝黑的后背留下了痕迹,也给大地万物带来了生的希望。 仲文对田地的事不太感兴趣,加上受到酒精的影响,走路还是有些虚浮,一不小心顺着田垄滑了下去,鞋上裤腿上沾满了泥泞。一路跟着的子忠将他拽上来,他还一脸不高兴的埋怨道:“这郑城的人有问题,田也有问题,我回去定要回报大王,派人来烧了这里的田!” 子封和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只当他是乱发脾气而已。赫莲看不惯他这种行为,冷哼一声,小声嘟囔一句:“你烧田之前,我先割了你的麦子!”说完,便看到庄公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赫莲,有意无意的说道:“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赫莲顿时嘴角一抽,别介啊,说说而已。 庄公似乎注意到赫莲尴尬的表情,眼底极快的掠过一丝好笑。 巡视完农田,仲文便托口要回去休息了,庄公也就允许了。接下来的几日,仲文巡视了市场、衙门、校场等地。郑城的市场是很繁荣的,买卖十分繁杂,各种各样的商品都在这里交易,小到书籍、发簪,大到古玩、家私,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郑国的大王都很有头脑,虽然是以农业为主的国家,但他们也是最早发展商业的。为了能繁荣商业,还特意设置了官员和典法,虽然没有商鞅变法那么出名,但也能维护百姓的利益。仲文检查了衙门,顺便也去了后面不远的校场。 他来了兴致,说是要看一场摔跤。庄公看赫莲,赫莲不太情愿的指了指自己的手臂,示意上次的伤还没好全呢。赫莲指了指子忠,庄公点头同意了。 子忠便亲身上场了,和仲文的侍卫扭打在一起。子忠的武术造诣很高,是从小学的,底子很扎实。而且,子忠比武不是一味靠武力取胜,他在边躲避攻击的同时寻找对方的弱点,然后一击即中。就这样,虽然对方的实力很强,但子忠还是赢得了比赛。 郑国大臣扬眉吐气,仲文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赫莲看他在摸鼻子上的伤口,忍不住笑出了声,仲文更是气的要死,又不敢在庄公面前造词,生怕走不出郑城,只好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仲文走后,大家都可以歇歇了。 但赫莲没有想到,和子都摔跤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庄公训斥了子都一番,但好在没有闯下什么大祸,所以就这么算了。谁知道子都回家反复寻思,自己那天确实有失分寸,便连夜写了封信送到子封府上,请子封和赫莲明日早朝后到城东山上的温泉疗养一番,以表歉意。 不过由于送信送的晚了些,子封收到信时并没有告诉赫莲。 早朝时分,子封与赫莲并行入朝,妹妹颍姝也被子封安排进宫服侍邓后,所以三人都起得很早。赫莲纳闷,怎么一早上不见子忠,子封只说他母亲病危回家探病去了。 赫莲一寻思,子忠八成去京城做间谍去了。 只是,他人高马大,又忠厚无比,一般会选他这样的人去做间谍吗? 赫莲先入皇宫,等待庄公出来,正巧子都也在,他便说起了温泉的事。 赫莲一脸懵,她咋不知道啊! 子封此时正在正殿外等候上朝,与一些大臣正说着话,根本没空去想这件事,因为他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 庄公换好朝服,从寝殿内出来,正好看到赫莲无力的摆手拒绝,而子都则气的满脸通红,连连说道:“我好意请你泡温泉,你还百般推脱!是不是瞧不起我?!” “不是啦……” “告诉你,你只不过是侥幸赢了我而已,改天咱们再比试一番!” “不用不用,你赢了……” 庄公心说,你俩怎么又开吵了,好像乌鸦嘎嘎叫…… 不过庄公却颇有兴致,也要去疗养一番,顺便拉上赫莲做了个顺水人情。 赫莲更无力了…… 胳膊刚缠好,这帮人是嫌我活得长是咋滴! 一路随着庄公入朝,众卿家已经纷纷跪好,武后坐在左下方,赫莲和子都则跪在右下方。放眼望去,左边是文官区,第一排跪着祭仲。他的左边是一个没见过面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大概四五十岁,头发有些几绺灰白,眉眼处深深的皱纹也遮不住他的精明,能跪在这个位置,又岂是平常人。右边是武官区,第一排就跪着子封,还有一些眼熟的将军,这几天都见过了,但叫不出名字。 祭仲最先跪着走出来启奏,说道:“启禀大王,西邑和北邑的邑宰今日送来函书,指公子段要求二邑向他缴纳田税、丁税还有商税。这两个邑虽然富庶,但怎能重复交税?请大王示下,应该如何处置?” 庄公闻言,垂眸不语。 武后朗声说道:“公子段所在的京城,赋税有限,吃穿用度远远不及郑城,公子段好歹是大王的亲弟弟,如此下去,颜面何存?岂不是叫别国笑话?如果他们不愿意重复交税,那就请大王恩准,将这两个邑的税收拨给公子段,如何?” 赫莲心说,你这个妈,也太偏心了吧? 再看庄公,他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只不停的在转手上的扳指。 一位大臣启奏说道:“公子段乃是大王亲弟,驻守京城,替大王分忧,如今只是要两个邑的赋税,也不算多,实在是小事一桩。”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附和。 赫莲看了看朝中形式,总算明白为什么庄公不吭声了。原来太后在朝中有人啊。他这么年轻,根基不稳,而太后就老练圆滑,大臣们完全有可能临阵倒戈,扶公子段坐王位。 不过子封作为大王的小叔叔,自从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却看不得庄公受欺负,便朗声说道:“公子段收西邑北邑的税,是以什么身份收?国君吗?郑国岂能有两个国君?若大王今天把西邑北邑的赋税交给公子段,那么臣从此去服侍公子段,否则,就请大王马上给公子段下诏书警告!”子封再稽首,说道:“大王,税收事小,民心事大!西邑北邑本就偏远,若是民心动荡,岂不是放任惹起祸端?” 朝廷上,一时间剑拔弩张了起来。有几位大臣主张下诏书警告公子段,不过有几位大臣则认为公子段是大王亲弟,不可强行,否则就断了骨肉亲情,还有几个认为公子段年纪尚轻,应该责罚身边师傅…… 武后大怒,起身骂道:“公子吕,你屡次口不择言,冲撞大王和哀家,来人,给哀家拖出去剐了!”说着,便有侍卫走上前,擒住子封。 “额……大王……”赫莲心说,老七你前世可真不省心。 一时间,殿内肃静下来,众官都在打量赫莲,这位近来很得大王脸的少年。 赫莲深呼一口气,说道:“如果公子吕只是说了些忠言逆耳的话,冲撞武后就要被杀,那么公子段胡乱收税,至今不曾上报,又不知该当何罪呢?” 赫莲就看,武后的脸色变了变。 各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跪在祭仲旁边的大臣开口说话了:“启禀大王,老臣有话要说。” “宰相请说。” “照武后所言,京城赋税不好,应该派中央的官员下去仔细调查。若确实赋税不好,则派人治理。另外,大王也可在饥馑月份,将西邑北邑的赋税转赠于公子段。不知老臣这个方法,大王是否满意?” “宰相所言极是,寡人正有此意。京城赋税收不上来,寡人也不愿弟弟过得艰难,既然如此,就把西邑北邑把五月到八月的赋税尽数交给公子段,不用交给中央了。不知这样的决定……”庄公缓缓望向武后,语气极为平静的问道:“母亲,是否满意?” 赫莲看不到庄公的表情,但对面的武后,却极为尴尬的避开了庄公的注视,转过头去盯着地面。半晌,才咳嗽一声,说道:“大王英明,哀家无有不肯。” “母亲,公子吕不过一时着急,母亲责打他几仗就是,没有必要伤了自家人。” 武后点点头,说道:“公子吕,哀家念在你是先王的幼弟,一直尽心尽力辅佐朝廷,一会儿你下朝自去领二十仗,不必来回了。” 子封松了束缚,还想说话:“大王不可……” 庄公抬起一只手掌示意,说道:“叔叔不必劳心,寡人相信,弟弟是知道界线到哪里的。”虽然这话是对子封说的,但赫莲却明显的看到,庄公特意扫了一眼武后。 下朝之后,赫莲先跑去看子封,他刚刚被打完。那白色里衣已经被汗湿的一块一块的,正揉着腰龇牙咧嘴。赫莲见他行动不便,便上前搀扶。 “你看你,跟武后顶撞什么啊?” “我怎么能看着武后作威作福。”子封穿上外衣,说道:“你不知道,先王在时,武后屡次恳请先王废掉大王的太子之位,改立公子段。但是先王英明,始终不肯。那个时候朝中已经有人站在公子段那边了。今天朝堂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不知又有多少人站在公子段那边呢。” 就在这时,子都差人来接子封和赫莲,说是已经套好马车,准备去温泉了。赫莲心说,他俩一个胳膊差点掉了,一个刚挨了打,确定要泡温泉? 谁知子封揉揉腰,说道:“正好,去温泉疗养一番也不错。” 赫莲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不怕折腾。 第76章 为官之道 马车一路颠簸,众人到了城东山上的温泉,这里烟气缭绕,绿树红花,倒是十分惬意。子都三下五除二把衣服一扒,只穿着衬裤跳进水中,叫道:“哇,水温正合适,大王,子封、子寿,快下来!” 子封也跟着跳下水,龇牙咧嘴的坐好,闭目养神。 赫莲瞄了一眼庄公,大监正服侍他脱衣服,白皙的后背上竟有些许旧伤痕,伤痕都不大,早已结了疤,看起来像是被藤条一类的东西反复抽打而致。 赫莲心说,不是吧,谁敢打大王啊。 庄公回过头正好对上赫莲的一双眼,微微一笑,说道:“你怎么不脱衣服?” 赫莲一个激灵,弱弱的摆手,说道:“我胳膊受伤了,还是不下水了……” 庄公只是挑了挑眉毛,有意无意的飘来一句:“刚才看你看的那么认真,寡人还以为你想给寡人搓背呢。” 赫莲嘴角直抽…… 他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看的认真的…… 庄公三人已经坐好,大监带着服侍的太监、仆人和侍卫退到外面,只留两个小太监在跟前服侍。赫莲不肯下水,穿着整齐的里衣,坐在池子边,只把脚泡了进去。唔,水温果然很合适。 子封寻思来又寻思去,犹犹豫豫几回,还是忍不住问道:“大王,今日朝堂上的事,是我太着急……不过,公子段确实是个祸患,大王还应早日铲除为妙啊。” “小叔叔放心吧,他不知进退,必会自尝恶果。”庄公仰面躺倒,闭目养神。 “就是嘛,大王不是纵容他,只是给他留面子而已!”子都附和说道,见赫莲只在一旁泡脚,迟迟没有下水,便说道:“子寿,快下来泡温泉啊,对你的淤伤有好处。” 赫莲摇头,子都便匆从水中趟过去,一把拽住赫莲脚腕,将她扯下了水。 “咳咳咳……”赫莲呛了水,直咳嗽,低头一看,衣服全湿了。 偏偏子都这时候不知死活,上手去扒赫莲衣服。“哎呀,衣服都湿了,穿着多难受,脱了算了。哎呀!”赫莲下意识的对着他眼珠子就是一拳。 子都吃了亏,本想发作,却见大王笑了起来,只好作罢。赫莲没工夫搭理他,拖着湿衣服想上岸,却不料,被人再次拽住脚腕。 赫莲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个子都没完了是吧。 赫莲抬脚去踹,却被人借势再度拉入水中。赫莲从水里冒了头出来,正好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胸膛。再往上看,却直直的对上庄公那双修长的双目。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中似有戏谑之意。 赫莲心说,刚才的行为算不算以下犯上? “过来给寡人搓搓背。” 赫莲捂脸,你还记得这茬呢? 一旁的小太监非常贴心的送上软刷。 赫莲哪里知道,一夜之间,子寿小先生很得大王欢心,大王甚至叫他来搓背的各种八卦就传遍了郑城的大街小巷…… 要不是下雨了,只怕这些人还要在温泉里泡一天呢。 从温泉出来,赫莲有些着凉,咳嗽了一路。庄公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有意无意的说道:“看来子寿不耐热,一直脸红未散呢。” 子都嘿嘿笑。 赫莲心说,那是咳嗽咳的好不好…… 车先到子封府,赫莲跟他一起下马车。庄公撩起帘子,隔窗说道:“小叔叔,回去给子寿冲碗热姜茶喝,他身子单薄,又穿湿衣服泡温泉,刚才又淋了些雨,别伤寒了。” 子封点点头,两人目送马车离去不见,才转身回府。此时,颍姝也回到了子封府里,见两人忙跑过来。 “姝姑娘,这是怎么了?” 颍姝作礼,说道:“公子,哥哥,今天我在宫中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何事?”两人一齐问道。 颍姝是邓后的侍婢,本应傍晚才回来,但邓后今日身子不舒服,不愿人打扰,因此将侍婢们都放出来,只留一位老嬷嬷服侍。颍姝出来的时候,天色阴暗,眼看就要下雨,因此加快了脚步。 就在走到武后的重华殿后院外时,眼见一只灰鸽子呲溜一声钻进后院,颍姝纳闷,武后怎会养鸽子呢?要养也是养一群,怎么就一只呢? “哎呀!那是飞鸽传书啊!”子封和赫莲同时说道。 子封看了赫莲一眼,说道:“看来是公子段的。若是普通家事,大可让信差来送。就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行,我要进宫告诉大王。”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子封啊子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赫莲侧头一瞧,是早朝时跪在第一排祭仲旁边的那人,依稀记得,他是当今宰相。 “老师。”子封忙小跑过去,稽首拜他。“您怎么来了?” “老夫上午就来了,得知你与大王去城东的温泉,便在这里等你。”宰相先生踱步走来,又看了看赫莲,问道:“子封,还不向老夫引荐一下?” “是,老师。”子封单手伸向赫莲,说道:“这位是颍谷邑宰的侄子,叫子寿,现在在大王身边做近侍。” “子寿小先生,年纪轻轻,前途大有可为,看来不会做太久的近侍。” 子封又转向宰相先生,介绍道:“这位是我和大王的老师,也是当今宰相,东里子产先生。” 东里子产润色之,这位出现在儒家经典上的人物,居然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赫莲有些失神,看到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眉宇之间所透露的那股子文人风骨,实在是与有荣焉。 赫莲忙拜礼,说道:“原来是子产先生,幸会幸会。” 三人向屋里坐。子产坐在上席,子封坐在下面,亲自奉茶,毕恭毕敬。子产喝了一碗茶,说道:“子封啊,你这个脾气还是不好,若非今日这位子寿先生替你说话,只怕老夫就见不到你了。” 子封讪讪笑道:“老师,子封知错了,不应该当堂顶撞武后,害的大王失了颜面。” “记得你出仕之前,老夫曾经跟你讲过,所谓为官之道,在乎一个稳字。你冒失莽撞,就算忠心不二,也难以叫大王信任。”子产放下茶具,说道:“如今郑国就像这外面的天气一样,已经是阴雨连绵,只怕不久便会有惊雷,如果到时你还无法赢得大王的信任,只怕你在郑国,永远都只是王叔而已了。” “我跟大王年龄相仿,又是一同长大,一同拜您为师,大王想什么我非常清楚,大王对我是绝对信任的。” “是吗?你真正了解大王的为人吗?”子产平静的望着子封。 子封皱起眉头,不发一言。 “连你都知道公子段的企图,大王又岂会不知?你跟大王一起长大,你多少都知道,武后是如何对待他们两兄弟的。” 赫莲猛地想起庄公后背的那些陈年旧伤,恐怕都是拜武后所赐吧。 子产笑笑说道:“你对为官之道,还尚未参悟。飞鸽传书的事,尚未有确凿证据,就算告诉大王,也没有什么用。” “那、依老师的意思,这件事不告诉大王?” 子产摸摸胡子,说道:“依老夫看,西邑北邑只怕已经归顺公子段,上书朝廷,提起征税一事,只是试探朝廷的口风,看看大王对公子段的态度。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大王赢了,西邑北邑只说自己迫于公子段的威势,只交了税,又上书给朝廷,便可撇清自己。若公子段赢了,西邑北邑便是他家国土,也没有什么损失。好一个如意算盘,他们倒是看得分明。” 赫莲心说,这位宰相可真是在官场上混的挺久,都混成老狐狸了,异常精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郑城有的是精兵强将,就算那黄口小儿敢兴兵作乱,子封愿率百乘迎击。” 子产只摇头,说道:“你就那么肯定,那些精兵强将会听命于你?大王尚且不能完全掌握。” “老师的意思是……”子封反应过来。“朝中有公子段的人?” “不是公子段的人,是武后的人。”子产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天气,说道:“雨停了,老夫也要走了。你好好在家里想想,别总是这么冲动,你叫大王怎么放心让你去打仗呢?至于飞鸽传书的事,也应该给大王提个醒。我看不如就由子寿先生去说,比较合适。” 听的正认真的赫莲突然被点到名字,一脸懵的指了指自己,那意思:确定是我? 子产老先生笑眯眯。 赫莲垂头丧气的出门,带了把雨伞,准备趁天没黑,赶紧进宫。 这倒霉的雨天,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此时宫内,庄公正在灯下批阅奏章,大监在一旁替他整理已经批阅完的竹简。小太监来奏,说颍谷子寿先生求见。庄公倒还挺意外,不过还是让赫莲进来了。 殿内除了庄公桌几附近亮一些外,其他地方都是暗沉沉的,若是晴好的天气,这个时间殿内也不会暗成这样,只可惜,五月时节的郑城,整个城都泡在雨水中,见到太阳都算幸运。 “你怎么来了?”庄公冲赫莲招招手,大监已拿来一张垫子,摆到庄公对面。 赫莲跪坐好,将飞鸽传书的事告诉了庄公。不过她没提到子产和子封在府里说话的事,怕庄公疑心,只说了就凭收税一事就有理由怀疑公子段处心积虑,图谋不轨,请庄公小心。 庄公只是点点头,丝毫没有吃惊,就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一样。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开了一点窗户,一阵风透进来,赫莲一时间觉得嗓子有些痒,便咳嗽了两声。庄公问道:“子寿,你回去后有没有喝点热姜茶?” 赫莲心说,哪有时间啊,子产老先生在屋里堵着,他走了之后,我就走了。 但是一想到,庄公临走前交代子封要照顾自己,如今要说没喝到,岂不是让大王怪罪子封?一念及此,赫莲便说道:“回大王,臣已经喝过了。可能是风有些冷,不碍事。” “来人,关窗。如今天色已晚,你就别回去了,寡人叫人给你铺张床,你在我这里歇息吧。” “这怎么行?”赫莲尴尬的笑笑,直摆手。“谢谢大王,不用了吧……” “来人,去给子寿先生拿条新被。” 赫莲心说,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怎么感觉事情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你先去休息吧,寡人批阅完奏章,便去休息了。”庄公语气十分温和,感觉就是一个普通的君子。 赫莲心说,反正他八成是赵云扬不知道哪一世的历劫,又不是没在一块睡过。心一横,睡就睡,皇宫大院,不睡白不睡。 此时,在家里调养气息的赵云扬,突然一个喷嚏。旁边正在拼命补《往生书》的黑使君吓得手一抖,哎呀,写错字了,这下又要被老白骂了。 赫莲这厮是沾枕头就睡,睡姿也是极其诡异。所以当累的眼睛都花的庄公回到寝殿时,就见赫莲正睡在自己的床上,枕着一个竹枕,怀里又抱一个竹枕,一床丝被夹在两腿之间,大大咧咧的睡着,丝毫没有君子仪态。 庄公没有怪罪赫莲睡错了床,忍了下笑,揉了揉眼睛,跨过赫莲,刚准备躺下,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坐起身到赫莲跟前,将她那扭的乱七八糟的被子,轻轻拽出来,重新给她盖上。 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个小少年,心中就莫名的很喜欢,感觉既像是弟弟,又像是儿子,总是很想关心他。睡错就睡错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到自己的亲弟弟,他们之间又何曾亲密过。小时候,弟弟出去玩受了伤,母亲打的是自己,怪自己没看住弟弟。新鲜的饭食总是先给弟弟吃,自己吃的时候已经冷了。无论是什么好东西,只要弟弟看上了,母亲一定自己让给弟弟。母亲甚至于想让自己把王位都拱手相让。 一想到这里,庄公脸上的那一丝丝的笑意也荡然无存,变得十分阴郁,就连眼神中都现出了杀气。 就在这时,赫莲翻了个身,揉着眼睛起来了。见到庄公坐在大床里面,便连忙说道:“大王,对不起,我睡着了。太监说今日燎炉坏了,没法烧火,他怕您冷,我就想,不如我给您睡热乎了……”赫莲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说了好几个“我”,脑门上顿时就汗涔涔了。 庄公确实实的愣了一下,想他一生之中,又有谁对他这般好过呢? “臣……想要是给被褥睡暖和,您来睡觉时就不怕冷了……”赫莲偷偷瞄着庄公的脸色,她刚醒的时候,庄公的脸色可不太好…… 庄公垂目摇摇头,竟笑了起来,问道:“那你好不容易睡热乎了,我一来,你又得回自己床上睡?” 赫莲点头,道理是这样的。 “那你不冷吗?” “额……”用赵云扬的话来说,赫莲一向都尊师重道的。 “就睡寡人身边吧。这个大监也是的,燎炉坏了都不知道,屋里这么冷。”说着,庄公已经躺倒,心情又莫名的好了起来。 睡到半夜,赫莲梦到奇怪的场景了。这次,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就是醒不了。其实,她也不想醒,想看看自己的意识境中隐藏着什么。 赫莲一路走着,地面上漂浮着白云,看不到任何路线,只能凭借感觉,顺着一个方向走去。她走了很久,也看不到一点人影,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虽然周围的世界是纯洁的白色,不管是脚下还是上空,都是异味的素白,但这种空寂的气氛实在有些吓人。 赫莲低头,这次的衣服又和上次梦到的白色战甲不一样,是一身粉白色的长裙,从头到脚,慢慢变成粉白色。赫莲摸摸衣料,虽然没什么触觉,但隐约觉得这是上好的丝帛,轻柔又透气,舒适而富有弹性。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铃铛,纯金打造,赫莲轻轻摇了摇,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犹如空谷传响一般,很快蔓延了整个虚空的世界。 这时候,赫莲似乎听到了声音。 是的,有声音,由远及近的来了。 赫莲兴奋的向四周张望,她也分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这时,一只细长的大狗从远处飞奔而来。它全身是白色,只有眼睛上面有两个小黑圆点,看起来像是四只眼睛似的,背上插着双翅,随着它的奔跑不断的上下扇动起伏。 这是旺财的前世,天狗。 天狗兴奋的围着赫莲转来转去,亲昵的用鼻子尖顶着赫莲的手。赫莲在摸到它头顶的时候,忽然闪现了许多狗脸,其中还有她熟悉的,洞温族的白狼首领和家里的旺财。原来,这个小家伙,每一次转世都会不顾一切的找到自己,然后守护自己。 天狗叫了几声,突然变得很大,赫莲抬头望去,巨大化的天狗大概有五六层楼那么高。天狗慢慢卧倒,让赫莲从侧边上去,坐到它的背上,然后飞速奔跑起来。跑了几步,天狗扇动双翅,竟然一下子腾空而起。 好大的风吹到赫莲的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不过,她趴在天狗的后背,感觉很温暖,很安全。飞了一会儿,天狗唤了一声,赫莲低头看下面,是一座高大的宫殿。周围的世界都是纯白,唯独这座宫殿活在黑暗中,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赫莲隐约觉得这座宫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在这时,天狗突然不见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宫殿的前面。 要不要进去呢? 第77章 阅兵 赫莲正在想,身边突然出现了很多美丽的女子,她们大多穿着轻纱,年纪不大,身形高挑,皮肤白皙,可仔细一看,她们的发色和眸色都不同。有银眸银发的天族,也有只有银发或者银眸的混血儿,但更多的是黑眸、褐眸甚至紫发、红发等不同颜色的发色、眸色的女子。 这些女子低着头快速经过,手里端着各种各样的食盒,赫莲也跟着她们走了进去。两侧的大白玉柱子上有龙行天下的浮雕,柱子又粗又高,仿佛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宫内十分的清冷,除了刚刚那几个女子,几乎没人。一水儿的银色家私,看起来虽然奢华,却又十分的冷清。 女子们放下食物,便先后离开了,似乎由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这时候,从二楼走下来一位身穿黑袍的少年,待赫莲看到他的模样,顿时大吃一惊,这、这不就是赵云扬吗? 不、不对。 赫莲很快反应过来。此时的他,虽然身穿黑袍,面色清冷,但却是银眸黑发。 赫莲想起了他的名字,少君倾岚。 他似乎对那些食物不感兴趣,径直走到赫莲面前,有些奇怪的望着自己。赫莲有点诧异,问道:“你能看到我吗?” 倾岚轻轻的眯了下眼睛,说道:“你不在他那儿待着,跑过来干什么,不怕我杀了你吗?” 赫莲顿时一愣,杀了我? 没等赫莲有所回答,他便走了出去,他似乎对那些食物都不感兴趣,甚至连看也没有看一眼。赫莲也跟了出去,却发现他在院子外的一处池塘旁边练剑。他的那把剑看起来很普通,不像是上次见到的轩辕宝剑,那样神勇无比,夺人眼目。 不过,他练剑倒是极为用功,招式不算繁杂,但自成一种风格,在粉色的树下灵活的动作。一阵风吹过,他的剑上落了几朵粉色的小花,他丝毫没有在意,甩开剑身,刺破横空,一抹皎洁刺眼的银光直逼面门,赫莲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然后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赫莲突然觉得脚下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涌动,似乎就要破土而出。赫莲急忙爬起来,就见一股巨大的有形内力从树下喷发出,震落了一树粉白色的花朵,仿佛下起了粉雨一般,黑暗的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如梦如幻。 仿佛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赫莲激动的跑到树下,伸手去接那些花朵,可每一朵刚刚落在掌心就像雪一样化掉了。赫莲望着站在一旁的倾岚,他同样也在看着自己,只是眼中少了一些孤寂,多了一些温和。 “这是雪树,每当我练功的时候,便能震落一些到人间。”倾岚竖起长剑,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瞬间,漫天的雪花都静止在半空中了。 每一朵雪花就像包裹着透明的泡泡一样,漂浮在空中。倾岚轻轻一拂袖子,周围的黑暗便成了白色的世界。赫莲轻轻戳着泡泡里的雪花,向倾岚微微一笑。倾岚却好像刻意躲避似的,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一身黑色的袍子,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孤寒,可他眸子里分明压抑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春光。 赫莲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可突然他就变了模样。 他虚弱无比的站在自己眼前,手捂着肚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眸子里的银色变得黯淡许多,虽然唇角有一丝笑意,可在赫莲看来,却是那么残酷,又是那么倔强。 “你杀了我正好公平,可以看看,你到底选谁?” 赫莲摇着头扭头跑,周围的黑暗就像乌云一般蚕食白色,周围的所有一切都不见了,只有黑暗、黑暗、黑暗。 “我就是要你欠我,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赫莲堵住耳朵,这句话听起来好痛苦,心脏不知为何痛到像刀割一般,又像有谁把手伸进去使劲儿捏住了一般,赫莲痛到几乎满地打滚。“你别忘了,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一道闪电瞬间劈中心脏,仿佛又回到雷刑台上,雷公手里拿着雷公锤,狠狠的砸了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替自己挡住了一切,赫莲大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 天还没亮,雷声轰隆隆作响,大雨洗刷树叶的声音,急匆匆的传入耳朵里。 醒了,终于醒了。 赫莲爬起来,悄悄的从下床,不吵醒在旁边休息的庄公。赫莲倒了一杯茶,茶已经凉了,但赫莲还是一饮而尽,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心脏的痛感。虽然记忆是以前的,可痛感却真实的存在。 赫莲没有立刻回到床上休息,而是坐在凳子上,借着大殿内微弱的一点烛光,看着庄公的面庞,这个跟赵云扬,跟倾岚八九成相似的脸。 我就是要你欠我…… 我欠了你什么呢? 赫莲趴在桌子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舆论的力量有多大,赫莲这次才明白。 早朝刚结束,赫莲跟子封回府,一路上便有人指指点点。赫莲一扭头,后面两人突然转移视线,再一扭头,右边三个人望东望西。回到府中,更是不得了。子封府里客人多,赫莲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人左转右转,是想结识自己。 子封拍拍肩膀,说道:“谁叫你现在是大王跟前的红人呢?” 赫莲真想拿板砖拍死这些人,好一群势利眼啊! 好容易送走这群人,赫莲去找子封,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他往窗外扔一只鸽子。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脚上似乎还拴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赫莲问道。 子封微微一笑,说道:“叫你看见了也好,还记得子忠吗?我说他回家探病,其实不是,他被我派去京城了。这几天,我们一直靠飞鸽联络。武后只知道往京城送信,却不知道我也有人将京城的消息传递回来。” “所以那头信信的人,是子忠?” “不错。看,这是子忠最新传回来的消息。果然不出老师所料,西邑北邑确实已经归顺公子段。子忠还提到,公子段已经暗暗练兵一段时间,我看就快要攻打过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告诉大王?毕竟……”赫莲顿了一下,说道:“派子忠去京城,是大王的主意吧。” 子封笑笑,说道:“还真是瞒不过你。” 赫莲心说,从现在起要时刻跟着子封,否则一个不注意,子忠的命就搭进去了。 快要开午饭时,宫中传来消息,说武后和大王要去城北的兵营阅兵。 子封只觉得奇怪。“大王阅兵不稀奇,可武后怎么也跟去了?” 两人匆匆吃了几口饭,便赶到宫中。大王和武后已经分坐在两辆马车,子都骑马立在旁边,见了赫莲,忙招手叫她过去。赫莲一个纵身跳上他身边的那匹马,动了动缰绳,抬头便见子都在看她,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了?” “听说,你昨儿是睡在大王寝宫的?” “……没。” “没什么没,宫里宫外都传遍了,据说你受了点寒,大王就叫你留在他的寝殿休息了。” “啥玩意?”赫莲在听到“传遍”这个词的时候,差点从马上晕过去。 邓后姗姗来迟,颍姝为她抬起帘子,邓后弯腰进了武后的那辆马车。子产、祭仲和子封骑马跟在马车后面,加上大臣、太监、丫鬟、侍卫、军兵,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北兵营出发。赫莲回头望了望颍姝,她就没马骑了,只能走路,唉,这万恶的旧社会…… 城北的兵营很大,差不多可以容纳三万人。营内各种兵器设备齐全,可士兵们就…… 虽然天气阴阴的,还有些小风,很凉爽,而且这已经是连日来唯一一天,没有下雨的好日子了。不过奇怪的是,队列中士兵们却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负责将军是季婴,赫莲之前见过,和子封是好朋友。季婴稽首报告,说此时正在午休,大部分人都在休息,这是上午操练不合格加罚的士兵。季婴又引众人去看士兵操练,几组士兵耍耍花枪,都没怎么用劲儿。 祭仲气冲冲的问道:“季婴将军,这些士兵为何如此!” 季婴回答道:“这些人是刚刚从濮阳调来的,有些水土不服。” “老夫看,不像是水土不服,倒像是敷衍了事!”说着,便顺手抓起旁边的一把铜剑掷了过去,深深的扎在那些士兵的中间。那些人慌忙跪下,不敢抬头。 子封也有些奇怪,悄悄拉住赫莲说道:“季婴素来谨慎,怎么会由得士兵如此?” 赫莲悄悄瞄了一眼庄公的脸色,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邓后是妇道人家,平时深居简出,今日难得一见,只一位跟在大王身后,极少抬头四处张望。倒是武后一直与大臣说着话,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又问问那个。 子封见赫莲没理他,私下扯了扯赫莲的袖子,赫莲回过神,跟他说了两句话。转而又见子产一人在场内踱步,一会儿拿起兵器看看又放下,一会儿又蹲在地上看看战车,神态自若,看起来倒像是来郊游的。 “老臣听说,公子段的兵马,倒是训练有素。”祭仲扫了一眼正兴致勃勃研究战车的武后问道。 武后身边的一位大臣说道:“祭大夫,公子段是大王的亲弟弟,替大王训练好士兵,这只是完成大王的嘱托。” “可是,老臣还听说,公子段在不断扩张京城的范围,甚至染指西北,这难道也是大王的嘱托吗?”祭仲甩了下袖子,背过身去,显然对这种强词夺理极为不满。 武后气哼哼说道:“马场在哪里,哀家要去瞧瞧。” 一行人便跟着季婴往马场去。庄公在经过训练台的时候瞥了一眼那柄被祭仲扔在训练场上那柄铜剑。赫莲马上会意,几步跨上台,将铜剑拔出来,递到庄公前面。 庄公摇摇头,说道:“给祭大夫。” 众人都停下来,望着赫莲刚刚递到祭仲手上的那把剑,不明白庄公是什么意思。 东风忽然吹了起来,庄公那黑色的长袖在风中起伏飘荡,连日不见的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踪迹,光线虽然黯淡,但照在庄公身上而留下的那一道背影,却修长而深邃。 “祭大夫,不义之地,虽大而厚,终将土崩瓦解。” 众人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只有离他最近的赫莲注意到,他眼中那一息间闪现的决绝。 祭大夫捧着铜剑,站在风中,恭敬肃立,久久未动。 众人继续往马场走,武后似乎闷闷不乐,到了马场也不见兴致。季婴叫出来一支马队,绕着操场开跑。马匹肥壮,士兵也明显精壮了许多,不似刚才那般像猴子似的瘦弱。武后兴致缺缺,而邓后却抬起头多看了几眼。 虽然邓后对于国家大事接触的不多,但她也是名门大户出身,她的父亲邓大夫也是朝中的栋梁。此时他站在邓后旁边,看到马匹强壮,好像扬眉吐气一般大声说道:“别的地方的的水草再怎么丰美,也远不及郑城的雨露。” 武后似乎被戳中心事,狠狠瞥了邓后一眼,转身就往回走。邓后虽然不怕她,但出于礼貌,还有维护皇家颜面,便几步跟了上去。武后走几步突然顿住脚,邓后来不及回避,摔倒在地。一众丫头侍卫簇拥而上,手忙脚乱的扶起邓后。 颍姝个子矮,被大家挤了出来,几步踉跄摔在马场边。就在这时,马蹄声渐近,眼看就要踏到颍姝,赫莲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这一脚下去轻则受伤,重则丧命。赫莲有心去救,无奈离的太远。就在这时,一个紫色的身影从场外窜了出来,抱起颍姝一步跳开。 马队狂奔而去,掀起一阵飞尘黄沙。在那黄沙中,颍姝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那紫色的衣襟,闭着双眼不敢睁开。风停了,马蹄声也远了,耳边突然出现一种富有节奏的小鼓声。颍姝慢慢睁开眼睛,抬头便见是一个朗眉星目的高大少年,他的脸红红的,眼睛里仿佛有条小溪流在流淌。 “妹妹!”颍姝听到赫莲喊她,反应过来,挣脱几下,紫衣少年放下了她。 “二哥哥。”颍姝朝赫莲跑去。 赫莲上下查看了一番,确定颍姝无事,才感激的对那少年说道:“子都,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子都像得到表扬一般露出笑容,说道:“小事一桩。”说着,便大步往庄公身边去。颍姝害羞的躲在赫莲背后,只偷偷地瞄了子都背影一眼。赫莲没拆穿她,倒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在家里像个管家婆,出去了倒乖觉的很。 武后转到马舍,发现这里的马有些病恹恹的,便问季婴。季婴只好说,这些马不知染了什么病,传染的又快,已经在跟御马监研究医治了。言谈之间,又提到军需备品不足,将士们的武器铠甲都是旧的,说着说着,又说到军营的米粮储备正是少的时候。庄公似乎有些不高兴,连说近些年赋税少,国家也没有钱。转眼天色已晚,众人便启程回宫。 子封一路上唉声叹气,赫莲见他不高兴,掉了马头骑过去,跟他并肩而行。子产骑着马,倒是悠闲自在,说道:“子封啊子封,为师告诉你多少遍,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 “老师,您是两朝元老,经历过无数大小战事,您说,这样的兵如何能打仗?” “你呀你,还是太嫩。”子产放低声音,说道:“你再好好想想,那兵营中的一切,你就会明白,今日这场阅兵的目的是什么了。” 赫莲听了这话,倒是想起来下午子产在兵营里看看武器,又看看兵车的事。不过她还是不太明白,便问道:“子产先生,您下午看了武器,又看了兵车,不知道发现了什么?” 子封一愣,好像压根没注意子产的这些行动。子产也挺意外,随即笑笑说道:“子寿小先生倒是看的仔细。那好吧,老夫便说给你们听。”子产将声音压的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得见。“我们看见的是士兵不操练,武器荒废无人用,但若真的是这样,那武器上早就该生锈了,兵车的轮子也不应该满是污泥。由此可知,这些都是摆出来故意给人看的。” “大王为何如此啊?”子封不解,随即却好像明白过来,若有所思的说道:“武后……原来是为了给她看啊……” “据老夫观察,那些病马,症状各有不同,恐怕不是季婴所说的疫症。至于武器战甲不足,粮食短缺,不过是季婴的一张嘴说出来的,骗骗那些无知妇孺倒还可以。”子产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看大王这次是下定决心了。” 听子产说话,就跟走了一遍迷宫出来,正是不明白的时候,他来给你解密了。赫莲正听得认真,就见子都提马来喊她:“你溜到这里来了,大王有事找你,快走!” 赫莲率马跑去,只见庄公从帘子中伸出手指叫她,便赶了过去,伏下身子,只听庄公用一种极为阴沉的声音说道:“子寿,等进了宫,你悄悄的把小叔叔带到寡人寝殿,记住,千万不可声张!” 似乎是一种预感,赫莲只觉得黑云压城,骤雨即将过境。 第78章 兵变 窗外阴雨连绵,殿内烛火昏暗。大监悄悄带上门,静静把守在门外,观察天色,也观察着有些不经意的一举一动。殿内,庄公跪坐在席子上,对面跪着子封和赫莲,三人皆是面色严肃。温暖的烛火映的墙壁上的影子一晃一晃,氛围越发沉稳与阴暗。 静默了一阵,突然,庄公向子封行了个大礼。子封吓得匆忙跪低,伏下头不敢抬起。只见庄公坐直身子,严肃的说道:“小叔叔,如今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了。” “大王……”子封不知道说什么,一国之君竟然自称“我”,这是将身份放到多低的位置啊。 只听庄公叹了一口气说道:“自我出生,母亲便有意疏远我,虽然我是嫡长子,但整个王宫里的人都知道我不被母亲所喜爱。母亲一直都希望弟弟继承王位,我一直都活在被赶出郑国的恐惧中。我不知道谁是母亲的人,谁天天盼着我这个国君下台,谁有觉得我可有可无。整个宫中,只有小叔叔你,让寡人信任。” 子封听了这话,眼睛扑闪了一下,似乎深受感动,忙稽首再拜。 “寡人深知,小叔叔是一直站在寡人这边的,现在就请小叔叔受侄子一拜。请您救救侄子吧!”说着,庄公竟又向子封行着叩首大礼。 子封忙抱住庄公,哭着说道:“大王何苦如此,子封担当不起,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子封愿为大王赴汤蹈火,就是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庄公郑重的点点头,将子封扶坐好,然后说道:“如今弟弟那里约有三万人,寡人这里也有三万人,看起来是旗鼓相当。可是他们精兵强将,又有新打造的兵器战甲……” “大王不要担心,正义之师,以一当十。京城离郑城颇远,就是打过来也得要几天的功夫,他们舟车劳顿,等到郑城时已经是疲惫不堪,就算正面迎击,我们也未必会输。怕只怕他来一个围城之术,我们就坐困愁城了……” “寡人倒是不怕他围城。”庄公寻思了一下,说道:“实话跟你们说吧。寡人已经暗地里储备了一段时间,将粮草分散在城中的各个位置。今天在城北,季婴故意说粮草短缺,兵器不足,是寡人叫他这么做的。” “这、这是为何……?” “如果粮草短缺,兵器不足,士兵懈怠慵懒,马匹瘟疫盛行,这些消息传到公子段的耳中,你说他会不会认为这是个天赐良机?”赫莲说完,就见庄公深深看了她一眼,但他很快移走了这令人不适的目光。 “不错,寡人是故意引他来的。”庄公望着窗外浓重的雨色,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这宫里都是他和母亲的眼线,如果朕不主动出击,到最后一定会被赶出郑国。可是,朕实在不想背负杀弟的罪名……” 赫莲瞬间明白了,原来庄公是故意来这么一场阅兵,目的就是让武后,还有那些眼线把他们看到这些所谓的事实传递给公子段。公子段得了消息,还不立刻攻打过来,到时候,庄公就可借着平乱除掉这个祸害。 赫莲倒吸一口,不由得再次看了看这张白皙而干净的脸,这才发现,他一直像一口深井,让人一眼望不到头。他果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王,喜怒不幸于色,善用权术,又心狠手辣。只是,他明明是历劫时的赵云扬,却让赫莲觉得无比的陌生与遥远。 子封先行退下,他拿着庄公赐予他的帅印,颇为高兴。只是他也深深明白这其中的危险,一出大殿,便将这份喜悦压抑在心底了。他虽然对庄公故意设局引公子段来攻打的行为,有些不赞同,但他忠心不二,言行一致,势要为庄公铲除公子段,因此对于这些手法,便不那么在意了。 大殿里,庄公似乎还有话要跟赫莲单独谈。只是,他既不让赫莲走,也不与赫莲说话,拿着刻刀在竹简上专心致志的刻字。赫莲时不时偷偷瞥一眼他,也不敢吭声,这次才是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你知道,寡人刚刚对你动了杀心吗?” 赫莲当时眼睛就圆了。啥?! 庄公抬起头看了赫莲一眼,笑出了声。“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寡人不想说的话,你都说了。”赫莲听了这话,脑子里飞速旋转,好像打自己一巴掌,刚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无奈,她这人就不是个做官的料,大脑这种紧张的状态完全空白,啥也想不起来。 一抬眼,庄公不知何时站起身,站到了她眼前,当时吓了赫莲一跳。“大王……有、有事吗?” “你这么聪明,杀了实在可惜。”庄公缓缓蹲在身子,说道:“不过,寡人要你做一件事,做得好,寡人就放过你。” “什么事?”赫莲避开了庄公的目光,实在目光如刺,难以直视。 “把衣服脱了。” 啥玩意?! 赫莲的大脑足足停了两秒,然后像兔子一样“嗖”的一下从庄公身边窜出去两丈远,难以置信的望着庄公说道:“大王,我可是男的啊!” 赫莲心说,要是给历史人物留下什么污名,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庄公哈哈大笑,说道:“你想什么呢?寡人后宫佳丽三千,断不会有这等癖好。” 赫莲稍微松了口气。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听过,赫莲望着眼前把她衣服穿在身上的庄公,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庄公的龙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就是她穿越人生中的巅峰时刻,连大王都当上了? 庄公松了松腰带,说道:“有些小,不过穿着倒也还好。你在这里乖乖坐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寡人的去向。” 赫莲无奈的点头,心说我就是想说我也不知道您去哪儿啊。 庄公悄悄推开门,一闪而过,赫莲就听得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应该是走远了。殿内空无一人,赫莲一手拄着脸,随意的翻着面前的竹简。春秋时期的小篆,各个国家大同小异,赫莲倒是能大致看出竹简写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有些字也不认得。 天灾,瘟疫,赋税,征战,外交,商贸,还有大臣的告密小纸条,你以为当大王就是天天搂着妃子玩耍啊。怪不得那些皇帝都愿意及时行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谁知道明天有多少奏章要批啊。 庄公也不知道去哪里,他换了自己的衣服,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他要去干什么呢?赫莲想了一阵功夫,便困得要命,索性趴在竹简上睡觉。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赫莲揉揉眼睛醒了过来,就见旁边坐着一人,当时吓得弹起来。这才看清,原来是庄公。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叫醒自己,就坐在旁边批阅竹简。他知道赫莲醒了,也没抬头,只问道:“我的竹简好看吗?” 赫莲嘴角直抽,她果然不是个当大臣的料…… “有什么想法?”庄公抬眼问道,依旧是那该死的,看不出水火的平静! “……没有。您太忙了。那什么,既然您回来了,小臣就先……”赫莲抬起一只脚,准备往外爬。 “坐下。” “好嘞!”赫莲乖乖坐好,脸上露出被迫营业的微笑。 “你觉得你可以走了吗?” 赫莲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王,你不说回来就放过我吗?” 庄公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挺单纯的。” 赫莲艰难的咽下一口吐沫。 庄公缓缓走了过来,脸色在烛火的招摇下一半阴暗,一半明亮,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穿了寡人的龙袍,还以为能这么轻易的走出去吗?” 赫莲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怎么保住小命啊…… 眼看着庄公伸手往怀中去掏,赫莲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就跑,却被庄公手疾眼快的抓住脚腕,赫莲回头就等着匕首落下来了…… 可是定睛一瞧,庄公的手里哪有什么匕首,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块令牌。 “瞧把你吓得。”庄公松开了赫莲脚腕。“寡人不过是试试你的胆子,你胆子这么小,寡人都有些后悔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任务?赫莲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确定是任务?不是要杀我? “这块虎符,你要牢牢收好,不能叫任何知道放在你这里。”赫莲见庄公往前递了递,知道让自己去拿,犹豫了一下,伸手抓来。沉甸甸的,形状是一只老虎。“众将见虎符如见寡人,所以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 赫莲点点头,问道:“那,大王你说的任务是什么?” “你从今晚开始就不要回子封府了,每天守在城门口,暗中观察来往人群。你这么聪明,如果遇到了突发情况,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如今真是骑虎难下,想推辞都不行了。赫莲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虎符。只是庄公所说的突发情况,到底是指什么呢? 赫莲想不通,不过她对庄公倒是敬而远之。虽然他这个大王做的可圈可点,可他内心阴暗,又多疑难测,实在不是个容易让人接近的人。许多人都认为赫莲是庄公跟前的大红人,可谁又知道夜半子时,在大殿内,赫莲差点丢掉性命呢? 庄公虽然智谋不及子产,武功也不如子封,但他倒是把朝中的大小权臣,各个势力摆弄的非常整齐。地位高如宰相,却也知道明哲保身。庄公一直把公子段当做他的心腹大患,一直不除,只是在暗暗判断哪些人可靠,哪些人不可靠。但凭这一点上,公子段的谋略就远不如庄公。 太阳初升,公子段袭郑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 大臣们阵脚慌乱,交换着御敌方法,但庄公却泰然自作,似乎稳操胜券。大王命子封为正帅,调遣一万五军士出城,在距离郑城七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债,又命季婴为副帅,调遣粮草战车。武后称病不见人,庄公索性几日不去打扰。大臣们都认为庄公忙于应敌,又不想武后在兄弟之间为难,然而赫莲却不这么看。 庄公,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身边的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地雷吗? 第79章 黄泉不见 虽然郑城危在旦夕,但庄公似乎并不紧张,他还是按部就班的接见外国使臣。郑国位于中原腹地,有千顷良田,土地肥沃,离东都也很近,但唯一的问题就是郑国周边的宋、卫等国,常常觊觎,而且不时骚扰。 庄公和子封等人商量了几日,决定接见在驿站的齐国使臣鲍敬叔。鲍敬叔是齐僖公的大臣,已经在驿站待了快一个月,才得到接见。 庄公提出齐、郑应该再度结盟,两国都是大国,如果强强联手,将来开疆拓土指日可待,时间定于年底,地点就定在石门,请鲍敬叔回去禀报。鲍敬叔总算不白费出使一趟,这个任务带回去,肯定是利大于弊的。从鲍敬叔出来的时候,他还提到了那天赫莲在客栈的壮举,赫莲不好意思的挠头哈哈一笑。 谁能想到,鲍敬叔的儿子鲍叔牙和朋友管仲会带领齐国开创春秋新局面呢。 郑城又是几日的连雨,武后在寝殿里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个来回,时不时的往窗外张望一番。旁边的茶碗已经凉了,侍婢重添了好几回,但武后却一口都没喝。 “你再去看看,有没有鸽子飞来。” “是。”侍婢恭顺的退出殿内,往后门走去。 与此同时,颍姝正带着邓后送给武后的参汤路过,一眼瞥见后院草丛里似乎有一道灰色的身影,吓得差点把参汤洒了。 “你、是你?”颍姝认出了那人,竟然是子都。“你怎么在这里?” “嘘!”子都一把捂过颍姝的嘴,躲到门后。子都小心翼翼透过门缝看了看,确定前后无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灰色的鸽子。鸽子抖抖羽毛,从子都手中飞出去,钻进后院那熟悉的鸽笼里。 颍姝瞪圆了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武后的侍婢缓缓走到鸽笼,不成想竟看到一只鸽子,脚上还绑着一截小竹简。侍婢大喜,抱着鸽子拔腿往殿内跑。 “武后,您快看呐,鸽子来了!”侍婢一路小跑着将鸽子脚上的小竹简拆了下来,武后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打开,读过一遍,嘴角才露出笑意。 “快快快,给哀家更衣。”武后说着,便脚步匆匆的往寝殿走去。 “你放开我,我还要给武后送参汤。”颍姝挣脱开子都。 子都见侍婢已走,松了口气,擦擦汗,说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子寿妹妹的份上,今天就应该杀了你了。你给我听好了,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否则,你和你哥哥,还有你们颍谷几千几百条人命,都会没有!” 颍姝被他吓住了,脸色惨白。子都见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便说道:“你好好的去送参汤,不要露出破绽。知道吗?”颍姝点点头,勉强定下心神,回眸看了子都几眼,心想,如今公子段陈兵在外,整个郑城都在忙于应战,子都肯定是在做重要的事。 夜色降临,一行三人,穿着黑衣,带着斗篷,从皇宫后门跑了出来。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跟上了。 城门前的茶档里,赫莲已经喝了一下午的茶了。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天气冷了起来,店家烧的燎炉也不暖和,全靠热茶保暖。赫莲搓搓手,哈一口气。自从身揣虎符,赫莲就知道自己担负的任务不是个好活儿。若是像子封那样带兵出战,她倒还不怕,就是这间谍一样的活,让自己不舒服。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提到间谍,又不知子忠到哪里去了。现在是有心想保护他,却无能为力,被困在这城墙边了。 赫莲叹一口气,就见有三个人神迹可疑的从眼前经过。 哎呀?! 这不是武后娘娘吗?她来城墙干什么? 赫莲赶紧跟了上去,来活了。 只见武后三人走到城墙下,被士兵拦住,她身旁的一个侍婢走上前,喝道:“瞎了眼睛的东西!这是武后娘娘,有事找你们彭祺将军,还不让开!” 彭祺?看守城门的小将。赫莲纳闷,武后来找他干什么?以他的能耐,上战场也不行啊? 小士兵狐疑的看了看一直躲在斗篷的阴影下,看不清楚脸色的武后,犹犹豫豫不敢放行。就在这时彭祺从城墙下一路小跑过来,看见武后稽首以拜,一脸恭维的笑着,随即厉声呵斥小士兵。 “彭将军,哀家要你即刻打开城门。” “哎,是是是,属下马上吩咐人开城门。”说着,彭祺便招呼小兵开城门。“来人,将城门打开!” 赫莲心说,你这妈当的可真挺心黑的!一心帮着小儿子抢王位啊?这王位抢来能坐稳吗?刚想冲上前制止,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战甲的将军从城墙上跑下来。 “等一下,将军!现在大敌当前,城门岂是随意开的?” 乌云密布,阴雨连绵,天色昏暗,直到那人跑下来,赫莲才看清,这不是副将宰丑吗?依稀记得,子封曾经提过,宰丑是子产的门生之一,为人耿直,又极其聪慧,只做个守城门的副将,被彭祺压着,实在是大材小用。 “宰丑,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武后娘娘要开,你敢反驳吗?”彭祺轻蔑的看着宰丑。 宰丑笑了笑,说道:“自从战事开始,武后娘娘就一直称病,连朝也不上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好好修养一番?” 武后斜了他一眼,又看着彭祺。彭祺会意,暗暗捏住了剑。 突然天边一个闷雷响起,彭祺猛地拔出剑,向宰丑砍去。宰丑虽有防备,但因不想被扣上以下犯上的帽子,便只用剑鞘挡住彭祺的剑,双方僵持不下。武后着急了,忙叫小兵们开门。小兵们面面相觑,但仍犹犹豫豫的往城门走。 就在这时,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如疾驰的骏马一般,从众人脑后飞过,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把剑已经深深扎进城门正中间了! 众人忙回头去看,只见在浓重的雨色下,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年正站在茶楼的草棚上。他的头发被雨水浸润,化成一绺墨青沾在侧脸,明眸皓齿,眉目俊秀,唇边泻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有人认出他来,指着他喊道:“快看,那是子寿小先生……”赫莲心里美滋滋,名气不小。“……是大王最喜欢的人!” ……能不能不要制造八卦…… 啊啾!赫莲揉了揉鼻子,抬眼扫视了楼下的一切,运足力气喊道:“谁也不许开城门!”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武后怒气冲冲的喊道:“哀家是当今武后,哀家命令你们快把大门打开!” 小兵们更是不知道该听谁的,呆立在雨中不敢动。 赫莲一个纵身跳下楼,几步跑过去,挡在城门前,从怀中掏出虎符,说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大王的虎符,见虎符如见大王。”宰丑拼命推开彭祺的剑,招呼小兵们跪下。彭祺也愣住了,握着剑看武后。 “你们听好了,大王命你们坚守郑城,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开门,谁要是不听,就斩!”赫莲又故意看着彭祺说道:“彭将军,你难道不听大王的命令吗?” 彭祺只好缓缓跪了下来,就在这时,武后伸手从旁边拔出一把剑,砍了一个小兵,喊道:“开城门,不然哀家就砍了你们!” 这时,本来在一旁跪低的彭祺,趁宰丑不备,几步过去,对着宰丑的头一剑劈了下去。宰丑反应极快,猛地伏地滚了几圈,不过这样也被他把铠甲从当中斩断,连皮肉也露了出来。宰丑昂面朝上,一摸后背,腥热的血正从伤口处翻涌出来。 “彭将军,快开门!”彭祺听武后唤他,只好暂时放过宰丑,拔腿便往城门跑去。见到赫莲挡路,一剑劈过。“挡我者死!” 赫莲一步跳开,落到城门下的石狮子上,刚想追去,只见眼前一个银晃晃的东西“嗖”的一声飞过,紧接着,彭祺一声惨叫,竟被一把银箭钉在了城门上,他嘴里不停地冒着血,很快一歪头,死了。 武后一抚心脏,只听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如同暴雨一般阴沉的声音。“母亲,看来你的计划落空了。” 是他! 赫莲扶起宰丑,看着那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色不远处缓缓走来,心道,他果然不会放过武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武后看着一大片阴影瞬间遮住了自己,只觉得全身冰凉。“你怎么会来?” “寡人不来,母后以为谁会来?”庄公微微笑着,可他的眼睛里全然无半点笑意。“难道母后还在期盼,城外不时便会有人来接应母后吗?” “你怎会知道……”武后指着庄公,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是你?那封竹简,不是段儿写的,是你写的!” 庄公微微点头,说道:“母亲总算聪明了一回,可惜……”庄公的脸陡然变色,眼中杀意四现。“……太迟了。若非你们飞鸽传书,寡人又岂能将计就计,一石二鸟呢?” “你说一石二鸟,是什么意思?”武后望着庄公,眼中闪现一抹恐惧。 庄公微微一笑,令人不寒而栗。“不知道弟弟收到母亲的竹简时,会不会立刻奔到鄢城?不过幸好,寡人已经在那里准备了弓箭射手,好迎接他。” “不、不……”武后闻听此言,惊的瘫软在地,任由雨水浇下。侍婢匆忙给武后擦掉脸上的雨水,将雨伞移到武后头顶。 庄公慢慢蹲下,任由雨水将他的墨发沾湿,他深邃的瞳仁中闪映着邪魅的光芒,就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一般可怕。他伸出手指轻轻捏住武后头顶那把伞的伞柄,缓缓移开,让漫天大雨如利剑一般扎进武后的身体。与此同时,已经有人将武后的侍婢拉到一边一刀砍死了。 “母亲,你作为郑国的武后,竟然私通敌军,妄图开城放敌,谋朝篡位。你说寡人该治你什么罪好呢?”庄公笑着,可武后却身如斗筛。 “母亲,好歹你生了我,虽然你很想杀我,但我不会治你死罪的。”庄公扶起武后。“不过,你这么想看着你的小儿子进城,那寡人就满足你的愿望。来人呐,在城墙边挖一个洞,恭迎武后娘娘进去,让她可以好好看着,她的小儿子是怎么死的。” “不!寤生,求你了,留你弟弟一命……”武后连连叩首。 庄公哈哈笑着,伸手将头上的雨伞扯掉,走进漫天暴雨中,他的身影依旧特别孤独。 “母亲,只愿你我,不及黄泉不相见。” 第80章 帝王无情 春风微凉,此时已经是春夏之交,但由于连日大雨,天气阴冷,倒觉得像是冬天。 自从暗中得到命令,子封已经帅军在鄢城驻扎了几天了。前日,公子段的大军终于打来,叔侄两个兵戎相见,各有损伤。如今正值大雨,公子段驻扎在城外,不敢轻易妄动,而子封也只能固守城池,不主动出击。 “子封将军,这是大王给您的竹简。”季婴押运粮草,从郑城终于带了庄公的消息。子封匆匆展开,只见上面只写着两句话:直取京城,夹击叔段。 “将军,大王还让我告诉您一件事。”季婴附耳说着。子封听完,手一抖,竹简差点掉到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季婴,随即艰难的点点头。 “挂免战牌。”子封大手一挥,走出营帐。 此时,郑城却还在进行着明争暗斗。庄公大手笔的清除了一批武后的残余势力,又安抚接纳了一批中间力量,对于清除武后势力有功的子产和祭仲等人加以封赏。一时间朝中官员都对他们的大王毕恭毕敬,再也没有二心。毕竟谁能想到庄公除草的方法,是任由野草生长,时不时的还添些肥料,让野草也以为它自己是庄稼,便不再去争抢庄稼的养分。等到秋收之时,庄公一举连根拔起,连草种都不留。 赫莲来还虎符,庄公正在亲自擦拭大玉环。赫莲认得,那是子封献给庄公,而庄公又赠于武后的东西。如今武后已经被安置在城墙脚下几日了,她的寝宫早已人去楼空,这件还未来得及送给公子段的宝物,就自然又回到了庄公手里。 庄公瞥了一眼赫莲,有意无意的问道:“你觉得寡人是不是很可怕吗?” 赫莲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寡人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弟弟,又不想落得无故杀弟的罪名,因此设了圈套让弟弟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去。”庄公冲着大玉环呵了口气,继续擦拭着。“寡人还把母亲放在城墙下的洞里,让她也尝一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子寿,你说,寡人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庄公放下大玉环,平静的望着赫莲,似乎是非常恳切的想要答案。赫莲垂了下眼睛,想了一想,点了下头。 庄公挑了下眉毛,说道:“你还真是不怕死呢。” 赫莲笑了。“哪有人会不怕死呢?就比如说武后娘娘,她看到自己大势已去,公子段又中计,就吓的下跪求您。”赫莲顿了顿,看了看庄公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王,即使你们母子情分少之又少,但她毕竟是您的母亲。臣今天路过城墙下,看到武后娘娘已经苍老许多,她的头发在一夜之间花白了。她以前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她过分的宠爱公子段,但臣相信,她也曾对您好过的……” 好过吗?庄公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不知为何,那些以前的记忆全部都跑了出来。有母亲带他去看花灯的记忆,有母亲为他梳头的记忆…… 庄公此时才意识到,原来母亲不是没有对他好过,只是太少,少的他自己都忘记了…… 赫莲偷偷瞄了一眼庄公,他的脸微微的抽动了一下,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庄公暗暗掐住自己的手腕,痛的赫莲眉头一皱,然而她知道此时庄公的内心正在经历着复杂的斗争。 “可是寡人一言九鼎,说了与母亲不到黄泉不相见,改不了了。” 赫莲松了一口气,说道:“不到黄泉不相见,到了黄泉不就可以见了吗?”庄公侧头看她,眼神中满是疑惑。 鄢城外。 公子段的部下看到鄢城高高挂起的免战牌,马上禀告了公子段。公子段正在伤脑筋,已经几天没有从郑城得到消息了,母亲叫他攻打鄢城,然后就可以据地势之利,整兵攻打郑城。如今鄢城久攻不下,正是不知进退之时。 公子段得了这个免战的消息,立刻与谋士商量。这是不是意味着鄢城内部出现问题,或是粮草,或是军心,否则以子封一万五千人的大兵,怎能放着公子段一万人的兵马不攻呢?公子段听了这话,倒也安定下来,布好防控,意图将鄢城围住,使其粮草断绝,自动出城投降。 公子段如意算盘打的好,只可惜忽略了他的后援——京城。子封命季婴带八千军马偷偷绕道谷粱,直奔京城,插入敌后。等公子段知道消息的时候,京城早已门户大开。 “是谁?”公子段怒气冲冲,在帐内走来走去。 谋士说道:“公子,是子忠,他杀了守城将士,带着全京城的百姓,大开城门。季婴不费一兵一卒就进了城。” “子忠?!”公子段怒火中烧,骂道:“他是我的人!怎么能背叛我!” “公子,原来子忠的身份一早已经被大王知晓,他已经投靠大王了……”谋士擦了擦汗,说道:“大王故意将子忠派回京城,目的就是让他故意给您带去郑城的假消息。” “那现在怎么办?”公子段失去后援,转头想走,却被子封和季婴一前一后进行围堵,动弹不得,急怒之下,竟然口吐鲜血。 同样心急如焚还有赫莲。此时她正骑快马往鄢城赶,只希望能来得及救子忠。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草色已变得一片模糊,赫莲脑中只是不停地在回忆刚才跟庄公最后的对话。 “你挖一条隧道,看见了水了,就知道挖到黄泉了,那不就可以在黄泉中将武后接出来了吗?” 庄公琢磨了一下,笑了。“还真有你的,这个方法倒是极好。”赫莲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一下。“说吧,是谁让你来跟寡人说这番话的?” 赫莲脸上的笑容一僵。 “是子忠?”庄公抬眼看赫莲。赫莲没法直视他,只好点点头,把今早接到子忠竹简的事告诉了庄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子忠要自己给武后说好话,救她出来,但赫莲还是照做了。 “他的确是配得上这个忠字。就算归顺我,也不忘了旧主子……”庄公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酷无比。“你说,这样的人,我还能留他在身边吗?” 赫莲一下子想起来,子忠在这一世,是死于反间计。原来他最初是公子段派到庄公身边的人,被庄公发现身份,就跟随庄公,反过来害公子段。 等一下,子忠一直是跟在子封身边的…… 赫莲不由得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庄公,难道他对自己的叔叔都不信任吗?都要派一个人去监视他吗? “大王,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杀他吗?他只不过念旧情而已,而且武后对您已经没有威胁了?”赫莲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到底这个人的心思有多深…… “你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不要恃着寡人对你有几分信任,说话就放肆了。”庄公的眼神冷若冰霜,他端坐在大殿之上,王者之风尽现无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做到了,但同时,他也都失去了对身边人的信任,所谓帝王无情,他依旧是最孤独的。 你真的信任我吗?赫莲冷笑。 赫莲几乎是连夜骑马跑了出去,只希望能赶上。而此时在鄢城外,公子段的残余势力正和子封大军在做最后的纠缠。但兵败如山倒,公子段眼看大势已去,在部下的保护下趁乱逃往共国。 子封大军旗开得胜,带着军士们浩浩荡荡的前往京城。季婴早已将一切安置妥当,只能子封来京城宣读庄公旨意。 “将军,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暗中拿下子忠先生,现正在账外等候发落。” “带他进来。” 季婴领命出去,又立刻跑回来,大惊失色的说道:“糟了,子忠跑了!看守的士兵也被打晕了。” “什么?还不赶紧抓!”子封气的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几上,真是想不到,子忠竟然是武后和公子段的人,他在自己身边隐藏这么多年,幸亏大王发现通知自己,不然还要继续被他蒙骗。 而此时,子忠正跟赫莲躲在粮草中。只差一点,子忠就要被子封就地正法了。赫莲骑着马,一路狂奔,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进了京城拿出趁庄公不注意顺出来的虎符,十分顺利的进了军营大帐。刚进去,就看见子忠被绑着手脚,站在大帐外。 “大王为何要杀我?”子忠吐出口里的麻线球,问道。 赫莲给子忠一边松绑,一边说道:“你还问?还不是你写了封竹简,说要我救武后,大王早知道了,所以要杀你。” “什么竹简?”子忠瞪圆了眼睛。“我没有写过啊!” 赫莲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对劲。 两人捋了一下时间,子忠是在五天前被季婴秘密抓起来的,而在此之前,季婴和子封就已得到大王命令,要杀子忠。可是,自己却是在两天以后才收到竹简的。不管竹简是谁写的,大王都已经决定要除掉子忠。 原来他们都被大王耍了…… “子忠,你听好了,找个地方隐居起来,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出来。大王多疑,你就算真心投靠他,为他做这么多年事,他还是会杀你。”子忠闻言,眸光一暗。“快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善后。” 将子忠悄悄送出兵营之后,赫莲去见子封,将前前后后的事都告诉给子封听了。可惜的是,子封对庄公深信不疑,绝对不信子忠是大王故意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赫莲也不想说了,她只觉得心累,躺在稻草上,望着渐渐清朗的天空,默默念起了龙树的名字…… 而此时的郑城中,庄公走下刚刚挖好的隧道,前去接武后出来。子产祭仲等人,都在一边站立,脸上都挂着笑意。 母亲,虽然你不把我当儿子,我也不把你当母亲,但你毕竟对我好过,而且,我也不能背负一个不孝的名声。 第81章 组团旅游 再次睁眼时,又回到熟悉的世界中,赫莲握了握拳头,感受力量重新注入到身体的感觉。 回梦门依旧热闹。 老五张硕方和龙树老头切磋一盘棋,只见龙树老头却皱眉怒视棋盘,手里的黑棋子已经举了半天。 老五早就把他那身绿福衣脱了扔在沙发上,只穿着宽大的老头衫,急的满头大汗,已经在龙树老头高高举起的那枚棋子和棋盘之间瞅了好几个来回了。 “我说,老神仙呐,你倒是下啊?” 龙树老头的脸憋的通红,仍然死扛着不落子。 老四韩江雪笑眯眯的给老五扇了扇风,说道:“老神仙,输了不丢人,我叫老三多派给您点使钱不就得了,何必如此较真呢。” “不行!”老五和龙树异口同声的说道;“下棋怎么可以不较真!” 老四没话说,转头看见赫莲醒了,笑眯眯的说道:“赫莲回来了啊,还是挺快的嘛。” 赫莲伸手打了个招呼,扭头就见一身银福衣的老七江天碧,他一直坐在自己身边,淡然的神情下还是能看出十分在意这次任务。 “老七放心,你要保护的人,我给你安安全全的送走了。” 老七长舒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翻了几页,慢慢露出了微笑。 赫莲伸头看着,只见子忠的名字慢慢淡去,想来他也没什么债要还的了。 老七冷不妨见赫莲已经看了好久,将小本本啪的合上,嘟囔一句:“这个是地府机密,不让看的。” 赫莲望天。 厨房里这时传出阿飘的声音:“赫莲醒了吗?哎呀,阿祝你怎么偷吃!”说着,只见一抹淡白色嗖的一声从厨房以光速飞出,紧接着,下一刻,一抹淡黄色腾空而起,将那白色瞬间掩在宽大的袖袍中。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黄色袖袍中传出:“这谁呀!快放了小爷!小爷可不是好惹的……” 老九冷画屏忘了望天,从袖袍里掏出早就气的鼓鼓的阿祝。老六周一芥凑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阿祝脑袋上那三根毛。老六嘻嘻一笑,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张嘴还是那么厉害啊!” 阿祝哼了一声,小胸脯还是一鼓一鼓的,说道:“赶紧放了小爷,不然小爷就使出终极杀招!” 老九一挑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一变,下一刻,就见“噗”的一声,一个白色的小影子被以巨大的力量直线丢出了窗外,几乎是在同时,老九惨叫着奔向卫生间。 老六嘴角直抽,这么多年,这人能不能有点长进,不过就是鸟屎而已嘛…… 老六抬脚准备去看望受到惊吓的人情债府的判官,脚下却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绊,差点摔倒。低头一瞧,是一条黑红相见的花斑大蟒蛇,尾巴尖摇着。 顺着妮妮的身躯往头那边看,老幺正和被妮妮缠住的阿雨说着话,侧耳听着,似乎在讨论些什么面膜、防晒之类的东西。 老六翻了个白眼,你丫的天天在地府,用得着防晒吗?! 阿飘从厨房端来了冰冰凉的绿豆沙,招呼大家吃。只见呼啦啦一片冲过来,赫莲眼疾手快的抢出来一碗,再看桌子,已经全空了。判官们,有一个算一个,端着碗呼噜噜的在吃。 赫莲嘴角直抽,心说合着地府的待遇也不怎么样嘛,一碗绿豆沙都抢? 老八从门外牵着旺财回来满头大汗,显然是遛狗去了。眼见大家都在吃绿豆沙,就他没有,气哼哼的说道:“咋不给我留一碗?” 老幺翻了个白眼,把喝剩一半的碗递给老八,老八没吱声,拿来喝了。 赫莲边喝边把事情给老七交代了一遍,让老七放心。正说着话,从外面走进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赫莲一抬手。“哟,白哥,黑哥都来了啊?” 白使君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问老七:“你的事情,办妥了?” 老七尴尬的挠挠头,瞅了一眼丧丧的黑使君,没敢吱声。 “哎呀,白使君,瞧把老七吓得,赫莲不过是顺手的事,还了老七心愿,不是很好?”老二沈秋风一身银红色的大福衣,华丽又不失风雅,迈着贵公子的步伐走了进来。只是,肩膀上的高高擎起胸脯的阿祝略带扎眼。 “刚才那个把小爷扔出去的混蛋呐!”阿祝瞄见刚从卫生间里出来老九,一人一鸟对上了眼,谁也不肯先挪开怒气冲冲的视线。 还是老六先把老九推开,劝慰着说道:“算啦算啦,小事而已。” 老九愤愤的一屁股坐下。 旺财甩着尾巴溜达过去,老九斜着眼看它,皱着眉头,心说小爷我气还没消呢……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不太好的意图,旺财摇着的尾巴慢慢的耷拉下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许久,老六抽了抽嘴角,说道:“别忍了……” 只见老九猛地抱起旺财,使劲儿蹭,满脸幸福。“果然,狗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摸,最可爱的小动物。” 众人捂脸。 “老三呢?”老四凑过来问道。 “地府的帐有些问题,老三去算账去了,没事的,就一点而已,他自己能应付的来。”老二淡淡的笑着。 此时,面对堆成小山的地府账目,特别想一把火烧掉的老三关大计,朝天打了个喷嚏。 深知老二为人的老四,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咳咳。”白使君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老七的事情完了,咱们也赶紧回地府吧。每个府里都挤压着不少案子等着判呢……” “着什么急。”赫莲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被打断说话的白使君斜来的那一眼刀,说道:“几位判官难得到人间转转,不如借此机会溜达溜达,体察体察民情?” 老八和老幺对视一眼,老六和老九对视一眼。 慢慢点头,好主意。 黑使君就见白使君的脸慢慢黑了下去。 “哈哈!赢定啦!”老五爽朗的笑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看因为龙树下错一步棋而得意的老五,以及对面捶胸顿足,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龙树老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四叹一口气,用淡定的眼神表示,武判官一向如此执着…… 众人心说:是缺根筋吧…… 老二依旧笑眯眯走过去,拍了拍老五的肩膀,伸出大拇指,说道:“老神仙的棋也敢赢,老五,真不简单。” 武判官顿时汗涔涔,向老七求助。 九府判官中,地位最崇高的当属金银债府的老三,然后便是光阴债府的老七。老七别看年纪小,又老实巴交,却是个有实权的判官。 要知道,这世上浪费光阴的可大有人在,下了地府,不免要让老七判一判。不过老七也经常抱怨这活不轻松,人太多,还浪费法力。 这两府之后,便依次是儿女债府的老二、孝债府的老六、人情债府的老九、文债府的老四、武债府的老五、冤家债府的老八和桃花债府的老幺。 每位判官的判案方法都不大一样。老三一般是处理金钱纠纷的,大手一挥,两个一起罚下油锅,炸出那些不该有的油水。老七为人仔细,因此案子多有积压,每每被黑白使君催促,然而他却始终不着急不着慌。 儿女债府的老二相对轻松,一般都是笑眯眯的安慰着那些哭哭啼啼的父母,然后仔仔细细的根据他们的过错该扔火山的扔火山,该丢血池的丢血池。孝债府的老六则完全相反,总是冷着脸直接判决那些只顾自己不顾父母的儿女上刀山,削骨还父,削肉还母。 判案最简单的应该是桃花债府的老幺。他的方法就是一分为二,比他好看的,直接罚上铁树或者上铜柱,比他难看的,他损一顿之后,再扔到蒸笼里。用老幺的话来说,长得难看还敢花心?!最近老幺发现了极好的方法,那就是把那一对对男女送到老八的冤家债府,公文一送,老八头就疼。 人情债府的老九如今是越来越忙了,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烂泥摊子。最令老九头疼的是,这些人永远都不讲实话,只好先送孽镜世界里照一照,回来再审,大多就能一五一十的讲。文债府和武债府倒是清闲,毕竟现世中因为文武发生争议的人不多。老四老五常常叫了同样清闲的老二和黑使君,四个人常常一起搓麻将。 地府的生活每日如此,哭哭啼啼和凄厉的惨叫,总是不绝于耳。因此,这几位判官有了人间一日游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老七见老五可怜,便张口说道:“老神仙,何必动怒呢?”说着,银色福衣宽大的袖子往棋盘上一扫,龙树低头一看,棋局变回到最初自己占上风的样子。 龙树的老褶子才放开点。 老五的脸黑了黑,切,仗着自己有控制光阴的法力。 赫莲放下绿豆沙碗,搓搓手,说道:“那么,咱们计划一下哪儿玩玩吧!” 白使君斜眼,事情似乎走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都怪赫莲! 话音刚落,阿祝便叼来了赫莲的手机,老幺也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几个人狂刷百度。只有老九略带不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对老六说道:“呐,这个人生前是个地导,叫他带咱们去不就得了。” 老六瞄了一眼,随口问道:“这人判什么了?” 老九眨吧眨眼睛,一脸天真的说道:“他忽悠大爷大妈买东西,不买就不让走,说话太多,拔舌头了啊。” 众人莫名的滴下一滴冷汗。 老六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龙树拍了拍已经将愤愤不满写在脸上的白使君,问道:“殿下的伤怎么样?” 白使君回过神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殿下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还需要时间固本培元,因此一直在地府中静养。” 龙树从兜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小葫芦,递给白使君,说道:“这是聚神丸,拿回去给殿下,他自会明白如何服用。” 赫莲和阿祝对视一眼,心说,这老头身上还有宝贝呢?不怪的这些判官都叫他老神仙。 阿祝则满眼都是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那老头就是干这个的。 赫莲眨巴眨巴眼睛,感情师傅是卖药的? 白使君接了小金葫芦,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 黑使君正斜眼瞄着老幺的新款手机,却不料被赫莲一把勾住脖子。回头,就见她不怀好意的笑着。 “黑哥,你说咱们这趟旅游,是不是得算公费呀?” 黑使君的汗涔涔,抬脚想跑,被妮妮绊住了脚。旺财已经扑了过来,阿祝也已近在眼前。 黑使君顿时两眼一黑,天呐,回去可怎么报销! 已经是初秋,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公园里菊花开得正盛,然而游人却比往常少了许多。几个门卫师傅凑在一起,冲着对面的购物街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真是奇了怪了,对面的生意怎么这么好?” “走,咱们也去看看去?” 几个门卫师傅挤进人群,就见小饰品店的老板娘正极度热情的招呼着几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一个穿着黄色t恤的少年,正拿着两块网红手表,反复戴了好几次,露出苦恼的表情。他仰头从人群中张望了一下,立马望到一个紫色的身影,几步路走过去,将这人连拖带拽的拽进了店里。 “老六,你说,哪一个好看!”黄衣少年将两块手表都戴在腕上。 穿紫衣服的小伙子,慢吞吞的摘下太阳镜,露出一双圆眼,略带不屑的说道:“不就是两块表而已,全买了不得了。”说着,两根手指还有意无意碰了碰那条纤细白皙的手腕。黄衣少年“啪”的打掉他的手,引来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阵窃笑。 这时候,从店里走出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一个白衣青衫,手持折扇,唇角微挑,如沐春风。人群中纷纷私语:“天呐,这小哥哥穿古风也太好看了吧,好像是从画里出来的。” 青年刚抬脚离开小店,身后一个穿着绿色t恤的青年,手里捧着一堆笔墨纸砚,满头大汗的跟了过去。“四哥,你去哪儿,等等我。”这个青年剑眉星目,隐约散发着些戾气,穿过人群时,大家都自动分开让路。 而那白衣青衫的青年则浅笑盈盈的回头说道:“老五,这时候菊花开的最好,不画上两幅,岂不辜负?” 天呐,小哥哥还会画画?还有跟班? 一众热爱古风的小姐妹组团跟了过去。门卫师傅眼看,有人群分流到公园,也不看热闹了,连忙回去。几人正穿马路,就见一个穿着粉色体恤的少年,脚步匆匆的往凉亭奔去,他生的粉嫩,皮肤白皙,眼眉如画,就像小姑娘一般。旁边一个同款灰色体恤的少年,一手擎着阳伞,一手举着电风扇,也是同样的脚步匆匆。 “哎呀,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你了。”灰衣少年嘴里嘟囔着,眼中却带着宠溺。 粉衣少年抬头看了看阳伞,翻了个白眼,说道:“早知道人间这么热,小爷死都不肯上来,看,都把我晒伤了。快走,陪我去面膜店,我要买面膜回去敷。” “哪里就晒伤了?”灰衣少年眼见一段白皙的手臂伸到自己面前,娇肤胜雪,下意识的顺着手臂往脸上看,哇,太阳晒一晒,白里透红,真好看。 “瞎看什么呢。”粉衣少年嗖的撤回来手臂,低着头嘟嘟囔囔的往远处走了。 “哎,等等我,别晒着你。”灰衣少年几步跑了过去。 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笑。 “你说,他俩一直这么腻歪,不影响工作?”同样在人群中看光景的一个短发姑娘,两手抱胸冲着旁边一个黑衣少年说道。这姑娘眼眉如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迷人的英气。 黑衣少年叹一口气,说道:“他们俩也不是一两天了,睁一眼闭一只眼算了。” “什么时候摆酒,别忘了给我张请柬。”姑娘摇着头,踏进小店,将还在纠结买哪块手表的两人一手一个揪了出去。“走走走,去公园。这些东西回头在某宝上买不就得了。” “哎哎哎,赫莲,你轻点,别拽坏我衣服,阿迪的。”黄衣少年叫着。 赫莲将几个人带到公园门口,拿着根红色的小旗子,摇了摇说道:“呐,今天上午的行程,已经发到你们的手机上了,各自组团玩耍,十点到正门口集合,去下一家。” 穿古风的老四默默举起了手。“我和老五没带手机。” 赫莲望天。 “四哥你也真是的,这什么时代,你穿那个像什么样子!”老九边掏手机边嘟囔。 “那有什么办法,我上次出街,还是在宋代,这件衣服保存到现在不错了。”老四耸肩。 “哎呀,快看群消息,老白发通知了。”老九叫道:“老八,你那儿的案子数对不上,你赶紧回去,要不老白就杀过来了。” 老八伸头从老幺花里胡哨的手机里看到了被置顶的地府判官工作交流群,刚看到老白发的信息,却被其他的一些聊天记录所吸引。 “这都谁啊?冰魄琉璃?暮雪纷纷?千颂伊生?还有……这英文我不识……”老八怒气冲冲的问道。 “网友啊网友!”老幺白了他一眼。 老八气哼哼的,心里默默打算着什么时候去会一会这些莺莺燕燕。 “老八别闹了,白使君叫你,你赶紧回去。”老四看了一眼赫莲从黑使君那里抢来的手机说道。 “不可能啊,前天我还整理了一下,怎么可能对不上数啊?”老八疑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老四突然垂眸沉声说道:“今早遇到老七,他古古怪怪的,不肯跟我们出去。老二老三就找不到人……只怕有什么大事发生。”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去地府吧,我还没去过呢。”赫莲眨着眼睛,笑眯眯的露出天真无害的小牙。 众判官默默抬头看她,这人玩心大的属性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喂喂,地府哪里是随便进去的!喂,有没有听我说话!”几人说走便走,只剩得在太阳下晒的冒烟的黑使君气呼呼的在后面喊道:“还我手机!” 第82章 地府之行 说去地府便去,众人走到僻静之处,黑使君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石,默念咒语,不多时,一扇黑漆漆的大门便出现了。众人依次走了进去。 赫莲原以为地府的世界应该阴森森的,充满血迹和污秽,然而真正下到地府却发现并非如此。这里虽然没有日光,但却并不黯淡,一路上都盛开着颜色各异的曼珠沙华,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条青碧色的小河,十分清澈,隐约有几尾金色的鱼儿在河中欢腾。 老四笑眯眯的拍了拍赫莲的肩膀,示意她凑到河边看看。这一瞧,可不得了,赫莲这才看清楚,这河似乎有万丈深,河底有无数瞪着眼睛,挥着双手,似乎在大喊大叫的人影,但确实看不到他们在叫些什么。 “这些都是游魂野鬼,付不起过河钱,就被丢进去了。”老四不甚在意的说着,冲远处飘来的一叶小船点了点头。 老五小声的对赫莲说道:“撑船的那老家伙是吝啬的很,没有过河钱,他马上翻脸不认人。河底下那些人,都是这老头锁住的,什么时候交钱什么时候放人。” “可是锁着他们,他们怎么交钱啊?”赫莲问道。 老五耸肩一笑,不再说话。 老四拍拍赫莲的肩膀,赫莲一回头,只见老四轻轻在自己眉心一点,一种异样瞬间袭遍全身。赫莲皱眉,老四却微微一笑,说道:“不需介怀,要进地府还是安全为上。” 小船不多时撑到眼前,赫莲便看见了船夫的模样。这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戴着一顶草帽,手脚都是青色,指甲又黑又尖,他抬眼看了众人一眼,便将目光定在赫莲身上。 赫莲说不上来那种目光是什么样的,只觉得好像被老鹰盯住的猎物一样,周身不自在。 老船夫苍老的声音就像是被沙子割破嗓子一般,悠悠荡荡的冒了出来。“活人上船,可没有这个规矩。” “哎呀,搞错了,她是我们的客人。”老九说道。 “客人?”老船夫又瞟了赫莲一眼,说道:“那好吧,上来吧。” 这条小船一次最多可以载四个人,除了老船夫,还可以上三个人。老四老五和黑使君先过了河,接着便是老六老九和赫莲,最后是老八和老幺。 老六老九已经上了船,轮到赫莲,老船夫突然拦住了她,指了指前面的座位说道:“你坐那去。”赫莲看了他一眼,点头坐下,在落座的一瞬间,赫莲看见了河中却没有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倒是一惊。 船行到河中间,突然摇晃了起来,三人往河下望,只见不知何时,河底的游魂野鬼浮了上来,毫无顾忌的撞击着船帮。“这是怎么回事?” 两岸的众人也看到异样,正在疑惑,老五大喊一声:“甲扈老头,你想干什么!” 甲扈阴森森的笑着,说道:“她是谁我怎会忘记!” 赫莲只见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眼前游魂越来越多,老六和老九只好拿出法器逼走这些游魂。老六的是一把墨尺,长长的墨尺上泛着淡淡的金光,用以丈量孝顺德行。老九的则是一把公子折扇,展开一瞧,便发现这把折扇镶满了银片,用以扇走沾满人身的人情世故。 然而此时危机关头,两件法器都只好沦为武器,老六和老九逼走一些,另一些就又凑了上来。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船头突然传来一阵闷响。 老幺定睛一看,惊叫一声:“不好!赫莲掉下去了!” 老六和老九往下一瞧,赫莲两只手紧紧扣住船帮,但脚下却被几个游魂拖住了,赫莲还在奋力挣扎,但看起来十分吃力。 “接着!”只听得一阵剑气如霜雪一般刺过长空,下一刻,一把银色的宝剑便飞了过去。几乎是在抓住长剑的同时,赫莲顺着剑风横着朝身下劈了过去,然后抖身将那些残破的肢体从身上甩了下去。 赫莲将长剑插在船上,抬头一看,甲扈正阴郁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扶曦死了,你为什么不死!” 扶曦?谁是扶曦? 赫莲没工夫想那么多,只听老九的声音:“赫莲快上来!”赫莲低头一瞧,又一波游魂冲着自己正在艰难的潜伏着。可是,那甲扈老头看的自己死死的,怎么上? 赫莲垂眸,一个好主意突然在脑中闪现。赫莲猛地拔出宝剑,故意探进河中,果然,一只游魂的残手便握了上去。赫莲用力将那游魂甩了上去,冷不防扑倒了甲扈老头。老九跑了过来,将赫莲拽了上来。 甲扈老头扯掉游魂,又朝着赫莲扑了过去。赫莲哪里是好惹的主,只一刀就把甲扈砍进了河里。只见无数的游魂扯着甲扈的头发,四肢不断的啃咬着,摸索着。甲扈也不哀嚎,只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看着赫莲,慢慢沉了下去。 老六接过杆子撑船,老九和赫莲仍然戒备的逼退游魂。好不容易撑过了河,老四老五忙过来帮忙。众人看着河水仍旧翻滚着游魂野鬼,不免长叹。 赫莲把长剑还给老五,老六和老九则一同撑船过去接老八和老幺,众人就在岸上等着。 黑使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想着甲扈在这儿,好歹能保黄泉太平,谁知他这么不争气,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放不下。”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赫莲,她问道:“刚才那老头说,扶曦死了,我为什么不死……扶曦是谁?”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老四拍了拍黑使君的肩膀,说道:“我看这次,你怎么跟殿下交代。” 黑使君的脸突然涨成了猪肝色,半晌才委屈的嘟囔说道:“是你们非要带她来的!干嘛要我背锅!” 众人便接着往前走,不多时,便跨过了奈何桥,赫莲本想看看孟婆,谁知她踪影全无。老幺漫不经心的说道:“她肯定是趁我不在,又偷偷跑到我那里去看小鲜肉了!” “哎,你不是把那什么明星赏给她了吗?”老六问道。 “别提了,孟姑娘跟人吵架了,把人送回来了。”老幺说道:“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满身桃花债的人,再帅有什么用。” 几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看见一扇黑色的大门在幻境中若隐若现。自动承担导游职责的老九热情的介绍道:“赫莲,呐,穿过这扇往生门,我们才算真正到达地府。之前走过的那些路,其实都是地府外围,这里面才是我们办公的地方哦。” 老九冲着大门微微一笑,就见大门打开了。老九得意的冲赫莲挑挑眉毛。“人脸识别,就是快!” 赫莲尴尬的笑笑,不说话。 大门以内,便是地府真正的世界了。戴着脚铐手链的游魂野鬼被兵卒押送着送往各府,新魂寂寞又恐惧,常有哭泣之声不绝于耳。虽然游魂多而繁杂,但这里戒律森严,倒是井然有序。 黑使君和众判官走过,兵卒们都十分恭敬的低头让路,只是在看到赫莲时,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又走了一段路,经过一个种满曼珠沙华的花园,便出现了庄严肃穆的九府判官府。 赫莲笑道:“地府种这么多花干嘛?” 老四笑眯眯的说道:“这个是以前的冥王冥后留下的,殿下接手地府之后,这些东西仍然原封不动的留着。” 这些府邸左右并排四组,正好有八个,从近到远分别是桃花债府和冤家债府、文债府和武债府、孝债府和人情债府、儿女债府和光阴债府。路的尽头有一座府邸,上书金银债府。 老四老五他们几个分别进了自己的府邸,查看一番。 老幺刚进大门,就被一个妙龄少女缠住了胳膊,少女撒着娇说道:“小星星,你回来啦,你把我老公还给我嘛。” 老幺一捂脸,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许叫我小星星。” 赫莲诧异的左右看了看,老八原来进府了,怪不得没蹦过来。 黑使君悄悄在赫莲耳边说道:“那个就是孟婆。” “骗人的吧!”赫莲更诧异,随后又深深的看了几眼少女。 她扔天真的撒着娇,摇着老幺的胳膊说道:“那好吧,你快把我老公还给我嘛……” 老幺翻了个白眼,边努力脱掉孟婆的胳膊,边抬脚往府里走。“哎呀,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嘛,他生前用那副漂亮的脸骗了那么多小姑娘,你不要,我就给扔刀山里了。” “啊?那我老公岂不是面目全非?我不干啦!你叫老七把时空倒回来!”孟婆仍然拽着老幺,两人吵吵闹闹的走进了桃花债府。 黑使君便带着赫莲往金银债府去。一路走过,只见桃花债府春风得意,满园桃花,十分好看。文债府里摆满了文房四宝,墨香四溢,武债府里挂满了兵器,刀光剑影。孝债府里以黑白灰三色为主,是所有府邸中最阴沉的,可对面的人情债府,却是个五颜六色的府邸,光怪陆离,各色珍奇应有尽有。 左边尽头的儿女债府,家私以庄严的红褐色为主,倒是很符合老二的身份地位。对面的光阴债府则是一片银白的世界,就连院内的植物也是开满白色的梨树、玉兰为主,一条银色的小溪穿堂而过,那便是人间所谓的流逝的光阴了。 “咱们是要找老三吗?”赫莲问道。 黑使君点点头,说道:“金银债府是众府之首,从金银债府穿过先到我和老白的使君府,然后才能到达殿下所在的冥宫,所以冥宫里有任何大事都要经过老三这里,我们去老三那里打听一下什么情况再说。” 赫莲便跟着黑使君便往金银债府去,进入府里,又是另一番天地。金银债府十分富丽堂皇,连墙纸都似乎是用金箔做的,更别说门内外的狮子异兽,哪里是用石头做的,完全是纯金打造。 “小心哦,这金子可是烫人的。”黑使君提醒道:“老三这里既然是来惩罚那些利欲熏心的人,自然不能轻易饶了他们,这些金子足够他们花眼了,可是若是贪念一起,伸手一碰……” 赫莲顺着黑使君的手指看向在正殿外等待的一队等待判刑的游魂,最后那个人经受不了诱惑,伸手摸向金狮子,然而下一刻,他便被活生生灼烧成烟灰。“他连判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灰飞烟灭了。老三这里见怪不怪了。”黑使君伸手散去最后一丝烟灰,面无表情。 两人走进正殿。老三正在审案,见了赫莲,大吃一惊:“你怎么下来了?谁把你弄死了,老子去给你报仇!” 赫莲无语,摘下老三的花镜说道:“你这度数有点大吧,我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了。” 老三一把抢过花镜,小声嘟囔着说道:“这两天工作量太多,一时花眼也是有的。” “其他人呢?”黑使君问道。 “殿下和白使君刚刚出去,好像就是去回梦门找老神仙的。老二在老八的府里帮忙……” 正说着话,老五从门外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说道:“黑使君,快去老八府里,有游魂造反!” 黑使君皱眉,说道:“老八处理不了吗?”似乎是感到事态的严重,黑使君拔腿冲了出去。 老三也是一脸忧虑。“老五都解决不了,是什么样的游魂造反?” “我们也去看看。”赫莲说着,便和老三也追了出去。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冤家债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游魂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东蹿西跑,兵卒们逮到一个,还没捆上,就被另一个游魂砍了。老三把大门一关,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算盘,上下摇动了几下,便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紧接着,赫莲就见整个冤家债府已经变作金钱的世界,空中飘着各种各样的金子、银子、美元、人民币…… 赫莲知道这是老三的金算盘所幻化出来的幻境,默念几句咒语,再睁眼时,眼前恢复了清明。再看游魂,已经被迷惑了,都伸着手在空中抓着挠着,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老三冷冷一笑,说道:“果然,贪念是人的本质,一个人无论怎么伪装,都会有贪念。” 这时,呜呜的洞箫声从大门的横梁上传来,幽魂们又仿似得到什么指令一般,都乖乖的站成了一队。赫莲抬头一瞧,一身粉色福衣的老幺吹着洞箫,缓缓从横梁上飘落下来。 “这儿交给我吧。”老幺收起洞箫邪魅一笑。 看到外面的环境基本可以掌控,老三和赫莲便往打斗声不断的正殿去。刚踏进大门,只觉得尘土飞扬,硝烟四起,四周都有战场。赫莲定睛瞧了一下,只见大殿之上,一道黑影和一道灰影正和一个身穿白衣的长发游魂互相缠斗。这游魂看起来法力非比寻常,黑使君和老八两人都占不了上风。 左边的偏殿传出来棋子叮叮当当的声音,老三静心听了片刻,说道:“是老二的冷心棋,对方是个千年老妖,老二恐怕不行,我去帮他。”说着,老三边拔腿去了左偏殿。 “判官府邸,岂容你放肆!”老五的声音从右边传来,赫莲忙拔腿赶了过去。右边的打斗也十分激烈,老四一袭蓝色福衣,手拿一根又长又大的毛笔,几下缠住了一个游魂的双手。紧接着,老五便拔剑砍掉了他的手。游魂的断手落在地上,立刻化作一摊血水。 老五擦擦宝剑,冷声说道:“凭你是谁,都过不了爷爷的断魂剑。” 断手游魂猛的发狂,张嘴咆哮,赫莲只觉得顿时耳鸣起来,眩晕感随之而来,几乎站不稳,赫莲忙默念咒语闭耳,靠住柱子。就在这时,原本已经被老五砍杀的游魂,一个个的从地上挣扎爬起,在咆哮声中冲向老四老五,瞬间就缠的他二人动弹不得。 断手游魂停止了咆哮,一眼扫到赫莲,空洞的眼神中出现了疑惑的神色,但只一瞬间,他便张开五指抓了过来。 “赫莲小心!”老四老五同时紧张的大喊。 殊不知,赫莲早已闭耳,听不到声响,自然不受咆哮声所带来的影响,她故意低着头,装作软弱的样子。待游魂靠近,赫莲猛地从背后拔出随身携带的斩鬼刀,毫不留情的一刀将游魂的头斩落在地,咕噜噜的滚到地上。 与此同时,缠住老四老五的游魂也都纷纷失去了控制,如同断线的娃娃一般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老五怕游魂再起来作乱,拔剑念咒,将游魂全部化作血水。 右殿的危机解除了,几人前往正殿去帮黑使君和老八的忙,老五纵身一跃,加入到缠斗之中。 老四似乎认出了那个游魂,拉住赫莲,说道:“他们几个,应该够了,你跟我来。” 老四正打算拽着赫莲离开大殿,就听身后被黑使君他们困在中间的游魂大喊道:“赤莲将军,救我!” 老四大吃一惊,忙不迭喊道:“不要回头!” 然而已经太迟,赫莲在转头的一瞬间,身体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所冲袭,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再抬眼,赫莲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 自己的身体就定定的站在对面,而自己的手脚却呈现出半透明的游魂状态。 赫莲恐惧的看着对面的自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83章 重回肉身 赫莲还处在自己被人赶出躯体的巨大震惊中,还是老四反应快,掏出一个金色的瓶子,将赫莲装了进去,免得因为体弱而受到威胁。 黑使君、老八和老五将假赫莲围在中间。黑使君一改从前逆来顺受的样子,满脸严肃,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假赫莲冷冷一笑,说道:“怎么,黑使君大人已经忘了我吗?也难怪,毕竟有赤莲将军在的地方,自然是众目所归。”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黑使君微微眯了眯眼睛。 老四喊道:“黑使君小心,这是个地族人!” 就在这时,左偏殿传出了老二急迫的声音:“老三快走!” 紧接着,老三略带虚弱的声音怒气冲冲的传了出来:“槐江,你赶紧放了老二,我尚可饶你不死。” 危险的笑声从殿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快要腐败的声音缓缓说道:“关大计,多年未年,你还是如此嘴硬,你和沈秋风已经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吗?” 老五和老四点了下头,老四提着毛笔跳到假赫莲身后的同时,老五抽身跑进了左偏殿。老四站定位置,冷哼一声,低头对赫莲说道:“赫莲你别怕,这是地族人惯用的手法。还记得洞温族吗?整个族都是为了方便给地族人移魂而被女芙控制了多年。” 赫莲一想到在那个洞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游魂就觉得心惊胆战,如果他们都成了地族人,岂不是世界大乱。这么说,阿飘灭族其实功德一件,怪不得龙树老头肯收纳她了。 假赫莲突然发作,黑发如瀑布般突然暴起,瞬间就缠住了老四。老四挣扎着用大毛笔阻断着这如刀片一般的发丝,眼看蓝色福衣已经被割破了几处。赫莲心有余而力不足,趴在瓶中只能干着急。 另一边,黑使君和老八一人一边缠住了假赫莲的两只手,让她腾不出空来。只是,这可为难坏了两人。万一弄伤了赫莲的身体,又或是时间过长,那赫莲就回不去了。如今之计,只能寄托于殿下了。 老八焦急如焚,心说老六老九怎么请殿下请了这么长时间。老幺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人影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这声音丝丝如缕,仿似猿啼般清冽。 这是怎么回事?地府之内,是何人在弹琴? 赫莲正在纳闷,只听琴声突然急转直下,变得极为晦涩难听,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小刀,插进身体,越听越觉得心肺疼痛难当。只听老四艰难的喊道:“赫莲闭耳!这是老七的七魔琴。” 赫莲在混乱之中勉强闭住了耳,只见假赫莲也如遭受大击一般,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缠住老四的长发尽数落地,威力不再。 黑使君见她东倒西歪,瞅准时机和老八控制住她,却见她抬头冷笑。“有这肉体凡胎替我挡住魔琴威力,凭你们几个,还想要制服我?” 黑使君忙冲着门外喊道:“老七快停下!赫莲的身体受不住!” 琴声猛地停住,与此同时,假赫莲猛地发力,反向抓住黑使君和老八的手,两人大惊,急忙挣脱掉,却见她掉头往老四的方向去了。 老四甩着大毛笔,边抵挡边后撤,眼看已经被逼到横梁上退无可退,老四扬手摧毁屋顶,跳到半空。假赫莲也跟了上去,两人在半空中缠斗起来。老四从半空中瞥到左偏殿的战斗,只见一个浑身乌黑的树形怪物用他的枝条缠住了老二和老三,两人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只有老五还在勉强斩断那些触手般四处劫掠的枝条。 “老五他们不行了,黑使君快去救他们!”老四喊道。 黑使君闻言欲动,老八拦住他,说道:“我去那边,恐防有诈。”老八说完,拔腿跑向了左偏殿,黑使君见状,纵身一跃,与老四将假赫莲缠在半空中。 老八跑进左偏殿,从身后掏出一条灰色皮鞭,“啪”的一声缠住了树形妖怪的躯干。“槐江,你作恶多端,如今竟敢痴心妄想,荼毒我冤家债府,此番必叫你魂飞魄散!”说着,老八便拉着槐江往屋顶撞去,顿时砸出一个大坑来。 槐江被鞭子困住动弹不得,而且越动反而缠的更加紧。老五见他无法分身,迅速斩断了困住老二老三的枝条。几人拿了法器,各站一边,将槐江困在中间。 那一边,战斗仍然继续。老四一时分心,不慎被假赫莲伤到,从半空中摔下,就连装着赫莲魂魄的小金瓶也飞了出去。赫莲被转的七荤八素,突然,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将她从瓶中吸了出去。 赫莲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次在停住,抬头一瞧,假赫莲已经飞了过来。赫莲急忙起身拔腿想跑,却被一道利爪抓中,疼痛难当,低头一瞧,赫莲只举得胆战心惊,自己的左腹已经完全透明,空空荡荡。 假赫莲面色不善,扬起手准备再次发动袭击。千钧一发之际,黑使君赶到,挡在赫莲身前,替她承受了一道利爪,右肩上黑色道袍瞬间被撕碎了一大块。 “赫莲快跑,找个地方躲起来。”老四挣扎着起身,用大毛笔缠住假赫莲。 赫莲闻言,扭头便跑,只是跑了几步路,就觉得如同有千斤坠一般,根本走不动。低头一瞧,左腹的透明空洞越发的大,连带左腿都变得透明了。 噗通一声,赫莲摔倒在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心里瞬间蔓延开来。 那一边,假赫莲发狂震碎了老四的大毛笔,连带老四也被震了出去。黑使君右肩受伤,只好左手运剑,虽然剑气逼人,但显然已经落于下风,勉强缠住假赫莲。 另一方半空,槐江和众判官也正打的激烈。老二的冷心棋子如子弹一般射穿槐江的躯干,本已千疮百孔,奈何槐江有着无限修复的能力,老二十分疲惫,只好撤出半空,眼见赫莲在地上艰难的爬行,便急忙赶来。 “二哥,我这怎么办?”赫莲抓住老二的手,担忧的看着自己已经半身都接近透明的状态。 “别害怕,你是真气外泄了。”老二急忙从身上解下他随身携带的小金葫芦瓶,将赫莲装了进去,便向空中喊道;“老三,快去取镇魂丹!” 老三正和槐江缠斗,闻听此言,正欲抽身,槐江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硬是缠着他不放。老二着急了,再这么下去,赫莲的真气若散尽,就再也回不去肉身了。就在这时,老八默念咒语,将他的皮鞭幻化成无数条,悉数缠住槐江,老三纵身跳开,直奔金银债府飞去。 老五拿着宝剑砍着槐江,大骂道:“老家伙,你的命门到底藏在哪儿了,快告诉爷爷,让爷爷一刀宰了你!” 槐江虽然被老八的皮鞭困住,却丝毫无惧,纵然被老五砍的皮开肉绽,可不过转瞬便修复好了。只是老五老八都明白,再这么下去迟早被这老怪物累死,可他的命门却又看不到。 另一边,黑使君终究抵挡不住,被假赫莲的力量正面冲击,飞了出去,撞到地府的擎天大柱,口吐鲜血,眼看就要摔下来。就在这时,老四突然飞了出来,接住了黑使君,两人都是血迹斑斑,神情紧张的看着已经飞到眼前的假赫莲,握着法器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假赫莲身后猛地袭来,她连忙躲闪,只见白光把远处的大墙硬生生凿出一个大洞来。 一袭白色道袍的白使君从半空中飘落到她眼前,面色依旧平静,背着一只手,淡淡说道:“好久不见,女薇。” “原来竟是你?”老四恍然大悟,指着假赫莲说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下了地府之后,是老五亲自给投进火海,你怎会轻易出来……” “火海炼狱,你们自然也认不得我的容貌了。”女薇冷冷一笑。“不过,想要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冤家债府外的那些冤魂与你有什么干系?”白使君问道。 “他们?”女薇微微一笑说道:“不就是冤魂咯。” 白使君和黑使君对视一眼,各自从怀中掏出半块罗盘,扔向半空。黑白两个罗盘合二为一,结合为一个完整的罗盘,飞速向假赫莲撞去。她躲到哪儿,罗盘就跟到哪儿,正当她分身乏术,白使君纵身一跃,一把钳住假赫莲的肩膀。她愤怒的挣扎脱身,白使君却分毫不让,两人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另一边,老八和老五气力耗损太多,已经开始走下风。槐江瞅准时机,发力挣脱,将老八的皮鞭震散,连带老八也后退几步才停住脚。槐江正欲动作,只听头上有异响,一道粉色的身影如鹞子般飞过。 紧接着,一段呜呜咽咽的洞箫声如出洞的潜蛟一般钻进槐江的耳朵,这声音丝滑如绸,绵软如糖,听的他心神飘忽,想入非非。就在这时,槐江只觉得有什么汁液正顺着自己的躯干淌了下去,低头一瞧,竟是自己绿色的心血。槐江大惊,自己的命门竟然被人翻了出来。 抬头一看,槐江顿时只觉得腿软。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老头正慈眉善目的看着自己,他一手拿着乾坤扫,另一手则捏着一片嫩绿的叶子。 “龙……龙树上神……”槐江在愣神的片刻,就被老五毫不留情的切碎了。这一次,他没有能修复回来。 老幺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落到老八身旁,看着老八惨不忍睹的福衣,略带嫌弃的说道:“连个树妖都打不过,还要小爷来救。” 老八望了望天,只见龙树将那片嫩绿的叶子轻轻用手指碾了几下,瞬间化成了烟灰。“槐江这个老妖怪,心思倒挺巧妙。”龙树看着老八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问道:“也难怪你们没发现,那老家伙把自己的命门藏在一片叶子里,非得我出马才能识破。” “可是,您是怎么从那么多片叶子中发现他的命门的?”老八不解。 “哎呀,那就靠要小星星了。”听到这个称呼,老幺的脸顿时一僵。“知道为什么关大计的金算盘不顶用吗?那老家伙是树妖,怎会对金银财宝感兴趣,自然不会被迷惑。但小星星的苍海玉笛就不同了,那把笛子的声音,是连动物都会被迷惑的,老家伙一时分神,让我找到了那片与众不同的叶子。” 老幺得意的挑了挑眉毛,看吧,小爷虽然年纪排在最后,但法力还是不弱的。 老八望天,是夸笛子又不是夸你…… 这一边已经解决了槐江,而那一边黑白使君同时做法,也已经缠住了女薇。老三取来了镇魂丸,给赫莲服下,透明的身体这才慢慢重新显现出来。 龙树一脸恨铁不成干,说道:“谁让你来地府了?自找麻烦!”赫莲尴尬的挠挠头。 众判官损伤颇为严重,见有龙树坐镇,也放下心来,坐在原地运功调息。老七和老幺拿出固本培元的药丸给大家服用,帮忙调理。 半空中,黑白两位使君正和女薇缠斗,因为怕给赫莲的肉身造成什么损伤,所以两人一直有所顾忌,出手不重,打算活捉后将女薇从赫莲的肉身里逼出来。女薇也看出了他们两人的意图,便以身躯作挡,黑白两位使君纵使有千般法术,也难以施展。 赫莲在下方看的着急,突然心生一计。她默念咒语,腾空而起,手握弯刀,直奔女薇而去。众人皆是大惊,难道赫莲要以暴制暴,砍了自己的肉身逼迫女薇出来吗? “赫莲不可!”老四说着便欲阻拦,龙树按住了老四,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赫莲吃了镇魂丸,固住了真气,此时倒是有了几分气力,可以握住斩鬼刀。赫莲挥舞弯刀,夹在黑白使君中间,和女薇缠斗在一起。 女薇十分不屑,几个闪身轻松地躲开弯刀。“赤莲将军是要与我同归于尽吗?不过,就算你的肉身坏了,也不会伤我半分。” “谢谢提醒。”赫莲逮到机会,在肉身的手臂上划开一条大口子,赤色的血液瞬间如泉般喷涌而出。“不过,这是我的血,我的肉,不由得你做主!”说着,赫莲便默念咒语,众人只见血液仿似河川一般从伤口处汩汩冒出,顺着赫莲的指尖,灌进她半透明的身体里。 “倒灌术……赫莲这是兵行险着!”老二看出了门道,低声说道:“她怎么能用倒灌术了……不会吧……”老二看了看龙树,只见龙树的脸色也是一沉。 老幺悄悄的问道:“二哥,什么是倒灌术?” 老二说道:“赫莲想把她肉身的血液都倒灌进魂魄里,这样肉身就全无血液,自然也就缺少行动力。但是魂魄毕竟是虚空的,其实这些血液也是漂浮在空中,靠着赫莲的意志力凝聚。只要赫莲稍一分神,或者有什么意外,血液一散,那肉身就彻底坏了,魂魄也回不去了。所以我才说,这是兵行险着。” “但看起来,赫莲的控制力还是不错的。”老三说道:“也可能是镇魂丹起到了作用,赫莲才能凝神聚血这么长时间。” 老二轻轻点了点头,皱眉喃喃道:“看来被锁住的只是她的记忆,不是她的能力……” 龙树有意无意的看了老二一眼,没有作声。 半空中,赫莲的肉身已经变得青白,全无血色,女薇只觉得四肢僵硬,一个不慎,被罗盘打落,从半空中摔了下来。黑白两位使君一同飞下,按住没有回过神的女薇,只稍微一扯,便把她从赫莲的肉身里扯了出来。 赫莲随即落了下来,由于脚步仍然轻浮,踉跄了几步才站住。老七和老幺赶来扶住赫莲,龙树走来,一手搭在肉身上,一手搭在赫莲手上,赶紧将血过进肉身,保证肉身不坏。然后轻轻一推,将赫莲的魂魄送进肉身里。 赫莲握了握拳,终于回到了自己肉身。原来,只有失去过才知道脚踏实地的感觉。 黑白使君捉住女薇,用金刚的脚镣手铐锁住她。女薇看着赫莲冷冷笑着。“我还以为你没了记忆就变成好人了,原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阴险毒辣,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 赫莲望着她,目色逐渐变深,她凑到女薇眼前,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那赤莲将军这个名字也不是白叫的,是不是?”看着女薇略带惊惧的目光,赫莲泻出一丝得意的笑。 “你难道想起来了?”女薇环视众判官,阴森森的问道:“那么你还跟他们在一起?这里的人,各个都有份害死扶曦。” 扶曦?这个名字,第二次出现了。 看着赫莲略带疑惑的表情,女薇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好啊,那我就做一次好人吧。” “住口!”老二的一枚棋子“啪”的打穿了女薇的左肩,女薇吃痛。现在的她是游魂,冥兵冥器对她来说是致命的,稍有不慎,便可灰飞烟灭。所以她才会抢夺赫莲的肉身,希望借此逃出生天。 “不让我说啊……”女薇抬起头,故意冲老二挑眉。“是怕她知道吗?” 老二回头看赫莲,赫莲却没有看他,只盯着女薇看。“你说,扶曦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而寒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出。 “扶曦……是天界的储君。” 赫莲回头望去,府门处正站着一袭黑衣的赵云扬。他的脸色依旧如湖水般沉静自如,眸中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语调平静,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也是我唯一的哥哥。” 第84章 正义之计 赵云扬的出现令地府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殿下,这里已经收拾妥当了。”白使君走过去禀告。 赵云扬点了点头,踏进冤家债府,当他走过赫莲身边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沉吟片刻之后,他转头对赫莲轻声说道:“关于扶曦,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对你很好,就够了。” 说完,赵云扬便走进正殿。 不知是否是一种错觉,赫莲从他凉薄的眼中看出了一丝黯淡。 老八老幺已经收拾好大殿,请赵云扬上座。但赵云扬却坐在了偏座上,伸手招呼老八。“这里是你府邸,理应由你审理。” 几位判官均肃立一旁,龙树也走了过去,跟着赵云扬回来老六和老九给他搬来了椅子,龙树便坐了下来。 “大胆女薇,你勾结槐江,蛊惑游魂,蓄意扰乱地府,你可知罪!”老八正襟危坐,完全没有之前嬉皮笑脸的的样子,显得严肃正直。 “你说的这些我都认。”女薇仰起头,看了赵云扬一眼,又看了赫莲一眼,露出一丝冷笑。“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次的事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并非是受地后的指使。是我找到同样在火海服刑的槐江,有他就可以牵制住你们好几个判官,我才有机会逃出这个鬼地方。” 老八“啪”的落下惊堂木,冷声说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漏洞百出。就算你能地府逃出,你也不过是游魂,在人间会立刻灰飞烟灭,除非你已找到庇护之所。还敢说跟地后无关?还不从实招来!”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黑使君一间抵住女薇的脖子。女薇昂首以待,全无惧色。 “我已经搞清楚这件事了。”白使君轻轻压了压剑柄,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头向赵云扬禀告说道:“上次在海界,地后跑了,我一直暗中在追查她的踪迹,但她隐藏的很好,一直都没露出马脚。之前,老八跟我抱怨过冤家债府这一阵的冤鬼好像特别多,我心想,这个时代中冤死的人怎么会那么多呢,便去查探一番,结果被我发现,这些冤鬼都是从西汉来的,西汉的冤鬼怎么可能在现代受审判,一定有古怪。当时我还不知道和地后有关,但是经过查证,我发现原来地后藏到了西汉,她利用大量死尸企图复活地族人。” “可是,哪里来那么多地族人呢……地族人差不多都已经死绝了……死……”老四好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糟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白使君点点头,说道:“已经太迟了,一部人地族人的灵魂已经被放了出去。我和老六老九只追回一部分,所以才来迟了。” “那么这些来我冤家债府的游魂,都是被地后施法,从肉身中赶出来的?”老八反应过来,说道:“这可不妙啊,我得清算一下有多少冤魂,他们的肉身不就是……” “地族的大军。”白使君沉静的说道。 “原来如此,地后躲进了平行时空的缝隙里”老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道:“难道她是想把地族大军从西汉带出来吗?怎么可能啊……” “她应该不是想把他们带出来……”白使君沉吟片刻,犹豫着说道:“会不会……她是想改变历史,让地族人统治西汉。”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唯有赵云扬的面色依旧沉静自若,看不出波澜,他轻轻阖了下眼,说道:“既然已经找到祸根,就尽快铲除,不管她做什么,她的目的始终都是奔着我来的。” “那么女薇……”老八一时之间揣摩不到赵云扬的心意。只见赵云扬仍旧面无表情,老八又看了老幺一眼,老幺的眼中杀意一现,老八便明白了。“女薇罪犯滔天,判永世不得超生,来人,即刻拖出去施以晷刑。” 赫莲小声问老四:“什么是晷刑?” “那是一种能让游魂即刻灰飞烟灭的刑罚。把游魂绑上晷石上,不消片刻,游魂便被日光所灼,形神俱散,永世不得超生。” 判决结束,便有冥卒上前将女薇带走。女薇经过赫莲时,突然顿住了脚步,她看了赫莲许久,冷冷的笑了出来:“从前不觉得,到今天我才发现你比我可怜。”女薇微微侧过头看赵云扬,附在赫莲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然后下一刻就被冥卒带了出去。 离赫莲最近的老四也没有听清,便问道:“她说了什么?” 赫莲看了老四一眼,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没听清。” 女薇被处决,她撕心裂肺的叫声穿堂而过,但殿内的众人似乎都没什么感觉,只有赫莲感觉心头被一股莫名的寒冷所侵袭。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里阴森恐怖了起来,一种熟悉的恐惧感像阴风过阵般扫过脊梁,似乎寒毛都竖了起来。 “殿下,既然确定了地后在西汉,那么我们是否立刻抓她回来?”白使君问道。 赵云扬还未有动作,龙树却摇摇头说道:“兴师动众,只怕会伤及无辜。女薇身在地府,她都能想方设法进入,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况且她潜伏多年,就是为了向你复仇,一切以小心为上,不可冒进。” 黑使君问道:“可是祸心不除,难保将来不会威胁到殿下的安危。” 老三愤愤的说道:“当年混战,她是漏网之鱼,她作下的恶,早就该判灰飞烟灭。当年若不是她跑得快,我一定亲手宰了她,为姐姐报仇。”老二拍了拍老三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四见赫莲疑惑,附耳轻言:“老三的姐姐是冥后的最喜欢的侍女,当年冥后被地后伏击,老三的姐姐也一同被杀了。” 赫莲点点头,不由得暗想,当年的混战是怎样一种惨烈的情景。 “最好能有什么办法,把地后带到幻界……”老六喃喃说道。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七说道:“我到有一个办法,可以把地后从西汉逼出来。” 众人看老七,老七又沉吟了片刻,惹得急脾气的老五叫道:“老七快说呀!没有时间了!” 老七猛地指着老五,瞪着他说道:“就是这个,时间!” 众人不解,只听老七继续说道:“地后隐藏在西汉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组建地族大军,这是她最后的希望。时间对她,对我们来说都非常重要。如果我们能提早一步摧毁地族大军,既免除了一场浩劫,也能把地后逼出来。” “好主意!”老四说道:“只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后最擅长的就是易容,她隐藏在西汉,绝不可能以她本人的容貌出现,我们未必能轻易的找到地后……” “这个交给我吧。”众人身后,赫莲冷冷出声。 “赫莲,你怎么能去,太危险了。”老四拉住赫莲,赫莲冲他摇了摇头,走到赵云扬面前,只见他平静的眼眸中似有波澜一现。 “这里只有我去,才是最安全的。”赫莲平静的直视着赵云扬,一字一句的说道:“毕竟我曾经是地后最信任的赤莲将军,难道不是吗?” 赵云扬轻轻皱了下眉,垂眸片刻,再抬眼时,他眼中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说道:“那么,就辛苦你了。” “殿下……”众人出声阻拦,只听龙树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大概就是宿命吧,原以为可以把你带出这场混乱,但最后还是要靠你解决。大家稍安勿躁,由赫莲前往,的确最合适不过。” “就算是这样,由赫莲一个人前往西汉,也属实危险,不如我也一同前往吧。”老七回头望赫莲,说道:“好歹有个照应。” 老幺也说道:“殿下,刚才经过一场混战,众位兄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跟去也不方便,不如让我也跟着去吧。” 老八见状赶紧说道:“那我也跟着去,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 “你行吗?你已经挂彩了……”老幺好心提醒,老八猛点头,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赵云扬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小镜子,慢慢走下殿来,默念几句咒语,只见小镜子就像融化一般在赫莲手上溶解,说道:“昆仑镜,我已经放进你手中,找到地后,想办法把她穿进这里,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处理。” 赫莲接过昆仑镜,点点头,心里始终轻松不起来,心里不同回荡着女薇临死前的那句话:找到地后,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西汉。 龙树叮嘱道:“你和地后交过手,她为人心狠手辣,若是被发现,生命危在旦夕,一定要及时召唤我。” 赫莲点点头,似乎是鼓足了勇气,问道:“师傅,我以前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赤莲将军……是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龙树摇摇头,说道:“赫莲,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赫莲再想问,却见赵云扬走了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伸出一根手指,在赫莲眉心轻轻一点。赫莲便觉得立刻陷入一阵旋涡之中,混乱中看见赵云扬最后一眼,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那是一种她确定从未见过,但又有种未知的熟悉的忧伤。 再睁开眼时,这里已经完全换了样子。黑青色的泥瓦石砌出两排高高的城墙,悠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天色灰蒙蒙的,轰隆一声,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瀑布般的大雨如石头子一般砸到身上。 左右都没有避雨的地方,赫莲只好抬手用宽大的袖子遮着头发,顺着长廊跑了起来。跑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处凉亭,赫莲急忙躲了进去。 好家伙,全身都湿透了。暗红色的衣服如今叫雨水淋了,竟有些掉色,看着脚下顺着雨水流掉的红色素,又看了看自己深浅不一的衣服,就知道这次穿越过来的角色是奴隶了。 不过束口的衣裙倒是方便行事,免得袖袍宽大,跑啊跳啊的还得抱裙子。这天气也是古怪得很,刚才还是晴天,突然就电闪雷鸣的了,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赫莲左右看了看,全无半个人影,也不知道老七老八和老幺他们到哪儿去了。为今之计,先找到他们三个再说。 大雨下了一阵便转小了,赫莲也不便多留,冒着雨便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看见前面有一队人,男女分开两路,衣服颜色质料与自己很接近,想来也应该是奴隶。赫莲放轻脚步,几步快跑跟在了最后。 这些人都是低着头,但都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有一些女孩儿甚至在低声哭泣。仿佛是哭泣的声音大了,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一个老嬷嬷的声音从最前面悠悠荡荡的传了过来,在两面大墙中来回跳跃回荡,就像是千年老妖怪的声音一般,令人寒毛直竖。 “不要哭了!你们都是精挑细选的。能为太子殿下守灵,是你们的福气!你们放心,皇上都不会亏待你们的家人的。现在雨有些大了,我们先去避雨,雨后之后,你们就跟着周将军出发去灵宝山知不知道?” 听了这话,有些女孩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队伍又走了起来,陆陆续续的走进一扇大门,赫莲低着头也混了进去,虽然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屋里也是十分潮湿,加上人又多,十分拥挤,酸臭的潮味十分刺鼻。赫莲正哆哆嗦嗦的捧着一碗热水喝,被雨淋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感冒,这个时代感冒都很有可能要人命。此时,就见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男孩儿在人群里来来回回,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仿佛是有什么暗中的牵引,赫莲端着热水,悄悄的移动了过去,两人对视了几秒。赫莲小声说道:“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男孩儿擦了擦脸,激动的快要飙出眼泪:“你是赫莲?我是老八!” 赫莲也激动的要命,总算见到亲人了。“这什么情况?” “你还没摸清楚?这是汉武帝时期,不过已经是晚年了,我们要去的是戾太子墓。”老八将赫莲拉出人群,靠在门边远离人群的地方,小声说道:“咱们要小心点,这些人和我冤家债府的那些人很像,我看八成不是去守灵,而是去殉葬的。” “这个时期殉葬制度不是应该废除了吗?怎么还会有殉葬?” 老八低声说道:“你难道还想不到吗?这些殉葬的人,和地后之间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地后利用这些人来复活地族人?”赫莲点点头,说道:“这样就说得通了。地后还是用她一直用惯的手段,侵占人家的肉身,赶走人家的灵魂,把地族人的灵魂装进来。她可真够狠心的……”赫莲想起了洞温族的往事,愤愤不平的说道:“为了复活她自己的族人而杀那么多人。” 外面的雨声渐渐停了,老嬷嬷将屋内的奴隶都叫了出去,重新排好了队。老八和赫莲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不动声色。不多时,一行人离开汉宫,踏上黄泥地,开始跋山涉水。刚从云彩中现身的太阳依旧毒辣,走了小半天,已经有一些体力差的人晕倒,只能依靠别人搀扶。又走了一段路,带头的将军看队伍实在走不动了,便叫大家原地休息。 赫莲擦了擦脖子上流的汗,站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正好看到一条小溪,便对老八说道:“我去弄点水,你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叫我。” 赫莲抬脚往小溪走,只听身后一个副将粗着嗓子喊道:“喂,你们去哪儿!” 赫莲回头,略带不情愿的说道:“将军,我很渴,去弄点水,不是想跑。” “弄点水?”副将扔了手里把玩的野草,似乎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赫莲,露出坏笑,站起身绕到赫莲身边,有意无意的说道:“瞧你生的倒是挺水灵的,叫你守灵岂不是可惜了,不如便宜大爷吧。”说着副将便把手搭在了赫莲肩上。 赫莲暗暗握了握拳头,没有发作。她看了老八一眼,老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大局为重。副将见赫莲没什么反应,哈哈大笑:“这就乖了,便宜戾太子这个死人,还不如便宜老子。” 副将摸了摸赫莲的肩膀,正想进一步动作,却不料早就忍无可忍的赫莲猛地抓起他的手,将他一个过肩摔狠狠的摔在地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赫莲已经从他腰间抽出了铁剑,对准他的眼睛扎了下去。 “啊!” 副将一声惨叫之后,却发现那把短剑就停在自己眼睛上方一寸的地方,而对面的赫莲一脸的阴沉。 “你这个衣冠禽兽,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祸害良家妇女了,你要还想保住你这条小命,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副将惊惧的点点头,断断续续的说道:“女……女侠饶命。” “赫莲……”老八轻声招呼一声。 赫莲松了剑,抬头一看,士兵们都紧张的各个手握兵器,站在一旁。为首的周将军倒是神态自若,微微露出了一丝浅笑。 赫莲和老八对视一眼,难道是熟人? 第85章 西汉古墓 赫莲握着短剑,一脚还踩着副将,老八也慢慢直起了身子,看着对面的周将军。 只见周将军轻轻的咳嗽一声,用手指在胸前有意无意的划过一个“七”字,老八和赫莲大喜,原来是老七呀! 老七见到亲人,也是激动半天,毕竟这个身手,一看就是赫莲。但是自己的身份是将军,为了不引人注目,老七还是严厉的惩治了副将,并且装模作样的安慰了赫莲。 赫莲白他一眼,小声说道:“赶走他不就得了,碍手碍脚。” “不行啊。”老七维持着假笑,咧着嘴小声说道:“靠他认路。” 夜晚时分,终于到达了一处废弃的农庄,老七安排好奴隶和士兵们,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偷偷跑出来汇合的赫莲和老八。老七将他俩带到自己单独的小屋里,关好门,只留一盏小灯。 老八和赫莲怕被人发现,抱着脚蹲在角落。老八说道:“如今就差老幺了,不知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老神仙也真是的,把咱们几个都分散了,害我好顿找。” 赫莲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正常正常,那老头就是这么欠揍,二乎乎的,从来不知道给我穿到什么人身上,反正和事件有关系就行。” 老八斜眼看赫莲:还是你惨。 这时候,正在忙于地府修建工作的龙树老头莫名其妙的昂天一个打喷嚏。帮忙搬抬东西的老六和老九对视一眼:哎呀,老神仙肯定被赫莲骂了。 老七查完门窗,走回来也像小狗似的蹲下,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要去戾太子墓吗?”赫莲和老八乖巧的摇了摇头,老七的嘴角一抽,无语的说道:“你俩别装了好吗?都是狠角。” 老八差点跳起来打老七,赫莲给拦了下来。“不是我们乖,而是我们冷。七哥,你穿的是棉衣,我俩穿的是麻衣。” 老七把火往赫莲跟前凑了凑,老八不服:“嘿,你小子什么意思啊?” 老七假笑一下,十分诚恳的说道:“拍马屁懂吗?这位可是赤莲将军呀,当年打的老子屁滚尿流。” 赫莲尴尬的笑了几下:当年的自己这么彪悍吗? “说正经的吧。”老八白他一眼。 老七扁嘴,说道:“我听说,有一晚,皇上发梦梦见戾太子了,据说戾太子向他哭诉,地下十分凄凉,没有丫鬟婢仆,第二天皇上就送人到戾太子墓守灵。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活人没效果,没过多久,皇上又梦见了戾太子,他仍旧哭诉,而且据说在梦中的他看起来很恐怖,皇上吓坏了,一病不起。这个时候,霍大夫派人找来一个女术士……” “女术士?”老八和赫莲异口同声的说道:“地后?” “恐怕是的。”老七点头认同,说道:“因为根据描述,这个女术士生的十分妖艳美丽,但心肠却很毒辣,倒是很符合地后的一贯作风。不过具体是不是,我们还是要到了灵宝山亲自看一看为上。这个女术士告诉皇上,要大兴土木,扩建戾太子墓,还要大量活人殉葬,才可平息戾太子的怨气。” “皇上信了?”赫莲难以置信的问道:“他怎么能轻易相信呢?” “你不知道。”老八幽幽的开口:“戾太子是我亲自送进轮回的,他真的是满腹冤屈。这个时候的通信哪有咱们现在方便,又是微信又是电话的。皇上病了,江充不让太子见皇上,太子以为皇上受威迫,就起兵想要救父,谁知道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被江充那些小人一渲染,变成了谋反。皇上起初还不信,但是自古帝王多疑,最后还是牺牲了太子。所以皇上对太子有愧,而且是很深的愧疚,只要是能安息他孩儿的灵魂,别说活人殉葬了,整个国家陪葬都行。” “原来如此。”赫莲点点头,说道:“这样看来,地后就是利用了老皇帝的愧疚心理,蒙骗老皇帝用活人殉葬,其实是为了撞进地族人的灵魂。” “不仅如此,大兴土木,必然需要大量工人,这些人也只怕会成为地后的牺牲品。”老七说道:“我们现在就是要尽快赶到灵宝山,组织地后杀戮。你们俩还是以奴隶的身份进入戾太子墓比较好,不过自己要小心点。” 三人谋定了计划,便各自回到屋里睡下了。次日一早,队伍再次出发。那个副将似乎真怕了赫莲,一路上都紧紧跟着老七,生怕赫莲一时手快剁了他。 大概走了两天才到灵宝山下,山虽不高,但树林十分茂密,郁郁葱葱。走到山岭中间,才看见一个窄窄的墓门,旁边有一些兵士懒懒散散的在把守。见了老七带一队人来,忙不迭的跑过来,点头哈腰的说道:“将军来了,术士在里面等着您呐。” 老七点点头,从容镇定的走了进去。临进门之前,老七回头望了一眼队伍后面的灰头土脸的赫莲和老八,那意思很明确,他要进去看一下那个女术士究竟是不是地后。 老七走后,另一个将军就把他们都带到地道里,地道狭窄,两人甚至无法并行,而且很低,需要弯着腰往里走,地道两侧挂着几盏油灯,不过相距甚远,加上灯光本身就昏暗,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赫莲弯着腰走了半天,几乎要透不过气时,终于看见了亮光。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平地,虽然四面也都是石头所砌,但显然开阔了很多,像院落前面的空地。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墓门。整块大门是用青铜制成,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但因为戾太子墓早已建成,这次是扩建,所以大门还是能看得出一些陈旧,甚至金漆剥落的痕迹。 将军没有打开大门,反而将他们带进西边的小回廊,顺着回廊又走了一会儿,渐渐的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不久,便看到一个小门。将军打开小门,拨了十个奴隶进去,说道:“你们几个进去,师傅会告诉你们干什么。” 接着,将军便带着剩下的人继续顺着回廊往里走。赫莲瞅了一眼,这个门里有几个工匠打扮的人,手里拿着刷子,似乎在给什么东西上色,依稀瞥到里头放着几匹高头大马,墙角堆着一些铁剑弓箭。 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又看见一个小门。将军又拨了十个奴隶进去。这里的工匠似乎跟将军很熟,两人打了个照面。“王将军,上次的奴隶里有一个活干得不错,我不是说了让他再下来干,怎么看不见他?” 王将军似乎有些不高兴,沉声说道:“不该你管的不要管,这里的人够你用的就行了。” “哎哎,是是。”工匠招呼人进去,王将军便带着人继续往里走。赫莲依旧扫了一眼,这间屋子里摆放着一些琴筝琵琶,看起来像专门是摆放乐器的。就这样又经过了两个小门,第三个小门里摆放着大量的典故书籍,第四个小门里摆放着一些大竹筐,里面装着一些布料衣服。 到这里,西边走廊应该已经走到头了,人也剩的不多了。将军转了个弯,便看见一个小门,但他并没有停留,到第二个小门时,将赫莲老八这些剩下的人都塞了进去。这里有一些米缸和麻袋,看来是专门储存粮食的地方。 将军指着墙角的一些东倒西歪的麻袋说道:“你们几个背上,跟我走。” 赫莲拽了一个麻袋,本以为里面是装的是米粮之类的东西,但又觉得这麻袋似乎特别沉,赫莲凑近一闻,竟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赫莲顿时眉头一皱,她又细细的摸了摸麻袋,心里顿时一沉。 “摸什么,还不快走!”王将军一鞭子抽到赫莲身上,赫莲躲闪不及,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她扭头狠狠的瞪了王将军一眼,握紧了拳头。“看什么!是不是还想挨一鞭子!” “将军别生气,她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姑娘。”老八推了赫莲一下,赫莲缓过神来,松了拳头,背上一个麻袋,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背着麻袋又走过两个小门,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门前。这道门是用红棕色的涂料涂门,门锁上还挂着两个纯金的狮子头,看起来与别处极为不同,也极为阴森诡异。 王将军从身上摸出了一把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指挥着大家把麻袋放进去。赫莲赶紧观察了一下这个奇怪的地方。这个地方倒是比之前那些屋子要大,差不多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中间有一个用泥土高高堆起的土台,四周的墙壁上有灯具,但此时却并未亮起,因此稍微远点的地方也就看不清楚了。左边似乎也摆着一些麻袋,右边则摆着一些大酒埕,只是却并未闻到酒味,倒是有些奇怪。 “你们放好了就赶紧出来!”王将军似乎很怕这个地方,甚至没有走进来,只是在门口站着。众人听了,便赶紧出去了。 老八悄悄问赫莲:“你知道麻袋里是什么吗?” 赫莲点头:“尸体。” 来回又搬了两次,都是一样的。 这条走廊应该属于北面,北走廊还有一半没走完,但是王将军已经原路折返了。留在其他小门里的人也没有跟着出来,只有他们这十个人从墓道里走了出来。王将军把他们带到山下一处简陋的房舍里休息,这里连张像样的床也没有,只有茅草堆。 几个姑娘坐在茅草堆上抱头哭了起来,赫莲问他们哭什么,其中一个姑娘说道:“我姐姐之前就被送过来了,但是她一直都没回家,前几天我娘梦见她七窍流血的站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我娘说姐姐一定是死在这里了。如今我也到这儿了,看来我也回不去了。” 赫莲看了看老八,轻声问道:“托梦这回事?是你干的?” 老八连忙嘘道:“来我那里的都是冤死的,有的真的很可怜,最后一个心愿完成不了,怎么都不肯投胎。对了,之前老七那个朋友,就是这样的。我手下的人又各个是心肠软的,帮他们暗中托个梦,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正在说着话,王将军突然走了进来,大声问道:“何小莲是谁?杜老八是谁?周将军叫你们两个去伺候。” 赫莲和老八对视一眼,是咱俩? 对,就是咱俩。 两人站起身便跟着王将军往外走,只听王将军嘟囔一句:“你娘挺能生的,八个,啧啧。” 赫莲“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再看老八,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老八磨牙,这个死老七…… 赫莲和老八进了老七的屋子,才发现这里才是人待的地方,最起码有张像模像样的床,还有一床棉被。赫莲已经累瘫了,倒头栽在床上,胳膊腿儿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完全不理那边老八已经死死掐住老七的脖子,掐的他快翻白眼了。 “你说,你为什么喊我叫杜老八!” “不……不然呢……咳咳,叫你法名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老八解了气才松了手,气呼呼的坐在一边,拿起一个茶壶准备倒茶。 “对了,那个女术士……”赫莲懒懒的阖着眼问道。 “额……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老七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有一把声音喊道:“将军,术士来了。” 下一刻,只听噗通一声,大门被踢开,一个妙龄少女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赫莲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少女把门一关,嘿嘿嘿的傻乐了起来,她生的是唇红齿白,还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衣,玉臂生辉,环佩玎珰。只是,这股傻劲儿,隐约有点像…… 老七一捂脸,指着少女说道:“那个……她是老幺……” 老八一口茶“噗”的吐出来,咳嗽半天,差点被呛死。 什么玩意?! 赫莲匆忙跑下地,拉着少女左看右看,终于点点头,说道:“别的不说,就这股劲儿,十足是老幺。” 老幺还挺高兴,美滋滋的左转右转,然后一个高跳到老八身后,略带不满的说道:“你怎么不夸小爷漂亮啊!” 老八默默竖起大拇指。 “等一下!”赫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喊道:“老幺是女术士,难道她把地后的灵魂挤走了?” 老七望天,说道:“那怎么可能,地后是什么人,只有她挤人的份儿。我们都搞错了,地后并非是女术士。” 老幺点头,说道:“我这两天翻看了女术士的信件,发现她其实是被一个叫诸邑的公主控制的,诸邑公主叫她把那些奴隶每十天杀一批,尸体就放在戾太子墓里,然后她会在皇宫那边不断的送新的奴隶来。看这些信件的日期,她们已经这么干了半年了,也就是已经杀了六批人了。” 赫莲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墓室,说道:“我算了一下,假如一批有五十人的话,那么他们已经杀了三百人了,但是我今天似乎连一百人也没见到。” 老八点头赞同。“没错,那间奇怪的墓室里,原本也没那么多,加上我们今天刚抬进去的尸体,我看最多有五十个。其他的尸体哪里去了呢?”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老七幽幽的说道:“他们地族人明明可以挤掉一个人的灵魂,抢走肉身,为什么还要杀掉这些奴隶呢?” 老八和赫莲对视一眼,以前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总是以为地后要带人在西汉造反,改变历史。如今看来,这个想法太不成熟了,地后毕竟是地族唯一的领袖,她侵占人的地盘对她来说没什么意思,她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反天。 老幺边拿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边说道:“这个呀,我倒是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你能不能不臭美了!”老八看不过去了,伸手把小镜子抢过来。“又不是你自己的脸。” 老幺气呼呼的翻了个白眼,两手抱胸不说话。 赫莲和老七拼命给老八使眼色,那意思,哄哄啊! 老八无语,用一根手指捅了捅老幺,说道:“那个……她这张脸哪有你那张脸好看呐!” 对面的赫莲和老七就看老幺的脸顿时乐的跟开花似的。 心情大好的老幺说道:“我看了一下女术士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珍奇的毒药毒粉,我看她们八成是想把这些尸体淬成活死人,然后灌进地族人的灵魂。这样地族人就不会只有肉身凡胎,就能以一当十。再加上,地后已经侵占了那个公主的肉身,控制皇帝对她来说就是小儿科的事。控制了皇族,又有了打不死的地族人……” “所以地后不怕被发现……”赫莲突然觉得寒毛直竖。“她是希望被发现,这样她就能掀起第三次大战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老七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和她斗快!” “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扯一扯他们的后腿!”赫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三人就见她的嘴角写出一丝狐狸般狡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