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这个皇帝我见过》 第1章 黛玉至 “老太太、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千金。” 王嬷嬷从产房出来给主子报喜,一张圆脸上尽是喜庆的笑容。 稳婆抱着襁褓给林家两个主子看,她面上也是一派喜气洋洋,心里却是无比忐忑。 听闻林家只有一位千金,没想到林家这位太太生下的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姑娘,恐怕…… “夫人怎么样了?”林如海急急开口,询问贾敏的状况。 王嬷嬷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夫人有些脱力,已经睡了。” 这就是平安的意思了。 “去请李大夫来为二小姐看看。”林老夫人对身旁搀扶着她的丫鬟道,“等夫人醒了,再请李大夫帮夫人仔细瞧瞧,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从贾敏这一胎发动时,林家就请了李大夫来,一是防着生产时有什么意外,二来也怕大人孩子有什么病症。 “是,老太太。” 稳婆听着林老夫人和林如海的话语,不由暗自艳羡林夫人,像这样第一时间关心产妇的婆母与相公,可真是不多啊! “夫人为林家诞下二小姐,这是大喜。赏!府里多发三个月月钱。”林老夫人伸手接过红色的襁褓,入手的重量让她暗暗皱眉,这个孙女也太轻了,“夫人院里伺候的多赏三个月月钱,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只是不可轻忽,等你们夫人出了月子再去领赏。” 院里的丫鬟仆妇都喜气洋洋地跪下领赏。 王嬷嬷在一旁随着领赏,心里却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她为自己奶大的主子高兴,林家可真是好人家啊! 林如海想起大女儿,急忙指了个丫鬟,道,“去和小姐说,夫人已经生了,让她不必念着了,早些休息。” 丫鬟领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停留。 大小姐本来已经睡下,结果夫人夜里发动,被送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不许来产房守着,怕是还在担忧着呢。 林老夫人派去请李大夫的丫鬟很快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李大夫和他的小徒弟。 “恭喜老夫人,恭喜林大人。” 李大夫听闻母女平安也不由舒了口气,官宦人家的诊费和赏钱固然多,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被迁怒。 “多谢李大夫,还请李大夫帮我这小孙女看看。”林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极有眼色地接过二小姐,抱到李大夫身旁请他诊看。 “祖母!爹爹!娘怎么样了?妹妹呢?” 被派去告知大小姐的丫鬟有些忐忑地牵着自家大小姐的手。 明明是让大小姐休息的,结果大小姐想着夫人和二小姐,让自己带她来。 “然儿来了?”林如海上前两步将大女儿抱起来,语气有些无奈,“不是让你休息吗?” “我想看看娘,也想看看妹妹。”林然甜甜一笑,“爹爹,娘亲怎么样了?让我看看妹妹嘛!” “你娘睡了,李大夫在给妹妹诊脉呢。”林如海抱着女儿走到李大夫身边,“李大夫,我这小女儿身体如何?” “小姐身子弱了些。”李大夫如实回禀,“有些胎里的弱症,只也不打紧,好好调养上几年即可与常人无异。” 林如海点点头,这也是林家请李大夫的原因,李大夫为人耿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比起别的大夫总爱掉书袋的毛病,不知好了多少。 “那老身这孙女的康健就交给李大夫了。” 听到小孙女的身子骨还算不错,林老夫人放心不少,刚刚她抱着小孙女,都担忧是不是太轻了些。 林家下人恭敬地请李大夫去前院歇息,等夫人醒了再来诊脉。 “你带然儿看一眼敏儿吧,只许一眼,然儿还小呢,早带着她去休息。” 林老夫人冲着林如海摆了摆手,“等敏儿挪出产房你们父女再来好好看她。” 林然知道像她祖母这样的做法已经算得上极为开明,大多人家视产房为血腥污秽之地,根本不许男子进去,就连靠近都怕沾染晦气。 林如海抱着林然,大踏步进了产房,倒是把还在收拾的几个稳婆吓了一跳,怎么这林大人又进来产房了? 前几年给大小姐接生时林大人就进过一次产房,怎么这次又进来了? “林大人。”几个稳婆放下手里的东西蹲身行礼。 “夫人如何?”即便已经听王嬷嬷说夫人睡下了,林如海还是有些担忧,没亲眼看到总放不下心。 一个年纪大些的稳婆大着胆子回话,“回林大人的话,夫人这一胎生得很顺。” 林如海抱着林然亲眼看着贾敏睡得安然,才放心地离开。 “然儿高不高兴,你有妹妹了。”林如海不肯放下林然,他怕大女儿会觉得府里人都围着小女儿转会难过,便变着法子哄她,“以后我们然儿又要多一份妹妹的敬爱了。” “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吃妹妹的醋!”林然说着,一时之间却是忘了,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好。”林如海也不驳她,看女儿故作成熟的模样不觉得奇怪,只觉有趣,便顺着她的意思继续道,“然儿是大孩子了,也该启蒙了,念了书后可以教妹妹写字。” “……” 林然很想问她爹爹一句,是不是她看起来像个傻子? 就算她现在开了蒙,她妹妹还是个襁褓婴儿呢,等到妹妹能写字念书,不知道还要几年。 第2章 见客 满了月的孩子见风长,林然日日到贾敏和妹妹的屋子里看望两人,眼看着小婴儿从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模样,长到如今白白嫩嫩水灵灵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亲一口。 “然儿这么喜欢妹妹吗?”贾敏半倚着靠坐在床上,一张美人面上充斥着母性的柔和光辉。 林然无数次地想,自家娘亲实在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啊! 无怪乎她从贾敏带到林家的仆人口中得知,贾母听闻贾敏被指给上一科探花林如海时失落不已。 恐怕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将这样一个美人指给了刚出父孝的林如海,可想想自家娘亲的娘家,林然又不觉得奇怪了。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 一个身后站着四大家族的女人,康熙怕是想不通才会将她收入后宫。 毕竟后世谁人不知,康熙最为疼爱的就是当今太子胤礽,这位爷满周岁时就被立为皇太子,生母是康熙元后仁孝皇后赫舍里氏。 “然儿想什么呢?快把帕子喂你妹妹嘴里去了。”贾敏揉了揉林然的头发,笑着问道,“想不想知道妹妹叫什么名字?” 林然眼前一亮,期待地看着贾敏,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透着认真。 贾敏实在爱极了大女儿这副娇娇模样,把人揽上床边道,“你爹爹依着你的小名瑶玉,给你妹妹取名黛玉,至于大名就等黛玉及笄时再取。” 林然是林如海贾敏的第一个孩子,还没落地就取好了乳名大名和表字。 黛玉啊…… 林然看着几步开外的摇篮,暗暗想到,那个风流婉转林黛玉,是自己的妹妹了。 “太太,老爷带了人回来,请小姐去前院一见。”贾敏的贴身丫鬟文心悄声回话,“老爷说不必收拾,直接请小姐过去。” 贾敏闻言,也没多问,只当是林如海的友人来访,叫文心帮林然梳了几下头发,便让文心带着林然去前院,等见了客再带回来。 “文心姐姐,你知不知道来得是谁啊?” 林然本来不想让文心抱着,奈何文心有些急,只能依着她,可林然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林如海有哪位友人会专门说要见自己啊。 文心回道,“奴婢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前院小厮传话没说清楚。” 行吧,林然想着既然是被自家爹爹带回来,那左不过是同年,同乡,亦或者同窗好友。林如海可没有带同僚来家中的习惯。 文心将林然交给前院等着的小厮,伫立原地安安静静地等着。 小厮将林然带到外书房,恭敬地道,“老爷,小姐来了。” 林如海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来,“然儿进来吧。” 门口的小厮替林然开了门。 林然没少到林如海的书房里来,驾轻就熟地转过屏风,就看到自家爹爹有些拘谨地站在一人身边,那人的另一侧则站了个比自己大一些的男孩儿。 “这就是如海的千金了吧?”位于中间的男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林然的目光看到林如海微微颔首,才大大方方地上前。 “见过——” 林然正想着称呼什么好呢,就听到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我比你爹爹小几岁,叫一声叔叔就好。” “这、使不得——”林如海出声阻止。 “林然见过叔叔。” 听到林如海的这句话,林然恍然明白眼前这位的身份了,能让林如海这个主人家站在身侧的,身份必然尊贵,自家爹爹又不愿自己喊这句叔叔,恐怕就只有上面那位了。 皇帝啊……那皇帝的话和爹爹的话,肯定得听皇帝的才不会让爹爹难做啊。 只不过为什么皇帝跑她家来了?还要见自己? 显然林然直接喊了“叔叔”让康熙高兴不少,嘴一咧,就从身上解下一条打着络子的玉佩道,“然儿拿着,这是叔叔给的见面礼。” 林然看着林如海,像是在问他能不能收。 林如海:皇上都盯着了,我能说不吗? 林如海拉住林然的手,正要谢恩,又被康熙拦住了。 康熙直接将玉佩塞到了林然手里,另一只手拉过身旁的男孩,道,“然儿,这是叔叔的四儿子,你喊一句四哥就好。” “……” 康熙的四儿子,那不就是雍正嘛。 林然内心吐槽不停,面上却开心地扮演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大声地喊道,“四哥好!” 三岁小孩的声音还带着奶气,饶是康熙都忍不住捏了捏文心帮林然梳的花苞头,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没怎么养过女儿,林然的声音一下子萌到了康熙。 “然儿带你四哥去转转吧,我和你爹爹有话说。”康熙相当反客为主地替林如海安排,完全不给林如海思索回绝的余地。 林如海:……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第3章 熟人 林然打算带着未来的雍正帝去自家的花园溜达溜达,她努力想让自己产生些拘束之类的心思,给这位四阿哥一点面子。 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个男孩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她就完全严肃不起来了…… 胤禛(雍正名字)摆了摆手,伺候着他的太监连忙退开,给四阿哥和林家小姐相处的空间。 “就那么憋不住笑吗?”胤禛叹了口气,看着林然诧异的表情,直接上手捏了捏他皇阿玛刚刚捏过的花苞头,“傻了?我那几年白教你了?” “四、四哥?” 不同于刚刚在书房里的那句“四哥”,现在的林然是真的有点吓到了,“四哥你怎么知道……” 胤禛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然的表情,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 不过傻就傻点吧,谁让她喊自己一声“四哥”呢,他护着就得了。 胤禛想着以前相处的模样,从容淡定地捏住了林然的衣袖,道,“找个地方说话,皇阿玛和林大人有事相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林然点点头,带着胤禛去了她时常喂鱼的亭子,这地方四面八方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被听到谈话内容。 倒是胤禛听说这是林然常常喂鱼的地方后,皱起了眉头,“这地方风大,池子里的水也深,连栏杆都不算严密——” 看胤禛还有继续念叨下去的趋势,林然想也不想地从兜里掏出一块点心送到胤禛嘴边,“绿豆糕,要尝尝吗?尝之前要验毒吗?” “……”胤禛想板起脸,奈何这丫头完全不吃这一套,只得张嘴咬住那块绿豆糕。 林然舒了口气,看来不管是多大年纪的四哥,是真的很能念叨很话痨。说好的冷漠无情雍正帝呢? “我来喂鱼都是跟着人,平时这里都有嬷嬷守着,是会水的。”林然和他解释,随即继续问道,“四哥还没说呢,怎么认出我来的?” 胤禛摇了摇头,把来龙去脉一一解释清楚,“今日皇阿玛有事找林大人,但不愿让林大人进宫,又不想落下字据让人发现,便微服出宫来府上。” 他一边说一边等着林然自己往下想。 “所以你——额,所以皇上出宫的时候顺手把你抄上了?”林然的脑子转得过来,可身体跟不上脑子,说得快了口水就掉下来。 胤禛感觉重生几年来的气都要在今天叹完了,他认命地掏出帕子帮林然擦了擦嘴角,“说慢点儿,不急。” 林然接过帕子又自己擦了两下,把帕子拿在手里继续道,“四哥你是不是就是出门的赠品啊?” “……”自己教的,没教好,怪不得别人。 胤禛熟练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开口道,“皇阿玛需要一个不爱开口的掩护。” 哦,难怪你刚才在书房里那么严肃高冷呢。 林然解决完一个小疑惑继续道,“那四哥你还没说,怎么认出我来的?” 胤禛张了张口,难得直白地道,“你性子特别,我与你熟识几年,自然不会认不出你,何况你现在的模样和长大后也有几分相像。” “我还以为以后会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雍正帝呢。”林然小声地道,双手托着下巴看他,目光虔诚无比,“四哥,给抱个大腿呗?” 熟知这话含义的胤禛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点头应下,“我自然会护着你的。” “对了,你刚刚喂我那块绿豆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我会告诉你那是我中午吃剩下随手放在袋子里准备喂鱼的点心吗? 林然乖巧微笑,“四哥,天不早了,你皇阿玛肯定在找你了——” “来这池子,你是不是拿想喂鱼的点心喂我嘴里了?” 胤禛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他扶额自问,以后得帮林然指个什么样的夫君才能惯着她呢? 头疼,回了宫就开始准备和林然同龄的名单吧。 花上十几年总能挑出个脾气好的。 第4章 早慧 康熙和林如海转到花园的时候,林然和胤禛还在说话。 胤禛千叮咛万嘱咐,让林然万万不可暴露,否则只怕会被抓走关一辈子,亦或者当做妖女烧死。 六岁的孩童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可爱,可依着林然对胤禛的了解,这话多半是真的,四哥总不会拿这种事情吓唬她。 于是康熙远远看去,自家平日里那个面瘫话少的四儿子,像个奶嬷嬷似的又帮林然擦脸、又哄着林然看鱼。 康熙摩挲着下巴的胡须,对身后半步的林如海道,“如海,你看朕与你做个儿女亲家如何?” 林如海咬得牙都酸了,他恭敬地作揖,道,“臣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小女顽劣,怎能配得上四阿哥?只盼着她们两个能有一人为臣招赘,延续香火。” 臣就俩女儿,舍不得嫁到外面,臣盼着长女给臣招个赘婿绵延子嗣呢! 这段词林如海说得一气呵成,加上眼眶微红的真情实感。康熙不好意思继续玩笑,于是安慰道,“爱卿还年轻,以后总会有承担香火的子嗣。” “林家几代单传,这一辈有了然儿她们两个女儿已是邀天之幸,不敢另有所期。”林如海低着头,声音里存了几分哽咽,“只要然儿她们姐妹过得好,臣别无所求。” 康熙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岁,膝下却是有十几个儿女,自然不懂林如海膝下荒凉的感觉,心里不由地有几分自得,果然他是真龙天子呢,膝下的儿子们都是好样的。 心里美了的康熙对着林如海更是多了三分怜悯,他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故作责怪道:“说什么呢?大丈夫顶天立地,爱卿满腹才华自然是要为百姓谋安定。” 想到在书房里的谈话,林如海肃了声音应道:“臣自为陛下分忧。” 康熙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快步走到亭子里。 林如海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亭子里—— “让阿玛听听,老四和然儿说什么呢?” 胤禛起身向康熙行礼,道:“回阿玛的话,儿子和然妹妹说前段时间养了只卷毛小狗。” 康熙本觉得让胤禛和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聊天有些为难儿子,可现在感觉老四还挺乐在其中的。 “然儿喜不喜欢小狗啊?” 听着康熙的问话,拿不定主意的林然干脆道:“喜欢!然儿还喜欢小猫,小鸟,小兔子!” “然儿喜欢的可真多,老四,下次见你妹妹记得带只来。”康熙起身向外走,“时候不早了,老四,我们回去吧。” “是,阿玛。” 胤禛拍了拍林然的头,示意她放心,紧跟着康熙离开了林府。 林如海恭敬地把这爷俩儿送出林府,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算是送走了。 心惊胆战地陪着皇帝不算什么,可皇帝在自己家就不一样了——心惊胆战的程度加倍。 “爹爹,玉佩您帮我收着?”林然主动把康熙给她的玉佩双手递给林如海。 “你让你娘亲帮你收起来。”林如海摆了摆手,“然儿猜到那位叔叔的身份了?” 不然依女儿的性子,收到的见面礼多是自己收着,少几份是她娘亲贾敏帮忙收着的。 这还是第一次让自己帮忙收着东西。 “然儿看到叔叔的衣角处有五爪金龙的暗纹,爹爹说过,能用五爪金龙的,只有皇上一人。还让女儿看到了就离得越远越好。” 林然自然不能跟林如海说今天来的皇子是我熟人,还是我抱的大腿,他以后当皇帝会罩着咱的。 林如海摸了摸林然的头顶,表情似是欢愉似是悲伤,最终,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沉声道:“去看看你祖母吧,把今天的事和你祖母说说,过段时间我们一家可能要去江南了。” 林然总觉得林如海是不是忘记自己是个三岁的孩子,不过每每她言行与年纪不相符之时,林老夫人和林如海总是一脸欣慰,仿佛三岁的孩子言辞敏捷再正常不过。 贾敏还曾觉得自己是否太早慧了些,林如海却一口咬定林然是随了林家,林家虽然单传了几代,可林家子却都是一等一的聪慧,没道理他林如海的女儿不是如此。 第5章 来信 一道圣旨传下,康熙亲点了今岁维扬鹾政为林如海。 从佥都御史调任地方的巡盐御史,品级不变仍是正四品,可从京官调任地方官员,打眼看去只觉得是被明降。 可有心人却想得到,盐铁乃是国之根本,尤其是江南一带的盐政,非皇帝心腹不能胜任。 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佥都御史,竟然被皇帝如此信任? 这道圣旨没有在大朝时颁布,而是康熙身边的公公私下来林家传旨。 不到半个月,林家一家五口连带府上下人就去往扬州赴任,只留下了二管家照看京城的宅子。 林然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猫,坐在巡盐御史官宅的花园里看花。 自从到扬州后林如海立刻走马上任,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贾敏和林老夫人也忙着和扬州当地的命妇官员眷属们交际打点。 整个府里就剩下她和黛玉两个小主子。黛玉现在五个多月,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一天恨不得有十个时辰是睡着的,吓得他们以为黛玉因为太小却匆匆赶路的原因病了。 请了几个大夫问诊后才放心。 林然怀里的猫是她们一家到达扬州半个月后,被人送来的。 两个太监敲开林家的门的时候,林如海还以为康熙又有什么不好明说的任务要交代,没想到这两个小太监却是胤禛的人。 苏培盛——两个小太监之一,一张圆脸极为讨喜,他天生一副笑脸,被请到后宅见林老夫人时就客气嘴甜地请安,林老夫人自然不会受他的礼,忙请着两位小公公落座并吩咐人去请夫人和小姐。 “奴才是四阿哥身边的,四阿哥惦记林小姐,特特挑了只猫儿陪伴林小姐玩耍。”苏培盛示意身旁的另一个太监,那人立刻小心翼翼地捧着猫站在一侧。 苏培盛继续道,“这猫儿是宫中驯过的,乖巧温顺,不会伤到林小姐。” 他想着自家主子挑猫时的精细劲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脸上的笑更客气了三分,道,“四阿哥吩咐了,林小姐在扬州看到什么有趣的,尽可给主子爷写信。” 林老夫人带着贾敏林然客气地谢过两人。 看苏培盛一副‘我还有话说但我不能公开说’的模样,林老夫人心里疑惑,嘴上吩咐着带两位公公好好休息,却是留下了林然和苏培盛单独说话。 “苏公公?”林然对他有点好奇,毕竟后世的影视剧里,每一个雍正身边都有一个贴心“苏妃”。照这个关系来算,眼前的苏培盛是自己的……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这想法被四哥知道了准要被罚写两百大字! 苏培盛可不敢小瞧眼前这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他家主子爷小时候还爱笑些,不知怎的这几年越来越冷了,难得有主子上心的人,他自然要恭敬着伺候。 “见过林小姐。”苏培盛打了个千儿,笑着道,“爷说了,他会留一个暗卫在您身边伺候着,名叫苏九,有什么事只需叫她一声。若有办不了的事或者想要的东西,也只管往京里写信。” 好四哥!不愧是我抱的大腿! 听听,有比她四哥更好的大腿嘛? 有“想要的东西”而不是“需要的东西”,虽然她没什么想要的,但不妨碍她听着高兴。 “还有这个小匣子,是爷吩咐单独给您的。”苏培盛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匣,这匣子里的东西苏培盛不知道是什么,但动作越发轻柔小心,“您收好。” “多谢苏公公跑这一趟。”林然身上没什么可打点他的,想起身上还有个把玩的小玉佩,刚要塞到苏培盛手里,就见苏培盛一退三米远。 苏培盛一脸尴尬,道:“林小姐,您别为难奴才,主子吩咐了,奴才要是敢收您半点东西,回去就得——”和脑袋分家。 可这原话他怕说了吓着林然,赶忙改了口风,“回去就得挨上三十板子。” 就这,苏培盛还怕自己是不是板子数说多了,让林然觉得主子残暴可怎么办。 苏培盛忧心忡忡地跟着林家管家去休息。 林然到了自己院子里的书房,她打开那个木匣,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叠一万面额一张的银票,压在上边的是一方小印,刻了胤禛的名字,还有一封信。 信的内容简明扼要:一是交代了这方小印的来历,康熙早年时也曾数次经历丧子之痛,对于当时活下来的几个皇子都倍加重视,虽然这份重视赶不上太子半分,却亲自刻了几方小印给他们。因此这方小印留给林然,以防不时之需。二是叮嘱林然别委屈了自己,若有想要的尽管去买,买不到的和他写信。 信纸有两张,林然嘴角带笑地看完第一张,看到第二张信纸上的短短一句话,却瞬间红了眼眶。 第6章 别怕 第二张信纸上不过两个字,『别怕。』 可林然却忽然觉得委屈,眼眶里泪水不自觉地掉下来,她慌慌张张地躲开桌面,怕眼泪砸湿了纸张。 她出生到现在三年有余,若说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世界不怕吗? 肯定是怕的。 林家几个大人的疼爱让她接受他们成为新的家人,可全然不同的思想与观念无时无刻不在冲撞,如果她是没有记忆的婴儿肯定是幸福的吧? 她独自在这封建的世界存活,说话做事都要掩饰三分,生怕露了痕迹被当作妖邪。 她庆幸生在林家这个书香世家,或者说她庆幸她的家人是难得开明的古代人。林然小心翼翼地融入这个社会,可她不愿失去自我。 她是林然,是林如海贾敏的女儿,是林黛玉的亲姐姐;可她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接受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的林然。 满腹心事无人诉,昨夜东风窃私语。 如果不是胤禛的出现,林然不敢想象自己会一直坚持下去,还是被融入,亦或者疯了。 乖巧的白猫凑到林然身边,舔了舔林然的手。 “小猫……” 林然把白猫抱在怀里,略高于人体的温度让林然顿感温暖,她有些羞愧地将脸埋在白猫的头顶,呜咽低喃:“小猫,谢谢你……” 四哥,谢谢你。 白猫本来舒服地窝在林然怀里,可皮毛被泪水打湿的感觉让它挣扎了几下,力道微微的,像是怕打扰到林然的情绪。 “你好乖啊。”林然揉着白猫的脖颈处,她刚刚哭过的眼睛有些发红,和白猫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对视几秒后“扑哧”一笑,“应该给你取个名字的。” 白猫跳到桌子上继续与她对视。 “好啦,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林然朝白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就叫你寒酥好不好?” 白猫对着她,突然歪了歪头,疑惑地“喵”了一声。 “寒酥?”林然又叫了一声。 …… “大小姐,二小姐在找您呢!” 竹幸行了一礼,她是林然身边的一等丫鬟,她身边另一个丫鬟叫竹甚。 “怎么了?这个时间黛玉不应该在练琴吗?” 已经十岁的林然初现少女的风姿,汉家衣裳穿在她身上衬得愈发灵秀潇洒,她懒散地靠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寒酥向来黏林然,就窝在她怀里。 “小姐,听说是夫人的娘家来信,夫人似乎生气了,二小姐急着找您一同去商量。”竹幸微微叹了口气,上前想扶一把林然,“小姐,您缓着些。” “无碍,黛玉在哪儿呢?”林然踩了鞋子就往外走,“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 竹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二小姐说,夫人是因为娘家母亲写信,要和您订亲。” “……”林然沉默了一瞬,她此刻竟然不知道这位外祖母究竟是好心还是糊涂。 先不说她如今只有十岁,现在说亲事还太早。 何况林家她记得是汉军旗,所有在旗女子在选秀前不得定下婚约,这事皇帝不计较还好,若是计较了,以后就等着倒霉吧! 最关键的是,贾家和她订亲,谁来订? 林然回忆了一下贾家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好像,只有,贾宝玉…… 行进之间,已然到了贾敏的主院,林黛玉在院子里站着不说话,看到林然来了立刻朝林然扑过来。 “姐姐,娘亲一个人在房间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林黛玉如今七岁,明明身子极为健康,可面上却是一副弱症之相。 “乖,不怕,姐姐去看看娘亲,黛玉要来吗?” 林黛玉点点头,握着林然的手上前敲敲门,边敲边道:“娘亲,我和姐姐来啦!” 房内一阵寂静,过了片刻,贾敏才亲开了房门。 “然儿,玉儿。”贾敏显然是气过一场,看见两个女儿时却立刻冷静下来,“吓着你们了?” 林然和林黛玉都抱住了贾敏的腰。 “好啦,娘亲错了,不该动怒的。”贾敏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自从几年前没了那个孩子,她的身体大不如前。 贾敏将两个女儿带到身边,一手牵着一个细细告知她生气的原因。 “你们外祖母想让宝玉和然儿订亲。”贾敏拿起被她摔在桌上的信,递给姐妹两人,“也想让贾家旁支的一个姑娘进林家。” 林然说震惊吧倒也没多震惊,康熙二十四年底的时候贾敏生下了一个男孩,可那个弟弟先天体弱,将将养到三岁还是去了。 林家每个人都很悲痛,贾敏自小被宠,和贾母写信时便说了这件事,可贾敏收到回信时却如遭雷击,信中写着如果贾敏不能为林家诞下承担香火的儿子,与其让林家从外面抬个不知道底细的人,不如让贾敏劝林如海把史家的一个表妹收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虽然说这是长辈的事,晚辈不应该多插嘴,可林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娘亲,去年这事儿不就回绝了吗,怎么外祖母还提啊?” 贾敏顾及孩子,不忍当面冷笑,却也是敛了表情,道,“你外祖母生怕林家的儿子不是我生的,或者说,生怕这个儿子和她没有一丝血缘。” 林黛玉抓住林然的衣角,皱着眉道,“娘亲,外祖母不是娘亲的母亲吗?为什么要让娘亲不高兴?” 第7章 乱局 是母亲啊,可也是荣国府夫人。 贾敏心绪难言,贾母不疼爱自己吗? 是疼爱的,她被娇生惯养着长大,进出从来都是一脚抬八脚迈。 可也是贾母,在迎赐婚圣旨时失态,被传旨公公出去说自己不满意皇帝的赐婚;在自己成婚三年无子时传信让自己抬了身边的丫鬟,哪怕林老夫人和林如海百般安慰,说林家向来子嗣缘晚;在自己亲子刚去的时候就谋划着史家的表妹进门;现在又想把贾家的旁支小姐塞进来。 母亲,您疼爱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荣国公嫡女这个身份…… 亦或者,您爱的只有能给您带去利益的人。 “娘亲?” 林然和黛玉对视一眼,一同上前唤了贾敏。 “……贾家如此,我怎么能放心呢。”贾敏抚上林然的脸,忧心不已,“我怎么能放心呢?” 林然直觉有什么事发生,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就被贾敏揽入了怀中。 “我的然儿啊,娘亲怎么能放心呢!”贾敏压着嗓子啜泣几声,“我知道你与玉儿从小便聪慧过人,可再聪明,你们也只是孩子啊!” 黛玉被贾敏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看向林然,林然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两个人静静地陪着贾敏。 林然轻轻拍着贾敏的背,想来有些事怕是压在心里很久了,如果借此机会能发泄出来,对娘亲的身体也有好处。 …… “为父想送你和玉儿去京城。”林如海归家后亲叫了姊妹两人去内书房,开口第一句就给了两人一个惊吓。 林然下意识向着林如海踱了一步,刚想问为什么,心思急转却想到了林如海来扬州后经历大大小小的事情。 宴请,拉拢,送侍妾,贿赂,下毒,刺杀。 可这一切都没有效果后,恐怕那些人要狗急跳墙,林如海这是要送她们两个逃走吗? “爹爹,盐务竟如此危机吗?”林然艰难地开口,“他们就已经……” “你们祖母已经两日没见你们了吧?” 黛玉失声追问道:“祖母不是说这两日不舒服不必请安吗?他们对祖母下手了?” 林然拉着黛玉的手就要去林老夫人的院子。 林如海叫住两人,“回来,你们祖母要静养。” 林然脚步一顿,转过身问道:“所以他们真的对祖母……” “发现的及时,你们祖母受了些惊吓,要好好将养几日。” 林如海叹了口气,自打他接下那道圣旨,江南的牛鬼蛇神都朝着他使力。 江南的盐务乱成一团,他花了几年才理出些头绪,好不容易一切都走上正轨,结果去岁康熙下旨征伐噶尔丹,打起仗来烧得就是军费,军费从哪儿来,江南的盐税便是大头。 这又危害到了谁的利益,亦或者是许多人联起手来对付他吧。 林如海观战势,恐怕这仗还要打下去,为防着背后之人狗急跳墙,林如海前几日就和贾敏商量让她带林老夫人和两个孩子去京城住,好歹天子脚下,他又是为康熙卖命,凭借着少时几年伴读的情分,康熙总会照顾一分。 他这话一提出来就被林老夫人否了,林老夫人让贾敏带着两个孩子回京城娘家住,一来不会被怀疑;二来她老婆子年纪大了,轻易出不得远门,折腾一趟恐怕要去了大半条命,倒不如留在江南。 贾敏也不想离开,可两个孩子的安危总是更要紧的,让两个孩子单独去京城她实在放不下心。 “所以,娘亲要和我们去京城吗?”黛玉抓着林然的手,“我和姐姐不想走,不能留在这里吗?” 林然刚想张口,就被林如海打断了。 “然儿,你心里是知道的,对吗?” 林然苦笑着点头,“我知道,这是非去不可的。” 她们是在逃命,也是送到康熙手上的人质。 江南的盐税,实在是太重要了。 尤其战事起,林如海此刻可以说是一手握住了江南的钱袋子,也算握住了这场战事的关键。 她们是林如海唯二的子嗣,待在康熙眼皮子底下,康熙才能更信任林如海,也会对林如海给予更多的权利和帮助。 林如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自己的长女对于政事的敏锐程度,是他也要赞一声的。 “我知道了,爹爹。”林然苦笑,“那我们明日一早能去看望祖母吗?” “去吧,你们这一走……”林如海的话音未落,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老爷!”贾敏脸上带着急切,快步朝几人走来,“我收到了数张请柬,恐怕我要走,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第8章 进京 巡盐御史这个官职的品级不高,只有正四品,可这个位置有监察百官上奏天听之权。 也因此,贾敏在与江南官眷交际时并不如何被人为难过,这突然如雪花片般而来的请柬,难说是不是有心之人特意递过来的。 “我怕是不能去了。”贾敏看着两个女儿,有些歉疚。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她们两个最重要,打草惊蛇也无碍,至少你们娘仨安全了。” 贾敏不舍地看着两个女儿,还是坚决道:“老爷,我们夫妻一体,母亲不愿走,难道我就愿意离开吗?如今这请柬也只是我的借口。” 林然、黛玉:就挺突然的。 几番争执后,林家开始准备送两个孩子入京的行李,林然想着原着里黛玉入京时的场景,脸色一黑,谁也别想欺负她妹妹。 林如海心知两个女儿入京怕是要许久不能归,各色行李都预备妥帖,又提前命人送信,京城里的宅子还有管家在,虽说两个女儿大半时间要住在贾家,可有个地方让她们松快松快才好。 林然则是带着黛玉将她们在扬州的小产业和贾敏托付了个遍。 贾敏这才知道,两个女儿竟然在扬州城还有这样的产业——新兴的玉绣坊雇佣的全是无所依靠的女子,两家吃食店的小二后厨都是孤儿。 “我们生在林家已经是很享福了,可还有那么多的人挣扎着求一条活路,尤其这世道,对女子极为不公。女儿现在能做的不多,等以后我和玉儿还打算建一建女子私塾,娘亲会支持我们的吧?” 林然知道存活是多么难,她现在能做的不多,之前一直没和家里说也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不过小打小闹。 贾敏摸了摸林然的头顶,半是自豪半是感慨,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 “四哥,我想看这个剧,陪我看会儿?” “四哥,你后宫里的妃子都这么漂亮吗?哦,你刚二十,还没熬到皇帝位置呢。” “啊这,我相信真正的果郡王肯定不这样,四哥你冷静啊!” 胤禛睁开眼,入目的是皇子所的床帏。 他回想起梦中所见,不由叹了口气。 再没有比林然更古灵精怪的姑娘了,拉着自己看雍正的后宫剧,又看了史书所载自己的儿子乾隆的儿女闹剧。 那几日胤禛都觉得心梗。 “爷,该起了。” “知道了,扬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胤禛捏了捏眉心,没让苏培盛服侍,自己穿起衣服。 苏培盛在一旁答得愈发小心,道:“苏九传信说江南局势越发混乱,林大人又遭了次刺杀。恐怕林家要送林家两位小姐入京暂避。其余的就按您吩咐,不是关于林大小姐的安全便不必上报。” “前几年人手不够,只能分一个给她。”胤禛沉吟良久,开口道,“分两个暗卫保护林大人,至少要保证安全。” 苏培盛连忙应下。 “把贾家的册子找出来,等我回来看。” 如果要进京,她和她妹妹恐怕要住在外祖家,依照他看的那本《红楼梦》,贾家也不是好待的,但至少……还算安全。 “去预备,叫人在码头守着,等她到了你亲自送去荣国府。”他倒要看看,这贾家是不是还能做出让人走角门的事。 苏培盛机灵,除了将胤禛吩咐的事安排妥当,还提前备下了许多东西,反正依照自己爷对这位小姐的上心程度,这些早晚要送到林大小姐手里。 且说林然与黛玉弃舟登岸时,先迎上来的不是荣国府的人,而是苏培盛与一众胤禛手底下的人。 “林小姐安。” 苏培盛冲在最前面,亲自将林然扶下船。 “多谢苏公公。”林然另一只手牵着黛玉,问道,“四哥知道我进京了?” 苏培盛笑道,“林小姐不必客气,叫奴才的名字就好。爷得了苏九的消息。”说到这里他降低了声量,“爷给林大人安排了暗卫。” 林然知道这位苏九时不时会传一些自己的安危汇报给胤禛,除此之外不会说别的,因此也不介意。 “那有劳你帮我谢谢四哥。”林然随着苏培盛上了一辆马车,随即询问道,“你来的早,这码头上有看到荣国府的人吗?” 贾敏在两人出发前给荣国府递了信儿,怎么算时间,荣国府都应该知道了。 苏培盛来的时候就让手下的小太监们在码头打探消息,还指了个小太监去荣国府门口守着,若是贾家有人来,他早就应该得了信儿。 “奴才在这侯着,不曾看见过荣国府的车马。” 林然心里叹了口气,不就是回信拒绝了订亲的事吗,难不成还要为着和贾宝玉订亲,就让林家白担上个违逆圣意的名头? 黛玉紧挨着林然坐在马车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想透过马车上的窗向外看。 “刚下了船,你不累吗?”林然嘴上说着,手却是主动帮黛玉掀起了一侧帘子,轻声哄道,“匆匆忙忙看不了什么,等过几日我们安顿下来,姐姐带你出来玩。” 黛玉对于林然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从小她就觉得整个家里最疼她的就是姐姐,祖母父亲母亲疼她,可姐姐对她是又疼又爱又怜。 林然许诺她的话,从来没有一句落空。 第9章 入府 苏培盛在马车外侯着,等着手下人去帮林家的人安排行李。 “苏公、苏培盛,你上马车吗?”林然邀着苏培盛,“今日太阳毒,上来避避太阳,我们下船前镇了两桶绿豆汤,等大家喝完了再走。” 苏培盛心思一动,没同意进马车里,却是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奴才就靠在这儿歇歇。” “对了,麻烦你把这些帮我带给四哥。”林然入京前整理了想带给胤禛的东西,林林总总的,趁这次机会全都给他。 苏培盛接过单子,单子下还有一封信。 “给四哥的东西单独放着的,一会儿你直接带去。”林然握着黛玉的手,身体向前倾对着苏培盛说话,“四哥能出宫吗?” 七年未见,林然还挺想他的。 “这、奴才不知,一定禀告爷。”苏培盛被林然这一句问得吓住,哪有姑娘家直接问爷们儿的行踪的,尤其自家爷还是皇阿哥。 可一想自家爷待眼前这位林小姐的情谊,苏培盛暗骂自己没眼色,脸上忙堆着笑回道:“爷也记挂着林小姐,吩咐奴才过几日去荣国府送东西,林小姐可千万记着。” 若不是还顾念着一丝荣国府是林小姐的外祖家,那些吃使用具、赏玩小物怕是今日就要一同送上门。 “苏公公,都收拾好了。” 苏培盛手底下的小太监朝他回话,被苏培盛抬腿踹了一脚。 “轮得到你说话?”苏培盛低声骂了小太监一句,林大小姐在车上呢,朝他回话是几个意思,岂不是说他一个太监能替林家的大小姐发话了? 这要是被爷知道了怕是要被连累几板子。 林然在车里听见了苏培盛低斥小太监的话,不由出声道:“无碍,那咱们就走吧,还要有劳小公公领路。” 被踹了一脚的小太监也是人精,他一开始朝苏培盛回话是因为苏培盛是胤禛身边得用的人。 林然说白了,是外地四品官的嫡女。 虽然不知为什么苏公公亲来码头接她们,但必定是主子爷的意思。 他若一上来就对林小姐回话,岂不是显得他巴结太过,纵然得了林小姐一时看好,却可能得罪苏公公。 林小姐再好,比不过苏公公日夜都在宫里。 可如今苏公公都小心捧着这位林小姐,他自然该知道如何做。 于是小太监朝着马车行礼,道:“林大小姐放心,奴才识路。” 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行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 苏培盛先跳下了车,要替林然和黛玉打帘子。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林然单手将帘子扶到一侧,回头对有些疲倦的黛玉道,“外祖母家到了,玉儿下车。” 黛玉的丫鬟竹至连忙到一侧将黛玉扶下来,又要伸手去扶林然。 林然却直接干脆地跳了下来。 “玉儿再长长个子,也能自己下马车了。” 早在从码头出发之时,就有苏培盛带来的人带着一个林家的下人给荣国府递信儿,既然疏忽没去码头接人,那便该派人在家迎接了吧? 荣国府门前有一群人侯着,为首的是个俊俏的青年男子,看到这一长串的车马行至,他早早带着人迎过来。 “见过这位公公。”来人对着苏培盛客客气气的,一个荷包随着动作无比自然地塞进了苏培盛的袖子里,“这两位便是林家表妹了吧?我是你们琏二哥,有事耽误了没能去码头接两位妹妹,还请两位表妹恕罪啊!” 他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难得生出一份爱护之心。 “琏二哥说笑了。”林然抬头看这位表哥,笑道,“母亲在家时提起过琏二哥,说我们若是有事便求二哥去办。” 贾琏一怔,立刻笑容满面地道,“那是自然,外面的事儿只管托付二哥,家里的事你们嫂子替你们办妥。” 苏培盛眼见着荣国府还算有章度,朝着林然微微俯首,道,“林大小姐,那奴才就回宫复命了。” “有劳公公。”贾琏赶忙又塞了个荷包给苏培盛,“天气暑热,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多谢诸位送两位表妹这一程,这些请诸位公公和侍卫大哥们喝茶。” 林然黛玉随着贾琏上了准备好的轿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侧门进了荣国府。 说是走了其实还没走的苏培盛看着人进去了,才松了口气,这才算将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大半了。 虽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会觉得荣国府能让千里迢迢而来的表小姐从角门进,但既然这是主子惦念的人,他自然得护好了。 苏培盛从袖子里拿出贾琏给的两个荷包,都轻飘飘的,恐怕都是装的银票。 主子不让人收林小姐的东西,这林小姐表哥给的钱,能不能收呢? 他苦着一张脸,准备回去把荷包交给胤禛。回头一看这些眼巴巴瞅着他的太监和侍卫,苏培盛内心悲痛,面上却大义凛然地掏出一张银票,道:“今儿都辛苦了,这是林小姐托我请大家吃酒的银子,都去望仙楼吧,记得早些回宫应卯。” 主子不让收,可主子又没告诉别人不让收,万一这群人里哪个不长眼背后议论林小姐,恐怕遭殃的还是他。 苏培盛内心哭唧唧。 第10章 相见 苏培盛回到宫里时,正赶上胤禛下了骑射课。 胤禛接过旁边太监递过来的毛巾擦着脸,示意苏培盛回话。 “林小姐给您送的东西,还有信。”苏培盛先把林然准备的单子和信奉上,“林小姐已经进了荣国府,奴才亲守着看的,是从侧门进的。还有,林小姐问奴才、爷是不是能出宫。” 胤禛把手擦干净了才接过来查看,单子上前半部分显然是林家准备的礼品,多半是因着自己送去的寒酥,以及时常与林然通的信件;后半部分写的东西就花样百出,大大小小的足有数十件。 胤禛先打发人对着单子去找林然陪贾敏到佛寺拜的平安符,这才拆开了信。 苏培盛看着主子的脸色变化,琢磨这位林大小姐估计还得被主子惦记,于是等胤禛看完了信,便主动把贾琏给的两个荷包拿出来。 胤禛“嗤”得笑了一声,道:“这是贾家给你的?拿着吧。” 苏培盛得了他的吩咐,打死他也不敢收林然的东西。胤禛手一挥,轻笑了一声,道,“然儿信里说要让我赏你。行了,荷包自己留着,自己去领赏。” 苏培盛笑呵呵地应着,接过小太监捧来的匣子。 胤禛翻开,果然是林然拜来的平安符。 这丫头从来不信这些,会去拿这平安符恐怕都是当作游玩的纪念品。 她出门旅行就爱买些小玩意儿。 想起从前跟她出门时的经历,胤禛估摸林然想叫他出去怕不是缺个人陪她逛? …… 且说林然这边,贾琏带着人乘轿行至二门处,抬轿的小厮退出去。几个被拥着的姑娘迎上来问好。 三春方才突然被告知林家的两个表妹要到了,这便急匆匆地换上见客的衣裳到垂花门等上一等。 为首的是个温柔沉默的姑娘,林然盘算着应当是迎春。 “这是迎春,应当是比表妹小些。”贾琏不假思索地道,“这是探春,是二叔的女儿,这个最小的是隔房敬大伯的女儿。” 林然心里有些诧异,她刚刚告知了贾琏自己的生辰便是方便他介绍三春,倒是不曾想他记得迎春的生辰,不然怎么知道迎春比自己小呢? “那便是三位妹妹了。”林然笑意盈盈,拉着黛玉的手,介绍道,“我叫林然,这是我妹妹黛玉。” 姐妹几人厮见一番后,便进了垂花门。 顺着抄手游廊转过插屏,台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她们到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行礼问安,说:“见过琏二爷,见过几位姑娘。” 几人争着打起帘笼,听得人回话:“琏二爷带两位林姑娘过来了。” 三春簇拥着林然姐妹两个进入房中,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雪的老妇人迎上来。 黛玉看着这位面容慈爱的老妇人,却下意识抓紧了林然的袖子。 “林然黛玉替父亲母亲请外祖母安。”林然二话不说,先拉着黛玉拜见贾母,错过了贾母要把两个孩子搂入怀中的手。 贾母微微一怔,伸手拉起两人,笑道:“好孩子,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们。” 贾母仔细打量着两人,林然年纪大些,身量也高,明眸善睐丹唇皓齿,一头乌发如云,肤白胜雪,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好一个美人”。 而黛玉年貌虽小,其言谈举止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似是有不足之症。 只是这话没有谁会大大咧咧地问出来。 “来来来,这是你们大舅母;这是二舅母;这是你们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贾母亲牵着两人一一指与两人。 两人一一拜见过。 “哎呀哎呀,老祖宗,可也轮到我在两位妹妹面前现一现了吧?”王熙凤凑到几人跟前,因笑道,“天底下竟有这样标志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和嫂子比,我们才是相形见绌呢!”林然接过王熙凤的话茬,“二哥说了,他娘子是最爽利果决的神仙人物,让我们有事只管找嫂子呢。” 王熙凤从来没从别人口里听到过贾琏这样描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纳了口舌,愣了一下才接话道:“行行行,帮两位妹妹办事儿,我这当嫂子的自然义不容辞。” 林然只觉王熙凤说话甚和她心意,这不就叫抛费诸事引了出来? “是呢,嫂子帮我们办事儿,我们这当妹妹的也合该好好孝敬嫂子。”林然说着从一旁侯着的竹幸手里拿过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亲手交到王熙凤手里,道,“我和黛玉在嫂子家叨扰的日子不知要多久,这些全当是嫂子替我们打赏家下人办事的赏银。” 贾母面色不悦,沉声道:“你们是我嫡亲嫡亲的外孙女儿,住在家里还要你们掏钱?” 听贾母这么说,王熙凤转手就要将匣子递回,却被林然握住了手,对贾母道:“外祖母权当是父亲母亲的一片孝心,母亲不能回来探望外祖母已是愧疚,若连这些孝敬外祖母都不肯收下,我和黛玉住着也不能安心。” “罢了罢了,既然是敏儿的一份心意,凤丫头你收着吧。” 说话间,已摆了茶果上来。 “此次前来,许多长辈然儿和黛玉都是第一次见,若有失礼处还望莫怪。”林然与黛玉落座在同一处,对身旁的竹幸问道,“母亲为外祖母准备的东西整理出来了吗?” 竹幸点头应了,道:“在码头时就提前准备出来,送与各房各处的礼也都备好了。” 黛玉伏在林然肩头,悄声道:“姐姐辛苦。” 林然没说话,只回应着捏捏妹妹的手心,这些于她不算什么,倒是荣国府的做派让她松了口气。 至少没像书里那般荒诞无礼,冷眼瞧去,王夫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没问什么“月钱放了不曾”,也没说要随手拿出两匹缎子给她们做衣服。 第11章 下马威 竹甚快步走到林然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林然微微蹙眉,适时表露出几分疑惑,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拉住王熙凤的衣角,悄悄问道:“好嫂子,我这丫鬟问我呢,我和妹妹暂住在哪儿呢?趁着天色还早,先把行李收拾出来是正理。” 王熙凤声色不变,笑道:“妹妹莫怪。嫂子挑拣了两处,想说看看妹妹喜欢哪一处呢。” 这话说的婉转,实际上贾母收到回信,看到贾敏拒了订亲,哪怕知道是自己一时忘了选秀一事,却也恼了。 这一恼,也没人敢问究竟写了什么,荣国府上下竟然不知道林然和黛玉将来上门拜访。 王熙凤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当机立断派人去收拾院子了,可惜只这么一会儿,怕是收拾不出来什么。 “多谢嫂子贴心想着妹妹了,我和黛玉要去念书,如若哪处能通着外面就再好不过。”林然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清棱棱地看着王熙凤,把她看得有几分害羞。 “嫂子?” 王熙凤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暗笑自己竟然看一个孩子看呆了,她忍不住上手捏捏林然的脸蛋,“你叫我一声嫂子,我还能不办得让妹妹满意?” 说罢,她提声对贾母道:“老祖宗,您看我把两个妹妹安排在梨香院如何?” “那处有一门通街,她们两个姑娘……” “姐姐和我要去夫子家念书,有处通街的门户倒是方便。”黛玉笑道,“何况我们随身都是跟着那么多人,又在府里,哪里有什么危险。” “哎呦呦,上学念书可是一等一的大事!”王熙凤故作惊叹,“我们老祖宗怕是要多两个女状元陪在身边了呢!” 王熙凤这么一说,其他人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贾母有些不甘,开口道:“然儿也就罢了,黛玉不如先住在碧纱橱里。” 黛玉却慌忙拉住林然的手,道:“我要和姐姐住。” “黛玉和我同吃同睡惯了,换了地方怕也是不习惯。然儿必定每日带黛玉来请安,外祖母怕是有的要烦我们。” 一而再再而三地遭拒,贾母的神色也淡了。 “你们安排就是。” 林然不语,显然是坚持黛玉和她同住。 场面一时有些冷清,多亏着王熙凤和三春逗趣才维持住了,可林然一直不说话,也不主动加入她们,就让这贾母想给她们一个下马威的念头像个笑话。 呵,拒绝了一个要求就这么冷着她们姐妹吗? 林然悠然自得地端起茶杯,闻了闻味道后又放下了,转过头和黛玉说起一会儿如何给寒酥布置新窝,她对于荣国府,对于贾家,并没什么想法。 荣国府之于她,不过是母亲的娘家,父亲的岳家,再多,便是那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 林然之所以对待荣国府众人都客客气气的,是不想父母难做、妹妹难为。 或许以后处得久了,会有些感情。 王熙凤不由地想,怎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这么耐得住性子? 林然和黛玉可以一直不说话,王熙凤和三春却不能不理她们,毕竟人家是第一日来,哪儿有这么失礼的待客之道。 “林姐姐说的寒酥是什么?” 惜春年纪最小,刚刚王熙凤她们说话逗趣,惜春都一知半解的,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两个新来的姐姐说话。 现在她伏在林然腿边,仰头看着林然。 “是姐姐的一只猫儿。”黛玉接口,把惜春的注意力引去,“寒酥全身雪白,就取了寒酥这个名字。” 惜春眼睛一亮,转了方向凑到黛玉的椅子旁,眼巴巴地问道:“等林姐姐收拾好了,我能去看看寒酥吗?” “这自然可以。”黛玉颔首,“寒酥不太怕人,想来四妹妹应该会被寒酥喜欢。” 林然看着黛玉的样子,心里琢磨,黛玉是不是不愿意自己离其他妹妹们太近? 这小醋包。 心里嘀咕归嘀咕,林然却是没再开口,而让三春都去了黛玉那边。 哎呀,其实她也只有一个妹妹嘛! 谁家妹妹能有她家这个乖巧伶俐。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缓了脾气,让两个老嬷嬷带了两人去见两个舅舅。 邢夫人忙站起身道:“不如让媳妇带了两个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随口应了,又说不必邢夫人再过来折腾一趟。 王夫人也连忙起身作辞,她回去院子里,准备等林然两人到访。 贾赦和邢夫人住在荣国府的东院,就连大门也不在荣国府内,而是出去之后另开了一道黑油大门。 林然看着那门都忍不住感慨,荣国府不完蛋谁完蛋,傻子都看得出来兄弟俩不和。 第12章 贾赦 翠幄青?车到了仪门前方停下。 林然和黛玉一左一右走在邢夫人身边,进入院中。不同于刚刚在荣庆堂那边的奢华轩峻,东院的正房厢庑游廊,皆是小巧别致。 刚进入正室,就有许多盛装丽服的姬妾丫鬟迎着。 邢夫人眉眼都不抬一下,直接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一边让两人坐了,一边命人去外面书房请贾赦。 林然不知贾赦会不会来见她们一面,书中这位奢淫无度的大老爷,她倒是很想见一见真人呢。 这边贾赦还没到,林然和黛玉却先收到了邢夫人的见面礼。 邢夫人给她们姐妹的是一对镯子,姐妹两人一人一只,有些过时的款式,却也是真材实料。 “多谢舅母。” 黛玉的手腕细,便让林然先帮她收着,说是长大些再戴。 林然直接将镯子套在了左手手腕上,笑着对邢夫人道谢。 邢夫人脸上的肉痛之色这才少了几分,她就怕两个人收了东西却看不上,更心疼两只纯金的镯子,那可是她压箱底的东西了,再要别的也是没有了。 她要是知道今日林家两个表姑娘到访,说什么也要找些便宜的东西备着。 或许是邢夫人脸上的肉痛之色太过明显,邢夫人身边王善保家的隐蔽地扯了下邢夫人的袖子。 林然不语,只和黛玉安静坐着。 忽然听得门外一阵问安的声响,便知是贾赦过来了。 林然和黛玉忙站起来,却不及邢夫人速度快。 听到贾赦的声音,邢夫人“蹭”地一下站到地上,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 嗯……她们这位大舅母,好像很怕大舅舅。 贾赦已是知天命之年,保养却十分得宜,林然不经意抬头扫过,硬是从贾赦的脸上看出来几分风流。 原来贾琏那双桃花眼是遗传了大舅舅啊。 “见过大舅舅。” 贾赦落座在主位上,看着黛玉想开口却又顿住,最终转头对着林然道:“你娘还好吗?” 林然倒是明白贾赦的心路历程,比起自己,黛玉长得更像贾敏,而黛玉天生的体态风流,确实容易觉得她身体不好。 只不过黛玉的身子是看起来不好,而贾敏…… 那个无缘的弟弟去了后,本就是高龄生产又承受丧子之痛的贾敏,身体的的确确是大不如前。 若不是江南气候更适合贾敏将养身子,林然说什么都会求着贾敏和她们一同进京。 心中一时闪过诸多念头,林然轻轻叹了口气,她委婉地说道:“母亲挂念许多,家里尽量不让母亲操劳太过。” 贾赦闻言,阖上眸子良久,才叹道:“你们娘从小就聪明,你们外祖父最疼她。” 他和这个亲妹妹差了足足有十五岁,要说不疼是假的,可也没多少实在的情分。 但黛玉样貌有七分似贾敏,贾赦看了难免勾起对小妹的爱护之心,再加上听出林然话语里的含义,更是生出几分怅然。 “没什么好东西,我这有一对环佩,你和黛玉拿去玩吧。”贾赦轻声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对环佩。 那环佩价值不菲,是荣国公贾源随军入关时得到的,最后留给了最疼爱的孙子贾赦。 贾赦来见两个外甥女前,猜着邢夫人怕是给不出什么好东西,她那性子也舍不得给。他拿这一双环佩,也是堵一堵二房和贾母的嘴。 果不其然,贾赦扭头就看见邢夫人那一双看直了的眼睛,仿佛恨不得抢过来自己收着。 “然儿和黛玉还没说几句话,倒先偏了舅舅和舅母的好东西。”林然摇了摇手腕上的金镯子,像个孩子似的开口,“那日后我可要多和黛玉来舅舅这边玩。” 贾赦有四个孩子,长子贾瑚早早去了,次子贾琏见了他就躲,庶子还是个没开蒙的小子,唯一一女,养在贾母身边也和他不亲近。 林然这般口吻投了贾赦的眼缘,他笑道:“你和黛玉日日来,舅舅也是有好东西给你们的。只怕你们烦了,看不上眼。” “黛玉,听到没,大舅舅这是要我们时常来闹呢!” 黛玉因笑道:“大舅舅的库房怕是要被我和姐姐搬空了。” 贾赦抚掌大笑,道:“两个小丫头,大舅舅还能言而无信?你们尽管来!说来,这府里姊妹们虽拙,但也是个解烦闷的法子。你们迎春姐姐脾气好,只管找她去顽。” “对了,你们两个读得什么书?” 依着贾赦对林如海的了解,探花之女,恐怕不会只认识几个字吧? “我只刚念完《四书》,姐姐进度比我快多了。”黛玉扬着脸答,“夫子夸姐姐理解得快极了。” 不,我只是仗着心理年纪大。 林然腹诽自己,真要说念书厉害的,还要算她家黛玉,毕竟黛玉才是真真正正的小孩子。 “父亲为我们在京中寻了一位夫子,等明日我便和黛玉去拜访先生,还不知道先生肯不肯收下我们呢。” 贾赦暗叹,不愧是书香世家数代列侯,这种文人里的人脉,是他们武将世家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林如海人没来京里,可两个女儿的先生便安排好了。 就算那位先生没有收下两个孩子,但三五不时地指导却是少不了的。 “拜访夫子乃是大事。”贾赦沉吟少时,道,“我有方砚台倒是个古物……” “劳舅舅费心,拜访先生的礼品,父亲已经备下了。”林然连忙道,“多谢舅舅想着我们。” “那便罢,老二那边你们还要走一趟,看天色老太太那边快要传晚饭了。去吧,我差人送你们过去。” 送走了林然两人,贾赦难得看了看这续娶的夫人,他倒是没想到邢夫人能给那样两个镯子当做见面礼,虽说款式老了些,但还可以融了打些喜欢的样式。 “老爷……”邢夫人坐着都觉得不安心,犹豫要不要站起来等贾赦问话。 “今日不错,两个丫头是我亲妹妹的女儿,你今日倒没丢我面子。”贾赦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红契摆在桌子上,“这是一处铺子的契书,过了官印的,别成天守着那点子东西搜刮。” 说完这话,贾赦就出门搂了个小妾回书房。 邢夫人倒是习惯了贾赦不待见她,她对这天降横财更感兴趣,刚刚看贾赦给林然黛玉的那一对环佩,她就恨不得搂到自己怀里。 如今有个铺子在自己手上,邢夫人瞬间觉得那点子肉疼不算什么。 王善保家的想看一看这契书,可奈何她大字不识一个,除了看得出来纸是白的,字是黑的,官印是红的,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邢夫人美滋滋地看着这份契书,决定明天就出门去铺子里看看——她也是有铺子的人了! 第13章 晚饭 “姐姐,你不喜欢二舅母吗?”黛玉凑到林然耳边小声地问道。 林然身形一顿,看周围的人都离得很远,才软了声音小声回应,“你怎么会这么想?” “姐姐走得活像是要上战场。” 黛玉的眸子清澈至极,仿佛只要林然说一声不喜欢,她就一同不喜欢这个一面之缘的二舅母。 林然舒了口气,幸好也只有黛玉如此敏锐,她纵然再三告诉自己不可全然信书中所写,但一想到她带在身边七年的妹妹曾在这个府里遭受的种种委屈,林然就感觉有一口郁气堵在心口。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二舅母是什么样的人,毕竟外祖母写信要我和二舅母的儿子订亲。” 黛玉听闻这个理由后,倒换了她步下生尘。 其实林然一直很好奇一点,若说《红楼梦》中的朝代是虚构的,贾政住在代表荣国府家主位置的荣禧堂便罢了;在如今这个规矩森严到苛刻迂腐的清朝,贾政是如何心安理得地住在荣禧堂呢? 是四大家族的权势已经到了无人敢纠的地步,还是已经没落到无人知晓无人在乎? 如今她握着黛玉的手走进荣禧堂,也不禁感叹一句贾家布置得不错:贾母的荣庆堂奢华轩峻,代表继承人的东院精致讲究,而家主所在的荣禧堂轩昂壮丽、四通八达。 只可惜住错人了。 刚刚看到的大舅舅,言谈举止怎么也瞧不出没脑子的模样,但林然也不敢肯定,毕竟原着里写过,就连贾宝玉面对外人时也十分知礼守节。 等一下? 不对,那就是说,《红楼梦》里贾宝玉第一次见她妹妹就没把她妹妹当外人? 突然好气。 自家妹妹的确长得好看才情又高又会读书,但被贾宝玉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她还是很不爽啊! 贾宝玉可以成为黛玉的好表哥,但她绝不允许两人有多余的感情,因为她俩是近亲!!! 近亲!!! 明知道两人是近亲的情况下,她要是能让黛玉喜欢上贾宝玉,那她就名字倒着念! 黛玉难得看到林然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虽说外人看不出来,可她身为日夜相处的妹妹却知道,林然这是又想到生气的事了。 “两位姑娘请。” 一个老嬷嬷引着两人进东房门。房内的丫鬟即刻捧上茶来。黛玉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后放下,林然不许她多喝茶,在家里时全家都要喝煮开白水。 好在这些都是小事,出门见客时该如何还如何,林家便都遂了林然的意。 茶喝了半盏,有丫鬟来请两人到旁的屋子去,说是王夫人在东廊的小正房等她们。 看来贾政是不打算见她们了。 她们两个在贾赦那边待了许久,若要有心相见,定然会提前在王夫人这边等着。 一进屋子,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见她们两个来了,便往东让。 林然黛玉料定那是贾政之位,便都落座在挨炕一溜椅子上。 王夫人因说:“你们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们:你们三个姊妹倒都极好,脾气秉性都谦和,以后一齐玩笑认字,都有尽让的。” 林然听着这和《红楼梦》原着中大差不差的言辞,忖度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她家里那个孽根祸胎了。 果然。 “但我不放心的有一件事;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你们以后不要睬他,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这听起来还挺自豪啊。 林然莞尔,因笑道:“二舅母多虑了,我和妹妹日日都要去先生家上课,唯恐陪伴老太太的时间不多呢,又怎么会去沾惹表弟?” 王夫人刚要说什么,就听黛玉开口,道:“我们自然只和姐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若偶一或在外祖母处碰上了,便打个招呼罢了。” “表弟今已八岁,便是开蒙晚些也估摸读了三两年书,如今年岁正是读书的好时候。舅母放心,表弟定是纯孝上进之人,又怎会分神与姊妹玩耍玩笑?” 王夫人:……。 王夫人让她们两个堵得说不出话来,偏偏两个人说的无一不是好话,便是想发作都无从谈起。 若是现在再说出来自家宝玉是自幼同家中姑娘们一处娇养惯了的,总觉得会失了体面。 王夫人无奈,只得随口嘱咐她们几句。 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王夫人忙携两人从后房门右后廊往西去,又穿过一处穿堂,便到了贾母的后院。 几人进门后,发现竟有多人在此等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 贾母不去理会安排晚饭的众人,反而携了黛玉的手,细细与两人问话。 不外乎是些在家时的规矩,亦或者把荣国府当成家里。 林然听着贾母话语里自然流露出的骄矜,不由盘算能不能把陪贾母吃饭这一项划去——她可以日日晨昏定省,但每天看着身为长辈的舅母和两位嫂子伺候一桌人吃饭,她觉得自己早晚得胃癌。 再说了,每天大鱼大肉甜腻荤香如此,她怕她和黛玉一起冠心病。 第14章 贾宝玉 一顿饭吃下来,林然只觉得受到了百般折磨,她的用餐礼仪并不差,毕竟是胤禛盯出来的习惯。 饶是如此,林然也觉得荣国府的规矩太繁琐了些。 实在是在21世纪,你的外婆领着你和妹妹坐在椅子上吃饭,而你的表嫂们和舅妈站在旁边全程帮你夹菜伺候……等你们吃完了,表嫂和舅妈还要哄你外婆几句才能离开吃饭。 没心梗也要血栓。 她手里捧着茶杯,没有要动的意思,看着坐在右手第一的黛玉也没有碰茶杯,才放下心。 贾母问黛玉如今念什么书。黛玉回刚念完《四书》,语毕,也不曾接话问三春几个念什么书。 眼看贾母的眼神又转到林然这边,林然正想着要说明日出门的事情,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一个着红的丫鬟进来回话,笑道:“是宝玉来了!”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林然的战斗开关,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凌冽肃然让黛玉也警醒起来。 这个宝玉便是想和姐姐订亲的人吗? 她林黛玉倒要看看全荣国府上下如今捧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还敢帮他向姐姐提亲。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已然进来一个八岁的男孩儿:穿着打扮大概是走在路上谁都想抢一次的风格。 可不得不说,八岁的男孩儿配上一身穿花大红箭袖,衬得愈发玉雪可爱。 林然的眸子一垂,落在他胸前系着的美玉上。 『通灵宝玉』啊! 林然看着贾宝玉脖子上的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都忍不住替他担忧脖子受不受得住。 贾宝玉腻在贾母身边,贾母很是受用,轻拍了拍贾宝玉的背,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林姐姐和妹妹!” 贾宝玉连忙起身,朝着两人作揖。 归坐后,便细看两人形容。 他先看坐得靠近些的林然,见到这位林姐姐有些审视的眼神,不由挺直了身板。他怎么觉得这位林姐姐有些可怕呢? 明明笑得比春光还烂漫明媚,人也是娇艳绝色,眼神却像极了他父亲看他——逆子。 黛玉瞧着贾宝玉挺直身子的动作,不由误会他是想在林然面前表现得更好,手里的帕子骤然捏紧。 好啊,这个二表哥果然是对姐姐上心了! 贾宝玉不敢多看林然,生怕忍不住给她跪下,匆匆问候过便扭头看半掩在林然身后的黛玉。 他不由眼前一亮,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的眼神慈爱至极,笑道:“又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呢?” 不等贾宝玉扯出旧相识的说辞,黛玉便施施然开口:“我与母亲有七分像,母亲是外祖母的女儿,二表哥看我,自然是有几分面善。” 贾宝玉一听也觉得有理,便把此事抛在脑后,他想走近些,在黛玉身边坐下,可又瞟到林然波澜不惊的眼神,反倒束了手脚,待在贾母身边。 林然带着黛玉起身,向贾母道:“外祖母,今日不早了,明日然儿要和黛玉去拜访夫子,还恕然儿先回去了。梨香院也不知我们带来的那些丫鬟嬷嬷们收拾得如何,明日一早然儿和黛玉再来请安。” 贾母皱了皱眉头,问道:“才来京一日,怎么就这样着急?等歇息三五日再去拜访也不迟。” “念书一事半刻不应荒废,若是父亲知晓我们进了京却不曾第一时间去拜访先生,定然会生气的。” 林然搬出了林如海,贾母自然不会再继续,说穿了,林然与黛玉的父母俱在,祖母也康健,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祖母插手林家人的事;再加上家下人早就来报,今日林然她们在码头是宫里的人亲接的。 虽不知是哪位身边的公公,可观穿着也不是做杂役的小太监,如无必要,贾母也愿意多敬着三分,荣国府还有一个在宫里做女史的元春呢! “你们姐妹身边也不缺丫鬟服侍,便把鹦哥带了去吧,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对府里最是熟悉。” “多谢外祖母赏。” 等回了梨香院,竹幸竹至早已亲带着人将两人要睡的屋子收拾出来。 “大小姐,还是按照在咱家里的习惯,您和二小姐的房间挨着。”竹幸一眼就看到了跟在身后的鹦哥,猜到这是府里老太太的慈爱,便笑道,“大小姐,这是哪位妹妹被您带回来了?” “外祖母爱护,怕我们在府里不熟悉,鹦哥是府里的,以后你们有什么问题,只管去问她。”林然转身冲鹦哥道,“竹幸竹甚竹至竹哉是我和妹妹身边的一等丫鬟,你是老太太与了的,便是二等也充作一等,府里如何分你月钱我不管,你日后便再多领一份我身边的月钱。” 鹦哥听出林然的言外之意,不由心惊。领两份月钱固然是好事,可也是将她和林家的这些下人分的清清楚楚。她已是老太太给了林家姐妹的,若是日后不能跟着她们,回去老太太屋里又哪儿会有位置呢? 只是她初来乍到的,需得缓缓图之。 第15章 老师 黛玉洗过脸,换好一身亵衣睡到了林然的床上。 “姐姐,我今日和你睡。” “行。”林然同样换了一身亵衣,对竹甚和竹哉道,“在这院子还是以前的规矩,不必留人守夜,外间的榻上你们尽可睡舒服些,夜里听见响动也不必进来,去吧。” 竹甚竹哉应了,她们在林然黛玉身边待了多年,自然了解二人的习惯。 “姐姐,今日二表哥那样看着你,真让人气闷。”黛玉侧身看着林然,月光照得屋子里朦朦胧胧的,黛玉不由凑近些,声音有些低落,“姐姐,真不知道几年后你若是选秀,会不会被选上。” 林然三岁前可能还有些担心,但见到胤禛后就极其放心,甚至连黛玉的选秀都放下心了。 看见没?未来雍正帝,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禛,你姐姐我抱的要多牢固有多牢固的大腿。 只可惜这话不能跟黛玉说,家里人只知道自己与四哥偶有书信往来,却不知那只是明面上的。苏九跟在她身边也有七年了,暗地里却是她和胤禛的信使。 只前两年江南形势严峻,苏九不放心林然的安全。胤禛身边又被安了一群佟佳皇贵妃的人,人手不足,这才没了什么暗地里的书信。 “若是姐姐参加选秀时,爹爹还任着江南的巡盐御史,怕是落选不成。”黛玉伸手拉住林然的手腕,声音闷闷的,“姐姐~” “无碍,这些事情以后再操心。”林然点了点她的额头,“再说四哥与我关系还好,到时候求了他让我们落选便是。” “四阿哥?”黛玉恍然,“四阿哥与姐姐倒也算是熟识,只这事不能一味靠那些情分,我们也要自己想好办法才行。” 林然不曾想黛玉七岁就开始考虑这些,却又为妹妹独立的人格欣慰,开口道:“那是自然。若万一四哥到时不在京里,亦或者有事耽搁,一时不便便有可能一世不便。” “那该如何是好?” “选秀有好几道程序,自然有许多法子选不上,再者爹爹或许三年内能回京,到时可落选的法子便更多。”林然随口举例,“病啊,身体发肤毁损啊,都是最后的手段,能不动则不动,虽说你我不在乎因这个落选后他人的指指点点,却会连累林家的其他女孩子们。” 若因病落选,她和黛玉自然能无视他人的言语。可林家毕竟是汉军旗的一支,林佳氏一族族人还不少。 “几个环节,无论哪个环节打点好了,除非皇上独独记着一个官员家里的女儿,不然多花些钱便能落选。”林然向上拉了拉被子,“睡吧,明日一早要去拜访夫子,等回来了还要好好哄哄寒酥,这几日忙得没如何理它,它怕是要委屈了。” 一夜无话。 林然与黛玉携手到贾母院子里请安时,贾母还没起身。 贾宝玉睡得晚,贾母怕他睡不足,便将请安时间一延再延。 两人也不多话,在院子里请安后便上了贾赦准备的马车,除了林家准备的礼品,还多了方名墨。 “大舅舅也算是待我们尽心了。” 黛玉叹了口气,“幸好昨晚把各处的礼送至了,不然拿大舅舅这墨都要不安。” “今天晚上怕是有得脸色要看了。” 送到各处的礼单是她亲写的,此次送礼,林然只当不知荣国府那些门门道道,按辈分送了东西。 给贾赦的礼是扇子文玩,给邢夫人的是成套的头面;贾政那里是字画,送与王夫人的是一串在扬州的佛寺佛像前供了三年的沉香木念珠:说是专门供奉也不准确,是她陪贾敏去上香时忘了的,被寺庙的和尚收到佛像前,再去已是三年后,竟然能物归原主;除此之外还有一尊玉佛像。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惜林然完全不信这个,便送了王夫人。 至于同辈之间:三春的是各有风格的首饰;贾宝玉、贾环、贾琮的是成套笔墨纸砚;贾琏已婚,收到的便是成对的玉环;王熙凤的是一套头面,只比起邢夫人的规格,少了两件小东西;李纨那里林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送了颜色不那么鲜亮的头面,与王熙凤的规格一样。 剩下两个小辈儿贾兰和王熙凤的女儿,如今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多些,于是贾兰处成套的三百千四书五经送上,又多加了两本小人书。虽说李纨不一定让贾兰看,但纯送课本课辅书,林然回忆起高中时被人送成摞五三的心情,嗯…… 至于还没起名字的巧姐,送的无外乎是小孩子戴的项圈。 也亏得荣国府的人还算少,林然和黛玉在林家时将这些都提前打点出来后请贾敏过目,贾敏欣慰地说两个女儿长大了,操持家事的事情也该学学了。 马车停下的时候,竹幸上前叩响门环。 不多时,大门再次打开,走出一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冲着马车旁的两人道:“两位姑娘还望恕罪,家父在书房等着两位,还请跟我来。” 不知道这位是张廷玉还是张廷璐? 林然没想到,林如海说要给她们找的老师,会是张英! 她努力回想自家爹爹与张英是否有过交集,可惜,以前这些对外的礼仪打点都是林老夫人做的,后来交到了贾敏手上,林然被林如海抓着念书已经是疲惫不堪,哪儿有精力看这些。 张英如今五十多岁,康熙二十八年时因为“未详审”之罪被革尚书之职,但仍掌翰林院、詹事府,教习庶吉士。 “你们便是如海的两个孩子?”张英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笑道,“虽说我与你们父亲关系好,可也要通过我的考校才能收下你们。” “这是自然。” 张英询问过两人的课业进度后,便出题考问。 一番考校下来,张英本来慈爱的表情多了几分专属于老师的严厉,道:“你们两个我收下了,你们现在住哪儿?” “昨日刚在外祖母家安顿下来。” 张英知道林如海的岳家是荣国府,可近些年荣国府没出一个能顶事的人,全靠以前荣国公的名声撑着,也不知还能撑几年。 “也罢,廷玉,带你两位师妹去见你娘吧。” 林然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平和从容的青年,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三朝元老、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张廷玉。 第16章 往事(上) “滴滴滴滴滴滴!” 一只手从被子里摸了出来,一把摁住响个不停的闹钟,只见被子里的人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睁开眼睛立刻坐起来换衣服。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喊同宿舍的同学起床,等到五点半,一个宿舍四个人已经坐在了教室里。 “然然,我好困哦。” 室友趴在她肩膀上撒娇,“要抱着然然吸一口才能活过来。” 而本想反搂室友的林然却僵了身子,不可思议地盯着讲台。 “怎么了?”室友顺着林然的目光扫过去,空无一人的讲台有什么好看的? “亲爱的,我——”看见讲台上站着一个男人,还是个清朝的男人,一身衣服和发型都明明白白彰显着人家是个清朝的、额、鬼! 可后半段话林然的嗓子像是哑了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整天林然上课的状态都不太对劲,目光总是不自觉朝讲台方向瞥,搞得老师们都以为自己今天是不是穿错了衣服还是身上沾到了脏东西。 “你看得到我?”胤禛皱着眉头看着林然,对她开口说话。 “……”林然不敢搭话,万一这是那种一回应就能把她收走的厉鬼怎么办? 再说了!上着课呢!她随便说话是等着被老师叫起来罚站吗? 林然内心疯狂给自己打气加油,没事的,看不到,看不到,他不知道。 学习,学习,我的生命里只有学习! “然然,你还要在教室里多看会儿书吗?” 同宿舍的室友已经收拾好了课桌,见林然似乎沉迷于习题,也没有多说,只再说了一句“寝室给你留门,十一点之前一定回来”就和其他人先离开了。 同班的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剩下林然一个人在座位上看书。 林然、林然表示她不是不想走,实在是不知道这厉鬼给她下了什么咒,她动不了。 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啊!从来不搞封建迷信也不求神拜佛,所以这是哪家的佛祖菩萨或者神仙老道派个厉鬼来惩戒她的吗? 林然缓缓地抬头,教室里除了她只剩下这个鬼了,她要是不开口,恐怕能原地坐化。 “你、你好。” 胤禛有些惊讶,他早已发现林然能看到自己,但看林然坚决的模样,还以为她不想承认。 眼前的人声音都在发抖,她颤颤地道:“大哥,有什么话好说,你、你能不能先让我动一动啊!” 胤禛缓步走到她身旁,开口询问:“你是汉人?” 那还能是什么啊?林然腹诽,可眼前这位大概率不是汉人,毕竟这么标志性的发型,很难认错。 真是可惜这张帅脸了。 “咳咳,我是汉人。”林然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大哥,您是……”鬼吗? “我是爱新觉罗·胤禛。”胤禛随口报出自己的名字,此地之奇异再无别处可比,想也知道恐怕自己那所谓阿哥的身份在此处无用。 “哦哦,爱新觉罗……?”林然诧异地看着胤禛,“你说你是胤禛?” 胤禛眉头微挑,点头应是,“正是。” 他机敏地抓住了林然的诧异,追问道:“你认识我?还是、听说过我?” 林然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的掌控权又重新回到了手里,她从如山的课本里掏出一本历史书,“哗啦啦”翻开后递到胤禛面前。 胤禛垂眸去看书上的文字,对他来说缺少笔画的文字含义大可以半猜个差不离,简洁直白的文字写着雍正帝的生平,旁边配得是走形到离谱儿的雍正画像。 “你要去哪儿?” 胤禛没有抬头,叫住了悄无声息想要离开的林然。 林然腿一软,差点儿给他跪了。 “这个、陛下啊!” “我并非皇帝。”胤禛摇了摇头,他如今不过二十岁,昨夜起了热,迷糊中听见苏培盛焦急的声音,再之后…… 睁眼便是到了这里。 这屋子模样怪异,陈设也怪模怪样,课桌林立摆放着,桌面上堆放着大量书籍,看起来好像是读书的地方。 他离不开这间教室,本以为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却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林然几人早早到了教室,可她们都像看不见自己似的。 胤禛思索,难道这是所专供女子上的学校吗? 可这衣物也太怪异了些。 他思索时目光不经意和林然撞上,看到女孩儿下意识避开的目光,胤禛知道,这个女孩儿可以看到他。 而他的很多疑问,或许也可以通过她来解决。 “那个,天色已晚,我明日还要上课,您看要不您大人有大量,把小的放回去睡觉吧……”林然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笑着。 胤禛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就看见林然扭头撒腿就跑。 “喂!那个学生!你是哪班的?走廊不许跑!” 不跑等着那个皇帝把我嘎嘣了吗? 林然越跑越快,要是体育考试的时候有这速度,恐怕她也不会次次挣扎在及格线上了。 猛地推开宿舍门,林然大口大口地扶着门框喘气,一张脸憋得通红。 “吓死我了,然然你怎么了?有鬼追你啊?”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确实有鬼。 只是这话林然还是说不出来,连写下来的办法都没用,她尴尬地冲几人笑笑,得到对方满怀深情地揉捏狗头后,被推进卫生间洗澡,赶紧洗完赶紧睡。 独自一人站在卫生间里的林然面对……同样独身一鬼的胤禛,顿时虚了。 “四爷!大人有大量,你怎么还跟过来了?这里是女生宿舍……”林然靠着墙站着,抬头看他。 胤禛摇了摇头,示意并非自己尾随,随即道:“约合三丈。” “……你不会是说,你被我带过来的吧?”林然想到这种可能顿时脸色更不好看了,说又说不出去,他又离不开自己身边,这让自己只能等死吗?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胤禛似乎看出了林然的想法,开口解释,“我会尽快找办法离开。” 他有他的责任,也有他的惦念。 第17章 往事(下) 离开的办法…… 两个人毫无头绪。 林然正值高三,生活规律得不行,每天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而胤禛被动跟随。 林然一开始觉得极其不便,胤禛最远能离开她三丈,也就是大约十米。十米的距离内永远有个魂儿跟着,怎么想怎么觉得背后发凉。 可时间久了,林然发现胤禛这人极其沉默,有时一整天都听不见他说一句话,导致她经常忘了胤禛的存在。 话少沉默,又极其守礼。明明是一个封建王朝的皇室长大的天潢贵胄,却接受良好的吸收着周围的所有一切。 “唤我一声四哥即可。” 胤禛翻开着林然找来的书籍,垂眸看她:十七岁的年纪,放在他们那里可能已经嫁人,而在这儿还是孩子,还在读书上学。 她眼睛干净漂亮,不含一丝杂质。 让人情不自禁想对她好一些。 “别,虽然你福晋没在这儿,但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女生最厌恶的存在。”林然连连摆手,“虽然在你们那里没事儿,但是我们坚持一夫一妻制好吧?和有对象的人玩都是讨打行为,无论男女。” “福晋?”胤禛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随即意识到不同。 “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我现在这个年纪是娶亲了是吗?” 或许这就是他回去的关键点? 林然瞟了眼门外,估摸着巡逻老师应该不会进来,这才悄悄把手机打开,搜起了雍正帝的后宫。 “喏,你看,乌拉那拉氏,我天,十岁就赐给你了啊!”林然一边看一边吐槽这种禽兽行为,当然,是修饰过的吐槽。 胤禛的眉头从来没皱过这么深,林林总总说得出名号的,竟然有三十余人。 他匆匆翻看了一眼将手机递还给林然,沉声道:“皇阿玛的确曾想给我赐婚,但钦天监来报我不宜早婚,不然或有祸事。” 他当时以为这是他的兄弟们联手针对他的皇后养子身份、不愿他有妻族支持而做的设计。 可现在想想,他不过是不声不响的四阿哥,就算曾被孝懿仁皇后抚养过,但既无母族庇护,又一贯显露的能力只是平平,谁会特意针对他呢? 何况他与生母的关系…… 但皇阿玛信了钦天监所言,哪怕下面几个弟弟都成婚了,唯有他还是孤身一人。 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他独自一个人惯了,若要成亲,也只是多增添一份责任。 “那也挺好。”林然不甚在乎地耸耸肩,“晚婚晚育、优生优育,虽然在你们那里不可能,但是还是有点用……哦,忘了你们不是一夫一妻制了。” 可能是相处久了,林然对他的惊惧之心早就消失,反而习惯了有个人能随时和她说话。 林然本来就是外向性子,加上天性的怜贫惜弱,总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胤禛,自己如果再不说说话,胤禛该多无聊啊。 胤禛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又在抨击所谓封建制度。想来也是,若是从小生长在华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怎么也不会对他们那里产生任何艳羡之情。 不过…… “林然,把外套穿上。” 林然眨巴眨巴眼睛,顺着胤禛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刚进入教室的一个同班男生在瞄她。 “别看了,我不会把作业借你抄的,老师发话了,谁敢给你抄,他就要把借作业的人叫家长。”林然失笑,冲胤禛眨眼笑了一下,示意他想多了,人家只是想抄作业。 “天凉,把外套穿上。”胤禛又重复了一遍,“明日便是期末考,今日不可着凉。” “行行行。”林然放低了声音,她为了陪胤禛说说话,特意每天比同寝室的人再早起半个小时,她们寝室本来就是来的最早的,所以这半个小时林然和胤禛聊天都不需要太戒备周围。 林然自顾自地翻开书本整理昨天卷子上的错题,把一本最新买来的《清史稿》翻开后放到一边。 胤禛知晓这是让他自己看书打发时间的意思,便站在她身旁看了起来,每看完一页翻动,总让看不见胤禛的人以为是吹过了微风。 林然瞟了一眼,哦豁,看到乾隆了啊,那今天这位四阿哥可能要开始生气了,不过这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连环雷等着呢。 林然在卷子上狠狠划掉一个选项,哼,谁还没点气要生啊? 第18章 甄英莲 张英毕竟不是赋闲在家,便给林然黛玉分别布置了功课,令她们每逢休沐日上门,若有不懂的便记录在册,到张家上课时为她们解惑。 等回到梨香院,却看见贾母身边的鸳鸯正侯着她们。 “见过两位姑娘。”鸳鸯俯身行礼,脸上尽是笑意,还透着一些焦急,“两位姑娘,宫里来人,要见两位姑娘,不知道能否换身衣裳,好随奴婢去老太太那里见客?” 林然亲捧着张英给的书籍,听闻后轻轻一笑,“是宫里的人?” “是呢,那位公公早早就来了,竟是等了许久。”鸳鸯不说一字催促,只说宫里来人,想让林然黛玉的动作快些。 “竹甚,这是老师给我布置的功课,你捧去我书房。”林然接过竹幸递来的帕子,“竹幸和竹至今日也累了,下去歇息吧。竹哉和鹦哥、哦,紫鹃,你们随我们走一趟。” 林然本来不想改鹦哥的名字,可黛玉念着她是贾母给的人,便做主改了。 等林然从黛玉嘴里听到“紫鹃”二字时,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做了那么多,一些不可抗力还是无从改变。 就像兜兜转转后仍旧不知所踪的香菱,就像仍旧被改名“紫鹃”的鹦哥。 她搞清楚自己所在的世界乃是红楼与清朝糅合而成的时空后,仗着林如海教她念诗时的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缠着林家大人要去姑苏玩。 林如海懊恼不已,却也不忍心让独女伤心惦念。 他想不通为何聪慧的女儿偏偏对这句诗百般琢磨。 林老夫人思念起与亡夫在姑苏的日子,便带着小孙女儿回姑苏小住了一段时间。 林然到姑苏后很是自在。林老夫人若有精力,就会亲自带她出门,若是应付不来这小天魔星,便再三叮嘱家下人后才放林然出门。 林然记得香菱家在阊门,也就是苏州城的西北门的十里街仁清巷。本来她记不住这些名字的,还是前世时胤禛随口读给她,说“势力街”“人情巷”倒是有意思,她才恍然,原来曹公下笔时连街头巷尾的名字都有寓意。 她花了些功夫,总算结识了被甄士隐抱出门玩耍的甄英莲。 甄士隐见林然只由几个家下人带着出门,不由皱眉。可看到身后那几个如小塔般高的护卫后又觉得林然有趣,若是他家女儿见到这样几个壮汉,早就入如同现在这般哭嚎了。 林然下意识瞅瞅身后的护卫,护卫们见大小姐看过来,立马挂上笑脸。 行吧,把香菱吓哭了确实是她的错。 看着甄英莲在甄士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然秉着反正我现在才一岁多,干什么都不丢人的态度,便伸出手向甄英莲的方向够,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喊着“姐姐”。 甄英莲或许没见过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看到林然伸出的手,便止了哭声,也伸手去够。 抱着林然的林家人极有眼色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让林然能握到甄英莲的手指。 “姐姐!”林然控制不住地流出口水,内心社死一万遍,“要姐姐——” “你们是哪家的?”甄士隐随意问了句,将女儿朝着林然的方向抱了抱。 …… 林然花了几天功夫,日日来甄家附近玩,终于混成了甄英莲喜欢的小妹妹。 只可惜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林然于正月十五带着家下人救下了被甄家下人霍启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的甄英莲,又躲过三月十五的火灾。本以为经此二劫,甄家能躲过日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 然而等林然三岁与胤禛相见后,她让苏九专门走了一趟姑苏,得到的消息却是甄家小姐被拐子骗走,随后不久甄家老爷甄士隐随一个疯疯癫癫跛足道人走了,留下甄家夫人封氏一人在娘家讨生活。 万幸是躲过那场葫芦庙的大火,甄家有不少余财,封氏虽受着父亲的气,却也能安稳活着。 林然暗叹,让苏九在姑苏雇了个人不时照应些封氏,又派出家下人去搜寻冯渊的消息。林然不信命,她只信自己做了多少,既然英莲还是失踪了,那便寻一寻日后会和甄英莲产生纠葛的冯渊。至于薛蟠则无需费心,皇商薛家的名头一出,人是最好寻的。 如今林然十岁,她记得书中所叙,甄英莲被卖时是十二三岁,正是今明两年的功夫。 “……林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不仅亲得宫里贵人接送,这才第二日,宫里又派人来寻了。” 鸳鸯似乎话里有话,林然回过神来并不接话,只让紫鹃照看着黛玉,才动身往荣庆堂去。 宫里来人,左不过是四哥身边的人,其余的她哪里认识? 也不对,宫里人,她还认识一个“叔叔”呢! 第19章 访客 “林大小姐,四阿哥命奴才来瞧您。”苏培盛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立刻扬起和煦喜人的笑容,连忙上前问候,“听闻大小姐和二小姐拜得名师,恭喜两位小姐。” “多谢苏公公。”林然莞尔,“请公公喝茶,算为我庆贺了。” 苏培盛知道这是当着贾家人不愿让他们知道太多,便收下了这个烫手荷包,入座后继续道:“昨日奴才自作主张和四阿哥说起大小姐的身边人,可巧皇上听见了,特意让太后亲指了两位嬷嬷伺候小姐。” 随着他的话,两位三十余岁的妇人上前半步朝林然行礼。 “奴婢张氏。”“奴婢沈氏。” “林然见过两位嬷嬷。”林然知晓这是父亲替康熙在江南整治盐务的恩赏:太后亲指的嬷嬷,说出去也是皇帝加恩于子女。 只不过独独指给自己,那黛玉? 林然心思百转,面上仍旧是一副欣喜的表情,朝着皇宫的方向行礼。 “四阿哥怕两位小姐一时离了南方水土不服,特特送来一个厨子,最擅淮扬菜。”苏培盛朝着贾母的方向问道,“老夫人,林大小姐是在府里独院还是?” 贾母笑道,“这两个丫头要出门读书,便将从前她们外祖父休养的院子给了她们。如今四阿哥给这个厨子正好,让她们姐妹在院里设个小厨房,吃饭倒也方便。” 苏培盛笑道,“老夫人爱护晚辈,咱家只有羡慕称赞的。” 他一开口就将这事儿定成了贾母爱护小辈儿,倒让贾母想让姐妹两人日日来她院里吃饭的想法落了空。 只转念一想,便是林然不成,黛玉比宝玉小一岁,年龄也是顶顶合适的,如今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不知道咱家能不能去林小姐的院子看看?”苏培盛放下手里端了半天没动一口的茶水,“咱家也是替四阿哥看看,日后若有什么东西也好送过来。” 贾母脸上的笑意更甚,道:“四阿哥爱护是这丫头的福气,凤丫头,你领着鸳鸯陪然儿黛玉和苏公公走一趟。” “咱家看了便走了,今日打搅老夫人歇息,改日给老夫人赔罪。” …… 王熙凤和鸳鸯陪着几人离开,贾母的笑容维持到了几人出门,才肃着一张脸,手里的茶杯也被重重落下。 “老太太。”邢夫人王夫人慌忙起身站在贾母身旁。 “无事,只是有些倦了。”贾母让她们各自回去,要一个人呆在屋里安静会儿。 贾母在荣国府积威甚重,没人敢驳她,一屋子人霎时散去。 “老国公,如今这荣国府,是真的落寞了啊。”贾母对着身侧的位置喃喃,保养得宜的脸上滚落一滴眼泪,“你去之后这十几年的功夫,荣国府竟然是靠着敏儿的孩子才被宫里想起。” 康熙想着林家两个孩子住在外祖母家,倒也回忆起曾经救驾顺治的贾代善,便随手赐了些东西给贾母。 东西不算贵重,可却是皇恩浩荡的证明。 毕竟荣国府的门,已有十几年没踏进一个宫里人。 若是贾代善在的时候,那恩赏的旨意几乎要接不过来。 贾母的情绪只低落了一会儿。 想起送进宫里的元春,贾母深吸一口气,闭目思索。 他们阖府的荣耀,如今指望着一个女子能维系。只恨当初宝玉出生时口含宝玉的事被人传了出去,这辈子都只能让宝玉做个纨绔子弟闲散富人。 若非如此,宝玉那般聪明,何尝不能顶起荣国府。 …… 康熙昨日听到林然的消息是胤禛故意提的。 无论怎么说,胤禛一个还没出宫开府的阿哥不该给林然选嬷嬷,这事儿只能让康熙或者宫里后妃来做。 可林如海在江南的位置太特殊,康熙断然不会让后妃插手此事,最后这事自然落到太后手上。 太后并非康熙生母,她在宫里向来安静惯了,凡事都顺着康熙的意思。康熙特意提了一嘴让太后给林然选两个嬷嬷,太后思虑过后,便指了张、沈二人。 胤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两人是他几年前安排进太后的慈宁宫里的。 本是打算当一步后路棋子放着,恰巧林然需要个嬷嬷帮她处理事情,胤禛这才想起身份极为合适的二人。 …… “林小姐,这是四阿哥给您的。” 苏培盛派了个跟着的小太监去安排人搬东西,他自己跟在林然身旁,“四阿哥交代了,让林小姐好好读书。” 苏培盛咬着牙把胤禛给的东西递上——是十几本有批注的旧书。 林然:…… 四哥为什么无时无刻不在抓我学习。 黛玉帮林然抱了几本,心里偷笑。 王熙凤见是些书,倒也不放在心上。 她被贾母支过来主要是身份合适,报给贾母的事儿都用不着她,没看还特特让鸳鸯来陪着,那才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人呢! “……林小姐放心,这厨子不仅会做淮扬菜,其他的菜系也通个大概。” “那姐姐有口福了。”黛玉抿唇一笑,“我也贴着姐姐沾光。” “是呢,然妹妹院里单独设了小厨房,做好吃的可不能不叫嫂子。” 王熙凤也跟着凑趣,林然黛玉这姐妹俩她都算喜欢,比自家那个针戳一下都不吭声的小姑子讨人喜欢多了。 更何况贾琏昨夜里告诉她,眼前这位苏公公昨日亲自去码头接了林家两位表妹。再加上太后亲赐的嬷嬷,谁还不知道林如海在康熙心里是受重用的。 梨香院之后的门槛,怕是要被踩烂了。 毕竟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阿谀逢迎之人。 王熙凤拍拍自己的手,心想道:谁让自己也是这种人呢? 她可要好好待两位林表妹。 只昨日那一笔交给公中的银子,她就能把两人捧到天上供着。 第20章 送人 陪着贾母用过晚饭回到梨香院后,林然顿觉松快许多。 林然动手拆下今日出门而特意戴上的钗环,虽说不重,也觉得坠得慌。 黛玉怕热,便先去沐浴。 “小姐。” 沈嬷嬷张嬷嬷的行李早早被林然身边的人安排妥当,两人此刻而来,显然是有话要说。 “二位嬷嬷不必多礼,我这儿向来规矩散漫惯了。”林然起身迎了二人,“嬷嬷见笑,我不爱太拘着底下人,若是有谁冒犯了嬷嬷们,还望嬷嬷定要告诉我。” 张嬷嬷俯了俯身,笑道:“小姐哪儿的话,四阿哥特特交代了,以后奴婢二人就是小姐的人。小姐身边若要有杂事尽管吩咐。” 林然侧头,发丝垂落耳边。她回忆着今日苏培盛所说,送来这三人都是四哥手底下的。 沈嬷嬷接口道:“四阿哥吩咐过奴婢,小姐只管做自己的事,其余的都由奴婢们处理。” 张、沈二人不同于宫里其他的嬷嬷们,她们从一开始就为胤禛所用,就连进宫做嬷嬷都只算她们的一项任务。 毕竟康熙后宫无后,除非康熙特意吩咐,否则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慈宁宫的人。 这次被指到林然身边,两人却接到命令,以后她们的主子便只是林然。 所以这两位是四哥帮她找的优秀管家。 林然眼前一亮。 她在林老夫人与贾敏身边学过如何料理家事,做惯了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若能有人帮她分担,她就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思及黛玉,林然开口道:“不知两位嬷嬷可否有一人陪在黛玉身边?” “回小姐的话,奴婢愿暂代二小姐身边的嬷嬷一职。”沈嬷嬷半蹲行礼,“只是不知小姐是想奴婢陪着二小姐,还是暂时替二小姐打发人。” “嬷嬷请起,这些你与黛玉自去商议便好。”林然搭手扶起沈嬷嬷,“我只这一个妹妹,便格外偏疼了些,黛玉如今便很好,嬷嬷帮着她应付些人情往来便好。” 沈嬷嬷自是听出林然的言外之意,点头应是。 竹甚走上前回禀胤禛送来的厨娘也安顿好了,要来给林然请安。 “宋妹妹是御厨世家,人也和善。”张嬷嬷起身垂手站在林然身侧,轻声道,“她虽是女子,可手艺不比她阿玛差。只有一点,她是被她丈夫休了的。” 张嬷嬷有些忐忑,这宋氏手艺好归好,可毕竟是被休弃之人,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容下她。 “她丈夫续娶了吗?”林然抬头看着张嬷嬷,示意她坐着回话。 “……她丈夫当初娶她的时候曾立誓只她一个,可宋妹妹过门七年、一直没有孩子。”张嬷嬷有些遮掩地道,她虽然同情宋氏,可现在是小姐问话,她必须一五一十地说出所有知道的事,“她丈夫想纳小,可宋妹妹虽然不愿却也应了,只是那男人带回一个、一个……” “一个孕妇?”林然表示淡定,这种操作她在现代社会看多了。 “正是如此,那女人怀着数月身孕进了她家,宋妹妹觉得被骗了,便想与她丈夫和离。只是那男人转投到了大阿哥门下,拿宋妹妹那些同族的姐妹威胁她,宋妹妹顾忌这个,便同意接了休书,对外只说是她伤了身子,自请下堂。” “……我知道了。”林然对宋氏的身份没有意见。她不觉得宋氏有任何错,只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没孩子实在是件大事儿,哪怕是在现代社会,没有孩子也会成为夫妻间、甚至两个家庭间的心病。 倒是宋氏,因着这份气性倒让她高看一眼。 颇有“君既无情我便休”的气势啊! “那倒是便宜了我。”林然又搭了张嬷嬷一句话,又对竹甚道,“请人进来吧,我和嬷嬷们说说话也就散了,你们各自去休息便是。” 竹甚爽快地应道:“是,小姐!” 林然看着竹甚退出去又引着厨娘宋氏进来。 “给主子请安,奴婢见过主子。” 宋氏直接跪在地上,便要行满族的大礼。 “快起来。”林然起身和一旁的沈嬷嬷扶起宋氏。 “主子……”宋氏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不知道林然为何不让她行礼,莫不是因为自己…… “小姐不爱这些虚礼,若要孝敬小姐,便把小姐的饭做好就是。”张嬷嬷亲扶着她坐在凳子上,“小姐,宋妹妹最擅长的便是淮扬菜,可其他菜系也都有研究。” “张姐姐谬赞了,奴婢只是跟着阿玛学了些日子。”宋氏声音柔和,只不爱抬头,总低头看自己的鞋面。 “你这双鞋面确实好看,可也让我瞧瞧宋姐姐模样好不好?” 林然笑着打趣,却不防宋氏双腿一软便又跪下了。 “奴婢卑贱,担不得小姐一句‘姐姐’。” 她说着,身子抖了起来。 林然有些疑惑地看着张嬷嬷,说好的都是四哥手底下的人呢?四哥居然连胆子这样小的人都收? “宋妹妹被、之后便一直待在家中,恰逢数月前四阿哥要寻一个擅长各色菜系的厨娘,奴婢与她是远房表姐妹。”张嬷嬷暗暗叹息,她这个远房表妹,恐怕平生所有勇气都用在提出和离一事上了。 当时四阿哥寻厨娘,是直接传了命令给她们的,要有好的人选便递过名字去。 想着时间,恐怕是小姐刚刚动身准备入京之时。 “那正好,宋、宋婶与嬷嬷在我这儿也有个照应。”林然见宋氏平缓了些,才小心开口,“宋婶,那我与妹妹的日常饮食便托付与你了。” “是,小姐!” 说到这个,宋氏明显有了自信,她本佝偻的身子突然跪得笔直,“奴婢这就去请教小姐身边人,定会将二位小姐的饮食顾好。” “好,那便交给你了。”林然顿悟,这是位专业自信选手,于是让竹甚带着她出去,随她询问。 “小姐见笑了,我这表妹虽然胆子小了些,可却手艺极好。”张嬷嬷连忙描补几句。 “很不错。”这时代的寻常女子,哪儿有勇气提和离,更何论随表姐投到皇阿哥门下。 第21章 夜话 只说梨香院这边早早歇息睡下了,荣国府内各处仍亮着光。 贾琏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玩着玉佩,对王熙凤兴奋的态度视而不见。 “二爷也太冷情了些,那可是宫里皇阿哥身边的人!何论那两位太后亲指的嬷嬷,多大的脸面,满京城再寻不到第二个这般的闺秀。” 王熙凤让平儿帮她将头上的钗环一一卸下,对着铜镜自照,嘴里还不停,“林大姑娘可是二爷的亲表妹,她又没有亲兄弟,以后还指不定要靠二爷撑腰,现在与她交好有何不可?” 贾琏懒得看王熙凤,斜着身子躺在榻上,懒懒地道:“撑腰?撑什么腰?两个表妹都比我有出息,林姑夫是皇上心腹,她们又得贵人看重。哪儿轮得到我撑腰。” “谁与你说这个——” 王熙凤气急,她扯个由头罢了,“皇上令太后亲赐嬷嬷,便是对林姑夫看重,因着路远便加恩于两个妹妹,然妹妹又与皇阿哥交好,我们这当表哥表嫂的,与妹妹亲近又有什么罪过?” “奶奶,今日来的那位公公……”平儿低眉顺眼,轻声开口,“那位苏公公对着老太太都是一口一个‘咱家’,对着然小姐倒自称起了奴才,倒像是然小姐的奴仆似的。” “与这些无关,姑姑出门子前待我极好,便是离京后也时常打发人看我。”贾琏阖眸叹息,“我母亲去得早,姑姑于我,不比母亲差什么了。” “倒像是我不是人了。”王熙凤叉腰,抬眉欲骂,可想起林然说贾琏夸赞她的话词,又软了语气,“我只求着能沾些光,又不是做那大奸大恶之事,何况我是为了谁?操持着整个荣国府,还不是因为二爷才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贾琏欲言又止,良久才道:“与妹妹们亲近没什么不好,你知晓我的意思。” “行——我就光捧着那两位,行了吧,琏二爷?” “二奶奶莫气,小的给二奶奶赔不是了!”贾琏起身将王熙凤抱了个满怀,紧接着一把抱起向床边走去,“小的啊,好好给二奶奶赔不是。” 平儿见状,连忙带着小丫鬟们退了出去。 …… “你说老太太,莫不是动了换人的心思?”王夫人慵懒地靠坐在美人榻上,对身旁周瑞家的问道。 “这,老太太的心思。”周瑞家的故作为难。 “老太太开始说要宝玉与林然订亲,我本就不同意的。”王夫人不想承认是她们忘了林家是汉军旗的身份,愤愤道,“然丫头是贾敏长女,又与她生的不像,我这才勉强应了。可林家不同意便作罢,看老太太今日的心思,然丫头得宫里贵人看重,怕是要选上,这又想起了林二丫头。” 周瑞家的知道为什么王夫人如此在意:一来宝玉是王夫人的老来子,现在又是独子,天生带着造化来世上,在王夫人心里自然是没有她儿子配不上的人。二来元春是荣国公嫡长孙女不假,却是包衣籍,只能走小选入宫的法子当一个宫女。在宫里熬了几年,仍旧只是惠妃身边的一个宫女。 如今这林大姑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林家又拒了订亲的事,王夫人心里只怕憋着火呢。 “我一个当母亲的,希望儿媳妇健康些才好。”王夫人对着周瑞家的道,“不是我做舅母的不慈爱,黛玉那丫头,身子看着是太单薄了些。” 周瑞家的连连应是,心里却想着太太气急了,如今宫里贵人正注意着荣国府,她哪儿敢给那两个表小姐传闲话,便是要做,也要等过些日子,好好探探那林姑娘的底。 荣庆堂内。 碧纱橱里的烛火早早熄了,贾宝玉今日惦记着新来的两个姐妹,不想起床后去拜访时扑了个空。 好容易等到两个人回来,又被贾政拘着不许回后院冲撞宫里的贵人。 提心吊胆了一天,回到碧纱橱时林然姐妹两个早就用过晚饭回去了。 贾宝玉自觉无趣,早早歇下了。 “鸳鸯,你说今日那位苏公公,是在给林丫头撑腰吗?”贾母思虑起今日苏培盛对着她们的态度。 “林姑爷正在江南管着盐政呢。”鸳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何况苏公公是四阿哥身边人。” “只怕是皇上在借着机会敲打。”贾母叹了口气,“四阿哥与我们府上不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莫不是这几年贾家的人在外张狂了些,惹得皇上不悦。” 好在贾母不需要鸳鸯给个答案,她只是把心里压着的事说出来。 “与然丫头的亲事怕是再无可能了,倒是黛玉,和宝玉年纪也合适。” 而且敏儿拒了一次,第二次应当不会拒绝。 选秀的事有然丫头顶着,看今日宫里的态度,显然是看重然丫头。等到黛玉选秀时让女婿求个恩典,给两个玉儿赐婚就好。 …… 贾母的心思在一定程度上是荣国府的风向标,只看这突然对黛玉的百般讨好便是。 “林二姑娘来了,快快请进,姑娘们正跟着大少奶奶学针线呢!老太太也念着姑娘。” 黛玉这日是一人来给贾母请安,林然早些时候便出门去看林家在京城里宅子的修葺情况。 “小姐,请个安便回去吧?”竹至抽了抽嘴角,别看眼前这丫鬟嘴里说的只是荣国府的姑娘们,可她敢打赌,只要进去了,肯定能看到荣国府的凤凰蛋。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每陪小姐来请安,总能看见这位少爷在后院厮混,哪怕竹至只是一个丫鬟,她也想问一句这位大少爷不用念书吗? 便是她家小姐每日都有许多功课,怎么这能科举的男子反而厮混在后院,八岁的年纪不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好。”黛玉知道竹至在无语些什么,她也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好了,二表哥人虽然……但本性不坏。” 就算坏,与她何干? 她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表兄妹而已。 第22章 三春 “林妹妹来了!” 黛玉从容地避过贾宝玉凑上前的动作,道:“大嫂子,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好,还有二表哥。” “看过老太太了?”李纨停下手里的活计,执针轻笑,“老太太总念你呢。” 黛玉因笑道:“外祖母恐我们在京城水土不服,便多爱护了几分。怎么,大嫂子还要吃醋不成?” 探春一抖刚绣完的扇套,合掌而笑:“再没比林姐姐更嘴上不饶人的了,大嫂子不过说了一句话,林姐姐倒有十句等着呢!” “哪里比得上三妹妹,我若是有十句,三妹妹便有百句堵我呢!” 惜春年纪小,如今不过做些分线的活儿,见黛玉来了,便把手里的线放到一边,凑到黛玉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 黛玉拿这最小的妹妹没法子,只一点她的鼻尖,无奈道:“我一会儿回去带上你就是。” 惜春干脆抱住了黛玉的手臂,俏生生问道:“林姐姐,我去了能和寒酥玩吗?” 黛玉见她眼睛晶亮,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故作苦恼道:“哎呀,怕是不行,寒酥是姐姐的猫,今日姐姐出门了,我怕是见不到寒酥呢!” 说着,黛玉用另一只手掩住一侧脸,失落地道:“四妹妹原是只想看寒酥吗?” “才不是!”惜春慌忙去拉黛玉的手,“林姐姐,我只是想见一见寒酥,不能看到它也无事,我喜欢林姐姐的!” “我也喜欢四妹妹呢!”黛玉捏了捏惜春的脸颊,笑道,“既如此,四妹妹不如陪我在梨香院用饭?” “好妹妹,我也去可好?” 贾宝玉在旁边急了半天,好容易凑到黛玉身边。 “表少爷,老太太刚说中午有一道菜是专为您做的呢,表少爷又怎么会拂了老太太一片爱护之心呢?”竹至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人的位置,笑道,“刚给老太太请安,还说这事儿呢!” “啊,自然该如此。”宝玉见竹至面容娇俏,也不恼,赔笑道,“那我晚些去找林妹妹。” “这怕是不成,下午我要写大字呢,老师留了功课的,虽然每逢休沐日才去老师家上课,可平日里的作业却要日日交去的。”黛玉在惜春刚才的位置上落座,捡起惜春分的线忙活起来,“老师慈爱,我们可不能因此懈怠。” 提起上学,贾宝玉便蔫儿了一半,他嘟嘟囔囔地坐回去,嘴里念念有词:“那些书不过是糊弄人的东西,左不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 黛玉只当听不见他的话,她虽然不觉得贾宝玉是什么心性坏的人,可也烦他这性子。偶一时还好,只觉得他体贴入微。 可多看几日,便知晓贾宝玉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比谁都会看脸子识眼色。黛玉撞见过他骂那些年长的嬷嬷,从那之后她可觉不出来贾宝玉的体贴。 只觉得心惊。 偌大一个荣国府,竟然不会教孩子? 纵然本性纯良之人被惯坏了也会长歪,何况又是生在这富贵窝里。 便是因着生来带玉,可皇上也不会计较一个守礼知节的富贵闲人。 怎么就把人教成这样? “二姐姐这方帕子绣得真好看。” “妹妹喜欢便拿着。”迎春柔柔地笑了笑,“我也只会做这些。” 黛玉也不客气,接过迎春递过来的帕子便用上了,笑道:“一直指望着姐姐给我绣个帕子,不想先从二姐姐这儿得着了。” “林姐姐不学女红吗?” 黛玉扭头看了探春一眼,笑道:“学自然是学的,只是你我家里又不指着这个吃穿。父亲更在意我们读书的事。” 探春闻言,不由歆羡。 “时候不早了,四妹妹和我走吧?”黛玉起身辞别几人,又与贾母告了罪。 再说林然这边—— 林然特特起了早,由张嬷嬷和竹幸陪着随林管家出了门。为着以防万一,便多带了几个护卫。再加上暗中跟着的苏九,林然自忖无虞。 马车行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林管家便报到了家。 当日林如海接了圣旨走得匆忙,许多用物都没收拾起,如今进了宅子一看,林管家都维护得不错。说是要修葺,也不过是少有人住而添了几分荒凉罢了。 只里外打扫一番,便能住回来。 林然满意地点头,对林管家道:“这几年有劳林管家守着家里。祖母与爹娘不回京,我与黛玉也只好在外祖母家住着,家里还要多劳烦林管家。” 林管家慌忙道:“是小的应尽之事,担不得小姐一句‘劳烦’。” “虽说在外祖母家住着,可也要防备不时之需,林管家,劳你带人把我和黛玉的院子先收拾一番。” 林然琢磨着黛玉应当会想回家里小住,便让林管家先将她们两人的院子收拾出来。 林管家连声应下,又送来一摞账本。 “这是七年间京里铺子庄子的产出账册。” 林然知道林管家每年都会给扬州那边送账本,可毕竟七年不在京中,不知道手底下人是不是有捣鬼的。 “这些账册我带回去慢慢看。难得今日出来了,我要去逛一逛,林管家忙去吧。” 林然带着一行人出了林家大门,沿路的挑货郎见林然被簇拥着,也不敢吆喝兜售,只贴着墙根走。 “这个空竹怎么卖?” 林然叫住他,在他的货里仔细挑了起来。 货物多是不算多么精美的木制品,却是细细打磨过的,没有一根毛刺。林然给三春各挑了两件,又给巧姐和贾兰选了两件。 价格算公道,林然便付了铜板,让竹幸将这些都装到马车上。 “倒是记得出门带钱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林然下意识抬头看去。 第23章 “怎么,看傻了不成?” “四哥?” 林然颇有些不敢相信,她们入京也有些日子,除却第二日苏培盛来送人,便再没什么联系。 林然想着如以往在江南时由苏九通书信便可,毕竟各自都有要做的事。 “阿玛准许的。” 胤禛拍了拍林然的头,看得竹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好竹幸,这是四哥,没事的。”林然拍拍竹幸的手,示意她放下心,“四哥,你怎么请的假啊?” “我提前将这几日的内容做完了,去和阿玛说想探望你,或许他想了什么,但最终还是给了我两天假。” 胤禛看她身后的护卫,略带赞赏。 “走吧,你今日也难得从荣国府出来松快一日,便好好逛逛这京城。”胤禛引着她迈步而行,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她。 有胤禛在,林然便只带了竹幸。至于护卫什么的,她哪儿比得上堂堂皇阿哥手里的人多? 何况她相信胤禛有暗卫跟着。 苏培盛和竹幸坠在两人身后,给他们说话的空间,竹幸若是跟快了,还会被苏培盛隐隐拦住。 “你十岁时,是长这样吗?”胤禛细细看着林然现在的模样,隐隐透着几分前世的影子。 林然下意识抚住一侧脸颊,有些犹豫地道:“十岁的事我记不太清了,不过这张脸真的很像我。或许是因为灵魂改变了肉体?” “都好,反正都是你。”胤禛还是没忍住,捏了捏林然的发丝,果然如他想得一般柔顺。 “好归好。”林然在胤禛面前难得露出几分她的心绪,眉毛都皱到了一起,沮丧地道,“可还是想家啊,想我的科技发展二十一世纪,想我大华国。” 胤禛不语,他能替她办到很多事,唯独这件事他连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算啦,无解的事想多了只能平添烦恼。我不如认清现实、放弃幻想,好好想想你中午带我吃什么好吃的?” 胤禛将手放在她的发顶,不再是会穿过的虚空形态,他好像第一次真实地碰触到林然。 见惯了林然从前那副天然去雕饰的模样,像现在这般穿着他见惯的衣裳、头发也被梳成熟悉发型的林然,是他少能见到的。 ……林然的头上是不是缺点东西? 胤禛带她进了一家首饰铺子,不等店家上前招待,胤禛便对她说:“若有看上的尽管买下来,我带足了银子的。” 苏培盛:……爷,我也没有带很多,实在是出门前没想到,您会说出这种完全不符合您气质的话。 倒是迎上来的店家给了这对主仆一个重击。 店家热情地朝着林然行礼,随即道:“大小姐驾临,真是我的福气!” 林然腰间挂了个刻着林家家徽的玉佩,首饰铺子的店小二极有眼色,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家掌柜的。 房掌柜在林然身旁恭恭敬敬地站着,脸上的笑容热情又讨好,双手捧着一本册子,道:“大小姐,咱们珠玉阁新到了一批首饰,都是顶好的料子,您看看,您瞧上眼的我安排人送过去。” 林然接过那册子,扭头朝着胤禛笑,道:“四哥,打算让我坑多少呀?” “你瞧得上的尽管说就是。” 林然今日穿的浅色短袄,搭了条大红马面裙。胤禛在册子上认真翻阅了些许时候,挑出几套让房掌柜现在拿过来。 他二人的审美向来素雅惯了,不喜欢过多的装饰,胤禛取下林然头上的发饰,在一套头面里挑了几件帮林然戴上。 “这些不错,苏培盛。” 苏培盛连忙朝着房掌柜走去结账。 “赚了四哥的银子,又得了四哥的首饰,怎么算今天我都是赢的啊。”林然抬手摸了摸胤禛刚帮她插上的一支簪子,笑得得意。 “听说你拜在了张英门下?”胤禛看她笑得开心,也不由心情舒畅,想起之前信上提到每逢休沐要去老师家上课,便问了起来。 林然还在册子上挑着,她帮黛玉挑了几套后吩咐人送到梨香院那边,听到胤禛问话顺口道:“是啊,老师留了功课,每日的作业都要送过去。不过老师留得不算多,还能剩下时间干别的。” 第24章 九、十 “四哥要在这里请我吃饭吗?” 林然抬头看着酒楼的牌匾,眼眸含笑。 胤禛低头看她的神情,稍显无奈地道:“莫不是,这一处也是林家的产业?” 胤禛记得曾查过这家开了至少三十年的酒楼,没查到和林家有什么关系。这酒楼不温不火,却有个好口碑。 “是祖父开的,祖父当时只想着给那些无处可去的人找点事做,慢慢的就开到现在的规模了。” 林然与胤禛并肩而行,踏入了酒楼大门,“祖父没指着它收益,就连契书都没收走,给了当时的掌柜。后来祖父回乡颐养天年,便有十几年没来过。还是掌柜生了病,怕自己不行了,送契书去了姑苏林家,爹爹这才知道京里有这一处产业。” “爹爹本也不想要,可掌柜的病情凶猛,为了安他的心才收下。后来病愈后便要还回去,可惜掌柜的不肯,就一直将这份契书留在了林家。”林然将来龙去脉说清,“如今我入京,爹爹就将契书给了我,随我折腾。” 小二殷切地迎过来,这两人一看既富又贵,定要伺候好了,不说能不能得些赏钱,至少别让二人挑自己店里的理儿。 “两位贵人,楼上有雅间,您二位请?” “今日李掌柜在吗?”林然随着小二的指引上楼,看了楼下一眼,没见着有掌柜模样的人物,便询问小二。 那小二低头回答道:“李掌柜前几日身子不适,便没来店里,您若有什么话,小的可以替您传去。” “那算了,没什么要紧事。” 林然说着,忽被胤禛拉住衣袖向一侧靠去。 “怎么了,四哥?” 胤禛没松开手,只抬眼看着楼梯上面弯着腰的二人,声音微沉:“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 两个八岁的孩子见被胤禛发现了,这才站直了身子忙不迭地过来。 “去屋里说话,在这儿挤着像什么样子?”胤禛一手拉着林然的衣袖,一手虚点两人。这才率先进了雅间的房门。 胤禟胤?有些怵胤禛,磨蹭着脚步腻歪,三米远的路硬是磨了十几步。 “四哥……” 两个人紧靠在一起低低地喊他。 胤禛皱起眉问道,“你们逃课了?”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却把两个小了他五岁的弟弟吓得哭起来。 “四哥——哇——” “没——四哥——小十没逃课!” “哇哇——四哥你别生气——” 跟着胤禟胤?的宫人们站不住了,听到小主子哭她们哪儿敢不去查看情况,可苏培盛却将这些人都拦住,道:“四阿哥是二位小主子的亲哥哥,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若是扰了阿哥们相处,才是大错。” 听到苏培盛这么说,几个嬷嬷犹豫着站回了原处,四阿哥虽说冷了些,可每每遇见了,待弟弟们都算不错,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四哥……你吓哭的为什么要我哄?”林然一手拍着一个孩子,半是幽怨地看着胤禛。 胤禛给自己倒了杯茶,挑眉,道:“若我哄,他们只会哭得更厉害。” 林然总觉得他还有些骄傲? 许是哭过了劲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平息了哭声,回过神见一个陌生的姑娘轻抚着他们的背,不由瞬间红了脸,躲开林然。 “你、你是谁!” 胤禟下意识地质问,随即反应过来,小小的食指指着她道:“你是跟着四哥的!” 胤禛伸手包住胤禟的手指,不悦道:“谁教你们的拿手指人?” 胤禟傻眼,这用教吗?他指过的人少吗?只不过那些都是身份低……额、胤禟明白过来了,他立马换上一副知错就改的表情,道:“我知道了,四哥。” 他又看向林然,仰头道,“这位姐姐,小九错了。” 胤?在一旁一愣一愣的,见胤禟和林然道歉,他也跟着开口,道:“姐姐,小十错了。” 林然失笑,说了声“知道了”。 还不等她再说别的,胤禛继续冷声道:“八岁不小了,别自称小九小十,没得让人笑话。” 他可是听过两个小鬼头一口一个“小爷”的,自称“小九”“小十”多半是装乖呢! 胤禟泄了口气,怎么今日四哥这么挑剔,就连几年前他皮得让人把四哥的小狗剪了毛,四哥也只是把他揍了一顿,再没追究。 而胤?向来有些怵胤禛,他总觉得四哥虽然不是最大的哥哥,可却是最吓人的那一个。 林然知道眼前这两人是九阿哥十阿哥后,有些好奇胤禛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毕竟史书上九阿哥可是一心一意辅佐八阿哥和胤禛打对台呢。 “这是胤禟,这是胤?,你比他们大两岁,喊他们名字或者排行都可以。”胤禛让两人坐下,继续道,“这是林然,你们喊她林姐姐就好。” “林姐姐好!”两个人齐声喊道,既然四哥没介绍她家里长辈官职,那四哥结交的便是林然本人,刚刚好像隐约听到林然都是直接喊“四哥”的,那他俩更得服怂,让叫姐姐那就是和宫里其他姐姐一样的亲姐姐。 林然见他们脸上还有没擦净的泪珠,尤其是胤禟,不愧是后世无数小说都描写过的惊人容貌。 那张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脸丝毫不显得女气,一滴眼泪挂在面上,因着年纪小,挂着的婴儿肥更是让林然蠢蠢欲动。 胤禟人小鬼大,跟个小人精儿似的,他看出林然一瞬柔软的表情,特意凑近了些,甜甜地道:“林姐姐,你有没有帕子啊?” 林然掏出一张竹纹绣帕,替胤禟擦了擦脸,顺手满足了自己想捏胤禟脸蛋的心思。她发现胤?哭得更是凄惨的模样,便又替胤?擦去泪痕,叫门外送水过来让两人净面。 “谢谢林姐姐!”胤禟声音更甜了,小脸上有藏不住的得意。 胤?也跟着道谢,林然内心见两人各异的表现疯狂偷笑。她看得出胤禟的得意,但她完全不在乎,本就是想捏一把过过瘾,胤禟还真以为靠着他的脸能一直人见人爱吗? 反正她过把瘾就扔。 “现在脸也洗了,点心也上来了,你们两个该说了吧?怎么没去上书房上课?” 胤?憨憨地摸了摸头,道:“本来去了的,可上了没一会儿,汗阿玛说今日给我们放假,九哥和宜妃母闹着要出来玩,我就跟出来了。” “汗阿玛知道吗?” “呃,我额娘说她会告诉汗阿玛的。” “什么?我额娘说她放我出来,但她要给汗阿玛告状的!”胤禟不可置信,“贵妃娘娘就直接放你出来了?” “嗯!”胤?这头点得有力又迅速,成功气到了胤禟。 第25章 两个小阿哥吃完了点心,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吃饭,只让宫人们带他们去别处玩,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儿和胤禛呆着。 送走了胤禟胤?,胤禛从林然手里抽出那张竹纹帕子,翻来覆去看了几次后问道:“这是你绣的?” “是啊,我觉得竹子简单,就绣了这个。”林然见屋子里只余他们二人,便懒散起来,手臂支着桌面托着下巴,道,“总要给黛玉当个榜样嘛,再说了让黛玉有兴趣学,我现在才混上了黛玉给我绣的荷包好吧?” 她总能想起原着里那个被黛玉剪碎的荷包,直到七岁的黛玉把第一件绣品梅花荷包送给她后,她心里才释怀了——哼,黛玉只给我绣,才不给外人绣东西! 胤禛见话题又跑到了黛玉身上,有些无奈,他挥散心底那丝不舒服的感觉,让小二进来点菜。 两个人要了四个菜一个汤,苏培盛都想冲上去说奴才这儿还有钱呢,四阿哥您尽可点。 挥退了小二,胤禛就对上苏培盛那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胤禛不解,问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苏培盛膝盖一软,半俯身道:“爷,奴才带足了银子的,您可别委屈自己呀!再说林小姐在呢!” 一直保持着前世习惯日常一顿饭从来不超过三个菜的林然:…… 胤禛握拳掩饰般咳了一声,道:“无事,你带着他们也在隔壁用饭去吧。” 苏培盛一脸悲伤的离开,还不忘告诉林然,他会给竹幸张嬷嬷单独开一桌。 林然见门关上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道:“四哥,苏培盛这也太逗了,四个菜生怕你委屈了自己。” 胤禛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宫里膳食都有定数,他跟了我多年,哪儿见过一顿饭只有四道菜的时候。” “说来——”林然慢慢回忆着她曾读过的书,问道,“四哥和胤禟胤?关系处得不错啊,看起来他们两个对你都既爱又怕的。” 说到这个,胤禛不由得皱眉。 他和林然一样,这一世是真的打娘胎里就有了记忆的。因此他听着自己的生身额娘是如何谋算将自己养在佟佳贵妃名下。 听着当时还只是乌雅贵人的德妃与佟佳贵妃做了交易:若是阿哥,佟佳贵妃抱养走皇子,德妃换得嫔位;若是公主,便只当从未有过这场交易。 胤禛对德妃的行为说不上恨,毕竟从最初的那一世,德妃就亲手将母子缘分斩断了。 他十一岁时养母佟佳皇后去世,也是在那时他到了德妃身边,只不过,或许他从来都是母子缘浅的那个。 德妃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有恨有憎恶有不耐,似乎将自己视作仇人。 更多的时候或许是一个趁手好用的工具。 毕竟是德妃亲自跪在汗阿玛面前,苦求汗阿玛听钦天监所言,不要给自己赐婚。 汗阿玛允了,或许是信了。 他初时不解,后来略大些才恍然:皇子若不大婚,便会一直住在宫里。直至二十岁时,满宫里除了他与太子胤礽,均是些未到婚龄的小阿哥。 他的亲额娘,不肯他有一丝建立自己势力的可能。 而胤禛的养母佟佳氏也只当他是个后路与保证,毕竟养母佟佳皇后曾有孕,那时整个宫殿里的人都再记不起还有四阿哥,他也是那时听到特意在他必经之路嚼舌根的宫女说,四阿哥只认养母不认生母太过不孝。 多好的手段,他的两位额娘心照不宣地在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头上扣下一个不孝的名声。 一个为了彰显生母的可怜;一个为了肚中还未出世的孩子铺路。 他这一世,谁也不怪。同样的,这两位额娘如何斗法,他再无一丝波澜。 只当母子缘分已尽,该有的尊敬不会少,求别的再无可能。 胤禛愿意如后世描述他的那般“爱之欲其永生恶之欲其速死”。 这一世他在佟佳皇后身边也做好了本分,偶尔看到特意前来在显眼处做戏的德妃,胤禛也全当做看不见。 只是他没想到,曾经被九弟剪了毛的小狗,又被九弟摁住了。 胤禛当时看着胤禟,很是明白在现代时林然面对熊孩子的复杂心情。 于是胤禛选择了和林然一样的处理方式——揍一顿。 结果却被脑回路不对劲的胤禟缠上,满口说四哥不和别人似的去告状,他小九很是欣赏四哥。 有胤禟就有胤?,这兄弟俩就像买一赠一的产品,彻底赖上了胤禛。 如果不是胤禛这一世从出生就有些冷的性子唬人,对胤禛已经点满好感值的胤禟能直接搬去胤禛的院子和他同住。 胤禛自觉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便连同他对两位额娘的态度一同告诉了林然,以防着哪天她就用到了。 当事人坦然接受了的事对林然却是有些冲击:她现代时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而现在的林如海贾敏也是疼她入骨。 林然虽见过许多不配为人父母的,却也头一次见到两个母亲一齐算计孩子的。 “我都不难过,你哭什么?” 胤禛伸手要抹掉林然的眼泪,想起自己练习骑射磨出了茧子的手太糙,便掏出他自己的手帕,仔细帮林然擦去眼泪,边擦边道,“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只当她们是陌生人,何况佟佳皇后已经去了,德妃娘娘也无暇顾及我。” 他明明不愿林然落泪,可若想到这泪是因心疼自己而掉,他便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第26章 悟 胤禛见林然一行人进了院门,才放下心打道回宫。 他左手捏着一条绣着竹枝的手帕,右手翻动起一本二指厚的册子。 这册子显然近来时常被翻动,每页都留下了数次更改记录的痕迹,笔迹不同,落笔的时日也不同。 苏培盛为胤禛端来一杯茶,瞧见这本熟悉的册子不由拍马屁道:“爷为了林小姐也是煞费苦心,恐怕林大人一家还没思虑过林小姐的婚事,爷已经将这全京城和江南的适龄少年探查个遍了,难怪林小姐这般崇敬信任主子。” “这世道,女子嫁人便如第二次投胎,她……我自然要护着些。” 胤禛翻过一页,见上面新添的『祖母预备了两个通房,并未拒绝』后,便将整页撕下丢到一旁。 『书院里欺凌贫家子。』 『性子过于和气。』 『斥责下人后又命人将其打死。』 『家中母亲为人强势。』 『人前温和有礼,背后使贴身服侍的三个小厮致残。』 再翻再撕,不多时这整本册子竟被胤禛撕掉大半,只余下孤零零几页飘摇。 苏培盛瞧着这一幕倒也习惯。 这样的册子自从主子十岁时便有了,只可惜没一个公子哥能在这册子上撑过半年。 具体原因他虽不知晓,可也能想到必定是主子觉得此人不堪为配。 只是苏培盛也不知道他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在挑人,明明有几个人选已经是当世良配。 不过他家主子说不行,那必然有原由。 “……呵,十二岁就开始睡丫鬟,这样的人也敢写到册子上来?”胤禛冷笑着将册子抛到一边,灌下凉茶消气。 苏培盛头一缩,不由开始担忧将这人写上册子的暗卫来,四阿哥平日里管得严,可从不轻易打罚人,向来赏罚分明。他都许久没听过主子这样笑了,怪瘆人的。 可他也不能不接话,便硬着头皮作怪讨笑道:“这不知主子心里,得什么样的才俊才能配得上林小姐,爷说来让奴才长长见识可好?” 什么样的吗? 胤禛不太清楚,只是他知道,他调查的这些,必定不会被林然看上。她那么古灵精怪的一个人,让她在这里挑选夫君,无论如何都是受委屈的。 纵然他能挑出再好的,谁知是不是面上光;何况人心易变,现在瞧着不错的,过上几年十几年是否还能如初? 苏培盛见胤禛手旁的那张陌生帕子,干脆狠了狠心,问了一个他一直的疑问。 “爷,若是都不行,爷何妨不亲自将人照顾一辈子。”苏培盛把嘴角咧到最大,一副讨喜模样,“这世上男子再多,可比爷更心疼林小姐的怕是没有了。” 天老爷,他这话憋在心里憋了好几年了,苏培盛见过胤禛读到林然来信时的模样,本是将林然视作未来福晋看待的,虽说当时主子爷的岁数小了点儿,可不妨碍主子喜欢啊! 后来胤禛派人搜集适龄男子的册子,他疑心是不是自己想岔了;可看这几年四阿哥对哪家少爷都瞧不上眼的态度,他又觉得自己没想错,不然哪有人比林大人这当爹的更操心林小姐的婚事啊。 “这话不许再有第二次。” 胤禛沉声,耳根却浮起一抹红,手也悄悄握紧了那张帕子,明明当时只是拿过来瞧瞧,他却装糊涂一直带回了宫。 亲自将人照顾一辈子吗? 实在是让人心动的提议。 心动到,只是想想就觉得那点子隐蔽的欢喜冒了出来。 见胤禛想事,苏培盛悄悄退出了房门,在门口亲自守着。 林然如今十岁,林家虽然一派汉人作风,可实打实的是汉军旗,自然是要参加选秀的。 胤禛早就思虑过如何让林然落选,自行婚配。 可落选真的是最好的出路吗? 这世上会有第二个人比自己更了解林然希望的婚姻是什么样吗? 忠诚、平等、尊重。 最重要的是,互相珍惜爱慕。 他……甘心看到林然与他人携手一生吗? 想到此处,胤禛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今日见到林然用亲绣的帕子为胤禟胤?擦泪时,心中会有不悦。 明明他与林然曾是共处数年之人,若是这帕子落在林然的家人姐妹手里,或许他都不会有半分感触。 偏偏那两个小子还是自己吓哭的! 胤禛不由懊恼自己的迟钝。 一通百通。 或许是这一世,也或者是前世,他不是习惯了与林然相处,而是早早就将人圈在了心里。 可笑自己没意识到,还巴巴地搜集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的资料装订成册,偏又一个都看不上眼。 他以为自己是肩负着林然那句“四哥”的大舅子心态,全然没想过便是亲生父亲也不会像他这般,看人只盯着缺陷寻,每每寻到缺点划去名字时的喜悦,那是一遍遍在心里证明——再无人比自己更合适的窃喜。 “苏培盛——” “诶,爷,您吩咐。” “自己去领赏,头等份的赏。”胤禛抬了抬下巴,看不出刚刚想通了终身大事。 苏培盛眼一眯,估摸着是自己撞大运撞上主子心事了。 “谢爷的赏。”苏培盛打千儿,献宝似的提供一件事,“对了爷,今日爷的那条帕子被林小姐带去了。” 然而只是单方面想通了的胤禛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因着苏培盛提到林然的名字,开始琢磨起了林然可能的反应。 要是林然只把自己视作四哥看待…… 这兄妹关系恐怕都只有他们彼此一直都没人成亲才能保持:胤禛还记得林然说过,她绝对不跟有对象有家室的人玩,无论男女。 最好的情况无外乎林然是愿意嫁给自己的。 胤禛长长地吐出口气,手指无意义地敲着桌面。 可还有一种情况,若是……林然不愿嫁人,那他便想个法子,成全了她的心愿。 总归到了此处,他要一直护着林然的。 胤禛幽幽地叹了口气,想他算上前世二十年、现代那七年,如今这十三年,也是个活了不惑之年的人,竟然连这点事都没看明白。 也是愚笨至极了。 第27章 摔玉 “姐姐回来了?” 黛玉放下手里的书,出来迎林然。 “黛玉,快来看,我给你挑了几套首饰,还有几匹新到的缎子,你选个喜欢的样式,咱们姐妹一起裁衣服穿。”林然一把搂住黛玉,亲昵地抱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黛玉撒娇,“好黛玉,这次我探好路了,下次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还有几份小食,味道很是不错,一会儿尝尝?” 黛玉姿态从容地回抱了林然,挣扎着从林然怀里出来,道:“好,姐姐说的都好。” “唔,黛玉最可爱、啊,寒酥,你吓我一跳!” 寒酥悄无声息地跃过林然的头顶,看到林然被吓了一跳后,卧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姿态优雅地舔舐毛发。 “……”林然忍不住内心冷哼,她和寒酥的热恋期结束后,寒酥便以吓她为乐趣,明明家里这么多人,偏只吓唬她一个。 黛玉瞧着这一人一猫的姿态忍不住失笑,要告诉姐姐吗,寒酥在她回来前可是趴在院门处候了许久,任谁叫都不走。 “寒酥,寒酥!”林然已经坐在寒酥身侧去逗弄它,手看着重,实际却极有章法地给寒酥顺毛。 “唉,姐姐真是见了寒酥便挪不动步子,刚还说要给我好东西呢!”黛玉坐在另一张摇椅上,单手托着下巴,语气听着幽怨,脸上的笑意却是毫不隐藏。 林然长长叹了口气,学着黛玉的样子看她,道:“我还没去给外祖母请安呢,早上出门的时候照例是在院子里请的安,这回来还要过去应个卯。” 黛玉摇着一把缠丝流苏团扇,帮她估摸时间。 “姐姐不如等一时再去,便说整理这些给姐妹们的东西。再过两刻钟是二舅舅去给外祖母请安的时间,有二舅舅在,二表哥想来不敢造次的。” 林然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她对贾宝玉那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好容易入府头日平平安安过去了,她实在不想招惹那个祸根头子…… “那姐姐先去换件衣裳吧,回来光顾着说话了。”黛玉朝着寒酥招手,寒酥毫不犹豫地跳到黛玉的摇椅上。 “好,竹幸,你把我给黛玉带回来的东西拿给她,张嬷嬷也跟着我劳累一天了,快去歇息吧。” 等到林然换好衣服,黛玉还在院子里等她。 “对了,黛玉,那个紫鹃你打发到哪儿去了?” 黛玉挽住她的手,道:“毕竟是外祖母给的人,多少要在身边占个一等的名分,不过外祖母没把她身契给我,便让她领着我们院里和荣国府的双份月钱,平日只去外祖母处时叫她陪着。” 林然点头,她家妹妹自幼聪慧过人。如今这梨香院的一应事物,林然已丢开手交由黛玉管着,沈嬷嬷从旁照看。 收拾出给三春的礼物,黛玉命紫鹃与竹至拿着,便随林然一同去荣庆堂向贾母定省。 “林大姑娘林二姑娘来了。” 打帘的丫鬟笑嘻嘻地朝着两人拜了一拜,向屋子里传话。 两人进入房中时,没瞧见应该来请安的贾政,倒是瞧见了被贾母纵着喝下半杯葡萄酒的贾宝玉,以及陪在两人身旁的李纨和三春。 “外祖母,大嫂子。”林然先朝两人问候,这才和三春说起话来。 “今儿我出去给妹妹们带了些玩意儿回来,好不好的你们只管自己处理,若是不喜欢赏了下人或是扔了都可以。” “林姐姐说的什么话,我们喜欢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扔了。”探春朝着林然一甩帕子,亲热地道,“林姐姐是个有能为的,这出门都念着我们。” 贾母慈爱地道:“然儿最大,这大姐姐当得有模有样。” “是呢,还不是怕我们三姑娘因着没礼物哭鼻子?”林然一边应着贾母的话,一边将分好的玩意儿给了三人,侧身躲了躲贾宝玉。 贾宝玉本要亲热地拉住林然的手撒娇卖痴,见林然躲过,不由道:“林姐姐可真是,自打来了后还不曾和姐姐好好处过。” 可见着林然眉眼似画,他又放下那点子介意,道:“还没问过林姐姐与林妹妹,你们可也有玉没有?” 林然:……个老六真烦人。 林然轻笑了一声,不答话,只拉着黛玉的手坐到三春与李纨身旁,和贾母说笑。 几人也知晓贾宝玉的毛病,为防着他继续追问,连忙岔开话题问起林然今日所见。 只是不知贾宝玉犯了什么痴处,偏要一再追问。 “玉嘛,我们这样的人家谁没几块?”林然冷了脸,目光如炬,看得贾宝玉下意识低头不与她对视。 “青玉、黄玉、墨玉、白玉,还有桃花玉、黄龙玉,不知道表弟想看什么色的?” 贾母笑呵呵地打岔,道:“林家可不缺玉,咱家也不缺,宝玉啊,你是不是还没和你娘请安呢?” 贾母也知晓自己孙子的毛病,便想顺着话头遮掩过去。 贾宝玉却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他常常问别人有玉没有,其实是知晓自己的玉乃是先天所得,十分自傲于此。 如今林然与贾母平淡的口吻反而激得他痴狂病发,摘下那玉就狠命朝地上摔去,骂道:“还当是多稀罕的玩意儿,终不过是人人都有的劳什子!” 林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握着被吓了一跳的黛玉的手,冷眼看着这满屋的闹剧。 她在这里尚且将黛玉吓了一跳,可想书中时,年仅六岁初至于此的黛玉该有多么惊慌。 众人都围在贾宝玉身边,李纨慌忙地捡起那块通灵宝玉,拿帕子裹了递到贾母手里。 大大小小的丫鬟为表衷心团团围了过来。 可笑的是,被贾母指给林然姐妹身边的紫鹃冲在了最前面,急得都快哭出来。 林然黛玉起身朝众人方向走了两步,竹至被紫鹃惊得恨不得上前把人拽回来。 贾母揽住宝玉,急道:“你若生气,要打人骂人都使得,何苦摔那命根子!” 贾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人时常赞这块石头,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不过是人人都有的玩意儿。偏我巴巴将它带在身上,时时不离身,想来都在背后笑我!” 贾母忙哄他道:“你这玉乃是落草时而得,自然是受眷顾的通灵宝玉,凡间俗玉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贾宝玉半信半疑,不顾脸上泪痕,追问道:“可若单我一人有,有什么意思?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如今神仙似的林姐姐与林妹妹也没有,可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然简直想给贾宝玉喝彩,什么叫诡辩,这才叫诡辩啊!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自己前后不到十分钟说的话相互矛盾,偏又那么理直气壮。 贾母轻拍着贾宝玉的肩,缓了声色哄他道:“你林姐姐林妹妹都是有玉的,只是林家老太爷去时没见到你林姑夫的子嗣,便拿了她们二人的玉供在牌位前,以告慰林老太爷的在天之灵。” “砰——” 屋子里一干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弄得一惊,回过头却是林然将一支釉里红缠枝牡丹纹执壶摔在了地上。 第28章 取题目好难以后都这样吧 “扰了老太太的清净。” 林然面色冷峻,一字一句道:“倒是请教老太太,这般拿我祖父的名声去哄您家这凤凰蛋,他可当得起?” “想来老太太也不会和外孙女计较一个酒壶。如今林家的宅子收拾好了,林然便带黛玉家去了。” 林然语毕,不听贾母有什么描补的话语,扭身走了。 黛玉抿了抿嘴角,冷声道:“二表哥日日厮混在内宅,倒不知如何有资格与我祖父一同提起。” 两人俱是一身寒意,满屋子的人竟然没一个反应过来拦住她们主仆。 贾母一时语塞,她只顾得哄贾宝玉别闹脾气,哪成想林然和黛玉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虽说那句话……的确是有些不得体。可她年岁大了,一时说顺了嘴,这是多大的罪过吗?她们两个丫头说那话可有顾及她是她们的外祖母? 李纨缩在一旁不愿出面,只恨今日让她撞上这事,恐怕那两位林姑娘要连她一起记恨住了。 可怜自己还想着过几日放下脸皮,同她们讨个好处:不说兰儿能随二人一同拜在张家那位掌院学士门下,便是能让林家姑父指点一下兰儿也好。 李纨不敢肖想能让贾兰拜在林如海名下:一来两人隔着辈分;二来林家无子,这几代传下来的人脉恐怕早让贾母惦记上了,不然她为何那么积极地让贾宝玉娶林家女? 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何争得过府里的凤凰蛋儿? 不说李纨的心思如何煎熬,且说梨香院这边。 “竹幸竹甚,去收拾东西,今日便回家。” 林然一连串的交代下来,林家下人立刻按她的吩咐做事。 竹甚指挥着人将未开封的箱笼搬走,又将属于林家的陈设一一收起。 竹幸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两位小姐都俏脸含煞,连竹至都一副愤慨模样,便知道只怕是这行事毫无章法的贾府惹到了小姐。 张、沈两位嬷嬷已经从竹至那儿听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内心不由唾弃这看起来光鲜的荣国府——连掌事者都犯这种糊涂,若是下一代不能撑起来,荣国府的福泽怕是要断。 若今日之事两位小姐选择承受委屈,只怕明日满京城就能传出林家小姐不孝:他人拿林家长辈说笑,她们还能在一旁陪着。 哪怕贾母会被非议几句,可比起一个已经没落的荣国府,他们更爱嚼正兴盛的林佳氏的舌根,甚至还能牵扯到林家的家教、林佳氏一族的教养。 沈嬷嬷协助着竹幸指挥人收拾东西,张嬷嬷则是去安慰两位小主子。 毕竟二人一个十岁一个七岁,恐怕能驳回贾母的话便已鼓足了勇气,这会子不知该有多不安,想也是又惊又俱的。 然而张嬷嬷敲了门,等林然说了“进来”后,就看到林然和黛玉正有条不紊地收检重要物品,见张嬷嬷进了门,还平淡地唤了她一声。 “小姐们……别太对这府上的话在意。”张嬷嬷硬着头皮安慰了一句,发觉两人中,黛玉的怒气更重些,而林然则是有些意料之中的冷讽。 “嬷嬷不必忧心,这荣国府到底如何,四哥传信与我说过。”林然给了张嬷嬷一个解释,“怪我以前没与黛玉细说过。” 黛玉整理好心情。比起愤怒,她还有些难过,毕竟贾母是贾敏的亲娘,于黛玉而言便是亲人,而且贾母待黛玉更甚贾宝玉和林然,黛玉纵然不喜贾母想将她与贾宝玉凑对的心思,却也是诚挚地视贾母为可亲的外祖母。 “怪姐姐没早些把这些糟心事告诉你。”林然抱了抱黛玉,“回家后我把知道的都说给你,你也要有些防备。” 黛玉难得娇气了次,直接就着林然的袖子擦去两滴泪珠,勉强笑道:“姐姐可要都告诉我。” 不过一刻钟,竹幸便来报所有行李都归置好了。本来她们就只开了几箱常用的东西,其他的都在箱笼里锁着,如今要走倒也便宜。 林家准备好离开了,荣国府也反应过来派人来拦了。 林然几人从荣庆堂离去后,面上没带出什么来,一路上贾家的下人便也没乱嚼什么舌根,贾母知道劝说林然姐妹的事情,李纨是担不住的,便叫鸳鸯快快去告知王熙凤,说什么也要让林家姐妹消气。 鸳鸯到了王熙凤的院子时,只见王熙凤靠在榻上,平儿在一旁帮王熙凤揉着太阳穴。 “二奶奶!”鸳鸯面上带出一丝急切,让王熙凤看了个正着。 王熙凤坐直了身子,笑道:“哎呦呦,这不是鸳鸯姑娘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院子?那个词怎么说的,蓬荜生辉啊!” 平儿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鸳鸯平息了神色,上前对王熙凤半蹲行礼,缓声道:“老太太让奴婢来给二奶奶传句话,刚刚在屋子里起了误会,想请二奶奶去开解开解两位林姑娘。” 第29章 戏 “哎呦,姑娘们一时吵架拌嘴也是有的,哪儿需要我们这当嫂子的掺和,只怕几个丫头回过头和好了还要一起讨伐我这嫂子呢。” 王熙凤故作玄虚,她也不是傻子,若只是姑娘们拌嘴,哪儿用得着鸳鸯来找她劝和。 她今日有些不适,贾母中午就免了她晚上的请安,知道她不舒服还要过来让她去劝,恐怕不是小事。 鸳鸯忙上前同平儿一齐给王熙凤按摩穴位,却被王熙凤避开。 “好鸳鸯,我哪儿敢劳动鸳鸯姐姐?”王熙凤讨饶道,“只让姑娘们再气一夜吧,我明日身子松快了定去姑娘们院里挨个劝劝。” 鸳鸯这才想起王熙凤今日是因身子不适被免了请安的,她心里尴尬了一瞬,面上却是一点没带出来,而是小声地道:“若只是姑娘们吵架,奴婢哪儿敢来劳动二奶奶,只是牵连到了宝玉摔玉和、和林家两位姑娘。” 王熙凤心里嗤笑一声,她因着鸳鸯是贾母身边最得心意的丫鬟才敬她一分,可也不是让一个丫鬟涮着当傻子玩的。 恐怕宝玉摔玉的事情不假,老太太只怕也说了偏话,不然怎么会让自己替她去低头。 都不想得罪人,倒要拿她王熙凤当个出头的椽子。 只可惜她还要在老太太手下讨活,鸳鸯便代表了老太太的意思,这一趟是不走不成了。 正想着,贾琏回了屋子,听屋外的丫鬟说鸳鸯在这儿不免疑惑。 只听到屋子里王熙凤故作埋怨,大声道:“哎呦呦,那我就替我们宝二爷跑一趟,好好劝劝我们两位林姑娘。平儿,去找我的衣裳来,今日在院子里没出屋,连衣裳都没换。” 贾琏低低地冷笑一声,哪儿有当嫂子的替隔房小叔子跑腿的,又是让他这傻媳妇儿替老太太赔礼去吧? 小两口在某种意义上有些子默契,他不知王熙凤大声说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却踉跄着脚步进了屋子,嘴里喊着王熙凤的名字。 “凤儿,凤儿!” “啊,二爷。” 鸳鸯吓了一跳,连忙避开。 王熙凤来不及下去穿鞋,便要指挥着平儿将贾琏扶住。 她嘴还没张,平儿已经稳稳地搀住贾琏的一侧。 贾琏垂着眼,故意歪七扭八地朝着榻上扑,嘴里喊道:“好凤儿,我还要喝一杯!拿酒!” “哎呦,我的爷,怎么这个样子了?”王熙凤穿上鞋扶住贾琏另一侧的手臂,担忧地骂道,“看这衣裳,伺候你的人没长眼不成,竟让你身上蹭了一层灰。” 鸳鸯见贾琏这副模样,不由心里一凉,她知道无论如何都叫不去王熙凤了,没得琏二爷喝醉了还让二奶奶跑一趟的道理,心中念头一转,鸳鸯道:“既然二爷回来了奴婢就不叨扰二奶奶了,奴婢充个大去劝劝林姑娘。” “唉,二爷这!真是辛苦鸳鸯姑娘了!”王熙凤嘴上说着客套话,脚却一动不动,“平儿,送送你鸳鸯姐姐。” 等屋子里没别人了,贾琏立刻站直身子,问道:“怎么回事,老太太那边有事儿?” 王熙凤没好气地“啧”了一声,道:“若有好事想得起我?只怕是老太太一身顺口说了什么,让林家两位表妹不受用了。依我看,然丫头和黛玉都不是什么爱计较的性子,若真是恼了,我们还是不沾手为好,免得两头都讨不了好。” 贾琏点点头,两位表妹来府里不久,可礼数样样齐全。尤其是不知她们怎么和自家老爷投了脾性,去东院请安的次数不比自己少。 自家老爷吗,近日难得对他有个好脸,前些天给了他一个铺子让他管,说是能将铺子盘活便把铺子转到他名下。 贾琏只当承了两位表妹的情,和王熙凤说了这件事。 王熙凤虽然不大在乎贾琏去管个铺子,但看着近日来贾琏身上没有一丝脂粉气也觉得舒心。 有事做总比去背着她睡人强。 也因此,王熙凤对林然姐妹更亲切了。 其实这反而是个误会,林然往贾赦那边跑,只是想确定贾赦是否有能为。 毕竟荣国府是贾敏的娘家,她不太希望荣国府彻底倒了,恐怕以荣国公之女身份成长起来的贾敏会受不住。 若是有人能在荣国府出事后扛起责任挑起担子,贾敏多少有个安慰,对林然来说便是少操一份心。 比起找都找不到人、在家也避而不见只想和清客们谈论的贾政,林然的心无限偏向贾赦这边。 一来二去,倒多了相处的感情。 贾赦看林然和黛玉两个姑娘都能把账目查清,不由想调教调教自家那个只会在女人身上做文章的儿子。这才有了管铺子的事儿。 贾琏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道:“找个人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被瞒在鼓里,回头倒让人拿你当出头椽子了。” 王熙凤轻哼了一声,道:“我能不知道这个?等着吧,平儿过会子回来便能给我说的清清楚楚。” 贾琏也不恼,总归是习惯了王熙凤的脾气。近日来她偶然倒有几分体贴已是意外之喜,便是骄傲些也随她吧。 第30章 诶 王熙凤这边一耽误,鸳鸯心里焦急,便一路小跑到了梨香院。 林家的下人抬眼也不瞧她一眼,均忙着将行李往马车上搬,鸳鸯大惊,一把拉住一个粗使嬷嬷的手,连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收拾东西干什么?” 那嬷嬷奇怪地看了鸳鸯一眼,似乎不解从哪里冒出来这样冒失的人。 “我问——” “鸳鸯姑娘别扰了我林家人做事。”沈嬷嬷伫立在其身后轻飘飘地道,“我们忙着收拾东西回家住,如果鸳鸯姑娘方便就替咱们回禀一声老夫人。” 鸳鸯心里的预料成了真,她勉强一笑,急切道:“这是哪儿的话?姑娘们在府里住着与姐妹们一同说笑散心多好。” 沈嬷嬷目光微凝,似笑非笑地看着鸳鸯。 鸳鸯自知理亏,她在荣庆堂看到了整件事的全貌,此刻留在这儿劝说林家姐妹也是心虚。 可她怎么能让林家姑娘此刻离开? 这天色也晚了,若是别的时辰,还能当做是回家小住。 可这时辰,谁都会想着林家姑娘是不是在荣国府受了气,若非如此怎么会暮色时分离开。 “这,天也暗了,为着安全两位姑娘不妨再留一晚。” 鸳鸯绞尽脑汁想将两位林姑娘留下,可被沈嬷嬷挡得根本进不去屋子。 林然携黛玉从屋里出来,鸳鸯惊喜之下喊道:“林大姑娘!奴婢有话要说。” 林然充耳不闻,直往外走去。 鸳鸯想上前拦住二人,还不等周围的丫鬟嬷嬷有所动作,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然出现在两人身前。 一柄短刃闪着幽寒的光,苏九头一次于人前现身。 “啊——” “你若是识相,便知晓不要阻挠林姑娘离开。”苏九握着短刃的手向前送了送,鸳鸯吓得差点摔在地上。 她向来是贾母身旁最得心意的大丫鬟,便是荣国府里的小主子们都要叫她一声鸳鸯姐姐。就连大房二房的太太们都待她客客气气的,从没有过下脸子的事。 如今这样一柄能要了性命的武器在眼前,鸳鸯强撑着才没晕过去。 苏九手腕翻转,短刃消失在手中。 她朝着林然的方向微微俯首,声音不同于刚刚的冷冽,低声道:“小姐,可以走了。” 林然点点头,与黛玉上了马车。 苏九拒绝了林然请她进去的好意。在马车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马车夫不由自主僵了一瞬的模样,合上眼睛休息养神。 等到林家所有人都找好了地方,一长串马车便晃晃悠悠开始启动。 荣庆堂—— “老太太,奴婢无能,没把两位表姑娘留住。”鸳鸯跪在地上承认错误,低着头回话。 贾母一怔,本消下去的火气又涌上几分,怒道:“她们两个姑娘家若是这般不知礼数,便也不必管了,我倒要看看她们两个独居在林家,能不能过得好!” 三春在一旁听到林然姐妹离开了荣国府,不由惊诧,她们还没想过有人会不听老太太的话。 毕竟老太太总是被府里所有人捧着,从没人敢违逆。 李纨见下面的话不适合她们在这儿,便带着三春告退各回房间,此刻她不由庆幸提前以“明日给林姑娘道歉”的由头把贾宝玉劝走了,如果他在这儿听到林家表姑娘们走了,恐怕又要闹起来了。 迎春回了房间,手里纠结地拧着一张帕子,她知道这件事错在、错不在林然姐妹身上,可府里下人是什么德性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出两日,他们就能将这事传得满京城皆知。 司棋看不惯迎春这样纠结,可到底知道迎春没那个胆子反驳老太太,恐怕自家这位二小姐都只会想错不在林家表姑娘,而不敢想错在宝玉和老太太呢。 司棋急声道:“好姑娘,便是为了林大姑娘林二姑娘待你的情义,我们也该将这事帮上一帮啊!” 迎春双手向两侧放,被揉了许久的帕子终于裂了道口子,一撕两半。 “我知晓了。”迎春长长地吸了口气,她从没单独去做过什么,哪怕是读书习字学做女红,都是有人陪同一起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二嫂子能救上一救,压下家下人的舌根子,可偏着二嫂子中午身子不适。” 司棋也觉得此时去找王熙凤不好,不由咬牙狠了狠心,劝道:“姑娘,您总归是大老爷的亲生女儿,不如我们……” 迎春也被逼得病急乱投医,起身扶着司棋的手朝东院那边走去。 第31章 妹妹贴心 迎春出门时碰到正要进屋的探春。 探春看她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倒有几分稀奇,她这二姐姐向来不争不抢,过得和透明人一样,现在这模样倒是从没见过。 “二姐姐要去哪儿?”探春问道。 迎春抿着唇,回道:“去东院给父亲请安。” 探春默然不语。 迎春在荣庆堂住着,但也没有不能去给父母请安的道理。只不过邢夫人日日要来贾母这边晨昏定省,贾赦又不耐烦迎春去扰他,她便极少去东院。 …… “若我说,还是在家里自在。” 黛玉朝林然道,见林然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走过去握住了林然的手。 “黛玉。” 黛玉露出一个微笑,狡黠至极,道:“好姐姐,我觉得那位若真知道了只有高兴的,别想了。” 林然一怔,忍不住摇头感慨,她家妹妹可真是聪慧过人。 她能当着贾母的面甩脸子,自然是想清楚了后路:林家是文臣,荣国府祖上是武将。 如今林如海在江南的位置举重若轻,林然姐妹在京城里,既是寻求康熙庇护,又是康熙可以握住的软肋——她们姐妹是林如海唯二的血脉。 在贾家住着是没什么,可随之而来的攀附并不是林家希冀的,也不是康熙想要看到的。幸而她们立刻拜了张英为师,拒绝了纷至沓来的各家宴请。 只不过她们住在荣国府,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贾家。近几年都没什么人上门的荣国府近日来访客不断,贾家人还觉得这是康熙想起了荣国府,林然从王熙凤那儿拜访回来就思索着如何离开荣国府。 今日这一出,她虽然会落下个顶撞外祖母的名号,却能让康熙放心:莽撞的一心只为林家的小姐比亲近贾家的林家小姐更得康熙心意。 她知道康熙日理万机没时间关注自己和黛玉这样小小的臣子之女,可事有万一,林然不能赌这万一。她宁可做了无用功,也不愿因一时疏懒给林家招致祸患。 “虽说早就谋划着离开荣国府,可外祖母这般做法倒真是伤人。”黛玉轻叹了口气。 黛玉聪慧,她窥得自家处境后,本以为林然会提出回家小住之类的借口,让双方都体面。今日一事实在出乎意料,可林然要借着这件事离开荣国府,黛玉便只好一同行事。 她们离开是主动的,却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林然见黛玉什么都了然的模样,却实实在在地担心起来。她虽然知道黛玉的身体被调养得极好,可总有那么句话“慧极必伤”。 林然自认并非聪颖之人,能做到今日这种地步全靠活了更久的年头。可黛玉却实实在在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便将局面看清,还能随她一同推波助澜…… 林然自豪之余不免担忧是否平日里她做得不够,才让黛玉小小年纪思虑这些烦心事。 如今更要忧虑黛玉的心情,毕竟林然知晓,比起自己,黛玉更将贾母当做亲近的长辈。而她因着种种原因,并不能很快地付出应有的感情。 亲近的外祖母说出那种话,林然自认她的宝贝妹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黛玉拽着林然的袖子,示意她弯下腰来。 小小的手掌拂过林然的前额,黛玉笑着道:“姐姐,别忧虑了。人有亲疏,事有急缓,这不是姐姐教过我的吗?” 林然抱住黛玉,深吸了口气,是啊,她有自信黛玉更亲近的是自己,这就够了。 只不过居然被妹妹安慰了,林然又开始自豪于黛玉的贴心。 “大小姐、二小姐,今晚上您们还没用饭呢。”宋氏本来想着林家是汉军旗,一直称呼林然和黛玉为“大格格”“二格格”,张嬷嬷自觉入府便要遵从林家的习惯,便强迫着宋氏将称呼改了。 “宋婶,天也不早了,随便做些简单不费时的吧。” “是,大小姐。”宋氏紧赶去厨房里忙活。 林管家在外侯着,沈嬷嬷张嬷嬷与竹幸竹至来回话。 “两位小姐住的院子先将卧房收拾出来了,我们带回来的人手也安排至各处。” 刚刚归家,除了人手和住处,也没什么值得安排商议的,林然点点头,表示了然。 而东院的贾赦,却是难得迎来他的女儿。 第32章 嘿 贾赦听到迎春来了的时候还怔了一下,似乎没想起来迎春是谁。 “老爷,二姑娘在外面等着见您。” 啊,是他那个一生下来就被抱到贾母身边的妾室庶出女儿。 贾赦冷哼了声,推开身旁的丫鬟,道:“去叫她进来。” 丫鬟行礼的身段婀娜多姿,临出门前又朝着贾赦抛了个媚眼,这才开门去叫迎春。 迎春走进来,见到贾赦下意识低头问安。 “老爷。” 贾赦看她不敢抬头的模样就来气,和她那个没用哥哥一样,他是会吃人还是怎么样?成天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迎春不知道贾赦的想法,她素来怕贾赦,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安,司棋见状,忙扶了迎春一把。 “老爷,我、我想求老爷一件事,为着林姑娘她们的名声。” 迎春跪在贾赦面前,低头道。 这事刚发生,还没传到东院,贾赦听了全过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 “老爷……” “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林姐姐和林妹妹她们怎么办?”迎春难得这般,一连声追问道。 贾赦打量了眼迎春,明明和林然差不多的年纪,却差了人家一大截。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贾赦思及与林然姐妹相处时的情形,便缓和了语气,道:“她们姐妹聪明,你日后有机会便多学着点,此次离了这里,对她们未必是坏事。” 听了贾赦的话,迎春心里稍稍安定。虽然不解为什么离了荣国府反而是好事,可想起自己房里的奶嬷嬷作威作福,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离了荣国府,至少没这些糟心的奴仆惹眼。 贾赦只觉得自家的几个孩子蠢笨,包括贾琏在内,连林家两个七岁十岁的姑娘都比不过,真不知是他那妹夫会养孩子,还是自己家的风水不行,生的孩子也没聪明的。 林家那两个丫头离开后,至少一年都不会主动登门造访,若有往来也是寻常年节走礼。若非如此,恐怕没人会信林家和贾家生了嫌隙。 贾赦静默许久,朝门外喊道:“给我把贾琏叫过来。” …… “二爷你是说,大老爷让我们时不时去看表妹们?” 贾琏回想他亲爹的话,点点头,道:“没想到老太太能说出那种话,不知是不是哄宝玉哄得心里再没别人了。表妹们若是还住在府上,明日里咱家这些奴才就能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两个表妹讨好外家不顾亲祖父的颜面。” 王熙凤手里的筷子一放,叹道:“这都什么事啊,老太太、唉……” “大老爷的意思是,表妹们不会来,我们还是要照应些,毕竟是两个姑娘家。”贾琏揣摩着亲爹的用意,不由发现他亲爹确实待两个表妹比他还亲近,人刚走,贾赦就惦记着安全。 “然妹妹身边可不缺人。”王熙凤说起听来的消息,一扬眉,笑道,“我们那位鸳鸯姑娘想拦一拦,直接闪出来一个拿利器的女人,抵着鸳鸯脖子让她闪开,听说倒是对然妹妹言听计从的。” “林家传承数代,给子女身边配个会功夫的丫鬟也不稀奇。” “说得也是,只是好笑罢了。”王熙凤端起茶轻啜一口,“倒是希望伺候宝玉的丫鬟们用些心,别今夜里就闹起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日里你去请安,别赶上宝玉在那边。”贾琏叹了口气,道,“宝玉也八岁了,不知怎么还不让他进学。” 想他八岁的时候,也开始念书了呢。虽说他只读了一两年就早早放弃了学业,到底大致读完了四书。 王熙凤想想就头疼,她是脑子灵嘴又甜,可不意味她愿意日日哄着这位隔房小叔子。 第33章 求 不出所料,贾宝玉一早睡醒,便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用了早膳,听到给贾母请安的姐妹们中没有林然和黛玉,当即笑道:“林姐姐和林妹妹定是躲懒去了,我去叫她们起床,今日瞧着日头好,姐妹们一起去花园子里赏花。” 贾母面色不改,拉住贾宝玉的手,和蔼地道:“林家在京城里的宅子需要打理,她们两个回林家住了。再者林家离她们老师家近些,方便上学。” 贾宝玉面色一变,还不待他说什么,王熙凤推了推探春的手臂。 探春会意,凑过去问道:“自打林姐姐们来了,二哥哥何尝还记得我们这些姐妹,如今林姐姐们有正事暂时回了家,二哥哥还是想不起姐妹们吗?湘云都好日子没来咱们府里,二哥哥不想她吗?” 屋子里的人说了百般好话,最终贾母派人去史家将史湘云接来,这才堪堪安抚住贾宝玉。 而林家这边,搬出荣国府于二人而言倒是脱离了束缚。林家只她们姐妹两个,林老夫人的豁达大度劲儿是让林然这个现代人都诧异的,只说一点便知其豁然—— 林然堪堪启蒙时,林老夫人便对林如海道,“林家传承至你均是单传,敏儿生下然儿与黛玉,是林家从未有过的幸事。然儿读书也好,以后学习掌家理事也好,你与敏儿绝不许让她和黛玉去读那什么女戒。” 世上女子艰辛,其中一多半还是家人加诸于身的心酸,林老夫人如此,倒是彻底在林然心中点满了好感度。 养成的生物钟让林然按时醒来,她自觉已经起得很早,却还是在穿衣服的时候听到竹幸报黛玉来了。 黛玉进到屋子时,林然正梳头发,她琢磨今日在家不打算外出,便按照从前的习惯,梳通后不加一丝装饰。 “难得姐姐如此自在。”黛玉透过镜子看着林然,“今日我想给祖母她们传封信,姐姐可有要写的?” “你去我近日看的书里翻翻,已写得了一封信,你一齐拿去吧!” 林然净了手,对黛玉道:“家里只收拾出了我们两个的院子,其余哪里需要修葺更换的你只管看着做,咱家就全靠妹妹了。” 黛玉忍不住伸出食指点点林然的手腕,半是抱怨的口吻道:“姐姐自打沈嬷嬷到我身边后,惯会躲懒的。” 林然抓住黛玉的手,仗着身高揉了一把黛玉脸蛋,笑道:“谁让我家妹妹能干又体恤姐姐,不忍心她姐姐操劳呢?” 黛玉的耳尖微红,却犟着嘴道:“明明是姐姐把这些都扔给了我,我才不得不捡起来。” 林然但笑不语。 姐妹二人一同玩笑了些时候,便在林然的书房里做今日的功课。 竹幸和竹至两个人在一旁做绣活儿,忽有个小丫鬟悄声道,说林管家来了,有事要回。 “请林管家进来吧,想来是我之前托林管家办的事有眉目了。” 林然搁下笔,看向黛玉道,“说来还要你知悉,一同去见林管家吧。” 黛玉心细,一回想便知应当是林然托林管家寻铺子的事儿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林管家拿林然的银子买下一间铺子,连带着铺子后的小院都一同买了。 林然闻言很是高兴,对黛玉道:“倒也省了不少麻烦,咱们江南那座绣坊,位置是不错,可惜不大,只能另辟了别院给绣娘们住。” 黛玉手中团扇轻点,笑道:“总归要去看看,今日加紧做完明日的功课,想来明日晚上姐姐就能将图纸画完。” 紫禁城—— 康熙瞧着梁九功给他端上一杯茶,批阅奏折的手一顿,随口问道:“昨日胤禛出宫去哪儿了?” 梁九功还没开口,又听到康熙道:“等会儿叫顾八代和胤禛过来。” 顾八代时任礼部尚书,在尚书房给皇阿哥们讲学。 下了学,不知康熙怎么想起他来的胤禛和顾八代一前一后去了乾清宫。 康熙先召见了顾八代,细细询问过胤禛的课业后便传了胤禛进来。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 康熙面前摊放着一本奏折,神色不动,过了些许时候,才对胤禛道:“如今你也大了,朕有意明年为你和你三哥指婚,你觉着如何?” 胤禛低着头,神情自若,道:“儿臣自觉课业未——” “朕记得林如海家女儿不错。” “全听汗阿玛安排。” 康熙忍不住笑出声,面前这封折子正是林如海所上,江南局势有所缓解,林如海这封密折将他收受的钱财列了单子,标得一清二楚。 “老四昨日出宫干什么去了?”康熙好像就只是随口一提他的婚事,转瞬便换了话题。 “汗阿玛。”胤禛似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康熙,连脖颈都泛起红色,道,“昨日、昨日儿臣出宫去寻了林家小姐。” “你倒是胆子大,巴巴地请假便为了带林家丫头逛京城。”康熙一言道出他昨日的行程,“碰上小九、小十没?” “在福满酒楼碰上了九弟十弟。” “这两个小子嚷嚷着要出宫,想也知道是去寻你。”康熙对儿子们兄友弟恭自然是欣慰,道,“行了,朕也知道你的意思了,回去吧。” 胤禛跪地膝行两步以示亲近,道:“儿臣有一事想求汗阿玛。” 康熙对胤禛要说的话生出些兴趣。 他这个四儿子聪明,进上书房不久,康熙抽查功课时便看到胤禛露出的笔记,其中一张格子图给了康熙改进账册记法的思路,精简许多不说,许多账目更是一目了然。 入学第二年,七岁的人捧着一本不知何人所着的农书,询问太子可知道名为‘番薯’的作物。 太子自然问了身边亲近之人,一无所获后便来寻他。胤礽不是会瞒着弟弟功劳的人,一五一十地说了是四弟在书中所知。 康熙拿来那本佚名农书,见上面详尽的方案,不由震惊。这本书他从未见过,书中所记可亩产数千斤的番薯种植方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康熙传了人暗地里去办这件事,对外却没说这是胤禛的发现。几年下来已经大有所获,康熙不由欣喜,多一斤粮食,百姓便多一分生路。 这两件事,康熙都未曾给胤禛奖赏,却是记在了心里。以至佟佳皇后去了之后,康熙瞧着德妃的做派实在不像,也没让胤禛回德妃身边。 左不过胤禛是阿哥,养在阿哥所里也没什么不妥当,每逢初一十五去瞧瞧德妃,也算尽了做儿子的本分。 如今胤禛说有事要求他,康熙倒生了兴趣,这个有些冷性情的儿子,有什么要求的呢? 第34章 姜三娘 胤禛直至回到阿哥所,耳根的红意才消退,然而进了书房,面上隐约的羞涩全退,眼中也不见在康熙面前的拘谨。 康熙随口便道出他昨日的行程,更是看出胤禛待林然不同,这才用林然的亲事打趣胤禛。 胤禛知道昨日出宫瞒不住,也无意遮掩,却没想到康熙第二日便提起了林然的亲事。 那丫头才十岁啊! 好在这几年做的事,到底替他求来一个恩典:至少明年的选秀他不用担心被指婚,也不必担心林然几年后的选秀。 若这些功劳一直堆着,早晚会成为康熙心中的一根刺。这时的康熙正是年富力强的年岁,对太子胤礽的偏爱,使得康熙不愿有其他皇子超过胤礽。 胤禛索性摆出一副年少慕艾的态度,请康熙答应不要着急他的婚事。 胤禛记得林然和他吐槽过历史上的自己早早成婚,福晋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 说这事的时候林然的表情极度扭曲,反复申明十一二岁是小学生毕业的年纪,实在是摧残身心。 胤禛记在了心上:他暗地里还有一项调查,等过些日子献上去,或许康熙会考虑推迟选秀的年龄,至少能推到十五岁吧。比起十三岁,十五岁的女子好歹算是过了及笄礼。 还有近亲之间不可结亲的事,总要缓着些来。毕竟他的养母佟佳皇后正是康熙的亲表妹。 他那个佟佳皇后诞下的早夭的妹妹,除却佟佳氏体弱、未必没有近亲结合的缘故。 胤禛手里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林然这边也没闲着。 林管家盘下的铺面位置稍有些偏,面积却是不小。铺面前任主人是个告老的官员,要回老家颐养天年,索性将京城的产业挑拣着卖了一些。 林然和黛玉去铺子实地考量过后,花了时间讨论应当如何装修,拿出章程后,林然手绘了数张图纸,让林管家安排下去装修铺子和后面的院子。 林然信任林管家的能力,何况她的要求最多有些出新,不会太过独行。毕竟她也不是冲着一鸣惊人去的。 以前在江南时,林然觉得拿家里的钱去做事不太好,毕竟林家每年专门有一笔银子是拨出去做善事的,不出挑但能落到实处,符合林家一贯作风。 林然无意为林家招致灾祸出风头。 因此江南的绣坊和餐馆都是用自己和黛玉积攒下来的月钱投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林然自认不是圣人,却也想尽绵薄之力。 何况她心里的目标,是要建女子学院。 毕竟这个世道,她这样的姑娘算是极其幸运了,可还有那么多女孩儿挣扎求生。 临行前林如海嘱咐了她,银子随意支用,只要把握好度,就不会惹得他人猜忌。 林然知道有些时候做好事反而没有善报,干脆仍旧低调行事:一边默默把控铺面装修的进度,一边寻找能把绣坊组起来的班子。 重中之重是寻一名优秀的绣娘,能教其他女子绣活儿。 唉,果然在任何时候,人才都是抢手的啊! 林然惆怅着看天,心里却有了人选。 她在江南的那座绣坊,管事的柳云娘曾说过她有个关系好的姐姐嫁到了京城,手上的活计一绝,连她这几分本事,都是这位姐姐教得好。 对林然来说,几分本事和一分本事都能在绣活儿上吊打她,因此对这位教出柳云娘的姐姐,林然决定打听打听,早早就去信问柳云娘具体事宜。 如今柳云娘的回信在手,铺面也开始收拾,对林然来说正是去找这位姐姐的好时机。 林然自忖绣活儿拉胯,为着以防万一,林然拉着黛玉出了门——虽然我绣活儿差没灵气手还笨,但我有个神仙妹妹,超级棒的那种! 黛玉自然愿意。 这位名唤姜三娘的姐姐嫁人后日子算得上圆满,如今儿女傍身,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出来教一教绣活儿。 林然前几日给姜三娘递了帖子,只说会上门拜访,倒把姜三娘惊了。 姜三娘自忖不是什么人物,最多算得上绣活儿不错,怎么会有这种贵人家的帖子上门? 她也好奇是谁,让送帖子的人帮忙回话,说随时恭候。 姜三娘住在小花枝巷,林然听得耳熟,恍然想起这不是贾琏偷娶尤二姐的胡同吗? 第35章 上门 前前后后花了许久的功夫,京城分号的玉绣坊才算开了起来。 姜三娘答应林然教导一众女子,一是不想平白得罪官宦人家;二来也被林然的诚心打动;三嘛,自然是林然大方,月俸就够她家吃上三个月。 玉绣坊的人,既有无家可归的寡居女人;也有从善堂领养来的年岁不大的孤女;林然将那些女婴多的善堂记下,让玉绣坊的女人自愿去领养。 免得善堂因着女婴过多而苛待孩子们。 玉绣坊的人和林然签了文书,玉绣坊付给她们月例,还提供了住的地方。就连活计都不算繁重,毕竟林然没指望她们能赚许多,活计少些还能好好教养身边的女童女婴。 绣坊不求生意兴隆,能自负盈亏便是好事。 林然琢磨着找一个女先生能去教她们认字,认字内容也不必是诗书礼易,就从大清律开始才好,既有敬畏,又能识字。 只不过女先生极少,何况是愿意去教导绣娘孤女们的女先生。 最后还是身边的张嬷嬷自荐,道:“平日里奴婢也没什么事,不如去教教她们,小姐有事时奴婢也能陪在小姐身边。” 这倒是解了林然的难,林然高兴地道:“我替她们谢谢嬷嬷,只辛苦嬷嬷操劳。” 张嬷嬷摇摇头,道:“这不算什么,小姐为苦命的女子着想,奴婢也是女子,也想尽份力。” 这玉绣坊走上正轨,贾母估摸着林然黛玉的气消了,也派了人来府上。 王熙凤带着还没有大名的女儿上门的消息传过来时,林然正和黛玉商讨能不能在玉绣坊附近开个卖吃食的铺子,仍和玉绣坊一样,只招些女子做活儿。 听到竹至来报贾家二奶奶带着姐儿来了,还有些恍惚。 “请二嫂到这儿来吧。”林然随口答道,“竹幸,去沏些凉茶,大热的天也难为二嫂了,再和宋婶要份奶糕给姐儿预备着。” 竹幸应声而去。 黛玉看着林然准备妥当,不由一笑,道:“姐姐别忘了,我们可还‘生气’呢!” “知道知道,这不我都气得不出门迎接二嫂吗?”林然把列出的吃食单子夹在书中,从旁拿过一本《钦定大清律例》,这是张嬷嬷的教学用书,林然嫌沉,便每日抄几页交给张嬷嬷,一来方便,二来练字。 王熙凤见林然姐妹没来迎她,心里苦笑了一声,她本是不想来的,那日林家姐妹顶着夜色离开荣国府,不知让多少人家看了笑话。 如今她这上门,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赔礼来的,分明那日她就没在,倒是伏低做小的事儿想起她来。 只不过贾母下了令,连她那向来窝在院子里的公公贾赦都传了话让她去瞧瞧林家姐妹,王熙凤还能说什么?只能带着自家女儿上门来了,好歹林家姐妹对自己女儿不错,总不会将她们拒之门外。 “二嫂来了?”林然眼前一亮,起身接过平儿怀里的姐儿,“二嫂快坐吧!竹甚,带平姑娘也去歇息歇息。” 平儿下意识看了王熙凤一眼,见她点头才跟着竹甚去了偏房。 “姐姐慢些。”黛玉上前虚虚围着孩子,“二嫂可仔细盯着你呢!” “二嫂头次上门,妹妹们未曾远迎,还请二嫂勿怪。”林然抱着姐儿捡了张椅子坐下,笑道,“我们姐儿都三岁了,二哥二嫂还没给姐儿取名吗?” 王熙凤谈到这独女,不由叹了口气,道:“妹妹在府里也住了段时间,想也是知道的,大姐儿生得日子不好,时常病着,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明明我和你二哥都不是身子弱的人,偏偏这个讨债的小丫头三五不时病上一病。她这么着我们也没敢取名字。” 林然对上怀里小人儿亮闪闪的眼睛,忍不住抱紧了些,道:“便是不取大名也该有个乳名小名叫着,不然姐儿怎么知道是爹妈在叫她?” 黛玉在一旁拿帕子擦去姐儿嘴边的口水,说道:“姐儿惹人爱,大些就好了。” 王熙凤苦笑,她和贾琏成婚多年,只有这一个女儿,便道:“我和你们二哥都没读过多少书,不如大妹妹帮着取个乳名儿?” 林然一怔,说:“哪里轮得到我呢?大舅舅那里早早给姐儿准备了半页的名字,二嫂不如抱着姐儿去给大舅母问安,大舅舅肯定要去大舅母屋里坐一坐的。” 王熙凤不曾想林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细细思量,她往往在贾母院子里给邢夫人请安,至于贾赦那里,一年都不一定主动去一次。她一个做儿媳的,避开公公再正常不过。 “大舅舅恐怕还在犹豫用哪个名字呢!” 竹幸将一碟奶糕摆在桌子上,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好姐儿,来尝尝姑姑这里的奶糕。” 林然一边拈起小小一块,一边朝王熙凤解释,“都是极好克化的糕点,姐儿虽小也能抿一抿吃下去。” 王熙凤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说:“还以为妹妹们不愿见我呢?” “二嫂带着姐儿来,我们还能不见姐儿?”黛玉挑眉而笑,“我们姐儿的脸面可大着呢!” 王熙凤知道她们不愿意提这件事,便也揭过去,说道:“唉,如今我还不如这小人儿面子大,罢了罢了,谁让她是我闺女!” “二嫂知道就好。”林然一同逗笑,道,“姐儿日日来都行,看在你是姐儿亲娘的份上,便允了二嫂一同来吧!” 王熙凤听懂林然的言外之意——她来可以,林家却是不会主动去荣国府了。 第36章 印子钱 王熙凤来之前的那点别扭心思,到了林家后消失无踪。 她眼瞅着林家姐妹没有长辈在身边,却将日子过得井井有条,不乏趣味。 王熙凤忍不住叹道:“还是你们姑娘家日子过得舒服,没人拘束着,家里就是你们最大。” 不难听出王熙凤的抱怨之意。 “嫂子向来是脂粉里的英雄,怎么今日叹起气来?”林然不好接话,只能做不知王熙凤的烦心事。 王熙凤干笑一声,她不会在亲戚面前抱怨自家,便另起了话头道:“不过是家事多,今日领命来看看妹妹们,却是难得躲闲,松快自在。” “那嫂子可要好好松散松散。” 林然抬眼看向竹幸,竹幸领会林然的意思,一躬身悄悄出去安排饭食。 三岁的姐儿正是好动的时候,在林然怀里安静窝了会儿后,便闹腾着要去够窗外的花枝。 “姑姑的小宝贝儿哦,你要什么,姑姑带你去拿。”林然看向怀里的孩子,忍不住笑道,“这双眼睛随了嫂子,漂亮极了。” “可说是呢,我们姐儿多会长,专挑父母长处。”黛玉仔细看看王熙凤的面相,又看回林然怀中的孩子,“这鼻子倒和二哥十足相似。” 王熙凤一双眼睛跟着姐儿转动,嘴上却道:“光像我们两个有什么用,还不如指望着这小丫头能有她两个林姑姑的半分聪慧,那便知足了。” “姑姑!花花!” “行了,别闹腾你林姑姑。来,然妹妹,我抱着她吧。” 林然笑着看王熙凤一脸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女儿,王熙凤性子火辣强势,这副温柔模样恐怕也只会在女儿面前展现。 黛玉朝外看了一眼,见竹幸回来,道:“也到了用膳时辰,二嫂也尝尝我们家宋婶的手艺。” “那可好,听说这位宋婶子是御膳房传出来的手艺呢,我可得吃个够本!”王熙凤扬眉而笑,鲜活明艳得让林然瞬间领悟为何原着中王熙凤被唤作“神妃仙子”。 林然的手紧了紧,该说是胤禛将她看得太透,她的手上握着整个贾家所有人的资料,胤禛不知花费了多大力气去调查,那叠子资料摞起来足有四指厚。 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神仙妃子,逐渐开始掌理家事,她能做的越多,造成的影响越大。 …… 餐桌上的菜上齐全后,王熙凤还诧异竹幸拿来的一个小椅子。 林然摸了一把看着有些年月的木椅,道:“这是我家黛玉小时候用的,那时她一应起居用食都随我一起,便请人做了这个,陪着我用饭倒也方便。虽有些旧了,可没舍得扔,让姐儿坐这个正合适,省得吃个饭的功夫,你这当娘的都瞧不见亲闺女,怀疑以为我们苛责姐儿。” 王熙凤作势要拧一拧林然的嘴,笑道:“前几句听着还是姐妹情深,后面倒开始编排我了?回去非要说给你二哥听听,哪儿有一天到晚拿嫂子打趣的小姑子。” “嫂子不必说,二哥自然是向着你的。”林然并非故意说这些,只为了引出话头,“作为歉礼,我在外好好夸赞嫂子如何?也省得那起子小人整日编排。” 果然,王熙凤手一顿,疑惑地看向林然,问道:“又是传了什么谣,莫不是还传到了我身上。” 黛玉开口道:“这些日子我和姐姐都在读律法,外出时偶然听到有人议论,虽没指名道姓,传得却是嫂子的名声。” 不等王熙凤更加疑惑,林然直接道:“谁知道是哪起子见不得嫂子过得好的小人,竟然编排嫂子在外放印子钱!” 黛玉更是气愤道:“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荣国府掌家奶奶。若被人听了去,二哥和嫂子以后的孩子该如何做官!” 王熙凤本不觉得有什么,她本就在外放印子钱。可看林然和黛玉都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心头开始重视这事。 “嫂子都不气,你们两个姑娘家气什么?”王熙凤故作平淡,道,“总有帮子小人,见不得人家好,这种人我见多了,再说这京城里哪一日没个千八百的谣言传着?” 林然知道点到即止,便道:“可恨没抓到传谣之人,若让我碰上,必然扭送官府去。” 送走了来时不情不愿走时满怀心事的王熙凤,林然不由再次感慨自家妹妹的聪颖。 她用饭时是临时起意,才决定说一句放印子钱的事,没想到黛玉与她默契至极,只一句由头,她便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林然看着黛玉与沈嬷嬷管理家事的身影,对一旁的竹甚道:“一会儿寻些核桃来,我帮黛玉剥一些。” 竹甚低声应是。 嗯,妹妹用脑辛苦了,多砸些核桃补一补,可不能让孩子营养跟不上。 第37章 下落 眼前这封厚厚的来信,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一丝信封被拆开过的痕迹。 林然心头一跳。 恐怕江南局势越发混乱了,连一封写给京中女儿们的家信都不知经过几人之手。 拆开信封,最上面的信是林老夫人身边人代写的,内容如常,说了些身子康健不必惦记的话,便开始关心两个孙女在京城的日子,或许是料到这封信会被监视,林老夫人信中特意说了说她们姐妹住回林家的事,满口不提和贾母的冲突,只说林家虽不必荣国府宽敞,但能让两个孙女顺心便是好的。 林然挑眉,自家祖母内涵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呢! 紧随其后就是贾敏的关爱,一手簪花小楷铸就的家书尽是呵护之情:从变换节气增减衣物到平日里饮食习惯,从身旁人是否用心服侍到家下人做事是否周到,再到随信而来的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无不体现出贾敏的母爱。 “竹幸,银票一会儿给妹妹管着。” 林如海信中所写不多,却也写满了两页信纸。 想想忙于公事的林大人还能抽出时间来亲自写家书,难怪有人会盯上这封信。 保不准藏了什么东西。 “有两方砚台,形状别致可爱,若再淘到有趣的,为父差人给你们送去。只是不可倦怠学习,另有一封给你们老师的信,代为父送去。” ……熟悉的家校沟通环节。 林然手边摆的另一封信便是林如海写给张英的,亦有拆封的痕迹,林然暗忖林如海知晓被监视之事,很是放心。 要是林如海还用她一个孩子担心,她们一家子人早回家吃自己了,还能在官场上混。 “这些都给黛玉拿去吧。”林然将信递给一旁的竹幸,道,“再告诉她一句,我这有了英莲的下落,问她要不要来听。” 黛玉虽不曾结识这位甄姐姐,但从林然口中得知甄英莲多舛命运后,也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听得有动静,急忙赶来询问。 “姐姐,英莲姐姐有消息了?” 林然拉过黛玉的手一同落座,道:“苏九说有消息了,等她来细说吧。” 闻得林然喊自己的名字,苏九安静地出现,按着她自己的习惯行礼后,她冷冰冰地道:“当日属下雇人不时照看封氏,那人成日走街串巷,偶然见到一眉间有米粒大小胭脂记的姑娘在巷口站立,模样出脱得十分齐整,与小姐口中描述的甄姑娘十分相似。” “她有些急智,当下尾随着那姑娘回了住处,又在四处打听,只说家里有个岁数相当的儿子,相中了这姑娘。”苏九将过程平缓道出,“邻居间皆说姑娘家里有一个爹,待她十分不好,时常打骂,恐怕要卖了她。” 苏九眸光一闪,顿了一瞬继续道:“属下的人自作主张,将姑娘从那人手里买了过来,说带回家做个养媳,如今正在金陵随她生活。” 林然沉眸思索,开口问道:“如今封氏身体如何?” “封氏仍旧在她娘家讨日子过活,手中虽有银钱有丫鬟,可她娘家父亲时常抱怨,封氏心里郁结,偶有病症便要数天才好转。” 林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揉揉身边黛玉的头发,道:“那便先不急送去和封氏相认,若是一场空平白让封氏多添忧愁。苏九,你让人将那姑娘带来吧,无论是否是甄姐姐,总有容得下她的地方。” 苏九的头垂得更深些,应道:“属下立刻传信。” 见林然没有别的话要吩咐,苏九退出了房间。 “无论是不是英莲姐姐,总归是个可怜人。”黛玉见林然心情低落,抱住她的腰,道,“姐姐心善,老天也舍不得让姐姐失望,英莲姐姐定然会没事的。” “我家黛玉说话向来灵验。”林然搂住黛玉,记起甄英莲和自家妹妹短暂的师徒情分,轻声道,“姐姐没事,别担心了。说来,你要在我这里用晚饭,还是回去看信?” “信总归在那里不会跑掉,姐姐这里的晚饭可是要蹭一蹭的。”黛玉有意逗林然开怀,腻着林然的劲头比得上寒酥要鱼吃的模样。 林然心里一松,忍不住笑了。 待到晚上入睡时,林然才有时间思索,如今这疑似甄英莲已经被自己派人去接,按照时间推断,她没有碰上薛蟠和冯渊争抢,倒也省得多被吓一回。 林然还不知道,有时偏偏造化弄人。 第38章 李氏 入了冬,林然同黛玉便极少外出,除了固定休沐日去老师张英家上课,再无别的活动。 “冬日到底冷了些,前几日雪下得不小,依着咱家旧例,拨出一笔银钱到城外支棚子施粥。顺天府尹那边也报备一声,请几个官兵一同去才好。” 林然朝外看眼仍堆积着的积雪,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道:“宁可让官府的人担了这名头,也别使人记恨上咱家。还有随行的官兵,这天气出外办公被点到,多半是没什么背景。定然有怨气,你让人都打点清楚,该舍些财就舍些,别让他们朝着粥棚使坏。” 竹幸脆声应了,她在林然身边多是负责这些事物,早已经做得得心应手。 “小姐放心,奴婢知晓分寸。” 竹幸一挥帕子,见林然没有别的吩咐,便悄悄出了屋子。 林然轻轻叹了口气,这雪太大,不知道会有多少房屋倒毁的人家流落野地,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谁知别的地方又如何呢? “小姐。” 苏九敲门出声,让林然回过神。 “苏九?” 林然起身开门。 苏九身边有个不及林然高的姑娘,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后,便垂下不敢乱看,身上的衣物至多算是体面干净,双手绞在一起,拘谨至极。 那姑娘低头盯着脚面,眉间那点胭脂记却是藏不住的。 林然心中一动,望向苏九。 苏九的目光顿了一下,缓缓道:“属下有罪,未能将两人都带回京城。” 听到这句话,那姑娘的眼眶瞬间红了,牙齿咬住下唇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来。 林然扶住她的肩膀,试探地唤了声“英莲姐姐”。 那姑娘双目含泪,却是跪倒在林然脚边,哭出了声。 林然蹲身与她平视,拿出手中的帕子替她擦去眼泪,泪珠却似乎没个穷尽,源源不断地滚落。 “小姐,这位姑娘哭出来也好,至少不会郁结心中。”苏九直接跪在林然面前,冷声道,“苏九办事不力,未能将李氏一同带回,请小姐责罚。” “让我罚,你们倒也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李氏便是寻回英莲姐姐之人吗?” 林然虽是问句,却也不急于追问答案,反而唤来竹甚,让她扶甄英莲去侧房歇息后,让苏九一同进屋子里说话。 进了屋子,苏九又是干脆利落地跪下。 她自认在林然身边保护多年,这接回甄英莲与李氏是她第一次为林然办事,却是出了纰漏。 林然知道苏九有些时候颇为认死理,便也不叫她起身回话,反而是林然坐在地上,看着苏九道:“我叫不起来你,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林然如此,苏九只得起身将人扶起。 “李氏是属下所雇之人,从拐子手里将甄姑娘买回来后,接到属下传信,便动身入京。属下派了人迎她们,却只见到奄奄一息的李氏。” “李氏被人殴打的只剩一口气,她说甄姑娘行途中被人看去容貌,那富家子弟欲买甄姑娘做妾,遭拒后恼羞成怒,带着一众家丁将李氏打了个半死,抢走了甄姑娘。” “属下的人将李氏托付到医馆后,一路追寻。那富家子也没曾想过遮掩痕迹,倒方便将甄姑娘救回。” 林然心中发紧,询问道:“如今李氏如何了?” 苏九垂下头,嘴唇轻颤,道:“还没醒,那医馆的大夫说,若是没有上好的人参草药,便只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要多好?”林然一把握住苏九的手腕朝外走,边走边道,“云和,云和?” 云和是林然身边的二等丫鬟,听到林然叫她的名字,忙道,“大小姐,奴婢在。” “你去请张嬷嬷到库房,要快。” 张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识别药材的本事远非常人能及。 “苏九,你同张嬷嬷去看,那大夫需要多好的人参,速速去取。”林然焦急地叮嘱,“苏九,什么药材都好,只要能寻来能买到的,你尽管做主。” 得了林然的话,苏九等张嬷嬷选出三种品相的人参后,一闪身便出了林府。 张嬷嬷心中暗叹,“大小姐心善。” 她家两位小姐都是心善之人。 她初来林家时,偶然会觉得不适,久了才反应过来,她家这两位小姐,待人接物太和善了些。 只说林府里的下人,做事规矩本分,却不失生气。若非要找个词来说,便是活得像个人。 第39章 安危 送走苏九,林然快步来至侧房。 竹甚悄声道:“小姐,这位姑娘的身上好似有伤。” 林然点头表示知晓,房内只剩下林然和甄英莲二人。 “英莲姐姐,你可还记得我?”林然慢慢拉住甄英莲的一只手,柔声唤道,“英莲姐姐?” 甄英莲瑟缩了一下,却没敢将手抽回。 “小姐、小姐是……是然妹妹吗……” 甄英莲的声音微小,最后几个字饶是林然凑得这么近,都只听了个大概。 “英莲姐姐不怕,是我。”林然握紧了她的手,纵然无言,却缓和了甄英莲的情绪。 “然、小姐,李姑姑如何了?” “我已经请人送去人参,具体情形还未可知。” “李姑姑是为了护着我才……若是李姑姑有个意外,我怎么有脸活着。”甄英莲捂住脸失声低泣,“小姐,还请你带我去李姑姑那里,我还能做些事。” “也好。” 林然答应了,她想着甄英莲的身上也有伤,到了医馆还能和李氏一同瞧瞧,再有看甄英莲这精神状态,若不能见到李氏,恐怕她会一直悬心。 “现在不知道这位李姑姑在哪个医馆,等我家的人回来了再陪姐姐过去。”林然方才只顾着找药材,情急之下忘了问李氏在哪个医馆,只好等苏九回来后再询问。 以及那仗势伤人的贼凶,她非要告官不可。 “麻烦小姐了。” “英莲姐姐和以前一样叫我就好。”林然摸着甄英莲瘦弱的肩膀,只觉得硌手。 明明甄英莲比她还要大上两岁。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应该是珠圆玉润将要抽条的时候,甄英莲浑身上下只剩一把骨头,也不知遭了多少虐待。 不知那拐子是被抓了还是跑了。 可这个仇,她林然是要记下的。 …… 苏九回来禀告李氏的命保住了的时候,林然松了一大口气。 “苏九,李姑姑在哪个医馆?”林然悄悄看向甄英莲,见她口中念念有词“老天保佑”,不由舒心,问道,“英莲姐姐放心不下李姑姑的安危,苏九,还要劳烦你再陪我们跑一趟。” “是,小姐。”苏九毫不犹豫地应是,“只不过要快些,再迟恐怕要宵禁了。” “旁的东西明日再送去,英莲姐姐放心,今日一定将你送到李姑姑身边。” 苏九本要亲自驾车,却被林然叫上了马车,只得另点了他人驾车。 马车里温暖舒适,林然微微一笑,递给苏九一包点心。 “宋婶刚做出来的,趁热吃。” 林然看向苏九,道,“英莲姐姐此刻是无心吃食的。可你都奔波一天了,定然没顾得上吃饭,先垫一垫,等回家让宋婶给我们做些合口的。” 苏九默默拆开油纸,拈起一块塞进嘴里。 松软又甜腻,是她很少会吃的口味。 “谢谢小姐。” “若是干噎,这里还有水。” 苏九接过林然递来的杯子,慢慢吃着。 是她很少会吃的口味,但也是她喜欢的口味。 甜腻的香气,让她感觉很幸福。 因为甜是她极少尝到的味道。 是她模糊记忆里,不知何人给的一块糖糕的温暖味道。 林然见苏九一直低头安静吃着点心,也不好打扰她,见甄英莲也是一副盼望着速速到达的模样,只得回神来思考拐子和那个富家子弟的事情。 只是这两件事,她都不好当着甄英莲的面询问,唯恐刺激到她。 李氏所在的医馆极靠近城门,苏九将甄英莲从车上扶下来时,林然早已经驾轻就熟地落地。 苏九:…… 医馆此时没什么病人,只有一两个伤势病重的要在这里过夜。 医馆的大夫已经认识苏九,忙上前招呼。 毕竟这位姑娘可是拿回了品质上好的人参。 “这是李氏的侄女,你也替她瞧瞧。”苏九侧身微微挡住林然的身形,对大夫道,“若是李姑娘没什么大碍,就让她在这里照顾李氏。” 李姑娘自然是指甄英莲,毕竟是用侄女的名号留在这里,当然要同李氏一个姓。 “是是,我来替李姑娘瞧一瞧。” 大夫不敢多看苏九身后的人,拱手后请甄英莲坐下,自去诊断了。 “这医馆倒也难得。”林然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圈,搀住苏九的手臂,小声问道,“苏九,你知不知道那拐子如何了?” 苏九也放低声音,回复道:“李氏临行前找人写了诉状,虽没有人在,可这写得清清楚楚的窝点就是送上门来的政绩,应当不会让那拐子逃脱。若是小姐不放心,属下再派人过去探查。” “也好,对拐子是如何小心都不为过的。”林然见那大夫的诊断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又道,“回去后你告诉我是哪家的富家子弟仗势行凶,我非要到官府去告他不可。” 苏九却不抱什么希望,纵然是找到了人,也只会推出奴仆顶罪而已,真正的恶人只会站在一旁洋洋得意。 “若是推出奴仆顶罪,我拼着干一回仗势欺人的事,也要把这个混、额,混世魔王教训了。” 林然差点儿把混蛋骂出来。 她可不能带坏苏九,苏九本来就话少,再学会几句她的优雅口癖,怕是不得了。 第40章 巧遇 苏九眸子晶亮,看林然的眼神像是在看家中的妹妹,她喜欢自家小姐的这份鲜活和侠义。 “竹甚姑娘,可是咱家大小姐在此?” 竹甚抬眉一瞧,竟然是笑得像朵花的苏培盛。 她忙屈膝道,“见过苏公公。” 苏培盛扶住竹甚的手腕,没受她这一礼,继续打探道:“竹甚姑娘不必多礼,我家爷刚从城外回来,看见林府的马车便猜测是不是大小姐在这儿,遂命我前来询问。” 竹甚略有些讶异,她只见过苏培盛两面,不曾想他却是记住了她的样貌,该说不愧是皇家阿哥身边的人吗? 不等竹甚想到如何回复,苏培盛身后已经站了一人。 “她是贴身丫鬟,哪儿有泄露主子行踪的道理?” “爷说的是,是奴才疏忽了。” 竹甚见胤禛摆手不让她叫破身份,便屈膝一礼,朝屋内走去。 胤禛略感担忧,想不出林然怎么会在医馆里,何况这医馆并非位于林家附近。 “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然听到竹甚的传话,出来看胤禛。 胤禛的目光上下查看一番,见她并无不妥方稍加安心。 “你怎么在医馆?我看见你家的马车就过来看看。”胤禛见她面色不好,不由微微拧眉,“可是身子不适?” “我没事。”林然急急表态,生怕说晚了就被胤禛塞来数份补身的汤药方子。 只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便道:“四哥你要是不急着回宫,便等我一会儿,我进去交代些事情。” 胤禛颔首,示意她自便。 这医馆大夫的女儿是医女,林然倒不用担心。 留下足够的银钱,苏九主动请缨在医馆照看甄英莲与李氏两人。 甄英莲身上有伤,是被拐子打的。拐子哪里舍得朝甄英莲的脸上下手,便朝身上别处下了功夫。 从拐子手里被赎出来后,李氏待她好,多少养回了一些。如今倒是担心李氏的心病更重些。 苏九因着没能办好林然交代的事,心里有愧,便想多做一些。 林然了然,允了。 反正明日她还要过来的,有些话不急于一时。 只有一点,林然特特拉了苏九到角落,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慢一分我都等不得,非要贼人早早受到惩罚才好。” 苏九声音幽冷道:“是京中皇商侯家的嫡子,属下派去的人认识他。”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林然难得露出了个笑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倒要会会这位侯大公子。” …… “是皇商侯家的人?” 胤禛从善如流地登上林家的马车,让苏培盛先随宫里的马车走。 “苏九派去的人认出来了。”林然鄙弃道,“这还是在京城,就敢干出这种事,还不知道做下多少无法无天的事。” “明面上你毕竟与他毫无交集,这事儿我来办吧。”胤禛神色平淡,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印,沉声道,“纵然你告了官,却要牵扯到那位甄姑娘的名声。不如我来做,借口都是现成的。” “嗯?” “如今我出了上书房,在户部行走,查一查皇商们的账册,再合适不过。” 胤禛神情自若,看不出丝毫为难。 “我都准备好要干一回仗势欺人的事了,倒是有四哥帮我,替我爹爹保住了名声。”林然玩笑了一句,看向竹甚。 不知道为何,她家竹幸和竹甚见到四哥的反应出奇相似,都是高度戒备的模样,生怕有人拐了她似的。 “大小姐。” 竹甚见林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道:“小姐润润嗓子。” 说着,借递茶杯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隔开了两人。 被她一打断,胤禛的话堵在心中没能说出来。 林然接过茶杯,幽幽叹气道:“可怜你苏九姐姐今天晚上只有几块点心垫肚子了,忘了叮嘱她吃饭。” 竹甚多少也了解了苏九的脾气,说了要照看两人,恐怕就是寸步不离的那种,根本想不起来去寻些吃食。 “苏九如今已经在你身边转明处了?” 他早就告诉了苏九,以后林然才是她唯一的主子,从前偶尔需要她传的平安消息也不用再传。如今苏九已经在林然身边明处做事,这倒是胤禛不知道的。 “是啊,别人只当苏九是我爹爹寻来保护我的,在明处也方便些。” “你爹爹那边我派得人传信回来,依旧无虞,你也不要太挂心。”胤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将竹甚隔开他们的小动作收入眼中。 “才收到过爹爹他们的信,可惜信里没写太多。”林然语气微妙,毕竟让她爹爹在江南官场倾轧挣扎的就是她四哥的亲爹康熙。 “……我知道,林大人和林夫人身边都有我派去的暗卫保护。林老夫人深居简出,我不是用你的名义送了知晓医理的丫鬟过去?” 胤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其实送人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想起用林然的名义。还是苏培盛提醒了一句,才想起纵然他与林然关系再亲近,林家人也不知道,更不可能态度从容地收下来自皇家阿哥的好意。 第41章 态度 马车停在林家大门处,胤禛按捺住心中的不舍,克制地揉了下林然的头发。 林然还没如何,一旁的竹甚却是警铃大震。 在马车里就算了,好歹只有她在。 若是这位爷下了车在大门处,让别人看到怎么办? 胤禛扫到竹甚的眼神,心下苦笑。 恐怕林然身边的两个丫鬟,会防贼一样防自己。 可若如此,胤禛只有赞她们忠心的份。 “晚风凉,快进去吧。”胤禛叮嘱道,“侯家的事我让人给你递消息,别太挂心。” “我知道了。”林然点头,“今天太晚了,改日再约四哥。” 胤禛上了宫里的马车,挑起帘子看着林然身影消失,方道:“回去吧,加紧些,别误了时辰。” …… “姐姐回来了?” 林然携手黛玉,一同坐在软榻上,歉意道:“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和你说。” “姐姐的手好凉,先拿手炉来暖一暖。”黛玉回握林然的手,秀眉微皱,道,“姐姐有事要做,我自然不会打搅。可姐姐也要注意身体,冬日天气本就冷,若不注意些,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林然不语,只看着黛玉笑,到底把黛玉看得没了脾气,见黛玉无奈端过一杯热茶,便伸手去接。 茶刚入口,林然就变了神色。 “黛玉!你在里面加了多少姜!?!??” 明明是适宜入口的温度,偏偏辣得出奇,一口就让林然全身冒汗。 黛玉脸上难得出现得意的小表情,一双眸子眨了眨,道:“谁让姐姐冻到自己呢?” 林然手上端着这碗姜茶哭笑不得,终究舍不得黛玉的一番心意,仰头全喝了下去。 反倒是黛玉忍不住心疼,拈了颗蜜饯送到林然嘴边。 林然将甄英莲的事情细细告知黛玉,末了叹道:“还是我疏忽了,以为派人接应不会有事。” “说来……”黛玉又拈了一颗蜜饯喂到林然嘴边,道,“今日姐姐不在府里,倒是有荣国府那边的人上门。” “听着不像二嫂来了。” “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黛玉掏出一方罗帕擦净手上的黏意,道,“那府里似乎来了新客,老太太邀我们过府一乐。” “鸳鸯没说是什么人吗?” 黛玉莞尔,道:“倒是这皇商侯家的死对头,金陵的皇商薛家。薛家夫人是二舅母的亲妹妹。” 林然苦笑一声,怎么把薛家忘了。 她特特安排人盯着薛家,见薛家走了水路,才放心李氏带着甄英莲走陆路。 没成想这两方没碰上,反倒碰上了侯家那混账。 “还有老太太娘家侄孙女,几日前也住到了荣国府里。”黛玉学着林然的模样,用食指的指尖点点桌子,道,“鸳鸯只一味邀着我们前去,我暂且推了。都快要过年了,咱家还有一堆事要忙呢,哪儿有功夫去别人家闲坐闲聊。” 林然知道这是黛玉和自己一样,还在气贾母当初拿林家先人打岔哄那个贾宝玉的事情。若非如此,只是上门做客半天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 林如海的来信中提到过应对荣国府的态度:远着些,却也不要太过让对方下不来台。就算错在贾母,但以后不免有挑拨是非之人出来诋毁她们姐妹不敬长辈,有损她们名声。 姐妹两个合计,荣国府到底是娘亲贾敏的娘家,之前冷了这么久也够了,等到过年时,她们姐妹上门拜访,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相处着,等以后娘亲回京,再依着娘亲的意思对待荣国府。 第42章 太后口谕 不说荣国府如何派人来再三邀请,便是贾母也“情真意切”地哭诉她老人家年岁大了,一时口舌无忌,还请两个外孙女体恤她这个外祖母,随她回荣国府住下,也不致年节下太过冷清。 眼看着众人的口风要朝贾母那边倒去,宫中的一道口谕传来。 宫里太后娘娘听闻林佳氏的两位格格在京中居住,特意接进宫一同过年,陪她这个老人家热闹热闹。 没人会觉得这是太后的意思。 京中满蒙汉八旗家的小姐多了,没见过太后娘娘认识谁,这不声不响的林佳格格又是谁? 太后身边的嬷嬷来传话时,荣国府的赖嬷嬷正在一旁劝说林然和黛玉去贾家过年。 那宫里嬷嬷一来,把赖嬷嬷吓了个够呛。 荣国府疯了也不敢和宫里太后娘娘抢人啊! 赖嬷嬷杵在一旁满脸赔笑,希冀着宫里嬷嬷没注意她。 偏偏来人在太后身边曾见过入宫请安的贾母和陪着贾母的赖嬷嬷。 “这不是荣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吗?怎么在林佳格格家里?”那嬷嬷不阴不阳地说着,又一笑,道,“看我这记性,荣国府还和林佳格格有些亲戚关系呢!” 明明是嫡亲的外祖家,在这嬷嬷口中却只是有些亲戚关系,想也知道是听说了贾母拿林家人哄她那宝贝孙子,将林家两位小姐气得不顾夜色回了林家。 赖嬷嬷惊出一身冷汗,这话怎么连宫中嬷嬷都知道? 要是传到了宫里,哪里有府里下人们的活路? “原是老太太爱护之心,林然和黛玉年后定会去府上拜访。”林然领着黛玉对赖嬷嬷道。 “姑娘、姑娘的话我知道了。”赖嬷嬷弯着腰,“姑娘们的孝心老太太都知道,老奴告退。” 这就是表明会解决京中传言风气了。 赖嬷嬷离开后,那嬷嬷的脸色好了许多,热切地同林然黛玉身旁的张、沈二位嬷嬷寒暄招呼。 “倒是忘了嬷嬷和张嬷嬷沈嬷嬷是旧识,时候还早,嬷嬷若是不急着回宫,同二位嬷嬷叙叙旧可好?” “那便叨扰林佳格格了。” 林然见张嬷嬷微不可见地点了头,放心地将这里留给了她们。 …… “怎么突然就传了口谕让我们进宫?” 黛玉同林然回了书房,道,“姐姐,是不是那位四阿哥同你说了什么,总觉得姐姐似乎不太惊讶?” 林然带黛玉到书房便是要将信交给她,从她近日常看的书中拿出信纸,道:“四哥传了信,说是搜集到了侯家的罪证,只是觉得少了些,不能一击致命。” 黛玉一目十行,看过后反而更加不解,疑惑道:“正如姐姐所言,四阿哥信中只是说了这些。” “你再将那些稍有偏移的字串起来读。” “江、南、局、紧、入、宫、安。”黛玉按着林然说的,才看出有的字同别的稍有偏移,若非用了什么东西比对观察,还真看不出这小小的位移。 “江南?莫不是爹爹那边?”黛玉心头一跳,“爹爹那边有大动作,皇上借太后娘娘的名义将我们召进宫庇佑?” “想来爹爹那边是到了紧要关头,为防着有人狗急跳墙,入宫反而是对我们最好的庇佑。”林然揉了揉黛玉的发髻,柔声道,“若是在家中,或许会被拿去威胁爹爹。” “祖母和娘亲她们一定也很担忧。”黛玉搂住林然的腰,闷声道,“不知道爹爹他们的安全又是否有保障。” “皇上在爹爹身边安排了暗卫保护。” “可皇上也只会在爹爹身边安排。”黛玉小声地道,生怕隔墙有耳,“娘亲和祖母可如何是好?我们进京前就有人给祖母下毒,也不知现在如何?虽说有四阿哥借着姐姐名义送去的丫鬟,可终究还是悬心。” “到了宫里这些可不能说了。” “我又不是傻子,姐姐白嘱咐罢了。”黛玉难得孩子气地嘟嘟嘴,“普通人家尚有争斗,何况是皇阿哥?我才不会给四阿哥说漏嘴呢!” 不然四阿哥出了事,还不是要姐姐悬心忧虑! 黛玉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皇阿哥会和自己姐姐那样交好,可这不妨碍她替林然着想。 林然同黛玉一齐打点了林家要同各处往来的节礼,又将家事一一安排妥当。除此外,李氏已经被接到林家城外的庄子上养伤,甄英莲随着李氏同去,两个人的身体均大有好转。 连日的作业整理好,随着书信一同送去了老师张英家中。 只可惜时间紧急,此时距离除夕夜不过十日,明日就要入宫。 张、沈两位嬷嬷倒是不慌,宫中规矩早在她们到林然姐妹身边时就掰开揉碎讲解过,毕竟明面上她们还是太后送给林家的教导嬷嬷,为防着有现在这种情况出现,林然是和黛玉一同研究过宫规礼仪的。 第43章 心思 只说赖嬷嬷回府后,同贾母回禀遇到太后身边人去林家传话。 贾母闭着眼不言语,旁边小丫鬟揉肩按腿的动作更轻了些,唯恐惊扰老太太的思绪,一时间荣庆堂内外鸦雀无声。 “罢了,能得太后娘娘青睐,也是她们两个丫头的造化。” 贾母忽然开口,语气略有些颓然,“到底不是嫡亲孙女,只一句话便记在心里了。” “把那些口风收一收,如今太后娘娘接她们入宫,谁还能说她们两个不敬长辈。” 赖嬷嬷低眉顺眼,没有说话,她是贾母从史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伺候贾母多年。如今得到恩典回家颐养天年,若不是和林家闹得有些不愉快,也不必她亲自出马拜访林府。 贾母幽幽地叹了口气,眼角微微耷拉着,道:“只好等过年时她们上门。”依着她的观察,宫里显然是属意林然,想必黛玉的婚事,十有八九会让林家自择。 只要拉拢了黛玉,林家这门亲只有更近的。 “老太太,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贾母闻言,心中一动。 这老二家的亲戚赶着年前上门住下,究竟是盘算什么?是要借贾家的势还是? “给老太太请安。”薛姨妈拉着薛宝钗进了屋子,笑道,“老太太可是在休息?别是我们母女扰了老太太的清净。” “姨太太说得哪儿的话?我这荣庆堂倒是成天盼着有人来呢。” 贾母朝着薛宝钗伸出手,见她将手放在自己手下托扶着,不由笑道,“宝钗这规矩实在是强出我们家那些丫头们,她们啊,成天一处疯玩,不如宝钗半分娴静,尤其是云丫头来了后,更是闹得我头疼。” 薛宝钗低眉,笑道:“姐妹们都是好的,天真烂漫,倒是我不爱动。” 贾母轻轻拍了拍薛宝钗的手,笑呵呵地没再理她,而是对着薛姨妈道:“姨太太也不要外道,时常来,如今你们那院子离着老二家的院子也近,方便你们姐妹亲近。” 薛姨妈喉头一哽,她们娘仨如今住的是荣禧堂旁边的小院,虽也有通向府外的门,终究不如王夫人信中所写的梨香院那般宽敞。 明明来之前,王夫人写信说了那处无人居住。 偏偏王夫人当众提出挽留时,贾母一口定下了荣禧堂旁边的小院。 “老太太,如今梨香院也无人居住,不如让我这妹妹一家……” 不等王夫人的话说完,就听到邢夫人阴阳怪气地道,“弟妹可真是姐妹情深啊,咱外甥女不过是回家小住些日子,你就急着把她们姐妹的住处让出去?” 邢夫人当日不在贾母屋子里,她仗着这一点说林然姐妹是回家小住,在场之人谁还能跳出来说是贾母言语涉及到林家长辈才将人气跑的不成? 邢夫人如今手里有了产业铺子,虽说远远比不上王夫人的嫁妆豪富,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如今除了盯着她那铺子,就只剩下怼她这好弟妹一个爱好了。 贾母笑眯眯地附和道:“老大家的说的对,她们两个回家小住些日子,早晚要回来的。我说的那个小院位置上却是比梨香院更好,方便你们姐妹来往亲近。” 薛家本就是上门求一份庇护,到底不敢说什么,笑着应了。 唯独薛蟠看到那院子发了好大的脾气,他是薛家独子,何曾住过这样窄小的院子,一时就闹着要回京中的宅子住,被薛姨妈和薛宝钗联手压了下来。 “姨太太?” 贾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薛姨妈神色一闪,原是她不知不觉竟又想起入京那日的事。 “到底年岁上去了,许是前些日子在船上没休息好,有些发愣,还请老太太恕罪。” “姨太太这话说的,你若是年岁大了,我这把老骨头岂不是更要不堪?” 两人互相恭维着,薛姨妈心下着急,她们母子三人进京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躲避薛家其他几房的纠缠,二就是为了薛宝钗明年的小选。 薛宝钗给贾母请了安,便先行回了院子,留薛姨妈在这儿和贾母话家常。 第44章 可惜 贾母乐得和薛姨妈互相恭维,毕竟荣国府没什么求得着薛家的,若是薛姨妈迟迟不开口,对贾母而言没有任何坏处。 薛姨妈陪着贾母闲话家常,心下却尴尬:她是王家的女儿,从小在王家金尊玉贵地长大。 可她没有和嫡姐王夫人一样嫁入勋贵之家,而是早早地被许配给一介商户,哪怕是皇商,对于当时的王家来说,也是十足的下嫁。 王家自觉亏待这个女儿,因此格外替薛姨妈撑腰。 即便王家长辈去世后,承担了家主责任的王子腾也替这个妹妹多有考量。 薛姨妈嫁给薛家家主后,数年无子,薛家老太太纵然再期盼让儿子纳妾生子,却要顾忌着薛姨妈和她身后的王家。 成婚数年才生下薛蟠,于薛姨妈而言薛蟠便是她在薛家安身立命的底气。薛蟠周岁生日后不久,她便借着为薛家大少爷祈福的名头,将薛家家主的通房丫鬟打发了。 有了薛蟠后,薛家老太太也懒得管这些,薛家家主同样不在意这些,他比薛姨妈年岁长些,趁着精力旺盛,更应该好好教养儿子。 薛家家主生前打下的基业殷实,若是薛蟠有能为,未尝不可继续这门荣耀。 可惜薛蟠立不起来,这让薛家其他旁系蠢蠢欲动,薛姨妈为了守住生意,立刻打定主意进京投靠娘家哥哥和姐姐。 若是她的女儿宝钗再能通过小选成了公主格格身边的伴读,那薛家才是真正立下了。 只是来京有段时间了,她想为女儿请个知晓宫里规矩的嬷嬷,才发现商人的身份,哪怕是皇商,也是寸步难行。 她先是私下求了王夫人,可又怕误了明年小选,便又来求一求贾母这边的路子。 薛姨妈笑得慈和温柔,略显恭敬地对贾母道:“此次进京也是为了送宝钗那孩子选秀,只不过家里想给她请一个嬷嬷教导规矩,多方寻觅也没找着个好的,特来求老太太疼一疼。” 贾母心中哂笑,选秀,那是八旗贵女才能去的,说白了薛宝钗能参加不过是小选。她心中念叨,面上却是道:“姨太太的心思我知晓,都是对儿女的爱护,只是姨太太现在才找,可是有些晚了,那些好的嬷嬷,还没出宫就被各家盯上了。” “我们家这几个姑娘年纪都还小,这几年便没下心思去寻。” 薛姨妈脸色不变,笑道:“到底还是老太太在京中有威望,给我们指条路子,省得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 薛宝钗送走来她这儿的贾宝玉,还没回屋,看到薛姨妈回来忙迎上去。 “妈。”薛宝钗扶住薛姨妈的手臂,她知道薛姨妈是去干什么的,此刻窥她神色,也不知结果如何。 回到屋中,服侍的丫鬟送来热茶。 “倒是和我们探得一样,老太太和那两位林佳格格应该是闹出嫌隙了。”薛姨妈面容平和,完全不见在贾母面前的强撑之色,“之前想着到底是林佳格格的外祖母,或许是府里下人们传闲话乱掰,不成想我话都说到那份上,老太太都没有一丝引荐林佳格格身边嬷嬷的意思。” 薛宝钗垂眸笑了一下,她身旁的莺儿忙递过帕子替她拭手,“听得这两位林佳格格倒也是妙人儿,只可惜与老太太有了嫌隙,我们不方便上门结识。” 薛姨妈颇为可惜,叹息道:“若这两位格格来贾府,无论如何打交道都是顺理成章。” 真是可惜。 第45章 宫妃 林然还不知道荣国府那两位准备和她们姐妹结识的薛家母女,送走来传话的嬷嬷,张、沈两位嬷嬷就开始指挥着准备进宫的行李。 “咱家两位小姐倒是都是稳妥性子,可架不住宫里牛鬼蛇神。你我总要有一人守着小姐们。” 沈嬷嬷郑重地应了。 康熙三十年的尾声,两位林佳格格获恩入宫陪伴太后过年。 对林然而言,紫禁城并不算陌生的地方。 当然,这指的是后世的故宫紫禁城。 那时的紫禁城总有如潮的人流,而眼前这座紫禁城,却是沉静威严的。 “姐姐,在想什么?” 黛玉握住林然的手,有几分潮湿。 “没想什么,乖。”林然回握住黛玉,毕竟她妹妹只有七岁,突然得到传召入宫,会无措紧张再正常不过,哪怕是她也有些慌乱。 她一点儿都不想跟宫里扯上关系! 根据宫斗小说影视剧,林然十分有自知之明,她顶多能活到开头曲。 幸好她只是被召来过个年,而不是来宫斗的。 “如今宫里是四位娘娘在掌管,格格们等拜见过太后,还要去一一拜访四位娘娘。” 她收回前言,来过个年也好难。 张嬷嬷轻车熟路地和来接她们的嬷嬷搭上话,沈嬷嬷则是一副沉静的模样注意着四周。 走了许久一行人才到了孝惠章太后所居住的宁寿宫。 “两位格格快请进,太后娘娘和诸位娘娘都在呢!” 来人给了提醒,张嬷嬷不着痕迹地塞进对方袖子里一个小荷包,“多谢完颜姐姐。” 完颜嬷嬷一笑,也不多话,领了几人进去。 本来应当是让两位林佳格格拜见太后过后再去拜访四妃,偏那宜妃曾经在自家儿子嘴里听过一句“林姐姐”,不由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得太后传召入宫。 她自是不担心来人是入宫争宠的,她家小九早说了,林姐姐只比他大几岁,说破天也就是十岁的小女孩儿。 四妃之间向来攀比,听到宜妃拿养在太后跟前的五阿哥做幌子去了宁寿宫,不由纷纷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名义来宁寿宫一探究竟。 衍变到最后,林然和黛玉还没到,这向来清净的宁寿宫已经被康熙大大小小的妃子们填满了。 林然:…… “臣女林佳氏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两人异口同声,恭恭敬敬地用蒙语朝太后请安。 太后是出身于蒙古贵族博尔济吉特氏,哪怕嫁到了紫禁城,也只会说蒙语。 阖宫上下会说满语者众,倒也有不少后妃为了讨好太后苦练蒙语,只不过太后向来不掺和康熙的后宫,时间久了也没人再特意去学蒙语讨好她。 如今这两位林佳格格的蒙语如此流利,倒没人怀疑她们是抱着什么念头来的,毕竟两人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沈嬷嬷沉下头,跟着跪在两人身后,这事儿是她的主意,太后平生最恨的就是董鄂妃,连带着那些妖妖调调的女子都有了迁怒。她家大小姐还好,长相明媚,偏二小姐一身风姿绰约如仙,为防着太后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便提议拜见太后时使用蒙语,至少能落下个好印象。 “起来吧,上前让哀家看看。” 太后面容慈和,一手拉着一个左右看,脸上的笑容停不下来,她是不惯宫里有这么多人的,今日倒是难得热闹。 “你们两个去见过宫妃们吧。” 听得吩咐,完颜嬷嬷稍一俯身,引着姐妹二人见过众位妃嫔。 见只是两个小姑娘,一多半的妃嫔悄悄放下了心,四妃为首说了许多夸赞的话,又送上了见面礼,才和太后笑着告退了。 第46章 四公主 说来惠妃与荣妃给林然的印象不深,倒是宜妃郭络罗氏是个十足的明艳美人儿,且待林然黛玉极为热情,见面礼都是给的最贵重的。 可林然最好奇的却是温柔小意的德妃,她四哥的生母。 德妃的容貌并非最盛,只与惠妃说是相平。可她目光温柔,嘴角时常噙着笑,一身藕色宫装衬得她如同一朵解语花般动人。 这样的一个人是四哥的生母啊。 林然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以貌取人,若非四哥亲耳听到德妃与佟佳皇后的交易,她恐怕会觉得德妃极好相处吧? “说来,哀家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叫什么?” 太后的话打断林然的思绪,她立刻回答道:“臣女单名一个然字,有个乳名儿唤作瑶玉。” 黛玉紧随其后道:“臣女年岁小,家中长辈都唤臣女作黛玉。” “这名字倒都是不俗。”太后仔细打量了两人,让她们落座。 “听闻你们两姐妹孤身在京城住着,这也快到年下了。你们阿玛在外为皇帝尽忠,哀家这儿平日虽冷清,可年节时也有些人气,你们只管安心住着。”太后安抚了几句,便让完颜姑姑带她们去安顿。 “太后娘娘这儿没人,侧殿已经收拾好了,两位格格便暂且住这儿吧!” “多谢嬷嬷。” 侧殿,那也是宁寿宫的侧殿。 康熙孝顺,给太后特特修建的宁寿宫檐廊住房皆是庄严堂皇。宁寿宫附近住的都是先帝妃嫔,康熙怕其余太妃们扰了太后的清净,独独请太后住了宁寿宫。 “大小姐,在宫中奴婢们便按照满人习俗来称呼了,两位小姐切记。”张嬷嬷又特特嘱咐了一遍,“格格们,按照规矩每日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后,便可在这侧殿活动,格格们且耐住性子,少向外跑。” “依嬷嬷的话,我和黛玉的功课都要写不完了,哪儿有功夫往外跑。”林然无奈地道,她们老师昨天接到信后,连夜派人送来了一个月的功课,真真是爱护她们了。 张嬷嬷难得一顿,竟有些担忧这剩余的功夫够不够她们小姐写功课的。 黛玉扯了扯林然的袖子,小声问道:“姐姐,会不会有人来我们这里?” 那肯定会有啊! 但林然没想到的是,第一个上门的是四公主。 “听说皇玛嬷这儿住进来两位妹妹,偏我好奇没有提前告诉你们就来了,还请两位妹妹见谅。” 四公主一身海蓝色旗装,行动间尽显利落大气。 她长相明艳,才十二岁就看得出长开后的美艳动人,进来侧殿也是落落大方,没有因着公主的身份就趾高气昂。 “见过公主。” 到宫里来,安全是有保障了,就是这膝盖估计要受大罪了。林然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 屈膝礼也是很伤膝盖的! “林佳妹妹们别客气,你们是皇玛嬷请来的客人,我们只姐妹相称便是。”四公主没受二人的礼节,侧身避开后亲扶住林然与黛玉的手臂,笑道,“说来还没告知妹妹们,我叫海靖,妹妹们呢?” 沈嬷嬷早在四公主进来前就告诉两人这位公主的底细,她是宜妃妹妹郭络罗贵人的女儿,大公主去岁已经出嫁,二公主三公主也已到了出嫁的岁数,少出来走动,宫中现在最受宠爱的便是四公主海靖与德妃所出的五公主温雅。 “臣女林然。” “臣女林黛玉。” 林然不确定这位四公主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只能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念头回答四公主的问题。 “在皇玛嬷这儿用不着你们,你们下去吧。”四公主朝着自己带来的人说了句,就见一行宫人立刻去外面守着。 “然妹妹和黛玉妹妹别怕。” 少了宫人们在眼前,四公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我是躲我额娘唠叨,加上听说皇玛嬷这儿来了人,所以好奇过来看看。” “我都到皇玛嬷宫里了,额娘和宜妃母总不能来这儿抓我。” “……” 这位四公主逃课还挺有心得。 “说来,你们平日在家中都做什么呢?” “左不过是写功课,被罚写功课。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林然自嘲了一句,“老师要求严,我们少不得要多上心。” 黛玉在一旁搭腔,道:“写写大字,学着做些女红,一天也就过去了。” 四公主像是想撇嘴,又忍住了,道:“还以为你们会更自由些呢?不想却还要和他们男子一样读书。” 林然微笑,歪头,道:“殿下平日做什么呢?” 只要别聊她们姐妹了,这位四公主想聊什么她都陪着! 第47章 玉佩 林然摸不清四公主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只能和黛玉一左一右地陪聊,四公主似乎对宫外之事格外感兴趣,缠着两人说个没完。 约摸一个时辰后,殿外再次响起了通传之声。 这次是四公主身边人和张嬷嬷一起进来的,几人望向她们,听得是四阿哥给太后请安后到了侧殿,还不等林然说什么,四公主就如同被揪到了小辫子一样,甩下一句改日再来后急匆匆地从另一侧的门走了,仿佛慢一步就要出事。 “这四公主……”林然怔了一瞬,不明白四公主怎么跟见了阎王似的跑路了。 黛玉轻咳一声,提醒林然。 “走吧,我们去恭迎四阿哥大驾。”林然语气调侃,毕竟是在宁寿宫里,她们两个小小的臣女当然要毕恭毕敬地拜迎皇阿哥。 胤禛怡然站在侧殿的门口,对从不远处躲避他溜走的四公主假装没看到,他身边的苏培盛倒是偷偷在心里笑了一声。 四公主养在宜妃宫里,生母又是宜妃的亲姐姐,性子十足随了宜妃的爽利干脆。即便是当着康熙她都敢缠过去撒娇,在太子面前也能讨个好,唯独见了他家四阿哥怂得不行,恨不得绕道走。 明明他家四阿哥只是性子冷了些。 “臣女见过四阿哥。” 胤禛低低笑了一声,同二人一起回到屋中。 黛玉看了林然一眼,见她姿态十分放松,道:“臣女还有事,先告退了。” “林佳格格自便。” 黛玉同两位嬷嬷去了别的屋子,侧殿花厅只剩下林然胤禛和苏培盛。 苏培盛自发自觉地退到门口守门,行动十分丝滑。 “这个给你。”胤禛没有多言,直接拿出一块小巧的玉佩递给林然。 林然“啊”了一声,下意识接过来。 那枚玉佩不算精致,雕刻之人大约是新手,材质倒是上好的白玉,白如截脂。 “你雕的?” “嗯,练手的小件,修心用的。”胤禛见她拿在手里把玩,细细解释道,“在宫中带着它吧,许多人认识,宫里人惯是踩高贬低的,都有眼色。” 至于没眼色的那批,恐怕在宫里活不下去。 “哟,互换信物啊!”林然咧嘴笑了,嘴上说着,手上却将玉佩替换了身上佩戴的这一块。 “你倒是心大。”胤禛神色自若,“真不怕别人说你我交换信物?” “你会吗?” “……” “四哥既然给了我,肯定是处理好了后续。” “嗯,放心戴吧,你们进宫这事也是突然,我在宫中的人手不好安排过来,只能用这个震慑一些人。”胤禛叹了口气,康熙前日来了宁寿宫,他探听到消息便立即去了信,只有昨天一日的时间做些布置。 “你们进宫名义上是陪伴太后,不好带着身边人,张、沈二人在宁寿宫多少有些人情面子,别离了这里,等到林大人那边收网,我会和汗阿玛请命第一时间送你们出去。” 这紫禁城不是什么好地方,胤禛不愿林然久待。 “小九小十昨日我都嘱咐过了,若是碰上只当不认识。” 胤禟那边坦白和宜妃说漏过嘴,胤禛思索宜妃及其身后的郭络罗氏,与林家并无冲突,以宜妃的为人,是不会为难不相干之人的。 至于小十胤?的生母温僖贵妃,身子不大好,若有精力也多是关心小十,没工夫顾及他人。 “好,不过也只能瞒一部分人,你、嗯……皇上肯定知道的,太子也多半知道。” 林然从善如流地把在现代时一口一个的“你爸”“你阿玛”改成了“皇上”,“我和黛玉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应当不会有什么人来寻我们晦气。” “此次江南大动,折损的多是把手伸向盐政之人。”胤禛同林然详细分说,“或有几个投靠在各家门下的,也进不了宫,动不得你们。” 若是仍居林府,恐怕会有铤而走险之辈拿她们姐妹威胁林如海,在消息传来前就将人接进宫,方能最大限度上保护二人。 应当说,此时时节尚早,他上面几个哥哥还只是偶然争锋较劲,没在前朝上花费大心思。不然宫中可不比外面安全,毕竟几个阿哥的生母各自稳坐一宫主位,且联手掌管后宫多年,手中势力都不可小觑。 那种情况下林然姐妹入宫便如同羊入虎口一般。 “还有。”胤禛眼含歉意,伸手搭在一旁的桌子上,用食指指节轻轻敲击桌面,“小心德妃。” 他这位生母,厌恶他到了骨子里,恐怕见到林然身上玉佩,唯一会发难之人便是德妃。 第48章 元春 林然听胤禛特特嘱咐要小心德妃,倒也不意外,只是在心中同情了一瞬胤禛。 亲妈天天当自己是仇人,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至于自己会因为胤禛雕刻的玉佩而被迁怒的可能? 哼哼,张嬷嬷沈嬷嬷,我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啦! 都混到宁寿宫了,此时不抱太后大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张、沈两位嬷嬷好歹是宁寿宫出去的,对于太后的一些喜好自然了解。 她们不是贪得无厌有所图谋,只求个安稳。太后便是看在康熙曾经亲来找过一次的份上,也会护着她们。 何况德妃不会明面上撕破脸,一是自矜四妃的地位,不屑于亲自理会;二来不符合德妃的风格。 “我刚看见海靖从你们这儿走了,她来没为难你们吧?” “没,倒是她很好奇宫外的事,我和黛玉也不能告诉她我们常常外出,便捡了些读书时的乐子说了说。” 胤禛抿唇,克制地笑了一下,道:“那以后海靖不会再来了,她最是厌烦这些书本。” “也算阴差阳错?” 胤禛点头,道:“或许是家学渊源,郭络罗家的女儿都不擅此道。” “……那皇上不管啊?” “以前少些,这几年汗阿玛点了一处作为格格们读书识字的场所,每月上十天课,有两位女先生启蒙。” 林然“啧”了一声,康熙对儿子们的教育抓得很紧,除去最为上心的太子不说,其余的皇阿哥们到岁数后都要在康熙理政的乾清宫东南侧庑房学习,那便是上书房的所在。 寒暑不辍,没有旷日。 可即便从最功利的角度想,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公主格格们大多会被和亲抚蒙,若要教养得强健明理些,岂不是对朝政更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再久待对你不好。”胤禛克制地看了一眼林然,不由盼着时间过得快些,“明日一早太子必定会给皇玛嬷请安,你若是碰上了记得机灵些。” “这是我想机灵就机灵的吗?”林然吐槽着自己,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有黛玉,黛玉最聪慧不过。” “嗯。”胤禛多少还是放心林然的,再不济还有两位嬷嬷在旁,“我不能常来,若有事找我就和张嬷嬷说,她知道如何传信。” “谢谢四哥。” 胤禛抬手拍了拍林然的头,怕弄乱头发,力度都是轻轻的,恍若无物。 “我走了。” 胤禛在这侧殿统共待了半刻钟,他已经开始在六部行走,踏入后宫多少要顾虑些。幸亏林然住的是太后的宁寿宫侧殿,不然为着林然姐妹的名声,胤禛只得望洋兴叹了。 前脚送走胤禛,后脚就见黛玉同沈嬷嬷来了。 “怎么啦?碰上谁气你了?”林然牵起黛玉的手,略带疑惑地看着两人,“嬷嬷说说,可是碰上了什么无理之人?” 她家黛玉脸上的神色明显不对,可看她不想说话的模样又舍不得追问,只能换个人询问。 沈嬷嬷俯身一礼,见黛玉没有拦着她的意思,便道:“二格格在亭子里小坐,贾家大姑娘过来见礼。” 贾家大姑娘? 林然立刻反应过来,那不是元春吗? 只是贾家送元春入宫,不是奔着四妃身边发力吗?明明之前四哥送来的消息上说,这位大姐姐都成为了惠妃身边人。 “大福晋入宫,惠妃带大福晋来向太后请安。” 林然听沈嬷嬷说话,不由抬头朝外看了一眼。她们早早入宫,可折腾了这么久,太阳早就高悬。大福晋来给惠妃请安,特特挑了这个时候? 还有元春,她是如何认得黛玉的?黛玉出生至今,从未见过元春一面。 便是有传言说林佳格格入宫过年,可满京城里林佳格格不是十个也有八个。 “贾家大姐姐径直朝着我过来,开口便是贾家元春见过林佳格格。”黛玉闷闷地道,“我和嬷嬷在亭子里坐着,根本没出声。这位大姐姐好像提早知道我在这儿似的。” 林然不成想入宫第一日就有如此多的事情,难得感到头痛,忍不住抱着黛玉道,“好玉儿,帮帮姐姐,姐姐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第49章 胤礽 入宫第一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 入夜,姐妹两人睡在一起,林然向来随遇而安,偏黛玉有些择床的习惯。 林然强撑着睡意,手掌轻一下缓一下地顺着黛玉的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她半阖着眼,半倚半靠在黛玉身侧,困倦得很,心中却还在想白日里元春的意图。 元春能一眼认出黛玉,必定是有身旁人指给了她。可能是见过一面的惠妃,也可能是暗中和贾府有联系。 可依着贾府如今的能为,倒是惠妃提了一句的可能性大些。 惠妃身后站着的是叶赫那拉氏。 会是因为纳喇氏在江南的势力受损吗? 不对,四哥说过,此次江南官场虽然有大动作,却没追查到底,如今准噶尔战事起,皇帝的心力多是放在那边,江南这边最多削一批底下的人。 纳喇氏或许有损失,却绝对不多。尤其是后宫不得干政,惠妃许都不清楚这些。 那便是元春自发的行动,她想做什么呢? 林然掩掩黛玉的被角,黑暗中她突然坐直了身子。 “大福晋。” 她轻呼一声。 林然记得这位伊尔根觉罗氏福晋连生了四个女儿,惠妃非常不满,如今大阿哥成婚数年,膝下有了几个女儿,应当还没有儿子吧? 她虽然知道伊尔根觉罗氏会连生四女,但不知道如今大福晋生了几个孩子。 可想来该是还没生下惠妃盼着的小阿哥。 元春特意的招呼,她与林佳氏的关联,再加上元春本人应当是不俗的身段与绝好的年纪。 元春这是想以林家为踏板和跳台,跃入惠妃眼帘啊! 大阿哥身边人的位置,不正是元春能寻求到的最好的去处?至于当上康熙的身边人,元春自认在惠妃手里是出不了头的。 林然皱着眉想事,她无所谓元春想往上走的志气,谁不想往高处走呢?可要是想牵扯林家,那是万万不行的。 “格格,早些睡吧,明日要向太后请安呢。” “是,嬷嬷也早休息。” 林然安心许多,元春或许还不知道林家与贾家的龃龉(ju yu),亦或者装作不知。无论元春如何做,她总有法子将林家摘出来的。 想通这些,林然盖好被子安然睡去。 翌日—— 康熙后宫中如今没有皇后,贵妃又一向身子弱,便由四妃带众嫔妃向太后请安,太后早年间还每日见见她们,如今年岁上来,不耐烦见人,就让她们每五日来一次即可,连同公主格格们的请安日子,也一并改了。 可如今近了年关,太后倒是愿意多见见人,请安也改成了三日一次。 宁寿宫的丫鬟上前,想为林然梳发。 “有劳姐姐。”林然换上一件嫩蓝色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笑,“姐姐帮我梳个和黛玉一样的好不好?” 被林然一声声“姐姐”叫着,这名年岁二十左右的宫女不由笑了,道:“奴婢洹歌,不敢担格格的称呼。” 黛玉比林然早起了半刻钟,现已梳好了头发在一旁等林然,听得洹歌说话,笑道:“洹歌姐姐手艺极好,活动很是方便。” 张嬷嬷在旁边附和,道:“洹歌姑娘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梳妆的,满宫看去洹歌的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 “张嬷嬷这样说,奴婢倒是不好意思了。”洹歌见林然姐妹的性子不错,也愿意一同说几句话,她自谦道,“奴婢不过是跟在完颜姑姑身边递递东西,若要说梳头的手艺,张嬷嬷可是甩奴婢一大截。” 说罢,又道:“太后娘娘将奴婢指给两位格格,格格们在宫里这段时间,若有事情只管吩咐奴婢。” “多谢洹歌姐姐。” 洹歌很快将林然的头发梳好,又捡了一根满天星的簪子插上去,道:“格格看着如何?” “洹歌姐姐的手艺果然妙极,多谢姐姐。” 洹歌抿唇一笑,道:“格格们先随奴婢去吧。” 林然和黛玉毕竟是孩子,自然错开嫔妃们请安的时辰,又比阿哥格格们去得早。 “林然\/黛玉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点头应了,问道:“昨夜睡得可好?洹歌这丫头先跟着你们,缺什么只管告诉她。” “多谢太后娘娘厚爱,臣女感激不尽。” “别拘束了自己,你们要在哀家这儿住好些日子呢。”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太后听到太子来了,倒是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太子胤礽是孝庄最重视的康熙的孩子。哪怕孝庄已经去了,太后也随着孝庄的心意,多是关注胤礽。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胤礽的蒙语极为流利,他进来就看见退到一侧的姐妹二人,话语自然而然地换到她们身上。 “孙儿还说竟然有姐妹比孙儿来得还早,不想却是生面孔。”胤礽说话语速不疾不徐,很是温和,“想来是林佳氏两位格格了?” 林然还能在心里吐槽什么? 只能再次和黛玉上前向胤礽行礼。 胤礽抬手,温和道:“说来两位拜在张学士门下,算得上孤的师妹了。” 太后笑容不变,似乎才知道她们拜了张英为师,笑道:“那可好,论起来更亲近了。” 胤礽的目光从林然腰间的玉佩扫过,温朗的声音响起。 第50章 抱琴传信 “自然亲近。” 胤礽陪着太后说了些话,不多时便有宫人通报,其他阿哥公主们来给太后请安了。 林然很有眼色地同黛玉行礼告退,回了侧殿。 洹歌这边让人安排早饭,沈嬷嬷领了两人将头发通开,换了舒适的鞋子去用饭。 “洹歌姐姐忙了一早上,先去用饭吧!” 洹歌从善如流,同其余宫人一齐走了。 屋里只剩下林然,黛玉和张、沈两位嬷嬷。 “饭后便做些功课吧,老师的课业布置得详细,可没躲懒的功夫。” “姐姐说的是。” 两人对视间便打定主意,老老实实在侧殿不出去。宫中纷扰说破天去与她们无关,即便是元春打定主意要借一借林家的势,见不到人也是没法子的。 姐妹两人就此在宁寿宫侧殿安静度日,每日晨间去向太后请安,回来后便忙于功课。太后念她们年纪小,特意吩咐了一声别短缺着她们用度,于是取暖用的炭都是上等的银丝炭。 元春等了数日,都没得到两人出宁寿宫的消息,她身为惠妃身边的宫女,自然不能随意走动,若要她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却是不甘。 她得知大福晋又怀孕了。 这已经是大福晋的第四胎,不知道是男是女,前面三胎都是格格,惠妃想抱金孙的愿望反复落空,早就动了往大阿哥胤禔身边指人的心思。 如今大福晋怀着身孕,当额娘的给儿子身边指个伺候的人再合适不过。兼之惠妃看不惯胤禔府上没一个高位的侧福晋,全是不入流的庶福晋格格以及连品级都没有的侍妾。 惠妃不会想胤禔为什么不提其他人的位份,只会认为是大福晋压着别人,拈酸吃醋。 元春自恃是荣国府出身,又是荣国公的嫡长孙女,若能被指给大阿哥,总能得到一个侧妃的位份。 她早就不奢求被康熙看入眼,惠妃虽然顾念一丝与贾家的交情,平日待她不错,可每每康熙到延禧宫时,惠妃身边真正的心腹总会将她支走。 元春不敢赌那一丝运气,与惠妃对着干,恐怕还没让康熙看到她,她就被拉下去挨板子了。若是惠妃心狠些,直接杖毙了她,也没人会为她叫屈。 一个有权处理后宫事宜的妃子,一个“冲撞”了主子的宫女。 再好选不过了。 “抱琴,你去寻机会见我那两位表妹,就说我在宫中多年,思念家人,想邀她们两个一见。”元春吩咐跟随自己进宫的贴身丫鬟抱琴,“好在她们年纪小,应当好哄,你、你只说我想家便好。” 元春有自己的自尊与骄傲,即使想借他人的势,也不愿露出一丝苦相。 入宫多年,元春主仆多少也经营了几份人脉,因此抱琴畅通无阻地到了沈嬷嬷面前。 “见过沈嬷嬷。” 抱琴自然认识太后宫中出身的沈嬷嬷,她一脸笑容地问好,同沈嬷嬷说了几句从前相识的话,藉此拉近关系。 沈嬷嬷亦是笑容满面,不轻不重地捧了抱琴两句。 “嬷嬷可真会取笑我,我在惠妃娘娘身边算得上什么人物。”抱琴捂着帕子笑了一声,顺势道,“说来我们姑娘与两位林佳格格还是亲戚呢,嫡亲嫡亲的表姐妹!我们姑娘入宫多年,久未见亲人,不知道嬷嬷能不能替我传句话,只说我们姑娘想来拜见两位格格。” 沈嬷嬷对于元春和自家两位小姐的关系知道得一清二楚,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元春,是为着什么想见她们小姐的。 第51章 雪 面对抱琴的询问,沈嬷嬷面色不改,只那笑容里略透了分尴尬,道:“我们格格入宫过年是蒙太后娘娘恩典,没得说随意在宫中闲逛。两位格格每日除了给太后娘娘请安,再不会随意出屋子,怕错了规矩体统。” 抱琴顿时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若是用其他的理由推托,她还能扯一扯亲戚情分,可沈嬷嬷偏扯了太后这面虎皮做旗。 亲戚情分再多,能越过太后娘娘的体统吗? 抱琴铩羽而归,她不甘心地问了在侧殿做事的宫人,得知林然姐妹果真除了请安,再没出过屋子,只好如实回禀给元春。 “连她们的面都没见到吗?” 元春摆弄手中的琴。 惠妃这两日梦魇,她便在侧房弹奏曲子助惠妃入睡。因着这份用心,惠妃隐隐松了口,打算等大福晋生了这一胎后将她指去大阿哥府上。 “见到了从前在宁寿宫做事的沈嬷嬷,如今似乎在林二格格身边,奴婢问了负责洒扫的宫人,两位林姑娘的确没出过门。” 元春的眉头轻蹙,随即舒展开来,温声道:“惠妃娘娘已松了口,倒也不必非要搭上林家这条线。她们初来乍到,恐怕出了宁寿宫都不知如何是好,你往后只瞧着些便罢,无需刻意。” 抱琴连声应是。 这既是元春的好意,也算是一步以退为进的示好。 “这雪可下得不小。” 林然一边脱掉大氅,一边跺了跺脚。 “黛玉,等下喝杯热水,别冻着。” 黛玉伸向林然脖颈,见林然瑟缩了一下,得逞地笑道:“知道啦,姐姐一起。” 林然挑起帘子望了眼院中的积雪,心里有些忧愁。 “竹幸和竹至两个会将事料理好的。”黛玉摇了摇林然的手臂,她自然知道林然在想什么。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下得大,不知会不会压塌房屋。再有城中的乞儿,没有御寒手段多是捱不过这个冬日的。 “嗯,她们两个处理这些事也是熟手,还有林管家帮着料理,只希望一如往年安然度过吧。”林然伸手捏捏黛玉的脸颊,“好玉儿,别想那么多。” 黛玉的心思比她细腻,林然不想让她虑着这些影响心情。天下之大,苦难无处不在,林然怕黛玉养成敏感性子,再次重复道:“我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无愧于心。”黛玉甜甜一笑,道,“姐姐才是悲天悯人的那一个。” 她的姐姐,明明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长大,偏生了一颗慈悲心。若不是林然带着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百姓人家过得这般艰难,能吃饱便算盛年;她也不会早早知晓女子生存的艰辛之处,能活着便用尽许多力气。 黛玉想,若没有姐姐,恐怕见了这雪,她只会想着有雪景可赏,有诗可做,还能说上一句瑞雪吉兆。 “雪大,却也漂亮。”林然随手指向烧着银丝炭的火盆,道,“黛玉作首诗来,以‘盆’字限韵。” 好吧,她有姐姐。 她会关心他人的苦难,也会过好自己的生活。 “那姐姐也做一首,改日寄去给爹爹娘亲。” “……” “姐姐?” “…好。” 林然自忖诗才有限,但到底不负林如海与张英的教导,作出一首绝句也算有些才思。 相较之下,黛玉作的诗让林然爱不释手。 “我们玉儿这诗真好,可要好好收起来。”林然说着,将那纸张装进了一个盒子里。 “盒子里放得都是功课,姐姐别混了。” “正因是功课才放里面,便是送到老师手上,也好过遗失在宫里。”林然合上盖子,头也不抬地道。 她们在宫中低调行事,小心些总没过错。 姐妹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外响起洹歌的声音。 “两位格格。” “洹歌姐姐,进来吧。” 洹歌捧着两套衣服,快步走到两人跟前,道:“太后娘娘前几日吩咐给两位格格裁剪衣裳,今日已做好两身,格格们试试合不合身?” 林然笑着接过,准备明日请安时谢恩。 她与黛玉各自试穿,许是因着她们是姐妹,这衣服便做了同色,缇色衬得人娇俏。 第52章 折梅 “这衣裳不错,衬得人精神。你们这个年纪就应当穿这些颜色。”太后见两人换上新衣服,笑道,“哀家记得有一匹藕粉色的缎子,也拿来给他们两个做衣服。” 完颜姑姑笑着应是,身后的宫女悄悄退出去找太后所说的那匹缎子。 “我们倒是又偏了太后娘娘的好东西。” 太后年岁上来后,偏爱小辈儿在她眼前活泼。见林然说话,太后道:“你和你妹妹不必每日拘在屋中,今日雪停了,想是有好景,让阿兰陪你们去梅园一趟,替哀家折几枝梅花回来插瓶。” 阿兰正是完颜姑姑的名字。 完颜姑姑脸上的笑容像是合不拢般,笑道:“这大冷的天气,娘娘指使我们干活儿,总要给些烤火钱吧?” 这话也就陪了太后大半辈子的完颜姑姑能说,林然黛玉都忙道:“多谢娘娘给臣女孝敬的机会。” 太后故作恼怒地甩了一眼完颜姑姑,道:“好你个老货,还扯上然儿玉儿做陪绑。拿去拿去,之前皇帝送来几件极好的斗篷,我记得有两件大红的,你让人找出来给两个丫头穿上。” 完颜姑姑见太后这样说,继续道:“那奴婢呢?娘娘可是不心疼奴婢了?” “你呀——”太后抬手虚点完颜姑姑的方向,“给你备下了一坛子好酒,总不会亏了你!” 见太后又许出去一坛好酒,其余伺候宫人纷纷大着胆子向太后讨赏。 伺候了一年,太后自是要赏她们的,索性借着这个由头,将赏赐一一给了宫人们。 “远远就听到皇玛嬷这里热闹,可巧赶上了皇玛嬷赏宝贝?” 胤礽同胤禛进了屋子,一同笑道,“皇玛嬷也疼疼孙儿们,拿些箱子底的宝贝赏给孙儿。” “你呀,都是要当阿玛的人了,还来和哀家要嘴吃。“太后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却是愉悦至极。 “见过殿下。”林然同黛玉在一侧行礼。 胤礽侧身避开,温和道:“两位师妹不必多礼,说来惭愧,孤这师兄还没给师妹见面礼。” 他说着,目光扫向身后的胤禛,道:“四弟,论理你也是她们的师兄,可要一同备下见面礼啊!” 胤禛点头,却是道:“我同林大格格算是旧识,这笔挑费弟弟却是免了。” 胤礽不防胤禛会这样说,一时失笑,摇头道:“难得见你这样,想来和师妹是熟悉的。” 太后见他们兄弟聊得热络,心中高兴,还有什么是不舍得给孙子的?一叠声吩咐完颜姑姑去拿她积年的古物玩意儿给两人带着。 “完颜姑姑辛苦。” 胤礽坐在椅子上,见有宫女捧着两件红色斗篷进门,随口问道,“可是师妹要去逛园子?” 不等林然回答,太后道:“难得我有兴致,想着让她们两个去帮哀家折几枝梅花回来,都混忘了。” “梅园的绿梅开得好,两位师妹辛苦些,替孤孝敬皇玛嬷吧!” 胤禛出声道:“两位格格怕是不熟悉路,我带你们去吧。” 太后见完颜姑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道:“两个丫头入了宫就一直窝在侧殿,老四你若是有空便带她们转转,别憋坏了两个丫头。” “是。” 祖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没林然黛玉回话的机会,便被拍板定音。 宫人呈上斗篷,两人各拣了一件换上。 今日请安姐妹二人穿的是昨天洹歌拿回去的缇色新裳,再换上红色的斗篷,说不出的喜庆。 胤禛垂眸,等两人穿戴好后一齐出了宁寿宫的大门。 各处都忙着除夕宴的准备,去往梅园的路便格外冷清。 “林大人那边还算顺利,你们两个不要挂心。” 四下无人,胤禛仍旧压低了声音。 “只要林大人将证据送到京城,这件事就算彻底过去了。” “四哥,我爹爹会不会继续任巡盐御史?” “或是要再任一年的。”胤禛解释道,“如今汗阿玛还没想好继任的人选,加上同准噶尔的战事,恐怕是想林大人再任一届。” 他目光从林然手上掠过,向旁伸手。 苏培盛一愣,忙递过手炉。 “没防着会出来,我又不爱用这个,苏培盛便只带了一个,你同黛玉一齐用吧。” “两个人拿着不方便,黛玉,你自己拿着吧!”林然转手递给了黛玉。 黛玉捧着手炉走在林然右侧,时不时用暖了的手去握林然的手。 “别麻烦了,姐姐不冷。”林然心下感动,却是阻止了黛玉的举动,“你这一冷一热的,更易着风。” “二格格拿着吧,你姐姐也不耐烦在手里捧着东西。” 黛玉心中疑惑,四阿哥怎么知道姐姐素来不爱用手炉呢? 第53章 胤禛放缓了步子,两个丫头一个七岁一个十岁,他若不走慢些恐怕她们跟不上。 “明儿就是除夕,汗阿玛白日宴群臣,晚些时候恐怕会召见你们。”胤禛低头见两人和自己并行了,继续道,“晚上是家宴,你们应当会在宁寿宫过。” 说话间已到了梅园,走到附近时便嗅到隐隐的梅香,进了园子才发觉梅花开得极好,衬着白雪,越发显现出梅的坚毅来。 黛玉瞧见一株开得极盛的绿梅,不由眸子晶亮,抬头瞧着身侧的林然。 “苏培盛,你护着二格格些,二格格眼光好,折梅之事请二格格代劳。”胤禛先一步开口,将苏培盛支使去看顾黛玉。 林然见胤禛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摸了摸黛玉的头发,让她注意安全。 这恰合了黛玉的心意,同苏培盛以及两个迎上来的负责值守的小太监一同去寻合眼的梅枝。 “怎么了,四哥?” 林然有一半心思在脚边的积雪上,哪怕同胤禛说着话,脚却忍不住去轻踢厚厚的白雪。 见状,胤禛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啊。” 他知道她不是小孩子,可总是爱做些小孩子都不会做的幼稚举动。比如踏影,比如淋雨,再比如眼前踩雪的幼稚之举。 胤禛的目光从她脚上一带而过,习惯性开始唠叨她,右手食指曲成弯,敲在林然的额头——自然是没舍得用力。 “你这鞋子若是被雪打湿,等会儿子便要冻着脚回去,若要生了冻疮,看你还这么精神吗?”说着,胤禛却仿佛已经看到林然因着生了冻疮而痛痒难忍的模样,眉头紧锁,低下身要去看林然到底有没有踢湿鞋面。 林然对胤禛的唠叨早已算得上麻木,甚至因着这些年没见,对他的唠叨还品味出一些过往的熟悉。见他俯下身真要检查一番的模样,林然没有动,反而顺手挽住了胤禛身后的辫子,防止落到地上沾染雪痕。 胤禛到底是看清楚后,才直起身,无奈道:“你也不是几岁的孩子,别仗着身体好就为所欲为,若真是冻到了脚,看你上哪儿哭。” 翻来覆去同一番话,可见是真的上心,才对林然的举动这样在意。 林然站定,手中还握着胤禛的辫子。 胤禛低头看她手心里的发辫,没主动抽出去,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同她说话。 “宫中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这才是胤禛刚刚就想问的,入宫数日,他只在第一日时匆匆见了林然一面,虽说交代了有事让张嬷嬷给他传话,可从未到来的消息显然胤禛是不信的。 “小九养在皇玛嬷那里,可有为难你们?” 小九指的是康熙的皇九女,当今五公主,生母正是德妃。 皇太后膝下空寂,早些年抱养了宜妃的五阿哥胤祺,养至十来岁才被接去阿哥所住着,太后只会说蒙语,被她养了多年的五阿哥如今对汉文还有些磕绊。 而如今年仅八岁的五公主,已经在太后膝下养了三年。 胤禛对这个妹妹并不熟悉,哪怕是上一世,这个妹妹和他也并不亲近。胤禛反而是对这一世的五公主脾气秉性如何有所了解。 娇纵,霸道。 算不上什么坏毛病,身为皇帝的女儿,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性格霸道些也情有可原。何况皇帝的女儿,终究是要嫁去蒙古抚蒙的,性子霸道反而是件好事。 只不过胤禛在林然那里时读到史书,知晓这位妹妹是康熙众多女儿中少有的嫁在京城的公主。 “五公主吗?”林然对五公主的印象不深,她虽然住在宁寿宫侧殿,却是深居简出,连请安的时候都刻意错开了。她在太后屋子里与这位五公主擦身而过一次,五公主似是没注意到她似的,在贴身宫女的照顾下离开了。 “我同五公主只擦肩而过一次,话都没说一句,何来为难?”林然故意地拽了拽手中的辫子,见胤禛面色忽地一变,才得逞般松开手。 胤禛摸了摸后脑,终究还是没管她这行为,继续道:“若没有便最好,你和黛玉多加小心便是。”五公主未必会去寻林然姐妹的麻烦,可架不住身后有个看自己百般不顺的亲额娘,胤禛只得让林然再谨慎些。 “知道。”林然一笑,“倒是见到了小九小十。” 那两个小阿哥没主动去寻她,却特意提早了请安的时辰,顺理成章地认识了住在侧殿的林佳格格。 “他们两个寻你做什么?” 胤禛对这两个弟弟黏他的行为有些头疼,不想却是连他认识的人都要一同黏上了。 “想来是那日匆匆一见留了印象,我又被召进宫,两个阿哥无聊时便想找我吧?” “上书房的功课不知写完没有,倒有时间找你。”胤禛冷哼了一声,他想见林然一面都是铺垫了数日才同太子一齐去的宁寿宫,陪两人来梅园折梅则是意外之喜,不想自家两个弟弟倒是有闲功夫得很。 “也挺好的啊。” 林然拂去飘落在肩头的碎雪,侧头看向黛玉的方向,“有两个弟弟腻着你,好过一个人冷冷清清。” 黛玉像是感觉到林然的注视,回过头来冲着林然一笑,手中握着梅枝朝两人方向回来。 苏培盛则是拎了两个刚装好的手炉递到胤禛身边,道:“爷,这是梅园这边的,做工粗,爷和大格格暂且用着?” 黛玉凑到林然身边,笑容都透着甜,道:“姐姐,你看我折得这几支梅花,好不好看?” 林然拿帕子包了黛玉手上的梅枝,道:“你的眼光向来好,自然是好看的。” 黛玉看着林然的动作,乖乖地伸出手去,让林然擦去她掌心的残雪。 “花枝凉,拿帕子包了省得凉到你的手。”林然一手握着梅枝一手细细擦净黛玉的手心,“毕竟是为太后娘娘折梅,一会儿这梅花还是要你捧回去。” “自然如此。”黛玉点点头,模样认真。 第54章 胤祥 “对了,年后便能料理侯家了。” 胤禛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侯家这些年仗着皇商的身份没少打压普通商户,他家那个儿子作威作福惯了,知道不能动京城里的人家,在外面倒是……” 胤禛的目光从看着自己的两人身上扫过,到底记起来黛玉是个货真价实的七岁孩子,改了口道,“桩桩件件加起来,足够料理他们,你们也不必挂念这件事了。” “可恨不能让他向甄姐姐道歉。”黛玉嘟囔了一句,却也知道有的人便是到死,都只会恨别人不乖乖认命,而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更别说悔过。 “悔过是有良知的人才会有的想法,对待这种肆意妄为的恶人,罚得够狠才能让他们警醒。” “姐姐说的是。” 几人出了梅园,路过万春亭时忽然听到细微的哭声。 “听着是个孩子。”胤禛蹙眉,看了眼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提前一步朝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过去。 “总归是撞上了,去看看吧。”胤禛轻叹一声,“或许是哪个弟弟妹妹磕碰到了。” 三人慢了苏培盛一步,循着声音转过来时,就看到苏培盛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那孩子身上。 “爷,是十三阿哥。”苏培盛也只是早了一步,他看到胤祥坐在地上哭得凄惨,又穿得单薄,立刻将外衣裹在胤祥身上。 胤禛快行几步,将人从苏培盛怀里接过去 “十三?” “四、四哥……”胤祥被人发现后就强忍着眼泪,他只想找个清净地方哭一哭,怎么还招来人了? “跟着你的人呢?”胤禛没问他为什么哭,直接问本应该照顾他的宫人在哪里。 胤祥一怔,随即磕绊道:“我、我,嬷嬷们有事……我就自己出来玩……” “然后迷路了?”胤禛见他不想说,也没追问,只随口帮胤祥找了个借口。 胤祥慌忙点头,道:“对,万春亭这边栽种的松柏好看,我想看看雪后的松柏。” “嗯,苏培盛,送十三回永和宫,那些没照顾好主子的,报给慎刑司杖十。” “四、四哥!” “嗯,怎么了?” “不是、不是迷路。”胤祥抓住胤禛胸前衣襟,“四哥,不能打她们。” 打了之后,她们会变本加厉磋磨额娘的。珞珞珠珠本就病着,额娘挂心两个生病的妹妹,他怎么能因为任性给额娘添麻烦。 “她们的责任就是照顾你,如今让你一个人迷路,不该罚吗?” 林然和黛玉在其身后听着胤禛煞有介事地哄骗哭得不太清醒的十三阿哥,对视一眼又朝后退了一步。 胤禛三言两语就将胤祥绕糊涂了,手里将胤禛的衣襟攥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将自己在万春亭哭的原因交代得一清二楚。 “因着照顾不好额娘妹妹哭了?” “嗯……我只想着躲起来哭一哭就好,可越想越恨自己无能,连自己的额娘妹妹都保护不了。” 听胤祥所说,养在翊坤宫宜妃处的十三格格珞珞和养在长春宫的十五格格珠珠同时染了风寒,章佳庶妃听闻后悬心不已,加之这几日的下雪天气,也病倒了。 胤祥分别去看望两个妹妹后,告诉章佳庶妃两个妹妹的病不重,只需养着就好。可出了永和宫,胤祥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躲开宫人,到万春亭一个人哭。 宫里从没什么意外,他的三位亲人同时病倒,怎么会是意外。 跟着他的宫人都是永和宫出身,对她们而言比起这位庶妃所生的十三阿哥,自然是永和宫主位娘娘德妃生的十四阿哥更为尊贵。 当然,毕竟是位阿哥,她们也是认真伺候的,只是不那么尽心罢了。 否则胤祥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能躲开所有宫人的视线跑到万春亭。 “太医院,去请刘化太医。”胤禛将胤祥放到地上,将胤祥的眼泪擦干净,“他医术好,定能将八妹妹和十妹妹治好。你额娘是心病,八妹妹十妹妹好了她也好了。” “胤祥,你是汗阿玛的儿子,遇事不要哭,知道了吗?” 对于五岁的孩子,胤禛不想说太多,吩咐苏培盛陪着他去太医院后,才转身看退了数步的林然姐妹。 “你俩倒是警醒。” “知道得多可不好。”林然见胤祥走了,才和黛玉走回来,“让十三阿哥看见我们,还要多一件事。” “有这种觉悟倒是不错。”胤禛心情略有些低落,“走吧,回宁寿宫。” “四哥?”林然喊了他一声,低低问道,“是因为……吗?” 她的手指向永和宫的方位。 胤禛的目光有一瞬彷徨,却是隐晦地点头。 他自然知晓德妃的手段心性。 恐怕德妃容不下这位生了十三弟和两位公主的章佳庶妃了。 从生下胤祥到现在,短短几年先后生育三胎,偏这位章佳庶妃亦是宫女出身,又住在德妃的永和宫中。 种种原因下,恐怕德妃早就将章佳庶妃视为一根刺,一根有些添堵却能随时拔除的刺。 两位公主的病是真也是假,虽然病了,可绝到不了病危的地步,但章佳庶妃听到的版本,绝对是经过了添油加醋的。 若是章佳庶妃被德妃体贴地派人照看养病,却因为记挂生病的女儿而去了,谁也不会觉出什么不对。 毕竟章佳庶妃鲜有外出、身子虚弱! 忧心而去了,再合理不过。 这种手段、这种攻心的计策,胤禛甚至不需要去查,就知道是德妃安排的。 胤禛举荐的刘化太医虽声名不显,可治小儿病极为拿手。而且他是太医院院使的亲侄儿,这层关系胤禛也是前世偶然得知,太医院院使是康熙心腹,刘化自然也是站在自家伯父这边,如此倒不怕他被收买。 因着这事大概率起因德妃,胤禛对十三便存了分歉意。 打定主意这段时日要花一分精力照看十三。 至少要等到他的额娘和两位妹妹痊愈。 第55章 考校 胤禛心中思绪万千,却也不过短短一瞬,加上他同林然的交流只一句便掩过,恐怕走在林然另一侧的黛玉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林然无声地望着胤禛,她感觉听过胤祥说话后,胤禛的情绪低落许多。 还是会因为德妃所作所为而被影响吗? 林然悄悄用手背碰触胤禛的手背,以作安慰。 “然儿。”胤禛回以碰触,抬手放在了林然头上,温声坚定道,“我不是会走回头路的人。” “嗯……”林然放心了些。 进了宁寿宫,太后屋里除了太子,还多了五阿哥胤祺和五公主。 “回来了?辛苦四弟和林佳格格了。”太子颇有兄长风范的照拂几人,又特意点出黛玉,道,“皇玛嬷看看,二格格手里的梅枝开得极盛,形又好,枝条纵横又生小枝,最衬皇玛嬷那个裂纹缠枝花瓶了。” 太后果然命人去将太子说的花瓶找出来,又有宫人接过黛玉手中的花枝,妥帖地处理后,插入瓶中。 五阿哥和五公主也陪着夸赞几句,重点却是夸赞太子哥哥的孝顺与皇太后的慈爱。至于一旁的林然几人,被忽略了个彻底。 太子却是没忽略他们,太后着他们坐下,胤礽便抛出话题将几人一同拉入所聊的内容。 林然姐妹说说宫外的趣事,太后讲了些在草原的过往,五公主凑趣,五阿哥傻笑,胤礽同胤禛旁观。气氛和乐融融,直到有人通报,康熙来了。 一番请安后,康熙坐在太后身旁的位置,看向下首的几个儿女,瞧见林然黛玉后,开口道:“小然儿,还记得朕吗?” 当初康熙白龙鱼服去林府,那时林然三岁,黛玉刚刚满月,康熙估摸林然应当不记得了。 康熙的记性向来不错,即便是七年前臣子家中的小丫头,他也记得清名字。 “臣女当初年幼,未曾认出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这一请罪,便是为七年前喊皇上为“叔叔”而请罪了,哪怕当时是康熙执意让林然喊的,如今也要把责任揽在她自己身上。 “七年前你才多大。”康熙不甚在意,道,“朕比你阿玛小几岁,你喊句叔叔也是应当。” 哪儿有什么应当不应当,不过他是皇帝他最大罢了。 “早就听闻张英收了你们做学生,如今书读到哪儿了?”康熙考校人的习惯不拘是谁,兴致来了便要好好问一问。恰好林然和黛玉是张英目前的学生中最小的,又是唯二的两个女学生,康熙自然有些好奇张英为何会收下她们。 胤礽怕康熙把两个小姑娘问哭,毕竟他底下的弟弟们没少因着被康熙考校不过关而骂哭的,于是出言拦了一下,道:“汗阿玛,明日便是除夕,让两位师妹也松快些吧。” 康熙却一摆手,朗声道:“她们可是林如海的女儿,恐怕刚能说话就被教导诵读诗书了。” 我们爹爹倒也没那么变态啦~只不过是从胎教开始就命人每日念诗经四书给娘亲听。 他有功夫时更会亲自选几篇来念。 问林然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在贾敏肚子里就听了数月,后来她娘亲怀黛玉和那个早夭的弟弟,更是将这一流程重复了两遍。 胤礽阻拦的意味有限,等康熙说了林如海后他就不再开口。又瞧胤禛没有丝毫动静,胤礽干脆端起刚上的茶,慢慢品着。 康熙瞧着两姐妹,却是出了两道题目,让两人各选一道作答。其一为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其二则是作诗一首。 这两道题目一出,胤礽下意识看了一眼五公主,果不其然,五公主脸上的茫然出卖了她。这也是胤礽最初拦了一句的原因,总不好让臣子家的女儿胜过五公主,若是四公主或是别的公主,胤礽或许都不会阻拦。 可五公主养在太后这边,对功课自然上心的少,若被五公主心中记上一笔,对林然姐妹来说,实在不值。 黛玉知晓林然不爱写诗,便先选了作诗的题目,又不好太过出格,只随意作了一首七言律赞梅应景罢了。 康熙出言考校之时,宫人就送来笔砚。 黛玉略略沉吟,执笔而书。 “惶不论诗情,这手赵体就有些功底。”康熙看毕,略诧异地笑道,“到底是林如海的女儿,习字几年了?” 康熙见黛玉的笔体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爱的簪花小楷,对林如海又高看一分。七岁的姑娘才情至此,称得上是诗情绝佳,何况黛玉所作的诗中,少见闺阁气。 黛玉神色自若,道:“臣女自小同姐姐一齐学习,如今已有三年。” “林爱卿倒是给你们开蒙早。”康熙看向林然,笑道,“小然儿,你可想好了?” 林然搁笔,呈上方才所书,道:“臣女一些拙见,请皇上过目。” 康熙从林然手中接过,思量许久后,嘴边的笑意渐渐隐去。 “你很好,小然儿。”康熙拍了拍林然的肩,“林爱卿有你们两个女儿,好福气。” 第56章 打赏 康熙来宁寿宫为着是给太后请安,考校两人不过顺手为之。现看了黛玉之诗与林然之答后,倒是想起有几日没看皇子们的功课了。 “明儿是除夕,让你弟弟们松快松快。”康熙姿态放松,手搭在一旁的小桌上,同太子道,“前几日折子多,今日倒有空闲,你同朕去考校你弟弟们。” 不等胤礽开口,又对一旁的五公主道:“小九今日去陪陪你额娘,平日你多在宁寿宫,你额娘想是想你了。” 五公主笑道,“女儿平日虽不在额娘身边,却常在皇玛嬷宫里见到额娘。今日专程陪她,额娘定然高兴。” 康熙听罢,道:“你额娘记挂你呢。梁九功,内务府新到的蝠纹绡给德妃送去两匹。” “女儿替额娘谢过汗阿玛!”五公主笑眯了眼,抬头看见一旁冷淡的胤禛,想起德妃时常叹气这个儿子终归和自己不亲近,不由开口刺道,“四哥怎么不替额娘谢恩?” 胤禛抬眼扫过五公主,落到康熙身前的地面上,语气淡然道:“儿臣替额娘谢恩。” 康熙不甚在意。这个儿子从小如此,从没见过他活泼的时候,老成持重的不似孩童,如今开始办差,这性子倒是好。 太后稳坐着,手中的茶碗搁置一边,道:“皇帝若有国事便去忙,哀家这里什么也不缺。今日皇帝不如带阿哥们把要赏赐的福字写了,让哀家这宁寿宫也沾沾福气。” 康熙闻言道:“皇额娘难得有兴致,做儿子的也高兴。”随即吩咐道,“梁九功,去将阿哥们都叫来,今日朕便带孩子们好好沾一沾皇额娘的福气。” 胤礽笑道,“皇玛嬷可别嫌孙儿们烦。” 太后拍拍胤礽的手背,慈祥地道:“皇玛嬷等下就等着太子的福字了。阿兰啊,等会儿你可看好了太子的字,第一张就给哀家拿来贴上。” 完颜姑姑连忙应是。 康熙闻言,故作不满地道:“皇额娘有了孙子,就看不上儿子的字了。” 祖孙三代和乐融融,不知什么时候,林然黛玉已经悄悄退出去。 洹歌对这两位林佳格格颇有好感,知礼懂事暂且不提,单说能被康熙亲自考校,就俨然不俗。 服侍着两人回到侧殿,洹歌道:“两位格格可有什么中意的菜色?明日除夕宴,奴婢吩咐御膳房多做些格格们爱吃的,也是庆祝之意了。” “御膳房的菜色均是不错,我倒是偏爱辣菜,黛玉喜欢清淡的,劳烦洹歌姐姐。”林然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递到洹歌手中。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洹歌微微福身,笑道,“两位格格到了习字的时辰,奴婢不打搅了。” 洹歌退出房间,只剩下林然姐妹与两位嬷嬷。 张嬷嬷见林然脸上此刻才流露出的一丝肉痛,不由好笑,低声道:“格格偏偏今日戴了那只镯子。” “罢罢罢!左不过是只镯子。”林然调整好心情,她知道这两日宫中热闹,早早预备出打赏的荷包。 只偏赶上洹歌这时问她,她又不好再去拿荷包,毕竟洹歌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哪儿有让她等着领赏的道理?轻了慢待了都不好,索性将镯子给了洹歌,只当是破财免灾了。 “嬷嬷再拿两个荷包给她吧,她又不能拿那镯子去御膳房,没有让她自己添钱的。”林然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捂住了眼睛,“还有这侧殿里这些日子替我们忙活的宫人,嬷嬷都提前预备出来打赏,省得麻烦。” 张嬷嬷沈嬷嬷一同应是,一人去拿荷包,另一人从妆匣里挑出一只翡翠镯子,替林然重新戴上。 林然盯着这只镯子,道:“我多戴一只,若是还碰上这场面,好歹选只不那么喜欢的送人。” “噗——”黛玉没忍住笑出了声,道,“姐姐,若是不那么喜欢,恐怕姐姐也不会戴了吧?” “……” 林然哑口无言,果断地在身上装了几只荷包。不送镯子,她还是送银子吧。 好歹银子都长一个样儿。 第57章 除夕宴 除夕夜,阖宫的妃嫔格格都在乾清宫入座,按照规矩,除夕团圆宴是不许成年阿哥们参加的,只是康熙念着儿子们中唯有大阿哥胤禔成亲了,索性今年便让阿哥们都来了。 若等到明年选秀后,明年的除夕宴便再不能这么齐全了。 林然姐妹在宁寿宫过除夕,那只镯子和几个荷包到底没白花,御膳房提来的饭食菜色俱是合乎心意的,洹歌到底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今夜随宁寿宫的人一同去了乾清宫。 侧殿只余下洒扫宫人与值守的侍卫。 饭厅内,林然与黛玉相对而坐,张嬷嬷沈嬷嬷被林然一句“到底是我们第一次独自过年,只两人坐着太冷清了些”劝说成功,也随着一同落座。 “嬷嬷们也知道我与黛玉的脾性,今日这餐,嬷嬷们就别让我费心了?”林然盛了碗煮得黏糯的米粥递给黛玉,侧头看着两人,“可好?” 烛火跳动映在林然黑亮的眸子中,仿佛星光跃动。 “都依着格格的。” 黛玉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粥,才动筷夹菜。 “今日除夕夜,不知道爹爹娘亲还有祖母在吃什么,明日一早的压祟钱也收不到了。” “万幸林管家提早派人送去了我们的礼物,若不然真要被雪阻了时辰。” 姐妹两人也不大声说话,反而是不紧不慢地聊着天。张嬷嬷沈嬷嬷不多时也加入了,说起过年的安排。 “本想着若在咱们家里,今夜定是要叫上我那妹妹,三个人小聚一番。”张嬷嬷笑道,“大格格有所不知,我那表妹出阁前算得上脂粉里的海量。” “张嬷嬷这话我听出来了。”林然笑道,“黛玉,等我们回府后,可记得提醒我,给几位嬷嬷婶子放个假,再送去一坛子好酒。” 黛玉凑趣道:“姐姐可别小气,宋婶平日操持厨房也尽累了,可要给嬷嬷们叫一桌云来居的席面才行!” “说得有理!” “格格们的赏,奴婢们就腆着脸收下了。”沈嬷嬷笑道,“格格若是忘了,奴婢非得追讨不可。” 几人说说笑笑,但也注意着时间,等到张嬷嬷说差不多了,便命人收了碗筷。 “最多再半个时辰,太后娘娘便该回来了。”张嬷嬷温和地道,“太后娘娘毕竟年岁上来,时常提前退席。” 正说着,门外响起通传声。 “林佳格格,皇上赐了福菜,特命四阿哥送来。” 苏培盛的声音有些飘荡,林然听到是康熙赐了菜,连忙同黛玉出门恭敬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谢恩。 “去屋子里吧,外面冷。”胤禛扫过林然被冷风吹得发红的面色,道。 “今日是除夕,不算打赏,苏培盛可不能推辞。”林然笑着塞给苏培盛一个荷包,话是这样说,脸却对着胤禛。 胤禛略一颔首,冲苏培盛道:“你大小姐发话了,还不收着。” 苏培盛打千行礼,道:“奴才先给大小姐拜年了。” “免了免了,外间桌上有热茶,喝一杯暖暖。” “奴才谢大格格体贴。”苏培盛又朝着黛玉的方向拜了早年,黛玉侧身躲过。 “去吧,喝杯茶暖暖,我们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胤禛道,见苏培盛去了外间,方坐下。 “汗阿玛特意为你们两个留出来的,前面宴席未完,我还要回去。”胤禛掀开食盒,一道荷包里脊一道八宝豆腐羹,竟然还有些热气。 “怎么是你来跑这一趟?” 按理说,这种事大可以随便找个小太监送来,现在特意让位阿哥送来,康熙是想传达些什么? “太子说的,我们是同门。”胤禛言简意赅地解释,“汗阿玛则是知道我们相熟。” 黛玉:谢邀,我和你完全不熟。 胤禛不打算告诉林然,他已经用这些年的功劳换取了康熙的承诺。只告诉林然许是因为康熙知晓他们有书信往来的事。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扁扁的锦盒放在桌上,道:“明日许是见不到,先将压祟钱给了。” 说着,将盒子推向两人的方向,“然儿,二格格,新年快乐。” 黛玉看着林然,见她收下,这才随着林然的话谢了胤禛。 胤禛起身,让两人别出去送,自己喊上苏培盛匆匆赶回乾清宫。 “讨个好彩头,这两道菜还有余温,黛玉来尝尝。” 按理说赐给臣子的福菜会被供到祠堂,如今赐给了臣子的女儿,两人又在宫中,倒不用讲究那么多。 于是饶有兴致地品尝两道菜。 尝过后,重新用食盒装上同其他饭菜碗筷区分开,以示尊敬。 林然携黛玉回了睡房,两人倚着绵软的枕头,打开胤禛送的锦盒。 那锦盒实在不大,打开也只有林然的手掌大。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墨锭,墨锭压着一条珍珠串子。 黛玉眨巴眨巴眼睛,托着腮看向林然,道:“姐姐?” 林然将两样东西都拿出摊在手上,墨锭拈来轻、嗅来馨,正是徽墨的特点。 至于珍珠串子倒不那么精致,但胜在珍珠个个饱满。 “想来这块墨锭就是四阿哥给我的了。”黛玉靠在林然身上,戳了戳那墨锭,笑着凑到林然耳边,会心道,“姐姐,我觉得四阿哥待你,极好——” “极好”两字故意拉长声音。 黛玉是真的觉得四阿哥待她姐姐极好,就连这新年礼都是亲手所制,以黛玉的眼光,看出珍珠串子是新手所串并不难,想必四阿哥都没有假手他人,否则收尾的搭扣不该这样。 连那珍珠都是拣了大小相近颜色一致的。 这珍珠串子不会留下是四阿哥所送的痕迹,林然便是绕在手上戴出去,也不会让别人拿这东西说三道四。 林然揽住黛玉的肩,将墨锭放在她手心,对黛玉那句“极好”没什么反应。 她和胤禛的关系太过熟悉,毕竟曾朝夕相处数年,因此对他亲手所制的礼物只有喜欢和开心。 谁会对自己的哥哥自己的朋友多想什么呢? 第58章 一眨眼到了大年初一。 林然黛玉早早在宁寿宫正殿外请安,躲回了侧殿。 “今日宫中极热闹,格格们且忍忍。”张嬷嬷虽是这样说,却很放心林然与黛玉,“今日皇上宴请宗室,命妇们要来向太后娘娘请安,恐怕一日都不能消停。” “嬷嬷放心,我和姐姐都不是爱看热闹的。”黛玉对外面的热闹不感兴趣,手中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道。 林然则是独坐在一旁,像是沉吟着什么。 “大格格?”沈嬷嬷奉上一杯热茶,轻轻叫了林然一声。 林然回过神,侧头看黛玉坐在小榻上看书,便起身到了外间。 “大格格可是在想回府的事?” “入宫已有十余日,不知道江南那边,爹爹可曾安好。”林然手里摩挲着一块玉佩,冰凉的玉质触感让她心头稍安,“沈嬷嬷无需担忧我,我不过白想着,等皇上或是太后发话,想来就是爹爹在江南事毕。” 沈嬷嬷笑道,“大格格向来沉稳,奴婢不担心。只有一点,大格格二格格或是要虑上日程了:回府后,两位格格还需去荣国府拜访。” 林然一顿,随即苦笑道:“去就去吧,到底是娘亲的亲生母亲,何况老太太只在那贾宝玉身上犯些糊涂,平日里可是精明呢。” 贾母可是从重孙媳妇一路做到荣国府老封君、一品国公夫人,独掌荣国府三十年,哪儿会是什么糊涂人。 “一品国公夫人是有资格入宫领宴的,今日也要来朝见太后娘娘。”沈嬷嬷悠悠道,“奴婢寻思,荣国公夫人或许知道昨夜皇上赐下福菜。” “……也好,冲这一点,老太太也会让人约束贾宝玉的。”林然搓了搓手,“只盼着能早些回家。” 林然同沈嬷嬷谈论着荣国府,殊不知宁寿宫内,也有人正在谈论她们。 满京城的内外命妇加起来能塞满宁寿宫,人一多嘛,就热闹。 “老太太,大伯母。” 元春得了惠妃许可,趁此机会寻贾母。 “元儿。”贾母伸出手颤巍着抚上元春的脸,“好孩子,在宫中可还好?” 元春扶住贾母的手臂,嘴角带着一抹羞涩的笑意,“惠妃娘娘暗示过孙女了。” 贾母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她们荣国府将元春送进宫中,可不是让她真做个宫女的。只是可惜,宫中自从八阿哥出生后,就养在了惠妃身边,连带着八阿哥的生母卫庶妃都成了惠妃一派。 惠妃有亲子,有养子,手中还有能笼络皇上的人,自然不会同意再推元春一把。只能让元春退而求其次,寻摸一位有竞争力的皇子。 “你只管听惠妃的话,其余的家中都会为你打点好。”贾母拍拍元春的手,目光炯炯,“元儿,你是荣国府的希望。” “是,祖母。”元春的眼睛透着亮,“孙女一定会争气的。” “说来,元儿你见没见到然儿和黛玉?”贾母扫视了一圈,问道。 “两位表妹住在太后娘娘的宁寿宫侧殿,入宫这些天,除了给太后请安再不出侧殿一步。” “你也没去见过她们吗?” 贾母正说着,被邢夫人插话道,“老太太,两位外甥女可是被太后娘娘叫进宫的,大姑娘再如何,也只是惠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如何能越过宫规管辖私自去见两位表姑娘?” “你若是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贾母被邢夫人的话气得感觉胸口一堵,随即低声喝道。 邢夫人瑟缩一下,退了两步离贾母和元春远些。 贾母冷哼了一声,若不是阖府女眷中只有她与邢夫人有资格进宫,她如何也不会带老大家的一同来。 第59章 出宫 康熙三十一年正月初五日,江南地区巡盐御史林如海密折直达天听。 “大小姐二小姐——” 林管家带着四竹和几个小厮在宫门口接几人回家,见到包袱款款的几人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太监,激动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 “多谢几位小公公送我们一程,有劳了,天气冷,请几位公公喝些烧酒,暖和些。” 林然温声对几个帮拿行李的小太监道谢,手中轻车熟路地塞过去几个荷包。 “大格格客气了,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隐隐为首的小太监笑逐颜开,入手的重量让他心喜,又说了几句后道,“大格格家里人来接了,奴才们就先告退。” 林管家带着几个小厮接过小太监们手里的东西,安排人搬上马车,心里咂舌,他记得送两位小姐进宫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行李啊! “大小姐二小姐!”竹幸几个虽激动,却记得这是在宫门处,赶忙同几人上了马车后,才开口道,“奴婢们在家里可想你们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竹甚倒出两杯热水递到林然与黛玉手上,笑道:“小姐们不在家,我们连活计都没有,何来辛苦,小姐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竹至端出早上做好的点心,放在两人手边,道:“这是宋婶一早做的,昨日接到四阿哥身边的苏公公传信,说小姐们今日回家,宋婶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这些点心是宋婶说,让小姐们在路上垫垫肚子。” 初五,林如海的折子送到康熙案上,正是大朝日。康熙命人念折子给满朝文武听,念到一半便大怒,处置了一连串的官员。 下了朝,胤禛让苏培盛去林家传话,让林家人明日一早来接林然她们,传话自然是得到康熙默许的。 竹哉向来话少,此时也开心道:“小姐们可是回来了,小姐不在家,奴婢连做针线都提不起劲。就连寒酥都成日窝着,不愿动。” “过年没在家里,回去给全府人多发一月月钱吧。”林然拈起一块枣糕,香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漫,“对了,前些天下雪——” 只听林管家在马车外接话道:“回两位小姐的话,我见雪大,便做主支了一笔银子……” 竹幸打断林管家的话,笑道:“林管家到底和小姐们相处得少,不必替我们担着。刚入冬时咱家不就施了一次粥吗?” 说着,对林然和黛玉道,“依着上次施粥的例子,奴婢同林管家支了二百两银子用来买粮买面,另请林管家拿了名帖拜见顺天府的大人,咱们家如以往一样,只出人出力,大老爷没有不同意的。随咱们家人一同设棚施粥的官差们,另给了衣物和荷包。” 这些虽是旧例,但竹幸汇报起来仍没有丝毫遗漏,这是做事的本分。 “这场雪比入冬时那场下得大,但被压垮房屋受灾的人家不算多,有几户人家施粥,都还过得去。”林管家这才在马车外接口,道,“咱们自家在京城的庄子还好,庄户都没什么损失。” “嗯,点到为止,做得再多反而要被疑心有什么图谋。”林然抱起手炉,出了宫后只觉得一身轻松,在宫中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生怕给林家惹了麻烦。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宫里那森严冰冷的气息。 黛玉靠在林然身上,懒懒地道:“回府后可要足足睡上一觉。” “好好歇几日,十五那天姐姐带你去看花灯。” 林然揽住黛玉的肩,姐妹两人亲密无间。 到了家中,林然躲懒,拉着黛玉回了卧房休息。 张嬷嬷看着好笑,但想起已经数日没去玉绣坊,她惦记着那些女子,便同沈嬷嬷道,她也躲个懒,准备明日去玉绣坊的东西。 沈嬷嬷能说什么?她无奈地摇摇头,指挥人将行李搬下来,又领着竹幸和竹至将宫中的赏赐一一登记造册安放。 临出宫前,完颜姑姑和洹歌说是太后给小辈发压祟钱,赏赐了衣料首饰。 四妃分管着后宫,对太后召进宫的两人自然应有表示。 她们不好用压祟钱这个说法,便各自寻了由头赏了些东西。 宜妃的那份里,还有一半是贵妃的。说是感谢她们两个照顾小九小十,只是贵妃身子不好,便由宜妃代送了。 惠妃荣妃和她们没什么接触,混找了个替她们孝敬太后的理由。 德妃倒是派身边二等宫女来,那宫女的语气温温柔柔的,有些像德妃,可出口的话却不能不让人多想。 “德妃娘娘知道大格格和四阿哥交好,知道大格格要走了,很是不舍。这些是娘娘赏给两位格格的,大格格且收下吧。”宫女脸上一副温和笑容,恭恭敬敬地说道,却是着意加重了‘和四阿哥交好’几字。 第60章 回家 林然没想到德妃竟是在她要出宫的时候来这么一出。 林然安稳地过了这些天,本以为德妃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不想德妃果然是不待见四哥,偏要在出宫前夕出手。 真真是一步好棋,名义上是关心与四阿哥交好之人,实际却是点出林然与四阿哥关系不俗,加上林然身上那枚胤禛亲手所雕的玉佩,旁人自然觉得两人关系亲近。 两人一个十三、一个十岁,年纪不大不小,想做文章大有可为。 宫女红素除了这些再没多说别的话,可这一句就能让人思索是不是四阿哥同林家有了什么默契,再多的,只看有多少人盯着他,给他找多少麻烦。 可惜林然本人完全不在意被点出和胤禛关系不错,林家更是因着林如海的行为,在康熙那里留下了铁血帝党的印象,若是发酵起来最多不痛不痒。 只要康熙信林家,旁人怎么想关她何事? “臣女同四阿哥师出同门,四阿哥照顾臣女,自然是因着同门情谊,便是太子殿下也因着张大人的缘故,对臣女多有照顾。这位姐姐替臣女转告德妃娘娘,臣女多谢娘娘的赏赐。” 林然见那红素嘴中多是攀扯自己,没有涉及到黛玉,索性也只提宫中各人对自己的照顾。 红素哑然。 她在德妃宫中做事,虽然只是二等宫女,但德妃隐隐有提拔她的意向,不然也不会让她来传话。因着算是德妃的心腹,她知道自家娘娘对四阿哥并不亲近。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红素对四阿哥也是恭敬有余,亲密不足。没因着四阿哥是德妃亲子而亲近,反因为德妃是四阿哥生母的身份,她不大将四阿哥放在眼里。 言谈里涉及四阿哥,红素并无顾忌,可林然几句话下来连太子都包含了进去,红素可不敢说别的。 谁不知道皇上最疼爱的便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太子殿下。 所幸德妃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是这林佳格格三言两语能混过去的,让她占一时上风又如何,日后自然知道轻重了。 红素回了永和宫,德妃身边的大宫女问她经过,很是满意。 “姐姐倒是不在意这些。”黛玉被红素从头忽视到尾,碍着有宫人在,她叹了口气没说别的。 林然笑意盈盈。 德妃攀扯四阿哥没事,那是德妃亲儿子,可攀扯太子?那要看康熙愿不愿意了。 况且林如海的折子早上刚到,算是立了大功,康熙怎么会想不起来赏赐一下她们这两个功臣之女? 果不其然,下午便有康熙身边的小太监来传口谕,带来许多赏赐:除了摆件首饰,还有上等的文房用具。 比起四阿哥同林佳格格交好,自然是林佳格格得了皇上赏赐的消息更引人注意。 这些赏赐也是林管家咋舌,行李比起进宫前多了的原由。 沈嬷嬷交代竹幸和竹至登记造册,毕竟赏赐的摆件中,有两样乃是御制,一旦毁损丢失是要被追责的。 歇息了有半个时辰,林然见黛玉睡得沉,便悄悄换了衣裳,来到外间。 竹幸和竹甚两人在外间做针线,见林然出来了,连忙起身道:“大小姐——” “嘘——黛玉还在睡呢,别扰了她。”林然用食指在唇前比了一下,放低了声音,“我们去隔间说话。” 来至隔间,林然方问道:“最近英莲姐姐那边可有消息来?” “甄家小姐和李姑姑在咱家城外的庄子里调养,苏九之前去探望过两次,说两个人都好得差不多了。” 竹幸说着,突然一拍脑门,恍然道,“昨日苏公公传信来的时候,苏九已经出门,她还不知道小姐回来了呢!不然今日一早怎么也会和我们一起去接小姐们。” “接不接有什么要紧。”林然抱住寒酥不放,许是久未见了,寒酥难得温顺地躺在林然怀里任由她摆布。 “这些天家里有什么事,你们捡重要的说。” “年礼往来都是小姐年前便打理好的,要说什么要紧的,或许只有——”竹甚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吐露道,“夫人娘家那边来了两次:一次是寻常年礼走动,没什么出奇的;倒是二十七那日,那府里二太太身边人上门,说是咱们家里连个主子都没有,恐我们一群下人遇事没有主张,想来替咱们家安排几日家事。” 林然听得目瞪口呆,要说两家亲密无间,有一家主动去请对方来主持家事也罢了。 可她们姐妹为何没住在荣国府,王夫人能不知道? 这王夫人,怎么也不像没脑子的啊? 第61章 琐事 林然听得目瞪口呆,竹幸竹甚说起来何尝不是闻所未闻。 “这真的是我那二舅母的意思,不是她身边人自作主张?”林然懵懵发问,话出口也没想收到回答,“来的人莫不是周瑞家的?” “确实是。” 林然兀自神游,怀中的寒酥突然挣扎着跳出林然的怀抱,轻轻“喵”了一声后灵巧地翻身去了别的地方。 “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头让苏九查查,现在只当不知道吧。”林然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竹幸,过年这几天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竹幸扭身去拿账本,竹甚看了眼房内的座钟,小声道:“小姐,到午膳时辰了,要叫二小姐吗?” “让她睡吧。” 黛玉虽然没表现出来,可林然看得出这些天黛玉在宫中休息得并不踏实,如今回了家,理应让她好好放松一番。 “给黛玉留两个菜,放在锅里温着。” 林家的习惯是一日三餐,林然的胃早就调养出良好的生物钟,到点就饿。 在宫中这些天适应一日两餐,可把林然憋坏了。 宫里规矩是早膳晚膳两顿,早膳在辰时,晚膳在未时,其余时间加餐多是点心。 “真可怜呐!” 林然心里暗自摇头,欢欣雀跃坐到饭桌旁,见今日的菜色格外丰盛,便知道是宋婶用她的方式欢迎她们回家。 “大小姐,您试试这一道菜,宋婶研究许久了,本以为能在年夜饭时做给小姐。”竹甚指了一道菜,她知晓林然没有让人服侍用饭的习惯,只说了一句,就退出去让林然独自用膳。 竹幸拿了账本回来时,林然已经吃上午膳。 竹幸将账本放在林然书房的外间桌子上,又去林然身边禀告了一声。 她和竹甚拿了两张小杌坐在茶房里烤火,耳朵却警醒着听屋内的动静。 饭毕,林然到书房翻开账册,仔细查对她们离家后这些天的明细。 倒不是担心有人动手脚,只是为了心中有数。 沉吟许久,林然右手慢慢研墨,从旁挑了一支小狼毫。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敲响。 门外传来黛玉的声音。 “姐姐?” “进来吧。” 黛玉显然用过了饭,缓步坐在桌边的圆椅上,看着林然动笔。 “等下你也来写两笔,给爹爹他们报平安。” “好。”黛玉应了,许是睡足吃饱后有些懒散,她歪了身子倚着扶手,“姐姐,明日去荣国府吧?” 林然笔尖一顿,一滴墨毁了一页信。 “行,你安排吧。”林然没有犹豫,将那页信纸揉皱后丢到一旁,“反正是去做客,一日尽够了,明日张嬷嬷要去玉绣坊,我们带着沈嬷嬷。” “现在时辰还早,我命人过去送个信。” 黛玉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林然偶尔听进去两句都要诧异,她家妹妹做事越来越稳妥了。 “姐姐笑什么?” 黛玉同竹至吩咐完,扭头就看见林然望着她笑,不由审视了自己一番,见没什么异样后才问林然。 林然坐在书桌后,托着腮笑道:“明明只是过了十几天,可黛玉却像长大了似的。” 黛玉皱皱鼻子,表情可爱,道:“本就是过了年,年纪自然要大一岁,如今我已经八岁了。” 可是八岁在她心里也是小孩子啊! 林然没说出口,人走到黛玉身边抱住了她,道:“姐姐也大了一岁,姐姐会一直一直爱你的,黛玉。” 黛玉的耳垂瞬间红了,喃喃道:“姐姐可真爱说些露骨的话。”可嘴上这样说,手却是搂紧了林然的背,悄悄道:“我也会一直爱姐姐。” 一直。 直到永远。 第62章 贾蓼 荣国府昨日收到林家递来的消息后就忙活开了,王熙凤将阖府下人指挥得团团转,那架势不像要招待身为小辈儿的林然姐妹,反而是要恭敬迎接什么贵客。 “表姑娘们要在咱家用晚膳,你把厨房那起子人盯牢了,今天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让她们仔细自己的皮。” 丰儿领命而去,没敢多问一句。 平儿适时奉上一杯热茶,待王熙凤接过便立于其身后,动作轻柔地为王熙凤捏肩。 王熙凤难能忙里偷闲闭眼养神,嘴上还是没能闲着,吩咐一旁的小丫鬟,道:“去将我们蓼姐儿带来,今日起身到现在还没看见她呢。” 蓼姐儿自然指的是王熙凤与贾琏膝下目前的独女贾蓼,自那日从林家回来后,王熙凤便寻贾琏,让他去找自家公公给女儿讨个名字来。 贾琏还道王熙凤这般急切是为着什么——只是让贾琏去见贾赦,他自是不愿。 “不过是个名字,你给姐儿取一个便罢了,何必还惊动老爷那边。”贾琏推诿扯皮,嬉笑道,“我们奶奶给小人儿取个名字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熙凤乜斜看他,语气讥诮:“再如何,我们姐儿才是这荣国府大房嫡支长女。论理论情,姐儿这取名的事也得由着长辈来,后才是我们当爹妈的事儿。” 贾琏说不过她,他家二奶奶连嫡庶尊卑都快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只是贾琏不爱见贾赦,说来贾家当儿子的没一个不怕老子,哪怕贾珠在时亦是对贾政毕恭毕敬。 除了请安的功夫,贾琏再没主动跑过东院。 见贾琏答应了,王熙凤便柔了语气,道:“二爷英勇,可要给我们姐儿讨个好名字。” 这说变脸就变脸的功夫也就王熙凤做得出,贾琏无奈,可见王熙凤这样上心,便硬着头皮去了东院。 不过盏茶功夫,贾琏就带回来他们姐儿的名字——贾蓼。和贾兰一样从草字,倒是好听得紧。 “说来也怪,老爷听我说给姐儿讨个名字,跟看什么西洋景儿似的瞅我半天,扯过桌子上的纸便写了这个字给我。”贾琏捧着写有贾蓼名字的宣纸,恭恭敬敬地放在桌面上,别说,他老子这笔字写得还真不错! 王熙凤虽不读书,却也识得出好坏,只单说贾赦让贾蓼和男丁一样从了“草”,她便心生喜悦。 尤其这名字一看就不是贾赦随便混写的,她不禁心里哂笑,她这嫁入贾家数年的儿媳妇、还有贾琏这亲儿子,竟然还不如两位表姑娘识得自家人。 “老爷给取的好名字,自然当让我们蓼姐儿亲自去谢谢祖父。”王熙凤不急于一时,只是说出来让身边人记着这件事,“平儿,传下去,以后我们姐儿便是蓼姐儿了。” 这名字传到贾母院子里,贾母听过便罢。 到底只是一个丫头,让老大这当爷爷的取名字也正常。 话虽如此,贾母还是让鸳鸯从她私房里寻了些玩意儿送到王熙凤院子里,权作贺仪。 王熙凤想着之前给贾蓼取名字的事,睁眼便看到贾蓼的奶嬷嬷抱着贾蓼进了屋子。 “蓼姐儿,到娘亲这儿来。”王熙凤朝着奶嬷嬷怀里的贾蓼伸出手,将女儿揽在怀里逗弄,头也不抬地问询奶嬷嬷,道,“蓼姐儿昨夜里睡得如何?” “姑娘昨夜好觉,直睡到天亮,早饭也用得香。” 奶嬷嬷将贾蓼早膳用了什么一一道来,连贾蓼对哪道菜更喜欢都了然于胸。 “你是个好的。我平日管着这一大家子,对姐儿少不得有看不到的地方,有你这样的在蓼姐儿身边我倒是放心些。”王熙凤赞了一句,“今日林家两位表姑娘来,你看着蓼姐儿别让她太缠着两位表姑娘。” 奶嬷嬷连声应是。 平儿在一旁凑趣笑道:“奶奶白担忧了,我们蓼姐儿最是乖巧懂事,两位表姑娘喜欢还来不及呢。” 王熙凤白了平儿一眼,笑道:“你呀你呀,咱们两位表姑娘如今翻过年也不过一个十一、一个八岁,她们两个还是孩子呢!” 实在是林然和黛玉从进了贾府后便事事妥当、言行平和。 平儿说起她们混以为是和自家奶奶的同龄人,尤其见过两人归家掌管家事后,更是忘了两位表姑娘还是孩子。 再想起二房那位还厮混在姐妹身边的宝二爷,平儿心里都忍不住哂笑。 恐怕宝二爷此刻还缠着老太太撒娇呢吧? 第63章 登门 “好姐姐,今日你用的什么胭脂?” 袭人抿唇一笑,摇头对铺床的几个丫鬟道:“这位爷心里又惦记你们的胭脂,可小心些!若要让老太太、太太们看见,有大家好果子吃。” 碧痕悄悄抬眼看向贾宝玉,见他听袭人这样说不见任何恼色,便搭话道:“这位爷若真要,谁又能违逆他?可见袭人姐姐说的话宝玉才听。” “若能听进去一言半句,也不枉费我们这样尽心。”袭人为贾宝玉系上腰带,又将暖在枕头下的通灵宝玉取过为他戴上,“宝玉,今日初七,老太太那边传了七宝羹,你快去吧。” 贾宝玉早就等不及,昨日在贾母那里看到林家的拜帖,他便一心盼着今日快快到来。 林然黛玉搬离荣国府已有几月,贾宝玉这期间闹了数次,想让贾母将两人接来。 只可惜前几次提到时,贾母满心不悦,她自持是长辈,哪怕说错话也不该被小辈儿这样忤逆,听到心肝贾宝玉让她去接林然她们,贾母自是不愿。 接不接得来还在其次,贾母不愿在小辈儿面前跌了份。 贾宝玉向来识分寸,提了几次见贾母都是一副恼怒的模样,尤其是贾母说出让贾政带他去读书的话后,更是缩了脖子像只鹌鹑,再没提过一次。 好在贾母到底心疼贾宝玉,忙命人去史侯家将史湘云接来。 有了史湘云的陪伴,贾宝玉暂且将林家姐妹抛在脑后。 可惜云妹妹虽好,到底不如林妹妹。 贾宝玉心里感叹着,他也不知为何,明明黛玉同他没见过几次,他心里和林妹妹却是旧相识一般。 当初解释是因着亲戚血缘关系面善,可贾宝玉觉得并非如此。 他同林妹妹,定是有前世修来的缘分。 “今日林妹妹来,府里定是有的热闹。你们做完事自去松散,别拘在屋里。”贾宝玉嘱咐屋里的丫鬟们,“若有要顽的,只管同你们袭人姐姐说去。” 说罢,急匆匆去陪贾母用早饭。 袭人放下为贾宝玉净面的帕子,一旁等着的小丫鬟端起水盆出去,屋里只剩下几个一等二等丫鬟。 “宝玉惯会给我找事。”袭人摇头叹道,可眉眼含笑,一看就知道口不对心,她很满意自己在屋中的权威。 …… 本想着不过初七,恐怕荣国府还忙着请人吃年酒,可林家的马车拐进荣宁街,林然也没听到什么喧闹声。 “怪了,娘亲说过,贾家子嗣最是繁茂,怎么才初七便这样冷清?”林然疑惑,便顺着说出口,道,“还想着和贾家亲友一同混上一日,算全了礼节,席上戏酒不停,随意消磨些时候便过去了。” 黛玉仔细听了动静,略一沉吟却道:“如今贾家一无在朝重臣,二无后宫女眷,或是低调些也未可知。” 黛玉不知道林然是从原着固有印象判断,倒不觉得初七日冷清些有什么不对,何况元宵将近,过几日继续热闹便是了。 “妹妹说得是。”林然放下心中疑虑,观黛玉今日一身雪青色,衬得她的脸愈发出尘,不由对一旁安静坐着的苏九道,“苏九,你可要跟紧了黛玉。” 苏九眉头微挑,点头应是。 黛玉无奈地道:“苏九是四阿哥给姐姐的人,总跟着我像什么样子?” “苏九替我护着你呀。”林然用食指刮了下黛玉的鼻尖,得到妹妹一个嗔视,继续道,“苏九多厉害呀!你知道我向来防备这府里宝二爷,虽说他没什么坏心,可总觉得烦恼。有了苏九,我好歹不用时时刻刻看着你。” 黛玉听她说起贾宝玉,想到贾母曾经替贾宝玉求娶自家姐姐,更是上心,道:“那合该让苏九跟着姐姐!” 张嬷嬷到底放心不下,推迟了去玉绣坊的日子,今日和沈嬷嬷一同来了。张、沈二人合共在荣国府待了几日,虽知道荣国府里全将这二房的嫡次子宠在心尖上,可是那位宝玉少爷如今已有十岁,无论如何不该厮混在后宅了吧? 林然不知两位嬷嬷在想什么,只是她知道比起自己,恐怕贾宝玉更想亲近自家妹妹,无论如何都要苏九陪着黛玉。不是为了别的,就怕贾宝玉忘情时靠近黛玉。 说来林然对贾宝玉的观感很是复杂:她不觉得贾宝玉坏透,可这人又实在没什么担当。但他对女子的(重点:漂亮的)态度又很是超出这个时代,恐怕这也是荣国府里姑娘们对他欣赏喜欢的原因。就连她家妹妹,在原着里何尝不是引宝玉为知己? 这人不是没有优点,同样缺点也很明显。 不过有她在,贾宝玉和她家黛玉只能当表兄妹,优点缺点又有什么所谓。 呵呵,近亲不婚,她是讲科学的! 第64章 钗云 林然黛玉随着一群丫鬟婆子进了荣国府二门,王熙凤同三春姐妹便等着了。只是望过去,除了一个格外显眼的贾宝玉,还有两位陌生面孔站在三春身旁。 “两位妹妹可是来了!快让嫂子瞅瞅,这陪着太后过年的姑娘有何仙法神通?”王熙凤快人快语,忙行几步后,一手拉着一人,赞道,“嗯,不过数日不见,果真是天上仙女模样了!” 黛玉笑道:“二嫂这张嘴啊,是半分不让人插话的,我和姐姐还没同姐妹们问好,便要让二嫂的话吹到天上去了。飘到一半又要寻思,我和姐姐可有二嫂说得这样好?二嫂的嘴惯会抹蜜涂糖,让人高兴。” 王熙凤喜道:“你们姐妹看看,这林丫头啊才真真是会说话。” “林姐姐好!林妹妹好!” 三春迎过来同林然姐妹互相问好,又拥着两位陌生面孔介绍道:“这是老祖宗娘家内侄孙女,湘云;这位是太太外甥女。” “早就听二姐姐她们整日念叨两位林姐姐,今日可算是见到了。”史湘云笑容爽朗,言语间显得干脆。 薛宝钗同两人见过礼交换姓名,知晓与林然同岁后,方笑道:“不知我和林大姑娘生日可近?” 林然道:“我是三月生日。” 薛宝钗温雅一笑,道:“那倒是我托大占个先,我是正月里的生日。” “薛姐姐。” 林然唤了一声,见她这样喊,黛玉便有样学样,一同喊了一句“薛姐姐”。 几人厮见未完,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贾宝玉忍不住凑过来道:“林姐姐与林妹妹倒是理我一理,巴巴地将我晾在一边,你们姐妹间倒是亲近。” 林然丝毫不介意给贾宝玉添添堵,难得冲着贾宝玉露出一个明媚笑容,开口却道:“表弟今日也没去读书吗?” 贾宝玉身子一僵,随即垂头道:“林姐姐这是何必,我是最不爱这些的。”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或许要生气,可眼前人是林妹妹的姐姐——罢了罢了,林姐姐到底也是个庸俗人,他只看林妹妹的面子上忍让些吧! 林然相当满意这一句话造成的效果,见贾宝玉蔫儿的都忘了和黛玉搭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同众人进了屋子。 屋中除去几位长辈,还有一位丰腴的妇人坐在贾母下首说笑,见她们进来了,王熙凤见林然黛玉同长辈们问安后,忙介绍起这陌生妇人。 “薛家姨妈好。” 林然和黛玉客客气气地问候一声,不算热切但也不失礼,相较之下,薛姨妈的态度却是十分热情,先是让薛家丫鬟拿来丰厚的见面礼,又拉着林然与黛玉的手,冲贾母夸了又夸。 贾母自矜,谦道两个丫头比不上宝钗娴雅端方,实际眼里的笑意根本挡不住。 薛姨妈顺着贾母的心思,夸赞的话半晌不见重复,邢夫人王夫人则在一旁凑趣陪聊。 见几位长辈聊得投机,王熙凤便引着众位姑娘往花厅去,却不想贾宝玉跟上了。 张嬷嬷沈嬷嬷脚步一顿,面色头回变了,两人快步将林然黛玉一前一后护住,张嬷嬷轻轻开口道:“二奶奶。” “嬷嬷可是有话讲?”王熙凤不明所以。 “贵府宝二爷这是……”张嬷嬷面露难色,停住脚步朝后看了一眼,态度却是极为坚定,道,“太后娘娘吩咐了我们要照顾好两位格格,还请二奶奶不要让我们难办。” 王熙凤略有些为难,贾宝玉在府里向来同姐妹们同出同进,荣国府上下早就习以为常,如今被宫里的嬷嬷提出,她也不能无视。 只一瞬间,王熙凤就做出了决断,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平儿,平儿立刻会意朝后退了一步。 “哎呦呦,宝兄弟,我倒是忘了,今日为着林姑娘们来,府里特意叫了一班小戏,你帮我去问问老祖宗安排在何处?” 贾宝玉是最后跟上,和最前面的王熙凤隔了一众姑娘和她们的丫鬟,见众人停下,他便趁机朝前走了几步。 刚到姐妹们身旁,就听见王熙凤的话,还不等贾宝玉回答,一旁的探春便道:“是啊,二哥哥,你帮我们问问老祖宗,待会儿我们一同听戏呢!” 平儿此时的位置刚好在贾宝玉身旁,她朝着贾宝玉笑道:“宝二爷,劳烦您辛苦一趟!” 先是王熙凤、再是探春、最后是平儿,贾宝玉心里虽痒痒想和黛玉凑一起说话,可也难以拒绝三人的请求。 “林妹妹,等会子我再来陪你!”贾宝玉朝黛玉喊了一句后快步离去,跟着他的丫鬟连忙跟上。 第65章 “这林姐姐派头倒大,出门做客反将主人家支走。” 身后响起一声轻哼,声音本不大,可一时没人说话,这句便清清楚楚地送到每个人耳中。 众人看向史湘云,她因着目光聚集有些羞窘,下意识朝薛宝钗身后躲了躲。 “这位——”林然转身朝着史湘云的方向,面上没一丝笑意,无端让人怕了三分,“史姑娘,你有什么高见?” “林姐姐……”史湘云开口唤了一声,她只是和身边丫鬟说话,如今被正主听见,也是慌乱了一瞬。 “若是史姑娘对我有什么意见,这句‘林姐姐’恐怕是担不起的。”林然声音平静如水,直直望着史湘云,突然侧头笑道,“也巧了,我也是不想混给人当姐姐的,如此甚好。” 王熙凤赶忙打圆场,笑道:“然妹妹别理云丫头,她向来这样有口无心的,和她……” “和她计较可是平白闹心?还是和她相处久了就知道史姑娘没有坏心,只为人快人快语,最是爽朗不过的姑娘?”林然截断王熙凤的话茬,神色似笑非笑,“亦或者史姑娘还小,让我只当作没听到?” 王熙凤只觉得闹心,前有宝玉后有湘云,怎么今日这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偏她还要帮着回圆,否则王夫人和贾母都会寻她的不是,湘云也就罢了,宝玉可是王夫人和贾母的心肝肉。 “二嫂,你家姐儿呢?”黛玉打断了尴尬的局面,她看着自家姐姐面上虽冷若冰霜、话也说得重,却知道林然并没有恼怒,最多有些不悦罢了。 只是这位史姑娘明知道她们姐妹是今日的主客,却偏要和身边丫鬟嘟囔一句,怎么看都不是什么聪明人。 若真是聪明人便应该像她身前的薛姑娘,面上从容随和,像没看到一样。 或许薛姑娘也觉得二表哥成日厮混在后宅不成样子呢。 黛玉见林然虽是和王熙凤交谈,却字字句句怼向史湘云后,也不等别人再打圆场,开口给了大家台阶。 王熙凤便顺着黛玉的话,笑道:“如今我家姐儿也有了大名,是你们大舅舅取的,叫做贾蓼。” “那便是蓼姐儿了。”黛玉心中不由赞叹贾赦费了心思取这名字,“蓼”读作lu时,多为植物高大生机蓬勃之意,蓼蓼者莪,倒是对蓼姐儿的一种祝福了。 “是呢,我已让人传下去,以后便唤蓼姐儿。”王熙凤提起贾蓼来便有许多话,只觉得刚说了几句,一行人便到了花厅。 花厅里的丫鬟忙引着众人入座。 刚被提及的贾蓼也被奶嬷嬷抱来,此刻正和林然大眼对小眼。 “咕咕——” “是姑姑。”林然熟练地将贾蓼抱起来,奶嬷嬷本想偷偷帮着用力,倒发现林然的力气足够抱动一个三岁的孩子。 “咕咕儿——”贾蓼冲着林然笑,她如今能说简短的词语和句子,倒是这声“姑姑”含着口水,听起来更模糊了,“糕糕!” “哟,蓼姐儿还惦记着你姑姑家的糕点呢?”王熙凤稀奇地看着自家小丫头,没想到数月前吃过的半块奶糕竟让贾蓼记到现在。 “蓼姐儿记性可好了。”迎春拿着帕子擦擦贾蓼嘴角,“之前吃过枣泥糕后总是念叨呢!” 贾蓼毕竟年纪小,给她吃的多是清淡的东西。自然不敢给她多吃甜食,因此贾蓼反而对不常吃到的食物执念更深。 现在抱着她的这个姑姑,她家里有香香的糕点,贾蓼便在林然身上撒起娇来。 “蓼姐儿,别在你林姑姑身上撒娇,自己坐好。” 贾蓼扭头瞅了眼说话的娘亲,一扭头继续缠着林然唤“咕咕”。 “竹幸,快将我们带来的糕点捡好克化的给蓼姐儿拿来。”林然抬手掐了掐贾蓼的小脸蛋,嫩滑的手感让她又用手背蹭了蹭,“蓼姐儿,你跟姑姑回家吧,好不好?” “咕咕,有糕糕吃,给蓼姐儿?” 话有些颠三倒四,但不难理解。 一众人不由夸贾蓼小小年纪就知道和人提条件了,果然是王熙凤的女儿。 “若你林姑姑给你糕点,你还真跟着她们走不成?”王熙凤气得拿食指点点贾蓼的额头,嘴角笑容却是掩不住。 众人都当刚才那一幕揭过去了,热热闹闹地说起话来。 第一章 一时茶果已至,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二奶奶,有门王家的亲戚来了,奶奶可要见一见呢?”丰儿悄悄地告知王熙凤,放低了声音怕扰了姑娘们的兴趣。 王熙凤略有些诧异,王家哪门亲戚递了帖子今日来访吗?只是亲戚上门了,她不去不可。于是她便笑着对身旁一同逗弄蓼姐儿的林然道:“然妹妹,我这边有点子事,你帮嫂子看着她们些,别闹将起来,过会子用饭了,嫂子好好服侍你!” 林然听她这话直摇头,道:“嫂子说这话便没意思了。你若有事只管去忙,到底这屋子里一帮姑娘,能闹什么?” 王熙凤见贾蓼贴着林然玩得高兴,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只顾着朝林然身上凑,倒生了分不舍,道:“这小丫头成天也不找我,竟是更黏你这当姑姑的。” “嫂子可是大忙人,哪里有过分陪我们蓼姐儿玩?”林然抓起奶嬷嬷递给她的拨浪鼓,在贾蓼眼前轻晃,见她伸手要够,便换了只手继续摇,“嫂子自去忙吧,别人我不敢说,至少蓼姐儿我给你看好了,可成?” “行!”王熙凤虚点了一下,起身随丰儿离开。 “二奶奶!”周瑞家的在外面等着,见王熙凤出来忙上前,笑道,“扰了二奶奶的兴致,咱们后宅虽只宴请了林家两位姑娘,可咱家也有要紧亲戚走动。方才见过了两位林姑娘,太太便随老爷出门去了,来了这家亲戚我只好往二奶奶这边领了。” “可是有哪家子的拜帖让门房遗漏了?” 周瑞家的忙说:“这家原不是一家子,只因着同姓,当年又与王家老太爷一处做官,方才连了宗的。这些年不大走动,早年间我同太太见过这家儿媳刘氏与其寡母刘姥姥,当日是常会的。如今他家虽破落了,却也不好不见,今日来的是那刘姥姥和她外孙子。” 王熙凤听了道:“我说呢,若真是王家哪门亲戚,岂有不先递帖子的?” 只是才过了年,年前又下了大雪,王熙凤对于这刘姥姥的来意再清楚不过。 不说王熙凤前去招待刘姥姥,荣庆堂花厅里的姑娘们凑作几团,各自说笑。 迎春同黛玉下棋,惜春凑在两人身边看着;探春与史湘云不知在说什么,气氛倒是热闹,只见史湘云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的,便知她心中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倒是林然这里,王熙凤走了后身旁的位子便空出来,不多时身边就落座了一位。 “林大妹妹。”薛宝钗坐得端正,连笑容都是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伪。 林然揽着贾蓼,抬眼看向她,笑道:“薛姐姐,可是要来和蓼姐儿顽?” “是也不是。”薛宝钗容貌丰美,又是一众人中最大的,笑意流转间颇有些魅力,“我倒是更想认识认识林大妹妹,在府中住了些日子,几位妹妹常说起两位,便有些好奇。” “左不过两个眼睛一只鼻子的,还能是什么妖怪不成?”对比薛宝钗的端庄,林然的坐姿倒是懒散许多,单手环着贾蓼的一侧防止她向外,身子重心倚靠着腰枕。 这动作看着随性,却能随时将贾蓼护住。 “林姐姐,寒酥可还好?”惜春走来站在旁边,询问寒酥的状况。 “难为你记着。”林然先朝薛宝钗笑了一下,以示歉意,便扭头对惜春道,“如今天冷,它便不爱动,成日窝在火盆旁取暖,吃得多动得少,倒是又重了不少。” “寒酥毛色漂亮,圆润些也好看。”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薛宝钗自然而然融入话题里,轻轻笑道,“林大妹妹家中养了猫?这冬日同猫儿一起猫冬,倒是件美事。” “林姐姐家的寒酥极好看,毛色雪白,猫瞳亦是如宝石般透亮,让人爱极了。”惜春说起寒酥来便滔滔不绝,脸上神色激动不已,声音不自觉便高了,引来她人注意。 “林姐姐薛姐姐和四妹妹说什么呢?说得这样契合,看四妹妹这脸蛋,都激动红了。”探春高声冲着这边说话,说完便笑了。 她一笑,一屋子人不由自主跟着笑了起来。 第67章 宫花 “你们这些丫头说什么呢?这样热闹?我远远地便听见了。” 贾母在一众丫鬟的服侍下缓步走来,邢夫人薛姨妈李纨紧随其后,屋子里顿时更热闹了。 “老祖宗——我们在说林姐姐家的猫儿呢。” 贾母闻言,不由对身旁的薛姨妈笑道:“然丫头家的猫儿是宫里贵人赏下的,养了有些年头了。” 薛姨妈诧异,这位林大姑娘竟然数年前就得到过宫里贵人的赏赐,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林大姑娘可是了不得,这满京城里还没听过谁家姑娘能这般得到贵人恩典。” 薛姨妈扶着薛宝钗的手落座在贾母下首,叹道,“到底是林大人家的千金,难怪太后娘娘也喜欢,特特命你们进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有千金小姐蒙恩在宫里过年。” “都是太后娘娘慈爱。” 林然端正了身子,恭敬地朝着皇宫的方向福身,“太后娘娘乃天下人之母,我和妹妹无比感激太后娘娘怜爱,只愿娘娘身体康健。” 不,其实都靠我们爹爹卖命。 林然暗暗叹息,爹爹在江南的境地危险,连带着林家家眷都成了棋子,这盐务实在是一等一的要紧事。如今风头过去,不知道爹爹能否离任? 算来,爹爹已经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坐了七年,如今已是第八个年头。花了近乎十年的功夫才撬动自成一派的江南官场,林然不敢想会有多少人恨上了林如海。 她与黛玉进宫的日子里,据竹幸她们说遭了两次贼,真的是贼吗?林家的护卫还不至于差劲到让一般的小蟊贼进了林家。 思来想去,林然心中更担忧了。 她们姐妹还要在京中住多久呢? “……今日虽是初见林大姑娘,可我这心里爱得不行,今日遇见也算缘分。”薛姨妈道,“莺儿,你去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 莺儿答应一声,捧出个小锦匣来。 林然回过神,听薛姨妈继续道:“前几日才得了这宫里的新鲜样法,是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枝,今日给了你们这些姑娘家正合适,林大姑娘或许在宫里已见过了,可莫要嫌弃。” 这话也不用林然答,薛姨妈已然打开匣子,露出十二枝宫花。 “那我就代姐妹们多谢薛夫人和薛姐姐了。”林然道。 说着,林然随意拣了两支出来,一支命竹幸收了,另一支在贾蓼头上比了比,笑道:“蓼姐儿的奶嬷嬷来帮我们蓼姐儿收着。” 贾蓼只对吃食感兴趣,在她眼前晃过的宫花并没有吸引她,反而是林然拉着她,冲屋子里众人笑道:“虽说二嫂没在这里,可若让她知道我们得了薛夫人的好东西却没告诉她,非要闹我们不行,不如让蓼姐儿给二嫂选两支,谁让她最大呢!” 众人皆赞同此举,便围着贾蓼看她从锦匣里拿出两支,剩下八支,三春湘云黛玉各自挑了一支,一番挑选下来,竟还剩了三支。 “到底是薛姐姐家的东西,没得全让我们分了。多谢薛姐姐让着妹妹先挑选了。”林然道,“剩下三支是两支牡丹花与一支月季,最衬薛姐姐了。” 薛宝钗笑道:“还是妹妹们想着我。” 这不过是小事,薛宝钗是想和林然姐妹打好关系的,因此也不会违了她的意思,便示意莺儿收起站到一旁。 正说着,见王熙凤进了花厅,她瞧见贾母等人已经落座,忙过来请罪,笑道:“老祖宗可别说我躲懒,实在是巧,有个亲戚上门。二太太不在家里,只能我去接待一番。” “今日有要上门的亲戚?”贾母眉头蹙起,“是哪一家的亲戚,可是怠慢人家了?” 王熙凤忙道:“老祖宗放心,并非是门房遗漏疏忽,是王家以前连了宗的一门亲戚,这年节下来走一趟亲戚罢了。” 听王熙凤这么说,贾母便知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许是来找王家姑娘打秋风的穷苦人家。这些不用贾母操心,她问过知道便罢。 第68章 第三更 贾宝玉被平儿引去询问戏班子时,贾母就明白她想趁着黛玉年纪还小同贾宝玉培养感情的事、至少在今日是做不成了。或许哪天能单独接来黛玉才有可能让两人相处吧? 贾母面色和善,拉着贾宝玉的手同他细细分说待会儿让戏班子在哪儿搭台、又说今日准备的丰盛菜色,“正好”碰上来给贾母请安要同王夫人出门的贾政。 于是贾政顺理成章地接上根本不敢对贾政说半个“不”字的贾宝玉,同王夫人一起外出访亲去了。 少了个让人心烦的贾宝玉,史湘云又被林然之前的态度镇住,林然顿觉今日在荣国府的一切格外顺当。 林然专心陪着贾蓼玩儿,除了薛宝钗偶尔搭两句话,再没其他人打扰。 迎春不是爱说笑的性子,偷偷观察姐妹两人比之前住在荣国府更开心后,便放心地同黛玉厮杀起来。惜春也是和黛玉更相熟,不时同她说几句,便安心观棋。探春虽想和她们说话,可身边有个史湘云,她也不好怠慢了,只得陪着史湘云说笑。 用过膳后,林然见天色不早,便携黛玉提出了告辞。 贾母留了几番,心中却是知道留不住的,今日林然黛玉上门是因着她的长辈身份,同时也是向外界告知,贾家与林家的关系如初。 但实际上,若真要修复关系,恐怕还要落在贾敏身上。 到底贾敏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然丫头和玉丫头终归是姓林的。 坐上回家的马车,林然一瞬间像是被剔了骨头,软在黛玉身上,明明是姐姐,对妹妹撒起娇来却是毫无心理障碍,她闷声道:“玉儿~晚上我们吃锅子好不好?” 黛玉虽面上带笑,说出话来却是:“不行。” 干脆的两个字,直接否了林然的提议。 “玉儿~姐姐在荣国府没吃饱~真的~” 林然的声音透着些许委屈,让人心生怜悯。 “荣国府的膳食太过荤腥,姐姐晚上若要继续吃锅子,恐怕我要半夜起来给姐姐找大夫。”黛玉被林然压得有点坐不稳,却仍坚持说完话,感受着林然又伸出手揉自己的脸颊,黛玉无奈道,“姐姐撒娇也没有用,最多、最多明日吃,好不好?姐姐松开我的脸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的玉儿最好了~” 一旁的张嬷嬷、沈嬷嬷暗自摇头,自家二小姐多聪明的人,每每都被大小姐毫不走心的演技给骗到,不过今日最让她们两个大开眼界的,还是年满十岁仍旧厮混在后宅的贾宝玉。 看荣国府众人习以为常的模样,恐怕根本没人提出过异议。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心中忧愁不已:这荣国府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她们家两位小姐有多少名声能让一个外人耽误? 何况等到三年后的选秀,自家大小姐就到年纪了,六年后就是二小姐。 两位嬷嬷顿感责任重大,果然这荣国府还是少来为妙,毕竟怎么看,有贾母这位荣国公夫人宠着,也没人敢去规劝管束贾宝玉。 还是说,这位荣国公夫人是因着含玉而生一事有意养废这位宝二爷? 那大可往纨绔子弟的路上养着,何必搭上一府姑娘的名声? 两位嬷嬷虽没出声交谈,可彼此眼中都燃起熊熊火焰,那是誓死保护自家两位小姐名声的斗志。 林然歪在黛玉身上,却望着苏九的侧脸陷入了沉思:四哥将苏九送到自己身边已经有八年了,苏九比起自己身边的竹幸竹甚大上六七岁的样子,如今应该也有二十五六了吧? “苏九,等到家后你随我来,我有事找你。” 苏九早就感受到了林然的注视,听她有吩咐,立刻点头不假思索地应是。 第69章 第一更来咯 江南—— “老爷,京里来信儿了。” 贾敏早早守在二门处,见着林如海忙上前,脸上的气色都因着喜悦好了许多,“信在母亲那里,我们同去吧!” “是然儿她们的信啊?”林如海闻言神色一松,收到女儿们的来信,是他们母子三人最高兴的时候。 “是啊,母亲身边的人来唤我,我想着老爷快回来了,便想与你同去。” 林如海扶住贾敏手臂,让她挽着自己,轻笑道:“然儿玉儿在京中这么久了,我这心里总挂念着。” “说得是呢,尤其……”贾敏沉静温柔的面容暗了一瞬,勉强笑道,“没想到我母亲会说出那样的话,害得她们两个孤零零地住在林府里。” 林如海抬手触了下贾敏的眼角,见是干的才放心,宽慰贾敏道:“我们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吗?在咱家府里恐怕更自在,加上四阿哥和宫中给送得那些人手,黛玉先不提,恐怕然儿已经乐不思蜀了。” 两人行至林老夫人的屋中,行礼后忙拥到林老夫人身边,齐齐等候林老夫人拆信。 那信捏在手里很厚,林老夫人不许旁人代劳,亲拆开后,数页信纸掉了出来。 一字一句,俱是两个孩子的思念,读着读着,贾敏的泪便落下。 “你这是做什么?然儿玉儿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总不会出事,你身子弱,可见不得泪。” 林如海忙替贾敏拭泪,林老夫人却道:“你让敏儿哭一哭吧,她心里惦念两个丫头,若是久了又是一块心病,如今能哭出来倒是宣泄。” 贾敏忙收了泪,道:“实在是心里想着她们,她们两个长这么大,何曾离开过我们这么久。” “你呀。”林老夫人失笑,道,“如今只是出门做客,若几年后然儿玉儿分别嫁了人,你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个,贾敏倒是破涕为笑,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就听身边的林如海突然硬邦邦地道:“我们便是养她们两个一辈子又如何?” “你倒是比你夫人还天真些——”林老夫人笑得向后仰靠着,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女大不中留,你这样可不行。” 贾敏鲜少见到林如海这样冷硬地说话,心中的惦念去了小半,试探地问道:“老爷,可是有同僚好友提起两个孩子的事了?” “没有。”林如海答得干脆,倒让眼前的两个女人更不相信了,只是她们对视一眼后,任由林如海拿了书信离去。 “敏儿,晚上你好好问问他,怎么突然这样了?”林老夫人语气戏谑,笑道,“明日我可是要听书的,你问仔细了!” 贾敏笑着应是。 用过晚膳后,林如海见贾敏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终究松口道:“敏儿,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贾敏屏退屋里的人,亲为林如海递过衣裳,问道:“母亲与我均是好奇,老爷今日怎么听到两个女儿嫁人便变了一个人似的,且不说她们两个还有数年才到嫁人的年纪,便是该出门子了,老爷也这样吗?” “我自然知道她们到了年纪后就要嫁人。”林如海握着贾敏的手在榻上落座,长长地叹了口气。 贾敏听出他还有话要说,便安静地整理他换下的衣裳。 “你记得方欣与方山的来历吗?” “是然儿送回来的,专为照顾母亲身体。”贾敏立刻答道,“这方家姐妹两人医理极通,母亲的身体也渐渐调养回来了。” 林如海嘴角略略抽动,道:“夫人真以为是然儿的本事?” 贾敏讶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方家姐妹的规矩把咱家丫鬟捆一块儿都未必能比过,又是以然儿的名义从京里送来。然儿自小与四阿哥相熟,我便是个傻子也知道是四阿哥给的人。否则她初到京城,哪里搜罗来这样精通医理的丫鬟。” 林如海不诧异贾敏知晓这些,只是明面上如此,暗地里的那些人手才是大头。 林如海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母亲那里的方家姐妹,然儿玉儿如今身边的两个嬷嬷、厨娘,还有然儿身边的丫鬟苏九,这是明面上的人;暗地里四阿哥还调了暗卫保护我们一家的安全。” 第70章 第二更到 贾敏诧异地说不出话。 “培养一个护卫都要花大力气,何况是暗卫?”林如海悠悠叹道,“四阿哥至少安排了六人护卫我们安全,想必然儿那里也不会少。敏儿,你觉得若只是相熟,四阿哥会做到这地步?” 贾敏闻言不由蹙起眉头,嗔道:“老爷怎么一直没说过?” “然儿与我都怕你们知道身边有暗卫后会更焦虑,早在这几人来时,四阿哥便传了信告知,还特特说明然儿知晓这些事。”林如海越说心里越忧愁,“然儿与四阿哥差三岁,莫不是四阿哥瞧上我们然儿了?” 巡盐御史一职固然重要,但他已连任七年,恐怕这一两年就会退下去,换上康熙其他的心腹。 四阿哥究竟是图谋他的官职还是他家女儿呢? 若是前者,这一两年后四阿哥自然会撤回人手,可那几个暗卫奉命而来,奉的是“自此以后我们便是林家人”的命令,也就是说,四阿哥直接将这几个培养好的暗卫送给他家了。 这四阿哥若真是看上了然儿,林如海更加忧虑了。 他年少丧父,与林老夫人相依为命多年,弱冠之年娶了贾敏,先后为他生下两女一子。 林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满怀期待的上天赐予的珍宝,林如海自觉林家数代单传,恐怕林然便是他此生唯一子嗣,他是铆足劲疼爱教养的。 后来的黛玉和那个体弱去世的儿子,对林如海而言便是意外之喜。 林老夫人青年守寡,半生浮沉使得她豁达宽和的性格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林如海的性子。 自从体弱的儿子逝去后,林如海便一心教养两个女儿,就连贾敏期期艾艾地表示,如果林如海同意,她便寻一个良妾服侍他,林如海都一口拒了。 人活一世,莫过顺心。 林如海想着凭借在江南的多年苦劳,能换来两个女儿选秀时的撂牌子。从此以后不管是嫁人、招婿亦或者不愿嫁人,他都能护好自己的女儿。 没有一项选择是嫁入皇室。 然儿性子纯良,皇室那样尔虞我诈的地方并不适合她;黛玉跟着然儿长大,她的性子虽比然儿好些,但林如海也没想过凭女而贵。 终究是自己太过娇惯然儿,可他只想找个以后能继续娇惯女儿的人。 “老爷,我们然儿如今才多大,会不会是想多了?” “但愿吧。” 林如海这一晚上叹气无数,这件事在他心里堆了许久,今日听到林老夫人说起女儿们以后出嫁,再没忍住,如今说出来反倒轻松了一些。 远在京城的胤禛不知道,只因为他过于热情的行为,林如海已经多愁善感许久了。 第二日林老夫人问起贾敏,贾敏如实告知。 林老夫人见贾敏的神色,不由笑道:“怎么你也这样了?” 贾敏与林老夫人处得极好,有些话贾敏或许不愿意同贾母说,却愿意同林老夫人倾诉,她坐在林老夫人身旁,道:“母亲,你我都是女子,更能知道女子在这世上多么不易。如果然儿玉儿嫁得是同我们林家一样家风的人家,我或许还放心些,只不过……” 林老夫人拍了拍贾敏的手,安抚道:“你们夫妻两个就是一起钻了牛角尖。人都是会变的,便是然儿玉儿真如我们所愿,嫁了同咱们家一样的人,又怎么能保证我那孙女婿永不变心?” “我何尝不想给她们寻得顶好的夫婿?”林老夫人的声音透着股随和,道,“便是敏儿你,恐怕到了别人的嘴里,仍旧只是嫁了个外省官儿。那这顶好一词,又从何而来?” “日子终究是要人过的,如海在盐道御史上坐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他是皇上的人?”林老夫人慢悠悠地道,“他做得好,以后只会更得皇上看重,他的位子越高,盯着咱们然儿玉儿的人家就会越多。” 贾敏听得林老夫人的话只是苦笑,道:“母亲的话我都知道,只不过我和如海从没想过要将然儿她俩嫁到皇室。” 说着,贾敏又恍然道:“到底只是老爷的一家之言,或许四阿哥根本没想过我们然儿呢!让老爷说的,我险些以为明日四阿哥就要上门提亲了。” 贾敏想通了,思及昨夜起同林如海一齐忧愁的模样,不由有些羞臊,红着脸道:“幸亏是和母亲说说,不然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心攀附四阿哥呢!” 第71章 以后 林然自然不知远在江南的父母已经开始担忧她的亲事,她们从荣国府出来到家后,黛玉忙着处理她们进宫以后连日积攒的府务,虽然林然大致过了账册,可如今的管家人是黛玉,她自然要全面细致地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数,竹至竹哉和沈嬷嬷忙随她一起去了。 竹幸竹甚知道林然找苏九有事,便各自拿出没做完的活计回她们的房间做女红。 苏九沉默地跟着林然进了书房,对林然让她坐下的命令早已见怪不怪,等她落座后,林然开口说得话却让苏九吓得站了起来。 “苏九,你跟在我身边八年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苏九“噌”得一下站起来,有些无措。 “诶?你这是干什么?”林然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上前拉住苏九的手,“我又不是要吃人,来,我们坐下聊。” 苏九望着眼前女孩儿的脸,沉默不语。她鲜少与人如此亲密,林然掌心的温度对她而言有些高,苏九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认真听林然的话。 “苏九,我身边的竹幸竹至满了十八,她们的父母都来找了我,待会儿我会问她们的想法。可是你独自在我身边,娘亲她们也不好插手你的事,毕竟是四哥请你保护我的。而我之前年纪小,思虑不到这些……” 林然仰头看着苏九的脸:苏九常年修习武艺,气质格外沉稳,安静的不说话时,像一柄未开锋的长剑。如今她二十六岁,在林然心里这才是正常的婚育年龄,而不是之前没有想过苏九的事。 “今日我这话或许有些迟了,可还是要你好好想一想,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苏九低头,少有地主动将手搭在林然手臂上,她轻声道:“小姐,我是没有以后的。” 林然明白苏九的意思,她起身半跪在榻上将苏九拥入怀中,同样轻声道:“有的。” “前几天我在宫中见过四哥,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四哥那边……没有必须你回去的位置。” 林然知道这话或许有点残酷,反倒是苏九拍了拍林然的背,轻松地道:“我从四阿哥那里接到的最后一条命令,是听命于小姐。所以我从没想过回去,在小姐身边,无论是当一个丫鬟还是一个护卫,都是惬意的不用思考的生活,我习惯了听命,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也是……我的以后。” 暗卫,多半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出身,苏九没什么不同的,她被选中时,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和安稳二字无关。死于某次任务,或许是她最稀松平常的结局。 但是胤禛将她送到了林然身边,在林然身边的这些年,是苏九度过的最平和悠然的时光,若是一辈子如此,苏九也觉得不错。 至于“以后”这种字眼,苏九自认不是一个暗卫该去肖想的。 “……骗人。”林然将苏九搂得紧了些,道,“我不是想让你立刻决定,只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对平常女子的生活生出向往,而且我也不想一辈子将你困在身边,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理应有权利选择想要的生活。” “平常女子的生活……小姐是指嫁人生子吗?”苏九突然笑出声,这对她来说十分少见,“跟在小姐身边,很难会向往这种生活吧?” 林然回顾了一下自己过往时常宣传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当自强,无论男女”等等思想,觉得苏九说得对。 “不对——”林然忽然反应过来,起身看着苏九,道,“我本意只是想说,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咱们两个就抱在一起了?” 第72章 竹甚 恍然意识到这件事的两人顿时愣住了。 林然干咳了两声以作掩饰,悄悄地松开环抱苏九的手,人向后一倒跪坐在小腿上,抬眼看苏九。 苏九倒是少见地笑着,目光澄澈注视林然。 林然合上眼,她觉得这样安静微笑的苏九恬淡温柔的像副水墨丹青。 所以这样可靠又漂亮的大姐姐在身边,真的是令人心情愉悦啊!传下去,苏九令本小姐心情愉悦,赐名愉……啊不是,串台了! 林然脑子里想七想八的,倒是忘了刚才两人抱在一起快要哭出声的尴尬。她调整好心情,对苏九道:“就是这点子事,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姐姐看待的,就是你不让我喊姐姐……” 说到这儿,林然的表情有些幽怨,当初苏九来到她身边,她才三岁,和十八岁的苏九喊一声姐姐完全合情合理吧? 苏九笑道:“这于理不合,何况我也喜欢听小姐喊我名字。” “……” 果然还是传下去吧,速速给苏九赐名“愉”,林然捂脸,道:“好了好了,你日后有什么想法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我去找竹幸她们了。” 说罢,林然连忙踩上鞋子去往竹幸她们的房间。 苏九目光随着林然而动,日已西沉,最后一丝晚霞透过窗子映在苏九的侧脸上,她笑了。 林然的年纪是比她小,可在苏九心里,林然的思想却是成熟的令人着迷。 “小姐……”在你身边照顾你,和你一同去完成那些理想,亦或者作为见证者,便是我所能设想出的、最好的以后。 …… 竹幸竹甚两个人的房间紧挨着,林然来时两个人正凑在竹幸的房间描花样子。 “大小姐!”竹幸听到敲门声,忙来开门,看到是林然也不觉诧异,笑着将她请进来。 “大小姐来了?”竹甚起身笑道,“我和竹幸正描花样子,小姐的春装该准备起来了。” 的确,经过一个新年年礼的走礼来往,林家在京城的亲朋好友都要继续走动了。加上她们实在特殊,被太后召见在宫中过了年,恐怕同龄人之间的聚会也要变多了。 不过—— “今日先不要做活儿了,明天一早就要去老师家拜访,可要提起精神来。” 归家第一日拜访荣国府,那么第二日,自然要去拜访她们二人的老师张英,就连辞别贾母时,林然也坦言要去给老师拜年。 “大小姐放心,您明日要穿的衣裳我们已经备好了——” “这也不重要。”林然打断了竹幸的话,道,“按照咱们家的习惯,你们两个都到年纪出去了,前不久你们爹娘都找了我,我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竹幸还好,竹甚却红了脸扭捏起来,道:“我自然是听大小姐安排。” 林然不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道,要是按我的意思,就让你俩二十岁以后再考虑婚事。不过林然知道竹甚有个青梅竹马,是竹甚从小认识的,如今她竹马好像是开了个包子店,有次出门还碰上了,嗯,包子还挺好吃—— 但是竹甚这些年朝夕与共的人是自己,她竹马究竟可不可靠、家里什么情况,这些竹甚恐怕早就不了解了。但看竹甚家人的意思,好像是想将竹甚嫁过去,两家人已暗中有了默契。 林然看竹甚一副羞涩的神情,感觉自己在担心一些竹甚根本没去想的事。林然腹诽,总不能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竹甚其实是个恋爱脑吧? 林然望向竹幸,试图从自己另一位大丫鬟身上寻找些信心。 竹幸“噗嗤”乐出声,一扭竹甚的肩膀,道:“小姐别担心,我们竹甚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上面两个哥哥都成婚了,但是她的两个嫂子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何况他们都是家里的,要在大小姐手里讨生活,有大小姐撑腰,竹甚回家了也不会受欺负。” 竹甚的两个哥哥都在府里做事,他们的妻子亦是林府下人,如果林然允了竹甚的婚事,竹甚便是她们家第一个放出去的自由身了。 “我倒是不怕她家里难为她。”林然瞟了眼竹甚,无奈道,“反正竹甚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要再等段时间。” 竹甚今年十九岁,在林然心里也勉强年纪合格可以出嫁了,但她得派人暗中调查一番竹甚的竹马。 好歹相识相处多年,能多做些就多做些吧。 第73章 竹幸 知道了竹甚的意思,林然又望向竹幸。 她们两个的父母是一起来求的,竹幸会不会也想开启人生新篇章了呢? “小姐您别看我,您放竹甚一个人家去就行!”竹幸爽快地道,“我和竹甚毕竟是您身边拿一等月例的丫鬟,怎么能一下都走了?算来咱们到京城才几个月,除了我和竹甚,您身边最多也就只有苏九姐姐算是贴身的人,便是您让我出去,我也放心不下啊!” 竹幸这话不假,她们到京城的时间不长,林然身边的二等三等丫鬟虽被张嬷嬷拎去调教了不少,但一个符合张嬷嬷要求的都没出现,还有的磨呢。 竹幸竹甚在张嬷嬷眼中自然是有许多地方不足,可架不住对了林然的脾性喜好,张嬷嬷便知道林然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丫鬟。只不过张嬷嬷思虑到几年后的选秀,早已和林然商议过,这一回教出来的丫鬟要多学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不能轻易松手。 “不必管我,你只需考虑你自己,你若是不想回家,我就拒了你父母;你若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提早说出来才是。”林然摆手,示意竹幸别拿自己当借口。 竹幸微垮了脸,沮丧道:“小姐,您是知道我的,在您身边自在惯了。” “你家里可是替你议亲了?” “这倒没有,我上面有个哥哥,比我大两岁,他没成亲怎么轮得到我这当妹妹的先出嫁?”竹幸道,“我爹娘说,先接我回家团聚些日子,等我哥哥娶了嫂子,再替我寻摸亲事,我出去了自在些,还能提前瞧瞧人选。” 林然松了口气,听竹幸的意思,她家里人对她也是很好的,她只是一时不愿离了熟悉的地方,但是愿意出去成婚的。 这倒好说,反正竹甚肯定是要放回家了,林然打算就套用竹幸的说法:一时不能把两个大丫鬟都放出去,且等她身边有了新的一等丫鬟,就让竹幸回家。 等到竹幸想清楚了,她就按照预备给竹甚的嫁妆,也替竹幸备一份。等她家里有了人选,也提前查查看,总不负她们相识一场。 解决了身边三个人的问题,林然心满意足地出去了,留下竹幸偷笑,冲竹甚道:“咱们家大小姐操心起来,比你我爹娘还上心呢!” 竹甚道:“咱家小姐就是这样善心,我们还不知道吗?无论咱以后在哪儿,总不能辜负了小姐。” 竹幸白她一眼,傲娇道:“那是自然!” 两人在屋里继续准备林然的春装,可怜林然也不能闲着,她想起在庄子上养伤的李氏和甄英莲,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是个劳碌命,如今十一岁就要操心这么多事,长不高可怎么办呢?”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林然回到书房开始写信,她在京城到底鞭长莫及,那就替自家爹爹找点活儿干吧!甄士隐能找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反正都被勾跑出家了,责任心之淡漠完全不能依仗。英莲姐姐的母亲封氏那边,自然就有娘亲代劳~ 自家爹娘处理起英莲姐姐的事只会更得心应手,当初若不是爹爹那边情况危机,她也不需让李氏带着甄英莲上京。 嗯,当女儿的还是要时不时给自家父母找点事做的,好过他们在江南除了收到她们姐妹的信,却什么都没得做,这样容易让父母患得患失。 林然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一封家信洋洋洒洒几大篇,足够祖母爹爹娘亲一起读了。 林然将信纸折起塞到信封里,搁在了一边。等明天让林管家派人去庄子将李氏和甄英莲接回来后,就随书信一同妥善送到江南吧。 忙碌了一天睡下的林然终于想起来,她还没将明日要给张英过目的功课整理好。 “……” “大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竹甚睡在外间的榻上,听到内室传来响动被惊醒,忙披上衣服查看。虽然林然不用她们守夜,可是动静这样大,她自然要看看的。 “你睡吧,我去书房整理些东西,很快就回来。”林然脚步飘忽地像个游魂一样,声音都有些飘荡,“你快睡,明日一早记得叫我起床。” “我陪您去,两个人一起快些。” “不用,我要整理的是这些天的功课,我自己一个人倒清净,你不用跟来。” 竹甚看着林然的背影,暗暗咂舌:大小姐这生活怪辛苦啊! 第74章 师兄弟 “学生见过老师、师娘。” 林然黛玉一同向张英夫妇行了礼,还不等张英开口,张老太太便热情地道:“好孩子,到师娘这儿来!” 张英习惯了自家夫人的脾气,在一旁摆手让她们只管听张老太太的。 张老太太一手拉了一个,笑道,“有时间没来了,我瞧着气色比年前倒是好了些。” 张英一捋胡子,替两人回道:“承蒙太后娘娘恩德,她们两个自然也是有福气的。” 张老太太只当没听见张英说的话,掏出两个精致的红包塞进两人手里,乐呵呵地道:“这是师娘给的压祟钱,收好了,拿去买些喜欢的玩意儿。” 张英见夫人不给自己面子,气得胡子一翘,平常在屋里也就算了,今日儿子和弟子们都在,怎么忽然这样? 只是想归想,张英也怕夫人算账,虽不知道哪儿惹到夫人了,但小心谨慎些总归没错。于是他轻咳一声,从手边拿起两个同样精致的红包,递到林然与黛玉手中,道:“我看过你们这些日子的功课了,可见在宫中也没一日荒废的。尤其是黛玉,进度颇快,等过了灯节,可以和你姐姐一同上课了。” 黛玉心中高兴,不枉她努力许久,终于可以和姐姐一同上课了。 张英怕这话打击另一个徒弟的信心,忙道:“然儿的功课扎实,有些见解令老夫也有所感悟,可见是下了功夫仔细研究的。” 打击什么的却是张英想多了,听到黛玉赶上了自己的进度,林然比黛玉还要开心。至于张英夸奖她的话,她却颇有自知之明,这并不是她聪慧或者下了功夫,而是因为她前世的一切经历。 不过也是她自己的东西,林然也不会觉得被夸之有愧! 张英的几个儿子坐在另一侧,听自家父亲温声细语地同两个师妹说话,难免羡慕:上一次父亲这样温和对待的,还是出嫁了的姐妹们呢! 果然教女儿和教儿子,态度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这两位师妹的年纪……说是父亲的孙女也算恰当了。 张廷瓒身为张英的长子,如今年近不惑,膝下两个儿子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他看着两个师妹同张老太太说话,与其说是妹妹,不如说是女儿更为合适。 张老太太瞧着林然黛玉便觉得心中欢喜,她身边许久没有这样大的女孩儿了。张老太太最小的女儿两年前已经出嫁,如今满府里数下来,竟然全是儿子孙子,连一个孙女都没有。 如今见了丈夫的徒弟,倒是生出一些养孙女的愉悦。 “你们之前总是忙着功课,今日可不兴再去书房啊!”张老太太头冲着林然,话却是对张英说的。 张英无奈,道:“今日本也不打算安排什么功课,你们两个丫头便好好陪陪你们师娘吧!” “说好,你们还没好好见过师兄弟们,今日里人齐全,连同你们的师侄都在。” 这实在是个考验人的事。 林家祖孙三代加起来都没超过一只手之数,而眼前光是师兄弟五位,张廷瓒和张廷玉已经娶妻,他们二人的妻子吴氏、姚氏都在座,再加上吴氏所生的两个儿子,和姚氏身边奶嬷嬷抱着的儿子,林林总总有十人之多。 一一厮见之余,林然心里都难得社恐了,这要是没记住名字或者喊错了称呼,可怎么办? 林然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正月初八,再次意识到“少生优生”这一理念的意义。 第75章 谢老夫人 张廷瓒的长子张若霖今年十八岁,次子张若霈十五岁,两个人年纪虽大,在林然姐妹面前的辈分却小。在张英面前,两人老老实实地见过两位小师姑。 好在林然早有准备,身边的苏九递出四份见面礼,分别给了两人。因着张若霖、张若霈都到了科举的年纪,林然预备的表礼不外乎是江南地区的笔砚、外加林家收藏的书籍的手抄本,再加两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 张廷玉的长子张若溎翻过年来才算一岁,如今还在奶嬷嬷怀里,于是林然黛玉这师姑所赐的见面礼,便由姚氏代收。 一番厮见过后,张英便带着儿子孙子们去了前院。今日毕竟还在年节里,张家的客人亦是络绎不绝,能抽出时间将阖府的人聚齐同林然黛玉见面,亦能看作张英对二人的认可。 便是后宅这边,也要接待前院客人们的家眷。 张老夫人拍拍林然的手,笑呵呵地道:“今日有不少和你们同龄的姑娘来,你们两个替你们师嫂接待接待。” 张廷瓒的妻子吴氏笑道:“可说是呢,今日咱们家又有姑娘了,这些没出阁的千金们全靠两位师妹招待了。” 张廷玉的妻子姚氏也笑道:“两位师妹辛苦,嫂子先谢过你们了!” 林然知道这是张家对自己姐妹的好意,她们在京中还未曾踏入交际圈,尤其是同龄的千金们,除去贾家的三春和史家的史湘云,便一个也不认识了。有张家作为在京中交际的起点,能更快让她们融入其中。 林然黛玉落落大方地谢过几人,这份好意她们记在心中。林张两家本就因林如海和张英的交情而亲密,她们又拜了张英为师,两家只有更亲近的道理。 见两人没有一丝怯意,张家几人心中好感更甚,吴氏、姚氏被丫鬟媳妇儿们簇拥着去了今日待客的花厅。 林然她们来得早,现在的时辰刚好。 “然儿和玉儿陪我这老婆子待会儿,让你们嫂子先去忙。”张老夫人有心为两人在京中的交际打开局面,特意让两人陪着自己在屋子里等着各家夫人。 张家的客人多是文臣,不多时,就有丫鬟通报谢大人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们来了。 “你今日气色红润,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为首的那位谢老夫人穿得富贵,年纪同张老夫人相仿,语气中的熟稔和自然不难知道她与张老夫人相熟,她一眼看到张老夫人身旁的林然黛玉,笑道,“这两位姑娘是?” 谢老夫人同张老夫人相识甚早,两人未出阁时便是好友。各自嫁人兜兜转转多年,两人夫家都在京中,这手帕交便又亲近起来。 每每张家有宴请,谢老夫人总是来得最早。 张老夫人笑道:“你这眼神倒是好,这是我家老头子的徒弟,她们是盐道林御史家的千金,如今在京中随我家老头子学习。然儿玉儿,这是礼部谢侍郎家的夫人。” 谢老夫人坐在张老夫人下首,笑着道:“你倒是有福气,令仪刚嫁了人,家里又有了两位姑娘陪着。”说罢又对林然黛玉招手,“林姑娘。” 几人正说着话,丫鬟又来通报各家夫人来了。 张老夫人在屋子里等得就是谢老夫人,她同谢老夫人交好,自然要将亲近的后辈介绍给对方。 “然儿玉儿,你们去花厅里看看,你们嫂子可还忙得过来?”张老夫人发话,两人便同谢老夫人和谢家的夫人们告退。 第76章 交际 两人刚离开,谢老夫人便问道,“这然儿玉儿便是太后娘娘召见进宫的林佳格格?” “正是。”张老夫人道,“皇上与太后娘娘各有恩典,她们两个算得上福气深厚了。” 几位谢家夫人笑道:“这样算不上福气深厚、还要什么样?满京城的格格里再没这样出挑的!” “是皇恩浩荡。”张老夫人辩道,“你们这些做嫂子的,也替我护一护这两个丫头。” 谢家老夫人与张老夫人交好,谢家几位夫人按照辈分自然是林然她们两个同辈。 “难为你这样护着,年前这道懿旨传出来的时候,各家都在打听是谁家的千金有这样的福气。”谢老夫人目光望向两人消失的屏风处,笑了,“盐道的林御史世代清贵,倒忘了他家并不是汉人。” “谁说不是呢?林御史和我们老爷是同科进士,只不过林御史年少有为一举夺得探花,倒让多少人忘了他祖上四世封侯、更是正黄旗的林佳氏。”张老夫人似乎随意说了句林如海的家世,又招待起刚进屋子的其他家官眷。 谢老夫人只得歇下心思,知道这是张老夫人暗示自己那两位林佳格格的身份清贵,唉,她是真的动了心,谁让她膝下有个刚考过秀才的小儿子呢。 那位玉格格年纪是小了些,可那位然格格的年纪相当,若能和林御史达成默契,选秀后撂了牌子商议婚事也并非不可能。 家世样貌宫中恩宠样样齐全,又能被张大人收作弟子,才情必定也是绝佳。这样的妙人儿如果能给小儿子娶…… 谢老夫人目光扫过自家几个儿媳,这份心思突然就淡了。她们谢家虽然也在旗,可自家老爷礼部侍郎的位置摆着,几个儿媳的家世也不简单,何必给小儿子再娶这样一门贵妻让上面猜忌。 …… 林然和黛玉两人在吴氏、姚氏身边被介绍给众人,顺理成章地被委以照顾各家千金的任务。 其实这些事她们在江南时已经做惯了,巡盐御史一职虽不是江南官员之首,却有上达天听之权。林家没少举办宴请,林然同黛玉各自结交了合乎心意的闺中密友不提。 如今在京城,不过是要重新结识各家千金。 尤其今日是在张英家宴请,来得多是文臣家的女儿,这对林然黛玉来说,实在是专业百分百对口啊!林如海的探花身份比他的官职还好用!再加上吴氏、姚氏毫不掩饰地亲近,同各家太太介绍这是自家公公的小徒弟,文臣家的千金们无比融洽地接纳了两人。 林然同几位大些的千金在一起下棋,这时也不讲究什么观棋不语的规矩,说些诗词,又谈及京中各家新出的首饰,因着林然从江南回来,便又问起她江南流行的衣料花样。 黛玉则是将那些十岁以下的小姐们聚在一起,这群小姑娘们精力旺盛,投壶打牌玩得比谁都热闹。 偶有一个安静些的,便是和相熟的小姐妹凑在一起嗑瓜子说些闺房密话,这倒是黛玉不好参与进去的。不过她本就不是为着这些闺中小秘密而来,只要今日将人招待好了,便是她们姐妹成功踏入京中文臣千金交际圈的第一步。 姚氏因为年轻,自张老夫人的小女儿张令仪出嫁后,便一直负责在张家宴会上照顾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今日虽说是林然与黛玉代为招待,可她也是在一旁从揽大局的。 眼见几处都无比和谐,姚氏也松了口气。虽说之前曾匆匆见过几面,可都是两位小师妹来家中上课时的请安时辰碰上的,像今日这样长时间接触还是头一次。 看来两位小师妹不仅是有才学,管家理事也均是一把好手。 第77章 后宅这边热闹,前院也丝毫不弱,尤其是宫中阿哥上门,更让来赴宴的众人感叹张家被康熙看重,帝恩浩荡。 张英领着众人迎了几位阿哥:每年太子殿下都会委托亲近的四阿哥来给他拜年,他早就习惯了,前两年上门的阿哥里多了九、十两位阿哥,怎么今日又多了一个十三阿哥?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十三阿哥到年纪该入上书房了。 张英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不显。 “老师。”胤禛唤道。 张英在上书房授课,自然可以被阿哥们称作老师。 “臣见过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 胤禛侧身,没受张英的礼。几个小阿哥自然有样学样,反过来把张英围住,嘴中还说着拜年的吉祥话。 胤禛见状,心里一松。 这就是他为什么有时愿意带上几个弟弟的原因:他早早知道自家的兄弟姐妹都是人精。尤其小九,格外能说会道些。自打小九小十缠着自己后,胤禛发现许多场合直接让两个弟弟撒欢儿开口效果更佳。他不善言辞,两个弟弟倒是惯会说话。 胤禛恍然想到,在现代时林然就曾说过:无论什么生物果然都是小时候最可爱。胤禛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一块玉佩,看向身边的胤祥——十三弟,你九哥、十哥很快就要长大了,四哥手边就剩下你一个小十三,你可要长得慢些啊!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寄予厚望的十三阿哥仰头看着胤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十三,去同你九哥十哥一起给老师拜年,收到的压祟钱等回宫时带你去给——” 胤禛快速回想了一番胤祥两个妹妹的小名儿,道,“给珞珞珠珠买些玩意儿。” 胤祥眼前一亮,犹豫了一下就迈步到两个哥哥身边。他或许是被胤禛看过哭鼻子的模样;也或许是因为胤禛介绍的太医医术格外高明,很快治好了两个妹妹。胤祥也开始同胤禟、胤?一样缠着胤禛,这次出宫,便是胤祥缠来的。 张英对眼前的局面早有准备,每个阿哥一个红包,连一旁的胤禛都被塞了一个。 胤禛知道自己兄弟在这儿反而影响张家的宴请,于是提出给师母拜年,趁机躲了去,之后再将几个弟弟带回宫,这样便算完成太子的嘱托了。 张英命张廷玉陪着几位阿哥去了后宅,少不得又是一番拜见行礼。张老夫人所在的屋子里是各家官员夫人,见到皇阿哥来了,都只有行礼的份儿。胤禛陪张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小坐片刻后就提出了告辞。 胤禛同三个弟弟说了去街上玩会儿再回宫,立刻得到几人的拥护,等胤祥挑完给两个妹妹的礼物,胤禟才想起来件事。 胤禟瞅准胤禛身边没人的时候,拽拽胤禛的衣角,小声地道:“四哥,刚才我在张家看见林姐姐了。” “张大人是你林姐姐的老师,她在张大人家里也不奇怪。”胤禛却没注意到林然是不是在张家,张廷玉带着几人走了一条避开女眷的路,“你怎么会看见她?” 他记得小九一直跟在他身边,哪儿有时间看见被招待的女眷? 胤禟伸手摊开给胤禛看,道:“东西掉了,我去捡的时候看见林姐姐了!不过是远远瞧见了,林姐姐好像同别人下棋呢!” 胤禛亲手替他将荷包系回去,叮嘱道:“下次小心些,掉了也是麻烦事。” 胤禟不在意道:“我是男子,若是哪个姐妹的东西掉了才是麻烦事!” 胤禛难得起了些挪揄心思,道:“是吗?我记得你这个荷包,是宜妃母亲手做的吧?” 要是被额娘知道自己把她做的荷包弄掉了! 胤禟立刻将荷包系得更紧些,他完全不想知道额娘发火是什么样,尤其前几日他还将额娘喜欢的一个花瓶给打碎了…… 糟了,额娘莫不是等着算总账呢? 胤禟:眼前一黑。 第78章 毓庆宫 毓庆宫—— “今日你们回来得倒早。”胤礽听到通传,随意披了件外衣出来,含笑道,“九弟十弟、还有十三弟,你们今日可是缠着四弟出宫了?” “太子哥哥,我们也是去给张大人拜年嘛!”胤?先道,他摸了摸后脑勺,不自觉将心里话一并说了出来,“张大人便是看在小爷亲自给他拜年的份上,这几日的功课也要宽松些吧!” 胤礽失笑,见胤禛听了胤?的话后一瞬间绷紧的嘴角,便知道这个看起来冷淡性子的弟弟心中也是无奈,胤礽将手中的书卷成圈,轻轻在胤?头上敲了下,笑道:“你这小爷,是哪个小爷?” 胤?惊讶地“啊”了一声,还以为胤礽看透了他的心思,余光扫到捂着肚子无声偷笑的胤禟,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胤?心中暗道,糟了。 胤礽向胤禛身边的胤祥招了招手,道:“十三,你来。” 胤祥有些害怕,他极少见到太子,尤其在康熙对太子的百般宠爱下,胤祥总觉得太子并非自己的兄长,而是储君。 那种遥远的距离感,是他所惧怕的。 “十三也该进学了,我这里有些文房用具,许是比内务府送过去的好些。” 胤礽这话却是自谦,他是太子,吃穿用度上无一不精,康熙有时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将好东西送去毓庆宫,他这里怎么会有次品? “谢谢太子、哥哥。” 胤祥被胤礽拉住手,朝毓庆宫书房走去。见状,胤禟胤?立马拉住胤禛紧随其后。尤其是胤禟,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太子哥哥,我近日读书也可用功了呢!弟弟也要!” 胤礽自然不会吝啬一些用物,对他而言这些东西无非是在库房积灰,送给弟弟们倒也物尽其用,于是慷慨地给三个弟弟各准备了一份礼物,见胤禛坐在一旁喝茶,道:“四弟,你瞧这书房里可有什么瞧得上眼的?算二哥送你的新年贺礼了。” 胤禛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粗粗扫过博古格上陈列的摆设,眼前一亮,道:“弟弟不客气了。” 胤礽与他相熟,见他这样快挑好了,不由道:“四弟喜欢哪一件,尽管拿去。” 胤禛指了一件掐丝珐琅的莲纹异兽,道:“多谢二哥割爱。” 胤礽见他喜欢,便命一旁的小太监给他装起来。 三个小阿哥很快被宫人们各自送回他们的额娘身边,胤禛被胤礽留下用饭。 “四弟今日心情不佳?” 胤禛摇头,道:“没有。今日陪他们三个逛了会子,许是被闹得头疼。” 胤礽也不追问,只道:“用了饭就早些歇息,你如今在户部走动,还是以公务为紧。”略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你之前查得侯家,如何了?” “已经将证据移交过去,但不好坏了汗阿玛的心情,等上元节后再呈上去。”胤禛道,“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再挖一挖侯家,总觉得他家太过肆无忌惮了些,不知道身后是谁在撑腰。” “今年过年难得汗阿玛过了几日轻松日子,年前的雪虽大,可处理得及时,百姓们能安然过年,汗阿玛心里只有喜悦的。”胤礽感慨了一番,他与康熙相处的时间最多,康熙的情绪虽不外显,可他这最亲近的儿子还是能看出几分。 “汗阿玛心里装着百姓,大家都能过个好年,汗阿玛必定也是高兴的。” 用过饭后,胤禛从毓庆宫回阿哥所的路上,冲苏培盛交代了一句。 苏培盛暗暗挑眉,立刻听安排离去。 永寿宫—— “额娘!儿臣来给你请安啦!” 胤?抱着从胤礽那里得来的东西跑回永寿宫,贵妃听到他的声音也打起精神,认真听他说今日的见闻。 说得正热闹,贵妃的贴身宫女来通报,开口前先看了眼胤?,不知为何,胤?觉得那眼神中透着一股怜悯。 第79章 贵妃娘娘 正当胤?疑惑的时候,贵妃已经开口宣人进来。 “奴才苏培盛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十阿哥请安。” “是四阿哥身边的啊,本宫记得你。”贵妃揽着胤?,笑道,“四阿哥派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苏培盛慌忙道:“四阿哥命奴才给娘娘请安,还有……”他顿了一下,一口气说道,“四阿哥说让十阿哥写二十篇大字,记着后天拿给四阿哥。” 胤?手里的苹果顿时滚落在身旁,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贵妃不以为忤,她知道自家这个儿子爱缠着四阿哥,不然她也不会认识胤禛身边的太监。 就连眼前这一幕罚写大字,在贵妃看来都有些眼熟——是了,四个月前小十把小九喜欢的玩物弄坏了,小九哭得凄惨,四阿哥无奈便也罚过自家儿子写大字。 “小十,你又干了什么?”贵妃看见自家儿子悲伤中又透露一丝了然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二十篇大字,你可要好好写。” “额娘……” 胤?委屈地抱住自己,但对被胤禛罚写大字一事没有半分反对的意思,甚至对苏培盛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四哥说,后日一早我就交给他。” “天寒地冻的,柳蕊,送一送小苏公公。”贵妃开口,身边的宫女便会意,将苏培盛送走前还给了他一个荷包。 胤?反思今日在胤禛面前脱口而出的那句“小爷”,决定今天晚膳要多用一碗饭,抓紧时间长大了,就能自称“小爷”不被四哥罚了。 贵妃问出原因后也不诧异,毕竟胤?是皇阿哥,身边的人只有捧着他的份儿。幸好只是在太子面前说了这个,以太子的性子不会计较,若是在康熙面前说了这话,恐怕会惹得康熙不悦。 对于胤禛这罚写大字的行为,贵妃也不觉得是越俎代庖,心中只有赞同的。她看得出来四阿哥人虽然冷了些,却是真心待胤?好,至少今日罚写大字后,便没人能拿胤?乱称自己为“小爷”做文章,传到康熙耳朵里也不怕了。 再说自家儿子那笔字…… 贵妃柔柔地笑道:“小十,额娘想要一幅你抄的字挂在额娘寝宫里,你为额娘写一幅好不好?” 浑然不知自己想写出合格的作品要写多少幅的胤?立马爽快地应下,并且拿出今日在街上买的玩意儿,献宝似的送给贵妃。 贵妃心中对儿子上街还能记起给自己买东西的行为十分感动,然后又开口要了一幅字,说要挂在会客的地方,让别人瞧瞧她儿子多孝顺。 一旁的宫女柳蕊低头憋笑,她们娘娘啊,格外爱捉弄十阿哥,幸亏这十阿哥是娘娘亲生的。 拼命往自己身上揽作业的胤?没想到,刚从胤礽处得来的文房四宝能立刻派上用场,等他回过神来,夜已经深了,可大字…… 刚写了六篇。 “十阿哥,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上书房呢。” “知道了,这就睡。对了,这几张大字收好,明日下了骑射课你提醒我早些回来写大字,还差十几张呢!”胤?揉了揉手腕,嘴里嘟囔道,“还有额娘要的字,额娘要挂出来展示的,总得写好看些。” 第80章 选择 开了春后,天气一日一日暖和起来,身上的冬装也改换了春装。 因着正月初八那日在张家结识了许多千金,林然和黛玉常能收到各家的帖子邀请。 在其中拣了几份,两人或独行或同行,在文臣千金圈子里算是成功融入了,剩下的便是维持关系。倒是黛玉,同一位姓李的姑娘交好,一来二去之后结成了不错的朋友。 林然对此自然乐见其成:她是很能宅在家里的,黛玉若在京中有了志趣相投聊得来的朋友,岂不是好事?尤其自家妹妹才情横溢,林然自认毫无诗才,陪不了妹妹吟诗作对,如今有了朋友,尤其那位李姑娘是文臣中翘楚李光地的孙女,两个人或许能以诗会友呢? 林然窝在榻上伸了个懒腰,侧着身子写计划表,她预备将京中玉绣坊的规模扩一扩。 前几日她同张嬷嬷去了玉绣坊,眼瞧着玉绣坊的员工们个个精神抖擞,连照顾的女童们也白胖可爱,不由欣慰。张嬷嬷回禀道《大清律例》已经带着众人通读过,林然十分震惊,《大清律例》她可熟悉了,全套的书现在还在她桌上摆着,有几十本,张嬷嬷教学进度这么快吗? 不过仔细一想林然也明白了,她最开始的目的只是教玉绣坊的员工识字,又不是让她们背诵律例法条,等基础字学完后,通读律法并非什么难事。她们读一读有个大致了解,便足够了。 林然带了一批书放在玉绣坊的后院,有了张嬷嬷为她们打的基础,这些林然仔细挑选过的书都可以成为她们日常茶余的消遣。 玉绣坊的生意不差,林然估算着能有余力多接收十名女子,便叮嘱了总揽玉绣坊事务的姜三娘。姜三娘从最初仅是教导玉绣坊的女子绣活;到后来对玉绣坊上了心自请负责玉绣坊;再到如今成为玉绣坊的掌事,内外一把抓。林然感觉自己见证了一位事业型女性的诞生。 竹甚自打决定嫁人后,就很少跟着林然外出,而是专心于带林然院里二等丫鬟。不出意外,等她走后便要从她们中提拔新的一等丫鬟。 竹幸那日眼见姜三娘将玉绣坊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免仰慕至极,她忽然就想清了以后的目标。 “小姐,歇一歇吧,已经写了一个时辰了。”竹幸端来一杯花茶,放在林然手边,轻声道,“喝杯花茶,养养神。” 林然搁笔,对着眼前的计划书沉吟不语。 竹幸敛声屏气,生怕吵到林然。 “坐吧。”林然头也不抬地道,“你和家里商量得怎么样了?” 竹幸笑了一下,用力抿唇后回道:“爹娘很是支持奴婢,一连声叮嘱奴婢不要辜负了小姐。” 林然的目光仍然在计划书上,道:“你不会辜负我,你不要辜负自己就好。”她不舍地移开眼神,看着竹幸,道,“你的身契在哪儿放着你也知道,自己拿去吧。” 竹幸目光微红,她知道这是分别的时候到了,猛然跪到地上,哭道:“小姐,奴婢、奴婢永远记着您的恩德。” 林然叹了口气,向跪在地上的竹幸伸出手,柔声道:“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哭什么。你先随姜姐姐学习一段时日,过段时间吃食店也要开起来了,等手续办完你便去吃食店里当副手。” “你是我身边出去的,这么多年你的能力我也知道,管理一个小店不在话下,等你真正把控整个店后,就提你当店长。”林然见竹幸始终不愿把手交到她手里,只好起身。 竹幸膝行几步,猛然叩了个头,道:“小姐,奴婢一定跟着姜夫人好好学,等能撑起整个店时,奴婢再回来给您叩头。” 林然已经麻了,她这么多年都没让身边人磕过头,今天倒是受了,就连竹幸很久没再自称过的“奴婢”,这些日子也反复被提起。 “行,把东西都收好了吗?有什么遗漏的只管回来拿。”林然心中不是不舍,不过竹幸出去是有了目标的,她只有替竹幸高兴的份儿。 人总是要分离的,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第81章 拜别 林然将竹幸扶起,不由松了口气。 她身边的两个人,最后还是一起放出去了。 竹甚来拜别林然时,林然心中暗道不妙,这妮子比竹幸还认死理,不会—— 会的,林然扶着竹甚起身,脸色麻木,这妮子动作可真快。 竹甚的头都叩红了,脸上却全是笑意,她才不要哭哭啼啼地拜别小姐呢!她们家大小姐性子好,有什么难过事只爱往心里藏,她要是哭哭啼啼的,大小姐准保要一个人躲起来难受。 “大小姐!奴婢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竹甚反手扶住林然,笑道,“跟着大小姐多年,奴婢也是个小有家当的人了,等奴婢的婚期定下来,一定上门告知大小姐。” “好,你的身契我让竹幸给你拿过去了,愿你婚后幸福。”林然整理心绪,从桌上拿过一个锦匣,道,“我给你准备的添妆,你一并拿去吧。” 竹甚没有拒绝,大方应了。 她捧着锦匣,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几日说了数遍的话,林然听着她的声音,心里那丝不舍消失殆尽——这么啰嗦的竹甚,还是让她去和她的竹马说吧。 …… 竹幸竹甚各有了新生活,苏九仍旧在林然身边做一等丫鬟,怎么看她都是乐在其中,林然索性随苏九高兴。 另外从原来的二等丫鬟里提了两人升为一等,一个叫作云和,一个叫作雪暖。 这二人是张嬷嬷精心教导过的,兼之已经在林然身边拿了几年二等的例钱,她们跟在林然身边一段时间后,极快地掌握了自家大小姐的脾性与习惯。 林然身边的人大换血,黛玉身边的人却是能再等等,竹幸竹甚竹至和竹哉四人名字虽是同天给的,可四人之间差了几岁。竹幸竹甚两人都已经十八,不然家里人也不会来求恩典;竹至和竹哉却十四五岁,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在黛玉身边待上三四年。 “姐姐,我已将帖子都发出去了。”黛玉这日身着碧玉色常服,只头上有一支同色的芙蓉步摇。 林然笑道,“这些事你分派便是,和我说什么?” 黛玉瞧她许久,奇道:“姐姐分明关心这事,怎么口是心非起来?” 林然抬手揉乱了黛玉的头发,道:“我关心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你累着?” 黛玉躲不过林然的捉弄,索性伸手去搔她的痒肉,见林然顿时笑得软倒挣扎,再没力气拨弄她的头发,这才停手。 “玉儿太坏了!”林然最怕痒,若是一般的拥抱也就算了,可如果只用手指轻轻戳碰到她,无论是哪里都能让林然手脚软倒没了力气。 “谁让姐姐这样怕痒?”黛玉眉眼间尽是笑意,笑闹了一通后,两人连腮带耳俱是通红,她头发虽散乱了,却丝毫不损形象。 说罢,又想起她的来意,道:“初七那日可要邀贾家的表姐妹们来做客?” 先前派出去的请帖俱是邀请自张家宴请后结识的千金们,以及林家交好的人家里有女儿的,来不来是一回事,礼数上的功夫要尽到了。 但是贾家这边,黛玉却还没送去请帖,她想问问林然的意见,毕竟是林然的生日,她不想姐姐不开心。 “送吧,若是史家姑娘还在外祖母家,那你记得多派几张帖子去史侯家。没道理只请外祖母娘家大侄子家的侄孙女的,二表舅三表舅家各有一位表姐妹,一并派了帖子吧。” 黛玉应了,又道:“姐姐的生辰都不能好好过,真是委屈姐姐了。” 林然不以为意,反过来安慰黛玉道:“有什么委屈?人多热闹。” “姐姐又不喜欢热闹。”黛玉嗔道,却是悄悄靠近林然,在她身上靠住,道,“二月份时,我说拿我生日当幌子给外人看便是,姐姐非要用你的生日。” 林然心中一叹,她们姐妹并非不喜欢过生日,在江南时,她们的生日都由贾敏一手操持,只她们一家子团坐围聚,和乐融融。 来了京城后,林然自然想让黛玉生日当天过得舒心自在,便提出等到林然生日时再做宴请。毕竟这些日子她们都是出门赴宴,还没做过东。 黛玉只得依着林然的意思,提前给各家送去帖子。 “对了,黛玉,你觉着借住在外祖母家的薛姑娘如何?”林然想起贾家还有一位姑娘,便想问一问黛玉的看法。 黛玉有些讶异,道:“我和那位薛姑娘才说了几句话?还不如姐姐和她说得多。” “论理论情都和她不熟,那便不用请了,若是初七那日她一同来了,就随她去吧。” “闲时听过几句薛家的事,薛姑娘也是不容易,反正那日来的人多,若她有心或许能如愿以偿。” 第82章 黛玉明白林然的意思,薛家虽有皇商之名,可掩盖不了自薛家家主去了后,薛家如今的当家人薛蟠撑不起薛家的事实。 她听贾府的下人说起过,薛家此次进京便是奔着选秀来的。 除了三年一次的大选,宫中每年二月份都有小选,薛家虽没细说,可林然知道以皇商的身份,薛宝钗怕是只能走小选这条路,可见她们是决心搏一次的。 林然想着,虽然她对选秀避之不及,但是薛宝钗未必不想要她这可以参加大选的身份。 真真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了。 薛宝钗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一点不难看出来。在林然看来,与其去搏一个在宫中出人头地的渺茫概率,倒不如努力一下把她哥说服、由她掌管家业。 反正以薛宝钗的性子,又不会苛待薛蟠,只可惜她再如何能干,却抵不过薛姨妈的想法。薛姨妈定然疼爱女儿,可让女儿掌管家业这种想法,根本不可能出现。 正月时她们姐妹去荣国府做客,薛姨妈与薛宝钗的态度热情,薛宝钗更是在林然旁边坐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荣国府表面看上去富贵,可住了段时间后,薛宝钗便意识到,贾家不会对她小选一事上心:荣国府已经不复往昔,自荣国公去后,贾赦只承袭了一等将军;最关键的是,二房长女元春已经进宫数年,王夫人会放着在宫中有了些许根基的亲女儿不捧,反而替她这妹妹家的姑娘铺路? 或许贾元春被贵人选中后,贾家与王家也不介意捧出第二个吧,只是她等不及了:薛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能不能守住皇商的名额。 “老祖宗——林表妹初七生日,邀了咱们家姑娘去做客呢。” 王熙凤将请帖交给鸳鸯,鸳鸯忙递给贾母。 贾母抬眼,身旁捶腿的小丫鬟头垂得更低了。 “是好事。”贾母淡淡道,“然儿生日,邀表姐妹们聚一聚再合理不过,以林家的身份,恐怕那日的场面不会小。凤丫头,迎春她们几个的春装可得了?” “姑娘们的事自然摆在第一位,前儿才给姑娘们各送去两身新衣服。” 贾母听了点头道:“鸳鸯,去给她们三个挑些首饰,到时别丢了荣国府的脸面。” 消息传到三春这儿的时候,三春正跟着李纨做女红,薛宝钗自然也在其列,只有史湘云被史家接回去了,没在。 听了是林家的帖子,三春都喜不自禁,她们平日里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像这同龄人间的聚会,更是很少接到邀请:邢夫人不出门交际,王夫人身份又不够,贾母则是不愿出门碰到以前的老姐妹们,大家夫家都是蒸蒸日上,唯独她贾家日渐式微,贾母又怎么愿意出门。 荣国府三位女眷都不带她们交际,三春自然只能窝在荣国府里过日子。 “林姐姐生辰,我们送些什么好呢?”惜春很有兴致,想到可以去林家见林然和黛玉,或许还能见到寒酥,她不禁开始期待初七那日快些到。 “林姐姐不是喜欢你的画吗?四妹妹,你何不准备一幅画为林姐姐庆生?”探春积极帮惜春想好了主意,她自己又犯了难,“林姐姐在咱们家虽住了几天,可交往甚少,一时竟想不出该准备些什么充作贺仪。” 迎春笑道:“林姐姐知晓我们,你只管用心便是。” 探春也笑道:“二姐姐自从见过林姐姐后,性子愈发开朗了。” 薛宝钗见三人说得热闹,悄悄起身和李纨打了招呼后,回了薛家的住处。 “我的儿,今日怎么这样早回来了?”薛姨妈正查对家中账册,见薛宝钗进了屋子,不由问道。 薛宝钗心中起伏,道:“妈,荣国府收到了林家大小姐的生辰请帖。” 薛姨妈眼前一亮,林家,这正是她们想搭上的关系,她忙问道:“那请帖里可有你的名字?” 薛宝钗苦笑一声,道:“妈,咱们家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若是林大小姐真邀了我,那才是坏事儿。” 如果林然专门在请帖写了她的名字,恐怕就只是一场林贾两家亲戚间的宴请,对薛宝钗而言除了能再与林然姐妹拉近关系外,别无他用。 第83章 贺仪 “记得上元节后,侯家立刻被抄了家,皇商的名额便多出一个来,如今各家都铆足了劲儿要争一争侯家的名额,我们家的压力倒是小了些。” 京里见着的人都说,侯家的花灯还没灭就被官兵围了。 “侯家做得太过了。”薛宝钗语气平静,道,“侯家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家中奴仆夺人田地骄横至极,还闹出了人命,被人参了也不意外。” 薛姨妈却是心中感叹:侯家虽是薛家的对头,但要论起做生意,薛姨妈不得不承认侯家家主的确稳压了薛家。 若是老爷还在世…… 薛姨妈不禁感慨,若是薛蟠的父亲还在,侯家何至于能压他们薛家一头? 至于侯家被判得那些罪名,可是把薛姨妈吓了一跳,其中有些事情她也习以为常,如今侯家被抄,却是狠狠警醒了她。 这段时间以来薛姨妈没少约束着薛蟠不让他乱跑,生怕宫里来道旨意,将薛家的皇商身份一并撸去。 “只恨你哥哥立不住,还要你为着家里的事情奔波。”薛姨妈爱怜地看着薛宝钗,想起成日不着家的长子,只觉无奈。 “我是薛家的女儿,自然当为家中尽力。”薛宝钗倒不觉得委屈,反过来宽慰薛姨妈几句后,说回了林然的生日宴。 “正因为没写着名字,我才有机会一同去。”薛宝钗思忖道,“只是委屈妈走一趟,从姨母那边说说。” 薛姨妈笑道:“这有什么委不委屈?正好你姨母前几日找我有事,我过去必成的。” 薛宝钗苦笑了下,却没应和,她当然知道王夫人前几日来过,正是为宫中元春而来,三言两语便让薛姨妈答应借一万两。 薛姨妈见女儿面色不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却笑道:“我们借住荣国府的地界,这一万两只当是租赁费了,再说你姨妈头次开口,我还有不应承下来的道理?” 薛宝钗强笑了下,心中忧虑这只是个开始。 薛姨妈知道女儿心思重,索性直接告诉她,道:“这一万两权当打了水漂,问路还要投石呢,林家大姑娘的生辰宴——凭她们之前在太后宫中住过,又是头次举办宴会——人是不会少的。只要有所得,这一万两换我们娘仨以后的太平,便值了。” 薛宝钗见薛姨妈心中有数,倒放心许多。 “初七那日宴请,这几日做身衣服也来得及,妈替我安排吧!我去准备给林姑娘的贺仪。” “不用你操心,我们与这府里的姑娘不同,她们只需送个心意,咱们是怀了目的去的,贺仪自然该贵重些。”薛姨妈叫住薛宝钗,说到一半又道,“是了,你应当准备的,去吧,我们更要摆出诚意来。” …… 三月初六。 林然早上睁开眼,就听见苏九在外间守着,似乎在同雪暖说话。 “苏九~”刚睡醒的林然还带着困倦,长长地喊了一声苏九,两个字硬是拐了八道弯,甜腻得齁人。 “小姐醒了。”苏九听到林然的声音方走进内室,见林然抱着被子在床上发愣,便将声音放得更轻,道,“夜里有四阿哥的人登门,我将东西拿来了,就在外间桌子上。” 林然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赶走睡意。 “啊,四哥派人来过了啊。”林然换上苏九递过来的衣裳,拿梳子通发,闭着眼问道,“雪暖刚和你说什么呢?” “她问我小姐起身了吗,若是醒了便该安排早膳了。”苏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然,想了想又道,“她没瞧见那些东西,我拿来的时候都用小姐房间里的盒子替换上了。” “你倒谨慎。”林然忍不住笑,将头发随意绾了个髻,转身到了外间。 桌子上摆着巴掌大的锦匣,并不显眼,倒是桌子旁的木盒快有凳子高了。 “每年三月初六这日四阿哥都会派人来送东西,这样替换的事倒是做惯了。”苏九将那地上的木盒抱起,问道,“小姐现在要看吗?” 第84章 识字 苏九她们只当胤禛是为了避人耳目低调行事,才特意每年都提早一天送来礼物,从未有过疑惑。 唯有胤禛知道,在林然心中,初六这一日比初七更重要。 因为林然上辈子的生日就是三月初六。 也因此,胤禛年年是按照初六的日子送东西,他知道这天收到礼物,会让林然心里舒服一些。 “不急,用过饭再说。”林然拿起放在桌上的锦匣放回内室枕头旁,苏九见状便将木盒搬到床边。 独自用了早膳,林然先去了黛玉的院子。 “姐姐来了!”黛玉也才收了饭,正要去小花厅处理家事。 “我来瞧瞧你忙不忙,需要我……” 话还没说完,黛玉就摇头道:“姐姐只管休息就是,我必定让姐姐舒舒心心地过个生日。” 这是黛玉的一番心意,林然没有不受的道理,何况黛玉身边有沈嬷嬷帮衬着,林然顿觉摸鱼才是她今日的归宿。 回至房中,因着林然的习惯,屋子里是不留小丫鬟的,外间只坐了雪暖和苏九。 “雪暖,你前几日说想要识字,可还算数?” 雪暖表情讶异,她和苏九并不熟悉。 除了竹幸和竹甚,林然院子里的人都以为苏九是林如海派来保护林然的护卫,甚至因着前几年苏九都在暗处行动,她们还觉着苏九到林然院子里短短半年就拿到了一等份例,实在是有福气。 雪暖也不例外。 何况苏九暗卫出身,自带一股凛冽的气质,让人觉得不好靠近,雪暖每每瞧见她,都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苏九姐姐……”雪暖试探着道,“从前小姐就让我们识字,只是我懒了些,没跟上。如今在大小姐身边服侍,若是还不识字,恐怕会给大小姐添麻烦。” 这话半真半假,雪暖能被选成一等,又怎么会是躲懒耍滑之人。只不过林然以前也没硬逼着她们识字,全靠自愿,雪暖提了一等后跟着苏九做了几次登记造册的工作,顿觉以前认识的那几个字不够用,这才有了想识字的考量。 要不是足够优秀,她又凭什么在大小姐身边拿一等月例呢?雪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识字量提上去,至少、至少不能比云和差了! 苏九不经意地朝里间看了一眼,小声道:“我们到外面说话。” 雪暖确认林然暂时不需要她们,便跟着苏九来到院子走廊下。 “日后大小姐休息不要人伺候的时候,你和我一同识字如何?” 雪暖听了苏九的话,喜笑颜开,道:“多谢苏九姐姐!” 苏九点了点头,两人便顺势在走廊上坐下。如今进了三月,比之前暖和许多,在院子里也不怕吹风了。 雪暖不知道为何今日苏九竟主动提出教她识字,但对雪暖来说无异于意外之喜,只有感谢苏九的,哪还顾得上多想。 苏九倒是真没什么图谋,她单纯是觉得林然要在内间打开胤禛送来的礼物,若是雪暖在外间不方便罢了。 苏九心分二用,一边同雪暖说着话,一边思索着:今年是她第一次不用暗卫的身份陪伴大小姐,明日小姐生辰,她要不要也偷偷送个礼物呢? 雪暖浑然不觉苏九早已魂游天外,兴致勃勃地同苏九商量起识字的事情。 “……耽误苏九姐姐,我攒了些银子,这就去买些纸笔来。” 苏九倒不觉得费事儿,她跟着林然,名义上好似是一等丫鬟,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活计要干,除了在林然外出时或明或暗地随同,在家中时她多半清闲无事,以至于练武又有所精进。 总要做些什么啊! 苏九感慨着,不然岂不是成了干陪着小姐不做事的……游手好闲之徒。 第85章 鬼工球 林然不知道苏九在外面替她拉走了雪暖,她其实不大在乎雪暖看见她手边有了什么新奇物件儿,毕竟雪暖从前不在她身边近身工作,根本不清楚林然的库房里有什么东西。 等时间久了,雪暖云和自然知道在林然身边做事,最重要的便是不闻不问。若是学不会,恐怕在她身边也待不了几天,早早被调走了。 红木锦匣打开,一幅瑶台祝寿图的缂丝画映入眼帘:流云飘动,群仙衣袂仿佛要乘风而去。 林然略略挑眉,将这画拿出来仔细观赏:常用的帕子大小,触感柔软,视觉上极富立体感。 ‘倒是可以装个摆件放在书房的桌子上。’林然暗暗想道,随即又俯身掀开床边木盒的盖子。 “这是……”林然眼皮一跳,木盒中陈列之物并没有让她感到高兴,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四哥不会喜欢这种东西的。”她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等她将盒中物拿在手中,才长舒了一口气。 手中是个拳头大小的球形,结构繁复华丽,轻轻拨动后,能碰到更里面的部分,乃是上好的檀木所雕的九层鬼工球。 …… 上辈子毕业后因为工作原因,她去了一次台湾,工作结束后闲着无聊,便去参观了位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对她来说任何买票的活动都物超所值,毕竟她一直是一张票进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一个鬼? 那件据说被乾隆爱不释手的象牙雕透花人物套球,被奉为镇院之宝,林然在展窗前停步,仔细看了很久。 “喜欢这个?”胤禛站在她身后问道。 顾忌着身旁络绎不绝的游客,林然掩饰般戴上了耳机,假装自己在打电话。 “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挺复杂的工艺,工匠真了不起啊!”林然看到底下的文字介绍,背对着胤禛玩笑道,“喏,说是你儿子爱不释手的东西呢!” 胤禛对这句“你儿子”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 “从他上位就开始打造吗?”胤禛微眯着眼,感觉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并不存在的儿子乾隆真是让人恨得牙痒,尤其是读史时看到……算了,又被林然绕进去了,这个乾隆才不是自己儿子。 …… 打造鬼工球最好的材料就是象牙,而胤禛对这一点向来不喜,若胤禛真送了她一个象牙雕的鬼工球,林然倒是要怀疑他转了性子了。 檀木好啊,檀木制品她收起来没有负担,林然拨弄了几下,随手放在了枕头边,当个睡前的玩物也不是不可以。 她一边放一边内心笑自己是不是瞎了,若是象牙所制,怎么会是这样的颜色,现在又不像上辈子那样有各种漆料上色。 收了礼物心情雀跃的林然捧着那幅缂丝画转身就去找雪暖了。雪暖以后多半是负责处理她身边琐碎事务的大管家;云和人更机灵些,看张嬷嬷的意思是想让云和负责自己出行的。 “雪暖,雪暖?” 林然喊着,就听到雪暖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大小姐。” 林然捧着缂丝画朝她眼前送,道:“这幅画你帮我安排人装裱起来,做个放在书桌上的摆件,回头放我书房里去。” 雪暖应了,就见林然哼着小曲儿出去了。 “苏九,你干什么呢?”林然走到苏九身边,脚步都透着轻盈。 苏九起身道:“我同雪暖说了,空闲时教她认字。” 雪暖连忙道:“大小姐,奴婢不会耽误当差的。” “无碍,我之前就说过让你们识字,你愿意继续学是好事。”林然靠着红柱,笑道,“既然如此,你帮我安排下去后就来书房吧,我那里纸笔都是现成的。” “谢谢大小姐。”雪暖声若蚊蝇,有些羞涩。 叫了雪暖自然不该忽视云和。 林然眉毛还没皱,就听到身边的苏九道:“反正我只教你两个月,干脆将云和一起叫来,你们都要在小姐身边做事,识字多些才方便。” 苏九!你是我的神!!! 第86章 好风青云路 初七日,林然清晨早早起来梳洗,到院子里时,就见张嬷嬷已带人设下了天地香烛,这是专供寿日祭祀天地的香烛。 燃香行礼焚纸后,便于家中最高处遥拜林老夫人、林如海、贾敏等。 按理来说小孩子的生日不必大过,可自打她们在京中千金间交际开后,还没有在自家安排过宴请。而从正月到现在,赏雪、赏梅、赏花的名义已经被各家小姐用过了,林然干脆拿自己的生日做噱头。 院中丫鬟嬷嬷皆是福身齐贺林然生辰。 还没等林然回屋,就见黛玉带着身边一干人等来至。黛玉面色红润,脸上笑意未曾停过。 “姐姐!”黛玉还没停稳就福身行礼,稳稳扎进林然怀里,“姐姐,我一早就起来了,就等你焚过香烛来给你拜寿。” 林然揽着自家妹妹,见她今日装扮不俗,不由笑道:“难得见你这样精心打扮,只是怎么没戴那支芙蓉连枝的簪子?” 黛玉笑道:“今日是姐姐生辰,我自然不能喧宾夺主,若咱们姐妹两个装扮一样,来的客人们岂不是分不清到底是咱们两个谁过生辰?” 林然今日的衣裳是竹幸竹甚走前特意赶制出来,牡丹藤萝纹的花样,因着做东的缘故,她难得戴上了全套首饰。 “姐姐平日里淡雅惯了,今日这样装扮却是华贵随和起来。”黛玉细细打量着自家姐姐,笑道,“祖母与爹爹娘亲给姐姐的东西前几日就到了,只是叮嘱了我要姐姐生辰这日才能拿出来;还有外祖母那边,外祖母、大舅舅和二舅舅处各有东西送来。” 另有贾琏同王熙凤之礼,还特特说了其中一碟子糕点是蓼姐儿孝敬然姑姑的。 两人携手在院中歇了一时,便有人来报,有客登门了。 “这样早,应当是迎春她们几个,走吧,我们去迎一迎。” 按着亲疏远近,身为表姐妹的迎春几人自当早来些,何况几人盼这日盼了数天,亦是起了个大早。 “林姐姐,林妹妹。” 几人各有称呼。 林然在三春身旁瞧见薛宝钗,也不觉得意外,冲她笑了笑道:“薛姐姐赴宴,今日可要玩得开心些。” 薛宝钗温雅而笑,虽然是同辈却稍一福身,道:“林妹妹芳辰,我却是不请自来叨扰妹妹了。” 林然抬手扶住她的手臂,笑道:“这话从何提起,薛姐姐能来便好。” 薛宝钗与林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宝钗有心为薛家在这次林家举办的宴请中结交一些朋友,一些能帮她们薛家保住皇商名额的“朋友”。 毕竟她们家不像八大皇商那般地位稳固,是靠着祖上当年紫薇舍人的名头得了这样的身份,紫薇舍人听着风光,却是连旗都没抬,否则她今日便该雄心壮志地准备三年后的大选,而不是像这样为了保住家业…… 遗憾吗? 薛宝钗承认是有的。 薛父自小便令她读书识字,于是她比薛蟠更早地认识到薛家的身份,哪怕她在金陵时被许多官员之女捧着,官员家眷都对她极为热络,她也知道那是看在薛姨妈身后的娘家以及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份上。 薛宝钗讨厌过自己的商女身份:哪怕是皇商又有什么不同呢?还不是被视作末等之籍。 或许有过不甘,可她终究接受了现实。薛宝钗踌躇满志,她的目标向来明确。 林然见薛宝钗的笑容端庄,不由想起她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即便是柳絮,也有登云之志呢。 林家或许是薛宝钗的第一阵风吧? ‘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然招待几人去了花厅,眼下就她们几人,没得去花园里吹风。 今日这场宴请,又不止是薛宝钗一人的‘好风’,想必会有许多请帖之外的来客,谁是谁的青云路还说不定呢。 第87章 宾客盈门 “林姐姐——” 一名约摸八九岁的女孩儿见着林然,眼前一亮,莲步款款走到林然面前,面上略有些羞涩,小声道:“今儿是林姐姐的芳辰,该祝贺姐姐的。” 林然见到她,笑道:“好啦,知道你想见谁,云和,你带李姑娘去寻黛玉。” 云和朝这位李姑娘福了福身子,笑道:“李姑娘请跟奴婢来,二小姐该是在花园里。” 林然目送着两人离去。 李姑娘名冬萱,是黛玉结交的好友,在诗词一道与黛玉很是合得来。 林然打眼望去,花厅里的千金们姹紫嫣红,倒是比花园子里还鲜艳些。 “林姐姐——” 林然寻声看去,史湘云同两位姑娘相携而来。 “林姐姐,这是我二叔家的湘雪姐姐,这位是我三叔家的湘语姐姐。”史湘云充当着介绍人,为双方介绍起来。 “湘雪姐姐,湘语妹妹。” 史湘雪与史湘语自然先是贺了林然,毕竟彼此间沾着亲,便多聊了几句。 史湘云听着三人交谈,却是觉着无聊,她朝着花厅里望了望,有句话便顺嘴溜出来了,“怎么没见着爱哥哥?” 史湘雪听得此言,连忙向林然道歉。史湘语亦是一副羞愧的模样。 “……”林然语气一顿,只当没听见史湘云的话,继续道,“花厅与花园里各设了玩器,湘雪姐姐与湘语妹妹只管去,今日来我家总要好好玩乐一场。” 史湘雪连忙应了,与史湘语一人拽着史湘云一只手去了花园。 史湘云那话一出口便知不对,她平日里没少参加各家宴请,便是南安王府上的宴请也去了数次,自然知道姑娘间的宴请提到外男不妥。 只不过—— 当时不只有她们四个在场吗?爱哥哥又不是外人,提一句又能如何? 史湘云自恃侯门千金,心中多少有些看不上林然这外省四品官的嫡女,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身份,竟然被太后娘娘召进宫过年! 只不过是四品官的女儿,怎么就被众人追捧着,听说还被张大学士收为弟子,最关键的是,她那个妹妹竟然被爱哥哥牢牢记挂着!分明一副病弱之相! 可这些心思不能宣之于口,史湘云很懂分寸,纵然她不喜林家姐妹又如何,史家接到林家的请柬还不是喜不自禁,她那两对叔婶就只差抱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了。 连带着大姐姐湘雪三妹妹湘语都十分重视这次林家的宴请,衣裳首饰都是挑了又挑,生怕融不进这群文臣千金的圈子。 史湘云自认要在叔婶手下讨生活,自是不能惹得他们不高兴。刚才一时顺口说了那话,走了一段路后她便调整好心态,同史湘雪与史湘语辩解道:“大姐姐三妹妹,刚才我是一时顺口,你们知道我和两位林姐姐都在爱、荣国府住过,正因熟悉才没过脑子。” 史湘雪不是傻子,却知道这里不是争辩的地方,于是笑道:“二妹妹、三妹妹,那边好像有人在作诗,我们过去看看吧。” 史湘云同她挽着手,并肩而行。 史湘语略落后了一步,转身朝林然的方向看去:只见林然正同两位陌生的闺阁千金说笑,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顺着方向看过来后,史湘语又是稍一福身以作歉意。 林然回她了一个笑容,便又转过身同眼前人说笑。 这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宫中的四公主和五公主。 “然儿,那是谁啊?”四公主性子十分自来熟,明明没见过几次,却叫上了然儿。 林然能如何呢? 且不论两人母妃的娘家,就凭着她们两个是公主、是康熙的女儿,她就只有捧着两人的份。 “那是我表舅家的女儿。”林然不知四公主是为着什么问了这句话,便只说了史湘语的身份。 “表舅?”四公主抱住林然的胳膊,思索片刻方道,“我记着你外祖母是史家老姑奶奶对吧?” “正是。” “喔,看着倒不像将门女子,我记着史家是从军功起家的。”四公主嘴里嘟囔了一句,又道,“这些都不要紧,然儿,我和五妹妹今日是求了汗阿玛才能出宫的,你可别露了我们的身份。” 五公主在一旁不太说话,却也赞成了四公主的提议。 林然眯眼,微笑,点头。 心中却在掀桌:宫里这位皇帝,你给我找什么麻烦? 第88章 打探 林然其实很好奇,这两位公主是怎么想到来她家的,她的生日可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大事,总不能是凑巧吧? 再来,四公主还能勉强说一句熟络,五公主……未见得对自己有什么好印象。 “你待会儿只管叫我名字就好,五妹妹呢?” 四公主没有替人做决策的嗜好,便问一直不语的五公主。 “……”五公主似是下了很大勇气似的,道,“温雅。” 林然下意识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同样的茫然:这五公主\/五妹妹不对劲啊? 林然是因着在太后宫中五公主同胤禛的对话,那时的五公主可没眼前这样……紧张?哪怕是在康熙面前,她亦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刺了胤禛几句。 四公主倒是担心起来,毕竟她与五公主一起出宫,五公主有任何闪失她可不好同太后交代。 她拉住五公主的手问道:“五妹妹,你还好?” 五公主攥紧了四公主的手,咬着牙道:“我没事,让四姐姐担心了。” 五公主虽是这样说,却更让两人担心了。 可五公主坚持她没事,四公主海靖与五公主不同母,林然更是不好违逆五公主的意思。 “……然儿,若有人问起只管说我们是金家的小姐,你快些去招待别人吧。”四公主忙命五公主的宫女照看着人随她去僻静处歇息,“搅了你的生辰礼,是我们的不是了。” 林然能说什么。虽然两位公主身边各有宫女照看着,但她不上心可不行,只得让张嬷嬷多关注着两位公主。 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依着皇帝的脾气,在场的人一个都好不了,何况她这做主家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林然依旧同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千金们交谈说笑,只是时时刻刻分了神关注两位公主的动向,在她眼里那何尝是两位公主,简直是两个定时炸弹! 黛玉也注意到了这两位不同寻常的访客,同林然简单交谈后,也是让沈嬷嬷多注意些。 直到入座时,苏九离开片刻后回来道,有宫中天使来降旨。 这一句是当着众人面说的,众千金忙停下,看向苏九的方向。 席面暂缓,林然命人摆了香案,同黛玉一起启中门迎旨,身后是各家千金,随着跪了一地。 只见康熙身旁的梁九功满面笑容,走到花厅里南面而立,手中并曾负诏捧敕,只传了口谕。原来是圣旨已经传往江南,林如海在巡盐御史一职连任多年,劳苦功高,今岁被升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只待巡盐御史一职交接完后,就前往京城任职。 口谕传罢,梁九功亲扶起林然与黛玉,笑道:“恭喜两位林佳格格,林大人想必不日就能和格格们团圆了。” “劳烦梁公公走这一趟。”林然脸上满是惊喜,这只怕是今日最好的消息了。 梁九功笑道:“杂家也是讨个巧,万岁爷嘱咐杂家来接两位公主回宫。” 此话一出,原本隐于众人后面的四公主无奈地牵着五公主的手走过来,道:“梁公公来得也太早了些,我还想在然儿家里混一顿饭呢。” 梁九功笑道:“万岁爷惦念公主,这才派了奴才给林佳格格传口谕。” 四公主扭向林然黛玉的方向,道:“那然儿黛玉,等我再求了汗阿玛出宫找你们玩。” 说罢和五公主一同上了梁九功带来的马车。 …… 那、那两人竟是公主。 不少千金都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懊恼不已,竟然白白错过这样一个交好公主的机会。 “恭喜林姐姐、林妹妹,林姑父和姑姑不日就要回京,你们也一家团聚了。”迎春温柔地道。 迎春的话好像是个开关,众人纷纷围过来向林家姐妹祝贺:既贺林如海升迁之喜,又贺林家简在帝心。 顺带隐晦地打探两位公主的事:早就有消息传出,今年的小选从二月推迟到六月便是为了从中替几位公主选伴读,但凡有资格报名的人家皆是上心此事,若能得中,只一个曾在宫中被教养的名声便能让女子往后的生活顺遂许多,更别提因此结交下的人脉。 第89章 团聚 自打林然的生辰宴后,为着四公主与五公主的消息,送到林家的请柬越发多了起来,林家却一一推辞。 若有关系近些的询问,便被告知为着祖母与父母回京,要将宅邸好好修整一番,府中事杂,不便出门。 随着六月份的小选愈近,关注林家的视线少了许多。 五月中旬,林然接到传信,林如海已经将任上的事务交接完毕,启程在上京的路上,按照信中所写的日子计算,大约五日后便能抵京。 …… “祖母、娘亲——” 林然和黛玉接过林老夫人与贾敏身边丫鬟的位置,一人搀扶住一个便不松手了。 “哎呦,祖母的两个心肝儿喔。”林老夫人向来冷静的一个人,见着将近有小一年未见的孙女们,难得说出这样的词语,“敏儿你瞧瞧,没大人在身边可如何是好?这一个两个都瘦了许多。” 贾敏眼眶微红,她的两个女儿,何曾离开过她身边这样久? “祖母~我是长个子啦,没有瘦!”林然搀扶着林老夫人的手臂,对夹在林老夫人与贾敏之间的黛玉道,“玉儿,姐姐是不是长个子了?” 黛玉一手握住一人,笑道:“姐姐说是那便是吧!祖母和娘亲惯是知道我从来不反对姐姐的话。” 林然失笑,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就被一只手拍了拍头,林如海的声音响起,说道:“然儿,玉儿,怎么都不见你们提及爹爹?” 林如海同码头上等候的林管家交谈几句,立刻到了母亲与妻女的身边,遑论林老夫人与贾敏,林如海惦念两个女儿的心丝毫不差。 “爹爹同林管家说话,我们便先陪着祖母与娘亲,爹爹还吃醋不成?” 林如海无奈地屈指成钩点在林然的额头上,道:“你呀!等爹爹进宫面圣回来后再说你!”说罢,又对黛玉道,“玉儿,可想爹爹了?” 黛玉点头笑道:“自然想爹爹了。”同样也想祖母和娘亲。 林如海知道小女儿这话后面还有半句,但也不想听了。他在下船前便换好了官服,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宫中述职面见康熙。 养心殿旁的耳房几乎成了大臣们等候康熙召见时等候的场所,林如海刚一踏入耳房,就立时有小太监奉茶。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林如海听不到周围有什么杂音。若非他余光间扫到人影,还要以为这是个无人的房间。 林如海心平气和地喝了口热茶,这茶比起他家然儿兴起时制得好多了。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康熙在养心殿的暖房里召见了林如海。 “臣林如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臣一别已有八年,康熙早在林如海进入暖房时就搁下了手中的朱笔,看着年少时的伴读如今已经迈入不惑之年,他一时有些感慨。 “行了,过了这大礼便不要拘束了,梁九功。” “嗻。”梁九功会意,亲自引着林如海入座。 “臣——” “别谢来谢去的了,你跟在我身边时最烦这些礼节,没道理过了这些年便喜欢了。”康熙显然想起些过去的往事,一时间没了话,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康熙继续道:“那时你我……”说了几个字,康熙顿了顿,转口道,“这些年在江南身子还好吧?” 林如海顺着康熙的话道:“江南气候宜人,臣这身子倒是养得不错。” “若是如此,朕将你再调回江南如何?盐政一职虽交了,可依着你现在的品阶,去做江南总督都使得。”康熙道,仿佛在与林如海玩笑。 江南总督,那几乎可以说是江南的土皇帝了,康熙这话显然是试探林如海,是否想要江南一带经营了八年的人脉?又是否对盐政一职有所希冀? 林如海神色自若,只当没听出康熙话语中的试探,正色道:“臣自然奉命行事,陛下说让臣去哪儿,臣就去哪儿。” 康熙哑然失笑,摇头不语。 看来终究是有一些事一些人没变的。 林如海主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大的本子,郑重地递交给梁九功,道:“陛下,这是八年来臣从各方手里得来的东西,全部登记造册在此。” 那折子不厚,康熙心里还有些许疑惑,八年才? 可从梁九功手中拿过来一看,却是讶异到脱口而出:“这么多?” 第90章 复籍 康熙本以为这样一本礼单册子所载之数不多,没成想翻看册子时,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比之蝇头小楷还要紧密。 “这是臣八年来所收全部,今日全部交予陛下,以充国库。”说到这里,林如海已经从椅子上起身跪下,请罪道,“臣有负皇恩,不得已与之同流……” “梁九功,还不将林大人扶起来?”康熙语气平淡,眼角斜了一下自己身旁候着的梁九功。 “你收这些本就是受朕指示,你若是同流,那朕岂不是与之合污?”康熙将那册子扔在桌案上,明明声音依旧平静,却莫名让人发寒,“好一个江南,朕真是……” 无怪康熙恼火,那册子上的东西折合下来足足有三百万两,竟然顶了国库一年收入的一成半。 哪儿哪儿都要银子,处处有官员上折子乞求赈灾,国库时常都是空虚的。如今正打着仗,这笔银子倒是来得是时候。 康熙听了会子林如海这些年在盐务上的汇报,心情舒展许多,这一舒心,便留了林如海用膳。 “如海,你那岳家如何?”康熙问出这话却不是等着林如海回答,他自顾自说道,“当初董鄂妃……你那岳父是受了些牵连,贾家全族被贬入包衣籍,如今过去这么久,朕有心描补一番,只是自荣国公去了后,贾家浑浑噩噩的没一个能顶事的男丁。” 这话是真的。顺治在位时,荣国公贾代善因为董鄂妃之子夭折一事不够哀思,触怒顺治帝。顺治帝因着那个皇子的夭折,将怒火全发在了贾家身上,贾氏一族均被贬为包衣。 许是为着那丝母子情分,当时的皇太后对这荒唐事也没说什么,只是暗地里命人送了许多珍奇异宝安抚贾家。 贾代善去世时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让贾家重新抬籍,康熙登基后不是没想过恢复贾家的旗籍,只可惜这些年来贾家一件有用之事都没做过,好容易有个考中进士的贾敬,也没做出什么功绩便辞了官去做道士了。 这让康熙想找理由描补自己汗阿玛办的事儿都没有机会。 林如海面色不变,似乎看不出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康熙端起茶杯,捏着杯盖轻轻撇了几下,道:“荣公去后,王家倒是出了位能人。” 是啊,王家出了位能人,一举拿下武状元的王家嫡次子王子腾,虽是武夫出身,但王子腾自小也是学着四书五经长起来的。 王子腾是四大家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前几十年是以贾家为尊,可自打贾赦只袭了个一等将军后,王子腾成了四大家族中的领头羊,如今竟是几家中官职最高的一人。 康熙都暗示至此,林如海不能再装傻听不出这位爷的言外之意:王子腾这人野心过大,盯上了贾家的人脉。要知道贾家从前一门两位国公爷,留下的资源不容小觑。 林如海恭敬道:“臣谢恩。” 贾家没一个有能为的人未尝不是好事,康熙替他们恢复旗籍后,这份恩情贾家只会记在林如海身上。毕竟林如海一回京,万岁爷就想起了贾家,谁能说林如海这女婿做得不够好?连带之前京中没能传起来的,林佳格格不敬长辈的流言一并抹了去。 林如海是康熙曾经的伴读、是信任的心腹,最关键的,他是帝党。关系密切的岳家又因林如海而受利,贾家便只能成为帝党,荣国公在军中的人脉与资源,顺理成章归了帝党。 “你才回京,也不必急着去翰林院交接,便许你半个月的假吧。” 康熙说完政务,忽然想起林如海家的两个女儿,笑道:“你家两个丫头养得好,一个性子活泼一个安静,倒是姐妹情深得很。” “臣就只有她们两个,难免娇纵了些,若是她们有什么地方冒犯陛下了,还请陛下恕罪。”林如海最怕皇室中人提到他家两个女儿,他女儿多好他还能不知道吗? “小小年纪便有颗慈悲之心,哪里娇纵了?”康熙否了林如海的说法,思及自家那个过两年就到娶亲年纪的儿子,干脆问道,“如海,朕的老四配你家然儿如何?” 林如海:!!! 第91章 苦恼 林如海曾经给康熙当过伴读,他对这位爷的性子不说五分,也了解到三分。 有些话听着是玩笑,却不允许人违逆。 林如海有些想不通,他的长女在他眼中自然千好万好,可如何入了康熙的眼,又惦记上林然几年后的婚事? 他家长女虽然长得好性子好心性善良脑袋聪慧多才多艺,但终归只是他一个四品官儿、不对,现在是准从二品的女儿,怎么就让康熙替四阿哥惦记上了? 还是说这几年来四阿哥给的那些暗卫,其实是康熙安排去的?还为此不惜让四阿哥时时与自家然儿通信联络? 林如海想得头发都快掉了。他在外为官,哪里知道胤禛默默地立了许多功劳?甚至为了低调还都精心设计了立功方案,力求康熙无意中发现,而不是巴巴地送到康熙面前。 康熙自觉这些功劳都没给四儿子封赏,便想着胤禛有所求时,只要不是过分的便通通满足了他,没成想胤禛只求了两件事:一是拒了今年的指婚,二是关乎林如海家大女儿的选秀。 胤禛当时不能说透,只能作年少慕艾的模样让康熙以为自己对林然有些想法。如此一来,康熙自然觉得胤禛是希冀将林然指给他。 林如海愁得要命,他就没想过把女儿嫁进皇室。他家女儿看着好,林如海却知道林然是个不能容人的,皇家、尤其是皇子,能做到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吗? 他与贾敏相守了半辈子,看惯了这些的林然,能接受和人分享夫君吗? 林如海立时跪在地上,冰凉的地砖与膝盖碰击出声音,他语气急促道:“陛下!微臣从不敢希冀靠女儿荣耀林家。” 康熙轻笑出声,道:“他们两个自小相识,也算作青梅竹马,总比你替然丫头挑个不认识的女婿不好?” 林如海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中透了丝颤抖,道:“微臣只想然儿一辈子平平安安,便是不嫁人微臣也能养她一辈子。” 看林如海一副死了心要拒绝的模样,康熙反倒放心许多,才真的开始考虑胤禛与林然婚事的可能性。只不过如今人家父亲不同意,让胤禛那小子自己烦恼去吧,反正这一届选秀他是不打算给胤禛赐婚的,等下一届然丫头十四岁,正好是选秀的年纪。 这三年功夫胤禛若是能让林如海同意,三年后他便给两人赐婚;若是不能,那他再替胤禛从秀女里寻摸一个便是。 康熙想着胤禛那副冷性子去同林如海说话,心里就暗暗想笑,他手一挥,也没说这婚事如何,只赐了许多东西给林如海和其家眷,便让林如海出宫了。 林如海乘车而归,大管家阿克占与二管家林管家被指去将马车中的东西搬出来。 “你进宫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怎么这副模样?”林老夫人屋子里坐得满满登登,贾敏和林然黛玉都在林老夫人这里,见着林如海来请安,林老夫人有些担心他的状态。 林如海看见母亲与妻女,勉强打起精神,道:“和陛下吃饭不敢分心,有些劳累了。” 这话倒是很对,和皇帝吃饭总不是随意的,哪个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见他这样说,屋子里的几人轻易便信了。 “那你先回房休息吧。”林老夫人关切地道,“我们这也要散了。” 林如海兀自应了,刚要出去就被阿克占的回禀打断。 “老爷,东西都搬进来了。” 林如海回身朝林老夫人道:“这是皇上赏给咱们家的东西,母亲给她们两个分了吧。” 林老夫人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她儿子不是顶不起事的人,怎么一副沮丧模样?还是说进宫后皇上和他说了什么? 第92章 康熙所赐之物种类甚多:除却彩缎荣绸及金银等物,还特特赐了几本宫中的藏书。 林然看着那几本书,欣喜的心情却没多少,她总感觉在被迫内卷,怎么大家都喜欢互赠书籍呢? 想想自家老师张英在她生日时送的生辰礼——稀有限量定制款张大学士亲手批注的书籍。好在黛玉过生日的时候老师也是送得这些东西,不然林然还要以为自己是什么问题学生被老师盯上了。 “这些料子都适合你们姐妹穿,我让针线房的人来给你们量量尺寸。”贾敏素手抚过几匹缎子,笑道,“母亲您看看,她们两个穿这匹缎子裁出来的衣裳如何?” 林老夫人笑道:“你的眼光素来好,我们家两个丫头又是漂亮的,再没不好的。” 贾敏同林老夫人说得兴起,立时将针线房的人叫了来,细细吩咐了先不急其他活计,只将林如海出门的衣裳和林然姐妹的新衣裳做出来即可。 “玉儿也大了,该同你姐姐多挑些首饰穿戴,也好叫你姐姐别那样怕累!”林老夫人揽着黛玉,打趣了一声林然。 “然儿自小就嫌首饰多了累赘,连带着玉儿也不爱这些,咱们林家几代传下来的东西,可指着你们两个丫头多戴一戴呢。” 林老夫人这话不假。林家几代单传,既无分家弟兄又无外嫁的女儿,几代当家主母传下来的珠宝首饰能堆满一库房。林老夫人早早就说过,那些东西姐妹俩只管去瞧,喜欢的便拿回房中。 可惜姐妹两人对此并不热衷,喜欢归喜欢,却是不爱在头上身上戴得满满当当,活似个首饰架子。 “沉嘛~然儿的脖子受不住!”林然腻着林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您还不知道我,我可喜欢这些了,放在那里便赏心悦目得很。可戴在头上身上就只有给别人看的份了,哪里如自己看了开心?” 林老夫人撑不住笑道:“你就精怪,这张嘴越来越会说了。” 偏有黛玉在一旁帮腔道:“姐姐说得很对,比起悦人,何如悦己?” 贾敏笑道:“母亲,我们可说不过她们姐妹两个,小小年纪却有一堆歪理等着我们。又是同心协力的,惯能将人绕糊涂的。” 黛玉接话道:“我只当娘亲是夸我和姐姐了。” 贾敏忍不住将黛玉揽入怀中揉搓几下,笑道:“自然是夸你们姐妹情深,你们这样好娘亲只有高兴的。” 林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今日舟车劳顿才到京城,贾敏母女三人陪林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后就自觉告退,让林老夫人早些歇着。 贾敏一手拉着一个女儿,缓步而行,听姐妹两人这几个月在京中的生活,有些事分明已经在她们二人的家信中知悉了,可也不妨碍她喜欢听女儿亲口再说一遍。 只是有个话题却是避不过去的,那便是贾敏的娘家荣国府。 “大舅舅可疼爱我们了,我们头次去拜访老师的时候,大舅舅还悄悄给我们拿了上好的古墨作为拜师礼。” 绕不开,那就索性说些林然觉得开心的事。 “还有琏二哥家里的蓼姐儿,长得随了琏二哥和二嫂子的优点,粉雕玉琢得像个玉娃娃,我都舍不得让她回家了。” 贾敏听着两个女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这段时间的见闻,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道:“过几日我去荣国府,你们姐妹可有要去的?” “我陪娘亲去。”林然主动道。 黛玉也道:“我和姐姐一起陪娘亲去就是了,反正依着爹爹刚入京,与谁家都不好走得过近,那不外乎是一天功夫。若要娘亲独自去我还有些不放心。” 贾敏心中安慰的同时又觉得娘家实在不争气,明明本该是两个女儿最亲近的外家,如今在女儿心里也不过是“谁家”。 第93章 承诺 林家入京第三日,贾敏带着姐妹二人去了荣国府,娘仨前脚走,林家后脚就迎来一位客人。 “……四阿哥。” 林如海沉默了一瞬,行礼道。 胤禛抬住林如海的手臂,不让他拜下去,道:“林大人无需多礼,我是晚辈,便是行礼也该是我来。” 你来?你来什么?我算你哪门子长辈?为什么不让我行礼,我是臣,你是皇子! 林如海心中疯狂输出,面上却不失文人雅致,客客气气地请胤禛入座,阿克占立时端上两杯茶。 胤禛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心中却有些讶异,他总感觉这林大人似乎对他有什么不满似的。 “林大人,今日冒昧来访,是想寻然、林佳大格格。” “原是如此,只不过今日小女陪她娘亲去外家了,不凑巧了。”林如海语气淡然,并不十分热络,听起来与胤禛的语气有些相似,“不知四阿哥寻小女有什么事?” 胤禛不觉得来意有什么需要隐瞒,直言道:“有些东西需要林佳格格帮我处理下,倒是今日不巧,只好改日再来登门造访。” 林如海对胤禛语气中与林然熟稔的态度有些许警惕:果然康熙没诓骗自己,四阿哥的确待然儿过分自然,完全不似皇子的态度。 完全没发觉自己已经被林如海归为图谋不轨之辈的胤禛,同林如海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要告辞,却被林如海挽留了一句。 “四阿哥且慢。”林如海笑得客气,道,“臣有些事想问四阿哥,不知道四阿哥有没有时间。” 胤禛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林如海是能连任数年盐道御史的能人,更是以一己之力撬动了铁板一般的江南官场,在胤禛心中这便是能做实事之人。 林如海要说的话有些私密,特地请胤禛去了书房。 屏退左右人后,林如海没有试探,直接道:“前几日在宫中面圣,陛下有意为四阿哥与小女赐婚,不知四阿哥如何感想?” 难怪林如海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不太友善,胤禛心中恍然,果然是他那多疑成性的汗阿玛帮他招来的事儿。 胤禛本想着距离林然选秀还有三年,这三年时间足够他将近亲成婚的危害,以及年龄过小、生育艰难对母亲与孩子都不好的事实让汗阿玛看到。 为着大清的人口,汗阿玛定会找太医们反复验证此事,一旦证实此事为真,汗阿玛自然会有所举动:提升选秀年龄底线便是最好的一步,选秀是满蒙汉八旗都看着的,以此做第一步自是会让八旗效仿,旗民虽不通婚,可汉臣也不会落下。 再有御医们佐证,此事便算成了大半,循序渐进下自然能流传到民间。便是重男轻女的父母想早早将女儿嫁出去换一笔彩礼,男方家中为了孩子也会提高成婚的年纪,如此倒算稍稍救了些年纪小便生产的女子的命。 再有近亲不婚一事,胤禛搜罗了几个近亲生子诞下痴傻儿的例子,再多的就超出康熙所知他能力了,不过康熙若要去查,定然会查得更多更全面,胤禛自认只不过是起到一个给出方向的作用。 毕竟他汗阿玛与他养母佟佳皇后的女儿…… 胤禛本想着这三年时间里能将选秀年纪最少提到十五岁,再按照三年一届的规矩,等林然参加选秀时便是十七岁。 十七岁,正巧是上辈子他们认识时林然的年纪。 这些都说远了,眼前林如海的问题正等着他的回答,胤禛难得深吸一口气,用林然的话来说,这就是偷别人家白菜的考验了吧? “苏培盛。” 苏培盛极有眼色,林如海那话一出口,苏培盛就知道下面的话不该是他听的,听到胤禛叫他,他立刻退出书房同林家大管家阿克占一同在门口守着。 书房内只剩下林如海与胤禛两人,胤禛朝着林如海的方向弯腰道:“我的确心悦然儿。” 林如海侧身躲过他这一礼,还不等林如海说什么,胤禛继续道:“若我说什么真心,林大人恐也是不信的。可我这人向来守诺,若是然儿愿意嫁我,那胤禛此生只有她一人足矣。” 第94章 氓 男子的话可信吗? 若是可信,怎么会有《氓》之一文:年少的海誓山盟蜜语甜言终究抵不过变心二字。林如海相信胤禛此刻对林然的心意是真的,此刻说出的承诺也是出自真心。 可林如海不敢赌,男子赌输了还能从头来过,可这世道人心总会对女子更严苛,若是女子赌输了便是一辈子万劫不复。 林如海承认胤禛说出此生只守着林然一人的话的确让人震撼,尤其胤禛还是皇子,能有这种想法真让林如海对他高看一眼,可眼前人求娶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 如今胤禛才多大? 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岁(那时候讲究落地一岁,过了年添一岁,所以是指虚岁,其实现在十四岁哈),如今年少轻狂许誓,以后变心的代价却要自己女儿来受苦果。 立诺许誓什么的,终究是空口白话。他是皇子,日后想要纳侧福晋收格格侍妾,谁会觉得这不对?林如海能扯着说你当初娶我女儿的时候说过这辈子只要她一个人吗? 说出来只会让他女儿的处境更不好过。 胤禛见林如海沉默,便知道林如海是不愿意的,只不过—— “林大人无需着急,今日之言是我诚心,可终归要然儿愿意。”胤禛苦笑一声,林如海对他而言不算难搞定,可这件事终究还要林然点头,不然再多的承诺都不过是笑话。 听他这句话,林如海的表情倒是有所触动,承诺什么的,终究只是花言巧语,倒是胤禛愿意等林然点头这件事,看得出来胤禛是将林然放在心上的,不然不会如此尊重。 但终究只是稍稍缓和,林如海拱手道:“四阿哥之言,我知晓了。” 胤禛不急着让林如海认下,他还没处理好康熙那边的态度,他再如何还是要康熙来指婚的,胤禛苦笑不已,这就是然儿痛恨这个时代的原因了:皇权太过高高在上,皇帝一言便轻易决定他人一辈子。 如今话都说开了,胤禛在林如海面前便格外客气有礼起来,他倒是想恭敬些,只怕吓坏了林如海,只得以晚辈的态度相待。 等到林如海送走胤禛,才暗暗怒道:这小子从打开天窗说亮话后,就一口一个“然儿”,明明刚进门时还知道叫一句“林佳格格”! 临走时居然还说了过两日再来找然儿,当他林家是什么来去自如的地界儿不成? 他明日就带全家去庄子上松散几日! 不过四阿哥进门时说是找然儿有事,那……最多让他们见一面! 且不说林如海开始认真思索林然的婚事,贾敏这边带着两个女儿到了荣国府。 多年未见的女儿如今一副温柔恬淡的幸福模样,令贾母老怀甚慰,与此同时,她亦是忧虑贾敏膝下没有个儿子,以后该如何是好。 可恨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主张,一而再地拒了她为贾敏挑选的好拿捏的侧室。 以林姑爷的身份,纳妾自然该纳良家女,何如当初史家那个丫头,再者后来贾家旁支那个女儿,都是性子软的人,到了林家也只会一心一意为贾敏所用。 贾母自认这些都是为了贾敏考虑,男人都像猫儿似的,哪儿有不偷腥的,与其林姑爷哪天宠爱上个女人,倒不如将妾室牢牢捏在手里。可贾敏拒绝、林家不收,她也没什么法子,终归林老夫人还在呢,她这当岳母的还能掺和女婿的家事吗? 今日与贾敏久别重逢,贾母知道贾敏素来不爱听这些,便邀着贾敏一同去隔壁宁国府赏花。 第95章 秦可卿 宁府中花园内芍药盛开,宁府当家人贾珍之继妻尤氏特特携了贾珍之子贾蓉的妻子秦可卿来面请,谁想正碰上贾敏携女归宁。 “敏姑姑今日归宁,倒是我们请得不是时候了。” 贾敏瞧着尤氏,一身米绸色的衣裳显得她格外柔顺,贾敏知道她是贾珍的继妻,年纪虽比贾珍轻了二十岁,人却往稳重样子打扮起来。 现在尤氏一脸惶恐地朝贾敏请罪,贾敏自然是不怪她:进京那日贾敏就朝荣国府传了话,母亲既然愿意携自己到宁府赴宴,那便暂且依着母亲吧,况且宁府与荣府向来共进退、亲密无间。 说是赏花,其实就在会芳园游玩,先茶后酒,总归入席之人皆是宁荣二府女眷,传了戏叫了杂耍班子,倒是没什么新意趣闻。 席中众人皆是对贾敏格外推崇,言笑间将其奉为宾客之首:如今贾敏的夫君是二品的官员,整个贾家再没比林如海官位高的人了。 林然与黛玉难得躲了清净,与三春几个同桌,偶尔聊几句,虽不亲密但也算谈得上话。 “今日怎么不见薛姑姑?”秦可卿是贾蓉的妻子,虽然年已二十,但从辈分上讲是今日中最小的,尤氏照看贾母等人,她则是守在几个姑娘们这桌,时时关照着。 秦可卿对荣国府暂居的亲戚早有耳闻,不成想今日邀了荣国府众人做客,却是没见到这位薛姑娘。 探春笑道:“宝姐姐要忙着六月份的应选,被姨妈圈在家中学规矩呢。” 秦可卿似乎很是讶异地“咦”了一声,每年的选秀不是七月份才开始吗?她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温和笑道:“那且祝薛姑姑有个好前程。” 秦可卿这话是冲着三春问的,余光却觑着林然与黛玉,见她们二人仿佛没听见似的,连提都没提薛宝钗一句,便心下知晓了林家的态度。 之前瞧着薛宝钗同三春一起去了林家的宴会,还以为林家姑姑对她印象不错,现在想来不过是不在乎罢了,谁家姑娘出门做客身边没一两个陪客呢? 听闻林家宴会上还有许多家小官之女以及皇商和大商户家的女儿,那些能是拿到林家请柬的人吗?左不过是各家千金带去利益交互的对象。 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必在小选时推薛家姑娘一把了,本以为能卖林家姑姑个好儿呢!若只是皇商薛家嫡女的身份,倒不值得她给宫里的人手传信帮衬一番。 秦可卿想着,人却凑在林然黛玉身后,笑道:“两位林姑姑,之前两位姑姑虽在隔壁府里住着,我们却无缘得见,今日若非沾了祖姑母的光,还不知道何时能见到两位姑姑。” 秦可卿人长得娇媚纤巧,这话由她说出来显得格外真诚,还不等别人说话,探春就笑道:“林姐姐,蓉儿媳妇是最会说话的,便是老太太也常夸她。” “探姑姑赞誉我愧不敢当。”秦可卿说话始终温温柔柔的,很难想象出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却将偌大的宁国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迎春坐在林然的身旁,听着秦可卿与探春你来我往的交谈,悄悄告诉林然道:“老太太时常夸蓉儿媳妇是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人,很是喜欢她。” 林然朝迎春笑了笑以示谢意,她今日只是和黛玉陪贾敏归宁,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她可不愿意掺和。再说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人的名头,贾母如今有几个重孙?嫡亲的重孙只贾兰一个,贾兰还是个五岁孩子呢! 随手抓了几枚榛子剥壳,就听见有宁府下人来找秦可卿回话:“前面宝二爷有些困了,蓉大爷让奶奶妥善安置了。” 贾母听见“宝二爷”字眼忙问是什么事。 秦可卿笑回道:“宝叔许是想歇中觉了,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只管放心,交与我就是了。” 林然听她这话,手中的榛子都掉了俩:这就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前篇、游幻境指迷十二钗吗? 原着里推断是贾宝玉十一岁时发生的,没想到现在十岁就要那啥了吗? 待会儿用完膳得赶紧催娘亲回家,她完全不想听贾宝玉和袭人那啥那啥的现场版。 第96章 异样 秦可卿带着嬷嬷丫鬟们去了,林然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才十岁啊,可真厉害啊! 她再也不说四哥和他福晋成婚早了,她现在见识到更厉害的了。 黛玉正和惜春商量荷花图的题字,忽然一阵困意袭来,倒是将惜春唬了一跳。 林然一把扶住黛玉,顿时将脑子里想的事丢开,慌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黛玉靠着林然,眼神迷离。 贾敏听见林然的声音,顿时扭头看向她们这桌,见黛玉靠在林然怀里,猛地起身走过来查看。 “黛玉、黛玉?”林然不敢挪动身体,只一声声喊着黛玉的名字。 “玉儿这是怎么了?”贾敏疾步而至,着急地问唤,“玉儿?” 黛玉只是迷离了一瞬,缓过来后见贾敏急切目光,连忙道,“娘亲别担心,我刚刚只是有些困了,靠在姐姐身上歇一歇。” 见她似乎并无不妥,林然才放下心换了个姿势,手却没松开黛玉,唯有握住她的手方能安心。 贾敏伸手探了探黛玉的额头,见黛玉面色红润,方叹道:“是娘亲疏忽,正是换季的时候,该替你们姐妹做些轻便衣物了,今日天气热,许是捂着了。” 经此一事,贾敏和林然均没了继续做客的心思,黛玉虽自觉并无大碍,但她知晓娘亲和长姐素来对她的身体极为重视,便随着两人一同与宁荣二府女眷告辞。 等上了林家的马车,贾敏和林然一左一右地围着黛玉,眼里的担忧快要溢出了。 “娘亲——”黛玉无奈地唤了一声,又瞧见林然亦是如此,只得道,“到家就请大夫来看,娘亲和姐姐别太过担忧,我那时或是晃神也未可知。” 黛玉这话倒是提醒了林然,稍稍推算,黛玉异样的时刻似乎能与贾宝玉被警幻仙子接走的时间对上。 是了,书中说过,本该被接去太虚幻境游玩的乃是绛珠生魂,而非贾宝玉。 因着黛玉看起来并无大碍,贾敏命人去寻大夫一事也没叫林老夫人知晓,等大夫来了替黛玉看过,果然只说换季闷热导致心闷气浮,开了个调养滋润的药膳便走了。 “娘亲,我陪着黛玉就好,您也回去歇息吧。” 贾敏见黛玉无碍,放心道:“也好,只有一点,若是有不舒服可不许瞒着。” 黛玉笑道:“娘亲放心,怕苦不爱吃药的可不是我。” 林然无奈地看黛玉一眼,她只是不爱吃药,又不是不吃药。她还怕水冲淡了药性、每次喝了药都忍着不喝水呢! 姐妹二人同床共枕,屋里人都自觉退到外面将内室留给她们。 林然侧身看着黛玉,问道:“可还晕?” 黛玉枕着枕头,笑道:“没事了。”她主动握住林然的手,“姐姐,今日见着蓉儿媳妇,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或是有见过相像之人。”林然心中想着原书中警幻仙子的所作所为,似乎和今日黛玉的异样对上了:本该是她妹妹的机缘,警幻却被宁荣二公之灵的言语说动,接走了贾宝玉的生魂。 也罢,有了林然这个变数,一切早就不同了。 即便今日被接走的是黛玉,黛玉也只会觉得做了一个奇异的梦,不放在心上。 “蓉儿媳妇倒是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听惜春妹妹说,蓉儿媳妇娘家父亲是营缮清吏司的,可瞧着她举止言谈全然不似寒门薄宦之家教养出的女儿。”黛玉平日里并不在乎他人的出身,不知为何对秦可卿格外关注。 林然见她好奇,便道:“何止不似寒门薄宦之家的女儿,她的来历也是个谜呢。” 说着,便将胤禛查过的信息同黛玉说了:秦可卿是秦家养女,当年一同被抱养的还有一个男孩儿,但男孩儿早夭,只秦可卿立住了。再查,这两个孩子的来历似乎被人刻意隐去了。 “可真怪,养生堂的孩子虽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要查还是能查到来历的,何况是四阿哥去查。”黛玉蹙眉思索,“莫不是他们两个的身份不好,是哪家的罪臣之后?亦或者生父生母有仇家,怕他们被报复?” 第97章 到底如何,林然只能摊手表示不清楚,这秦可卿和那个早夭的男孩被领养时都还年幼,全身上下没一丝一毫身份信息,胤禛怎么查都只能查到两人被送到养生堂后的日子。 黛玉思虑了一会儿,方道:“看见她便觉得胸口有些堵,很是想哭,真是怪了。” 林然轻轻拍着黛玉,不多时黛玉便睡熟了。 “姐姐……” 黛玉似乎睡得不安稳,嘴中喊着林然,握住林然的手后方平歇。 林然瞧着妹妹的睡颜,却是下定决心要让黛玉此生安乐平和:黛玉这样好的孩子,凭什么还泪于人。她一棵生于灵河畔的仙草,怎么会缺少水的灌溉,若是被强加的恩情也要报,那妹妹是不是还应该向灵河报恩? …… “……痴儿痴儿,他们的缘分本就是天定,你何苦来哉。” 有个悲悯的声音在说话。 林然只觉得身体一轻,竟然是踩在云上,她看向眼前之人,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道:“什么叫天定,我妹妹活该孤苦无依死在异客他乡?活该为一个男人流尽平生所有眼泪只为了还一个顺手浇水的恩情?” 对面那人似是惋惜似是哀叹,开口道:“你何必如此?绛珠也不是你的妹妹,你竟然忘了你的来处吗?” 林然听得眼前人的话,突然莞尔,道:“我是谁,来自哪里,魂归何处,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黛玉比我年纪小,她不是我妹妹还能是什么人?” “你不该改变命运。” “如果真的被改变,怎么不能说明命运本该就是被改变后的样子?”林然心中无畏无惧,她摸清了来人的想法,若真是个希望黛玉落得泪尽而亡以顺所谓天命的主,恐怕早在第一时间就结果自己了。 除去蒙在脸前的薄雾,来人朝着林然蹲身一礼,笑道:“吾乃灵河畔一只雀儿,与绛珠姐姐相识多年,今日因警幻仙子召去那贾宝玉的生魂,吾才得以入姑娘梦中相谈,先前失礼处多有冒犯,绛珠姐姐有劳姑娘照顾了。” 也不知道她本体是只什么雀儿,声音清脆悦耳,一身金红交织的裙子显得格外贵气娇俏。 “她是绛珠也好、是谁也罢,她在我这里就只是我的妹妹。”林然这话说得不假思索,“仙子特意入我梦中,可是有事要说?” 雀儿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绛珠姐姐下凡的原因已不可追,可有一点,绛珠姐姐下凡前修为已近圆满,只差一步便可位列仙班。或是有人盯上了她的修为,才想出这样的法子坏了绛珠姐姐的修行。” 言至于此,雀儿郑重地对着林然行了一礼,道:“我们无法插手此间凡世,姑娘虽觉得不值一提,可我们也该表示谢意。” 雀儿她们插手不了,对林然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即便是警幻仙子也只能在梦中召走贾宝玉的生魂,那至少说明这个世界还是符合唯物主义的。 “对了,书中所载一僧一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可是没少插手众人命运。” 雀儿嗤笑一声,道:“姑娘放心,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他们是警幻利用召生魂的能力所控制的傀儡,本身却是肉体凡胎,不足为惧。” 林然放下心来,对她而言和这位雀儿仙子的交谈得到了两点信息:一是她妹妹不必拘泥于什么还泪,这种动了手段的因果并不被承认;二是这个世界仍旧都是些凡人,没什么仙家手段。 雀儿见林然竟没别的想问了,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姑娘不想知道是如何来此处的?也对前世没有留恋吗?” 林然讶异地看她,道:“自然有留恋,可我又回不去了,多想无益。至于如何来此,我只当是正常投胎忘喝孟婆汤。既然有幸得见书中人,便只当自己亦是此间人,何苦自寻烦恼。” “姑娘倒是洒脱。” “不是洒脱。”林然否认道,“我前世是家中独女,父母疼爱。我亦以生于那处为傲,虽然只活到了二十四岁。只可惜……” 林然清楚地记着自己前世的一切,包括死亡的时刻。 “我的身体都被撞得稀烂了,回去玩拼图吗?”林然吐槽自己时也毫不嘴软,“拿胶水粘都粘不全了,回去当马赛克人多恐怖。” 第98章 放下 林然自认虽不是寿终正寝,但是死于车祸什么的倒也不是多新鲜的事,在贾敏腹中有了感知后很是平静地看待了自己的死亡。 她的确想念前世的父母,她是家中独女,好容易长到二十几岁,突然被车撞死了,父母肯定是难受得不行。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却是妈妈的眼泪和爸爸的叹气,每每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不可饶恕。 车祸这一次,恐怕爸妈的眼泪和叹气会持续很久吧?林然不知不觉地掉起泪来。 雀儿见她落泪,顿时慌了神,忙道:“姑娘别哭,姑娘照顾绛珠姐姐,我们铭感五内,虽不能做更多的,但替姑娘前世的父母塑了姑娘的替身。” “替身?”林然眼前一亮,连声问道,“是何替身,她有我的记忆吗?能孝敬我的父母吗?是重新独立的身份还是以我的身份活着?” 林然的问题太多,快言快语如雀儿仙子都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她哪个问题。一番解释后,林然再次落泪,只是这次的眼泪是欣慰与放下。 父母只会觉得女儿车祸死里逃生,不会知道他们从前那个女儿已经和他们永远分开了。 真好,愿替代她的那个人,也能活得自在洒脱,对她父母好就够了,其余的她也无所求。 …… “姐姐?” 听到黛玉的声音,林然睁眼望去,黛玉似是才睡醒,正揉着眼叫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极惹人爱。 “黛玉。”林然回应着喊她名字,回想梦中所见所闻,轻笑出声,无论真假与否,眼前握得住的生活才是真实。 “都这个时间了,我们睡得可够久的。”林然从窗户朝外看去,西沉日暮,“去给祖母请安?” “好啊。”黛玉睡足后气色好了许多。 到了林老夫人的院子时正赶上摆膳,贾敏坐在林老夫人下首,转头看见两个女儿相携而来,笑道:“还当你们两个要睡多久呢?这样巧赶上用膳。” 林老夫人也笑道:“怕你们两个赶不上,命人留了饭,也一并端上来吧。” 吃毕晚饭,前院来人说林如海让林然过去,在书房里等她。 “爹爹莫不是要分别考校我和妹妹的功课?”林然背后一凉,虽说她确定自己有认真学了,可是学归学,考试什么的还是会紧张啊! “那我可要温习一番。”黛玉抿着嘴笑,“有劳姐姐先去探一探。” 来至前院书房,林如海正在书桌前练字,见林然进门,便搁下笔到一旁洗净手上的墨迹。 他边用毛巾擦着手边问道:“然儿,今日陪你娘亲去荣国府如何?” 林然回道,“外祖母与娘亲久别重逢,小谈一阵后我们随外祖母去了隔壁宁府赴宴。” 林如海听罢点点头,没再多问别的,反而另起话头道:“今日四阿哥来咱们府上了,说是找你有事。” 他这话说得漫不经心,余光却关注着林然的表情,见她面上没半点波动,心安不少。 “四哥找我?”林然先为林如海倒了杯热水,又拿起自己常用的那一只杯子,道,“好叫爹爹心中有数,我和黛玉在京城这段日子里,我统共见了四哥、嗯……” 林然开始回想,进京后第一次出门、一次医馆偶遇、还有两三次似乎是在宫里见着的? 大致是这几面,林然便都告诉了林如海,她不想林如海因为自己和胤禛的交往而被影响,若是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事,还能让爹爹帮着参谋。 林如海则是满目欣慰,随后同林然说了胤禛这几日可能再来后,便开始考问功课。 林然:6,我就知道不会放过我。 第99章 “娘亲,这段时日以来的账册都在这儿,黛玉可能干了,把家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黛玉听闻此言,无奈道:“多亏沈嬷嬷替我操劳,姐姐当初全部放手交给我也太大胆了些。” 林然莞尔,她自然是知道妹妹的能力才放手的,何况有宫中出来的沈嬷嬷在旁辅佐。她们两个人在家里又能有多少事,不过走一走相近人家的礼,年节往来的大头还是江南那边负责的。 贾敏含笑看着两个女儿说话,边随手翻看着账册边道:“然儿也该好好练一练手了,你倒是把事推给玉儿躲了自在。” “妹妹年纪小,更应该好好历练。”林然一本正经地说着,对黛玉眨了眨眼睛,道,“不过如今娘亲在家,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躲闲了,辛苦娘亲照顾我们一家老小。” 黛玉凑到贾敏的另一边,和林然一样抱住了贾敏的手臂,撒娇道:“娘亲辛苦啦!” 贾敏反手将两个女儿都揽进怀中,语气无奈又宠溺道:“两个小卖乖鬼!” 她有两个这样可爱的女儿,已经是十足的福气了,不能再多想其他。 贾敏思及昨日贾母的神色,心中暗叹,要如何让母亲知道,她在林家即便没有儿子也过得很好呢? 知母莫若女,贾敏哪怕只是昨日与贾母相处不多,仍旧能看出贾母心中惦记着什么:除却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担忧,恐怕还想着贾家与林家不能通婚一事。 在世人眼中,林家到林然姐妹这一代没有兄弟,就算断了传承。那林家数代的积累都会随着姐妹二人先后出嫁而被带到各自的夫家。 若是贾家能有人娶了林然姐妹中的一人,两家不仅更亲近了,还能借此获得更多的人脉和积累。 可现在因着林家的旗籍,这些都与贾家无关了。毕竟……女儿外向。 若是贾敏有个儿子,孤单单兄弟一个,自然会同外祖家的表兄弟相熟,这份姻亲便断不了。 如今贾敏膝下无子,贾母除了担忧贾敏在林家的处境,恐怕也思虑着林家的积累。若是贾敏不能有儿子,那林姑爷的儿子最好能从贾家旁的姑娘肚子里爬出来。 毕竟丫鬟生的儿子,又怎么让人看得起。 若不是有贾家血脉的儿子,又怎么会和贾家亲近。 “娘亲又劳神!”林然见贾敏沉默不语,抬头看向贾敏的脸,嗔道,“娘亲——有我和黛玉在您身边,反叫娘亲劳神费力吗?” 贾敏被林然打断思绪,看着女儿的脸,笑道,“是啊,得好好想想给你们两个补办场生辰宴,今年的生日没在你们身边,总想着补上。” “不过是生日罢了,娘亲不要劳心。”黛玉并不在意,反而不想让贾敏多费心思,家中几人里,她们娘亲的身体可以说是最弱的了,“我和姐姐都不是整生日,过去了便算了,倒是爹爹的生辰在六月里,不到一个月了。” “确实。”贾敏也在考虑如何操办林如海的寿宴,这是林如海归京任职后的第一个生辰,要宴请的人数众多,她已在提前虑着宾客名单和座席。 “我和黛玉会一起帮忙的,娘亲有什么杂事只管交给我们。”林然主动承担起琐碎的杂事,“还有我身边的宋婶,宋婶娘家阿玛是宫中御厨,若只是帮着拟两道菜,肯定没问题的。” “也好,多年没在京中,都不知道京中盛行什么了。”贾敏没拒绝林然的好意,“然儿玉儿,你们身边的两位嬷嬷可忙着什么?” 毕竟是宫中出来的嬷嬷,贾敏是不会直接出言调派的,“离京八年,好叫我问问两位嬷嬷如今京中流行什么。” “云和,你回去院子看看张嬷嬷在做什么,请她来娘亲院子里。” 黛玉也对身边的竹至开口,邀沈嬷嬷前来。 在贾敏门前碰到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听着应许的通报声走进屋子里。 “见过太太。” “嬷嬷们不必多礼,霈夏霈秋,快请两位嬷嬷坐下。” 八年过去,贾敏身边的丫鬟也换了一批,当初还帮林然梳头发的文心几个也各自成了家。如今在贾敏身边当值的是四个霈字开头的女孩儿。 第100章 幸好我是学理的 张嬷嬷与沈嬷嬷同贾敏说话,倒是闲了林然和黛玉,贾敏见她们两个没事,便打发两人各自回去松散。 林然还没做完今日的功课,就有人来敲门,说是林如海在前院待客,请大小姐过去。 “应当是四哥吧?” 林然心中想着,毕竟从荣国府回来那日,林如海便说过胤禛近日会再来找她。 若是其他的客人,爹爹定然会叫上黛玉的。 来至外院书房,果然就见到胤禛同林如海说话,苏培盛在一旁候着,见到她来屋子里几人的目光同时投向她。 “爹爹,四哥,苏培盛。”林然一一喊过,声音带笑。 林如海看见女儿就忍不住露出笑容,余光扫到一旁的胤禛便又收了收神色,道:“四阿哥同你有事要说。” 胤禛朝林如海拱了拱手,道:“多谢林大人,此事还需保密,恕我不能直言。” 林如海微怔,他想不出胤禛特意寻自己女儿有什么事。但他知道自己女儿不是莽撞性子,更不会瞒他什么,于是好脾气地道,“然儿,带四阿哥去咱家花园子里坐坐吧。” 屏退左右,胤禛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摊开压平在亭中桌上,上面写着许多字,似乎是奏折的稿子,被涂改过许多处,显得纸面脏乱不已。 “然儿,你替我看看。” 林然好奇地看过去,几眼过后就明白胤禛是想做什么。 “我尽力吧。”林然点了点额心,脸上虽有些为难之色,却也应了。 胤禛带来的是篇黄河治理的奏折:许多观点和做法明显是经过调整后最适合这个时代的,胤禛已经将能做到的都想出了最优解。 胤禛显然不是想让林然帮他查看奏折中有什么疏漏之处,这方面的事,胤禛知道林然接触得不多。 他想要的,是水泥。 “黄河河水泛滥,若不能将其治好,四十六年的那场惨案恐怕会带走无数人的性命。”胤禛缓缓道,“可惜陈天一如今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不然有他帮手,此事又能再添一分把握。” 胤禛所说的陈天一是清朝的治河名臣,天一是此人的字,本名陈潢,为人不喜八股文章,偏爱农田水利。 陈潢主张治水要将分流与合流结合起来,既不单纯筑堤围水,也不一味地变堵为疏。即便在后世,他提出的“束河流沙”也有指导意义。 可惜如今的陈天一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胤禛查到他的时候,还一味地和家中长辈抗议,不愿意去科举。 “有你这份折子在,他或许成不了日后的治河名臣了。”林然道,“不过他在水利建设上有天分,四哥你干脆将他召来一同做事也不错啊?即便治理好了黄河,也需要人精心维护着。” 胤禛点头,赞同了林然的想法,道:“他的确有天赋,我也不想荒废他的天赋。只是他若不能考个秀才举人的身份,我便没法子将他带来。” 哦,是了,胤禛只是皇子,对官员臣吏并无荐权。 “也对,若是家中供养他,他却一味自顾自随心所欲,恐怕你也不会喜欢。”林然拿起苏培盛提前摆好的狼毫笔,开始从脑海里思索从前学过的知识。 幸好她当初学的理,不然胤禛就是把她脑子摄魂取念了也翻不出来半点化学知识。 不过多年没用到过的知识,林然斟酌许久才动笔,唯恐哪一步写错了害得工匠们制作失败。 涂涂写写许久,林然又检查数遍才将纸张推向胤禛,略带犹豫道:“四哥先找人实验一番,我只能说我把我以为对的步骤写出来了。若是不对定然是我没学好,而不是我化学老师没教好。” 化学老师:听我说,谢谢你,在几百年前还维护了我的名誉。 第101章 林然琢磨回忆那些知识的时候,胤禛一直在旁边安静等着,见她开口才道:“毕竟你比我更懂这些,你老师课上所讲的东西我那时多半是听不懂的,唯有那语文和数学尚能跟进思路。” “好了,四哥,再说就不礼貌了。” 林然单手支在桌面上,胤禛不提还好,一说起数学她就想到那位日日对着她的卷子唉声叹气的数学老师,那位老师不光是林然的数学老师,更是林然妈妈学生时代的老师。 有个满级数学天才的妈妈做对比,哪怕林然努力考了一百四十几分,她的数学老师都觉得这不是林然的水平。 啧,就该让数学老师一起上几节生物课,有的东西不是能遗传的啊!没道理她妈妈是数学天才、她也必须考满分啊! “对了,你最近在忙着什么呢?”胤禛小心地将纸张叠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没什么啊,爹爹他们刚回来,正忙着和亲友走动。我每日做完功课后便是——”林然说着说着猛然意识到,“四哥,还有别的事吗?我今日功课还没做完!” 胤禛瞧着她的模样,不觉眉眼间透出几分温柔意味:他虽然未曾见到过前世林然的孩童时期,却在此世得偿所愿。只是前世的林然,恐怕比在这里更自在逍遥吧? “我尽快将制造水泥的工坊和工人们安顿好,只是这事少不得要缓缓图之,你可有什么愿望?” 水泥一物,说得重些,不吝于救万民的功劳。有此功,康熙必然会重赏林然。 林然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写写东西,这事对外没法子说的,便是我爹爹那里都说不过去。” 她家的藏书有什么,林如海再清楚不过,她没法解释自己如何拿出这样的至宝。 “再者,这东西又不是我发明的,我没兴趣谋名得利,我也没那个本事。”林然不甚在意道,“水泥用途之广泛,四哥你是知道的,到了你手里也好最大程度推广开,除却用于黄河堤坝,修桥铺路什么的亦是好去处。” 胤禛道:“这东西也不好从我手里出去,除了这个我近日还有封折子要上,不好太出风头。” “那我不管了,反正我能想到要注意的地方全写上了,怎么用由谁用你自己想办法吧!”林然打定主意不沾染这东西半分,她只当自己帮胤禛一个忙,其余的让胤禛自己去衡量便是。 “那便送太子一份功劳吧。” 他在康熙眼中一贯是跟在太子身后维护储君的,若是太子有这份功劳,位置只会更稳固的,于他而言也有好处。 “四哥随意处置就是,早些派上用场也早些安心。”林然心中惦记没写完的功课,又同胤禛说了几句话后便分开,让张嬷嬷将人送回前院书房。 林如海虽然在假期里,可手边也有不少事务等他处理。胤禛同林如海恭敬道了别,为了低调,他带着苏培盛走了林家的后门离开。 林如海心中疑惑胤禛特意来找林然所为何事,到底尊重女儿,没去问她。 罢了,家中杂事不少,趁着还有几天假,他趁机理清才好。不然等去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工作虽然看着清贵,但却不清闲,他初上任,总要对手中的工作做到了然于心。 看康熙的意思,给贾家复籍的圣旨不日就要下达,他要抽出一天同贾敏去荣国府贺喜才好,总不能让皇帝的愿望落了空:康熙正指着荣国府承林如海的情,好将平安州的那些原本在贾代善手下的将领拉成帝党呢。 说来他的岳父、荣国公贾代善对时局的看法很是准确:在被贬籍之后立即将手中的军权交了出去,顺治才没得理由继续在贾家身上发泄怒火,当时的皇太后身子骨儿可还利落着呢! 顺治再宠爱董鄂妃、再为那个死去的阿哥心痛,终究要顾及皇太后的意思,那些来自皇太后的赏赐对外虽未公布,顺治却是知道的,这是告诉他闹腾也要注意些朝政平衡,贾家已经被他贬籍,再对其有所处置,朝中其他人也会心寒。 贾家虽没了军权,可平安州的将领多数都曾在贾代善手下做事。如今贾代善虽然不在了,这些将领却还对荣国府颇有感情。 林如海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岳家没什么想法,自打贾代善去了后,林如海唯一盼着的便是荣国府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如今一朝复籍,对林家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贾母不会再有给林如海身边塞人的想法。 毕竟复籍之后,贾家亦是汉八旗之一,与林家重新有了联姻的资格。 第102章 复籍旨意 不出林如海所料,康熙身边的传旨太监三日后登门荣国府,将府中众人吓了一跳,隔壁宁府的人不知荣国府出了什么事,却也立即赶来一同接旨。 等听到皇帝将贾家全族重新抬回旗籍的旨意后,为首的贾母顿时愣了,还是在她身后跪着的王熙凤轻轻碰了她,贾母才回过神来叩头谢恩。 “臣妇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母一字一句,声音从未像此刻这般有力,说完最后一字,贾母的眼角情不自禁划过一滴眼泪,她慌忙隐去,颤抖着手起身去看那圣旨。 传旨太监笑眯眯地将圣旨交到贾赦手中,贾珍虽是贾家现任族长,可今日偏没在府中,何况传旨太监是直奔着荣国府而来,连接旨的香案也设在了荣国府,这圣旨交由贾赦也是合情合理。 “恭喜贾将军了!” “劳公公走这一趟,还请公公务必留一留。”贾赦对这太监笑得灿烂,他还有事想问呢,比如为何突然替贾家全族复籍,又比如是谁为此出了力。 传旨太监是康熙的心腹,从善如流地随着贾赦去了,身后的贾琏和宁府的贾蓉贾蔷更是亦步亦趋,不敢怠慢了这位天使。 贾宝玉对复籍一事感触不大,他自出生后就是贾母心尖上的人,阖府上下无论真假,没有一个不爱护他的,于他而言什么旗籍都无所谓,但贾宝玉心中也知道这是件好事,亦是高兴的。 “宝玉,同你大伯父一起去招待那位公公,切莫失了礼数。”贾母拽着他的手耳命道,“快去。” 贾宝玉闻言立刻紧走几步,跟在贾琏身边。 贾赦命设席款待传旨太监,那公公熟练地边将贾赦塞过来的银票放进袖子里,边笑道:“贾将军今日有好事,杂家便不和将军客气了!” “公公说得哪里话!只是辛苦公公走这一趟,拿去喝些茶罢了。” 贾赦朝贾琏看了一眼,贾琏忙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为其奉茶。 那公公姓李,见贾琏亲自过来奉茶,也不免一惊,他忙道:“公子客气。” 贾琏笑道:“公公替陛下忙碌专程来宣旨,我心中亦是欢喜,只好替公公端一端茶以示感激。我向来混账,不识得公公名姓,还请公公赐教。” 李公公笑道:“贾公子太客气了些,咱家姓李。”说着,他双手向上一拱,道,“替陛下办事儿是咱家的荣幸,什么辛不辛苦,倒是沾了光,能尝一尝荣国府的膳食。” 贾赦邀着李公公入席,贾琏和贾宝玉分坐左右,贾蓉和贾蔷则是分立两侧时时照应着,生怕有什么怠慢之处,让李公公记恨了去。 酒过三巡,贾蔷忙给几人添酒,李公公稍挡了一下,笑道:“贾少爷歇歇吧,咱家再喝,回了宫后要误事的。” 贾赦笑道:“蔷儿,你们也陪李公公坐下吃会子菜。”他借着酒意,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万是没想到,陛下还惦记着我们贾家,这些年,我们让陛下失望了。” 他以袖掩面,假做拭泪,耳朵却竖起听着李公公的话。 “贾将军乃性情中人。”李公公知晓他这话的意思,握着汤匙品了一口老鸭汤后,慢悠悠地道,“杂家有句话想问将军,不知将军与咱这朝中即将上任的掌院学士林大人是何关系?” “哈哈,那是家妹的夫婿,如今他回京做官,倒是可解家母思女之情。”贾赦心领神会,笑呵呵地同李公公话家常,“我那妹夫人品贵重,我极放心。” 李公公同样笑着回道:“贾将军可真是好福气!” 说罢,他拱拱手,带着一干宫人告辞。 贾赦亲将人送到门外,看着急匆匆跑来的贾珍,眯了眯眼。 第103章 复籍是大事,除却在宁府告知祖宗敬香外,宁荣二府一致决定由两府的家主回金陵到祖坟去给祖宗叩头。 贾家复籍一事也没藏着掖着,亲朋好友均上门贺喜;连以往有些疏远了的人家,也揣摩着是不是贾家被圣上惦记着、要重新兴盛起来,忙打发人送来贺礼修复关系。 一时间贾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王熙凤嫁到荣国府多年,向来要强能干的她这次都朝贾母开口,求着贾母帮她一帮:实在是宾客盈门人来人往,饶是王熙凤素来爱弄权好显摆自己能力,也累了个半死。 贾母接了圣旨那日独自在卧房中待了许久,鸳鸯听见一声极隐晦的哭声,似是压抑着自己,等见到贾母时,她便又是那个贵气的国公夫人,仿佛只是鸳鸯幻听了一般。 见到王熙凤来求助,贾母笑着将迎春几个点给了王熙凤,道:“如今你妹妹们也大了,尤其是迎春,同然儿一样的年纪,也和你婆婆学了些手眼高低;探丫头向来能干,她们几个识文断字的,帮着你处理些杂事,你只管和你婆婆还有你姑母接待各家女眷,不要怠慢了哪位。” “若有拿不准的事,便去问你太太。” 王熙凤一怔,笑道:“多谢老祖宗指点,我啊也能轻松些了。” “你可别想着躲懒!” 王熙凤应承下来,出了荣庆堂的门,她看了眼跟着的平儿。 平儿凑过去小声道:“奶奶千万别生气,如今奶奶年轻,老太太自然是想让太太看顾着些。” 王熙凤一笑,道:“我气什么,你可别瞎说,让人听了去在太太二太太面前告我的状。” 这次倒是平儿一愣,荣国府内向来称呼贾赦与邢夫人为大老爷和大太太,贾政和王夫人则是老爷和太太。因此刚才在屋子里听到贾母让王熙凤去问太太的意思,平儿自然觉得是王夫人。 她知道王熙凤向来要强掐尖儿,还以为王熙凤是为着仍旧要听王夫人的话而郁卒。 平儿沉默不语,心中却在回想她家奶奶是何时对邢夫人这般……尊重起来。 “去请咱家几个姑娘,她们个个识文断字的,那些账子造册交给她们盯着再好不过。”王熙凤吩咐着,“过几日咱府里的爷们儿都要回金陵,平儿,你替二爷收拾好行李,早早预备好才不致手忙脚乱。” 贾赦毕竟年岁大了,贾琏这当儿子的没有不跟着侍奉的道理,何况复籍这种大事,也日日跟着在府里忙活。 “知道了。” 平儿脆声应下。 “林姑父他们何时来,我记着有帖子递过来了。” 平儿忙回道:“两日后,那日咱家单请了林姑爷和姑奶奶,老爷那边也传了话,招待好林姑爷乃是要紧事,其余的都可以放一放。” 王熙凤听着平儿的话,心中一笑,她这个陪嫁丫鬟还是机灵,只一句“太太二太太”,便知道改了口称贾赦为老爷。 “虽是没让别人知道,可府里几个主子谁不清楚咱们贾家这次能复籍,多亏了林姑父。”王熙凤乜了一眼,“咱家敏姑奶奶多好命,嫁了个疼夫人的夫婿。” 平儿捂嘴笑道:“昨日不知是谁还在那里心疼二爷忙碌,今日竟嫌弃起来了。” “撕了你的嘴!”王熙凤抬手作势欲打,见平儿躲了几步,继续道,“不知道林妹妹她们来不来,蓼姐儿时常念叨她们两个呢。” 第104章 热闹起 林如海携贾敏归宁庆贺贾家复籍那日,林然没有跟去,她虽说不怵这种场面,却也懒得和人寒暄客套。 黛玉倒是有些想念惜春,随两人去了,林然不放心,特求了苏九陪着黛玉,这才稍稍心安。 若是林然知晓今日贾家会发生什么,她是万万不会错过的。 黛玉同贾敏进了内宅,看着娘亲略有些感慨的目光,她倒是心气平和。 虽说贾家是她的外家,但黛玉对贾家也没太深的感情:有几个姐妹尚且算得投缘,但她又不缺姐姐——家中的亲姐姐最是疼她爱她,虽说总是直接将“喜欢”挂在嘴上有些让人害羞,可黛玉却也是极喜欢姐姐的。 邢夫人、王夫人各带着儿媳和一群丫鬟婆子在二门处迎贾敏,此次的阵仗倒是比上次贾敏独自归宁时大多了。 “大嫂、二嫂。”贾敏被两人簇拥在中间,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进了贾母的屋子。 黛玉也被三春拥住,随在几个长辈身后去向贾母请安。 贾母这几日的精神头儿十足,气色都红润起来,虽接连待客数日,却丝毫不显疲态,反而神采奕奕,让人看去就知道这位老妇人身子骨极佳,又遇上了喜事。 “敏儿。”贾母将身边的位置让出一块儿给贾敏,笑呵呵地喊着贾敏的名字,“可算是又将你盼来了。” 贾敏笑道:“母亲,女儿如今在京,我们母女还怕见不着吗?” 贾母拉着贾敏的手说了些家常,见黛玉姐妹几人在底下不知说什么,说得正热闹,小姐妹几人面上都神采飞扬的。于是贾母话头一变,转道:“玉儿过了个年,身量也高了些,去年在府里住着时似乎还没这样高吧?” 贾敏顺着贾母的目光看过去,笑道:“玉儿她们在京中这许久,给母亲添麻烦了。” 贾母故作不悦道:“说得什么话,她是我亲外孙女儿,什么叫添麻烦!对了,今日然儿怎么没来?” 贾敏忙赔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母亲如今更疼爱外孙女儿,眼里看不见女儿了。”语罢,又解释道,“然儿今日功课紧,怕拖了张大人的事,没敢出门,临行时然儿还让我替她同您问安呢!” “然儿忙着上学是好事,倒是你这个性子!”贾母抬手拍拍贾敏,无奈笑道,“亏得林姑爷和亲家母疼爱!” 邢夫人如今手中有了贾赦给的那个铺子后,手里有钱了,人底气足了,话也说得好听了,见婆母和小姑子说笑,适时插道:“咱家姑奶奶这样的人物,莫说是林姑爷和亲家伯母,谁不愿意多疼些?” 贾敏笑道:“大嫂也来笑话我,可见我是个讨嫌的。” 王夫人端坐在一旁,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手中小叶紫檀的念珠一颗颗转动,她虽没插话,但摆出一副倾听的模样来,倒是不惹人注意。 “如今老大家的嘴都这样厉害,必定是凤丫头带歪了你婆婆。” 王熙凤忙喊冤叫屈,道:“哎呀,老祖宗,我可是冤枉,谁不知道我最是乖觉,您这样说可是冤了我了!” 她这一番唱念做打将满屋子里的人逗得哈哈大笑,贾母笑得眼角不觉掉出眼泪,贾敏替贾母拭去,道:“母亲身边有琏儿媳妇儿这样的,难怪这样笑口常开!” 贾母顺势说道,“有凤丫头和这几个丫头,还有宝玉在我身边,我想不开心都难。说来,应该先让宝玉见过你这姑妈再去前面陪姑爷的,上次你来偏赶上东府邀人做客,都没让宝玉好好给你见礼。” 贾敏笑容微怔了一瞬,道:“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太讲究这些,让宝玉那孩子在前面陪着大哥他们吧。” 正说这话,门外突然响起声音,道:“老祖宗,前院老爷们让宝玉过去呢!” 第105章 梨落居 那传话的人顿时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想来是身边丫鬟……”王夫人费力给自己儿子找着借口,她手中的念珠拨动的愈发快起来,讪笑道,“估摸这孩子用功读书以致忘了时间,他身边的丫鬟也是不尽心。他前几日还说过仰慕他林姑父,今日想好好拜见林姑爷呢!” 贾母帮着一起描补,笑道:“敏儿你不知道,宝玉这孩子最是机灵聪慧,想必是读书得了趣味,忘了时间。” 贾敏不好反驳,她对这个二哥家的儿子也有些印象,只是这些印象都来自旁人。要说贾敏自己,她只见过这个侄子几次,还大多是八年前她还没随林如海去任上之前,归京后她也只在宁府赏花宴上匆匆见过贾宝玉一面。 反倒是因为他那块生来所含的玉,贾敏听了不少笑话在耳朵里。 再有其他的,便是林然光明正大在家信中所写:什么摔玉脾气不好、一天到晚想吃人家漂亮丫鬟嘴上的胭脂。贾敏心想然儿只在贾家住了几日,就见到贾宝玉如此行径,难怪然儿不喜他,她家然儿向来不会轻易厌恶一个人。 也因此,贾敏顺着贾母和王夫人的说辞,抿唇笑道:“宝玉如此上进是好事,只是也不可太过劳心费神,他年纪还小呢!不如今日就让我们这做长辈的去探望探望他,好叫我家老爷知道,咱们贾家还有这样的读书种子。” 王夫人身后站着的李纨神色不由一动,她多想贾敏去探望的人是贾兰啊!她的兰儿年岁虽不大,却是十分肯用功苦读,若能得林姑父这前科探花郎指点指点,何愁将来科举一事? 只不过在王夫人面前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她神色漠然,心中不无讽刺地想到,说她那个小叔子用功读书以致忘乎所以,这话最多能骗一骗外人,敏姑姑若是去了便知道究竟了。 说来好笑,因着贾家复籍一事,贾母心中又动了和林家联姻的念头,她之前是疏忽了旗民不婚,如今贾家与林家同为汉八旗,这成婚的资格可是铁板钉钉了。 于是在复籍圣旨传到荣国府的第二日,贾母便不顾贾宝玉的哀求和眼泪,命人替他在外院收拾了一处院子,从自己这荣庆堂搬了出去。要知道林家除却祖上时代袭侯,亦是书香门第。贾母估摸着在林如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这婚事便能成大半。 贾宝玉第一二日哭闹许久,可他发现自己搬出贾母院子后,并没人拦着他白日里去内院和姐姐妹妹们说笑;反倒因为搬出来后,管束他的人少了许多。 兼之贾宝玉院子里的丫鬟全都随他搬到了这处新院落,比起之前的住处宽敞数倍,一屋子的少爷丫鬟都高兴起来。 现在贾敏要亲去探望“用功读书”的侄子,倒也没人阻拦,邢夫人心里暗自笑话,面上却不会摆出来,毕竟这“读书种子”还是她们荣国府的人嘛! 于是几个姑娘们被留在贾母的屋子里玩耍,其余人都随着贾母和贾敏去往贾宝玉如今所住的院落——梨落居。 这是贾宝玉起的名字,从前此处倒也没名字,只不过由着打扫的下人混叫,贾宝玉在此得趣后,便随口取了名字来,还未上匾。 一行人到了梨落居院门外时,便有那极具眼色的小丫头子上前给众人行礼,贾母笑呵呵地说着天气热起来,她年纪小便这样知礼,于是随手打赏了个银戒指给她玩。 等进了院子里,众人倒是一怔,并非院子里的丫鬟吵闹无礼,而是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没见到人影儿。 “宝兄弟才搬了新院子,许是东西没收全,底下人在老祖宗那边收拾东西吧?”王熙凤站出来打着圆场,却点出贾宝玉是这些天才从贾母的院子里搬出来。 王熙凤知道贾母不在意这件事,但说不得敏姑姑在意呢?她知道贾母想与林家亲上加亲,可这也得人家愿意嘛!王熙凤是不吝于向敏姑姑卖个好的,不说别的、只为敏姑姑待她家琏儿不错,王熙凤也愿意打这个圆场,好让贾敏知道。 第106章 “凤丫头说的是,这样也好,丫鬟们多了吵着宝玉读书。”贾母扶着贾敏的手,笑道,“我们去看看宝玉。” 还没走到近前,贾母还是恼道:“也不知袭人是如何管教手底下小丫鬟的,偌大的院里也不留一二通传之人,若是屋子里也没留下个给宝玉倒茶的,非要罚她们一月月钱不可。” 鸳鸯在旁低声帮袭人辩解了一二,柔声道:“袭人素来心细,想必是在屋内留下得力的人了。” 还不等身旁的丫鬟上前敲门,便听到一声极压抑的呻-吟声,夹杂了几句“好姐姐给我”“慢些吧好二爷”。 “砰”的一声,竟是王夫人上前推开了房门。 用力之大,任谁都看出王夫人恼火至极。 屋子里的人似乎被吓到了,听得一男一女的惊呼声,王夫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去。 …… “真是荒唐,他才多大的人,一无长辈开口发话,二没开脸摆酒!”贾敏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同身边伺候的霈春道,“这样的人,母亲竟然还曾为他向我的然儿提亲。” 霈春伺候贾敏也有几年了,知晓自家夫人虽对娘家有些眷恋,但心尖上顶顶疼爱的只有自家两位小姐。于是她忖度着道:“夫人莫要再提起此事——如今只有避着那位少爷的。” “我知晓。”贾敏点头道,眸中有几分失落,荣国府是她长大的地方,可府里的人早就不是原来那样了,或许父亲还在的话,府中也不会这般荒唐,她声音淡淡的,“除却年节和老太太的生日,然儿玉儿便别再来了,幸好今日没让姑娘们过去,不然个个不知要如何羞恼。” 贾敏同众人撞破了贾宝玉与贴身丫鬟袭人在屋内偷欢一事,她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人家亲娘亲祖母在呢,哪儿轮得到她一个嫁出门的姑姑说什么。 闯破房门后,空气里的淫靡气味以及床上听到动静后吓傻了的两个人,无不昭示着刚才他们在做什么。 “啊——”袭人最先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却忘了贾宝玉也是浑身上下没一件衣服遮挡,又忙将贾宝玉的身体遮盖住。 “老、老太太——”袭人抖如筛糠,她没想到会被撞破这种事,还是被家中的主子们一起看见,“奴婢、奴婢……” 王夫人一副怒不可支的模样,向来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竟然快步上前一把将袭人从床上扯了下来,怒喝道:“下作的小娼妇!枉主子对你如此看重,竟然狐媚到我的宝玉身上!” 袭人羞愧难当,她不敢挡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跪在地上任由王夫人打骂,“太太、奴婢……奴婢……” 贾敏不愿掺和这事,便对贾母道:“天色不早了,女儿带黛玉回家了。” 贾母知道这是女儿给贾宝玉留些面子,也是不想让王夫人记恨的意思,便强笑道:“老大家的替我送一送敏儿吧。” 邢夫人一时还不想离开,这样的好戏平日里可难碰上,奈何她身边王善保家的和贾敏都拽了她一把,才不情不愿地陪着贾敏离开。 黛玉见贾敏说要回家,又只有邢夫人一人来相送,心中猜测许是出了什么事,只是这话不好现在问,只得上了马车,却没成想,同她在一辆车上的是林如海,而非贾敏。 贾敏实在是心中犯恶心,又不愿在黛玉面前失了体统,这才独自一人乘马车,好缓和一下心情。 第107章 林如海本在前院同贾赦几人交谈,贾政见贾琏和贾蓉贾蔷都在此处,不由想起自己那个孽子,恐怕又是窝在了贾母那边。 贾政有心请林如海对贾宝玉指点一二,便命人去贾母那边叫贾宝玉过来。 谁知一来二去,竟然掀出了场这样的闹剧。 林如海面上同黛玉说着赶明儿没事了,带一家子去庄子上松散两日,否则他这假期就结束了。心里则下定决心再不能让两个女儿随意去荣国府了。 那贾宝玉这样的年纪就知晓了人事,之前还住在内院里迟迟没搬出去:贾家不在乎,他林如海可是爱惜自己女儿的名声,何况自家然儿也不爱去,正好是个理由。 黛玉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贾敏她们是去瞧那位二表兄了。她来时是与贾敏同乘,而现在贾敏却独自一人乘了一辆马车,她看着林如海的如常面色,笑道:“爹爹,日后我邀几位表姐妹来家中玩吧。” 林如海对女儿如此敏锐早已习惯,他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道:“嗯,你想邀谁都可以。” 黛玉笑了笑,却回头看向后方的马车的方向,有些忧心道:“爹爹,是闹出了不体面的事吗?” 林如海道:“这些事本不应该让你们姑娘家知道。”说着他看了眼黛玉身边安静的苏九,继续道,“不过你和你姐姐心中有数才好,等回了家叫上你姐姐,爹爹再告诉你们。” 他不说也没用,他家大女儿身边这个苏九是什么出身?只怕他不说,苏九就查清楚告诉自己女儿了。 苏九似是领会了林如海目光中的含义,扯了扯嘴角,难得主动开口道:“老爷,我只是小姐身边的人,小姐没让我查的东西我不会去管的。” 林如海抬手捂住了眼睛,他怕的就是这个:他家然儿虽不好凑热闹,但是这不是玉儿当时也在贾家吗?他家然儿从小就对玉儿的事极其上心。为了防止以后有什么情况牵连玉儿,他家然儿肯定会把今天这事儿查得水落石出,以求个心中有数。 与其这样,还不如他告诉她们姐妹,省得然儿担心。 黛玉幽幽叹了口气道:“娘亲好容易去外祖母家一趟,偏又出了乱子,心中不知如何呢。” “我会照看好你们娘亲的,你到了家先去给你祖母请安吧,我估摸着你姐姐应当是在你祖母那里。” 林如海嘴上这样说,心中却知道贾敏是痛心娘家后辈不长进,贾敏虽不同意贾宝玉娶自家女儿,却也是希望贾家能出个优秀人才的。 尤其是那贾宝玉,从出生起就被贾母捧在手心里护着。虽然因为口中含玉的名堂多半走不成仕途了,但贾敏便是看在贾母的面子上,也希望贾宝玉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至少对得起贾母对他的偏疼。 可惜从林然的信中,贾敏就知道自己这点子期望也是不可能的了。今日又亲眼得见贾宝玉才十岁的年纪就做出这种事儿,更是让贾敏打心底里厌恶起来。 林然听到几人到家的消息,不由抬眼看了看屋中的挂钟,她疑惑地对林老夫人道:“这才几点?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林老夫人对他们三人这般早归家也有些诧异,毕竟是去恭贺复籍之喜的,没道理去了就回来啊?这时间算一算,恐怕饭都没吃完吧? 第108章 庄子 “姐姐?” 黛玉牵住林然的衣角扯了扯,见她回过神来,道,“姐姐,实在是那二表、那贾宝玉无礼,你别想这事了,平白让人恶心。” 黛玉回家后同林然一起听林如海所言,才知道自家娘亲为什么突然急匆匆地带着自己回家了,实在是丑事一件! 林然倒不是震惊贾宝玉和袭人搅在一起了,毕竟前几日去宁国府时,她心中就隐约有了计较。她诧异的其实是这件事居然早早被撞破了。 贾宝玉到底是主子,除了二舅舅贾政可能会打他一顿,恐怕贾母和王夫人只会抱着他掉泪,心疼他被狐媚丫鬟勾坏了,小小年纪就泄了元阳。 不知道这位贤袭人会落个什么下场啊! “以后平常日子我们应当是不去荣国府了,你若是想哪个姐妹,只管请她来咱们家玩吧。” 黛玉见林然没被这事吓到,也放下心来,笑道:“我和姐姐想到一处去了,回来路上我同爹爹说了差不多的话。” “可见我们姐妹心有灵犀。” 林然心中有数,这荣国府一时间还不能疏远,毕竟这复籍圣旨的名堂,她从林如海那里听说了。 不知为何,林如海越来越爱同她说些官场和朝堂上的事,连康熙有意借林家的手收一收平安州贾家以前的部将这种事都没瞒着她。 既然要让贾家承情,那这关系可不该远了。 …… 康熙三十一年六月,一场推迟了的小选拉开帷幕,小选比不得大选规格隆重,但因为此次要为公主选伴读,倒是比往年更严格些。 胤禛同林然说起水泥的进度时,随口提起了小选的事。 “海靖和温雅各挑了个伴读,那薛宝钗并没被选上。”胤禛将扑到他怀里的寒酥抱起来撸了几下,漫不经心地道,“也不知道薛家是什么心思,海靖她们身边的伴读还能完全由着她们两个的性子选吗?早早被郭络罗氏和乌雅氏的族人盯上了,再不济也有交好的人家。” 林然眼神幽怨地瞥了下胤禛,手中的笔却没停下,她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想着能选到四公主她们身边就好,不一定要伴读的位置吧。” 胤禛倒是少见地嘲道:“如今虽没被那两个妹妹选上,但也算是进了宫,就祝她如愿以偿吧。” 林然停了笔,托着下巴奇道:“我是因为她在书中待我妹妹不好所以不大喜欢她。可这辈子她到底没得罪过我们,甚至算得上殷勤,虽说都是有所图谋,但四哥你又没见过她本人吧?怎么也这副态度?” “我不喜欢有人算计到你身上来。”胤禛头也不抬地道,“若让她留在荣国府,恐怕她们迟早还会找上你,虽说现在是讨好你,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想利用你达到目的。” 听胤禛这样说,林然心中感动非常,四哥对自己人真是太好了,哪怕是没影儿的事都愿意替她未雨绸缪一番。 不过—— 林然好奇地问道,“怎么这水泥的事还是在你手上啊?” 上次她记得胤禛说要送太子殿下一份功劳,没道理太子看不出水泥一物的重要性吧?毕竟那是康熙亲自教养多年的太子呢! 胤禛略略遗憾道:“太子的人多掌在索额图手上,这水泥给了太子,与给了索额图无异,我不想这等利国利民之物成了他们党争的工具。” “噢,那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啊。”林然有些替胤禛担忧,问道,“会不会太过了?你那汗阿玛……” 会不会觉得你的功劳太多,盖过了太子呢? 胤禛轻轻撸了把寒酥的尾巴尖儿,笑道:“所以这份功劳和以前一样,记在汗阿玛身上就好了。” 他手里户部的工作都暂时停了,被康熙打发来专门盯着水泥工坊的进度。 等水泥成功研制出来,自然又能为康熙的政绩上记一大笔,如此隐于其后的胤禛倒是不引人注意了。 “真辛苦啊,干了活儿还要想尽办法假装没干什么。”林然感慨着,“不过若非如此,我倒是没想到这工坊离林家的庄子不远。” 林如海君子一诺言而有信,带全家到庄子上散心。这庄子是康熙以前赏下来的,自然离着皇庄不远,水泥一物目前又算作机密,工坊场地恰巧选在了皇庄附近。 种种巧合之下,胤禛倒有时间来找林然了。 第109章 心意 “寒酥倒是听你的话,平日里在我怀中安稳不了几分钟。”林然拿毛笔笔杆敲了敲胤禛手里寒酥的额头,羡慕道,“小东西,怎么就这样听别人的话。” 胤禛笑而不语。 “对了四哥,今日在这边吃饭吗?” “我再留下去,恐怕林大人想轰人了。” 胤禛发觉林家庄子离水泥工坊很近,水泥一事又不需要他时时刻刻盯着,这才有时间来寻林然。 他现在名义上只需要负责此事,倒是难得清闲。 这人一清闲自在,便难免想多同心上人相处些时间。 只是他颇有自知之明,待久了恐怕那位林大人要赶人了。 “我爹爹又不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恐怕以为你日后打算求娶我吧?”林然看得出林如海对胤禛隐隐的抗拒,心中觉得好笑:她家爹爹担忧得未免太多了。 胤禛撸猫的手一顿,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然,直把林然看得不自在起来。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我爹爹不知道咱们两个如此要好,他只瞧着你待我的样子,会多心也很正常吧?”林然不知为何在胤禛的目光中越说越小声,最后弱弱地喊了一声“四哥”。 “我确实这样打算的。” “啊?” 胤禛瞧着林然呆愣的模样,忍不住一笑,道:“四哥在林大人那里,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了。毕竟我的确居心不良,想将他宝贝的大女儿娶走。” “四哥。”林然皱起眉不解地道,“没必要为我付出这么多,还搭上一个福晋的位置。有你帮我撑腰,我总不会过得太差。” 实在是——不开窍啊! 胤禛叹了口气,说得更直白了些:“我不是想搭出去一个福晋位置,然儿,我心悦你。” “?” “你一时可能接受不了,但今日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想瞒你。”胤禛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镇定道,“我心悦你,若你愿意……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过,如何?” 林然的唇瓣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这对她而言太突然了:这么多年都当做朋友当做哥哥的人向自己表白。 可是她瞧着胤禛的模样,才发觉眼前的人似乎很是紧张。 “四哥。” “嗯……” “你耳朵红了。” …… 胤禛虽走了,林然却怔坐在原地许久,她想着刚才胤禛听到自己“耳朵红了”时、下意识抬手去捂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儿,笑什么呢?” 贾敏远远就瞧见自己大女儿一人在院子里傻笑,周围没有人服侍,连林如海说的四阿哥也不在。 “娘亲。”林然见着贾敏这才略收了收笑容,“您没和爹爹出去走走吗?” 贾敏笑道:“还不是你爹爹,担心你冲撞了四阿哥,在外面走了会子便催着回来。对了,怎么没瞧见四阿哥?” “他走了。”林然抱住贾敏的腰,“娘亲,爹爹真的是怕我冲撞了四阿哥吗?” 贾敏闻言,敏锐地道:“然儿是听了什么?”她也没想着从林然这儿问出结果,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她道,“不急呢,你还小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林然却懂了。 “原来爹爹……”看出来了。 林然哪里知道林如海已经知悉了胤禛的心思,只是他一个人将事埋在心里犯愁,没告诉贾敏。 贾敏眼见林如海对四阿哥的态度严厉了许多:自打之前与林老夫人聊过后,贾敏只当是自己与林如海太敏感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自家老爷的态度又怪了起来。 贾敏以为是七月份将要开始的选秀让林如海的神经紧张起来,毕竟她家林然三年后也要准备选秀了。 由此可见,像贾敏这样不知真相,有时候也是难得的幸福。 第110章 “娘亲,您和……”爹爹是如何相识呢? 林然这话说了一半就改口,她将头埋在贾敏怀里,问道:“娘亲,您和我去瞧瞧黛玉吧?我今日净陪着四哥说话,还没看见黛玉呢!” 贾敏温柔地抚着林然的头,笑道:“你妹妹和你祖母去庄户人家里闲散闲散,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林然闻言点头应是,别看她家祖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实际上林老夫人很是爱凑些庄稼人家里的热闹,带着黛玉去看看也挺好,能多开开眼界。 “不过你和四阿哥的交情倒是真不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然本就因为胤禛今日的话乱了心绪,猛地听贾敏说起胤禛,不知怎的有了种背着家长谈恋爱被抓包的紧张感。 “我和四哥毕竟、相识多年。”只不过以往很顺畅地接在后面的那句“感情好些也正常”却是说不出口了。 她的心思未定,但胤禛的心思显然早就叛变了。 嫁给四哥和他相守吗? 是夜,林然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月高悬,星子晶亮,她抛开心中的纷乱,认真思索起这件事来。 说来被胤禛倾诉心意时,林然除了诧异,心中倒是没什么反感的情绪。 她与胤禛的情分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奇妙:她前世认识胤禛时才十七岁,读高三的人一心只有学习;上了大学后她在他人眼中是独来独往,在林然看来却是和人形影不离——胤禛就没离开过她十米的距离。 有胤禛陪着,林然也没感觉谈恋爱是什么大学必备的调剂,反而因为胤禛本人就是个卷王肝帝,导致林然满心只有专业课、专业课和专业课。 不是没有过直接找上门来表白的男生,就连在图书馆里林然都收到过“可以认识一下吗”的小纸条,只不过林然看看手边的专业书,看看在自己身边安静读书的胤禛,总感觉谈恋爱不如获取知识快乐。 她读一本专业书,胤禛能读两本史书;她啃一篇论文,胤禛会看两本专家学者对古代封建王朝的解析。 有了胤禛作伴,林然问心无愧地表示,她虽然不敢说对学术界有什么贡献,但到底可以拍着胸膛说她没变成学术圈的混子,也没让她那马上退休的导师晚节不保。 毕业后林然顺理成章地踏入工作岗位,从一个新人菜鸟逐渐变得游刃有余。 七年的时间,她习惯了有人在身边陪伴和见证。如果这个人一直是胤禛的话,感觉好像也不坏? 这不意味着林然对胤禛有同样的感情,至少目前为止,林然自认为她对胤禛的感觉绝不是心动,最多是天长地久相处出来的习惯。 “小姐,天不早了,明日一早老爷说了要带您和二小姐去钓鱼呢,早些休息吧?”云和为林然披上一件衣服,低声细语道,“这窗子也该关了,夜里风大,不好久吹风的。” 林然随意点点头听着云和的安排。 烛火吹灭后,林然躺在床上盯着帷幔走神:答应四哥吗? 云和到了时辰没听到林然起身的动静,才进了内室瞧林然是不是睡过了。 谁知才到床边,就看见林然睁着眼望着她。 “大小姐!” 云和吓了一跳,她以为林然没醒呢,哪成想会睁着眼睛看她。 可仔细一看,却发现林然的眼睛里弥漫着血丝,眼下也有了淡淡的乌青。 云和忙上前,着急地问道:“大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林然被云和的声音惊醒回神,原来她竟然失眠了一整夜,“做了个噩梦,现在还有些困倦,你别告诉别人,我这就起身了。” 云和半信半疑,却也只得听林然的意思。 第111章 “爷,今儿您还去林家?” 苏培盛恭敬地替胤禛满上茶,“爷不是说,为着大小姐的名声,不好总去找她吗?” 他倒并非胆大包天敢拦着主子行事,只是之前胤禛有过嘱咐,他这当下人的自然该帮着提醒些。 胤禛将茶一饮而尽,竟喝出了几分洒脱意味。 “今时不同往日。”胤禛没有同人解释的习惯,他昨天是独自去的林家庄子,苏培盛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昨日的话没说完,她心里不知怎么慌乱呢。” 苏培盛忙打千儿笑道:“那爷今日过去可要同大小姐把话说明白了,不然惹得大小姐心里不舒服,还是奴才这当下人的心里不是滋味儿。” 胤禛笑骂道:“胡言乱语,她不高兴又怎么你了?” “大小姐心里不虞,爷自然也不会高兴,爷若是不高兴,奴才们自然惦记着。”苏培盛这话说得粗浅,抵不过胤禛爱听,他觑着胤禛的神色,笑道,“奴才失言了,还请爷责罚。” 胤禛握拳轻咳了声,到底没说半个责罚的字眼,只让苏培盛滚去工坊继续盯着。 这工坊才开始筹备阶段,要不是康熙过于紧张水泥一物,恐怕过上半个月一个月才会派专人来盯着,胤禛现在被康熙派来,倒真是清闲得紧。 只不过昨日上门尚且算是有正事拜访,今日再去,不知道林大人会不会让自己踏进家门啊? 胤禛昨日从林如海的目光里,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如芒在背。 到了林家,门房一眼就瞧见这位皇阿哥,忙上前恭敬回话。门房以为胤禛是来寻自家老爷的,便说老爷一早出门钓鱼去了,家中只有老夫人与夫人在。 胤禛也不好说他是来寻你们家大小姐的,只摆了摆手让门房退下,他独自在这边转转便回去了。 算算林如海的假期,恐怕今日过后便该回城中准备上任了,那林家家眷自然没有留在庄子上的理由。胤禛有些懊悔昨日走得太轻易,他该多和林然说一说的。 皇阿哥登门的消息到底传到了林老夫人与贾敏处,彼时贾敏正陪着林老夫人品茶,因着林然喜喝白水,这品茗一事多成了林家主子们闲散午后的消遣。 “母亲。”贾敏听得胤禛来过的消息,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当日在江南,儿媳和老爷是想东想西了些,可今日这事,儿媳总觉得四阿哥并非如我所想那般。” 贾敏幽幽叹了口气,愁道:“母亲,若真如同儿媳所想,四阿哥瞧上了我的然儿,该如何是好?” 说到底,贾敏仍旧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进皇室的。皇室中人的身份看着尊贵,可贾敏实在是怕极了皇权争斗,尤其那四阿哥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子,她家然儿让她娇惯着养大的,怎么受得了这种苦。 “且看看吧。”林老夫人用杯盖推开浮叶,婷袅的茶香弱柳扶风般散溢开来,“然儿也大了,到底要瞧着她自己的心意。若她不愿意,我便是拉下这张老脸,也要去太后娘娘面前求一求。” 皇帝指婚也会问过臣子意见的,康熙没癖好指婚指出一双怨偶来,这于他又没什么好处。 贾敏闻言放心些,转而陪林老夫人说起新得的字画。 —— 为防着昨日没将话说明白让林然心中不安,胤禛顾不得让林如海多想,趁着夜色再次登门造访。 “林大人。” “四阿哥?”林如海见到胤禛不由惊讶,这人昨日不是来过了吗?还同他家然儿待了好一会子,怎么今日又来了,还是这样的时辰? 胤禛为着低调,衣袍都特意换了一身灰黑色,他几乎都快习惯了同林如海拱手行礼的流程,有礼道:“深夜造访,还请林大人见谅。” 林如海嘴角几不可见地一抽,道:“四阿哥近日倒是清闲。” 第112章 夜访 “四哥?” 见到林如海身后那人,林然倒是诧异万分,她想不出胤禛给自家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林如海亲自带着胤禛来见她。 林然哪里知道林如海一颗拳拳爱女之心:他是盯着林然的神情的,但凡林然表现出一丝对胤禛的抗拒,林如海定然带着胤禛立刻离开。 “四阿哥说有要紧事要寻你。”林如海这话一出口就觉得耳熟,好像这个说辞他已经听过两次了。 “唔。”林然应了一声,主动对林如海道,“爹爹,等会子女儿去给爹爹请安。” 林如海见林然坦然自若的态度,放心不少。 “雪暖。” 雪暖忙应着带苏培盛去偏房休息。 “苏培盛在你这儿是越来越自在了。” “明明他瞧见你点头允了才去的,你还给人家倒打一耙。”林然不由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见他站在原地不动,阴阳道,“还要我亲自给阿哥爷搬张凳子啊?” “可不敢劳动林大小姐。”胤禛瞧她神色同往常没什么不同,心中一跳,“然儿,我昨日走得匆忙,今日来是想将事说明白。” 林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你说嘛!” 胤禛内心本有些许不确定,听到林然自以为平静的声音,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紧张,心中略略放松,胤禛紧盯着林然的眼睛,直道:“昨天我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心悦你。” 他眼见着林然颊边浮起一抹绯色,继续道:“只我们两个人。你喜欢的事尽管去做,就同我们那七年一样。” “咳,我不觉得你汗阿玛会愿意爱新觉罗家出现只娶一个妻子的情况,那你要如何是好?”林然躲开胤禛的视线,问道。 “若我只是一个无用的阿哥,汗阿玛自然是希望我能开枝散叶。可若我身上的功劳越高,汗阿玛便不会希望我有太多妻族的势力。”胤禛平淡地道,“太子才是汗阿玛最在乎的。” 胤禛早已习惯康熙对太子胤礽的偏心,他冷静地解析着,“我们只有彼此,这是我该做到的事。” “唔,那就算有名有姓的侧福晋和庶妃格格什么的不存在,若是赐下来侍妾又当如何?” 胤禛笑道:“能给我赐人的只有汗阿玛,皇玛嬷和德妃。皇玛嬷出身蒙古,除了养在她身边的五弟,她是不会主动给别的阿哥赐人的;汗阿玛从不爱插手我们后宅之事;至于德妃……我与她不和之事汗阿玛早就知晓,我从汗阿玛那里得过口谕,她不可干涉我的家事。” 何况他手中还握有德妃暗中在佟佳皇后药中动手脚的把柄——虽只是使人惊厥的药物,但因着佟佳皇后体弱,佟家可不会听德妃的解释。 这把柄还要多亏德妃想抹去佟佳氏留在他身边的嬷嬷,才让他发现那蒋嬷嬷手中留有佟佳皇后生前所喝药物的药渣。蒋嬷嬷本想将药渣送往宫外让佟家查验,却因为德妃动手不得不主动寻求胤禛的庇佑。 “可你日后……”总会登基为帝。 胤禛似是明白了林然的未竟之语,他主动朝林然的方向迈出一步,心情颇为不错:“然儿,你在乎起这些,是否说明你有在考虑嫁给我的事?” “嫁谁不是嫁,我干嘛不嫁个让我舒心的人……你干嘛——” 林然只觉得眼前投下一团阴影,抬头看胤禛已经站在她面前,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可以用喜笑颜开来形容。 胤禛少见地失礼,他用手背蹭过林然的耳垂,笑道:“然儿,你从前若是说谎,耳垂便烫得厉害,现在也是如此。” “我!我没有说喜欢你!” “是,是我喜欢你。”胤禛主动退开距离,声音都放柔许多,他道:“是我喜欢你,所以朝思暮想,所以顾不得你如今年纪还小,所以想告诉你,也想得到你的回应。” 第113章 “不许转移话题。” 林然瞪大眼睛看着胤禛,她强自镇定:真是怪了,她没觉得自己喜欢胤禛,怎么听着他说话,脸上越来越烫了? “那个位置,我是有心思的。”胤禛并不避讳在林然面前谈及此事,“或许帝制终将被时代淘汰,可我想多为黎民做一些,后面那些事,若能避免一二便也算造福桑梓。” “的确……一个时代自有它的顺应性,我从不怀疑你为万民的心。”林然的目光柔和许多,她像是瞧见了那位累死在案牍上的皇帝,“同样的,我也不怀疑你的承诺。” 若胤禛真心不变,她何需让他赌咒发誓;若他变心,此刻说再多承诺又有什么用。 “可现在你我是不平等的。”林然抿唇,她态度大方道,“你说了,你喜欢我,可我不确定我的心意,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也想要你在我身边。”胤禛惊喜又坚定地道,“何况我相信你也有一些喜欢我的。” 他了解林然,若是不喜欢的,她从不给人希望。 “我还要问问我爹爹的想法,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连累林家。” “好。”胤禛目光温柔,他透过眼前十一岁的林然,看到的却是前世那个神采飞扬的林然,“那我们现在算是说好了?” “咳咳,天色已晚,苏九,送四哥出门了!” 苏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仿佛不记得眼前之人是她之前的主子,顺着林然的话将胤禛请出去了。 “苏九,陪我去一趟爹爹那里。” 林然拍了拍脸颊,试图让夜风将烫意吹散,她说要同林如海坦白之事并非虚言,总不能让自家人最后才知道这些。 就是和自己爹爹说起婚事,林然觉得有些害羞。 林如海瞧着自己女儿颊染红晕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似乎知道今夜四阿哥来他家的目的了。 “四阿哥同你袒露心意了?” 林如海还担忧自己会不会说得太直白,吓到自己女儿,结果林然道,“爹爹,我若是同四哥成婚,对咱家有什么影响吗?” 林如海微怔,半是心酸半是欣慰道:“然儿长大了。” 林然尴尬地支吾几句,道:“爹爹,我只是考虑咱们家的问题,我同四哥的事不要紧。” “你若喜欢,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林如海宽慰道,“身份也算合适,皇上想必也乐意成人之美。” 林然知道林如海恐怕想得都是她的意愿,忙道:“咱家向来是跟着皇上的,怎么会像爹爹说得那样没有影响,若是没这事,爹爹大可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做个安稳的帝党。” 她说着说着有些丧气,“果然是有问题的,四哥到底是皇上亲儿子,以后爹爹自然会被视为四哥的人。” 涉及皇权之事最为致命。 林如海见林然如此,老怀甚慰,终归是他林家的女儿。他轻笑一声,道,“也别太小瞧了你爹爹,我如今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日后……” 林如海这八年虽远在江南,但对康熙的儿子们也有些了解,眼瞧着几个大些的阿哥处得还算和气,可终究有皇子长大帝王老去的一天,恐怕那时以林如海的官位,想要独善其身也难。 这摊浑水林家避无可避,林然心知肚明,只是她不想因她的缘故害得林家被卷入其中。 “咱们林家不惧于此,为父所求是什么,你一向知道的。”林如海坦言,“为官无愧于民,为家无愧于心。” “爹爹向来如此。”林然自然是崇敬林如海,为何康熙八年前将巡盐御史一职交给林如海,除却忠心,更重要的是能力,“不过这事爹爹还请不要太放在心上,女儿还小,要多在爹爹娘亲身边待几年!” 林如海自打林然十岁后便少有与女儿亲密的举动,此刻见林然满心全是林家如何,欣慰之余不免感慨,恐怕自家女儿只是觉得四阿哥人不错。 这样也好,没得他养了多年的女儿一朝被人拐了去。 林如海也不过是一介平凡的父亲,对可能要拐走自家女儿的人当然没什么好情绪。 真是可恶,他替皇上卖命多年,皇上的儿子居然还想刨走自家的小白菜! 第114章 宫里忽然来人传话,说是太后娘娘念着在她身边过年的林家姐妹,特召其入宫一见。 送走前来传话的小太监,林老夫人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沉默不语。 “咱家两位小姐素来机敏,说不得真是太后娘娘惦记呢——” “太后娘娘身边养着一位阿哥和一位公主,哪里有时间想起我这两个孙女。”林老夫人打断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佳齐嬷嬷说话,她看向贾敏道,“你替她们两个打点些,其余的让张嬷嬷与沈嬷嬷看着办吧!” 贾敏也不清楚这不年不节的,宫中太后怎么会想起自家两个女儿,但太后派人传了懿旨,她们只有照做的份。 林然与黛玉对视一眼,暂且先安了自家长辈的心才是。 等到第二日,宫中还派了马车来接两人。 这次不同于之前,林然与黛玉不能带任何人一同进宫,好在来接二人的是个熟人。 “洹歌姐姐。” “见过二位格格。”洹歌落落大方地同两人行礼,笑着引二人上了马车。 “没想到竟是劳烦洹歌姐姐走这一趟,多谢姐姐了。” “大格格说得哪里话,我与两位格格算作旧识,这才得了这个这个好差事。”洹歌不介意同眼前两位林佳格格说一说话,毕竟她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自然知道宫中贵人对这两位格格的观感不错,“才数月不见,两位格格都长高了许多。” “姐姐倒是一如往日。” 马车到了宫门处,几人便下车步行。 宁寿宫的通传宫女见洹歌回来,忙上前与她见礼,洹歌脸上笑意不减,对通传宫女吩咐道:“去传话,林佳格格们到了。” 很快便有人来引着她们进去,林然黛玉走到屋子空处,屈膝行礼,脆声道:“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给诸位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起来吧,你们两个丫头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太后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才笑着道:“然丫头长高了,玉丫头瞧着圆润了些,可见还是父母在身边才好。” “臣妾也瞧着两位格格比之前长高了些。” 能在宁寿宫这样自在插话的除了宜妃不做第二人猜想,宜妃性格向来爽朗,她朝着太后大方笑道,“臣妾不知怎得,总觉得两位林佳格格十分惹人爱,尤其是大格格,太后娘娘瞧着是不是同臣妾有些相似?” 太后瞧在五阿哥胤祺的份上,向来是给宜妃面子的,她听了宜妃的话,便仔细看看两人的容貌,然后才笑道:“你是想女儿想疯了,有海靖在你身边还不够,又盯上了别人家的女儿。” 四公主海靖的生母是郭络罗贵人,正是宜妃的亲姐姐。两人同居一宫,海靖名义上便是养在宜妃身边的。 “臣妾也瞧着两位格格极好。”贵妃替宜妃找补了下,“海靖性子同宜妃相似,臣妾记得海靖还同温雅去寻过林佳格格,想必也是极喜欢两位格格的。” 宜妃笑着接话道:“贵妃姐姐说得是,海靖时常提起两位格格。” 太后听着这话,也想起之前五公主温雅出宫的事,笑道:“小九之前那次出宫,哀家瞧着她也是高兴的,只不过皇帝不放心,将她们两个早早接回来了。” 想到这里,太后便对一旁的洹歌道:“洹歌,等会子小九她们下了学便让她们早些过来,难得然儿黛玉进宫,年纪相仿的姑娘们在一起玩才好。” “娘娘说得是,小九同林二格格差不多大,多相处些能从林佳格格身上学到些稳重劲儿呢!”德妃开口,她的声音向来温柔,此刻插话倒也不突兀,毕竟她是五公主的生母。 太后的目光从德妃身上扫过,似是不在意地道:“小九才多大,你这当母妃管她太严了些。” 德妃忙认错道:“娘娘说的是,实在是臣妾瞧着林佳格格心中爱得不行,才想让小九多学学。” 林然心中无奈,德妃往她们姐妹身上引火的由头也太随便了:五公主如何,那都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德妃一开口便是让五公主多和她们学学,这帮她们拉仇恨来了啊? 第115章 “五公主是太后娘娘亲自教养的,德妃莫不是因着五公主没在身边养着有什么不满?”宜妃挑眉笑着,声音清脆如铃,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给德妃面子,“娘娘辛劳,将胤祺养得这样好,我只有感激太后娘娘的,哪儿成想德妃竟是对此有意见?” 宜妃向来瞧不上德妃,如今她们同在妃位,宜妃却极少唤一句“德妃妹妹”,现下德妃开口,宜妃倒是极有兴致同她对上。 德妃望向宜妃,神色不见一丝异样,她虽看着宜妃,却是对太后解释道:“娘娘瞧瞧宜妃姐姐,我不过是瞧着林佳格格好,她就这样多心起来。” 太后只当瞧不出两人间的龃龉。于她而言,宜妃与德妃都只是康熙的妃子,她也没打算偏了谁,只笑呵呵地同林然道:“你们两个也是读书识字的,不如去瞧瞧小九她们的课业,若非张大学士收了你们姐妹做弟子,到宫里同小九她们一起上课也好。” 林然应道:“今日得幸,倒让臣女们长长见识了。” 太后拍了拍林然的手背,没再多说什么,自然有宫女上前引二人出去。 安静不语的惠妃见此,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 不等四妃再开口,太后便道:“哀家清净惯了,等会子让小九她们几个陪哀家用膳,你们若无事便回去吧!” 德妃闻言,不由扫过宜妃一眼:到底还是她的小九更得太后喜爱,四公主再如何,也只能当她的小九的陪衬。 宜妃只当没看见德妃,笑着同太后撒娇:“哎呦呦,太后娘娘这是要带着几个丫头吃小灶了,可怜臣妾巴巴地等着,只能让娘娘扫地出门了!” 太后让宜妃逗得笑出声来,她抬手虚点宜妃的方向,同自己身边的完颜嬷嬷道:“你瞧瞧,这都养了两个儿子的人了,还成日在哀家这里卖痴!” 完颜嬷嬷配合笑道:“宜妃娘娘这是同娘娘您亲近呢!” 宜妃故作咋咋呼呼,笑道:“嬷嬷不用替我遮掩!臣妾就是想在太后娘娘这里蹭顿饭呢!” “哀家这宁寿宫可不能把你的嘴养叼了,长秋啊,快把你家娘娘带回去吧!” 宜妃身边名唤长秋的宫女笑道:“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奴婢这便同我们家娘娘回去了!” 几人陪着太后笑了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且说林然与黛玉这边,林然还没摸清今日进宫到底是为着什么,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能让太后娘娘几个月后还能念叨着。 进宫后便直奔宁寿宫,虽然见着了太后与四妃,但是说了这半天的话,没一句是有用的。德妃虽是随口替她们姐妹在太后跟前埋了蛆,可宜妃素来同德妃对着干,三言两语后便又成了她们二人的针锋相对,德妃那话到底也没引起太后的反感。 现在跟随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走出宁寿宫正殿,林然握住身边黛玉的手,彼此支撑着。 正走着,忽然迎面而来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子。 黛玉轻轻扯了扯林然的袖子,她便瞬间明白过来,恐怕这两人中那位有些面善的宫女,就是如今在惠妃身边当差的元春。 林然之前猜过,元春与贾家许是盯上了大阿哥胤禔身边人的位置,只是因着大福晋如今怀有身孕,惠妃不好下了大福晋的面子。 如今贾家复籍,元春不再是包衣之女,惠妃对元春的身份不由更满意了几分。 “洹歌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去?” 迎面而来的两人打扮也不似一般宫女,瞧着衣料便知道是在贵人近身当差的。 洹歌瞧见两人,竟也是停下脚步同其交谈起来。 “奉太后娘娘的意思,带两位格格去瞧瞧公主们上课的地方。元妹妹和琴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惠妃娘娘正在宁寿宫里呢!” 元春捏了捏帕子,她笑道:“我同抱琴正要去宁寿宫,早上起来惠妃娘娘便瞧着那兰花开得极好,吩咐了处理好后送去给太后娘娘赏玩,这才处理好,正要送去呢,可巧碰上了洹歌姐姐。” 她像是才瞧见洹歌身旁的林然与黛玉,惊喜道:“这不是林家两位表妹吗?我忙着同洹歌姐姐说话,竟是没瞧见两位妹妹!” 第116章 洹歌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笑道:“两位林佳格格年纪小,怕是没见过元妹妹。” 说着,她朝林然与黛玉的方向俯了俯身子,柔声细语地解释:“说来元妹妹是荣国公的嫡长孙女,论理应当是两位格格的表姐。” 元春眼瞧着洹歌朝林然姐妹行礼的模样,便知道这太后身边的近身宫女是在下自己的脸:她是林然姐妹的表姐,可她还要朝对自己表妹们行礼的人恭恭敬敬问候一声“洹歌姐姐”。 元春当年进宫时年纪不算大,虽然当时是以包衣籍入宫,可她毕竟是荣国府的嫡小姐,不说别的,就凭她还能带了个伺候自己的丫鬟抱琴进宫这一点,便能瞧出四大家族终究是有些底蕴在的。 元春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自小被贾母精心教养着长大,从没受过半点儿委屈。家里动了送她入宫的念头后,太过年轻的元春虽然自觉收敛了脾气,可是在家当惯了主子的人哪里能立刻改了秉性,初初入宫时便得罪了同年小选的洹歌。 后来二人各有前程,一个去了惠妃身边,一个却是成为了太后身边的近身宫女。 惠妃待元春不过面子情,甚至私下还防着元春在宫中走动。惠妃前几年时是有心气争一争康熙的目光,但从大阿哥胤禔大婚后,惠妃就歇了心气,反而多靠她宫中的卫庶妃笼络康熙对她这延禧宫的关注。 毕竟一个是辛者库出身,一个身后却有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四大家族支持。惠妃不是傻子,她在这后宫里不缺什么,宫外的纳喇氏便是她的底气,她何必选一个不好掌控的元春,而不是用那除了美貌再无别的底气支持的卫庶妃呢? 宫中多年不如意的生活打磨了元春的脾性,她再见着洹歌时,从来是敬着的:哪怕洹歌随口将她与抱琴放在一起并列,元春如今都是得体地微笑着应承。 现在不过是下她的脸面,元春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真是巧了,幸亏是瞧见洹歌姐姐想上前打个招呼,不然怕是要同两位表妹错过了。”元春拉起林然的手,笑问道,“我入宫有些年头了,没能在老太太面前尽孝,不知道老太太身体康健否?” 元春不接洹歌的话茬,只与林然说话,这倒让洹歌不好插话了,毕竟身份上她是宫女,林然则是太后召进宫的八旗格格。 “外祖母身子十分健朗。”林然似乎腼腆地笑了笑,她道,“想必元春表姐也惦记家中,外祖母身边有几个表妹陪伴;二舅舅我虽见得少,却也知道二舅舅忠于皇命,在工部勤勉正事;二舅母时常在佛堂诵经,多是为家中祈福。” 元春听了林然的话,有些激动地握紧林然的手,随即松开道:“我一时激动,有些失态了,没握疼表妹的手吧?” 她不等林然回答,上前更近了些,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道:“多谢然表妹告诉我,知道家中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元春又拉住黛玉的手,眼中虽泛着泪花,却仍旧大方温柔地微笑,道:“黛玉表妹与家中几个姐妹相处得如何?进宫前二妹妹刚刚识字,三妹妹还是一团孩气,四妹妹最小,当时还不会说话。” 黛玉抿唇笑道:“姐妹们都很好,彼此相处也和睦。” 元春深知点到即止的分寸,她拿手帕擦了擦眼角,转而对洹歌道:“洹歌姐姐勿怪,难得见到亲人,妹妹一时有些激动,耽误了姐姐的时间,妹妹这便不打扰洹歌姐姐办事了。” 洹歌嘴角的弧度未变,她道:“元妹妹说得哪里话,你心中惦念家里是人之常情,过年时毕竟人多,怕是妹妹都没机会同来赴宴的荣国公夫人说话,现在见着两位格格激动些倒也正常。” 元春丝毫不见被点出几个月前见过贾家人的尴尬,反而顺着洹歌的话道:“姐姐说得是。” 洹歌心中有数,她拿元春说几句无碍,却不能耽误了太后的吩咐,于是转身朝林然黛玉道:“两位格格,咱们走吧!” 第117章 洹歌引着二人很快离开了,剩下元春与抱琴在原地注视着她们离去。 “小姐,我们走吧。” 抱琴低眉顺眼地从元春手中接过兰花,小声地道,“小姐的手要爱护,这花到了宁寿宫小姐再捧着吧。” 元春依言将花递了过去,她瞧瞧自己依旧白嫩纤细的手指,忽然握了拳道:“往后对洹歌的态度依旧敬着些,只要她一日在太后身边服侍着,便是一日是我们不该得罪的人。” 她这话像是对抱琴的吩咐,又像是对自己的警醒。 抱琴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大福晋快要到预产期了,太医同惠妃说过,这一胎看脉象大半还是个丫头,我们在宫中的日子不多了。”元春感觉得出惠妃对她的善意较之从前更多了,除去贾家复籍的缘故,更多还是惠妃对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连生了几个女儿的不满,“洹歌我们日后想必是见不到几面了,没必要再得罪了她。” 元春说到这儿,微微叹了口气,当初她初初入宫,骨子里的傲气瞧着是掩饰起来,却还是有那不懂事的时候,让她得罪了洹歌。 经年累月下来,再想修复关系是不能了。 偏偏洹歌如今是太后身边除去完颜嬷嬷外,最得太后心意的宫女。 “小姐说得是,奴婢都听小姐的。”抱琴是元春的丫鬟,身份上就比宫中其他的宫女低了一等,好在元春不是个太苛刻的主子,跟着元春,物质上来说,抱琴过得不算艰难,“小姐日后便是大阿哥府上的主子,与洹歌哪儿来见面的机会。” 是啊,能陪着大阿哥入宫觐见的,只有大福晋这位嫡福晋,她元春再如何,也只能是个侧室了。 侧室,便该本分地在府上乖顺懂事。 元春想起她入宫前的三五闺中密友,想必她们都各自嫁得夫婿,早就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了吧? 正室…… 这不该是她想的事情了。 元春唤了抱琴一声,“走吧,惠妃吩咐的事儿不能耽误。” …… 林然黛玉很顺利地见到了四公主与五公主,还见到了之前被十三阿哥担心的妹妹珞珞。 珞珞今年不过五岁,她不怎么被重视,奉命养着珞珞的宜妃也不过是将她交给了底下的宫人照顾,她就像她的母妃章佳氏一样,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 海靖心中对这个养在翊坤宫的小妹妹有些疼惜,偶尔便将她带来一同上课,反正珞珞年纪虽小,却是极为听话,从不会扰乱课堂。 林然和黛玉依照规矩向这位小小的公主行礼,把珞珞吓得够呛,躲在海靖的身后不敢出来,歪着头瞧两人的模样神似小猫儿,她明明是公主,却像个小可怜。 海靖索性将珞珞一同带去了宁寿宫,太后是她们的皇玛嬷,还能舍不得一顿饭吗? 到了太后送她们出宫的时辰,林然这颗心才放下来,总归没出什么乱子。 除去见到元春时略有诧异—— 元春。 林然忽然想明白了她们这次进宫的意义。 她用手捂住了眼睛,引得黛玉关注。 “姐姐这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是呢,眼睛有些酸胀,好容易从宫里出来,用手捂一捂,舒服些。”林然没同黛玉说她心中的猜测。 一来黛玉毕竟只有八岁,她私心不愿意让黛玉知道这些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二来,她还想同自家爹爹求证一番,若是之后黛玉还想知道,她必定知无不言。 第118章 八月,康熙偶然瞧见一名延禧宫的宫女,心血来潮询问之后得知她是已逝荣国公贾代善的嫡长孙女。 康熙感念贾代善在世时的辛劳,封了这名宫女做贵人,又单单赐了封号“安”,以念当年贾代善为大清安定的功绩。 这位安贵人可谓是一朝得道,一连三日都被康熙翻了牌子,让阖宫妃嫔嫉妒得撕了无数张帕子。 元春受封的事情传到贾家后,阖府皆惊。 本以为只能寄希望于惠妃将元春指给大阿哥胤禔当一位侧福晋,不曾想元春竟然还有这等造化。 康熙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一个皇帝和一个阿哥,贾家自然更希望元春能成为康熙的后妃,这也是四大家族将元春送进宫的本意。 如今一朝得偿夙愿,竟有些不真实之感。 “元儿果然是有大造化之人。” 贾母半是欣慰半是荣耀,她自打王夫人生下元春后,就一直亲自将元春带在身边教养。 那时她也还有精力,如今膝下孙女虽多,却都是孤魂野鬼一样自己长起来的,没一个像元春那样让她费心费力。 对这个生在老国公同天生辰的长孙女,贾母满含期待,只是后来自从老国公去了后,贾家衰败的速度一日千里,就连同为四大家族其他几家,都各有不同程度的落败。 他们,正在渐渐远离中心地位。 不得已之下,贾母赞同了其他几家的决定,将这个一手养大的孙女儿送入宫中,去搏一条富贵路。 贾母自然是疼爱元春的,只是这份疼爱越不过对贾家的责任,她一日是贾家的老封君,便要一日对贾家全族上下负责,不然她以后怎么去见老国公? 她狠下心改变被当做未来的当家主母来教养的元春,甚至为元春请了一个从宫里宠妃身边退养下来的嬷嬷,教导起宫中规矩。 更直白些说,是教导元春争宠的手段。 若她作为主母作为正妻,那便天然立在不败之地:不争即为争。 可若只是个…… 贾母亦觉得悲哀。 贾家已经沦落到要靠送女儿进宫争宠的地步了,不同于其他家想要稳固地位亦或者追求平衡,贾家,是真真正正地落了下风。 可那又怎样,只要元春能成功,即便是现在这些心中轻视贾家的人,还不是要对着他们露出笑容。 可贾母她们忘了,宫中从不是个和平的地方。 元春熬了数年,熬没了她的心气,也熬平了四大家族的骄傲。 就在惠妃抛出一个侧福晋的位置时,包括贾母在内的人甚至觉得这是元春最好的去处了。 可如今—— “元春生在大年初一,合该她来享这个福。” “多亏老太太教得好,否则元春、不对不对,该改口叫贵人了。若非老太太,贵人怎么有运气服侍皇上?”王夫人笑得很矜持,可从手中转动的飞快的念珠和她眼睛里的笑意,便知道她极为对元春成为贵人一事开心。 邢夫人心中也有点高兴,可转念一想元春又不是大房的人,便是有什么好事也只想得到她那做了数年五品官儿毫无动静的爹贾政,再或者是元春入宫前最喜欢最给予厚望的弟弟贾宝玉。 她们大房跟着沾点光儿可以。 要想占什么便宜,那怕是有心无力。 想通了这一环节,邢夫人的兴致倒没多高了。 第119章 元春受封贵人一事传开,阖府上下倒是心思各异。 有的为此开心,有的不以为意,有的则胆战心惊。 贾赦今日连这几个月最宠的侍妾都没搂,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好在东院是他一人说了算,没他的吩咐不会有谁胆大包天闯进来。 而邢夫人如今虽仍旧怕贾赦,但却也不在意贾赦的恩宠落在哪个人身上了。 她手里有个铺子赚钱,膝下虽无亲生子,却把迎春笼了回来,迎春本就是个温柔性子,对待邢夫人自然恭敬孝顺,三五不时送来迎春自己做的针线活儿,无一不是精致活计。 这倒让邢夫人咂摸出一些养女儿的乐趣,有来有往后母女关系更融洽,还相处出些许母女情谊。 打这之后,邢夫人许久不曾主动问过贾赦行踪。 贾赦一人在书房里,也不是为别的,只为他那好弟弟的女儿被封为贵人一事细思量。 贾家发迹于战功,当初一门双国公的荣耀不知让多少人看得红了眼珠子,到贾代善时本应该降等袭爵,偏贾代善是个有能为的,又袭了一代国公。 贾赦出生时,正是贾家权势最盛的时候,一个未满月的婴儿,竟然就得了先帝爷顺治赐名。 贾代善深知盛极必衰的道理,荣府已经连续两代袭国公位,他又与堂兄贾代化各掌了兵权,长此以往,贾家绝对会被人围歼参本。 帝心难测,何况如今这位顺治爷又有多少心放在朝政上呢?贾代化已经命长子贾敬走一走科举的路子,贾代善的长子却才刚出生。 得皇帝赐名一事,是无上荣耀,亦是一个警醒。 贾代善看着妻子怀中的儿子,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就这样,贾赦一岁时被抱到了贾代善的母亲方氏身边养着,任凭当时还年轻的贾母如何哭闹反抗,贾代善都不许贾母将贾赦抱回来,只说母亲年纪大了,有贾赦在身边养着就是个牵挂。 方氏出身名门,不同于凭借战功发迹的四大家族,她是真真正正被大家教养出来的贵女,不是只知弹琴写诗的闺秀,而是要同兄弟们一同上学,通晓政事的女子。 方家落败后,这才让当时的荣国公贾源有机会娶到方氏。 因此方氏怀里哄着长孙贾赦,却还笑话儿子连妻子都不敢告诉真相。 “母亲帮一帮儿子吧,妍淑年轻,怎么肯将赦儿往歪里养?何况以她的性子,便是知道这事,也只能养出一个……”贾代善有些尴尬,他深知自己的妻子并没有能力将儿子养歪的同时,又让贾赦明是非通礼仪,毕竟史家的发迹和贾家差不了多少,贾母(史妍淑)虽是史家花了大力气教养出的女儿,但也比不上有着底蕴的方氏。 “你啊,可真是我欠的债。”方氏微笑,“妍淑只怕要记恨我了,罢了罢了,你去好好安慰她,只说你们第二个孩子,我这个老太婆绝不会动心思的,否则她现在怀着孩子也不安稳。” “妍淑又有了?” 贾代善惊喜至极,他常年在外领兵打仗,与贾母聚少离多,不然也不至这岁数才有了长子贾赦,一时间从方氏口中听到妻子又怀有身孕的消息,真是喜出望外。 “她估摸还不知道呢,我瞧着她是有了,待会儿你回去同她说,你担心她身子,请了大夫来把脉。” 方氏不打算凑这个热闹,她身边的嬷嬷是偶然摸到了贾母的脉象,这才有了准备。不过这消息要是从她这当婆婆的嘴里说出来,只怕她这儿媳妇还要多心方氏要为贾代善选通房小妾呢。 至此,方氏教养贾赦,贾母见长子要不回身边,便把全部心思放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第120章 贾赦跟在方氏身边长大,方氏从不死拘着他读书,却花了大力气教导贾赦的书法。 “总归不指着他能改换门庭走那科举的路子,但这笔字不能给我丢人。”方氏如是道,“赦儿这辈子一眼就望到头了。” 方氏语气怅然,她知晓贾赦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能为官做宰的,别说贾赦有没有那个能力,只说贾赦的爷爷和亲爹都是手中有实权兵权的国公,就断了贾赦的前程。 他们如今这位顺治爷是个荒唐人儿,却到底是帝王,因着董鄂妃之子早殇一事,虽说是贾代善哀痛不够才贬籍贾家,可未必没有敲打贾家的意思。 贾代善顺势交出兵权,又用陈年旧伤的借口在家颐养天年,只等着儿子成婚,他好含饴弄孙。 成婚时,贾赦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娶到文臣家的姑娘,他本以为自家武将出身,文臣看不上他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自此以后贾赦的长子贾瑚、方氏、贾代善相继去世,贾赦的妻子又因着生贾琏时导致难产血崩早早离世。 贾母对这个长子的感情淡漠,也就任由他窝在东院里不出去。 反正她心爱的小儿子得了官职,又住在身边。 贾赦只袭了个一等将军,贾母不去想别的原因,只一味地觉着是贾赦没有能力。 ‘我确实没有能力。’ 贾赦倚着圈椅,望着梁上,眼神空洞。 ‘祖母不曾让我用功读书,我亦没那个恒心苦读。几十年来只混出来一个马棚将军的笑话。’ 贾赦随手抄起本书盖在脸上,‘祖母与父亲的苦心我均明白,可我没想过母亲会厌恶我至此。’ 方氏虽教养贾赦,却从没拘着贾赦同贾母见面。 因着赌气,贾母最初不愿与这养在婆婆身边的儿子亲近,每每贾赦来寻她,她总没什么好脸色。 贾赦当时不过是孩童,他虽渴望母亲的关怀,却也为贾母的态度难受,因此便不再去寻贾母:这在贾母看来,便是婆婆挑唆着长子不与自己亲近。 到了成婚的年纪,方氏替贾赦求了一门文臣家的婚事,和贾母想为贾赦娶史家的姑娘相冲突。 方氏是为了贾赦以后的孩子能走科举一道,特意挑了这个姑娘。反正贾家已经被贬籍,兵权也交了,再没后顾之忧,可以大大方方地改换门庭。 贾代善自然赞同母亲的想法,这也是他的愿望,毕竟武将终有一日无仗可打。 只不过多年未与贾母亲近,贾母只觉得长子不孝,婆婆不慈,就连丈夫都一心听婆婆的,她名义上是贾家当家主母,却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无法插手。 哪怕贾代善同她一再解释,在贾母看来也不过是借口。 ‘祖母疼爱,父亲对自己算得上宽和慈爱,妻子亦是为他生下两个儿子,虽然瑚儿早夭,却是个好孩子。哪怕如今琏儿游手好闲,可却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贾赦回顾半生,倒也不算什么坎坷不平,只不过母亲不疼罢了。 他本就没什么本事,一把年纪了只会搂丫鬟买古玩,贾家从没对不起他的地方,养了他这个老纨绔这么多年,他贾赦自然也想护着贾家。 ‘如今贾家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妹夫这门姻亲,还有……’贾赦突然坐直了身子,盖在脸上的书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平安州!’ 贾赦恍然大悟,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那元春被收为贵人一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要知道大阿哥胤禔本就是上过战场的,他虽没打听过,却也听邢夫人说起过贾母和王夫人盼着大福晋生产后,惠妃将元春指给大阿哥。 莫说一个元春,便是十个元春也不算什么。 可荣国公的孙女这个身份不行。 第121章 贾赦几近惨笑着望向平安州的方向,贾家终究还是落败了,若不是有林如海、若不是还有平安州那些旧故…… 恐怕至死他们贾家都是包衣籍,不会被皇帝陛下想起来半刻。 但也好在他贾家还有林家这门姻亲。 贾赦讽刺地笑着,只不过这笑容是在讥讽自己,他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他堂堂赦大老爷,从没受过一天罪,若再得陇望蜀自矜身份,那可真是活该贾家落败。 他提声开口唤人进来,亲自带了心腹从他的私库中选出几样雅致古朴的摆件儿,又挑出一幅吴道子真迹,一一装入盒子后,命人将贾琏唤来。 琏儿这小子,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从今日起他也会约束琏儿,若是能从妹夫那里学到一分,也足够琏儿这小子后半辈子受益。 他只盼着这辈子闭眼前能瞧见贾家后辈中出现真正能挑起担子的人。 那样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如今元春被封为安贵人,无论为着什么目的,万岁爷都会厚待贾家三分,贾家到底是彻底一蹶不振还是把握住机会、求来一份希望,就要看琏儿和他们后一代的人了。 他这个老家伙,终究还是个笑话,只盼着不拖累子孙…… 贾琏心中揣揣,他平日里都是躲着自己老子的,每回被特意叫来绝没好事儿,只不过这段时间来,贾琏发现贾赦和自己印象中有些不一样,于是今日的心情更加紧张了,毕竟现在他连猜都没个思路猜。 “老爷。”贾琏麻利地给贾赦请安,连个磕绊都不打,“不知道老爷今日叫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 贾赦斜斜扫了他一眼。 虽说他想让妹夫帮着拉扯一把自己儿子,可没得把现在的贾琏送过去丢人的,不是他瞧不上自己儿子,在贾赦看来,把他荣国府现今的小辈儿绑一起,都不如林如海的一个女儿出色。 何况这样的女儿,林如海还有两个。 再瞧瞧贾琏这副模样,连他这个当爹的都看不上,又怎么能入他那林妹夫的眼。 不过比起他那好弟弟的宝玉,贾赦的心气又平和了许多。 贾琏没敢抬眼,却感觉得出自己老子的心绪变化,于是他站得更直了,生怕贾赦脾气上来先踹他一脚。 “怎么?我这当老子的非得有事儿才能叫你来?” 贾琏“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忙叫道:“不敢不敢,老爷叫儿子自是天经地义。” 没出息。 贾赦干脆闭上眼不看贾琏了,真真是白瞎了他那副皮囊,气质平白就落了下乘,让人瞧不上。 不过贾赦自省这也不能全怪贾琏,有一半是他这当老子的没教好。 所以他现在准备好好教儿子了。 “从明儿起,你每日上午都来我书房,外面那些……”贾赦想了想,凭借自己儿子的能耐也交不到什么靠谱儿的朋友,便道,“外面的朋友约你,需得先来问过我,没我允许你若是偷跑出府,哼!” 贾家传统,老子收拾儿子天经地义,都用不着说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恐吓,贾琏心中有千个万个不情愿,他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又向贾赦请了遍安,这才麻利儿地滚了。 贾琏刚走,贾赦就开始研磨提笔,不多时便洋洋洒洒写了封信,叫人连同那些他挑选出的东西一起送到林家。 舅舅的好外甥女啊,可得帮帮舅舅啊! 贾赦心中如是道。 第122章 谈笑间 贾赦的性子向来随心所欲,想到什么便做了,于是这封写给林家的信很是顺当地送到了贾敏手中。 贾敏看那信封上写着自己两个女儿的名字,也没多言,直接连信带贾赦送来的东西转交给了前来请安的黛玉。 黛玉捏着这封薄薄的信,略有些诧异。 “大舅舅实在是个有趣的。” 黛玉看了信后的第一想法便是如此。 贾赦在信中所言,请林然与黛玉二人为贾琏列出个书目单子来,从今日起,他便要教导贾琏读些基础的书籍,等多少有了些底子后,再想法子将贾琏塞进书院读几年书。 “的确有趣,不过我们列出来的单子恐怕不是大舅舅想要的,这事还是要落到爹爹身上。那幅吴道子显然不是送给我们的。”林然听黛玉说了这事,心中诧异,那贾琏都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前二十年不曾管教,如今琏二表哥已为人父,又是个爱颜色的性子,大舅舅如今想起来管教儿子了? 倒是黛玉的话解了她的困惑。 “姐姐前几日不是说外祖母家的大表姐被万岁爷封为贵人了吗?恐怕还是为着这个。”黛玉笑了起来,“难得能明目张胆被厚待的时候,若是不拼上一把,反而一味的靠裙带拉扯,娘亲怕是要叹息外祖母家无人了。” 林然恍然,她倒是自误了:贾元春这一晋位,从惠妃身边的宫女荣升为康熙后宫中的安贵人,朝中上下无论真心假意,对贾家都要高看三分。若是能在这种时候让朝臣、最重要的是让康熙看到贾家尚且有人可用,这便是贾家的机遇了。 这大舅舅左不过是借她们两个的手找爹爹示好罢了。 毕竟康熙爷不遗余力地拿林家和她们姐妹做借口,先是让贾家承了林如海这份复籍之情,又让她们姐妹被召入宫看望太后时,遇见了贾元春。 一来二去的,满朝文武都知道林家待贾家不薄,那贾家若是个有心肝的,自然会和林家一条心。 而林家,因着林如海少年时的伴读情分,以及在江南掌了数年盐政的功绩,那是板上钉钉的帝党。 贾元春这一晋位,康熙既分化了四大家族,又收拢了平安州将领的心,从而稳固军权。 她们这位万岁爷真是好算计。 不过她们的大舅舅贾赦显然不是如京中传闻的那般不学无术,否则这封信就不会出现。 “既然是给爹爹的东西,那等会子便让大管家给爹爹送过去吧。”黛玉将信纸重新装回信封,笑道,“只是名义上这信是给我们的,姐姐便也上些心,同我找出些书来,送与琏二表哥才是。” 林然笑到弯了腰,自家妹妹这个促狭的性子啊,真是让她爱得不行。 于是林然便顺着黛玉的意思,寻出她们幼时启蒙的读物,照着列了单子,又特特写了回信道是不负大舅舅所托,她们二人这些年读的书皆列成书目送与琏二表哥参考,并且写了些读书的心得与其分享。 林如海散值归来,先是瞧见黛玉提笔写的回信,才瞧见压在下面的贾赦的信。 “大舅兄倒是贾家难得的聪明人。” 林如海一眼瞧出贾赦所求,除了表面这层含义,更是想从林如海这里求一个答话,求一个安稳。 毕竟贾家脱离权力中心太久了,如今康熙赐下了荣宠,贾赦却难免担忧。 林如海并不为难,康熙借用林家收拢贾家的旧部,自然会给贾家些好处,贾元春的贵人位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定心丸康熙自然大方地让林如海去做人情。 于是林如海回信中很是称赞贾赦教导贾琏的想法,表示只要贾琏用功读书,他也能抽出时间来帮着指点一二。 甚至隐晦地表示等贾琏小有所成时,可以替贾琏写一封青莲书院的推荐信。 最后将黛玉和林然整理的书单附在信中,表示这份单子上的书都可以让贾琏读一读。 林如海自然看得出自家女儿的小促狭,不过这些本就是自己女儿读过的,那贾琏一个成年男子,还能被这些书累倒了不成? 林如海绝不承认自己是纵容女儿的玩笑。 于是几个人轻描淡写,就将贾琏未来几年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123章 贾琏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未来,此刻正窝在他和王熙凤的院子里同平儿玩笑。 平儿心中犹豫,她自小伺候王熙凤,自然了解王熙凤,那可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 虽说自己被王熙凤做主给贾琏做了通房丫鬟,可身契还是握在王熙凤手中的,究竟谁才是她的主子,这件事平儿一直记得很牢。 当初王熙凤身边的富、贵、平、安四个陪嫁丫鬟,只有自己留到了现在。 靠得是什么,不就是忠心吗? 富儿和安儿以为傍上贾琏就能当姨娘、做半个主子,贵儿又是个糊涂东西,竟然伙同外人给王熙凤添堵。 她们算计到头,如今早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想来想去,富儿安儿被王熙凤随意指给了庄子上的人,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而那贵儿被送回了王家,从此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恐怕…… 正因为了解王熙凤的性子,平日里平儿都是亲近王熙凤,甚至故意疏远着贾琏。 贾琏从贾赦处回来时,王熙凤正在贾母的屋中,院子里除却小丫头们,就只剩下平儿一个。 “好平儿,替爷倒杯茶来。” 平儿只做事不言语,默默倒了杯茶水放在贾琏手边。 贾琏又开口逗弄了几句,见平儿始终不冷不热的模样,不由心下恼怒,失去了调笑的心思,一味喝着茶不说话。 等到王熙凤回来时,就看见这两人一左一右离得极远,谁也不言语。 平儿也就罢了。 自家这位琏二爷向来贪花好色的性子,今日是发了什么疯,难得她不在房中,竟然也这样老实起来? “真是奇了,好好一间屋子,你们两个隔得这样远,还怎么说话?” 平儿道:“我不过是收拾收拾屋子,哪里来的话好说?” 王熙凤拿眼觑着贾琏,打趣道:“我们琏二爷这是又从哪里受了气,回来也不给我们娘们儿个好脸?” 贾琏见了王熙凤,本想同她说说贾赦刚刚把他叫去说了件多么离谱儿的事,可转念一想,这话告诉王熙凤只有让她高兴的份,哪里会知晓自己的苦楚? “罢了,你们两个是一条心的,我躲了你们,省得你们拿我作践。”贾琏作势欲走,却被王熙凤叫住。 王熙凤坐在镜前,自己动手从头上拆下钗环,平儿见状忙快步上前服侍。 王熙凤乐得清闲,只从镜中看着贾琏的脸庞,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不似以往的骄傲,反而带了些温柔,配合上王熙凤如花似玉的面庞,顿时让贾琏脚下生根,再想不起躲走的心思。 “我有个心思,想叫你知道。”王熙凤慢悠悠地道,“蓼姐儿再翻过年去就六岁了,我心里喜欢林表妹们的性子,想着让蓼姐儿有她两位林姑姑一分样子,便是她的造化了。” 贾琏想着自家女儿的模样,笑道:“然妹妹两个都是好的,但咱家姐儿又能差到哪里去?”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恼道:“你也要摸着良心想想,人家姑娘是怎么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只说如今,多少学子秀才都盼着能得张大学士指点一二,又有哪个得一青眼?两个表妹却能拜入其门下。若信是因为林姑父的情分,那便是个傻的。你只看咱家的纨大奶奶,只不过是文臣家的女儿,骨子里那股骄傲劲儿可从没少过,偶尔说话都想着压我一头。” 贾琏知晓她与李纨间的那点子龃龉,说大不大,只是为了争荣国府的管家权,但贾珠死后,作为遗孀的李纨自然只能一心扑在遗腹子贾兰身上。 这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还值得王熙凤惦记? 贾琏心中好笑,面上却是赞同王熙凤的说法。 “……张大学士那是什么身份,若非两个表妹真的有才学,怎么能被他收为弟子?”王熙凤倒也不是翻起和李纨的旧账,只不过顺嘴一提,她心里想的事情可比寡居的堂妯娌重要多了。 “我想着,咱们以后总还要有孩子的,如今蓼姐儿到了这个岁数,也该正经请个先生上学了。”王熙凤提起女儿,眼里的光都柔和了些,“蓼姐儿正经上了学,怎么也能学得几分本事。再有了孩子,也能让蓼姐儿帮着教认字,一来省心,二来能让她们亲姐弟妹好好相处,时间久了,她们的感情只有愈好的。” 贾琏稀奇地看着王熙凤,感觉自己媳妇儿被人附了身似的。 第124章 侯师傅 平儿替王熙凤收好首饰,略一弯腰便退出了里间。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熙凤抬手将帕子丢到贾琏脸上,嗔怒道,“我想咱们女儿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琏见她恼了,忙哄道:“凤儿别急,我只是诧异,没想到你会想到让咱们蓼姐儿上学读书,果然我家娘子见识广。” 他将王熙凤揽在怀里,苦笑道:“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听了咱们老爷说的话,从明儿起我怕是要同蓼姐儿一齐上学了。我从东院回来,老爷叫我过去训了一顿,命我从明日起日日都要过去那院书房,没他允许再不许出门的。” “我都快三十岁了,真不知道咱这老爷今日怎么想起我了。” 王熙凤伏在贾琏怀里笑得不行,她抬手又食指划过贾琏的脸,戏谑道:“怎么着,我的爷若是今日起奋发读书,还不得给我考个状元回来?让我也当一当状元娘子?” 平儿坐在外间门槛边上,只听见屋里一阵笑闹声,她脖子一缩,权当没听见,叫来丰儿让她备下热水。 且说第二日,贾琏纵然和王熙凤诉了一夜的苦,一大早还是乖乖赶到东院听候他老子发落。 “若是大朝日,你这个时候都要散朝了。”贾赦扔给贾琏一柄木剑,朝一旁抱手,示意道,“去见过你侯叔父。” 贾琏这才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人,面容平凡,但从下巴到脖颈处有一道极长的丑陋疤痕,平添了几分血腥肃杀气质,中等身材,不似贾琏常见的那些奴仆常常佝偻着身子脸上挂笑,若非贾赦开口,贾琏甚至没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一位。 贾琏朝着这人行了个不大成样子的礼,口中称道:“侯叔父。” 姓侯的中年人冷着脸,没开口言语。 反倒是贾赦凑过来,道:“侯老弟,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就交给你了,就按我们说得来,你多受累。” 侯师傅点点头,对着贾赦的态度倒是软了一些,道:“将军不必担心,侯某自有分寸。” 贾赦拍拍侯师傅的肩膀,大笑道:“侯老弟不必客气,怎么说这小子也是你的晚辈,只管操练便是。” 说罢,又对贾琏道:“等你侯叔父允了,再来书房找我。” 贾琏不知所措,呆呆应了。 …… “哈哈哈哈哈,大舅舅真是雷厉风行,竟然连夜找来了师傅,恐怕琏二表哥要叫苦连天了。” 林然从贾敏口中得知贾琏近日来晨起便随贾赦请来的人训练,两个时辰后沐浴一番,紧接着就去贾赦的书房随他念启蒙的书籍。 值得一提的是,因着王熙凤想让贾蓼读书识字的念头被贾琏告诉了贾赦,贾赦顺手就将贾蓼一同接来,白日随他识字,至饭后才让人将贾蓼送回王熙凤身边。 贾琏那日一语成谶,这下真的和自己闺女同窗读书了。 有趣的是贾蓼年纪虽小,却正是念书的好时候,脑子灵光不说,一张随了爹妈的小嘴儿更是让人爱得不行。 贾赦不由哀叹,若贾琏有他闺女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才通读了《诗经》,四书五经还没读到呢。 这些被贾赦当作趣事儿时时写信送来林家,林如海知晓贾赦的意思,信是写给贾敏林然黛玉的,可要表达的却是贾赦他有在认真对待贾琏读书一事,希望林如海能看到贾家的这份心。 贾家虽没门路直接让康熙看到,但让林如海知道了便也是一样的。 毕竟林如海如今可是康熙身边的红人。 林如海看着妻女,面上也露出笑容,道:“琏儿幼时读书还算机敏,可到底荒废了这些年,大舅兄也太心急了些。” 贾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略缓些才道:“到底长起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亲娘,大哥和母亲都不管,又有哪个敢管他读书呢?” 满府的人若按照身份算下来,除了贾母这个荣国公夫人、贾赦这位袭了爵的一等将军,就只有贾琏这个将军嫡子最为尊贵。 王夫人当年虽操持家事,却没那个资格管到大伯子的儿子身上,最多不过问一问身边的下人奴仆可还尽心尽力地服侍。 更何况当时王夫人身边有个用功读书的长子贾珠,亲儿子尚且体弱顾不过来,哪里有心气儿看顾贾琏。 第125章 年纪 贾敏有些惆怅,如今贾琏长成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已经说不清是谁造成的,好在这孩子尚且算有些良知,在外也不曾听到有什么为非作歹之事,但愿大哥现在醒悟管教孩子还不算太晚。 只不过—— 贾敏自嘲般笑了声,她将手中的针线放回去,叹道:“元春这一晋位,恐怕荣国府又要不安生了,只希望大哥拿出些当家人的气概来,能压一压这股子邪气。” 林然深知贾敏说的是什么:没复籍之时,贾家的奴仆在外趾高气昂就不是一两日了,如今她这位大表姐被康熙封为贵人,又特特赐了封号“安”,更是助长了贾家下人的嚣张气焰,如今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了。 “然儿,你替娘亲写信告诉你大舅舅,让他注意些吧。” 虽说出嫁女不该插手娘家事,但贾敏对荣国府的下人知之甚详,这才开口提了一句。 林如海倒是轻轻笑了声,对黛玉道:“玉儿,你帮着你娘亲查一查咱们家的人,别巴巴地提醒了人家,却不知道自家。” 黛玉笑着应了。 且不说林家如何其乐融融,自打薛宝钗小选入宫后,薛姨妈再没听到过女儿的消息,长子薛蟠又是个不着调的,成日在外厮混不着家,兼之听说了贾元春封为贵人的消息,心顿时凉了半截。 早些时候,薛姨妈听王夫人说贾元春会被宫里娘娘指给大阿哥,心中便计较过一番,如今四大家族的姑娘里,年纪最合适送入宫中的就是自家女儿。 贾家其余的姑娘们因为恢复了旗籍,要参加的便是几年后的大选,王家和史家也没有合适的姑娘。 元春这步棋经营多年算是差强人意,只等惠妃开口指人顺顺当当进了大阿哥府。 而自家宝钗人品模样也是佼佼,王家如今的当家人是宝钗的亲舅舅,薛姨妈满以为除了只能从小选入宫这一步差了些,其余都能顺遂。 她们的目标也由原来的公主伴读变成了皇子甚至是皇帝的身边人。 薛家如今差些又如何,只等宝钗成了皇上的身边人,四大家族说不定要以谁为尊呢! 她是这样踌躇满志,结果薛宝钗是成功入宫了,却始终没消息传出来,没过两个月,贾元春封贵人一事,可谓是让薛姨妈心凉了大半。 薛姨妈之前的把握全是因为元春要出宫了,如今贾元春留在宫里侍奉皇帝,四大家族在贾元春身上投入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可能转去扶持初入宫毫无根基的宝钗呢? 她只能盼着,贾元春能得宠一些,这样为了固宠,贾元春也会想起薛宝钗这个表妹的。 阴差阳错,薛家仍旧屈居人下啊! 薛姨妈满心感慨,听到下人报王夫人来了,连忙扯出个笑脸出屋迎接。 …… 胤禛再三思量、反复查看他写好的折子,确认无误后,叫来了苏培盛。 “今日你便守在这皇庄,没我的命令不得从水泥工坊离开。” 苏培盛见胤禛严肃的神情,慌忙答应了,水泥一物有多重要他也知道,见胤禛郑重吩咐,更将心提了三分小心。 胤禛手指摩挲着一方旧帕,心中思索着这封折子送上去后种种可能,若能如愿,也算为这天下的女子做了些实事。 …… 三十一年年末的最后一次大朝日,康熙刚上朝,就示意梁九功宣读圣旨。 底下的朝臣听完内容,无暇顾及心中的疑惑与诧异,齐齐跪下感念圣恩,称颂康熙仁爱为民,真真是万民之父。 这道旨意直接改了大清多年来大选对秀女的年纪要求,从以前的十三岁提到了十五岁,正是女子的及笄之年。 康熙眼瞧着底下朝臣毫无异议,倒也是难得觉得舒心。这封由四阿哥胤禛单独呈上的折子,康熙初看时没太在意,等看到折子后半部分写到的数据和众多民间大夫的看法,这才上了心。 康熙自然收了折子,私下派人去调查此事的真实性,若真如胤禛所说,女子年纪长些再生育更能诞下健康的婴儿,那将是造福大清的幸事。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众多早夭的儿女,再瞧着底下这个已经能担任的儿子,难免感慨。 随后康熙得到的结果只有比胤禛这封折子更详尽的:宫中的太医院被康熙统统传去问话,这便是胤禛现在所不能做的事。 朝臣们或许回过神来会有疑问,但这毕竟不是触动他们利益的大事,除了御史会惯例嘚吧几句,康熙估摸着不会有什么阻力。 第126章 三年 这道圣旨看着只约束了满蒙汉八旗在旗秀女们的出嫁年纪,可有句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先是满蒙汉八旗给自家待嫁的格格们推迟了婚期,再是各大包衣籍纷纷表示要多留自家姑娘两年,汉臣也不甘落后,一时间京中多了数首诗文。 民间的效仿之风盛行,不过几年时间,竟然真把这事儿做成了,如今谁家女儿要是不满十六七岁出嫁,可是要被骂不顾女儿死活卖女儿的,让别人知道了,这一家都得被戳脊梁骨。 于林家而言,这道圣旨尤其合心,如今十四岁的林然,若非是有这道圣旨,现在就该准备选秀了。 贾敏看着前来请安的大女儿,脸上的慈爱笑意更浓了。 “然儿似是又长高了,到娘亲这儿来。” 贾敏拉住林然的手,细细摩挲着她的袖口,笑道:“这件衣服果然是有些短了,正巧昨日你大舅母送来两匹今夏时兴的缎子,让针线房的人给你和黛玉做两身衣服,改日出门到你大舅母的店里坐坐,让她也瞧一瞧。” 林然笑道:“都听娘亲的,也不必等出门,师娘这月中旬要举办的荷宴我便能瞧见大舅母了。” 林然的师娘姚氏时常会举办宴会,因着张英的缘故,姚氏的宴会总是极热闹,各家的夫人和千金格格们很是赏光。 贾家本和张家没什么关系,但这三年来贾赦偶尔出门交际,更多时候还是把精力放在了贾琏身上,贾琏心中再抵触再不愿,也架不住贾赦的拳头硬。 何况贾琏并非没心没肺之人,比起贾赦前二十几年的漠视,如今的贾赦虽时常训斥他,贾琏心中却是有丝窃喜的。 贾琏感觉得到贾赦对自己的关注,无论是因为什么,贾琏愿意为这份关注再付出一些努力。 三年过去,贾琏虽有些羞愧,却是靠自己将童生试考过了。 自打他通过了童生试后,贾赦每旬给了贾琏一日出门的功夫,正是某次机会,贾琏靠着侯师傅教导的拳脚功夫帮张若霖拿回了荷包。 张若霖是张廷瓒的长子,张英的长孙。 贾琏一向会做人,通过几次交谈,他与张若霖称得上是不错的朋友,加上林然与张家和贾家的关系,大房算是和张家搭上了线。 如今姚氏举办宴会,顺理成章请了贾家大房的夫人和姑娘。 贾敏替女儿擦了擦额角的汗,温柔道:“你师娘如今要操心的事情不少,这次宴会恐怕要热闹了。” 如今张英的几个小儿子和孙子都到了成婚的年纪,姚氏怎么会不上心,此次前来赴宴的汉臣家女儿只会多不会少。 “你那几个师兄和师侄,正是适婚的年纪,我听别家夫人说,此次宴会是你师娘和几个夫人一同操办起来的,不只是为了张家的公子,各家年纪合适的都要趁着这机会相看起来。” “我和迎春都要参加那三年后的大选,这宴会于我们也只是个交际罢了,我只管替师娘招呼招呼,多得可就轮不上我操心了。”林然抱住贾敏的手臂,笑道,“旗民不婚的规定一日不改,这种宴会就一日和我无关。” 贾敏看着女儿愈发出众的容貌,难得起了捉弄之心,她的食指刮过林然的鼻尖,调笑道:“若真是改了这规矩,恐怕头一个要担心的就是四阿哥。” 林然没瞒着林如海她和胤禛达成的约定,自然也不会瞒着家中其他人,与其到时候担心,不如早早做好心理建设。 贾敏起初的担忧至今未消失,但看着胤禛待林然的态度,她的心思倒有了些许转变。 至少这四阿哥待她的然儿是上心的。 三年间林然与胤禛见面没超过十次,还有几次是年末进宫赴宴时的匆匆一瞥。 如今随着胤禛办事愈发老练,他自然愈发得康熙重用。 胤礽瞧着康熙待胤禛的态度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像是君臣,便放心许多。 他是太子。 康熙可以有很多儿臣,可儿子,有他一个就够了。 第127章 林然自诩是个理智成熟的人,可猛然听娘亲提起胤禛,虽不觉得害羞,但脸颊却不听使唤地红了。 贾敏难得看林然这副模样,不由笑道:“怎么,然儿可是觉得娘亲说得不对?” 林如海今日休沐,刚进屋子就听见贾敏这句话,下意识接话问道:“说什么了?” 贾敏瞧见林如海,于是把刚才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笑道,“若是然儿不必选秀,恐怕四阿哥就要找上门来了。” 林如海心里撇嘴,他巴不得自己女儿不用选秀呢,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女儿留在家中,随她们愿意嫁人招婿或是不嫁,林家多年经营积累,别说两个女儿,就是二十个都养得起。 可是对上贾敏的视线,林如海自然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但让他顺着贾敏的意思夸赞四阿哥的真心,他更不情愿,最后淡淡地道:“然儿的婚事如何还要看三年后的大选,这话可不能叫外人听见,传到皇上耳朵里便是我们林家谋求四福晋的位置了。” 贾敏和林如海夫妻多年,怎么会瞧不出林如海这话说得不阴不阳,贾敏觉着好笑,她和林如海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说到女儿的婚事,她家老爷却这样小性儿? “爹爹——娘亲——咱能不说四哥了吗?” 林然的脸快烧起来了,她不用摸都能感觉到烫意,偏偏自家父母当着她的面就说起了胤禛,她被贾敏拉着,真真是躲都没处躲。 “好好好,不说四阿哥了,你找黛玉一起量尺寸去吧,我待会儿就叫人把缎子送到针线房去。” 贾敏放过了林然,见她出了院子,这才收了笑容,转而对林如海忧心道:“老爷,今年又是选秀年,四阿哥如今十七岁,下面的阿哥都该指婚了,皇上能……” 林如海轻哼了一声,想起那个三年前就和自家女儿说下终身的皇阿哥就来气。 可林如海不愿让贾敏担忧,便坦言道:“这事儿不必急,皇上是答应过四阿哥的。这次选秀有钦天监的人说话,四阿哥的命格不宜早婚,留待三十七年再成婚不迟。” “还得是四阿哥有能力,不然皇上怎么会容他这样。” 林如海笑了笑没搭贾敏这话,转而陪她说起了别的。 提高秀女选秀年纪的折子让天下女子都记了四阿哥一句好,康熙为了太子着想,这两年都不曾太过重用胤禛。 或许是出于某种心理,康熙对胤禛的婚事很是放任,他知道胤禛对林家的大格格有慕艾之情,兼之种种政治考量,康熙便真的不曾在胤禛身边放过人。 哪怕德妃想给胤禛安排一个侧福晋和两个格格,都被康熙驳回了。 对康熙而言,他并不在乎儿子们的后院是否兴盛,就像之前大阿哥的福晋连生了四个格格,康熙也没插手过大阿哥的后院。 在康熙心中,只要太子胤礽的子嗣没有问题,其余儿子的后院爱怎样随他们去就是,他是当老子的,又不是当老妈子的。 如果胤禛愿意还能让林如海同意,康熙并不介意皇室出一对相守佳话,这对康熙和爱新觉罗氏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能堵一堵那些汉人的嘴。 在康熙心里,胤禛始终都是要做臣子的。 而德妃被康熙当着宫人驳回了提议,她不敢对康熙说什么,心中对胤禛的厌恶却又添了三分。 真真是生来克她的,不过既然皇上不让安排,倒正合她的心意,反正她也只是挑选给皇上看的,只为在康熙面前充一充她这慈母的心。 钦天监说他不宜早婚,那最好让她这个儿子一直成不了婚! 第128章 “然姐姐,林妹妹。” 迎春不自在地摆弄手里的帕子,她独自在这边坐了快一刻钟了,终于盼来了认识的人。 “二妹妹来得这样早?”林然略有些讶异,一般而言,这种聚会来得早的要么是与主家亲厚,要么是身份低不敢来迟得罪主家,邢夫人携迎春而来,以贾家现今的地位,不至于是第二种,那…… “二哥同张家的公子交好,今日也来了席宴,便带母亲和我早来了些。” 迎春极少外出,何况是这样的出门交际,遑论她,整个贾家的姑娘们都很少有这种机会。 林然抬眼看去,今日的迎春穿了件葱绿色的衣裳,身上的钗环首饰俱是齐备,不同于在贾府中与其余二春常有的相同样式,今日迎春的装扮显然是有长辈精心打扮过的。 迎春见林然的目光看她,脸色微微泛红,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一支玉石雕芙蓉花步摇,温柔笑道:“都是母亲为我置办的,今日出门便戴上了。” 看得出邢夫人与迎春相处得很是不错,以邢夫人的性子,肯为迎春花钱花心思,那便是将迎春放在心上了。 “大舅母好眼光!”黛玉笑道,“可见大舅母也知晓二姐姐是个美人儿,需得好好打扮呢!” 迎春被黛玉打趣,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 林然也赞了一声,同迎春交谈几句后见她神情放松,便道:“迎春妹妹若碰到投缘的姐妹,便一同玩耍些时辰,若想着躲个清净,便同往来的侍女说一声,师娘亦是知道有的姐妹文静不爱多言的,专有间小厅让姐妹们歇息。” 迎春忙点头,道:“我不耽误姐姐妹妹了,等会子我便去寻母亲,母亲身边还带着蓼姐儿呢!” 林然也不多言,到底是在她的老师家,比起别处,在张家她多少自在些,于是同黛玉先回贾敏身边,一起去见张老夫人。 到了张老夫人的屋子,果不其然已经坐了许多人,各家的太太夫人少奶奶都在屋内,好不热闹。 这边丫鬟刚打了帘子,那边张老夫人就瞧见了林然黛玉,提声唤道:“然儿玉儿!快来!” 贾敏一手牵着一个女儿,同张老夫人笑道:“每次都抢我家女儿,可见是想姑娘了。” 张老夫人笑道:“谁让咱们的两个姑娘这样招人喜欢,我倒想接来身边时时刻刻伴着我,只可惜你不会放人!” 林然黛玉先同张老夫人问安,又和屋内的贵妇人们问了好,她们在京中又住了几年,眼前人大半都是见过的。 各家的夫人都知道林家在旗,两个姑娘的婚事要等到大选之后才能定。今日这场宴席林家会来,完全是因为和张家的情分:张英与林如海是好友,又收了林家两位格格做弟子。 在众人看来,若非张家是汉人,张家公子年纪又不合适,恐怕两家必会添一桩姻亲关系。 贾敏和其余人打了招呼,眼见邢夫人身边的小丫头,不由笑道:“可瞧着别人家的丫头了,蓼姐儿过来,让祖姑母瞧瞧。” 贾蓼如今七岁,正是粉雕玉琢的可人模样,今日这件粉色褂裙越发衬得她招人疼,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眸子,扑闪扑闪地让人心软成一团。 她也不怯场,规规矩矩地走到贾敏身边,大声地喊了句“祖姑母”,还没等她说别的,就被贾敏揽入怀里亲昵一番。 “好蓼姐儿,你两个姑姑时常惦记你呢!” 贾蓼从贾敏怀中探出头,朝着林然和黛玉看去,甜甜唤道:“然姑姑,玉姑姑。” 七岁的姑娘,声音奶甜至极,林然看着才十四,但心里是更成熟些,听到贾蓼的声音忍不住眯眼笑着应了。 黛玉笑着摸了摸贾蓼的头,道:“蓼姐儿有没有想姑姑?” 贾蓼脆声道:“两位姑姑我都想了,来前祖母说能见到姑姑,今日卯时刚过我便起身了。” 众夫人纷纷笑道:“可见贾太太今日是来炫耀孙女儿的,这样的姑娘谁能不惦记着?” 邢夫人不惯成为焦点,只镇定地笑了笑。 张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话题不知不觉换成了今日宴席的目的。 林然听着话题转变,便拉着黛玉同众人告退,临走前又捎上了贾蓼。 第129章 “然姑姑,那边有个人在看你。” 贾蓼的话让林然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院门处站着一个男孩儿,大约八九岁的年纪,面容俊秀,衣着华贵,他此刻正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四处打量,看到林然眼睛顿时一亮,却又顾忌着男女之别,不敢喊出声来引得他人注意。 林然拧眉,告知贾蓼道:“那公子许是迷了路,蓼姐儿同你玉姑姑去顽吧,然姑姑叫人送他出去。” 贾蓼乖巧地应了,黛玉错眼看过去,隐约有些面善,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此人。 林然无声地说了个数字,黛玉恍然大悟,冲着林然笑了笑,便带着贾蓼从别的门离开去寻迎春。 “我们去瞧瞧咱们十三阿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林然掐掐眉心,同苏九一前一后地朝站着不动的胤祥走去,到了跟前儿,林然略略低头道,“十三阿哥是迷了路吗?” 胤祥可算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不禁笑逐颜开,道:“林姐姐好,没想到真是林姐姐,我还当自己认错人了。” 说来林然见到胤祥的次数也不多,除去三十年年末进宫那一次,就只有三十三年的元宵节时,康熙不知道怎么就要去民间和百姓共乐,顺带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那天康熙带了九、十、十三、十四这四个小阿哥,又让胤禛与胤祺两个年纪大些照看弟弟。至于公主,则是点了四公主五公主以及胤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八公主。 至于林然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呵,本来那天林如海都准备好要带她们全家出门逛灯了,偏被进来歇脚的康熙一行人堵了个正着。 林如海陪着康熙和一群阿哥,贾敏身为林家主母,自然要照应几位公主,林然还被康熙特特点了名,要照看好八公主珞珞。 自那次后,林然再没见过胤祥,但心中还是留了些印象,黛玉观其面善也正是因此。 “林姐姐叫我十三便是!”胤祥摸着自己的脑袋,明明还是个孩子,言谈间却是爽快耿直,“今日同九哥和十哥出来凑凑热闹,结果一时迷了路,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这里外都是女子的声音,我怕唐突了她们,便在此处躲一躲。” 胤祥知道张英府上来往中多为汉人,比起满族格格们更加重视男女之别,这才不愿乱走。 “我知道了。”林然点头道,“这是张老夫人的院子,我去请师母身边的人送你去老师那边。” 苏九听闻,立即折回去告知张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胤祥看着林然,咧嘴笑道:“林姐姐,珞珞想你们了,若早知道今天能见到两位林姐姐,我便该求汗阿玛让我带珞珞出来。” 八公主珞珞比林然小六岁,比黛玉小三岁,是个极内向害羞的性子。 比起四公主的爽朗好动、五公主的骄矜聪慧,八公主是宫中的透明人儿,去岁元宵能被康熙想起来,还是胤祥大着胆子开口求的。 八公主以前曾在宫中见过她们,元宵日又同游了一晚,在心中便感觉亲近起来,只不过因着害羞,总是躲在宫中嬷嬷身边看林然两个。 “八公主……”林然看到胤祥不赞成的眼神,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笑道,“今日我记着是公主们上课的日子,珞珞性子好,恐怕不会请假。” 胤祥一拍脑袋,憨笑一声,“我忘了,珞珞最是乖巧,哪里敢去请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苏九带着张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过来回话了。 “奴婢见过十三阿哥。” 胤祥摆手让她不必多礼,免得叫破身份被人听去,也是件麻烦事。 “既如此,那十三就去前院了,多谢林姐姐陪我。”胤祥突然嘿嘿一笑,他道,“林姐姐心中有个准备,恐怕九哥十哥也想来找林姐姐说话。” 林然心中失笑,那两个阿哥和她也不过几面之缘,若遇上了打个招呼便罢,哪里有好到专门来见自己的交情? 第130章 这场荷宴办得热闹,林家作为关系亲近之人,留到最晚方离去。临走前张老夫人拉着林然说了好久的话,林然一一应了才上车来。 贾敏半是叹息半是笑,张老夫人的孙儿都要娶妻了,可她到底没能……算了,不想也罢,她都四十多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师母要我帮着问问几家姑娘呢。”林然上车后道,“想必是心中有了计较,若是顺利,今明两年我和黛玉要多一位嫂子和一位师侄媳。” “如此也好,你师母都惦记许久了。”贾敏替林然拢拢碎发,对两个女儿道,“明日我去看看你们外祖母,许久没回去看看了。” 尽管过去了三年,贾敏仍是除了年节和贾母的生日,再不带林然姐妹过去贾府的。 出了贾宝玉与袭人那档子事后,贾母生怕再有狐媚丫鬟引诱贾宝玉,又将其带回了身边养着。 在贾母看来,若非是那袭人有意勾引狐媚她的宝玉,才十岁的贾宝玉能做什么呢? 林然若是知道贾母所想,非得嗤之以鼻不可,才十岁? 十岁他就能和漂亮姐姐大被同眠了,袭人再怎么说也是下人,还能霸王硬上弓强迫贾宝玉不成?最后到了贾母王夫人口中,却是袭人仗着情分蓄意勾引主子,引诱贾宝玉做出这种事。 贾母最是心善,王夫人一贯吃斋念佛,偏是这两个菩萨在料峭春日将袭人逐出府,连袭人多年的积蓄都没让她带走,胡乱分给了贾宝玉房中其余丫鬟。 贾敏知道贾母这样处置后气得不行,明明以前贾母教养子孙很有一手,还对当时好学的贾珠报以厚望、时时关切教导,怎么到如今,却只知道一味溺爱贾宝玉了? 不仅没对贾宝玉有半分惩治,甚至害怕自己处置袭人时的模样吓到他,更是特特派人来给贾敏传口信,让她和林如海万万不要在贾政面前说漏了嘴,否则以贾政的脾性,非得把贾宝玉打上一顿不可。 贾敏深知贾家漏的跟个筛子似的,哪怕这几年贾赦约束了东院里的下人,可荣国府的账册毕竟在王夫人手中,王熙凤说白了不过是个管家娘子,那群眼高于顶的奴才有几个是真心降服? 便是没有新鲜事儿,他们都能编纂出几件主子的消息来说嘴。若这事儿泄露出去,别的人家该如何看待养在贾母身边的姑娘们,又该如何看待贾家其他的姑娘? 探春好歹和贾宝玉是亲兄妹,可迎春与惜春再和贾宝玉同养在贾母处实在不像话。 只不过邢夫人还愿意壮着胆子和贾赦商量接回迎春,东府却对惜春不闻不问,像是忘了惜春是他们东府的嫡小姐一般。 贾赦对邢夫人的想法没有异议,他当然知晓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为了自己大孙女蓼姐儿着想,贾赦还特意跑了趟东府,让贾珍把他妹妹惜春接回去。 贾珍满口答应,却迟迟没派人来接,想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贾赦赌气,干脆就将惜春一同接来东院养着,如今贾赦身边就留了三四个丫鬟侍妾,其余人都被发卖遣散了,地方空闲得很。 惜春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坦然,但到底年少,有时也悲东府没人在意自己。 可从某次她独自一人去东府探望尤氏回来后,再没从她嘴中提起过东府的一草一木,甚至性子都变了,不爱同外人说话,更不爱外出,若非如此,今日这荷宴邢夫人定会带上惜春同来。 “娘亲,赶后儿日我们出门如何?”林然扒住贾敏的手臂,撒娇道,“若是时间充裕,还能瞧一瞧竹幸去。” “好啊,请上你们祖母,她老人家还没去过咱们两个乖乖的玉绣坊呢!”贾敏对林然提到的竹幸还有印象,“竹幸是在玉绣坊还是别处?我记着你说她能独当一面了。” “玉绣坊还是姜姐姐在管,竹幸随姜姐姐学了两年,如今也能独自打理吃食店了。”林然念叨起她和黛玉的这点家底便滔滔不绝起来,“娘亲,我和您说!算上江南那里的玉绣坊,如今共计收容了七十几名女子,还有十来个女孩子。吃食店的规模小些,也合计留住了二十几人。” 黛玉从旁补充道:“难得的是这些店面在这两年都能自给自足,不需要再费什么额外心思照看,我和姐姐可以想一想别的路数了。” 贾敏一脸骄傲地看着两个女儿神采飞扬的模样,目露赞许。 第131章 既然应允了女儿,贾敏便不会做那失信之人。 这日林然与黛玉一人挽着贾敏,一人搀扶着林老夫人,祖孙三代同乘一辆马车出行。 林老夫人笑呵呵地听张嬷嬷讲玉绣坊的女子们的趣事,不时问上几句。不多时就到了玉绣坊的门前。 “大小姐、二小姐?” 姜三娘诧异地看过来,见两人乖巧地跟在两位年长的女子身边,便立时醒悟这该是她们两位东家的长辈了。 “祖母娘亲,这就是姜姐姐,姜姐姐可为我们店里付出太多了,这些人的手艺都是姜姐姐亲自带出来的。” “见过老夫人、夫人。”姜三娘不卑不亢地朝两人问好,莞尔道,“大小姐谬赞,三娘不过是靠手上的活计吃饭。” “我这两个孙女到底年纪小,这里还靠你多看顾。”林老夫人温和道,“平日里可有什么短缺之处?” 姜三娘谈及此处,不由挺起胸脯,道:“多谢老夫人惦记,玉绣坊到底是做生意的地方,若是一直亏损,我姜三娘也没脸忝居掌柜这个位子,如今店内可自负盈亏,不缺什么。” 玉绣坊的位置不算顶尖,但林然她们也不是冲着赚钱来的,如今坊内共计三十七名女子,有的是被夫家休弃后又被娘家赶出家门的,有的是丈夫早逝的寡居之人,还有那遭了天灾没有活路的灾民。 她们出身各异,若说有什么相同之处,便都是没有错处也没了活路的可怜人。 这世道不公,被休弃就是女子的错,丈夫早逝便是当妻子的不祥,从没有人要她们的命,可却又逼着这群女子去死。 “是嬷嬷来了?” “呀,大小姐和二小姐!” “姐姐们快来,今儿大小姐她们来了!” 店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了一个瞧见林然一行告诉其她人的,其余人便都想来见一见林然她们。 “姐姐们好,今儿我们是陪祖母和娘亲来瞧瞧大伙儿,我们去后面吧,可别耽误她们前面的人做生意。” 姜三娘笑着摆手,道:“大小姐只管都带去后院,店里有我一个就应付得来。” 今日当值的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虽想去后院,可更愿意忠于职守,如今的日子是她们同心协力拼出来的,怎么能让姜掌柜一人看店。 从玉绣坊出来,林然脸上的神情十分满足,她瞧得出这些人如今过得是舒心自在的,这便足够了。 “我们家的然儿玉儿了不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善心善行。”林老夫人抚摸着黛玉今日梳的双髻头,“早就听说你们弄了这什么绣坊,不成想竟是有模有样。” “也是侥幸,姜姐姐是个有能为的,当初请她时只想着教导女红绣活儿,哪知道她打理起铺子也是一把好手。” 一行人都没有上马车,反而慢慢沿着街道走着,今日本就是出门散心,不必计较什么。 贾敏瞧着街边做糖画的手艺有趣,便命身边的丫鬟去买来林家五口人的生肖糖画。 若是瞧见什么别致的玩意儿,无论精巧与否,她们都买了下来。 正走着,前面却突然堵了。 一圈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瞧什么热闹,把路都占了大半。 “人多,切不可乱跑,万一走散了可不好。”贾敏叮嘱两个女儿,又让随行的丫鬟们护在周围。 “大小姐,我去看看吧。”苏九低声请命。 “好,那我们在原地不动,等你回来。” 苏九身手不凡,也没见她如何,左转右拧地便挤了进去。 林家几人都已知晓苏九的来历,对她的身手很是放心,便等着她带回消息。 “是个白衣道人,他在替人免费瞧病。” “难怪这么多人,既然碰上也是缘分,他替百姓免费瞧病,咱就放上几两银子充作药费吧。”林老夫人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些人平日里有个大情小灾的也不舍得瞧郎中,都是能挺着忍着便过去了,难得有免费的看诊,谁都想来问问。” 贾敏微微一笑,她道:“既如此,咱们便换条路走,只是还要麻烦苏九走一趟,你身手好,待我们走远些再送过去。” 苏九接过贾敏身边丫鬟递来的碎银,点头道:“定不负夫人之言。” 第132章 苏九本想将银子放在道人身边就离开,贾敏吩咐等她们走远些再送,便是不想引起注意,碰上这事本是意外,她们也没想着让人发现。 只不过苏九刚借着前面的人遮挡放下银子,就听到那道人喊:“这位姑娘且慢——” 苏九闻言,顿时加快脚步挤出人群,瞬间消失在人流中。 那白衣道士手里拾起苏九放下的碎银,眸子微眯,他想通了苏九的来意。 “乡亲们,刚才那位姑娘是个善人,想必是怕大伙儿抓不起药,这才悄声留下几两银子。” 那白衣道士侃侃而谈,将那几枚碎银放在最显眼处,继续说,“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教若非有这般好心人相助,如何能一直存在?换言之,若非有我教的名声在外,恐怕那姑娘也不能将这银子放得如此洒脱。乡亲们若是入得我教,定能将日子越过越好。” 苏九走得太急,加上那道人刻意控制了自己的音量,她倒是没听见道人借由她们宣传的行为。 她心中只有一霎的诧异:那道人身上必定是有功夫的。否则苏九虽是没刻意隐匿身形,但也不该在放银子的一瞬被其察觉。 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待归府后她才将此事讲给林然听。 “你心中既有疑惑,那便去寻个答案。”林然莞尔,她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抛给苏九,道,“这些银子你先用着,探听消息总要花些钱的,若是不够再来和我拿。” “这几日你不需来我这儿当值了,我窝在家中也不出门,没什么事情。”林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既然苏九难得有关注的事,她便也尽心尽力为她解疑,“你的身手好,但也要注意安全,你说那道人能察觉到你,想必不是什么花拳绣腿的草包,先从围着他的百姓们查起吧,人多了总有一两个知晓的。” 苏九全都应了,并没有和林然假客气,她替林然拆开发髻,又用一柄木梳轻柔地为林然通起头发。 她抬头望去,恰好能从西洋镜里看到林然垂眸沉思的模样,睫毛微颤,不知道林然在想什么。 苏九收回视线,将全副心神放在林然的头发上:摸起来像织锦般柔顺,乌黑浓密,还带了些凉意,应是在冰盆旁待久了。 伴着一声闷响,窗外突然亮起如昼又陷入黑暗,倾盆大雨随即而至。 林然从镜子中对上苏九的视线,神情难得有些委屈,她开口道:“苏九,再梳头发就掉没了。” 苏九恍然回过神,她手中握着木梳,一时间不知所措,终是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下,小声道:“听命令听习惯了,突然自己去查件事情,想着先打个腹稿再说。” 林然肃然并且深以为然,她家苏九跟着她实在是委屈了这身本领—— 苏九继续道:“跟在小姐身边,这日子太过舒心,就不是很想动脑子了。” 林然:…… 林然感到茫然。 … … 自此苏九成日不见踪影,将时间花在了府外追查这件事上,林然对自己院子里的说法是苏九替她去江南查看生意去了。 直至某日夜里,林然本已经睡下,却听到窗外有动静。 睡在外间的雪暖顿时睁开了眼,她竖起耳朵仔细辨别这声响,过了几分钟,才又响起一声弱弱的猫叫。 雪暖已经穿上外裳准备查看,忽然觉得困顿至极,来不及起身便又睡了过去。 苏九歉意地替雪暖褪去衣裳,又将被子掩好。 “寒酥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替你背黑锅。”林然披了件袍子从里间走出来,她和雪暖同时听到了动静,只不过林然一眼就从里间窗户投出的影子上认出了苏九,苏九朝她摆手,林然才没有出声。 那声猫叫,自然也是出自苏九之口。 “事急从权,这事在小姐得知前,最好不要有人知道我回来了。”苏九赶忙陪林然进了里间,把人塞回温暖的床榻上,“小姐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赤着脚下了床。” 林然无奈,只好转移话题直接问道:“这些天都没回来,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苏九神情严肃地点头,低声道:“小姐,我们那日见到的道人是个假的,他是白莲教的人,扮作道人替百姓瞧病诊治,借机宣扬白莲教的名声,哄骗人们入他教去成为教众。” 第133章 白莲教。 这三个字对林然而言并不陌生。 在现代时太多文学影视作品都或轻或重地提过一笔,自唐宋以后,似乎哪朝哪代都都有“白莲教”的身影。 林然隐约记得这是一个起源于佛教的教派,啧,都沦落到假扮道士了,真是怪丢人的。 当然,这只是林然一贯爱吐槽的内心活动,实际上听苏九说有白莲教在京中活跃,她心中不免泛起忧虑。 这白莲教若如最初那般只是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也就罢了,可惜明清以来,自称白莲教的宗派个个沉迷醉心于和朝廷作对,一心搞反dong(原谅一下怕过不了审)。 哪次白莲现世不是伴随着人命和鲜血? “我先是去了那日道人看诊的街巷,打听到这道人是第二次去那里看诊,我们走后还借着那几两银子好生说了些他们教派的事,但始终没说出他们教派的名字。”苏九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极小的信纸,道,“追查数日,探得这人的住所,趁着他外出时我进去搜查过,每封信的落款处都是一朵莲花形的印子,我挑了一张无关紧要的,仿了一页放回去,这份被我带回来了。” 苏九将那信纸展开,上面只写了些米面的采购杂事,落款处果然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这事得告诉爹爹。”林然叹了口气,她将那信纸又叠回方形,“事涉白莲教,爹爹的位置也做不了什么。” 掌院学士跟处理白莲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林如海也只能想法子透给别人,还不能提到自家女儿。 林如海望着眼前的大女儿,思索该把这事儿告知给哪位同僚好友。 “这事儿有爹爹呢,你只管安心,若有什么动作爹爹会告诉你的。” “谢谢爹爹。” 也不知道林如海是如何操作,这事儿最终由大阿哥胤禔上书告知康熙,康熙听闻白莲教在京中活动,不由勃然大怒,将折子摔在众朝臣面前。 顺天府尹吓得连连请罪,九门提督更是在康熙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身为京中的守备,他们竟是让反贼在眼皮子底下建立了窝点,甚至堂而皇之地活动游走、发展教众。 这俨然不是一个失察之罪可以概括的。 若是那反贼真有什么大图谋,刺杀皇帝虽难,但杀几个宗室子弟甚至是皇子却是简单许多。 思及此,负责京中安全的官员又是一阵后怕。 “汗阿玛,儿臣愿亲手剿灭叛党,还请汗阿玛给儿臣一个机会。” 胤禔主动请命,这事本就是他手底下的人发现的苗头,胤禔得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反而派人盯梢,顺藤摸瓜得到了白莲教在京中的大概位置。 若非碍于手中没有足够的人,胤禔恨不能直接带着反贼的头颅上朝请功。 康熙颇为欣慰地看着胤禔,原本被京中这些守备气出的怒火也去了三分,他当即下旨,命胤禔率兵捉拿反贼,剿灭窝点。 下了朝后,胤禔准备按照上折子前就计划好的,立即将那窝点捣毁,待抓住反贼后关入牢中严加拷打,想必会有更多的消息。 “那反贼奸诈,大哥出兵还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胤礽路过胤禔时顺口提了一句,那副模样仿佛不是说给胤禔听的。 胤禔目光微动,迎着胤礽的视线干笑道:“多谢太子关心,不过是捉拿几个小贼罢了。” 胤礽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他是太子,带兵捉拿反贼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在上朝时他便颇有自知之明。 胤禔早已在宫外开府,胤礽望着他出宫的背影,心中极轻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胤禔还是唤他一声“二弟”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殿下——” 索额图的声音打断了胤礽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胤礽看着眼前的人,温和道:“今日孤有些头疼,便不留索相了。” 第134章 胤礽头疼的消息飞一般传到康熙耳朵里,他立即召了太医替胤礽看诊,又罚了胤礽身边伺候人。 胤礽为自己找借口反倒害身边人受罚感到歉意,但这是康熙下的命令,他不好明面上做出补偿,只能私下里给受罚的宫人多发了两月例银以作安慰。 歉疚之余,胤礽难免生出一丝得意,汗阿玛的孩子虽多,但唯独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头疼,却牵动着汗阿玛这位万民之主的心。 … … 胤禔早在上折子前就摸清了白莲教的据点,只等着康熙下旨,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带兵诛杀反贼,可任谁也没想到,胤禔亲率五百精兵将那据点围住时,里面除了一些小喽啰,再无白莲教的头领。 这不可谓不是一次失败的平叛,小喽啰再多,终归是群一问三不知的货色,除了能在菜市口杀了以儆效尤,再问不出别的消息。 这与胤禔所构想完全不同。 若只有这些喽啰,他何必亲自请命。 只是从他接旨、点兵到包围此处,均是马不停蹄没有一丝耽搁,怎么会让那些管事儿的头领跑了呢? “奸细。” 十四岁的少年在大阿哥身边吐出两个字,“大哥,恐怕是有奸细,在宫中便得知了我们的行动,虽早一步送出了消息,可终究来不及带走全部人。” 这少年是康熙的八阿哥,胤禩。 胤禩的母妃卫氏是包衣内管领阿布鼐之女,如今仍居大阿哥的母妃惠妃宫中,胤禩亦是自出生起便被抱到惠妃身边教养。 比起惠妃身后的纳喇氏,卫氏生不出半分强硬心思,内管领的身份也就能拿去吓唬吓唬老百姓,宫中不说妃嫔,便是哪个妃子身边得力的宫人或许都比她这个出身于辛者库的身份高些。 因这个原因,胤禩自小便极会察言观色,无论是待谁都是一副和气模样,伺候他的宫人们都说八阿哥是天生的佛爷,有一颗慈悲心肠。 这次出宫,胤禔也就顺手把胤禩带了来,毕竟是养在自己额娘名下的,汗阿玛最是喜欢他们兄弟和睦。 此刻胤禩一针见血地指出有奸细,却是让胤禔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这个弟弟。 胤禔十八岁便从征蒙古噶尔丹,平日里也是一副武将模样,比起底下的弟弟们,胤禔手上沾着不少鲜血。如今这种骇人气势尽数压向胤禩,一时间向来温和有礼的胤禩忍不住低下了头。 “不错,定是有奸人泄露了消息和行踪。” 胤禔认可了胤禩的想法,他朝着胤禩露出一个笑容。 胤禩神情这才放松些,还不等他又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就见胤禔抬手将闪着寒光的长剑刺入了旁边被反绑着的白莲教成员胸口。 那喽啰似乎没预料到自己会这样突然死去,一时间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可随着胤禔手腕轻轻翻转,那本就刺中要害的长剑在那喽啰的身体里搅动,顿时就没了气。 胤禔一把抽出长剑,喷洒的红色鲜血飞溅在胤禔与胤禩的裤边。 “真是晦气,白瞎了这件好衣裳。” 胤禔若无其事地扫了扫沾到的鲜血,却因为动作把血抹得更匀,他皱着眉骂道,“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等爷查着哪个是奸细,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行。” 能进宫的都是查过祖宗八代的干净底子,如今出了奸细,难怪胤禔如此动怒。 胤禩眼中的恐惧一闪而过,随即又极快地浮起一抹狂热,大哥还只是大哥,便可这样一言一行定他人生死…… 他压下心中初次见到杀人场面的不适,对胤禔拱手道:“大哥莫气,若真是宫里有了白莲教的奸细,那便是天大的事情,应该立即告知汗阿玛才是。” 胤禔自然知道宫中有奸细意味什么,他一刻也不敢耽误,派人将抓获的白莲教成员押回刑部大牢,他自己则是马不停蹄地回了紫禁城,面见康熙。 第135章 康熙三十四年的年宴过得很简单,或者说宫里人心惶惶,哪里顾得上过年? 初夏时分,宫中开始暗查奸细一事,康熙自是不可能相信单凭一人便能办成传递机密这样的大事,恐怕这紫禁城内被白莲叛党插进的人手不在少数。 一批又一批的宫人被提前放出去,更多的则是永远留在这四方城墙内,再无踏出宫门的可能。 对外,宫中放出的消息是太后年事已高,皇帝为太后祈福,便将这些宫人放出,提早与家人团聚。 这清查一事暗地里进行了半年,向来热闹的后宫这段时日倒是难得的安静,后妃都不是傻子,宫中少了那么多人,必定是出了大事。 谁也不想当那出头的椽子,一时间拿邀宠当日常任务刷的各色美人们都老老实实窝在各自的住所,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康熙。 而就在这阖宫都战战兢兢的氛围中,有一人却是颇为顺心。 “宝钗,娘娘等会儿便该起身了,我们预备下东西吧!” 薛宝钗闻言,起身同那宫女一起准备荣妃午睡醒后要用的点心。 她小选入宫至今已有三年多,似她这种没什么深厚根基的宫女,最初是被分去做杂活儿,但又多少占了四大家族的面子,薛宝钗被分进了荣妃的钟粹宫做了一名三等宫女,比起其余人,她算是幸运了。 宫女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剃头洗澡,薛宝钗自小养起的那头乌黑长发被剃落在地时,她的眼睛眨也不眨。 因着办事灵巧,薛宝钗很快得到了准许留头的恩典。 今年从年中便悄然始起的动作帮了薛宝钗一把,钟粹宫和其余宫殿一样,被放遣了两批宫女,人手顿时吃紧。 今年可没什么公主格格要选伴读,小选早在一月结束了,经过这么一番动作,薛宝钗自是抓住了机会,带来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终于让荣妃知道了她的名字。 荣妃身边人查了薛宝钗的出身来历,却觉着薛宝钗容貌太盛了些,但荣妃却觉得惠妃的延禧宫中有卫嫔,她又何尝不能容下一个艳丽丫鬟? 她的胤祉都已经大婚,想必不久便能为她添一个孙儿,她又有什么容不下的呢? 荣妃和康熙有六个孩子,可如今荣宪和亲蒙古,陪在她身边的只剩下胤祉一个。 她与陛下终还是少见的好,见了也只会徒增伤怀。每每见到康熙,欢笑过后总让她想起她的承瑞,她的赛音察浑,她的长华,她的长生……那四个孩子早夭始终是荣妃心中的痛。 因着无意恩宠,荣妃也不在意身边的宫人长相如何,但听身边人都不愿这个叫做薛宝钗的来自己身边伺候,反倒激起了荣妃的兴趣。 她命人将薛宝钗带来,想看一看这个宫女究竟是个怎样的绝色。 身为宫女自然不能化妆,薛宝钗素着一张脸到了荣妃面前,规矩地请安行礼。 荣妃坐在上面,命薛宝钗抬起头,这一抬,便露出一张美人面。正所谓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荣妃见了,忍不住笑赞一句“好一个端正美人儿”。 这一赞,薛宝钗便被提为了荣妃身边的二等宫女。 论理本该赐名,荣妃知她名唤宝钗,笑言正与她身边的宝环相配,索性仍叫了宝钗,只是不会喊姓,底下的小宫女们若要唤她,只能喊宝钗姐姐或者钗姐姐。 宝姐姐是不能喊的,荣妃身边的宝环才是宝姐姐。 如今正值冬日,薛宝钗身着褐色衣裙,同那来唤她的宫女说话。 “娘娘今日兴头好,或是要用些绵柔口感的豆沙糕,宝环姐姐觉着如何?” 宝环笑道:“那自然听你安排,娘娘素喜你为人随分从时,难得你有了建议,我还能不听吗?” 宝钗面生红晕,同宝环说笑了几句。 “对了,宝钗,我记着你是皇商薛家的小姐对不对?” “姐姐说笑了,既已进宫当差,哪里还有什么薛家小姐。” 宝环知她向来本分,生怕言语上有何疏漏给家中带去灾难,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家是不是和安贵人有亲啊?” 薛宝钗面色不变,点头道:“母亲与安贵人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只是我久居金陵,等入京时安贵人已蒙皇恩入宫,无缘得见。” 宝环抚掌笑道:“宝钗莫要多心,只是因着今日陪娘娘去荷花池喂鱼,偶然碰上了安贵人。我总觉着安贵人有些面善,刚才猛地发现你与安贵人的侧脸有些相像。” 第136章 “我哪里有资格和安贵人一同被提起?只是多少占了些血缘便宜,这才让姐姐瞧着面善吧?”薛宝钗不卑不亢地回着宝环,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逾越身份。 宝环不在意她的谨慎,毕竟薛宝钗刚到荣妃身边,若真是同她姐妹情长地交了心,她才要疏远这位宝钗。 “哈哈,你啊,就是太小心了!”宝环凑近薛宝钗的耳边,偷偷摸摸地道,“我瞧着我们宝钗比起安贵人也不差什么,反而更是年轻貌美,说不得以后我要给你行礼问安呢!” 薛宝钗羞红了脸,如玉的肌肤焕发出迷人的颊晕,一时间晃花了眼睛,她不敢高声语惊醒了荣妃,只能握紧拳头,难得小女儿姿态地嗔道:“枉我平日里敬你是姐姐!说得这是什么话!” 宝环笑得更欢畅了,她搂住薛宝钗的手臂,戏谑道:“姐姐说得可都是实话——诶,别打别打,姐姐怕痒——” 薛宝钗自是不会真的动手,只是象征性地挥了几下胳膊,随后也没排斥宝环的手又挽住了她的手臂。 她们都是聪明人,薛宝钗明白了荣妃的意思,宝环也替荣妃试探出了薛宝钗的心意。 当下,两人便其乐融融地替荣妃准备点心茶水。 等到荣妃起身后,薛宝钗被荣妃指去御膳房要一道汤品,宝环则是小心翼翼地站在荣妃身后,拿捏力度给荣妃捏肩。 “怎么着,她愿意吗?” 荣妃阖眸,手中捏起一块豆沙糕。 宝环笑道:“都如娘娘所料,她自然是千百个愿意的。” “她这张脸,若非在我这钟粹宫,恐怕早就让人划花了。”荣妃慵懒地道,“倒也是个有心思的,希望别是自作聪明。” 宝环放缓了力度,改捏为敲,她道:“娘娘只让我说她不比安贵人差什么,她便是明白娘娘有意给她个恩典了,恐怕她与安贵人没什么交情。” 宝环先说薛宝钗与贾元春有几分相似,再说她不比安贵人差了什么,便是告诉薛宝钗,荣妃有意抬一抬她,那她是否愿意如贾元春一般当个小主呢? 后宫这么多人,三十四年的选秀又添了一群妃嫔贵人,可宝环偏偏只提了贾元春,薛宝钗懂了宝环的话外之音,表明自己与贾元春并无交情,不会背叛钟粹宫。 毕竟明面上贾元春可是从惠妃宫里出来的人。 荣妃虽熄了那份争荣夸耀之心,却不乐意让惠妃事事占优。 早几年时,她们两个斗得可是厉害。 荣妃看看自己的珐琅护甲,随口道:“宝钗这个身份倒是一步好棋,先留着吧,说不准哪天就用上了。” “娘娘既有心,那老奴便将她调教一二,省得哪日真要用上了,她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荣妃身边的老人儿看荣妃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既然她家娘娘看得开,那用这薛宝钗同延禧宫那安贵人打一打擂台有何不可? 横竖只当给自家娘娘添个乐子了。 “也不必太花心思,看她造化便是。”荣妃摆了摆手,比起康熙爱去哪个宫,她更在意自己儿子胤祉的后院。 “董鄂氏嫁给我家祉儿也有段日子了,也不见她肚子有什么动静。” 说起三阿哥和三福晋,宝环便没插嘴的余地了,这种事荣妃只会和她的嬷嬷谈论。 “娘娘也太心急了些,三阿哥成婚还不到一年,娘娘可忘了——”那嬷嬷差点儿说出如今女子身体强健时怀孩子最好,三阿哥和三福晋年纪都不算大,缓一缓要孩子也好。 这话若说出来,只会惹得荣妃伤心。 自打选秀改年纪的圣旨发出后,荣妃就钻了牛角尖,死活认为是她生那几个孩子时太小了,这才没能留住她的孩子们。 荣妃听出了嬷嬷想说的话,她沉默了半晌,终是笑道:“嬷嬷说得有理,他们两口子还小呢,过几年给我带来孙儿也好,反正我还有得活,能见我孙儿的日子多着呢!” 她对宝环道:“你把我那对芙蓉花的老坑镯子收拾出来,那是皇上赏给我的,等下次你们三福晋进宫时提醒我送给她。” 伺候的人都小心应了,生怕勾起荣妃的伤心事,只一个劲儿地赞荣妃是个好婆婆。 第137章 某日林如海散值归家,面上虽是一贯的温和端方,脚步却走得虎虎生威,比起武将还自带气势,无端添了三分煞气。 家下人都默默低头行礼,生怕惹到林如海。 “老爷这是怎么了?”贾敏替林如海收好官服,皱着眉问道,“这一身冷意莫叫然儿玉儿看见,怕是要害怕呢。” 林如海知晓贾敏是有意开解哄她,可听到大女儿的名字他心中更是一言难尽。 “还不是四阿哥。”林如海气哼哼地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对折的信扔到小桌上,当着自家夫人的面他便没什么掩饰,“四阿哥悄悄找到我,请我将这信带给然儿。” 向来没有谁家父亲能看得上女婿的,何况胤禛这女婿还不是板上钉钉的呢,想和自己女儿联系便罢了,居然胆大包天找上自己这当岳丈的来传消息。 呸呸,他还不是自己女婿呢! 贾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从桌上取过那信,用妆台上的匣子压平后放进去,又喊来门外守门的丫鬟,命她送去给大小姐。 贾敏觑着林如海的神色,轻咳两声若无其事道:“也不知是谁,应了人家送信的差事,又要我办事儿。” 林如海对妻子的调侃只能投降,他端起早已沏好的茶水,轻啜一口后,不情不愿地道:“今日陛下说了亲征一事,已点了几位阿哥同去。” 贾敏拿起绣绷的手微顿,她似乎明白为何她家夫君会替四阿哥送这封信了。 【然儿,今日早朝时,汗阿玛下诏亲征噶尔丹,我亦同行。过几日六军启行你必会得知,为防然儿怪我没提前告知,只得求了林大人替我捎次书信。】 林然拆开信读到第一页就是一惊,慌忙读下去,结果胤禛写了他了解的草原风俗,又在信中许诺必定替她带回些特产玩意儿,让她无须太过担忧。 这哪里是需不需要担忧的事情,他要上的是战场啊!刀剑无眼,若是受了伤,她在这个时代连个防止感染的药都找不到! 还不等林然着急,下一页信纸就写道: 【噶尔丹已是丧家之犬,前几次战事失利已经拖得他元气大伤,此次战事意在沛公,我身边又有护卫,自是不会出事,然儿莫要担心。】 落款处不像以往那般留了“四哥”,而是俊健洒脱的“胤禛”二字。 信纸最后一页背面隐约有什么痕迹,林然翻过来一看,一行小字谨严有力:可惜要错过你的及笄礼了,然儿。 时间并不会因谁的意志转移,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康熙御驾亲征噶尔丹。 临行前康熙命太子胤礽留守监国,凡是六部章奏皆由胤礽处理。 大军开拔那日,京中道路两侧占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 林如海等官员出城十里相送,林然自是不能混迹其中。 幸而林家长辈皆知她与胤禛的关系,早早在城门处的酒楼包了雅间供她使用。 林然伫立窗边,直到大军消失在视线内才坐下,闷闷地喝了一口茶。 “四阿哥身手很好,小姐可稍稍安心些。” 今日大军出征人群杂乱,若不是有苏九这样功夫在身的人守着林然,林家其余人如何放心让她今日出门? 苏九观林然面色沮丧,猜她是担忧胤禛安危,便主动说起胤禛的身手来。 林然牵动嘴角,想说什么却终究轻轻叹了口气。 她其实知道胤禛此去的危险性不高。 可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 她刚刚看到的大军中的士兵,有多少能凯旋而归,又有多少会尸埋沙场? 玉绣坊的女子中,有几位便因战事丧夫,后被夫家放了休书无处可去,这才来了玉绣坊。 兴亡战和,百姓皆苦。 她只能盼着大军早日凯旋,能少牺牲一人便是一人。 第138章 三月初七是林然的及笄礼,按照贾赦跑来林家说的消息:贾母是希望能大办此事,多邀些宾客亲朋,好生为林然操持一番,以此彰显她们贾家这安贵人母家的身份。 毕竟比起康熙其他的低位小主们,安贵人贾元春凭借荣国公之后的身份,让康熙好生回忆了贾家从前的累累战功。贾元春更是凭此,自得封后每月至少有一日被康熙翻牌子。 虽不及几个宠妃得见康熙的次数多,但比起已有数月、甚至半年没被康熙想起的小主们来说,贾元春已经足够让她们眼红嫉妒。 贾家的女儿在宫中得宠,贾家的族人也一个个地抖起来,京城这几房的族人好歹有贾赦横眉冷眼地吓唬着,但远在金陵的贾氏族人却是鞭长莫及。 但经由贾赦在贾母面前的一番混搅,此事便不了了之,至少贾母没有给贾敏传信建议大办。 “亲家母这是疼爱然儿。”当着贾赦与贾敏的面,林老夫人自然是乐呵呵地肯定了贾母的心,“我们呀,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也没什么别的心愿,盼着你们这些小辈儿们过得好就是了。” 贾敏感激林老夫人维护她的心,只不过知母莫若女,贾敏心中清楚,贾母从来都是个好面子的人。 当年荣国公贾代善在世时,贾母最爱出门赴宴,今日是这个夫人的迎春宴,后日是那位郡主的桃花宴,贾母身为荣国公夫人,向来是这些宴席上的常客。自从贾家因触怒先帝被贬籍后,纵然再有请帖花笺送来,贾母却一概不去了。 如今贾元春虽在后宫获宠,可荣国府仍旧是一塌糊涂,即便有了贾琏这个童生,也不过是让人赞一句后人用功,便是有上门往来的,也是冲着贾元春和林家这门姻亲而去。 此次林然的及笄礼,贾母踌躇满志准备同林家好好操持这场宴会,一来算作她重回交际圈的起点;二来,和林家有往来的都是些文臣清流,她家琏二已经考取了童生,往后她的宝玉未尝不能凭借贾元春的缘故,免去皇家的疑虑,她的宝玉多聪慧灵秀的孩子,必能考中进士! 提前与这些文臣家中有了交际,荣国府何愁不能重新兴盛,到时候就算她去地下见荣国公,也是有底气的了。 谁知贾赦一通混搅,当着贾母的面,放言如今皇上在外出征,他们贾家却要撺掇林家大操大办一个小孩子的及笄礼,怎么能不让皇家疑心:贾家是否根本不在乎御驾亲征的帝王?还是说贾家早就有不臣之心? 尤其是贾家已经有了一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这种瑞兆没降在皇家,本就是种罪过了。恐怕等康熙讨伐噶尔丹归来,这贾家不忠的名声就要流传得遍地都是,贾家必遭大难。 贾母哪里有这种心思,她对贾赦混不吝的性子算是怕了三分,恍惚发觉这个本就与她不亲近的大儿子愈发混账,就连这种话都敢说。 但贾母希冀贾宝玉日后考取功名的心淡了。 她终是没出一言,只等着林家上门给她送来林然及笄那日的请柬。 贾赦没说自己是如何说(吓)服(唬)贾母的,只笑呵呵地道三月初七那日定会带着邢夫人早些过来帮忙。 贾敏亲送了贾赦出门,回来后同林老夫人商量起林然的及笄礼如何办。 “依儿媳之见,这正宾由母亲来做正好。”贾敏笑道,“母亲与父亲感情甚笃,又教导出了老爷这样优秀的,做正宾再合适不过了!” 林老夫人摇了摇头,她笑道:“你这话可别出去说,十个有八个要背后说你傻呢!” 若依着世人之见,她这般丧夫、膝下又无孙儿的老婆子,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四角俱全的全福人。 “我倒是觉得祖母来做姐姐的正宾正合适。” 黛玉的声音响起,朝着祖母与母亲露出笑脸,言辞间十分肯定。 第139章 “姐姐最敬祖母,若由祖母为姐姐主持及笄礼,姐姐定然开心。”黛玉挽着林老夫人的手臂,贴心道,“祖母向来教导我们不要拘泥于他人看法,在我们心中,祖母就是最好的。” “我们玉儿这张嘴啊,愈发会说了。”林老夫人拉着黛玉的手,笑得慈和,“索性你们今儿都没什么事,方欣,你去然儿院子瞧瞧,叫她过来议事。” 瞧着一身雪青色衣衫的孙女,林老夫人慈爱地朝林然伸出手。林然和黛玉分别坐在林老夫人身边,她瞧着两个孙女都这般出色,心中很是满足。 贾敏问道:“然儿,下月你的及笄礼现在就该准备起来了,你可有什么好友想邀她做赞者?” 林然毫不犹豫道:“自然是黛玉!” 她这几年时常和林老夫人或贾敏出门赴宴,也结识了不少各家千金,其中也不乏有几位算谈得来,但林然心中这些熟人怎么能和自家妹妹相比? 黛玉闻言抿唇一笑,主动应承道:“姐姐若是希望我来,我自然是愿意的。” “黛玉做赞者正合适,然儿这一晃也成了大姑娘咯。”林老夫人想起林然小时的趣事,忍不住回忆起来,“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因为听她爹爹念了一句诗,闹着非要去姑苏,接连闹了几日,你和如海都心疼得不行。” 贾敏难得失笑,用帕子稍稍掩饰嘴角,正直道:“母亲才最是心疼然儿,没几日便带着然儿去姑苏住了许久。” “她那样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谁见了不心疼?”林老夫人拍拍林然的手,笑道,“然儿这双眼睛,哭起来让人心揪得慌,谁能忍住?” 突然被祖母和娘亲说起童年趣事,加上黛玉一副兴趣十足努力倾听的模样,林然顿时从林老夫人身边站起,揽住贾敏的腰身,撒娇道:“娘亲~” 贾敏听到林然这样的声音禁不住笑弯了眸子,她抬手拥住女儿,声音也不由放得更温柔,“然儿这样喊我,可真是许久未有的事了。” “咳咳,我生日那日——”林然果断开始转移话题,她可不想被迫多多回忆起小时候的“趣事”,连忙道,“我生日的正宾能不能请祖母受累担任?” 林老夫人再从林然口中听到这话,顿时笑了,她道:“你们娘儿仨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林然见转移话题有效,连忙继续道:“既如此,祖母便答应我好不好?” 林老夫人欣赏够了林然期盼的眼神,才慢条斯理道:“便是请诸葛孔明,三次也请到了,我还能不答应你们?” 既然已经定下了正宾与赞者,林老夫人便和贾敏商量起邀请来观礼的宾客名单。 “只是委屈我们然儿,若非处在这个节骨眼儿,我倒也想替然儿办得热闹些。”林老夫人不无遗憾地道,“女孩子家的及笄礼最是重要。” 她与贾敏商议了许久,终是将宾客名单定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进了三月,林然一早醒来,还未起身就看到了每年三月初六这日都会将她房中之人支出去的苏九。 苏九熟门熟路地在林然的床边放了木匣,好让林然初六这日一睁眼便能知晓有东西送来。 只不过—— “这是四哥打发人送来的?” 苏九点头道:“凌晨时分我便收到与往年同样的信号,来人是每年都负责此事的熟人,名唤雷七,我瞧是他便将东西拿进来了。”说罢,她又补充道,“雷七说四阿哥早在年前就将此事吩咐下来。” 雷七昨日便悄悄找到苏培盛,和他要今年要送的东西。 苏培盛也正惦记此事,便是雷七不来,苏培盛也要找他,毕竟是胤禛提早安排下来的事,手下的人怎么敢不记着? 雷七年年来送东西,心中早就认定林家大小姐以后是自家主母了,他这样和苏九说也是为了卖个好,显得自家主子爷待林家大小姐上心。 林然当着苏九的面打开了木匣,匣中红色锦布上衬着一支簪子,锦布下还有一封信。 第140章 苏九很是体贴地转身去外间替林然守门,好让她自在看信。 林然直接撕开了信口位置,从里面倒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唯愿然儿岁岁安澜。】 这页纸上只有八个字,是胤禛惯用的笔体。 林然下床找出正月时胤禛请林如海捎来的书信,将两页信纸摆在一起,望着之前信纸背后那串小字,心有些发涨。 【可惜要错过你的及笄礼了,然儿。】 【唯愿然儿岁岁安澜。】 两行字都不是文辞优美的诗句,却比任何诗句都动人。 真的是,突然好想见四哥一面啊。 此刻四哥该是在行军途中吧? 林然郑重地将信纸叠放收好,这才想起胤禛送的礼物不是信,而是被她忘在床上的簪子。 初七这日天刚蒙蒙亮,林府的下人赶在宾客来前,又将府上仔仔细细打扫一遍。 宾客到齐后,林如海起身简单致辞,先是谢过众人前来观礼,随即同贾敏请宾客入座,及笄礼才正式开始。 林如海看着跪在眼前的长女,本该说几句教诲之言,可刚看着林然从一身采衣到深衣再到现在的端庄衣衫,他就好像有种错觉: 明明然儿还是个孩子,怎么就突然成人了呢? 林如海眼眶有些酸,他的然儿已经是个大人,他也老了,以后若是没有自己,然儿和玉儿该如何是好? “老爷?” 贾敏在一旁悄声唤了一句,提醒林如海,但仔细听去,贾敏的声音也是哽咽不已,若非当着来宾,恐怕早就落泪了。 林如海强撑着说完两句训导之言,林然恭敬地应答后,便向众宾客依次行礼。 至此,这场及笄礼才算告一段落。 之后的宴席上,因着请的多是与林家关系密切之人,气氛倒是十分融洽,除却张老夫人笑呵呵地告诉林然,张英虽没来,却让她将一本孤本送给林然。 林然谢过老师的惦记和祝福。 行吧,反正她的老师最擅长的就是送书和留作业,她也习惯了。 用过饭后,各家夫人便陆续起身告辞。 贾母和贾敏多说了会子话,又私下另给了一份生辰礼后才带人打道回府。 送走所有宾客后,林然便换了家常衣裳,将林如海早在她出生前就想好的表字收到放着重要物品的带锁木匣里。 写有【焉】字的纸笺早已泛黄,即便十五年来再是小心存放,边缘处也难免有些脆弱。 这是林如海在贾敏怀着她时就想好的字,因着当时不知男女,林如海便按性别各自取了大名,乳名和表字。 这张是她的,林如海保管了十五年才交给她。 而另一张写着男孩儿名字的纸笺,在二十七年时,随她的幼弟一同归于尘土。 “然儿。” 听到贾敏的声音,林然忙起身去看,只见林如海和贾敏在她的房门处等着她出来。 “爹爹娘亲。” 林然有些茫然,她八岁起独自住一个院子,从她十岁以后,林如海再没主动到过她的院子,他们父女感情极好,但林如海也只会命人来叫她。 黛玉十岁时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然儿……”林如海的声音有些悠长,他抬手拂过林然的发顶——这样的父女亲昵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他温声道,“今日是你的及笄礼,我和你娘亲也有件事想问一问你。” 贾敏握住林然的一只手,绽出一个笑来,道:“论理,今日为你取字后,合该都让人唤你焉儿了,可是娘亲叫了十几年的然儿,终是改不过来了。” “女儿也听惯了然儿,娘亲不改好不好?” 林如海故作恼火,眼中却含笑意,道:“爹爹取的字不好吗?” “当然好啊,爹爹还要计较不成,无论然儿还是焉儿,终归是林家女儿不是?”林然笑意盈盈地道,都说知女莫若父,反过来也是一样的,“爹爹?” 林如海不以为忤,和贾敏对视一眼,让林然先遣退一旁伺候的雪暖云和。 “去年大选已过,再举办便是后年,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林如海说起了选秀一事,“虽然你和……的事算是不错,可为父和你娘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那时太过年幼,如今你已成人,我们这做父母的还是想问一问你的心意。” 贾敏接过话道:“若你不愿,四阿哥处自有爹娘去给他个交代,然儿,爹娘只想你平安快乐。” 第141章 林如海和贾敏可谓是模范父母,若放在一般的官宦人家,知道皇子阿哥有意求娶自家女儿,连声答应的份,哪儿有心思在乎女儿的心意。 而到了林如海夫妻这里,即便女儿也表达过态度,却还是担心女儿那时年幼,慎重地希望林然再考虑一次。 “爹爹娘亲感情深厚,可女儿知道,如爹娘这般的夫妻世间少有。”林然不愿让林如海与贾敏过分担忧自己的婚事,索性道,“四阿哥待女儿好,女儿愿意试一试,能否同爹爹娘亲这般幸运。” 随着年岁长大,林然也不在林如海他们面前喊胤禛为四哥了,免得自家老父忧心忡忡、时常哀叹:女儿还没嫁出去,就唤别人如此亲近了。 …… 自从康熙御驾亲征后,京城各家的纨绔子弟倒是抖起来了。 无他,康熙不在京中,那群整日上奏折参这个参那个的御史也消停了不少,毕竟皇帝都不在,他们参了谁家混账小子嚣张跋扈也没人管——人家的爷爷或者爹都跟着皇上打仗去了,家中多是剩下祖母和母亲,哪个舍得管教心肝儿。 倒不是说武将家才出纨绔,只不过征讨准噶尔一事平歇后,皇上必然会封赏武官,与其现在参了这群兔崽子,还不如等战事结束后,拿他们给他们的祖父和爹添个堵。 不然现在上了折子,代为司监国之权的太子顾念他们家中有人为国征战,定是会轻拿轻放。 康熙才出征多久,林然也觉出京中纨绔出来得多了。 若是问林然怎么觉出的—— “这位姑娘,在下柳孟赟(yun),在此有礼了。” 话说得还算凑合,倒是这礼行的不伦不类,活像刚安了四肢不熟悉似的,还是说在这位柳少爷眼里,他大少爷纡尊降贵前来搭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林然在街上被搭话倒是头一遭,她出门不讲究排场,但护卫从不少带,她可没那个兴趣挑战什么强抢民女的把戏。 今日出门亦是如此,只不过护卫在不远外守着马车,这才让眼前的柳孟赟得了个空子,能近前来搭话。 “公子自重。” 苏九抬眼看向柳孟赟,满目寒意,声音像是淬了冰。 柳孟赟这才瞧见林然身边的苏九,苏九暗卫出身,讲究得就是一个不引人注意。 柳孟赟瞧着苏九的年纪和打扮,估摸多半是林然身边的嬷嬷,偏这个女人的目光如刀,只四个字就唬住了他。 “我与你家——”柳孟赟不愿承认被个下人威制住,张口便要继续说些什么。 只是苏九没那个性子听他啰嗦,手腕翻转间用一根细长的条形物抵开柳孟赟。 林然从始至终没说一个字,甚至连脚步也只在最初被拦时慢了一瞬,目不斜视地朝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苏九懒得搭理柳孟赟,手中握着东西随意摆了下,柳孟赟让路似的退至五丈开外。 便是有人从旁瞧见了三人,也只会觉得这公子哥差点儿挡了人家姑娘的路,好在有自知之明,主动退让开去。 由此可见苏九的动作多么隐蔽。 柳孟赟心有不甘,还不等他上前紧追几步,林家护卫便已拱卫在林然身后。 柳孟赟这才知道这姑娘是带护卫出门的,恐怕不好惹,只好悻悻离去。 对林然而言是个不到一句话功夫的插曲,但上了马车后她还是道:“理国公若是知道他孙子成日在街上拈花惹草,恐怕要气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揍人了。” 柳孟赟正是四王八公中理国公柳彪的孙子,林然不认识柳孟赟,却知道他的名字。 说来还是林然有意关注:她们林家与贾家的姻亲关系是明摆着的,而贾家是国公之后,林然自然想明晰四王八公间的关系。 说来也是妙,康熙削了三个藩王,但东平、西宁、北静、南安四位王爷却是没被动。 第142章 苏九不知林然在想什么,她道:“若那老理国公真想管教,我倒是愿意代劳。” 林然无奈地飞过去一个眼神,得了吧苏九,人家是亲爷爷,就算跟阎王爷请个假上来揍孙子也是有分寸的。 苏九眨眨眼,一瞬间好像明白林然眼神的含义,她抿唇一笑,明明显得文静,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会给他留口气。” 林然莞尔,如今苏九也学会了说笑。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着,帘外传来一声问候。 “可是林家的马车?” 林然听到这声音,不等赶马的护卫回答,她先道:“二哥。” 贾琏的声音里透着喜意,他得意道:“幸好我记着然妹妹家里人模样,若非如此便错过去了。” 林然掀了车帘一角,只见贾琏骑在一匹马上,满脸笑容朝林然道:“然妹妹可是要回府了?” “正是,二哥这是要去哪儿?” 贾琏笑道:“我正要去妹妹家中,可巧碰见妹妹了。” “观二哥神色,必是有喜事。”林然很难不从贾琏那双桃花眼里看出喜悦,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便不自觉地咧开了两次嘴角。 贾琏骑马一路护送在林然的马车旁,到了林家先随林然去拜见林老夫人,可巧贾敏就在林老夫人处闲话,贾琏便直接报了喜。 原是王熙凤今早身子不适,请了大夫来看诊,却查出已有三个月身孕,喜得贾琏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贾赦笑骂了句,踹他去给岳家报喜。 贾琏从王家出来后,想也不想地打马朝林家而来,打算将这好消息告知贾敏。 贾敏一听果然十分高兴,林老夫人笑着打趣道:“你又要做祖姑母了,还不快快把你的压箱底的宝贝给人家琏儿媳妇带回去,多谢人家。” 说罢,林老夫人也让丫鬟准备东西凑了个热闹,把姑侄二人赶去花厅自在说话。 贾琏不敢推辞,何况这是两位长辈对小辈儿的一份疼爱,只笑着说等王熙凤出了月子带她来给两位长辈叩头。 贾敏知他脾气,没理这茬,反问贾琏怎么三个月了,王熙凤才查出身孕? 说起这个,贾琏的神色微滞,他道:“凤儿月事一直不稳,所以没觉得怀了孕,还是今早起来头晕脑胀,叫了大夫来诊脉才知道。” “那这胎像……” 贾琏一五一十道:“大夫说让卧床休养一阵子,还开了安胎药。毕竟凤儿身子强健,只要好好将歇,便没什么大碍。” “那便好,既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了,早些回去照看凤儿吧。”贾敏道,“改日她胎像稳固了,我去看看她。” 贾琏一叠声应了,他的人虽在这里,心早飞回家去了。 他年过三十,膝下唯有贾蓼一个女儿,如今王熙凤又怀了孕,在贾琏看来可是天大的事。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王熙凤反驳他一句,她虽自恃强壮,却还是顺着贾琏的意思,打算将管家一事交出去。毕竟她的年岁不小了,因而十分重视腹中的孩子。 贾母也惦记贾琏膝下无子,便允了王熙凤好好安胎,将管家之事交予王夫人。 然王夫人早在王熙凤进门时,就将荣国府中这些琐碎之事尽数交给王熙凤。 但王夫人却把着公中库房钥匙,说是大房嫡媳掌家,实际上荣国府真正的当家夫人还是她。 王夫人如今上了年岁,哪里有许多精神?她只在有了大事时,才拿个主张。现在贾母命她搭理家事,她也是不耐的。 于是王夫人让自己儿媳李纨协理琐碎之事,又想自己这儿媳是个尚德不尚才的,兼之寡居多年,恐怕逞纵了下人,便命探春帮衬些。 王夫人不觉得自己这安排有什么,却是将邢夫人气了个仰倒。 第143章 “王淑英欺人太甚!” 邢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这两年因为生活顺心而有些丰腴的身子气得直颤,她“蹭”地就站起身朝外走。 “哎呦呦,我的太太,您这是做什么?”王善保家的慌忙拦住,生怕邢夫人做出什么冲动事。 邢夫人的手指着荣禧堂的方向,怒气冲冲道:“她王淑英当惯了家,竟真的以为这荣国府归她二房了吗?琏儿媳妇是王家女,她王淑英干脆把荣国府看作她王家的囊中之物吗?” 王淑英正是王夫人的闺名。 邢夫人虽是长嫂,却是继室,兼之出身小门小户,从嫁进荣国府就没摸到过一天管家权,府里只把她当个摆设,白占着贾赦妻子的位置。 丈夫不疼,继子不亲,儿媳不敬。 于是她过去那些年也安心做个摆设,只一味地往自己怀里捞钱。 邢夫人这样的身世怎么和身为王家嫡女的王夫人相比,因此她对上王夫人向来是忍让的。 可这几年邢夫人手中有了营生,膝下又有了贾迎春这么一个温柔性子的女儿,贾琏和她虽不亲近,却从未在礼数上有过错处,王熙凤更是愿意为了贾琏的前程做一个孝顺儿媳。 最关键的是贾赦身边只留了几个丫鬟侍妾后,再没收过新人,把心思都放在了贾琏的身上,如此一来邢夫人的日子顺遂,人自然也有了底气。 于是听闻王夫人命她自己的儿媳和庶女管家,却没想起过大房这边有个成了年的姑娘,邢夫人顿时怒不可遏。 “王淑英打量迎春性子好,就变着法子地欺负她。林家大姑娘办了及笄礼,怎么我想替迎春办个却是不应?若非琏儿媳妇亲到我面前来解释,我还当琏儿媳妇这做嫂子的已经容不下小姑子了呢!” 邢夫人翻起了旧账,她三月里去看了林然的及笄宴,心中羡慕,回来都想好了在迎春及笄时该戴哪支簪子,偏王夫人因为贾宝玉那几日身子不舒服,便否了这事。 王熙凤不愿替王夫人背个黑锅,就将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邢夫人,又另捧上百两银子想为贾迎春低调办场生辰礼。 本以为邢夫人会顺水推舟地收下银子,却不想邢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替你妹妹谢过你这做嫂子的心意,只是迎春的生辰礼合该由我来操办,既然迎春的二婶不愿意,那就定在东院吧。” 说罢,邢夫人拒了银子,硬是自己掏钱在东院摆了一桌,邀请贾敏和林然黛玉前来观礼。 邢夫人装模作样地请了请贾母,她知道贾母心思都在贾宝玉的身子上,便也笑着说迎春一个小辈儿,及笄礼也只是在东院混过,不必贾母亲自去。 林然的及笄礼办得虽低调,到底也有数家夫人小姐来观礼,流程规矩一丝不错。 迎春的生辰宴却只有邢夫人、王熙凤、贾蓼以及贾敏母女三个,探春虽知道迎春生日,但贾宝玉这边还有些咳嗽,她一个庶女的怎么敢跑来东院吃喝。 迎春这生辰宴,人虽少,可情不少。 迎春瞧着邢夫人为她忙前忙后的模样,忍不住落泪,却被贾蓼人小鬼大地递过帕子,说姑姑滚珍珠啦! 也因为这次生辰宴,王熙凤才彻底将邢夫人摆在了婆婆的位置:她以前多少是应付事儿,只怕自己待邢夫人不敬,影响了贾琏的前程,可现在她们婆媳关系一来二去的,变得融洽许多。 王熙凤拿捏揣度心思是一把好手,如今她虽卧床养胎了,但知晓王夫人的安排后心下难免替大房不值,她兢兢业业管家,不就为了争一口气,让府里知道她家琏二爷才是府里的继承人吗? 如今王夫人虽不是故意,却自然而然地无视了大房,恐怕她婆婆可不会高兴。 于是平儿奉命来东院时,正撞见了邢夫人破口大骂。 “呀,平姑娘来了。” 邢夫人守门的丫鬟问好,平儿听着屋内隐隐的喧闹声,只做充耳不闻的模样,朝守门的小丫鬟笑道:“有劳你替我通报一声,二奶奶有事要同太太商量。” 第144章 来的是王熙凤身边的得力人,邢夫人勉强压了情绪,让平儿进来回话。 “奴婢给太太请安。” 平儿举止恭敬,一身青色比甲,低着头朝邢夫人行礼。 邢夫人压了怒火,问道:“你们奶奶有了身子,你不在她身边照看着?若有什么事只管叫小丫头子来传话就是了。” 平儿也不辩解,只是认错道:“太太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邢夫人心气略顺了些,见平儿柔顺,知是自己有些迁怒:平儿一个下人哪能随意走动,自然是王熙凤命她过来的。 “凤丫头可是有什么事?” 平儿道:“我们奶奶虽在卧床养胎,可太太您也知道,我们奶奶这人最是闲不下来的。如今就想着咱们姑娘也大了,该独自历练处理些家事。若是太太忙,只管让姑娘过去。” “到了这份上,才知道谁是一家人呢。”邢夫人笑了声,示意小丫头子搬来小杌子,和蔼问道,“你们奶奶今日胃口如何?” 平儿喜笑颜开回话:“今早用了两个豆腐皮包子,厨房送来的小菜不错,我们奶奶就着用了碗粥。” “瞧着肚子里的哥儿就是个孝顺的,不折腾他娘。”邢夫人拍手而笑,对一旁王善保家的道,“凤丫头怀胎辛苦,可惜我是个没开怀过的,倒是要劳烦亲家多照看。” 平儿闻弦歌而知雅意,再拜道:“是太太体谅我们奶奶。” 邢夫人见王善保家的杵在原地没动,心里一堵,怎么这老货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越来越不会看眼色了。 “太太。” 邢夫人屋里日常服侍的小丫头小鱼用锦匣捧着一方玉牌款款走过来,福身行礼道:“太太之前替二奶奶供在佛前的玉牌已经请回来了。” 平儿从东院出去时,心中都有些茫然,回到王熙凤的院子时,手里捧着玉牌,嘴上却是道:“奶奶,我都和太太说了。” 王熙凤正仰靠着床头吃栗子,见平儿回来却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笑道:“丰儿快去掐一把你平姐姐,不知把魂儿丢在哪儿了呢?” 坐在低处替王熙凤剥栗子的丰儿只笑,她们奶奶素来爱和平姐姐闹,她可不掺和。 “哪里就丢了魂——。”平儿便将她在邢夫人院子里听到见到的事情通通告诉了王熙凤,最后不解道,“咱们太太何时这样精明起来?” 王熙凤懒懒地斜她一眼,拈颗栗子塞进嘴里,嘲道:“一孕傻三年,莫不是平姑娘已经替奶奶我傻上了?” 嘴上嘲着,却仍旧立刻替平儿解了原委:“咱们太太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我从前看不上她是嫌她寒酸,恨不得丫鬟婆子的月钱都扣下三分。这几年她手里有了营生,自是不需再摆出从前的算计模样。” 她说着,随手打开了平儿带回来的匣子。 “这是?” 平儿道:“听太太房里的小鱼说,这是太太供在云居寺佛前的玉牌,特特替奶奶供的。” “太太如今倒是有几分真心待我。”王熙凤眼神柔和了些,她伸手把那白脂玉的玉牌拿出来放在手心摩挲,许是在寺里供久了,还有淡淡的线香气。 “你且瞧着,等下次去太太院子里,说不得你们都要叫那小丫鬟一句小鱼姐姐了。” 平儿同丰儿坐在一处,笑道:“那丫头是个机灵的,王善保家的太不中用了些,若是识趣说不得太太会赏她个体面。” 那小鱼能及时捧着装有玉牌的匣子送过来,绝对是时刻关注着主子的需求,王善保家的发愣,小鱼却抓住了机会。 邢夫人瞧瞧小鱼婀娜的身段,还有她那青春的面庞,问道:“倒是个好样貌,你可愿意替本夫人服侍老爷?” 小鱼跪在邢夫人面前,恭敬道:“奴婢本该万事听从主子安排,可奴婢卑贱,不配太太费心,只求能继续在太太身边做事就好。” 听罢,邢夫人也不多言,直接道:“既如此,你去告诉咱们姑娘,如今她也大了,该学着独自操持家事了,从明儿起我这院子便统统由她管了。” 第145章 “谁管?” 贾赦难得来趟邢夫人的院子,也没人敢拦他,走到门口就听到邢夫人要把院子托付给人。 邢夫人和贾赦的感情说不上好,但如今也算相敬如宾,她不再如从前那般惧怕贾赦,反而讲了王夫人命李纨和探春管家一事。 贾赦抬脚迈进来,背着一只手,他摸了摸胡子,眯眼冷笑道:“弟妹这人,可是在这府里当家做主惯了。” 不等邢夫人开口,贾赦道:“既然二丫头大了,便将东院都管起来吧。” 说罢,贾赦似乎忘了来意,转身回了他的屋子。 但有贾赦的这句话作保,邢夫人立刻命小鱼去给贾迎春传话——万一今儿是她们老爷喝醉了,这话也算撂下成了定局。 翌日,贾迎春不过刚坐在小花厅里了解东院的管事下人,荣庆堂中王夫人已经在向贾母请罪。 “实在是媳妇儿一时忙混了,没想起二姑娘,老太太明鉴,二丫头养在您身边这些年,我拿她也是当亲女儿般对待的,但凡三丫头有的,我定不会落下迎春和惜春。”王夫人惶惶道,“儿媳到底不是年青人了,凤哥儿这一有孕让我措手不及,我怕误了府里老爷们的事,便见着珠儿媳妇儿就让她管起来了。” 她瞧瞧抬眼觑着贾母的神色,继续道:“探春那丫头性子爽利,有她帮着珠儿媳妇儿也好辖制那些刁仆,此事到底怨儿媳精神不济、一时疏忽,让大嫂心中不愉。” 贾母闭眼养神,往日这个时候她还没起身,为着贾宝玉能多睡会儿,荣国府里的请安时辰向来是晚一些的。 见贾母不言,王夫人心中一沉,难为她一个五十岁的人还要在婆母面前伏低做小,只是想想宫中的大女儿,王夫人倒便有了底气。 “媳妇儿等会子就去东院向大嫂赔礼。也怨我,前几日宫里贵人传来信说陛下不在宫中,有那嫉恨贵人得宠的,偷偷给贵人使绊子。儿媳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便慌了手脚,宝玉那孩子又病着,儿媳实在是疏忽了二丫头。” 说着,似是有滴泪顺着王夫人眼角滑落,她慌忙用帕子一掩,不想让人瞧了去。 贾母听她提到宫中贵人,面色一沉,急切道:“可是有哪家娘娘给咱们贵人脸色看?” 贾家如今牌面上的人物,只有仰仗宫中的贾元春了,对贾母来说,东院闹腾什么远不如宫中贵人的消息重要。 王夫人见贾母开口,心中稳了三分,她拭去不存在的眼泪,低声道:“十六那日儿媳奉旨进宫,眼瞧着贵人比之前憔悴了,贵人自得封以来便被陛下放在心上,每月至少有一日去瞧咱们贵人,这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 大清以孝治国,康熙也念及后宫妃嫔们思家情绪,大手一挥,下旨命四妃依次轮排,每三月能让贵人位及以上妃嫔们见上家人一面,以全孝道。 这月十六可算排到荣国府,王夫人一大早便进宫去见了贾元春。 眼看着贾元春虽只是贵人位,用度之物却享有嫔位待遇,王夫人心中暗暗欣喜,看来元春在宫中算是受宠的,若非如此这些东西可算是逾制了。 只是屏退宫人后,贾元春才面露难色,问王夫人可有什么生育的法子。 贾母道:“贵人年岁终究比不得新入宫的娘娘们年轻,若能怀上个孩子,也是重保障。”她长长叹息,道,“如今陛下在外征战,不知何时才回京。” 见贾母的心思已经换到贾元春上,王夫人心中一松。 贾母看她神情便猜到王夫人想什么,但王夫人既是贵人生母,也不好去给邢夫人赔礼,何况这几日宝玉病着,老二家的一时顾虑不周全也是能原谅的。 倒是老大家的,心中有意见不说出来,偏让迎春掌了东院,这不是把荣国府的脸扔在地上踩吗? 若闹将出去,别人只会看到二房的媳妇女儿掌了荣国府,而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贾赦却只能让他这将军独女拿东院练手。 当初便不该替老大寻摸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只看得见眼前那点长短,不能顾全大局。 贾母叹息着,心中怨起了贾赦:果然还是不亲,不知替府里多思虑。 第146章 “贵人的事要紧,老大家那边不用你理会,你只去寻元春要的东西便是。”贾母在王夫人的伺候下用了早饭,等王夫人从荣庆堂出去时,婆媳二人一派和乐,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二家的心大了。” 鸳鸯垂头,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鸳鸯,去东院告诉老大家的,二丫头如今及笄,也该学些眉眼高低了。”贾母缓缓道,她一面思忖一面下着命令,“让珠儿媳妇暂且教导三个丫头管家理事,等凤丫头出了月子再交回去。” 【暂且。】 鸳鸯听懂了贾母的意思。 暂代,就意味着王熙凤才是贾母心中最适合主持中馈的当家人。 无论是否是贾母心中所想,但贾母表现给别人的正是如此。 鸳鸯揣度,恐怕是王夫人近来行事过于嚣张,碰上什么事情便以贵人之母的身份压制,这才惹了老太太不悦,从而拿出态度来扶持大房。 恐怕今后一段时日,大房要得宠了呢。 然而等鸳鸯给东院传了话,却在日后惹出一场大戏。 康熙凯旋的消息早早被传回了京城,太子胤礽率众朝臣出城三十里迎接大军。 此战与林然知晓的历史有些许出入,历史上本于三十六年走投无路从而服毒自尽的噶尔丹,在康熙此次出征时,被康熙亲手斩杀。 自此,结束了烦扰大清多年的草原割据局面。 康熙亲下旨犒赏三军,各人按功劳加官进爵。而一同出征的众阿哥均有封赏。 此次征讨准噶尔,除太子外,大阿哥到八阿哥均上了战场,康熙解决了多年的心头患,心情自然舒爽,于是下旨将这六位阿哥一一封爵。 胤禔被封直郡王,胤祉被封诚贝勒,胤禛被封雍郡王,此后的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统统被封为贝子。 此旨一下,满朝哗然。 众位阿哥被封爵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四阿哥直接被封为郡王,却让满朝文武看不懂了。 他上面还有个三阿哥呢! 此事却是康熙有意补偿胤禛,若真要按照功绩算起来,封他为亲王也不为过。单只说番薯一物,这些年大清各处都在闹灾,四海饥荒不知出现了多少灾民,若非番薯的高产量,恐怕会死很多百姓。 桩桩件件下来,若非康熙有意压着,恐怕太子声威早被比下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康熙这向来只对胤礽有父爱的性子都觉不妥,趁着此次征讨噶尔丹封赏群官,便直接封了胤禛郡王位。 比起郡王爵,胤禛更在意的是康熙发话要让年满十五岁的阿哥都出宫建府一事。 大阿哥胤禔早几年就出宫了,三阿哥胤祉也于去岁成婚建府,算来他竟是住在阿哥所这帮兄弟里最大的了。 “林大人。” 林如海闻声脚步一顿,只见阴影处站着一人。 “妹夫,妹夫!” 林如海朝同僚一拱手,走向了阴影处的贾赦。 “大舅兄。” 贾赦听林如海的称呼咧嘴一笑,道:“我瞧着是妹夫你,这才出声喊了句。” “大舅兄为何在此处?”林如海有些不解,“可是宫中召见?” 贾赦哈哈一笑,猛地拍了把林如海的肩膀,道:“我打算上个折子,来提前知会妹夫你一声,免得被我们家老太太叫去说和。” 林如海神色不变,直言道:“多谢大舅兄。” 贾赦见他不问,不由笑了:“妹夫向来是聪明人,论起来合该是我多谢你,指点琏儿那个不成器的让妹夫费心了。” 林如海自然谦逊几句,何况他只是帮着写了封介绍信,若是贾琏入不了眼,那书院也不会收贾琏的。 作别后,林如海还在想贾赦眉目间似有郁结,却又似心结解开,矛盾至极。 贾赦说不想林如海被贾母叫去说和,恐怕是…… 第147章 贾赦拉着贾政一同接了圣旨,等传旨太监走后立刻站起身将圣旨供在祠堂中。 贾琏像个游魂似的跟在贾赦身后,今天这一出,连他这个当儿子的都摸不清他老子的脉了。 陛下竟然赐给了贾家一块牌匾,自此京城再无荣国府,只有一等将军贾赦和他那将军府。 贾琏想开口却不敢问,他真怕他老子脾气上来直接给他一脚,哪怕贾琏随着侯师傅练了几年,也禁不住他老子踹人从来不留余力啊! 贾赦美滋滋地看着供在祠堂的圣旨,扭头就看见自己儿子这副蠢样,忍了又忍,最后冷哼道:“还不滚去学院读书,留在家里等着老太太骂你呢?” 贾琏想起马上要降为将军府规制的府邸,忍不住头一缩,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是自己老子搞出来的,自己这当儿子的肯定也讨不了好。 “老子让你读书,可没让你读成书呆子,等再休假时来我书房,要是那时还想不通,老子亲自给你凿开窍。”贾赦佯怒在贾琏屁股上踹了一脚,吼着外面小厮把贾琏送回书院。 贾琏考入的书院不算有名,但胜在学院里的先生负责,贾赦深知贾琏聊猫逗狗没长性的德性,特意给先生们送了束修,拜托先生们严厉些。 贾琏被小厮们架着送走了,在其他下人眼里,就是贾琏因为圣旨的事儿惹怒了大老爷,于是被大老爷踹了一脚后赶回书院。 贾赦美滋滋地看着圣旨,心中盘算着待会儿贾母质问他时,该如何开口。 果不其然,贾政接了圣旨后就眼前一懵,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奔赴荣庆堂找贾母禀报。 贾母听贾政说皇帝亲自下旨赐了将军府匾,顿时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抓着贾政的袖子,反复询问后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母亲,儿子实在惶恐,不知咱们家哪里触怒了陛下?”贾政跪在贾母身边,低头道,“大哥却像是早有耳闻,已经将圣旨供去祠堂了。” 正说着,门外又闯入一个声音,只听王夫人的声音传进来:“老太太可在歇息?” 贾母知必是王夫人有所耳闻,才立刻来自己这里同贾政问个详细,便提声让王夫人进来。 王夫人匆匆踏入,余光瞥见贾政跪在贾母身边,立刻跪下道:“老太太可问问大老爷吧,媳妇儿听说琏儿都为这事被大老爷打了绑去书院了,琏儿再如何淘气,都是当了爹的人了,哪儿能再这么打呢?” 她一副心疼贾琏的口吻,倒也说得过去为何赶来。 贾母不多言,立刻让鸳鸯叫人把贾赦喊过来。 贾赦瞧见来唤他的玛瑙,忍不住一笑,他窝囊了这么多年,连府里的丫鬟都能对他冷眉冷眼了。 玛瑙见贾赦那笑,莫名感到一丝寒意,声势顿时弱了三分,再次出言道:“大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贾赦“呵呵”笑了一声,把玛瑙吓得要死,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大老爷还有这样怖人的一面。 还没等贾赦完全踏入屋子,迎面便飞过来一个茶盏。 贾赦轻轻偏头,便让过了那茶盏,碎在地上的声音倒是好听得紧。 “母亲肝火旺,可是对身体不好。”贾赦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贾政夫妇,扭头看了眼地上的碎片,笑呵呵地道,“可惜了,还是官窑的好物件。母亲如此动怒,可是二弟和他媳妇儿惹了母亲?那便由我这做大哥的管教一番吧!” 说着,贾赦抬起一脚朝着贾政踹去。 “你敢——” 伴着贾母的一声怒喝,以为贾赦没胆子在贾母面前动作的贾政把这一脚挨了个结结实实。 “母亲别动气,二弟他没胆子躲的,毕竟父亲不在了,便该是长兄如父,我这当大哥的管教弟弟,他凭什么躲。”贾赦只当贾母那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踹了贾政一脚后悠闲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贾政因为不可置信而一时忘了起身的狼狈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孽子——老大,你是要气死我吗?” 第148章 “母亲可莫要冤枉了儿子。”贾赦摆出一副无辜神色,只是配着他那张老脸,这样装纯可就有些腻味倒胃口了。 王夫人见贾政被贾赦踹倒在地,心中也窝着火,忍不住开口质问道:“大伯兄这是做什么,刚刚打了琏儿还不够,又拿我们老爷撒气?” 不说还好,此言一出,贾赦悠闲劲儿便收了起来,他的目光冰冷,从王夫人脸上一寸寸扫过,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位弟妹一般。 贾赦年少时是京城的纨绔子弟,如今年纪大了,也是个老纨绔,就连贾母都不曾见过长子这样安静又锋利的模样。 “难道老二家的说的不对?”贾母一开口就偏了心肠,“如今琏儿已然知晓用功,过两年便该下场考秀才了,他都三十几岁了,还被你打骂像什么样子?你们父亲当初就是这样管教你们的吗?” “不知母亲唤我过来是为何事?”贾赦不愿意顺着贾母的话,他重新挑了话头,“母亲院子里的人也该管管了,说出去也坠了您荣国公夫人的声威。” 贾母冷笑一声,道:“我院子里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只问你,陛下下旨一事你是否早就知道?” 贾赦懒懒地舒展了下双臂,漫不经心道:“不劳母亲费心查证,儿子坦白,这事儿是儿子亲上的奏折,请皇上收回国公府,皇上仁慈,不追究我们的错,便允了。” “你、你——你个逆子!这样大的事情你不和我商议,你疯了不成?”贾母激动地站起身子,指着贾赦呵责,“你是吃了什么疯药?你对得起祖上留下来的这座宅子吗?” 贾赦本以为自己看到贾母这般失态,会不忍、会心软、会愧疚,可他错了,他看着贾母指着他的鼻子痛骂,言辞中尽是对他的不满,心却是轻快畅意的。 他不在乎。 贾赦知晓自己比自己以为的更无情自私。 “母亲这话从何谈起?” 贾母站着,他这当儿子的自然不好坐着,于是贾赦站起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贾政王夫人,还有站在他眼前气势汹汹的贾母,笑了。 “儿子承袭的便是一等将军,皇上仁慈,这才允我们用国公府的名号又放肆几十年,如今儿子改正,母亲应该高兴才是。” “儿子无用,不像二弟兢兢业业在工部干了几十年,说来倒是儿子这当大哥的不好,没有多关心二弟,不知二弟如今官居几品了?” 这话是直接捅了贾政的心窝子,他自诩读书人,却不曾真正去科考过,他这官职乃是贾代善上本求来的。 贾母年轻时是史家最漂亮的小姐,贾代善一世骁勇,虽生就了一副桃花眸,但英气不减。 这二人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难看,哪怕贾赦这副无赖样,都还算看得过去。 贾母以拐杖敲地,她实在不知贾赦发的什么疯。 “母亲莫急,二弟虽是没什么希望了,您不是还有宝玉吗?”贾赦笑得肆意又混蛋,“哦,是我忘了,我那好侄儿十岁便知晓人事,又是生来含玉的大造化,母亲该是盼着宝玉争气的。” “老大,你今日便是要气死我吗?”贾母怒道,“我要去衙门告你不孝。” 贾赦的眼睛暗了一瞬,原来母亲可以这样轻易地说出要状告他的话。 “母亲慎言,这京中谁不知晓,荣国府的大老爷最是孝顺了,为了母亲高兴,甚至让弟弟住了主院,哪怕我袭了爵,也还是住在东院。”贾赦摆出一副孝顺面孔,道,“可二弟住久了荣禧堂,便真的以为自己是继承人了?” “大哥你莫要乱说,我住在——” “你闭嘴,轮到你说话了吗?”贾赦回头扫了贾政一眼,没用的东西,这多半天了,还在地上跪着呢,还真以为他跪着就有理了吗? “儿子也知道母亲疼爱二弟一家,哪怕是改换了将军府邸,恐怕母亲也不愿我们分家——” 说到“分家”二字,贾母瞪大了眼,道:“好哇,老大,原来你是这个目的,你就想着把你亲弟弟赶出去是不是?” 第149章 “母亲莫要冤枉儿子。”贾赦缓缓而言,轻笑道,“儿子只不过是意识到咱家仗着荣国府的名头狐假虎威了几十年,这才纠正错误罢了,好在皇上仁慈,还亲赐了将军府的匾额,我明日还要去谢恩呢。” 他从未像今日这么欢畅过,面对震怒的贾母,贾赦从容道,“我虽不在乎府里是谁管家,可也不喜欢有人把手伸得太长,你说呢,弟妹?” 最后一句话时贾赦扭头看向王夫人,“弟妹,你知道吗,我们贾家到底是武将出身,剁个手什么的,还是很简单的。” 王夫人不知道为何贾赦会这样针对她,可听贾赦说到“手伸得太长”,王夫人忽然一颤,难不成? 贾赦见她似乎明白过来了,便好心地提醒起贾母与贾政。 “弟妹管家有方,竟是连我踹了琏儿一脚的事情都知道,要知道琏儿此刻恐怕还没出城门呢,谁不赞弟妹一句手眼通天。” 贾母微怔,道:“琏儿生母早逝,他便是跟着老二家的长起来的。你弟妹向来爱护琏儿,你将琏儿打了赶出去,自然有人报来。” “是啊,我当老子的教训儿子,居然劳动弟妹费心。可巧还知道了弟妹素日惯是个敬爱长嫂的,改日应当让她向你致谢才是。”贾赦咬音咂字,将“敬爱长嫂”几个字念得格外意味深长。 那时王熙凤刚查出怀有身孕,邢夫人气忿不过王夫人找人管家只想着她自己的儿媳与庶女。 可有贾赦放权的话后,邢夫人当时想的是让迎春管起东院,与李纨和探春打一打擂台。 谁知第二日一早,贾迎春刚见了几个管事,鸳鸯便来替贾母与王夫人传话,命贾迎春一同管理荣国府。 该说是贾母与王夫人都太过自负吗? 这样快便得知东院的动静,唯恐别人不知道她们在东院安插了人手吧? 贾母便也罢了,到底是他贾赦的亲生母亲,说出去也是贾母慈爱,关心儿子,这才在邢夫人院子里放了人。 可王夫人也不曾遮掩一番,也不知是何等心大? “我知晓母亲疼爱二弟,您放心,咱们家以后虽只是将军府了,可我也舍不得让二弟他们搬走,再说宝玉那孩子也离不得您。”贾赦不阴不阳地说着,说罢,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走了。 贾母还站在原地,今日这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但有了康熙赐匾的行为,贾母便知这事万万不可责怪贾赦,甚至不能朝他发火,否则便是不敬皇帝,不满皇帝将荣国府收回去。 “母亲,都是儿子无能,惹得大哥嫌弃。”贾政跪坐在地,有些怔愣,他从没想过自小生活的荣国府会变成将军府,可看着贾母的身形,贾政叹道,“只怪宝玉他娘行事过了,让大哥心中不喜……” “……”王夫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并非认同贾政的话,只是夫妻多年,她深知自家丈夫的性子,若要违逆了他,恐怕还有一顿火要发,倒不如任由他说了,事后再同老太太商议。 贾母看着自己不知该说正直还是单纯的小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真的是老了,守不住国公爷留下的祖业,连住了一辈子的地界都要被封存数处。 贾赦难得从荣庆堂出来后还如此神清气爽,要说他自请收回荣国府不难受吗?那自然也是怅然的,但比起贾家和贾琏的未来,贾赦愿意如此。 借着王夫人在东院安插耳报神一事发作,想来二房也不敢有异议,只可惜贾母不会同意他和贾政分家,还好他走得快,不然老二家的回过神来非得拿她那大女儿当了贵人来说事。 目前来说,最为要紧的是管束族人与家仆,以及处理祖上遗留的几件事,贾赦默默叹了口气,好在贾琏这废物小子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考上,他的时间很充裕,总能在贾琏科举前解决。 一堆活儿要干的赦大老爷默默背手望天,还是当个纨绔快乐啊,他得抓紧时间干完活,继续回去当他的老纨绔。 第150章 “我知晓了,亲家母来邀,本不该辞,只是这几日府上宴请颇多,敏儿怕是没有时间。”林老夫人三两句话打发了贾府来人,硬是让她们连贾敏的面都没见到。 贾敏有些悻悻,林如海告诉了她贾赦做的事,又有贾赦的叮嘱在前,贾敏也是不想回娘家听贾母拉着她哭的。 只不过让自家婆婆出面当个不让儿媳回家的恶人,贾敏还没那么坦然。 林老夫人并不在意,她笑着打趣道:“你这做女儿的可别心疼,你只说你娘家那两位嫂子,一年能回几趟娘家?” 这话不假,除了王夫人兄长生辰时,王夫人也只在年关时回一趟王家,而邢夫人更是除了节礼往来,从不回娘家。像贾敏这般自在的,绝对是少数。 “都是母亲爱护我,这才纵了我肆意。”贾敏笑道,“今日这事更是感激母亲替我辞了。” 娘家大哥、二哥和母亲,哪一个都是她的亲人,母亲虽是长辈,做事却有偏颇;大哥身为人子,终究占不了大义;而二哥却是错得最厉害的那个,满京城里谁家都没有次子住正院的先例,真真是枉读了书。 贾母来唤她回去,必定是要哭诉一番贾赦不孝的。贾敏庆幸贾赦提前告知了林如海,不然她才是难做的那一个。 “咱们是一家人,何须谢来谢去。”林老夫人道,“倒是玉儿身边的人,竹甚竹哉也到了年纪,可有想好要将谁提起来?” “玉儿一贯有主意的,只等她安排好了来告诉我就是。”贾敏笑道,“母亲可莫要说我躲懒,实在是两个丫头省心。” “也罢,有沈嬷嬷在,自是不必担心。” 然而两位长辈不担心,倒是林然这做姐姐的操心起来。 “玉儿,你可想好了要将谁提拔起来?” 屋中只有她们姐妹,林然仰躺在榻上,手中抛着一颗珠子。 黛玉正研墨,听林然询问,便停下手中动作,道:“云同稳重,雪雁虽不甚聪慧,却胜在踏实。我心中是中意她们两个的,姐姐觉得呢?”末了黛玉笑道,“她们二人的名字却是我又循了姐姐身边人的例子,恰与云和雪暖相衬。” “你既觉得好,那便定下呗,反正我妹妹聪明,她们只需要忠心就是了。”林然坐了起来,难得露出个烦恼的神情,道,“这段时日大军凯旋,京中却多了不少兵痞闹事,咱们那玉绣坊均是女子,虽有苏九过去照看着,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往日里亦有地痞之流仗着男子身份想在玉绣坊找乐子,但姜三娘早有防备,不时请几位她在镖局中的好友来访,震慑了一班宵小。 只是最近征讨准噶尔一战大胜,这帮兵痞心浮着呢,若只是镖局的女镖师恐怕还不够。 不等林然心烦,苏九就自请去玉绣坊住一段时间,保证定会护玉绣坊周全。 “姐姐可真是关心则乱,忘了爹爹这些日子说的趣事不成?”黛玉戏谑道,“陛下不在京中那些时日里,言官攒了成摞的折子要参各位大人家中子弟纨绔,陛下正处理着呢,等他们完了,也就轮到这些人了。” “也是。” 康熙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等他腾出手来处理几人,其余的自然心有敬畏,不敢再犯。 第151章 “说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姐姐,只是恐姐姐嫌我多事。” 林然道:“你明知我最爱你,又怎么会嫌你?你这话说的姐姐好生难过。” 语罢,林然随手拿帕子遮住脸,“呜呜呜”假哭起来。 黛玉见状不由离开桌前,到林然身边去拉她的帕子,道:“姐姐惯会拿捏我!” 林然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腕,稍一用力,黛玉便站立不稳栽到林然身侧,林然趁势将她拉上小榻,姐妹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等两个人都闹累了,便一同去了黛玉的床上躺着,说起话来。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林然侧着身子,问道。 黛玉面上还带着笑闹出的红晕,她抬眼看着自家姐姐,一双水润眸子直直盯着林然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姐姐为什么会答应四阿哥的事。” 不等林然开口,黛玉扭过身子,抓住林然的手腕,低声道:“芩尧许嫁后,每每被我们起哄提起她那未婚夫婿,她总是羞得开不了口,除她以外,我还认识几位定了婚事的姑娘,她们都是一副期待又羞涩的模样。” 芩尧是黛玉的好友李家姑娘,因是汉女无需选秀,于去岁定了亲。 黛玉拉着林然的手,稍一歪头笑道:“可姐姐私下提到四阿哥时,总是坦然自若,和芩尧她们很不一样。” “这事又没彻底定下,再说这事除了爹娘祖母,就只有你知道,祖母他们又不会在人前打趣我,我干嘛害羞?”林然心中已经知晓黛玉问话中包含的关怀,但、逗逗妹妹还是很有意思的。 果不其然,黛玉坐起了身子,蹙着眉道:“我自小便知道姐姐与四阿哥交好,四阿哥待姐姐用心,姐姐同四阿哥讲话亦是随意自在。” 黛玉虽只一同见过寥寥几次面,可她生性聪慧,自然察觉出自家姐姐同胤禛谈话时的轻松,甚至察觉得出胤禛见到林然时略有舒展的眉眼和心情。 她不知道两人为何这样投缘,但她自然是维护林然的。 “姐姐虽和他交好,可姐姐真的、”黛玉顿了顿,有些羞涩却坦然大方地问道,“姐姐是否喜欢他呢?” “喜欢啊。” 林然托着一侧腮,笑着回她。 只是这话不假思索,听起来就不像真的。 “姐姐——” 黛玉咬咬牙,硬是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道:“人家在和你说正事!” “噗、咳咳咳,嗯。”林然忍住笑意,黛玉平日里可不会有这样的一面,实在难得,“我也说的是正事啊。” 她也坐起身子,将黛玉搂进怀里,低笑道:“可姐姐从来不是只有喜欢人一件事要做啊。” 黛玉听了若有所思,她抬头看着林然,等她下文。 “我不确定我和他会不会定下婚事,我直到现在都不确定,因为姐姐第一次要将一件事的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中。”林然低言,“我、爹爹娘亲,或者说四哥,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决定这件事,唯一能决定的只有那位。” “退一步来说,即便此事顺利,难道姐姐就要变成满心满眼只装着别人的傻子不成?”林然笑道,“我还是会读书、写字,仍然要为我们两个的愿望努力,心里还会装着祖母爹爹娘亲和你,很忙的,哪里有时间把生命都用来喜欢人啊?” “可芩尧……”黛玉说到一半,忽然道,“姐姐在转移话题!我只是关心姐姐愿意这件事,是不是因为喜欢而已!我只在乎这个!” “哦呀,黛玉果然最关心我了嘛~”林然欣慰不已。看看,直接问多好,黛玉又拿别人举例子,又是迂回探听,害得她以为黛玉不愿意和自己讲心里话了。 “姐姐最会逗我!”黛玉反应过来,故作嫌弃地推开林然,“好热,才不要抱一起呢!” “可我想和黛玉黏着。”林然的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她凑过去,赶忙回答黛玉的问题,“喜欢啦,真的喜欢,你不用担心姐姐会委屈自己。” 林然腹诽:你还不如担心四哥做不到承诺,会不会被我废了从而只能江山改主呢……命肯定是要留下继续让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批折子的,谁让她林然就是这么善良呢,至少勤政这一点胤禛过分合格了。 第152章 胤禛没来由的背后一阵发寒,他抬眼瞧了瞧窗户,按理说正当八月,怎么会冷呢? 他当然不知道林然正思索废掉一个人的难度与可行性。 “爷、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来了。” 苏培盛通传了一声,得到胤禛答话后连忙将几位阿哥请进来。 “四哥!你要出宫了!我们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啊?”九阿哥胤禟熟门熟路地捡了块地方坐下,嬉笑道,“我们还有好久才能出宫建府呢,四哥~” “九哥你都多大了还冲四哥撒娇!”十阿哥胤?貌似正直开口,然而下一句就是,“四哥!弟弟出宫时能不能住在你府上啊?” “你这还不是一样!”胤禟立刻指出胤?和自己想的没有不同。 还不等胤禛说话,俩人就自顾自斗上嘴了。 “四哥。”十三阿哥胤祥年纪虽比另外两人小,却更成熟些,毕竟他没有一个得宠的额娘,更没有家世雄厚的贵妃额娘,见到的人情冷暖更多些,胤祥便显得格外懂事,“我同九哥十哥来祝贺四哥获封郡王。” “都是汗阿玛给的,咱们兄弟不用这样客气。”胤禛将手上的毛笔递与胤祥,道,“我出去这样久,也不知道你们几个课业是否有疏漏。” 胤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口,四哥对这件事好像不是很在意呢,反倒是更注重他们几个是否偷玩落下了课程。 “小九、小十,你们两个也过来。” 胤禛开口,胤禟和胤?自然乖乖停下,但看到胤祥已经开始默写课业,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同时道—— “四哥,我额娘找我。” “四哥,我肚子不舒服。” “苏培盛。”胤禛扬声喊道,“先去请太医来为小十看诊,再去宜妃母那里请个安,就说我将小九留下查问功课了。” “四哥——”两人慌忙拦下,“我我我写就是了,四哥你让苏培盛回来啊!” 胤禛唇角微抿,从笔架上挑了两只毛笔分给两人,嘴上还不忘说教,“我才回来多久,你们一个两个便往我这儿跑,若让人告了状,汗阿玛非得把你们关在上书房,让先生给你们加功课。” 胤禟撇撇嘴,心说如今八阿哥都不在尚书房了,他就是最年长的皇子,谁敢告他的状? 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当着胤禛的面说出来。 明明四哥只比他大五岁,可他不知为何看着四哥拧眉就发怵,若要让他从此疏远了胤禛再不来找他,胤禟又不愿意,于是只好拉着胤?胤祥不时来找胤禛玩。 毕竟人多可以壮胆。 所以说九阿哥你把你四哥当成什么鬼屋冒险打卡处不成? 说来人与人的缘分的确奇妙,胤禛没想到前世和史书上都与他不和的九阿哥胤禟这辈子会变成他的好兄弟,而一直跟在胤禟身后的胤?也一同赖上了他。 “四哥,我们什么时候能从尚书房出去啊,我也想出宫建府。”胤禟哪怕是握住毛笔了,嘴也停不下来,“在宫里可无聊了,我想出去看人做生意——” 这话一出来,胤禟直觉要糟,这话他就跟胤?说过,如今四哥知道了会不会骂他不务正业啊? “觉得有趣?”胤禛倒是看得很开,怎么说他也是受到过后世环境熏陶的人,对“商”之一道自然有新的看法。 “嗯,偶尔出宫时瞧他们做生意,觉得有点意思。”胤禟怯怯地说着,抬眼偷偷打量胤禛的神色,看他有没有生气。 “可你若不能顺利从上书房出来,那我手里的一个铺子便只能找别人来管了。”胤禛想了想,他手里有个不大的铺子经营不善正打算关了,若是胤禟有兴趣倒是可以给他。 毕竟宜妃母那边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小儿子迷上赚钱做生意。 这种被视为铜臭满身的活计,郭络罗氏的女儿一身骄傲,自然瞧不上的。 为着清净,胤禛倒是愿意舍点财。 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胤禟得不到宜妃的支持,恐怕会更频繁地找他诉苦。 胤禛想,他宁愿花钱免灾。 (因为很多说法,所以单纯我个人在此书设定,皇子称呼皇后为皇额娘,称呼自己的母亲为额娘,官方一点就是母妃,称呼其他后妃为xx妃母,低位的嫔妃就是喊位分了,祝看文愉快~) 第153章 胤禟闻言,双眼放光,若不是还顾忌在胤?与胤祥面前的形象,恐怕胤禟已经喜不自禁凑到胤禛身旁呼喊“四哥真好”。 “莫要得意,是有条件的。”胤禛无奈地说着,用一方绣着竹纹的帕子擦手,那帕子瞧着有些旧了,和胤禛的身份着实不符。 “我知晓,四哥催我们读书是为了我们好。”胤禟说起好听话时那嘴活像抹了蜜,怨不得宜妃对小儿子百般疼爱、舍不得管教。 室内只有胤禟一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胤禛瞧瞧习以为常的胤?,又看了眼专心致志默写课业的胤祥,终还是道:“噤声。” 胤禟安静了。 然而半刻钟后。 “四哥,下次选秀汗阿玛是不是就要给你选福晋啦?” 说到这个话题,假装认真的胤?也忍不住开口,“四哥我和你说,九哥他想娶个——哎呦!” 忽然挨了一下子的胤?不解地看着胤禟,捂着头委屈道:“本来就是,上次你偷溜出宫瞧见——唔、” 胤禟捂住胤?的嘴,对着胤禛尬笑道:“四哥你别听胤?胡说,我出宫都是告诉了额娘的,怎么会偷溜出去呢,哈哈,我就是骗骗胤?。” 面对外人时能黑的说成白的,可对着自家人,还是自家兄长,胤禟这谎没水平的让胤禛都懒得戳破。 胤禟福至心灵,果断道:“我带了两个护卫出去的!” 见胤禛眉头一松,胤禟心中直呼惊险,果然四哥最在意的还是他们安危,幸好他没犯傻一个人偷溜出去。 胤祥听两位兄长说到婚事,也忍不住放下笔加入其中,他颇为憧憬地捧着下巴,道:“以后我要娶个像我额娘一样温柔的福晋。” 胤禟想了想敏嫔温柔慈爱的模样,又想起自家额娘——呃、他要娶个不像自己额娘的福晋。 而胤?则是想起贵妃生前对他的交代,心情低落起来。 “十哥,对不起。”胤祥哪里看不出胤?突然低落的情绪,想到自己刚刚提到敏嫔,便知晓胤?想起了已故贵妃。 胤?拍拍胤祥的背,爽朗道:“别乱说,和你没关系。” 他只是有点想额娘了。 “我搬出去后,老十记着来挑个屋子。” 胤?微怔,反应过来这是胤禛回应他之前说的出宫时住在四哥府上,不禁咧嘴笑道,“那弟弟就不客气啦!” 内务府早早预备着到了年纪的阿哥们的府邸,只是胤禛被封郡王位,按照规制,他的府邸要再扩建一些,这才没立刻搬出宫去。 “四哥!我和十三也是有份的吧?”胤禟拉上胤祥作伴,过分精致的面容摆出副恳求的神情,让本就不打算拒绝的胤禛叹了口气。 “自然是有的。”胤禛叹道,“你莫摆出这副模样,若想要什么便去争取,除了自家人谁会理你这般作态?” 胤禟点头点得欢畅如鸡叨米,胤禛也不重复说教,他这几个弟弟都不是傻的,有些话提过便好,说得多了反而惹人厌恶。 听着几人叽叽喳喳讨论起要如何在胤禛的郡王府布置屋子,胤禛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还有一年多,然儿该参选了。 “四哥这副模样,倒是少见得很。”三个人凑在一边小声嘀咕,偷着打量胤禛一眼,便瞅见胤禛神色已经和缓,面无表情地提笔练字。 “刚刚四哥的神情,好、”胤?琢磨了一下,才用了一词描述,“好期待啊。” 胤禟觉着眼熟,好像和刚才胤祥期待娶福晋的模样相似,只是他刚得了胤禛的承诺,没心思细想,一味想着还有多久才能从上书房逃出来。 哎呀,他花的都是那点月例,额娘也会贴补他,但他爱新觉罗·胤禟怎么能总花额娘的钱?一定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做生意,他胤禟读书不行,做生意肯定是一把好手! “小九,写错字了。” “啊啊啊啊,对不起四哥,我把这个字写百遍。” 第154章 “朕不在京中这些时日,真是辛苦诸位爱卿了。”康熙看着眼前的奏折,略略挑眉,各地的折子没有因为他亲征而少半分,反而这些人为了表忠心,递上的请安折子能盖过人去。 康熙随手批了两本请安折子扔到一侧,对底下的几位臣子道:“沿海一带有贼寇作乱,你们回去拿个章程,明日早朝便将此事处理了。” 见几人恭敬应了,康熙又问了些朝事,便随口话起了家常,“我记着晋卿家里好事将近?” 李光地听康熙点到他,忙上前一步躬身道:“谢陛下惦记,小女的确婚事将近。” “果然是好事,许得哪家小子?” 李光地回答康熙问话时,林如海便不着痕迹地向后略缩了缩身子,他可没什么许嫁的女儿,希望陛下别看见他。 “如海家中有两个丫头。”康熙语气亲近得很,转头对林如海说起话。 比起李光地这样的汉臣,林如海既出身八旗,又是书香世家子弟,还是他年少时的伴读,更是一名忠心的能臣,如此这般,康熙待林如海一向是亲近的,“朕记得你家大格格下届便该参选了?” 林如海只得上前,恭敬道:“是,臣的长女下届应选。” “哈哈,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缘分,能当个儿女亲家。”康熙这话一出,底下几个臣子神色各异,要知道他们几个家中谁没个适龄的姑娘,偏偏被康熙知晓还能惦记上的,只有林如海家里的女儿。 这固然有林如海膝下唯有女儿的缘故,可也叫人羡嫉。 与皇上当儿女亲家啊,那不就是许之皇子福晋的位置? 在其余人看来,这已经是皇上对林如海的过分偏爱,明明距离下届选秀还有小两年的时间,康熙便提前许了一个福晋位子;明明林家也不过是汉军旗出身。 如此想来,恐怕是赐给一个不受宠的阿哥。 “大格格性子好,朕必定替她挑个良婿。”康熙说着,不由想起自家那个四儿子。 明明喜欢人家的女儿,却不知道往林家跑一跑,先讨了老丈人欢心,这婚事不就成了一半? 康熙这话说得却是过分。 若胤禛真的频频往林家跑,恐怕还会是他这当皇帝的第一个疑心:一个阿哥成日往朝臣家中去,莫不是借着由头结交官员? 只不过因为胤禛足够克制,这才让康熙没起疑。 毕竟当皇帝的,多少都有些疑心病。 “既如此,今日便罢。你们记着明日早朝时拿出章程来。”康熙话音一转,又落到了贼寇作乱的事上。 这次康熙没再聊些杂事,而是让他们都退下,随即召见了太子。 太子很快赶至,同康熙好一番父子情深。 等到了人都散去,康熙却是又批起了奏折。 “太子虽已参政,却还是稚嫩了些。” 这时康熙翻阅的是胤礽之前代批的折子,他一边看一边感慨,“对了,朕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有没有闹腾?”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恭敬道:“万岁爷不在宫里,娘娘们惦记您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别的事儿。” “你小子也会讲这些话了。”康熙淡淡地扫他一眼,道,“安贵人如何了?” 梁九功腰弯得更深了些,他道:“安贵人自打万岁爷出征后,便不如何出门了,听说在屋中为陛下抄经祈求平安。” 康熙面上笑意淡了些,道:“她倒是有心了。” 第155章 “前些天贾家那老大如何了?” 康熙话音一转,问起了贾赦。 梁九功无愧于康熙身边伶俐人物,只见他不慌不忙,边为康熙重新斟了一杯茶,边道:“贾将军接了圣旨后便缠着工部的人将荣国府违制的院落封起来,听说贾将军要赶在他寿日前将那匾额挂上去。” 梁九功觑着康熙神色,继续讲贾府下人传出来的闲话,说是荣国公夫人很是不满贾赦私自上折子的行为。 “那依你来看,梁九功,你说这安贵人和贾家老大,谁更好用些呢?” 梁九功顿时闭上了嘴,几乎没有停顿地赔笑道:“皇上折煞奴才了,奴才一个阉人,怎么敢妄论朝政?” “左不过他们都是贾家血脉。”康熙放轻了声音,手中的折子正是一份平安州将领的请安折,“如此瞧着,他们更愿意看顾一番那老大呢。” 梁九功听不清康熙在说什么,此时他心有余悸,刚才竟是差点儿脱口而出朝政之事,他这条命还想留着呢。 “传顾太监来。” 顾太监名唤顾问行,是打顺治朝时就服侍康熙的老人儿,深得康熙信任,他临出征前,便将后宫事务托付给了顾问行。 梁九功退出门去,站在外面亲自替康熙与顾问行守着,顾问行一来,他这总管太监也得靠边儿站。 “这些时日后宫可还安稳?” 相同的问话。 明明已经问过梁九功,康熙却又问了一遍顾问行。 “回陛下,只有几位娘娘小主儿间有些言语摩擦:舒嫔与安贵人起了争执,德妃娘娘便将两人都禁了十日足。”顾问行弓着腰回答,“是为着一根簪子。” 说来也不是簪子的事,单纯是舒嫔许久没见到康熙,又见到了贾元春这个目前正被康熙宠着的贵人,随口编了个贾元春碰掉了她的簪子由头,将贾元春骂了一顿,簪子什么的,全是借口。 这个结果康熙并不意外,刚刚梁九功替贾元春描补,说安贵人鲜少外出替他抄经祈福实在有些假。 “梁九功人倒是伶俐。” 顾问行低眉垂目,恭声道:“伶不伶俐,都是要为陛下办事的。” “只怕他伶俐太过。”回想刚刚梁九功不假思索便能说出贾家近况,康熙心里有些腻味,他一贯认为用太监不过是取其当差勤谨老实、寡言稳重,像梁九功这样的,有些过了。 批阅一句,康熙将这份来自平安州的折子放到一旁,头也不抬地道:“顾太监,贾家老大生辰时你走一趟。” 顾问行应了,见康熙没别的吩咐便退于门外,让外面的梁九功进去伺候。 梁九功战战兢兢地觑着康熙的神色,见康熙低头批着折子,愈发放缓了脚步,静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却是舒了一口气。 他收了舒嫔的好处,自然赞了贾元春几句,毕竟回宫后,康熙还没召见顾问行,今日问起后宫事,梁九功猜测定然要问一问这位全权负责后宫事务的顾太监。 有顾太监在,舒嫔与安贵人起争执的事儿必然瞒不住,他先前替贾元春描补的抄经祈福一事,便显得贾元春对外做出样子实在心思重,想来能让皇上暂时不愿去这位安贵人处,如此也对得起舒嫔娘娘这张银票了。 梁九功回忆着舒嫔给他的银票,心中满足不已,见砚台里的墨少了,忙上前研墨小心伺候着。 却说回林家。 贾敏得了消息,王熙凤产下一子。 “我记着你们二奶奶如今该是……” 来人脸上的笑微凝,却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向贾敏报喜。 “我知道了。”贾敏身边的丫鬟带着来人下去领赏,贾敏却是疑惑,她如何算,如今王熙凤也该是八个月的身孕,怎么说生就生了? “娘亲若是有疑问,只等小家伙儿洗三时去问问二嫂便是。” 林然黛玉相携而来,她们也听到了王熙凤生下一个儿子的消息,二人前来便是缠着贾敏,想要去那孩子的洗三礼。 “想去便去吧,只是不可单独离了人。”贾敏不过白嘱咐一句,她的两个女儿从不自找麻烦。 第156章 “哎呦,你们两个怎么进来了?” 王熙凤正卧在床上无聊,今日是她的儿子洗三礼,外面倒是热闹,可苦了王熙凤不能出去,只能老老实实地坐月子。 她父母早逝,是跟着叔叔一家长起来的,今天一早就见过了王子腾夫人。 除去东府几个亲戚,她这院子便没什么人来访,都在前厅里等着观礼呢。 “总要先见见小侄子他娘嘛。”林然笑着接话,见屋内是两个长相陌生的丫鬟,不由问道,“二嫂身边的平儿与丰儿呢?” 王熙凤一指前厅的位置,道:“我让平儿去守着些小的,丰儿被我派去蓼姐儿身边,今日人多,别冲撞了什么。” “二嫂惯是疼孩子的。”黛玉拣了个位置坐下,笑道,“娘亲也要来的,被前厅的几位宾客绊住了脚。” “沾了陛下的光。”王熙凤笑着道,“要不他一个小家伙儿,哪里能劳动这些人?” 荣国府如今虽换上了将军府的匾额,但谁不知道那匾额是陛下亲赐,正说明贾家亦是被陛下记着的,何况陛下身边还有一位贾家的姑娘,若是日后能为陛下诞下一男半女,那贾家可就了不得了。 正如此,将军府虽是规模比国公府缩减了,但往来的宾客却不见减少。 “小侄子取了名字吗?” “还没呢。”提到才出生三天的儿子,王熙凤不由放缓了语调,语气欣悦道,“老爷早早说过要替哥儿取个名,我只管等着便是。倒是为了方便,我先取了个小名混叫着。” 见两人期待的模样,王熙凤直接道:“安安,没什么了不得的含义,指望他平平安安便好。” 说起这个,王熙凤亦心有余悸,她的安安是早产儿,又是生在了怀胎八个月的时候,素有七活八不活的老话儿,王熙凤真是怕得要命。 安安生下来哭声弱得像只猫儿,王熙凤吓得不敢闭眼,养了两天才缓了些,她却还是担惊受怕。 “有二嫂悉心照料,安安自然是会健健康康的。” 林然和黛玉还没见到这小名安安的哥儿,自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瘦弱。 “那便借你吉言了。”王熙凤的忧虑自然不会放在脸上,她只是笑容淡了些,低声道,“若非是我从前做过的那些恶事,恐怕安哥儿也不会这样瘦弱。” 她握住林然的手,叹了口气,“妹妹当初劝我,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我也不瞒你们两个,我听说放印子钱是个来钱的好门路,便仗着府中尚有权势做了。后来被妹妹警醒,又让你们二哥读给我些律法,这才知道怕了收了手。” “那些还了的、我送回去了利钱,没还的只要他们本金,实在还不上的便免了去,只要他们去我庄子上做几日活计便是。”王熙凤苦笑一声,“该是老天保佑,没闹出人命来。我把那些单子全烧了,等过了阵子后,又命平儿悄悄给那些借过钱的人家各送了几两银子赔补,该算结束了。” 林然回握住王熙凤,同样低声道:“今儿是安哥儿的洗三宴,二嫂别想这些了。” 王熙凤的情绪却有些低落,她道:“我是最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可如今安哥儿这样,我也不得不想着是不是我这当娘的带累他。” 其实林然也疑惑为何王熙凤会突然早产,但今日是安哥儿的好日子,王熙凤又在月子里、万不可落泪,她连忙耍宝道:“二嫂只当可怜可怜我与黛玉,我们两个才进来一刻钟,二嫂便心情郁闷了,这让二哥知道了不得暗地里嫌弃我们两个给嫂子添堵?” 林然的这副姿态把王熙凤和黛玉都逗得笑出声来,王熙凤对黛玉调侃道,“二妹妹告诉告诉我,你姐姐在家里莫不是也这样?” 第157章 笑过一阵,想着外面的洗三礼就要开始,王熙凤便让守在外间的丫鬟替自己送一送林然与黛玉。 林然与黛玉年纪虽小,辈分上却是今日主角的姑母,两人一左一右地伴在贾敏身边,随着贾敏的动作亦是往盆中放了寓意吉祥的金银物件,代表她们对这个早产的小侄儿的祝福。 “等会子就去你们大舅母那边吧,或者去同迎春说会话,我去瞧瞧琏儿家的便过去接你们。” 贾敏低声嘱咐两个女儿。 今日的洗三礼没在荣国府、或者说现今的将军府的主院办,毕竟那里还住着贾政一家,贾赦对上门观礼的人来者不拒,全都请到了他这东院里。 东院本就是给继承人住的地方,若按照规矩,贾赦早该将这处腾给贾琏夫妇居住。 东院说小不小,可容纳下观礼的宾客还是有几分勉强,这让在主位接受宾客祝福的贾母笑得有些面色发僵。 这若是宴席结束后,宾客们在外提起时顺口一说,贾将军嫡长孙的洗三宴场地是在东院,那她和政儿还怎么见人? 只可惜贾母面前的只有女宾,她也不能指着贾赦的骂他不孝。 邢夫人今日倒是举止得体。 别的不说,至少站在那儿抱着婴儿笑逐颜开的模样像极了慈爱的祖母。 “大嫂好福气,如今也是孙子孙女齐全了。”贾敏祝贺着邢夫人,也忍不住去瞧襁褓里的婴儿。 果然是弱了些,哪怕她家黛玉生下来时也有五斤重。眼前的婴儿呼吸小小的,闭着眼睡觉,可怎么瞧都是一副先天不足的模样。 “多谢妹妹吉言。”邢夫人坦然地应了,她也有些担心这个孙子,但贾赦重金请了太医院里太医照料,总归情况还是不错的。 林然和黛玉也趁机瞧了,但没敢应和邢夫人的话,实在是这孩子太小太软了,她们两个不太敢抱。 然而她们这边聊得欢畅,贾母那边却是有个不长眼的戳破了气氛。 “老夫人必定是个有大福寿的,如今曾孙都有了,儿子女儿又孝顺,不知以后还有多少福气等着呢。” 贾母被这话说得高兴,她正想着谦虚一句,却听到那位夫人下一句话道:“以前我不曾来过,今日一瞧这圣上亲赐的荣国府果然华美精致,贵府大太太果然是个贤惠的。” 那位夫人从前没来过贾家,若非最近贾家重新发达了,她也不会来的。 因此她还以为洗三宴在东院办,这里便是将军府的主院了,哪知道如今荣国府都被贾将军折腾回应有规格的将军府了,他这个贾将军还没住到主院里。 这位夫人觉着周围气氛凝了一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邢夫人突然接口道:“让刘夫人见笑了,因着今儿是我们家琏二嫡子的洗三宴,这才安排在了此处,这里向来是我们家长子嫡孙的住所,倒是待客不周了。” 邢夫人含糊了时间,让不知道贾家内细的人听去,只会觉得东院是贾琏这个继承人住的地方,而非细究如今住在这里的人是谁。 贾敏也随即接话道:“刘夫人您可不知道,琏二这小子一惯爱玩,被我大哥狠狠教训了。如今知道上进了,我大哥才松口将东院给他住。您瞧,今儿这洗三宴,琏二他这个当爹的还在书院回不来呢!” 贾母笑呵呵地补充道:“都是他老子,说什么派人告诉个信儿就是了,读书时哪有时常惦记家里往回跑的。” “哎呦,您家可真是教子有方。” 话题就这样岔开过去了,众人借着贾琏如今的童生身份与在书院用功一事恭维起了贾母与邢夫人,气氛重新变得和谐融洽。 王夫人在一旁不怎么言语,面上始终是宽和笑容,手中捏着的杯子紧了一瞬,这场宴会后,恐怕她们二房便要从荣禧堂搬出去了吧? 王夫人了解她这位婆母,东院是给琏二准备的这事被邢夫人贾敏你一言我一语定下了章程,贾母又附和了这话,断没有收回的。 若非那位引出此事的夫人实在面生,王夫人都要怀疑这事儿是大房和她的小姑子贾敏一同设下的圈套,只等着贾母往里走呢。 “我们去找迎春吧?蓼姐儿该是和她在一处呢。” 林然和黛玉悄悄咬耳朵,同贾敏说了一声后便去了迎春的住处。 第158章 “林姐姐,妹妹。”迎春拉着贾蓼出来迎了二人,却不急着往里让。 “今儿府里人多,委屈两位姐妹了。” 迎春一手握住黛玉,一手牵着贾蓼,目光歉意地看向林然,“林姐姐好。” 迎春是个什么温柔脾性,林然与黛玉都知道,这样失礼地将客人拦在院子外,恐怕是院子里并不方便她们进去。 “我们来瞧瞧你,有日子没来了。”林然随迎春的动作退了两步,几人刚好被院门遮住,从院子里瞧不见外面是谁。 贾蓼很是亲近林然与黛玉二人,主动用空着的手去拉林然,甜糊糊奶乎乎地喊着“姑姑”。 “我一猜能让二姐姐急匆匆出来迎的便是林妹妹。” 贾宝玉从院子里出来,瞧见角落处的几人后眼睛一亮,朝着几人大步走近,还边笑道:“林妹妹也太狠心了些,有许久不曾到家里来了。” 迎春听到贾宝玉的声音不禁后悔,她当初是没瞧见那件丑事,可邢夫人与王熙凤都暗地里与她说过大概,同时不忘叮嘱她:如今她和贾宝玉年岁都大了,与隔房堂兄弟远着些也没关系。 这便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不要顾忌贾宝玉的身份,该远便远,再如何她贾迎春也是大房的姑娘,贾赦名下只有她一个女儿,论起身份,也该是她这将军独女更金贵些。 平日里避开不难,她回了大房这边住,又一向是个请安勤勉的,往往贾宝玉还没醒,迎春便带着丫鬟向贾母请完安了。 只是贾宝玉偶尔会随探春一同过来她的院子,迎春倒不好明言拒绝。好在她这个堂姐偶尔见堂弟一两面也不为过。 再者贾宝玉更喜欢他屋子里那群丫鬟,鲜有时间能想起迎春这边。 今日是她哥哥嫡子的洗三宴,来客多是各家夫人太太,迎春便被王熙凤托付了照看贾蓼一事,谁承想贾宝玉竟是没在前院待客,也没在他的屋中躲懒,而是心血来潮叫着探春一同来了她的院子。 好在迎春知道今日或许会有别家姑娘过来,特特嘱咐了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们,若有客来,便悄悄地告诉她,万不可声张出去。 谁知贾宝玉不听探春规劝,硬是偷偷追了出来,碰见了林家姐妹。 贾宝玉虽然很久没瞧见黛玉,可心中还是亲近她,不妨就要上前拉黛玉的手亲热说话。 “表弟,许久未见啊。” 林然从容地揽住黛玉,她们身前立时多了两个人。 苏九与云同挡住了林然黛玉大半身体,只留了道半人宽的缝隙让林然说话。 “见过林姐姐,与林姐姐也是许久没见了。”贾宝玉一张圆脸笑得欢欣,他道,“林姐姐近日可好?” 贾宝玉这人向来看脸色行事,这脸色便指对面人的面容美丑,像林然这样明艳动人的长相,便是从前有什么不快的过节,贾宝玉也会一笔勾销。 “多谢表弟关心,我过得不错。”林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对身边的迎春道,“我们还有事,就不叨扰妹妹了。” 迎春心下一松,目送着林然与黛玉相携离去,云同紧随其后陪同着。 好容易看见黛玉,贾宝玉哪里能这么安静,若非是苏九未动,恐怕贾宝玉已经跟过去了。 苏九的眼神是少见的凌冽,将贾宝玉唬的退了一步,镇住在原地。 “贾小姐,这是我家小姐为您准备的,您收好。” 苏九消失在视野中,还是身边的贾蓼让迎春回过神,迎春牵着贾蓼的手,温柔问道,“蓼姐儿,我们回去吧?” 贾蓼悄悄瞥了一眼在原地激动不已的贾宝玉,心中疑惑:二叔好怪,定是他把林姑姑们吓跑了。 苏九很快就赶上林然一行,自然地落后半步,低声道,“小姐,那本棋书交给贾小姐了。” “那便好,她素来喜欢琢磨这些,给了她才不算明珠暗投。” 当着邢夫人指来为她们带路的小丫鬟的面,林然自然不会说别的,只与黛玉闲谈了几句,不成想再抬眼,却是遇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159章 “林姑姑们好。” 来人笑意盈盈,规矩地朝着两人便要福身行礼。 “蓉儿媳妇。” 林然抬手挡了,抵在秦可卿的手腕处,没让她这礼行下去。 “我远远瞧着便像是两位姑姑,只是许久未见,恐唐突了姑姑们,不敢直接过来。”秦可卿直起身子,身后的一帮丫鬟婆子才敢一同站起来,“两位姑姑,若是哪日我下了帖子,还请姑姑们务必要赏光才好。” 林然代黛玉一同应了,只说若有时间的话。 秦可卿观她们神色,主动道:“侄儿媳妇还有事,便不耽误两位姑姑了。” “你且自去忙。”林然朝她笑了笑,率先同黛玉离去。 伫立原地的秦可卿仍是噙着一抹笑,心中有些可惜。 这林家的两位格格,打荣府里的宝玉同丫鬟纠缠被府里主子发现后,便再不曾独自来过。 好容易今日碰上,可许久未见,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亲近,只得先来行个礼,在两人面前赚个眼缘,再徐徐图之。 她们不重要,可她们背后的林大人,可是当今皇帝的眼前红人,若能拉拢了来…… “奶奶,咱们走吧?” 一行人到了迎春的院子,敲开院门后,秦可卿先向几人行了礼,语气温柔道:“上次宝叔便要见我那兄弟,赶巧今儿他来看我,我自该是知会宝叔一声。” 贾宝玉其实早将这事儿忘了,那日也不过一时兴起才说要见一见秦可卿的兄弟,但如今秦可卿亲自来请,贾宝玉立时随着她去了。 “二姐姐这下可放心了?” 探春懒懒地倚坐着,手中抛起又落下的是一枚荔枝,如今屋中只有她与迎春贾蓼,探春的举止便随意许多。 “宝玉在咱们家里闹惯了,可没有别家姑娘也要依着他的道理。”迎春叹气道,“刚会子幸好是林姐姐她们两个。” 探春冷冷地笑了,她的声音向来爽朗干脆,很少会这样悠长刻意地冷笑,“二姐姐别忘了,林姐姐们只是见惯了宝玉这副模样,可不代表着不是冲撞。” 换个角度想想,她们去别家做客,到了对方姑娘家的屋子,出来的却是别家少爷,怕是要气得扭头就走。 迎春一怔,她本是最小心谨慎的人,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人,如今来看…… “如此看来,大伯母待二姐姐极好,否则以你的性子,怎么会有这样大意的时候。”探春心中既欣慰又心酸,她替迎春得到邢夫人的用心照顾而高兴,又心酸于自己。 她从出生就被王夫人抱到眼前养着,可那不过是辖制她姨娘的手段,赵姨娘疑她亲近王夫人,时不时便找上门来闹一场,在府里平添多少笑话;王夫人又疑她亲近生母赵姨娘,待她和迎春以及如今养到东院的惜春没什么不同,偶尔还会敲打几句。 都是庶出女儿,却是同人不同命。 “是我不对,如今看来近则不恭的话实在有理。”迎春叹了口气,低头对身边的贾蓼道,“蓼姐儿可不能学姑姑,知道吗?” 不说迎春如何现身说法教导贾蓼,说回林然这边,与秦可卿一行分别后,她们很快就回了邢夫人的院子等贾敏。 “也不知二哥知晓嫂子已经生产后会不会急得抓耳挠腮。”黛玉慢慢地用着一杯热茶,“说来二哥这科该要下场一试了吧?” 林然没答话,她正思索刚刚只有几句交谈的秦可卿,从几年前第一次见秦可卿时,她便待自己与黛玉极为热情。 不是对贾宝玉这府中凤凰蛋儿的那种讨好,而是一种想拉近关系的热切。 从前她没觉察出来,可刚刚短暂一面,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第160章 自己和黛玉,到底有什么值得秦可卿在意的呢? 只是这里并非思虑的好地方,林然回过神,瞧见黛玉关切的目光,不由一笑,道:“二哥若一举考下来,或是还能亲为二哥送上一句恭喜。” 黛玉唇边的笑意淡去,是了,琏二哥下场秋闱与姐姐大选的年份相同,姐姐……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姑娘们来了。” 迎春同探春各牵了贾蓼一只手走了进来,一见了两人,探春便笑道:“我们急急往这里赶,果然姐姐们在大伯母院里。” “好蓼姐儿,来姑姑这儿。” 林然素喜贾蓼长得乖巧机灵,每每见了总要温言细语说会子话,如今贾蓼八岁,正是初初脱去圆润模样的时候,她笑着扑到林然怀里,响亮而清脆地喊道:“林姑姑!” 黛玉笑道:“蓼姐儿回回见了姐姐都要赖在怀里撒娇,不如干脆随我们一同回林家住吧?” “这话让嫂子听见怕是要和你急。”迎春轻笑出声,她道,“我们蓼姐儿可是她娘亲的心肝肉,便是生这个小的的时候都不忘嘱咐别吓着蓼姐儿。” “可不是,林姐姐若真把蓼姐儿带回家去,怕是没半个时辰凤姐姐就一同去了。” 听闻贾蓼并没有因为多了个弟弟而被忽视,林然与黛玉也为她高兴,毕竟生了儿子而忽视女儿的人家不在少数,她们怎么会希望贾蓼碰上这种事。 等坐上回程的马车,贾敏忽地沉了脸,长长叹息过后,方缓缓道:“你们二嫂子早产的原因我问到了。” 贾敏揽了黛玉的肩轻轻拍着,说出了王熙凤早产的缘故。 “这次大房二房,是真的离了心了。”贾敏说道,“今日我顺着你们大舅母的话往回找补,谁承想几日前府里便因为这闹过一次,为着这将军府主院的住处,你们二舅母想让凤丫头从中回旋一番,凤丫头立时就动了胎气……” 林然蹙眉,右手拂过下颌,叹道:“便是再如何,二舅母找二嫂子一个孕妇……” 难怪今日王夫人都是在一边端坐一言不发。 恐怕王夫人始终都觉得王熙凤是自己娘家侄女,而非贾家大房嫡媳吧? “这话凤丫头不好说出口,毕竟你们二舅母还是她的娘家长辈,好在有平儿那丫头知情晓趣,同霈夏说了大概。” 贾敏叹了口气,她在林家日日舒心,少有的几件烦恼都是在娘家勾起来的。她都如此,怎么可能放心如贾母说的让两个丫头时常过府玩耍。 林家人口简单,远不如贾家这一大家子关系复杂,她这从小在贾家长起来的都偶感心累,何况自己家这两个女儿。 “娘亲别想这些了,我们帮着寻两个好大夫替二嫂子把把脉,莫要落下什么病根儿就是。”林然见不到贾敏叹气,忙哄道,“这将军府的主院不主院,都是大舅舅的家事了,娘亲有什么想说的,只管给大舅舅去信就是,何必自己劳心费神。” 黛玉也道:“娘亲不放心别人,还不放心大舅舅吗?” 贾赦如今一心把贾琏操练出来,更是坚定不移地跟着林家的步子走,如此亲上加近、近上加亲,贾赦这一房同林家倒是极为亲近。 “你们两个同大哥的关系倒是好。”贾敏说起贾赦,就不免想到她的二哥贾政,心下又是一叹,若二哥贾政是个有主见有担当的,怎么会让王夫人去寻了王熙凤这孕妇说事。 贾敏不由想起贾母夸赞贾政的话语,无不是二哥读书上进人品端方,夸完贾政便是要叹口气,说大哥贾赦从小就和她不亲,实在是养不熟、捂不热。 “娘亲莫要羡慕,我们还是同娘亲最亲。” 黛玉笑盈盈地揽住贾敏的腰,十二岁的姑娘已经很少这样坦诚地撒娇,贾敏忍不住抚着黛玉的头发,笑道:“好,娘亲的两个宝贝,自然是同娘亲最亲近的。” 第161章 京中暑气难捱,为着林老夫人身子康健,林然与黛玉轮流去城外庄子陪林老夫人住了许久,等至天气高爽凉气初起,贾敏便亲去将林老夫人迎回家中。 时日一晃,不觉便到了三十七年。 “然儿,凡事莫要出头,宫中……” “老爷歇歇嘴吧。” 贾敏为林如海捧过一杯凉茶,笑道,“老爷这话叮嘱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当心然儿嫌烦。” 林如海抬眼欲瞪,可又顶不起气势,在外面说一不二的林大人,在家中也不过是个慈父罢了。 “爹爹放心,我在宫中肯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和人不结交,也不结仇。”林然忙向林如海表决心,实在是参选的日期越近,林如海越是焦躁。 林如海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又道:“若是碰见了贾家的姑娘,你也莫要走太近。” 说罢,他又朝贾敏解释道,“贾家二姑娘恰与然儿同岁,我是防着有人利用她们之间的关系作妖。” 贾敏便是有气也气笑了,何况她也觉得有理,这是她之前没想过的事。 毕竟林家数代单传,很久没有林家女儿参选了;而贾敏适婚年岁时,是当时在世的贾家老夫人方氏求了太皇太后,私下让康熙复了她一人的旗籍,这才能嫁与旗籍的林如海。 她与林如海,对选秀之事果然不通呢,不过—— “然儿是张嬷嬷教养了几年的,若说起这个,恐怕然儿比我们都清楚,老爷就别担忧了。” 林然心中一颤,完蛋,娘亲,您安慰错方向了。 果不其然,林如海轻哼了一声,看着像是安静了,实际上却是开始生闷气。 林然忍不住叹气,她爹爹哪里是担忧她在宫中受委屈,而是担忧她的归宿啊! 毕竟林如海早早就让她将小时候得的那块康熙戴过的玉佩找出来,专门准备在进宫时带着的,但凡出了问题,有这块玉佩她林然就多一条小命,安全非常有保证。 说起来也不知道四哥给的玉佩还有小印管不管用,她记得那方小印还是康熙亲手刻的呢,保命效果应该也不错。 林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忍不住笑自己,怎么想得都是保命要紧,她还不如担忧一下康熙手抖把她指给别人呢。 “唉,你过了初选便要在宫中住一个月,你自小身边便没离过人,这可如何是好?” 林然抿了抿唇,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父母了,毕竟这件事于她而言实在是没有定数,而她的性子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大小姐,老夫人唤您。” 等到了林老夫人面前,林老夫人拉着林然的手看了个仔细,最后才笑道:“你爹娘都没经过选秀的事儿,倒闹得你这要参选的人心里慌慌。” 林老夫人拍拍林然的手背,带着她一同用了晚膳,饭后撤去餐盘,祖孙二人各捧了一个杯子。 “你从小就聪慧过人,懂事处比你父亲还要体贴,我时常想是不是我们对你要求严了些,才让你那般早慧。”林老夫人慢慢饮下杯中物,手中转着杯子,“多余的话我也不赘述,想来你都懂,便在我这里躲个清静吧!” 林然从善如流,若要她回去继续对着林如海和贾敏的担忧,她可能会有点胃痛,倒不如在祖母这里好好歇一歇,毕竟以林如海从康熙那里试探回的消息可知,只要她林然胳膊没折腿没断,这初选是板上钉钉能过。 谁让林家数代单传呢? 林家没有女儿同别人家联姻,也没有女儿嫁进皇室宗族,同皇家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这可就太过独特了。 世代书香清贵,又是皇帝心腹,还是个能臣才子。 偏偏这样的人同皇家没有半点关系。 “谁让联姻是最简单方便的办法呢。” 林然心中默默叹气,难怪康熙能记得住她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官家女儿,都怪爹爹太优秀了。 第162章 三十七年的小选过后,便是满蒙汉八旗三年一次的大选。 七月初,林老夫人携贾敏黛玉亲自将林然送到宫门处,各家的马车井然有序,自然是默认着身份高低排队。 “然儿,万事小心。”贾敏摸着林然的脸颊,眼里有些不舍,她深知此去后,林家就会迎来一道赐婚圣旨,她的然儿,她的长女,就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可在贾敏心中,自己的女儿永远是孩子。 林老夫人掀起车帘的一角看了看,温声道:“还有些时候,我们再等一等吧。” 原是今日林如海恰逢休沐日,一家人早早说好一同来送林然,然而一道公文于昨日叫走了林如海,今日她们出门前还没见林如海回府。 林然听着贾敏重复叮嘱的话语,面色怡然,她知道这是贾敏担忧她,才会一遍又一遍地复述,唯恐遗漏了什么。 不知为何,林然突然想起上辈子参加高考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平常日子里颇为理性的爸妈,也会一遍一遍地让她放松心情,可是他们看起来比她这要去考试的人还紧张。 贾敏的叮嘱声中插进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用颇为歉疚的语气道:“然儿,爹爹来晚了。” 林然揽着贾敏的胳膊,轻声道:“哪里晚了,我还没去呢。” 林如海终是没有忍住,将林然揽入怀中拍了拍后背,低低地喊道:“然儿……” 他的长女啊,真的是太过懂事了。 懂事到让他这当父亲的感到愧疚。 “爹爹,我去选秀那日,您一定要来送我好不好?” “这是自然。” “无论怎样,哪怕爹爹那日有公务,若非十分紧要,爹爹都要送我。” “……爹爹知道了。” 林如海不会觉得这是长女难得的撒娇,而是心中酸胀:他的长女似乎从不介意扛起林家的责任,更不介意多扛一些,护住只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 同样是林家的女儿,哪个更得林如海的心意呢? 林然知道,康熙拒了林如海让自己落选的事,那等到黛玉参选时,康熙同意黛玉落选自行婚配的可能便大了许多,毕竟林如海同康熙还有份年少时的伴读情谊,同样的事情康熙总不好每次都拒绝。 但这事要看康熙的心情,如果她这长女更得林如海重视,那黛玉能落选的概率就更高。 毕竟康熙希望嫁入皇室的林家女是林如海更关切的那个。 因此林然才会请求林如海一定要来送一送她,她不介意提前三年便开始为黛玉的落选铺垫。林家搭进去一个女儿就够了,她的妹妹何等清贵泠然的人,总不好被皇帝指了陌生人的婚事,她可受不得这种事。 林如海想起这场简短的父女谈话,心中感叹林然疼爱黛玉之心。他仔细看着林然,这张脸有他的影子,眉眼处有几分随了贾敏,他一度以为林然便是他此生唯一的血脉了。 直至车外的大管家阿克占提醒,林家几位才不舍地目送林然独自进入宫门。 初选的审查,林然只当自己要参加体检,她进入房间里,前一名秀女正要离开,见她进来还略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林佳格格。”屋中的几位嬷嬷倒是放缓了神情,为首的嬷嬷问道,“林佳氏林海大人之女?”(林海是林如海的名字,如海是他的字。) 林然点头应道:“正是,林然见过几位嬷嬷。” 林然刚要解身上的衣衫,就被一名嬷嬷挡了动作,道:“格格不必麻烦,只在屋中稍待片刻便好。” 估摸时候差不多了,其中一位嬷嬷提声道:“林佳氏格格,优。”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宫女进来为林然引路。 林然谢过几名嬷嬷,随那宫女离开时瞧见了下一名秀女进来,便同样友好地点点头,得到对方一个羞涩的笑容。 宫女将林然引到一处后便请林然暂时在此稍候,等凑齐了十名秀女后,就有一个管事太监领她们这些通过初选的秀女去往宫门处。 第163章 占了林家是汉八旗中上三旗的便宜,林然出来的算早,上了自家马车后却还是一阵疲惫。 排队真的太累了。 尤其今天她穿了花盆底,平衡性是很好掌握,但林然惯爱的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触。 没人计较林然的仪态,林老夫人看着林然歪在黛玉身上,失笑道:“然儿累了,我们快些回家吧。” “祖母和爹爹娘亲黛玉辛苦啦。”林然将头枕在黛玉的肩头,声音都发着飘,“好累喔…” 初选不过是排排队做个体检,等到后面的复选便要住进宫中学习规矩礼仪,对她来说和军训也差不了什么了。 “宫人可有为难你?”贾敏关切地问道,“你爹爹替你打点过了,可也不知晓是否到位了。” 林然回想那几位嬷嬷的模样,摇头道:“我不曾被为难,只是在屋中坐了片刻,那嬷嬷便唱了名。” 林如海却道:“我有一事一直没提,怕你们担心。”他看了眼伏在黛玉肩头的林然,叹道,“这打点一事我与四阿哥撞上了。” 林然听到这里面还有胤禛的事,心中好奇,只听林如海缓缓道来方知,那日林如海亲为此事找人,却听管事太监恭敬道:“林大人客气了,令嫒参选那日的嬷嬷小的定然亲自嘱咐。” 林如海觉得这太监的态度好得异常,怕是之前便有人打点过了,那人的身份还很高,才让这太监恭敬如此。 果不其然,到林如海走时,那管事太监想着卖个好,半遮半掩地道:“四阿哥亲自吩咐过的事儿,小的自然要做好。” 林如海面色一变却只有短短一瞬,他抬手谢过管事太监告知此事方才离去。 一直盯着林如海神情的管事太监却心中一松,看来四阿哥与林家并无曲款,等下便去向梁公公汇报此事。 然而林如海上了自家马车,却轻轻地哼了一声:还算他这没成的女婿懂事,知道替女儿提前打点。 “可见,”林老夫人难得打趣道,“可见我们然儿招人疼,早早就有人想着记着。” 林然伏在黛玉身上向后躲了躲,她才不要被祖母打趣。 贾敏心中对胤禛更是满意了三分,至少如今看来,四阿哥待她家然儿算得上用心。 黛玉则是轻缓拍着林然的背,浅笑不语。 回到家中,过了几日贾家传来消息,此届一同参选的迎春过了初选,只等着宣日子进宫复选了。 “也不知迎春会不会留牌子。” 黛玉这些天都在林然院子里住着,姐妹两个素来亲近,可也没见过黛玉形影不离地粘着林然。 “迎春姐姐性子温柔,但不是一味地迁就忍让,无论去留都有可能。”黛玉回着林然的话,手中的绣花针却是没停,小小一根针在黛玉手中如同翻飞的蝴蝶,让一旁的林然敬佩不已。 林然的女红尚可,但她不喜欢这个,除了年节时愿意给家人做两件,其余时候都是不碰的。 黛玉对女红的态度同林然差不多,只不过黛玉天生的灵气,哪怕是普通的绣纹由黛玉做出来都多了几分鲜活。 “黛玉,你这是做给谁的?” “自然是姐姐的。”黛玉头也不抬地道,“前些天新得了个花样,想亲手做给姐姐穿。” 林然摸了摸鼻尖,她是不缺衣服穿,但她又不能拂了妹妹的心意,好在黛玉极有分寸,只在白日里动针,不会伤了眼睛。 日头刚偏,林然便拉着黛玉去用饭,她得抓紧时间多吃两顿,估计她复选住在宫里时又要变成一日两膳了。 这次不同于几年前住在宁寿宫,那时有太后的照拂,虽也是一日两膳,却是有加餐点心汤汤水水的。 等用了饭回来,就瞧见苏九站在门槛前瞧她。 “怎么了,可是有事?” 苏九微不可闻地叹道:“帮人传信。” 苏九能替谁传信? 黛玉了然,她的眼神扫过苏九,笑道:“姐姐,我明日来。” “好,你想来就来。”林然点点头,转头便问苏九,“什么话?” 苏九低声道:“问您,他能不能来见您,私下来。” “真是四哥的人?”林然表示讶异,在她看来这和胤禛平日的行事风格不同。 第164章 虽是诧异,但确认是胤禛传的话后,林然同意了。只不过见面这事儿要隐蔽低调,林然思来想去,决意还是让自己的宝贝妹妹帮帮忙。 “见面?” 黛玉同样惊诧,听到林然想让她帮忙,黛玉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笑道,“姐姐同意了那便见吧,可有说什么时候来?在哪里见?” 白天人多眼杂,晚上月黑风高。 在黛玉看来都不适合见面。 “还没离谱到要来咱家里。”林然弱声分辩一句,随即道,“你明日同我去庄子住两天如何?” 黛玉应了,她心想姐姐初选过了,复选前回来便是,去庄子上散散心放松放松未尝不可,在外面散步时“偶然”碰上谁也不算意外。 果然,听闻林然姐妹想去庄子小住,林老夫人和贾敏都同意了,嘱咐两人照顾好自己,便没多的言语。 见到胤禛前,林然一直疑惑为何胤禛突然想见面。她回忆了半晌:既不年也不节,她和胤禛的生日一个过了一个没到,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看来有人还没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胤禛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佯作失落道,“枉我盼着你也记得此日。” 林然心虚,她环视四周,庄子上本就没什么伺候的人,知道内情的苏九早早去远处和胤禛的人一同守着,黛玉知道胤禛要来,干脆在她的屋子里没出来,如今林然的院子里,只有她和胤禛两人。 “四哥…”林然抬头想要个提示,却看见胤禛眼中的笑意,失落什么的显然只是他刚刚的打趣。 “不逗你了。” 胤禛的手从林然的额前顺势拂到她的头顶,掌心的热度与重量让林然莫名感到几分羞涩。 他的声音沉稳,面对林然便不自觉放柔,只听胤禛认真道,“今日一早,你去教室里便看见了我。” 林然恍然地“啊”了一声,她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上辈子在她十七岁的某一个平常日子里,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高三学子,林然第一次在教室中见到魂灵状态的胤禛。 “若是平常也罢了,可实在很久没见你,又赶上这一天,便还是传了话去。”胤禛松开手没别的动作,看着林然恍然的神情,他道,“可有吓到?” “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人发现了你的暗卫,想利用这一点做文章。” “是我不好。” 听胤禛如此痛快地承认,反倒是林然不自在起来,毕竟没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的是她。 “无需挂怀,你才过了初选,正是心神劳累的时候。”胤禛略略垂目,眼前人的容貌与前世重合,竟是别无二致,“然儿。” 听闻胤禛郑重地出声唤自己,林然顿时站直了身子,却忽然肩头一重,一条臂膀搭在她的肩上微微用力,整个人便不受控地朝前跌去。 她自然没有跌倒,而是摔进了眼前人的怀中。 单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则是轻抚着她的头顶。 “这样摸要长不高的。”林然索性将头埋得更深些,声音透过来有点闷,“四哥。” “嗯,不揉了。”胤禛从善如流,右手捉住了林然的手,“小然已经很高了。” 被叫惯了“然儿”,林然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本名改成林然儿了,蓦然被叫起前世的小名,她闭上眼睛轻轻答应道:“嗯。” 鼻间尽是淡淡熏香的味道。 “复选时,秀女们都住在储秀宫中学习规矩,有哪宫娘娘喜欢的,会被召去说说话。”胤禛缓声将这些讲来,“安贵人近来不算安分,她是个有些聪明的,贾家无人可用,便想笼络你家,恐怕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虽是贵人位,但享嫔位待遇,若要是一心唤你过去,也是合乎情理的。” “还有……德妃,你且安心。” 林然被胤禛握着的手轻轻回握,四哥…… 第165章 “你若是心疼我,我或许就得寸进尺了。”胤禛拍了拍林然的后脑勺,淡然道,“我不将她视作母亲,她也不承认我这个儿子,不过是玉碟束着的关系罢了。” 可他这样说,反而让林然更心疼了。 德妃与胤禛的母子关系,是康熙都有目共睹的糟糕。康熙可以说德妃不慈,但胤禛当儿子的怎能说生母半句不是? 依着康熙这样的霸道性子,他都对胤禛一月探望德妃一次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夺了德妃插手胤禛后院的资格。但德妃跟他多年的情分、还有十四阿哥的面子,康熙只私下里告诉德妃,胤禛的后院他自有安排,不必她费心。 胤禛不愿去回忆那些事,他与德妃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德妃固然没把他当成儿子,满心的算计利用,但他也利用这一点反击回去。 他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也非心地善良之辈。 “你不要担心,我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林然侧头贴着他的胸膛,她的声音有些软,默默地转移话题,不想让胤禛此刻想起和德妃的不快记忆。 “怎么会不担心?”胤禛的下颌贴着她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小然,四哥只有你。” 这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 林然抬手用指尖戳了戳胤禛的手臂,闷声道:“好热。” 胤禛不舍地将人松开,一见林然的脸果然红着,额上微微有汗意,似是被这闷热的天气晒到了。 “正是热的时候,好在今年宫中冰多,储秀宫也分到了。”胤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帕子,主动替林然擦去额上的汗意,仿佛真的认为林然是被晒着了,“复选时你该是住在储秀宫。” 林然觉得不对,怎么帕子里像是塞着什么硬物,有些硌得慌。 她抓住了胤禛的手腕,想看看帕子里莫不是裹住了什么,却发现胤禛的手不需要她用力,便很是顺从地划到她面前,右手向上摊开。 一方帕子在掌心散开,胤禛的手更近了些。 帕子上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汗阿玛即便指婚也只是他的圣旨,可我若娶你,总该自己说一次的。”胤禛抓住林然的右手,俊朗眉眼中带着柔和与期待的笑意,“小然,嫁给我好吗?” 早已绑定彼此命运的两人,就像胤禛命人打的这枚麻花戒臂的红宝石戒指,紧紧纠缠,再无分开的可能。 林然被胤禛捉了手,他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传过来。 “四哥,如果交付了心的话。”林然直视着胤禛的双眼,她一字一顿道,“如果交付了心,是没有退路的。” 如果只是做一个合格的妻子、称职的福晋。 如果只是因为前世相识的缘分而照顾她。 林然想,她会做一个完美的配偶。同样,即便如此她也相信胤禛不会待她太差,总归是有二十几年相识的感情在。 “我不需要退路。”胤禛的眼神柔软,他托着那枚戒指,同样郑重地回复道,“你知我心,我明你意,此生不换。” 事已至此,剩下的便用时间来证明吧。 林然抬了抬手指,示意胤禛帮她戴上。 胤禛替她戴在中指,戒环很是合适,红色宝石衬着林然的手指显得白皙纤长。 “很漂亮。” 他赞了一句,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小然,好好收着它,等我来娶你。” …… 黛玉慢吞吞地敲门,等到林然应了才探进一只脚,她挪揄问道:“我那姐夫走了?” “嗯,走了。” 黛玉细细打量着自家姐姐,忽而一笑,“姐姐,这样大费周章,只为了见上两刻钟吗?” 林然扒拉着手指上的戒指给她看,声音懒洋洋地道:“唔,他还顺便求了个婚。” 可她这副模样不像刚被求完婚的羞赧激动,倒像是自己从路边拔了颗野草编了草环戴在手指上。 黛玉不禁快走几步来在林然身边,她估摸姐姐该是心中颇有起伏,这才赶着过来陪伴,却不想即便面对四阿哥的表露心意,姐姐也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 可目光从林然的脸上稍稍偏移,便看见林然的耳朵通红,黛玉“呀”了一声,扑在林然身上,不依不饶道:“我听着姐姐的声音还以为四阿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没想到姐姐在这里佯装淡定!” “才不到一分钟啊,就唬不住你了,还是小时候的你好哄,我说什么信什么。”林然反手搂住黛玉的腰,姐妹两个一同栽到柔软的床上,“唔,黛玉你最近是不是长了些肉,压得我、啊哈哈哈不不不,你没长肉,是我感觉错了!” 腰间威胁着喝痒的手这才收了回去,黛玉哼了一声,心中却是笑了。 真好,姐姐是开心的。 第166章 姐妹两个闹成一团,等到从床上起身,两个人的衣物头发俱是散乱,力气也散了大半。 “喏,去把梳子拿来,我帮你重新梳头发。”林然支使着黛玉做事,她自己跪坐在床上,“低一些,我把两侧的头发梳上去。” 黛玉坐在脚床上,依言向后靠了靠。 林然的手从黛玉如瀑的发丝中穿过,余光中瞧见有人进了屋子。 “小姐,二小姐,该用饭了。” “好,我们这就去,等我给她理好头发。”林然替她收拾好,又用手拢了拢自己两鬓的发,行动间右手手指的戒指格外亮眼。 苏九只瞧了一眼,心中却是盘算,她该告诉小姐呢,还是等以后四阿哥亲自告诉小姐? 黛玉同苏九先出了屋子,见苏九低头不语,她随口搭话。 “苏九,有什么不妥吗?” 黛玉对苏九向来客气,因着苏九不愿被喊姐姐,便随她去,但态度始终如一。 “没,只是没瞧见过小姐有这枚戒指。”苏九岔开话题,“这是我失职了。” “原是如此,但我和姐姐平日里首饰用得少,许是你忘了吧。”黛玉闻弦而知雅意,她结合苏九原来的暗卫身份,以及这枚戒指的来处,猜测这或许是代表了四阿哥身份的物件。 只是她贴心地配合苏九将这话题揭过去,有些事让姐姐和四阿哥聊去吧。 “我知道这是什么。”林然的声音响起,她挽住黛玉的手臂,三人一同朝摆了饭的地方走,“看你的眼神便猜到了。” 苏九摸了摸鼻子,她果真是松懈了,虽然自家两位小姐都是聪慧的,可自己的言行也露了马脚。 说话间到了长桌旁,苏九也离开自去用饭,庄子上的庄户见主家两位小姐带的人少,本想将他家女儿送来当个临时丫鬟讨好一番,却发现这两位小姐用饭时连自带的丫鬟都不用,只好歇了心思另谋他就。 黛玉以为林然猜得和自己一致,林然却是占了上辈子学习历史的便宜,她的目光从戒托上打磨漂亮的红宝石扫过,左手轻轻摩挲着宝石,侧面隐隐有暗纹:这该是四哥手中粘杆处“虎符”一般的存在。 她知道胤禛手中有暗卫,也知道这一世他更早地建立起了粘杆处。 胤禛将号令粘杆处的信物交予她,却不言明。 四哥真是信任她的脑子能想到这里。 林然只觉得回家住了没几日,便得到了复试入宫的消息。正如胤禛所说,秀女们统一安排居住在储秀宫的侧殿偏殿和配殿之中,每两到三名秀女同住一处,当林然包袱款款步入屋中时,房内已经有人了。 她的运气不错,这间屋子只有两张床榻,眼前的女孩儿如果不出意外,便是她未来一个月的室友了。 女孩儿瞧着面庞稚嫩,若非是林然知晓如今秀女的年纪定了十五岁的下限,恐怕要以为哪儿家的幼女钻进来了。 “林佳格格。”这女孩儿却是叫出了林然的姓氏,只见她一脸惊喜,凑上前欢快地道,“我还想着会和谁住一处,竟然是林佳格格~” 林然露出个疑惑的神情,果然就听到这女孩儿道:“格格应是不认识我,我是白佳氏盼丹,曾在张老夫人寿宴时见过林佳格格一次。” 白盼丹十分热情,让林然先选床榻,林然推说在哪里都一样后,白盼丹这才去收拾她自己的东西。 林然这人有个特点,睡眠质量极好,哪怕是和陌生人同住一屋,又是初次居住的房间,她也很快睡了过去,让白盼丹羡慕得不行。 白盼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既有初次离家的兴奋,又有些想念家里,更对明日便要开始的学习充满好奇,再往深处想想,最终的阅选过后,她的夫婿便要定下了。 桩桩件件事情放在一起,白盼丹只觉得精神得不行,又期待又害怕,怎么林佳格格丝毫不在意似的,上了床后没一会儿呼吸便平稳了。 于是等林然神清气爽地换好衣裳,想着尽一尽同室之谊唤白盼丹起床时,就瞧见一双爬上了血丝的眼睛,眼睛下方泛着淡淡的乌青。 这白佳格格是一夜没睡吗? 一晚上就把黑眼圈熬出来了? 第167章 秀女们多是金尊玉贵的格格,自小便有丫鬟婆子照顾着,如今进宫复选虽不能带丫鬟,宫里却是指了一批宫女来临时伺候她们。 “奴婢小豆,见过两位格格。” 眼前的宫女约摸只有十三四岁,小心谨慎地朝着两人请安,不敢怠慢谁。 白盼丹见林然没有使唤小豆的意思,便只好学着林然的模样整理起她的床榻。 “格格,这让奴婢来便是!” 小豆慌忙上前,想替两人整理,却被林然一句话打发了。 “我和白佳格格该梳洗了,麻烦你打些水来。” 小豆转念一想,辰时二刻秀女们要一同学习规矩,到那时她再来替两人整理床榻也不迟,如今还是梳洗之事要紧,若是办不好,以后她要吃苦头的。 “还是林佳格格想得周到,若为这等小事耽误了集合的时辰,可是要给嬷嬷们、甚至背后的贵人们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白盼丹对林然是满脸信服,林然不由心中嘀咕揣测,这位白佳格格到底想干什么?她们不过一面之缘,哪里就值得她这样信赖? “嘿嘿,额娘她们说得没错,我只要听林佳格格的就不会出错。”白盼丹不经意间露了句话,引起林然的关注,只见她边努力将床整理得和林然差不多,边道,“林佳格格莫怪,我额娘说我不聪明,也不指着我能留牌子,只说让我跟着同屋的秀女学,别出错就行。” 这话有些说服力,但要打个折扣。 林然沉默,然后微笑。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至少白盼丹的态度表明她不会明面上和自己过不去。 两人赶在辰时前到了院子,短短几步路的功夫,白盼丹已经把“林佳格格”的称呼换成了“林姐姐”,态度更是亲昵了许多。 林然从善如流,索性也唤她一句“妹妹”。 院子里已有了秀女走动,她们或三五成群或寻着认识的人,林然也瞧见了一些认识的别家格格。 不过她没有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兴致,只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 “林姐姐,我瞧见了认识的人。”白盼丹一脸惊喜地冲林然道,眼神里的期盼仿佛要得到林然的允许才能去和别人打招呼。 “若是有你的好友,只管去便是,不必在意我。”林然嘴角有些抽搐,但还是得体地道,“待会子教导嬷嬷便该来了,你记着不要惊动别人就是。” 白盼丹重重点了两下头,立刻奔向相识的人。 怎么像捡了个女儿? 林然心中吐槽自己,又走了几步,找了个角落静静伫立。 白佳氏,她不记得师母的寿宴上是否来过这么一位白佳格格,模样实在眼生,只说那幼态的长相,她若是见过多少会有个印象。 “林姐姐。” 林然偏头望去,见贾迎春立在她身旁,神情紧张,但那双眸子中又有见到林然的欣喜。 在这陌生的宫中,处处都应小心谨慎,迎春从昨日入宫便绷紧了弦,乍一见到熟识之人,不免高兴。 林然朝她点了点头,心思没在眼前,但口中没有耽误,“迎春妹妹。” 贾迎春幼时是养在贾母跟前的,只是那时她上有贾元春这个生在大年初一的堂姐,下有贾宝玉衔玉而生的堂弟,后来的探春亦是机敏之辈,她不免多了些察言观色的本能。 于是贾迎春稍退了半步,让林然继续思索。 “无碍,只是有些发呆。”林然解释了一句,扬起下巴朝着院门的方向抬了抬,道,“那里的太监可瞧见了?” 贾迎春忙道:“是,自我出来就见他们洒扫庭除,一直没闲下来。” 林然耳语道:“莫要看轻了他们,多少秀女就是在他们面前不谨慎,复试的资格就被革了去。” 多余的话相信不用她解释,这位擅棋的表妹并非无成算之人。 不过贾家已经有了一个贾元春在宫里圣眷正浓,贾迎春又是大房的女儿,恐怕贾母王夫人以及贾元春都不愿意贾迎春此次选秀被收进宫。 毕竟两房如今都有些撕破脸皮了,康熙也没那个兴趣让宫中再多出一份娥皇女英的佳话,依林然来看,贾迎春多半会在最终阅选时被撂牌子归家自行嫁人。 说到娥皇女英,林然突然想起来了。 白盼丹有一庶姐,亦是今次选秀。林然不记得白盼丹,却记得她庶姐模样,说来也是个温柔性子的姑娘。 那是在张老夫人寿宴时,白盼丹那庶姐还提到过她,说她嫡妹十分乖巧,引见时白盼丹戴了面纱,称是染了病,不宜见人。 原来白盼丹说的那一面之缘是在此处。 第168章 虽说了辰时二刻集合,但没有谁敢踩着点来,辰时刚过,院子里便站满了秀女。 等到十余位嬷嬷来时,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教导的规矩并不难,林家虽放养她和黛玉,但是她知道自己和黛玉早晚要走选秀这一遭,便早早让张、沈两位嬷嬷教过,不求多么标准,只求能糊弄过去。 “林佳格格做得极好,日头高了,格格去歇一歇吧。” 巡视的嬷嬷点了几位秀女去一旁歇息,林然赫然在列——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从前不算太用心的学习,竟然也能混个优秀? 她终于有一项“随便学学”就能拿得出手的技能了? 可不等林然心中雀跃,她的余光扫过另外几位被点了名字的人,顿时悟了:不是她优秀,是她爹爹优秀。 林然心中抹泪:没想到在这里,她居然还拼了把爹。 “林佳格格。” “纳喇格格。” “富察格格。” “喜塔腊格格。” 相互见礼,几人无一不是重臣名门之女。 好在大家都没有攀谈的心情,除了林然呼吸平稳,另外几人都有些喘息未定。 毕竟秀女还不是留了牌子的贵人,刚刚的礼仪规矩她们也是要认真学的。同一个动作做上数十遍,此刻克制呼吸都是不愿失了面子。 林然从善如流,也轻轻地深呼吸几口,做出一副稍显疲倦的模样,随着几人到一旁落座。 她们几个瞧着是被优待休息了,可旁边的嬷嬷们目光不时扫过,谁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坐姿仪态的又一审查,若是不合格恐怕要提前去练习了。 好在礼仪规则再如何繁琐,终究是掐着日子学完了。在此期间,教导嬷嬷们不会主动剔除谁,毕竟都是八旗贵女,嬷嬷们也不想平白得罪人。 便是有实在学不通学不会的秀女,怕她们冲撞了贵人自己要一同受罚,嬷嬷们也只会悄悄约束了这样的秀女让她们不要外出。 幸而今年没有这样的姑娘,所有人顺顺当当地过了这一关。 “纳喇格格,有娘娘召你。” 心中有想法的秀女无不羡慕,无论是哪个娘娘传召,都比她们这无人问津的强。 林然坐在窗前,像是在透过花窗赏景,又像是在注视被人传召的纳喇格格。 只有林然才知道,她是因为太过无聊不得不坐在这里神游天外打发时间。 书,不知道哪本就犯了忌讳,更遑论其他的玩意儿,林然进宫除了带着换洗的衣物和几套首饰,再没别的东西,就是防止有人做文章。 “林姐姐,我们要不要到院子里去?”白盼丹小心翼翼地问着,她没见过林然面无表情的模样,此刻有点怕,“恰好是饭后,走一走也好。”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饭后,林然之前担心的事儿到底成了真,宫中一日两膳。 而秀女虽是各家的金贵格格,但哪里能和宫中贵人们相比,除却哪位娘娘想起她们时命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再没别的觅食渠道。 而此时白盼丹邀请林然去院中散步,林然的想法是:早膳好不容易吃到的那点东西再给我散步消化了?绝不去! “林姐姐?” 白盼丹托着下巴看她,眼巴巴地等她回答。 “不想去。”林然回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外面日头愈发高了,晒得慌。” 正同白盼丹说话,忽听房门被敲响。 “林佳格格,我们小主儿想见一见您。” 林然与白盼丹同时朝房门处望去,只见抱琴一身深绿色衣裳,想是在元春面前得用。 “呀,这不是安贵人身边的抱琴妹妹吗?” 不等林然开口,门外响起另一人的声音,“抱琴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安贵人身边怎么离得了你?” 然而来人并没等着抱琴的答话,继续道:“瞧我这记性,安贵人同林佳格格是表姐妹,妹妹你自然也是来请林佳格格的。” 第169章 话音落地,来人终于进了屋子。 “奴婢长秋,见过两位格格。” 长秋说了来意,竟然是替宜妃来传召林然。 虽有先来后到,可宫中看的是位分高低。 抱琴知晓宜妃也要召见林然时,便知自己这一趟白跑了。 自家小主儿虽得宠些,又怎么比得过四妃? 何况这宠,也是较同级的贵人们而言,贾元春还不敢对上掌权的四妃。 “抱琴妹妹可怜可怜姐姐,你家小主儿同林佳格格是表姐妹,哪里缺见面的机会。”长秋仿佛不知道贾元春数年前便已进宫的事实,只拿两人是表姐妹说事。 “长秋姐姐说得什么话,我们小主儿只是担心林佳格格有什么缺漏之物,才想着请林佳格格过去问一问。”抱琴似是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行礼,略一弯膝后道,“奴婢明日再来请格格。” 长秋与抱琴的谈话自然用不着林然开口,这是她们延禧宫与翊坤宫的交锋,她一个小小秀女在旁边闭嘴就是,哪怕说的是她要去见谁,她有拒绝的权力吗? 今天见宜妃,明天见元春,她倒是被安排了。 白盼丹慌忙便要替林然找首饰,在她想来,去见主位娘娘,总该换一身行头以示重视的。 “白佳格格莫要操劳了。”长秋替林然制止了白盼丹,笑道,“我们娘娘同林佳格格认识,不讲究这些。” 白盼丹一怔,忽然想起林然曾在宫中小住的事,哪怕只有短短数日,那也是曾在太后娘娘身边教养过的人,合该是认识宫中这些娘娘的。 “多谢妹妹想着我。”林然感念她的用心,握了握她的手,终还是低声道,“妹妹在这里等我回来可好?” 数日相处,林然发觉白盼丹是个单纯性子,在屋中闷着还好,若出去叫人算计了,恐怕还能帮着对方数钱。 “我就在屋子里等林姐姐回来。”白盼丹的眼睛亮闪闪的,有了林然的话似是心中大安,干脆歪床上躺着去了。 等林然跟着长秋从储秀宫出来的时候,长秋忍不住道:“瞧着林佳格格同白佳格格相处得很是愉快。” “白佳格格性子纯善,我们也算有缘。” 长秋笑道:“毕竟格格性子好,谁都爱同格格处着。”说着,指了指宁寿宫的方向,道,“我们娘娘一早便到了宁寿宫,陪太后聊天时想起格格,便让奴婢来请了。” 宁寿宫于林然而言也算熟悉,等到她见到太后与宜妃,刚要请安便被宜妃一把抓住手腕,亲热道:“果然是长大了,成大姑娘了。” “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也不怕吓到人家姑娘。”太后的语气似是责怪,却备含亲切,“不过然丫头不是外人,在哀家这儿养过几日,同哀家的孙女似的。” 比起一干小透明的格格公主,林然这臣子之女竟还真是更有存在感,太后这话是随口而出,但也瞧得出太后对林然印象不错。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宜妃娘娘。” 林然终于有机会开口请安。 “可不就像娘娘说的!”宜妃很是赞同太后的话,“我们海靖最喜欢然丫头,去岁小六出嫁,然丫头还送了东西来。小六这一嫁了人啊,臣妾身边就少了贴心的女儿,今日瞧见然丫头,便也不差什么了。” 海靖的婚事早早便定下了,于去年受封为和硕恪靖公主,嫁给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 “然丫头到哀家跟前儿来。” 若说太后记挂林然那是胡说,她贵为一国太后,身边又亲自抚养了一个阿哥一个公主,哪里来的闲心记挂臣子家的女儿。 但比起其他秀女,林然曾在她宫中住过已是不一样的情分了,于是宜妃说起林然时,太后便来了兴致,让宜妃去将人叫来瞧瞧。 太后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后笑道:“长高了许多,哀家定让皇帝给你挑个好夫婿,怎么说都是在哀家这里养过的,可不能薄待了你去。” 第170章 林然很想同其他秀女那般,说到婚事就无限娇羞脸红耳赤,但可惜她波澜不惊,只能垂眸感谢太后。 却不曾想这反而投了太后与宜妃脾性:两人一个是草原来的女子,一个性格飒利,最不爱看女子娇滴滴的那一套。 太后本只是偶然想起林然,传她过来瞧几眼便罢,此刻倒改了主意,留了宜妃与林然在她的宁寿宫用膳。 用过饭后便到了太后歇晌午的时间,宜妃立刻知情识趣地拉着林然告退,回了她的翊坤宫。 “不急回去,此刻日头毒,何苦晒着?”宜妃吩咐长秋带林然去歇息,等长秋回来说安排妥当后,宜妃才露了个笑。 宜妃望了眼墙上挂着的自摆钟,这是她家老九送来的。 “好好待然丫头,也算是谢了老四对小九的照顾。” 长秋早已屏退了其余宫人,亲自伺候宜妃,听到宜妃的话,她笑道:“四阿哥待咱们九阿哥好,娘娘谢四阿哥便是,怎么还谢到了林佳格格身上。” 宜妃佯怒,“少在这里装憨,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小九说漏嘴的时候你也在。” 长秋忙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一时忘了。” 原是当初胤禛见林然被胤禟胤?碰见的那次,胤禟在宜妃这里请安时顺口溜出来了,宜妃便记住了此事。 她轻哼了一声,道:“管他老四对然丫头是什么心思,妹妹也罢,有求娶之心也罢,既然老四上心,那我只管照顾着,谁让咱们小九就认他这个四哥呢。” 胤禛虽是德妃亲子,可宫中老人儿谁不知道德妃是卖子上位,将胤禛一生下来便送到当时的佟佳贵妃跟前儿养着,才换来了康熙十八年的单独晋封。 明明是她亲手送去的,可她又恨上了胤禛同她不亲。也不知怎么弄得,明明一手好牌,竟然打出个让康熙都知晓德妃待胤禛不慈的结果。 宜妃虽不知道康熙私下里禁了德妃插手胤禛后院的权力,却不妨碍她待四阿哥好一些给德妃添堵。何况自家小儿子多受胤禛照顾,从小就爱巴在人家老四后面跑。 “贵妃姐姐去了也有三年了吧?” 长秋小心道:“贵妃娘娘是三十三年去的,如今已有四年了。” “真快啊!你说这宫里,除了老十还有谁记得她呢?”宜妃感慨,幽幽叹道,“老十本就和老四亲,自打贵妃姐姐去了,老四待他更甚从前,却不一味迁就,该罚该骂从不惯着,便知晓他这做兄长的合格了。” 宜妃轻叹,“德妃那样的人,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长秋应和道:“四阿哥是皇上的儿子,自然是好的。” “你说的是,他们都是皇上的儿子。”宜妃敛了笑容,“在这皇家有份兄弟情谊不容易,你看老九和老五,还不及他和老四亲近呢。” 这话长秋不敢接,只好沉默着。 宜妃望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的细纹都爬出来了,上了年纪的人总爱多想,若是哪日她去了,她的老五有太后护着,老九可怎么办呢? 她照得这面西洋镜也是胤禟送来的,比起铜镜清晰许多,却也将皱纹看得更清楚,她老了,马上要四十岁的人。 “长秋,老四对得起贵妃姐姐吧?” 长秋垂下头,她知道宜妃说的是什么,贵妃生前病重的那段时日,宜妃曾去探望,贵妃娘娘亲口说过,将十阿哥托付给了四阿哥。 “老四自小就是个稳重的,我还以为他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贵妃当时说句话都要缓口气,还是坚持道,“他是个好兄长,无论是否看在钮祜禄氏的份上,只求他能多照看胤?几分。” 而自家娘娘,也被贵妃托付了。 “你来瞧我,我心中感激。”贵妃咳嗽了几声,喝下几口茶压一压后继续道,“老九老十关系好,咱们也近了些,如今我没多少日子了,想要求你一件事。” “老十这孩子不聪明,妹妹替我看顾些。” 宜妃回想着当初贵妃的嘱托,自言自语道:“老四对得起贵妃了。” 第171章 歇了晌午,宜妃便将那些伤感心思抛诸脑后,除开胤禛的缘故,她本人对林然的观感也不错。 若非是这届秀女里她家老五的福晋人选已经定了,她也属意林然当她的儿媳妇:家世好阿玛受重用,本人又合她的性子,虽没兄弟帮衬,可人哪里有十全十美的? 要不然她去求一求? 老五不成,她不是还有老九吗? 老九虽然比然丫头小两岁,但也不算差太多嘛!娶谁家闺女不是娶,然丫头这么合心意的可没几个。 宜妃心中有了计较,目光便格外热切起来。 “然丫头,你尝尝这个,是御膳房新研制出的点心。” 林然谢过后品尝起来,她怎么感觉宜妃的态度更热情了呢?和当初的海靖似的,颇有看谁顺眼就一直缠着人家的架势。 唔,这么说起来,这难道是郭络罗氏的隐藏基因?九阿哥缠四哥的那个劲儿,海靖缠自己的热情,还有眼前宜妃的目光。 唔,一天两膳其实也行,起码现在不会消化不良。宜妃的目光太炽热了些,她承受不住。 “娘娘,九阿哥来了。” 长秋小声地禀报,却让宜妃回了神。 她心中满意有什么用?她那傻儿子如今一门心思都扎进经商里,若非有老四和自己在宫里宫外帮忙遮掩着,恐怕早让皇上训斥了。 “你让他去找老十吧,今日然丫头在这里,他不方便进来。”宜妃顿时想起眼前的林然虽好,可万一真是老四瞧上的人,引起兄弟争议就不妙了。 老四对她儿子好,她总不能偷偷撬人家墙角。 宜妃满是可惜的目光投过来,林然哪里知道宜妃心中的百转千思。 “储秀宫的膳食可还合胃口?”宜妃拣了一小块点心慢慢吃着,“今日听闻你们规矩学完了,好容易松散些。” “额娘——” 宜妃揉着额角,问道:“老九还没走吗?” 长秋忍着笑意,回禀道:“九阿哥给娘娘带了东西来,要亲手送到了才肯走。” “臣女叨扰娘娘清净了,先行告退。”林然识趣地行礼,打算避开人家母子相见的场面。 宜妃扬手制止,道:“罢了,有本宫在这里,任谁也不能说出闲话来,然丫头坐着便是。”说罢,便命长秋带胤禟进来。 胤禟在宜妃宫中向来是随心所欲,手中拎着一物大踏步而入,但瞧见起身的林然不由一怔。 “额娘这里有人啊?”他刚才只顾着自己的东西,都没听清长秋为何让他去别处。 胤禟心思活络,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林然,只觉得十分面善,但却想不起来是谁,以为是他额娘在召见他未来的五嫂。 “我让长秋和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没听吧?”宜妃没好气地指他,拉住林然的手让她坐回来,道,“然丫头不必管他,成日不知在外面做什么,难得今儿想起还有个额娘。” 胤禟听到“然”字,顾不得反驳宜妃的话,恍然笑道:“然姐姐好。” “臣女见过九阿哥。” “然姐姐叫我老九便是。”胤禟认识的女子不多,除去那个整日以自己为借口进宫,却去缠着八哥的表妹,就只有宫中这些姐姐妹妹们了。 而林然算是一个特例。 他与林然说起来并不熟悉,更没什么交集,胤禟能记住林然的名字,完全是因为她和自家四哥认识。当初四哥让自己和老十喊眼前人什么称呼来着?然姐姐还是林姐姐? 宜妃笑道:“既然认识更无须避什么嫌了,老九你今儿怎么想起到翊坤宫来了,短银子了?” 胤禟将手中拎的笼子轻放在桌上,掀开盖着的布,只见两只绣眼鸟立在架上,煞是可爱。 “儿子巴巴得了这么两只玩意儿,没敢耽误半刻便给额娘送来了。”胤禟毫不在意地撒着娇,道,“额娘这里有然姐姐陪着,倒是不要儿子了。” “罢罢罢,还是本宫的错处了?”宜妃见胤禟来请安心中便高兴了,何况儿子还送来了一对鸟儿,“多大的人了,还在你然姐姐面前撒娇,也不嫌羞。” 胤禟自然能言善道,没几句就将宜妃哄得心花怒放,这期间还不忘将林然一同引入话题中,一时间气氛十分惬意轻松。 第172章 长秋亲自将林然送回储秀宫,待林然的态度较之前恭敬了三分。 之前来时她代表宜妃的面子,语气亲近是表明宜妃的态度,可现在她家主子的小阿哥都要唤林佳格格一句“然姐姐”,她自然该更恭敬些。 目送长秋离去,林然朝众多秀女投来的目光笑了笑,径自回了她的房间。 “这林佳格格莫不是被宜妃娘娘瞧中了?” “说来,宜妃娘娘膝下的五阿哥尚未成婚——” “还真是好命,到底不过是汉军旗出身。” “你不要命了?在宫里说这些!” 林然没听到外面众人的议论,她进了房间,瞅见白盼丹正坐在床上眼神晶亮地盯着她。 “然姐姐,你见到太后娘娘了?”白盼丹趿着鞋子关了房门,小声向林然说着自她被翊坤宫宫女请去后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姐姐没有去翊坤宫,而是同宜妃娘娘在宁寿宫陪太后娘娘用了膳。”白盼丹说起这种八卦来一脸兴奋,“然姐姐,你在储秀宫可出了名了!” 谢邀,这种名气她不是很想要。 林然拆掉头上的装饰,估摸今日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便放心地把头发散开,用木梳通着头发,“别有什么人记恨上我就好。” 不然她还得把心思分出来放在斗智斗勇上,“还有十日便是最终阅选,咱们两个的饮食都注意些,别吃到不该吃的。” 白盼丹这些天都是同林然一起用膳,贾迎春十分艳羡,可她身边有别的秀女要应付,没办法同林然亲近。 “知道啦,然姐姐真好。” 林然很轻松就将此事混过去,她明日还要去见贾元春,不知道这位统共见过两次面的表姐打算说点什么。 然第二日林然没能去见贾元春,她被永和宫的宫女传去了。 红日高悬,永和宫正殿的洒扫宫女都在一旁阴凉处躲懒,唯有林然被宫女带至此处后,等待殿内人的传唤。 估摸元春要恨上自己了。 林然颇为自得其乐地想着,接连两日被高位娘娘拂了面子,元春不敢把这事记在宜妃与德妃身上,自己却是个很好的迁怒对象。 难为德妃又将自己想起来,说来她们之间除去胤禛的关系,只有当年临出宫时,德妃想顺手下个绊子,却被自己借太子胤礽的名声四两拨千斤打了出去。 除此之外,她们哪儿有别的关联?值得她多年后赶上自己选秀巴巴叫来为难一次? 说出去堂堂四妃之一的德妃为难一个秀女,也不嫌丢了身份。 林然心中吐槽,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她低头垂目,旁人瞧着就无比乖顺,实际上却在默默计算时间。 康熙眯起眼朝主殿的方向看了过去,等了片刻后方开口。 “然丫头?” 听到这一声,林然立时明白之前胤禛说的安心是何意了,不过四哥是怎么做到将康熙请过来的呢? 康熙身边只跟着梁九功和两个小太监,两侧的宫人都转过身去面墙不敢窥视天颜,顿时将在院子里站着的林然凸显出来。 “臣女林然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显然是没让人提前通传开路,不然林然早该得到提醒避开。 “都长这么高了。”康熙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今儿日头毒,别在外面晒晕了。” 说罢,便径直离去。 梁九功会意,落后半步吩咐几句。 “奴才魏珠见过林佳格格,奴才带您回去歇息吧?” 梁九功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凑过来,一张圆脸很是喜庆敦厚。 林然莞尔,道:“有劳魏谙达。” 魏珠眨了眨眼睛,笑道:“奴才担不起格格这话,奉命做事罢了。” 不说林然顺顺当当回了储秀宫后又被人如何议论,康熙进了永和宫的正殿,就瞧见德妃侧躺在榻上,身边摆着冰盆,一旁的贴身宫女正为她剥葡萄,还有宫女为她捶腿扇风。 “淑兰好自在。” 康熙赞了一声,却是将德妃唬了一跳。 皇帝出行向来是有人先知会,像这样随心所至才是少见的。 “今儿天热,臣妾蒙皇上恩德,得以解暑。” 德妃同康熙相处时向来以温柔的解语花形象示人,此刻她也不急着起身问安,反而是亲手剥了一颗葡萄送到康熙嘴边,一副期待的模样,“陛下尝尝,这是陛下前儿赏给臣妾的,臣妾命人湃在井中,一直舍不得吃。” 德妃这话说的,像是因为葡萄乃是康熙所赐才倍加珍惜一般。 康熙就着她的手咽下去,没提外面被她叫来的林然,也没说自己已经命人将林然送回去。 第173章 康熙来永和宫是随性而为,批折子批得烦闷了出来散散心。算算时间,他因为前朝之事,已有许久没有踏足后宫。 惠妃嘴拙,荣妃不愿出门。 康熙正犹豫去哪个宫,抬眼却瞧见魏珠正将一盆兰花摆放整齐。 “不必惊动谁,随朕走走。”康熙拿定了主意,宜妃性子爽朗,但却不如德妃温柔,何况他也许久没去瞧她了。 谁曾想他难得低调一次出行,却瞧见德妃为难一个秀女,还是自己心腹林如海的嫡长女。 康熙顿时觉得,德妃是不是心中对他有意见,否则他指婚的圣旨还没下,怎么她这未来的婆婆先为难上儿媳妇了? 这却是康熙的阴谋论了。 除了他自己,谁知道他会将哪个秀女指给胤禛。 “你既喜欢这葡萄,便叫人多送来些,又不值什么。”康熙接过德妃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角,靠坐在德妃原来的位置,“我记着这次选秀,有个乌雅家的姑娘?” 德妃嘴角透着温婉笑意,柔声道:“正是呢,臣妾想着,她既是老四的表妹,不如……” 未尽之语不需明说,德妃小心地试探。 “既然是表妹,那便做好兄长的责任。”康熙不软不硬地道,心中的不满添了三分,他说过,胤禛的婚事还有后院不必她插手,现在是又想做什么? “陛下说的是。” 被康熙驳了,德妃虽失望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更为殷切小心地伺候起康熙。 …… “妹妹可来了,我都盼了几日了。”贾元春友好地握住林然的手,一副调侃的大姐姐模样,“我进宫数年,都不知道家中什么模样了,可算盼得妹妹来好好同我说一说。” 林然没必要平白针对贾元春,对她的问题详略解答,又说了贾琏如今正用功读书,今科还要下场。 望着林然嘴角恬淡的笑容,贾元春捏紧了帕子。 是了,于外人看来,她们贾家是一体的,所以大房的嫡子用功,她这做堂妹的应该高兴,毕竟,她们是一家人。 一荣俱荣。 贾元春扮出笑意,同林然说了许多家常,约摸时间差不多了,才吩咐人送她回去。 抱琴前日被长秋对林然的恭敬吓了一跳,今日待林然都是谨慎小心的。 直至林然回到她在储秀宫临时的房间,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消失,陪不熟的人聊天实在难受。 接下来的几日,不断有秀女被各宫妃嫔召见,于是她与一开始的纳喇格格便不再显眼,反而后面这几日,贾元春再没召见她,这让林然轻松了许多。 她原本以为贾元春是想经常叫她过去,以此给外人一个林贾两家亲密无间的形象。 可瞧着贾元春眼中闪过的防备,林然心中一动,这贾元春不会以为自己想给康熙…… 最终的阅选不出林然所料,她被留了牌子,而白盼丹和迎春都被赐了花。 在宫中一月之久,她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直至睡足,才瞧见屋外坐着人。 “黛玉?” 闻声,黛玉疾步而至,虽没说什么,眼里却满满都是想念,她从出生到现在,何尝与林然分开过这么久。 “姐姐。” 黛玉抱住林然,唤了声姐姐后便沉默不语,林然任由她抱着,手却是轻轻拍着黛玉的背,像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黛玉纷乱的心绪在林然的怀中逐渐安定,林然什么都没说,却安抚了黛玉的不安。 “我们去给祖母请安吧?”黛玉讷讷开口,为自己刚刚的孩子气行为害羞。 林然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应好。 林然不在家中,林府好像深秋的一汪潭水,平静却没有声响,这样的日子虽然安稳,可却让人无端叹气。 “大小姐,新得的虞美人给您搬去了。” “大小姐,厨房新制了几道菜,您可要尝尝?” “大小姐——” 林府仿佛重新被注入了活力,一下由深秋变成了盛夏,林老夫人阖目养神,听到外面难得的喧闹也不动气,只是同身边的人笑道:“快去把咱们家大小姐请进来,刚回来便这样热闹。” “祖母可是嫌了我烦?”林然挽着黛玉的手俏生生站在林老夫人面前,一双眸子弯起,漂亮得紧。 第174章 于林家而言,接到赐婚的旨意是在预料之中,林如海从梁九功手中接过那道明黄圣旨时,忽然有了种尘埃落定之感。 他回首看自己身后的长女,嘴角苦涩地勾起笑来,他的掌上明珠…… 这道圣旨本该是众多旨意中毫不起眼的一道赐婚,可等至今此选秀的所有秀女安排完了,有心人忽然发现早已封为郡王的四阿哥,如今有且只有这一位赐婚福晋,除此之外的侧妃、格格的位子都空着。 就连五阿哥胤祺除了福晋外还有一位赐下的庶福晋。 康熙对甚嚣尘上的流言不置可否,他瞧着眼前的儿子,神色淡漠。 “你要为了那林佳氏抗旨?” 康熙的声音很平静,却无端令人胆寒。 “儿臣并非为林佳格格抗旨,这只是儿臣的心愿。”胤禛跪在康熙面前,“儿臣于后院并无眷恋,有林佳格格为儿臣绵延子嗣已经足够。” 胤禛虽是跪着,可康熙却觉着他的四儿子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 “哼,朕懒得管你后院,以后莫要后悔便是。” 康熙将人轰走,内室却转出一人。 “汗阿玛。” 太子胤礽微微俯身,他在后面听着胤禛拒绝了康熙再为他选侧妃的打算,心中一动。 “老四是皇后养子,除你之外不会有别人容得下他,如今他自请只要一位福晋,虽有些慕艾私心,却也是表明态度。”康熙柔和了神情,对自己一手抚养的太子满是温情,将胤禛的举动掰开揉碎告知胤礽,“胤礽,莫要辜负了他。” “汗阿玛放心,四弟自小与儿臣亲厚。”胤礽温文尔雅,他感慕康熙的父爱,心中得意。 四弟是除自己外身份最高的皇子,如今又立誓只娶一妻,斩断了妻族的助力,佟佳氏不会因为胤禛是佟佳皇后的养子而关照他,而胤禛的母族乌雅氏偏向德妃和她的十四阿哥。 这样的四弟还有什么可疑呢? 胤礽心中满意,对胤禛的信任大大提升。 康熙同胤礽说了些政事,眼见胤礽处事风格愈加稳重,不免安慰。 等太子走后,康熙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朕倒是不知道,爱新觉罗家专出情种。” 这话说得有些讥讽,显然他是想起了先帝独宠董鄂妃。刚刚胤禛字字句句不是为林然而拒旨,可康熙知道,即便无意于此,把后院当个摆设也没什么不行。 “罢了,随他去吧。” 康熙又叹了口气。 胤禛是他亏欠的儿子,然丫头也不知道胤禛抗旨,他何苦为难他们。老四不是先帝爷的性子,然丫头也不会是董鄂妃。 “梁九功。” “奴才在。” “给德妃传个信,朕只给老四赐了福晋,也只有福晋。”虽说不许德妃插手胤禛的后院,但还是多上一重保险为佳。 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当吧。 梁九功琢磨着康熙的口谕,没敢耽误片刻,立刻去永和宫传了话。 德妃的反应在梁九功的意料之中,她温温柔柔地接下口谕,眉眼间不见任何郁气,送走梁九功时甚至让宫女塞过来一张银票,从头到尾甚至没问一问康熙为何有这样的决定。 梁九功咋舌,德妃娘娘是真不在乎四阿哥啊,听到四阿哥不被允许有侧妃等助力,她虽是做出了担忧神色,眉眼间的轻快却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这些和他一个阉人有什么关系,他捏捏银票,知晓这是德妃因为心情舒畅而给的封口费,只为他在回禀康熙时瞒一瞒她的喜悦。 若说赐婚圣旨下来后最大的作用是什么,恐怕就是胤禛以拜访未来岳父的名义去林家名正言顺了许多。 拜访是真心诚意的,胤禛对林如海这位兢兢业业又有大才的臣子十分有好感,兼之他是自己心上人的父亲,胤禛对待林如海的态度向来带了几分恭敬。 如今婚期已定,胤禛更是执婿礼以待。 林如海心绪复杂,对自己面前的胤禛拱手表示不敢受礼。 “小婿唐突造访,望岳父大人莫怪。” 虽未成婚,可胤禛提前改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刺激了一颗老父亲的心,林如海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长女往后的人生都要托付给眼前的男人了。 第175章 “雍郡王客气了,不知雍郡王登门有何要事?” 胤禛从怀中掏出一卷图纸,道,“这是郡王府的图纸,然儿、” 他想说林然对住处向来有自己的偏好,可话不能这样说,“郡王府还未大修过,然儿有何想法皆可写出,毕竟她以后要住的地方,她喜欢才好。” 林如海见他连这样的事都考虑到,略有些安慰。 “此事有劳雍郡王亲自走一趟。” 胤禛面色不动,沉声道:“同然儿的事儿胤禛自然该亲力亲为些。” 送走胤禛,林如海将那图纸当着家里人的面递给林然,一是过了众目,二是让林老夫人还有贾敏黛玉放心:目前来看雍郡王这女婿十分合格。 林然接过图纸,瞧着气氛便知家中长辈有话要谈,于是主动拉了黛玉去她院子。 “然儿的嫁妆是自小攒起来的,婚期虽在明年六月,可也该梳理起来了。”贾敏想着长女对女红之事的厌烦,忍不住笑道,“多亏雍郡王是阿哥,不然然儿那丫头恐怕别想出门了,光绣嫁衣就够她烦的。” “哪里就舍得她自己动手?”林老夫人笑道,“倒是你们说的,然儿的嫁妆是个什么章程?” 林如海叹了口气,接过话无奈道:“虽是说过将林家的一半都给然儿做陪嫁,可然儿毕竟是嫁到皇室,她的嫁妆便不能越过太子妃。太子妃当初的嫁妆是一百六十八抬,我和敏儿粗算着,这些年光给然儿攒的嫁妆就超了一百八十抬。” 这个世道讲究长幼有序,同为皇家福晋,没人能越得过太子妃去,也不可以越过去。 林老夫人略一沉吟,道,“那便压到一百六十抬,其余的私下里补给然儿。一来咱们不好那风头,二来如今雍郡王是在太子身旁做事,不好叫他难做。” 林如海听林老夫人做了决断,点头应是。除此以外,如今婚期定下,贾家那边自然也要通知一声。 贾敏想着大房与二房的关系,略有些头疼,如今她那大哥和二房的关系,虽没分家,却也相差不多,恐怕这帖子要下两份。 林家长辈在主院议事,两个姑娘也在林然的院子里铺开图纸,图纸中掉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黛玉转过头去,口中戏谑道:“姐姐有雍郡王这样的夫婿,我算是放心了。” 林然捡起那条子,上面并没有什么诉心情话,而是写了件事。 一件以胤禛的身份不好开口的事情。 林然将那条子扭捏成团,又点了蜡烛烧成灰烬,见黛玉一副讶然后便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也不瞒着,直接道:“四哥给透了一点小消息。” 黛玉从不过分追问,听林然这样说,她也只是道:“姐姐可方便?需不需要我帮忙?” “对咱们家应当不是大事儿。”林然摸了摸鼻尖,“不过大舅舅可能要头疼些了。” 胤禛传的也不是别的,正是户部欠银一事。 康熙在位近四十年,国库从未有过充盈之时。 好容易解决了草原的噶尔丹,又震慑了虎视眈眈不时作乱南侵的老邻居沙俄,康熙不免将心思多放在了内治上。 早先的水泥一物已经开始扩大规模生产,此物的妙用被匠人不断挖掘,不说别的,京中的大道已有数条改为了水泥路,让百姓们无不新奇欢悦,每日都要在上面走一走,又怕踩坏了这平坦的路,爱惜得很。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烧钱的地方。 康熙心血来潮查了户部的库银后,突然发现他以为的国库充盈其实是堆满了百官的借条。 欠银嘛,林家也是有的。 林然管过家,知道这一笔欠款的存在,甚至这笔欠款是她那未曾谋面的祖父借的,不为别的,只为随大流儿,避免不合群。 欠款的数额也不高,她那祖父活像吃饭忘记带钱,便从户部打了个借条,数额只有三百两。 第176章 贾敏赶在八月十五前邀了贾家的人小聚,前院有林如海待男客,后院是贾敏坐镇,林老夫人露面同贾母叙了会子旧,便称言疲倦将宴席留给了贾家的人。 贾母瞧着林然的模样,心中火热,同身边人道:“然儿是个有福气的,四阿哥如今已是郡王爵,她过门便是郡王妃。” 王熙凤正在下首位置,今日她带了女儿出门,小儿子留在家中派了平儿照看,听贾母如此说,她立时捧场道:“要我说最有福气的还是姑母,日子舒心,如今然妹妹得了合心的夫婿,老祖宗也为姑母和然妹妹高兴的。” 她这话轻轻捧了三人,既说了贾敏好福气,又点明林然婚事贵重,最后还隐晦地表示贾母作为外祖母的身份,联络两家关系。 贾敏莞尔,难怪母亲喜欢这个孙媳妇,最是个嘴甜的。 王夫人瞧邢夫人同贾敏熟络的模样,心中微哂:贾敏果真是瞧不上她们二房,当初和琏二的娘亲厚,如今又同邢夫人交好,独独不来与她这二嫂亲近。 不过林然这丫头竟然能嫁给雍郡王做福晋,倒也算对她的宝玉有利。王夫人思绪飘远,看着林然的眼神热切了许多。 女眷这边宾客尽欢,前院的气氛也算融洽,至贾家提出告辞,这一日的消磨才算结束。 林如海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林然问他欠银之事,还是贾敏笑出了声,道:“然儿最是信服你,她爹爹承诺会办的事儿,你见她什么时候催问过?” 林如海哑然。 贾敏却是有些担心,贾家如今是何光景她早已得知,寅年借了卯岁的粮,贾家的欠款也不知有多少。 “不必担心。”林如海揽了贾敏道,“你可还记得数年前,大舅兄将贾府里的管家们——” 他话语未尽,贾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道:“大哥那时太胡闹了些,收拾几个奴仆竟然还求了父亲的部下帮忙。” 林如海但笑不语,在他看来贾赦可不是胡闹:一来彰显贾家终究还是要由他说了算;二来收拾这些心大的刁奴方便;最重要的是,他这么一闹,皇上自然知晓,贾家旧部是念旧情惦记情分的。这事做的高调,可从那些奴仆家中抄捡出来的金银却被贾赦捂得死死的,于是京中只当他又胡闹了一次。 这简直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贾赦哪怕是荒唐了这么多年,总还是要挑起担子的。 林如海欣慰于此,贾家毕竟是贾敏的娘家,他爱重贾敏,自然不愿贾家落个坏处。 此前帮着贾赦教导贾琏亦是如此。 他这两位舅兄里,他选了贾赦,自然希望大房能尽快撑起如今的将军府。 “大舅兄手中定然握有一笔银子,这欠银一事尚无风声,总不好贸然暗示,索性等到陛下有意向露出时再知会大舅兄。”林如海拈着胡子娓娓道来,说到这里却恍然,“恐怕然儿那丫头也想明白此处关键,知晓大舅兄那里无需担忧,倒是不来问我了。” 贾敏笑道:“老爷倒不如和我理理然儿的嫁妆,以前预备下的首饰样式有些过时了,我想着给她换上一批。” 林如海闻言对此很是上心,叫来管家听令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商议起要重新换置的嫁妆。 …… 时光仿若飞度,林如海亲眼瞧着六礼走了大半,心中的不舍情绪越发深厚,贾敏作为枕边人,自然看得出林如海的心事,她推着林如海道:“你既是放心不下,不若同然儿聊聊,整日悬心没得让两个孩子担忧。” 林如海反握住贾敏的手,叹道:“然儿的婚期越来越近,你不担心吗?” 贾敏白了他一眼,嗔道:“然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么会不担心。”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自然忧心她日后的生活,可你也该相信咱们然儿,她都不曾恐惧害怕过,你这当爹爹的却拖了后腿。” 像是打开了贾敏的话匣子,她絮叨道:“她嫁过去住的习不习惯,吃的能否合心,四阿哥又是否能一直爱重体贴她?我当娘的怎么会不担心?可总不能让然儿知道了忧心,你倒好,回了咱们院子就整夜整夜地想这些,叫人看出来了非得笑话你!” 林如海心中惭愧,他只顾着自己叹气,却忽略了妻子的心情。 “同然儿聊聊吧,咱们女儿从来都是最好的。”贾敏用言语激了他一把,“可不许把然儿弄哭。” 第177章 “我家然儿自幼聪慧,从没让我这当爹爹的费过什么心。”林如海感慨道,“从黛玉和那孩子出生后,你又极懂事乖巧,立刻担起了长姐的担子,我和你娘亲担忧着你吃弟妹的醋时,你已经带着黛玉开始识字。” “那时江南盐道不太平,你才十岁,就带着黛玉到京城为质。” “虽说京中安稳,可终究不是自家,寄人篱下。” “爹爹回京后……” “爹爹的然儿也要嫁人了。”林如海的眼眶湿润,“你总觉得是因为你,爹爹才不能当一个纯粹的臣子,心中有愧。可你这般聪慧,便该知道,以爹爹的身份,林家世代单传,偏又占据了重要的位置,你的婚事注定要由皇上决定,哪里需要什么愧疚?所谓朝臣,不过是陛下平衡朝政的工具。” “可我真庆幸你要嫁得是四阿哥,如今四阿哥功劳虽多,却只有陛下一人知晓。” “四阿哥待你好,可然儿,千万不要耽于情爱。” …… 康熙三十八年六月初八日。 宜纳采、嫁娶、出行。 贾敏亲自为女儿梳头装扮,看着镜中女儿已经长开的面容,泪水几欲掉下。 “林姐姐今日真好看。” 开口的是惜春,她这些年同迎春住在一起,和林家的关系自然也亲近。 “这话可不对,咱们林姐姐哪一日不好看?” 迎春笑着回她一句,又往旁边让了让,给黛玉腾地方。 黛玉正抱着脖间松松系了一条红绸的寒酥发愣。 “黛玉。”林然的目光同她在镜中对上,“莫不是傻了?” 一贯的揶揄语气。 黛玉抿了抿唇,认真道:“姐姐,我会想你的。” 林然微怔,笑了,“好。” 贾敏将一支钗插入林然的发间,仔细端详后又扶了扶,对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内务府的人早被打点过,很是懂事地不言语,只等到外面有人传话说迎亲的人来了时,方上前提示。 “人都来了,娘亲要给你盖上喜帕了。”贾敏的语气温柔,如同哄着年幼的婴孩。 不该落泪的。 林然眼前一片通红,终是在遮挡住视线的一瞬掉了眼泪,她不知道,贾敏与黛玉的眼泪也同时滚落下来。 她被遮了视线,只能让人搀扶着前行,可她对自己的家太熟悉了,引导之人停步时,她便知晓到林家的正厅。 耳畔的喧闹从未绝断,隐隐有喧沸之意,不等林然疑惑,一双手将她稳稳地接了过去。 她低喃,四哥。 身旁人似是听见了这一句,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拜别父母之礼,胤禛小心地护着她,随她一同拜了下去。 顿时,厅中鸦雀无声。 林如海虽是文人,却自有一番风骨,他同贾敏稳稳坐于正位,叮嘱道:“你虽嫁与雍郡王,可始终是林家的女儿,是我与你母亲的掌上明珠,万不要失了林家风度。” 不同于别家叮嘱出嫁的女儿要担起照料夫君、做一个贤惠妻子的责任,林如海这话让本就无声的厅堂更静了。 “女儿万不敢忘记家中训导。” 贾敏和缓气氛,道:“你同雍郡王好好过日子,便是我们最大的安慰了。” 不等林然开口听训,这次是胤禛道:“小婿牢记岳父岳母教导,定然同福晋和乐度日。” 贾敏看了看身旁的林如海,又望向身着吉服的新人,满意地笑了。 林然没有兄弟,因着和大房的亲近关系,本是说定了由贾琏将林然背上花轿,可贾琏觑着胤禛将自家表妹的手握得紧紧的,有些紧张地上前,想说该由他背林然上轿了。 胤禛的视线扫过来,平日里的冷硬早在今日睁眼时消散大半,他道:“多谢表兄费心,不过我既来了,便不需劳烦表兄了。” 被当今皇上的四阿哥、堂堂雍郡王称呼了表兄,还是两遍! 贾琏回过神的时候,胤禛已经将林然抱至轿中。 “寒酥要抱给你吗?” 林然忘记头上盖着喜帕,轻轻白了他一眼才恍然他看不到,她低声道:“我还要抱着宝瓶呢!” 胤禛自然知道这个习俗,不过是逗林然说话,听她语调中有隐隐颤音,知道她是哭过,不由哄道:“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若想家随时回来便是。” 这次胤禛等不到林然的回答了,内务府大臣凑过来恭敬地将半个身子都探入花轿的胤禛请去上马。 第178章 花轿落地,轿门处便有女官引着林然出去。 林然稳稳抱住怀中的宝瓶,随身边女官的提示一一照做,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安坐于新房的婚床之上。 “小姐、福晋。”雪暖慌忙改了称呼,“王爷在前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他身边的苏公公传话,说王爷让福晋自便就是。” 雪暖不是会怵头的人,林然明白她为何这样,笑道:“帮我把这一头的钗环都卸下来,顶了一日功夫,脖子都酸了。” 雪暖照做,心中却仍旧忐忑,怎么王爷就传话让自家小姐自便呢? 云和不着痕迹地瞪了雪暖一眼,倒是让她清醒过来,是了,她们家小姐同王爷是有情分的,王爷这话多半是让小姐自在些。 见雪暖神色回转,林然便也懒得解释,她知道今日王公大臣来了许多,而胤禛的兄弟们,不提与他关系好的九、十、十三,今日但凡能蹦能跳的阿哥都来贺他大婚了,太子都不例外。 她正想着事,云同告诉她门外苏培盛又来了。 这次苏培盛不是来传话的,他身后站着两个小太监,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托盘。 “福晋,王爷提前嘱咐了,这个时辰来给福晋送些吃食。” 两个小太监布好餐便离去,留下苏培盛站在桌旁。 “苏培盛,四哥那边不需要你吗?” 苏培盛听她语气一如从前,眼眯成了一条缝,他道:“爷说了,福晋在府中还没几个相识的,奴才侥幸算得上一个,奴才便来了。” 他扭捏了下,终还是道,“奴才也贺林大小姐新婚。” 这话于理不合,但林然不介意。 “多谢你,苏培盛。” 她们像是偶然相识的陌生人,一个道了恭喜,一个做了感谢。 苏培盛想着,他最初是因为胤禛的态度而讨好林然,可林然每每待他都很平常。 这种平常并非怠慢,而是福晋没将他视作一个依附于王爷而活的阉人,可连他自己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福晋除了在人前遮掩时喊过两声“苏公公”,私下里见到时都是喊他名字。每次王爷去见福晋时,她的目光总会无比自然又寻常地从他身上扫过,并且招呼他一声。 他似乎明白为何王爷如此惦念福晋。 那双眼睛里,总能看到所有人。 林然浑然不知身边站着的苏培盛快完成了自我洗脑攻略。 她今日一天都绷紧神经,此刻慢悠悠用着一碗温度刚好的云吞,顿感四肢百骸都舒展几分。 “王爷——” 门外响起问安声,林然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皇子吉服的胤禛被九、十、十三阿哥送了回来。 “然姐姐。”胤禟先是这样喊,又慢慢改了口,“该叫四嫂了,那弟弟们就把四哥交给四嫂了。” 胤禛敲了敲胤禟的头,道:“别闹你们然姐姐,时候不早了,让苏培盛给你们安排下去。” 胤?瞪大了眼,粗声道,“四哥,你没醉啊?” 一旁的胤禟和胤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今日四哥大婚,谁会不开眼真把人灌醉了,不过是见四哥佯醉,便都知情识趣让他们把人送过来。 若是出了差错,他们不仅得罪四哥,还得罪林家。 几个阿哥跟着苏培盛去了前院,屋内伺候的人也极有眼色地退出去。 胤禛踱步至桌旁,低声问道:“可还用着合心?明日先让宋氏将府中厨子都教一遍。” 林然不语,只是用勺子舀起一颗云吞抬手送到胤禛嘴边。 胤禛咬住那颗云吞,顺势捉住了林然的手,在她身边落座。 “倒还算鲜美。”胤禛点评了一句,这是他嘱咐厨房备着的,口味亦是按照林然的喜好所调制。 他坐得太近了,林然心想,倒是少见四哥穿这般鲜亮颜色。 和胤禛平日里或青或蓝的偏好不同,皇子吉服是金黄色蟒袍,但胤禛沉稳的气质中和了、打住,她看得太入迷了。 林然稳住心神,皱眉道:“酒气好重。” “等会儿就去洗漱。”胤禛的掌心滚烫,拇指上的扳指有些硌手,同林然无名指上的戒指相碰,他托住林然的手于掌心,红色的宝石衬得手如柔荑(ti),任谁能想到这枚戒指能号令他手中的粘杆处,“我猜你知道这是什么。” 他的语气肯定,对林然充满信心。 第179章 胤禛的指尖从戒面摩挲至林然的手背,有些痒意。 一贯怕痒的林然推开他的手,半是羞赧恼道:“快去洗漱,很晚了!” 胤禛怔愣一瞬,忽而笑道:“好,我先去。” 说罢,就朝耳房走去,连背影都透着愉悦期待。 这下轮到林然愣住了,洗漱这事分什么先后……啊,林然忽然臊红了脸,该说她心大还是同胤禛同处一室太习惯了? 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她一而再地推胤禛去洗漱沐浴,岂不是显得她急色一般? 想起昨夜里贾敏避开人,专程来她院子同她讲解大婚夜该做的事,林然闭上了眼。 娘亲讲解的时候,手中还有教科书。 那精致的画面让记忆力很不错的林然愈发局促。 “想什么呢?就这么呆坐着。”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对林然而言无异于炸雷,她睁开眼不敢抬头对视,撞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隐约可见的胸肌。 “今日忙碌,若是累了该早些休息,杵在桌边做什么?”胤禛的浴衣是石青色,领口松散,露出一小片胸肌,“还是说,然儿在等我?” 林然干咳了几声,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没见过胤禛衣衫不整的模样,猛然见到,除了害羞,她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再看两眼呗。 完了,她果然是急色。 “四哥。”林然直视他的眼睛,抬手抓住了胤禛的衣领处。 胤禛从善如流,俯身靠近她,看林然想做什么。 轻柔的触感从唇瓣扫过,如同一片羽毛搔在了心头。 “我也去沐浴了。” 林然丢下一句话便快步去了耳房。 “然儿……”胤禛有些诧异,他今夜没想着做什么。在他看来,林然性子活泼,可这种事上女孩子总是羞涩的,他并非重欲之人,也愿意等水到渠成时。 胤禛坐了许久,始终不见林然出来。 他转念一想,便猜出恐怕刚才那个吻已经是林然鼓足勇气的行动,而后怕是在水里一泡,林然又感到不自在了。 总不能都让然儿主动。 胤禛心中愉悦,迈步到耳房之中。 耳房里摆了一架屏风,屏风后才是沐浴之处。 “然儿。” “扑通”的水声响起,林然呛了口水,“四哥,你怎么进来了?” 胤禛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如今夜里虽不冷,可也不能在水中泡久了。” 一如既往的关心口吻,这让林然心绪平定许多,她凭声音估摸胤禛的站位,回应道:“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屏风后已经转过来一个人。 “四哥!”林然向下扎了扎身子,下意识地喊出声。 “水都有些凉了。” 他的话冠冕堂皇,可林然不会再信胤禛是关怀之意了,因为—— 林然紧紧抓住胤禛寝衣的衣领,试图把自己蜷缩成团。她被胤禛从水中捞出来,用一张宽大毛巾裹住横抱起回了内室。 “头发还没干呢…” 林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低头瞧见胤禛的寝衣因为自己的蹂躏而露出了更多部分。 胤禛挑了挑眉,从枕头下掏出一本制作精良的册子。 他刚才就瞧见有什么被放在了枕下,只是惦记耳房中沐浴的林然,一时没去动。 此刻拿出来也是怕硌到林然。 能出现在新婚之夜夫妻床上的书册还能是什么? 林然的视线随他瞧过去,一眼看到这本昨夜在贾敏手中被当做教科书的避火图图集,俗称春宫图。 怎么会在这儿? 林然坐直了身子。 “林家的收藏果真不是俗品。”胤禛随意翻了两页,将那书册丢到一边,他瞧着用毛巾包裹住自己的林然,笑道,“不过福晋不需要这些,是不是?” 他揽住林然的肩往怀中一带,呼吸打在林然耳侧,“毕竟然儿你,可是看过视频的。” 这话说得有几分恼意,显然对胤禛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林然窝在他怀中,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学里和室友看看、看看那种视频也不过分吧?我当时有提前告诉你的,十米距离肯定听不到声音。” 是啊,他当时作为一个魂灵飘在十米开外,的确什么都听不到。林然告诉他,她要和室友一起看会儿电影,还要说些私密的话,胤禛自然选择回避。 本来这件事可以瞒过去,偏偏第二日,她那室友开口就说昨天晚上梦里都是看的视频内容,一句话就把她们暴露了。 胤禛见她神情放松,注意力也被分散,便俯身含住觊觎许久的唇。 林然没有闭眼,四目相对,胤禛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林然喘不过气有些抗拒地推搡他,胤禛方移开将脸埋在她的肩颈。 他很喜欢唤林然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林然没了力气回应他,才略显餍足地亲吻她汗湿的额头,哄道,“睡吧,有我处理呢。” 第180章 有了他的话作保,林然不知嘟囔了什么,头一歪陷入了深睡。 …… 林然习惯性舒展四肢,一动却感到腹部压着什么。 “醒了?”胤禛收紧了手臂,把人捞到怀中,含糊道,“时辰还早,我们赶在汗阿玛下朝前入宫就行。” 陡然贴近的身体带着热度,林然即便和黛玉同睡一床时也不会这样亲近。她僵了身子,昨夜还算有合卺酒助兴,现在清醒了只想躲,她小小地推拒了几下,结果倒被人搂得更紧。 “四哥!” 胤禛这才松了松手臂,却还是没放跑人,亲昵而不带任何遐思旖旎地吻在林然耳垂,“陪我躺会儿。” 林然枕在他的手臂上,抬眼可见心口偏上的位置有一个疤,她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鼻音含混道:“这是怎么弄的?” 胤禛听她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这才睁开眼。他揉了揉林然的后脑,解释道,“当初在准噶尔受的伤。”他说着,下了床倒了一茶杯温水递给林然,“战场上难免有些磕碰。” “唔…”林然接过杯子,润润嗓子便又递了回去。眼瞧着胤禛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 “有哪里难受吗?” 胤禛问得太过直白而关心,眼神中的关切让林然不好不回答,索性埋到他怀中道:“腿好酸,不想动,腰也难受。” 这般信赖的姿态让胤禛忍不住轻笑,只是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克制住了笑意,掌心落在林然的后腰处慢慢揉按,“我的错。” 他的手法未必精准,却胜在力道合适,把林然按得又朝他怀中扎了扎,嘴中轻声哼唧。 她的嗓子还哑着,此刻逸出口的声音都带着钩子般,一下又一下勾在胤禛的心上,不知何时,胤禛收回了手,默念起了清心咒。 至于林然? 可怜她昨夜操劳不堪,刚刚神经放松之下,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眼瞧着日头起来了,苏培盛和张嬷嬷看着时辰,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告知,毕竟等会儿要进宫谢恩,这可不能误了。 “苏培盛。” 听到胤禛的声音,苏培盛心中一松,他家爷是有数的。 简单洗漱后,云和雪暖已经将早膳摆好,林然一看便知是宋氏的手艺。 “回头你从大厨房里挑两个喜欢的手艺放到小厨房里,让大厨房那边单管府里人的伙食。” 胤禛想了想,又吩咐道,“苏培盛,把我惯用的那个厨子也调到这里。” 苏培盛心中咋舌,他们王爷竟是打算以后都宿在福晋院里不动地方了? 不过他嘴上立刻应道:“奴才这就吩咐过去。” 张嬷嬷心中同样掀起了波涛,她本以为凭借林然与胤禛的多年情分,林然这福晋的位子定然能舒舒服服地坐着。 却不曾想不止如此。 胤禛比张嬷嬷预期得还要看重林然,这让她真心实意地替林然高兴,张嬷嬷不知道林然与胤禛间的往事,只满心欢喜于即便日后府中进了新人,也越不过林然这福晋去。 “此事回来再办不迟,去准备马车吧,待会儿要进宫了。”胤禛吩咐着,看向一旁梳洗的林然,问道,“下午回来见见府上管事?” 林然点了点头,挥手让她的人自去,张嬷嬷看了眼胤禛,云和雪暖却是立即下去了。 苏培盛觑着胤禛的脸色,同样退了出去。 胤禛却是皱了皱眉,道:“张氏可还尽心?” 林然不甚在意,替胤禛夹了一筷子青菜,道:“她是你手底下出来的,如今我又嫁了你,她瞧你眼色不是很正常?” “罢了,只要她服侍尽心即可。”胤禛漫不经心道。反正时间久了,不光是张嬷嬷,阖府之人都会明白,这王府是由林然做主的。 林然嗔道:“张嬷嬷能替我教导绣坊里的女子念书,只说这一点就担得可贵二字,你还想给我换了不成?” 胤禛忙道:“你身边人自然是你做主。” 于是转了话题,两人说起等会儿进宫的安排。 “我们先去拜见太后,随后我们去汗阿玛那儿谢恩。”胤禛道,“去岁佟佳氏的那个女儿被封为贵妃,如今掌六宫事,由四妃从旁辅助,佟家名义上于我算半个母家,贵妃待你应当会和善些。” “至于四妃里…宜妃她念着老九也会帮你;荣妃如今一心向佛,平日里便深居简出,除了三哥的事再不关心别的。”胤禛喝了口汤,继续道,“惠妃或许会发难,毕竟大哥同太子不和的局面愈发明显,我一贯被当做太子的人。” “好。”林然应下,听着胤禛的嘱咐。 “只看德妃今日要偏帮哪一方吧,至于妃位以下的,在皇玛嬷那儿向来没什么说话的资格。”胤禛最后道。 无论德妃是为了脸面维护林然这新儿媳,还是因着憎恶他所以同别人一齐挑林然的不是,亦或者两不相帮作壁上观,都不会让人意外。 林然握住胤禛的手,笑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毕竟每日算计来算计去、唇枪舌剑也是伤神的事,她们未必有精力放在我身上。”有那时间多去争一争康熙的注意力不香吗? “你觉着费神,别人可未必。”胤禛知道她是安慰自己,但还是叮嘱道,“宫中入口之物,能不碰就不碰,送你的东西都交由张嬷嬷收着。” 第181章 宁寿宫中,贵妃正同众妃嫔携几位福晋向太后请安,太后心情不错,如今四阿哥成了婚,下一个就是她抚养长大的五阿哥胤祺了。 太监禀告说雍郡王带了福晋来向太后请安,太后立即宣召。 等行完大礼,太后便招手让林然上前来,林然同太后也算熟悉,笑着上前再次用蒙语问了安。 “每次见你都长了许多。”太后目光和蔼,拉着林然的手道,“也算我们有缘分,最后竟是成了祖孙。” 林然含笑,“是孙媳的福分。” “哀家瞧着是老四的福分。”太后扫了眼底下站着的胤禛,见他今时不同往日,不由感慨道,“可见是成了婚的人,今儿个老四都带了几分和气。” 佟贵妃凑趣道:“四阿哥平日里性子冷硬些,如今娶了媳妇儿,自然知晓媳妇儿是该疼着呢,哪里还能整日严厉模样!” 宜妃也道:“可不是嘛,老九那小子今儿一早就进宫了,跟臣妾说他四哥昨天喝了许多酒,但凡是敬他与咱们四福晋恩爱的都来者不拒。” 宜妃语气夸张,让人听不出她是否夸大其说,但众人自然不会拆她的台,一时间夸赞林然胤禛般配的话语不重样地涌来。 太后拍拍林然的手背,从手腕上褪过一双玳瑁红翡嵌珠镯套到林然手腕上,笑道:“这镯子衬你,也算哀家替你们添份喜气。” “偏了太后娘娘的好东西了。” 林然笑着谢恩。 “喊皇玛嬷便是,一家子不讲究那些。”又听太后对众人道,“哀家把好东西给了,你们这些做母妃和嫂子的可不要小气。” 如今宫中虽由佟贵妃掌事,但她毕竟不是皇后,林然第一个要拜的还是德妃。 “既然成了婚,那便好好同老四过日子,为皇家绵延子嗣。”德妃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喝了林然的敬茶,抬手让身边的宫女送上赏赐便过了,显然不想多说。 “儿媳谨遵教导。”林然面上笑容不改,德妃冷淡以待对她而言倒是个好消息,于是走马灯似的见过其余几位高位妃嫔后,便是拜见太子妃与大福晋三福晋。 太子妃瓜尔佳氏是个端庄人物,一言一行尽显名门气度,做了这些年太子妃又添三分贵气,但同她这四福晋讲起话来却是平和近人。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身子不好,同林然道了恭喜后便送上准备好的贺礼。 三福晋董鄂氏是个貌美的,她瞧着林然的长相愣了一瞬方送上了贺礼,“四弟妹如此模样,难怪四阿哥这般在意,恐怕四阿哥眼中都看不到旁人了。” 她这话出口,气氛突然凝滞了半晌。 谁也没想到波澜不惊的谢恩之行,竟然在三福晋这儿起了波澜,林羽羽睫轻垂,不知该赞三福晋好勇气,还是笑她蠢:这话从谁口中说出来都无所谓,唯独她三福晋不行,因为太后一辈子的心刺,就是她的同族姑姑董鄂妃。 众人就像没听到董鄂氏的话,又说起林然少时在宫中居住的那些日子。 林然在宁寿宫中住的短短几日,在众人口中俨然变成林然由太后亲自教养过。 若是三福晋说了别的,太后说不得还帮着劝和圆全,偏偏她犯到太后的忌讳。 于是听众人抬林然的身份,太后乐得帮衬几句,“然丫头的阿玛乃是探花郎,她又是张大学士的弟子,与老四他们还算得上师兄妹呢。” 在满屋子女眷口中,林然与胤禛从各方面都是极为相配的一对,显然是要将三福晋的话绕过去,免得太后堵心。 三福晋被荣妃暗中瞪了一眼,心中惶惶,她真的只是一时嘴快。 好在康熙下朝的消息传来,算是替三福晋解了围。 “快同老四过去吧,莫要让皇帝等着。”太后发了话,众人没多久也便散去。 乾清宫暖阁中。 康熙用过林然的敬茶,哈哈一笑,“老四,如今可还高兴?” 胤禛正色道:“儿臣叩谢汗阿玛。” 如此一本正经,康熙反倒觉得无趣,索性对林然道:“然丫头,朕与你也算相识十五年了,往后朕这四儿子就交由你了。” 林然:这算哪门子的相识十五年。 林然随着胤禛的动作叩谢圣恩,让康熙直呼林然才嫁了胤禛一天,性子就夫唱妇随起来。 “朕还有折子要批,带然丫头在宫里转转去吧。”康熙顿觉索然无味,索性轰起了人,“去给你皇额娘说一声,她也算做了婆婆的人了。” 第182章 承乾宫自孝懿皇后去了后便一直空着,胤禛领着林然穿过景和门,便看见承乾宫的宫门。 “四哥。”林然敏锐地感知胤禛的心情似乎不好,有些担忧地握紧他的手。 “无事。”胤禛反握回去,“回去同你讲。” 承乾宫的宫人殷勤地上前问安,听到二人是来拜一拜孝懿皇后,便知情识趣地退开。 从承乾宫出来后,胤禛又带林然去了寝殿。 并非祭祀大典的日子,已去的皇帝皇后们的牌位皆供于此。 等到两人出宫回府时,日头都有些偏西了。 “孝懿皇后名义上是我的养母,实际我同她没见过几面。”胤禛靠着软枕,姿态松散随意,他朝林然伸出手,唇边还有浅浅笑意。 “我和你说过,这辈子在德妃腹中时我便有了记忆,所以无论是德妃的谋算亦或者孝懿皇后的策划,我都知晓。”胤禛拉住搭在他手心的手,往怀中一带,他甚至还笑着,“你说,一个拿我的命栽赃孝懿的生母,一个任由三个月大婴儿喝下带毒汤药的养母,我该如何看待呢?” 对胤禛而言,这辈子最无能的日子便是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几年,一个婴孩的身体无论如何反抗,都抵不过宫人强行灌下的药汁子,他该是命大的,否则不会活下来。 胤禛说得轻描淡写,林然却骇于那份淡然下的艰辛,她主动靠在胤禛的肩头,声音都带了份颤抖,“四哥。” 胤禛拍着她的背,歉然道:“然儿,是我将你扯了进来。” “我是你的妻子。”林然仰头亲亲胤禛的下巴,柔声道,“我不会怕,你也不要瞒着我。” “你知道的,我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普通人,前世今生都是如此,我没经历过生死存亡的考验,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家中活下来就这样难,更不懂政事倾轧错乱交织的立场。” 林然低低地诉说着,“爹爹总是赞我有见解,可那是依托了前世的科技发达,即便不专门去看也能对政事说出三五门道;老师夸我悟性好,那也只是占了心理年纪大的便宜,痴长些岁数总归有些用。” “可无论怎样,如今我们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夫妻,便该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林然在胤禛的唇上啄吻一口,浅笑道,“我是站在你身边的,妻子。” 胤禛的手抬起林然的下颌,眸色幽深,“你我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如今做一对普通夫妻,自然再好不过。” 他答应了要将不悦的原因告知林然,不曾想竟能听到林然这一番表白。 一手护住林然的后腰,一手将人抱起,这下林然几乎是坐在了胤禛的身上,双腿无措地摆放。 胤禛锢住她,以额相抵,目光中的火热烫灼了林然,她目光躲闪,磕磕绊绊道,“该、该用晚饭了…” “嗯。”胤禛声音低沉地应着,喉结滚动,却是丝毫没有放开人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胤禛抱着林然去沐浴时,林然只觉要羞死,奈何这一次的情事比起昨夜更加激烈,她手脚酸软,连环住胤禛脖颈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胤禛将她安置在浴桶里。 “我要洗澡了!你快出去。” 胤禛盯着人,似笑非笑道:“你有力气吗?” “……!” 雍郡王做事严谨,照顾起人来也似模似样,他用厚实的干毛巾绞着林然的长发,对外吩咐安排人摆饭。 苏培盛目不斜视,几个王府里的下人亦是不敢作声。 “苏培盛,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叫府上人来拜见福晋。” 林然从屏风后转出来,又换了一套大红的常服,如今新婚燕尔,她的衣服多是以红为主。 “奴才晓得,大厨房里爷惯用的厨子已经带过来了,福晋明日不若试一试其余人的拿手菜,好选个可心的?”苏培盛殷切道,“宋氏一同安排在了福晋院子,福晋放心。” “你做事周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林然将半干的长发拢至耳后,笑容清丽动人,对苏培盛道,“倒是府中的人,你定然熟悉,明日可帮我瞧仔细了。” 胤禛略一沉吟,道:“你说得有理,这些日子苏培盛便跟着你吧,等你将咱们府中理顺再让他回来。” 第183章 今日是福晋进门第二日,府中上下得了信,都聚于厅中等候给福晋见礼。 林然坐于上首,认真翻阅雍郡王府的名册。 苏培盛站在林然身侧,不时指着名册上的人名解释几句。 得益于胤禛开府年头不久,府中又只有他一个主子,王府里的人员尚且称得一句精简,但十几个职位的人算下来,也足有百十号人。林然叫苏培盛一个个唱了名上前见礼,将他们与名册一一对应。 “咱们府中的人员皆在此处了。”苏培盛一指最前面的两个人,道,“这是府中管事。” 大管事二管事都极有眼色,眼看着王爷身边的苏培盛都被送来给福晋使唤,便知晓王爷定然十分爱重福晋,听到苏培盛指到自己,慌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府中的事先按从前的规矩做。”林然叫了起,理清雍郡王府的家事不算难:‘各司其职’四个字足以概括胤禛的管家风格,这对她来说再好接手不过,“我带来的人劳烦两位管事帮他们找找活儿干,别让他们整日窝在院子里。” 大管事神色一凛,他知道福晋进门会安插自己的人手,却不曾想这件事会交由自己来做,这算是福晋对自己的一个考验吗? “福晋,这是奴才预备的,现在刚好入口。”苏培盛弯腰端上一杯茶,恭敬道。 大管事听到苏培盛对林然的态度,心中立时做了决断:府中尚没别的主子,投靠福晋是有利无害之策。 “四哥平日里喝茶多些?”林然让聚集的府中人都各归各位,手中捧着一只茶盏。 “问他不如问我。” 胤禛从厅外走进来,将手中拎着的一包点心递她,“一早去了富华斋,尝尝芸豆卷。” 林然朝他伸出手,胤禛握住在她身边落座。 “怎么样?府里人可还听话?” “今天都是头次见他们,哪里知道?”林然拆开点心纸,“目前瞧着都算安分,何况以前若是安静乖巧的,哪有我一来便开始兴风作浪的理?” 胤禛手中握了一缕林然的编发,漫不经心道:“府中做主的人是你,若真有闹将起来的你只管发落。” “我知道啦。”林然向后一靠,正倚在胤禛肩头,“四哥,今日你可有事?” 胤禛抬手揽住她的肩,从她面前取过名册勾画几笔,道:“婚假九日。” 言外之意自然是无事了。 “那我们吃完午饭出门吧?”林然拿过名册,上面几个名字都被胤禛用笔圈起,“这几个人是?” “粘杆处的人。”胤禛怡然道,“府里的人大多是内务府分来的,而他们是粘杆处的人,可用。” “内务府啊。”林然眨眨眼睛,她那位婆婆就是出身包衣世家呢,而内务府多是包衣世家把控。 “所以咱们家可就靠你了。” 林然轻哼了一声,倚靠的力道加重几分。 “苏培盛将东西都给你了吗?” 胤禛问的是他早上出门前嘱咐的事情。他知道今日一早是林然第一次召见府中人,但胤禛并没有留下陪同,依他看来,林然并不需要所谓的男主人撑腰,林然有能力也当然可以一个人将府中事物理顺。 林然打开旁边摆放的匣子,道:“都在这里了。” 那是府中库房的钥匙,还有府中所有人的身契。 胤禛浅笑,低头看寒酥从门边溜进来,一双滴溜圆的猫眼直愣愣地瞅他几眼,随即毫不认生地跳上来,迈着优雅的猫步在林然腿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胤禛不由挑眉道,“寒酥也有十五岁了吧。” “是啊,都是老人家了。”林然揉了几下寒酥的头,随口道,“成日里爬高躲低的,除了睡觉的时候愿意窝过来找我,其余时间都在院子里跑。” “倒是乖巧得很。”他当初也是瞧中这一点才将寒酥送了去,那时林然年幼,他若送个淘的不行的,岂不是给林然添麻烦? “说来,四哥你养的狗呢?” “在前院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林然眼前一亮,还是道:“等会儿吧,下个月五阿哥和七阿哥都要成婚,还有裕亲王福晋要过寿,我先将这些安排下去。” 胤禛却是将她拉出了厅门,“那些都不急,我娶你又不是让你管家的,想去瞧栀子它们便立刻就去。” 栀子,是胤禛爱犬的名字。 除此外还有柿子、栗子等,比起林然给猫儿取名寒酥,胤禛取名风格则是可爱许多。 府中人瞧见王爷与福晋携手,都垂眸不敢多看,心中却都暗暗感慨,王爷与福晋看上去十分登对,听说王爷迎娶福晋那日还向福晋家的长辈执了婿礼。 第184章 栀子是条短毛灰色细犬,警惕心颇高,头一次见到林然,立刻摆出一副防御心极强的架势,但林然身边又站着熟悉的胤禛,让栀子很是为难了一把。 “栀子——”林然对猫啊狗啊向来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栀子还是条身姿矫健的优雅细犬,于是林然见到栀子后便开始唤它名字,试图亲近些。 “它是条狩猎犬,恐怕你要多跑几趟才能和它熟悉。”胤禛从照料栀子的小太监手中拿过一块生肉,对林然道,“栀子是府中这些狗儿们的头儿,你先将它拿下,那栗子什么的都好亲近了。” 这话说的很对,可听着总有什么隐喻。胤禛话说出口也反应过来,他不也是这府中的头儿吗?倒是拿栀子和自己比了一番。 “狩猎!”林然眼睛亮晶晶的,“四哥,我想骑马。” “那明日我们去庄子上住几日?归宁前回来?”胤禛很难拒绝那双晶亮眸子主人的提议,于是略一思索,道,“京中马场没劲,都是些富家子弟霸着,不若到庄子上,地方宽敞,可以跑个自在。” “好啊。”林然看着胤禛将生肉喂给栀子,感叹道,“栀子牙可真好。” 那么厚一块生肉,栀子一口就咬断了。 胤禛却是歪头贴着她耳朵,闷声笑道:“不及夫人牙尖。” 他平日多唤她名字,情热时则无所顾忌,在下人面前提及她时便称“福晋”,“夫人”这称呼倒是头次听到。 林然攥紧了手,倒不为称呼纠结无措,她的重点在于“牙尖”二字。 好在她落落大方,挽住胤禛的手要凑近说悄悄话,胤禛就势侧耳过来,却听到林然刻意放柔的嗓音:“咬个我的记号,四哥不喜欢吗?” 被自家福晋调戏了的胤禛失笑,他家然儿这点最妙,对感情一事向来坦荡。他向她表明心意时便知道,林然若非同样心悦于自己,是不会答应嫁他的。 于是同样耳语回去,“喜欢至极。今夜便是有人求饶,我也不答应了。” …… 说好的出门一事却搁浅了。要用午饭时天气便阴沉昏暗,等饭摆好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落雨声。 雨势迅猛,一道道犹如水帘,林然抱着寒酥坐在矮凳倚着门框看雨,寒酥一贯怕水,听着雨声往林然怀中扎得更深,侧面看去仿佛林然抱了个白团子一般。 胤禛给她披上一件外袍,皱眉道:“这里风凉。” 林然索性起身,随手将寒酥塞到胤禛怀中,“瞧瞧罢了,又不会一直在这儿吹风。”说罢,又嘱咐守在廊下的小太监们,“都回去多穿件衣服来,六月的雨虽不寒,但着了凉也不是闹着玩的。” 寒酥不耐在胤禛怀中,腿一蹬从他身上跳到凳上,又嫌凳子冷硬,很是转悠了一圈才找个软和地方窝下,竟是怡然睡去。 “说来,八月里咱们隔壁也要迎来邻居了。”林然知晓下午出不得门,干脆将钗环发髻一应散开,乌发流泻如锦缎,她披着胤禛的外裳蜷在美人榻上,好奇问道,“八阿哥要娶的是九阿哥的表妹吗?” 胤禛学她的模样,在同侧找了个舒服位置倚靠,“嗯,是郭络罗氏家的女儿。” 林然“哦”了一声。 雍郡王府旁边的贝子府早已建好,只等着主人入住。 宫中人人皆知八阿哥胤禩与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郭络罗氏琇琪自小青梅竹马,选秀时两人婚事落定。如今好事将近,倒是不少人都恭喜了一句“自小的缘分”。 “去宫里谢恩的时候,我瞧见卫庶妃,真是满后宫都难以找出与她匹敌的绝色。”林然想到一句说一句,话头一转便到了八阿哥的生母卫庶妃身上,感慨道,“汗阿玛果真一心以朝堂为重。” 若非如此,怎么舍得如此绝色还没一个位份在后宫待着? “老八成婚,汗阿玛给了她位份,如今是良贵人了。” 林然恍然,难怪在宁寿宫谢恩时,卫庶妃、不,良贵人站在元春这安贵人身旁。 第185章 接下去的几日都是阴雨天,去郊外庄子跑马自然成了奢望。 如此,就到了归宁之日。 回门礼是胤禛亲自操办的,没让林然沾手,只在最后将单子给了林然看,问她有无需要添的东西。 林然摇头,胤禛准备的回门礼种类多样,价值不菲,更是投其所好,考虑到了林家如今的所有人。 回门当日,林然早早起身准备。毕竟有规矩摆着,归宁不过午。哪怕之后她有大把时间回林家,可今日却是特殊的。 马车驶至林府时,车外便响起了林府下人请安的声音,林然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同胤禛携手而行。 “姐姐——” 黛玉扑进了林然的怀里,“姐姐。” 黛玉只喊了两句姐姐,却把林然心疼坏了,她轻轻拍着黛玉的背,温柔道,“嗯,姐姐回来了。” “小女与福晋感情最好,这才失了态。”林如海在一旁替黛玉解释,“臣见过雍郡王。” 胤禛立时扶住了林如海的动作,朗声道:“岳父大人不必如此,我同然儿不讲这些的。”他敢让林如海给自己行礼,回去之后林然就能把他从正院赶出去。 林如海将胤禛迎至了前院,林然则被黛玉贾敏一路拥到了林老夫人的院子。 “四阿哥待你可好?” 林然依偎在贾敏身边,软声道:“娘亲放心,如今郡王府都是由我做主的。” 林老夫人却又问了一遍,显然比起权力,她更在乎林然与胤禛的相处。 林然莞尔,她的祖母素来不是一般人。 她刚才直言府中权力归属是为了安贾敏的心,毕竟感情二字她如何作保都是虚的,于是她便想着用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东西宽慰长辈。 “四哥与我年少情谊,孙女自认感情甚笃,祖母无需担忧。” 其实林老夫人与贾敏从林然的脸色便能窥知一二,只是听到林然亲口说出更安心些。 “你过得好,我和你爹爹便知足了。”贾敏的手落在林然的发顶,温声道,“玉儿这几日时时挂念你,你同她去院子里说会话吧,等下便该用膳了。” 后院女人们一片温馨,前院林如海和胤禛的谈话倒也融洽。 林如海稍一拱手,道:“然儿这孩子自小被我惯坏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胤禛平日不甚爱笑,如今对着林如海这老泰山也要勾勾嘴角,含笑道:“岳父大人,然儿是我求娶的福晋,无论她如何都应是我这个做丈夫的该包容的。” “如此,老臣便放心了。”林如海面上神色安慰,心中却有疑窦,这雍郡王待然儿的态度太过优厚亲密,只是这皇室中人,真的有真心二字吗? 罢了,他自然会护着他的长女。 眼看要到了午时,林然不舍地辞别家人,同胤禛回了王府。 “明日起我便要回户部当值。”胤禛拿话岔开她的心思,“那事儿恐要提上日程来。” “嗯。” 林然朝他张开双臂讨抱。 胤禛失笑,一手托住林然的背,一手在她腿弯处用力,将人抱到了怀中,“不拦我吗?” 他那追缴欠款的折子递上去,恐怕立刻会沦为众矢之的,不知要有多少人恨他。 “这天下哪一处不要银子?”林然靠在胤禛胸前,这倒是解了她思家情绪,“去年我们婚事刚定下,你便给我传了消息,如今你再提,恐怕早已有了决心吧?” “是啊。”胤禛叹了口气,去年他就曾暗中上过折子,康熙亦是有想法。只是去岁朝政冗杂,各处因着灾荒不安稳,人心惶惶的实在无力再派人追讨欠银。 他那时上折子便知道无望,但却能在康熙心中留个印象,为的就是如今。 “上吧上吧,又不是去做坏事,我还能拦着你不成?”林然叹了口气,为此事的艰难忧心,但她道,“国库充盈了,对谁都好。” “总有一日要将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处理掉。”胤禛声音淡淡的,有股寒意,“在汗阿玛那个位子上思虑,总要瞻前顾后,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个个的背后不知连通着多少家。” 林然不语:无论连通谁家,在对还钱一事上,恐怕他们会空前的统一团结。 得了手的银子,怎么会愿意还呢? 第186章 胤禛下朝回来,刚一进府就扎进了书房,到了晚膳时分也不见人。 今日是大朝日,想必是胤禛的折子入了康熙的眼,只是她还不知道康熙的态度。 是留用,还是没了下文。 苏培盛这些日子都在林然身边服侍着,眼见到了晚膳时间,胤禛还没过来一齐用膳他不由道: “福晋,可要奴才去瞧一瞧王爷?” 林然摆了摆手,和声道:“你去告诉小厨房,等会子把饭菜摆到书房去,我先去瞧瞧四哥。” 书房伺候的人见到林然过来,忙上前请安行礼。 林然挥手让他们自去,推门进了书房。 胤禛正伏案于公文间,听到开门声不由皱眉,他早在回府时便吩咐了不要发出动静。他眉头紧蹙,看到是林然才舒展了些,“然儿,我将这些看完便去用膳。” “我让苏培盛将饭摆到外间桌子上,等会子先用几口。”林然将散乱的公文摆放一番,道,“瞧你这架势便是要熬大夜的,不先填饱了肚子怎么有力气?” 胤禛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将今日的郁气一同吐出,“汗阿玛允了追缴户部欠银一事,只是今日见那些朝臣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心寒,他们到底将国库当成了什么!” 无利息不用还的超大型atm机呗。 林然心中吐槽,却不想将这话刺激胤禛,毕竟胤禛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那汗阿玛是什么态度?” “汗阿玛下朝后召见了我与户部尚书,属意追讨欠银。” 这恐怕是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只要康熙的心在这边,其他人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 “户部尚书要高兴坏了。”林然将桌上的砚台推了推,“有你这皇阿哥冲在前面集火,他只管坐收渔翁之利。” “哪有这种好事。”胤禛哂笑道,“汗阿玛朝陈延敬发了好大的火,责令他拟出追讨欠银的章程来。” “这事儿?”林然惊讶不已,“居然没落到你头上吗?” “汗阿玛心中谁最重要你还不知道?”胤禛想起胤礽的态度,不由晦涩了眼神,“如今苗头还不明显,可大哥与太子相争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子为了笼络人,从户部可是借了不少银子。” 正所谓生恩不及养恩,胤禛的玉碟虽没改,可他养在佟佳皇后身边十年,佟佳氏哪怕只做了一日皇后,胤禛的身份也是皇后养子,算得上半个嫡子——除胤礽外,诸皇子中身份最高者。 于是众人眼中,四阿哥从来是太子一党。 胤禛今日这份奏折,却将这份默契撕开了一个口子。 康熙何尝不知国库空虚,却没想过国库里堆积如山的不再是银子,而是欠条。但胤礽的大名在欠款人单上名列前茅,康熙叹了口气,没让胤禛负责此事。 他总要给太子留些脸面,不然被自家兄弟追债实在不是什么美事。 林然嗤笑出声,康熙既要追讨欠银,又要维护储君脸面,哪儿有这样十全十美的好事。 胤禛也知晓这点,在他看来朝臣的欠银反倒好说,大头是宗室中人,而太子更是重中之重。 陈延敬再如何,也只是一介臣子。 指望陈延敬从胤礽处要回银子,实在有些妄想。 那不是个小数目,太子即便要还,也不能一下拿出这些现钱,恐怕要抵换些东西出去。 以康熙对太子的看重,未必不会从私库里掏钱贴补。 “若是这样。”林然话语顿了顿,“这件事恐怕会不了了之。” 胤禛握了握她的手,“不会,汗阿玛心中警惕北边,此前准噶尔战事时虽震慑了沙俄,但此前传来消息,恐怕又是蠢蠢欲动了。” 有沙俄这虎视之辈在旁觊觎,康熙自然有心整顿国库、充实粮草以此威慑,甚者算是为可能的北伐做准备。 所以追缴欠银一事,康熙下定了从未有过的决心,无论谁都不能影响。 哪怕是太子。 第187章 自林然与胤禛成婚以来,雍郡王府的拜帖一日盛过一日。如今王府终于有了女主人,各家各户都递了帖子,不是邀她去赏花就是邀她品一品谁家新来的厨子手艺,林然挑拣着参加了几次,又专门回请了一场,此后便不如何出门。 京中人都道四福晋是个安静性子,同四阿哥投了脾性。 实际上,林然单纯因为懒。这些宴席没有必去不可的理由,索性推了大半将时间放在处理府务与私事上。 …… 追缴欠银一事愈演愈烈,康熙私下勒令太子将银子主动还上。 有了太子以身作则,与太子亲近的官员便或多或少地还了些。 朝臣们觑着康熙的态度,随起了大流儿。 林家则是同这些人一道还了银子,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反正林家欠款数不多,还钱的时候干脆凑了个整,连本带息算作四百两交还户部,把户部负责统计的郎中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户部这些年都只见出去的银子,何时能看见回头钱了。 胤禛未负责此事,却也十分上心,兼之此事最早由他上折提出,不少人恨上了这位四阿哥。 其中尤以宗亲为例,多少满人家中不事生产,仗着血脉在国库里打秋风,如今胤禛提出的还银一事,自然影响了这些人家。 林然出门交际时便碰上过在她面前用此事阴阳怪气的。 当时席面上坐着五位阿哥福晋,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身子骨不好,素来不掺和口角之争;太子妃瓜尔佳氏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开口阻止;三福晋董鄂氏在林然大婚头日惹了太后不快,董鄂氏不敢记恨太后、更不能埋怨训诫她的婆婆荣妃,索性怪上了林然,如今有人阴阳林然,董鄂氏高兴还来不及;倒是五福晋他塔喇氏,进门不足半月,却不轻不重地开口告诫那人。 林然目光含笑谢过他塔喇氏执言。 他塔喇氏是因为九阿哥胤禟的关系开的口,毕竟五阿哥与九阿哥是亲兄弟,九阿哥又酷爱跟在四阿哥身后,他塔喇氏自然要与林然亲密些。 “这位——”林然的目光在开口那人身上扫过,“夫人。” 开口的是位宗室福晋,若论辈分是长林然一辈一表三千里的伯母。 那福晋听到林然称她“夫人”,心下暗恨,却也不敢纠正林然的称呼,她的丈夫只是边缘的不能再边缘的人物,哪里比得上皇帝亲儿子,于是她尬笑道:“四福晋有什么吩咐?” “哪里谈得上什么吩咐,夫人莫要折煞我。”林然慢悠悠地开口,“只是我年纪虽轻,却也知道这事儿是陛下允了的。” 这段日子康熙不出声,众人莫不是忘了这银子最后的去处是国库?都当成户部和他们要钱?要知道这钱本就是他们借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孩童都知晓的道理,他们会不懂? 不过是打量着法不责众,想混过去。 太子妃瓜尔佳氏出声道:“好容易请到四弟妹五弟妹,何必谈这些?都是该由他们男人操心的事,咱们今日只管高乐便是。” 可惜人群中还有陪着那福晋一唱一和的,只听一道温吞声音道:“太子妃也莫怪,只是家中有欠银的都想法子筹钱呢,四福晋的外家却不为所动,实在让人心生不平。” 林然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丰腴的年轻妇人开的口,那妇人瞧见众人目光投来,下意识绽出一个羞涩的笑,倒看不出刚才开口的锋利。 “贾太太这话虽直了些,却也说得在理。” “可不是,我听说贾家欠得可不是笔小数目,也不见他们有所动作,莫不是仗着四福晋想硬赖掉这笔钱?” 人群略有些骚动,林然却是望着开口的贾太太略有些诧异,她是认识这位贾太太的。 年幼时林然想方设法结识了甄英莲,希望能改变甄英莲被拐的命运,那时她便认识了这位当时服侍在甄英莲的母亲封氏身边的丫鬟娇杏,没想到最终这位娇杏仍旧成为了贾太太。 贾雨村没有到林家当过西席,自然也没搭上林家的门路,兜兜转转,终投在了大阿哥胤禔门下。 “四嫂……” 五福晋侧过身子想同林然说话,却被三福晋喊住,五福晋是新妇,倒也不敢怠慢了三福晋。 林然目光清凌凌地盯着贾太太,把对方看得不自在起来,这才道:“我瞧贾太太十分面熟。” 娇杏不知这话何解,却见林然移开了目光,似乎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第188章 贾赦手中不差钱。 林然是知晓这一点的。 她估摸以贾赦的性子,还钱事小,若不能凭此机会在贾府里搅和一通事大,因此对于传言说贾家妄图借雍郡王福晋的名头赖账,林然是绝对不信的。 贾赦如今有子有孙,日子有奔头,凭什么要为了银子牺牲自己亲儿子的前程。 娇杏被林然的眼神震慑到,没再开口,心下也狐疑,她和这位雍郡王福晋素未谋面,今日是第一次见,何来面熟一说? 林然看着娇杏却是想起了甄英莲,那姑娘同母亲封氏团聚后搬离了封氏的娘家,贾敏帮着在江南的玉绣坊附近安顿好。她们偶有书信往来,知晓母女两个靠手艺谋生,时常到玉绣坊去,同绣坊的人处得极好,日子也算安稳。 宴席散去,五福晋他塔喇氏又与林然说了两句亲近话,这才上了马车离去。林然见时候还早,索性吩咐马夫驾车去林府。 “然儿,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刚从宴席上下来,我瞧着天色还早,干脆回来住一晚,明日想带黛玉过去住几天。”林然靠着贾敏的肩膀撒娇,“娘亲也同我去住几日好不好?” 贾敏刮了刮她的鼻尖,好笑道:“你们府里这几日不忙着中秋?” 眼看中秋佳节将至,贾敏正打点林家同各处的节礼,说到这个,贾敏又翻了本册子出来。 “这都是你的没能塞进去的嫁妆,不好一次给你送过去,太打眼。你瞧瞧有什么想要的,娘亲先给你安排上。”贾敏翻开册子,指着道,“这些小巧的你明日带回去,大件的娘亲当节礼送去。” “娘亲费心。”林然听着贾敏的安排,笑嘻嘻地揽住贾敏的手臂,道,“那等中秋过了,娘亲去住几日好不好?” 贾敏本想拒绝,可瞧着林然的眼睛便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道:“那你今日回来同四阿哥说了没有?” 林然哑然,她就说忘记了什么。 贾敏无奈道:“带了谁回来的,让她回府告知一声,反正家里不缺你使唤的人。” “单是雪暖,我让她去见府中交好的姐妹了,她也是难得回来一趟。”林然道,“今儿这宴是裕亲王福晋的生辰,裕亲王这些年低调,去赴宴的人便都不讲什么排场,除了太子妃外,都只带了一个人跟着。” “雪暖也是难得回来。也罢,让你那马夫先回去吧,明日黛玉若同你走,从家里再叫人送你们便是。” 林然任由贾敏安排,听人报林老夫人午歇起身了,便去林老夫人院子请安。 黛玉正在林老夫人处,听到外间的人通传大小姐来了,顿时眼前一亮。 “呀,你姐姐回来了。”林老夫人略有些惊喜,“然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祖母。”林然眉眼盈盈,“才回来一会儿,在娘亲那里说了几句话。” “眼瞧着中秋将至,我还以为你没空回来了。”林老夫人观林然面色如常,笑道,“听到你回来,黛玉都坐不住了。” 黛玉早就在林然身边落座,接口道:“已有许多天没见到姐姐了,我自然想念姐姐。” 林老夫人很是欣慰,家中小辈儿和乐不就是她希望的吗? 林然问道:“祖母,我想明日带黛玉过去住几天。” 林老夫人应允,“这些同你妹妹商量去,她愿意去便去。” 黛玉也想亲眼瞧瞧自家姐姐过得如何,自然答应。 林如海散值归家,见林然在家中顿时笑了,道:“我还说让人给你去送个消息,可巧你就回来了。” 林然好奇道:“不知爹爹要告诉我什么?” 林如海接过林然倒的茶水,看了一眼贾敏,方叹道:“户部追缴欠银的事。” 贾敏轻轻叹了口气,她是聪明女子,只从林如海的眼神便猜到什么,“可是我娘家还没还上,有人闲言碎语攀扯到然儿了?” 林如海赞道:“夫人聪慧。” 贾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女儿们在这儿呢!” 林然用手挡着自己的脸,忙道:“娘亲只当我和黛玉不在就是。” 贾敏被林然逗得也生不起闷气,直言道:“有什么赶快告诉然儿吧,省得有人还要带上然儿说三道四。” “大舅兄前些日子找我喝酒。”林如海斟酌道,“他想分家。” 第189章 贾敏闻言一愣,沉吟道:“大哥便是有想法,恐怕母亲不会同意。” 林如海附和道:“大舅兄也知晓这点,何况二舅兄家的女儿安贵人在陛下身边服侍着,岳母自然不愿让兄弟分家。” 依照贾母的设想,大房的贾琏考取功名,正好可以为二房的贵人做个娘家依靠支撑。毕竟贾政的官职是贾代善临终前求来的,这些年都不曾变动,而贾琏若能凭本事做上一官半职,却是真真正正的实职,若与元春互为依靠,方能让贾家重新兴盛。 贾敏神情黯然,嗫嚅道:“这些年……这些年……母亲偏心太过,想要大哥没有怨气听她安排,恐是不能的。” 贾赦从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贾敏苦笑一声,她有预感,恐怕贾家要闹一场了。 这京城里从不缺笑话乐子可看,这次又轮到贾家了吗? 林然是晚辈,自然不好置喙,她同黛玉对视一眼,两人更担忧的还是贾敏的心情。 “不必担心,娘亲早就看开了。”贾敏抚着女儿的手,缓缓道,“大哥二哥一个在祖母身边养大,一个从小跟着母亲。母亲偏心是错,但……” “说这些也没用了,结果已然发生,我只求着他们都平安便是。”她不是什么天真之人,贾赦贾政携手共进振兴贾家这种事, 贾敏从未抱过幻想,若放在一般的家族里,这些不过小事,比起可能的荣耀富贵,谁不能忍一忍。 可贾赦不行,他不肯忍的。 何况贾敏更在意的,还是此事对林然的影响。 “然儿成婚不足三月,还算是新妇。我信那闲言碎语你不会放在心上,可若是坏了你的风评和四阿哥的名声怎么办?” “四哥从上折子起就失了朝臣宗室的心。”林然朝林如海眨眨眼,“只等此事盖棺,些许言语非议又算什么呢?” 四哥本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胤禛前世读到野史相传他追缴国库银子的激烈手段,唯一反省的是没能一举将这些人的银子掏出来,这才有了此次以户部尚书为首的讨债团伙,又拉动了康熙的心,让其站在这边。 以胤禛的性子,无论是否有困难,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国库捞银子,这些人本就该受到惩治。 “也好,你同四阿哥夫妻一体,同心同德这很好。”贾敏欣慰道,“你大舅舅那边有我来挡着,必不叫他们扰你清静。” 林然对于不能冲在第一线直击现场还是有些遗憾的。但无论贾赦能否分家成功,以贾家仆人的口无遮拦,这事终是会传出去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悄悄看了眼贾敏,她对贾家的感情完全维系于贾敏待其态度,她可以不在乎贾家闹成什么样子,乐子也罢笑话也罢,都只是他人的言资。 “外祖母不会将这当成什么光彩事,想来也不会波及到我一个小辈儿。”林然安静地坐在一侧,“娘亲别为这些烦心才是。” 林如海接口道:“正是如此,若有什么都只管推给我,你也该松松心了。” 一家人围坐一起,正要传人摆膳,大管家忽地来报雍郡王来了。 几人均下意识瞧向林然,林然微微一怔。 “四阿哥待你上心,这是好事。”贾敏打趣了一句长女,正要起身去迎,就见一颀长身影迈步而入。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胤禛态度自然无比,“回府时知道然儿今晚不回去,我便来瞧瞧。” 第190章 林然见他神色如常,便没多问,索性拉着他一同入座用饭。 “你来的突然,饭菜已经备好,若是没有合口的再去叫厨房添菜吧。” 胤禛点头,他对饭菜的要求一向不高,除了偏好素食便没别的忌讳,林家的菜色一贯清淡,他吃着很是合口。 只是—— 胤禛斜眼瞥向身边的林然,他家然儿其实是个十足的重口味爱好者,苦了她了。 贾敏缓缓开口,“有一事还想请教四阿哥。” “不敢担岳母这话,您与岳父只管叫我名字就好。” 贾敏含笑点了点头,但并未改口,“在家叫惯了就不妨哪日在外面带出来,索性不改了,何况有四阿哥这份心意在,称呼也不算什么。”她紧接着道,“想问一问四阿哥,然儿在府上近些天用的菜色如何?” 林然正专心剥一只虾,听到贾敏这话顿时吓得虾掉在了碗里, 胤禛侧头看她一眼,眼中笑意难掩,“岳母放心,然儿的口味我知晓。” “娘亲——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的小厨房由宋婶掌着,您还不信她的手艺吗?”林然急急插入话题,试图掩饰最近的放纵。 “是,我和然儿的三餐都是定好的单子,若有更换会提前通知下去。”胤禛声音轻快,“然儿也不是挑食的人,对吗然儿?” 被当面阴阳了。 林然咬了咬后槽牙,“当然。” 贾敏见她们夫妻两个的眼神交流,心中安慰,她倒不是控制女儿的饮食,只是旁敲侧击问问她与四阿哥的相处罢了。 林然说的是一回事,而贾敏自己看到的是另一回事。 眼见胤禛对林然这些天用的菜色都有所了解,正说明她们小夫妻感情和睦,日日都在一处用饭。 林如海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将贾家欠银的详情起始告知了胤禛,贾敏有些脸红,无论怎样那都是她的娘家。 “贾将军只要按时将钱归还,户部便不会寻麻烦。”胤禛对贾家内部也有些了解,对于贾赦想分家的念头丝毫不意外,只是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高,“只是——” 胤禛的目光看向林然,“今日可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 “些许口舌之争,没什么意思。”林然笑了笑,“倒是瞧见了一个见过的人。” “爹爹娘亲可还记得英莲姐姐?” “自然。” 林然道:“今日宴席上见到了英莲姐姐家中从前的旧仆,如今是贾府尹的夫人了。” 林如海问道:“可是那贾雨村?” “正是。”林然娓娓道来,“席上这贾太太出言便要定下外祖母家依仗权势赖掉欠银,我听说贾雨村是大阿哥门下的人。” 林如海与胤禛俱言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过来宽慰林然不要在意他人言谈。 等到饭后,林然带胤禛去了自己的院子,夫妻二人并肩而行,没几步那手便牢牢牵住。 “四哥,你特意来这边,可是有什么事?”林然听到胤禛来了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事发生,若非瞧他并无急色,恐怕早就出言询问了。 “今天朝后去见了汗阿玛。” 林然今日出门特意换了身鲜嫩颜色,胤禛忍不住揽她入怀,低声道,“木兰围猎在即,汗阿玛要我提前去查看一番,明日一早便动身。” “这种事都给你了?”林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此事与在户部当值的胤禛有什么关系? “既然吩咐下来,那我去做就是。”胤禛不甚在意,“要去三天,这几日我不在家,随你住在哪里,开心就好。” “我还想着带黛玉去府里住几天。”林然侧头倚着他,“那我不回去了,娘亲虽不说,我也知道大舅舅家的事儿很让她难受,正好陪陪娘亲。” 胤禛捏捏她耳垂,“嗯,想做什么便去做,若要有什么需要,让粘杆处去办。” “我知道。” 林然勾了勾他的脖颈,男人顺势低头。 “唔——”被吻住的人抗议,“我是有话要说,不是唔——” ……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黛玉正在她院子里看书,抬头瞧见林然还有几分讶然。 “不是说好咱们今晚一起睡吗?”林然在黛玉旁边坐下,凑过去看了眼黛玉读的书,“怎么想起读李义山的诗集了?我记着你一向不喜欢他的诗?” “不过读来消磨时间。”黛玉扭头看见林然耳后的红痕,吓得又将头转回来,“还以为姐姐和姐夫回去了呢。” “这几日我都住在家里。”林然浑然不觉,伸手替她翻过一页,道,“我回去的时候同我走如何?” “自然是好。”黛玉卷了卷诗册,掩饰自己的害羞,“前几日写了首诗,姐姐来看看?” 第191章 林然不是傻子,何况她与黛玉姐妹多年,读懂黛玉的情绪再容易不过。她掩饰地侧了头,转口问道:“什么诗,这段时间的新作可要抄录一份给我,我好做收藏。” 黛玉从书桌前取过诗递与林然看,只见写道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林然的指甲掐破了纸张,她心中震动,但语气尽力平缓,“是首好诗呢。” 黛玉却是摇了摇头,从林然手中取回,将其卷成一卷后随意放到一边,莞尔道:“前几日梦里魇住了,醒了之后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觉得很难过。因此有感而发,写了这首诗,是有些悲,但写完后便觉郁气尽散。” “既然是记不住的,那想来不重要,何况是梦,本就是没逻辑的事情。”林然观她神色如常,似乎没被梦影响,心中安定。 她最疼爱的妹妹,不该有书中的结局,更不该由一本书决定人生。 《葬花吟》的出现让林然惊慌了一瞬,可她更相信自己,也相信黛玉。 “这是自然。倒是姐姐你,成婚后多了些感性。” 黛玉何尝不了解林然,她见林然读到《葬花吟》时眼有一闪而过的震惊,便猜测了林然因为这诗而担忧她的心情。 “有吗?”林然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没觉得。” “也没什么不好。”黛玉坐于书桌前,从笔架上挑出一支狼毫,“无论姐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姐姐。” 第三日一早,贾府来人邀贾敏过府一叙。 贾家派来了两个下人,一个是贾母身边早已荣养的赖嬷嬷,一个是林之孝家的。 “老太太想念姑娘呢!”赖嬷嬷仗着服侍贾母多年的情分,压在林之孝家的前面开口,她同贾母差不多的岁数,在贾敏幼时没少照看她。 此时口尊“姑娘”,也是有意叫贾敏顾念情分。 “奴婢见过姑奶奶。”林之孝家的不与赖嬷嬷争这个先,老老实实地行礼问安说了来意。 “难得母亲和大哥都唤我过去,我又怎好不去?”贾敏面色温柔地应下,让她们先回贾府回信,她稍后就动身。 “娘亲。” 林然过来时,贾家的两个人已经离去。 她本来与黛玉在林老夫人房中,听得贾家来人的消息,林老夫人便让林然过来看看,她如今是雍郡王福晋,虽说在林老夫人心中还是自己家的孩子,但在别人看来林然已经是身份尊崇高贵之人,好歹能替贾敏镇镇场子唬唬人。 “然儿,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和玉儿在你们祖母那里嘛?”贾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派人去林老夫人处告知。 林然挽住贾敏的手臂,道:“府上来人自然会通报到祖母处,祖母不放心娘亲,让我过来瞧瞧。” 贾敏有些羞愧,来人是贾家的,林老夫人却替她担心,何尝不是说明贾家的笑话。 “娘亲可是要去外祖母家?” 不难猜出的贾敏的心思,林然干脆道:“我也许久没见外祖母了,趁这个机会一同去给外祖母请个安吧。” 赖嬷嬷与林之孝家的分别代表了贾母与大房,结合前日林如海所言,恐怕不是分家就是请贾敏调和评道。 林然不愿贾敏为难,干脆陪同前去。有她在,想来贾家会收敛些。 先一步回到贾家的赖嬷嬷与林之孝家的各自回禀了主子,听到贾敏稍后便动身过府,双方的情绪却不太一致。 “敏儿这孩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又与政儿兄妹情深,定然会站在我这边。”贾母信心满满地道,“何况哪有父母尚在就分家的事,该让敏儿和女婿好好教训老大才对。” 而在荣禧堂住了段日子的贾赦却感觉有些对不住贾敏,她都已经嫁人多年,还要头疼娘家兄长与母亲的烦心事,实在是给这小妹妹添了麻烦。 第192章 林然的车辇被她前日打发回了郡王府,好在她从不讲究出行排场,上了林家马车后,同贾敏逗趣了许久。 贾敏心中便是有多少难言的沮丧,也被自己女儿的贴心抚慰,到贾府时,母女两个已经谈起中秋节礼的繁琐。 贾家门房被吩咐了要接待姑奶奶,可还没等他们开口问安,先下来的一道身影就把他们吓了一跳,霎时间哗啦啦地跪倒一片,口呼“给雍郡王福晋请安”。 “起来吧。”雪暖替林然开口,扭头看见自家主子矫健的身姿,顿时转去扶贾敏。 贾敏搭着雪暖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眼见贾家下人还愣着,不由皱眉,母亲她们到底是如何管教下人的? 还没等她开口,又疾步走出一人,离着远远的就朝贾敏母女的方向作揖行礼,道:“贾环见过福晋,见过林姑姑。” 眼前人身着旧衣,称不上整洁,脸上还有不知是从哪里蹭的两道黢黑的条状污渍。 “是环儿啊。” 贾环在后门玩时听说贾敏要来,立时盘算着在门口堵着,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能得到些什么好东西。 他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却又有些怕林然。 贾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府中上下无不顺着贾母的意思,对贾宝玉疼着宠着捧着护着。贾宝玉若是天上云,他贾环就是那脚底泥,谁都可以轻贱、谁都能踩一脚。 可就是这样的贾宝玉,却几次在林然面前吃瘪,这导致贾环对这位雍郡王福晋满含敬意心生敬畏,若非是想着从贾敏这里得些好处,他在后面瞧见林然也来了时便会顺从本心避开了。 贾敏心中烦郁,但也不愿将这份郁气牵连他人,索性道:“环儿莫不如去你姨娘处,等会子或是要有消息传去。” 贾环见贾敏心情不好,顿时收了占便宜的心思,立时跑去赵姨娘处同悄悄过来的彩云说话。 “敏儿来了。”贾母笑着招呼,看到在贾敏身后进来的林然时,一时惊一时喜,“然、福晋也来了。” 林然笑道:“外祖母,许久不见,身子可好?” “多谢福晋惦记着,还算得上康健。”贾母的话音一转,语气平添几分无奈,“若是你大舅舅少些胡言乱语,想必能活得更久些。” “母亲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贾赦人未至,声先来。 林然朝后退了一步,护着贾敏移了移位置。 下一秒,贾赦带着邢夫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规矩丝毫不错地朝贾母行礼问安,然后大喇喇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邢夫人还不惯在贾母面前这般嚣张,她不安地看了眼贾母的脸色,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后,眼睛登时一亮,迈着小步子挪到了贾敏另一侧。 贾赦扫了邢夫人一眼,继续道:“现在敏妹妹也来了,母亲也该分一分府里的东西了。” 邢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愿意出,只要火别烧到她身上,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吧。 实在闹得厉害了,她也只能站她们老爷这一边。 贾敏却不得不开口了,“母亲和大哥都派了人去叫我,到底是为着什么事?” 贾母先看了眼林然,她不愿让小辈儿看了笑话。 林然注意到这一点,但微微偏头看向贾敏。 贾敏道:“难得来一趟,去找你表妹们呆会儿吧。” 既然贾敏这么说了,林然自然顺着她的意思去了别处,但临走前却是把雪暖留在贾敏身边。 纵然贾敏有自己的丫鬟,可雪暖跟林然的时间久些,也就更领会她的意思些。 第193章 “敏儿,快劝一劝你大哥。” 林然刚出了院子,屋内便起了争执。 “母亲,我的要求不高,只不过是让二弟一同还欠银,您何必大动肝火。”贾赦沏了杯茶放到贾母手边,一转身又坐下了,“好容易今日人齐全,我们大房和二房都在,敏妹也回来了,母亲一道允诺分产一事不好吗?” 一直缓眉沉目的王夫人不吭声,有贾母在,她根本不必自己开口。 王夫人虽不知为何贾母偏疼她们家老爷,但此事对她们二房有利,她也从未深究过,只隐约听府里老人说过,似是因为和她那未曾谋面的太婆婆有关。 她要是知道贾母是因着贾赦被养在她那太婆婆膝下便偏了心,王夫人说不得要笑出声。 王夫人生了三个孩子,在她看来,大儿子贾珠聪颖好学,大女儿贾元春如今是宫中贵人,正应了正月初一的好命格,而小儿子更是口含天生祥瑞出生的一块宝玉。 可这三个孩子又有哪个是在她身边长起来的,都被贾母接连找借口接到荣庆堂教养。 可即便如此,王夫人也不曾放弃过和孩子亲近,至少这方面来说,王夫人比贾母要成功许多,她的三个孩子对她都很孝顺。 “荒唐,你是承爵之人,这个家将来都要交到你手上的,哪儿有让你弟弟一道跟着还钱的。” 贾母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刚倒好的茶被震得跳出几滴水来,“老大,我不知你最近又想作什么妖,又要分家又要你弟弟出银子,你这做大哥的怎么忍心。” 一旁的鸳鸯琥珀忙上前替贾母顺气,目光中尽是担忧。 “老太太,您别和大老爷计较,身子要紧。”王夫人劝道,“大老爷一时冲动…” 贾敏看着眼前的闹剧,只觉得头痛,叫她来有什么用呢? …… “蓼姐儿都这么高了!”林然比划着贾蓼的身高,脸上尽是笑意,“蓼姐儿,蓼蓼还记得我吗?” “然姑姑。” 王熙凤看着扑在林然怀里的贾蓼,笑道:“瞧你那话说的,她这个年纪还能不记事儿?又不是那个皮小子。” 林然搂着贾蓼,朝王熙凤身边看去,她口中的皮小子正躺在一旁睡觉呢。 王熙凤同样看过去,噗嗤笑道:“哎呦,这是好容易哄睡了,蓼姐儿说说,你弟弟是不是皮小子?” 贾蓼眨巴着眼睛道:“弟弟还小,爱哭爱闹都是正常的,娘亲不要趁着弟弟睡着了就说弟弟坏话。” 这话一出把众人都逗笑了,林然搂她搂得更紧了些,只听王熙凤无奈道:“失策失策,忘了你们两个小不点儿是一伙儿的。” “说来,只见惜春在这儿,怎么没见迎春呢?” 林然没问探春,想也知道在大房的地界儿探春不会主动过来的。 “是了是了,我们忘记告诉福晋了。”王熙凤一拍脑门,爽朗道,“上个月你大舅舅吩咐,要替迎春相看起来,这些日子我们太太都替她打首饰做衣服,倒是把她羞着了!” “嫂子净在背后编排人家!” 不等林然开口,门外响起贾迎春的声音,她手中捧着两件衣服,一旁的丫鬟替她掀了帘子,贾迎春进了屋子,先是将衣服放在王熙凤手边,才转身对林然道:“不知道福晋过来了——” “停停停,和以前一样唤我姐姐就好,你们张口闭口都是福晋,我受不住。” 贾迎春微微一笑,改口道:“林姐姐好。” 贾惜春好奇问道:“二姐姐,你拿来的这些衣服是什么?” 贾迎春这才道:“前段时候安哥儿病了,他病时我答应给他做衣服的,可我这做姑姑的总不能厚此薄彼,便一道给蓼姐儿做了一件。” 说罢,对林然怀中的贾蓼道:“蓼姐儿来,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 第194章 “谢谢姑姑。” 贾蓼俏生生地道谢,迫不及待地拿过自己那一件,催着王熙凤替她换上。 “瞧瞧,还当你是个沉稳的呢,果然也是个皮猴子!”王熙凤拗不过女儿,对一旁的平儿道,“快去给咱们蓼姐儿换上,别让她磨你!” 贾迎春索性半搂着贾蓼去换,正好躲一躲她这爱说笑的嫂子。 不然,没几句话又转到她的亲事上了。 王熙凤却不愿意轻易放她走,拽住她道:“好妹妹,让平儿去就是了,难得林妹妹来一次。” 林然莞尔。 “嫂子——”贾迎春无奈地靠着她坐下,“不许再取笑我了。” “哪里的话,你哥哥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我哪里敢取笑你?”王熙凤反而愈加起兴,“福晋你说是不是?” 林然摇头道:“迎春性子好,你就欺负她吧!” 王熙凤故作委屈,重重叹息一声后,老成道:“看来只好求着以后妹夫给说句公道话了。” 林然下意识去瞧贾迎春的神色,见她除了羞涩无措倒是没什么反感。 贾迎春对上她的眼神,无奈一笑后,道:“唉,林姐姐瞧见了吧?” “等二哥回来后找他告状。”林然帮忙出着主意,随即又笑道,“不成,二哥是个敬重嫂子的,恐怕替你讨不了公道!” 贾迎春听了连连点头,笑得眯了眼睛。 王熙凤笑得发颤,指着迎春的方向道:“哎呦哎呦,可不得了!你们两个暗搓搓的说我是母老虎呢!” 还敬重!说是怕她还差不多! 不过说到贾琏,林然问道:“如今二哥仍在书院读书吗?” “是呢,他好容易吊车尾过了秋闱,虽说名次差,可也是实打实的秀才了。只是他说书院里的夫子们对他管教甚严,唯有如此才能搏一搏来年的春闱!虽是机率不大,可试试也没坏处!” 王熙凤一副嫌弃的口吻,可任谁都能听出她的高兴。 “惜春,你瞧着怎么有四个字在屋子里乱飞?” 贾惜春捂嘴笑道:“好一个‘言不由衷’呢!” “妈!”贾蓼像个小炮仗似地弹射进来,扑在王熙凤怀里,“妈,好看吗?” 贾迎春为贾蓼绣的这件衣裳是以兰花纹为底的青衣,浅嫩的颜色最适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贾蓼围着王熙凤,直到听她夸了又夸才心满意足地对贾迎春郑重道谢。 她们正说起贾蓼读书的事情,门外走进来一个丫鬟,悄悄到了王熙凤身后,小声道:“奶奶,老爷请您过去老太太院子里。” 王熙凤点头应了,面色从容,笑着对几人道:“我有些事,让迎春带你们玩吧。” 贾惜春抬眼看了下王熙凤,道:“嫂子只管忙去,正好是带蓼姐儿画画的时候了,我带她去了。” 于是姐妹几个带着贾蓼转去了贾惜春的屋子,不同于过去养在贾母身边,贾惜春自从被接到大房,一应吃穿用度都与贾迎春相同。 虽说若真论起身份也是委屈了贾惜春这宁府嫡女,可贾惜春却觉得很好。 贾迎春被邢夫人爱护,邢夫人又得了贾赦撑腰,自然而然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贾惜春与她同等待遇,日子比较从前已是强了太多。 至少在贾母身边时,从没有谁会为她专门请个画画的女先生。 大房待她好,她也把自己当成了大房的一份子。 林然与贾迎春目送惜春领着贾蓼出了门,相视一笑后也起身。 “只剩下我们两个,不如去花园子里转转。”若真有什么事,花园子离荣庆堂还更近些。 贾迎春的目光平和沉静,她们这些姑娘又不是傻的,哪儿能听不到府中下人悄悄议论的贾赦与贾母的争执呢。 两人到了花园子,在一座亭子里歇下脚,临亭的池子里有各色锦鲤,煞是好看。 林然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鱼食,漫不经心地撒着,忽而余光中瞧见雪暖正要往王熙凤的院子方向去。 “雪暖。” 雪暖闻言,扭过头后疾步而至,语气焦急道:“福晋,贾老夫人晕过去了。” 第195章 林然与迎春立时起身,朝着荣庆堂的方向行去,雪暖是个干脆的,拣着重点悄声告知二人状况。 “娘亲。”林然进了屋子最先搜寻贾敏的方向,见她面色微沉站在贾母床边,连忙上前握住了贾敏的手,“娘亲,我去请个太医来吧。” 别瞧着《红楼梦》一书中贾府上下叫个太医好似路边捡个猫儿狗儿那般容易: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生病都能叫个太医来瞧。 实际上若无皇室血统,再或者是个宗室边缘人物,想请个太医来看病实非易事,除非太医是私下接了银子,不以太医院的名头登门。 像贾府这般,除非有惯常交好的太医,否则很难请到太医院里的太医。 “……也好。”贾敏的声音不像担忧,反而是苦涩无奈,“有你这郡王福晋请来的太医在,想来你外祖母定然无事。” 林然听出了不对劲,可既然贾敏同意了,她便叫雪暖拿她的名帖去太医院走一趟。 屋内贾母的丫鬟乱成一团,唯有鸳鸯颇为稳当地主持局面。 “别担心。”贾敏在林然耳边小声而快速地说道。 林然微偏过头,眼神略有讶异,随即扭头看向卧床的贾母。 若是外祖母真被气晕了,恐怕娘亲不会如此冷静,再怎么样那都是娘亲的亲生母亲。 再加上娘亲特意强调了“郡王福晋请来的太医”。 所以…… 林然发觉她来贾府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叹了几次气。 “老太太晕过去了,屋子里留太多人反而不好,除了鸳鸯其余丫鬟都出去吧。”王熙凤开口,比起鸳鸯指挥贾母屋子里的人,她以身作则让平儿先出了屋子。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几个主子,贾迎春不尴不尬地站在一干人后。 到底邢夫人见她无措,让她去探春处小坐。 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院子里却响起了一道声音。 “姑母来了怎么没人去通知我,也不知道林妹妹有没有过来,我都许久没见她了。” 屋外各人的丫鬟都在一处,知晓屋子里什么情况,自然不会让贾宝玉进去,与贾宝玉相熟的琥珀玛瑙彩云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劝他去找三姑娘探春玩儿。 贾宝玉应道:“好,三妹妹这会子——”说着,他却是灵活闪过一堆丫鬟,直冲冲地朝着屋子窜进来,一进门还冲屋外的丫鬟们笑道:“你们还想骗我,好容易姑母——” 他自己打起帘子进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屋的长辈,他想见的林妹妹并不在其中。 “太太。”贾宝玉下意识靠近王夫人,掀起嘴角对房内众人问安,“大老爷,大太太,姑母。” “去见过福晋。”贾赦点了点头,没有将对二房的怨怼情绪牵连到贾宝玉身上。 贾宝玉不情愿地挪动步子,虽说都是林家的姑娘,可在他心里林姐姐比林妹妹可怕多了。 尤其他还听说林姐姐嫁给了皇帝的四儿子,他出门玩耍时都听说雍郡王为人最是冷淡严厉,林姐姐怕不是和雍郡王学的更吓人了? “见过福晋。” “表弟不必多礼。”林然没什么心情理他,贾宝玉礼行到一半就被叫起。 贾宝玉从进了屋子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他的眼神扫过床榻上,才惊叫道:“老祖宗怎么了?” “宝玉,这儿没你的事,去找你三妹妹玩去。” 王夫人拦住了贾宝玉,鸳鸯予以配合,劝他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贾宝玉也觉得林妹妹不在、一屋子长辈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坡下驴,依言去找探春。 等到屋内只剩下贾母、鸳鸯、贾赦夫妇、王熙凤、王夫人与贾敏母女后,贾敏忽地往前探了一步,叹气道:“母亲,然儿已去请了太医院的人来……您若是……” 贾母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些。 贾赦洒脱道:“妹妹不必再劝了,母亲执意要我担上气晕老母的恶名,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只可怜琏儿那小子,要摊上我这么一个对母亲不孝的亲爹,恐怕以后便是考上了举人,也没途径替他打点了。” 林然看着不为所动的贾母,又偏头去看贾赦。 贾赦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 第196章 没想到最后一次试探,还是得到了一个最残酷的答案。 贾赦心中讥笑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居然还奢求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自己不重要,没想到在老太太心里,连贾家如今唯一的读书人琏儿都不重要。 要是因为自己不曾养在老太太膝下,可琏儿却是从自己发妻去世后养在老太太身边的。 只能说,人这心若是偏了,怎么都拉不回去的。 “鸳鸯,过会子太医便到了,你去迎着些。”贾敏柔声开口,不容置疑。 鸳鸯一怔,旋即行了一礼出去。 林然犹豫几分,还是道:“二嫂,我们也去瞧瞧。” 王熙凤巴不得这一声,连忙挽着她的手到了院子里。 “多谢福晋。”王熙凤凑近林然耳边轻声道谢,旋即对院子里的丫鬟喝道,“都去做事,别杵着不动。” 屋内隐隐响起说话声,林然也不知贾母愿不愿意“醒”过来。娘亲默认她请太医便是为了替大舅舅争一争公道,否则请来贾家惯用的大夫,还不是想让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熙凤平日里快言快语,此刻却是难得的安静。 她在屋内时看得一清二楚,即便提到了贾琏的前程也没能让贾母“醒来”。 太医来得不慢,毕竟是四福晋身边人亲自去请。 雪暖领着太医到了院子里,那太医年岁不大,见到林然时还要行礼问安。 “不必多礼。”林然道,“阮太医,我外祖母似是有些不适,您替我瞧仔细些。” 阮太医是个聪明人,何况他本就与雍郡王府交好,自然会顺着林然的意思,他点头道:“老夫人年岁上来身子便该注重保养,臣这就替老夫人诊看一番。” 王熙凤的眉宇间多了份精气神,她道:“有劳阮太医。” 说罢,她亲站到门边,引着人进了屋子。 林然觉着她进去不合适,索性到了偏房小坐。 屋中凝滞的气氛和缓了几分,贾母此时已经卧坐于床上,见到阮太医,还问道:“不知道这位供奉贵姓?” 王熙凤忙回道:“这位是阮太医。” 阮太医诊了半晌,又换了另一只手,最后含笑道:“如今天气热,老夫人便格外容易疲惫些。晚生开一方子,煎服几剂调养些日子便好了。” 贾母道了句“有劳”,便有人引着阮太医出去看茶。 阮太医匆匆用了茶,留下方子收了诊金后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到林然面前欠身道:“福晋这月的平安脉还未请……” 林然恍然,含笑道:“这月是忙了些,便没叫你来,索性今日一并看了去。” 阮太医本是想改日亲到府上去,但林然既开了口他便照做,仔细把脉后,他欠身道:“既如此,微臣告退。” 雪暖同王熙凤鸳鸯一齐将人送了出去,再回来时林然还在偏房里用茶,似乎对屋中的情况并不关心。 “福晋,咱们明日回府吗?” 雪暖在林然旁边站定,林然随手给她指了处位子,她也不矫情,坐好后问起林然的打算。 “怕是不成。”林然心中有了计较,贾母还是顾虑贾琏的前程的,想必今日大舅舅提出的事便能有个结果。 在此前提下,她娘亲恐怕还要做个见证,今日不住在贾家便是好的了。 果然,约摸半个时辰后,贾敏从正房里出来,听院子里的丫鬟说林然在偏房,便找了过来。 贾敏神情舒展许多,她道:“然儿,我们回家吧。” 林然又去屋内道了辞,折腾半日终于是回了林家。 “娘亲、姐姐,快来用饭。”黛玉听到贾敏与林然去了贾家半日滴水未进,想也是没用午膳的,立刻吩咐人摆饭。 又亲自盛了两碗消暑汤端至二人手边。 饭毕,撤去碟碗。 贾敏果然道:“明日你们大舅舅与二舅舅分产,我也要过去的。” 虽名义上是分产不分家,但既有族老见证,又算算他们的年纪,也与分家无异了。 贾敏是贾家这一辈唯一在世的出嫁女,自然要回去做个见证。 贾敏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多亏你请去的阮太医,警了一警你们外祖母的心,她终归是贾家的老封君,顾虑起贾家和你们表哥的前程退了一步。” 贾母顾忌贾赦混不吝的性子,又思虑贾政的官声与贾琏以后的仕途,同意了贾赦提出的分产不分家的事,只是相应的,贾赦与贾政虽然同还贾家欠银,但要按照分得家产的比例去还。 这一步贾赦退让了。 哪怕知道王夫人掌管家事多年,不知往她们二房划拉了多少东西,贾赦还是同意了贾母的要求。 贾赦与贾政俱是嫡子,也没有旁的庶弟。将贾府家产分做十份后,贾赦颇为大度地让贾政先选。 可怜贾政昨日难得去了工部,回家后便得到要分产的消息。 只不过这是贾赦与贾母都同意了的,贾政也没抗争的余地,只好埋怨王夫人这样大的事没派人去叫他。 第197章 王夫人面上赔着小心,心中却不在意,她这个夫君在与不在有什么用?还不如指着贾母的偏疼多谋求些好处。 贾家族老虽诧异,但既然荣府、不,是将军府——贾家族老忽地意识到这原来的荣府早已是贾赦做家主了,就连牌匾都已用了陛下赐的匾额。 既然已经有了决议,贾家族老便将此一式三份写出,分别摁了手印后交与贾赦贾政保管,其中一份留作存证。 此间事了,贾政不愿多留,转身就回了院子。 贾赦却是笑着邀贾敏去大房坐坐。 …… “这几日苦了敏妹你了。”贾赦颇为抱歉地道,“夹在我与母亲之间不好受吧?” 贾敏摇摇头,叹道:“我只盼着你们都好。” “呵呵,我知晓,若有谁真心实意的希望我好,便也只有敏妹你了。”贾赦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模样十分眼熟,与不久前贾政选走的装有家产的信封如出一辙,他递到贾敏手边,道,“这是敏妹你的。” 贾敏蹙眉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拿着吧,你姓贾,是我贾赦的亲妹妹,这家产自然该有你的一份。”贾赦不容她推拒,直接命她收下,“还有那户部欠银的事儿,是我这做舅舅的对不住然儿,给她拖后腿了。” 贾赦虽不出门,但那“贾家仗着四福晋的势想昧掉欠银”的传言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大哥这银钱上可有难处?” 贾赦笑着叹了口气,道:“老二家的把持府里多年,银子,他们是不缺的,若是他们找上你诉苦,你莫要心软。” 贾敏叹道:“大哥你也太小瞧我了些,我又不是耳根子软的,随便就叫人哄去了钱。” 贾赦摩挲着扳指的戒面,但笑不语。 他这一笑,贾敏也知晓贾赦不缺银子,心中又安定几分,说起贾琏与其余小辈儿。 不多时邢夫人也带着迎春过来,贾敏见迎春与邢夫人相处十分亲密,不由笑道:“大嫂可给咱们迎春物色起来了?” 迎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鹅蛋脸红了大半。 邢夫人却道:“迎春你不要扭捏,姑娘家到了岁数谈论起这些都是平常,难得你姑姑在这儿,有了人选我还想请你姑姑帮忙相看一番呢!” 迎春站在邢夫人身后,终是轻轻“嗯”了一声。 贾敏倒听出了些门道,她问道:“大哥和嫂子可是有了人选?” 贾赦抚着胡子笑了,他起身道:“这些事儿让你嫂子说,中午留下用饭吧。” “算了,留下平白让母亲生气,我早些回去才是。”贾敏自嘲起来,“改日我再来。” …… 回了家,贾敏将贾赦交与她的信封拆开,掉出不少田地铺子的房契地契,贾敏眉头微挑,将其整理后放在了一个匣子中,吩咐身边的丫鬟道:“这些单独收着,账册也另起一本,别和府中的混了。” “是。”新被提拔到贾敏身边的翠儿应下,“那奴婢收到太太的小库房里?” “去吧。” 贾敏换了身家常衣裳,准备去林老夫人处请安。 “娘亲——” 林然与黛玉携手而来,两个人围着贾敏说个不停,把贾敏闹得有些头疼,忍不住道:“你们两个安静会儿吧。然儿你不是说要带玉儿去郡王府住几日吗?用了午饭便回去吧。” 林然倚着黛玉道:“黛玉可听见了?娘亲嫌咱们两个烦呢。” 黛玉难得笑出声,道:“那我随姐姐走就是,给娘亲几日清净。” 贾敏十分享受女儿们的亲近,一手拉了一个道:“若不是你出来几日了,定要再留你些日子。只是你们小夫妻新婚,总不好叫你们分别太久,等到中秋过后再来吧。” 第198章 黛玉同林然下了马车,郡王府的人纷纷行礼,林然抬手让他们各自去忙,又带着妹妹将行李安置好,才拉着黛玉的手道:“可有想去的地方?我不在家里你肯定不爱出门走动,这几日好好陪你。” 黛玉挽了林然的手,含笑道:“一个人出门怪没意思的,有姐姐一同自然是好。” “那你想好去哪儿,我提前安排人预备着。” 姐妹两个挨挨蹭蹭的,从黛玉住的院子到正院的路硬是走了许久,直到进了房门才叹道:“今儿好热,这都快晚上了日头还毒得很。” 云和端上消暑的饮品小食,道:“知道福晋今儿回来,宋婶便提前备下了这些,福晋可要用些?” 哪里有不用的道理? 宋婶眼瞅着快到晚膳时辰,送来的小食分量都不多,怕会影响晚上的胃口。 “云和,你把东西放桌子上吧,我换了衣裳便用,跟前儿不用留人。对了,苏培盛。” 苏培盛从门外探进来,躬身应道:“福晋有什么吩咐?” 林然拆着头上的饰品,扭着头问,“四哥回来没?” 苏培盛道:“王爷昨儿夜里回来的,今儿一大早就进了宫,现在还没回来呢。” 林然点头表明知了,旋即笑道:“还有一件事,苏培盛,等四哥回来了,你便回他身边吧。” 苏培盛一笑:“能在福晋跟前儿伺候是奴才的福分。” “行了行了,四哥身边更需要你。”林然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太阳都快落了,提前让厨房里备下饭菜吧,一大早进宫,还不知道四哥吃没吃过呢。” “是。”苏培盛应下,亲自去小厨房叮嘱。 黛玉见林然将发髻拆开,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拢过木梳,一边替她通发一边道,“我还担心过姐姐在郡王府里不适应呢。” 林然仗着坐在凳子上,反手就搂住了黛玉的腰,笑道:“我知道呀,所以更要带你和娘亲多在府里住些日子,总要眼见为实嘛。” 即便是和母亲贾敏,黛玉也鲜少这样亲密无间。 可若是林然,黛玉倒习惯了。 黛玉的双手从林然的肩膀上搭过去,在林然胸前虚环在一起,只听她道:“娘亲和爹爹时常挂念姐姐呢,每日用饭时都要提到一句,祖母也常念叨。” “那你呢?” 黛玉将手中的木梳插在林然的发顶,道:“那姐姐呢?” “所以我跑回家住了呀。”林然理直气壮道,“你不说想我,我要闹了。” “想想想。” 黛玉毫不犹豫道。 她深知大了自己三岁的姐姐从不在乎所谓的长姐威严。若她回答慢了半个字,恐怕她这长姐就要假哭起来。 林然嘴一撇,戏精上身,呜咽道:“你说的没有感情,你敷衍我。” 黛玉:大意了。 “你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林然紧了紧手臂,将人搂的更紧,“玉儿啊玉儿~” 黛玉哭笑不得,对林然本性十分了解的她只得哄道:“好姐姐,玉儿最想你了!” 姐姐一贯唤她“黛玉”,像此刻唤起“玉儿”多半说明姐姐要开始作妖了,多以说很多腻人的话为主。 黛玉泰然自若。 于是好容易汇报完差事的胤禛,在门口处听到屋内的说话声。 “我最最爱玉儿了,玉儿敷衍我,我要伤心了。” “可玉儿生怕晚一秒回应姐姐,姐姐却嫌玉儿敷衍。” 胤禛的脚步顿时停住。 他打量四周,许是因为黛玉来了的缘故,平日里该守在廊下的小太监都躲远了些,应当是听不见屋中没刻意提高的两姐妹的音量。 胤禛抬手在门上敲了一敲,又轻咳一声,示意道:“然儿,二格格。” 门被豁然打开,门后林然的笑脸灿若朝阳,胤禛的心为之一动。 “四哥,你回来啦!” 瞧着林然,胤禛不由笑道:“嗯。” 林然扯住他的袖子,“在宫里用过饭没?我和黛玉也是刚回来一会儿。” “在太子那儿用过了,你陪二格格吃吧。”胤禛握住她的手指,低声笑道,“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好。” 晚膳是宋婶操刀,宋婶对黛玉的口味也十分了解,端上来的菜俱是合乎二人心意的。 黛玉用过饭便回了她住的院子,两人约好明日上午出门。 林然瞧着人将碗碟撤去,愣了会儿神后方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自去吧。” 第199章 入夜后,风也没白日那般燥热。 林然的目光越过窗棂望去,窗下的玉簪与铃兰凑趣相映。屋内烛火通明,她从书架上挑了本杂谈,记载的古怪传说倒是颇为有趣。 她正看得入迷,手中的书却被抽走。 “诶!”林然下意识地去抓,抬头瞧见胤禛将那卷书做了标记后搁置一旁。 “也不叫人多点些灯来。”胤禛用剪刀拨了拨灯芯,“这样看书伤眼,你是怎么说我的,嗯?” 林然腿上搭着条薄纱毯,她看书太久没变动过姿势,寒酥又窝在她身上,四肢此刻都有些僵硬。 “不自觉入了迷,刚才那灯还是很亮的。” 林然朝人伸出一只手,等胤禛握住后方道:“出门还顺利吗?本以为今天回来就能瞧见你的,怎么在宫里待了这么久。” “汗阿玛那儿有人,等我出来已经是宫里晚膳的时辰了。” 胤禛将手指嵌进林然的手指缝中,十指紧扣,又觉得不满意,干脆坐到林然身侧,一同挤在这张美人榻上,“进了宫总要走一趟永和宫,从那里出来又遇上了太子,太子拉着我去了毓庆宫。” 胤禛不紧不慢地说着:“最后又遇上了阮川,你请了太医去贾家?” 这阮川便是林然请去贾家的阮太医,林然由着胤禛挤过来,点头道:“嗯,大舅舅与外祖母各退了一步,虽过程有些闹剧,但终是各达了部分目的。” 幸好这阮川与她们郡王府交好,不然怕是还会传出流言来。 她可没兴趣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胤禛将林然的手捧在掌心,轻柔地如同羽毛般拂过她的手指。 “哎呀,痒!”林然抗议着将手握成拳,恼道,“我最怕痒,你又不是不知道,故意的是不是?” 胤禛轻笑了声,在林然的肩颈间吸了口气,缓缓道:“我错了。” 还不等林然说什么,寒酥忽地立起来,“喵喵”几声后跳走,顺着墙边跑出了屋子。 本有些旖旎的气氛被寒酥打断,林然的指尖在胤禛肩头戳了一下,“净欺负人!” “咳。” 胤禛掩饰般轻咳一声,自家福晋有些恼怒的模样在他眼里却是鲜活可爱、宜喜宜嗔。 可这话若说出来只会让然儿更恼,他压下心中的笑意,将人圈在怀里,不经意般转了话题,“八弟大婚后便是中秋家宴,之后还有一个月的木兰秋狝(xiǎn)。” 林然白了他一眼,似是嘲他转移话题的生硬,但还是顺着道:“给八弟的贺礼已备好,中秋节礼的单子你可要看看?” “循旧年惯例就是,府里几个管事做惯了这事,你也不用太劳心。只那送往宫里和岳家的,我们一同瞧瞧?” 胤禛长臂一探,嘴上说着查看,头却是倚在林然肩上,继续道,“此次围猎不光是八旗子弟,蒙古准噶尔那边也要来人,还有那沙俄也派了使臣凑热闹。” 林然恍然,难怪此次秋狝前康熙派了胤禛这位郡王前去查看,自平乱准噶尔后,此处的部族终迎来一段安定的日子,此次秋狝正是借他们彰显大清国威的好时节,不仅要震慑蒙古各部,更要震慑那沙俄毛子。 “那怕是有热闹看了。”林然探身去够她的书,终还是被人拦腰挡住。 “好然儿,书什么时候都看得,夜深了……” “别闹,明儿一早要和黛玉出门的——” “不会耽误的。”胤禛口中哄着人,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慢。 …… “几点了?” 胤禛长臂一揽,将人圈到怀里,闷声道:“还早呢,耽误不了。” “你醒了还不起身,今日不上朝?”林然睡得迷糊,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她探出手去推拒几下,触感却是颇有弹性的肉体,她的声音沙哑,“四哥,热…” “汗阿玛命我这些日子多去南海子那边转转,不是大朝日不用去。”胤禛闭着眼准确捉住林然的手塞回被子里,声音还带着沉闷哑意,“要在南海子召见沙俄使臣。” “你这几日不是去木兰围场了?” “呵呵,然儿这地理是学得一塌糊涂。”胤禛声音带了笑意,“木兰围场在直隶,唔,就是河北,我这三日都不够过去的,只是为秋狝查看南海子那处。” 林然一个理科生顿时捂住了耳朵,“不听了,爱在哪儿在哪儿,我要起床了,说好要和黛玉出门的。” 第200章 啦 林然听到地理问题就一阵头疼,她披了件薄衣下床,正要选今日穿哪身衣服出门,就见胤禛递来了一条姜汁色的长裙。 “还没见你穿过这条,若是不出城,这身倒也方便。”胤禛慢条斯理地穿起他自己的衣服,他今日虽不出门,藏青色的常服仍旧打理的一丝不苟,“别太晚回来,带上苏九她们。” 这话说的有些可怜,林然扭头看他,直到将胤禛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了,方开口戏谑问道:“怎么,四哥也想和我出门?” 胤禛先没作声,只从林然面前的首饰盒子里挑选一番,找到合心意的后道:“你心不诚。” 林然微睁双目,眼睛显得圆圆的如同杏核,在他手上轻捶一把,道:“好容易黛玉过来一次,哪儿有带上你的道理。” 黛玉同胤禛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完全不熟悉。胤禛又是个男人,林然怎么可能会带上胤禛让黛玉感到不自在。 胤禛捉起一支细小珠粒嵌成的步摇,同林然身上姜汁色的衣裳比对一番,颇为满意地替她插在发中,笑道:“去吧,二格格身边虽有相熟的丫鬟,到底府里对她是个陌生地界儿,我瞧你也不打算陪我用早膳,不如早些过去吧。” 话语中体贴入微,林然却失笑出声,“那我过去了。” “嗯。” 见林然起身向外走,胤禛准备看会儿书再用早饭,不成想屏风后闪回一人。 “回来给你带素心斋的菌汤豆腐。”林然双手握住胤禛的两臂,她踮起脚在胤禛的侧脸轻啄,微红的颊色晕开,语速极快地道,“我走啦。” 林然像阵风似的去而复还,倒是让胤禛嘴角的弧度上扬,他抬手摸了摸林然刚刚亲过的位置,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自然知道的,林然向来会顾及在乎的人的心情。 …… “快中秋了,连街上都热闹了许多。”林然挑起马车上的窗帘一角,对黛玉道,“难得咱们两个出门,不如先给绣坊那边的人备些中秋礼?” 黛玉应好,她略一思索,缓声道:“既是中秋,不如准备些天然居的月饼,我估摸着天然居那边该卖了些时候了,瞧瞧今年的月饼馅料如何。” 她继续补充道,“姐姐可记得珠玉阁前些日子进了一批粉色珍珠,大小模样都很规整,拿来送绣坊的姐姐们也很相宜。” 林然顺着她点头,倒是黛玉反应过来,心下懊恼:珠玉阁是林家的产业,那掌柜也只是在林家汇报,已经嫁人的姐姐怎么会知道呢。 “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林然看出黛玉的心思,不甚在意,“既如此趁着时辰早,先去天然居定下月饼,再去珠玉阁那边,顺带逛两家银楼,瞧瞧京中有无新式样的首饰。” “姐姐不去瞧瞧竹幸?”黛玉应着林然的话,“竹幸月初就去府里送了节礼,我恰好碰上了。” 林然笑道:“竹幸和竹甚约着去过我府上了,竹甚还抱来了她的女儿,正是珠圆玉润的时候,裹在大红袍子里,可好看了。” “竹甚都有女儿了?”黛玉微微诧异,旋即笑道,“也不知何时姐姐会有孩子,我到时要亲自为其开蒙。” 林然摸了摸小腹,她和胤禛暂时还没打算要孩子。 不过自家妹妹这样优秀的启蒙老师合该定下,她道:“你这当小姨的还能跑了不成,等哪日真有了,我非要把你绑来替我养孩子不成!” 黛玉显得颇为期待,连连应下。对还没影儿的小外甥外甥女报以极高希望:她定要倾囊相授。 第201章 天然居名字听着诗意,实际上却是家着名的点心铺子。每年到了八月,店里会有几位师傅专门负责制作月饼。 这月饼自然亦有三六九等之分。 年岁小、手艺比起几位老师傅还欠了火候的师傅专门负责制作卖得便宜的月饼;至于上等的月饼则是几位老师傅亲力亲为,生怕哪儿做的不好,让贵客不满。 林然牵着黛玉的手,在天然居挑了足有十种月饼,无论是何价位都有涉及,这倒让天然居的掌柜摸不清头脑:要说是贵客,从没谁家贵人会买最便宜的月饼,可要不是贵客—— 天然居的掌柜垂眸暗暗打量两人身上的衣料与佩饰,他把脑袋当球踢都说不出这姐妹二人不是贵客的话。 “掌柜的,便先定下这些,等到中秋那日送去玉绣坊,就在贵店东边那条巷子里。” “原来夫人同那玉绣坊有些渊源啊?”掌柜笑眯了眼,林然和黛玉选的这十种月饼价格虽有不小差距,但胜在量大,加起来是一笔可观的数目,“玉绣坊的姜掌柜常来我们店里照顾生意。” 闻言,林然笑意愈浓,她道:“那便劳掌柜多上上心,千万别误了。” 掌柜一叠声应下,拍着胸脯保证。 “中午我们去望仙楼用饭如何?” 两人走在街道上,脚下水泥铺就的路面格外平整。 林然心中难免感慨,她改变了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微渺如芥子的部分,却让她格外被触动。 水泥经过这几年的大规模生产,产量渐渐富裕,除了先紧着堤坝,京城中的主干道慢慢也铺就了水泥路,百姓们爱惜得很,走在上面都恨不得放轻了手脚,生怕损毁。 黛玉脚步轻快,她偏头看着林然,眉眼带笑:“望仙楼的青梅酒滋味最好。” 林然点头应是,她对落在身后半步的云和道:“云和,你先去望仙楼定下位置。” “是,福晋。” 云和将荷包交与身旁的苏九,低声道,“苏九姐姐,这是今日出门带的银子。” 林然拉着黛玉,扭头嘱咐道:“耿护卫,劳烦你陪云和走一趟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耿护卫犹豫了下,他的职责是保护福晋,但受到苏九的凝视后他顿时直了身子。 他以前也是暗卫,运气不错,没死没残的到了岁数,就转了明处在府中做侍卫。对于苏九这位前辈,耿护卫自知福晋身边有苏九顶得上两个他。于是不再赘言,跟在云和身后护送她去望仙楼。 “姐姐,咱们先去拿珠子?” 黛玉许久未曾和林然一同出门,今日便显得格外雀跃欢欣,从珠玉阁出来后,黛玉指着新开业不久的一家银楼道:“这家银楼我听府里掌柜说起过,款式俱是新奇跃动,这个月这附近的银楼都被它抢了生意,我们也去瞧瞧?” 这所银楼与周遭相比显得格外雅致,牌匾上书“灵物轩”,生意极佳,她们姐妹说几句话的时间,又有数人进去。 “新奇?” 这话引起了林然的注意。 “是呀,咱家铺子的掌柜有了警觉,开始让底下师傅多设计出些花样,不然迟早要被灵物轩抢走所有生意。”黛玉谈论起这些游刃有余,见林然的目光投向她,不觉一笑,“娘亲将部分府务交给我,我自然会听到掌柜的抱怨。” 灵物轩的人眼尖得很,见林然一行穿着不俗,忙殷勤着将人引上二层雅间儿。 “贵人暂且歇歇脚,今儿个天热。”服侍的小二端来一壶茶和一碟子点心,极有眼色的让开位置,人家贵人都带着丫鬟服侍,自己可别唐突了贵人。 林然捏住茶壶的柄,先为黛玉和自己沏了杯茶。 轻嗅之下,茶的香气扑鼻,“苏九,你也坐下歇息会儿。” 小二忙道:“姑娘请坐。” 黛玉已经拿过图册查看起来,不多时指着一页道:“劳烦将这套紫玉的拿来一观。” “有喜欢的?”林然将手中的图册放到一边,刚要凑过去瞧瞧黛玉看上的样式,雅间儿外忽然响起一道惊叫声,声音之凄惨响彻灵物轩上下。 “小姐莫急,我在门边瞧瞧。” 苏九绷紧了身子,她清楚自己的职责,即便探查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离开林然的视线范围。 她的袖子里滑落一柄短剑,靠着门框警惕十足。 第202章 林然的手骤然握紧黛玉的手,警惕地盯着门的方向。 服侍的小二脸色忽变,道着歉就退出房门去瞧,屋内只剩下自己人。 “姜河。”林然站起身喊了个人名,脸色肃穆,一名暗卫闪身出现在几人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名为姜河的男子低语道:“福晋,有位女子在二楼坠楼。” “坠楼?”林然站在黛玉身后半拥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去瞧着些。” 衙门的人很快赶到,毕竟是出了人命的大事儿。 询问下来,死者女子的身份是宁国府当家少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瑞珠。 瑞珠今日独身一个来这灵物轩替秦可卿挑选首饰头面,店里的小二奉上图册后,瑞珠却要自己一个人在雅间儿里挑选,说是喜欢安静。 瑞珠虽只是奴仆,但毕竟是宁国府的人,灵物轩自然不愿开罪于她,便客客气气地将人招待着,谁知她却从窗边坠楼而亡。 消息传到林然这边,她同姜河对视一眼,确认并无隐情后,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瑞珠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乱跑跳的小孩子,怎么会从窗边掉下去;可送瑞珠来的车夫以及灵物轩的人都说,瑞珠是一个人来的,在雅间儿里时也只有一个人,并无有人谋害或者推搡的可能。 “大人,小的虽没在屋子里,可我们灵物轩断不会怠慢客人,小的一直守在那位姑娘的门前,等着她随时吩咐。这期间没有人进去过,屋子里也一直很安静,没发出什么声响。” 送瑞珠来的车夫也道:“我们奶奶府里事忙,瑞珠姑娘时常替奶奶出门买东西,今儿也是逛了几家银楼,都没什么异常。” 另有那楼下差点儿被掉下来的瑞珠砸到的女子道:“民女正走着,眼前忽然掉下一个人,白花花的脑浆子和红色的血撒了一地,民女便惊叫起来。”那女子心有余悸地道,“若是民女多走一步,恐怕就是砸在民女身上了。” 遇上这事,林然也没了心情,官府的人的问话声隐隐约约传来,林然叹了口气,她吩咐小二将黛玉挑的那套紫玉头面包起来,温言道:“黛玉,我们先离开这吧。” 黛玉心情有些低落,她曾见过瑞珠的,认识的人突然死去,让她有些怅惘。 官府的人问话后断定是瑞珠在窗边时意外掉落,坠楼的瑞珠尸身也被带走,灵物轩的人都丧着一张脸,打了水清洗起地面上的血迹和磕破流出来的脑浆。 林然走时,远远地望了一眼,那地上的血迹已经淡了许多。 “姐姐,我们走吧。”黛玉不忍再看,扯了扯林然的袖子。 林然无端想起曾经调查秦可卿时,她那谜一般的无来处的身世。 林然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可今日瑞珠的坠楼总让她有些违和感。 再查一查吧,虽然官府已经结了案。 “福晋,您若是放心不下,我再让姜河去查查。”苏九小声地道。 林然默默点了点头,视线偏向灵物轩的方向,道:“再着重查一查秦可卿,她的来历实在是个谜。” 第203章 “今天这事儿……” 林然话起了个头,舌尖一转却是将那“多半是个意外”的宽慰之语咽了下去,她握着黛玉的手道,“我以前总觉得蓉儿哥媳妇待我们过分热情与客气,本以为是因为咱们爹爹的官职,所以才会如此。” “三节两敬的,宁府从没断了和咱们的联系。”林然将心头不解与担忧全盘托出,“许是我过于敏感,我总觉得那秦可卿不似一般人物,今日死的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 黛玉适时道:“我记着姐姐说过,蓉儿哥媳妇是秦家的养女,却查不出她被送到养生堂前的经历?” 林然点头道:“正是,她被抱到秦家后的事情一目了然,唯有幼时那段寻不出。” 黛玉还记得数年前在宁府游玩时感到不适,那日她似乎做了个梦,梦醒后唯余茫然,可她总觉得在梦中见到了秦可卿。 “姐姐。”黛玉一字一句道,“若是查不出来历,不如查一查她自小的异样?” 林然与黛玉对视间,恍然道:“你是说接触到的人?” 黛玉捂住了心口,她淡笑道:“我知道姐姐与我一样,都不是爱窥探他人的人,只是难得咱们姐妹都对一个人有了戒备,若不搞清楚原由,恐怕我与姐姐都难心安。”她捏紧了手中的绸帕,温言道,“姐姐若是有人可用,不如查秦家老宅周遭的邻人,可曾见过什么与秦家往来密切之人。” 林然绝非优柔寡断之人,她当即喝声道:“姜河。” “请福晋吩咐。” “查宁府那位少奶奶幼时的邻人,有什么奇异之处皆报与我听。” 姜河应了,粗犷眉眼间皆是郑重,旋即消失在两人眼前。 姜河一去,林然心中的紧绷感也舒缓一些,她对黛玉道:“事已如此,只等着姜河的结果了。等会子我们直接回府里,还是?” 黛玉摇头道:“我没什么心思了,姐姐若无想去的地方,那用了饭便回府吧?” 林然长长舒了口气,抿唇道:“我答应要给你姐夫带素心斋的吃食,去过后再回。” 黛玉打趣道:“姐姐与姐夫感情真好,出个门都惦记着。” 林然白过去一眼,无奈道:“我哪次出门少了你的东西?” 虽是这么说,可林然知道,黛玉与胤禛不同。 黛玉是她们林家的二小姐,无论家中哪个长辈都真心真意地疼爱她。林然亦满心欢喜于此,她的黛玉是被爱着长大的,没有那书中的半分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只有一身坦荡与自由。 可胤禛不同,他的亲人长辈没一个真心待他,各个有所图谋:佟皇后希望他是柄好剑,德妃希望他是刺向佟皇后的匕首以及她膝下十四阿哥的踏脚石,而康熙则希望他成为太子的结实臂膀、忠臣良将。 他拥有的太少,这也造就了胤禛的性子:得到的一定要死死护住,再不松手。 黛玉道:“姐姐既然许诺了,自然要守信。” 林然弯了弯唇,转了话题道:“府里有几本家中没有的孤本,回去送你院子里?” 京中贵人们多有拜信神佛者,因此素心斋出入的客人多是各家管事,像林然这样亲自来的反倒少见。 黛玉在马车上掀起帘子看去,林然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而来。 …… 胤禛翻过一页书,耳边忽然响起碗碟碰触的轻响。 “素心斋的汤,喝不喝?” 胤禛看着眼前嫣然浅笑的人,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汤,旋即握住她的手腕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言,林然撇了撇嘴,将勺子放回碗中,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我在灵物轩时隔壁雅间儿有人坠楼,死的是宁府秦可卿身边的贴身丫鬟瑞珠。” 胤禛从她手中接过仍有烫意的汤碗,搁置在桌面上,将人拉近身旁仔细查视一番,皱眉道:“可是吓着了?” 林然由他检查,摇头道:“我没瞧见她坠楼,只是听见了声音,官府的人来得也快,断定是意外。” 胤禛的掌心贴在林然的脸颊上,他道:“你觉着不是?” 第204章 姜河所查之事一两天内也难有结果,旋即到了八月十日,这日是雍郡王府隔壁的大喜日子,八阿哥今日大婚。 一大早,郡王府便迎来几位小爷。 “四嫂好,弟弟们过来讨一日清净。”九阿哥胤禟摸着自己的脑门,笑意盈盈地朝林然问好,身旁的是十阿哥胤?、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 (我还是没搞懂十四阿哥两个名字胤禵和胤祯都和上面的哥哥同音这一操作,康熙你上点儿心吧,好歹亲儿子\(`Δ’)/) 比起胤禛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胤禵,林然更熟悉的还是九、十、十三这三位阿哥,毕竟这三人时常到郡王府做客。 胤禵比胤禛小了十岁,今年虚岁十二,被德妃拘着的他难得出宫,脸上还有些兴奋之色。 “四哥、四嫂。”胤禵跟着问候一声。 他对于自己这很少去给德妃请安的亲哥哥不甚熟悉,相较而言,他还是与今日大婚的八阿哥更为亲近。 “难得松散一日。”胤禛应下几人的问好,淡声道,“若要出去,身边别少了人。都早些回来,不要误了你们八哥的婚宴。” 几个阿哥巴不得这一句,带了人便要往外跑,还是胤祥走至门口时停下脚步折返,干笑道:“还有件事想求四嫂帮帮忙。” 胤祥拱手对林然道:“四嫂,珞珞珠珠得了汗阿玛的允许,今日能出宫参加八哥的婚宴,还请四嫂到时帮忙照看些她们两个。” 林然点头应下,问道:“既如此,两位公主怎么没一起来?” 胤祥嘿笑一声,道:“她们两个要直接去婚宴的,恐怕过了中午才能出宫。” 林然无奈道:“既如此,我早些过去就是。” 胤祥再三道谢,他是男子,婚宴上自然与女客分立两处,他的两个妹妹都还那么小,若没个可靠的人看顾些,他怕是不能安心。 “八弟大婚,他们几个倒比八弟还兴奋。”胤禛曲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将林然的注意力唤回,“她们身边都跟着嬷嬷,你别太劳神。” 林然失笑道:“四哥,我才多大,就谈到劳心劳神了?”她慵懒地伸展双臂,悠闲道,“时候还早,我去找黛玉了。” “去吧。”胤禛顿了顿,旋即说道。 林然却“噗嗤”笑出声,她隔着桌子将手伸过去,用食指戳着胤禛的胳膊道:“四哥,真闹别扭了啊?” 胤禛扫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水轻啜。 “那我今天晚上和黛玉住——” 林然双手托着腮,见胤禛的目光转来,她歪头轻笑,“四哥,你不高兴的时候总爱憋着不说话,若是时间久了,我可懒得猜了。” 她与胤禛相识已久,对胤禛一些表情和行为下掩盖的真实想法能猜个大差不差,可夫妻之间哪有一直猜猜猜的,万一哪次猜错了,岂不是平白增添误会与隔阂。 林然的话犹如拿捏住胤禛的命脉,他的手紧了又松,最终道:“我知道了。” “那我再来问,晚上我住哪里好呢?” 胤禛张了张口,于他而言平白地表述自己的心思实在是件难事。 林然显然没有逼迫胤禛一次就能有所改变的期待,她随口又问了一遍,却是起身朝外走。 “的确想你。”胤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过我还不至于吃二格格的醋。” 胤禛清楚自己的性子,他不是个大度的人,用难听的话讲,便是睚眦必报。 林然去而复返,笑吟吟地揽住胤禛的脖子,“我知道呀,不过就是想听你说出来。” 胤禛扶着她的腰,不觉一同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咳。”林然轻咳一声,俯身在胤禛耳边威胁道,“那今晚不许多喝酒,不然我去和黛玉睡。” “好。”胤禛长臂一揽将人圈坐在怀里,“只不过八弟的府邸在咱们隔壁,汗阿玛让我多看着些,恐怕要待到很晚。” “那九弟他们?”林然的手抵在胤禛胸膛上,轻喟道,“汗阿玛惯会这一手,我叫人提前收拾出屋子。” “不管他们,身边都有人伺候着,我会叫人早些把他们送回宫。”胤禛在林然的背上轻拍,“他们几个太闹腾,汗阿玛也不放心他们在外面过夜。” 第205章 八阿哥胤禩出身不显,母妃至今是贵人位,但他似乎天生笑模样,无论待谁都温和有礼,更是对养母惠妃和大阿哥胤禔极为恭敬。 倒也有几位阿哥时常跟着他,其中便以十四阿哥胤禵为主。 十四阿哥从雍郡王府出来打了个转儿就去了隔壁的贝子府,胤禩正在堂前接待宾客,余光瞥见十四阿哥,不由拉过他道:“十四弟,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早?莫不是耽误了上书房的功课?” 胤禵忙摆手道:“不是的,八哥,汗阿玛特意放我们一天假,我没别的事,就来找八哥了。” 胤禩拍了拍胤禵的肩膀,感慨道:“多谢十四弟,怎么没见别的兄弟们?” 他排行第八,下面的九阿哥及后面的弟弟们还未婚配,自然住在宫里,胤禩这话看似在问所有兄弟,其实是不着痕迹地问询九阿哥几人的踪迹。 “底下的弟弟们年岁太小,汗阿玛没允他们出来,十二哥一贯在慈宁宫不出来的,至于九哥十哥还有十三,早去街上撒欢儿了。”胤禵撇了撇嘴,不耐道,“我瞧着都是幌子,十五十六他们年纪是小,可那胤祥的两个妹妹,怎么就得了汗阿玛的允诺可以出宫?” 胤禩见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轻轻拉了拉胤禵的衣袖,示意他小声些,不要惊扰了旁人。 胤禵这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他可以无法无天的永和宫,今日八哥大婚可是来了不少官员与勋贵。 “对不住,八哥,我一时……”胤禵为自己找补道,“八哥快去招待客人吧,弟弟可不跟你见外。” 胤禩轻拍胤禵的肩以示安抚,他面上的笑容都未改半分,叮嘱下人照看好胤禵后,从容游走在众人之中。 …… 胤禩刚送进去一位吏部的侍郎,抬眼瞧见一群人缓步而至。 他的笑容更灿烂亲切了几分,快步上前道:“四哥、四嫂,九弟十弟十三弟,还有两位妹妹。” 一行七人,再算上伴行的下人们,他们倒显得热闹非凡,眼看八阿哥招呼,众人各按身份回了礼。 胤禛率先开口道:“恭喜。” 胤禩温和道:“多谢四哥,咱们兄弟里四哥你们还是第一个到的呢。” 胤禛笑了笑没说话,反而是一旁的九阿哥胤禟道:“八哥今儿个的好日子,等会儿可要好好陪弟弟喝上几杯。” 胤?闻言兴奋道:“就是就是,八哥咱们今日不醉不休!” 胤祥连忙扯了下胤?的腰带,接过话头道:“哈哈,虽说应该如此,可八哥放心,弟弟们也知道分寸,定然不会误了八哥的好时辰,不然八嫂要骂我们了。” 胤禩知道十阿哥一贯有口无心,不在意道:“老十是为我高兴。”旋即道,“四嫂,今儿个琇琪定然心中慌慌,还有劳四嫂替我照看些她。” 林然掩嘴笑道:“八弟与弟妹鹣鲽情深,我这当嫂子的定然该多尽尽心,你只管放心就是。” 有那么多的宫人在,各家夫人太太都不是没眼色的,谁会触八福晋这新嫁娘的霉头。 八阿哥旋即深揖一礼,郑重道谢。 男女宾客自然是分开的,胤禛被八阿哥府里的下人引至前院,而林然和十三格格十五格格随一个丫鬟前往后院。 第206章 眼瞧着八阿哥用喜秤挑起八福晋绣着金线的红盖头,林然笑意吟吟地随众人一同贺着这对新人。 八福晋郭络罗氏·琇琪抬头同一脸温柔笑意的胤禩对视一眼,旋即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又低下头去。 “新娘子这般漂亮,八阿哥难怪看得目不转睛!” “贝子爷好福气!” 众人的打趣让得八福晋这爽利的美人儿都多了几分羞赧,还是大福晋温柔道:“今天八弟八弟妹的好日子,还是让他们小夫妻自在会儿。” 胤禩朝众人拱了拱手,又朝大福晋的方向多停了一瞬。 大福晋扭头对身边的人道:“几位弟妹,咱们也出去吧。” 林然与三、五、七福晋皆是笑着应下,林然一手牵了一个公主,低头温柔道:“珠珠,珞珞,咱们出去吧?” 两位公主腼腆又依赖道:“好,四嫂。” 大福晋见她如此,不由想起自己的几个女儿,神色更加温和,道:“四弟妹也是招孩子喜欢的,哪日有了自己的孩子定然是个好额娘。” 林然莞尔,知她是好意祝福,将两个公主拉近道:“那便借大嫂吉言了。” “四弟妹府里清净得很,只两个主子,也不知何时能有……”三福晋像是失言,她捂嘴道,“哎呦,瞧我这张嘴。” 林然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眼神有些无奈,她手里还拉着两个孩子呢,再说三福晋这般幼稚的话语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波澜。 “三嫂喜欢府里有很多人吗?” 珞珞的眼睛眨巴一下,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林然迈步将珞珞挡了挡,她摸摸珞珞的头,急言道:“时辰不早了,汗阿玛派来接你们回宫的人许是到了,走吧。” 三福晋没想到会被十三格格怼回来,一时间没反应,等她回过神张嘴要骂时,林然已经揽着两个姑娘走了很远。 “……该死的。”三福晋愤恨地低声咒骂了句,“也不知从哪里学得刻薄做派!” 大福晋与五福晋七福晋目睹全程,她们三个心中或是无奈或是不屑暗笑,面上皆未表露出。 三阿哥胤祉自小喜爱文学,一身文人做派,成婚前便盼着未来福晋是个知书达理的才女,然而三福晋美貌有余,可本人并不通诗书。 如今三阿哥那诚贝勒府中,可是有着不少文人家的女儿。 完全担得起十三格格那句“府里很多人”。 “好了,十三妹妹还是孩子呢,你非在她面前说这些,她许是都不知道府里热闹是什么意思。” 大福晋劝慰了一句,她不爱与人争执,也不想看到三福晋吵闹起来影响了八阿哥的婚宴:毕竟八阿哥是她婆婆惠妃的养子,在大阿哥面前又一贯恭敬。 林然牵着珠珠,珞珞在她身前走着,比起在新房内的腼腆,此刻的她活泼了许多。 “四嫂!我们今日非得回宫吗?” “汗阿玛派人来接了。”林然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不想回宫吗?” 珞珞伸手牵住林然,嘟嘴道:“日日都在宫里,难得出来一次。” “格格莫要任性,皇上既然派了人来,自然该谢恩才是。”珞珞的教养嬷嬷严声道,“怎可抱怨。” “嬷嬷~四嫂才不会告状呢!”珞珞人小鬼大,她咯咯笑道,“四嫂不要误会,喜塔腊嬷嬷对我很好。” 林然有些讶异地看着珞珞,这十三格格可比许多人都聪明了。 喜塔腊嬷嬷歉然道:“奴婢无状,凭四福晋处置。” “嬷嬷这话说的。”林然摇摇头,道,“嬷嬷一心为了珞珞,有何错?” 喜塔腊嬷嬷观林然神色,放心许多:刚才十三格格那句话已经惹了三福晋,若是再在四福晋面前暴露松散随意的一面,恐是不妙。 她怕自家格格一日得罪两位福晋嫂子。 珠珠瞧瞧姐姐又瞧瞧牵着自己的四嫂,怯怯道:“姐姐。” “四嫂家里还有个姐姐在,珠珠与珞珞想不想去见见?”林然被两双眼睛期盼地望着,终是妥协道,“但先说好,需要先和汗阿玛派来的人打声招呼。” 珞珞一把搂住了林然的腰,笑道:“四嫂最好啦!” 珠珠有样学样,抱住林然的大腿,欢呼道:“四嫂最好!” 林然无奈,两个姑娘一个八岁一个十二岁,撒起娇来真是让人受不住。 第207章 林然不好离席,只得先将十三格格与十五格格送至隔壁雍郡王府,又命人带话给黛玉,让她帮自己看顾些。 至夜深,各家勋贵臣子方才散去,八阿哥对留到最后的胤禔胤禛再三道谢,又亲送至府门,方才回去。 “大哥。” 胤禛瞧着胤禔体贴地将大福晋扶上马车,方开口道别。 “四弟你们离得近,大哥就不耽误了。” “四弟妹闲时可来陪我坐坐。”大福晋掀着车帘,侧头笑道,“府上虽简陋,却说不得有弟妹喜欢的。” 林然回之一笑,弯眸道:“到时大嫂莫要嫌烦才是。” 目送着马车远去,“只几步路,走走?”林然提议,想借着晚风吹吹醉意。 胤禛则道:“早些回去安置吧,十三和十五都歇在家里了?”他揉捏着林然的手腕,缓声道,“你也是忙了一日,早些歇下。” “派人给宫中递了话,得了允的。”林然想将手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 “瞧你不经意时总在转它,可是磕碰到手腕了?”胤禛借着月色查看,见没什么异常方安心,“走吧,回家了。” “只是有些酸,没有磕碰。”林然挽住胤禛,身后一行人不敢出声,慢慢随两人步行回了郡王府。 进门后,林然松开了挽着胤禛的手臂,皱眉道:“一身的酒气,也不知你喝了多少。” 胤禛揉了揉眉心,闷声答道:“没喝几杯,只是在那里沾上了味道,换身衣服就好。” 见他目光清明确实没有醉意,林然抿唇道:“这味道太难闻了些,四哥你先去洗洗吧。” 胤禛抬臂嗅了嗅,果然有些熏人的酒气。 “四哥,你先歇息,我去瞧瞧珞珞珠珠。”林然由人拆下饰品,又换了衣裳鞋子,转动着脖子道,“小厨房应该备了醒酒汤,雪暖,去取两碗来,莫要惊了别人,然后你也早些休息。” 雪暖福了福身子,柔声道:“福晋放心,奴婢提前取了,现应是刚好入口。” “苏培盛,取几盏琉璃灯来,陪福晋回来后你再下去。”胤禛解了外袍,对外提声吩咐着,“天黑路不好走,将路照亮堂些,照顾好福晋。” 苏培盛一叠声应了,等着林然动身。 踩着平底的鞋子,林然舒服地喟叹一声,催道:“你快些去洗,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呢。” 明日是八福晋的进门礼,她们这做嫂子的当早些进宫候着。 听着林然不疾不徐的语调,胤禛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将送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起身去了偏房沐浴。 等林然回到正院时,胤禛已换了一身寝衣在床榻上握着书卷等她。 “不是叫你早些休息?” 胤禛合了书,抬眼却是答非所问:“洗澡水备好了,你去吧。” 林然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自去了偏房。 偏房里还有等着伺候她的丫鬟,林然对着外面扬了扬下巴,道:“这里不用你们了,明日一早再来收拾,都回去歇息吧。” “是,福晋。” 林然在屏风后解去衣裳,款步迈入浴桶里。 桶中的温度正好,本就喝了些果酒的林然不觉有些被熏得飘飘然,她靠在一侧,拨弄起水面上的花瓣。 “几岁了?洗澡还玩起来了?” 胤禛的声音从偏房门口处传来,显然他听到了水声。 “不要催了,就快洗好了。”林然的声音有些涣散。 胤禛无奈道:“该盯着你先将醒酒汤喝了的。” “嘿。”林然披了衣服,从屏风后转出,对着胤禛笑了一声。 胤禛在原地不动,闷声道:“过来,先喝这个。” 他的手边放着一只瓷白碗,像是等了林然许久。 “知道啦!” 被热水熏得酒气上涌的林然面若桃花,语态也娇气许多,她端起那只碗豪气地仰头喝尽,将碗放回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胤禛无奈,牵着她的手去安置。 第208章 黛玉兴致颇高地在纸上勾画,一旁的云和递上茶水,轻声道:“二格格,早饭已备好。” 黛玉从书案后朝外望去,一早醒来迸发的灵感仍旧活跃着她的大脑,她将笔撂在笔架子上,接了茶先是用茶盖撇撇浮茶,轻啜一口后叹道:“竟然是西湖的明前龙井。” “这是昨日福晋回来后特意交与奴婢的,说二格格独爱龙井清淡口味。”云和笑道,“剩下的茶叶奴婢都交给二格格身边的雪雁与云同姑娘了。” 黛玉眉眼盈盈,道:“时候不早了,云和你可要陪姐姐进宫?” 云和道:“今日有张嬷嬷陪福晋进宫,奴婢倒是偷懒了。” 正说着话,林然院子里的小丫鬟来传信。 “奴婢见过二格格。福晋说请二格格过去一同用饭。” 黛玉拣了林然身边的位置坐下,对面是十三格格与十五格格。 “林姐姐。”珠珠腼腆地冲她笑,“林姐姐早。” “十五格格早。”黛玉回以笑容。 “平日四哥上朝时间早,只有我一个人用饭,倒是难得这么热闹。”林然慢慢喝着一碗慧仁米粥,笑着,“等会儿珞珞珠珠跟我的马车进宫吧?” “好啊,全凭四嫂安排。”两人知道能在外面住一日已是极限,若再久,恐怕宫里就要来人了。 “黛玉,你再多住一日吧,这几天忙着都没时间陪你,赶在节前送你回家。”林然征询黛玉的意见,“如何?今儿是十一,后天再回去。” “好羡慕林姐姐啊。”珞珞拖着长音道,“汗阿玛和额娘才不许我们在外面太久呢,倒是十三哥,跟着四哥到处跑,额娘都不说他的。” 珠珠虽没说话,眼神里也多是欣羡之色。 林然常用的马车并不奢靡,但胜在内部宽敞舒适,即便坐了数人也不显拥挤。 喜塔腊嬷嬷绷着脸,眼神里望向十三格格的柔和却骗不了人;十五格格的教养嬷嬷瞧着比喜塔腊嬷嬷年轻几岁,人也更安静,不知道珠珠是不是学了她,八岁本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珠珠却十分文静。 “等会儿进了宫你们两个便直接回各自住处,记得错开时间去给皇玛嬷请安。”林然揉揉珠珠的头发,低声嘱咐着,“昨天三嫂虽不和我们计较,难保今日看见了不会心烦,你们就别撞上去了。” 珞珞撇了撇嘴,她才不怕三嫂呢,又不是她嫡亲的嫂子,还能管到她们身上来? 只是想想三福晋的婆婆是荣妃,而她们的额娘还只是嫔位,她道,“四嫂放心,我这些日子都避开三嫂。” 说是这样说,但十五的中秋家宴又能躲到哪里?林然倒也不觉得珞珞昨日的话有什么不妥,但三福晋和她本人不太对付,只有面子上的情分,可别因为这个又让她迁怒了珞珞。 黛玉眉毛微颤,她问道:“昨日姐姐赴宴,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听着还是与三福晋有关。 “没什么,只是和三嫂玩笑了两句。”林然轻飘飘地掀过去,有什么话她们姐妹大可私下说,没必要当着别人谈论,她替黛玉夹了一只虾仁,“劳烦妹妹再替我守一日家,我和两位格格先走了。” 黛玉也不追问,她道:“那姐姐早些回来。” 因着要在太后宫中见八福晋,林然特意找出太后赏的红翡嵌珠镯子戴上,先让两个格格快些回住处,这才带着张嬷嬷朝太后的宁寿宫走去。 她到时,时辰还早,里面除了五福晋没别的皇子福晋。五福晋因着五阿哥养在太后身边,对太后也是格外敬重孝敬,每次请安几乎都是第一个到的。 “老四家的也来了。”太后和善地招手免去她的行礼,“正说到你呢,你来的也是巧。” 林然心中一跳,她笑道:“不知道孙媳有什么事能传到皇玛嬷耳朵里的,皇玛嬷快告诉告诉孙媳吧!孙媳知道了也好博皇玛嬷一笑。” “果然是个嘴甜的!”太后笑着摇头,她对身边的完颜嬷嬷道,“你瞧瞧老四家这个,小时候就这副脾气秉性,大了还是这样。” 完颜嬷嬷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她捧道:“这正说明四福晋在您面前一片赤诚,可见咱们四福晋当娘娘是自家长辈呢。” 第209章 五福晋自小也算得上京中贵女,知晓数年前林然与其妹曾被接入太后宫中过年的旧事。 她凑着热闹道:“皇玛嬷快同孙媳说说,四嫂从前在您膝下是什么样?” 太后轻声笑着,接转了话题:“她呀,同现在没什么分别,小时候还拘谨些,如今倒是个爽利的。” 完颜嬷嬷捏着帕子笑,一旁的洹歌则是道:“是了,四福晋长大了却是愈发大气,难怪十三格格喜欢四福晋。” 此话一出,林然只觉得背后一凉,昨日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三福晋嘴上打了机锋,可她们几人声音都不大,身边的人都是各自的贴身丫鬟。 开口气了三福晋的珞珞更是刚回宫。 太后久居深宫不问事,可这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林然扯出一个带了些羞赧的笑容,像是做了错事朝长辈撒娇的小辈儿,她道:“昨日八弟府上的果酒风味极佳……” 她的语速放慢了一些,微微低头的动作似乎是不好意思,好似为自己分辩只是醉酒的原因。她扯了两下手中的鲛绡帕,等着太后的话。 “你呀,还是孩子是不是,多大了还贪嘴喝。”太后不甚在意地调侃着下了判决,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耳听门外有人来了,她似是不经意道,“难得八月十五的好日子,也该有喜事儿添添彩。” 八福晋的敬茶让良贵人激动不已,哪怕这茶是排在惠妃后面喝到的,她也高兴地掉了眼泪,她的胤禩啊,成家了。 今日这场戏的主角是八福晋,散后除了她与大福晋被惠妃留下,其余的皇子福晋便按顺序辞别太后与一干宫妃离了宫。 “福晋。”张嬷嬷叹了口气,她亦为太后的话所震慑,可今日这事儿,显然太后愿意站在林然这边。 “总归是占了姓的便宜。”林然有些头痛地揉着太阳穴,若非三福晋是董鄂氏,太后也不会如此有偏颇倾向于她。 太后果真对董鄂氏厌恶至极。 “嬷嬷去歇息会儿吧,若看见苏九请她过来一趟。” 林然坐于书案之后,如瀑的长发披散,松散的荷香色常服更衬她多了分柔美的气质。 “苏九。” 她唤道。 林然很少过问粘杆处的事情,只偶尔需要用到时吩咐下去,毕竟粘杆处更多的是为胤禛处理事务搜集情报。 而苏九自林然与胤禛成婚后,重新掌了粘杆处的些许权利,比如,宫中人员往来安插的情报。 这些东西并非苏九长项,她更擅长的是打打杀杀。但她想多为林然做些事,便主动领了这一职责,如今看来,她倒也是有天赋。 苏九听了林然的疑惑,笑道:“福晋不必担心,这事儿或许是因为大福晋身边的人。” 林然咂摸出名堂来,她有些疲累地问道:“大嫂身边人是宫里赐下的?” 苏九并不惊讶林然能一举猜到关键,她笑道:“大福晋身边有个丫鬟,是大福晋刚嫁给大阿哥时,内务府分去的。” 那便顺理成章了,林然放心许多。 她还真以为有什么绝世武功的暗卫能潜伏在她们身边一米的地方不被发现从而窃听呢。若只是有了内鬼,至少证明这个世界还算正常,不存在什么神通。 “那不是皇玛嬷的人,是惠妃的人。”胤禛归家后听了林然的疑惑,解释道,“皇玛嬷知晓汗阿玛的孝顺,可她毕竟不是生身母亲,因此对宫务从不插手,这事会传到太后耳中,多半是惠妃借个筏子刺荣妃。” 林然的头埋在胤禛肩上,声音透过来有点闷:“所以是惠妃知道昨夜那两句口角后,往太后跟前儿传了句?” 太后对董鄂氏的态度,宫中哪个老人儿不清楚,惠妃不用费心费力便能借太后的手踩一脚三福晋、削一削荣妃与三阿哥的面子,这对惠妃来说实在是件稳赚不赔的好事儿。 胤禛的手插入她的发中,继续道:“惠妃与荣妃最早陪在汗阿玛身边,争惯了,不必在意。” “哪儿能不在意!”林然急急开口,“皇玛嬷身边的洹歌提到珞珞,我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当时我还以为是我从前太想当然、过于自大,没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人神通广大能近距离窃听不被发现呢!” 胤禛握拳掩住嘴角无声的笑意,道:“哪儿有那样的人,倒是你前几日吩咐查的事,好似有消息了,我叫人来汇报?” 说罢,他又补充道:“放心,咱们府上的人虽不少,但都是能用的,没人能偷听。” 他这话得到了林然的嗔视目光,终究没忍住,笑道:“我去处理些公务,你自己叫人。” 第210章 且说贾家,眼瞧临近中秋佳节,府上自是忙碌起来,如今将军府虽在品阶上低于旁边的宁府,可一来贾琏是两府如今唯一有功名在身的小辈;二来,在外人瞧来、贾赦与贾政并未分家,二房里的贵人娘娘自然是将军府的骄傲;其三嘛,则是贾母健在,乃两府辈分最高者。 宁府虽占了长房的名义,可如今只有族长一职在贾珍身上。贾珍成日里只爱与女人厮混,这中秋如何宴请宾客迎来送往都被他甩手交给了妻子尤氏,尤氏无奈,只得找儿媳秦可卿商议,说是商议,却也同贾珍差不多是将此事丢给了秦可卿。 秦可卿献茶道:“太太若信儿媳,儿媳愿尽一份力。” 尤氏巴不得这一句,笑逐颜开地将秦可卿赞了又赞。 秦可卿由宝珠扶着款款而行,面上是家下人常见到的温和笑意,直到进了她的院子,那笑意倏忽而逝,“瑞珠的后事处理好了?” 宝珠恭敬道:“是,按照奶奶的吩咐,已经葬了。” 秦可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若非是瑞珠撞见了她与那人的交谈,她也不是非得要瑞珠的命,毕竟伺候她许多年,总归有份感情的。 “若她还有什么家人,照顾些吧。” 秦可卿丢下了这句话,却没瞧见宝珠低垂眸中一闪而逝的哂笑。 瑞珠那丫头若是还有家人在,能沦为签了死契的奴仆? …… “秦可卿的身份果然不简单。”林然听完粘杆处的汇报,立时叫了黛玉来,她握住黛玉的手道,“秦可卿自小在秦家并不受宠,邻居们都说若不是她后来嫁去了宁国府,恐怕都想不起来秦家还有这个养女。” “可事实并非如此。”林然长舒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惊讶倾吐而出,“秦家亲子秦钟的一应用度,皆不如她,而她——” 说到此处,林然都不免苦笑,她道:“黛玉,你可还记得白莲教的那个道人?” “她与那白莲教有关?”黛玉失声惊呼,“姐姐?” “更难办些。”林然叹道,“直郡王曾剿灭白莲教在京中的窝点,我这里查到其中有一人进出过秦家,口呼其为‘公主’。” 一个白莲教就够麻烦了,而这“公主”二字更是晴天霹雳般将黛玉唬了一跳。 林然不再赘述底下人是如何查证的,她安慰道:“多半是个白莲教搅事的由头,以明朝失踪的那位朱三太子为幌子的起义不胜枚举,她这太子之女也激不起多少水花。” 黛玉也是通读史书的才女,她眉头一拧,恼道:“百姓好容易过上几日安稳日子,每每有这种反叛之事,不知多少无辜人要一道赔进去身家性命。” “黛玉,你似是忘了,秦可卿如今是宁府的当家奶奶,和咱们还沾着些许亲。” 林然揉了把怀中寒酥的肚子,“若事发,你我就是那个无辜人。” 黛玉见林然面上并无忧色,心倒是放到了肚子里,她问道:“姐姐可是有应对之法?” “与白莲教和朱三太子有关的是秦可卿,而非宁府的当家奶奶。”林然阖上双眸,她从未在黛玉面前展露过自己残忍的一面,“只要她以宁府当家奶奶的身份死去,那往后的白莲教与公主都与贾家无关,自然也与你我无关。” 出乎意料的,黛玉比她所想要平静许多。 林然低头轻笑,“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用过午饭我派人送你回家。” 黛玉的手搭在林然的手背上,她低声担忧道:“姐姐,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呢?我无非是为了保住自身,若她前朝公主的身份爆了去,宁府将军府能落得什么下场?娘亲是贾家的出嫁女,爹爹也会遭连累,我不过是自私。”林然抬手将黛玉耳边的发丝拢上去,低喃道,“没事的,她不会死,她在白莲教中被尊为公主,想必也是掌握了许多消息,她很重要。” 林然垂眸,秦可卿会以宁府当家奶奶的身份死去,但会以前朝公主的身份活下来。 送走黛玉,林然转身进了书房。 “苏九,姜河。”林然念出两个名字后继续道,“夏无识,李三。” 除了苏九,其余三人都是平日出门会暗中保护她的人,但她很少会将他们全部唤出。 第211章 秦可卿揉着眉心,纤纤素指白嫩无比,指甲上染着凤仙花的汁水,莹莹点点红,更让人爱煞。 “将这单子送去西府给婶子瞧瞧,可有什么缺漏之处。”指尖点点桌面,秦可卿声音婉转,“宝珠,你亲自过去,记着恭敬些。” 宝珠躬身双手接过。 漫不经心地处理着府中的事务,秦可卿心中毫无波澜,底下的下人不敢作声,等到一一领了差事,厅中又归于沉静,等着她训话。 ‘东府这般没用,还是要靠西府。’ 秦可卿颇有些郁郁,她寄养在秦家,宁府已是她这个秦家养女所能攀附的最好去处:宁府嫡子正室、未来的族长夫人,听起来倒也荣耀,可惜是个花架子,无人知这府中败落到何等地步。 倒是关系颇密的西府,不仅出了个读书人,还出了位宫中贵人,真真是好命。 “我知过节事多,诸位都警醒些,若有错处莫怪我不念及情分。” 她声音温温柔柔,讲了两句话,便让人们散去。 …… “福晋想要怎么做?” 林然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她的手指极富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索时静心的习惯。 “白莲教谋逆,自是该将其铲除。”林然微微握紧了拳,“可查到秦家与贾家对此事的知情程度?” 夏无识抱拳道:“属下查到,秦家家主对其身份并不清楚,只以为是哪家豪门龌龊争斗时将秦氏扔到了养生堂,而秦氏这些年在秦家所用皆为忠仆供养,秦家并未操过什么心。至于贾家、” 夏无识颇有些难以启齿,他一咬牙,狠心道:“贾珍当初被秦氏一干人设计,打赌输了。贾珍初见秦氏贪图美色,本想将其纳为妾室,后来秦氏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贾珍便让其子贾蓉娶了秦氏。” 这种龌龊事他生怕污了福晋的耳朵,真不知那贾珍如何做得出。 林然心中了然,若是贾家也掺和进了这趟浑水,她便该思索如何彻底将贾敏与贾家割裂开。 “既如此,探一探这位秦氏身边的布防,寻个机会做成失火意外吧。”唯有此招,才能将秦氏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出来,也算替贾家解决一个隐形炸弹了。 不然事发,敢娶前朝公主又对此知情不报,够判个满府抄斩了。 李三嘿笑一声,道:“这秦氏身边的宝珠是她的人,秦氏做何事都不避讳她,想必也知晓不少东西。” 苏九轻笑一声,道:“福晋放心,只要您吩咐,属下必定完成任务。” 林然道:“此事由夏无识负责,尽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夏无识几人抱拳道:“定不让福晋失望。” …… “有烦心事?” 林然闻声抬头,见胤禛拎了一包点心放到桌上。 “眉毛都快拧到一处了,怎么了?”胤禛揽住她的肩,侧头问道,“府里有人给你添堵?还是外边有事儿?” “他们没和你说吗?” “谁?说什么?”胤禛思索一瞬,道,“粘杆处?” “是啊,这不算小事儿,我还以为他们禀告给你了。” 胤禛握住林然的手,笑道,“是你吩咐下去的事,他们怎么会报给我?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林然这才将秦可卿的事和盘托出,又说了自己的处置。 “秦氏……”胤禛对其有些印象,他从前查过此人,“竟然是前朝之人。” “真假不知,这些年我也没少听说朱三太子复国起义名义闹的乱子,这公主身份并不重要,反倒是她与白莲教关系匪浅,这一点更为要紧。”林然摇摇头,若真只是个前朝公主的身份,她有的是办法将其安稳住,偏偏沾了白莲教。 第212章 无论是前朝公主亦或者朱三太子本人,对朝廷而言都无甚重要。 大可以好吃好喝地对待着,珍馐美婢黄金白银赏赐着,再封个虚衔捧着。 还要宣扬的天下人皆知,我没有亏待你。 毕竟明末那时乱世枭雄无数,百姓对谁得了天下、皇帝由谁做并无兴趣,这和他们有多少关系呢? 于他们而言能吃饱穿暖,便是幸事。 若秦可卿仅仅是前朝公主,恐怕康熙会大手一挥赐下公主府,昭示天家气度。 偏偏沾了白莲教。 ……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 “福晋,恕属下不能陪您进宫了。” 林然许久没见苏九这样兴致盎然的模样,抬手替苏九顺了下衣领笑道,“今夜行动,小心些。” 苏九点了点头,她们商定今晚夜里去将那秦氏与其丫鬟调换出来。 今日中秋,忙碌许久后骤然放松,那宁府上下定然都十分疲倦,是她们行动的好时机。 林然略一沉思,心中有了计较。 “可说好了?” 胤禛在外间等着林然,出声问道。 “来了。”林然提声应着,又再次对苏九道,“以你们的安危为重,你知道的。” 日渐西沉,殿内已有不少宗亲到了。 林然与胤禛来得不早不晚,刚一进门就迎上来几个住在宫内的阿哥。 “四哥四嫂!你们来啦!” “九弟、十弟、十三。” 虽是家宴,但席位都有规矩,林然刚一坐定,就有宫女上前为她们斟茶。 因着康熙还没到,各人都寻了熟人三三两两地谈笑。 “四哥,弟弟大婚那日多谢你与四嫂照顾了。”胤禩携八福晋到了两人座位旁。 “不必。”胤禛言简意赅。 林然见胤禩怔了一瞬的神色,找补道:“你既然唤他四哥,那你大婚时照应些不该是他做哥哥的本分?何须特意道谢?” 胤禩拱手而笑,“四嫂说得有理,是弟弟着相了。” 八福晋接口道:“大婚与宁寿宫那两面都未曾和四嫂好好打过招呼,今日方才见得四嫂的花容月貌,难怪四哥时刻不离。” 有仇? “四嫂性子好,四哥自然爱重四嫂。倒是你,若不改改口无遮拦的臭毛病,小心哪日祸从口出。” 九阿哥人未至,声先出,张口就将八福晋的话尽数怼了回去,他算起来还是八福晋的表哥,“都嫁了人了,往后也该收收性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琇琪嘴快了,弟弟替她向四嫂道歉。” “你四嫂不是小气的人,何况是八弟妹一时嘴快。”胤禛抬眼,神情略有不快。 “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多堵,八哥你们快回座位吧。”胤禟将两人请走,旋即一屁股坐在了胤禛他们身后,“四嫂,琇琪就是个狗脑子,你该骂就骂她,不用有所顾忌。” 林然只是笑,没有应声。 “四哥,您快跟四嫂说说!”胤禟在他们俩身后的位置坐得怡然,他扒拉着胤禛的椅背,“四嫂,您可不能因为琇琪对我有意见啊!我和她是沾了点亲戚,但是不多!” “行了,在你心里你四嫂是小气的人?”胤禛笑骂着,抬手拍了拍胤禟锃亮的脑门。 四嫂自然不是,可四哥你是啊! 胤禟不敢出声,在心中偷偷念叨。 他可不想因为琇琪那个狗脑子的表妹被四哥迁怒。那丫头从小就不会看人脸色,今天这话又像夸赞四嫂容貌,又像讽刺四嫂只有一张脸被四哥宠爱,真不知道郭络罗家到底是怎么养她的? 同为郭络罗氏的格格,他额娘可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第213章 胤禟还没说几句话,身边又挤过来两个人,胤?与胤祥一左一右地夹在胤禟身边,放着他们各自的宽敞座位不去,偏要挤在此处。 “四嫂!” 耳畔响起的是珞珞惊喜的声音,林然刚将视线从身后几个阿哥身上移回来,就见珞珞拉着珠珠快步走来。 “珞珞(珠珠)见过四哥、九哥、十哥、十三哥。” 珞珞朝胤祥笑了笑,亲自搬了把椅子挨着林然坐下,小声道:“前几日我与珠珠任性,非要留在宫外住,给四嫂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你们两个兴冲冲跑来便是为这句话?” 珠珠扯扯珞珞的衣袖,腼腆道:“也不全是如此。只是我与姐姐听十三哥说,中秋节后汗阿玛要去木兰围猎,所以……” 珞珞接口道:“额娘自是不放心十三哥一人照看我们,所以想借四嫂的名义给额娘一个心安。” 林然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胤禛拧眉,终还是没有言语,任凭林然自己做主。 “我到时调两个护卫去你们身边,如此,敏嫔娘娘应是放心了,如何?” 珞珞眼前一亮,惊喜道:“如此便很好,多谢四嫂!” 珠珠瞧了瞧胤禛,扯着珞珞的衣角道:“那我与姐姐便不打扰四哥四嫂了。” 两个格格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然无奈地一笑,从桌案上的瓷盘中拈了块点心放嘴里。 “罢了,终归是十三的妹妹。”胤禛见她如此,轻叹口气将此事揭过。 林然咽下口中的点心,无奈道:“两个小丫头罢了,何况我又没将照顾她们的事揽于自身。”说到此处,她眼神朝后瞥去,“十三的亲妹妹,照看两分也没什么。” 胤禛扭头看向和胤禟胤?闹作一团的胤祥,同样无奈道:“难得她们也能出宫,想来很是期待。” 格格不同于阿哥自由,这出远门的机会难得,谁都不想错过。十三阿哥胤祥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敏嫔自然担忧年纪更小的两位格格,也担心胤祥照看不了她们,这都无可厚非。 “四哥,你和四嫂说什么悄悄话呢?平日在府中说不够,还要今日在弟弟们面前恩爱啊?”胤禟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看着林然胤禛感情恩爱,心中憧憬不已。 “九弟这话,听着倒像是想娶福晋了。”林然回眸一笑,眉眼弯弯如月,她道,“等会儿宜妃母到了,我定要同宜妃母好好说一说。” 胤禛凑趣道:“说得有理,胤禟确实到了年纪,要同宜妃母讲,下届选秀给九弟挑个好的福晋。” 胤禟那张遗传自宜妃的美人面顿时傻眼,他道:“弟弟错了,四哥四嫂放我一马吧,最近额娘便开始问起这事儿,我可不想被念叨,前几日额娘还让五哥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我现在可不敢凑到额娘眼前。” 说起这个,胤禟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近日被宜妃百般询问的痛苦,而胤禛听着听着,目光却是看向了胤?。 “老十。” 胤?正乐呵呵地听着胤禟诉苦,听到胤禛唤他,下意识起身答“到”。 胤禛失笑,摆手让他坐好,他只是想问问胤?对未来福晋可有什么期许,毕竟老十的额娘不在了,若是康熙对胤?不上心,恐怕十福晋的事还要他来操心。 “过几日秋闱,你、和十三替我护着些你们四嫂。” 他们成年阿哥自有骑马随行,而底下的阿哥们松散许多。 “放心吧,四哥!”胤?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我和十三就守在四嫂马车外!” 胤禛含笑应了。 秀女的事还要靠林然打听,他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要避嫌。希望十弟聪明些,知晓自己想要的。 “皇上驾到——” 伴随着稍显尖利的嗓音,康熙信步走在最前,身后是太子胤礽与太子妃。宫妃们亦是纷纷入座。 “老远就听见这里热闹,免礼吧,今儿是家宴,随意些。”康熙满面笑容,看着底下的一众儿女与皇室宗亲,满目欣慰,“不必拘礼,等太后来了再开宴。” 第214章 宫中宴席其实无甚趣味,反倒是规矩更多更拘束。林然听着咿咿呀呀的戏词,兴致已去了大半,她自斟一杯眼前的果酒,悄悄问道:“四哥,等会儿是不是还要赏月?” 胤禛将手中的酒杯凑过去与她轻碰,道:“可是觉得无聊?放心,皇玛嬷回去后,很快就会散的。” “倒也不算无聊,何况宫里这些人个个漂亮,十分赏心悦目。”林然眼睛眯起,凝视正唱着《乌兔归元》的伶人,目露欣赏。 一等一的好身段、好唱腔。 胤禛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还是最爱你啦。”林然凑到他耳边低声笑语,尽是调笑的语气。 胤禛无奈,他还犯不着和宫中伶人吃醋,不过林然这番直言爱意让他心中雀跃,不觉便想再靠近林然些。 太后以劳累为由,早早回了宁寿宫。康熙大手一挥,让宗亲们自便,他带着宫妃与儿女们到了御花园中赏月。 若说这场家宴有什么特别的,便是康熙下旨晋了许多人的位份,又让身边的大太监念起儿子们的分封晋升旨意。 三阿哥晋了郡王,结束了不尴不尬地卡在大阿哥太子与胤禛之间的局面,五阿哥至八阿哥均晋了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各捞了个贝子。 胤禛因为早就晋了郡王,今日康熙倒没什么封赏,而是特特命人念了一道林然的诰命旨意,让在场的诸位福晋艳羡不已。 这份荣耀,可是她们皇子福晋里的独一份了。 康熙心中喜悦,让他们兄弟姐妹自去亲近,而他在小坐后带着一干宫人先行离去了。 胤禛瞥了眼跃跃欲试想要上前的几个阿哥,侧身对苏培盛嘱咐了几句。 苏培盛笑眯了眼,一躬身领命而去。 “小九他们还小,酒还是少喝为妙。”胤禛对林然没有隐瞒,说出了他吩咐苏培盛的事,“我让他们身边宫人注意些,尝尝就好,不许多喝。” “确实。”最大的九阿哥胤禟也不过十六岁,酒这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也没旁的事了,咱们回吧。” 对此提议林然欣然接受,她还惦记着苏九她们今夜的行动,早些回去才好。 “王爷福晋,小厨房还备着锅子,可要用些?” “摆在院子里吧,你们都下去,不必留人。”胤禛吩咐下去,“去吧。” “宫中宴席虽丰盛,可实在吃不饱。”林然揉揉肚子,还是扁的呢,“吃什么锅子?不会是菌汤的吧?” “大晚上的,你还想吃辛辣的不成?” 胤禛是这样说,可等他们在院中落座,林然惊喜地发现桌上摆了两种锅底。 月色光亮,林然靠着胤禛有一口没一口地填着肚子,随着时间流逝,她便更加惦记苏九等人。 “粘杆处是我一手培养,非能力过人者不能入。”胤禛知她心情,安抚道,“今夜贾家上下歇息后,府中人应是很快睡熟,她们若要动手,那便是最好时机。” 就如胤禛所说,苏九安静地和同僚隐于暗处,她许久不曾执行任务,却从未疏于练习。 “差不多了,动手吧。” …… “走水——走水了——” 宁府的下人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大奶奶的院子走水了——” 就在宁府被惊动时,苏九等人已躲过人群,将两个女子带回了郡王府。 苏九顾忌自己曾在秦可卿面前出现,没有露面,让夏无识将人囚于暗室中。 秦可卿与宝珠被分开关押,限制了活动能力。 “该叫你蓉大奶奶呢,还是前朝公主?” 吸入迷烟的秦可卿被一盆冷水浇醒,意识尚未清醒就听见这样一句话,她屏住了呼吸,身子却抖了起来。 只听她声音娇怯道:“我是宁国府的大奶奶,不知义士这话什么意思,可是有什么误会?” 她的声音颤抖中透着坚定,换了不知内情的人来必定觉得秦可卿受了冤枉。 “既然公主不愿说,那便好好歇息。” 全身裹在黑衣里的男人推门离开,独留秦可卿一人在房内。 “先关着,人跑不了。”夏无识对负责审讯的男人道,“还有那个丫鬟,身上有些拳脚功夫在的,记着绑牢。” 第215章 “何事吵吵嚷嚷的?” 王熙凤披了件袍子起身,眉眼中透着困意。 夜里伺候的丫鬟还没回话,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外边人道:“东府里走了水,蓉大奶奶没了。” 正巧一缕凉风吹过,惊得王熙凤出了一身冷汗。 平儿已捧着衣服进门,服侍着王熙凤急忙忙地穿衣,往贾母处来。 “凤姐姐你来了,你带我一同去看看吧!”贾宝玉正求着贾母要过去宁府,奈何贾母觉得才死了人的地界不干净,不准他去。 贾宝玉正急,碰见王熙凤便上来哀求。 王熙凤推拒道:“老祖宗的话有理,宝兄弟你是何等尊贵人,起了火的地方最是污秽不洁,宝兄弟何苦来哉?” 然而贾宝玉哪里肯依,贾母只得命王熙凤照看他,再多派跟随人役,拥护而去。 王熙凤拧眉不语,直至到了宁府,只见那府门洞开,已经挂起的白色灯笼照如白昼,往来人皆闹哄哄的,哭声不绝于耳。 贾宝玉忙下了车奔至停灵之所,被王熙凤厉声喝了,方道:“凤姐姐,我既来了,你便让我去瞧一瞧吧,也是送蓉儿媳妇一程。” 王熙凤朝旁使了个眼色,立有那劝解之人抽扶贾宝玉,低泣道:“二爷不知,蓉大奶奶去得凄惨,浑身都烫起了水泡,人都、都焦了,实在不愿让二爷瞧见。” 王熙凤没心思听贾宝玉在旁哭哭唧唧,她到停灵的室内瞧了一眼,只见有两具尸首被覆于白布之下。 “宝珠那丫头今夜值守,也没能跑出来。”尤氏就着王熙凤的手起身,她低泣道,“蓉儿媳妇还年轻,也没个孩子,我想着宝珠那丫头既然一同去了,索性收个义女,只当蓉儿媳妇有后了。” 秦可卿虽是晚辈,却是宁府的当家大奶奶,贾家旁支来了许多人悼念。 贾珍亦是遗憾不已,这蓉儿媳妇他本想收做妾室,虽说阴差阳错嫁给了自己儿子,但贾珍仍没放弃那荒唐念头。如今倒好,人还没摸到手就死了,可惜那花容月貌的美人儿了。 贾蓉窥着贾珍遗憾的神色,眉宇间颇多郁气:他本以为自己得了个天仙儿似的媳妇,不曾想拜堂那日他就瞧出自己的父亲对其有意。如今这秦氏死了,对他而言反倒是个解脱,不然哪日他真要顶上一顶绿油油的亲爹给戴上的绿帽子了。 且不说宁府如何忙乱,林然翻看着粘杆处汇上来的口供,眉头紧蹙。 “连救灾的官银也敢下手。”林然叹了口气,“打着解救黎民众生的名义,倒是做起了这等子勾当。” 前些年有几处闹了灾,朝廷发下去的赈灾银子被劫,追查下去只说是绿林作乱,实际上背后白莲教才是主谋。 “那秦氏参与的谋划不多,她是前朝公主,唯一要做的便是拉拢官员,探听消息。”粘杆处的人禀报消息,“从她身边贴身丫鬟口中得知,秦氏自嫁入宁府后,常宴请各家夫人贵女,广结善缘。” “参与的不多?”林然冷笑了一声,她捏着薄薄的纸张,“她秦可卿打探消息结交各家夫人,哪一样不要银子?纵然并未动手亲下令,那沾了血的银子可不曾少用过一分。” 那都是黎民百姓的命啊! “苏九,把这些都送去四哥书房吧。”林然将全部口供叠放整齐,递与苏九,“这东西对四哥更有用。” 她最初只想着查一查秦可卿的底细,不曾想查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身世来。如今已将人偷出替换,那宁府的当家奶奶便是死得不能再死,对林然而言危机已解,今后秦可卿便是现于世人面前,也不会对贾敏和林家构成威胁。 “罢了,我去送,书房一向有人把守,你还得费些口舌。”林然起身将纸张装入盒子里,对苏九道,“还有我说的那事,你可以再想想。” 苏九的武艺没半点荒废,是日日勤勉练习的结果,在她身边实在浪费苏九的能力。 苏九倒是极快地回复:“多谢福晋为属下着想,只是陪在福晋身边是苏九一生所愿,望福晋成全。” “我绝无赶你的意思,只要你愿意留,那便继续如此。”林然说起了身边人的安排,“雪暖那丫头的娘求过来了,说是为雪暖相看了一门亲事,我借口最近事多,暂且拦了,总要听听她的意见,再替她打探打探才好。” 苏九对此事是做惯了的,她主动道:“既如此,那便由属下去查看吧。” “雪暖和云和的年纪相仿,不知道云和家里是不是也快了。”林然念叨着自己身边的两位贴身丫鬟,“云和看着性子淡,实际上却是个单纯的,苏九,你多瞧她些。” 第216章 贾敏命人送走前来报丧的宁府之人,眉头紧锁,回头瞧见黛玉有些呆愣地坐在下首位,贾敏以为黛玉是猛然听见秦可卿的死讯被吓住,却不知黛玉心中掀起了波涛。 ‘姐姐才命人详查秦氏,怎么就这样巧,连她的贴身丫鬟一同亡于火中。’ 是姐姐那边动了手,还是秦氏背后的人提前灭口? “玉儿,你便不要过去宁府了。”贾敏揽住女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虽说这几年她与娘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可始终没单独让女儿去过贾家。 尤其宁府,她何尝没听过宁府只有门前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传闻,“你不是想你姐姐?不如派人去王府送个信儿?” 黛玉压下心中的起伏,在贾敏怀里撒娇道:“姐姐姐夫前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过完节,女儿可不能那般没眼色地去打搅。” 她这样和贾敏说,实际却是猜测秦可卿身份有异,若真是林然动了手,她前去王府并无用处,反倒让林然分心照看。 再说她上次去王府小住的目的是看林然过得可好:府中人人敬重不敢阳奉阴违;一应生杀大权均掌在姐姐手中;最要紧的是,姐姐与四阿哥互相爱重。 黛玉深知天下无不散筵席的道理,她与长姐都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日日相伴,她也该学着长姐的样子,想一想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思及此,黛玉失笑。 “你这丫头,怎么突然笑起来了?”贾敏见她不像被吓住,安心几分,她用银勺搅弄起桌上石纹碗中的阿胶桃羹,“听你所言,你姐姐过得很好,如此,娘亲便放心了。” 长女虽嫁了皇子,可若四阿哥真心相待,女儿……总归能过得很好。 “娘亲您不知道,我虽只在姐姐家里住了几日,可却瞧见四阿哥每日散值归家都为姐姐备了玩意儿。” 有时是京中哪家铺子的点心,或者哪家店的招牌菜,有时只是沿街叫卖的卖货郎扁担上的小物。 日日如此,黛玉高兴不已。 她的长姐值得如此对待。 黛玉为林然高兴,林然在郡王府中亦是惊喜。 “四哥,你还真是给我准备了一个天大的宝贝。” 林然将秦可卿与宝珠口中套出来的所有情报放在书房桌案上。不等她离开,胤禛推门而入,见她在书房中也不觉惊讶,反而上前握住林然的手道:“省得去找你了,我带回个人来。” 听他这样说,林然也不急着立刻告知秦可卿与白莲教的事,这令胤禛归家连衣裳都等不及换便要她见的人,她不免好奇。 “草民叩见福晋。” 在苏培盛身边的是一位头发隐有花白的老者,他衣衫只能算得上整洁,衣角处多有磨损,还没踏入书房外间,膝盖便弯了下去。 “不必多礼。” 林然这话说得急,苏培盛心中嘿笑一声,知晓自家福晋绝非面上客气,他早有预料地伸手一抄,稳稳扶住这老者,笑道:“老先生放心,我们福晋是顶顶和善的。” 几人都进了屋子,苏培盛颇有眼力见儿地守在门边,虽说府里没别人能乱闯,可他总得防备着有无窃听的鼠辈。 “四哥,这位是?”林然被胤禛握住的手有些疼,可以想见胤禛心中是何等澎湃激动。 胤禛先命那老者在椅子上坐了,方一字一顿对林然道:“戴梓。” 林然一时没想起来,下一秒忽然起身道:“文开先生!” 戴梓慌忙从椅子上起身,惶恐道:“草民不敢担福晋尊称。” “先生说得哪里话,先生大才,我虽生得晚,却也是知晓的。”林然已然激动地反握住胤禛的手,她当真生得极晚,生在近三百年后的时代,可她却从书中得知这位郁郁不得志的博学多才之士。 这是位火器上的天才。 戴梓被人诬陷暗通东洋,康熙三十年初遭流放至盛京,那时胤禛十三岁,还未从上书房中出去,便是记得起戴梓这号人物也有心无力。 但胤禛并未放弃,他慢慢将人散布出去,终于在盛京一处极困苦所在寻到了戴梓与其几个儿子。 戴梓是罪臣之身,不能离开流放之所,平日虽没人监管,但每半年都有人按着册子一一比对。手底下的人铺垫许久,方设计了一场意外,在当地看管流放之人的官员眼中,戴梓突遭不测当场殒命。 本就只是陪伴老父追随至盛京的戴梓之子心灰意冷,捧了老父的牌位离开了盛京。 “只是委屈你不能以本名行走。”胤禛对戴梓是怀有歉意的,不只为当年那场诬陷,亦为戴梓之才。 像戴梓这样博识之辈多有傲气,如今原本的身份成了死人,何尝不是种打击。 “王爷抬爱,这本就是草民应允的计划,说来草民还未叩谢王爷的活命之恩。”戴梓的声音有些嘶哑,流放不只是赶去苦寒之地无所事事,他这种罪臣是要日日劳作的,哪怕有几个儿子花钱打点着,可面上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银子无非是减免些许刁难。 第217章 “草民既已非戴梓,还请王爷赐名。” 这是戴梓在表忠心了。 胤禛摇头,回拒道:“本王费尽心思将你从盛京接回,看中的是你为国为民的才能,而非要你为奴为婢。” 戴梓神色微松,哪怕他是罪臣之身,也不曾想过利用自己掌握的那些东西危害社稷。 “只是到了京中,少不得有什么旧识记得先生。”林然轻柔的声音娓娓动听,“四哥,你可想好如何安置先生了?” 戴梓愣怔,他倒是忘了京中不仅有他的旧识,更有他的仇人,若真被发现了,恐怕会连累雍郡王府。 “草民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侥天之幸,残生唯愿替大清效力。”戴梓腿打弯跪下叩了个头,感慨道,“什么名啊姓啊都是虚的,斩断前尘方为新生,还请王爷赐名。” 胤禛将目光投向林然,眼中的笑意不言而喻。 林然眨了眨眸子,她真没替人取名的爱好,何必为难她? “虽是在我府上,可你却要在福晋手下做事,不如让福晋来取。” 戴梓垂着头,闻言眼中不由闪过奇异的神色,他只当四阿哥信任四福晋,这才没避开其谈话,可如今这在福晋手底下做事又是何意? 福晋一介女流…… “四哥?”林然叹了口气,她总算明白为何许多英明的皇帝到了晚年开始追求长生不老药了,畏惧死亡的根本原因还是有太多的事要做。 她年纪轻轻的,就深感时间不够用了。 林然思索一番,斟酌道:“既如此,我在城外有一处庄子,那处是几座小庄子连起来的,地方够大,想是勉强够先生先用着。” “若要在京中大规模搜罗工匠,恐是要被人注意,先委屈先生辛苦些,我慢慢遣人从各地搜罗得用之人送去。”林然一边说一边返回书案边用笔记下,“先生可有什么需要的?” 戴梓弓着腰道:“草民、草民的几个儿子虽愚钝,却从小在草民身边长起来,也算得上耳濡目染。” “那再好不过,只是此事要暗中进行。” 林然手腕转动,一行行小字流于纸上。 戴梓见林然态度从容,又一口叫出自己的字,心中便有了两分亲近,如今他又要在林然手下做事,不免恳切道:“草民此后余生,便系于府中。” 林然凝眸于笔尖,那滴欲落未落的浓墨被她沿着砚台抹去,她道:“委屈先生,往后便以‘万生’此名行走吧。” 戴梓恭敬道:“万生谢福晋赐名。” 林然对胤禛勾了个苦笑,戴梓唯有得了王府中人给的名字才能安心,实在是委屈他了。 “苏培盛!”胤禛冲完喊道,“带万先生下去歇息。” 等书房内只剩他们两个,林然终于忍不住兴奋地扑到胤禛怀里,惊喜道:“四哥,你太厉害了!那可是戴梓啊,居然真被你找到了!” 胤禛轻松将她抱至身边,温和道:“好在戴梓虽是受了些劳役,却没落下什么病灾,假以时日,想必他能给我们一个惊喜。” 林然靠在他身上,顺手捏住了胤禛的发辫,边揉弄边道:“我这边查秦可卿也有些收获,送你一个白莲教高层兼前朝公主。” 胤禛收下这份不好处理的礼物,轻嗅着林然身上的香味,他道:“夏无识他们处理得干净,等宁府下葬那日,便一同将秦氏主仆送上路吧。” 林然不语,算是默认。 秦可卿主仆或许有所隐瞒,但粘杆处能撬出来的内容尽数在此,留着她们也只是麻烦。 胤禛的手落在林然的背上,他低声道:“然儿,你要狠下心来……”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掌心的热度穿透了衣裳。 他的然儿并非菩萨,却有颗尊重生命的心。对她来说,几句话便叫旁人失了性命,实在有些残酷。 可她需要学着狠下心,她将会是与他并立的、改变大清之人。 “我并非是害怕这些。”林然将头埋在胤禛的肩窝,声音中是少见的疲倦,“我只是怕,我会不会变成残酷无情随意摆弄人命的冷血之辈。” 第218章 一念生一念死。 林然深怕自己迷失于权力之中。 “我也担心。”胤禛没有安慰她,反而说起了自己,“然儿,我恐惧于史书上所写,那样的家国凋零局面绝非我愿。” 生灵涂炭的局面,久久萦绕于心间。 胤禛将头靠在林然旁边,他道:“别怕,你的心比你想得要坚韧,而且我们夫妻一体,永远都会在一起,彼此提醒着,就不会迷失。” 林然笑了,她道:“嗯,若是只有我一人孤身在此,我许是尽力保全林家,最多再像现在这般收留些苦命女子。可有你在,我的野心会膨胀许多。” 胤禛轻笑出声,道:“万生还等着你安排呢,然儿,我们可没有许多时间感伤。” 林然一指点在胤禛心口,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万生的几个儿子不知他假死的事,恐正伤心呢。我需想想如何告知,也不知道他那几个儿子的嘴巴紧不紧。” 戴梓假死之事虽无人重视,可林然也不能让戴梓堂而皇之地在京城内出现,当初诬告戴梓的几人还没死呢,若让他们瞧见了,恐又生是非。 “你看着安排吧。”胤禛说起了三日后的事,“汗阿玛通知下来,三日后便要动身,只不过汗阿玛中途要转道南海子接见沙俄使臣,我们恐怕要分开几日。” 沙俄的虎视眈眈始终是康熙的心病,此次于南海子接见使臣,也是存有威慑之意。 “毛子啊。”林然在胤禛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靠,“听着他们的来访便不怀好意。对了四哥,有件小事顺便问问你。” 夫妻两个放着屏风后的柔软床榻不去,偏要挤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胤禛圈着林然,将那秦可卿主仆的口供拿起翻看。 “我身边的雪暖家中要给她安排亲事,我想着府中不少人亦是到了年纪,只是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他们脾气秉性,胡乱配了怕是要蹉跎人家一生。”林然对保媒拉纤的活儿没有半分兴趣,奈何府中有些脸面的管事都希望她能开口,“四哥可了解?” 胤禛苦笑,“在你我面前表现出的脾气秉性有多少真的?不过苏培盛手底下的人许是知道,你只管让苏培盛去办,回头再以你的名义赐些银子算作安家费,便是周全了。” 苏培盛倒是个做事的好人选。 林然只恨苏培盛不能一分为二,“围猎之事,汗阿玛可点了我爹爹随行?” 胤禛道:“岳父自然在名单上。” 可惜林如海身为臣子,并不会携家中女眷出行。不然林然倒是能好好同贾敏与黛玉待上几日。 不过八旗汇聚,人多便容易出乱子,她娘亲身体终究较弱,这种地方不来倒是好事。 林然与胤禛谈起旁人,殊不知别处也有人在谈论她们。 “老四身边只林氏一个,终究清冷了些,皇上觉得呢?” 康熙目光深沉,他才批完折子,入后宫本想轻松下,这才到了一向温柔体贴的德妃宫中,不成想聊了几句十四阿哥,德妃忽地提出这句话。 康熙摆手道:“朕曾说过,老四后院的事不必操心,德妃许是上了年岁,不记得了?” 德妃一怔,方察觉康熙的心情并不如表现出得那般好,她心下懊恼,何必为了体现慈和说到老四那个白眼狼,她该多说一说十四的。 “皇上说的是,是臣妾忘了。”德妃摘掉手上的玛瑙护甲,行至康熙身边道,“皇上歇息会儿,妾为皇上揉一揉。” 德妃的手指柔软娇嫩,她点按在康熙的额头两侧,声音放缓道:“皇上国事繁忙,妾只能为皇上舒缓些劳累。” 康熙的声音模糊了几分,他道:“你很好。” 德妃的长处便是温柔小意,得了康熙这句话自然越发体贴,只要不提到佟佳皇后、胤禛,她便永远一副从容温柔的模样。 第219章 “黛玉?你为何在此?” 林然听到林佳氏格格求见,正疑惑哪家随行的贵女要同她这成婚的福晋见面,不曾想竟是自家亲妹妹。 黛玉上了林然的马车,见马车中只有林然一人,便免了那些外人面前做的虚礼,直接歪在林然身旁,道:“皇上点了爹爹伴驾,此次所有满臣包衣之女凡是年过十五的,都被一同带来了。” 说罢,她悄声道:“我还见着了贾家的迎春表姐。” 贾家只贾政一人在工部当差有个实职,但也只是微末小官,不在伴驾的名单里,何况迎春是大房的姑娘,贾政便是带也该带探春才对。 林然心中打了个突,问道:“只有满臣与包衣籍的贵女们吗?” 黛玉亦知此事蹊跷,她并非第一次见林如海伴驾随行木兰秋狝(快,复习一下,这个字念什么!不许查!),往年从未听说皇帝传旨时特意叫带上家中女儿,还对年岁有了要求。 “是,只不过各家贵女均是跟着家中长辈,少有几家无女性长辈随行的,便由宫中嬷嬷放在一处照看。”黛玉也是孤身一人而来,她担忧贾敏不堪颠簸,便同贾敏说会寻林然同行。 “迎春表姐被安贵人召去了。” 黛玉尽数告知,她本与迎春在同辆马车上相遇,刚启程半刻钟便有安贵人身边的得力大宫女抱琴将迎春请去。 “看来迎春随行是安贵人求的恩典。” 至于借口无非是思念家中姊妹,康熙不是小气的人,这种要求定然应允。 林然对车外递去消息详查,便让黛玉安心同她一处,她们这行人是以宜妃荣妃为首的车驾,直接前往直隶,而康熙一行则是先前往南海子再转道直隶。 数日颠簸,终于到了木兰秋狝专用的围场,此处并未设立行宫,早有人马先行搭建帐篷供人使用。 “四哥还未来,你这两日先同我睡吧。” 林然挽着黛玉的手,不愿让黛玉离开她的视线。 粘杆处的人那日很快给了她回话,下令让贵女随行是康熙临行前日的旨意,她们雍郡王府又没有贵女,自然无从得知这件事。 再联想胤禛说过,康熙此次不仅召见沙俄使臣,还要同蒙古八旗好好联络感情,准噶尔部平息后新上任的首领此次更是领命前来。沙俄虎视眈眈实为一患,康熙甚是忧虑蒙古各部有同沙俄合谋者。 林然听到回禀时面色不佳,康熙这是想用女子联络各部吗?可若真有更大的利益在面前,女子也只会平白丢了性命。 对于康熙的心思,林然无处猜测,她生怕自己所忧为真,这几日都不肯叫黛玉离了她。 黛玉何等聪慧,林然虽未明说,却将林然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她将手覆在林然的手背上,笑道:“姐姐放心,我只跟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几个丫鬟将林然的行李按照类别一一摆好,雪暖云和将其记下,以防林然要寻时能第一时间送到林然手上。 “福晋,五福晋与七福晋来了。” 帐外通传声响起,两名身着利落服饰的女子在身边丫鬟的陪伴下迈入帐中。 “见过四嫂。” 黛玉起身向着两人行礼,两位福晋自是瞧出林然对黛玉的珍视,笑着免去这些繁缛礼节。 “五弟妹与七弟妹倒是投缘。”林然命人备茶,“帐中都收拾好了?” “实在是有些乱,我嫌她们收拾扰了清净,索性到外面转转,可巧碰见了七弟妹。”五福晋笑道,“七弟妹无事,我们便来叨扰四嫂了。” 七福晋不如五福晋爱说爱笑,只是不时点头应和,面上始终含着一抹笑。 “四嫂可知,七弟妹从前在家中时便是驰骋马场的洒脱人,今日见着这里,她眼睛都亮了呢!” 闻言林然也转头看向七福晋,平日她很少见到这些妯娌,七福晋因为嫁了天生腿疾的七阿哥,每次于聚会时都不怎么言语,不曾想却是个利落脾性吗? 七福晋勾了勾唇角,道:“两位嫂子若是想骑马,我自忖还能有些用。” 几人在林然帐中用过晚饭方离去,黛玉见林然面色潮红,起身往角落处拿起一条毛巾在水中打湿,递与林然,“姐姐也不推辞,平日不怎么喝酒,今日与两位福晋竟喝了一坛子去。” 林然只觉有些热,她笑道:“她们二人是碰上了蒙古部的人,这才到我这里躲开。” 她们身为女眷又是皇子福晋,自然不想被人瞧见与蒙古部的人有说有笑,又恰巧在她的帐子附近,这才进门拜访。 第220章 此次木兰秋狝(xian)只有宜妃与荣妃两个高位妃子随行,因着后位空虚,各家的福晋格格也不需日日请安,每五日去帐外问候一声便是尽了礼数。 “到时辰了,我去向宜妃与荣妃请安,云和你看顾着二格格,在帐子里等我回来。”林然瞧了瞧天色尚早,估摸宜妃荣妃尚未起身,便想着在帐子外问候一声就回来陪妹妹用早饭。 黛玉少有这样在外过夜的经历,至天蒙蒙亮时方睡去,林然起身时并未惊醒她,放轻了手脚穿衣洗漱。 今日她挑了件牙色的骑装,雪暖为林然梳了相应的发髻,在首饰中略一犹豫后,簪了一支蝶恋花的发钗,又插上几根细碎的珍珠钗子,远远望去仿若蝴蝶栖息于发间。 “雪暖,这样就行了,不必赘饰他物。”林然行动间较平日多了份迅捷,她从帐子中出来,虽是八月,可清晨的风意透着寒凉。 “福晋,加件披风吧。” 到宜妃帐前时,五福晋已经候在帐外。 五阿哥是宜妃的亲儿子,五福晋这当儿媳的自然要勤快些。 “四嫂安。”五福晋略一福身,“四嫂今日可是要去跑马?” “且看看天色如何,若是个好天气,不妨玩玩。”林然同宜妃的丫鬟说了声,随即道,“那我去给荣妃娘娘问安。” 荣妃倒是起身了,只不过她如今敛了争强之心,待人待事都十分平和,见林然来了也不摆架子,留了林然盏茶功夫便让林然随意。 林然同三福晋有些许口角过节,但这碍不着她对荣妃娘娘感观不错,真心实意地问安后,林然扶着雪暖的手回了自己的营帐。 “姐姐。”黛玉穿了与林然相近的姜黄色骑装,不同于往日的扶风雅致,这样打扮的黛玉格外活力俏皮。 “你不多睡会儿?”林然抬手揉了黛玉的鬓发,“皇上他们还没到,不用拘束。” “睡不着了,从京城出来觉着空气格外好,姐姐今日可有安排?”黛玉满是期待,“若非失礼,我都想弹一曲。” “暂且忍耐些吧。”林然颇为歉意地道,“我实在不知皇上为何特意叫了你们来此,明明并无此先例。” 黛玉腻着林然道:“那等会儿姐姐带我去跑马吧?我还没骑过呢!” 林然对黛玉无不应的,她喊着苏九一道,几人各挑了一匹马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打发时间。 林然娴熟地翻身上马,这匹枣红色的母马性情温顺,林然让它自在溜达,目光却是看着黛玉。 黛玉从没骑过马,见林然娴熟从容的模样不由眼热,她立下决心道:“我定要学会骑马。” 黛玉做事自有恒心,几日下来已经有模有样地骑在马背上,目中尽是欣喜。 “二格格悟性好,学得很快。” “是苏九你教得好。”黛玉的眼都眯成了月牙儿,她轻轻拽了拽缰绳,马儿立刻慢悠悠地小跑起来。 “四嫂。”七福晋独身一人骑着匹黑马经过,见到几人在此,忙上前问候。 “七弟妹果然好身手,我去挑马时,养马的小太监说这匹黑马性子烈得很,轻易不让人沾身的。” 林然勒停了马,同七福晋在原地说话,忽的响起细微的破风声,林然还未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儿嘶嚎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姐姐——” “福晋——” “四嫂——” 在场几人无不大惊失色,苏九用力蹬了一脚马镫借力,想要飞身替林然拦下惊马。 “吁——”林然拽紧了缰绳,面上却没多少慌张,缰绳缠绕在手臂上,至少她不会被马甩下去,双腿夹紧马腹,林然不断安抚马匹,“吁——” 没过一会儿,林然身下这匹枣红母马低低地嚎泣一声,不再挣扎。 “你们也太紧张了,这马只是有些受惊而已。”林然翻身下马,却是绕着马儿走了一圈。 “四嫂也是好身手。”七福晋后怕不已,忙跟着下了马,一同围着绕了一圈。 黛玉扑到林然怀中,眼角的泪滴让人心疼不已,“姐姐,姐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林然已经找到了寻找的东西,她单手揽着黛玉,却是对苏九道:“是被石子砸中了,你去瞧瞧那边是谁在。” 苏九面上尽是懊悔,她冷声道:“属下这就去。” 她这惊马之人波澜不惊,倒是把三个观众吓了个半死,黛玉说什么今日都不再骑马,央求林然回帐中休息,若是可以,她还想为林然请来太医诊脉。 “搅了弟妹的兴致,弟妹不妨去宽敞的地方消磨时间,也能跑个尽兴。”林然道了歉意,低声安慰着黛玉回去营帐。 第221章 “福晋,是几家格格在树林子里射箭玩,有支箭偏了眼看要伤人,被侍卫用石子纠了方向,这才惊了您的马。” “倒是好身手。”林然嘟囔了一声,只要不是什么人蓄意盯着她,这种意外倒是无伤大雅。 “这事瞒下吧,反正没出什么岔子,说出去了反倒让那侍卫出什么事。”林然嘱咐一声,正要再次安抚受惊的黛玉,却见屏风处转出两个人。 “奴才给福晋请安。”苏培盛先打了个千儿,笑眯眯地朝林然行礼。 他身前半步的男人,除了胤禛还能有谁? 众皇子群臣随康熙在南海子盘桓几日,威慑了沙俄使臣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木兰猎场赶来。 胤禛惦记着林然,皇帐中康熙前脚让各自散了,后脚胤禛就直奔他和林然的帐子,才进了帐子,不等他开口,就听见林然要瞒下什么事。 黛玉起身朝胤禛的方向刚要福身,就听胤禛道:“二格格不必多礼,在你姐姐这里合该随意些。” 黛玉笑了笑,又瞧了一眼林然道:“姐夫来了,那姐姐同姐夫说,我先回去了。” 苏培盛颇有眼力见儿,自家两个主子几日未见,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合该退开,于是道:“奴才送二格格。” 连带着汇报的苏九都知情识趣,躬身后离开。 “瞒下什么事儿?”胤禛自去旁边解了一路风尘仆仆沾满尘土的外袍,又在盆中洗净了双手,这才问起,“可是有什么乱子?” 林然将桌上的茶壶斟了满满一碗递去,道:“昨日骑马,我骑的那匹被飞来的石子惊着了,索性查了一查,只是个意外,我想着就别大动干戈了。” 胤禛将人仔细查看了再查看,确认林然并未伤到后心中稍安,他叹息道:“当初教你安抚惊马的法子,却未曾想过你会用上。” 当初啊,的确是十分久远的事儿了,那还是胤禛尚且只能以灵魂状态陪伴她时的事,她的马术并非这一世所学。 某次跑马时亦是出了岔子,身下的马匹受惊失控,胤禛在她身旁如何伸出手都无法触碰她。 林然从马上摔下来,足足住了一个月的院,又休养许久方彻底康复。 “可也多亏你那时教了我,否则这次岂不是重蹈覆辙?”林然故意岔开话题,她又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道,“四哥,这次汗阿玛为何叮嘱各家带上女儿们?” 胤禛顺从她的意愿改了话题,轻声道:“你或许猜到了。” 他的手指向为蒙古八旗所划分的方向,又以指代笔,沾了些水后在桌面写了个“八”字。 “八妹今年才多大!”林然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愤愤道,“汗阿玛连这几年都等不了吗?” 好歹让珞珞长成大姑娘,让她多过几年平静日子。 如今珞珞还是在她身前撒娇的小妹妹,她如何接受就要看到小妹妹的婚事定下。 “噶尔丹虽死,可他的侄子去岁成为准噶尔新任大汗,策妄阿拉布坦亦是狼子野心之辈,汗阿玛不得不防。”胤禛叹了口气,“八妹的婚事与这准噶尔部拴死了,此次叫来各家贵女,亦是想挑出些有能为的,到时随八妹一同嫁入准噶尔。” 林然知胤禛说得句句属实,可她心中实在不愿如此,先不说京中贵女们一个赛一个的娇贵,吹不吹得惯草原这彪悍的风;只说那策妄阿拉布坦,那个家伙比珞珞大了足足二十几岁! 林然心中愁肠百结:她同珞珞不算熟悉,最多因为十三弟胤祥的关系方比别的公主亲近些,可珞珞在她面前始终就是个小姑娘。 林然愁思万千。 皇帝的女儿多是抚蒙,既享受了公主的尊贵,自该承担这份责任。康熙的女儿不少,可除了德妃的皇九女五公主嫁给了佟国维之孙舜安颜生活在京中,其余的女儿俱是嫁往了蒙古各部。 索性都要嫁,何不嫁个年轻的? 既然要抚蒙,何不自己亲自教个丈夫出来? 第222章 四十一度,不想动了 林然陡然而生的念头有些荒唐,可她觉得颇有可操作的余地。 那准噶尔新汗的岁数能当珞珞的阿玛了,膝下亦是有了几个孩子,帐中大妃侧妃俱是齐全的,何况还有一堆没名没分的侍妾们。 即便康熙下旨将珞珞嫁给策妄阿拉布坦,还没人家一半大的珞珞又如何能斗得过其他人。 “四哥。” 林然笑得有些狡猾,让胤禛不由怀疑她是想出了什么主意,才能得意得像只狐狸。 “那策妄阿拉布坦有几个孩子?” 她从前专注于京城与江南两地,对蒙古的事倒不熟悉,知晓策妄阿拉布坦的年纪还是偶然听了一耳朵。 胤禛见她为了避人耳目都快要躲进自己怀中说话,不由喉结滚动,他们可是小别的新婚夫妻。 只是林然问话,他不好不答,在脑海中整理一番后,也放低了声音道:“他的正妃是拉藏汗的姐姐,侧妃是土尔扈特阿玉奇汗的女儿,正妃诞有一子策零,今年四岁;侧妃的儿子罗卜藏舒努还不满两岁;还有两个女儿是正妃身边的侍女所出。” 林然眸中闪着光,她道:“四哥觉得我们将准噶尔部的世子带回京城如何?” 胤禛同她对视一眼,脑子转的飞快,“汗阿玛是天子,替刚安定的准噶尔部选定世子也是安抚人心的好事。” 林然其实更愿意选不到一岁多的罗卜藏舒努,四岁的策零已经能记事,远不如罗卜藏舒努好教。 胤禛掰着她的手指与她梳理准噶尔部如今的局势,两个人逐渐完善了为八公主珞珞奋力一搏的计划。 “替她想这么多,也要八妹立得住。” 胤禛显然不知道在八阿哥婚宴上,珞珞一句话噎死三福晋的神勇。 林然想着不禁笑出了声,她道,“八妹是个聪明孩子,只要她愿意,这事便可以开始运作了。”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毕竟蒙古八旗一到,珞珞的婚事恐怕会很快尘埃落定。 “那四哥休息会儿,我去找八妹说说话,若是碰见十三,我叫他过来。” 珞珞是胤祥的亲妹妹,他这个当兄长的理应知悉情况。 胤禛赶路许久,此时的确有些累了,于是听从林然的安排,换了寝衣自去床上安眠。 等到胤禛睡足醒来时,外边空中高悬着星子,月亮出奇的亮,帐内的烛火立刻点起,照得人影清清楚楚。 林然没在帐子里,守在一旁的苏培盛见胤禛的目光投向林然搁在枕边的玉佩,不由小心开口道:“爷,福晋还没回来呢,十三爷来了一阵子了,听说爷在休息,便在外面等着。” 胤禛换上苏培盛捧来的新衣,斜他一眼道:“十三来了为何不叫我?” 苏培盛哪敢说胤祥不介意等着,十三爷还一个劲儿说他们爷这几日太过辛苦,此时多睡会儿是好事。 这话十三爷自己说行,他要是敢说,那真的是老寿星吃砒霜了。 “四哥。”胤祥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笑道,“四嫂同珞珞那丫头说了好一会子话,再出来时就让我过来找你了。” 胤禛淡笑一声,显然八公主已经做出了决定,倒是小瞧了平日里这个有些温吞性子的妹妹,没想到反而有拼上一把的勇气。 胤祥心中惴惴,他这次随康熙出行总隐隐不安,在南海子虽说震慑了沙俄使臣,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时之计,日后沙俄仍不会安生,除非…… “如今没出嫁的格格里,八妹是最大的了,胤祥,你这当哥哥的有什么想法?” 胤禛三言两语将他与林然的策划说给胤祥,果不其然收获一只泪眼朦胧感激涕零的十三弟。 “四哥,有你和四嫂在真是太好了!弟弟无能,没本事为珞珞珠珠谋得好婚事,还要叫四哥四嫂操心。” 好在胤祥是个翩然美少年,哭状不算难看,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让胤禛的洁癖到底忍住了。 第223章 每天天气预报都骗我说有雨 林然牵着珞珞的手一路走回她们的营帐,珞珞躲着月色偏着头,不叫别人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等到了才发现,她和十三阿哥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胤祥正拉着胤禛的衣角哭呢。 胤禛忍了又忍,百般告诫自己这是亲弟弟,不能一脚踹开,但终是拽回自己的衣角,朝林然二人示意。 “四哥四嫂恩德,珞珞没齿难忘。” 被林然牵着手的珞珞却是突然跪下,郑重地行了大礼。 她错开林然伸出的手,灿然一笑道:“此行出发前我便有了预感,汗阿玛是天子,无论他要将我嫁给谁,我只有谢恩的。” 珞珞身为公主,自懂事起便知道她们这些格格大多数都是要抚蒙的。 除了体弱、额娘又得汗阿玛宠幸的五姐温雅有幸嫁在京中,其余的姐姐们俱是被指给了蒙古王公,比她大两岁的六姐婚事也定了孛儿只斤氏的贝勒爷,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公主们成婚时大多在十八以上,可她们的婚事定得早。 珞珞心中早有准备:此前汗阿玛曾与宜妃母(珞珞养在宜妃宫中)提过一嘴要将她的婚事定下,她自那日起始终惶惶,又怕敏嫔担忧,便强作欢颜同妹妹珠珠玩耍。 “小八虽顽劣,却知四哥与四嫂待我恩重,这一拜不能表我万分之一的感恩,可我现在也没有别的。” 胤祥本想搀扶妹妹的手顿住,他这兄长实在不合格,庇佑不了自己的妹妹,还要靠四哥四嫂为妹妹谋个稳妥婚事。 “自家兄弟姐妹,何必说这些?”林然手上用力,把跪在地上的珞珞拽起,“我叫你过来也不是让你磕头的,这事是你后半辈子的关键,总要清楚知晓你的意思才好。” 皇室子女都早熟,珞珞谈及婚事虽面有羞赧,却直言道,比起那大了她二十二岁的策妄阿拉布坦,小自己八岁的长子策零当为绝佳人选。 珞珞自信能将策零拢在手中。 此乃长久之计,或许十数年后准噶尔部便完全归顺再无异心。 送走胤祥兄妹,林然捏了捏额角,轻声道:“四哥还在计较我惊马的事嘛?” 两人曾日夜不离相对数载,胤禛在林然面前又不掩饰,林然轻易便瞧出胤禛此刻神思不属,手中摩挲的正是她放在枕边的玉佩。 联想今日胤禛回来时听到的事,林然不难猜到。 “然儿,若你有事时我总不在你身边,我觉得亏欠于你。”胤禛叹了口气,他的思绪万千,“不讲从前,那时我有心无力,可如今我是你的丈夫,却还是没能保护你。” 若深爱一个人,便会时常感到亏欠。 胤禛的心有一多半都放在了政事上,剩下的份额便都给了林然。 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德妃、孝懿皇后、甚至于康熙,这些生母养母阿玛加起来在他心中抵不上林然半分。 “四哥这样爱我,真是令我高兴。”林然轻松讲出胤禛难以言说的“爱”字,她抱住胤禛的手臂,嗔道,“今日惊马好像抻了胳膊,四哥替我揉揉。” 胤禛知她又作怪哄自己,可若真是抻了胳膊如何?他小心地捧着林然的手臂,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 “四哥为何耳垂红了?”林然却没放弃闹他的心思,继续戏谑道,“哎呀,都成婚这么久了,四哥倒是更容易害羞了。” 这话若让底下的几个弟弟听见,肯定要控诉林然讲得不对,四哥分明是个严格又啰嗦的冷面人,什么时候会害羞? 可惜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胤禛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说出句极少出现在口中的话语:“我自然是爱你的,且只爱你一个。倒是然儿,爱的人多得很。” 林然从不囿于言辞,年幼时便时常在林如海贾敏身边撒娇说最爱爹爹、最爱娘亲之类的话。后来年岁稍长,在父母身边撒娇时仍旧是小女儿之态,这“爱”字就没离了嘴,更是时常对黛玉表露身为长姐的爱护。 所以若要说林然爱的人多,这话确实没错。 胤禛叹着伸手替她解了披风,瞧眼火光小了许多的油灯,他道:“早些安置吧,不许嫌热推开我。” 明日起便要忙碌起来,哪还有闲散时光呢? 嗅着林然身上的淡淡香气,分别几日的夫妻难免…… 第224章 要不拜拜萧敬腾 “然儿?” 胤禛打发人去摆饭,转身回了内间见林然还睡着,便轻声轻语地唤了句,今日蒙古各部王公大臣到达,他们都是要参加宴席的。 林然睡得很沉,昨日劳心费神又被胤禛痴缠了许久,实在劳累。 “给福晋准备出今日要穿的衣服和首饰头面,今天瞧着有雨,多备上披风。” 这种事做丫鬟的哪里会不提前预备出来,云和雪暖齐齐应是,心中不免因胤禛的体贴为自家主子高兴。 等林然醒时,太阳都挂了老高,好在这不在宫里,没人会盯着她们。康熙那边传了话,午后时分蒙古人就要到了,让几个年长的皇子带着自家福晋去迎一迎。 大福晋体弱难行,太子妃在京中陪伴太子,三福晋嘴比脑子快,康熙思来想去竟还是林如海家这个大女儿堪当重任,便传了道秘密口谕,叫林然多关注些,幸亏传话的小太监不惹眼,否则让其他几个阿哥福晋知道了又免不了一番口角争锋。 林然没什么特别偏好的颜色,往日里在郡王府中她就是最大的,谁能管她今日穿什么戴什么梳什么发型,今日为着迎接蒙古王公,林然也不得不在身上层层加码。 各色贵重威仪的头面首饰戴上,云和雪暖一个梳头一个描眉,为林然整治好了全副行头,最后将一对康熙在她成婚时赐下的红宝石雕就的凤凰衔火手镯戴在手腕上。 林然扶着胤禛的手起身抱怨,“这也太重了,大婚时都没这么隆重。” 胤禛笑着道:“待会儿我扶着你,人散了就立刻换下。” “等会儿我就做个哑巴,凡事有汗阿玛派来的礼官说话呢。”林然有了计较,康熙命她多关注些就关注些,又没说要她出头拿尖儿,这种事有宗室的老亲王福晋们瞧着,出不了乱子,“四哥今晚便说?” 胤禛抬手寻觅一番,全副朝服的林然上下硬是没一丝让他碰的地方,他嗤笑一声,捏了捏林然的耳朵,“事关准噶尔部,总要我们兄弟齐心才是。” 你就是想让大阿哥他们一块儿搅浑水吧! 林然白了一眼,却自有一番风情万种,胤禛好笑,他携了林然朝营帐外走,半路碰见了独自一人的大阿哥胤禔。 “大哥。” 既然碰上了便没有不问候的道理,胤禛停了脚步,和林然一同叫了声“大哥”。 胤禔因为大福晋身子不适正烦心,瞧见二人恩爱和谐不免刺心,匆匆点了点头后先行一步。 胤禛和林然也不在意,反倒是身后围上来一群半大少年,从九阿哥开始往后的一溜儿阿哥都被他带了出来,最小的那个是刚满四岁的十六阿哥胤禄。 康熙虽不亲迎,却也派了贴身的太监总管同百官和皇室宗亲一同等候,大阿哥在众人中身份最为尊贵,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众人前面,和几位老亲王并排。 一应礼数俱全,谁都知道康熙看重此次会面,都格外提着小心,倒是没人出岔子。 为首的蒙古各部首领拜见了康熙,各部的大妃侧妃也在引领下见了宜妃与荣妃。 宜妃荣妃都只是妃子,自然不会做什么姿态,各部大妃知晓这是皇帝的女人,也都扬着笑脸说话。 康熙下了口谕,晚上为各部接风洗尘,就在营地中设下宴席,随即便带着几位蒙古王爷去了他的皇帐中。 胤禛闻言眉毛动了动,目光深沉地看向大阿哥胤禔与三阿哥胤祉,他叫来苏培盛,装作低声言语道:“晚上时……八妹……世子……” 大阿哥习武之人,耳力较旁人好许多,因此将胤禛的话听了几处关键词,只是他没多想。 反倒是三阿哥没听清楚,只见胤禛对着苏培盛吩咐了什么,而苏培盛一脸紧张又兴奋的下去了,这让三阿哥起了好奇心。 “三哥瞧我可是有话要讲?”胤禛心中勾了勾唇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胤祉摆摆手,尴尬道:“只是一时出神了。” 胤禛朝两人拱手道:“既如此,弟弟便先回去了。”说罢,大踏步离去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似的。 三阿哥吐槽了句:“老四今日有些风风火火的。”说罢也回去了自己的营帐。 胤禔虽不爱动脑子,但身边却有个明珠,见两位阿哥走了,他施施然凑过来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明珠早年间因着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被康熙狠狠申饬过,如今虽官复原职,却不得重用,索性便将所有心思放在大阿哥胤禔身上,替他谋划。 胤禔随口将听到的几个词告诉了明珠,便起身回他的帐中——大福晋还没能起身呢! 明珠站在原地咂摸滋味儿,忽的眼前一亮:四阿哥竟是想出了这样一个好主意,只是这份功劳可不能叫四阿哥一个人占了。 第225章 今天才发现番茄改版了好几次 “喔?为准噶尔部确立世子?” 康熙神色未有丝毫变动,他接过梁九功手上的茶盏轻啜滋味儿,饶有兴味地看着底下说有事要报的大阿哥。 胤禔想着明珠的分析,跪下说道:“儿臣不才,却也瞧得出如今准噶尔的新汗是个不安分的,策妄阿拉布坦正值壮年,若不能在其势弱时挟制住他,恐怕养虎为患。” 康熙扭头看向胤禔身后跪着的胤祉、胤禛、胤祺、胤禩,除了老七外能参政的阿哥都来了,他们听了胤禔的话或震惊或疑惑,显然并非商议好的。 “你说说,该如何做?” 胤禔听康熙声音愉悦、并无不满,不由更大胆说道,“汗阿玛是天子,那策妄阿拉布坦是臣子,汗阿玛愿意为其择定世子,他自然该感激涕零。” 康熙挑了挑眉,他听得出,这段应当不是明珠那老匹夫教的,属于自家老大的个人发挥。 此行木兰秋狝(xian)确实要为八公主指婚,沙俄蠢蠢欲动,西藏也不太平,这蒙古各部若再有异心,他这大清国真是腹背受敌,因此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为准噶尔部赐婚。 攘外必先安内,沙俄那边迟早要有一仗,蒙古这边需先安稳住。 海靖那丫头嫁去了漠北的喀尔喀,她是个有能为的,不仅将自家的夫君拿捏住了,甚至喀尔喀部内斗都平息了些许,归化城中的那座公主府成了许多蒙民参拜之所。 漠南的几个部落势力不如其余别处,忠心却更诚些。 而策妄阿拉布坦所在的漠西。 康熙希望能有人弹压住这人的野心。 老大虽是被明珠指点讲出这话,可并非没有道理。 策妄那老的已经定型,既如此教个一心向着大清的小的有何不可? 康熙心中有了计较,微扬下巴道:“你们都起来回话。” 胤禛并不打算沾这件事情半分,此事一时瞧着功劳不小,可实际上等策零长大的功夫足以发生许多变数——在京中的世子与在身边的儿子,策妄阿拉布坦更亲近谁?策妄尚在壮年,膝下多是幼子,日后还会有更多子嗣,世子真能一直是世子吗? 再者兄弟间要是争抢起来,对大清的利害都要权衡再三:争得轻了不痛不痒,争得重了却也是伤大清的国力。 因此胤禛才会同苏培盛在胤禔与胤祉面前演了场戏,为的就是勾上明珠这条愿者上钩的大鱼,除此之外没留下一点相关的痕迹。 他想着,若是汗阿玛同意此事,后续多半会安排下去:至少策妄不需要更多孩子出世了。 “朕会考虑,你们先出去吧。”康熙没给出具体答复,“晚上的宴会别误了时辰。” 从康熙的营帐出来时,明珠便凑上前同胤禔讲话,只是眼神不住往胤禛身上瞟,想瞧瞧被夺了主意的四阿哥是何反应。 “大哥同大学士有话,弟弟们便不打扰了。”胤祉这平日里只知读书的呆人都在心中骂了句明珠找死,如此大喇喇地守在皇帐外,知道的是在等大阿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明珠窥探帝踪呢。 看来这些年的教训还不够,才能叫他继续这般恣意妄为。 “臣见过几位阿哥爷。”明珠笑眯眯地朝几位皇阿哥问安,目光在胤禛面上停得久些,见胤禛眼中闪过的不忿之意,明珠笑眯眯地拱手道,“那老臣便不耽误诸位阿哥。” 转过身的胤禛却是面无表情,本就是要送出去的“功劳”,他怎么会痛心。他反倒是怕大阿哥像太子那般越来越优柔寡断,错过了这个“机会”。 随着他们兄弟年岁渐长,大阿哥胤禔与太子胤礽的争斗逐渐由暗中较劲儿转为了朝堂争斗。 胤禛这些年低调做事,他的功绩除却亲近之人,便只有康熙知晓。康熙犹豫了很久,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个做实事的儿子卷入党争,大阿哥与太子对胤禛的拉拢收买他看在眼里。 因为孝懿皇后去世后,胤禛一同被康熙教养过半年的关系,众人多当胤禛是向着太子的。 康熙斟酌再三,终是顺了胤禛心意,叫他在朝中做了一个能吏孤臣。无他,朝中能做实事的人太少了,他再想平衡老大与太子之间的势力,也不忍心叫胤禛做了一方的砝码。 只不过大阿哥与太子并不这么想,胤禛虽只娶了一位福晋林佳氏,却交好众多兄弟:九阿哥胤禟身后站着郭络罗氏,十阿哥胤?更是满洲大姓钮钴禄皇贵妃的儿子。 老四的养母孝懿皇后身后的佟家虽和胤禛没什么来往,但保不准暗中有什么苟且呢? 再者老四的福晋瞧着只是汉军旗出身,但她阿玛林如海却是满人中少有凭自己本事考至一甲探花的能人,更是连任数届巡盐御史的帝王心腹。 出身如何都是说词,谁能简在帝心才是本事。 何况林如海身后的林佳氏是入关时为表满汉一家而特意从满军旗分过去的。 要不是数代单传,也算得上老姓了。 第226章 新游戏虎头蛇尾,伤心 空地正中燃起篝火,三面摆放着矮桌。 此时天边勾起了细碎的星子,皎洁的月懒懒地斜挂,白日里的燥热被风携卷离去,只留下夜晚的寒凉风息。 康熙坐在主位之上,朝着各方环视一圈,朗声道:“今日为诸位接风洗尘,这一杯敬我大清最坚实的屏障!” 蒙古王公们纷纷举杯,高声应道:“吾皇万岁。” 康熙先饮下此杯,见诸人都仰脖痛饮后,他嘴边的笑意加深,扬声道:“梁九功,传令下去。” 梁九功弯着腰应是,他那尖利的嗓音提声道:“启——” 这便是宣了乐师舞姬等人表演了。 不同于以往宫中宴席时作乐的节目,这些舞姬着了各色的衣裙,动作舒展大方,颇为好看。 林然同胤禛的座位在一处,她倒了一碗马奶酒,刚想尝一尝就被胤禛端起饮尽。 “四哥?”林然无奈一笑,另取了一碗。 “少倒些,你或许喝不惯。”胤禛的目光低垂,似乎对场中的美姬伶人毫无兴趣,他侧身靠近林然,低声道,“等会儿教你认各部的王爷?” “让我多看会儿。”林然软声道,将马奶酒浅浅倒了一个碗底,“好容易有这么一群美人儿给我看。” 胤禛等着她喝下马奶酒,果不其然见到了林然皱起的眉头。 他轻笑一声,“这是上好的马奶酒,度数不低,你喝不惯的。”初次喝马奶酒的人很难一下爱上,他也是喝惯了才能如此不动声色。 林然轻叹一声,看来她难得一份安宁,她道:“正和汗阿玛说话的,就是策妄阿拉布坦?” 那是个穿着棕色蒙古袍子的男人,正起身端着银盏向康熙言表忠心。 “是。”胤禛在桌面上的手微微转动,“与他隔了一张桌子的,是巴林氏的郡王照那斯图。” 胤禛一一为林然介绍着,上首康熙也说起了此人。 蒙古姑娘们翩然入场,接替了刚下去的随行伶人,悠扬的马头琴响起,一身红衣的女子在碧蓝袍裙舞女们的映衬下,格外引人注目。 窈窕的身姿,浅红的面纱遮住了半张面容,只露出的那双眼眸朝向康熙的方向,露出十足的仰慕。 康熙想将公主嫁入蒙古安抚各部,蒙古何尝不想在康熙的后宫中多送进几位心向蒙古的妃嫔? 林然瞧着那双宜喜宜嗔的美目,对胤禛道:“汗阿玛今日倒要得佳人了。” 胤禛也觉好笑,他这位汗阿玛一向认为朝堂之事与后宫无关,可各部的美人也未曾拒绝过。 “请皇上降罪,臣这女儿一向散漫惯了,臣也舍不得管教,倒让她这般自作主张起来。” 蒙古亲王郡王们彼此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互举起酒杯来。 康熙自然不会拒绝,他爽朗笑道:“既如此,怎么还戴着面纱?” 这话便是对着那美人说了。 只见那红袍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俏丽美艳的面容,那被篝火映红的面庞晕着迷人的夺目色彩,她恭敬地跪到康熙身前的空地上,俏声道:“托亚见过陛下。” 这只算一个插曲,大阿哥同几个蒙古世子拼酒,又分神关注着康熙那边,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康熙得了佳人心情愉悦,此一晚宾主皆欢。 篝火燃尽时,只余星辉点点。 万籁俱寂时,虫儿的声音倒是格外突出。 巡夜的侍卫远远望见两人,正要警戒时却瞧出了来人,连忙道:“见过雍郡王、福晋。” 他们二人没带护卫,那领头的侍卫关心地问道:“王爷可要人随侍?” “本王和福晋走走,你们去吧。” 胤禛抬头望着悬至中天的弯月,心绪平静安然。 “今天月亮倒也亮。”林然仰头望去,“四哥,你在想什么呢?” 胤禛回过神瞧在身侧的人,浅笑道:“难得有这样的时间,倒是不愿想什么。” 夜风微凉,胤禛将自己的披风裹住林然,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们二人寻了处无人的所在小坐。 “我将栀子带来了,明日你替我遛遛它。” “柿子和栗子呢?” “它们两个都怀了孕,这一路折腾何苦来哉,临行前嘱咐了人看着它们,算一算应是生了。”胤禛心满意足地道,“回去时它们两个的孩子怕是都不小了。” 林然与胤禛聊的都是琐事,最大的事也不过是林然从前的身边人嫁出去后生的女儿叫什么。 “…那时竹幸竹甚敏感得很,总疑虑为何你我这般熟稔,却又藏在心中不敢问出来。”林然靠着胤禛的臂膀,“四哥,我从苏培盛那里得知了件趣事。” 胤禛顿觉不妙,苏培盛是他身边人,能说得出的趣事多半有关自己。 “四哥从前有本京中各家同我年纪相仿的男子名册?” 林然还未说完,就有个温热的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唇。 第227章 三伏好玩,诶嘿 那是不含遐思旖旎的吻。 一触即分,仿佛只为堵住林然的唇。 “是曾有这么个册子,可惜上面的人均非良配。”胤禛语气淡然,半点瞧不出可惜的感觉。 他将人揽在怀中,很是享受这种只他们夫妻二人的悠闲。 林然往他怀里扎了扎,闷头道:“果然,四哥是觉着没人能照顾好我,又顾念咱们从前的情分,这才不得已娶了我……” 语未尽,疑似带了啜泣的气音。 搭在她背上的手却是危险地游移至腰间。 若是初初相识,胤禛或许会被她糊弄,可惜两人相识二十余载,又不可分离的朝夕相伴数年,他早已知悉自家福晋偶发的戏精本色。 胤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腰背,配合地闷声道:“那福晋不如说说,除了我,想嫁给谁?” 林然被他用力轻柔的手指激起了寒毛,酥麻的痒意顺着腰眼一路上行,她难得急切羞道:“回去吧,外面有些凉了,明日一早你还要伴驾呢。” 她成婚前原以为胤禛是个不重欲的:要知道前世他在她身边瞧过各色美人,无论是风情万种还是小家碧玉亦或者气质如兰、动人若仙、异国美人,都没哪个能叫他动一动眉毛。 最多不过是目露欣赏,除此外再没别的情绪。 这般淡定从容的姿态,搞得她都不好喊“姐姐我可以”。 谁知成婚后,胤禛的各种亲昵之举几乎让林然与他相处时再没有相隔半米以上的机会,若是白日还好,吹熄了灯的夜晚,这份亲密多半要演变成另一种亲热的方式。 要不是胤禛会定期服用药物,恐怕她现在都要怀有身孕了。 林然并不排斥这份亲密,只是此刻在外面,而非私密安全的所在,林然觉得有些不安。 “逗逗你罢了,看你还敢说那话不成?”胤禛的手下滑牵住林然,声音带了笑意,“时候不早了,咱回去?” 林然愤愤地咬他一口,说是咬,那力道和啄吻也无甚区别。 回京前一日,三道圣旨从皇帐中传出,旨意如下: 其一,策妄阿拉布坦主动请旨册封大妃之子策零为世子,愿清蒙安定、边陲永固; 其二,封八公主为和硕温恪公主,与巴林氏郡王定下婚约; 其三,封九公主为和硕纯悫(que)公主,与准噶尔部世子策零定下婚约。 圣旨一出,一切都盖棺定论。 大阿哥对康熙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分外兴奋,对他而言哪个妹妹嫁去倒不甚重要,他在乎的是康熙对他的看重。 三阿哥本身对此事一无所知,圣旨于他而言没有干系,听过也就罢了。 “汗阿玛毕竟是汗阿玛。”珞珞揉皱了手中的帕子,上好的苏绣帕被她丢弃到桌上,“哥哥不必这般难过,没人能干涉汗阿玛的想法,巴林氏对我而言比策妄强了百倍,哥哥该为我高兴才对。” 珞珞心中有些失落,却也有些庆幸。 巴林氏的郡王比她大了八岁,但还没有大妃和乱七八糟的侍妾,比起原以为的策妄阿拉布坦,不知好了多少。 胤祥也知如此,只是他合计了许久,却没料到汗阿玛会将准噶尔世子这门婚事赐给九妹。 “照那斯图这门婚事不差,只是要劳烦嫂子多多教导八妹了。” 眼前人身着常服,大大咧咧地在林然的帐中吃起果子,她身旁的两个侍女安静侍奉,没发出半点声音。 “当初在宫中还能叫一声妹妹,谁知妹妹嫁给了四哥。”海靖公主把玩着一枚红果,笑道,“好嫂子,辛苦你了。” 四哥那样的脾性,难为林佳格格受着了。 林然心中失笑,不过夫妻间的相处不足为外人道。倒是海靖公主,出嫁时日不长,却做出了一番功绩,她是真心佩服的。 海靖在那赐婚圣旨颁下没多久便专程找上了门。 海靖公主将手中的红果抛上抛下,像是无意透露,懒散道:“嫂子,八妹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她小时候便能设计用自己的安危除去有歹心的宫女。” 上点年岁知晓此事的都瞧得出八妹稚嫩的手段,可海靖却觉得这正说明八妹并不像其她姊妹那般柔软,而是有着自己的锋芒。 说至此处她挺直了些身子,道:“我希望八妹能和我一样。”她们皇家女儿,本就不该被所谓婚事额驸所扰,当同诸多皇子般为大清效力。 自己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要争便该去争那未服之人、未名之地。 林然好脾气道:“珞珞本就是和你一样的。” 珞珞年纪虽小,可心思细腻,言行中又勇敢果毅。 林然之所以想法子搅了与策妄阿拉布坦的联姻,是因为两人年纪悬殊,珞珞再如何聪明,也难以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 海靖听懂了林然的言外之意,她和八妹都是汗阿玛的女儿,自然都是愿为大清做事的。 “有了嫂子的话,我待会儿去找八妹便多了几分信心。”海靖又抓了颗干果,她和林然相识许久,虽说因为宫规森严见面次数不多,可海靖出嫁前书信来往最多的便是林然,不然她也不会先来问林然的看法,“不耽误嫂子收拾行装了。” 第228章 好想睡觉 海靖的性格嫁人后也没变,反而因为掌握实权,变得更加自信从容。 林然笑着送走了她,回头和从屏风后转出的胤禛对视上。 “四妹倒是个好样的。” 胤禛十分欣赏海靖的态度,就像海靖说得那样,自家人争个头破血流只会叫外人看了笑话。他拍了拍自家福晋的头,悠然道,“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委屈然儿陪我一起谨言慎行了。” 康熙的旨意,一是因为九公主与那策零年纪相近;二来,胤祥与胤禛交好并非秘密。因此,作为胤祥同母的亲妹妹,康熙慎重思虑后放弃了珞珞而选了九公主。 林然躲过他的手,不满道:“又不是小孩子,别揉我头发。” 但是对胤禛说的谨言慎行一事并无反驳之意。 多半是上面那位疑心病又犯了,想瞧瞧四哥对这婚事背后代表的权利是否有想法。 她们这位陛下啊,除了自己谁都不信,许是那个位置难坐,身为帝王不得不这样多疑。 “今日无事,出去散散心?” 面对胤禛的提议,林然欣然接受。 两人共骑一马,本是无目的的随遇而安,却瞧见一群妙龄少女围在一处。 “四哥,我看见黛玉了,还有迎春表妹。” 那处不光有京中各家贵女,还有蒙古贵女,瞧着年岁都大差不差,也不知怎么凑到了一处。 胤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两方人倒是很好区分,竟是两相对峙的模样。 京中贵女隐隐以黛玉为首,黛玉俏脸微冷,正说着什么。 胤禛见林然打了个手势,让跟随的暗卫去护着黛玉,不由问道:“不去瞧瞧二格格?” 他是知晓林然有多护着黛玉的,见黛玉与人争执竟不去吗? “自然要瞧的,但不是现在。”林然幽幽叹了口气,“黛玉不是小孩子,有她的主见。” 黛玉愿意告诉她,她就仔细听着。 黛玉不想说,她也不会私下打听。 可惜颇有一段距离,听不见她们在争论什么。 两人就这样远远望着,忽然蒙古装扮的女子扬起了手。 “啪——” 这一巴掌没落到任何人身上,那蒙古贵女立刻“嗷”了一声——她的手直接拍在了眼前灰衣暗卫携带的武器上,痛得要命。 林然冷峻了脸色,翻身下马急急赶至黛玉身边。 “见过四福晋。” 有几个机灵的反应快,立时朝林然行礼。 “到底怎么了?一群人在此处围着,竟还动起手来了?”林然一把将黛玉揽在怀里,高挑的身材此刻极具压迫力,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碴,让这群还未出阁的姑娘一阵害怕。 见自己这边有人撑腰,几位京城贵女张嘴便要说起前因后果来。 “古妲尔格格肝火大动,合该是个苦主,还是叫吉妲尔格格先说吧。”林然虽知黛玉无恙,心中却觉恼火,争论几句便是了,怎么还动上了手,若不是她恰好瞧见,挨打的岂不是黛玉了? 吉妲尔很是恼火,她虽认出眼前人是皇子福晋,却也不以为意,张口便是大段蒙语。 京城的几位姑娘并非精通蒙语,唯有一个努力听着吉妲尔的话,怕她胡乱栽赃。 黛玉轻轻拍了拍林然的手背,林然心中安定几分,她面上不动声色,仔细听起吉妲尔的话来。 “我不过叫她们陪我玩会儿,她们不愿就算了,反而连礼都不行一个就要走,岂不是不把我和察哈尔部放在眼里。” 吉妲尔的态度跋扈,反倒将其余人衬得知礼有节。 “四福晋恕罪,姐姐是父汗第一个女儿,自小就自在惯了,刚刚只是瞧这几位格格合眼缘,想与几位格格一同玩耍。”吉妲尔身边一个打扮低调的女孩儿朝林然行了一礼,急急忙忙道,“姐姐绝无坏心,只是一时情急。” 林然见惯了人精儿,宫中哪怕是几岁的孩童都有着算计。 乍一见到这般拙劣的茶言茶语,不由又气又好笑,是她瞧着像个傻子、还是察哈尔部的基因快废完了,养得两个女儿一个跋扈一个小性儿。 林然扭头对那唯一听全了对话的女孩儿道:“瓜尔佳格格想必听懂了两位格格的话,不如补充一二?” 第229章 深夜围观楼下猫咪打架 被林然点到的瓜尔佳格格从容上前一步,她先对着林然的方向悠悠下拜行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端得一副大家气度。 “臣女见过四福晋。” “不必多礼,只说说经过便是。” 瓜尔佳格格垂眸,温声道:“臣女与几位格格投缘,便商议着回京后小聚,几位蒙古格格从林子里出来,为首的这位格格不知为何拦住了臣女几人,要我们陪她们一同去赛马。” 后面便是遭到拒绝后,吉妲尔恼羞成怒意欲动手却被林然的暗卫拦下。 瓜尔佳格格举止有度,丝毫不添油加醋,只以客观的口吻说出事情全貌。 林然瞧向在吉妲尔身边的女孩,出声问道:“阿特戈娜格格汉话讲得不错,你听瓜尔佳格格是否有失偏颇?” 阿特戈娜有些失措,不成想这位四福晋知晓自己的名字,她便先瞧了眼吉妲尔。 吉妲尔正因为林然越过自己去问阿特戈娜而生闷气,见阿特戈娜看向自己,下意识瞪了回去。 阿特戈娜肩膀微颤,小心翼翼回话道:“瓜尔佳格格说得没错,是这样的。” 林然懒得计较这对姐妹的眉眼官司,只揽着黛玉的肩膀道:“吉妲尔格格好兴致。” 纵然是吉妲尔,都听出这句话并非夸奖自己。 她强忍着性子,若不是念在眼前人是皇阿哥的福晋,她才不会受这种委屈。 吉妲尔屈膝行礼,虽不情不愿,却还是道:“是吉妲尔的不是,给几位妹妹赔礼了,我忘了京中的妹妹们娇弱,是骑不来马的。” 说罢,吉妲尔又朝林然行了一礼,动作带着几分敷衍,她道:“四福晋,吉妲尔先告退了。” 阿特戈娜和另外几个蒙女忙随着吉妲尔的动作行礼道歉,见林然并无拦她们的意思,立刻跟上离开一段距离的吉妲尔。 京中这些贵女面有不忿,但在林然面前不好表现出来,纷纷散了。 贾迎春像是有话要说,但踌躇几分后终是随她人先离去。 “姐姐?” 黛玉拍了拍林然的衣袖,她被林然揽在怀里,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林然此刻仍旧紧绷的身体的。 “察哈尔部的首领是不是正在汗阿玛帐前等着被召见呢?”林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冷硬道,“他若是管不好女儿,便自己吃些苦头吧。” 那暗卫的头垂得更深,“是,主子。” “可有伤到?”林然仔细查看起黛玉,见自家妹妹连发丝都没乱一分,这才松了口气。 “姐姐的人来得这般及时,我自然没事的。”黛玉靠在林然肩头,难得娇声道,“倒是连累姐姐出面,那吉妲尔格格身份尊贵,别人自是明白姐姐不方便教训的。” 林然摇了摇头,她倒不在乎京中那几位贵女的看法。她是皇子福晋,自然没有管教蒙古贵女的权力:吉妲尔道了歉,哪怕态度不诚恳,但让人评理也只会劝一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索性任她们离去,暗中寻些吉妲尔与阿特戈娜父汗的麻烦。 正所谓女债父偿,林然自问这处理十分公平。 “她们讲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明面上大家都认同了这个说法,便随她们吧。”林然握住黛玉的手,带她朝胤禛藏身的方向而去,“恐怕找你们赛马一事是真,那吉妲尔格格被人挑唆着找事亦是真。” 黛玉惊讶地看向林然,旋即笑道:“姐姐只是听了三言两语,竟是知道了全貌。” 林然干笑一声,道,“瓜尔佳格格是太子妃的庶妹,阿特戈娜是吉妲尔的庶妹,这两人虽没直接交谈,可那互相印证的说法当谁听不出来呢?” 黛玉轻叹一声,道:“起初还当是个意外,可听她们二人的话,谁又是傻子呢?” 两人许是私下商议过要将此事闹大,若非被林然撞个正着,吉妲尔那一巴掌不知要落在谁身上呢!一旦动了手,牵扯到满蒙两部的关系,又是回京前一日,此事必定会闹到御前。 动手的吉妲尔自然会受到惩处。 于阿特戈娜便是在察哈尔部出头的机会,而囿于太子妃庶妹这个身份的瓜尔佳格格,其行止有度不卑不亢的姿态定然也能落个好。 长远些看,下一届选秀她们二人都是要参加的,也算是提前铺设造势了。 “我却觉得她们二人有些天真。”黛玉拉着林然的手,低落道,“……选秀哪里是看本人如何呢?吉妲尔的身份就注定她不会落选,更不会影响她婚嫁。” 就算今日吉妲尔真的动了手,两年后选秀时也不过说一句这位格格是个直率脾气,然后赐下一桩婚事。 “若争,还有一丝希望;若不争,便只能认命。”林然淡淡评价道,“她们争与不争都好,可不该牵连到你。” 黛玉一怔,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庸人自扰,她们如何不是我该操心的。” 第230章 啊,又是深夜,扑棱蛾子在撞我的窗户。 “二格格无恙吧?”胤禛在树旁站立,马儿在旁低头吃着草。 黛玉摇头道:“多谢姐夫关心,姐姐在我自然是没事的。” 林然却是唤了夏无识来,“去查查吉妲尔格格平日最在意什么。” 林然的吩咐让黛玉的一颗心如同浸了温水,却笑道:“姐姐明明说女债父偿。” 林然微微歪头,笑意盈盈道:“可吉妲尔格格跋扈,对我不敬,我便同样跋扈些报复回去有何不可?” 胤禛从旁附和道:“然儿在家中说一不二。” 黛玉无奈又感动,弯了唇角,“是是是,姐姐做得好。” 林然从不是计较礼仪的人,她就是记着吉妲尔险些伤到黛玉,这才命人查探吉妲尔的心爱之物,定要报复回去。 有另几位贵女在场,这没能成型便被破了的局自然会被告知家中长辈,阿特戈娜与瓜尔佳格格的算计也会被暗中传出——阿特戈娜本就是在吉妲尔手下讨生活,草原人不太讲究嫡庶,可吉妲尔的母妃得宠,吉妲尔苛待阿特戈娜几分也没人说教;对瓜尔佳氏一族最重要的是宫中的太子妃,坏了名声的庶女自当严格管教,不让她损了太子妃的威仪荣光。 何况她们二人这算计手段属实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粗劣,倒叫人看轻了去。 吉妲尔虽同样会落下个莽撞被人挑唆的名声,却并无什么实际损失。 林然只毁吉妲尔的心爱器物,她还觉得委屈了自家妹妹呢。 胤禛由着姐妹二人说笑,等有人传来察哈尔部首领御前失仪的消息,他才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二格格回程时多陪陪你姐姐,她一个人在马车上实在无聊。” 黛玉应了,这对她而言是桩美事,同长姐在一处待着从不会腻,回了京后她又要许久见不到姐姐了。 她抱了抱林然,婉拒了林然送她回营帐,而是追去了贾迎春离开的方向。 林然正目送着黛玉离去,不防被身后人揽住了腰身。 “可惜刚才的时间,浪费在几个蠢人身上。”胤禛将她抱上了马背,他自己翻身上马后将头倚在林然肩膀,“夏无识该多寻她几件爱物。” 也为他家然儿出口气。 “唉,咱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一对护短小气的夫妻。”林然侧着身子,手指不知何时捏住了胤禛的腰间络子,歪头笑道,“回去给你重新打个梅花络串玉佩可好?” “仔细手疼,有针线房的人做呢。” “那你要不要?” “要。” 胤禛十分坦诚地表露心愿,林然亲手做的东西他自然是想要的,哪怕是多年前的一方旧帕他都留存得好好的。 “四哥带我出去兜风吧,趁着今日骑个尽兴。”林然向后靠在胤禛怀里,“不想碰见人了。” “底下人都忙着收拾,其余人更是忙着拉近关系,除去刚刚几位贵女,没旁人打搅我们的。”他正是低调做人的时候,自然不会去同蒙古王公联络感情,“等日落后我们再回营地,如何?” 他们直至日落时才下马,在一处水草丰美之处肩并肩靠在一起赏了落日,等最后一丝光辉都消失不见,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只觉气氛缠绵。 “回吧。”林然率先起身,觉得脸上有些烫,“黛玉许是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胤禛朝她伸出手,林然握住一拉,不料胤禛故意使坏,整个人被拉倒摔进他怀里。 “怎么,不想回去了?”林然栽在他身上,倒也不痛,便还有兴致同他玩笑。 胤禛替她扫去衣衫沾上的泥土细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起身解开栓马的绳子,示意林然上马。 “大婚那几日便说要去跑马,不成想竟是过了两个多月才跑成。”胤禛坐在林然稍后的位置,双腿轻夹马腹,马儿立时小跑起来,他歉意道,“这几日是因皇命而来,不作数,回京后休沐日我再带你去郊外庄子里。” “四哥,这话骗骗我就行了,别骗到了你自己。”林然失笑不已,“你一个大忙人,有这份心就行了。何况我也没时间陪你。” 出来快两个月了,戴梓那里不知道有什么进展,她可惦记了。 但胤禛愧疚道:“抽一日功夫总行的。” 他可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了林然的事自该做到。 “那便定在四哥你生辰如何?” 林然心中排了排回京后的待办事项,单抽一日出来还是可行的,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再有几日到月底便是胤禛的生辰。 皇阿哥生辰日按旧例规矩要进宫请安,依照德妃往年的习惯,从未留过胤禛吃饭。 那上午的时辰便能出宫,到时直奔郊外,舒舒服服闲散一日倒也不错。 第231章 暴雨是吧,又来是吧? “这次秋狝大哥出力颇多,比试中又一举摘下头名,汗阿玛心中不知多满意大哥。”胤禩眼神歆羡地看向胤禔腰间别着的一柄宝剑,那是比试中康熙拿出来的彩头。 胤禔顺着胤禩的眼神看过去,有些自得地摸着剑柄,爽朗笑道:“你好好跟着武师父学,以后也能成我大清的巴图鲁。” 胤禩轻轻拽了拽缰绳,他对自己的身板有自知之明,强身健体还行,别的就算了。 何况他对当什么巴图鲁也没有希冀,只是大哥擅武,他便顺着夸赞。 出来两个月,也不知道额娘在宫中如何了。 好在此次是惠妃留在宫中,看在自己的份上也会多照拂额娘几分的。 “八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胤禵骑马赶上,开口问道。 胤禩回过神,习惯性地扯出个笑脸,敷衍道:“这次出来没打到几张好皮子,正想着给惠额娘她们送些什么好呢。” 他在人前一向与惠妃大阿哥十分亲近,别的阿哥格格唤养母多是妃母,唯独他自小被抱到惠妃宫中,是喊着“惠额娘”长大的。 胤禔闻言十分欣慰,这个弟弟还是向着他的。 胤禩转了话题,反问胤禵道:“九弟他们几个正比试呢,你不去凑个热闹?” 胤禵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正是因为那几个比试才过来找胤禩,不然显得他多不合群似的。 “都是过家家,有什么意思,以后我能像大哥一样上阵杀敌才叫本事呢!”胤禵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几人和他那个同母的兄长交好,可他偏看不惯老四那个人,假正经一个,对谁都管东管西的,当他是谁呢! 胤禔听这话觉得舒坦,胤禩却是尴尬地笑了笑。 “哟,十四弟好本事啊。”胤禟耳朵尖,听见胤禵阴阳怪气顿时回嘴,“哥哥们不比十四弟,明明被禁着足还能来围猎。” 这话戳到了胤禵的痛脚,他因为顶撞上书房的先生,被康熙罚了三个月的禁足,若不是德妃求情,这次秋狝他都不一定能来。 “那不过是个读书读蠢了的书呆子,还想教训本阿哥吗?”胤禵反唇相讥,只不过底气不太足,毕竟禁他足的是汗阿玛,他若说先生不能罚他,岂不是在质疑汗阿玛的决定。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争论这些干什么。”胤禩笑着出来打圆场,“九弟你们比试什么,八哥也来凑个热闹。” 胤禟一扯缰绳,让马儿与胤禩所骑的马并行,道:“争个乐子罢了,老十这憨货闲不住,我和十三弟陪他玩玩。” 胤禩依言点了点头,温声道:“既如此,那八哥就不掺和了。” 胤禟横了眼胤禵,又对胤禔讲了句话,这才策马离开。 “九弟他们几个倒是要好。”胤禔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明珠被汗阿玛厌弃后,他与太子间的交锋便落了些许下风,若是能将老九、老十的母族拉来…… “是啊,他们几个整日在一处,感情倒是好。”胤禩觑着胤禵的神色,不轻不淡地说了句实话。 胤禔点头,旋即许久没有说话。 胤禵懒得听这些,索性驱马朝前去,非要搅了胤禟他们几人的比试不可。 “都是自小处出来的感情,说来大哥还没恭贺你大婚呢,你与琇琪格格也是青梅竹马呢。”胤禔拍了拍马背,将此处留给了胤禩一个人。 胤禩的手握紧又松开,大哥这是让他交好九弟几人呢,谁不知道他福晋算得上九弟的表妹。 也罢,此事正和他意。 “老三老四,他们几个小的都去赛马了,咱们也?”胤禔插过来,邀请几个年长的阿哥也来寻些乐子。 “大哥见谅,弟弟这些天风寒未愈,不能陪大哥尽兴了。”三阿哥胤祉向来是个能文不能武的,对这种事自然敬谢不敏。 “无碍,你身子要紧,那老四呢?” 反正胤禔的目标也不是胤祉,他来不来都不重要。 胤禛推辞道:“弟弟一向不善骑射,但若大哥有兴致,弟弟便也陪同就是。” 胤禔一听也没了兴致,四弟不善骑射,他要非拉着人去比试,倒不是他的原本目的了。 “罢了,今日日头毒,出了汗可不好受。”胤禔随意转了话题,不紧不慢地缀在两人旁边听他们讲话。 只可惜胤禛方才与胤祉论的是佛法,见胤禔不再言语,索性继续这个话题。 胤禔虽也熟读四书五经,但对佛法经文却是不熟的。不多时就一个头两个大,逃也似的回了他的马车上。 胤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见胤禛面色从容不变,便也敛了神情,说起闲事。 胤禛听着胤祉抱怨三福晋不通文墨,更沉默了些。 胤祉回过神来也觉得和弟弟议论自家福晋董鄂氏这事儿不妥当,好在四弟一向不爱言语的,也不担心他到处去说。 前方几个没成婚的阿哥闹得人头疼;五阿哥胤祺与七阿哥胤佑惯是不出声的,两人也没骑马,在各自的马车上休息;八阿哥沉默地随众人走着,心中在思虑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大阿哥觉得无趣,回了马车上同大福晋说起几个女儿的事来。 “爷,福晋送了东西。” 苏培盛也是会骑马的,他本在马车上陪同林然,被林然指来送东西。 第232章 是错觉吗,好像床在晃qaq “福晋送了些凉茶来,三哥也用上一碗吧?” 胤祉恭敬不如从命,接过那碗黑漆漆的凉茶虽有些犹豫,但看胤禛一饮而尽的架势,便也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味道有些怪。 胤祉皱着眉回味,不知四弟怎么会喝这种怪味的东西。 许是胤祉的疑惑太过明显,胤禛解释道:“这是解暑的好东西,又让太医加了几味药材进去,正适合这样毒的天气喝。” 胤祉喝都喝了,自然不会说不好,只是羡慕四弟的福晋体贴。 哪像他家那个,此刻估计正和侧福晋掰腕子呢。 说来,四弟府上好像过于冷清了些。 不等胤祉细想,就见苏培盛从食盒里掏出大小合口的点心,递给了胤禛。 什么冷清不冷清的,要再多女人都和自家那几个似的,整日只知道吵架有什么用? 林然不知外面这些人在想什么,她正用一支炭笔在纸面上勾勾画画,黛玉捧了本农书在旁陪伴,但炭笔摩擦纸面的声音将她吸引了来。 “姐姐,这是什么?” 黛玉看了许久方出声询问,她实在没瞧出来。 像是什么字符,但又不甚明白。 林然心说再不复习复习,她也要瞧不明白了。 于是林然将点心朝黛玉推了推,问道:“你瞧这装点心的碟子如何?” 黛玉聪慧,只这一句就隐隐有了猜测。 “琉璃碟华美剔透,只可惜造价昂贵,除去少数人家,旁人怕是连见都难得一见。”黛玉的眼睛像是最漂亮的萤石,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道,“姐姐好厉害。” 林然将那纸撕了粉碎,又拿水浇了个透,彻底销毁得无影无踪。 她也不是心血来潮,康熙接见沙俄使臣时,那沙俄人献上了几件琉璃制品,不同于康熙下令开设的琉璃厂中所产的物件,那几支琉璃杯晶莹剔透,颇得康熙喜爱。 因着和沙俄还维持着面上的友好,康熙赐了许多珍宝下去作为回礼。 林然觉得可惜,那琉璃杯的名头好听,实际上只是便宜的玻璃制品,甚至算不上上品。拿这样的东西换走大清的真金白银,太亏了。 回程的马车上无事,林然索性复习了遍快要忘记的玻璃方子,心中不知第多少次期望康熙早点退位,不然她想做什么都是个掣肘。 连安顿戴梓的庄子都做了伪装,寻了个最偏远的,又在外设了烟花爆竹作坊,底下人没动林家与雍郡王府的关系,跑了许久官府的路子,得了批准后才开起来。 重重伪装下,唯有最不起眼处才是戴梓带人研制火器的工坊。 林然长长叹了口气,这东西要命得很,若让康熙发现了,怎么也会被判个死罪。 可时间耽误不起,外面的火器发展飞快,大清若是一步慢,那便步步慢。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是多少人的性命去填,她不愿,也不许…… 黛玉少见林然如此惆怅而悲伤的表情,姐姐不是有了那琉璃方子,本该高兴的事,怎么会难过起来?是这方子有问题,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用? “无事,一时多想了些。”林然抱住黛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黛玉见她情绪回转,虽仍旧挂心何事能让姐姐伤心,却也转了话题,说起秋狝所见所闻。 “姐姐可知道,迎春表姐有了决断。”黛玉靠着林然的肩膀,将迎春的打算说出,“大舅舅家虽议起迎春表姐的亲事,但始终没定下来。” 这件事林然也有所耳闻,她与迎春同届选秀,如今她已成婚,而迎春还待字闺中,并未定下婚事。 “迎春表姐想做格格的陪嫁女官。”黛玉说出来时仍觉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有些佩服,“她说家中替她相看了许多人家,但始终没挑到合意的。” 邢夫人不想迎春高嫁,毕竟邢夫人自身就吃了许多高嫁的苦楚。 而贾赦想着贾琏如今科举,虽说一时半会儿考不上举人功名,但自家改换门庭是板上钉钉的事,便想替迎春寻个文官家的公子。 毕竟科举有为的进士们年岁都不小,真有那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哪里轮得着他们一个落魄勋贵家挑选,倒不如直接在文官家的儿子孙子们里找。 某种意义上邢夫人与贾赦的想法不算冲突,文官也有品级之分,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寻就是。 但这事始终没定下。 迎春此次随行,心中却难得生了份志气——瞧四公主何等气派,即便是女子又如何,不照样掌了权?那些陪同四公主的女官,如今也在公主府中参与政事。 林然叹道:“不是人人都能当海靖。” 嫁入蒙古的格格们多了,也只出了一个海靖。 第233章 大家有好用的收纳推荐吗 迎春的性子如何,林然多少有些了解。 陪嫁女官不是什么好差事,若非如此怎么不见哪家大臣哪户宗亲争抢这些名额? 向来没什么主见的迎春怎么会想当那陪嫁的女官? 迎春坐在回京的马车中,同车的姑娘正聊着天,她的思绪却飘散去了别处…… “如今咱们二姑娘也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儿了。” 元春的目光透着审视的味道,她上下打量着召见而来的迎春,见迎春一身绿衣穿出婷袅婀娜的气质,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 抱琴附和道:“小主说得是,贵人还在家中时,二姑娘便常在贵人身边玩耍,如今一晃都这么久了。” 迎春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乱动,她只觉得元春的目光很冷,抱琴的话也只让她回想起元春进宫前身为贾母嫡长孙女对她这庶女的无视,想不出多少姐妹趣事,自然也回味不出什么姊妹情谊。 “二妹妹快坐。” 迎春小心翼翼地坐在绣墩的边缘,低着头听元春说话。 元春话里话外的意思,除去拉家常的部分,便都是彰显身为皇帝女人的尊贵。她与抱琴主仆两个一唱一和,迎春也不是傻子,听懂了元春的弦外之音。 可如果宫中生活真如此尊贵令人艳羡,堂姐怎么会愿意自己来分杯羹? 迎春想不通此中缘由,她怎会知道元春当宫女时受到的磋磨使得元春受孕极难。 元春也并非康熙喜爱的类型,只看这两年宫中生下孩子的妃嫔便知道,康熙如今喜爱的是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汉女。 元春日后一无宠爱二无子嗣,若是坐以待毙,宫中迟早没她的存身之地。倒不如趁着康熙现在还偶尔来她这里小坐,搏一把试试。 若非如此,元春何必求了康熙的恩典,将迎春带了来。 一是让迎春的名字在康熙心中留下些许印象,二是机会难得,在宫中可没这样的机会能叫她一个贵人随意召见人。 元春想得极好,只要能说的迎春动了心,日后迎春怀上一男半女都是她贾元春后半生的保障,也只有迎春这样的性格才好为她所用。 迎春被身旁的姑娘叫回神,她歉然道:“我头次离家这么久,想着要回去了便有些激动。” 大姐姐为她自己着想没有错,可惜她贾迎春并不愿意当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是个活生生的人。 此次秋狝开阔的不仅是迎春的视野,更是她囿于方寸之地十数年的心。 即便最后的结果不如她所想,那这一切也是她自己选的,活该自己承受。 迎春同黛玉说了自己的想法,眸子里是少有的坚决。 林然听黛玉说完来龙去脉,微眯了眸子。 黛玉与迎春的关系算不上多么亲近,迎春愿意同黛玉说这些一是信任她;二来她的长姐是雍郡王福晋,只消一句话就能帮迎春加重砝码,说服大房的人。 “人的一生能有一个知己便是侥天之幸,还好我有姐姐,所以旁人待我是什么心思,我都不甚在意。”黛玉笑着说,她本就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何尝看不出迎春言语下的希冀,第一次尝试反抗的少女连试探都带了怯意与羞愧。 黛玉感知于自己的好运,有开明的长辈和最亲近最志同道合的姐姐,她从不需要为自身担忧。 但她认识的别家女孩儿,少有她这般的运道,上至刚刚被指给蒙古郡王的公主,下至贩夫走卒农家的女儿,她们的命运往往被系于男子身上。 “迎春表姐有这样的志气实属难得,只是要看她自己的决心有多大了。”黛玉感慨道,“希望迎春表姐如她所爱的棋局般,胸有丘壑。” 林然欣慰于自家黛玉心思玲珑,好在迎春的话算不上利用,只要迎春能自己找大舅舅谈一谈,林然也不介意送上一份饯别礼以示看重支持。 至于旁的,恕她无能为力。如果迎春连说服家人都做不到,那还是不要白白去蒙古送命了。 “改日你见到她,记着让她了解些蒙古的风俗,还有,蒙语也要学起来。”林然随口说了两句,情绪也从低落中好转,看到一个姑娘愿意对命运挥拳反击,总归是件勇敢的事。 第234章 夜航的飞机好闪啊 回到京城时,太子亲自出城相迎,康熙与胤礽好一番父慈子孝的佳话,林然从后面掀起眼皮看了看,感觉被太阳晒得有些困。 好在她们女眷只消各自回府,林然朝皇阿哥们的方向看去,乌泱泱的人群中,并不能一眼瞧见胤禛所在。 “家中可有人来接你?” 林然命车先让开路,等着外面的人来报是否瞧见林家的马车,毕竟林如海他们这些臣子还在前面陪着,一时半会儿恐怕散不了。 “福晋,林家的大管家求见。” “阿克占总管来了,去吧。”林然替黛玉将一缕碎发向耳后拂去,“替我向祖母和娘亲问好,等我过几日将积攒的府务处理完,便命人去请你们来府里松快松快。” 送走黛玉,林然淡淡吩咐道:“回家吧。” 马车行得并不快,林然闭了眼养神,正有些困意酝酿时,车外响起了雪暖的声音。 “福晋,咱们到家了。” 早就有先行一步的人将她回家的消息告知府上管事,林然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就见张嬷嬷与府上管事率了一众管家娘子与管事在跟前儿迎她。 “奴婢(奴才)给福晋请安。” 林然手一挥便命她们各自散了,只留下张嬷嬷与大管事随她回了正院。 “这些天我与王爷都不在家里,张嬷嬷和文扎管事辛苦了。” 府上虽有内务府派来的长史,但这名义上的王府管家并不住在府中,府里有婚丧嫁娶的大事时才来露一露面。 从前雍郡王府中内外都是由大管事文扎负责,苏培盛日日跟在胤禛身边,身份超然,除却苏培盛外,文扎管事便是这雍郡王府中数一数二的角色。 林然嫁来后,文扎管事极有眼色地投靠了主母,林然对文扎管事倒是放心——毕竟粘杆处将他祖上三代都查了个遍,只要忠心且有能力,林然也不会换人。 文扎管事与张嬷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二人手下各自有得用之人办事。 林然这当家主母轻松不少,但府中的要事她还是需得知晓。 “禀福晋,这些日子的支出除了府中定数,便是各家没去秋狝的老王爷与福晋的寿礼,尽循旧例,又添了当季的新鲜物,一应账目均在此,请福晋过目。” 文扎管事恭恭敬敬递上账册,觑着林然翻阅之时,将府上的小事告知,“司礼房的太监有个生了急病,奴才便做主先将他移出去了,等他好了再回来当差。” “府医可去瞧了?” “去了,说是夜里着了风寒,静养些时日就好。” 张嬷嬷与林然更亲近些。正因如此,她牢记亲则生狎、近则不逊的道理,告诫自己绝不能仗着情分轻忽怠慢了交给自己的府务。 “禀福晋,后院里清净,奴婢便趁着这段时间教了几个小丫鬟,只等福晋挑人。” 雪暖与云和都愿意听家里的意思嫁人,林然身边怎能没有得用之人,张嬷嬷早就着手调教新的大丫鬟,只等着林然挑选。 “这事不急,慢慢挑吧,好歹要在我身边做几年事呢。”林然合上了账册,胤禛少时在宫中提出的记账法子不光被户部采用,也同样流传出去被各家效仿。 久而久之,但凡富庶些且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用了这法子。 实在是简明扼要,账目一目了然。 “雪暖,你帮着文扎管事将带回来的东西登记造册。”林然悠悠舒展着身体,康熙赏赐人的时候格外大方,加上胤禛这些日子猎到的,还有底下几个要好的弟弟送来的,各色皮料足足堆满了三大箱子,“云和协助张嬷嬷将库房里堆积久了的布料取出来,给各处分一分,剩下的让针线房做成简单衣物,送去京中的善堂吧。记着给针线房的人多赏赐些。” 布料放久了只会积灰褪色,与其放在库房里无人问津,倒不如物尽其用。 林然将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了苏九一人陪她。 “福晋,张嬷嬷教的几个丫鬟里,丫妮和草儿是粘杆处挑选过的,虽没能进到粘杆处做事,但都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 苏九对林然的身边事最是上心,她将张嬷嬷调教的丫鬟们列了张名单,除开最基础的爹娘兄弟姐妹各在府中何处做事,有长处的都被苏九标了出来。 有的长于梳妆,有的擅按摩。 “过两日便将她们分成几组,排了日子过来做事吧。” 林然抬手压住桌面上的宣纸,“不知四哥还要多久回来,让宋婶先预备着,今日吃清淡些吧。” 第235章 麻了,被喊起来逛四点的早市 虽说在外睡的营帐亦是宽敞,但论及安心程度远不及雍郡王府中的这张大床。 连日在外的奔波,所有的疲倦一瞬间涌来,林然连衣裳都没换,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卧房外间已经点了灯。 身上盖了条薄被,被上绣着金蝶戏花丛的图案。 林然坐起身,发觉衣物也被换上了舒适的素色寝衣,她朝外喊道:“云和。” 细碎灯光拼凑出晃动起身的人影,来人并不是云和。 “醒了?” 胤禛递给她一杯水,在床边坐下,“听说你回家后就睡下了,现在可还困?” 许是刚睡醒,意识仍有些模糊,林然喝了两口水,张着手臂作势要抱。 “好了,若困就再睡会儿。”胤禛单手将人揽入怀中,另只手接过水杯放到床头的架子上,声音放得低沉平缓。 他轻轻拍着林然的背,含混的声音无甚实际意义,却极好地使人放松精神,“还睡不睡?” 林然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摇了摇头,含糊道:“再睡夜里该睡不着了。” 胤禛的手落在她乌黑的发上,如织缎般的长发手感极佳,“那再坐会儿,我叫她们先摆饭。” 年纪渐长身手却依然敏捷的寒酥跳到脚榻上,像朵柔软的云,“喵?” “寒酥~”林然念着寒酥的名字,声音都不自觉地软了三分,“宝贝过来,真乖!” 寒酥踩着胤禛的腿跃到林然怀里,“喵喵喵”地连续叫了好几声,似乎在控诉林然一连走了两个月,声音又娇又软,只把林然喊得心软无比。 “乖乖,我错了,自己在家里好可怜是不是?”林然曲着腿,揉着寒酥的下巴和后颈,“叫宋婶给你加餐,炸小鱼干好不好?” 胤禛索性不动,充当了一个人形靠架,等外间的人回话,说饭已经摆好了,才打断了一人一猫的交谈。 “先吃饭。” 林然将寒酥的毛发全都逆着揉过去,气得寒酥立时跳走,不再搭理她。 有些幼稚的行为让林然心情大好,胤禛失笑,转头让人重新铺床,不然晚上睡觉时,触手可及的不是别的,而是寒酥掉得到处都是的毛。 能怎么办呢,寒酥惯会拿捏林然,总能将人叫得心软,好在本就是每日都要整理换洗的,每晚睡前坚定些,重新铺床后不叫寒酥进屋子就是了。 宋婶得了林然嘱咐,知道两位主子在外吃了多日的烤肉荤食,这一桌菜色都是清淡爽口的。 “有个消息。”胤禛见林然用得差不多了,停下筷子,不紧不慢地道,“荣妃赐给三哥一个宫女。” 林然略有些疑惑,三哥府上如何和她有什么干系? 她盛了一碗丝瓜百合汤,勺子搅着,问道:“可是我认识的人?” 她认识的人里,当宫女的。 林然眨了眨眼,从胤禛微微颔首的动作中得到了答案。 “你也知道,三嫂与府上侧福晋闹得不太好看。荣妃这次一同伴驾随行,三嫂和侧福晋闹到荣妃跟前儿去了,荣妃今日回到宫里,立时赐了人过去。”胤禛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我和三哥一同出宫,恰好听到了这消息。” 林然点了点头,但也说不上惊讶,薛宝钗进宫的目的明确,如今算得上得偿所愿吗? “这事不重要,但该告诉你一声,省得哪日算计到你头上来。” 林然轻轻叹了口气,她知晓胤禛的意思。 选秀时林然与白佳氏的嫡女白盼丹同住一屋。 白盼丹被撂了牌子回家自行婚配,她的庶姐却得了花被指给五阿哥胤祺做格格。 格格的位份没有婚礼仪式,康熙下旨后的第二日,白格格便一顶青轿入了五阿哥的府中。 五福晋却是今年才与五阿哥大婚。 五阿哥与五福晋的感情尚浅,五阿哥也不是个体恤人的脾气,一来二去的,这位白格格倒成了五阿哥的宠妾。 五福晋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毕竟她头上除了宜妃这个婆婆,还有太后这位亲自抚育了五阿哥的皇玛嬷。 但凡她与五阿哥有些争执,可没哪个长辈会站在她那边。 而白格格却想借着林然与白盼丹曾同住的几近于无的交情,再向上爬一爬:比如白侧福晋这个名头,听起来比白格格好听不少。 林然拒了白格格的示好,连白盼丹那处偶尔碰上才说句话的交情都一并断了。 如今薛宝钗进了三阿哥的府上,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涛来。 林然虽和三福晋董鄂氏有过争执,但可不会插手别人家里事,薛宝钗日后如何都与她无关。 第236章 大家七夕快乐呀~ 薛宝钗低眉顺眼地跪在三福晋董鄂氏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福晋。” 董鄂氏眉头紧蹙,面色不大好看。 “福晋——” 身旁伺候董鄂氏的老嬷嬷心疼不已,却也不得不提醒董鄂氏——将人送过来的公公还在呢,那可是荣妃的身边人,怎能露出不情愿不尊重的神色。 董鄂氏自然知晓,只是荣妃这个时候赐下人来,打的可是她董鄂氏的脸,她若还能笑脸相迎,干脆庙里的佛爷位置让她坐吧。 送人来的太监一甩拂尘,仿佛瞧不见董鄂氏与嬷嬷间的眉眼官司,满面笑容道:“娘娘说了,府里人不听话福晋只管教训才是,您是福晋,旁的都该听您的。” 他的拂尘指向跪在一旁的薛宝钗,继续道,“娘娘有愧,当初给三阿哥挑了个不安分的,这不,娘娘狠下心把身边的宝钗姑娘指来了,要知道宝钗姑娘向来得娘娘重用,若非福晋受了委屈,娘娘可舍不得呢。” 董鄂氏的脸色才好看一些,荣妃身边的公公这样说,对外她也少丢几分面子。 “起来吧,你是额娘身边的,是哪家的?” 董鄂氏揉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珊瑚串珠,强忍着怒火,面上却扯出了笑脸。 薛宝钗压低了嗓音,不似平日的婉转温和,她道:“奴婢薛氏,是皇商薛家的。” 董鄂氏观她面貌姣好,身形较一般女子多了份丰腴,心中立时有了底——她可知道她家爷,最喜欢的是弱柳扶风又能与他谈些风花雪月的女子,那马佳氏不就凭借这个,从一个小小的格格迷得爷把她抬成了侧福晋! 这薛氏长得虽好,可惜却入不了她家爷的眼。 既如此,她倒愿意顺着婆婆的意思,抬一抬这薛氏。 董鄂氏心里的念头转得飞快,只见她亲手将薛宝钗扶起身,笑道:“往日宝钗姑娘在额娘身边服侍,那样周到体贴,不成想终究便宜了我,王公公可要替本福晋谢谢额娘,改日我进宫去谢恩。” 王公公一弯腰,忙道不敢。 薛宝钗见董鄂氏的姿态,心下一松,知晓这位诚郡王福晋算是接纳自己了。 她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住薛家,若能更进一步便是振兴薛家,如此方不负薛父生前对她的教导疼爱。 至于是皇帝还是阿哥,对她来说没差别,于她的身份而言都是一步登天了。 薛宝钗在荣妃身边勤勤恳恳侍奉,只要没有荣妃的允许,绝不多行一步多问一句,虽是借了当初宫中清洗的运道,但能做到荣妃身边大宫女的位置,绝对是薛宝钗自己的本事。 荣妃念她安分,本想着等秋狝回去就在康熙来钟粹宫时抬举薛宝钗,不成想一时被三福晋与马佳侧福晋气昏了头,直接将薛宝钗指去了三阿哥府。 “宝钗姑娘初来乍到,嬷嬷先为姑娘寻个住所安顿,至于姑娘的位份,待爷回来再议。”董鄂氏拉着薛宝钗的手,亲热道,“姑娘觉得如何?” 薛宝钗忙蹲身行礼道:“奴婢都听福晋安排。” 那嬷嬷亲领着薛宝钗出门安顿,府上很快便得知宫中赐了人下来,福晋很是看重——没见福晋的奶娘亲自为其安排了住所吗? “福晋,到底只是个宫女出身,何必这样抬举?”积雪尤为不解,她小心上前,替董鄂氏揉着肩膀,小声道,“荣妃娘娘若是真心疼您,怎么会赐人下来?” 董鄂氏斜靠着如意枕头,抬眼扫看身边的大丫鬟,不语。 积雪瞧出董鄂氏不想说话,纵有再多心思也无敢言语,直至董鄂氏的嬷嬷张氏回来复命。 董鄂氏开口道:“晚上爷定会来我房里,你去盯着些大厨房,做几道爷爱吃的菜来。” 积雪出门去后,张嬷嬷方道:“委屈格格了。” 这句“格格”几乎叫得董鄂氏泪下,哪怕她的亲娘如今都只叫她福晋了,只有奶娘仍把自己当成孩子疼爱。 董鄂氏掩了掩眼角,淡淡道:“哪里有功夫委屈,倒是和马佳氏算账的好机会呢,难得马佳氏耗尽了额娘的情谊,若不能一次将她制服,才是白瞎了这份屈辱。” 她不怕委屈,若不能抓住机会谋求最大的好处才是真委屈。 “奶娘替我走一趟,将马佳氏的院子锁了吧,谁让她——”董鄂氏回忆着那王公公的话,笑道,“谁让她不安分呢,本福晋也只好将她禁足,毕竟这是额娘的意思,咱们爷可是最孝顺了。” 张氏安慰道:“福晋放心,马佳氏的阿玛是荣妃娘娘的娘家庶弟,她们二人的额娘一向不和,当初把马佳氏指给三爷也只是马佳大人的意思。如今看来,这份面子情也维持不住了。” 董鄂氏道:“比起马佳氏,额娘自然疼爱咱们爷,我和那马佳氏闹得凶,反倒叫人说咱们爷不好,额娘怎么能忍这个,自然要惩戒下来。” 比起自己丢些面子,那马佳氏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有了荣妃那句话,自家爷近日再不会去瞧马佳氏,时间久了,谁还记得一个不得宠的侧福晋呢? “王爷总归会知道福晋的好的。”张氏不忍再提,便转了话头道,“那薛氏,奴婢将其安排在了杜蘅苑里。” “那处不错,好歹在额娘身边伺候过,估摸着爷会封个格格。” 侍妾也罢,格格也好,都是不能上族谱的玩意儿,不足为惧。 董鄂氏将护甲一一穿戴上,金甲镂花嵌红宝石的样式,是她近日的心头好。 “积雪心大了,嬷嬷平日多留意些。” 她董鄂卉愿意抬举谁是她的事,但她见不得自己的身边人生心思。 张氏连连应了,之前她瞧出些苗头,还担忧福晋念及主仆旧情,如今这样便很好。 第237章 过生日过生日 十月三十是胤禛的生辰。 既非整寿,上有长辈。胤禛早早同诸位兄弟说了不办宴席。 一大早胤禛就进了宫中,在太后德妃两处问了安,又去寝殿里为佟佳皇后上了几炷清香。 康熙知他这是成家后第一个生日,也没说什么别的,除了惯常的敲打,便是提了提他与林然的子嗣问题。 但说了几句却也觉着没劲,大儿子膝下只有几个女儿,太子可还没子嗣呢,三儿子府上前几日闹了那么一场,也是没见着一个孩子。 康熙子嗣众多,又正是年富力强之岁,对孙子的渴望倒也不深。 何况胤禛新婚未过半年,康熙知道子嗣的事勉强不来要看缘分,便挥手让他出去,省得碍眼。这些日子都是太子监国,康熙召见胤禛时正忙着批折子,闲暇还要翻阅太子对一些不要紧折子的处理,朝梁九功抬了抬下巴后便不再言语。 梁九功心领神会,朝着胤禛一弯腰,客气地将胤禛带至耳房,小声道:“万岁爷虽忙,但对王爷的生辰也是上心的,早在秋狝时就给王爷备下了赏赐。” 上不上心都无所谓,胤禛也不是在意父爱的年纪了。说来惭愧,胤禛自省多少继承了些天家凉薄的性子,比起康熙对他是否有微薄的父爱,倒是更在意康熙对他的看重与信任,这些才会在日后变成砝码。 至于什么爱意…… 他有然儿就够了。 何况底下几个弟弟也不是白养的。 胤禛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家中,手旁是几个弟弟送来的生辰礼。 林然将一只格外华美的盒子朝胤禛的方向推了推,她蜷在美人榻的一角,腿上盖着薄毯笑道:“九弟他们回京时便偷偷同我商议过,你生辰这日他们不一定能出宫,早就将给你准备的生辰礼送来了,还特特叮嘱我一定要在你生日这日拿出来。” 她指着矮桌上的雕花木盒,道:“这个是九弟的,旁边那个长盒是十弟送的,十三弟送的太重,我搬不动,就放在桌子旁了。” “胤禟这小子生意做得不错,装东西的盒子都越来越贵了。”胤禛顺着林然说的次序,先打开了胤禔送的木盒,只是对胤禟这愈发奢靡奇特的装饰有些费解。 胤禟怎么说也是皇阿哥,母家郭络罗氏也并非寒微之家,如何做起生意后审美逐渐走偏呢?只说这雕花盒子,一眼便瞧出是胤禟亲自设计的,毕竟没哪个匠人会画出金蟾吞月又踏雁的图样。 “我倒是觉得九弟待你上心得很。”林然膝上摊着本书,姿态愈发慵懒,“前些天遇见宜妃母,她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桩桩件件都是吃味九弟亲近你更甚她。” 胤禛打开盒子,眉头微挑,状似无奈地叹道:“喏,九弟给的。” 林然接过一看,不禁笑了出来,道:“倒真是实在。” 盒子里的是一沓子银票。 “我把铺子给他后也没去问过,想来他在商之一道真是有些天赋。”胤禛将盒子又盖好,转而去开胤?送的长盒。 盒中躺着一柄宝剑,剑鞘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胤禛稍稍拔剑,剑身反射淡淡寒光,无端给人冷肃之意。 最后地上十三阿哥送的那个坛子,胤禛拔开软塞,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 “四哥真招弟弟们敬重呢,这几个送的都是他们的心头好。”林然单手支着下巴,翻过一页书,“别人送的东西都列了单子入册,四哥瞧着若有喜欢的便命人取来一观。” 她说了半天,都是他人所送之物,丝毫没提及自身准备了什么。 胤禛将装有宝剑的盒子另放他处,扭身坐上了美人榻,问道:“然儿呢,然儿忘了我的生日不成?” 林然笑而不语,错身躲开了胤禛伸过来的手。 胤禛故作失落地重重叹气,握住林然的裙角,道:“这才成婚多久,然儿对我就不上心了。” 唱念俱佳的表演逗笑了林然,她只得放下手中的书,回身揽住眼前人的脖颈,低语道:“我还能忘了不成,只是先说好,我很少做这个,不许嫌弃。” 胤禛鼻间尽是林然身上传来的好闻香气,他不动声色地将人搂得更紧,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一同压低了声音道:“你记着就行了。” “咳,在、在床上放着呢,四哥你自己去看。”林然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手刚要松开推他去瞧,就被更快一步的胤禛摁回了怀中。 “让我抱会儿。” 抱就抱呗,还能不让吗? 林然侧头靠在他怀里,过了许久,耳边才响起胤禛平静的声音,“用过饭我们就出门。” 莫名的缠绵气息消散大半,林然刚要舒口气,就发觉唇上有根手指作乱。 胤禛的拇指从她的下唇拂过,力道轻柔的像片羽毛,又渐渐从唇瓣游弋至脸颊、耳垂。 他的目光专注而虔诚,最后印下了重重一吻。 “我的生辰并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只是因为有你,倒叫人期待了。”胤禛语气缱绻,目光温柔如渊,“然儿给我准备了什么?” 林然脸上滚烫,嗔视道:“大白天的,门都没关!” 胤禛心中畅快,更觉眼前的林然宜喜宜嗔可爱至极,他走至卧房,枕边果然摆了件藏蓝色的对襟长衫。 “谁叫有人连一方帕子都巴巴地收了那么多年,只好给他做件衣服了。”林然哼了一声,脸上的热意还没消散,“那帕子多旧了,你就算不想扔,也收起来别带出去了。” 胤禛当着林然便换起衣服来,他边动作边道:“底下人新送了一批蓝宝,你打了做首饰正好与我这衣裳相配。”言语间丝毫不提旧帕的事。 林然无奈,却也只得随他。 第238章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胤禛拂去衣角褶皱,对着能让人纤毫毕现的镜子照了照,林然递过一枚玉佩,嘟囔道:“之前答应给你打的络子。” 镜子诚实地反映着一双璧人的情思,胤禛握了林然的手,不愿松开。 “只愿朝朝暮暮如此,年年岁岁如此。” 林然拽着他腰间的流苏络子,仰头道:“今日四哥倒是十分嘴甜。” 八成又在宫里被刺激了,她对日日相伴的枕边人倒是了解,旁人受了委屈苦楚,多半要将这份辛酸发泄到他人身上。 而胤禛却是以此为戒,约束自己以其为镜,反省自身。 “不喜欢?”胤禛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上挑的凤眼满是爱意,这般柔软姿态他只会在林然面前展露。 一只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脸,林然轻轻笑了笑,“当然喜欢,谁不喜欢好听的话。” 两人约好跑马,但到了地方却是纵情跑了一圈就没人上场了:林然接到戴梓传来的消息,两人直接改道去了林然的庄子上。 “这位爷,我们今日已经打烊了。” 以烟花作坊做伪装的管事掩着门,抬头看眼天边浓厚艳丽的晚霞,笑着道歉。 来敲门的苏培盛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腰牌,笑道:“还请通融通融,咱们府的贵人亲自来了。” 那管事是林然的人,他机警地朝苏培盛身后看去,就见林然正挽着一个男人走来。 “主子。”管事忙把门开了条缝,将几人让了进来。 “见过王爷。” 胤禛摇头道:“不必多礼。” 管事对林然道:“主子大喜,万先生实乃大才。” 林然只得到消息戴梓有了新成果,听管事这样说,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见过福晋、王爷。” 戴梓的称呼是顺从本心,在他看来,福晋一介女子却有毅力胆魄留他在庄子上研制火器,更有渊博知识,提供了比从前火绳枪更好的点子,实在令他佩服。 也因此,戴梓面见二人时,不免先与林然见了礼。 但在他身后的人却是捏了把汗:他们是福晋的人,可这样堂而皇之地将福晋摆在王爷前面,恐怕会惹得王爷不快,给福晋招致祸端。 “先生无需多礼。”林然走快几步,眼里满是期盼的神色,“先生派人传了话,不知是为何?” 戴梓拱手道:“万生不才,数年前虽研制出了连珠火铳枪,却有诸多问题未能解决。” 胤禛在一旁看着二人神情激动的模样,不免欣喜。 他于此道并不精通,连了解都不算多,但却看得出林然的激动。 枪支在后世并不是常见的东西,多于然儿爱看的影视剧里出现,自然,那也多是错误百出的模型。可以想见这东西的威力巨大,极其受到管控。 非要让胤禛说与枪支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恐怕是林然大一开学时的军训,林然运气极佳地得到了轻武器射击的机会。 而他重视火器,更多的是因为从史书上看来的警醒。康熙本就重视皇子们的学习,胤禛读书又向来认真,对清以前的史书不说烂熟于心,却也是诵读多遍。 而清史…… 他在林然的帮助下看了个全。 有些尚未发生的,最好永永远远被掐灭任何一丝可能性。 他不愿见到后世林然在圆明园的残垣前的落寞神色,他不愿大清子民被恶徒欺压,他不愿这片土地被炮火打搅了太平。 “……四哥,太好了!是不是?” 胤禛被林然摇着手臂方回过了神,他拍拍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柔荑(ti),温声道:“有进展是好事,此事由你做主,平日还是谨慎行事。” 他那汗阿玛若发现此处,恐怕要招致大祸。 “庄子上的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了,我行事自然要小心再小心。” 若不是今日天色晚了,不宜试火,她真想亲眼见见在火绳枪被改进后,又被戴梓研制出的火步枪威力如何。 还有那火炮! “四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回家的马车上,林然仍未平复下心情,反复同胤禛诉说心中的欢愉,“四哥,你的生辰真是个好日子,诸事顺心顺意,又有意外之喜。” 胤禛朝她伸出手去,等她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便稍一用力,将人拉到怀里,“他那火器有了进展,你若将兵营武装起来,想做些什么?” 林然稍稍侧头,不假思索道:“首先自保,其次干掉倭国?” 这种刻在dna里的本能,根本不需要思考。 第239章 炒辣椒酱炒多了 秋狝归京后,迎春敏感地发现,探春同自己的关系疏远了些。 往日去给贾母请安的时辰是固定的,哪怕她与惜春回了大房,却也不曾晚过一分。而自打她此次归家后,每每碰上探春,对方的目光总是很复杂。 有不甘、有怜悯,亦有些别的情绪。 从前不说日日都来,但每过三五日,她们府里几个姐妹都会小聚片刻。如今都过了一旬,探春不是说身子不适就是不巧在别处,姐妹三个再没能聚一起了。 “姐姐得大姐姐看重,姐姐虽不在意,可这正是三姐姐求不来的,她怎么会不难受。”惜春一语道破,小小的姑娘冷着一张脸,似乎为探春的疏远不满。 迎春抚着最小的小妹妹的发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探春与她的情形不同:她们同为庶女不假,可自家嫡母邢夫人并无子嗣,她的生母李姨娘早早就去了,她与邢夫人如今是货真价实的母女;但探春生母赵姨娘健在,又得二叔的宠爱,婶母王夫人一向将其视为眼中钉,探春自小被养在婶母跟前,偏偏又没记在婶母名下,她夹在嫡母与生母之间,如何好过? 好在探春是个爽利聪慧的,这些年她讨好着王夫人,将就着也过来了。若说以前家中没复籍时,她一个小小庶女的婚事被掐在王夫人手中,如今恢复了旗籍的探春,却也有希望在选秀时奋力一搏。 探春如何不知选秀看的就是家世地位,可这却是她唯一的机会。 既如此,大姐姐召迎春一同去秋狝的事儿,无异于绝了探春的念想——大姐姐宁可扶持一个隔房的堂妹,也不愿意抬举一下她探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探春不由忧心起下届选秀,贾家的人脉虽淡了,让她落选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妹妹恐怕不愿见我,既是忧心我的性子,又是因着心结。”迎春柔声道,“四妹妹,你替我走一趟好不好?” 惜春虽不满于探春的态度,却也担忧探春这个姐姐,只是嘟囔道:“姐姐叫我跑腿,我去就是了。” 迎春一笑,道:“三妹妹恐是钻了死胡同,你只消告诉她,她到底想要的是宠爱还是尊重。” 迎春与妹妹们一同生活了许久,怎么会不了解探春呢? 那姑娘比谁都知道身为庶女的苦楚,更知道妾室难做,哪怕侥天之幸做了皇妃,又何尝不是一个妾室? 何况能选秀入宫的,无一不是家中有权势之辈。 她不行,探春不行,即便是身为东府嫡女的惜春也不行。 迎春脑中浮现贾琏得了秀才功名后的喜悦脸庞,淡淡微笑起来,二哥日后若能为官,她这当妹妹的何尝不能拼上一把呢? 二房自两家分产后便搬出了荣庆堂。 索性贾赦知道贾母尚在,儿子贾琏如今又是考科举的,为了名声二字,他将几处平日少人居住却又宽敞的院子给了二房,且不说王夫人背地里咬牙咒骂了多少句,就连贾政都皱着眉头,让王夫人添置了许多家当才稍稍满意。 惜春来时探春与李纨姑嫂二人正坐在一处绣花,探春抬头看见惜春,不禁笑道:“四妹妹过来了。” 惜春心中赌气,面上便不自觉带出来些许痕迹,李纨观其神色,笑道:“你们姐妹一处玩去吧,我去瞧瞧兰儿。” 待李纨走后,探春方笑道:“平日里你最不爱出门,今日难得过来。” 惜春不语,探春便拉她的手,轻叹道:“是不是二姐姐叫你来的?” 仿佛瞧不见惜春讶然的神情,探春将人拉到了自己屋中,又叫侍书在外面守着。 “我这儿只有宝玉给的些茶叶能勉强入口,妹妹凑合用些吧。”探春替惜春斟了一杯茶,半是愧疚地笑着,“我知道你的来意,也…对不住二姐姐,只是唯有如此,我才能保住自己。” 惜春不解,探春不忍将这些鏊糟事讲给她,只留她喝了茶便将她送走。 侍书进来默默收拾起茶具,不知忍了多久,方开口道:“姑娘为何不同四姑娘说清了呢?” 探春苦笑一声,“四妹妹还小,何必脏了她的耳朵。” 倒是迎春,听了惜春带回的话后立刻恍然。 惜春不悦道:“姐姐同三姐姐一样,也要瞒着我吗?” 迎春想了想,只道:“你三姐姐没变,只是为了保住她自己。” 迎春不会接下元春抛来的橄榄枝,元春无人可用,也只能盯上探春这个庶妹,而此时探春同迎春疑似决裂,只会叫王夫人疑心探春的野心。 探春的生母可还是贾政的宠妾呢! 王夫人怎么允许一个庶女有了前程,更不允许赵姨娘有了依靠。 第240章 会出现天降正义吗 答应了黛玉的事,林然自不会食言。 积攒的府务处理得差不多,她便同胤禛说了一声,亲自回林府接了林老夫人、贾敏和黛玉。 林然为林老夫人奉上香茗,逗趣道:“祖母平日定然惦记我,不然怎么会瘦了许多?” 林老夫人不禁笑道:“好个然儿,这脾性是丝毫没改。” 贾敏也撑不住笑了:“然儿的性子愈发活泼了,我倒是瞧她不笑时有了几分威严样子。” 说是威严,其实是与胤禛冷脸时有些像,贾敏忍不住感慨,这才多少时日,她的长女都与女婿生出些夫妻相了。 林然只得道:“做事时哪有心情笑呢,威严些才好呢!” “可还顺心?”贾敏问道,“郡王府的人际往来不知比咱们府里复杂上几倍,府上的人用着可顺手?” 虽说相同的话题从前便谈论过,但正是因为上心,才会一次次确认。 林然摆出在长辈面前才有的得意娇俏姿态,她道:“那是自然。” 黛玉轻摇一把团扇,淡紫色的衣裳配着白玉柄的山水扇面团扇,别有一番雅致,她只听着几人说话,脸上满是笑容。 “可是屋中燥热?”林然自不会忽略黛玉,见她扇子摇得勤,还以为是屋内炎热。 贾敏笑道:“她这般卖力,你倒是瞧仔细些。” 林然“咦”了一声,将妹妹看了又看,方恍然道:“这团扇扇柄是我送的你那块白玉?” 都说白璧无瑕,林然偶然得的一块白玉却是有着一条蜿蜒的线痕,林然观其痕迹好似一条细细游鱼,颇觉有趣,便随手命人送去给黛玉赏玩。 黛玉见林然认出,便将团扇递了过去,笑道:“扇柄是姐姐出的,扇面却是我画的,一共做了两柄,这一柄是给姐姐的。” 林然拿到手中,情不自禁把玩起来,只觉得自家妹妹画的扇面好看至极。 林老夫人与贾敏都是头次登门,林然便和黛玉一左一右挽着二人游园逛府。 雍郡王府中花园子里的各色花卉不算稀奇,多是常见的品种,但因着巧思,与园子里那一汪活水相得益彰,布置得也别有一番趣味。 林老夫人赞道:“不似别家强凑那份野趣,只这一点倒也瞧出你与四阿哥意趣相投了。” 林然挽着林老夫人的手臂,细细道:“本就是府中之景,何必谋那份天然,倒不如匠人巧思,得几分新鲜。” 今日阳光并不强烈,又有从水面吹来的习习凉风,林然索性命人在园子里摆饭,祖孙三代一同用了午饭。 就着粼粼水纹,黛玉才情大发,挥笔写了几首抒情之诗。 直至天色擦黑,林老夫人便提出回府。 林然故作为难道:“祖母想走也难了,我为祖母娘亲都收拾好了住处,就算不能长住,只在府里消磨几日时光也是好的。” “你这丫头。”贾敏无奈道,“府里就剩你爹爹一人,他都不知晓我们出门,散值归家后不定如何纳闷呢。” 林然凑到贾敏跟前儿,笑嘻嘻道:“娘亲放心,我一大早就叮嘱了四哥,见到爹爹便替我传句话,想来爹爹早就知道了。” 林老夫人笑道:“瞧瞧咱们然儿,愈发能干了,连这点都替你思虑到。” 贾敏心中合计,林家平日里府务不多,她出来两日也无碍,何况有女婿替她们转告了,因此再无异议,何况她也舍不得女儿。 林如海:《下班后发现被亲女儿偷家了》 申时二刻,林然正听贾敏说起京中近日的流言,便有身边人来报,王爷和林大人已经到了正院。 “爹爹也来了?” “你将祖母、岳母和二格格悉数接来,独留岳父一人有什么意思?”胤禛推了门踏入,林如海慢了他半步,“胤禛见过祖母、岳母。” 林老夫人几个赶忙起身,还礼不迭,这也就是在家中,若在外面让别人瞧见了,都能参她们一个不敬王爷的罪名。 按礼法,哪怕是福晋的生身父母,见了皇阿哥女婿与女儿,都该先行问安。 “在外面小婿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言可畏。但是在家中,诸位长辈还请不要如此。”胤禛一把扶住了林老夫人,没让她这一礼拜下去,诚恳道,“诸位长辈只当可怜小婿,否则然儿私下定要恼我的。” 他说得那般认真,仿佛十分害怕林然生气。 “祖母,娘亲。”林然扶住贾敏的手,她自己却是顺势跪在了长辈们面前。 “然儿,你这是干什么?” 林然回道:“四哥所说正是我想说的,在外面顾虑重重,但在这王府内,还请祖母与爹爹娘亲不要拘束,只当我与四哥是寻常晚辈。” “依你依你,你这丫头,家里什么时候不同意过你说的话了,哪里值得你跪着,快起来,地上多硬啊!” 林然嗔道:“祖母知道的,然儿可见不得你们在我眼前行礼。” 林老夫人笑而不语,只是心中感慨长孙女如此脾性,幸亏只对家里人心软,否则真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第241章 深夜,好饿…… “我送一送爹爹。” 林然朝林如海微微侧了头,左眼轻眨。 林如海不着痕迹地点头,同林老夫人与妻女告别。 胤禛知情识趣得紧,主动留下陪着林老夫人闲谈,将时间留给林如海林然这对父女。 正院距府门有相当一段距离,父女两个许久不曾这样散步,倒是珍惜得很。 林然朝天上望了望,道,“瞧着天色有些昏了。” 林如海同样停住脚步,仰头望向染了浓重乌色的云层,叹道:“恐是要下雪了。” 如今入了十一月,一天冷过一天。 林然放缓了步子,道:“许久不曾和爹爹待着了,得了闲我便回家。” 林如海都随她,他可不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巴不得长女多回林家。 他这一生只有两个女儿,实在是舍不得。 林然思及粘杆处报给她的事,轻轻叹了口气,她们林家招谁惹谁了,怎么净碰上麻烦事,这几年好容易才将贾家大房拉上正轨,又来了林家的人。 “爹爹若有时间,不妨派人去族里走走。”林然叹了口气,面容虽无忧色,却也显示出烦闷,“此事我听了些风声,具体的还应该爹爹去查一查。” 林如海见她郑重,便放在心上,心中隐隐有了判断。 林佳氏一族不是什么高门大姓,族人却也不少,只不过随着时间变迁,林佳氏族人四散各地。 而林如海与族中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林家每年都会给族中送一笔钱,除了修葺祠堂打理族田,剩下的还能给族中的穷苦人家分些。 这笔银子数目平常,林然在家时便在账册上见过这笔支出。 她自小没见过什么林佳氏的人登门拜访,也就此事问过林如海,毕竟如今的世道,都爱讲些宗族兴盛。 当时林如海是如何回答女儿的呢? 林如海回到家中径直去了书房。 ‘从你曾祖起,便一直与族中不亲。’ ‘那时你祖父身子不好,族中生怕这支没了传承,时常有人带家里的儿子上门,想过给你曾祖。’ 其实这事也寻常,林然的曾祖只当族中紧张他身上的爵位,但也表明态度不会给林然的祖父收个弟弟。 毕竟林然祖父时常病痛,林然曾祖觉得自己只这一个儿子,合该将精力放在其身上,过继个儿子来只会耽误孩子。 何况林然曾祖为儿子请到一位名医,只要好好调养着,成年后便可与常人无异。 可惜族中有人蒙了心,一心认定若没了林然祖父,便能将自家孩子过继承产袭爵,于是布局设计了负责照顾林然祖父的下人的家人,拿命相挟要其在汤药中动手脚。 那下人忧惧于家人性命,又不敢谋害主子性命,便将几味药材调换成了品质差的。 如此过了一月,那下人始终没见到家人回来,又整日提心吊胆,终究是露了痕迹。 事发后,林然曾祖暴怒不已,他可不信族中给的解释,他只知道这事谋划详尽,若无族中其他人帮忙遮掩打点,定然不能成事。 从此后,林然家中这一支与族中的关系便远了。 可这份谋划到底被他们做成了一半,林然祖父身子没能好全,将将活到了不惑之年,不曾看到林如海成婚便撒手人寰。 林老夫人同样记恨,但她知道林如海独苗一根多有不易,便捏着鼻子同林佳氏族中维持着冷淡的关系,这份关系便一直淡淡地延续到了现在。 林如海自小便知道这份恩怨,对族中同样没什么好感,除了每年一笔银子,他不想同族中有更多联系。 林佳氏的人在林如海少时试图修复过关系,毕竟那事又没族中下手的证据,而林如海身上虽没了爵位,却有丰厚的家产,更是康熙的伴读。 可也正是如此,康熙那时内有顾命大臣外有藩王作乱,能在康熙这样的年少君王身边当伴读的林如海又怎会是好哄骗的。 自此,林佳氏连登门造访的人都没了几个,毕竟他们安分还能收到林家的银子,但凡再来打扰,便一两银子都拿不到了。 林如海抚着一方砚台,叹了口气,这砚台是父亲送他的,一晃都多少年了。 族中,又打了什么主意。 第242章 犯天条了?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同你爹爹说了什么?父女两个还讲起悄悄话了。”贾敏虚点了点她,故作吃味道,“然儿同我这娘亲倒不比你和你爹爹亲密了。” 林然心下好笑,她送走林如海时,林如海还说了句“到底要急着回去陪你娘亲,可见女儿还是同娘亲”这样的话。 林老夫人笑着朝她们母女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眼前的胤禛道:“平日从未听闻四阿哥对佛法有研究。” 胤禛摇头道:“算不上什么,只是偶尔读两本佛经静静心。” 他此生恐是难信神佛,读几本经文道书纯粹是消遣。 林然似是听到了他们的话题,却促狭一笑,又转过头对贾敏与黛玉道:“族里传出些事,只是我不好插手,便让爹爹派人关注着。”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玉珠串,嫌硌手便褪下搁置一旁,“爹爹如今兼任了吏部的职位,想是更忙碌了吧?” 贾敏道:“平日倒罢了,如今快到年底,便更忙些。” 林然心中暗暗叹气,康熙手上的能臣不少,但帝心如渊,康熙从不会太过信任一个臣子。 自林如海回京后,众人皆知能连任数年巡盐御史职位的林如海乃帝王心腹。林然有时都在想,这份“众人皆知”是真的,还是康熙想让大家知道的。 林然面见康熙的次数不多。 年幼时她对康熙的认知既是后世史书中的帝王、又是自己四哥的渣爹,可被林如海教导着眼于政务后,才暗自心惊于康熙的帝王权术。 “嗯,爹爹忙起来便顾不上旁的,娘亲和黛玉多提醒爹爹注意身子。” 林然没将族中的事细说,反正林如海会与妻女详谈。 只见她眼神一转,揽着黛玉凑近林老夫人身旁的位子,细听了两句胤禛与林老夫人的谈话后,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祖母。”林然笑道,“四哥,你还不如趁此机会问问我小时的糗事。” 林老夫人与胤禛都不是信佛之人,谈了半天却在聊佛经,实在是彼此为难了。 林老夫人拍着林然的手背,笑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可人疼,哪里来的糗事。” 她一手拉着林然,一手轻拍黛玉,道:“你们两个都比你们爹爹小时候乖太多了。” 林如海的童年旧事林然没少听,都是林老夫人润色过的有趣故事,只是她爹爹不怎么承认是真的。 晚膳时,胤禛一人去了书房用饭。 直至夕阳落下,贾敏开口催促道:“好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去睡了。” 林然一怔,反应过来这是贾敏叫她别因为她们而忽视了胤禛,失笑道:“这个时辰还不到我们平日歇息的时辰,娘亲放心。” 只是也确实到了祖母平日歇息的时辰,林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精力不比年轻人充沛,今日看见孙女高兴,倒比平日更精神些,但还是该按时休息,以免劳神。 “姐姐放心,我对府中也算熟悉了,有我在呢,省得你来回折腾。” 黛玉做事自然稳妥,等她们几个在正院隔壁的院子歇下,林然便披了披风去书房。 “祖母她们都去歇息了?” 胤禛头也不抬地问着,不知执笔在写什么。 “嗯,粘杆处给了我一个消息,林佳氏族里又惦记上我爹爹了。”林然解开系带,将花枝暗纹的锈红色披风挂好,“唉,爹爹这一兼任吏部,本来的清闲自在一去不复返了。” 胤禛并不知道林佳氏与林家的龃龉,见林然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只好道:“岳父大人手段高着呢,应是不用担心。” 林然倒也不怕族中无赖手段,只是感慨林佳氏族中平日沉闷无声,爹爹得了新职,这时机不得不让她多想。 粘杆处的消息:本该在姑苏的林佳氏一族的族长,昨日一早携了几个不大的男孩儿在码头上露过面,言语中提及到了林如海。 若非如此,粘杆处的人还真未必能认出这位相貌平平的林族长。 因着林如海是自家主子的阿玛,粘杆处便及时将这小事汇了上来,毕竟一族族长突然上京也是件怪事,何况还带了几个不是他家里的男孩儿。 林然第一反应便是林佳氏族中想塞给她们家一个嗣子,只不过这件事交给爹爹处理更方便。 哪怕今日不能见到林如海,她也会命人送去消息,心中提前有个准备总是好的。 “我不担心这个,爹爹不会答应的。我唯一忧虑的,就是怕娘亲多思。” 她们林家这些年都算顺遂。 除了她那个无缘长大的弟弟。 这是她们林家几口人的伤心事。林然尚且如此悲伤,何况是怀胎十月感受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又在她怀中没了生息的贾敏呢? 她那个可怜的弟弟啊……若是还在,如今该是十四岁了。 第243章 啊,活着真不容易 胤禛停笔瞧她,见她神思不属,便用手指轻弹拈起的纸张。 纸张细软,被敲出闷闷的响声,林然抬眼望去,只见那被举着的纸张上画了只圆润憨态的猫儿。 林然接过他手中的画,点评道:“四哥画技倒是愈发好了。” “送你了。”胤禛眼瞧自己的指尖蹭到了些许墨迹,虚虚握拳掩着,等林然离他最近时,仿若不经意般用手指从林然的脸颊划过。 一道墨痕留在林然白皙的面颊上,突兀却又显得俏丽。只能说承自林如海与贾敏二人优点长的林然实在貌美。 胤禛心头好笑,却强忍着道:“一侧的头发散了,是梳起来还是披着?” 林然浑然不觉,落座后单手托着腮,另只手去勾本就随意束起的发,有些怅然道:“都多久了,祖母她们回去也有三四日了,爹爹还没给我传消息来。” 本该是笼着淡淡愁绪的画面,却因着林然脸上那道墨痕,叫胤禛终于撑不住笑出声。 “四哥?” “咳。”胤禛掩饰般轻咳,向她招手道,“明日我寻岳父大人问一问。” 林然摇头道:“不用,爹爹没传消息,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小事无需挂怀,二是尚未解决。但依着爹爹的习惯,哪怕芝麻绿豆大的事也会给我传个消息的,想来是尚未解决。” …… “实在是胡闹!” 林如海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房内的林老夫人,他强压着怒火道,“告诉阿克占,去安排些人,秘密着将人带到前院安排。” 来传话的人知自己冒进,不该失了分寸到老夫人的院子扰了清净。他不敢说话,忙应了退出去。 林如海缓了缓神,方叫人打帘子进了屋子。 林老夫人正与身边人说着养生方子,见林如海进来便笑道:“玉儿才回了院子,你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母亲与夫人她们在然儿家小住,回来后这心情都好了几分。”林如海在林老夫人对面坐下,笑道,“可见是然儿孝顺,更叫母亲舒心。” 林老夫人笑呵呵地道:“你倒是与自己女儿争起来了。” 林如海同林老夫人说了好会子话,又陪着用了晚饭,方退了出去。 林老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摇了摇头。 “叫底下人都仔细着,若被老爷罚了,可莫要求着人讲情。” “老夫人说笑,咱们院子里的人最规矩不过了。何况咱们老爷最是孝顺,怎么会越过您罚院子里的人呢?” 林老夫人乜斜一眼,声音平淡道:“只管传下去就是。” 林老夫人不笑时甚是威严,身边人不敢再说笑,连连应是。 林如海站在客院前,扫了侧方一眼。 阿克占会意,立刻道:“奴才将林族长同五位公子都带回来了。只是小公子们年岁小,便先安排人照顾着,都在里面睡下了。” 阿克占微微低头,引着林如海到了一扇门前,继续道:“林族长在这一间,奴才安排人送了饭。” 随即,他又详细说了自己去将人请回来的情形。 林族长是个身量中等、面容寻常的男人,若非是带了五个男童太过显眼,粘杆处都未必能认出来,遑论报给林然了。 只见林族长穿了件不起眼的灰衣,听到门处的响动有些惊慌地起身,见来人是林如海,方重重舒了口气。 “如海,原来是你。”他按着辈分是林如海的族叔,突然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强硬请来做客,他实在惶惶。 …… “四哥!你幼不幼稚!” 林然顶着一道墨痕晃了半日,若非蹭寒酥时见其纯白的毛色莫名染了污痕,她还不知道要多久才知晓胤禛这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咳,然儿,你别这样扑过来,很危险。”胤禛将人抱了满怀,见她在自己胸前的衣襟蹭了几下,也只得随她,只是道,“好了好了,蹭几下便罢,这时辰可不早了,你再蹭就出事儿了。” 他轻抚林然的长发,语带深意。 第244章 ai需要应酬吗 “二叔一路辛苦,想必遭了不少罪。” 林如海客气地拱手,请林族长坐下说话。 林族长为嫡支,林如海这一支与其关系不远,但因着祖上恩怨,林如海待族中一向是淡淡的,与林族长并不熟悉。 如今唤句“二叔”,已经算是客气亲切的态度了。 林如海进门时心有诧异,好歹是一族之长,为何林族长却是一副狼狈模样,神情中更是隐有惊惧之色,仿佛被吓破了胆子。 林佳氏虽非满洲老姓大族,却也出过数位能人,宗族中现有林如海这样的帝王心腹在,亦出了一位郡王福晋,族中子弟不说有何天赋,却也是认真读书的。 身为一族之长的人没理由会是如此骨软筋麻的德性。 “如海——” 林族长双手拉住林如海的胳膊,腿一软差点儿跪倒在林如海面前,刚一开口,声音里就带了满满的哭腔,他急如星火道:“如海,救救族里吧。” 林如海不明所以。 依着林如海查来的消息,林族长是从族中子嗣旺盛的人家里选了五个男孩儿,想着林如海如今膝下空虚,即便是纳妾恐怕也子嗣无望,长女嫁入皇室,断无将孩子过继回林家的可能,而二女儿尚未选秀,不知会落在谁家,便想带几个年幼的男孩来过继到林如海与贾敏膝下,借此缓和林如海与族中的关系。 虽说有些许细节模糊,却也并无奇怪之处。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林如海不动声色地扶住林族长的手臂,没理会林族长的话茬,反而笑道:“二叔来京也不提前告知如海一声,传出去倒让人瞧了笑话。” 若是往日,林族长倒是乐于同林如海打会儿机锋,只是现在他几乎吓破了胆子,被扶到圆凳上坐稳后,便急切地说出所求之事。 他直言道:“如海,江南、江南不太平啊!” 林族长局蹐不安的模样不似作伪,他紧紧拽着林如海的袖角,张口欲言,却又谨慎地看向在门边候着的阿克占。 林如海微微颔首。 阿克占躬身,识趣地退到门外守着。 “他是我府里的老人儿了,二叔有什么不妨直说。” 林族长钳口挢舌,缓了许久方开口道:“族中有人生了病,不是什么大病,却常常夜里双膝窝处发疼。” 依着林族长之言,那病人疼得厉害,请了多个大夫都不见好,后来有位江南来的大夫,那家人都已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只当竭尽全力了。 不成想这位没什么名气的大夫竟真的缓解了病人的痛楚。 本该是件好事,可等那大夫离去后,病人却出现了头晕目眩、时常恶心的症状。 无奈之下,家中人只得去往江南寻医,好容易才求得了药回来,只是这病痛愈轻,病人的精气神却仿佛被耗尽一般,行动间多了些痴癫的意味。 这户人家与林族长家的关系颇近,林族长正巧要去江南,便应承了这家人将那游医捉回来质问的差事,只当是替族人解难分忧。 却不成想,正是此行,让林族长几近狼狈地逃回姑苏。 “那药昂贵,不是寻常百姓能花销得起的。听说江南的官员都对这药推崇备至,服用后镇痛安神,又能使人飘然若仙,颇有神奇之处,引得众人追捧,加上确有镇痛奇效,便在暗地里悄悄流行开了。”林族长栗栗危惧,手微微颤着,握不住林如海斟的茶水。 他猛然用双手捧起茶杯,不顾茶水打湿衣襟,林族长似乎想不起自己本是锦衣玉食惯了的林佳氏一族族长,毫无形象地用衣袖一抹嘴角的水痕,他道:“我不信有什么灵药,本以为只是店家一贯糊弄人的说辞,那个大夫改头换面,如今也成了坐馆的神医,更让我心生疑窦,于是借着那病人的名头,花二十两银子求了一粒药来。” 林族长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松懈了警惕,寻了个江南有名的坐堂大夫看那丸药。 第245章 一丸药能买几花西子呢 林族长想得简单,只觉得自家族人服药后精神尚可,但断了药后的症状却又令人揪心,便怀疑这丸药中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族长问了随行之人,听说江南春风堂的大夫妙手仁心,颇有医德,且又是多年的老字号,于是便命小厮带着那丸药去医馆里问询一番,若没什么妨碍,则再去找那神医买上一些。 林佳氏这点银子还是不缺的。 他身为一族之长,照顾些族人也是应当。 有了春风堂的大夫作保,林族长便放心地叫小厮去寻那神医多备些,回到姑苏后,族人千恩万谢地将药取走,林族长则是另留了几丸药奉给自己的母亲。 谁知没两日,那族人的家眷哭着找来,说是族人病了,连神智都有些不正常了。 林族长大惊,忙去请相熟的大夫来看。 …… “如海,他们胆子太大啊,那药里掺了阿芙蓉,不光是当做药来卖,还暗中开起了茶馆,将这东西供人服用。” 林族长攥紧林如海的衣袖,声嘶力竭道,“我便是再无知,也知晓这东西碰不得,只是打探此事时到底惊动了江南的人,这东西专卖与有钱人,他们万万不肯放弃这条路子,便、便……” 江南那边的人不知林族长的底细,从春风堂的坐馆大夫处探听一二后又沿着林族长派出的人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林族长。 说来,阿芙蓉在权贵间刚刚开始流行,还未能流入京城。人人都当这是好东西,不仅能消止病痛,还能使精神愉悦。亦有医者将其入药,当作一味药材使用。 林族长对其颇为忌惮则是因为他曾见过长期服用阿芙蓉之人的下场。 “如海,你也知道林峰……他便是死于此物。”林族长对林如海谈起林峰还有些尴尬,林峰便是那个设局谋害林如海父亲的人。 林峰急着动手,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想要林家的财产供他吸食阿芙蓉。 事情败露后,林峰也很快死了。那时族中才知晓他暗中吸食此物,立时便新定了族规,林佳氏的人绝不能沾染阿芙蓉。 林如海面色淡了几分,拱手道:“二叔可是被江南的人威胁了?”他不愿谈那小人,索性问起林族长如此狼狈的原因。 …… “爹爹觉得,族长的话有几分可信?” 林然为林如海斟了一杯云雾茶,皱着眉问道。 林如海看着女儿,叹道:“关于阿芙蓉的事是真,至于说那五个孩子是他上京的掩护是假。” 林然抿唇,最后笑道:“爹爹如今是族中的依靠,他们想将爹爹与族中绑牢也是意料之中。” 林如海摇头道:“他也是个狠心的,明知道有危险却还是带了几个孩子上京。” 林如海相信林族长对阿芙蓉有提防是真,却远不到深恶痛绝的份,更不信他是为此事专门进京。说来说去还是想着他林如海,要借用阿芙蓉当个幌子。 “若事成,既解决了阿芙蓉的事,担个公正大义的美名,又能送进咱们家一个向着族中的孩子,到时候关系自然活络亲近起来。”林然在林如海面前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她的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不悦道,“只是看在告知阿芙蓉的份上,女儿便不与他计较了吧。” 林如海满目笑意,他的长女嫁人后性子活泼一如从前,想来日子过得顺心,四阿哥也待她极好,才能让女儿如此自在。 他昨日安顿了林族长与那五个孩子,今日早早散值,直接来了雍郡王府,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林然。 “爹爹只管应付族长就好,阿芙蓉的事……”林然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沉声道,“交与女儿吧。” 她绝不会让阿芙蓉这种祸害流传,粘杆处目前多着眼于京城及周边,也是时候朝外动一动了。 至于会不会惊动康熙,林然心中有数:康熙可不会信哪个儿子手中真的无人可用,只要把握好了度,康熙是不会注意到粘杆处的。 若是哪个儿子真的没些人手,康熙还要嫌他没用呢。 何况林然的手中不只有粘杆处可用。 林如海在江南为官多年,她在江南能调动的人,恐怕比粘杆处的还多些。 “咱家的人你都知道,只管做吧。”林如海乐呵呵地将事情交给了林然,带着林然给他包的上好的云雾茶施施然回了林府。 有林然接手,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246章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太太呢?” 林如海将茶叶交待人收好,问起了贾敏。 “太太见几位小少爷衣衫有损,正命人替他们量身呢。” 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道:“同太太说,我晚些再用饭,让她不必等我。” 林如海心情自在,却苦了在客院的林族长。 他见贾敏将五个孩子叫走,心中升腾起隐秘的欢喜,可没到一日,贾敏又将几个孩子送回了客院,只叫针线房的人来替他们量身裁衣。 林族长巴不得贾敏瞧上哪个孩子聪明伶俐,有贾敏这当家太太开口,过继嗣子的事必然会顺利许多。 谁知贾敏嘘寒问暖虽有,却只将他们视作后辈子侄,无半分特殊待遇。 林族长知道此事急不来,却还是焦灼不已。 哪有那么多年岁正好、家中父母又愿意让其过继的男孩呢? 错过这几个孩子,林如海年纪又大了,林族长自问再没什么机会了。 他年纪与林如海差不多,却差了一个辈分。 而林族长惦记着的林如海则是听完底下人回话,叮嘱多在客院上点儿心,随即便乐颠颠地找贾敏去了。 黛玉正在贾敏处,绣娘小心地用尺子在黛玉身上比划,低声报给另一人。 贾敏拂过几匹布料,淡声道:“再多取几匹料子来,玉儿来选选?” 黛玉一笑,对着量身的绣娘点点头,方回话道:“娘亲给我做的衣裳太多了些,穿不过来了。” 贾敏爱怜地搂过小女儿,柔声道:“如今你出门赴宴,哪儿能叫你穿同样的衣服?何况做些衣服又算不得奢靡。” 林如海没叫人通传,自己进了屋子,正好听见这话,于是附和道:“玉儿的衣裳哪里算多,我和你娘亲只你们两个,多少东西都是要给你们的。” 贾敏抬眸看向他,一如既往地温柔:“老爷回来了,不是才叫人传话让我们别等你用饭?” “也无甚杂事,二叔那处叫人多看顾着便是,我过去也没什么话可说。” 林如海同贾敏一起为黛玉选起了布料样子,黛玉凑过来,笑着挑了一匹八宝缠枝纹的云锦,道:“这匹云锦样式好,合该给姐姐也做一身。” 贾敏揽过黛玉的肩膀,含笑道:“你们姐妹两个就这样好,时时不忘对方。”说罢,又对着一旁的绣娘道,“听二小姐的,这匹云锦按大小姐的尺寸做去。” 黛玉笑道:“姐姐最疼我,我自然也要时时惦记姐姐。” 贾敏欣慰于自己孩子的感情深厚,旋即想到娘家兄长,便转了话题道:“你大舅舅说,迎春那孩子自请入蒙,想到四公主手底下做个女官。” 黛玉问道:“可是大舅舅不同意?” 贾敏微微讶异,没成想女儿竟是不觉惊讶,想起之前的木兰秋狝,贾敏便了然了,于是道: “你大舅舅本来已经在为迎春挑选夫婿,谁知她有这份心气。本是不同意的,蒙部太远,娘家鞭长莫及不能替她撑腰,谁知道她一个姑娘家要遭多少罪。” 黛玉附和道:“大舅舅也是一番慈父心肠。” 从前贾赦待几个孩子稀松平常。 但这几年来,贾琏参加科举,迎春从贾母身边搬到了邢夫人身边,王熙凤又生下了小儿子。 贾赦如今忙着看孙女陪孙子,心肠愈发慈爱了。兼之迎春搬到邢夫人身边,与贾赦相处的时间多了,贾赦难免多了爱护疼惜的心。 迎春与林然同届选秀,落选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他们家又没什么为官做宰的大人物,连旗籍都是蒙恩所复,贾赦都没想出来能让迎春过选的理由。 于是贾赦让邢夫人慢慢给迎春挑选个门当户对的夫婿。 反正如今圣上都晓喻天下,女子不宜成婚过早,贾赦一直不急。 谁曾想去了次秋狝,这个一向寡言少语的女儿竟提出要入蒙为女官。 贾赦自然不同意。 邢夫人更不愿意,她这辈子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本以为和迎春也不过是互相就伴——她没孩子,迎春没娘——可时间久了、感情深了,邢夫人听迎春说起入蒙一事,万般不愿,蒙古那么远,怕是一入蒙便是此生难见了。 迎春此次倒是坚定。 “你舅舅舅母被她说服了。孩子瞧着温柔,却是个有韧性的。只是你大舅舅的性子你也知道,不和我抱怨几句难受。” 贾敏从前在家中时同贾赦关系一般,这几年相处多了,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她才发现自家大哥竟是个碎嘴的,什么都爱同她这妹妹说。 有时是写个条子让人送来,有时直接本人跑来林家,还美其名曰探望小妹。 林如海在旁道:“入蒙吗?那估计迎春这孩子在家留不了多久了。特意为迎春一人送行不大可能,明年科尔沁世子大婚,只能跟上这波送亲的人一同入蒙,再转去四公主府上。” 贾敏道:“大哥想着在年底时同皇上求个恩典,这样也给迎春拔拔身份。” 黛玉到底为迎春心愿得到家人支持高兴,于是道:“过几日娘亲去探望外祖母,也带上女儿吧。” 贾敏一口答应下来,叮嘱道:“只是记得带好嬷嬷和丫鬟。” 黛玉没在贾敏的院子吃饭,转身回了她的院子,她身旁的云同道:“小姐可安心了?太太和老爷都不曾烦心的!” 黛玉点头,道:“家中多了几个孩子,我实在怕娘亲想起弟弟。如今娘亲这样便很好,不见她心中烦闷,我便放心了。” 第247章 好,待会儿午饭做什么呢 黛玉心思细腻,虽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却总能体察他人的心绪起伏。 她听底下人说前院住进来了林佳氏的族长与五个男孩儿,便隐隐有了猜想。 兼之人心略有浮动,黛玉不得不想法子探一探贾敏的心情:她怕贾敏想起早夭的幼弟。 至于令底下人躁动的林家会过继嗣子的说法,黛玉半分没往心里去。 她对过继一事并不在意,她知晓父母恩爱、她知晓长辈宽和、她知晓自己与姐姐感情深厚。 黛玉是从小被满溢的爱包围的,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总是格外自信与开朗。 所以黛玉从始至终没觉得家中会同意此事。 她所担忧的仅仅是贾敏因为此事而想起幼弟伤心。 毕竟贾敏是一家人中身子最差的一个,就连林老夫人喝的药都比贾敏少。 云同知趣地退出了房门,她不知别家如何,但自家两位小姐都好静,不愿人在旁边伺候,只在需要时唤她们一声。 像这样,小姐坐于榻上握了书卷时,她只需添上一壶水,便退出房间候着就行。 云同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槛前,旁边的小丫鬟机灵极了,立刻替她取来了软垫,娇声道:“姐姐拿这垫子靠一靠。” 云同一怔,笑道:“多谢你。” 天色已晚,她也不好做绣活儿,索性披着厚厚的斗篷,同廊下的小丫鬟们低声说笑,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敢惊动屋里的黛玉。 …… 初初进了十二月,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隆科多在寺庙里打死了人。 隆科多陪爱妾去上香时,被寺中一个中邪的人打伤了。 隆科多是佟佳氏的人,更是当今皇帝的小舅子,自小被溺爱着长大,康熙待他也是多有纵容。 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兼之身边爱妾看着。 隆科多本就是武艺高强之人,只是因为心神都放在身边的爱妾身上,方一时不察被那中邪之人得手。 于是亲自将人打了个半死。 隆科多连香也不上了,直呼晦气,领着爱妾打道回府。 隆科多的福晋赫舍里氏见隆科多脸上有伤,又瞧见隆科多爱妾李四儿满脸的郁气,心中不由惴惴。 她实在被打怕了,不敢掺和二人的事,躲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回房后,她心中突然升起隐秘的欢腾:是谁伤了隆科多? 她是赫舍里氏的女儿,嫁给隆科多后自问还算贤惠,又替隆科多生下了长子岳兴阿。 赫舍里氏自问她就算不得夫君宠爱,也该是被敬重的发妻。 谁知隆科多竟然看上了她阿玛的一个小妾,又使了手段将其纳入府中,因着十足的新鲜与着迷,隆科多便将小妾安顿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赫舍里氏只觉得是个天大的丑事,可她又不得不为隆科多遮掩,否则传出去佟家和赫舍里氏都只会被人笑话。 但面上遮掩是一回事,赫舍里氏对这小妾李四儿十分不满,明里暗里都打压着,更是命隆科多其他的妾室知道李四儿的存在,叫她们妾室相斗,自己则是岿然不动,只等收最后的渔利。 可赫舍里氏错估了李四儿的手段,更是没想过待她一向尊重的隆科多,会为了李四儿对她拳脚相向。 不仅如此,赫舍里氏如今是府里的瞎子聋子,手中所有的权力都被收走,她的人手亦被连根拔起,连贴身丫鬟都被寻了罪名暗中发卖。 对外,隆科多宣称赫舍里氏病重,只能静养修身养性。 实际上,赫舍里氏如今除了还能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其余的与被监禁的犯人无异。 李四儿时常来“问候”她这位福晋,每每伴随的是毫不遮掩的殴打,隆科多对此不闻不问,只是命人不得外传,否则对他的四儿名声不好。 赫舍里氏震惊过、茫然过,如今已是深深的绝望。 她不知能找谁向外传递消息,她身上的伤从未好全过,总是新伤盖了旧伤,一层又一层。 第248章 大家注意外卖卫生,我又给药店冲kpi了 “臣,有本启奏。” 康熙微微应许,底下人立时将事汇报上来。 这御史辩口利舌,明明没在现场,却将寺庙长阶前的争执冲突一一道来,更是着重于隆科多的气焰嚣张,那人不过冒犯了隆科多,却被隆科多打死了。 隆科多打人时便想过这些烦人的御史会参自己一本,却不曾想过会是当朝启奏。 在他看来,这些御史惯会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若是有谁叫他们抓住了把柄,定然要狠狠撕咬一口。 如果犯事者身居高位,这些御史更像闻着血味儿的饿狼般蜂拥而来。 只是令他意外的,那个疯子竟死了吗? 这让隆科多第一反应不是惧怕亦或者后悔下手太重,而是思索是谁利用这一点想要咬自己一口。 御史一个头叩在殿上,声音肃穆悲切,好像死的人是他后辈晚生似的。 听那御史喋喋不休,隆科多只觉得聒噪,他的目光却是隐晦的在自己往日的政敌处寻摸。 到底是谁? “隆科多,你可有话要说?” 隆科多心中一紧,这是康熙亲自问话,不同于往日的亲近,康熙的声音有些不满。 “微臣同家中女眷上香,偏偏被一个疯子缠过来,当时微臣身边只有妾室的几个丫鬟嬷嬷,一群女人家能有什么用。”隆科多声音恳切,双膝跪地道,“微臣怕那疯子伤人,只将其擒住后便没动手了,哪里敢杀人呢?” 隆科多同御史争执起来。 胤禛垂下头,默默同众朝臣听着两人对峙。 到底还有疑点,比如那疯子的尸身何处,比如那疯子为何会出现在寺庙之中,再比如那疯子为何会攻击隆科多。 若是往日,康熙说不定就偏袒了隆科多,偏偏近些日子隆科多强要了岳父小妾的事隐有流传,康熙正不喜于此。 “大理寺负责此案,先将那疯人的尸首寻出来,此事容后再议。” 康熙一言落定,大理寺官员苦哈哈地跪下领旨,目光朝隆科多看了又看,又盯上了检举的御史。 既然这事儿落在了他们大理寺头上,那都别想好过! 眼看到了年下,他们手头的事儿都少了,非得来个大活儿: 涉及到朝廷重臣,又是皇帝的小舅子,定然要小心处理。 下朝后,大理寺卿一使眼色,眼神都使出去了,才想起来今天只是小朝会,他们大理寺的少卿品级为四品,根本不用来上朝。 没办法,大理寺卿一咬牙,迎着隆科多上去说话。 “届时恐怕还要叨扰一番,还望大人拨冗。” 大理寺卿要是面对别人自然没这么好说话。 可初步听来这起众目睽睽下的殴打事件,隆科多多半是占着理的,既是为了保护女眷又拿下了发了疯病的贼人。 哪怕下手重了,导致那疯子死了,恐怕也治不了隆科多的罪,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把人得罪了。 大理寺卿这把年纪了,只想着自己能好好致仕还乡就行,可不求什么石破天惊的大案子扬名。 回头隆科多看自己不顺眼,记恨在心,他拿什么和人家斗:隆科多可和皇上沾着亲呢! 林如海敏锐地听到御史与隆科多的争执中出现的词汇——疯人、中邪。 兼之种种失去理智般的作为,都与林峰最后那段时日的情况极为相似,林如海心中登时有了一丝奇异的直觉。 隆科多殴打致人死亡之事,或许只是个引子…… 而这背后,是他家然儿动的手。 林如海下朝后没有去雍郡王府问林然,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有分寸。 分寸二字,是最紧要的。 林如海能坐到如今的位置,除却能力外,分寸也拿捏得极好。 无论是对上,还是对朝中同仁。 他林如海的女儿,又怎会不知此道。 第249章 大半夜好想点外卖 隆科多打人一案很快便水落石出。 这事本就是隆科多占理,能罚罪于他的无外乎是出手过重致人死亡。 但大理寺的人找到那疯子的尸首时,却是人人惊惧。 那疯子姓刘,单字一个棐(fei三声),被发现时全身早已溃烂腐臭。 当日刘棐被隆科多打了个半死,在长阶上奄奄一息之时,有寺庙的僧人为其包扎了伤口。 只是醒过来的刘棐精神萎靡,言语混乱,人如同失了魂儿一样。 僧人要留他养伤,他却拒绝了,痴狂地奔向家中。 再被人发现时,便是大理寺的人寻到他家。 “大人,这刘举人可是犯了事儿?” 周围的邻居大着胆子询问,一开口反而将大理寺的人镇住了。 合着这苦主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 如此,这事倒是更难办了。 …… “夏无识,你这易容伪装倒也精妙。” 听林然夸赞,夏无识嘿笑一声,“能派上用处,才是不辜负主子的期待。” 林然莞尔,旋即道:“大理寺的人该是发现刘棐的尸首了,叫人暗中推一把,隆科多大人为官多年,养尊处优的,怎么可能打死人呢?” 夏无识了然,领命而去。 正如他主子说的,隆科多大人怎么会没有分寸,定然是那害人的东西致使刘棐死亡。 这刘棐的举人身份不假,来京城也是为着殿选。 在江南刘棐偶去放松时,便爱上了这茶馆专供的福寿膏,服用少许,便觉头脑清明,读书时更通顺了。 于是入京时,刘棐特意购置了一批带着,只等着来年殿选时一举夺魁。 日复一日,刘棐对这名为福寿膏的东西越发依赖,少许的量已经不能满足他,没多久便全部服用光了。 刘棐是个读书人,但他并非出身大富之家,没有多少银两供其花销。 没了银子,又没了福寿膏,刘棐的毒瘾上来时便无可奈何,常常哀嚎,痛苦不堪的声音惹得周围的邻人害怕不已。 若挨过去,便算忍过一日;否则,这嚎叫声往往要持续到他昏过去。 林然在江南的人手查到刘棐这样一个人,顿时列在了名单上,交由林然最后定夺。 名单上有官宦人家的少爷,也有腰缠万贯的皇商,林然犹豫不决时,一眼瞧见这已经入京的刘棐刘举人。 林然想着与其做个交易,命人去刘棐的住所时,久敲无人应答,执行任务的人怕被邻人发觉,索性翻身进了院子。 院中空寂,静无人声。 “竟是死了?” 林然得到汇报亦是惊诧,本欲另寻他法,谁知夏无识主动请缨道:“属下可扮成那刘举人,他本在京中无亲无故,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隆科多每月都会抽一日陪他的爱妾出门,这是粘杆处早有的记载。 林然选定坑一把隆科多,除了他身份极为合适外,多少有些私人情绪——虽说她不认识隆科多的福晋赫舍里氏,却知道隆科多“致元配若人彘”。 这事在后世自然不知是谁所为,许是隆科多的心肝儿李四儿,亦或者是别人,可无论如何隆科多本人都逃不了责任。 如今事情未发生,选定隆科多也是叫天下人瞧瞧这人在李四儿的事上糊涂到了什么地步,或者说,纵容到了什么程度。 林然对别人家的家务事没兴趣,若不是人彘一词所代表的含义太过恐怖,她也不会插一手。 不管今日隆科多的嫡妻是谁,林然既知后事苦难,能搭把手时也自然不会吝啬。 多年前她便选择救了甄英莲,如今救一把这赫舍里氏也是举手的功夫。 隆科多的身份妙极,正能让康熙亲自过问。 林然不想让这事儿止于大理寺或者顺天府。 那唯有康熙亲自过问时,将这阿芙蓉的危害供于面前,才能最大力度地打击此物。 到时候隆科多自然是“蒙冤”之人,但“动手”一事毕竟是真,佟佳氏多少会给刘棐在江南的家眷一笔银子。 而隆科多与其福晋和小妾三人间的纠葛落到了明处,隆科多自然要束手束脚些。赫舍里氏若有本事,便将日子过好,若没本事,早早保命才是正道。 旁人能帮她一时,可帮不了她一辈子。 她身后可是有赫舍里氏,膝下有隆科多的嫡长子。林然又会借着阿芙蓉之事将隆科多的心剖给了世人看,若再立不起来,林然也无可奈何了。 而阿芙蓉,既然入了康熙的眼,就休想猖獗起来。 到时候,林族长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林族长自然没理由带着几个孩子在林家待着——这可是要过年了。 林然从圈椅上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舒缓四肢,院里隐有香气飘来。 第250章 十连三金十连三金谢谢 “福晋,海红开了,可要去瞧瞧?” 雪暖带着两个丫鬟进来,满脸笑意。 “我说有香味儿呢,原是它开了。”林然亦是带着笑的,她看向雪暖身后的两个丫鬟,道,“她们也算历练出来了,你和云和的事儿可别耽误了。” 雪暖的脸稍红,却还是大方道:“奴婢的事儿还早呢,倒是云和那妮子,她那未婚夫等不及要迎娶她过门了。” 林然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她从未强留过谁。 只是看向那两个年纪小些的姑娘,询问名字。 雪暖觑见林然的神色,躬身后退出屋子,唤来了云和,“你带着的那两个丫头呢?福晋许是要赐名了,叫她们一同过去。” 云和忙叫来两人,悄声进门,令其跪在稍后的位置。 林然对她们的举动一清二楚,索性一并叫了起,“如今我手头事多,你们四个日后都要领一等的例银,莫要叫苦叫累。” 寒酥从门边溜进来,跃到了林然膝头蜷着,林然低头撸了把猫,稍一沉吟,为四人分别取了“远岫”“吹雨”“系风”“出云”的名字。 四个人都有些激动,得了主子赐名,便说明是真正得到认可,可以做一等丫鬟了。 于是齐声言明忠心。 林然摆了摆手叫她们下去,没了去院中寻香的兴头。 “福晋……” 云和低低唤道,“可是觉得倦了?” 雪暖也不知为何,林然方才还有闲情逸致同她打趣,怎么赐了名后反而低落了。 “无事,你们出去吧。” 林然抱起寒酥,寒酥轻轻“喵”了一声,将头靠在林然掌心蹭弄。 “你倒是难得乖巧。” 林然点了点寒酥的头顶,温声嘱咐道,“你可要多陪陪我,知不知道?” 寒酥哪里听得懂这些,只是从喉咙中逸出一声娇软的叫声,让人心软。 它的尾巴圈住林然的手腕,寻了个暖和地方窝起来,丝毫不去听林然的唠叨。 “惯会撒娇的!” 林然拿它无法,索性抱着它起身出门。 天黑漆漆的,乌云盖顶,明明还是白日,却有了夜色的萧瑟。 “福晋。” 云和急忙为林然披上斗篷,这天气说变就变,又是腊月,可不能叫福晋吹了风。 “屋子里登时黑了,原是变天。”林然拉住斗篷的一侧,为怀中的寒酥挡风,“仔细要下雪了,叫各处都警醒些,有哪处缺东西及时报去支取。” 云和答应一声,却是又捧了个热热的手炉来。 “放屋子里吧。”林然没接,目光从窗前的矮植掠过,“你自去忙,不必管我。” 寒酥难得的乖巧,窝在林然怀中一动不动。 不多时,一驾马车从雍郡王府前门离去。 “福晋,咱们到了。” 驾车的马夫回话,对车内的林然道。 林然掀开厚实的车帘,空中已经飘起雪花,被风一吹,有数片飞到了林然脸上。 “外面冷,你去店里喝杯热茶吧。” 林然打发走了马夫,让他去附近的酒楼小坐。 马夫心中感激主子仁和,却是从酒楼里抱了壶热茶出来,他坐在车前,憨笑道:“哪儿有让主子在雪地里一个人的道理,奴才穿得厚,在这儿陪主子等着。” 这街道颇宽,不多时驶来多辆马车。 胤禛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身边的官员三三两两结伴同行,只他一个孤身只影。 “王爷……” 有心之人想上前讨个好,却见胤禛向某处直直走去。 那人顺着望去,只见一辆低调的马车在候着,车身上刻了雍郡王府的标记。他不由悻悻,郡王府里怎么会忘记雪天来接人呢 “王爷。” 马夫跳下车要行礼,被胤禛免了。 胤禛掀开车帘,瞧见一张芙蓉面。 林然苦涩地笑了笑,唇角的弧度略一掀便消失。 胤禛敏锐地察觉林然的情绪低落,他朝外吩咐一声,放下车帘后将人揽入怀。 “四哥……” 林然垂着头,大红的斗篷被她略略掀开一角,只见她的面上滚落泪珠,一滴一滴没入衣衫,她忽地仰头,眼眸含泪,“四哥,寒酥走了。” 她将斗篷解开,露出在她腿部蜷缩的寒酥,小小的身体渐失了温度,林然亲手抱着它,感受它的心跳渐缓,直至消失。 “它跳到我腿上,用它的尾巴勾住我,它好乖的,我叫寒酥多陪陪我,它还朝我叫了一声……” 胤禛将手覆在林然的手上,一同抱住寒酥,轻叹了一声,没有言语。 “四哥……”林然终于哭出声,“寒酥怎么、寒酥才十五岁。” 胤禛握住她发抖的手,温度比起他这个刚从外面进来的人还要凉,“我们好好为它选处地方,寒酥一个孤零零的,可不能离咱们太远了。” 他抬手用自己的袖子拭去林然滚落的泪滴,“寒酥最亲近你,舍不得离开你远了的。” 林然的手轻轻揉着寒酥的头,颤声道:“既然舍不得,为什么离开我?” 马车驶入府中,周围人颇为识趣地离去,空荡的院落中只余马匹的响动。 胤禛陪着她,与她共同沉浸在悲伤中。 寒酥是他亲手挑选送给林然的,本意是为给远在江南的林然解闷,可养久了,自然有了感情。 他们大婚那日,寒酥是林然最重要的嫁妆。 胤禛更爱狗,可也习惯了寒酥不时过来蹭痒。 寒酥也会因着胤禛身上的温度更高而不找林然,每每这时林然总要挨过来,一边口中“教训”寒酥,一边替它梳理毛发。 雪愈发大了,不多时地面上就积了一层,纯白得令人想要呵护。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寒酥啊…… 第251章 求求了,让我的号十连三金! 寒酥的东西很多,除去每日用到的饭碗,还有各式各样的衣服,都是林然亲手画的样式,逢年过节时,她还会为寒酥作画。 还有那数不清的玩具、梳毛的宽梳,柔软的厚垫,等等等等。 “一同葬了吧。” …… 林然病了一场。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 林然自小体格康健,什么弱症不足一概没有,偏偏这场风寒让她病了许久,直至宫中除夕宴前方病愈。 林然拢着画珐琅的海棠花鸟手炉,神情有些淡,雪暖不敢高声,怕惊扰了林然,只是安静地递上管事送来的账册。 “福晋,文扎管事来了。” 文扎知晓福晋大病初愈,不敢多耽误功夫,极快地回禀了各处年礼走动。 “还有就是……”文扎管事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吞吐道,“奴才听闻兽园里新诞了几只猫崽。” 林然一怔,摇头道:“去吧。” 文扎略一打千儿,退了出去。 雪暖劝道:“福晋喜欢,为何不要呢?” 林然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只是道:“为了我的病,耽误了你们两个出去的日子,等年后你们便去吧。” 雪暖呐呐应是,她其实不急着出去的,福晋病着,她怎么有心思离开。 “去瞧瞧晚饭如何了。” 胤禛从外面回来,吩咐道。 说着,他将斗篷挂好,又换了常服驱散身上的寒意,方敢到林然身边坐下。 “瞧这是什么。” 胤禛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白玉猫摆件,递到林然的手中,“我觉得这枚倒有些寒酥的神韵。” 不似旁人完全不敢提起寒酥,胤禛态度自若,“给你拿去当个镇纸吧。” 林然握在手中把玩一阵,赞道:“确实有些寒酥的模样。” 胤禛心中一松。 能平静地提起寒酥,这是好事。 “刚刚文扎还想着让我再养只,他是好意,可惜了。” 可惜她只能辜负。 胤禛了然,林然若只是将寒酥当个取乐的玩意儿,再养只猫儿自然能解了这份悲痛。 但林然对寒酥投入太多感情,早将其当成家中一份子了——谁会因着失去一个家庭成员,就找个人来代替呢? “寒酥到底也算寿终正寝,无病无灾的,我该高兴才是。”林然幽幽叹了口气,猫到了老年极容易病痛,像寒酥这样健康无忧地走完一生,也算难得的福气,“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胤禛摇头,将人拥在怀里,“你无事我才放心。何况你我夫妻,彼此牵挂是应该的。” 林然亲手葬的寒酥,当日又痛哭一场,着了风还心神不宁,夜里便烧起来。 好在胤禛夜里警醒,伸手一摸觉察到林然身子滚烫,立时叫了府医来看病抓药。 熬好的汤药是胤禛一勺勺喂进去的。 知她心中悲痛,胤禛这些天一改往日沉稳,每日都要同林然说好久的话,上到朝中大事,下到几个弟弟的蠢事。 胤禛硬是回忆了九、十、十三从小到大的趣事,散值归来便讲给林然听。 林然虽伤心,却没误了手中的事。 无论是隆科多与李四儿,还是隆科多与刘棐,亦或者阿芙蓉,这三件事混在一起,林然把握住康熙对隆科多不耐的时机,将其层层引爆。 举子,嫡妻,du品。 这三样处处是雷,尤其康熙召见了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后,知悉吸食阿芙蓉的后果后,心惊恼怒不已。 大清建国才多久,竟出了如此丧心病狂之法,若真如了他们的意,便是动摇国本根基的大事。 相较而言,举子之死与隆科多的殴打举子与宠妾灭妻之举倒都不算大事了。 隆科多嫡妻赫舍里氏的娘家仿佛才知道自家的姑奶奶被欺负到这种地步,赫舍里氏的母亲与几个嫂子上门关怀备至。 赫舍里氏虽知娘家不过是面上关切,却还是借力与隆科多和离。 她想得清楚:回到娘家还能活着,最多不过受些冷言冷语与磋磨,她还怕这个吗? 赫舍里氏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岳兴阿。 隆科多迫于当下的舆论与康熙的不满,同意了和离,否则以他混不吝的性子该休妻才是。 他往刘棐老家送了一大笔银钱,又同意了和离,再将自己名下两个庄子拨到长子名下,方保住了李四儿。 康熙不爱盯着臣子家事,隆科多是他表弟又是他小舅子,李四儿亦未显露狠毒的心肠。于是康熙对隆科多保下李四儿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日后别闹得太过就是。 何况康熙的怒意全都落在了江南,江南的官员被清洗了大半。底下人都蠢蠢欲动,空了这么多位子,若不能推上去几个自己人,实在亏啊! 林然神情淡漠地处理着粘杆处与自己手中几项产业的杂事,对于阿芙蓉被禁还有来路追寻十分关心。 至于府务,多是交给了文扎管事与张嬷嬷。 她只做个总览。 又不是铁打的人,怎么可能事必躬亲。 第252章 妖风阵阵冻醒了 京中又落了两场雪。 因是年底,各家管事和管事娘子走动密切。 林然对着镜中自己有些尖出来的下巴叹了口气,交代文扎管事和张嬷嬷一同去林家走年礼。 她之前病了没告诉家里人,这几日尽量进补些吃食、养回来点儿肉才行。 不然回家时,定会被念叨许久。 …… “今儿要进宫,午饭不必等我。” 胤禛作为皇子又已参政,自然要去白日的群臣宴,至于晚上的除夕宴,那便是康熙与后宫妃嫔同乐的席宴了,他们这些皇子都是不能去的。 他取了根眉墨,认真地描绘了林然的眉型,“这样好看。” 林然坐在绣墩上,单手支着下巴望他,语调慵懒,“那四哥的意思是,我平日……” 胤禛俯下身来与她额头相抵,忽地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林然被他吻得发愣,人都走了方回过神来。 心下好笑,四哥定然猜到她要作什么妖,才急忙走了。 小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 大年初一一早,在外的宗室们都要进宫领宴,皇子福晋们也不例外:宗亲于乾清宫参加早宴,女眷们要去太后宫中拜见领宴——谁叫康熙没有皇后呢。 张嬷嬷对一应的规矩最是熟悉不过,她有意培养新提上来的几个姑娘,凡事都要让她们先拿个章程来:或是自行提议,或是几个人商量着来。 无论对错好坏,张嬷嬷都会教导几人这些事该注意什么、又是如何做才合乎规矩。 最要紧的,是熟悉福晋的习惯与基础的喜好。 有的事虽合乎规矩,但福晋不喜,这便是不该做的。 调理教导丫鬟这事张嬷嬷算得上驾轻就熟,只是林然身边最初的竹幸和竹甚没服侍到林然嫁人,后来的雪暖云和如今也放出去了。 于是张嬷嬷在太后宫中沉浮多年的心机手段始终无人可教。 何况她也要看清几人的品性。 张嬷嬷可不想教出个白眼狼,到头来还背刺一刀。 宫中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赔进去。 “明日的宗亲宴是一年当中宗室贵人们最齐全的时候,万不可丢了王府的体面。”张嬷嬷将林然的吉服平整地挂好,对着几个姑娘道,“福晋的吉服与头面首饰都是有规制定数的,这些自当记好,我要说的,是规矩外的东西。” 张嬷嬷眼神一扫,将几个人认真的神情收入眼中,她轻轻合上放置着明早要为林然穿戴的头面盒子,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大年初一的内命妇宴,林然作为新妇是头次参与,自然会带上张嬷嬷这熟悉宫规的老人儿,但远岫几个要在林然身边服侍几年呢,这些东西自然要学。 可以用不上,但不能不懂。 张嬷嬷替几人讲解了一番,让她们各自熟记。 见时辰不早,张嬷嬷便去小厨房寻自己的表妹宋氏。 小厨房里飘着香气,张嬷嬷却讶然道:“都这个时辰了,你们怎么还不筹备?” 宋氏抬头见是张嬷嬷,先迈着急步朝外看了看,见林然不在,方小声道:“姐姐怎么来了?可是福晋有什么吩咐?” 张嬷嬷见厨房内无人预备今夜的除夕宴,面色便有些不好。 宋氏是自己的表妹,怎能这般失职? 宋氏见张嬷嬷神色变了,急急解释道:“姐姐莫要误会,这是苏公公派人传的话,说是晚上王爷另有安排,叫我们不要准备太过,只备些简单菜式即可。” 苏公公。 张嬷嬷这才缓了神情,苏培盛是王爷身边一等一得用之人,他来传话必然是王爷的意思。 有胤禛的吩咐在,张嬷嬷虽疑惑,却也安心几分,她们这位爷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宋氏笑得有些憨,她拉着表姐的衣角到灶边,自得道:“我刚做了样点心,福晋和王爷都不爱吃太甜腻的东西,这点心是拿条头糕改的,姐姐先尝尝?若姐姐觉着好,我才敢往福晋面前递。” 张嬷嬷虚点她几下,却是拣起一块放入口中,糯米粉混了粘米面调和,将原本的豆沙馅儿替换成金沙馅儿,入口时还有淡淡的桂花末香气。 宋氏怕金沙馅儿又过腻,特意将条头糕切成一口一个的尺寸,此时满眼期待张嬷嬷给她个答复。 “福晋或许会喜欢。” 张嬷嬷即便对自己的表妹也不将话说满,她只是用帕子洁了手,让宋氏不妨新切一盘送上去。 林然正听苏九说起玉绣坊等处的近况,前段时间她病着,总不好出门将病气过给别人,若非如此,她必然会在年前去各处转转。 今日都已是除夕,她实在没功夫出门了,只好听苏九为她打听来的情况。 “属下将福晋准备的年礼亲手送到各人手里,必不回短缺谁的,大伙儿都向福晋请安呢。”苏九最先说了此事,她是林然的身边人,林然不在时便代表着林然的脸面,苏九亲手发派的年礼,足够大伙儿高兴了,更能保证人人都有。 “有你在,我倒也不担心这个。” 林然笑笑,她的年礼是想叫众人过年时富足高兴些,苏九既然确保了发放到位,她也就不在意别的了。 “打扰福晋雅兴。”远岫轻轻叩了门,将一盘条头糕摆在林然面前,笑道,“宋婶子送了糕点来,说是特意换了口味,请福晋尝尝合不合口。” 出云则是端了一壶茶来,将茶杯沏到七分满。 两人提到一等份例的时间不久,但跟在云和雪暖身边学着眉高眼低不是一两日了,对于林然的一些习惯早有了解。 简要地说了事,便自觉退出去。 福晋不爱人在眼前伺候,她们将事做完出去就好。 冬日廊下不留人。 她们这些丫鬟也好,小太监们也罢,都是在偏房茶室里暖暖和和待着的。 林然拈了块递给苏九,叫她一同尝尝。 “宋婶手艺愈发好了。”林然自己又拿了块,仔细品尝道。 苏九只是笑,瞧着林然伏案拟起年后府上开宴的名单。 第253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讨厌应酬 胤禛是带着赏赐回府的。 康熙宴后叫了众皇子手写福字,这是每年的惯例了。 这些福字会在晚上同晚宴的福菜等一同赏赐下去,京中的官员们接到赏赐,还要喜气洋洋地供起来,告知祖宗这件好事——您子孙挺有出息,得皇上看重呢! 康熙待臣子们大方,对儿子们自然也不小气。 虽说爵位之类的尤为谨慎,但一些金银之物却从不吝啬。 胤禛他们这些写了福字的,无论年岁长幼,个个都得了康熙的赏。 太后见着孙儿们济济一堂,更是高兴,叫身边人开了她的库房去给众人拿赏。 康熙这等孝子怎么会叫太后破费,自然又承下太后这笔赏赐。 陪着太后热闹一场,各皇子均去自家额娘宫中请安。太子这自小失了额娘的,又得了康熙好一番关怀。 胤禛去德妃宫中时,正碰上德妃给胤禵掏私房,满眼的爱意与疼爱,她抚着胤禵的后脑勺,一叠声地叫身边的宫女去拿那些她早已备好的礼物。 语气温柔宠溺,是从未对胤禛展露过的慈爱。 听到外面宫人通传雍郡王来了,德妃面上的笑意便去了三分,胤禛进来时宫人们正将德妃准备的东西小心堆放在桌上。 “四哥来了!” 胤禵是康熙二十七年出生的,比胤禛整整小了十岁,虽说同胤禛这亲哥哥不算熟悉,但见胤禛来了,倒也主动出声问候。 胤禛对着德妃一丝不差地行礼,又温声回了胤禵的话。 德妃侧过身瞧他,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胤禵肩上,只一眼,德妃便收回了目光,视线移回了身侧小儿子身上,只留下珠翠冲着胤禛流光溢彩。 “你呀,上次非闹着要额娘宫里的那对玉瓶,这次过年额娘便依了你。”德妃说到后面撑不住严肃的语气,她摸着胤禵光溜溜的脑门儿,慈爱道,“真真是个讨债的天魔星,额娘宫里多少好东西都叫你谋了去。” 母子二人兀自说了几句,还是胤禵恍然,迈步下来扯着胤禛的袖子道,“四哥,这些都是额娘给我的,四哥瞧瞧可有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便是。” 胤禛顺着他的力道向前走了两步,瞧着一桌子的琳琅满目,他悄然将衣袖收回,婉拒道:“这是额娘给你的,你好好收起来。” 德妃的目光随着胤禵而动,听言就势对胤禛说了几句话,道:“你福晋可还贴心,成婚半年了还没听到好信儿?” 胤禛搪塞了几句。 德妃也不是真心发问,只是不想在胤禵面前显得太过冷淡。 “汗阿玛封笔前还交代了件公务,儿子就不多留了,十四好好陪陪额娘。” 德妃也不留他,只是对胤禵道:“还不送送你四哥,额娘叫人去给你做道羊肉来。” 胤禵忙跟上胤禛的脚步,到了永和宫宫门口,胤禛停步道:“十四就送到这儿吧,外面冷。” 宫门处,别的皇子车驾都还候着,只他出来得早。 胤禛将宫中赏赐交由苏培盛登记,对胤禵今日在自己面前格外卖乖的表现没有任何反应。 无非是自矜在德妃面前他胤禵才是顶顶要紧的那一个——别说德妃与胤禛彼此厌恶;便是胤禛真对德妃怀有孺慕之情,也不能计较幼弟的言行。 “你可算回来了。”林然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心疼道,“宴上定然没有用好,厨房里温着粥,再叫人做些小菜?” 别的阿哥在宴上没用好,自然有他们的额娘心疼,早早在各自宫中备下饭菜。可是…… 林然不提德妃,只是问胤禛还想用些什么菜色。 胤禛握住她的手,心情愉悦道:“先随便垫一口吧,过了时辰就不太饿了。” “叫厨房里炒两个快菜来。”林然朝外提声,立时有人应答。 桌上摆着林然尚未写完的名单,最后一个字的墨还没干。 “去年宴了几场啊?”林然捉回笔杆,在砚台边上膏笔,“我想着是不是几位兄弟一场大宴,再私下请九弟十弟十三弟小聚?” 胤禛的阿哥身份自然是不好宴请官员的,康熙最忌惮这个。 “你说,太子妃会来吗?” 宴请皇阿哥,自然是前院归男人、后院属女眷,太子与太子妃身份贵重特殊,来不来都说得过去。 太子妃瓜尔佳氏是康熙为胤礽精挑细选出来的太子妃,行为举止间颇有贤德之风,待下宽和,对上恭敬,主持毓庆宫宫务更是章法得当,没有人不夸赞的。 不过林然同太子妃不熟,准确来说这些妯娌们于她有远近之分,却无亲疏之别:哪怕瞧着关系最好的五福晋也没见过两面,因为立场而站在一处罢了。 外间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杯碟摆放间不闻一声,只有一人对着内间轻语:“王爷,福晋,饭摆好了。” 一碟椿芽鸡蛋,一碗蚝油仔鸡,一盅慧仁米粥。 “我都闻饿了,四哥快来吃些。”林然掀开盅盖,用勺子盛出满满一碗,“想想明日一早入宫就是吃些冷品,还真是折磨。” 胤禛自小到大早已习惯,听林然抱怨便附和道:“一向如此,明日早些起,我们提前用好饭再进宫。” 要不然大冷天的叫人空着肚子面对一桌凝了油的荤菜,实在为难啊。 “如意卷和金丝酥雀凉了也能用,你吃几口就行,不想吃就做做样子。”胤禛分享着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手中的汤匙舀起一勺米粥,却是送到了林然嘴边,“尝尝,陪我一起用些。” “唔,我还吃了半碟子条头糕呢!” 虽是这样说,但林然还是从心地盛了半碗,陪他一同用饭,这慧仁米粥在灶上熬了一个时辰,红枣桂圆的清香早已融合,入口香甜得紧。 胤禛用饭速度不慢,吃了八成饱便停下,林然这陪吃的反而意犹未尽,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叹道:“哎呀,吃饿了。” “行,咱们换一处接着用饭。” 胤禛起身对外面的苏培盛低声吩咐了两句,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叫林然去换身衣裳,他们要低调出门。 第254章 待会儿吃什么呢 且说林家这边,林家人口简薄,在京的林佳氏除林如海外再无旁人,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事。 除夕,惯要祭拜宗祠祖先。 林老夫人拈香下拜,林如海等人自是无需分个昭穆次序。 便又在小祠堂里单给林老爷子上了香烛贡品。 “你放心,海儿和他媳妇感情和睦,咱们然儿嫁人了,玉儿如今还在身边。” 林老夫人在小祠堂里独自同林老爷子说了许久的私密话。 这边出来时,她所居的院子正厅挤满了人。 底下的男妇小厮丫鬟按着差役上中下向府里的主子们拜年。 林老夫人一手拉着贾敏,一手挽着黛玉,忙叫身边人散压岁钱,俱是拿荷包装着的,笑闹一阵后,林老夫人便叫安排摆上团圆宴来。 林如海同贾敏对视一眼,笑道:“母亲再等等,还有人未到呢。” 说罢,他拉着贾敏,郑重地朝林老夫人行了大礼。 黛玉早已闪躲到一旁,林老夫人独一个端坐在上,见儿子儿媳如此,她笑道:“这两口子是和我讨东西呢!” 一旁的人附和笑道:“老夫人的那些好东西,平白放着也是在库房里落灰,老爷太太这是替老夫人解忧呢!” 这人一张巧嘴,将屋子里的人都逗笑了,林老夫人笑得不行,叫人先给这位一个装了金裸子的荷包,才继续道:“他们两个讨也是白讨的,我那些东西都给玉儿她们。” “果然还是祖母最疼我们。” 林老夫人朝黛玉看去,只见黛玉着一身石榴红滚银边的衣衫,笑意盈盈地站在底下。 林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年纪大了,竟然将玉儿的声音听成了然儿的。” 正说着,她眼睛忽地直直看向门边。 一男一女两人正解去大氅,其中一个见有人看过来,霎时间嫣然一笑。 “然儿见过祖母。” 她依言换了身低调的樱桃色常服,上了马车还想着除夕夜胤禛要带她去哪儿,年节下人人都忙着过年,道上的人都显得寥落,想是回家团圆去了。 马车转了几个弯儿,林然“咦”了一声,看向胤禛:这条路有些熟悉啊。 胤禛朝她伸出手,见人到了怀里,方收紧手臂低声道:“我同岳父大人提前说过了,放心,年夜饭总要有你爱吃的。” 林然似恼非恼地拿手推他,嗔道:“我是说这个嘛!” “呵,”胤禛爱极她少见的嗔视,车内无旁人,他便拥得更紧些,叹道,“只是想着,你会开心些。” 这段时日林然的兴致不高。 胤禛知道寒酥的事还要时间愈合,但也不曾刻意叫她转了注意力,只是陪她慢慢消化。 可林然偶尔的失神还是叫他牵挂。 林然嫁他半年的时间,头次过年不在林家,想是心中会有失落。 于是胤禛思索一番,想出了除夕夜带林然回林家过年的主意。 此事却是要低调些。 好在康熙除夕夜与后宫妃嫔同乐,便是福菜也多是赏给宗亲与臣子以示重视,他们这些出宫建府的儿子们无需康熙挂念,向来是能清净过年的。 因此,胤禛叫府上人警醒些,不可大意。 便悄悄携了林然出门。 他们两个连苏培盛和苏九都没带,低调到了极致。 此事胤禛同林如海说过,林如海又告知了妻女,唯独想着要给林老夫人一个惊喜,便叫妻女一同瞒着。 正因此,林如海才说出那句“还有人未至”。 今日本该在门口负责打帘通传的丫鬟都被换成了贾敏身边的大丫鬟,见了林然与胤禛一个劲儿笑,却是忍住了声音,叫两人悄悄地进门。 林老夫人还在疑惑自己听错了声音,谁料抬头竟真的看见了自己的长孙女,顿时间又惊又喜。 林然奔至林老夫人身边,笑道:“祖母果然惦记然儿,一下就能听见我的声音。” 林老夫人抚着林然的脸,心中极为震撼,她自问也是开明之人,却从未做到如此。 “小婿见过祖母、岳父、岳母。”胤禛上前,止住了屋中众人要行礼的动作,最后找了个离林然最近的位置站定。 林如海笑道:“这下咱们人齐了,叫她们安排下去吧。” 林老夫人此时没功夫搭理林如海,她握着林然的手,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又请胤禛坐下。 满屋子里就数这位孙女婿身份最高,他不坐下别人哪个能安心? 这晚各处人等均打扮的花团锦簇,语笑喧阗,爆竹声络绎不绝。 林如海到底是康熙的信臣心腹,赐福菜的宫内天使来得很早,林然与胤禛暂避,等人走了又是好一通忙活,将福菜供至祠堂内,又添了几炷香,叫祖宗们与后人同喜。 因着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林然两个也没待太久,用过饭后说了会子话,便又悄悄地回了郡王府。 胤禛余光瞥见林然满脸的笑意,心中满足。 不等他说什么,就见林然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胤禛,那眼中像有小钩子,一下一下挠在胤禛身上。 第255章 啊,痛 端坐于长案后的林然微笑着同众人问候,她的位置在三福晋与五福晋之间。 三福晋因着种种原因结下梁子,瞧见她时立刻将头扭到一边,同大福晋说话。 “四嫂。”五福晋朝她笑着,“有些日子没见四嫂了,瞧着倒是清减了些。” “冬日天寒,小病了一场。” 五福晋讶道:“寒风入体,确是容易病,四嫂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听大夫的,不行便请个太医来瞧瞧。” “已大好了,若非如此也不能来赴宴。”林然余光中瞥见七福晋垂着头入座,便将话题引了过去,“七弟妹这是怎么了?” 五福晋在二人中间,更方便她同两人说话,扭着身子看向七福晋,见她面上隐有泪痕,不由关切道。 七福晋想勾个笑出来,却是不能。 她闷声道:“府里俗物多了些,让二位嫂子挂念,是我的不是了。” 见她如此说,林然二人倒不好多问什么,七福晋都说了是府里的事情,她们这当嫂子的自然不该好奇。 正月初一,除了她们这些皇子福晋,还有各宗亲家的老福晋与福晋们赴宴。 四妃来得都不迟。 康熙后宫没停过进新人,高位妃嫔却不多,兼之康熙是个念旧的人,给四妃都留足了体面。 等到太后来时,却是搭着赫舍里妃的手进来的。 众人目光微闪,只有太子妃瓜尔佳氏在太后另一侧小心服侍。 “你们两个也都入席吧。” 太后和善地拍了拍两人的手,无视底下探究的目光,在上首坐了下来。 瓜尔佳氏的位置比大福晋略靠前些,她朝后面的一应皇子福晋笑了笑,很是得体温柔。 本应是遵循长幼而排的位置,到底因着太子爷尊贵。 朝贺之礼早已演练多次。 一切都有规矩,林然不过是按图索骥,好在人多,这场宴会她当个安静的看客即可。 太后瞧了会子底下人恭贺,翻来覆去左不过是那些吉祥话,便推说累了,让太子妃和四妃看着些。 此言一出,四妃倒还好,各家宗室女眷却均有诧异——太后从来都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如今这后宫竟然开始放权给太子妃了吗? …… 林然难得捧了个手炉放在腿上,懒懒地倚着榻上摆放的抱枕,由远岫和出云为她卸去头上的沉重头面,“四哥还没回来吗?” 太后离席后,太子妃很是体恤众人一早顶着寒风进宫的辛苦,同四妃交谈后,宴散得早。 也不知道三福晋是不是有什么癖好,每次宴后都要和自己斗几句嘴。 不过三福晋连珞珞都说不过,是个愈败愈战的主儿。 林然心态平和得很,倒觉得三福晋一个美人这样咋咋呼呼,也不算倒胃口,只当欣赏疯批系美人了,三言两语把人气得跳脚,林然心情更好了。 于是,乐极生悲…… “福晋。”系风另取了只手炉,“新添的炭,福晋换这个吧。” 林然捂着肚子,热源暂缓了她的痛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顺畅,她的月事提前了五天…… 兼之上个月生病,这次月事格外凶猛疼痛。 “远岫,替我把书房桌上的书拿来。” 远岫将耳饰放回盒子,劝道:“福晋该好好休息,看书劳神……” “无碍,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才难受。”林然皱着眉说道,“是本游记,不费神,去取吧。” 第256章 隔壁楼吵架我听得好清楚 正月里闹哄哄的,每日间宴请不断,又要在家中请客办酒,林然同张嬷嬷文扎管事很是费了些功夫。 过了初十日方好些,亲近要紧的人家都去过了,年酒俱是领了。 初二回林家时,林然同贾敏说好十一日同去贾家。 至十一日早,林然带了系风吹雨两个大丫鬟出门。因是去贾家,林然想着贾蓼那小丫头,便多备了小姑娘们喜爱流行的玩意儿。 贾家的小辈儿不多,她给贾蓼准备了,自是不会落下二房的贾兰与贾蓼的幼弟安安,说来,她还不知道安安大名是什么呢。 马车到了宁荣街,这街东边合面设列着宁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西边却只有一等将军份位的仪仗。林然放下帘子,心中叹气:大舅舅必是劝过的,可惜了。 康熙不追究不计较什么都好说,哪天他老人家计较起来…… 贾敏与黛玉先到一步,林家的马车在宁荣街的街口等着雍郡王府的车驾,见林然到了,母女三人方一同去往将军府。 因是正月,将军府的大门正厅一开到底。 早已等候的贾琏王熙凤领着贾蓼和走路还不稳当的儿子安安上前见礼。 又是好一通问安。 林然摸了摸贾蓼光滑的小脸儿,拉着贾蓼的手对贾琏王熙凤道:“二哥二嫂,此处又无外人在,咱们不讲那些。” 王熙凤是个爽利性子,见林然这话真心,便随了她的意,抱起安安笑道:“福晋有令,那我便从命了。” 贾敏看着几个小辈儿,笑道:“别冻着孩子,外面冷,咱们进去说话。” 贾琏引着几人到了贾母这边的正厅,却是从王熙凤怀里接过儿子,赔礼笑道:“老太太屋里人多,侄儿便不进去凑热闹了,姑母恕罪。” 贾母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蹲身行礼,声响传到屋中,果然见邢夫人王夫人领着几个姑娘出来。 邢夫人身后跟着迎春惜春和一位陌生姑娘,王夫人身旁拥着探春和史湘云。 令林然惊讶的,是薛姨妈领着一位娇俏的姑娘。 宝钗如今进了诚郡王府,听闻三福晋有意抬她与禁足的侧福晋打擂台,毕竟那位侧福晋虽然被荣妃下令禁了足,但架不住三阿哥愿意往人家院子去。 荣妃自然不会怪罪自己儿子,何况侧福晋不还禁着足吗? 三福晋便抬举起了荣妃赐下的宝钗。 入了冬大家都爱在家猫儿着,丁大点儿八卦便能流传得满城风雨,据五福晋跟她讲的消息,如今宝钗都已是薛格格了。 比起在诚郡王府伺候许久还没名没分的侍妾们,宝钗的运气倒算好了。 如此一来,薛家竟然还寄住在将军府吗? 几人让出路来,是贾宝玉搀扶的贾母。 贾敏久不见母亲的喜悦瞬间淡了许多。 “老身见过福……” “外祖母不必如此。”林然声音听不出情绪,面上带着笑,从另一侧扶了一把贾母。 吹雨最是机灵,不着痕迹地挤开贾宝玉,为黛玉让位。 黛玉同林然一左一右扶着贾母回了内室,贾敏陪同在旁。 众人一阵谦让,贾母等人将上首让给林然,林然推辞后只道今日只循家礼,便按长幼论座。 寒暄过后,贾母拉着两个陌生姑娘的手向几人介绍道:“这是你大嫂娘家的姑娘,名唤岫烟,这是亲家隔房的女儿,叫做宝琴。” 贾敏自是好一番夸赞,毕竟两个姑娘生得齐整,言行有度,瞧着是知礼明事的。她从手腕上褪下两个镯子,当做见面礼给了两个姑娘。 邢岫烟看向邢夫人,薛宝琴回望薛姨妈,见两位长辈自是点了头,方谢过贾敏安心收下。 底下迎春、探春、惜春、岫烟、湘云、宝琴、贾蓼七个姑娘,贾敏便笑道:“难怪母亲气色这样好,有这些年轻姑娘们伴着,身子骨儿都轻松几分。” 贾母推她笑道:“你也不多回来,如今都在京里,要见你一面倒是难。” “母亲眼前有这些花儿似的姑娘,还能记起女儿?”贾敏陪贾母玩笑,又对林然道,“然儿领着妹妹们还有蓼姐儿玩吧。” 林然在这群姑娘们里年纪最长,答应一声却是朝贾母道:“外祖母这儿能人多,不如今日把二嫂子借给外孙女吧?” 贾母自然应许,叫王熙凤照顾好了姑娘们。 第257章 主打一个生死时速 r 第258章 过两天可能换个封面呀宝贝们 黛玉半抱着贾蓼,姑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投机,聊起的李太白诗篇引来旁边几个姑娘的加入。 “平儿,快将笔墨伺候起来,别叫咱们的诗仙们等急了。” 王熙凤不过白嘱咐一句,这些早已备好,专供姑娘们挥毫泼墨。 林然叫黛玉恣去玩耍,和王熙凤坐到一处闲话。 “给蓼姐儿带了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还有你家安哥儿的。” 系风便将盒子端上,放在王熙凤的面前。 “那就替我们蓼姐儿和荞哥儿谢过她们然姑姑了。”王熙凤笑眯了眼,跟林然不讲客气。 倒是林然问道:“qiao哥儿?安哥儿取了大名了?” “是呢,我们老爷取的,我听着倒还不错。” 王熙凤虽不怎么读书,但基本的字词还是会写的,何况是自家孩子的名字,她取来一纸书下“荞”字,递与林然看。 “为着荞哥儿的小名,二房还闹了一通呢。”王熙凤当作笑话讲给林然,说,“宫里的贵人封号是‘安’,他们倒觉着荞哥儿不该用此字了。” 林然失笑,二房倒是霸道。 只是说起二房。 “怎么不见纨嫂子?” 王熙凤朝着二房的方向一努嘴,道:“年节里,不许她出来。” 李纨寡居之人,平日本就不轻易出门走动,只在自己的房中做些女红、教养独子。 “吹雨,给兰哥儿送过去吧。” 林然吩咐了一声,自有王熙凤身边的平儿替吹雨带路。 这些情面上的客套,林然便是不上心,也自有身边人代劳。 平儿和吹雨是头一次见,两个人互相“姐姐”“姐姐”地客气了一场。 平儿自忖只是王熙凤的丫鬟,自然比不上王府福晋的贴身丫鬟,无论如何都不肯叫吹雨唤她“姐姐”。 吹雨年纪小,也不肯认“吹雨姐姐”的名头,两个人最后只得互为姐姐,一路客气。 李纨带着贾兰在院子里读书,屋中虽暖和,可闷久了头昏。于是叫人清扫出院中一角,摆上厚实软垫,又设一炉火在旁,也不算冻人。 听到有人敲门,李纨抬头望去,口中还不忘教导贾兰:“考试时听到动静就张望吗,好好读你的书。” “见过大奶奶。” 李纨见是平儿,又见平儿刻意落后身旁陌生的女子半步,便露出个笑来,“平儿,这是哪位姑娘?” 平儿屈身半蹲,行礼后道:“大奶奶,这是雍福晋身边的吹雨姑娘。” 吹雨同样微微屈身,笑道:“见过大奶奶,奴婢奉福晋之命来给兰少爷送些东西。” 李纨这才想起今日是贾敏母女上门的日子,便唤贾兰说道:“兰儿来,给福晋谢恩。” 李纨心中微有触动,雍福晋和兰儿不过见了几次,话都没说几句,却能记着兰儿。 可兰儿的亲祖母还有亲曾祖母…恐怕都忘了兰儿了吧。 吹雨忙止住了贾兰的动作,笑道:“奴婢算哪个牌面儿上的人物,大奶奶莫要折杀了奴婢。” 她觉察李纨的不便,笑着:“奴婢还要回福晋身边伺候,便不叨扰大奶奶和兰少爷了。” 贾兰见李纨神色,叹道:“娘别忧心,正月里闹哄哄的,叫咱们躲了清净,是好事呢。” 李纨见身量长成的儿子,恍惚间透过贾兰看到了去世多年的贾珠,她倏忽深吸一口气,道:“你也该下场试一试了。” 她虽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却也只读了女四书等,连科举所考的内容,都是嫁给贾珠后才知晓的。 如此,她能教给贾兰的不过尔尔。 “娘能教的都告诉你了,其余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贾兰独处时难免有郁气,明明他是二房嫡长孙,却连个先生都没有。 只是在李纨面前,他不愿让李纨伤心自责,便撑笑道:“娘放心。” 两人间低迷的氛围让伺候的丫鬟婆子安静下来,还是李纨开了林然送来的箱子,里面的东西叫李纨眼前一亮。 “兰儿来瞧。” 林然没考过科举,但有林如海和张英的教导,却比一般举子更了解,因此送给贾兰的多是科举所用之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弓。 林然没见过贾兰几面,印象中最鲜活的场景还是书中,贾兰拿着一张小弓在大观园里追射双鹿。 只是如今的贾家正常得很,摘了荣国府的牌子,却有康熙御赐的一等将军府牌匾。大房二房已分了家产,虽住在一起却是各管各家的账。 而元春,一位贵人也没省亲的资格,大观园是不会有了。 “兰儿,你要好好感念福晋的恩德。”李纨眼眶微红,拿帕子掩了不叫人看见,“对福晋可能只是一次年节给小辈儿的打赏,但咱们、咱们要记恩。” 于林然虽是举手,但对她们母子,却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第259章 换封面被无情拒绝了呜呜呜 进来传话的是鸳鸯。 裹纱的丫鬟蹲身行礼,一张鸭蛋脸上落着点点雀斑,仰脸笑道,“福晋,前边儿要摆饭了,奴婢代老太太来请福晋和奶奶姑娘们。” 众人都在花厅里候着。 仆从们已将桌椅安设摆放,琥珀等人捧饭安箸,只等着各人入座。 贾母在榻上坐了,又请林然同坐。林然心中叹了口气,请贾敏替她坐了位子。 两边各摆着空椅,林然此刻也不该谦让,在左边第一张入座,众人又一番谦让方告了座。 林然目光一扫,见贾宝玉赫然在内,索性对贾母道:“今日既是年节里,索性便邀两位舅舅和二表哥,还有纨嫂子兰哥儿同来吧,难得聚得这么全,也是不易。” 她缓了神色,笑说,“二哥过了十五又该去书院苦读,迎春妹妹在家中的日子也不多了。该是好好珍惜时间聚聚。” 贾母微怔,但无伤大雅的小事自然不会驳了林然,便叫人去请贾赦等人。 薛姨妈笑得有些僵,林然这话倒提醒了她,她和贾家无甚关系,此刻坐在席上倒有些别扭了。 王夫人注意到了薛姨妈的异样,心中暗恼林然多事,又心疼起宝玉,和贾政同席她的宝玉哪有什么自在可言? 贾赦和贾琏来得颇快,贾赦怀里还抱着贾荞。 邢夫人顿时起身迎了过去,怪道:“老爷这是何必,荞哥儿都该睡了。” 贾赦白了眼邢夫人,却是将贾荞交由邢夫人抱着,“给琏儿媳妇去吧,这小子一直闹着找娘呢。” 李纨带着贾兰来了,先向贾母与林然贾敏行礼,方安静退到王夫人身后。 去请贾政的仆从回禀,贾政说是有客在,不便过来,还请福晋和老太太恕罪。 林然自然不在意,余光果然瞥见贾宝玉听到贾政不来后又支棱起来了。 贾宝玉正悄悄和史湘云说话,眉眼间透着兴奋。 探春坐在两人身边,见他们说得火热,便悄悄道:“平日里有你们疯玩的时候,今日可安生些吧,大伯和雍福晋都在呢。” 史湘云不满地撇了撇嘴,却知探春说的有理。 可马上要到元宵节了,她须得在十五前回史家,和贾宝玉玩耍的日子不多了,还得搭出一日来陪客,真是无趣。 贾宝玉向来听姑娘们的话,何况身边坐着探春湘云,斜眼看去便是林妹妹与贾蓼迎春说笑,耳边还能听到宝琴岫烟惜春低声细语说着贾家叫的戏班不俗、昆戈两腔皆有。 满目满耳均是莺声燕语,贾宝玉越发高兴,对探春的劝说之语没有不应的,他单是瞧姑娘们说笑玩闹就能瞧一天! 贾兰看着满屋子的人,小声问李纨道:“怎么没瞧见环叔。” 李纨轻咳一声,示意他不要多问,赶快入座。 倒是贾赦一拱手,问林然介不介意把他那庶子贾琮叫来。 林然没有不应的,索性叫二房的贾环同来,这让探春眼中一喜。 花厅外搭了方小巧戏台,定的是京中颇有名气的戏班,咿咿呀呀地开着嗓子,只等厅内的贵人们点戏。 贾母一定先叫林然点,林然推辞道:“我不大听这些,不知哪些戏好,还是外祖母先点吧。” 贾母道:“他们还能递上什么,左不是那些唱惯了的戏词,只是听个嗓子瞧个身段,图他们一个新鲜罢了,福晋只管随意点。” 无法,林然在戏单上选了折《瑶台》。 贾母又叫黛玉、岫烟、宝琴、史湘云、迎、探、惜、王熙凤、李纨等俱点了。 贾母深爱一个作小旦的与另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 面见主家贵人,自是卸去了脸上的妆面,林然抬眼扫过去,顿时坐直了身子。 唱戏时因妆扮着倒瞧不出什么,现下那小旦素着一张脸,林然却是肃了心神。 同贾母一并赏了几串钱,林然侧首倾着脖颈,扫了一眼系风。 系风微微蹲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因着屋内人多,那小旦与小丑只在林然与贾母几个眼前晃过,其余人都没注意,毕竟贾母一向怜惜贫弱,瞧着小戏子可怜多赏些钱也是常有的。 至晚散时,林然乘着马车,车内多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儿。 系风吹雨跪坐在软垫上,为林然斟了杯白水。 系风亲自从班主处将这女孩儿带了出来,心中也是震惊,这女孩儿素着脸时,竟与福晋的亲妹妹有五分像。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回贵人,家中、家中遭了难,我、小人是被后娘卖了的。”那女孩儿惶惶不安,她不知班主为何会叫她跟着这位贵人走,但她的身契握在别人手里,自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也不知这贵人带她出来做什么…… “莫怕,我只是觉得你合眼缘,想仔细瞧瞧你。” 这名为丹叶的女孩儿信了,她连忙跪下道:“谢贵人的赏。” 她今日足足收了几吊钱,够她吃穿许久,眼前这位贵人赏了她许多钱呢。 林然叹了口气,如今外面的正经戏班皆是男子扮唱。今日贾母叫的这戏班算个特例,规模不大,生旦净末丑却皆为女子,专供京中女眷宴请时登台。 规模虽小,却一直如此,不难猜想背后多半有人照应撑腰。 否则怎容她们如此特立独行,早就叫权贵家强请了。 “可急着回去?” 林然继续问道。 丹叶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系风低声道:“福晋,那班头把丹叶的身契给奴婢了。” 身契上的名字并非丹叶,而是叶子二字。 丹叶惶恐解释道:“班头儿嫌小人的名字不好听,又因是唱旦的,便随口改了丹叶这个名字。” 她却很喜欢这个名字,觉得比在家时整日被叫“叶子”开心许多。虽说在戏班里也免不了被打被罚,可好歹能吃口饱饭。 如今她的身契到了眼前这位贵人手里,日后又会落到哪处呢? 第260章 番茄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答案 丹叶怯生生的模样叫人心酸,林然抚着她的头,轻声询问:“我想,你大抵是不愿意回家的?” 丹叶连连点头,那个家,自从娘没了,就不是她的家了。 “我知道了。” 林然不会将人送回戏班,也不会把人送回家里。 别说什么是后娘发卖的,后娘卖孩子,难道亲爹是死的嘛?恶名都让后娘担了,倒还全了亲爹的脸了。 丹叶回去了也只会被再卖一次。 再说,丹叶的面容有几分肖似黛玉,对旁人来说不算大事,但在林然心里却是个心结。 书中黛玉虽生了场气,却不是因为小戏子和她长得像,也不是因为史湘云说破那人像她。她只是因为以为是知己的贾宝玉也觉得她小性儿,于是着急拦着史湘云怕黛玉生气。 林然看到丹叶的脸时,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麻麻地扎着,直至在马车中见到丹叶时,她抚着丹叶的头顶,心中慢慢安定。 是不一样的。 她的妹妹,不是书中的孤女林黛玉,而是金尊玉贵的林家二小姐,父母俱在,祖母娇宠,还有自己这个长姐惦记。 黛玉今日都没瞧见丹叶的脸,分别时还缠着自己说要寻一本书,叫自己帮忙。 林家也好,黛玉也好,都不会走向那个结局。 林然的情绪有所好转。 “苏九知道送她去哪儿,回去后告诉苏九,还有丹叶的身契,一并消了。” 还得查查那戏班子后边的人是谁,平白欠个人情可不行,谁知道日后需要拿什么还。 林然冲着她笑了笑,丹叶在戏班只是为生计迫,何况伶人是贱籍,消了是好事。 丹叶听懂了林然的意思,心中雀跃不已,未来仍不知落在何处,但总不会更糟了,何况还能将那身契消了!她真不知该如何感激贵人了。 元宵节,康熙忙得很。 十五前后三日康熙都要亲临众殿在神祖前上供元宵,更要于十五再宴蒙古王公,毕竟过后他们均要各自择吉日归返。 十六日太后赏宴,与宴者均是蒙古王公女眷,其中不少是朝廷抚蒙的公主格格,陪宴者则是在京的公主命妇等。 林然同四公主海靖聊了会天,笑言有一表妹倾慕海靖,求了恩典,今年科尔沁世子成婚时会随送亲的队伍入蒙,再转去海靖手下。 迎春的事过了明路,是贾赦年底时求的恩典,只说女儿愿为四公主效力。 海靖是女子之身,不会引起他人忌惮。 康熙自然没有理由不同意,手笔大方得很,还给了个县主的封号,虽是虚名,说出去却好听。 海靖挑眉,行动间尽显飒爽,她将手搭在林然肩上,笑道:“不愧是四嫂的表妹,果然好气魄。” 林然摇头道:“别笑我了,你倒是愈发飒利。” 海靖揽着她道:“草原上就这样,不这样反倒容易吵起来。” 至少面上是这样的,私下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曾少过就是了。 海靖看向不远处抱着自己幼子的嬷嬷,笑言:“要真是像面上那般,我何至于带着根扎布入京,恐怕我前脚走,后脚他们就要想法子对我的根扎布下手了。” 林然侧身,低言道:“京中也不可放松,许是就等你打盹儿的时候呢。” 四公主幼时并不如何被重视,她前后出生的俱是皇子,虽养在亲姨母宜妃宫中,又能时时见到亲额娘郭络罗贵人。 但宜妃不久后就生了五阿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疼爱关护自然是有的,宜妃甚至觉得海靖是给自己带来儿子的有缘人,只是精力有限,自然有了轻缓先后。 海靖五岁时不幸染了天花,这让人畏之如虎的东西,海靖竟然靠自己熬了过来。 宫中传言说海靖福大命大,源头就是此事。 “根扎布身边的嬷嬷都是会功夫的,我下了死令,除我外,哪怕是敦多布的命令都不许听。”海靖拢了拢腕子上的碧玺手串,笑道,“倒是四嫂,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侄子?” “怎么,根扎布还不够你疼的?”林然挽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操心。” 海靖嬉笑道:“我自是希望你和四哥过得好的。” 海靖自小就有些怕胤禛,却也敬他,还有着一份愧疚。 胤禛同样染过天花,只比海靖晚一天。 海靖愧疚源于此:胤禛是被她传的,若不是胤禛熬过来了,恐怕她这辈子难安。 但胤禛对外只说烧糊涂了,不记得去哪儿染上的。 那时他们都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一个夹在养母亲母之间,冷眼瞧着两个女人拿他争斗;一个不被重视,哪有什么人看着。 海靖好的快,胤禛却是熬了一个多月,便没人联系兄妹二人有什么瓜葛。 同时期的天花症状多相同,这差了几倍的毒性,自然没人往一处想过。 “你就当缘分没到吧。”林然拍了拍海靖的手。 她和四哥打算今年思考思考这事儿的,但还没拿定主意呢,就不用告诉妹妹了,于是对于这一话题含糊地跳了过去。 谁知道贾敏没催她,德妃懒得见她,也没催她,结果倒是叫海靖这个妹妹给打趣上了。 “四姐姐和四嫂的关系一直这么好。” 余光中眼看走过来旁人,林然与海靖自然地换了话题,等说话的人到跟前儿时,她们已经在说过几日海靖回蒙部要多带些茶叶走。 来人是五公主温雅,她扶着宫人的手,略略站定,嗔道,“也不带我一个。” 若说林然和四公主海靖是不熟但投缘,那林然同五公主倒是有了些许打交道的心得。 毕竟同在京中,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阿哥福晋,各类宴席上见得次数不少。 就是在这些场合里,林然方确认了一点——五公主温雅是个社恐。 身旁有熟人还好些,但凡生人多些,温雅就面色不好不肯开口。 旁人看去只觉得果然是公主脾性,娇纵得很。 第261章 嘻嘻嘻封面终于换好啦 温雅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满语汉话却比同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好上不少。 她生得很像德妃,眉眼间的神韵,较之德妃的温柔小意,更多了几分皇家公主的威仪——总归是天之骄女,经年累月养出的气度罢了。 素手搭着宫人的手臂,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涂了樱桃色的口脂,显然是才病过。 “温雅。” 海靖大大方方地招呼她,“我给你送去的皮子可看见了?再想要,得等下次围猎或是明年我归京了。” 温雅自是不缺这些,不过是海靖这个当姐姐的一份心意。 她们兄弟姐妹,人很多。 相处不算太糟的,那就是不错了。 像胤禟、胤?还有胤祥那样一门心思跟在四哥后面玩的,真真是异类少数。 自然,旁人看去只当是兄弟抱团。 都不大信什么兄弟情深。 温雅眼中有股郁气,但仍扯出个笑来,“四姐姐惦记我,我求之不得。” 海靖皱着眉,“你若身体不适,该在家里歇着才是,何苦强撑着过来。” 林然见扶着温雅的宫人很是费了些气力,便知温雅恐怕身上没劲儿。 温雅单手搭在腹部,低笑:“许是想多看看。” 有些神神叨叨的。 温雅旋即推说要去德妃宫中小坐,她笑言:“我来得晚了些,四嫂该是去过永和宫了吧?” 林然点头,“来时便去给娘娘请安了。” 温雅对胤禛和德妃间的关系隐约有所了解,毕竟德妃从不在温雅或是胤禵面前提及胤禛,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温雅也不清楚为何德妃如此对待胤禛,年幼时还觉得是胤禛巴着佟佳皇后,看不上额娘,每每见到胤禛总是带着刺。 可温雅长大后,将那些心思都抹了去。 是与非很难说清楚了,非要强求,也只有额娘对不住四哥的。四哥的礼数从未有过半分疏漏,也就……只有这样了。 “温雅不大对劲?”海靖眯眸,悄声说起,“虽擦了粉,可瞧得出额上有汗意,也不知她强撑着干什么。” 旁的东西哪有身子要紧。 “她与额驸快要成婚了,许是不想耽误。” 林然猜测道,她对京中各家流传的事情有所了解,“温雅的额驸去年出了孝期,她们这一对定下的虽早,却一直没得个准日子,年前汗阿玛下了旨,婚期定在了四月里,如今六礼过半,温雅不想耽误也是常情。” 温雅的婚事一直叫后宫有女的妃嫔们嫉妒,都是天子的女儿,凭什么她们的女儿要去抚蒙,而德妃的女儿就能嫁在京中,夫婿还是一等一的好人选。 海靖勾了个笑,招手叫嬷嬷将儿子送过来,抱起根扎布道,“是呢,温雅惯是得汗阿玛疼爱的。” 只是比不上太子,没人能比上太子。 温雅的夫婿是佟佳氏的舜安颜。 佟佳氏和德妃的关系不必赘言。 温雅贵为公主,又有公主府居住,佟佳氏自然不会对她如何,该有的尊敬体面一概不会少,除此之外,恐怕也没别的了。 佟家不可能百分百接受温雅这位公主儿媳,佟佳皇后与德妃曾经的主仆关系,德妃的背主之事,永远鲠在双方之间。 胤禛是佟佳皇后养子,又是德妃亲子,如若温雅抚蒙,便等同于在胤禛身后添了一方筹码。 但温雅下嫁到了佟家,一切都不同了。温雅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佟家,德妃对佟佳皇后的背叛。 佟家便是想亲近胤禛这位佟佳皇后养子,也会想起德妃才是他的亲母,也会想一想,德妃之子,是否真能亲近他们佟家呢? 如果佟佳皇后还活着,佟家自然不介意这点,反正皇后的位份压死了妃位,佟家有信心能笼络住胤禛与佟家更亲近。 可是没有如果啊。佟佳皇后不在了,德妃手中却握有协理后宫之权。 海靖低声哄着根扎布,汗阿玛这一步棋,真是叫人嫉妒啊,他心里,只有太子殿下这一个儿子吧? 不必太子殿下担忧,汗阿玛便替他剪除了许多旁枝。 海靖望向林然,她能想到的,没道理她这位四嫂想不到,可看林然眼中的平静,海靖笑了,她的这对兄嫂,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第262章 最近的灵感都闪现在了别的地方 不觉已是槐夏。 “又是哪家的请帖?” 胤禛净了手,抬眼看到林然面前摆着厚厚的请柬,奇怪道,“这些底下人没处理?” 雍郡王府每日收到的请柬无数,若是桩桩件件都要林然过目,那她这福晋也不用干别的了。 林然无奈道:“这已是筛过一次的了。” 四月的气候不冷不热,花又开得繁盛,于是京中宴请又多了起来。 开年时康熙点了大阿哥与三阿哥的差,负责送亲一事。胤禛则是轮换到了刑部。这是常有的事了,康熙很少叫底下的阿哥们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刑部设有十七司,负责复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案件。胤禛换了地方,一时间也要多花功夫处理核对,更有督捕司不时来烦扰,本就繁重的事务更是多了琐碎,十分耗费心神。 今日的休沐日能如此安静,倒是少有。 胤禛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几张请柬,宴请种类无外乎是那几种,无论什么名头都是有着目的。 只不过林然桌上这些落款都是宗亲,比起外臣而言的确不好推脱。 林然正挑拣得烦了,有胤禛这送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她娇娇怯怯地握着胤禛的手喊“四哥”,胤禛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失笑,“作怪!” 虽是这样说,却也从善如流地坐在林然的位置上,替她挑拣起来,只是长臂一圈,将林然圈在怀里不许她动。 好在林然的这把梨花木的圈椅宽敞,被她塞了数个靠枕,两个人挤在一处倒也不算太难受。 苏培盛默默地和远岫一起退出了屋子,本想着能为主子分忧做些什么呢,如今看来两位主子满不需要他们这些碍眼碍事的。 说来主子们也不是新婚的小夫妻了,怎么还这样腻腻歪歪,苏培盛表示:没眼看! “热不热?” 林然这样问着,却是朝他怀里钻得更紧,“这些日子总觉得没胃口,干什么都没劲儿。” “莫不是病了?”胤禛摸了摸林然一直没长回肉的小脸,心疼不已,对外喊道,“苏培盛,去将阮川请来。” “也不急于这一时,正午最热,苏培盛出去一趟也遭罪,等晚些时候吧。” “都听你的。”胤禛左手揽着林然,右手翻看着成摞的请柬。 苏培盛虽说得了口谕让他晚些时候再进宫请太医,但他却也担忧自家福晋的身体。 福晋待他向来好,能为福晋做些事他可是乐意得很。 “爷,福晋,阮太医到了。” 苏培盛笑脸迎人,额上的汗滴都没来得及擦。 阮川心说好在他年岁不高,若是太医院里上了年纪的被这位苏公公抓着赶来,恐怕要被折腾得不轻。 “微臣见过王爷、福晋。” 他不敢抬眼,进门时余光隐隐瞥见雍郡王和福晋同坐,便将头低得更深了些。 胤禛开口道:“起来吧,福晋这些天胃口不好,你仔细瞧瞧。” 阮川小心翼翼地在桌面摆上脉枕,一只纤细莹白的手随即放了上来。 阮川心头一跳,当着雍郡王的面诊脉,他还是头一次。 平日里为雍郡王福晋请平安脉都是先问清福晋身边人,才去隔着丝巾诊脉判断一番。 今日被苏公公抓来的突然,他没来得及从福晋身边人处打探情况。 “……是我疏忽了。”胤禛忽然摇摇头,无奈道,“阮川,你只管诊断,别把宫里那一套带出来。” 阮川身子一僵。 林然在两人之间扫了下,忽地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阵好笑。 “阮太医莫怪,我不懂医术,只以为丝巾薄薄一层无甚影响,就纵了她们用着。”林然皓腕一斜,将盖在腕部的丝巾滑到一旁,忍不住笑道,“有劳阮太医了。” 阮川陪笑几声,他虽说与雍郡王府交好,但心中对胤禛总是隐隐有些惧怕,这份惧怕无甚缘由,非要细究只能说阮川他自己被胤禛周身威仪震慑。 说得粗俗一些便是被胤禛的王霸之气降服了。 因此他对林然这位雍郡王福晋更是恭敬有加,从没说过隔巾诊脉的问题,每每都是从林然身边人处旁敲侧击。 反正他们太医为贵人们请脉都是如此。 好在林然身子一向不错,阮川隔着丝巾虽有影响,却也能知晓林然康健,因此阴差阳错的,就这么请了小一年的平安脉。 林然却是对中医充满崇拜:虽说她觉得盖上丝巾没什么必要,但见阮川从未有异议,她便以为毫无影响,随了身边人去。 要是早知道,她才不会一直盖着张丝巾让人家诊脉呢。 “微臣失礼了。”阮川心中碎碎念个不停,同林然相识小一年后,这还是第一次正常把脉。 林然与胤禛两人对视一笑,彼此的默契让她们两个才懂这笑的含义,随即安静等待阮川的诊脉结果。 阮川神情微有诧异,他又道了声“失礼”,请林然将另一只手摆上来。 胤禛见他严肃了表情,心登时提了起来,面上却还撑着平静。 阮川仔细地为林然切脉,旋即后退一步,躬身贺道:“微臣给王爷福晋道喜,福晋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好事儿啊好事儿,阮川心里念叨着,刚才雍郡王突然坐直身子,他差点儿就跪下诊脉了。 第263章 火锅火锅火锅火锅火锅火锅 “身、身孕?” 林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仿佛慢了半拍,转头看向胤禛,“四哥……?” 胤禛由心到身都愉悦起来,他和然儿才开始备孕,不成想这么快就有了。 算算日子,竟是他刚一停药就让然儿怀上了。 他亲自扶起阮川,笑意难掩,“你日后辛苦些,多过来,然儿初次有孕,有个熟悉的人替她安胎好放心些。” 阮川连忙应下,很有眼色地随苏培盛出去了:他又不是瞎子聋子,雍郡王府干干净净的,谁不知道雍郡王夫妇伉俪情深,如今福晋有了身孕,王爷不知如何高兴呢。 若不是真心在意,哪里会脱口而出福晋的名字。 “苏培盛,府上这月多发三个月月钱,都沾沾喜气。” 苏培盛隔着门高声应着,对阮川一扬手道:“阮太医,有劳了。” 阮川知情识趣得很,跟着苏培盛到了偏房,远岫本在外守着,并未听到阮川说林然有孕,但她聪慧,已经猜出喜事为何,见苏培盛将阮川请到偏房,她便捧来了笔墨。 “阮太医,还请你写些注意事项,咱也好向王爷禀报。”苏培盛赞了远岫的眼色,又请阮川动笔。 …… “我、真怀孕了?”林然诧异地摸上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依旧,可阮川却说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胤禛的手覆在林然的手背上,一同停在林然的腹部,他的语气更加轻柔,小心翼翼地将人搂在怀里,哄道,“是啊,然儿,我们有孩子了。”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林然的脸颊,“然儿……” “两个月啊。”林然缓过神来,想抬头亲亲胤禛的下巴,就见胤禛试探着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搂得更亲密了,也方便她一动就亲在了胤禛的脸颊,“四哥,你笑得好傻。” 胤禛的手掌护在她腰后,笑道:“傻就傻些吧,四哥高兴呢。” 对下人而言,府中主子有喜绝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一来是最浅显的,主子高兴他们的赏钱就多了;二来,他们这种世代为奴的,若是主子没有个子嗣,他们这当奴才的都觉得天昏地暗没有奔头。 主子有了子嗣,他们才有继续服侍的对象,才有活着的价值。 何况自福晋嫁入府中,她与王爷的感情甚笃,如今福晋有了身孕,他们只有高兴的份。 苏培盛拉着阮川写了一张又一张的注意事项、编辑成册,最后又亲自将人送回了太医院,再三再四地道谢。 阮川知道苏培盛的态度是因为替主子高兴,哪敢让他这王爷近侍动手打帘子,自己就跳下了马车。 “咱还要回去伺候,日后有劳阮太医了。” 阮川捏捏腰间轻飘飘的荷包,心说自己好处都拿了,怎么会不尽心,再说这本就是自己的责任。 苏培盛都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递过去一块儿银子,笑道:“咱家也请阮太医喝茶了。” 说罢便同马夫打道回府。 阮川左手摸着雍郡王府赏的夹了银票的荷包,右手握着苏培盛自己掏腰包给的银子,寻思苏公公还真是忠心耿耿,主子有喜事他可真高兴。 尤其是那张圆脸,本就是笑面迎人,如今嘴角都抹不平了,任谁看了都得问问有何喜事发生。 雍郡王府的下人得了赏钱,个个喜气盈腮,尤其是在正院里伺候的,都咧开了嘴角。 张嬷嬷带着远岫、出云、系风、吹雨四个大丫鬟喜气洋洋地跪在林然面前行了大礼,让林然拦都拦不住。 旋即,张嬷嬷便带着四人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福晋,奴婢先带她们将您常居的卧房收拾妥当,随后便来整理书房。”张嬷嬷一躬身,连脚步都轻盈起来。 林然看着张嬷嬷干劲十足的模样,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 “然儿,你自己在家待会儿可能行?”胤禛询问着林然的意见,“我先去宫中报喜,再去给岳父岳母报喜。” “王爷,福晋身孕还未满三个月,不宜对外说。” 张嬷嬷耳朵灵得很,回身补了一句,“不满三月,可不能冲撞了胎神!” 林然是不信这个的,但是看胤禛深以为然的态度,索性由着他了。 第264章 啊雾霾我都几年没看见过了 林然抚着腹部,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她们才想好准备要一个孩子,谁知这个孩子来得这么快,不过这是她和四哥的孩子,真叫人期待。 也不知道长相会随谁。 张嬷嬷带着人将桌角等尖锐地方都用软布层层包上,又把屋中摆设换了些许,忙活得十分有干劲。 胤禛的心如浸了温水般舒适,只见他神情激动又肃穆虔诚,认真道:“我将阮川留下的册子好好读一读,你、你小心些。” 胤禛郑重翻看,心中更是不住盘算:阮川并非以妇科见长,过些天再请位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来。而张嬷嬷未曾生育过,该给然儿再寻位有经验的嬷嬷照看她才是。 然儿日后月份重了,恐是行动不便,当提前备下解闷的东西;听闻女子孕期口味会大变,明日便叫名下酒楼的厨子将拿手菜报上来。 不然干脆酒楼生意都停个半年吧,叫他们都来府里候着,然儿想吃什么也能及时吃到。 然儿最疼她妹妹,等满三月后同岳父岳母大人说说,将二格格请来府上。 林家的人少,事也少,岳母大人许是能一同过来? 然儿初次有孕,心中定然害怕不安,这几月的公务多搬回府中处理吧。 哦对了,生产时的稳婆,从现在起打听应该不算太早吧,只还八个月然儿便要生产了,现在准备起来正好。 林然在旁还没完全适应孕妇的身份,哪里知道捧着阮川留下的册子看的胤禛已经想了一堆事? 如今他正琢磨林然生产后坐月子正赶上初春,不冷不热倒不会太过遭罪。 要想的事情太多,胤禛怕自己有疏漏,便研了墨提笔将想到的事情一一列出来。 林然凑过来,想看看胤禛突然开始写什么,胤禛却是起身,将座位让给了林然,他站在桌边挥笔洒墨。 “四哥,别这样,我都感觉自己成了大熊猫了。” 林然失笑不已,想让胤禛别太紧张,神经放松些。 然而胤禛只听到了关键词,他抬头问道:“你想养熊猫?” 他从前随林然去过熊猫基地,知晓在后世这黑白分明的生物数量极少、极为珍贵。 但现在。 若是林然想要,他便在府中置片竹林,养上一对又如何。 反正这座郡王府里就他们两个主子,宽敞得很。 “啊?” 林然都不知道胤禛的思维是如何跳跃的,怎么就变成了她要养大熊猫呢? “四哥!四哥!”林然拉住他的手,笑道,“四哥果真是傻了,听不清我说什么了。” 胤禛长长舒口气,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镇静。 “事关你,自然是最紧要的。”胤禛由着林然倚靠,“那些宴请一概推了吧?” “近些日子的先推掉,等过些天,看看怀相如何。”林然靠在胤禛肩头,乌黑的长发垂落,“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啊?” 她的语气透着憨意,令胤禛愈发无措。 “听闻平日里身子愈是康健之人,怀孕时的症状便会越严重。”胤禛的掌心轻拍着林然的后背,忧道,“我多寻几个大夫供养在府中,再选位做府医?” 雍郡王府主子少,府医也只一位,平日是够用的。 偏不巧,今日府医告假,要不然胤禛也不会让苏培盛直接去太医院请人。 如今看来,还是疏忽了。 他早该请两位大夫交替在府中值守。 “四哥决定就是。” 林然托着腮瞧他,难得见胤禛失态,倒是稀奇景象,她弯眸笑着,“四哥,开心吗?” 胤禛抚着她的背,语气愉悦,“自然。” 林然回抱了他一下,温言说:“我知道四哥关心则乱,想了许多事情,但那些等明日再去烦恼吧,今日就开心一点?” 第265章 建议把柔弱不能自理的名号给我我又给医院创收去了 因着暂时没声张怀有身孕之事,林然仍按着固定日子到宫中给太后德妃等人请安。 德妃不怎么爱见她,往往都是在太后宫中请安时一并行礼,林然深有自知之明,永和宫不大欢迎她和胤禛。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别人的婆媳关系还需要维持,当儿媳的都要对婆母恭敬孝顺,当婆婆的也要顾忌着儿媳身后的娘家,做出慈和的态度。 但她这婆媳关系直接崩坏:德妃对胤禛不喜,对她这儿媳也没有好脸色,顶多在外面顾及一下彼此体面,彼此心知肚明无法修复的关系,倒是不用劳神费心。 在宁寿宫请安出来时碰见了太子妃,太子妃身着杏色旗装,遇见林然后颇有兴致,很是温柔地邀着林然一同走走。 两人散步的路径正是林然出宫的方向。 路过北五所后便到了御花园附近——林然向来是不去这处的,这种小说里后宫妃嫔必争之地,她自然该敬而远之,省得遇上什么麻烦。 太子妃却是好雅兴,素手相邀,柔声道:“太子爷去岁迷了一阵子桐花,命人寻了一处栽种许多桐树,如今园子里桐花正开得好,弟妹一同去瞧瞧?” 虽说是去年栽种,但专管园子的宫人自是寻了有年头的桐树移来,仔细养护后便于太子观赏。 如今入了五月,桐花开得盛大肆意,太子曾到御花园游赏数次,很是喜爱。 太子妃此刻诚意相邀,林然却不愿赴约。 她侧头歉然道:“太子妃有兴致,弟妹本该陪同的,只是今日有事…” 林然半含愧疚,手中的帕子不自觉揉紧,印证着林然话语的真实性。 太子妃点点头,十分大度道:“是我不好,强拉着弟妹聊了这许久,莫要耽误了弟妹的正事。” 林然望向御花园的入口,目光移回至太子妃身上,微微一笑,“太子妃说得哪里话,还要多谢太子妃相送一路呢。” 两人就此作别,一个往神武门的方向而去,一个要穿过御花园回宫。 “见过太子妃。” 一个身着湖绿色贵人服饰的女子朝着太子妃行礼,太子妃自然不会受,侧身后方道:“芫贵人。” 芫贵人并非通过选秀而入宫,而是当初康熙收下的蒙古贵女,托亚。 “太子妃终日繁忙,今日倒叫我赶巧了,冒昧上前,还请太子妃见谅。” 托亚言谈中将姿态放得很低,似是有意和太子妃交好。 太子妃面上从容端庄的笑容没变过丝毫,妥帖地同芫贵人交谈几句,便推说毓庆宫中有事,芫贵人识趣,也不急于一时,恭敬地目送着太子妃离去。 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围上来,叹道:“这芫贵人如今……”如今不似刚到康熙身边时受宠,只是这话起了个头便知不能说,这伺候的人尴尬地笑笑。 太子妃横她一眼,见她有分寸知道不能说才收回视线,可惜道:“原是想和四福晋联络一番,倒是被芫贵人绊住了。” 她想同林然亲近,芫贵人倒想同她热络。 太子妃心下叹了口气,大阿哥向来与太子不睦;三阿哥虽有郡王爵,可却是个一心扑在诗书上的;五阿哥自是不必说,讲汉话与满语及不上蒙语;七阿哥多少年都是个透明的;八阿哥却又自小跟着大阿哥一处…… 如今成了亲的阿哥就这些。 她一个女子,只能亲近各家女眷,底下的弟弟们要成亲还得等下一次选秀呢。看来看去只有四阿哥人品端庄办事得力,康熙颇为看重。 太子胤礽对胤禛也是看重的,他还记得康熙曾告诉他,胤禛此后只有林佳氏这一门妻族势力,需要他这当哥哥的照看。 太子对此十分乐意,心中虽不理解胤禛为何如此,但一个得力却不势大的弟弟,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他没必要刨根问底。 太子妃却不知此点。 她与太子成婚后相敬如宾,没争吵过什么,却也不是会彼此掏心窝子的人。 她只想着替太子处好关系,这是她早就定下的使命。今日碰上林然是巧合,太子妃没想过能一次两次便与林然交好,只想着用水磨功夫慢慢磨着,总归不会交恶,这便是件好事了。 第266章 你们想不想吃炒饭我半夜刷视频好饿 阮川拎着医箱坐上一架马车,驾车的是个长相敦厚的汉子,客气地对阮川道:“阮大人坐好,咱这就走?” 阮川“嗯”了一声,将医箱放在身边,手搭了上去。 马车从街道上驶过,由喧嚣逐渐变得安静,阮川挑起帘子看了眼外面,知道快到了。 今日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来为林然请脉,他在太医院中还没听到雍郡王福晋有孕之事传开,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想必过了今日就要报上去了。 “阮大人来了。” 出云迎上来,满面笑意。 阮川认出这是林然身边的大丫鬟,垂眸笑着点了点头。 往来前却,流利展转,如珠应指。 阮川收回手,笑着道:“福晋脉象不错,十分强健,平日多注意些,先不要盲目进补,饮食清淡些,倒不必喝那安胎药,过些日子微臣再来请脉。” 每次阮川来请脉,林然身边人都凑得很全,闻听阮川此言,众人均是高兴不已。 阮川走后不久,胤禛也散值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包点心,后面跟着的苏培盛怀里抱着食盒。 林然正在池子边看鱼。她将鱼食洒下去,各色的锦鲤凑到水面上争抢,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太阳已然偏西,胤禛回了院子后没见到林然,问了守着屋子的吹雨后,胤禛看看天色,拿了件披风向花园子来,正瞧见林然把手中最后一把鱼食抛下去。 “然儿。” 胤禛抖开披风替她围上,虽说入了五月了,但池子边还是有些凉。 “四哥。”林然反手抱住了胤禛的腰,将头埋在胤禛胸前,声音难得娇软,“四哥~” “嗯。”胤禛应着,手轻轻拍着林然的背,“怎么了,想我了?” 其实天天都在一起的,但林然看到胤禛的瞬间忽然觉得委屈,这情绪来得突然,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赖在胤禛怀里撒起娇,不由有些难为情。 尤其本在身边陪着她的远岫出云都退到一旁,垂着头的模样叫林然觉得她们定是在偷笑。 胤禛揽着林然,低头看见她的耳垂都红了,不由好奇,用手背轻触她的耳朵,传来的烫意叫他失笑,“这是不好意思了?” 林然揪着他的衣领不许他再说,胤禛一叠声答应着,却是眉目舒展,心情十分愉快,于是转了话题。 “阮川可来过了?” “嗯…现在有三个月了呢。” 胤禛见她眼中的期盼,读懂道:“嗯,我明日便告知岳父,也向宫里递个消息。” 虽说林然回林家也方便,但前段时间害喜折腾得她有些恹恹的,不是很想出门。 “我带了天然居的蛋圆子还有福满楼的走油鸽、挂炉沙板鸡回来,现在去尝尝?” “听着有点腻……” 虽然这几样都是林然昨天点名想吃的,但孕妇的口味多变,胤禛十分有准备道:“那还有三丝瓜卷,一品豆腐。” “唔…想吃的。”林然犹豫着给出了答案,她说着,刚想笑一笑,胸口却自胃部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不由弯腰干呕起来,“唔呃——” 胤禛俯身轻抚着林然的背,替她顺气,满目心疼,终于等到林然勉强直起身子,他索性将人抱起,平稳快速地回了卧房。 “先漱漱口。” 胤禛在屋内忙活得团团转,旁边人一时竟插不上手,林然看着一屋子的人觉得眼晕,想开口让她们退出去,又被涌上来的呕吐感止住了话头。 “都出去吧。”胤禛了解她,让众人都出去,他坐在床边举着杯子喂她喝下温水,见她难受的双眸泛泪,便低声哄着。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林然听他一句一句的安慰,不知不觉竟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感到的手顿住,林然平稳的呼吸声让他心中一松,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上被子,又掩了被角,方退出了内室。 苏培盛压低了声音,回禀道:“今日阮大人来过,说福晋的胎像稳固,不必用安胎药。” “害喜可有解法?” 苏培盛顿时不吱声了,摇着头退下。 胤禛又召来今日服侍的人,问起林然白日如何,得到回禀说白日还算安稳,只早上起身后干呕了一次,中午用饭倒很有食欲。 林然在池子边的情绪变化也在警示着胤禛,他的然儿如今正处在一个特殊时期,应当被更认真仔细地呵护着。 林然不缺觉,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起身后心情倒是飞扬,完全不见睡下前的难受,硬是将胤禛带回的几道菜与小厨房的晚膳都尝遍了,方满意地停下筷子。 第267章 什么,今天才周三吗? 胤禛依前一日所言,翌日一早便进了宫。 康熙听闻林然有孕也是一喜。 他儿子虽多,但孙辈却没几个,不说别人,只说直郡王胤禔,膝下如今只有几个女儿呢。 “然丫头可还好?” 康熙对自己的儿媳们不怎么熟悉,唯独太子妃是他为太子精挑细选的,却也是从挑选太子妃的标准去了解。 所以真要实打实地论感情,恐怕还是林然更占上风。 毕竟林然三岁时就见过康熙,十岁时因为江南动乱带着黛玉在太后宫中住过,前年选秀后便指给了胤禛。 最要紧的是,林然是林如海的女儿。 康熙虽不说,但心中是极为看重自己这位年少时的伴读的。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十六岁除去鳌拜,那时站在康熙身边的便是林如海。 两个少年在夜里定下一条条计谋,又将其一一落实。 康熙的目光有些怀念,这样的林如海本该一飞冲天成为大清最炙手可热的帝王心腹,但是没有。 林如海的父亲身体不好,不到四十就去了,那时的康熙才除去鳌拜,正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 林如海告诉他日后定会借科举归来,然后带着寡母回了姑苏为父守孝。 康熙是有过察觉的,林如海同他疏远了。 他还恼过,林如海同他虽无血脉之羁,但十余年的情分是真的,他们与手足又有何异?这般谨慎小心地疏远实在愧对这份情谊。 但后来康熙终究是懂了,林如海的疏远,何尝不是因为在乎这份情谊呢?所谓亲则生狎近则不逊,康熙不愿赌自己与林如海的情谊生变,不愿赌自己是否会走到猜忌怀疑林如海的地步。 帝王之侧本就孤寒。康熙知道,他恐怕不能始终如一将林如海视为兄弟而非君臣。 林如海的选择,让他们如今是君臣,但心中到底留了份兄弟情义。 当初成全胤禛,何尝没有林如海的原因呢? 是林如海先疏远了,但却是康熙先变了。 康熙微微垂眸,天子威仪尽收,他漠然道:“老四,你当初的决议,是否有变?” 胤禛躬身,淡然道:“儿臣执拗,其心不改。” 康熙笑出了声,他的声音有些凉,却是抬手捂住了眼睛,“好一个‘其心不改’。” 他已经变了,他爱新觉罗·玄烨的儿子能对得起林如海的女儿吗? 如海,你我若回不去了,那便希望他们小辈儿过得好吧。 “然丫头初次有孕,你多陪着些。”康熙敛了神情,仿佛刚才的愣怔都是幻觉,他起身,在梁九功和一众宫人的服侍下换好龙袍,“上朝去吧。” 胤禛肃了神色,听言先离去。 一百零八颗东珠串联的朝珠戴上,康熙的拇指摩挲着扳指,目光随着胤禛动了动。 下朝后林如海被康熙留下,让本想上前告知林然有孕一事的胤禛错愕。 康熙瞧着四儿子不得已离去,心中舒畅,留了林如海在乾清宫用膳。 他到底比林如海先知道这件喜事吧? …… “雍郡王福晋性生婉淑,肃雝仪雅,今闻懿孕,特赐黄金百两,水晶送子观音一尊,翡翠灵芝如意一对,剔红团云纹如意耳瓶一对,金瓶珍珠花树景一组,大卷八丝缎十匹,妆缎二十匹。” 梁九功宣读了口谕,对被康熙准许站着听旨的林然笑呵呵道,“福晋大喜,咱家也来沾沾福晋的喜气。” 林然自是矜持笑着,远岫上前盈盈而拜,镶银丝的荷包自然而然地入了梁九功的袖口。 “辛苦梁谙达奔走,请谙达喝些茶水歇歇脚。” 梁九功笑眯了眼,谁不喜欢钱呢。 送走梁九功后,林然对着一屋子的赏赐有些犯愁。 东西都是好东西,尤其是那盆珍珠花树,十分好看。 但林然想不通康熙这一出是闹什么,她又不是第一个有孕的儿媳,更不能确定生下皇孙,何况太子侧福晋李佳氏所生的皇长孙都取名了。 林然哪里知道康熙是突然唏嘘起他和她爹的年少时光呢? 乾清宫里,康熙命人取来新得的《秋声赋》,邀林如海同赏,言谈间不经意道:“一晃我们都这个岁数了,然丫头都有孕了。” 林如海眼神微凝,反应了一下才回神,“然儿有孕了?” 康熙先知的自得让他语气颇好,他拍拍林如海的肩膀,大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 胤禛:我倒是想下了朝先说呢。 林如海:我上哪儿知道去? 康熙足足等到用了午膳才说出这个消息,他大手一挥,大方道:“这《秋声赋》你一同带了去吧。” 若是平日林如海说不定会推拒,毕竟他看出康熙对赵子昂的这幅字十分赞赏。偏偏康熙非要将林然有孕的消息延后告知,林如海心中一动,自然明白了为何胤禛退朝后想要同他讲话。 “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康熙赐了一堆东西给林然,又损失了一幅赵子昂的真迹。今日为了一时之快,倒是给这父女俩送了不少东西。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了。 第268章 我的天,下雪了 胤禛没能告知林如海,索性亲去了趟林家,见了林老夫人一面。 总不能事事都让他汗阿玛争先。 再说答应了然儿要亲口告知。 等到林如海从宫中回来时,林家上下都喜气洋洋,林如海一见便知自家母亲夫人都知悉然儿有孕了。 “明日我便过去,也不知道然儿怀相如何,肚子里的闹不闹她。” 黛玉凑过来撒娇道:“娘亲,带女儿一起吧,我也许久没见姐姐了。” 林老夫人乐呵呵道:“都去都去,你姐姐定然也想你了。” 贾敏一时喜一时忧,恨不能现在就前往雍郡王府,林老夫人更是亲自开了她的私库,要找些好东西出来。 翌日早,林然睡醒时已是天大亮,身旁早没了胤禛的痕迹,只是被褥尚未收拾,想是怕扰了她的好眠。 听到内间的动静,外面传来一声极温柔的询问。 “福晋可是要起身了?” 这调子轻轻柔柔的,如同含了蜜似的,林然略怔一瞬,方笑道:“苏九,你这是做什么。” 苏九辨听林然的声音,确认林然清醒后方转进了内室。 “怕福晋尚未睡醒,惊扰了福晋和小主子。” 林然坐起身,牵动着苏九的视线。 “少见你声音这般柔和,我还当是谁呢。”她素着一张脸,身上的米黄色寝衣贴在身上,有些汗津津的,“我换件衣裳,没什么事儿。” 苏九说:“福晋家里来人了。因着福晋没醒,便先请老夫人她们在上次住的院子里安歇。” “祖母来了?” 林然懊恼地拍了下手边的被子,“该想到的,昨日四哥去了,祖母她们知道,肯定会来看我的。” 苏九忙道:“福晋莫急,早上爷出门前叮嘱了,院子都是打扫好的,必不会怠慢了老夫人她们。” 苏九生怕林然着急,将胤禛的安排一一道来。 林然倒不担心府上人做事疏忽,毕竟府上几个管事俱是得力的,不会有这种轻忽之举。 她只是有些羞赧,居然叫长辈等她睡醒。 “你现在是最紧要的,祖母等一等也只觉得高兴,别放心上才是。”林老夫人握着林然的手,笑得慈和,“听王爷说,已经三个月了?” 林然下意识抚着小腹回答:“是啊,之前有阵子觉得没胃口,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四哥就请了太医来,是惯常给我请平安脉的阮川阮太医诊出来的。” 林然将头靠在林老夫人肩上,“祖母,然儿好想您,好久没见您和娘亲了。” 贾敏轻啜茶水,又看向林然,虽没说什么话,眼中的爱护快要溢出来了。 贾敏心中一直有个忧虑:林家几代单传,唯她这代生了三个孩子,她一直忧心林然随了林家,子嗣艰难的痛楚不好受,何况她的然儿还是嫁到了皇家。 如今林然有孕,叫贾敏刚松下一桩心事,又开始思索林然生产。 只是这事她埋在心底,并不显露,免得让女儿担忧,何况女儿有孕,她也是高兴的。 黛玉小心地覆上林然的手,眼睛眨了又眨,“姐姐,我听说女子有孕时会有害口,姐姐可有?” “有是有,倒是不严重。” 林然笑着岔过去,“如今府里只当我是个瓷做的人儿,想做什么都有人陪着。” “这是应该的,你可别嫌麻烦。”林老夫人叮嘱着,“我知道你不爱在眼前留人伺候,只是现在不同往日,然儿暂且忍忍吧。” 林然点头,“祖母放心,孙女不是不知好歹的,都是为了我好。” “你爹爹昨日得了皇上的赏,我想着也该告诉你一声。”贾敏满目温柔,“你身边如今可有生育过的嬷嬷?” 贾敏知道张嬷嬷是从前太后宫中的,但体面是一方面,这孕事还是叫有经验之人照看为好。 “有的有的,娘亲放心。”林然转了话题,指着摆放的金瓶道,“昨日汗阿玛也赏下许多东西,这便是其中一件。” “倒是还有许多缎子,我一个人不知穿到什么时候去,黛玉等会儿带几匹回去吧。” 旁的便罢了,唯有这些布匹什么的最是不禁撂,放久了褪色生灰。索性每三个月都叫人查看一次,或是赏了府里人,叫她们家去做衣裳,虽不能当值时穿,但私下穿新衣总归是高兴事;或是捐到养生堂。 只是康熙新赏的缎子算御赐之物,她不能这么处理,倒是给黛玉还算恰当。 第269章 扫雪去了,晚上再来1章 林然有孕后胃口骤变,倒不似寻常妇人或好辛辣或求酸味,她独独喜上了甜味。 初有孕时害喜之兆严重些,小厨房里候着一批厨子各显身手,只求林然能多用几口饭。现下倒好,林然往日里看都不看的甜口菜肴如今吃得津津有味。 胤禛有次好奇夹了一筷子,入口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若不是林然眼巴巴看着他,他说不得要“浪费”一次,将其吐掉。 随着月份大了,不光是林然的肚子逐渐隆起,她的心思也更难琢磨、更加敏感。 当她肚上生了第一条妊娠纹的时候,胤禛花了半夜功夫阐述从哪个方面他都不会变心,方让林然满意睡去。 胤禛却是拥着她,久久未睡。 有孕之人情绪不稳是正常的,胤禛不大了解其中蕴含的科学理论,却思索是否自己这些日子忙于公务,太少陪伴林然,才叫她患得患失,会觉得自己变心。 他又不是薄情的…额,对别人就算是吧。 但对胤禛来说,这世上最亲最近之人还能是谁呢? 自然是林然,也唯有林然。 胤禛上辈子几乎要担了个孤星的名头,亲近之人全无,反倒是看他不顺眼的人一堆。上辈子胤禛对亲情渴求过,挣扎过,最终得到的还是失望。 但这世的胤禛是不同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希冀过能在康熙与德妃或者佟佳皇后身上得到什么感情回应,最初没遇见林然时,所求唯有强盛国力、天下太平。 是野心也好,是不甘也罢,亦或者是从后世读来的史书叫他不平。 他对那个位子的渴求是达成目的的最佳工具。 但幼时与林然重逢后,就无比自然地在计划中圈进来一个她。 世上牵挂他而非爱新觉罗·胤禛这个名字的,还会有谁呢? 胤禛轻拍着林然的背,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渍。 恍然便是月余过去。 期间阮川胆战心惊地告知胤禛,林然腹中胎儿有两个。 他不敢告知林然,怕令其心忧而郁郁然,只能面上强忍,随即私下禀告胤禛。 双生子。 一为阳,二为阴。 双生胎是被视为不祥之兆的。 阮川脑子里浮现着那句“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言辞恳切,“还请王爷早日决断。” 胤禛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叮嘱阮川继续为林然安胎,并且将十日一次的平安脉改为了三日一次。 “想不到阮川年纪轻轻的,还挺迷信。” 阮川恐怕不知道,他前脚才胆战心惊地出了雍郡王府的门,后脚胤禛就告知了林然这个消息。 林然拈起一粒坚果仁送入嘴中,无奈地摇了摇头,“难怪这么累,原来肚子里是有两个啊。”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即便是站着都觉得有些累,胤禛扶着她,陪她在府里散步,直到坚持走完两圈,才在回廊处小坐,旁边的人立刻摆上零嘴吃食,供林然享用。 胤禛按了按她坐的软垫,确定足够厚实,方道:“世风如此,由不得他有异议。” “我知道他是好意,都不敢告诉我,巴巴地跑去找你。” “辛苦你了。”胤禛的手没一刻松开,见天上的云渐渐聚拢,他道,“回房吧,天气阴了,许是要下雨。” (晚上再补一章) 第270章 姐妹来玩雪啊~ 林然怀了双胎的消息没刻意隐瞒,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这是吉兆好运多子多福的,也有说双生子乃不祥征兆的。 林然在府中养胎,外面的风言风语传不到她耳朵里。 倒是隔三差五就能收到黛玉给她写的信,不是说她新得的好诗,就是分享平日出门结识的各家千金、人物见闻,亦或者聊聊她无事时编写的识字书,笑言是给她没出生的小外甥们。 最后一样叫林然最感兴趣,如今开蒙读物多以三百千为要,但黛玉天然的兰心钟灵,并未采用前者,而是编写了有趣简单的故事,又辅以生动形象的图示,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根据图画理解其中含义。 这识字书不厚,笼共两三个故事,却处处精致,字字斟酌,图文有趣,林然一时都看入了迷,一口气看完才舍得放下。 真叫林然心中感慨,不愧是黛玉。 林然自己本就有前世记忆,读书识字时唯一的难处是将脑海里的简体字改换成时下通用的繁体。但无论如何都是汉字,她又是聪颖之人,倒没觉得识字有什么难度。 等黛玉出生后,林然兴致勃勃地亲自带着妹妹识字。 但黛玉何许人也,林然带着黛玉读一遍诗,黛玉便能自己拿小手指比划着复述出来,每每复述后还会仰起脸,甜甜地问姐姐,对不对? 那时林然难免感叹她到底还是学少了,真想搞个照相机出来记录黛玉从小的娇萌可爱。 林然没当过专业的老师,唯一的学生还是黛玉,所以没意识到为人启蒙其实是件颇难的事情。 要知道林然身边的人虽多多少少认识字,却是直接从《大清律》开蒙的,既能识字又能通读律法,林然又不苛求她们进度,所以也不是正常的参照群体。 倒是黛玉,不知道在家里如何琢磨出这些。 “我们黛玉怎么会这么好,怕我多思忧虑,时常写信过来,今日又给我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胤禛回到家就看见林然一脸骄傲地炫耀着黛玉送来的东西,他家然儿对二格格向来自豪,他倒是习以为常了。 只是翻看几页后,胤禛也叹道,“二格格的确锦心绣肠,天生的剔透玲珑。” 黛玉所写的故事并不讲究遣词造句,有些白乐天的风范,更多了份纤巧心思。 林然爱惜地将黛玉送来的书放在书架上,笑眯眯道:“等我们孩子到了识字年纪,说不定他们小姨着的书都已流传开呢。” 胤禛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不大了解林然嫁妆里的铺子,不清楚有没有书铺之类的产业,但府里是不大涉及这方面的。 胤禛回忆着,似乎只有一家卖笔墨的铺子。 “之前总是不舒服,这些天好了很多。听说戴先生那边又有新火器,正可惜不能一观呢。” 林然同胤禛说着她手中的事。她马上就有七个月的身孕了,出行不便不说,戴梓那处实在不适合她现在去,只能从戴梓给她写的书信里窥得这位天才的进展,“黛玉这书来的及时,我倒是能寻些轻快活计。” 比如把黛玉绑过来写写识字书什么的,她来负责书肆的问题。 识字是其一,林然被黛玉这书提了个醒,提笔写了一连串符号,“开蒙之事,句读(dou)尤为重要,四哥觉得呢?” 她笑意盈盈,叫胤禛想让她多休息的心思淡了。 然儿总归是知道照顾自己的,再说还有自己从旁提醒关注,不会叫她劳累过度。 张嬷嬷、远岫、出云、吹雨、系风:呜呜呜呜呜我们是假人摆设吗,我们也能照顾好福晋。 第271章 妖风! 黛玉对雍郡王府不算陌生,总归来过几次,她见林然身边的苏九来接她,便很高兴地随她来了。 黛玉见林然的第一眼十分惊愕。 林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纤细美人,和黛玉一身婉转飘然气度不同,林然若不是和黛玉站在一处时眉眼间的相似让人难以忽视,旁人很难将两人联系到一起,更猜不出二人姐妹的关系。 她是一种蓬勃的朝气的美,叫人的目光难以移开。 可黛玉并非为林然的容貌气质惊讶,而是因为林然那隆起的腹部,她半是开心半是担忧地走到林然身旁,终还是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林然用指腹揉了揉黛玉的耳朵,笑着,“怎么了,过来陪我不高兴吗?” “才不是。”黛玉反驳道,“只是有点…” 她不好说,她既为林然腹中胎儿健康而高兴,又有些害怕,姐姐的肚子好大,大的她都不敢靠近。 林然握着黛玉的手搭在肚子上,柔声细语,“是不是有点害怕?” 其实她的肚子如同吹了气的气球飞速涨起来的时候,林然也十分恍惚,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某天的第一次胎动却让林然的心安定下来。 所有的惶恐与难言的不安消失殆尽。 “啊!” 黛玉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唔,他们知道是小姨来了,在和你打招呼吧?”林然让黛玉慢慢适应,“白天的时候,是动的多一些。” 黛玉是长大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有孕之人,她的一只手下意识虚虚护着林然的腰,慌忙道:“姐姐,我们进屋子里去吧。” 她还是有点害怕,生怕林然走不稳,“姐姐也真是的,有苏九带着我,又不会迷路,姐姐何必到外面来接我。” 语气不是嗔怪,而是担忧。 “反正每天都要走一走的,而且我也很想你啊,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这话叫黛玉无法反驳,她姐姐自小就会哄人,家中哪个人不是让她哄得团团转。比如现在,明明是担心她的,三言两语下来就只有知道姐姐期待自己的高兴了。 “再说我现在略动一动都跟着五六个人,别害怕。” “知道了,姐姐心中有数就好。” 黛玉本以为林然是想她了,所以才让苏九去接她,谁知道才坐下,林然就抛给了她一个惊喜。 “前几日你送来的书很有趣,你有没有打算再多写几篇?” “嗯!姐姐从前教我识字,如今姐姐有了孩子,我可要尽尽力。”黛玉还不知林然的打算,只说着她自己的想法,欢快道,“我可是当小姨的~” 林然将集册成书的想法告知黛玉,黛玉还有些愣怔,回过神后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很好,自己妹妹十分自信。 林然继续道:“出书时直接用你的名字,你可是咱们家第一个着书的。” 林家还没有人出过书呢,最多是私下有些册子,在友人间传抄,哪怕是林如海也没正式编过书——他太忙了。 “…好!”黛玉略犹豫了一下,仍旧接下了这个挑战,前人着书的女子可不少,她不怕。 林然便又将句读的事说了。 “标点符号?” 黛玉不算太陌生,林然的书写习惯摆在那里,她多少见过。 “是啊,我从前没想过,还是被你的书提了醒。韩愈怎么说来着,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有了标点符号,想来能节省许多时间。如今的一些书里虽有圈点法了,却还是单调了些。” 林然拿来她写下那一串符号,“这里有一些,妹妹整理出来如何?” “这不是姐姐偶尔会用的吗?” “嗯…,是有一群人发明编纂的。” “那到时署名该如何落下?” “就写……一个‘华’字吧,华夏之‘华’。” 第272章 救救帮我取名<> 康熙四十年正月。 虽在年里,雍郡王府今年却没办任何宴席,京中人都知晓雍郡王福晋怀有双胎,十分辛苦。 本该为不祥的双生子在康熙先后赐下无数赏赐后逆转了风向。 什么不祥,皇上都说了四福晋能一次给他添两个孙儿,谁敢给皇上添堵。 林如海但笑不语。 八成是满城的流言叫他们这位皇帝想起幼时登基、朝政却不在手中的被动。 康熙如今四十有八,正是慈心初生壮志未消的年纪,流言暗地里纷传林然腹中子乃不祥,反激起康熙的不悦。 流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之下,明明一件家事,竟有人递了折子上书,惹怒了康熙。 递折子的人是大阿哥麾下的,太子的人看见了,放任自流,没有丝毫阻拦之意:胤禛如今一介孤臣,但极得康熙看重,若是不能收于麾下,那…… 不如废掉。 两方达成了共识。 可惜有林如海这等更了解康熙的人。 林如海抚须而笑,不枉他推了一把,本来那折子到不了御前的。 林如海没告诉任何人他在这件事中的手笔,只是将那些明里暗里说过他女儿的人家尽数记在心中。 来日都要一一回敬的。 真当他林如海是什么好脾性的人了。 因着身孕,林然进宫请安的一概事务全被免了,康熙更是在她八个月时指了位妇科圣手住进雍郡王府,与雍郡王府的两位府医,以及一直负责林然脉息的阮川共同照看着。 贾敏将府务交还于林老夫人处理,搬来了雍郡王府陪伴女儿。 正月初四晚上,林然才睡下一会儿,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疼痛,她顿时惊叫一声,用力拽扯一旁的人。 “然儿!” 雍郡王府顿时活了过来。 “扶着福晋下地略略走动。” 胤禛不假人手,与贾敏一左一右地扶着林然缓缓走动。 双胎者多早产,一应生产之事早在数月前便准备着,如今虽是夜里,却也不显慌乱,产房更是早就布置好的。 张嬷嬷与两位嬷嬷带着丫鬟婆子们有条不紊听从太医与稳婆的吩咐,神情虽急切,行事却更加稳妥——谁若是这个关头出了岔子,别说府里主子们,她也饶不了这人。 略走动后,林然进了产房,她这才开始宫缩阵痛,离分娩还有时间熬呢。 小厨房灶上日夜都开着火,立刻送来数样补充体力的吃食。 林然一口一口咽下去,身后两个医女为她按摩肩背、轻揉着腰部。 “王爷,产房不…” 那个“祥”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瞪得咽回去。 “娘亲!好疼!” 林然的两只手分别被胤禛贾敏握着,她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来来回回重复着“疼”啊“痛”啊,叫两个人心疼到不行。 疼到极致只会喊“妈”,贾敏从没听林然这么叫过,虽奇怪却还是不住地安慰着;胤禛握着林然的另一只手,知道林然是想起了她前世的妈妈。 “娘亲——” “妈——” “再也不生了,四哥,都怪你!” 林然发泄似的喊了几句,后面却是死命忍住了。 等会儿还有她要用力气的,现在可不能肆意。 她咬着牙,不叫一丝声音泄露,听着稳婆的指示吸气呼气,额上的汗水逐渐糊了眼,立刻有帕子轻柔地拂去。 稳婆不住安慰道:“福晋这胎极正,来,按着规律来——使劲儿,放松,再来使劲儿……” 林然感觉意识都要疼得模糊了。若一开始是忍着不哀嚎痛叫,此刻却是半哑了,想叫都叫不出来。 “然儿,头出来了,清醒一点!” 胤禛跟她说着消息,不敢有丝毫大意。 “出来了,出来了!” 第一个孩子立刻被人照顾起来,但还有第二个,此刻不好进食,远岫便一勺一勺给林然喂着补充体力的人参乌鸡汤。 “福晋,快了,用力!收,再用力!” 有了第一个孩子顺利出世,第二个孩子便很快出来了。 知道两个孩子都平安,林然头一歪,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是乏力昏了过去。 太医为其号脉,确定林然只是昏睡后,雍郡王府上下松了口气。 阮川与雍郡王府更亲近些,又与胤禛与贾敏说了几句。 果然,两人被林然握着的手和手腕处都有些许青紫痕迹。 “我这不碍事,你为岳母开些药膏。”胤禛并不放在心上,叮嘱阮川为贾敏仔细查看后,转身回了产房内。 第273章 月光这歌还是限定款 林然睡得很沉,汗湿的发丝贴着脸,整个人憔悴又虚弱。 从昨夜睡下便阵痛疼起来,整整熬了一晚上。 底下人手脚麻利,将沾了血污的东西一概清理出去,又将蘸了热水的软巾拧干后替林然擦拭脏污。 见胤禛进来,也没人敢置喙——连生产时都没出去,现在进来算什么。再说生产时的事也没人敢说出去,又不是嫌命长,谁敢在外面议论主家的事。 底下人无声行礼退出去后,屋内只剩胤禛斜着身子半坐在脚踏上。他握住林然的手,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舒了口气。 真是,再好不过了。 等到胤禛出来时,却是十分热闹,被人念叨这么久的双胎,终于揭开了答案。 “恭喜王爷!大格格和大阿哥都十分康健!” 这回所有人的恭喜都透着股子轻松愉快。 福晋顺利生产,格格阿哥虽早产半月身子骨却不弱,龙凤胎更是大大的祥瑞。 大格格比大阿哥早出生半盏茶的功夫,是为长姐,贾敏站在几个乳母身边,满目笑意。 “王爷和咱们格格阿哥亲近亲近。” 两个婴儿用襁褓裹着,胎液等都被仔细清理过了,只是满脸褶皱,浑身通红,还有一层白色的胎脂附着,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模样。 “比然儿那时候还红些,长大后不知多白净呢。”贾敏一朝做了郭罗妈妈,只觉得两个小小的婴孩怎么都看不够,“王爷瞧,咱们大格格眼睛睁开了。” 胤禛的手有些蠢蠢欲动,他没抱过孩子,可是想和孩子亲近的渴望让他从乳母手中接过大格格,襁褓的布料柔软,可胤禛觉得还是孩子的身体更软。 他在贾敏的指导下调整着姿势,和怀中的大格格对上了眼,婴儿眼睛周围的胎脂是擦了下的,以防糊住眼睛,大格格的眼珠转了一圈,看胤禛的时间也不过几秒,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爷,该上朝了。” 苏培盛小心地就着胤禛的动作看了眼大格格,旋即提醒着,“到时辰了。” 现在这时刻已经比平常晚了。 “岳母,然儿那里就劳烦您了,有什么事您派人告知我。”胤禛将大格格递还给乳母,又把大阿哥接过来抱了抱——总不好厚此薄彼吧,“岳父那里我来说。” “王爷放心。” 胤禛换了朝服出门。今日是正月初五,开年后的第一个大朝日,很是郑重。 贾敏守在林然床前,心中既酸涩又高兴:这几个月的辛劳和这一夜的疼痛折磨,总算结束了。她的女儿自小便被疼着宠着长大,破个皮都让她担心,这一夜生产的狰狞痛苦叫贾敏心疼不已。 好在女儿算是嫁得良人。 贾敏嘴上不提,心中却对胤禛在林然生产时的表现十分满意。自家这个皇子女婿,对然儿真心相待就好。 又替林然掩了掩被角,贾敏放轻了脚步,慢慢退出去继续去看她的两个宝贝。 苏九身手好,能自如控制脚步轻重,且耳目聪颖,此刻自然是守着林然的第一人选——既不会扰了林然的休息,又能最机敏地关注林然的动静。 林然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夕阳西沉时分。 外间提前点了灯,以防光线猛然变化扰了林然的好眠。 下朝后胤禛先告知了林如海,向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林大人惊喜得不行,差点儿就同手同脚迈步了,胤禛猜他大概会直奔雍郡王府。 苏培盛提醒胤禛,魏珠过来了。 胤禛上朝前给康熙身边人递了话,魏珠过来该是给回复的。 魏珠恭恭敬敬地朝胤禛行礼,道,“皇上在等着您了。” “你这段时间除了公务都待在府里,今日怎么想起过来请安了?” 乾清宫内,康熙才下朝,案上早摆着小山高的奏折,他低头翻开一本,见是请安折子后,皱着眉批了个“阅”字,放到了边上。 “儿臣福晋昨夜发动,今日早上生下一双龙凤胎。” “然丫头生了?”康熙住了笔,惊喜道,“竟然是龙凤胎吗?好事儿,一下就凑了个‘好’字。” 双胎流言纷扰时日已久,康熙虽恼散播流言之人,但心中也难免偶有疑虑。如今林然生下一对龙凤胎,却是大大的吉兆! 第274章 红玫瑰就是好看啊我好爱 胤禛回府时身后跟着顾问行和太后宫中的完颜嬷嬷。 梁九功虽日日伴圣,但顾问行却是更得康熙信任的大太监,梁九功上门代表着康熙的亲近,那顾问行则是代表着康熙的重视。 顾问行问过照看林然的两位太医,又同完颜嬷嬷看了熟睡的两个孩子,方回宫复命。 胤禛自出门后还没见过林然,送走宫中的两位后,难免心急。 贾敏与林如海说着两个小外孙外孙女的可爱之处,林如海抚着胡须听得津津有味。 黛玉守在她的小外甥女和小外甥身旁,目光满是爱怜,只觉得姐姐生得的两个孩子再可爱不过,一时间开始期待日后教她们念书写字的时刻。 胤禛独自进了屋,先脱了斗篷,再将身上的寒气烘去,这才进了内室。 林然还在睡,身上的衣物已经换成一身干净的老银色暗纹寝衣,她颦着眉,睡得不大安稳。 苏九才为林然擦了汗,见胤禛进来,知趣地无声行礼退出去。 康熙指来的太医和阮川的意思是双胎极其耗费元气,哪怕林然身体一向康健,生产也算顺利,但还是坐满双月子比较妥帖。 “四哥?” 林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胤禛坐在床边也不觉讶异,十分自然地探出一只手去揪住了胤禛的衣角,“什么时辰了?” “睡足了吗?”胤禛捧住她伸过来的手,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他瞧了眼荷花缸钟,“才从宫里回来,快六点了。” “我怎么睡……”了一日。 这话没讲完,林然猛地想起,她昨晚好像似乎大概把孩子生了? “孩子呢?” “在旁边房间里睡着呢,岳父也来了。” 胤禛手上微微用力,按住林然想要起身的动作,“别急,我叫人抱过来。” 两个孩子被各自的乳母抱着,胤禛有早上的尝试后,倒也能有模有样地接过孩子放在林然身边。 “这是我们的大格格,这是大阿哥。” “咦?”林然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好像两个小猴子。” 红通通皱巴巴的,都看不出来像谁。 “哪有这么说孩子的。”胤禛失笑,忍不住连孩子带林然一同逗弄,他替林然拢起发丝,“岳母说日后必定是白净孩子呢。” “我生的孩子,什么样娘亲都会喜欢得紧。”她一副贾敏是爱屋及乌的口气,眼中的柔软却出卖了她,她何尝不觉得自己的孩子可爱伶俐呢? “我也喜欢。” 胤禛跟着表白,却被林然乜斜一眼。 他是孩子的亲阿玛,喜欢不是应该的? “说来,是不是该给两个孩子取个小名叫着?” 林然深知取名权在康熙手里,所以并未操心大名的问题,倒是小名一直没想好,一拖再拖,生完了还没取出来。 “岳父在外面呢。” 林然眼前一亮,自家爹爹可是探花郎,娘亲出嫁前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给外孙们取个小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然戳了戳胤禛的腰,虽没说话,但胤禛自然领会了其中含义。 于是他点头道:“院子里都是绝对可信之人,无事。”他为林然披上柔软的薄毯,又在她腰后放好腰靠,这才请林家三人进林然所在的屋子。 贾敏和黛玉还好,这段时间都住在雍郡王府,林如海却是许久没见过林然了,此时见女儿脸色苍白,自然好一阵心疼。 几人在桌旁落座,还是林然直接开口,“爹爹娘亲,替两个小家伙儿取个小名吧,我和四哥想了许久都没定下。” “你惯爱取名的,如今给自己孩子却取不出来了?”林如海先是打趣女儿一句,见她精神尚好,安心问身旁的贾敏道,“夫人以为呢?” “两个孩子都是日出时生的,姐姐不如叫丹灵?”贾敏先占了给姐姐取名,将小外孙的小名交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听着贾敏之言,不假思索道,“既是姐弟,那哥儿的小名唤曜灵如何?” 丹灵与曜灵都是指太阳,不仅好听还暗合两个小家伙儿出生的时辰,林然十分满意,低头看向身边的两个熟睡的孩子,低声道,“丹灵曜灵,喜欢吗?是外公外婆给你们取的名字哦。” 贾敏纠正道:“如今咱们都在京中,还是按京中的习惯叫吧,日后莫让人揪着这点。” 要叫郭罗玛法和郭罗妈妈的。 “这都不重要,叫什么都是一样的,心中知晓就好。”林如海不以为意,林然自小喊惯了“爹爹娘亲”,他觉得十分亲近呢。 只是也不能驳了夫人的面子,于是继续道,“等两个孩子大些,学说话时注意就是了。” 林然也不太在意这个,贾敏说了她便听呗。 说了会子话,林然面上便露出疲色,显然还是困倦需要休息。 “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府告诉你祖母。” 林如海已经习惯自家夫人不在家的日子了,如今女儿刚生产完,贾敏怎么可能回家。 “母亲早就知道了。”贾敏接过话头道,“一早就叫人去递了话。” 林如海摸了摸鼻子,一同与贾敏黛玉起身,“然儿,你好好休息,爹爹改日再来看你。” 贾敏心疼女儿,带着黛玉回了她们住的院子,给林然腾出空间好好休息。 “丹灵,小丹灵~”林然撑着精神逗弄睁开眼睛不知在看什么的女儿,旁边的曜灵还是呼呼大睡着。 第275章 完啦把被小猫咪赖上啦 双生子出生当日便有顾太监登门,洗三宴又得梁九功上门代天子添盆,本该叫人艳羡雍郡王府又是得重视又是被宠爱的。 可转念一想,龙凤胎何等难得的吉瑞?圣宠再优渥些也不为过,便没引起什么波澜。 洗三这日贾家自然要来人的。 贾赦大力拍着林如海的肩膀,笑得开怀,“妹夫,恭喜啊!” 邢夫人带着王熙凤和惜春凑到贾敏身旁道贺。 贾母也来了,二房里王夫人带了探春。 可怜贾宝玉觉得雍郡王府龙凤胎的洗三宴能遇见黛玉,磨了几日好容易快要求得贾母同意,却被贾政拎去读书了。 当然,贾宝玉不会知道是贾母不忍拒绝他,却又顾忌雍郡王府规矩严苛、更有无数达官贵人往来——若是宝玉这般天真烂漫的性子冲撞了谁,那可是不好收场的。 于是叫贾宝玉的小厮将贾宝玉想去雍郡王府洗三宴的消息透给了前院,贾政在长随与清客不经意地提醒下,想起了自家这个荒废读书许久的孽子。 贾母哪怕自矜于宫中有贵人,却也要承认贾家不再是京中什么高户了。 在不涉及贾宝玉时,贾母总是十分理智的。 洗三宴的规模不大,雍郡王府本来只给亲近人家递了请柬。 但架不住许多不请自来想要沾沾龙凤胎喜气的热切之人,最后竟是满满当当站满了,连院子里都挤了人。 一概事务自有底下人打理,林然在屋中歇息,前面的热闹竟隐隐传到她的耳朵里,可想来了多少人。 正当她觉得有些困时,苏九悄然而至。 “宫中梁谙达来了。” 梁九功登门声势浩大,身后跟了一群小内监,带着康熙的赏赐与圣旨,一干人等跪了一地,听梁九功宣读圣旨。 除了如流水般的赏赐外,康熙还为两个孩子赐了名——姐姐名为弘昭,弟弟名为弘曜。 先不说小丹灵的名字和皇孙们一同排序,单是才三天的孩子得了赐名就叫林然一阵诧异——大阿哥府上的三格格、四格格,还有三阿哥府上侧福晋生的孩子,可都没名字呢。 其实直郡王与诚郡王两府上的几个孩子都没到三岁,没得名字其实是正常的——稚子易夭,孩子过了三岁立住后,宗人府自会递上奏章,请康熙择字命名。 何况林然忘了,即便赐名,也是皇孙们才有的待遇。康熙的女儿们都是各自的额娘取了乳名小名叫着,再有就是出嫁时得个封号,正式的名字什么的,康熙很少费心。 圣旨一宣,前来赴宴的三福晋还好,毕竟她还没有孩子。 倒是大阿哥与三阿哥心中略有酸意,却也理解康熙的举动,谁让他们还没儿子呢。 还是四弟妹争气,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他们不至于和两个婴儿置气。 来客都想沾沾龙凤胎的喜气,但胤禛是谁,本就不想大办,现在一群人不请自来,还想耽误他两个孩子的休息时间? 绝无可能。 哪怕是九阿哥几个,也是眼巴巴地添了盆,凑上去看了一眼后,没能再捞到和两个孩子亲近的机会。 好在几个人仗着和胤禛关系好,打定主意私下过来,到时候能和小侄女小侄子亲近个够! 尤其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今年的选秀后他们也该出宫建府,等待康熙为他们择婚事。 到时候他们成天泡在四哥府上,四哥还能赶他们不成? 洗三宴后,人渐渐散去。 黛玉走在两个乳母身边,看着她们将弘昭与弘曜抱到林然身边,方同林然说起前面洗三时的情形。 “…院子里都站了人,添盆时都想离咱们丹灵曜灵近一些,好在两个小家伙儿胆子大,看着这么多人也不害怕。” 林然摸了摸弘曜的脸蛋,心说两个孩子现在估计都看不清人,上哪儿害怕去。 “祖母和外祖母都来了,正在前面说话呢,我估摸她们是要过来的,所以先来告诉姐姐一声。”黛玉贴心道,“姐姐可还好?有力气见人吗?” 林然挥手叫乳母们出去,方慢悠悠道:“好多了,这两日几乎都在睡,现下是彻底睡足了。” 她许久没见过贾家的人了。 林然有太多事要忙,贾家哪怕是红楼的主角,但在林然这儿比不上她的正事。 虽有粘杆处,但不是要紧的关乎到性命、或者会牵扯到林家的消息,她都不大关注。 “今日惜春和探春来了,惜春妹妹如今跟着大舅舅他们过活,我瞧着倒是比从前开心许多。”黛玉帮着林然抱住弘昭,忍不住替弘昭将襁褓裹好,“探春跟在二舅母身边,倒是十分稳重。” 第276章 谁家好人睡觉掉床下来啊 林老夫人与贾母联袂而至,两侧是贾敏、邢夫人王夫人,后面跟着的就是王熙凤、惜春和探春,贾蓼抓着惜春的手一步不落。 “见过福晋。” 贾母心知林然与自己不甚亲近,自是不会缺漏礼数的。她只是外祖母,比不得看着林然长大的林老夫人。 贾母要行礼,她身后的儿媳孙女曾孙女还能无动于衷吗? 林然手疾眼快,却奈何如今躺在床上静养,好在苏九知她心意,最先扶住了贾母福身的动作,没让她行下去。 “外祖母和舅母嫂子妹妹们快快请坐吧,都是咱们自家人,不讲这些繁文缛节了。”林然抬眼看向远岫,笑着叮嘱道,“外祖母爱喝老君眉,别弄错了。” 贾母心中既喜又叹,喜的是林然待她也算用心,竟然知晓她爱喝的茶;叹的是这份用心反倒说明林然与她只能说些吃喝之事,旁的便没有话题了。 且看林然可曾特意叮嘱下人给林老夫人上什么茶吗? “福晋好福气,一下就凑了一个‘好’字,小阿哥小格格君恩福厚,还没见别家孩子出生三日就得赐名呢。” 林然在贾敏面前也懒得反驳贾母的话,只是道,“汗阿玛君心仁慈,待孙辈俱是慈爱的。” 邢夫人好奇地看向两个襁褓,林然见状便说:“大舅母难得来一趟,该让两个小家伙儿给长辈们见礼的。” 苏九和出云一人抱起一个,同几位长辈们亲近。 出生三天的婴儿皮肤还有些皱,弘昭睁着眼睛不知在看什么,弘曜皱着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邢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弘昭,她还没怎么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呢。王熙凤虽生了小儿子,但也是养在王熙凤身边的。 “这是大格格还是大阿哥?” 林然眯着眼看了看襁褓花色,确认道:“是弘昭。” 贾母看了弘昭,又仔细看贾敏怀中的弘曜,笑道:“不愧是双生子,模样十足相似,这鼻子嘴巴和福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然无辜着眸子,坦言道:“我却是瞧不出来像谁的,才生下来时皱巴巴的像两只小猴子,哪里像黛玉那时,我记着黛玉出生就极为白净。” 话题猛然到了黛玉身上,黛玉一时有些羞赧,看了林然一眼,凑到贾敏身边瞧小外甥,只当没听见林然的话。 远岫为众人上了茶,伫立一旁静默不语。 倒是贾敏接过了话头,笑道:“母亲说得很是,我瞧着除了眼睛,其余的倒与然儿极像。” 林然努力回忆着自己两个孩子的长相,真的很想知道她们是怎么瞧出像自己的。 等到人都散去,胤禛回到房中时,林然半是得意半是疑惑地向胤禛炫耀说,“娘亲她们说除了眼睛都像我呢,四哥觉得呢?” 胤禛坐在床边,将拧得半干的帕子递给林然,笑道:“像你才好,曜灵就算了,丹灵一个姑娘家,长得像我可怎么办?” 用帕子净了脸,林然抱起女儿,忍不住亲了口她的小脸蛋儿,“像你也不错啊,总比像汗阿玛强。” 德妃无论如何,年轻都是个秀气清丽的美人儿,现在年岁上来了,也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容姿。 自家父母更是不用说。 林如海殿试时被点为探花郎,除了才学出众,那张脸更是对得起美探花的赞誉。 贾敏未出阁时是京中容貌出众的才女,有她参与的宴会,总能看到许多“奉命”来接自家姐姐\/妹妹回家的儿郎。 算来算去,弘昭弘曜像谁都行,只要别像她们的汗玛法就好。 康熙倒不是难看,只是比起其余长辈,长相略普通了一点点,但御极多年的上位者总有他的威仪肃穆。 只是这么多出众的基因摆着,要是两个孩子长相偏偏随了康熙,林然的纯直母爱虽然不会有半分缺少,总要心塞两天的。 “还是像你最好。”胤禛见弘昭在林然怀里待得开心,于是抱起了望着床顶的弘曜,“几个乳母可还用心?” 两个孩子各有四个乳母,分作两班轮替,只负责照料孩子。这八个都是粘杆处查过的身家清白简单的妇人,均签了一年契,是林然查出怀有双胎时便预备着的。 弘昭咂吧着小嘴儿,林然刚要逗弄她,忽然僵住了身子。 “怎么了,然儿?”胤禛虽抱着弘曜,注意力却分了一半在林然身上,见她顿住,立时关心道。 弘昭的小手从襁褓里挣扎出来,有几分兴奋。 林然紧了紧抱着女儿的手,呆立当场,无措地对胤禛道:“好像、好像……” 她的脸色绯红,胤禛凑近后顿时明白过来。 只见林然胸前的寝衣布料濡湿一片,氤氲出了圈状。 林然有孕后两人便没亲近过,此刻泌乳虽是正常现象,但被胤禛看着,却也难免羞赧。 唯有小弘昭闻到了奶香味儿,兴奋不已。 “咳,我去叫张嬷嬷她们过来。”胤禛干咳一声,掩饰自己刚刚的不自在,将弘曜放到林然另一侧,转身出去了。 第277章 我爱放假 张嬷嬷几人还以为林然出了什么事,风风火火快步进来后,见是这种问题,长舒了口气。 眼中的焦急散去,几人围着林然,以最年长者最有生养经验的嬷嬷为首,说起了产后的种种事宜,林然耳朵里被灌输着知识,感受着知识滑过大脑的快乐。 倒是胤禛在旁边一同听着,面色平静。 张嬷嬷满目慈爱,认真道:“福晋最是有恒心的,奴婢们说的这些虽麻烦些,可要坚持着。”说着,她放低了声音道,“这些都是老姐姐家中几辈子的积累,女子产后容易落下病根儿,只消按那老姐姐说的做,定然能恢复如从前。” 为首的嬷嬷不敢倨傲,但也自信,她娘家几辈子可都是当大夫的。 她年轻时做过医女,嫁人后生了几个孩子,凭借所学不仅养好了身子,也不似别的妇人那般难以恢复,就连那难看的疤纹都用药膏子抹得几乎消失了。 林然认真地点头答应着,产后恢复运动什么的再要紧不过,先不说妊娠纹能不能消,她可不想以后漏尿啊喂! “你们去列了单子来,多抄几份分发给福晋身边人,福晋心中记挂的事多,哪里记得住这些。” 胤禛发话,几个嬷嬷方止住话头,却是雄心勃勃地出门去。 “行了,我叫人端盆热水来,你想换哪件寝衣?”胤禛拿开搭在林然身上的薄毯,弄湿的寝衣还没换呢,“先让乳母把丹灵曜灵抱去吧。” 远岫出云准备了热水和几条脸巾,却是连她们福晋的身子都没得近,被关在了房门外。 远岫几个:要失业了呢(o﹏o?) “穿这件嫩绿的还是葱倩的?” 胤禛慢条斯理地询问,拿出两件让林然挑选。 这有什么可挑的,林然咬牙,“嫩绿那件。”说罢,她嗔视道,“非得看我换吗?” 寝衣叠放在一旁,胤禛先拿脸巾浸到热水中拧至半干,递到林然手中,视线正直得很,“看我家夫人,何错之有?” “登徒子——” 林然咬着牙低低喊出这三个字。 唔,自家夫人脸色微红,衣衫不整地喊自己“登徒子”。 胤禛的喉结滚动了下,拿那条薄毯包住林然的肩膀,极快地碾过开合的嫣红唇瓣。 他哑声道:“这才叫登徒子。” 本来只是染了绯红的脸瞬间如同火烧,林然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不敢直视他眼中的灼热,只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略略惩戒地用上力气,可还是舍不得留下痕迹,哼了一声道,“便宜你了。” 胤禛搂着她,头倚在林然的肩窝,闷声笑着:“等我们然儿好了,四哥随你处置,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林然捶他,“当了阿玛的人了,正经点儿行不行?” 那力道不重,胤禛顺势握住她的手,轻吻下指尖,含笑言道:“好,都听夫人的。” 哪里是听她的样子? 可惯来没什么过重情绪的人在她面前却是生动鲜活,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醉的了。 林然被他哄得有点高兴,白他的那一眼都颇具动人风情。 胤禛默念几句清心咒,适时转了话题,“对了,胤禟和胤?两个,他们今年也要出宫建府了。胤禟那小子惯会缠人的,他求了宜妃母,宜妃母又和汗阿玛说了,最后府邸修在了咱们隔壁。” 胤禛感慨,他如今和九、十阿哥关系很好,十三弟更是比亲弟弟还贴心,这是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的。 “胤?慢了一步,和汗阿玛闹着要下了咱们后面那条街上的地,他的府邸建在了那处。” 林然失笑,这下可有的热闹了。 一左一右分别是八阿哥和胤禟,后面住个胤?,等胤祥出宫建府时,也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地方留给他。 说起来,今年的选秀她可要打起精神。 她的宝贝妹妹今年可是要参选的。 好在自己嫁给了四哥,算是让林佳氏与宗室沾上关系。自家爹爹近年更加低调,不掺和任何党争之事,只忠康熙一个,再加上爹爹和康熙的伴读之情,还有自己生下龙凤胎的所谓吉兆让许多人眼红。 如此种种,康熙又是知晓自己与黛玉姐妹情深的,多半会允了黛玉撂牌子自行婚嫁。 否则,无论黛玉指给了谁,都有可能变成雍郡王府的助力。 四哥这些年献上的功绩有多少,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可康熙为了不叫任何人压过他的宝贝太子,连一个郡王爵都给的十分小气,更是一口答应了四哥只娶自己一个这种有些荒谬的事,不全是为了太子铺路吗? 康熙想将四哥磨砺成孤臣直臣,就像康熙与他二哥福全一样,君臣相得,兄弟情深,不失为一段佳话。 林然伸了个懒腰,看着胤禛微笑,汗阿玛倒是想得挺好,大阿哥当磨刀石,四哥是太子以后的臣下,但也不想想太子这柄刀禁得住这么磨吗。 想想康熙对索额图愈发的不耐,就知道康熙不能忍受太子庞大却不精诚的势力了。 舍不得处置儿子,那就把锅都扣到臣子身上呗。 我儿子肯定是个好孩子,都是臣子不好,想带坏他。 罢了,如今看来这倒是有利于黛玉落选,先忍忍吧,等今年的选秀结束,她就再不用担心黛玉的婚事被人掌控了。 她的黛玉啊,还是自由地飞吧。 无论黛玉愿为天上仙,还是立成人间树,她这个做姐姐的,只会全力支持。 唉,妹控是这样啦。 林然毫无负担地想到。 第278章 最近感冒多发期,大家要注意身体呀 黛玉对今年的选秀并不上心。 于她而言,此刻最要紧的是将林然说的两本书编纂出来。 这事没瞒着家里。 林老夫人颇有兴致,不时翻看给出一两个建议,还叫贾敏和林如海不要拘了黛玉,孩子想做什么就做。 贾敏和林如海疼爱黛玉都来不及,哪里会反对,尤其是林如海,若非公务繁重,他都要陪女儿一同编写了。 黛玉构思无数,用过的稿纸并未丢弃,而是堆积整齐摆在小凳上,足有半尺厚。 叫贾敏看了又骄傲又心疼,只是不愿扰了黛玉难得的目标,便吩咐厨房多炖些补汤,黛玉年纪小,可不能因为劳累过度糟蹋了身体。 “玉儿的事老爷可有数了?”贾敏嘱咐人去厨房传话,又亲手替林如海解去官服,换上家常衣裳,她温声道,“还有半年就大选了,玉儿不像然儿有相熟的四阿哥,实在叫我忧心。” 林如海倒是捋着胡子道:“当初然儿的婚事便与皇上有了默契,玉儿八成要撂牌子的。” 说到林然的婚事,贾敏又是好一阵心疼,现在林然再如何舒心幸福,也不能掩饰当年林然是被康熙强行赐婚。 说来,这世道对姑娘家太不公了些。男人娶妻不喜尚能纳妾寻欢作乐,女子却要从一而终,哪怕所嫁非良人,也多要过一辈子。 “玉儿若能如愿落选,也不急着替她相看,我瞧她如今心思都在编书上。”贾敏念叨着,一字一句都是对女儿的关怀,“只是年纪合适的人家还得瞧着。” 林如海点头应下,这事要他上心才是,毕竟他在外面打听起来方便。 贾敏与林如海不知道,林然手中却是捏着一本册子。 粘杆处时隔数年接到了同样的活计,真是令人怀念啊。 “虽说玉儿嫁不嫁人都随她,但是京中怎么连个像样的都没有。” 林然对着本册子犯愁,这模样让一旁的苏培盛回忆起数年前,嗯,他家主子爷也是这副作态。 胤禛逗着自己女儿,看她小手乱挥。 见林然怀里的曜灵不甘地“咿咿呀呀”,试图引起林然的注意力,不免会心一笑,却招来林然的瞪视。 胤禛掩饰地握着女儿的手晃晃,随口道:“你可问了二格格的想法?” “那自然问了,我那两个月旁敲侧击数次,也直接开口问过,黛玉却是不大在意,只说但凭爹爹娘亲做主,实在不行我帮她选也可以。” 林然深知这是妹妹的托词,“我就没想过谁能配得上她,这根本挑不出来啊!” “你与岳父岳母真心疼爱二格格,二格格自然愿意依赖信任。” 换言之,正是因为她们真心实意为黛玉考虑,黛玉才不怎么费心去想:反正爹爹娘亲和姐姐会帮她的。 林然挑眉,“她愿意依赖是好事。” 胤禛倒是理解林然的想法,毕竟他也是如此,林然依赖他时,他也觉得欣悦。 等丹灵曜灵百日宴后,林然接到宫中口谕,太后想见一见两个孩子,又特特附言,说林然照顾孩子辛苦,只以舒适为要。 这便是免去她一系列繁琐装扮了。 在宁寿宫中,林然丝毫不意外见到下朝后来给太后请安的康熙。 所谓的太后口谕,多半是康熙想见两个孙儿,又不好专门提出,叫旁人觉得他看重,便以太后的名头召她们进宫。 “行了行了,别行礼了,你且歇着。”康熙挥手叫林然在旁边坐着。 乳母恭敬地把丹灵曜灵抱到太后坐着的榻上,梁九功使了个眼色,乳母识趣地退到林然身后。 “哪个是弘昭,哪个是弘曜?” 两个襁褓都是浅青色的,龙凤胎又长得一样。 林然道:“绣着蝙蝠纹的是弘昭,另一个是弘曜。” 康熙率先抱起了弘曜,弘曜难得醒着,兀自盯着眼前人,突然露了个“无齿”的笑容。 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康熙逗弄了一番,又抱起了弘昭,弘昭似乎察觉出林然离得远,不安分地在康熙怀里扭动,口中“咿咿呀呀”的。 记得自己四儿子从小就安静的康熙道,“小弘昭倒是爱动,随你这个当额娘的。” 被迫背锅的林然很是无奈,她明明才是安静的那一个。 四哥明明是被康熙训斥过“喜怒不定”,后来和这一世才养成了静默性子。 第279章 人无远虑就无近忧 康熙说弘昭随她,她还能反驳说不是吗? 林然点了头,默默承下幼时活泼之名。 康熙同太后一人逗弄着一个孩子,不时问林然关于两个小家伙儿的吃喝乐事。 太后这几日身子不爽,康熙也有借龙凤胎之祥瑞吉兆替太后安康之意。 别看康熙与太后无血缘之亲,但他们母子情分也算深厚,何况太后长居宁寿宫,除去养育了五阿哥胤祺与五公主温雅,旁的是一概不插手。 她从科尔沁草原而来,被聘为妃一月后又被立为皇后,那时她才十三岁。 二十岁时,先帝驾崩,她便成了这大清的太后。 太后同先帝无甚感情,或者说太后是不满先帝的,毕竟先帝为了董鄂妃欲废除她这个皇后。 好在太皇太后,也就是太后的姑祖母护着她。太皇太后在时,太后便听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去世时叮嘱过,于是太后余生便都听康熙的。 太后自认不是聪明人,也不懂政事。无论是前朝亦或者后宫,只要康熙不提,太后绝不沾染。 纵使康熙有意抬举博尔济吉特,太后也只说皇帝是天下之主、万民君父,都由皇帝心意。 她和康熙在名义礼法上为嫡母子,实际从太皇太后处论下来却是一个辈分的。 如此一位安分且对自己有慈和之心的嫡母,康熙愿意孝敬爱戴。 于是康熙便拿在场的小辈儿博太后一笑。 好在林然从未疏于蒙语的练习,配合康熙彩衣娱亲倒也默契。 太后怀中抱着弘昭,笑眯了眼,如同普通人家的老太太似的,扭头又嘱咐宫人去给这两位不遗余力的孝子贤孙再斟茶水来,莫要口干舌燥了。 康熙作怪道:“皇额娘只赏些茶水,可见是有了曾孙便不要儿子了。” 林然不好接这话,便坐在紫檀海棠珐琅墩上浅笑。 太后知康熙有心,遂道:“阿兰,可听见皇帝说的了?如今哀家有了曾孙,可该好好疼一疼呢。” 完颜嬷嬷闻弦歌而知雅意,略略福身,笑道:“娘娘嫁妆里有两个暖玉雕的项圈,最适合不过了。” 她不等太后发话,又继续道,“只是不该偏了心——”完颜嬷嬷故意地看向康熙,又对太后道,“赏了小格格小阿哥,也要赏一赏咱们四福晋啊!” 太后见康熙诧异表情,十分有趣,便命完颜嬷嬷继续说。 “娘娘之前还念叨呢,四福晋人漂亮又是好年纪,最该好好打扮,娘娘有套芙蓉头面很是适合四福晋。” 太后笑道:“还不快去给咱们四福晋和格格阿哥取来。” 进宫是早就定下的,这赏赐自然也是早就备下的。 两个暖玉项圈好说,但一套芙蓉头面就很有说法。 一副头面数目不定,十样为全,但多于这个数也叫一副,太后赐给林然的这套头面,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四十几件,很是贵重。 林然起身,落落大方地替自己和两个孩子谢过太后,叫太后又是一阵高兴。 到了她这个年纪,赏些东西给小辈儿都是心意,很不爱看小辈儿们和她推辞。 若是林然知道太后的想法,真要叹一叹:能有勇气坦然接受他人的好意,也是种历练呢。 “皇额娘赏了孙媳又赏了曾孙们,到底是没儿子的份。”康熙故作失落,大掌搂着弘曜的襁褓,“儿子不比弘昭弘曜讨喜,早该想到了。” 太后撑不住,摇头笑道:“阿兰,别叫咱们皇帝伤心,快拿来吧。” 完颜嬷嬷身边的小宫女端着木案而来,太后亲手提起来,暖言道:“你为国事操劳哀家不好劝你,毕竟国事为要。但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节,这是科尔沁送来的狐裘,皇帝平日穿着还算合适。” 康熙感动道:“儿子叫皇额娘费心了。” 如此母子情深的画面,在宫里也是难得。康熙叫梁九功将那狐裘拿去宁寿宫的偏室,显然是准备离开时便要穿上的。 “许久没用过皇额娘宫中的膳食了,倒叫朕有些记挂。”康熙轻拍着弘曜,“儿子今日可有口福?” “自然有。” 弘昭突然“咯咯”笑出了声,康熙便道:“然丫头之前辛苦,也许久没进宫了,今日便在宫中用膳吧,等会儿叫老四一同过来。” 林然心里:…… 林然面上,笑意盈盈,“倒是又能偏皇玛嬷宫中的好菜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两位宫妃到了。 听着通传的人物,林然眼前一黑:德妃也就算了,德妃是胤禛生母,是龙凤胎的祖母,是她的婆母,肯定会来的,便是不来,等下她也要带着龙凤胎过去请安。 但怎么还有个安贵人! 她那没见过两面的表姐元春想做什么? 她就想安安静静地混过这一日,这么难吗(*?????) 第280章 晚来天欲雪 何为深宫寂寞? 只说……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寂寂锁朱门,梦承恩。 元春并无绝艳诗才,却也自小饱读诗书,年少未解诗中恨,再读已是书中人。 她初初入宫时的雄心壮志以及晋封贵人后的野望,早在无数个寂寞日子里消磨殆尽。 她还算幸运,靠着祖上余荫和运道,得了位份与些许时日的恩宠。 想起那些连名姓都未留下就消失的女子,元春怕了。 只是贾家得幸入宫时,贾母赞叹四福晋生下龙凤胎,王夫人更是明里暗里询问她的身子,想帮她寻个生子的良方儿。 元春苦笑,她一个人生吗? 可元春不想说出自己不得召见不受宠爱的现状,只是暗羡同为贵人的芫贵人,这段时日宫中最风光的就是她了。 每月康熙到后宫的时日不过十余日,有大半都是点了这位芫贵人相伴。 而自己,许久没面见圣颜了。 她选在林然进宫的日子来宁寿宫拜见,也不奢求能进去,只要通传的人提到她,这就够了。 只要提一提,皇上便是看在四福晋的面子上,也会想起她的。 毕竟林家和贾家可是姻亲。 元春真心羡慕林然有得力的娘家,又有体贴的王爷夫婿,更是生下了象征祥瑞的龙凤胎,怎么同是女子,命运却如此不公呢? …… “安贵人实在不聪明啊。”梁九功听着魏珠的汇报,人仰躺在雕花椅上嗤笑,“哪怕她做做样子,每日都去宁寿宫中求见,都胜过今日突然造访,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陛下,她在宫中有路子吗?” 这还是轻的,往重了说,这便是窥视帝踪。 四福晋生下龙凤胎后必定会被宫中召见,安贵人与四福晋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明摆着的。 这安贵人连几个月的样子都不装一装,陛下便是乐得糊涂都不会召见安贵人。 他们万岁爷可不愿意当个蠢货。 魏珠弯着腰替梁九功点上水烟,讨好道:“这世上多的是自视甚高的主儿,儿子没用,日后还得干爹多多教导才是。” 梁九功拿烟袋的乌木杆敲了下魏珠的脑袋,笑骂道:“你个滑头,且看着吧,这安贵人心中早晚要恨上四福晋的。” 若是之前梁九功还不敢妄断,但有今日这一遭儿,他算是看清了。 这安贵人不是聪明人,却偏偏见识过心计手段,于是迷了眼,以为自己也是能玩弄手段拨搅风云的人物了。 梁九功真是好奇,这贾家若是早有送女儿进宫的打算,那为何又以正妻姿态教导安贵人。更好奇这安贵人,怎么说也是在宫中摸爬滚打过多年的,为何当上贵人后又看不清自己了呢? 魏珠苦着脸道:“干爹别消遣儿子了,安贵人该攀附四福晋才是,怎么能记恨呢!” 梁九功将烟杆递到他手里,白了魏珠一眼,哼道:“自己想去!” 梁九功含了去味儿的药丸子,见魏珠殷勤地替他收拾妥当,满意道:“行了,我去御前侍候着。” 魏珠送走梁九功,稍稍舒了口气,他又不是傻子,只是在干爹面前不能太聪明。 安贵人看着就不会会责怪自己的人,那只能记恨别人换心中平衡,这事儿得悄悄给四爷传个信儿,咱福晋要照看小阿哥小格格,正是辛苦的时候,可不能叫人暗算了去。 魏珠:给干爹提供情绪价值好难哦~ 魏珠将梁九功的烟杆放在架上,又勤快地替梁九功打扫了屋子,做完这些才出了门。 康熙在暖阁里批折子,梁九功悄悄地送上茶水,静立在旁侍候着。 “安贵人独今日过去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好在梁九功早有预料这一问,他弓着腰道:“安贵人孝顺,特特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瞧瞧这说话的水准,点出孝顺、特特几字。 平日不见她,倒是选了康熙在的时候去。 特特二字一出,康熙便微蹙了眉头,旋即道:“今日去德妃宫里。” 第281章 但使愿无违 “我瞧瞧,果真是清瘦许多。” 林然抚上黛玉的小脸,语气颇为心疼。 黛玉抬手覆在林然的手背上,惊喜不已,“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然略一思索,“大概半刻钟前吧。” 难得无事,林然前脚送走胤禛上朝,后脚就让人抱上两个孩子回林家了。 她顺势捏了捏黛玉的脸蛋,笑道,“怎么,祖母她们没一个劝得住你别太费神?”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但话音刚落,屋子里服侍黛玉的丫鬟跪了一地,瑟瑟不敢言。 在她们看来,四福晋只说是府中主子们没劝二小姐,但却是敲打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可若要开口请罪,又怕让四福晋更恼,一时间内外寂静无声。 黛玉眼中的无奈更甚,她的身边人到了年纪放出去了,如今提上来的几个,都是姐姐嫁人后才到她院内伺候的。 没在姐姐近前待过,自然不知道姐姐的好性子。 现在会畏惧于‘皇子福晋’的笑言,不足为怪。 “姐姐没责怪你们的意思,都下去吧,我和姐姐说会儿话。”黛玉把脸上那只“轻薄”自己的手掌牢牢抓住,“江心,你叫小厨房煮些甜汤送来,去吧。” 等屋内只剩她们两人,林然才道:“那个江心是你身边新升上来的?” 黛玉按着林然的肩膀叫她坐下,“是啊,雪雁家里替她相看了门婚事,云同到咱们铺子上做事去了,娘亲说我也到了年纪,索性提了四个大丫鬟上来。” 她靠在林然肩上,亲密无间,“刚刚那个是江心,同她一日当差的是画心,还有两个今日不当值,一个叫听雨、一个叫留荷。” 林然认真听她说话,黛玉忽然一拍手,起身道:“瞧我这记性,有东西要给姐姐呢。” 她从针黹盒旁拿来两件小衣裳,雀跃不已:“给丹灵和曜灵做的,线头我都藏起来了,肯定不会伤到她们的。” “让那两个小的自己来谢你这小姨。”林然一把揽住黛玉,仰头哀怨道,“心里都没有姐姐了是吧?” “姐姐还吃她们的醋啊?”黛玉被揽着腰,刚好将手搭在林然肩膀上,戏谑道,“姐姐装吃醋也装像一点,这样不走心的表演,我还怎么哄姐姐。” “天赋有限,只能演成这样了,妹妹凑合看看吧。” 黛玉被她逗得肩膀直颤,好容易稳住身形,无奈道:“罢了罢了,谁叫我受不住姐姐失落呢?” 林然喜笑颜开,“妹妹最好了。” 黛玉莞尔,深深地看她一眼,都懒得计较这个“最好”是排在哪儿的,反正姐姐嘴里的“最好”二字不单是她一个人的。 怎么能怪姐姐呢?是她们这些被姐姐轻易哄到的人意志力不坚强。 “丹灵曜灵在祖母那儿?” “可不是,祖母和娘亲如今有了小的,就懒得看我了。”林然笑眯眯地哀怨着,“等会子爹爹回来,估摸也是看不见我的。” 黛玉拍拍她的手,配合地安慰,“还有我呢,看姐姐这么可怜,就等会儿再去看丹灵她们吧。” “那,多谢二小姐怜爱?” 说笑一阵,林然拿起黛玉常把玩的玉兰镇纸,“沈嬷嬷可与你说过选秀事宜了?” 黛玉点头应是,见林然眉间忧虑,反而失笑,“姐姐疼我爱我,我俱知道的。” 她轻轻抱住林然,“姐姐为我失了常心,我很是高兴。但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该知道我能面对这些,而不是什么都由爹娘和姐姐在前面扛着。” 黛玉的眸子璀璨如星,“姐姐担忧我被指婚,也担忧我日后若真的嫁人了,日子过得如何。可是——” 可是日子总要她自己来过的,林然不应该为她的人生背负责任。 黛玉心思敏捷,自小便察觉出姐姐格外偏疼她,娘亲生下弟弟时,姐姐生怕她会有落差感,总是陪着她。 林然不愿黛玉遇到半分挫折,将黛玉捧在手心里怜护。 黛玉轻拍着林然的背,低声道:“姐姐就好像见过我受苦似的,千百倍地补偿我。可是姐姐……” 你不用给自己强加责任的。 “不是补偿。” 林然并不意外黛玉会说出这种话,她一向知悉自己妹妹有多聪慧的,但是,“不是补偿。” 她认真道:“因为你是我妹妹,仅此而已。” 第282章 花钱,一项愉悦身心有损的运动 挺好的,不就是回到家后听不到自家福晋喊“四哥”吗,不就是两个孩子都被然儿带走了吗,不就是偌大一个王府孤零零的剩他一个人吗? 胤禛的脚步沉重了几分。 朝中事务繁多,刑部公文琐碎,回家后还要过目粘杆处递上的消息,他又是个工作起来就忘我的,时常因为废寝忘食被林然埋怨不爱惜身体。 胤禛自知理亏,每每被林然念叨时,总是诚恳地表示一定注意。 可今日他难得早早归家,家中却是如此清冷,连个人都没有。 满府上下:行,您是主子您说了算,我们都是鬼。 苏培盛听得福晋不在家后,便极有眼色地放慢脚步。 “拿去小厨房热着,等福晋回来用。” 苏培盛接过胤禛手中的食盒,顺从应下,看着自家主子仿佛一瞬间失去水分蔫儿了的身形,谨慎建议道:“爷可要去接福晋?” 胤禛心情恍惚只是一瞬,他乜了苏培盛一眼,没有说话。 苏培盛脖子一缩,知道这是被否了。 他也知道自家王爷不会去,福晋回趟娘家,王爷急急忙忙过去接人,林家不得以为王爷不许福晋回去? 但是气氛都到这儿了,他不问一句就不礼貌了。 “别让灶冷了,若是福晋回来了,立刻过来告诉本王。”胤禛本来要回正院的脚步改去了书房,反正然儿不在家,那他抓紧时间处理些粘杆处的事是正经。 苏培盛接了令,先拎着食盒到正院的小厨房吩咐,他瞧了眼两口烧得正欢的灶台,一本正经地平白嘱咐道:“晚膳不急着传,灶上的火别冷了,且等福晋回来。” 厨房的人慌忙应是,他们哪一日敢叫炉火断了。 吩咐完,苏培盛也不急着回书房,而是又亲自走了趟门房处,命人第一时间来报后,这才到偏房为胤禛泡茶。 苏培盛一手泡茶功夫也是勤练出来的,龙井茶汤清冽透亮,碧绿黄莹,一眼就知道是上好的春茶。 他安静地奉上茶,又研起了墨,房内一时只有胤禛轻啜茶汤与纸页翻动的声响。 金乌西沉,日暮黄昏。 不知何时屋中亮起烛火,灯影晃动,胤禛从书案中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芙蓉面。 烛影摇,美人娇。烛火投下的影子在林然的衣裙上荡起涟漪摇曳生姿,愈发生动诱人,尤其这美人是自己心上人,何等风流? 只不过此刻芙蓉半含煞,叫胤禛掩饰地圈拳抵唇,轻咳一声,“然儿……” 林然侧撑着头,也不知在圈椅上坐了多久。 屋中除了他们再无旁人,胤禛干脆挤进圈椅里,将林然抱在腿上亲昵,“然儿何时回来的?” 他的手护在林然腰后,十分稳当,林然纵使有气也要叫胤禛的伏低姿态弄没了,何况她也没生气,都是胤禛自己脑补的。 “怕过了宵禁时间,赶着回来的,丹灵她们路上睡着了,我叫乳母抱回房去,便想着直接来唤你。” 林然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是不顾胤禛的死活,“苏培盛通传了一声,谁知道有人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索性打发了他,我倒要瞧瞧四哥何时能发现我。” 她斜了胤禛一眼,“果然,四哥和公务成婚才是绝配。” “这是埋怨四哥了。”胤禛听出林然的打趣,知她没有生气后,便故意曲解她的话,笑道,“今夜定好好补偿然儿。” 林然丝毫不怵,反而揪着他的衣领忽地一笑,璨璨如朝阳,“今晚啊~” 她的语气暧昧,尾音悠悠,可吐出的话却是,“今晚我要在书房处理事情,没时间呢,王爷。” 连平日根本不唤的“王爷”二字都说出口了,胤禛紧了紧扶着林然后腰的手臂,本只是说笑,此刻却真的有些想…… 林然本来就是逗逗他,可谁知腿下传来触感逐渐不对劲了,额,她现在这个姿势,似乎是有些考验四哥的自制力了。 “四哥还没用晚膳吧?叫人传膳——” 这话还没说完,却看见胤禛的眸子黑亮,直勾勾地看着人。 都说美色惑人,那双凤眼专注地望着自己,林然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 …… 雍郡王府的两处书房灯火通明,林然眼尾犹有红痕,手中却已翻开农书;胤禛则是整理思绪,提笔写起奏折。 粘杆处紧急来报,直隶农田多现蝗虫,虽未成灾,却远多于往年,若不及早处理,恐生蝗祸。 第283章 奇怪,到底是哪家邻居在吵架 蝗害乃是凶饥之首。 水旱之灾,尚多幸免之处,然而蝗灾所到之处,数千里间草木皆尽。 即便是现代,蝗灾仍时有爆发,造成的损失叫人心痛不已。何况是如今这个时代? 粘杆处得了消息,一刻不敢耽误,若是旁的事便罢了,早一日晚一日差不了什么,夜里报上去还平白扰了主子休息。可蝗虫之事早一刻知晓,才能早一刻准备。 林然怀里抱着数本农书,不等人帮他开门,便急切地用肩膀撞开了胤禛的书房房门,“四哥,你折子写的怎么样了,我找了几本书,里面关于蝗灾的部分我都找出来了,你看看需不需要添写什么?” 她也没指望自己立刻能翻出来什么良策妙方,若真有这东西,早就该被朝廷掌握了。 “好。”胤禛微抬下巴,示意林然将书放到一旁,头也不抬道,“然儿你早些睡吧,今晚我不回房了,明日一早直接去上朝。” 等他写完奏折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过不了多久就该去上朝,何必再回去扰了林然的休息呢? “我睡不着。” 林然摇头拒绝,“直隶这两年虽算不上风调雨顺,却也没有过什么大旱大灾,怎么会突然起了蝗虫呢?” 久旱必蝗,但直隶这两年的收成都不错,也并无旁的天灾,粘杆处突然报上的消息,让林然心中打了个突,“四哥——” 胤禛手中的笔未停,沉默半晌后叹了口气,“京中怕是要乱了。” 显然,他与林然想到一处去了。 蝗灾必有前兆,如今粘杆处突然报上消息,正说明地方官员捣鬼欺瞒,否则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只是不知是直隶瞒报,还是邻省殃及。 以康熙的性子不知要砍多少尸位素餐者,到时候各派盯上空位推自己的人上位,恐怕到年底都消停不了。 次日一早,略眯了半个时辰的胤禛由苏培盛服侍着穿好朝服,他正是年轻力壮的年岁,熬个夜也算不得什么。 饮了一口提神的浓茶后,胤禛捏了捏连夜写出的折子。 这封折子递上去,不知要招了多少人的眼。 “苏培盛,和福晋说一声,把身边的暗卫加一倍,还有,”胤禛揉了揉太阳穴,“林家那边让福晋自行安排人过去。” “嗻。” 胤禛在朝上递的折子像根导火索,康熙发了好大的火,朝堂之上寂寂无声,唯恐当了出头的椽子。 康熙先后点了太子与大阿哥问该如何处理,两人倒都是侃侃而谈,分属两派的官员不以将至的蝗灾为恐,反倒是个个眼露精光,回忆着直隶与其邻省所属的官员派别。 这口肥肉弱若不能吃上,太可惜了。 便是其他高位官员也在思考,灾肯定要救,越快越好,但事情结束后该如何谋算呢? 只有高坐金銮的皇帝,看着两个儿子的目光算不上欣慰。 老大便算了,太子可是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怎么能只顾着和老大呛声,丝毫不为百姓担忧。 保成,朕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君以民存,你身为储君…… 康熙心中所思所想无人得知,他下朝后宣了所有参政的阿哥与六部尚书到乾清宫议事。 这一日胤禛回来得极晚,林然让乳母把睡着的孩子照顾好,亲手打理起行李。 “福晋?” 插不上手的吹雨系风有些惶恐,哪有主子做事她们闲着的道理。 “无妨,你们先下去吧。” 唯有苏九和夏无识悄声到了屋内。 “是哪里的灾情,查出来了吗?” 苏九和夏无识顿时涨红了脸,惭愧道,“属下无能。” “我白问一句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然取了支笔列着药品单子,“既有灾情,汗阿玛定会派去钦差大臣,四哥递的折子,这事儿落在他身上的可能最大。” 何况胤禛还会主动请缨。 “唉……”林然悠悠叹了口气,“这些药都多备些,分给四哥身边的人带上,到时候能多救一个人也是一份功德了。” 天灾固然无情,但官员欺瞒的行为更为可恨,为了……他们的政绩? 呵。 四哥七岁时便想法子让康熙寻得番薯产量增加的法子,这是为了什么?为了康熙的看重?为了名声? 为的只是一份责任罢了。 可这些官员,林然忍不住咬了咬牙,真该统统杀掉。 第284章 发财树好好看啊 “如今情况不明,汗阿玛命我和八弟负责此事,胤禟那小子被汗阿玛放来当我的副手,明日一早便出发。”胤禛怀中抱着女儿,神色温柔,“这段时间我不在家,辛苦然儿你一个人照顾他们两个了。” “你才是,多注意安全。”林然将曜灵放在手边,曜灵咧开嘴冲着父母“无齿”微笑。 半岁的孩子坐得不算稳当,摇晃的模样将离别之意稍稍驱散,林然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脑门,说,“你放心,咱们家里一向清净,闹不出事来。但你在外面可别伤了碰了。” 胤禛他们一行要先前往直隶,若不是直隶出了问题,才转道邻省查探,这一去不知要多少时间。 转眼便是七月,林然早几日便回了林家,将自己当初选秀的经历细碎再讲给黛玉。 对此事最不上心的反倒是黛玉,她誊抄着书本上的内容,全副心神都在书上。 “前几日进宫请安,听宜妃母说汗阿玛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大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们这届选秀。” 林然叹了口气,宜妃在她给德妃请过安后,将她唤去了翊坤宫。 宜妃心中待五福晋一般,但面上给足了五福晋面子:实在是五阿哥胤祺做得不像,不大敬重嫡妻,时常宿在格格侍妾房中,哪怕初一十五有时都不去正院。 宜妃有心训斥却又舍不得自小离了自己的儿子,便只好多多安抚五福晋,不叫她心生怨怼。 宜妃不好对旁人说自家儿子后宅的私事,便只想叫林然能多与五福晋走动走动,若能沾些福气,早早生下嫡子来,想必五阿哥府中也能消停些。 林然答应下来,宜妃又同她说起些许琐事。 宜妃是执掌了部分宫权的,虽不会对林然说宫中内情,但言语中带出的略略整合便能得到许多信息,“不经意”透露的消息算是宜妃对雍郡王府的示好。 林然与宜妃的关系不错,胤禛与胤禟的关系又好,一来二去的林然对翊坤宫也算熟悉了。 何况胤禟跟胤禛离开前“殷殷嘱托”,再三求了自己劝着点宜妃,千万、千万不要指一堆人进府。 林然回想起胤禟头疼的模样,再结合他不愿叫那么多人进府的原因,终究还是抽动了下嘴角。 “姐姐想什么呢,这表情倒是有趣。” 黛玉停了笔,长睫微微颤动,抬眼看向林然,“可是有什么趣事?” “咳。”林然假咳了一声,并没有说出令她失神的原因——任谁知道九阿哥因着赚钱太过认真,而不想让太多女人进府花他钱都会无语吧? 胤禟做生意是隐去了背景的,毕竟还不敢让康熙知道,否则一个“与民争利”的评价扣下来,他不知要挨多少罚。 因此胤禟还受了不少波折,他又好面子,不肯叫人知道,只自己咬了牙暗中摸索。 或许是因为第一桶金来之不易? 胤禟理直气壮地求宜妃,请她随便指一个福晋就得了,侧福晋什么的也不打紧,格格侍妾更是可有可无。 这把宜妃惊了个好歹,还以为是自家儿子和胤禛混久了,竟然成了个专情的?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人家四阿哥和然丫头是有缘分的,又是自小相识,老九这个臭小子连个姑娘都不认得,上哪儿专情去? 宜妃再三逼问,胤禟才不情不愿表示,若女子进了他府上,他总不能亏待,可人多了不知要花多少钱,他赚钱怪不容易的,能少花点儿是点儿。 宜妃无语,扭头就把这事告诉了林然,想拉林然一起无语,反正胤禟还叫过林然一句“姐姐”的,如今又是他嫂子,于情于理都能分享一下。 可惜林然在胤禟离开前就知道了原因,还算稳得住,倒让宜妃心中反思是不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林然心中闪过之前同宜妃的对话,面上和黛玉道:“些许小事,不重要,倒是皇上的心情一直不好,想来没心思去殿选了,到时候主持选秀的是佟佳贵妃,你放心。” 这撂牌子与否都是早有定数的,除去皇帝一时兴起,其余时候主持选秀的后妃都有个名单,知晓哪家格格该留下,哪家格格是被皇帝允了撂牌子的。 也就是说,只要皇帝不在现场,意外少之又少! “同你一届的有探春表妹,外祖母娘家的湘语和湘云,还有郭家的蓝若,这几个是同咱们家有些许亲戚关系的。” “蓝若?” “你不认识,我也没见过,但她是祖母娘家的孩子,比你小一岁。郭家不在京中,咱没见过倒也正常。” “既如此,都快到日子了,怎么没见府里人报上来?莫不是路远耽误了?” 又是亲戚又是同届秀女,这位蓝若格格来林家拜见林老夫人才是人之常情。 “唔,这位格格是祖母庶弟那一支的,向来是与嫡支不亲近的。” “原来如此。” 黛玉悟了。 “先别说她了,都不一定能碰上的,我只是白给你提个醒儿。你还是听我说选秀流程吧!” 黛玉很想问林然,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她已经讲了六遍了,可一看林然眼中的担忧,话到嘴边便成了:“姐姐辛苦,我仔细听听。” 第285章 日常天马行空 黛玉初选这日是贾敏与林然来送的。 林如海三年前送了林然,为着黛玉能顺利落选,也为着向人落实他更的确更重视大女儿,他只一早在家中殷殷叮嘱,并未前来。 连林老夫人都被黛玉劝住了,只说初选不过走一遭,何必劳动祖母。 这些时日林老夫人身上不大好,黛玉是不愿她出门的。 于是最后,一辆马车中坐了贾敏林然与黛玉三人,缓缓行驶向皇宫。 黛玉着一身宝蓝旗装,对着贾敏与林然笑过后转身去了宫门处。 那里自有人候着引领秀女。 “娘亲,玉儿的事……您和爹爹如何想的?” “她如今一心扑在你给她的事上,虽说有自刻的渠道,但你也知道她是编的蒙书,还有那什么标点,这种书还是走官刻的路子好。”贾敏侃侃而谈,显然是极了解黛玉近些日子忙什么的,“只是走官刻,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轮上号,又要过了官府审查才行,且等着呢。” 林然莞尔,“黛玉之灵气,只将她囿于一方天地实在委屈了些。” 贾敏眼中略有担忧,却还是抚着林然的发顶,温和道:“总归,能护住她的。” 贾敏能想到被人知悉出书之人是女子后,会引起多大的风浪,可她只有这两个女儿,怎么舍得不让女儿凭心意做事呢? “娘亲……”林然亲密地依偎在贾敏身旁,念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既是宽慰贾敏,又是对黛玉的信任。 日渐偏西,已有不少秀女被送出宫门,接送秀女的马车各自散去,倒是空旷了不少。 黛玉出来的时辰比她那时稍早些,同车夫坐在外面的留荷眼尖,隔着老远就看见宫门处的一抹宝蓝色身影,顿时道:“太太,福晋,奴婢瞧见二小姐了。”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黛玉走近了许多,她同身旁的几个姑娘相互见礼拜别,不欲叫人知晓林家的马车中有谁。 “玉儿,快上来。” 留荷把车帘与车门俱关上,找好位置坐稳。 车内,踩着花盆底站了一日的黛玉此刻很是疲累,歪在林然怀里,“这一日功夫,可是叫我好不自在。” “车内就咱们娘仨,把那鞋换了吧。”贾敏拉着黛玉的手,心疼道,“且先歪一歪,等到了家里,你再好好歇着。” 林然揽着黛玉,忙将早早备下的甜梨汤和果子拿来,“渴不渴,饿不饿?先垫几口。” 黛玉的脸颊有些红,额上隐有汗渍,“只是站得有些累,旁的倒没什么。” 她自觉无事,可却是难得的娇气,在同亲近之人抱怨。 这叫贾敏林然一个母亲一个姐姐心疼得不行,一个拈了果子喂她,一个捧着梨汤等她享用。 复选定在八月,因着传来山西大旱的消息,往届一月的复选缩至二十日。 康熙在前朝气疯了,山西的官员找死,为了献上的所谓祥瑞,便狗胆包天地瞒下四个月无一滴雨水的旱情,生怕叫人疑心为何出了祥瑞的地方会有灾祸。 更可恨的是,这期间山西往来的官员、商户、学子都闭口不言,俱是不说这旱灾。 至于百姓,只需一道命令就能将他们困住,倒是不用担心。 山西来的秀女遭了殃,无论家中是否掺和进去,连复选都没能待满二十日就被请离了紫禁城。 倒也省得前脚选上,后脚就得知家中获罪,现在可以直接回家等着一起获罪了…… 这些官员暂时不杀,只是因为他们最熟悉当地的情况。 只等着赈灾结束后,这时候都没派上用处的人,最后除了砍头,也给他们想不出第二个去处了。 一时间前朝后宫连带着京城都风声鹤唳,龙颜大怒,谁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此届选秀很是平静,最后的殿选由几位后妃负责,康熙连去都没去。 于是黛玉十分顺利地回了家,没有半分波折。 “姐姐辛苦。”黛玉回家后握着林然的手,“姐姐竟然连题跋都拟好了。” “?” 林然扭头看了眼桌面上的纸张,恍然道:“那不是,是我随手写的闲文,再说你不是已经写好送去刊刻了吗?” “我一直觉得还能改改,反正还没排上,换一换也算不得什么。” “这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了。”林然指向黛玉书房的方向,“你自去瞧瞧。” 黛玉眸中异彩连连,惊喜说道:“可是送了样书来了?” 林然今日一早回林家是为了瞧黛玉。 而那样书是前两日底下人拿回来的,林如海捧在手里翻了又翻,得意地不行,胡子都要翘飞了。 林然听贾敏说起,倒是还没看见样书,见黛玉顾不得休息急急忙忙赶过去,倒也有些期盼,想要一睹那样书的真容。 第286章 简洁是智慧的灵魂 这一日过得太快,林然本想问问黛玉在宫中这些天可还平静,是否遇到了刁难,但黛玉神采飞扬的模样让她问不出口了。 “姐姐,我这就去核对一遍,若是顺利,下个月便能放到书肆里,我先不陪姐姐了。” 林然撑着下巴,侧着身子看黛玉步下生风,勾起唇角笑了笑。 日后黛玉的生活,都要她自己做主了。 恍然间有些失神,当初那个被爹爹抱在怀中、襁褓中小小的婴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女孩儿,时间可真快啊。 “然儿想什么呢?” 林如海归家后就见到大女儿一副沉思的表情,独自倚坐在正院菱窗边上,身旁连个人都没有。 他在门前止步,唤她。 “爹爹?”林然侧过头,看见林如海后偏头一笑,起身道,“娘亲在看账本,我在这儿躲一躲清闲。” “丹灵她们呢?” 林然故作哀怨道:“爹爹可真是有了外孙们就想不起来女儿了。” “好好好,是爹爹错了。”林如海无奈,却也为长女的亲近暖心,“只是这段时间你都没回来,有些想你们了。” “之前山西那边出事,四哥去了两个多月,我不好带两个小的出来。”林然解释道,“今日是为了等黛玉殿选消息,便没带他们。” 林如海知道山西大旱出了蝗灾,又牵连了直隶。 康熙有近半个月没露出一点好脸色,朝会气氛压抑至极,林如海对此叹道:“也对,那时不出来也好,四阿哥招了多少仇眼,丹灵她们那样小,出门实在不方便。” “爹爹不也是?我都听四哥说了,汗阿玛要爹爹举荐官员呢。” 林然想起求到自己跟前儿的人,无奈道,“都求到我那儿去了,还是五公主给搭的线。” “不用理,你与四阿哥只管稳住。” 林如海掐按着眉心,这是皇上又起了疑呢,“山西的位置几乎空了,重新选任官员本就是吏部的责任,爹爹自有分寸。” 林然抿了抿唇,“爹爹辛苦。” “今日可留家里,还是要回去?” 林然斟了茶奉上,“同祖母说过话就要回去了,丹灵她们两个月没见到四哥,现在怕得很。” “然儿要回去了?” 贾敏见他们父女似要往林老夫人的院子去,出声问道。 “娘亲忙完啦?” “嗯。”贾敏拉过女儿的手,轻声道,“刚会儿你外祖母家有人来递请柬,问我过几日可要去府里听戏,南安王妃也在。估计也给你递了帖子。” “这个节骨眼儿上?”林然皱起了眉,略一思索后缓缓道,“外祖母怕是也拒绝不了南安王府,我知道了。” 贾家军中旧部早被康熙拿去,但却还有香火情在,南安王也是掌了兵权的,怎么…… 不对,这南安王是谁的人? “娘亲,等我回去后再给您答话,您先别应下。” “我本不打算去的,只是听刚来递请柬的琥珀说起南安王妃会去,有些忧心。”贾敏自然听女儿的,“既如此,娘亲只等你消息了。” “南安王守边十数载,恐已有退志,只是南安世子……”林如海摸了摸胡子,同林然讲起南安王府的内情,“南安世子不大能守住家业,南安王想退却不敢退,怕是想寻个扶持。” “这并不为过,只是……”林然回忆着同南安王妃打过的几次交道,回去后要立刻查一查关于南安王府的资料才是。 “娘亲,最早明天、最晚后日一早,我定使人过来给您答复。” 林然顿时站不住了,同林老夫人告辞后急急忙忙回了雍郡王府,南安王府怎么也是郡王位,京中往来宴请不少,她出阁前也常陪贾敏参加这些。 但南安王妃实在低调,她此刻竟想不起来这位王妃的风格,只模糊地记着这人十分健谈。 南安王是异姓封王,当初的南安、北静、东平、西宁四大异姓王,如今只有南安王府与北静王府仍是郡王爵了。 北静太妃是公主,北静王还要叫康熙一声“舅舅”,北静王府是沾了太妃的光。 南安王府不容小觑啊。 “福晋,四王八公的卷宗都在这儿了。” “苏九,你帮我告诉张嬷嬷,看看今日有无贾家递来的请柬,若是有就拿来,没有的话这几天注意些,有了消息便来回我。” 不多时,张嬷嬷就回道:“福晋,今天晌午的功夫贾家来了人,是贾老夫人身边的鸳鸯带着几个婆子,的确送来了请柬。” 请柬是拿燕子柬写的,既雅致又透着股亲近,贾家对外时这些规矩倒是不大出错的。 “鸳鸯可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说贾老夫人盼着福晋过去高乐一日。” 话音刚落,林然翻开某页,眼前一亮。 她低低叹道:“……南安王府竟然暗中投向了太子。” 等到胤禛回家后,林然同他说起这事,她最后道:“这宴请不能独去,否则汗阿玛那儿过不去。” 胤禛点头,转眼理清了关系,“南安世子只有正妃。” 林然叹道:“我就是怕这个,探春才落了选,这心思太彰然若揭了些。” 说及此处,林然恼道:“太子在想什么,他是太子,他能有自己的班底,他能亲近朝臣,他便是从国库借了银子都有汗阿玛帮忙善后,可他怎么敢碰兵权!” 康熙不会在意太子有多少文臣推崇,有多么民心所向,他甚至乐意见到这些。 但,太子怎么能沾兵权。 胤禛沉默不语,这桩桩件件都是警醒他,康熙永远是君父。 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 第287章 又下雪了 林然先给林家传了信儿,说她会去贾家的宴请,请贾敏放心赴宴。 再下了帖子给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五福晋与七福晋,又往隔壁走了一趟。 最后念及住在雍郡王府另一侧的九阿哥,林然又向九阿哥未来的福晋董鄂氏下了请柬,邀她一同听戏散心。 ……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缓缓停下,林然先打帘子瞧了一眼,略略挑眉,这往来的车马真是不少啊。 也不知道散出去多少请柬。 因着是林然邀的几位皇子福晋,她叫车夫在旁边候了会儿功夫,就见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和未来的九福晋董鄂氏都到了。 “四嫂。” 几人纷纷见礼,唯有董鄂氏略显羞赧地拜见几人:她尚未大婚,虽是板上钉钉的九福晋,却还是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儿家。 若不是接到四福晋的邀请,兼之听自家阿玛说四阿哥与自己未来的夫婿十分要好,董鄂氏万不会来的。 “嫂子们托个大,先唤你的名字,可好?” 董鄂氏舒雁连忙点头,比起还没坐实的“九弟妹”,还是喊她的名字痛快些。 “呀!”王熙凤领着几个媳妇婆子迎上来,满脸堆笑道,“给福晋们请安。” 林然伸手一托,止住了王熙凤行礼的动作,“许久不见二嫂了。” 王熙凤惯会长袖善舞,眼见林然带来了数位皇子福晋也不慌,冲着几人略弯膝盖,既不违背林然免她礼数的好意,又对另几位算作行礼。 五福晋爽朗一笑,开口道:“我们不请自来,世子夫人可不要见怪。” 王熙凤倒是很少听到这个称呼。 贾赦承了将军府,虽没为贾琏请封,但贾琏作为唯一的嫡子,自然是将军府世子。 “福晋说得哪里话,有您几位驾临才是府上的荣幸。” 七福晋寡言些,跟在五福晋身后不言语,董鄂舒雁头次以未来的九福晋身份出门,也有些不自在。 只八福晋性子外向,睨了王熙凤一眼后笑道:“四嫂盛情,本福晋自然也想听一听荣国府藏着的妙音。” “可见八弟妹一心扑在八弟身上了。” 林然偏头朝八福晋笑了,似是没听出八福晋的夹枪带棒,笑容温和端庄,“舅舅家得了汗阿玛亲笔御赐的牌匾,看来独八弟妹不知道呢。” 五福晋顺口搭道:“八弟妹与八弟伉俪情深,自是无暇他顾旁人。” 七福晋心中一笑,但在林然与八福晋之间很好做出选择,她开口道:“五嫂莫要打趣八弟妹了,谁不知八弟与八弟妹是年少情谊,青梅竹马长大的,自然是感情深厚。” 几人说笑间岔过了八福晋故意讲错的“荣国府”三字,却叫一旁的董鄂舒雁略略心惊,嫁人后竟然如此凶险:八福晋嘲弄四福晋外祖家落魄至此、今不如昔。四福晋却以一句皇上亲赐牌匾剑指八福晋不敬康熙。好在五福晋七福晋玩笑顺着四福晋的头一句话说起八福晋与八阿哥的往事,将此事糊弄完结,然而在人前被谈论终不是好事,可见五福晋与七福晋都是倾向四福晋的。 董鄂舒雁头有些疼,她嫁人后也要事事思虑句句谨慎吗? 难怪额娘说嫁人后要多长些心眼儿。 王熙凤听着几人的机锋,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爽朗热情地引着几人进了荣庆堂。 贾母早一步得知谁来了,与南安王妃说话的她止住话头,笑道:“老姐姐且等一等,有几位贵客来了。” 坐在下首的贾敏神色微动,便听到通传的人报来数位皇子福晋的名号,顿时心下一松。 南安王妃却是极快地眨了下眼,言语间却是道:“可见是妹妹府上有福气,得贵人驾临。” “什么贵不贵人,外祖母不怪我擅自带了几位弟妹前来才是。” 林然走在最前,替贾母回了南安王妃的话。 “福晋说得哪里话,人多才热闹呢。”贾母起身握着林然的手,不自觉用上了一分气力,“老身给福晋们请安。” “长者为尊,老夫人莫要多礼,不计较我们不请自来才是呢。”五福晋上前一步,在另一侧扶了贾母一把。 一番折腾后,众人纷纷落座。林然借着喝茶的动作扫眼望去,来的人不少,多是勋贵之家出身。有南安王妃在,也引来许多官员家中女眷围绕。 戏已咿咿呀呀地唱上,听着小旦的嗓子,南安王妃心中却有些恼意。 她是知晓自家王爷暗中投向了太子的,也知道南安王多年戎马倥偬,身上落下不少毛病,经年累月下来于寿数有碍,若及时退下来好好调养,说不定能多活些年。 但自己儿子南安世子的位置却并不稳当,自己的那些庶子和他们的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南安王妃便是再有能为,儿子不争气她也没办法,她还能一辈子替儿子谋算吗? 可惜南安世子妃性子温柔,娘家也有些落败了。于是乎南安王妃便打上了给儿子娶位有手段的侧妃的主意。 这一来二去,四王八公中贾家便入了她的眼:贾家出了贾琏这么个秀才,二房的长女又在皇上身边侍奉,最令南安王妃重视的还是贾母的嫡女贾敏,不仅嫁给了林如海这帝王心腹,连贾敏的女儿都嫁到皇家做福晋,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的。 若不是南安王妃有自知之明,她真想替南安世子迎娶林家的二女儿,可惜这话要说出来,那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一眼相中了探春。 探春这姑娘她见过几次,虽是庶女却能在嫡母身边得些体面,定然是个聪慧女子,也听闻探春帮忙管家时极为能干,南安王妃更是多满意三分。 更别说探春容貌明艳,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 如此看来,除了庶出身份差一些,探春也是样样俱全的好姑娘了。反正她们武将人家不大在乎嫡庶,南安王妃便向南安王爷提了为世子求娶侧妃的事。 第288章 一夜北风紧 南安王有心替太子圈揽贤才,而林如海那都不能以等闲贤才之名看待。 若能拿一个侧妃之位和贾家成为姻亲,进而亲近林家,在他看来很是值得:林如海这人老狐狸一个,一向只忠于康熙,太子早就想拉拢他,毕竟能被康熙这般看重信任的臣子可是难得。 可惜一直没成功,如此也只好从林如海的姻亲上琢磨。 何况依着南安王妃所言,这贾家三姑娘是个好的,不会亏欠自己儿子。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现在上有所爱了,当臣下的不就该想法子为上解忧吗? 若此事能成,南安王府在太子心中的分量也要加上一加,南安王爷自然愿意。哪怕不成事,能亲近几分也是种信号态度。 焉知在官场之上,可能就差这几分态度? 南安王府投向太子的事是暗中进行的,明面上谁也不知。因此林然带了几位皇子福晋到来,尤其是八福晋的到来,叫南安王妃心悸一瞬,还以为自家隐秘行事有所疏漏叫大阿哥一派的人发现了。 不然为何八福晋会来? 不过南安王妃人老成精,眼皮都没掀动半分,反而是赞着贾母福缘深厚、子孝孙贤,又主动同几个福晋说话,闲谈些京中趣事。 南安王妃年岁大辈分高,丈夫又是握有实权的人物,总有人家愿与她交好,因而京中的消息往往瞒不过她。 此刻虚心奉承起来,丝毫不叫人觉得谄媚,反倒是十分愉快。 只不过,林然不经意与贾敏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愉快不加掩饰。 林然与八福晋打的交道可比南安王妃多,实在了解八福晋的性子。 像南安王妃这样十句话里掺半句的试探,八福晋多是不会在意的,尤其是自己在场的时候。 八福晋对自己格外有敌意,总爱刺一句、找个茬儿。既有彼此的丈夫分属不同派别的原因,也有八福晋对自己的不忿。 或许就是天生气场不和,八福晋看她不顺眼吧。 毕竟她们初次见面是八福晋与八阿哥大婚的当日,那时八福晋就和自己有些火气。 自此以后她们两个也没能和谐下来,每次见面都要刺几句的。 因为这个原因,三福晋倒是与八福晋颇有交情。 “四嫂怎么不说话,可是嫌我们烦了?” 这不,八福晋时刻都要找她事。 “八弟妹这是什么话,我正听王妃说话,怎么好打断呢?”林然把话头抛给了南安王妃,只等着她接过。 果然,“可不是。”南安王妃不打算改变计划,八福晋的态度她虽摸不透,但只要小心提防,大阿哥一派也不足为惧,“说起来才过了选,之前家中的姑娘不好出门走动,如今倒是可以自在些了,可惜在家的时间不多了啊!” 每次选秀后都有许多人家定亲,暗中互相有意的更是抓紧时间走礼。这样一来,女孩儿在家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贾母本来还疑惑怎么往日都是按礼数送去的宴会请柬,偏这次得了南安王妃回帖,信中更是表示会登门赴宴。 现在这话一出,贾母顿时明白了大半。 南安王妃这是有看上的人选了啊。 只是不知是为世子求娶侧妃、还是为哪家的公子小姐说和呢? 贾母一时没想到自家身上,只往同自家亲近的人身上去猜,都想到她的娘家史家未出阁的姑娘们身上了。 但贾母觉得是件好事,与南安王府多亲近总没坏事,贾家朝中无人,正该多和实权人家走动呢,以后琏儿做官多需要这些人脉关系? 虽说有林家的关系在,但总归是多多益善的。 贾母脸上的笑意浓厚三分,依着南安王妃的话去请姑娘们到前面来一见。 探春与惜春作为主人家,今日是负责招待各家未出阁千金。贾家办这种宴席少,平日宴请多在两府之间;偶尔邀外客,来的也多是熟识人家。 像今天这样热闹隆重,来的闺阁千金坐满的场景,实在是少见。 好在两人沉稳从容,丝毫不露怯,在各家千金间串络熟悉,又叫人备下了各式玩意儿,无论是起了诗情画意还是拨弦三两声亦或者投壶传花,都能叫人尽兴。 因此探春和惜春带着众人玩得倒也算高兴。 听到前面有人要见她们,探春却是紧张地摸了摸头发,对惜春道:“四妹妹帮我瞧瞧,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惜春知道她到了年纪,王夫人已经在同贾政商量探春的终身了。 今日来了各家的夫人,说不定哪个就是探春未来的婆母呢,因此也不觉得探春的紧张突兀,只是认真打量后,娇声道:“三姐姐很好,没有不妥。” 姑娘们这边还有李纨瞧着,探春长舒了一口气,握着惜春的手前去。 “哎呦呦,妹妹真是有福气,这孙女儿跟花儿似的,真叫人稀罕。” 南安王妃拉着探春的手,不住地夸赞着两人,只是言辞中的重点,显然更看重探春。 惜春根本不在意这些,反而为探春担心,看这南安王妃的架势,显然是为探春而来。 五福晋借着喝茶的动作同林然耳语,“四嫂,这可是想为三姑娘说亲?” 五福晋都没问林然为何要请她来贾家听戏,四嫂叫她她就来呗,在家看着一府妖妖调调的玩意儿也糟心,出来和四嫂说话还开心些。 七福晋也是如此,此刻喝茶听戏好不自在。 七福晋娘家家境一般,七阿哥胤佑的额娘庶妃戴佳氏更只是一个司库之女,因此她和七阿哥的日子过得一般,出门赴宴倒是难得的闲散趣味了。 可惜赴宴的衣着头面又是一笔挑费。 七福晋挨着八福晋,端着茶杯的手悄悄向另一侧缩了缩。她就是陪四嫂五嫂出门听戏的,别的一概不知道不了解。 第289章 雪地代写开业(bushi) 南安王妃拉着探春的手赞了又赞,见探春姿态从容落落大方,又是再提了几分好感。 “难得见王妃这样喜欢一个姑娘,莫不是与三姑娘有缘?” 旁侧的官眷夫人一同恭维道,“可见人和人是讲缘法的。” 哪怕南安王爷也是郡王爵,但异姓王和皇帝亲儿子还有宗室子能一样吗?这称呼上一个“福晋”一个“王妃”就区分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我一见探春这孩子就觉得亲切,可惜我只生了一个臭小子,万淳媳妇儿也没个闺女,也不知她这一胎是男是女。” 万淳是南安世子的名字,世子妃生的儿子刚四岁 ,现在又怀着孕。 贾母笑道:“老姐姐莫要羡慕,但女儿家的贴心却是儿子不能比的。” 贾母同南安王妃关系一般,说不来太亲近的话,说些家长里短儿孙之事却是信手拈来,她故意讲着姑娘家的可贵,引来南安王妃“一气”,这说笑之间便将关系拉近些。 南安王妃意味深长地道:“确实,淳儿媳妇的确孝顺,比淳儿贴心多了。” 探春的脸色惨白了一瞬,她有个不大好的猜测,但思及南安世子的年纪,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南安世子因着和南安王爷在外带兵,很少在京中,也因此,世子与世子妃聚少离多,在南安世子三十岁方得了嫡长子。 如今南安世子三十五了,王妃总归不会对自己起了心思吧?她才十七啊! 探春这样安慰着自己,咬了舌尖叫自己清醒一下,别被自己的脑补吓到。 八福晋却是哼笑一声,“可不是,世子妃贤惠得紧,世子爷再过几年许是能当玛法了。” 南安世子虽没侧妃,却有几个没名分的侍妾通房,有一个还是南安王妃赐给他知晓人事的丫鬟,生了南安世子的庶长子。 但凡讲究些礼数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在嫡妻进门前叫人生下孩子,这是结亲还是结仇? 也就是欺负世子妃性子温柔,娘家落败。 这些话平常人不会说,也只有八福晋这疑似知晓自家暗中风向的大阿哥一派的人,才会故意阴阳吧? 南安王妃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是自家走了消息,还是大阿哥在太子处安插了人手探听知晓。 林然却是端起茶杯,掩住自己的嘴角。 不枉费她为了请八福晋来还找了五福晋、七福晋还有董鄂舒雁作陪——八阿哥被惠妃养大,他身上大阿哥一派的烙印是抹不去的,八福晋自然也代表了大爷党的态度。 因此八福晋随口的阴阳,最叫南安王妃心下惴惴。 南安王爷在暗中倒向太子,便是不想失去康熙的信任。南安王妃知道这事不能放到明面上,八福晋的话叫她止住了话头,寻思等宴席散后单独同贾母说一说探春的事。 “许久不见三妹妹四妹妹,听说你们在作诗,姐姐就不过去了,便给你们添个彩头吧。”林然对八福晋的战斗力表示满意,本来八福晋的身份就很好用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取了发间一根金镶石兰蝶驻簪,嘴角的笑意难压得很:南安王府估摸要被八福晋这一嘴弄得回去探查许久,短时间内也没心思和贾家拉关系了。 多亏八福晋见了自己就上头,否则请不熟的妯娌来外祖家听戏还是有点难度的。她还得想个别的法子多邀些人同来。 八福晋又不像五弟妹和七弟妹,不仅没有利益冲突,还和自己有感情基础。 而且她连未来的九福晋都带上了,再算一算各家女眷,这人员复杂的,便是康熙都不会觉得贾家和南安王府有意勾结,自然也不会影响林家。 主要康熙前些日子和太子起了争执,否则她也不必为了区区一场宴会费这么多心:还不是她那疑心病贼重的公公喔,和太子吵了架就会迁怒别人,她一点不想撞枪口上。 哪日爆出来南安王府投向太子,康熙会怎么想同南安王府日渐密切的贾家?又怎么想她爹爹?贾家目前在朝堂无人可用,二舅舅贾政的官职闲散无比,但她爹爹可是贾家的女婿啊!(′-i_-`) 撇不清,根本撇不清(?i _ i?),那只好斩断凑过来的南安王府。 探春感激林然的解围,接过那支精美的簪子,领着惜春同屋中的夫人们告辞。 回到千金们这边的探春惜春被相熟的人围住,得知四福晋给添了彩头,顿时更有精力作诗了。 也不是为那簪子,但得了四福晋的彩头,说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而等宴席散后,八福晋只觉得今日十分无聊,今天的戏班是京中最受追捧的又怎样,她又不爱听戏,今日会来全靠着是林然邀请,于是才散就先行一步离开。 五福晋与七福晋相约走走,又捎上了董鄂舒雁,董鄂舒雁今天自觉颇涨见识,还和未来的亲嫂子(五福晋)以及亲亲嫂子(林然)提前结识,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 总归要嫁进来的,先熟悉熟悉环境(bushi) 林然却是请贾敏上了马车,笑道:“娘亲不必担心啦,保证那王妃没时间给外祖母这边添麻烦。” 而南安王妃对探春的心思,那更是好解决,林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贾母不能应下这个侧妃之位,除非贾母想让贾家日后在文臣圈子被人耻笑。 但事关贾家和贾母的心肝宝玉,可能吗?贾母可还想着贾宝玉是贾家的读书种子呢。要是出了姑娘做侧妃的事,那直接变成文臣圈子的笑话吧,可没哪个文人家的姑娘嫁出去做妾的。 侧妃也是妾。 贾敏却是叹了口气,揽着林然道:“你早些回家,剩下的事有我呢。” 什么添麻烦,还不是贾家立不起来,说到底还是娘家不争气,没有得用的人,反而让女儿操心。 贾赦只有个虚爵,贾琏还在青莲书院苦读等着再战举人。 “过几日我会去劝一劝你外祖母,她到底上了年纪,不如从前看得明白了。还有你大舅舅,我会和他说的,只要你大舅舅心中有数,你外祖母便也没法子的。” 毕竟贾赦手里有些绝对忠诚的心腹,如果混不吝起来,贾母的“回金陵”都不好用。 若是她的“劝说”不好用,那也只能让大哥上心了。 第290章 看到流星啦 贾母病了。 林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一松。 “外祖母有恙在身,我怎能不尽一尽心,嬷嬷去库房里寻些滋补的药材,替我走一趟吧。” 张嬷嬷福身应了,挑拣了数样装进锦盒,亲自走了趟将军府。 是邢夫人见的她,邢夫人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夫人,现下也是除贾母外身份最高者。 探春与惜春身为孙女,理应侍奉在贾母身边;而王熙凤要管家,便按时点卯去荣庆堂问候,更是打发人时刻关注着贾母有何需求;李纨寡居之人,自然替王夫人这长辈到贾母跟前儿侍疾。 张嬷嬷走了这一趟回来和林然汇报,便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贾母气色不错,因为本就没有生病。 她见了张嬷嬷还道了声费心,又拿了自己嫁妆里的老坑玻璃种的镯子,叫张嬷嬷带回给林然,只说是闲来无事整理库房时翻出来的,散给小辈儿们玩。 “种水不错。” 胤禛替林然将镯子套在手腕上,握着林然的手,认真评价道,“的确是没白叫你费心。” “我这是有私心,费什么心?” 南安王妃私下向贾母提了迎探春为侧妃的事,又言语中暗示世子妃身子弱,有探春这样能干的姑娘替她打理府事再好不过。 这又许诺郡王侧妃位,又暗示管家权,若贾家当真一个能立得起来的男儿都没有,说不得贾母会动心。 林然觉得贾母会为了贾宝玉那缥缈虚无的文人名声有所顾虑。实际上,贾母这次却是考虑到贾琏与贾兰,还有贾代善生前的愿望。 倒也不是不偏疼贾宝玉了,只是贾母对贾珠去世的景象记忆犹新,她实在不舍得让贾宝玉遭读书的那份苦。 只盼望着贾宝玉在宫中的贵人姐姐拉扯,隔房堂兄做官后庇护,再为贾宝玉娶一位合他心意的妻子,这便能护她的宝玉一世安稳富贵了。 正因此,贾母在南安王妃私下提出求娶探春之事后,适时“病了”。 谁家孙女能在长辈生病时议亲? 这便是拒绝。 只是不想伤了两家情面,才如此委婉。 胤禛不语,虚圈着林然的手腕,指腹摁在林然的掌心,不住摩挲。 他虽未用力,可还是叫林然白了一眼,“痒!” “自我从山西回来后,然儿还没好好陪过我一日,每日都在忙。”胤禛单手圈着她,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偏偏叫人听出几分委屈来。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的人敲门道:“福晋,格格阿哥哭闹不止,乳母也没法子了。”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林然刚要起身,忽然转了主意,“四哥,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吧。” 孩子是两个人的,哪有她一个人哄的道理。 丹灵曜灵如今有八个月,胳膊腿儿都格外有力,到了自家额娘阿玛怀里也不住折腾,眼角还挂着泪痕,叫她们这当父母的心疼。 若是不搂紧些,两个小家伙儿能折腾到地上去。 “……ma” 在林然怀里的丹灵哭闹着,嘴里突然含糊地飘出一句“ma”。 “嗯?”林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将丹灵翻了个个儿,对上自己女儿那双漂亮的眼睛,她讶异说道,“四哥,刚刚丹灵是不是喊我了?” 还不等她高兴,丹灵忽然一挥手,小巴掌就印在了林然的下巴上。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内格外明显,林然抱着女儿的动作僵住了,“手还挺有力气。” 她嘟囔了一声,兴奋劲儿一下就消失了。 胤禛一手搂着曜灵夹住他没法子乱动,一手探向林然的脸,“我瞧瞧,疼吗?” “没事没事,就一下而已。” 林然把丹灵也塞到胤禛怀里,看他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奶娃,情不自禁摸着下巴道,“倒是可爱得紧,四哥带孩子比我厉害多了,日后若再哭闹,就让他们去找你好了。” 想来想去,她只带过黛玉这样一个绝世乖巧可爱聪明的妹妹。 但四哥可是身后跟着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十三阿哥三个弟弟的。 她输得不冤。 以后奶孩子的事儿交给四哥了。 第291章 排排坐挨骂 日子平淡,各处都有自己的节奏发展,林然难得闲下来,便花了许多时间陪伴一对儿女。 “额娘——” “诶,我的乖宝儿。”林然一口亲在丹灵的脸蛋儿上,满目笑意,“乖乖,当初为了你们两个这一句,我不知先喊了多少次额娘。” 小家伙儿身上奶香奶香的,林然搂着女儿亲热不够。 “额娘,给!” 曜灵不甘示弱,大声地喊着林然,塞到林然手中一朵有些蔫儿的花。 胤禛捏住曜灵的后领,左手一托,将曜灵抱到腿上。 “这。”林然哭笑不得地看着掌心中的花儿,是府里的莳花匠人精心培育的品种,但是对上曜灵一副要表扬的模样,她定了定神,“谢谢曜灵送额娘的花儿。” 剩下的教育部分交给四哥吧,她刚收了人家送的花儿呢。 胤禛对林然投来的眼神含义心知肚明,咳,他就舍得教训孩子吗? “爷,福晋。” 苏培盛进来传话,看到两个小主子冲他笑,他顿时止了话。 这事儿不好叫小主子们知道。 “叫文扎带丹灵曜灵去园子里,找人教教他们怎么种花。” 文扎管事得了令,一脸疑惑地握着两人的小手,听到丹灵说了弟弟送花后,这才恍然。 难怪一大早路过花园子时就看见一个人哭丧着脸,原来是他侍弄的花被大阿哥揪了去。 文扎刚寻了一个莳花匠,后脚就来了个小丫鬟传话,“王爷福晋要进宫,请大管事看好阿哥格格。” 文扎瞧了一眼,那是林然身边的小丫鬟,便点头道,“知道了。” 两人套了车出门,随意挑帘一望,果然看见两侧的八阿哥府九阿哥府门前各有一辆马车。 “四哥!”胤禟眼尖,带着自己福晋挤了过来,“四哥,让弟弟蹭个车吧。” 董鄂舒雁还有些羞赧,被林然扶了一把后,挨着她落座。只是九福晋心中还有些不解,明明九阿哥府的马车更宽敞舒适,自家爷何必过来挤呢? “四哥,四嫂。” 九福晋与人见礼,靠着一侧不言语。这宫中来人传话突然,又没头没尾的,她一颗心提着惴惴不安,上了雍郡王府的马车后,心中疑惑不解。 “入宫后少言语,你最近没做什么吧?”胤禛拍了胤禟一把,叮嘱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别笑,别强出头,别逞能。” “四哥放心,弟弟肯定拉着老十躲你后面,我就装个哑巴!” 胤禛对这一点放心,胤禟平日跳脱,但关键时刻还是稳妥的。 他们住在宫外,比还未大婚住在阿哥所的阿哥们来得慢了些,等到胤禛等人按规矩入见时,胤祥趁着有人挡在前面,悄悄抬眼给了胤禛一个眼神,苦着脸的模样一看就是刚被康熙骂过。 除了住在毓庆宫的太子没在,从大阿哥到才进尚书房读书的十六阿哥胤禄,再算上成婚阿哥的福晋,足有二十几人,乾清宫内满满当当跪了一屋子。 康熙今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连一贯不会召见的儿媳们都叫了来。 最前面的大阿哥本来神情轻松,结果最先受了康熙一整碗茶水,石青色的袍子洇湿一大片,茶叶挂得到处都是,让他狼狈不堪。 这日乾清宫内十分热闹,一众人出宫时,个个都僵着腿脚,跪了许久,能不难受吗? 只是比起身上的难受,众阿哥福晋的脸色更是难看,说句大不敬的,个个如丧考妣。 阿哥们还好,自小也算被康熙骂惯了。 但是福晋们本就没见过康熙几面,如此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除了难受以外,康熙言语中透出的消息更叫她们惶恐害怕。 “四嫂,您说汗阿玛怎么连我们府中……” 九福晋紧紧挨着林然,比起自家爷,此刻她还是愿意待在林然身边。 林然拍了拍九福晋的手,安抚道:“没事的,汗阿玛的性子,骂过了就算掀篇儿了。” 十福晋苏布达是蒙古人,出嫁前不在京中,但和十阿哥大婚后自然而然与林然相熟,此刻她坐在林然另一侧,衣襟汗湿大半,神情僵硬。 “苏布达,没事了,汗阿玛的气话而已,别放心上。” 一出宫,九福晋十福晋就贴过来了,林然不好不管,索性带着两人上了自家马车,把胤禛赶去和九阿哥十阿哥扎堆儿。 康熙骂人专会剜心,最能戳人痛处,九福晋十福晋哪儿经过这场面,此刻惊魂未定也是寻常。 林然也被康熙带了两句,说她时常回林家一事不妥当,身为女子当一心教养子嗣服侍夫君。 尤其是她诞下龙凤胎这等祥瑞,更该以此为荣,将精力心神花在家中,而不是插手娘家事务。 言过其实。 林家风平浪静的,她有事能插手吗? 林然显然不是很在乎康熙的责骂,很有心情安慰两个弟妹,叫她们放宽心。 因为就算被吓出个好歹,康熙也不会内疚半分的,所以她们不必跟自己过不去。 第292章 说得很好,但没听懂→→ 或许是林然的心态太好,九福晋十福晋看着林然斟茶自饮的悠闲,心中的惊恐也好像平定了一些。 “来,喝茶。”林然执壶点了两杯茶,递与两人,“是家里的花果茶,尝尝看?” 九福晋先接过来捧在手中,眼眶微红,声音都变了,“四嫂。” “嗯,在呢。”林然将第二杯递给十福晋,掀起车帘瞧了眼马车行进的方向,叹道,“今日别回去了,都在我那儿住。正好一人帮我哄一个小的,入宫前没告诉她们,这一天的功夫,回去后不知要怎么闹我呢。” 九弟十弟大概也会住下,家里倒是要热闹了。 九福晋睁大了眼睛,把眼中的酸涩泪水逼回去,她将手中温热的瓷杯握紧了些,“那倒是好,也许久没见丹灵她们了呢。” 十福晋被林然的忧愁模样逗得笑出了声。 她是草原来的,对康熙的责骂倒是没什么感觉:在草原上时,她阿布骂起她们这些子女来也不怎么讲究,什么粗俗之语到气头上都讲得出来。 何况她的汉话讲得一般,康熙倒是骂得兴起,还引经据典,但她听得实在有些艰难。 反倒是康熙言语里带出几句她们府内秘事,叫十福晋心惊不已,进而恐惧于府中的谁是康熙的人? 不过林然的洒脱叫她安心:康熙既然只骂人,显然是不打算计较的。而能不能把人揪出来,揪出来又怎么处置,显然就看她们各自心意了。 九福晋挺直了身子,疑惑问道:“苏布达你笑什么?” 十福晋摇头闷笑道:“九嫂说起丹灵她们,我就想到有次我们爷不听奶嬷嬷的话,一直抱着曜灵不放,最后被曜灵尿了一身。” 九福晋和十福晋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丹灵曜灵便格外亲近:一是双胞胎讨人喜欢;二来也许能沾沾福气? 小孩子是很敏锐的,你待她好,她最能感觉到。 最初丹灵曜灵还有些抗拒,到后来见了九福晋十福晋就会摇胳膊招手问好,也算是相处融洽。 三人才下了马车站定,后面的胤禛几人紧随其后。 胤禟丝毫看不出才被康熙臭骂过甘心操持贱业的迹象,凑过来嬉皮笑脸道:“四嫂,弟弟们今日不走了。” 十阿哥连连点头,憨笑道:“四嫂,叨扰了。” 林然:感觉爹爹送的那几坛子酒保不住了呢。 “……我不和你们客套,府里的路你们也熟悉,自己去吧。” 林然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叫人赶紧把胤禟夫妇胤?夫妇带去他们常住的屋子,从前两个阿哥没娶亲时就时常借宿在雍郡王府,如今开始拖家带口一起住了。 这几人先跟着雍郡王府的人过去,胤禛移步到林然身侧,揽住了她的手,“膝盖可疼?” 事发突然,他们也不知道康熙是将人叫去宫中挨骂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没了外人,林然才流露出几分懊恼,她挽住胤禛的手,抱怨道,“跪得太实诚了,我还以为汗阿玛骂几句就结束了,谁知道汗阿玛一把年纪了,骂起人来倒是中气十足才华横溢。” “四哥也是,我瞧着你被溅到了些许茶水,那茶盏碎片可有伤着你?”林然蹲身揉了揉膝盖,小小地“嘶”了一声,“还好家里有化瘀镇痛的药膏,出云,你给九阿哥他们送过去两盒。” 林然夫妻两个相互搀扶着慢慢踱步到正院,还没来得及上药,房门就被敲响。 “额娘!阿玛额娘!” “进来吧。” 丹灵曜灵今天都跟在莳花匠身边听他说如何养花,发现阿玛额娘都不在家后,还同照料她们的下人磨了好一会儿。 现在可算等到林然胤禛回来,自然第一时间冲过来了。 “别扑——”胤禛揪住了两个孩子,语气并不严厉,但很是认真,“让你们额娘歇歇。” 林然舒臂拥住两个孩子,坦言道,“嗯,额娘不太舒服,你们阿玛也是,你们两个和远岫她们玩会儿好不好?” 虽然孩子还小,但林然尽量还是和她们商量,“额娘想休息了。” 两个小家伙儿瞪圆了眼睛,“额娘病了吗?” 两双像极了胤禛的眼睛满是伤心:对孩子而言,母亲生病实在是天大的事儿。 “不是生病,是有些累,额娘明天再陪你们好吗?” 丹灵拉着林然的手,奶声道:“额娘明天能好起来?” “嗯,一定可以。”林然把孩子往怀里一揽,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亲吻,温柔道,“乖,和你弟弟找远岫去吧。” 第293章 好冷啊,大家家里多少度啊 双胞胎平时顽皮跳脱,但看林然真的不太舒服的模样,顿时乖巧懂事起来,一左一右地围着林然,稚嫩的声音响起,“额娘休息,明天不用额娘陪!” 丹灵关心了亲亲额娘,扭过头来领着曜灵对胤禛道:“阿玛也不舒服嘛?” 胤禛摸了摸孩子的脸,温和道:“阿玛没事,让远岫陪着你和弟弟去寻栀子玩。” 对着面容酷似林然的孩子,胤禛很难严厉表情。当初立志要做个严父,如今看,能不宠溺儿女就不错了。 双胞胎被栀子转移了注意力,眼睛发亮地缠着远岫立刻陪她们过去。 林然笑着看她们远去,方颦眉垂了脸。 她慢慢挪动双腿,轻轻揉着膝盖的位置,“汗阿玛这顿脾气来得突然,到底是怎么了?” 乾清宫里金砖墁地,又冷又硬的,估摸着今天跪了的人膝盖都要肿痛,这也是为何她把九福晋十福晋拉到自己府上——一家请太医总比家家请太医来的低调。 虽说府医当值,但六个人呢,府医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再者别看康熙叫了这么多人挨骂,可她们还得维护一下所谓的皇家颜面,不能叫事情闹大。 林然将裤腿拉至膝盖以上,又动手掀了胤禛的,见他的症状比自己轻些,方放下心。明日胤禛还要上朝当值,若是走路显露出不妥,不大好,他又不像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家里休养。 胤禛不甚在意地按了按自己的膝盖,他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跪个半日也不算什么。 但是,他转手动作轻柔地抚上林然的小腿,掌心温暖覆其上。 他家然儿自小就没跪过谁,更别说跪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平日罚罚他们这些儿子就是了,今日叫然儿她们进宫作甚,骂儿子都不够他解气的了? 林然泄了力气,一头扎在胤禛怀里,她环住胤禛的腰,闷声闷气道,“好不容易等到你休沐,偏又这样。” 胤禛正好替林然拆去头上的饰品,又除去束发的头绳,微凉的发丝散在手中的触感十分舒适,他忍不住握住把玩道,“粘杆处已经去查了,我猜着,多半和太子有关。” 今日众皇子和皇子福晋挨骂,唯独太子与太子妃不在殿中。若说是因为太子深受康熙疼爱,却是不全对。 康熙今日这般作为,更像是…… 被人气了,然后找他们这些小辈儿的麻烦,发泄一通,顺带着敲打一番。 能在生气时还不忘敲打其余的儿子们,那惹康熙生气的除太子不做第二人猜想。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位好二哥做了什么让康熙动了真火。 否则以康熙的缜密,多是会叫太子一同挨骂,而非独独显露出来。 所以说汗阿玛现在是不想见太子了吗? 林然在胤禛怀里仰头,下巴抵着他的胸口,随口猜测,“难道他玩小太监的事终于被汗阿玛发现了?” 太子这人吧,林然见过,但更多的还是从他人口中听说过。 相貌的确十分英俊,应该谢谢赫舍里皇后的基因。 自小随数位大儒学习,聪敏异常,不仅精通诸子百家经典,更是弓马娴熟。 但和他的才干一样出众的,还有他那太子脾气。 殴打宫人乃至大臣的事,都曾发生过。 林然某日整理卷宗册子时,看到过粘杆处报上来的消息,对于太子身边的长随宫人同太子之间的那档子事有了知晓。 当时林然的第一反应是,太子妃好惨。 太子妃不住在毓庆宫,而是住在撷芳殿每日和太子的姬妾们一起生活不说,自家丈夫还玩男人…… 但林然其实觉得,太子妃乃至康熙,心中多少对这事有些知晓,所以她此刻说起这个,只是随便猜猜。 对康熙来说,他的太子玩男人,总好过被男人玩……吧? “汗阿玛恐怕不知道太子,咳,这事。”胤禛模糊了那个词,“所谓灯下黑,不外乎如是。” 但就算知晓了,也不会太过生气吧? 以康熙的性子,多半是将那些宫人处理了,还会为太子遮掩过去。 今日之事,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乾清宫内,康熙不复暴怒之相,坐于龙案前批阅奏折,只下面跪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 “太子如何?” 那底下的男人垂头回道:“太子在毓庆宫中,请了太子妃过去。” 康熙“哼”了一声,转而吩咐道:“不要放过那贱人。” 底下人的头垂得更低了,“是。” 第294章 年底真是忙飞了 康熙昨日召见众皇子与福晋入宫并未隐秘行事,因此次日的朝堂上,众官员彼此间的眼神交流不断,各派别难得互相探听起消息。 “王爷,不知福晋可好?” “岳父大人。” 林如海寻了胤禛在一旁低语几句,了解情况。 得知女儿昨日在乾清宫内的情形后,林如海眼神一眯,拱手道:“多谢王爷告知。” 胤禛与林如海简单谈了几句便朝各自的位置站去,只是胤禛的目光朝金台之上的空位望了一眼。 他也给汗阿玛找些事吧。 才过了端午不久,本来他和然儿都答应丹灵曜灵昨天的休沐日带她们去城外玩了,结果不仅失约,还让孩子们担心自己二人。 想到今日一早两个孩子皱着脸担忧地过来扒他们的床边,胤禛心头柔软。 康熙上朝时总觉得不大对劲,好像被什么盯上了,但一时间想不出头绪,他就没放在心上。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吏部频频上折子,本就被奏折堆满的桌案有一摞儿都是吏部的各色请示。 康熙一开始尚未察觉出不对,但架不住吏部每日都递,尤其这些折子上请示的问题大可以由尚书决议,不必事事详细地报上来。 康熙一想到如今吏部尚书是林如海,顿时了然。 前些日子叫他家女儿在宫中跪了片刻,他这当爹的就过来给他找麻烦是吧? 康熙失笑,觉得林如海也太娇惯女儿了。 但林如海显然是铁了心要给康熙添堵,他不仅是吏部尚书,之前翰林学士的职位还没兼任着呢。 …… 康熙铁青着脸把十数封奏折推到一边,吩咐梁九功道,“把林如海给我叫来!” 梁九功暗暗咋舌,把万岁爷气得连自称都忘了,林大人也是个厉害的。 正因如此,梁九功叫小太监去请林如海时,特特叮嘱了几句:把万岁爷气成这样还能来面圣,多半是因为在万岁爷心中此人可以亲近,万不能以为对方惹怒皇上就失敬。 万岁爷这样失态的模样,那是信任对方! 得了跑腿活计的小太监连连感谢,恭维话把梁九功逗得笑着踹了对方一脚,“别瞎贫,快去!” 小太监小跑着离去,巧士冠下的面庞显然会让知情人对梁九功刚才的耳提面命失笑。 “林大人,万岁爷召您呢。” 林如海安之若素,对这意料之中的召见很是淡然,他略略拱手,客气道:“多谢魏谙达。” 小太监——魏珠忙一躬身,笑道,“万岁爷催得急,劳大人快一些。” 林如海才进乾清宫,前面就飞来一封轻飘飘的奏折。 “臣林海,参见皇上。” 林如海眉毛都没动一下,从容行礼。 “捡回来!” 林如海闻言捡起那奏折,不多看一眼,目不斜视地递给了梁九功。 康熙看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气极反笑,问道:“这些时日,吏部可还安生?” 安不安生康熙能不知道吗?林如海快把吏部的杂事都递上来了,这些时日他的折子越来越多,连后宫那个贱人的事都没听后续呢。 林如海正经回道:“托皇上的福,吏部近些天十分安定,地方各处的文书发放均顺利,无有波澜。” 康熙:“……” 康熙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他朝一旁吩咐道:“去给大福晋到十福晋各挑份赏赐,立刻送去。” 他认栽了。 各儿媳的赏赐还得一样,不然独独把林然那丫头显露出来,林如海肯定不答应。 康熙咬着牙轰走了林如海,只是想着明日起吏部总该消停些了。 康熙先喝了口茶水,方又抓来本折子,准备继续批阅。 梁九功缩着头躲了半步,林大人可真是简在帝心啊,这一番折腾居然还是万岁爷退了一步,林大人却是毫发无损。 梁九功心中腹诽,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太——子——” 听见这俩字,梁九功心肝儿就一颤,这位爷又出什么事儿了? 那郑贵人才暴毙了,不能消停点嘛? …… 太子宫中的宫人被康熙处理掉了几个,俱是年轻、面容俊秀的小太监。 这些人当着太子的面被带走,太子只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 一旁的太子妃却是面色灰暗,攥紧了衣袖不叫自己失态。 “爷,爷若是缺贴心人伺候,妾身寻几个机灵的宫女调来书房放着。”太子妃强撑着一口气,不叫自己失态,哪怕赤裸裸被点出自家爷同那些小太监……她依旧端庄,甚至逼着自己勾起一抹笑,“女儿家心细,扫灰掸尘的,想是能看顾好书房。” 便是红油添香的风流名声,也总比亵玩娈童好。 好在太子妃相信,康熙会顾及太子的名声。 之前康熙得知郑贵人的事暴怒之时,都不忘替太子遮掩,最后只处置了郑贵人及其家人。甚至因为疑心此事是宫内妃嫔与外面的皇子传递消息,将所有皇子及其福晋都拉来乾清宫训了一顿。 连那档子事儿都愿意瞒下,想来几个小太监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一次,太子与太子妃失算了。 第295章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暴富喔! 毓庆宫的小太监被秘密带走后的第二天,太子私下到乾清宫中向康熙表明决心,再不会贪溺于情色之中,康熙虽还有气,却也原谅了太子。 毕竟是立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康熙到底放不下。 太子一派谨言慎行了数日,在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一道密折混在请安折子里被呈到康熙面前。 折子上并无赘言,只言明太子于五月初三那日宫外玩乐,实乃不孝。 康熙手中的朱笔滴了一大滴墨,显然这位一向情绪控制得极好的帝王失态了。 这不同于和亲近信任之人的放松,而是真真切切的震惊。 五月初三,那日太子出宫不是为了赫舍里皇后吗? 五月初三是赫舍里皇后的忌辰。 每年的这一日,康熙都会一早召见太子一同用饭,若是有时间,还会一同前往巩华城祭奠。 上个月初三康熙腾不出时间,便允了太子出宫。他根本没有多想,在赫舍里皇后忌辰这日,太子还能为何出宫? 康熙一直是这样想的。奏折上所书内容若放在平日,康熙只会扔到一边,可现在不同,太子有前科,两次。 先是同一个不受宠的贵人有纠缠,又被查到和身边面若好女的小太监…… 不说康熙一面安排了人去暗中调查,一面佯作无事地上朝。他希望是有人污蔑太子,但心中的猜疑难以平息。 康熙恍然,他似乎很久没有认真审视过太子了,这个他亲自抚养、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嫡子。 —— “砰”的一声,百米开外的枪靶应声倒下,中枪处的焦痕弥漫,彰显着不俗的威力。 戴梓在一旁抚须微笑,旁边的几个年轻汉子喜形于色,被戴梓瞪了一眼后顿时安分下来,站在戴梓身后等着评价。 林然上前两步,递给胤禛一张打湿的帕子擦去手上火药味道,朝戴梓等人道,“辛苦先生了。” 戴梓道:“福晋此话言重,属下乐在其中,有何苦?” 胤禛在旁边等着他们两个说话,见林然同戴梓说得火热,便随手指了戴梓身后一人,让其为自己介绍庄子里如今研制的成果。 像刚刚他亲手试用的枪支,还有威力更加惊人、能进行范围性杀伤的火炮。 每每听到年轻汉子忍着自豪仔细说明,胤禛心中却是叹息。 如果然儿那一世的大清能重用戴梓,亦或者别的火器天才,如果能重视发展…… 可惜没有如果,他该以史为鉴,而不是在这儿追悔或者假想如果。 林然同戴梓说完了话,却不见胤禛身影,没等她开口,戴梓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哆哆嗦嗦地回话:“启禀主子,王爷到里面去了,是属下三哥陪着去的。” “既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我和四哥就先回去了。先生不必来送,只让我们自便吧。”林然点头谢过那人解疑,同戴梓告别。 “福晋开口,万生只管听令就是。” 戴梓倒是将新名字记得很牢。 林然便先行一步,准备寻了胤禛一同归家。 戴梓目送林然进了庄子深处,四下再无外人,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刚才说话的男子,严厉道,“那是福晋。” 同林然说话已经用尽了那人的勇气,此刻这年轻人搭着身旁人的肩膀,讨饶说:“爹,儿子知道。” “就是因为你知道,我才没踹你,否则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爹——您想什么呢,儿子就是佩服福晋,没有别的心思。”那年轻人连连讨饶,却又炸了毛似的分辩,“福晋神妙之思,仿佛亲眼见过她所说之物似的,总能给咱们提供些方向,儿子只是觉得福晋神仙人物,十分拜服。” 他那是崇拜,他爹别瞎说啊! 旁边的几个男子也道,“爹,您别生气,老五一直感激王爷,更崇拜福晋,您多虑了。” 如此一番表态,戴梓方放下心,于是狠踹了脚儿子,叫他们滚去做事。 排行老五的男人一脸茫然,怎么还是挨了他老子一脚啊? “叫你跟福晋说句话就激动成那样,没出息!”老二哈哈大笑,嘲笑自己弟弟,“你小子偷偷瞧福晋,不怪咱爹怀疑。要不是知道你平日最推崇福晋,我也得踹你!” 老五欲哭无泪,叫嚷道:“你们别寒碜人啊,你们敢说自己不佩服福晋?” 林然浑然不知自己有个迷弟,她此刻刚和胤禛会合,正在向外走。 胤禛扣住林然的手腕,缓住了她的步伐,手指无比自然地滑进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突然道:“那折子是我指使人上的。” 林然偏过头望他,胤禛神色自若,同她对视。 “哪个折子?” “五月初三,太子从巩华城出,于宫外流连,幸一清倌人。”胤禛将奏折上的内容复述了大概。 康熙重孝道,又同孝诚仁皇后感情深厚,太子在孝诚仁皇后忌辰狎妓,难怪康熙已有半月不曾召见太子,更是难以安寝,甚至私下怒言悔恨教出太子这种枉顾人伦的东西。 只是最后这句话没人敢听,听到的人没有敢说的,倒是全了太子的脸。 御前的人这些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惹到康熙,成了撒气的筏子。 太子贵重,他们的命可不金贵啊! “岳父大人虽给汗阿玛添了些堵,但要顾及君臣之别,还有太子未受什么教训。”胤禛神情温柔,仿佛说得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总归是太子不修私德引起的,总不能叫他逃了去。” 之前宫中暴毙了贵人,太子却无事。 既是警醒太子,又是警告其他阿哥。康熙这是告诫他们,哪怕心里有了模糊猜测,也要把嘴闭严。 若只是责骂皇子,胤禛倒也不在乎,他都习惯了。可是因为太子不修私德、同康熙后宫贵人纠缠,让暴怒的康熙不仅生太子的气,更觉得是他们这些皇子偷偷捅出来的,于是连皇子福晋一同叫进宫责骂了一顿。 他被罚跪就算了,然儿凭什么受此无妄之灾。 胤禛的言语明晃晃表示,他就是因为此事记恨,这才找了太子麻烦,从而给康熙添堵。 一个引子,一个祸头子,都别想高兴! 林然扣他的手更紧了些,“听懂了,四哥心疼我被罚跪。” 她眉眼带笑,直言胤禛的心思,“果然最爱我了,是不是?” 胤禛的耳朵开始发红,却还是坦言,“自然最爱你。” 这句话说完,耳朵却是全红了。要是叫没跟来的苏培盛看见,非得腹诽自家王爷也是成婚数年的人、小主子都快三岁了,怎么一遇见福晋调戏,还是这么副纯情模样? 噫,没眼看。 第296章 上班上的连sao话都憋不出来一个 回家的路上胤禛下车买了两个竹编的花篮,叫卖人的手艺不算精巧,但边缘处的篾片都细细打磨过,不会伤手,可见是仔细用心了,哄孩子是够用的。 本来林然想再给丹灵曜灵带木偶的,奈何木偶摊子上只剩下一只骆驼和一只羊。 算了,再为了木偶打起来,不值得。 丹灵和曜灵现在的衣裳,无论是衣料花色还是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更别说各自屋中的陈设摆件,宁可简而同,不能繁而异。 不然。 不然大家都别想好过<(。_。)> 林然痛苦地回忆起胤禟来找双胞胎玩时,给两人各带了一组玉雕动物的情形。 胤禟的生意做得挺好,反正康熙都骂过了,他就当过了明路,光明正大起来。手里有钱,因此胤禟待亲近的人都十分阔绰,何况是他喜欢的双胞胎。 这两组玉雕的材质相同,是源自一块料子,但雕的动物不同,一组是猴子、狗和兔子,一组是猫、孔雀和马。 匠人雕工精湛,把握住了各种动物的神态。胤禟本是兴致勃勃地给两个小孩子献宝,等着小家伙们左一句“九叔”右一句“九叔”的撒娇,结果却被丹灵曜灵发现雕的东西不一样。 两岁的小孩子啊,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抢摆在一起的玉雕。 胤禟吓得要命,平日里他只见过丹灵曜灵又乖又甜眨着眼睛喊“九叔”的模样,头次碰上两个小家伙打架号哭,差点儿就反过来喊她们两个小祖宗了,束手无策的样子叫一旁的胤禛闷笑出声。 胤禟眼前一亮,求救似的一手抱起一个,塞到了胤禛怀里。 胤禛让他赶紧把玉雕拿走,东西没了两个孩子自然就不吵了。 胤禟自认从没这么灵活过,抱着两个盒子连跑带爬一路飞奔出了雍郡王府,回到他自己的府上时仍心有余悸,九福晋问他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时,他还觉得耳边回荡着两人的哭声。 但胤禟自觉惹哭了小侄子侄女,有责任哄一哄,于是命铺子上的人再寻一块差不多的料子,比照着前面的又雕了六个出来。 这一次胤禟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太监跨进雍郡王府,碰上林然带着两个孩子在书房听胤禛读故事——如果《资治通鉴》算故事的话。 胤禟同胤禛林然问了好,梅开二度地让身边人将准备的礼物摆出来。为了弥补上次的失误,命府中绣娘比照着两人的身形各做了一身衣服,他还特地反省了,这次是用的同一匹布料。 然而—— 林然在书桌后突然坐直身子,做好了准备。 “爱新觉罗·胤禟!你故意的是不是?”胤禛眼疾手快,先将丹灵抱了起来,没叫她看见胤禟带来的东西,“把那衣裳立刻拿出去!” 胤禟愣住了,还是林然悠悠地起身,将胤禟连人带衣裳带到了外间。 “九弟,多谢你了。”林然哭笑不得,她向呆愣的人解释道,“丹灵她们现在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们根本不敢给丹灵穿裙子,否则两个人能打起来。” 胤禟送给双胞胎的衣裳衣料相同,却是一身裤装一身裙装,难怪胤禛第一眼看到就如临大敌。 胤禟搔了搔头,苦恼道:“四嫂,对不住了。” “说什么呢,是你疼她们罢了。” 换了别人,送就是了,哪里会用心挑选。 最终那两身衣服被林然收到房中,没叫双胞胎看见。 胤禟经此一役,再送什么东西过来时,都会再三叮嘱:必须绝对要一模一样,否则宁可不送。 有胤禟“珠玉在前”,林然自然不敢买那不成双的木偶,生怕回家引起“大战”。 “吃不吃点心?转路去趟富华斋也便宜。” 听到胤禛问话,林然回过神笑道:“回家吃吧,出来一整天了,有些想她们。” 胤禛的手搭在林然肩膀轻拍着,“然儿,万生的确大才。” 林然歪头,只一瞬间就明白了胤禛的心思,她将头倚在胤禛肩膀,温柔但坚定道:“嗯,不会再发生的,我们都不会让那些发生的。” 胤禛拥她入怀,心中无比熨帖。他与林然不仅仅是夫妻,更是灵魂相通的伴侣,除了林然,还能有谁一眼就明白他的心呢? “爷,福晋,到了。” 赶车的车夫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静谧。 “走吧,曜灵那小子早上哭着不让我走,看看他现在干什么呢。”林然“噗嗤”笑出声来,“要是还在哭,四哥你来哄啊!” 反正她四哥是没什么希望当严父了,哄孩子就都交给他吧! 第297章 心野了,好想放假 曜灵眼角还挂着泪珠,听照顾他的嬷嬷说,在林然她们进门前,曜灵刚同丹灵为了今晚谁挨着林然睡打了一架,曜灵不敌丹灵,输人又输阵委屈地抽抽了好几声。 林然有说过,只要姐弟二人不受伤,尽管打去,不许旁人掺和,更不许照顾的人私下挑唆,若有被发现的,就直接杖二十再送官。 姐弟间怎么闹都行,彼此不会记仇,她们当父母的更不会偏着谁,但要是每日照顾她们的人无心闲语,被两个小的听了去,难保不会入了心。 有林然的话在前,姐弟两个打起来时,旁边人只虚虚护着,不叫她们打伤,也没着急忙慌地将两人分开。打完一架后的姐弟俩,没一会儿又亲亲密密地趴在厚实的毯子上搭积木,头挨着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丹灵把弟弟揍赢倒也不骄傲,只是看到林然进门后,一个劲儿缠着林然,撒娇说想去林家,她想小姨了。 “是想小姨了,还是想小姨的故事了?” 黛玉自写书中得趣,前两年她亲编的启蒙与标点之书陡然在京中风靡,无人知那神秘的林诺和华到底是何人,只那蒙书有趣易懂,句读之妙更是搔到痒处。 经过两年时间的发酵,蒙书暂且不论,只那标点流传甚广。 闲话一句,林诺乃是黛玉的大名,她与林然的名字正是取自李太白《侠客行》中的“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一句。 林家问了黛玉的心意,至今未替她相看人家,黛玉有林家为底气,便更自在地编起了蒙书,乐于此,不知疲。 林然一手抱起丹灵,一手护着她的背,丹灵赶忙搂住她的脖子甜甜地唤,“额娘~” “但是额娘没时间陪你去,你自己去吗?”林然放慢了语速,让丹灵充分理解她的话,“丹灵一个人,可以吗?” 丹灵转了转眼珠,挣扎着从林然怀里下来,揪住弟弟的衣服道,“和曜灵去。” 说罢,还扫了一眼曜灵,忍痛道,“陪我去,晚上额娘让你。” 句子简单,却也能听懂,曜灵坐在厚毯子上毫不犹豫道,“好!” 姐弟俩有商有量的,让林然失笑不已。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爹爹被康熙调去当乡试考官了,吃住都在贡院出不来。家里人少,让丹灵曜灵她们去小住几天,既能陪一陪祖母和娘亲,还能多带去几个人保护林家。 毕竟是科举大事,考生打探考官的喜好偏向再正常不过,每次考前,考官平日的诗集与手书都能引来热潮。 虽说林家的护卫可靠,林然也相信不至于有人来做梁上君子窥探,但在书房多安排几个人,也是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 再说丹灵曜灵去了林家,有黛玉这位姨母教导,真是令人再放心不过了。 “我记着琏二哥今年也要参加的,应该早就回金陵去了吧。”林然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考上。” “比起贫家子,他到底有将军府为优势,不上不下的没有决心,恐怕难。”胤禛如实评价。 他说的是事实。贾琏哪怕认真念书,但既不是天赋异禀的才子;又是家世富贵的少爷,没有后顾之忧。若再没些冲劲儿,恐怕难以比过其余学子。 “好在二嫂嘴上夸赞哄着,心中却是不在意琏二哥如何的。”林然抬手护着女儿的腰,和胤禛闲话道,“比起从前琏二哥只知道,咳咳,如今读书总比旁的省心。” 胤禛拎起在厚毯子上趴着的儿子,凑到林然旁边的位置坐下,对贾琏的家事不感兴趣,另起话头问道,“真让她们两个自己去岳母那里住?” “你闺女想去,你舍得不让她去吗?”林然将丹灵塞到胤禛左手臂弯里,让他一手一个孩子,“我这几天要把万生给的材料整理出来,你每日更是忙碌,你看我们两个谁有空陪着去?” 至于不让孩子去这个选项嘛…… “也对,毕竟你小时就闹得祖母陪你去了姑苏,现在她只是想去——” 胤禛嘴角笑意颇深,说起林然幼时为了救甄英莲而哭闹不止达成目的的事,惹得林然手动替他“住嘴”。 只见林然堵了他嘴,嗔道,“不许揭短!” 何况还当着孩子呢,让孩子知道还有靠哭闹达成目的的法子,日后岂不是惨了。 第298章 最后一天,祝开心! 黛玉见到两个孩子惊喜不已,向她们身后望去,却只看见了负责保护她们的护卫。 那是个出入后宅无碍的女护卫,她行礼道,“见过二格格。” “姑娘不必多礼,姐姐可是在祖母处?” “小姨~” 听到丹灵唤人,黛玉忙牵住她的手,“丹灵,你额娘来了吗?” 丹灵歪着头回答道:“额娘忙。” 曜灵不甘示弱,抓住黛玉另一只手,抢答道:“额娘和阿玛不来,姐姐叫我陪她。” 护卫等两个小主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方对黛玉道:“福晋事多,抽不出时间过来,但大格格想您了……” 黛玉点头道:“原是如此,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对着两人道:“小姨屋里还有一个人,是你们表姨,她最擅画,叫她教你们画画好不好?” 这人正是惜春。 当初南安王妃露出有意结亲的意向,贾母病了一场后这事不了了之,南安王妃自认以侧妃之位配一个五品官员之女足矣,甚至抬举了探春,见贾家不愿,她先恼了,再没提过。 探春的婚事却在那时提上议程来,王夫人作为嫡母,理应操办此事。偏赵姨娘不知从哪儿听来南安王妃曾求娶探春的事,央着贾政给探春选个差不多的。 贾政不大在意这个庶女,但赵姨娘却是一直得他喜欢的,便在第二日交待了王夫人一句,叫她务必用心挑选一个。 王夫人面上应下,却是心中咬牙,贾政才从那贱人房中出来,过来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一句话,可不是叫赵姨娘挑唆了? 看在探春在她面前一贯乖巧知趣,王夫人本是打算好好相看一个的,但有了贾政这话,她便顺着应下,温言道:“老爷是读书人,探春若能嫁个读书人也是美事,这事还是要老爷给我几个人选,我再去打探打探。” 贾政能认识什么读书人,最多不过是他养着的那群清客,那群人连科举都没有过关,又有什么才学,不过是陪着贾政消遣。 若是贾政给的人选,便没人敢说什么,他是探春的亲爹,为其挑选夫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贾政一想也是,他对读书人最有好感,自家女儿嫁个读书人是桩美事,何必寻什么勋贵人家,倒叫人看轻了去。 王夫人乐得清闲,无论贾政挑中了谁,她只从中择个面上光鲜过得去的就是。 没过多久,探春的婚事便定下了,贾政亲自挑的人,赵姨娘虽不甘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暗中埋怨王夫人挑唆坏心。 探春出嫁后,贾家只剩下惜春一个姑娘,却又是隔壁府的嫡女,好在贾赦邢夫人也算养了她几年,倒将其视为大房的人,惜春的日子过得遂心如意。 惜春见黛玉领了两个面容肖似的孩童进门,身后又跟着一众陌生的丫鬟嬷嬷,立刻反应过来,“见过大格格大阿哥。” “丹灵(曜灵)见过表姨。” 丹灵曜灵却也老老实实见了长辈,好奇地看着惜春,直白的眼神叫惜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将孩子送到林家,林然自然放一百个心,此刻她提笔记录着戴梓给的资料,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忙碌。 忽地光线一闪,林然抬头看去,却是苏九悄悄为她点上了灯。 ‘已经天黑了吗?’林然心中想着,扫了眼时钟,“四哥回来了吗?” 苏九摇头道,“还未。” 直至夜深,胤禛才携着一身寒气归家。 “怎么还没睡?” “不知你消息,怎么睡得着?” 胤禛换了衣裳,听着林然安排小厨房。 “稍微吃些简单的吧,太晚了不消化。” “好。” 胤禛的指腹不经意贴了贴脸颊,啧,老爷子下手还真狠。 第299章 有没有和我一样拿了三倍工资的(o`e′o) 林然起初没注意到,但胤禛并未特意遮掩,又有苏培盛急急忙忙取了冰块来冷敷,林然顿时发现胤禛左侧的脸颊略有红肿。 “汗阿玛?” 除了康熙,还有谁能训诫皇子直接上手呢? 要说从前的太子是算一个,但现在康熙对太子有了心结,即便是太子,失了圣心都要小心翼翼。 不然大阿哥一派怎么蠢蠢欲动,想要趁机打压太子一党。 总不能是胤禛被人套麻袋了吧,当护卫暗卫都是不喘气的吗? “我还算好的,明日就看不出了。大哥前几日称病不出门,便是被汗阿玛训斥了。”称病总比被禁足好听。 “又为了什么?”林然悠悠叹了口气,眸中的心疼不言而喻,她用指尖沾了些许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在胤禛的脸上。 她的目光专注,指尖拂过宛如蝶吻,语气半是抱怨半是心疼,“老爷子力气还真大,亲儿子都这么打。” 胤禛捉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就把人拉到怀里,“儿子嘛,汗阿玛从不吝啬于棍棒的,都是亲自上手。”他圈着林然的腰身,另一侧的脸颊贴在她胸前,“就一下而已,是苏培盛太大惊小怪了。” 要不是怕林然着急,他都不打算说出来。但从自己这里知道总比从别人口中得知好。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闷在林然怀中的声音有些变了调,“老爷子气太子行为不端,已许久没单独召见过他。大哥一派的人上蹿下跳地想趁机打压太子的势力,老爷子便又心疼太子了。” 康熙对太子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太子的吃穿用度比康熙还要精贵奢豪,康熙宁可自己不用,也要将好东西送到太子手边。 康熙受三叩九跪之礼,便叫所有人见到太子时要行二跪六叩之礼,哪怕是亲王长辈也不能例外。 可这么疼爱的儿子,却做出在亡母忌辰当日游玩的混账事。 心中失望难过之时,大阿哥偏偏撞了上来。 康熙未必对大阿哥的行事有多不满,但他的急切行为叫康熙疑心那折子正是大阿哥的人所上。 否则怎么会如此果决,仿佛康熙对太子的宠爱已是明日黄花。 种种复杂的情绪杂糅到一处,大阿哥一头撞上来便又成了撒气的筏子。 至于胤禛,康熙召他却不是为了政事。 “汗阿玛想让丹灵曜灵到宫中小住。” “诶?”林然震惊地坐直了身子,“进宫?” 胤禛拍了拍林然的背,“我拒绝了。” 至于拒绝的代价不言而喻。 “太子正是被冷落的时候,这时候让丹灵她们两个进宫占了汗阿玛心神,不得让太子将两个孩子视为眼中钉?”林然不满至极,“汗阿玛想看孙子,宫里不是有弘皙吗?” 她知道康熙为什么不想见弘皙,毕竟是太子的孩子,如今太子正不受待见,康熙怎么可能会想看弘皙。 但这不妨碍她不满:再不济大阿哥家三阿哥家也有孩子,干嘛特点了丹灵曜灵的名。 只是林然不知道,康熙会想让两个孩子进宫小住,其中还有她的功劳:实在是康熙对林然的印象太好了,她又是好友的女儿,又觉得她性子活泼,就像自家小辈儿似的。 一举生下龙凤胎后,叫康熙对龙凤胎也有了滤镜,然丫头的孩子,该是和她一样有趣吧? 康熙被儿子伤了心,正想在孙辈寻些安慰。 这么一思量,丹灵曜灵顿时脱颖而出,叫康熙惦记上了。 “我怎么放心她们两个在宫中。”胤禛也叹道,“反正已经拒了,汗阿玛气恼过后也知道这事行不通的。” 为了朝政平稳,康熙也要恢复对太子的态度了。若再召了龙凤胎进宫,只会平白给两个孩子招惹目光与麻烦,康熙又不是和两个孩子有仇,想通了也就不强求了。 但太子的行为在康熙心中扎下的刺,却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只是依太子的性子,他能意识到这一点吗? 第300章 皇额娘,这样的儿歌…… 朝中局势仿佛在康熙重新召见太子后恢复了平静。 唯有深陷其中者能窥得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 太子自此如变了一个人,侍父以孝,侍君以忠,对待手足更是一派包容谦和,哪怕大阿哥针锋相对,他都温和地笑笑,全然不在意。 在朝堂之上牢牢护住手中握住的权力,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结交大臣。 要胤禛来说,如今的太子有了些刚及冠时的风度,但却隐隐不同。 因为那时的太子,与康熙父子情深。被偏疼着的人总有股难以言明的底气,是种有恃无恐的自信。 旁人是当局者迷,只觉得太子风度愈发沉稳。胤禛却因为经历不同,勉强算得上旁观者清,从而得以发现深藏在太子眼眸深处的疯狂与色厉内荏。 胤禛不知这份平静能持续多久,康熙待太子一如从前,太子眼底的不安却愈发深厚。 “被偏疼过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出这份疼宠爱护的变化呢?” 林然做出如上理解,她悬腕运笔,落于纸上的字体工整大气。 “大概吧。” 太子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子,几乎与康熙朝夕相处,对康熙的情绪感知自然比胤禛他们这些出宫建府的阿哥们敏锐。 “汗阿玛说要南巡的事,定下来了吗?”林然从容转了话题,“要是定了名单,我便提早准备着。” 胤禛失笑,“我不在意。” 他都无需林然解释,便明白林然快速转了话题的原因,不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吗。 每次谈及康熙对太子的爱护,都是在揭其余皇子的短。 尤其是大阿哥,他一向与太子争。 年少时争康熙的父爱,这一点上大阿哥一败涂地。 大阿哥一出生便被送到宫外抚养,直至六岁到了读书的年纪才被接回宫中。而太子自出生便由康熙带在身边亲自养育。 人心本就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阿哥在康熙头几个皇子夭折后便成了名义上的长子,最先得康熙重用,更是曾经单独随康熙御驾亲征。结果太子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大阿哥一直想要的父爱。 其实这应该怪康熙的。但康熙是皇帝,谁敢不满、谁敢怨怼? 好在其余阿哥虽不如太子得康熙圣心,却是有各自的额娘牵挂疼惜。 这一点上胤禛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哪怕是失母的十阿哥十三阿哥,那贵妃还有敏嫔活着时也是百般疼宠自己儿子的。 贵妃更是为了儿子托孤了宜妃与胤禛,胤禛手中握着的贵妃给十阿哥留下的家当,也在十阿哥出宫建府时送去了。 只有胤禛。 只有胤禛,为生母所恨,为养母所利。 若是前世的胤禛,或许会囿于不曾得到过的母爱而内心敏感。 但他还能记起林然拉着他看后世编的电视剧时,手忙脚乱地调开某集的样子。 ‘皇额娘,这样哄孩子的歌,你从来未对我唱过’。 那句台词本该叫他黯然神伤的,可当时的他看着林然脸上对台词诧异后的愧疚不安,却是笑得很轻松。 许是那时起,他就不在意了吧。 他此生有妻有女有子,又有真心的兄弟相伴,父母缘浅就浅些吧。 他早就有了更重要的人。 “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然掩饰转移话题失败的尴尬,继续坚持,“汗阿玛不是定下了巡边吗,还要南巡吗?” “开春南巡,入秋去塞外。”胤禛取了支笔,挨着林然坐下。 幸好这椅子宽敞,能坐下两个人。 他仔细观摩着林然的落笔,叹道,“你也太惯着她们了。” “丹灵那双眼睛越长和你越像,她一盯着我,我就不忍心……”林然撂笔于架,付之一叹,“再说她们都跟着黛玉认了不少字了,学写简单的字也可以,总比气着我满地跑强。” 她最后总结陈词,“丹灵只是想要个我的描红,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这当额娘的更不是给不了。每日抽一刻钟出来,就能写够她们姐弟俩的了。” 林然当初还想过自己会不会和孩子一起气着胤禛满地跑呢。结果两个孩子聪敏异常,从不用这么低端的气人手段。 如今年纪是小,但有黛玉这样一位才气过人的姨母在,两人学起东西来飞快,时常从林家回来便要给阿玛额娘讲她们从姨母那里学来的知识。 “就怕我前脚写了,后脚她们两个又爱上别人的字了。”林然愤愤道,“上次和我说最喜欢我给她们画的孔雀,结果扭头就缠着爹爹要他给画老虎。” 等等,她爹的那一手字可是数得上号的。 林府每日不知收到多少单纯仰慕她爹爹、想求字的拜帖。 别最后又叫她爹爹截了胡吧? 她看着桌上未干的描红大字,突然觉得又做了无用功。 胤禛倚着软靠,视线凝在林然身上,心中满足。 ‘丹灵曜灵是有父母疼爱的,真好。’ 第301章 提问!为什么不能和风打架? 开春南巡的事还没影儿,但总归有消息了会提前传下来,林然倒也不急。 只是她还没想好,若真要南巡,是不是带上自家两个孩子。 还在为没影儿的事思索,林然就接到了贾家的请柬。据门房说,来送帖子的是个样貌清丽举止大方的丫鬟,颊上点点雀斑倒显得俏嫩。 只是来时林然不在府中,是管事娘子见了那丫鬟一面,收下了请柬。 “应当是外祖母身边的鸳鸯吧,属她最得外祖母心意,一时一刻不能离的。” 林然随手拆开了那请柬,字迹娟秀工整,倒像是出自惜春之手。 鸳鸯在贾家身份特殊,由她来送请柬,想必是件要紧事。 林然会和身边人闲聊,却从不和身边人说贾家的事,关于贾家的事情她只与胤禛说个过瘾。 好不容易说服两个孩子今晚不和她们夫妻睡,结果刚进寝室,就被胤禛捞起过去尽兴恩爱了一番,等到事后懒洋洋地沐浴时,她才想起来白日的请柬。 “本来要说事的,结果吃完饭就被你拐床上去了!”林然捶着床叫屈,只觉得腰酸背痛、劳累过度,嗔怪道,“腰酸,帮我按按。” 只是胤禛的手刚放上去,又得到林然一个警惕的眼神,“只许按腰哦。” 胤禛顺手将人抄起来搂住,刚刚熄灭的灯火还飘着灯油味儿。他单手环住人,另一只手搭在林然的腰上,先是揉了一把,才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想说什么事?” 胤禛开口都含着喑哑意味,伏在他身上的林然更能体会到这一点,她侧耳听着胤禛的心跳,等胤禛帮她按舒服了,才开口道:“贾家的请柬,迎春随四公主回京,回家小住,外祖母便请一群小辈儿聚一聚。” 她“哼哼唧唧”的,声音夹杂了困倦,“唔……听娘亲提过,外祖母终于了断撮合的意思,给贾宝玉相看妻子了,黛玉倒是能独自过去了,不用我先去接她。” 这种小辈儿的聚会,贾敏是不会参与的,由着黛玉自己料理。林然对贾家的态度算是无可无不可,想去就过去坐坐,不想去就随便找借口推了。 黛玉同迎春的关系不错,肯定想前去一聚的,往日都是林然或者贾敏带着才去贾家,这次总算能放一放心了。 “你也去?” “正好许久没见外祖母了,过去看看也好。” 贾家现在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至少由贾赦改为将军府当家后,狠狠肃清了一波隐患。王熙凤有当家人放权,又不需她拿嫁妆贴补亏空,倒是管理的稳稳当当,没什么差错。 虽说银子还是不凑手,但王熙凤再不敢碰那要命的东西了。 她儿女双全,丈夫读书上进,公婆不需她日日侍奉,还反过来替她看孩子,剩下的一个惜春也是贴心至极,时常帮衬她管家。 王熙凤自认如今生活美满,干什么碰那损阴德的勾当,何况她读过了律法,知道那是抄家的罪过。 “我对贾家是没什么感情,但是大舅舅却是真心爱护我们,外祖母也喜爱黛玉,同大房其他人也都相处得不错。说起来,前几年借住在贾家的邢岫烟,还是同薛家二房的薛蝌成了好事呢。” 胤禛改揉为拍,轻轻拍着林然的背,说,“我记着,薛家二房有个姑娘好像和梅源英家有亲事?” 梅源英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家中有三子,前几年合家外任,去年才回京。 “薛家……”林然声音都模糊了,身下人的体温不断涌来,热度熏得她困意上涌,林然的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胤禛的下颌,吐字不清道,“宝琴吧,我记得是和梅翰林家订了亲,也没听过办了事。” 薛家自薛宝钗进了诚郡王府后,仍未搬出贾家。哪怕贾家大房二房分了家产,明晃晃和分家无异,薛家仍住在二房旁边的院子,只如从前一般一应日费供给自负。 林然同薛家没有往来,自然不清楚薛宝琴的事。 “睡吧,时候不早了。” 胤禛显然也不在意薛家的事。于他而言,从前林然与贾家交集多,年纪又小,他自然要多盯着些贾家,后来林然长大了,他自然不用操心贾家仗着长辈的款儿欺负林然。 他连贾家都没兴趣,何况一个薛家和薛家二房。 胤禛搂着林然侧了身,他环着林然的手臂箍紧。此刻来说,还是抱着自家福晋入睡更重要。 第302章 因为会‘伤风\’ 赴宴的都是同辈人,又是沾亲带故的各家姐姐妹妹,林然自然也不需做副隆重华贵的样子,随意选了身雪青色的旗装,叮嘱家中人看好两个孩子,便携远岫前往贾家了。 一路畅通无阻,当林然安稳地落座在贾母的身旁时,底下人正来报史家姑娘到了。 “老太太!” 听声音就叫贾母笑起来,她笑着对林然道:“湘云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一副活泼性子。” “史三妹妹自小就这副脾气秉性,想是改也难了。”林然附和几句,见只有史湘云一人带着丫鬟进来,顿时微挑了下眉毛。 “老太太,云儿来啦,您可想我了?” 史湘云一身石榴红的裙装,沾着寒意的大毛衣裳一解扔给身后紧跟着的翠缕,就朝着贾母奔来,亲昵地挽住贾母的手臂撒娇,“许久没见老祖宗了,有琴妹妹在,定然是将云儿忘了。” 下方的薛宝琴连连叫屈,同史湘云笑闹了几句,就见史湘云窝在贾母身边不动地方了。 薛宝琴不由小心地扯了扯史湘云的衣袖,无声示意她去向林然见礼:四福晋为人随和不计较,却也不是她们散漫不知礼数的缘由。 哪怕林然不是皇家福晋,却也是史湘云的表姐。像史湘云这样进来就直冲到主人家身边,一味窝在贾母身边而不向屋中人问好,多少有些失礼了。 薛宝琴这几年同薛蝌和邢岫烟住在京中的宅子里,因着投了贾母的缘法,时常会被贾母打发人接到贾家小住。 薛宝琴却不会每次都应下,贾家到底是薛姨妈娘家姐姐的夫家,论起来和她没什么瓜葛的,何况如今贾家的当家人是大房,她这二房亲戚的亲戚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在贾家她与史湘云见过数面,虽不是什么知己好友,但也算得上熟人。薛宝琴不了解林然,此刻却是真心实意为史湘云担心,怕她失礼的举动惹恼了林然。 史湘云顿了顿,一派娇憨地凑过去,“湘云见过福晋。” 林然正揽了贾蓼在身旁逗她,见史湘云过来,笑倒倚在贾蓼肩上,道:“三妹妹好,许久不见了。” 这句“三妹妹”是因着史湘云在史家的排行,史湘云在家中姑娘里排行第三,上面有史湘雪与史湘语两个堂姐。 她们两个年纪差了几岁,依例问安后,便没了旁的话题可谈,史湘云很快又凑去贾母身边,将贾母哄得极为高兴。 “姑姑,您怎么没将丹灵妹妹和曜灵弟弟带来啊?”贾蓼抱着林然的手臂,同王熙凤有七分相似的面庞微露失落,她道,“荞儿如今开始读书,都没人陪我玩了。” “小魔头,是荞哥儿不能陪你玩了,还是荞哥儿不能给你玩了?”惜春听到贾蓼的抱怨,情不自禁失笑,“荞哥儿好容易逃了你手心,你可让他好好读几日书吧!” 贾蓼“哎呀”一声,扭股糖儿似的扎到惜春怀里,“四姑姑怎么净揭我短!” 惜春被贾蓼的动作撞得退了半步,两人又闹在了一处,一时间荣庆堂内女子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迎春在草原呆了几年,此时装束虽是京中女儿家常做的打扮,但眉眼流转浑身上下显露的气质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迎春。” 迎春挨着林然坐下,“公主时常念叨着,结果倒是叫我占个先,提前见到然姐姐了。” “海靖在宫里住下了?” “是,皇上留了公主在宫中,公主便让我回家了,免得在宫中不自在。” 从言谈可见,迎春是真的改了性子,这种话放在以前是迎春无论如何不会说的。 “我回去就给她下帖子请她出来,你到时若无聊便也过来吧。” 迎春笑着应下,她起初在海靖身边负责管理文书,到后面得了海靖认可,才开始和公主府里的幕僚们忙碌。 时间久了,迎春多年的软性子可谓是根除了,遇事再不会等着旁人给出决断,而是自有主张。 林然与迎春在旁说起草原风俗,手腕忽然被拉了拉,侧头看去,就见黛玉拉着她,“怎么了,黛玉?” 黛玉指向薛宝琴道,“琴妹妹正说西洋景呢!她从前和薛伯父走南闯北,得了洋人一阙洋诗,只可惜相处太短,她还没弄懂意思,就再没见过那人,只有诗留了下来。” 林然闻弦歌而知雅意,轻笑道,“你倒是瞧得起我。” 薛宝琴十分善解人意,道:“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那洋人的诗了,只有这半猜半蒙的一首。” 说罢,她递来被姐妹们缠着回忆默写出的两页纸。 薛宝琴这话,便是先揽了责任:哪怕林然没看懂这诗,也都是薛宝琴没记清的缘故。 “西洋诸国众多,我也不敢说自己能猜出意思来。”林然承了薛宝琴的维护,但并不在意坦然自己的浅知,“倒是琴妹妹过了许多年还能默出来,实在了不起。” 第303章 没人get前2章题目的冷笑话嘛(?﹏?) 薛宝琴被林然如此直白地称赞,顿时红了脸,口中忙道“谬赞”。 “琴儿怎么还害羞上了,每次我来,老祖宗都要念你几句,心里口上一时不放的。”史湘云笑嘻嘻地凑上前挽住薛宝琴的胳膊,对着林然道,“福晋有所不知,琴妹妹自小随着薛伯父到处做生意,见识比之一般男子还要广阔些。老祖宗总说呢,琴妹妹一来,就把我们这满屋子的人都比了下去。” 史湘云说话向来如此,心直口快,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关心她的人时常担忧:在自家亲戚朋友面前无妨,可若是哪日不防备得罪了人,祸从口出,这可如何是好? 只是史湘云总娇憨地笑笑,说自己天性如此,大抵是改不了的。 于是熟悉她的人都不会计较史湘云偶尔的“妄言”,只当她率真可爱。 “云丫头这张嘴啊,真叫人恨不能撕一撕!”贾母指着她笑道,“什么都学,怎么不见你学学琴丫头的稳重?” 史湘云可以说是在贾母身边长大的。 毕竟史湘云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母亲孕期郁结在心,生她时不幸难产,也撒手人寰,史家大房只剩下史湘云她一个,爵位自然落到了史家二房。 贾母怜惜这个尚在襁褓就失去双亲的侄孙女,时常接她到贾家住。 尚且年幼的史湘云,每年有一半的日子是在贾家度过的,连她如今最贴身的心腹丫鬟翠缕,都原是贾母房中的人。 等史湘云满了七岁后,一是因为贾宝玉在内帏厮混;二是史家的女儿、又是大房遗孤,常盘桓在亲戚家像什么话,平白叫人猜疑史家二房亏待了史湘云,因此二房便不大愿意她来贾家了。 “哎呦呦,云儿还不快快听言拜服。”王熙凤促狭说起玩笑话,拉着史湘云另一侧的胳膊,冲着林然的方向微微扬下巴,口中却是继续对史湘云说,“老祖宗教你呢!日后可要时常听从教导了,云妹妹可别烦!” 在场的人里哪有蠢笨的,王熙凤几乎是点明了。 林然若有所思,若不是贾史两家已经有了默契,王熙凤绝不会这样轻率地说出来。 她扭头看向贾母,见贾母的神情慈爱如昔,顿时笑道:“琴妹妹有琴妹妹的好,史妹妹有史妹妹的妙,外祖母身边有两位妹妹陪伴,也不致觉得孤单,倒是我们该谢一谢琴妹妹与史妹妹。” 林然和史湘云差了好几岁,根本不算熟悉,自然不会开口调笑。 省得让人觉得她是拿着郡王福晋的款儿,用姑娘家的终身大事玩笑。 探春却是开口道:“了不得了,从前还要叫妹妹,下次再回来,说不定就是要改口呢。” 探春说这话最合适,毕竟她虽嫁了人,却还是二房的人。 史湘云拉着薛宝琴与林然闲话的心顿时去了大半,她平日虽是爽朗性子,但谈及终身还是有些羞赧扭捏。 尤其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只等着贾家上门提亲。 她今日本不该来的,但听闻姐姐妹妹们都回来了,史湘云不敢大意,借着能亲近雍郡王福晋的名头说服了婶母,这才得以前来。 史湘云如此紧张,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薛宝琴。 薛宝琴几年前甫一进府,就得了贾母的十分喜爱。 贾母拉着王夫人命其认了薛宝琴为干女儿,晚上薛宝琴都是跟着贾母一处安寝。 后来薛家二房在京中安定下来,薛宝琴也跟着兄长嫂嫂住了出去。 贾母仍不时下帖子去薛家二房请其来玩,但史湘云虽羡慕薛宝琴得了贾母喜爱,却也不嫉妒,因为贾母本就是极爱伶俐女子凑在一处玩闹的。 但某日史湘云独自在花园子里散步时,却听到下人猜测,贾母是不是想为贾宝玉聘薛宝琴为妻。 一个说薛宝琴早就有了同梅家的婚约。 另一个立刻驳道梅家去年就回了京,可见婚事要黄,如此一来嫁入贾家有什么不好?由商转官,何等的福气? 史湘云本该命人斥责这几个下人妄议主子的,可事涉贾宝玉,她顿时慌了心神。 哪怕知晓王夫人不会为贾宝玉聘一介商女为妻,但史湘云却也不得不接受一件事,她所喜爱的二哥哥将要议亲了。 这件事她藏在心里,连翠缕都不敢告诉,只在夜里一个人叹气垂泪。 第304章 终于周五了…… 史湘云本以为贾母想为贾宝玉聘黛玉为妻,但黛玉对贾宝玉始终避之不及,全当贾宝玉只是个普通的表兄,对贾宝玉的态度还不如对贾琏。 史湘云清楚,黛玉有家中疼爱,定然能凭借心意做事,有黛玉的态度在,林贾两家的婚事不可能成。 但不是黛玉,也会有别人。 史湘云了解王夫人,王夫人对自己算不上喜欢,自己又没有丰厚的嫁妆做底气,史家日后也不会是她的正经娘家,王夫人凭什么选自己为儿媳呢? 因此当婶母问她对贾宝玉如何看时,史湘云心中不敢置信,雀跃欢欣得要跳起来,面上却一派懵懂道二哥哥自然是体贴温柔的。 史二夫人瞧了她许久,揽着史湘云的肩道,贾家有意结亲,全了这份青梅竹马之谊,只是贾家的二公子虽是相熟,但从身份上讲,始终不过五品官的嫡次子,她不想委屈了史湘云。 史湘云登时惊住,勉强笑道二表哥聪颖,早晚会出人头地的。 史二夫人闻言,微微一笑,她明白这个侄女的心意了。 于是话音一转,夸赞道贾二公子人品贵重,知根知底的更放心,不知史湘云可愿意。 史湘云状似茫然,福身说她自小是叔婶养大的,终身大事自然有长辈拿主意,但凭婶母做主。 有了史湘云这句愿意,史二夫人与史三夫人商议一番,又告知了史二侯爷,最后尘埃落定,与贾家有了默契。 史二夫人早就觉得史湘云的婚事棘手,她与三房的妯娌都有自己的嫡亲女儿,各自的夫婿都是她们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终审慎决定的,但到了这个侄女这里,却是轻不得重不得。 尤其在外人看来,她们二房的爵位是捡了大房的。 京城里都看着呢,她这个婶母能为史湘云挑出什么夫婿。 若不想被议论,史二夫人定然要往好里找,可好的人选凭什么由着她们史家挑选,在史湘云意料之中的被撂牌子后,史二夫人几乎要为史湘云的婚事愁白了头发。 结果贾母前段时间将她请去,言语中透着有意结亲的意思,更令史二夫人惊奇的是王夫人陪在一旁,面上毫无异议。 贾家的贾宝玉吗? 史二夫人从前也想过这个人选:一来知根知底又是亲戚;二来身份上虽有不对等,但史湘云到底不是史二侯爷的女儿,若论青梅竹马与贾宝玉倒也相配。 但王夫人那时女儿元春封了安贵人,何等威风,那架势好像要替贾宝玉尚公主。 史二夫人才不愿意自讨没脸,平白给自己找罪受。因此贾宝玉这个人选早早就被剔除,谁知道峰回路转,贾家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确定这不是句玩笑话后,史二夫人心动了。 贾家有意史家有情,史湘云又心中愿意,这事便在暗中敲定,只等着贾家上门开始走礼。 但史湘云仍不放心,听到贾家下了请柬邀姑娘们过去一聚,她立刻警惕起来。 史湘云的少女心事只有她一个人愁肠百转。 薛宝琴根本不知道史湘云心中警惕过自己,此刻还同惜春贾蓼一起偷笑史湘云的羞涩。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这群才女最是风雅,二妹妹四妹妹领着我们家这小魔头特意备下了酒席等你们了,吃了酒,可都要给我吐出诗来!” 王熙凤振臂一呼,一屋子的姑娘们登时拥着迎春惜春出门去了,后面的丫鬟们纷纷急忙捧着大氅斗篷追去,唯恐这群金贵的姑娘们冻着。 “外祖母这里当真是热闹。”林然尚未动身,她向后靠了靠,倚着松软腰枕道,“二表弟与史三妹妹的事?” 贾母看着林然,却是叹道:“终归是在我眼前儿长起来的,两个人凑在一处也好。” 林然听出话外音来,她有些不解,若是不愿意,何必去求娶史湘云呢? “福晋也过去吧,陪我这老婆子无趣得很。”贾母的情绪只流露一瞬,她仍旧慈爱地笑着,“四丫头准备了许多——” “罢了,我现在过去只会叫几个妹妹不自在,不如陪外祖母说说话。” 贾母微睁了眼,讶然,“福晋心慈。” 林然很有自知之明,李纨也好,史湘云也罢,还有一个薛宝琴,她们和自己不熟悉,看到自己在场总归是不大自在的,既然是叫她们松散快乐一日,自己只等等再过去凑个趣吧。 反正她今日过来只是看看贾母,顺便见见黛玉。 林然垂头看向手中的纸张,熟悉的字体叫她默默读出了声,“正好将琴妹妹默出来的这诗译出来。” 幸亏不是用的古英语或是什么西班牙语意大利语,不然她也只能猜了。 贾母房中的丫鬟最是机灵,得了贾母点头后,立刻捧来笔墨纸砚供林然使用。 那洋人女子留下的是莎翁的一首诗篇,林然只需看几眼就能回忆默写出全篇来,她思索着后世大家译出的版本,择了最喜欢的一种提笔写下。 贾母对林然的信手拈来起了好奇,借着便利将那译文看了个全,最后评价道:“洋人的诗倒是质朴。” 确实,比起自小读的唐诗来,这样的诗篇称得上质朴直白了。 第305章 种田游戏真好玩 贾母满足了好奇后,倒觉得所谓的洋人诗歌尔尔。 “外祖母所言极是,我也更偏爱咱自己的东西。”林然将那纸晾于桌上,净了手后,拿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擦干,指缝间也不放过,漫不经心道,“不过平白图个新鲜,远岫,你先给妹妹们送过去吧。” “是,福晋。” 远岫捧了那暄软的纸张,刚到门外,却被鸳鸯开口拦住。 只见鸳鸯站在廊下,对远岫笑吟吟道,“何必劳烦远岫姑娘,叫个小丫鬟跑腿儿也就是了。” 远岫浅笑道:“福晋的吩咐,我自然该照办,这是咱们的本分。多谢鸳鸯姑娘的好意,还要劳烦姑娘替我寻个人带路。” 这也是鸳鸯的本意与体贴:远岫到贾家的次数不多,哪里就能寻到路了? 有了前两句铺垫,鸳鸯温声道:“既是福晋的命令,我们自当遵从。靛儿,你给远岫姑娘引引路!” 一个叫“靛儿”的小丫头忙跑过来,扬着脸向鸳鸯和远岫问好。 屋外远岫如何应对暂且不说,只见屋内林然与贾母闲话起了近来的趣事,她们这对祖孙少有这样独处的时间。 “……听着荞哥儿倒是个读书的苗子,改日我将老师闲暇时批注的书整理出来,叫人抄录一份送来。” 林然听闻贾荞进展颇快,倒是心中好笑当初贾蓼读书时,贾琏被贾赦骂过还不如自己闺女学得快,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二哥还要被骂不如自己儿子有天赋。 贾母笑道,“许是荞哥儿随了他祖母。” 这荞哥儿的祖母自然不是指邢夫人,而是荞哥儿的亲祖母,贾琏的亲娘,贾赦的原配嫡妻。 “那也要荞哥儿上进,再如何有天赋的神童,只看仲永之伤就是了。” “嗐,也不求他们能如何,家里的嚼用够他们……”度日了。 贾母这话说到一半,忽地想起贾宝玉与史湘云婚事由来,一时间出了神。 林然不知贾母分神,只是贾家是贾敏的娘家,她不愿贾家太过败落惹贾敏伤神。 于是开口劝道:“外祖母恕我多嘴,家中有底气给孩子们依托是长辈们慈爱,但总用这话教他们,时间久了该叫他们泄了那拼搏的劲头了。” 便是有那奋发上进者,若成日里长辈只一味告知家中底子够你享用一辈子,久而久之那点上进的心思便会成了“我就算不成事也无妨,反正家里饿不死我”。 林然本不想说这话的,贾家如何哪里轮得到她一个晚辈指点,说出口反倒可能叫人觉得她插手他人家事。 贾母回过神来,笑道:“福晋说得是。” 林然又与贾母闲白半日,等到远岫回来,才说过去姑娘们那处。 “姐姐叫我们好等,探春都将我们联的诗句誊写出来了,唯独缺了姐姐的一句。” 林然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她为什么等到这么晚才过来,不就是想让她们自在些,顺便逃一下作诗嘛! 她倒不怵于联诗作句,有林如海这等探花郎父亲,诗词韵律林然自然都是通的。 看着一屋子的期盼眼神,林然颇有种赶鸭子上架的认命心态,左边是黛玉将韵脚细细道来,右边是薛宝琴笑着同探春将她们所作诗句展开呈给林然。 “……星渺远山云,钓月莫归终。” 探春将这最后一句添上去,又珍而重之地询问众人:“不如将之送给二姐姐吧?”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迎春难得回来一次,过了年就要同四公主归蒙,下次再聚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迎春珍而重之,声音略有哽咽,“见了这,便是见到姐妹们了,我定好好收着。” 总归今日宾主尽欢,林然上了马车,目送着黛玉乘着林家的马车先行一步。 她刚要放下帘子,就见薛宝琴又从薛家的车上下来了。 “薛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薛宝琴听到林然的声音,转向林然的马车车窗方向笑道:“好像车出了些问题,不碍事,多谢福晋关心。” 林然看看天色,估摸到南城转一圈也来得及,便邀道:“薛姑娘上来吧,我正好去买些东西,顺路送姑娘回去。” 薛宝琴倒不扭捏,上了马车后对林然道谢。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况顺路呢?”林然倒不是扯借口,她的确想去买份南城霍家铺子的果脯蜜饯,捎上薛宝琴只是顺手搭一把的事。 薛宝琴坐得端正,目光却偷偷看向林然。 刚刚联诗的时候,黛玉冠压群芳,诗情风流叫她心生好感,因此对于黛玉的姐姐,薛宝琴难免也存了分好奇。 林然对这种目光算是处之泰然,闭目养神,听着车外逐渐起来的喧闹声。 薛家二房在南城置的房。 他们在京城没多少根基,但薛蝌狠狠心,还是买了处位置优越的房产,二进的院落住了他与邢岫烟和妹妹薛宝琴,倒是宽松得很。 马车缓缓停下,薛宝琴扶着自己丫鬟的手臂下了车,再次道谢后目送着林然的马车离去。 才转身就看见府中的婆子凑过来,苦着一张脸道:“姑娘回来了。” “白婆子,你见了姑娘耷拉着脸干什么,没得扫兴!” 白婆子却是不理会丫鬟的跳脚,扶了薛宝琴另一侧的手,等进了府才小声道:“姑娘,梅家来人了。” 第306章 有星星! “额娘!” “哎呦!” 林然的脚还没踏进屋子,就被冲出来迎她的曜灵绊了一下,虽是向前跌去,但林然仍努力抓向一旁的门框,害怕压着曜灵。 “福晋!” 短促的喊声透着焦急,林然被人一把捞进怀里,险之又险地避过跌倒的命运。 “额、额娘……”曜灵愣在原地数秒,突然抓住林然的衣角放声大哭,其声凄厉,吓得在屋内里的丹灵掉了手里的积木。 “呼……”林然长舒了一口气,来不及平复狂跳的心脏,蹲下身同曜灵对视,“曜灵。” 林然的声音很平静,令曜灵的哭声逐渐转变为了抽泣,“额娘,对不起呜……呜…” “所以,你知道乱跑不看人的后果了吗?” 林然一手拉着曜灵,另一只手将听到动静出来的丹灵搂到怀里,“若是没有你苏姨,额娘会如何?你会如何?” 曜灵抱着林然的手啜泣两声,若没有苏姨护住额娘,恐怕额娘要跌在地上。他红着眼道:“对不起额娘,我不乱跑了。” “还有呢?” 曜灵见林然没有生气,心中安定许多,他看向林然身后的苏九,认认真真鞠躬道:“谢谢苏姨。” 苏九早已习惯林然教导孩子的方式,也蹲身同他对视,承了曜灵的道谢。 “都挤在一处干什么呢?” 胤禛的声音在身后的院门处响起,林然回头望去,就见胤禛一身官服,披着墨色大氅,似是才散值归家。 “阿玛!” 丹灵眼睛一亮,冲着胤禛的方向甜甜地笑起来,叫人心软。 胤禛不动声色地快走几步,熟练地将丹灵抱起来,用大氅将丹灵团住,“和你们额娘堵在门口干什么呢?” 丹灵还没开口,就见曜灵皱着鼻子哼哼出声:“我撞到额娘了。” 丹灵搂住胤禛的脖颈,帮弟弟一起求情,“曜灵知道错了。” 林然推着几人进屋去,有什么话进屋说,在外面冻着多难受。 胤禛确认林然没摔着方放下了心,两个孩子腻着阿玛额娘盏茶功夫,就觉得父母不如外间的积木有吸引力,顿时抛弃了两人。 “四哥,你见到海靖没?” 胤禛点头道:“她和根扎布被汗阿玛留在了宫里,住在从前的住所。” “罢了,改明儿请她出来松散松散,我还命人将她那宅子扫了一遍,谁知被汗阿玛留下了。” 海靖在京中买了处房产,当作每年进京的落脚处,却是交由了林然打理。 林然这边同胤禛闲话家常,却不知薛家二房正血雨腥风。 …… 薛宝琴安抚般捏了捏邢岫烟的手,脸上的笑容倒不像勉强,“嫂嫂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邢岫烟却是抬手揽住薛宝琴的肩膀,心疼道:“这梅家好生无礼,一直拖着你,到了今日却又要退婚!” 薛宝琴和梅家公子的婚事是自小定下的。 那时梅源英与薛宝琴的父亲薛任仁交好,梅家贫困,梅源英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是薛任仁出的。 薛任仁还担心这个比自己小的兄弟一个人进京有诸多不便,万一耽误了科举可是大事,因此特意亲自走了趟京城的生意,只为一同照顾着梅源英。 梅源英十分感动薛任仁的照顾,两人更是为家中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薛任仁病故前还想呢:儿子懂事挑起家中担子,又有大房的兄长照顾着,女儿婚事定下,他也能放心地去见亡妻了。 只是薛任仁没想到,他病故后不久,薛家大房的当家人、薛蟠薛宝钗的父亲便也去了;而女儿的夫家在京中不闻不问,仿佛没这回事。 薛蝌看着妻子与妹妹,心中愤怒却也不愿叫她们一同伤心,他觑着薛宝琴的神色安抚道:“这是好事,若是小妹嫁过去了,不知要被怎么苛责呢?” 邢岫烟瞪了薛蝌一眼,恼道:“我怎会不知?只是恨梅家太过无情无义,早些年不提,耽误了妹妹这么多年。” 薛宝琴搂住邢岫烟的手臂,笑道:“嫂嫂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为了那人才活着的,这些年我过得不知有多快活多自在!” 邢岫烟忙道:“是嫂子说错话了,妹妹别往心里去!” 薛宝琴倒不算难过,她与那梅家公子又没见过,何来伤心?她一直等着梅家的婚事,单只是为了亡父当年的遗愿罢了。 其实她早就想过梅家与自家的不相配:人家从前只是个书生不假,但如今却是京官;自家是商,甚至连皇商都不是。 梅家恐怕早就后悔轻易定下这桩婚事了。 今日退婚不就只派了个婆子来吗? 看其穿着打扮,恐怕就是个二等甚至三等的仆妇,自家在梅家眼里,想是只配这种人上门? 薛宝琴归家时被自家人急急告知了梅家来人,观其神色就知应是婚事有变,却不想进了待客的厅中,只有一个陌生的婆子站在那儿,一双吊梢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那婆子见了一位姑娘进屋,顿时知晓这便是自家少爷那门娃娃亲的正主了。登时上前一步,要她交出当年的信物。 薛宝琴镇定得很,不慌不忙的,言道婚事可以退,却不能随便叫人就取走了信物。 三言两语就叫那婆子丧着脸回梅家复命了。 “嫂嫂,哥哥,梅家的亲事退就退了,等他们按照规矩上门就是了,别往心里去。”薛宝琴还有心情安慰兄嫂呢,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两个才是婚事的正主。 第307章 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然在胤禛的书房见到年轻男子并不意外,胤禛门下有数位幕僚,许是哪个介绍了新人来。 当然,雍郡王府的幕僚可不是贾政养的那种取乐陪笑的清客篾片,但听到胤禛向她说明眼前人名为卫若兰时,还是叫林然挑了挑眉。 卫若兰恭敬地立于书案另一侧,对于突然而至的林然,他低了头遵礼回避。 林然却是饶有趣味地看了他好几眼,卫若兰还真是个长相俊朗的美男子,可惜发型实在糟糕了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然仿佛闻到了药香。 “卫公子。” 听到林然的声音,卫若兰头垂得更低了些,口中道:“见过福晋。” “清之,你的事还要落在福晋身上,不必如此拘礼。” 胤禛叫卫若兰坐下议事,同时对林然说起请她过来的目的。 清之?是取自“清气若兰”吗? 林然的思绪乱飘了一秒,立刻回神听胤禛说话。 原是为了卫若兰的家事。 卫若兰是卫泉钟将军的原配嫡长子,卫将军的夫人病逝后,卫将军续弦一妻并另育有一子一女,卫若兰在家中的地位便尴尬了起来。 但继室夫人卫太太待他很好,好过了头,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卫若兰先享用,等过了卫若兰的眼后,剩下的才轮得到她那一双子女。 继母做到这个份上,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何况这位继夫人对卫若兰并不是一味溺爱,该骂该罚时,也不忌讳旁人议论自己的继母身份,有言必抒,一副将卫若兰视为亲子的贤惠模样,绝非是寻常后母捧杀前面原配嫡子的蠢招数。 “卫太太在京中的确颇有贤名。”林然与人交际时曾听过卫太太其人,多赞她是个良善贤惠的妻子,将原配的孩子视如己出好好教导,从不囿于他人言语而一味顺从宠爱原配嫡子,卫将军不住感慨,常言自己娶了位贤妻。 林然琢磨着其中的门道,“所以卫公子出现在此处,想来是卫太太出手了?” 卫若兰极轻地嗤笑了声,他笑过去的自己,也笑京中被卫太太的作态蒙骗的众人,更是笑自家那个不知不觉被拿捏住的亲生父亲。 …… 等着梅家第二日前来走退婚流程的薛家二房,却是讶异地迎来了梅源英夫妇登门。 “哈哈,贤侄如今也是成了家了,想来老哥泉下有知,定然欣悦。” 梅源英拍着薛蝌的肩膀,态度亲切不失长辈威严,而梅源英的夫人在后院见到了邢岫烟和亭亭玉立的薛宝琴,不住地夸赞两人。 这样的热情叫人摸不着头脑,明明昨日还随意打发了个婆子上门退婚。 薛宝琴回忆着昨日到家时的种种表现,心中有了个猜测,她不经意间握了握邢岫烟的手心,对着梅夫人道:“夫人谬赞,宝琴担不起夫人这般盛赞,愧不敢当。” 邢岫烟得了妹妹安慰,更是直言快语,“今日夫人前来,咱们倒是可以说说两家事。”她拉住意欲退出去的薛宝琴的手,冲她笑道,“论理,这事儿不该当着姑娘说,只是这毕竟是妹妹的终身,宁可出格些,也不能叫你委屈了。” 梅夫人仿佛听不出邢岫烟的意有所指,还命贴身丫鬟呈上礼品,只说是送给薛宝琴把玩的。 梅源英夫妇显然极谙太极之道,两家人说了有半日的话,每每说到退亲之事,就被他们打着哈哈混过去。 如此,到梅源英夫妇离去时,竟然没能开口达成退婚的意向。 薛蝌到后院来同妻子与妹妹通气,疑惑道:“这梅家今日是做什么?若说是退婚,今日便各自退还信物就是,偏他们没带信物,又绝口不提此事。” 薛宝琴坐在自家嫂子身边,笑着叹了口气,道,“哥哥,我许是沾了雍福晋的光。” 她将回想起的事仔细道来,“昨日车出了问题,雍福晋心善,特意送了我回来。我记着昨日梅家的马车就在不远处,想来是家下人看见了我从雍福晋的车上下来。” 邢岫烟道,“这么说,难道梅家见妹妹能与雍福晋搭上话,不想退婚了?” 她说着说着恼火起来,“昨天退今天不退,这不是存心羞辱人吗?” 薛宝琴许是早早看清了梅家,倒不觉如何,反而怕邢岫烟动气。 薛蝌默不作声,许久才道:“夫人,梅家还不至于如此,想来是见妹妹与雍福晋有缘,所以不愿意由他们提出退亲罢了。” 毕竟雍福晋除去夫家的地位,她的阿玛林海是文臣中的翘楚,任了几次主考官,身为座师门下学生众多;又出身文风鼎盛的江南,同窗同期好友无数;更是皇帝的信臣宠臣重臣,岂止一句位高权重、简在帝心可以概括的? 梅源英如今在翰林院,林如海身上还兼着掌院学士的职呢。 若是梅家上门退亲的事传出去,传到能亲自送薛宝琴回家的雍福晋耳朵里,雍福晋再与她阿玛说了此事…… 梅源英不愿想那种后果,他终归是个文臣。 若叫林如海对他生了恶感,都不需要林如海做什么,那些想要讨好林如海的人窥得态度,就会主动上赶着打压针对他。 梅源英就是一个穷书生考上来的,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已经费了大力气,他万万不会去赌那种可能,这才在第二日带着夫人亲自登薛家二房的门。 第308章 好饿…中午大家吃什么啊! “梅家是想叫我们主动去退,免得传出失诺的恶名。” 薛宝琴坐得端正,闺阁女儿家谈及自己的婚事多有羞意,然薛宝琴自小跟着薛任仁四处奔波,面上固然是一派活泼开朗的富家千金,骨子里却是极为洒脱的。 她面容沉静,“他们知道我与雍福晋不会太亲密,否则早就有人传出这层关系。但又顾忌雍福晋送我一事,便故意如此。” 她甚至轻笑了一声,“毕竟在他们看来,我这个年纪,更该着急呢。” 何况梅家,到底已是官宦人家,比起她家这种普通商户,旁人看去实在是云泥之差。 婚事不会成,但退婚不能由梅家来提,梅家夫妇在第二日登门便是以势压人、隐隐警告,否则他们在这京中怕是过不安生了。 “妹妹,这梅家行事不正,你莫要难过,便是日后他们八抬大轿上门来求,哥哥也决计不会应允这桩婚事。”薛蝌又气又恼,他最宠薛宝琴,薛宝琴口中自嘲叫他心疼不已,只听他斩钉截铁道,“此事你不要管了,哥哥明日就要回当初的信物,与梅家恩断义绝!” 邢岫烟也支持丈夫道:“正应如此!” 薛宝琴扑到邢岫烟怀里,她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只是怕家里人担忧,如今家中齐心,她还有什么好怕呢? 且说薛家定下明日上门退婚之事,雍郡王府的书房中也只剩下了林然胤禛两个。 卫若兰被胤禛开口留在了前院客房,正好雍郡王府的府医方便照料他的伤势。 林然感慨,原来自己闻到的药气不是错觉。 “这位卫太太倒真能演,竟是宽严相济教导卫若兰,忍了近二十年。”林然叹道,“卫将军戍边在外,可知道自己的亲儿子差点儿被妻子断送性命?” 卫太太的确是将卫若兰教养得十分优秀,连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卫太太都自小教导他们要尊敬兄长,也因此,兄妹三人关系十分不错。 这样十分的真切情意里,掺了一分的杀意。 难怪卫若兰沉默非常,毕竟这些年,他也是将卫太太视作母亲来孝敬的。 结果卫太太只想要他的命。 胤禛将书卷合上,“卫将军不久后要归京述职,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 林然用指节轻敲着桌案,沉吟道,“卫将军回来前,将那卫太太的事都查出来吧。我这就叫粘杆处行动起来,后宅女眷的事情,我查起来方便。” 胤禛包住她的手作怪道,“辛苦福晋。” 林然白了他一眼,继续道,“那卫太太不知买通的什么贼人,竟然想伪做山匪杀人,不知道营中年年有人带兵把周围山头清了吗?” 这可是京城!哪来成气候的山匪? “好在清之不曾荒废了武艺,虽受了伤,却是被我碰上,那日随行的侍卫检查过那些贼人的尸首,身上没有有用的东西。”胤禛不自觉用指腹摩挲着林然的掌心,“我把他安排在了郊外的庄子上养伤,如今倒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登门便是开诚布公。” 林然拄着头看他,“四哥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胤禛忽略林然话语中的作怪,点头道:“是个可造之材,如在军中历练一番,假以时日当是一方猛将。” “说来,卫太太做事如此谨慎,怎么会叫卫若兰发现是她想杀他?”林然把心神放回眼前事上,“而且那贼人身上不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吗?他是如何肯定的?” 胤禛沉默半晌,沉声道:“他亲耳听到卫太太吩咐人去办此事。” 若非因此扰了心神,想来卫若兰自己就能将那些贼人处理掉。 依赖信任二十年的“母亲”却一心要自己的命,难怪会神思不属。 “……我知道了。”林然拍了拍胤禛的手,语气忽然温柔了许多,“四哥,我们用饭吧?丹灵曜灵肯定饿了。” 胤禛轻笑一声,反握住林然的手,“好,去瞧瞧丹灵她们在做什么!” 第309章 犯泽先生……emmm 卫若兰伤势未愈,暂时留在了雍郡王府中。 他遇刺那日的地点偏僻,贼人又俱被雍郡王府的护卫拿下解决,一时间他的行踪便成了谜。 林然应下了查探卫太太一事,粘杆处立刻整理起关于卫太太此人的资料,细致到卫太太自小的经历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呈上来。 胤禛想要卫若兰这个人才,既如此,那替未来的手下解决一些麻烦,权当收拢人心吧。 人才嘛,总是不嫌多的。 林然仔细读着关于卫太太的卷宗,心中思索着用什么法子了解此事。 此事难办在卫太太一心认为她能直接了结卫若兰,因此这些年从不吝于当个好母亲,教导她自己的亲子女敬重卫若兰这位兄长:反正教导得再出众,死了都没有用了,还能为自己谋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去请卫公子来书房,我有事相商。” 林然慢慢拟定出一个计划,忽听到门外来报,薛家夫人与小姐登门。 “薛家?” 林然倒是立刻想起薛宝琴,但她们交集不多,怎么突然前来? 她在书房见卫若兰倒是可以,但不适合见客。 好在卫若兰住在府里,日后板上钉钉的自家人,倒也不差等她一时半刻。 “等卫公子到了,请他小坐等我片刻。” 林然叮嘱了书房的人,赶去前厅见人。 “给福晋请安,民妇(民女)见过——” 林然快步上前,一手拉住一个,没叫她们行礼,笑说,“行了行了,又不是没见过,快坐吧。” 邢岫烟腼腆一笑,拣了位置坐下,立刻歉然道:“望福晋恕罪,本是递了拜帖的,只是想着送拜帖也该亲自来方显心诚,没想到福晋心善,立时允了我们姑嫂二人进府。” 薛宝琴也道:“唐突登门,可扰了福晋清净?” “无事,我正寻了本书打发时间呢。”林然既然叫她们进府,自然不是来怪罪人家的,何况门房报来的本就是薛家人亲自来送拜帖,“系风,上些果茶来,我记得琴妹妹爱喝。” 薛宝琴立时道:“劳福晋费心。” 林然摇头不语,笑等二人道来来意。 只见邢岫烟捧出一本礼单,恭敬道:“福晋于我们薛家有大恩,福晋虽不在意,但薛家却不能忘恩负义。” 林然略有讶异,笑道:“岫烟客气了,只是顺路送琴姑娘回家,担不上什么大恩,这话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总不能是薛家假借雍郡王府或是林家的名声在外以势压人,薛家人除非是昏了头,否则不会做这种事。 邢岫烟刚要开口,薛宝琴却抢先一步,她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林然行了礼,笑道:“福晋许是听过父亲从前为我定下一门婚事,福晋那日送我回家,正遇上那家来人。后面有些波澜,却是稳稳当当将婚事退了,这多亏了福晋那日送我,让我扯了张大旗。” 若非梅家下人在门口看见她从雍郡王府的马车下来,恐怕第二日来的也不会是梅源英夫妇,而是随便什么管事管家。 后面的婚事也不会退得那么顺当。 林然的举动虽是一时好心,却是替她、替薛家保住了脸面和尊严,甚至长远说来,梅家作为男方上门退婚,对薛家日后的生意都有不利。 因此这份厚厚的礼单,薛家拟得十分真诚,送得十分真心。 林然听到“退婚”二字,就理清了薛家的来意,她轻笑道:“琴妹妹是有福之人,早晚会觅得良人。” 她将礼单推回去,认真道:“今冬雪多,这份礼单,就劳妹妹和岫烟散出去吧,多办几次粥场就是了。” 她留着这些东西也没用,还不如让薛家用出去,她们这些皇子啊福晋啊,办多了粥场赈济容易叫人惦记,薛家却不会。 薛宝琴惊讶抬头,拒绝道:“已经承了福晋的恩情,怎能再占福晋的便宜。” 她们是登门道谢的,而不是寻求庇护投靠的,虽说雍郡王府是个绝佳的依附对象,但那也该另备礼品郑重登门。 “福晋善心,薛家知了。”邢岫烟温柔开口,接了此事,又携了薛宝琴告辞。 薛宝琴见邢岫烟开口,自然不会反对自家嫂子,沉默地一同告辞。 “嫂子!” 才上了自家马车,薛宝琴就急急开口询问,“嫂子怎么应下了。” 邢岫烟温柔地抚着薛宝琴的发顶,解释道:“福晋的意思很清楚了,办几次粥场而已,以薛家的名义就好,等开了春再来一次,这事就过去了。” 薛宝琴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是我多虑了,福晋也没说是替她办事。福晋果然真善人也。” 第310章 好困 林然见薛家姑嫂二人统共花费不到半个时辰。 等她回到书房,在外面就听见了一阵笑闹声,门口守着的人向她见礼,欲要说明,林然倒没等人开口,就径自推开门,只见自家两个宝贝正一左一右围着卫若兰,缠人家缠得紧。 “额娘~” 听到门处的动静,丹灵率先喊了一声,曜灵紧随其后,卫若兰等二人唤后,方依着礼数问好。 林然有些头疼,“你们两个,怎么就闹上了卫公子?” 卫若兰为二人辩解,“大格格大阿哥十分懂事。” 林然挑了挑眉毛,她的孩子她还没数吗?卫若兰不用替她们两个遮掩的,“丹灵?” 丹灵甜甜地喊着“额娘”,十分无辜可爱。 曜灵抓起姐姐的手,像模像样地朝林然告退,才出了书房门口就和丹灵倒腾起各自的两条小短腿,不知跑去哪里了。 不过两人身边有暗卫保护,出不了事,也就随她们去了。 “让卫公子见笑,因着她们两个年纪小,还不曾约束。” 是想等到过了年,两个人过了初五的生日就正式开蒙的,如今只是随意教教,她也好,胤禛也好,还有林家三人,哪个逮住双胞胎都能念几句,但不成体系,还是要正式些。 “大格格大阿哥活泼可爱,这般健康是好事。” 何况龙凤胎如今还不满三岁,卫若兰不知是否透过丹灵曜灵想起他那一对弟妹,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林然坐于书案后方,见卫若兰短短几秒就调整好表情,安静倾听,倒是有些明白胤禛为何会有心收下卫若兰。 这世上不缺勇武之人,但缺能控制情绪的人才。 “卫将军不久后就要归京述职,我想着,在卫将军离开前将此事了结,卫公子以为如何呢?” 林然心中已有计划,请卫若兰过来只是想问清楚他的心思,“卫公子想要个什么结果?” 卫若兰一时讷言,他从知道卫太太的杀心到遇刺被救,才短短半个月,但肋下和肩膀隐隐传来的痛楚叫他清醒至极。 “依律,致令绝嗣者绞监候,非奸、盗、不孝者,多可纳钞收赎,何况……”林然将清律条款娓娓道来,“卫公子家中情况又与之不大相同。” 唐律有载,若子孙违犯教令,而祖父母、父母殴杀者,徒一年半;以刃杀者,徒二年;故杀者,各加一等。即嫡、继、慈、养杀者,又加一等。过失杀者,各勿论。 明朝继承唐律“加一等”的原则,而大清律法在继母杀原配嫡子方面完全继承了明律,只是“致令绝嗣者绞”后面多了小注“监候”。 也就是说只要卫太太娘家愿意出钱出力,卫太太即便被判了刑,也大概是无事的。 何况卫若兰没死。 这其中可操作的文章大了去了。 真依照律法,卫太太连衙门都不用去,她是长辈,天然占了礼法大义。 林然停了话头,略有沉吟后继续道:“卫公子族中未必愿意闹出这种事,这世道多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的人。” 她为了了解卫太太,将关于卫家的大小卷宗都草草翻看了一遍,卫氏一族的行事与旁族大同小异,绝不愿丑事外传。 “……劳福晋费心。” 林然点了点桌面,沉声道:“卫太太有子有女,又为你祖母守过孝,卫将军戍边在外多年,都是她打理卫家上下。” 日后这都是卫太太拿捏卫若兰的底气。 林然对着卫若兰笑了,话语叫人震撼,“不如叫卫将军休妻,清之可能接受?” 再多惩治处罚,只要卫太太还是卫家的当家夫人,是卫若兰的继母,就有后患无穷,唯有将卫太太与卫家彻底切割,才是根本。 卫若兰拱手道:“清之愿听福晋吩咐。” 但休妻绝非易事,他父亲虽疼爱在意他,但是否会为此事休妻,卫若兰毫无把握。 如此说来? 卫若兰见林然神态轻松,心中一松,福晋好似很有把握。 第311章 平平安安 林然当然有把握,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卫太太谋害卫若兰一事下手,先不说能不能给其判刑,单是卫家都不会允许此事流传出去。 还有卫太太的娘家,叫人知晓他们家的女儿谋害原配亲子,族中其她女儿要不要做人了? 卫若兰不敢久待,虽然福晋与王爷的相处不似一般人家的夫妻,但他一个下属要懂避嫌,正好到了换药的时间,他便以此为借口回了客院。 林然则是独坐书房中,雕着云纹瑞兽的窗牖漏进光洒在桌案之上,她难得慵懒随性,倚着胳膊伏案摆弄一侧的笔架,口中轻语,“买凶杀人、与山匪勾结、亦或者府中藏有私兵,卫太太总要选一个嘛~” 买凶杀人是重罪,与山匪勾结也是,但若卫太太不认前两项,只咬定说是府中的家丁,那便是超出定数的私兵,毕竟谁家家丁能配备刀具呢? 如果都不喜欢的话,林然还为卫太太准备了更大的礼物——谋害皇子的罪名一份呀~ 谁让那日刺杀卫若兰的贼人是被四哥撞见的呢? 雍郡王府的侍卫开始还以为是针对自家王爷的阴谋,留下了保护胤禛的人手才救下卫若兰。打扫现场时,侍卫们在尸首上搜寻无果,好在他们是专业的——留有两个活口。 这两个不知是夸他们幸运没死、还是同情他们不幸落到粘杆处的人,撑了不到半天就将事情交代清楚,粘杆处的人顺藤摸瓜,最会体察上意。 根据这二人的供词,粘杆处勤快地去把物证保存好、人证控制住,努力赶工准备出一份满意答卷,交由林然查看。 林然对粘杆处的贴心十分欣慰,这才有了请卫若兰来书房议事,毕竟她已经为卫太太准备了几套方案选择~ 两害相权取其轻,和那几桩罪状相比,同卫将军和离真是最小的代价了。 只是可惜卫若兰对自己一双弟妹的感情,这心中的疙瘩没人能帮他解开。 阳光大好,晒融了冬日的寒气,林然拢起盖在膝上的厚毯,轻轻舒展双臂,“姜河。” “主子。” 姜河也是常年替林然办事的老人儿了,听到自家主子欢快轻扬的语调忍不住站得更直,总感觉要有人倒霉了呢。 “安排个人,盯着卫太太近日的行踪,隐秘些行事,别叫她发觉了。”卫若兰对京中而言此刻仍是“下落不明”,卫太太的举动显然很有掌握的必要。 姜河领命而去。 林然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叫了张嬷嬷一同来写礼单。年关将近总是忙些,各家各处的走礼虽有人负责,但她也要过一眼。 为了能有大把时间处理卫若兰的事,当天晚上林然就从胤禛那儿把苏培盛借了过来。 张嬷嬷、文扎管事、苏培盛再加上她,四个人花了三天功夫将雍郡王府的年关礼单尽数整理出来。 剩下的具体走礼事宜只需文扎管事按着单子处理,林然算是轻松了。 送往宫中的请柬也邀来了客人,四公主海靖兴致勃勃地牵着自己的小儿子根扎布,身边的嬷嬷怀里抱着她的小女儿阿米娜。 “四嫂,好久不见!” 海靖一如既往地漂亮,只是肤色更健康了些,人更成熟了些,眉宇间的神色更加坚毅,看上去就是大权在握的主事人。 “阿米娜可醒着?若是还困着觉,就先去房中休息吧。”林然先安顿了海靖的小女儿去房中继续睡,又将要给自己行礼的根扎布拉起来,感慨道,“根扎布长得好快,都这么高了。” “这混小子每天都没个安分时候,成日在外面野着,回来就干下去半只羊腿,想不长都难。”海靖摁着自己儿子,“我就盼着阿米娜以后听话点,别和她哥哥似的,每天都见不到人影!” 林然失笑,拉过自家两个孩子向海靖问安,又给小辈儿们互相介绍。 “丹灵曜灵,喊哥哥!这是你们四姑姑家的根扎布表哥,等阿米娜妹妹醒了你们再去瞧她。” 根扎布比双胞胎大了两岁多,看见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惊奇不已,没盏茶功夫几个小的就熟悉起来闹在一处皮去了。 “你买的宅院我都打扫好了,谁知道你被汗阿玛留在宫里了。”林然为自己斟满杯盏,又顺手替海靖和邀来作陪的迎春添上茶水,“说起来你那边情况该好些了吧,怎么还把阿米娜带来了。” 当年海靖坚决带着襁褓中的根扎布进京,是因为她初嫁入蒙,没有十足把握能护住根扎布。 但如今的海靖可是大权在握,阿米娜的安全无需担忧,从归化到京城的路程遥远,阿米娜还不到半岁,折腾这一趟何苦来哉? 谈及小女儿,海靖才叹了口气,“阿米娜这孩子先天不足,我想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好好替她瞧瞧,开几个调养方子。” 根扎布当初生下来哭声嘹亮,阿米娜却是哭声弱得像只小猫儿,海靖如何不担心? 第312章 想吃火锅 海靖赶着关闭宫门的时辰回去的,迎春便一同告了辞。 临走时丹灵曜灵抱着根扎布不肯松手,短短一日功夫,根扎布这位大哥哥已经俘获了双胞胎的心。 海靖倒是洒脱得紧,抱着小女儿上了马车,把儿子直接留在了雍郡王府,连个跟着根扎布的人都没留。 “嫂子总不会虐待他,反正是他要留下的,若是哭了闹了皮了,四嫂只管揍,这小子皮厚!” 林然:行……果然是亲妈…… 于是这日胤禛回府时,便收到了三个孩子的热烈欢迎。 胤禛茫然地把扒在自己腰上的根扎布抱开,又将扒在自己两条腿上的闺女儿子拎到一旁,“这是……” 也不怪胤禛一时间没认出根扎布,小孩子本来长得就快,胤禛上次见他还是去年,猛地被根扎布热情一扑,满腹狐疑再正常不过。 “是哥哥!” 丹灵曜灵齐声回答他,但答案有没有用就再说了。 想起林然前几天提过邀海靖来玩,胤禛顿时了然。 “根扎布?” 根扎布震惊不已,虽然刚刚跟着双胞胎热情地欢迎了胤禛,但根扎布还没弄清楚胤禛的身份,此刻被叫到名字,他挠着头道,“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慢了几步才出来的林然失笑,“根扎布,这是丹灵曜灵的阿玛,是你的四舅舅。” 根扎布点头,想起自家额吉(蒙语中的妈妈)揪着自己耳朵教导过的规矩,准备行个大礼,“舅舅!” 胤禛伸手就将人拎了起来。 林然捏了捏根扎布的小辫子,笑道,“根扎布,和丹灵她们去玩吧,等会儿就用晚饭了。” 几个小的欢呼着溜了,胤禛才有时间问一问情况。 “海靖和阿米娜回宫了。海靖这次留在宫中,一是为了多给阿米娜看几个太医,二来应该是汗阿玛为了明年秋天巡塞的事,毕竟海靖是亲女儿,总比旁人更可靠。”林然握住胤禛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根扎布留在咱们府里,她还放心些。” 胤禛的手臂顺着林然的力道微转,稳稳地揽住她的腰,“丹灵她们也没和大些的孩子相处过,也是件好事。” 等到了年纪,丹灵未可知,曜灵却是肯定要去宫内上书房读书的。到时候各家大大小小的皇子阿哥都在一处,曜灵要学着和不同年纪的人相处。 “今天宋婶炖了汤,下午的时候我就去尝过了,味道很好!待会儿四哥多喝点,你这些天比之前还要忙——” 她最后一句话拖了尾音,像是控诉胤禛这些天工作起来不见人影。 “知道了,平日里苏培盛都盯着呢。”胤禛知道她控诉的不是自己沉迷公务,而是没能按时吃饭,十分理亏,“可别让丹灵她们知道了,不然要气了。” 两个小家伙儿玩得上瘾时也不想吃饭,觉得耽误她们玩耍,但被林然和胤禛严厉沟通过必须按时吃饭,要让她们知道当阿玛的反而没做到,恐怕又是一场大戏。 “她们若是发现了,我可不帮你瞒着。” 顶多不主动透露。 “好,我尽量。”胤禛答应下来,“清之家里的事儿怎么样了?” “姜河使法子叫卫若兰的朋友去家中寻他,卫太太急得很,说卫若兰骑马要去郊外游玩,她还以为卫若兰觉得天晚就在郊外庄子住下了,谁知从那之后就找不到人了。” 林然看着他换下官服,“卫家上下对外的说辞都是这一套,可见卫太太对卫家掌控颇深。” “在卫家下人们看来,卫太太的说法确实是事实。”胤禛见她面上并无难色,不由问道,“然儿,可是有了对策?” 她虽已为此事忙了数天,但还没和胤禛说过,于是林然将她了解的情况以及想法尽数告知。 “……四哥你们将人都解决了,没人能回去向她回复情况,她找不到卫若兰,现下正是进退两难。” 没人回去复命,卫太太自然觉得出了意外。 偏偏卫若兰也没了消息,卫太太不知道卫若兰知晓了她的心思,自然觉得卫若兰若是活着肯定会回家。 于是卫太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先是将卫家的下人派出去寻人,搜寻无果后又亲去报了官。 一日、两日、三日,随着时间推移,始终没有发现卫若兰的踪迹,官府也没发现任何一具贼人的尸首,这让卫太太放下了心。 “我问过卫若兰,他说那日的行程是向卫太太报备过的,也就是说卫太太知道他出城的路线。”林然剥着果仁,“证据确凿,证据链完整。现在就等卫将军回来了,毕竟是他妻子,休妻什么的还要他在才行。” 卫钟泉如果不想休妻,那她就带着证据上门和他唠唠谋害刺杀皇子是个什么罪名。 反正四哥看重的是卫若兰又不是卫钟泉。 林然准备充分,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粘杆处又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第313章 养鱼! 林然捏着夏无识呈上来的秘闻,向来镇定自若的她难得失了态,墨色的瞳孔一瞬间放大,指尖因为无意识地用力捏压而微微泛白。 “主子?” 夏无识唤了一声,将林然的注意力唤回。 林然觉得有些一言难尽,沉默半晌才松了手。 她将那两页轻飘飘的证词放在膝上,问夏无识如何得来的消息。 夏无识并未负责卫若兰这件事,粘杆处的这些人虽会在趁手时互相帮一把,但并不会插手彼此的事务,极有分寸感。 卫若兰的事从头至尾都是姜河在处理,林然听到风尘仆仆昨晚才归京的夏无识带来卫太太的消息时,还有些诧异。 谁知夏无识开口就抛下个惊雷。 倒是姜河默默开口道:“属下知夏无识在直隶办事,想着卫太太是直隶人士,许是能多了解几分,便请了他在当地调查。” 夏无识接口道:“但在直隶只查到些卫太太出嫁前的事,反倒是归京途中看见了卫家三房的人。” 林然扶额,只觉得额角有点痛:她家粘杆处多少沾点儿事件体质,当初就能在码头发现林家族长,现在又在归京途中碰见大事! 卫家三房的老爷行踪鬼祟,一路上特意避开人的模样叫夏无识起了疑心,想着最近卫家的事,他便跟了上去。 于是给林然带来一个劲爆消息:卫若兰的弟弟卫若竹是三老爷的孩子。 林然只觉得自己是被扔进瓜田的猹,无数汁水淋漓的瓜被塞到嘴里。 这种震撼人心的消息,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卫若兰被请来时,就见到林然努力板住脸试图严肃些。 “见过福晋。” 林然让他坐下,坐稳当些,省得等下摔了。 卫若兰摸不着头绪,但还是动了动腿,调整了坐姿坐好。 林然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卫若竹,是你三叔的孩子。” 卫若兰猛地抬头,看着林然认真的神色,他知道林然不是说笑。 “你看看吧。” 林然叹了口气,将夏无识带回的证词交由卫若兰自行查看。 卫若兰最先看到摁了手印处的签名,那是个他认识的人,他循着记忆,颤声道:“李嬷嬷不是早就出府荣养……” 李嬷嬷是卫太太的奶娘,在卫太太生下卫若竹后不久,就被卫太太放了出去颐养天年,卫太太与奶娘感情深厚,还将其留在自己的庄子上,指派了小丫鬟专门照顾。 “李氏是个心细的人,又极为了解自己奶大的卫太太,从卫太太发现怀孕后的惊慌言行中发觉了真相,但毕竟是自己的小姐,就假作不知。”林然娓娓而谈,“据李氏而言,卫太太生下卫馨后十分着急,毕竟你父亲不算年轻了。” 何况常年征战之人身上有些隐伤再正常不过,卫太太就从诊脉的大夫口中得知卫钟泉身上的暗伤不少,可能于子嗣有碍。 能得了卫馨一个,已经是侥天之幸,但卫太太想要自己的儿子,一个能继承卫家的亲生儿子。 后来一次族中家宴的醉酒,卫太太与三老爷阴差阳错成了事。 卫太太发觉自己的身孕时十分惊恐,她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谁的,本想立刻一碗堕胎药了结,可她抚上小腹时,却想起大夫说的卫钟泉很难再让她有孕的事。 恍若着了魔似的,卫太太留下了这个孩子。 反正肯定是卫家的种,有什么不能留的,只要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她何必在乎父亲是谁呢? 李嬷嬷从卫太太的言行与生产时的异样察觉了什么,但想到卫太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就不忍心叫卫太太担惊受怕,也怕自己的小姐动了杀心,便装聋作哑全当不知道。 不过正如李嬷嬷了解卫太太,卫太太何尝不熟悉自己的乳母,彼此猜到对方的心思,再不能在一处相处。 于是卫太太将李嬷嬷送到了庄子上荣养,吃喝供养一应俱全,还拨了小丫鬟过去供李嬷嬷使唤,和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没什么不同。 卫三老爷不是傻子,他与卫太太的错事无法抹去,但他想当然觉得卫太太会自行服用避子汤,这件事要是叫他大哥知晓了,恐怕他和卫太太都没好下场。 但三个月后,卫三老爷得知卫太太有孕时,顿时毛骨悚然:这时机也太巧了些! 自此,卫三老爷一改往日风流公子的模样,狂吃海喝,硬生生将自己吃胖了几十斤。 等到卫若竹逐渐长大时,卫三老爷看其模样就十分确信这是自己的儿子,幸好他已经当了数年的胖子,没人发现卫若竹与从前的卫三老爷有些像。 卫三老爷本也安分守了秘密十几年,但这个月卫若兰失踪的消息轰轰烈烈,而他作为已被分家的卫三老爷,不由惦记上了大房的家产。 如果卫若兰彻底消失,大房只剩卫若竹一个儿子,那大房的家产不就尽数归卫若竹了?他作为卫若竹的亲爹,分一杯羹再合理不过了。 趁着卫钟泉归京前,卫三老爷找上门与卫太太说起此事。 卫太太自然翻脸不认,但卫三老爷拿出股狠劲来,只说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在卫钟泉面前与卫若竹滴血认亲。 卫太太当然不敢,她好不容易要成功了,凭什么让卫三老爷毁了她十数年的盘算。 于是她只得答应,只说还有一人知晓这件事,除非卫三老爷替她了结,她才肯在卫若竹继承家产后分他一份。 随着时间推移,卫太太当年那份对乳母的孺慕之情早已消失,当初派去的小丫鬟既是恩典也是监视。 如今卫三老爷拿了她的痛处,她也该拿住卫三老爷的把柄,才能互相制衡。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卫三老爷心情畅快,心中嘲笑卫太太妇人之仁,却也决定亲自将李嬷嬷这个知情人解决。 这事不好叫心腹去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因此卫三老爷形迹鬼祟地去往京外庄子,被夏无识看了个正着,夏无识在卫三老爷动手时救走了李嬷嬷,又动了些手段得到李嬷嬷的证词。 许是听过的荒诞事太多了,林然接受良好,觉得荒诞中透着合理,逻辑竟然还算严谨? 这是林然的听后感,就是不知道她对面这位容颜俊美的卫公子作何感想了? (卫钟泉: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吗) 第314章 玉麟香腰! 卫若兰沉默良久,谢过林然的情报后,带着李嬷嬷的供词还有之前刺杀一事的物证回了前院。 “福晋。” 卫若兰走后,姜河方进门回复,“卫将军不日到京,之前的两个贼人还有李嬷嬷都关着,可要交给卫公子?” “先留在咱们手里吧。” 若是卫钟泉真心疼爱信任卫若兰,卫若兰手中的供词与物证足以取信于卫钟泉。 如若不信,白白把人证送去也是徒然,倒不如留在她的手里,以观后效。 姜河自是听从。 难得无事,林然也不想窝在府里,丹灵曜灵又想出去玩,索性换了衣服,带上一双儿女还有根扎布出门去了。 因着近年关,街上都热闹了几分,林然叮嘱三个孩子万万不可松手,否则人群冲散了,额娘可就找不到她们了。 “额娘!丹灵想要花花!” 丹灵扭在苏九怀里,指着小摊上的花枝撒娇。 “曜灵也要!” 曜灵不甘示弱,指向摊子上花开最盛的一枝,“要这个!” 根扎布不知双胞胎为什么看上了花枝,但他很是跟随弟弟妹妹的想法,一齐指着道:“要这枝红的!” 自是有人上前付钱的,取回三支梅花枝,曜灵争了个先,上半身探向林然,“额娘,戴!” 丹灵却是递到林然手中,拍手笑道:“额娘,美!” 苏九搂紧丹灵,防着她掉下去,“格格阿哥真是孝顺,这么小就知道给福晋买花。” 吹雨更是打趣道:“自是有咱们家爷以身作则,格格阿哥便学了去。” 这说的是胤禛时常拎些各色玩意儿回府送林然的事了,也不拘是什么,总归是他用心寻来的。 倒是叫两个小的自小耳濡目染,习惯了出门回来给自家额娘带礼物。 根扎布手中的花枝学着两人,送至林然手边,仰头道:“送给西那嘎,不、送给舅妈。” 林然半蹲着接过,摸着他光秃秃的小脑门儿道谢。 几人准备寻个茶馆酒楼休息会儿,打眼儿望去不远处有家新开的酒楼,生意像是很好。 才进了门,上来招呼的却不是小二或者掌柜,而是个熟人。 “见过嫂子。” 林然讶异地看着他,失笑道:“九弟。” 胤禟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千儿,又把要给他问好的双胞胎一手一个搂在怀里,又腾出手再搂个根扎布,笑道:“楼上的雅间清净宽敞,嫂子带他们去吧。” 又转身朝着身后掌柜吩咐道:“李贵!给爷把人招待好了!” 李掌柜自是一叠声答应,亲引着林然一行人上楼,胤禟在旁陪同笑道:“自家的地方,嫂子只管吩咐。店里的厨子都是弟弟从各处挖来的,若是他们有不周到的,嫂子尽管开口。” “大冷天的,你不在府里陪弟妹,怎么出来了?” 九福晋被诊出有了身孕,夫妻两个期待得很,听胤禛说胤禟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了。 胤禟意气风发道:“这不是年底了嘛,出来查账,顺带着给她买点东西,她非要吃猪蹄。” “好,那就不耽误你了,九弟不用管我们。”林然一手揽着扑在她怀里的丹灵,“过几日我去瞧弟妹,反正咱们住得近。” 胤禟摸着脑门憨笑一声,自家福晋有孕这件事,叫他很是兴奋,目光在双胞胎身上留恋。 林然于是补充道:“丹灵她们也想九婶了,我带着一块儿过去。” 胤禟得偿所愿,又叮嘱了李掌柜几句,方自去忙碌。 离开时的身形都透着股愉悦飘飘然。 “哥哥,咱们明儿个去九叔家里玩,好不好?” 丹灵曜灵缠着根扎布,三个小的在宽敞的雅间玩闹起来。 “先来点菜,一人一个。” 第315章 好运将至 眼看着离过年没两天了,京中各家都忙碌得很,唯有卫家大门紧闭,连年节各处的走礼都突然停了,显得很是不同寻常。 话说卫钟泉归京那日,风尘仆仆地进了紫禁城,先是上了早朝,又去茶房略整理衣衫仪容,最后带着满面风霜去了暖阁面圣。 等他带了康熙赏下的金银归家时,面对的却是扑跪上来嚎哭的卫太太。 “夫人这是怎么了?”卫钟泉下意识捞住卫太太,实在是卫太太这一扑用了力气,饶是卫钟泉这种武人都险些没扶住。 他观卫太太泣不成声,眉宇间的悲痛溢于言表,似乎全身都失了力气赖靠着自己扶持,不由大惊,厉色看向卫太太身后的丫鬟仆妇,结果却见一众人等都神色悲戚,府中上下都弥着忧愁。 “爹!”卫馨顾不得女大避父,跪到卫钟泉另一侧,悲泣难言,“爹——” 眼看着母女二人俱是情难自控,卫钟泉心中焦急。 一旁的卫若竹情形好些,卫钟泉便点他询问:“若竹,家中可是出了事?” 卫太太用力一拽卫钟泉的手,截了卫若竹的话头,“老爷,妾身对不起你……” 她的眼泪如泉,哽咽道,“若兰,若兰他……不见了!” “什么?” 卫太太将前事重提,又言明自己已经报了官,最后道:“事关兰哥儿,妾身不敢耽误,多日前已经命人给老爷传信,老爷不曾收到吗?” 卫钟泉几乎呆立当场,一旁的卫若竹道:“爹,娘报了官却始终没消息,只查到大哥独自一人出了城后,就不知所踪……” 卫馨与卫若竹不知事情起因,此刻是真心担忧卫若兰,一个比一个憔悴。如今卫钟泉归家,便立刻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且说雍郡王府中。 卫钟泉归京述职的事不是秘密,何况早朝时康熙还点了他的名,因而暂居雍郡王府的卫若兰很快得知消息。 “可有把握?” 面对数日未见的胤禛,卫若兰微微躬身,“多谢王爷福晋的恩情,清之虽不才,却也能处理。” 何况福晋都送他这样多的证据了,如果还不能解决问题,卫若兰自己都没脸在王爷福晋手底下做事了。 胤禛也不多问,如何处理都是卫若兰的家事,他不干涉。 卫若兰就如来到雍郡王府的那日一般,换上了当日的衣裳,低调地离开了王府。 等他行至卫家正门处,门房不可置信地狠揉了几下眼睛,“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爷——” 卫若兰抬头看着高悬的牌匾,轻笑出声。 他抬脚迈步,踏入门中。 随着他的行动,这门缓缓关闭,此后数日都未再开。 …… 卫家的当家太太生了病,依照大夫说的,应该精心调养,于是卫钟泉亲自带着一队护卫将卫太太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讽刺的是,正是当初卫太太言指卫若兰贪玩不知归家的庄子。 卫家大小姐卫馨被赶鸭子上架,临时挑起了担子。 好在卫馨虽才十五岁,但管家理事都是学过的,又常在卫太太身边陪伴、观其处理家事,虽上手时忙乱了些,但很快就做得井井有条。 卫家二少爷是继夫人的亲生子,自请要去庄子上侍奉母亲,卫将军怜其孝心,允了。 卫若兰站于卫钟泉的书房中,神情冷淡。 “你……” 卫钟泉“你”了半天,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等过些日子,就放风声出去韦氏病情好转,先为馨儿寻门婚事吧。” 卫若兰应了,明面上卫太太韦氏在庄子上静养,实际上却是控制在家中。 只等卫太太先前故意闹大的卫若兰失踪一事淡了,庄子上便会传出卫太太“病逝”的消息。 卫钟泉自是想休妻的,可看着卫馨的脸,却是硬生生忍住了,卫馨已经十五,过两年就要嫁人,若是有个被休的母亲,恐怕会婚事不顺。 但卫钟泉请来了韦家的人,将证据都甩其面上,韦家的人同样惊恐,若是韦氏的事传开,他们韦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叫人议论韦家女都会买凶杀人,还不守妇道,与人、与人私通。 韦家的家风也要被人议论,韦家人日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叠声应下卫钟泉所有要求,并承诺等韦氏“病逝”后,再不会叫她出现于人前。 至于卫若竹,三房无嫡子,过继出去就是,卫钟泉是容不下他的。而说动族中同意的事,自然也该交给卫三老爷。 希望自己这位三弟珍惜,毕竟三弟日后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子嗣。 卫钟泉亲自下的手,保证卫三老爷和宫中内侍没有区别。 卫钟泉还是不解恨,韦氏未来不久虽会“病逝”,却要顶着他夫人的名头出殡,实在叫他恶心。 若放在边境,卫钟泉保证韦氏还有他那好弟弟绝对活不到第二日。 但这是京中,他是卫家的家主,总要对整个卫家负责。 此刻事了,他唤了卫若兰在书房议事,打量着自己这许久不见的长子,卫钟泉忽然问道:“你投了谁?”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拿出的种种证据证词完整得可怕,绝不是卫若兰能办到的。 卫若兰神色不变,目光平静,“总归是救了我的人。” 卫钟泉握着镇纸的手紧了紧,叹道:“为父该亲自登门致谢。” 卫若兰眸色怔动,他知道卫钟泉的意思,这是准备替自己担了责任,以免自己未来被这份恩情束住。 他露出归家后第一个浅笑,“儿子甘愿如此。” 第316章 大家年夜饭c位是什么菜呀? 转眼到了次年二月,早在去岁定下的南巡提上了日程。 太子自然是要留守京中监国的,其余的阿哥,但凡十岁以上的都随行。 此次南巡定下的路程多为乘船,较之陆路的颠簸平稳数倍,林然便和胤禛商量了带上双胞胎。 结果临行前,胤禛得了康熙召见,回家后就告知她,老爷子心血来潮,要来一次微服私访。 明面上的圣驾龙船照旧。 但暗地里,康熙点了大阿哥和胤禛及家眷假扮富家翁携子女出游,轻车简从走陆路,且比龙船先行三日。 林然的手指回弯指向自己,“点了我的名了?” “嗯,汗阿玛说有女眷同行不引人瞩目。”胤禛握住她的手指,忍不住与其十指相扣,“而且岳父大人在巡盐御史任上数年……” 懂了,她就是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林然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她在江南待到了十岁,以巡盐御史家的千金之名参与了无数场宴会,便是无心去记,对江南的格局也有些许了解。 而且当初她才十岁,如今已是成人,也不会有人认出她。 但是! 她都十年没回来了啊汗阿玛,真的不担心出问题吗? 林然纵然知晓康熙定不是准备靠她,也顿感责任重大。 和康熙同行,自然也不能带双胞胎了,也完全不用考虑康熙提出的将双胞胎送入宫中让太后照料的提议。 开玩笑嘛? 微服私访总不是为了查看皆大欢喜的事情,这四个字念出来就透着一股隐瞒身份干大事的刺激,必然伴随风险;而宫中纵有太后照料,那也是魑魅魍魉互相倾轧之所在。 最要紧的是! 德妃不喜欢四哥,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双胞胎!天知道德妃会不会移情,把厌恶之情迁怒到丹灵曜灵身上。 林然才不赌这种只有坏处的事。 “我把丹灵曜灵送到娘亲那里吧,有娘亲和黛玉在,我是放心的。” 林如海自然在南巡伴驾名单上的,但林家还有贾敏黛玉在,林老夫人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双胞胎能过去多逗她开怀也是好事。 林然将双胞胎送去林家时,贾敏正亲手为林如海收拾行李,她带着两个小的突然到来,倒像个串联的灯带。 “然儿回来啦?” 贾敏温柔地听着两个外孙唤她,也不忘拉住女儿的手亲近,“这不晌不午的功夫,可是有什么事?” 康熙准备微服私访的事自然不能说。 等到双胞胎兴高采烈地往黛玉的院子冲去,林然才遮掩地撒娇,“难得和四哥一起出次门,丹灵她们年纪小,不想带了,娘亲~” 贾敏既为女儿女婿的恩爱甜蜜高兴,又为女儿的娇态失笑,她拿手指一点林然的额头,故作严肃道:“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把孩子甩给娘看着。” 林然才不管这个,继续理直气壮道:“哎呀,丹灵她们才三岁,这一路颠簸折腾,我怎么忍心她们受苦,这可是我当额娘的一片苦心!” 观女儿如此大义凛然的模样,贾敏再撑不住,摇头笑道:“你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我和你爹爹都不是会撒痴卖乖的人,怎么就生出你这样鬼灵精怪的女儿?” 林然“嘿嘿”一笑,得寸进尺地挽住贾敏的胳膊,“娘亲~我自幼便熟记诸事,爹爹就是这么缠娘亲的,我全记得的~” 言外之意,自然是随了林如海的。 “咳!” 坐在外间喝茶的林如海用力咳嗽一声,叫林然收敛些。 林然乖巧地见好就收,立刻换了话题——待会儿爹爹娘亲若是恼羞成怒,她就惨了。 “那,丹灵曜灵就辛苦娘亲和黛玉啦,天色已晚,我再不走就到宵禁的时候了。”林然笑的乖巧,又冲外间道,“爹爹放心,女儿记性可差了,现在就记得爹爹有一幅新得的画——” 林如海无奈于自己女儿言语中的“威胁”,假作妥协道:“给你带上。” 林然探出头去,看着林如海满面笑意,如小时那般甜腻腻地喊了声“爹爹”,得了林如海一个不雅的挥手。 又同一双儿女郑重道了别,才美滋滋地抱着林如海亲手为她装在盒子里的画作回了雍郡王府。 第317章 水川长面 大福晋张佳氏是总兵官张尚浩之女。 康熙许是觉得前边那位已逝的伊尔根觉罗氏身子太差,为胤褆再指婚时特地挑了武将家的女儿。 张佳氏和林然的年纪差不多,因为守孝耽误了几年,结果被康熙选中,嫁到了直郡王府。 林然之前与她见得不多,这一次同行,才知道张佳氏竟然是自小同家中兄弟学了武艺的,让林然很是崇拜。 张佳氏正同她讲幼时学武的趣事,马车却渐渐缓了速度停下。 “夫人、小妹,阿玛说要在这儿歇一晚,可要下来转转?” 大阿哥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言语中的“小妹”却是指林然。 等林然下马车后,就见胤禛站在胤褆身后,冲她弯了弯唇角,似是调侃似是真心地喊了句“小妹”。 张佳氏在她身边站定,轻笑的声音传到林然的耳朵里,“小妹可要同嫂子逛一逛?” 林然挽住张佳氏的胳膊,亲昵道:“好啊,就有劳大哥和四哥陪着我们了,毕竟小妹我柔!弱!不!能!自!理!提不动东西呢。” 张佳氏被她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四弟妹的性格真是有趣,但想起大阿哥还在一旁,张佳氏立时用帕子掩住唇边的笑意,端庄了神情。 胤禛此刻却是有些埋怨康熙,他们这位汗阿玛让林然假扮女儿,害得他现在看着自己的福晋,却要保持距离。 一身富家翁打扮的康熙悠悠行至,手中的名贵折扇轻打,对自己提出让林然假扮他的女儿这一想法十分满意,见一众儿女都围在一处,便故意粗声道:“老大,你们在这儿愣着干什么呢?” 又缓了声音对林然道,“丫头,你不是一直想去游湖吗?记着把你四哥带上,别一个人跑出去。” 林然内心默默翻白眼,她什么时候想游湖了?老爷子怎么没事儿就给人加戏呢? 康熙戏瘾正浓,不用人有回应就继续道,“是了,咱们丫头挑剔,得先把她的住处定下来。” 林然内心咆哮:喂!不要随便给别人乱加设定啊! 胤褆和张佳氏自然不好接话,还是胤禛淡定自若,顺着康熙的话应下打点住处的差事。 扮作管家的梁九功紧跟着上前,照料康熙的事儿他怎敢假手他人。 客栈的上房环境清幽,林然给自己倒了杯茶,忽地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南巡她真的牺牲太多了。 只说现在这一行人的身份,就是假作林佳氏的分支,康熙是行三的林三爷。 如此一来,如果江南有人觉得她眼熟都能解释了。 毕竟沾亲带故嘛。 康熙要微服私巡,龙船那边自然有人帮忙遮掩,而论起最被康熙信任的臣子,她爹爹当然数得上号。 她们父女俩,一个在这边给康熙当闺女,一个在圣驾那边替康熙干活,连身份都是借她家的族人,真是天生给康熙打工的命啊。 话虽如此,林然却知康熙不是为了玩乐,虽然让她当闺女这件事多少是为了气她爹爹玩吧,但愈近江南,康熙行路便愈慢。 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也多了。 她与张佳氏每日只需带着人上街玩耍,而康熙与胤褆胤禛却是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 有几次难得碰上他们回来,三个人却俱是眉头紧锁。 “小妹,店家没多的上房了,嫂子和你挤一挤好不好?”张佳氏带着丫鬟敲门,见林然来开,便笑着说明来意。 林然侧身将人让进来,自是一口答应。 张佳氏的丫鬟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房间,按照张佳氏的习惯布置了一半的位置,剩余的部分留给林然。 “小妹,怎么不见你的人?” 林然回神,答道:“苏九给我准备点心去了,我想吃些甜的。” 康熙明面上都只带了梁九功一个人,她们小辈儿当然不能越过去,胤褆胤禛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干脆就没带服侍的人,张佳氏带了她的陪嫁丫鬟,林然为了安全,便选了苏九同行。 正说着,苏九端着一碟子枣泥山药糕进来了。 林然用桌上的小碟分出半盘,从自己的那部分里拈了块品尝,又向张佳氏推荐,“嫂子尝尝?我吃着不错,饭菜还不知何时备好,先垫垫肚子吧。” 张佳氏从善如流,心中思索胤褆暗示她可能会有危险的事,面上却不动声色,与林然说笑打趣,约着去城中有名的首饰铺子成衣店转转。 面上的姑嫂实际上的妯娌二人在屋中闲聊,一墙之隔的康熙房中,父子三人却是面色沉重。 康熙将手中的一叠宣纸扬在桌上,“看看吧。” 胤褆性子冲,开口就道:“这群混账有负圣恩,实在该杀!” 心中更隐秘的喜悦却是,这江南官场多是太子的人,简直是天助他也。 江南文风鼎盛,文人又爱讲究个正统,最是支持太子这嫡子。此事过后,想必能替换大半,他也能安插自己的人了。 康熙淡淡地扫了胤褆一眼,没有言语。 胤禛仔细看过后,冷静道:“事关重大,如今证据到手,我们一行又势单力薄。若有人起了歹心狗急跳墙,实在不美,不如即刻启程,与另一行汇合。” 第318章 除夕快乐!!! 康熙有意观察两个儿子的反应,听了二人分析后方微微颔首,折扇轻点手心,沉声道,“先前我们探查的动作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好在有然丫头她们在外玩乐掩护,如今有了这些东西,便不需要再深入了。” 康熙提起林然这无比自然的语气,胤褆第一次关注自家四弟的福晋。 这位四弟妹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今日才发现,汗阿玛似乎对四弟妹很是宠爱,熟稔的就像是自家女儿。 胤褆回想一路上康熙对待林然的态度,哪怕是伪装成父女,但那份自然流露的关注与亲近,却是做不得假的。 老四,似乎娶了个不得了的福晋啊。 他和太子争的是什么,不就是汗阿玛的宠与信。 如今老四不用自己上,他的福晋就能得了汗阿玛的偏疼,真叫人惊讶。 “大哥看着弟弟,是有什么事吗?” 大阿哥的目光并未收敛,想让胤禛忽视都难,索性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听到胤禛询问,胤褆的目光反而更肆无忌惮了些,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咧嘴笑道:“从前没注意,现在觉得四弟变了好些,比之成婚前性子和柔许多。” 尤其是小时候,他见到三四岁的胤禛时,总觉得屁大个小孩儿冷得像块冰,也不知是哪日开始转了性子。 康熙闻言却爽朗大笑,拍了拍四儿子的肩膀,欣慰道,“到底是做了阿玛,总不能冷着脸看孩子吧?还不把弘昭那丫头吓哭了?” 胤禛想起女儿娇软可爱酷似林然的面庞,登时软了表情,“弘昭活泼,不大怕儿子的。” 一旁的胤褆从康熙嘴里听到弘昭的名字,心头兀地一跳:他的女儿有不少,可没哪个能和皇孙一样被康熙赐名,还随了阿哥们的“弘”字。 应该说所有皇孙女中,哪怕是太子的女儿都没有这种荣誉。 胤褆难得嫉妒起胤礽以外的阿哥:老四,当真好福气。 康熙的笑声渐弱,温和的目光似要看透胤褆,然而此刻的胤褆心思全在康熙对胤禛夫妇的不同上,完全没注意到康熙眼中闪过的失望之色。 胤禛为两人满上茶盏,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当做没看到。 好在康熙不想多谈,只吩咐收拾停当后翌日一早启程,便挥手叫两个儿子出去,莫要扰他休息。 胤禛替康熙关上房门,他顾忌此时假扮的身份,按耐住了想去瞧瞧林然的心思,与大阿哥回了他们的房间。 康熙隔壁屋子里的张佳氏与林然,从过来传话的梁九功口中得了明日一早出发与圣驾会合的消息,均是立即收拢行装。 康熙微服私访低调至极,而圣驾的行程是他早就定好的,只要推算一番便知道该去哪里会合。 然而就在他们赶往圣驾会合的途中,遭了截杀。 …… “林大人,可有闲暇与老夫小酌一杯?” 索额图笑眯眯地对林如海发出邀请,这些日子他都乐于同林如海打交道,只可惜林如海待谁都一副模样,叫索额图扼腕不已。 如此得圣心的一个人,若不能拉到太子阵营中,也要与其交好。 “索相好雅兴,只是陛下虽未召见,但你我臣子总不能面圣时带一身酒气。”林如海笑眯眯地拱手告辞,正要回自己的住处时,却见御前太监弓着腰凑过来。 那太监先向二人问了好,道,“林大人,陛下召您。” 等索额图目送他们离去后,却是冷漠了神情,陛下对林如海,当真是好生信任。 林如海被小太监引着进了屋子,浓厚的龙涎香几乎要呛得他咳出声。 “如海。” 听到这个声音,林如海登时笑了起来,“陛下回来了?” 只是等他看到康熙的手上被缠了细密的纱布后,大惊,“陛下这是怎么了?”我闺女没事儿吧? “坐。”康熙给林如海赐了座,将袖子放下,遮盖住左手的伤,又不知从怀里掏了什么,直接扔向林如海,“看看这些。” 林如海见他不想多说,只好暂时压下对林然的担忧,翻看起康熙递来的册子。 每翻一页,他的面色便愈发沉重,等看到最后一页时,康熙问道:“这件事由你负责,如何?” 林如海立刻起身应道,“臣领命。” 康熙摇了摇头,叫林如海坐下,等林如海将康熙不在时的政事禀告后,康熙略一点头,“梁九功,去召个太医来。” 说罢,他抓起桌上的茶盏扔到了地下。 做戏做全套,手上的伤总要有个来源。 太医走时还有些疑惑,陛下手上的伤都快愈合了,是自己跑慢了吗? 林如海盯着太医给康熙上的药,看到那条浅浅的伤口后,登时放了心。 “朕竟不知,这江南早已成了太子的江南。” 康熙似是感慨的一句话,透露的消息甚多,林如海眼观鼻鼻观心,只反复翻看手中的册子。 皇帝念叨太子,他当臣子的瞎搭什么话。 第319章 抱歉,待客晚了一会儿 康熙见林如海像要把手中册子盯出花的架势,就知他绝不会对自己受伤一事发表任何看法,也不会对自己那句太子与江南官场的话产生什么想法。 虽说康熙没怀疑过林如海,但见到他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拿话试探一下。 这已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林如海毕竟同他的情分不一般,疑心过后,康熙难免愧疚了一瞬。 要是然丫头也受了伤,说不定这林如海当即就请命调查了,康熙被自己的想法气笑,林如海爱女如命的性子真是改不了半点儿。 不过康熙也不好意思拿自己的伤引出遇刺一事,毕竟自己左手上这道口子……是自己想事的时候不经意勾到了木刺所致。 还是别拿这事作筏子了,梁九功那老小子快吓死了。 康熙转了话,说回册子上的事,“回头你递个折子上来,吏部要忙起来了。” 林如海拱手应下,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但既叫他查,又叫他所在的吏部举荐,林如海心如明镜,上面这位帝王是为自己的试探小作安抚。 也是另一重试探。 想看看自己会不会趁机安插与自己交好之人。 林如海告退出门,就见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守在门外,康熙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这个小太监与自己对外斡旋,不用想也是被康熙信任之人。 林如海客气地唤道,“魏谙达。” 魏珠笑眯着眼,冲林如海打了个千儿,极快地小声说道,“刚刚索相差人打探,林大人小心应付。” 说罢,他提声道,“林大人慢走。” 林如海拱手无声谢过魏珠的善意提醒,他对魏珠的身份有了模糊的猜测,若真是如此,那自己的这位女婿可是有些了不得。 先不说林如海要如何利用康熙给他的册子彻查,林然悄无声息地回了给雍郡王府安排的住处,就见远岫和系风长舒了一口气。 “福晋!” 两个人都有些激动,她们是林然的贴身侍女,这些日子不仅要遮掩林然不在队伍里的事,还为林然的安全悬着心,若不是去陪着林然的是有武艺傍身的苏九,两人说不定更要担心些。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林然拿了个长枕抵在腰后,最近赶路与遇刺有些消耗精力。 虽说那些刺客杀手没能得逞,但在自己眼前死了这么多人,残肢遍地的可怖还是印在了脑中,她有些提不起精神,“我不在时可有什么趣事?” 远岫为林然烹了暖茶,系风拿出相配的茶点,等林然舒舒服服地喝下一口茶后,才开口道:“若说趣事,那该是巡抚家的格格偷偷混入巡抚大人马车中吧?” 系风补充道:“这位巡抚大人前来觐见请安,结果他前脚下了马车,后脚就从车上溜下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童,巡查的侍卫当即就控制住了,那可是陛下所幸之处,怎能让不明身份的人徘徊。结果那孩子嚷着他是巡抚家的人,侍卫们反倒更谨慎了,以为这是有歹人利用孩童吸引注意,妄图刺圣。” 远岫眼观林然听入了迷,适时添上茶,继续听系风道,“直到巡抚大人出来,拉下脸同侍卫们解释清楚,才把那孩子带走,走时还黑着脸呢。” “真倒是胆大。”林然评价了一句,笑道,“巡抚家中定很是宠这孩子,否则哪里来的胆子。” 系风笑道,“可不是嘛,奴婢听说巡抚家中八九岁年纪的,只有一个嫡女符合岁数,顿时传开巡抚家格格顽皮。” 林然淡然一笑,“好在她年纪小,过几日这事就没人议论了。” 远岫无声地走过来拉了把系风的衣袖,系风登时理会,住了嘴,远岫替林然换了新茶,轻声道,“福晋可要歇息会儿?” 早在系风替林然逗闷儿时,远岫就悄悄去替林然铺了床,她想着福晋这些天都在陪驾,想是休息得不好,只看福晋眼下青色便知,定是需要好好睡一觉的。 因着林然不爱在卧房中用熏香,远岫便搬了盆盛开的花放在窗边,吹过去淡淡香气。 林然倒不太想睡,但还是道,“你们去吧。” 等二人出去后,她从架上拿了本游记打发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书忽然被人抽走。 “我还以为你睡下了。”胤禛扫了几眼游记内容,随手放到一旁,床上丝毫没有睡过人的痕迹,胤禛向前拥住林然,将头抵在林然发顶,“不困吗?” 林然靠在胤禛胸前,声音都有些闷,“不想自己睡。” “……嗯,我知道了。”胤禛轻松将人横抱起来,一同上了床,“这些天汗阿玛应该不会交代下来事情了,我陪你。” 他轻拍着林然的背,“要不叫阮川来开服安神药?” “……不要。” 第320章 月照花林 康熙回到南巡队伍的次日,便召了本地巡抚觐见。 这一次巡抚家的格格没偷偷跟来,而是随着巡抚夫人一同去拜见高位妃嫔。 这次南巡的妃嫔中,只有宜妃与荣妃两个高位,其余的都是些受宠但位份不高的贵人常在之流。 林然自京城便是跟着康熙安排的行程走的,没在南巡的队伍里待过一日,自然不清楚后宫妃嫔中有谁伴驾。 此时心思一动,她顿时了然,四哥和大阿哥陪着康熙微服私访,所以德妃与惠妃绝不会出现在本次南巡的名单上。 林然悄悄叹了口气,原来这个时候,康熙的疑心就这么重了。 “四福晋快快请进,我们娘娘盼着您来呢!” 多年过去,长秋仍是宜妃身边一等的得意人。 她对林然恭敬有礼不乏亲近,犹记得初见时,四福晋在储秀宫参加选秀,她们家娘娘还动过心想把人抢来当儿媳妇呢! “长秋,你又偷摸议论本宫什么?” 还未进屋子,就听到宜妃中气十足的声音,下一刻,宜妃就自打了帘子出来了。 “宜妃母。” 林然笑眯眯地行礼,她同宜妃的关系就没差过。 宜妃拉住她的手,极为亲热地问道,“我还当头一日出京就能寻你过来说话,谁知你却水土不服病了这些日子,如今可大好了?” 宜妃是知道康熙白龙鱼服带了几人先走一步的。 康熙在南巡前就命林如海、魏珠在官员这边遮掩,妃嫔这边便是宜妃负责。 现在宜妃这样问,便是替林然寻了个借口,解释前些日子没露面的缘由。 “劳妃母挂念,我这身子一好,立刻便来给妃母请安了。” 宜妃笑容更灿烂了些,她拍了拍林然的手,叹道,“可惜老九家的在养胎,老五家的又在临行前染了风寒,此次都不能同行,不然咱们娘几个不知多快活。” 林然笑道,“可见妃母这些日子是舒心的。” 能不舒心吗?宜妃的两个儿子都成了家,自己又得宠掌权,有什么能让她操心的? 南巡的这些天康熙不在,宜妃清闲无事,觉得比平日更痛快些! 昨日康熙回来,今日宜妃就召了林然陪她。 “谁让你两个弟妹都没能来呢?然丫头就辛苦些,陪本宫去荣妃姐姐处吧。”宜妃拉住她的手,款款行道,“这里的巡抚夫人来拜见,荣妃那儿有老三家的,我可不能输了她。” 论理本该是巡抚夫人依次拜见的,但宜妃与荣妃同在妃位,又怎么分个谁前谁后呢? 好在宜妃向来看不惯的是德妃,同荣妃没什么大仇,又想着荣妃身子骨差些,自己索性去她的住处一同见了这巡抚夫人倒是轻巧省事儿。 荣妃感念她这份体贴,宜妃与林然一进来,荣妃身边的宝环便张罗着上茶等事,很是客气。 “荣妃姐姐早该多散散心的,本宫瞧着姐姐的气色好了不少。” 荣妃也笑,“那便承你吉言了。” 三福晋董鄂氏在林然进门时看了一眼,见她并无不妥,倒是笑了,“四弟妹这些日子都没来请安,说是病了,我现在瞧着弟妹倒是恢复得不错。” 林然尚未开口,荣妃就斥道,“你多什么嘴!” 三福晋被荣妃轻巧地摁了下去,眼中却是闪过不服之色,她不懂荣妃为何要替林然训斥自己。 荣妃不用细瞧就知道三福晋想什么,她对这个儿媳也没了什么指望,能替儿子打理府事,若能再生个嫡子,就够了。 荣妃有时都要埋怨康熙是不是偏心了:前边那位大福晋聪颖,现在这位大福晋也是个贤惠的;太子妃更不必说,那是康熙亲自挑的太子妃,温婉贤淑,行为举止无一不彰显风范;眼前这位四福晋同宫中有些许缘分,还得了康熙看重,关键人家是个聪明的! 再看看自家这个儿媳,除了一副好样貌,再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偏偏这份样貌和姓氏还犯了太后的忌讳。 宜妃恍若没听见刚才的话,端起茶盏细品茶水。 林然更是不语,低着头把玩手中的玉佩,像是突然对这块佩戴了许久的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娘娘,宜妃娘娘,巡抚家的人来请安了。” 巡抚夫人领着两位儿媳和一个八九岁的女童进门,行礼向屋中众人问安。 “臣妇见过两位娘娘,见过诚郡王福晋、雍郡王福晋。” 巡抚夫人年纪不轻了,荣妃立刻叫了起,又赐了座,宜妃在旁边满面笑意,给足了巡抚夫人体面。 当地官员家眷见礼本是有统一安排的,但湖广巡抚年初便向京中递了告老折子,才有了这次单独接见。 宜妃在巡抚家的两个儿媳身上扫过,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女孩儿身上,“这便是夫人的幺女吧?” 巡抚夫人揽住自己女儿的肩,叫她向屋内众人单独见礼。 第321章 我上春山! 那女孩儿穿戴青嫩,安静时很衬她那书卷气的长相,举手投足间却是活泛得很。 她上前一步,似是好奇地看了宜妃一眼,像模像样地行礼,口中是吉祥如意的请安词,荣妃宜妃对这孩子多有称赞,还赏了见面礼。 旋即是向三福晋与林然请安。 “臣女向宁见过四福晋,愿四福晋安康喜乐。” “年格格免礼。”林然笑吟吟地从腕上褪下去一只镯子,“年格格虽小,却是不难看出极聪颖的,夫人有福了。” “担不起四福晋谬赞,平日里这丫头皮得很,今日在贵人们面前倒是安静些,叫臣妇也是诧异呢。” 巡抚夫人点了头,年向宁才收下所有人的见面礼,乖乖地站回巡抚夫人的身边,听到巡抚夫人揭她短,年向宁略略涨红了脸,撒着娇喊“额娘”。 有着巡抚夫人在她前面遮挡,年向宁倒是放松了些,有心情仔细打量屋中的几个人。 她先是看了宜妃,只觉果然如同电视和小说里描写的那般,是个明艳动人的妃子,哪怕年纪上来了,也只是为她增添风韵而丝毫不减损容貌,难怪康师傅南巡要带上她,还能生出九阿哥那样的美人来。 年向宁心中扼腕叹息,她好想看看传说中男生女相的美人九长什么样啊!可惜她这个身份见外男都难,何况是皇家阿哥?只能慢慢谋划了。 年向宁边想边看向荣妃,这荣妃长相倒是逊色了些,看着也比宜妃年纪大不少,旁边的三福晋倒是漂亮。 还有这四福晋,年向宁的目光最终落到林然身上,既疑惑又探究,根据她得来的消息,这位四福晋是林黛玉的亲姐姐,出身林佳氏,可四阿哥的福晋,不该是乌拉那拉氏吗? 年向宁穿来这个世界已有一年,当初她得知自己的阿玛是年遐龄、两个哥哥分别是年希尧与年羹尧后,年向宁有点激动,她是嫡女,下面有两个庶出的妹妹,这么说来她日后是被雍正专宠十数年的敦肃皇贵妃? 结果她撒着娇问关于四阿哥的事时,只听自家阿玛赞其是个办实事的人,再就是四阿哥专情不二,府内干干净净的,与四福晋林佳氏鹣鲽情深,膝下育有一对龙凤胎,羡煞旁人。 这与年向宁一知半解的史实完全不同。 等她顺口问到四福晋时,年遐龄也没在意,他哪里了解四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说四福晋的阿玛林如海,他倒是清楚些。 年向宁当即惊呆了,合着这世界是清+红楼啊,比起一堆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皇阿哥政治斗争,年向宁更爱看贾家的事。 曾经书中那些角色,成了鲜活的、绚烂的、她能接触到的真人,年向宁激动不已。 后世而来的女孩子,脑子里天生写着一夫一妻制。她根本没想过,一个从小到大在封建皇权环境里被熏陶长大的皇阿哥,怎么可能专心地守着一个人过呢? 年向宁心大,觉得是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动了这个时代,丝毫没去想林然同为穿越者的可能性。 甚至觉得四福晋出身林佳氏,是为了她与林黛玉产生联系后,通过这层姐妹关系去结识四阿哥。 而且只有去了京城,她才能去看看四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即撒娇说她想念在京为官的二哥年羹尧,磨着年遐龄松了口,送她去京城近距离吃瓜、啊不,探亲。 进了京的年向宁蛰伏了许久,让身边人先悄悄地打探贾家的事,结果就叫她的人打听到贾家二房放出消息正在为嫡子议亲。 年向宁读红楼时最厌烦软弱没有担当的贾宝玉,觉得哪个姑娘配了他都是受委屈,于是乎眼睛一转,想起贾家最后抄家的罪名,包揽诉讼还有放印子钱什么的。 她吩咐年羹尧配给自己的侍卫顺着这件事去查,拿到证据后就匿了身份威胁贾家,若是不想叫世人知道王夫人是个敢拿家中男人的官印包揽诉讼、又在暗中以贾家的名义放利钱的女人,就别打正在相看的女方的主意。 结果年向宁前脚叫人威胁完贾母王夫人,后脚就被年羹尧抓去询问,谁让年向宁人小言轻,年羹尧给她的侍卫终究是听年羹尧的呢? 年向宁对着年羹尧好一通解释,结果还是被年羹尧说教一顿送回了年家。 也因此,贾家忧心如焚地等着幕后之人再出招时,年向宁早已被送回了年家。 阴差阳错下,倒是促成了史湘云与贾宝玉的婚事。 “年格格可是与我有话要说?” 林然眉眼含笑,对一直偷偷看她的年向宁起了好奇。 巡抚夫人忙拉着女儿的手,替她赔罪 ,“小女被臣妇娇惯坏了,偏又去岁意外落了水,忘了许多规矩和事,今日乍见贵人玉面失了体统,还望四福晋恕罪。” 林然怎会计较,“夫人客气,格格活泼是好事。” 巡抚夫人的目光中泛过一丝愁色,又极快地掩饰过去,笑着与宜妃荣妃说了会儿家长里短,见荣妃面有疲色,便立刻携儿媳女儿告辞。 今日过后年遐龄便正式卸任巡抚一职,但他两个嫡子都十分争气,等他退了后,说不得很快两位小年大人就要升官。 年遐龄从马车上扶过妻子的手,温声同她说今日面圣事宜,见小女儿在一旁仰脸看,不由笑道,“宁儿今日可乖?” “她这不管不顾的脾气都是你们惯的,今日竟然望着四福晋就出了神,行礼时又偷着抬头打量宜妃娘娘,不知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年夫人开口朝年遐龄抱怨,颦眉低诉,“宫中贵人面前也能走神!” 年向宁顿时苦了脸,合着她今日又出错了啊? 宜妃她们不是都没生气嘛?连那位以后的情敌四福晋都温温柔柔夸她来着。 古代这规矩真麻烦! 第322章 万千思念~ 年夫人同两个儿媳交代了几句,又对二儿媳道,“老爷这一退,老二的位置怕是要动一动,你先收拾着行李,等万岁爷离开后,你就带着富儿去京城吧。” 觉罗氏眼前一亮,立刻答应下来,“儿媳知道了。”她当初想随年羹尧进京的,奈何查出两个月的身孕,不宜颠簸,只好在家中孝敬公婆、安心待产。 年向宁刚要开口想跟着二嫂去京城玩,就见年夫人眼神凌厉地扫过来,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可置疑的决断,“宁儿的规矩还要学,今日的事,贵人们瞧在你阿玛的面子上都没放心上,可你是咱们家的姑娘,一言一行都代表咱们家的脸面,出去失了礼叫人笑话可不成。” 年夫人几句话就叫年向宁蔫儿了,她低低应是,声音都没精打采的。 “小妹身子向来弱了些,额娘也别太着急了,小妹毕竟还小。” 两个儿媳在旁听着婆母训诫小姑子,连忙宽慰起年夫人,虽说今日她们也惊愕于年向宁的大胆,但这话婆母说得,她们做儿媳做嫂子的说不得。 “我就是太惯着她了。”年夫人的手搭在膝上,微微阖目沉思了几秒,再睁眼时尽是郑重。 “宁儿,你去跟曹嬷嬷学规矩,每日两个时辰,什么时候学好再想着出门的事。”年夫人拍了拍年向宁的头,“额娘也是为你好,宁儿,你明白吗?” 年向宁活像那失了水分的花,赖唧唧地行礼,“女儿明白的,今日是女儿的错,没管好自己的眼睛。” 等到年向宁喜提曹嬷嬷大礼包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后,年夫人才对两个儿媳开口,“老爷也退下来了,日后我与老爷只管享乐吃喝,你们两房要相互帮衬着,唯有如此才是兴家之道。” 二儿媳觉罗氏先答应下来,大儿媳马氏慢了半拍,连忙跪下道:“儿媳愚钝,额娘在旁指点着,儿媳方不惶恐。” 年夫人对两个儿媳的反应早有预料。 马氏性子钝,进门十余年都是老实巴交的,自己说什么都听。 二儿媳觉罗氏是次子年羹尧的继室,出身爱新觉罗氏,身份高贵,为人也傲气些。但年夫人承认,觉罗氏是个聪明的,有她在二儿子身边,定能帮衬许多。 何况觉罗氏生的年富两岁了,也该同他阿玛亲近亲近。 年夫人、不,从此时起该称其为年老夫人,她思虑着年家日后的门路,并不忧虑:老大固然平庸,但总有一份家业给他;老二能文能武,又有自家的门路人脉为他保驾护航,想是能闯出一番名堂的。 但她念及年向宁,不由得叹气。 自己老来得女,知天命的岁数生下宁儿,却害得宁儿生来体弱,对这个小女儿,她是亏欠的。 宁儿……年老夫人心中默念年向宁的小名,她唯一挂念的,只有宁儿了。 …… 康熙遇刺的事,最终告知大阿哥与胤禛的答复是受贿官员发觉有人查探舞弊之事,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暗访的钦差回不去,便没有证据处置他们。 胤禛把这个答案告诉林然时,正是南巡归途。 林然百无聊赖地窝在马车之中,看了胤禛一眼,放低声音道,“汗阿玛说的?” 胤禛放下茶盏,克制不住地牵起林然的手,握在手中如同观赏把玩上好古董般珍惜爱重,十指相扣的触感叫他舍不得松开,他的注意力全在林然身上,“汗阿玛这么说,那我们就这么信吧。” 林然被握了一只手,也只能随他把玩,好在不影响她单手斟茶,“九弟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吧?” “此事隐蔽,汗阿玛自是不许旁人得知的。”胤禛了解林然担心什么,“何况九弟有老十和十三看着,便是听说了什么也不会冲动行事。” “也亏得老十和十三两个当弟弟能管住老九。”林然悠悠吐出一口气,“感情,总是一点一滴消磨殆尽的。” 何况这份情谊的一端是位多疑的帝王。 胤禛与林然守口如瓶,不想让几个交好的弟弟知道他们遇刺的事。而大阿哥得了康熙的回复后,却是饮恨吞声,与八阿哥好一通抱怨。 胤褆并未直言,只一杯又一杯地倒酒,向来是好弟弟形象的八阿哥不得不关心道,“大哥可是有烦心事?” “烦心?”胤褆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碰,酒液肆意流洒,“我能有什么烦心的,不过是感念汗阿玛慈父之心、父恩深厚罢了!” “父恩深厚”四个字被他念得格外意味深长,胤禩脸色不变,能让他们汗阿玛用上父恩二字的,也只有京中那一位了,他们其余人感念的,向来是“皇恩”。 第323章 关于要上班了但是我还是起不来这件事 索额图出京时意气风发,归途时却醉酒冒犯天颜,被康熙下令归京后在府中禁足不得外出。 太子率人出城三十里迎接,康熙幽幽地看着一派坦然风光霁月的太子,眼神冷嗖嗖地扎过去。 太子尚未得知索额图被禁足一事,见康熙銮驾还很是亲昵地凑上去唤了句“汗阿玛”。 只是到近前时,才发觉康熙的目光有些冷。 他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就见康熙朝他道,“太子监国,辛苦了。” 太子很习惯康熙对他的关怀,顿时笑道,“这是儿子的本分,有何辛苦?汗阿玛离京许久,皇玛嬷都在念叨汗阿玛了。” 他们父子二人的闲话到此结束,康熙身边的梁九功一甩拂尘,接过了剩余流程。 太子正要回宫时,就见大阿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既是挑衅又是怜悯,最能挑起太子的怒气。 “胤褆,你笑什么?” “太子爷有功夫站这儿跟我说话,不如抓紧时间多和索相见几面。” 胤褆给太子提了个醒,若不是他开口,太子一时还发现不了呢。 太子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太子爷不承情就算了。” 反正汗阿玛已经走远了,胤褆也懒得和太子演兄友弟恭,何况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对他恭敬过。 八阿哥笑着为太子解了疑惑,“索相醉酒御前失仪,汗阿玛将其禁足府中。” 太子脸色忽变:索额图绝不是会喝酒误事的人。 大阿哥的人手能查出来的,康熙自然能查得更全面。 江南是太子的地盘,舞弊受贿的官员到底是想杀了暗访的钦差,还是想杀了皇帝呢? 毕竟太子,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 梁九功守在乾清宫外,没康熙的命令不敢擅入,只是康熙已有三日未尝安寝,除上朝外再没出过乾清宫一步,叫他们御前这些伺候的人心惊胆战,不敢有片刻的疏忽。 “梁九功,去老四府上传个信儿,把弘昭弘曜接来。” “嗻!” 梁九功几乎是脚下一软喜极而泣,主子爷终于发句话了。 雍郡王府中,才把孩子接回家三天的林然正听两个宝贝在她面前叽里呱啦地说话,既说她们在林家的鸡毛蒜皮,又表达阿玛额娘抛下她们这么久的不满。 虽然小家伙们说快了嘴角就控制不住地掉出口水,但林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她备了两条帕子分别替她们擦口水,听到丹灵说小姨亲自为她们做了汤面时,不由想象自己妹妹是如何在烟气缭绕的厨房中穿梭的。 林然抱了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手轻拍着一个,哼着不知名的温柔曲调慢慢将人哄睡。 正当林然都觉得阳光正好昏昏欲睡之时,出云迈着小碎步极快地来至假寐的林然身旁,低声道,“福晋,皇上身边的梁谙达来了。” 本有些困倦的林然立刻睁开眼,见一左一右两个孩子都睡熟了,方随口问道,“四哥不在府中,梁谙达是为了……”她低头看向翻了个身的曜灵,“他们两个?” 这并不难猜,现在这个时辰,若是要寻胤禛,自然该往刑部去寻人。 梁九功代表着康熙,到府里自然不会是来找她。 出云点头,“梁公公说,皇上想念两位小主子,福晋若是担忧,可派几个服侍惯了的跟着。” 林然难得沉默,许久才道,“去唤苏九和张嬷嬷,还有丹灵曜灵身边的可兰、桃兰,叫她们务必寸步不离。” 梁九功亲自来接,根本没有她回绝的余地,这架势绝非是接孙辈进宫玩乐半日就送回的,林然立刻决定将身手最好的苏九和最熟悉宫中的张嬷嬷派去照料两个孩子。 不是没有别的功夫好的人可用,但都不及苏九与两个孩子熟悉。 事关孩子,林然认为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梁九功见了林然也是客客气气的,但言语中还是透露希望能先接两位小主子进宫复命。 “奴才拿命担着,保证会将两位小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梁九功是御前大太监,寻常皇孙见了他都要客气几分,今日若不是为了康熙急忧,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福晋只管安心。” 林然不想探听御前之事,只问道,“弘昭她们岁数小夜间吵闹,若是扰了汗阿玛休息岂不是罪过?” 梁九功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奴才将暖阁收拾出来了,小主子们懂事聪颖,怎会吵到万岁爷。” 这便是说会将两个孩子留在乾清宫住着了。 等梁九功把两个小主子接到乾清宫时,就听到康熙传他们进去。 梁九功大喜,恨不能一同钻进去。 “皇玛法~” 梁九功只听到两人甜软的声音,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当日晚膳,康熙便是叫人进去伺候用的,梁九功亲自为康熙布菜,魏珠和另一个小太监则是负责照料丹灵曜灵。 许是双胞胎童言稚语软了康熙的心,康熙拍着两个孩子,娴熟地哄睡。 梁九功看直了眼,心下一酸,他主子爷也就曾经哄睡过幼时的太子。那时先皇后去了,主子爷又当爹又当妈,白日处理朝政,夜间便拍着太子哄睡,什么稀罕珍贵东西主子爷舍不得用都要给太子用上。 此刻,可是又为太子伤神了? 等双胞胎睡下后,康熙才笑着踹了梁九功一脚,“你个老货,朕不过清净几日不用你伺候,你就这般作态!” 梁九功憨笑着不言语。 康熙要睡下时,他才问了一句,“那妮子可有问什么?” 能在康熙嘴里被称为“妮子”的,梁九功也只知道林然一个了,他躬身回道,“四福晋只是担忧小主子们夜间啼哭,吵了万岁爷休息。” 康熙笑了一声,是几日来难得的畅快。 他吩咐梁九功吹熄灯火,陷于黑暗中的康熙幽幽道,“然丫头自小赤忱,是个好的。” 夫妻一体,老四也该是如此吧? 第324章 好大的雪啊 乾清宫里多了两个小主子的事儿飞速传开,何况康熙也没想过遮掩,不过半日功夫,后宫中略微得脸的均得知此事。 听闻是雍郡王府的格格阿哥,得了万岁爷亲自照料,吃穿用住俱在乾清宫同万岁爷一起,这待遇比之当初的太子也不差什么了。 “爷,汗阿玛等着您呢……”太子妃将一只银烧蓝的云纹酒壶推开,温言相慰,“冷酒伤身,爷的身子要紧。” “孤连喝口酒的自由都没了吗?” 太子妃面对胤礽的质问,手顿了顿,还是道,“汗阿玛盼着殿下过去呢。” 胤礽抬眼看向太子妃,眸子里是少见的愁绪,“汗阿玛定然对我失望透顶,孤又有什么脸面去面见汗阿玛……” 他总算得知出城亲迎那日汗阿玛为何会目光冰冷,索额图啊索额图,你真是把孤害惨了啊。 “爷,您是太子,您姓爱新觉罗。”太子妃摁住胤礽搭在酒壶上的手,一字一句道,“爷,您是万岁爷的儿子。” 胤礽愣怔半刻,终还是摇头苦笑,“孤是太子。” 太子妃以亲情劝慰,毕竟刺杀一事胤礽并不知情。 但胤礽深知,比起父子情分,汗阿玛更在乎江山帝位,汗阿玛或许会信他不知情,但若事成,得利者唯他尔。 索额图能以受贿官员名义组织刺杀,本就说明与江南官场牵扯颇深,而索额图是谁的人,无需多言。 他先前做过荒唐事,桩桩件件都是消磨父子情份的。 “殿下可知,汗阿玛午后召了四弟家中的龙凤胎进宫?” 太子妃温婉如旧,声音不疾不徐,她召来宫人后,亲手替胤礽端出一碗醒酒汤,“宫中纷传汗阿玛待她们如同待往日的殿下,殿下觉得,汗阿玛为何要在此时接弘昭她们入宫?” 胤礽知晓的。 他知道这是康熙在敲打他,也是康熙在给他台阶下,只是……胤礽有愧。 他的心中曾有一瞬间可惜索额图未能成事。 愧疚混杂着后怕,因而胤礽明知康熙终究是信了他,甚至宽恕了他,却仍不敢前去面对。 太子妃不知他心中纠结,还当太子是为康熙对索额图悬而未决的处置忧心,她试探着握住胤礽的手,低声道,“爷,赫舍里氏……咱们保不住了。” 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这种事情,索额图还有赫舍里氏一族的结局是早就注定了的。 “孤知道。” 胤礽自然不需太子妃帮他认清眼前的局势,他在太子之位坐了二十几年,在探听得知此事首尾后就意识到,索额图他保不住,赫舍里一族也即将覆灭。 太子妃见他情绪平缓许多,稍放下心。 “爷,妾身会一直陪着您的。” 瓜尔佳氏在她入宫嫁给太子时,就与毓庆宫紧密地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会一直陪着太子的。 赫舍里氏固然是毓庆宫的助力,失去索额图及赫舍里氏的确是切肤之痛。 但只要太子一直是太子,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赫舍里氏,那瓜尔佳氏凭什么不能成为太子最大的倚仗? “孤明日便去给汗阿玛请安。” 胤礽揉了揉额角,“弘昭弘曜聪颖,劳烦太子妃准备些礼物吧。” 汗阿玛递来的台阶,他该珍惜才对。 太子妃福了福身,谦顺道:“妾身已备下小孩子欢喜的东西,想必汗阿玛能体会到殿下的心意。” 在康熙面前,给龙凤胎送些合时宜的玩物比送贵重东西更能令他开怀,太子妃可谓是方方面面都替胤礽琢磨了,真乃贤内助也。 翌日早,下了朝的康熙久违地同太子共用了一顿早膳,康熙看到太子笨拙地替弘曜喂饭时,终于开怀大笑,他拍了一把太子,亲自将弘曜抱到自己另一侧,笑道:“曜儿和昭儿懂事,都嚷着要自己吃饭的。” 言下之意是,太子照顾好自己就是了,两个小家伙自己吃起来说不得更干净清爽些呢,至少不会弄得衣服上全是。 “汗阿玛说得是。” 胤礽借着弘昭弘曜的乖巧,将话题引到了他的儿子弘皙身上,康熙对这个孙儿的印象还算不错,毕竟是太子立住了的长子,还是他第一个孙子。 一顿饭的功夫,从乾清宫离开的胤礽步履轻松,面对来接自家龙凤胎回家的胤禛更是难得露了个笑脸。 听到胤禛过来的消息,殿内正抱着弘昭的康熙上下颠了颠孙女,乐呵呵问道:“昭儿,你阿玛来了,我们见不见他啊?” 胤禛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儿子坐在厚毯子上玩,女儿在康熙怀里,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看就是酝酿了睡意。 “汗阿玛。” “怎么,昭儿曜儿才在朕这里待了一夜,你们夫妻俩就等不及接回去了?” 康熙顾及昏昏欲睡的弘昭,还是放低了声量,转手想将弘昭交给宫人时,却见胤禛娴熟地抱过女儿,轻拍几下就在胤禛怀里睡着了。 “果然,做了阿玛就是心细些了。” 康熙略摆了摆手,宫人将两个孩子都抱去别的屋子,他指了一张椅子让胤禛坐下,像是炫耀般地举起两个大阿福,道,“太子刚刚给昭儿她们的。” 只是这句话说完,康熙终是有些伤心,扬起的嘴角也无力地勾平,“让昭儿她们再住几日,朕自会护住她们。” 他今日早朝下令处死索额图,又一口气拔除了赫舍里氏数位官员,该杀的该贬的该罢官的都有去处。 看在先顾命大臣索尼还有仁孝皇后的情面上,康熙没有抄家。 一朝之间,煊煊赫赫的赫舍里氏荡然无存,成了明日黄花。 今日这顿早膳则是为了安太子与朝臣的心,叫他们知道太子的地位依旧稳固。 第325章 毁了qaq网购网到假一赔十了 赫舍里氏的倒台在京中引起不小的波澜。 但朝堂之上一片平静,连个有异议的人都没有。 无他,只因为康熙立刻以擅权营私等罪又处置了明珠一次。 明珠已近古稀之年,不同于二十七年那次革职,此次明珠再无起复可能。 一时间太子党与大爷党中权倾朝野的两位大人物相继落寞,朝中倒是安静了好一段日子。 康熙一心在乾清宫修身养性,也不往后宫走动,胤禛在这期间来接了三次孩子,都被康熙拒绝了。 批阅折子之余,康熙就教双胞胎念几句书,本是为了排解那一丝愁绪,谁知这一教,倒让康熙惊喜发现双胞胎竟已识了上千字,更是将几本蒙书通读过的。 “果然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好孩子。” 康熙大手一挥,又叫梁九功记下一批赏赐,等两人出宫时带上,说完后又下意识地补充一句,“要一式两份,不可有差别。” 帝王赏赐什么向来是随心意的,谁还敢挑剔他?唯独在双胞胎这儿跌了个跟头,还被来乾清宫请安的九阿哥撞了个正着,康熙到现在都没忘记自己九儿子憋着笑,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康熙没好气地想踹九阿哥一脚,但丹灵曜灵两个小人儿的眼睛紧紧盯着给了她们不同东西的“罪魁祸首”,眼角豆大的晶莹眼泪还挂着,要掉不掉的。 一时之间这一脚倒踹不下去了。 康熙:…… 他堂堂帝王,难道还会和小孩子计较? 从此之后的赏赐均是相同的两份,那只是为了取个“好事成双”的兆头罢了。 九阿哥仗着住在雍郡王府旁边,请了安回去就直奔雍郡王府。 他没敢在康熙面前笑出声,在他四哥府里还不是想怎么笑怎么笑。 时间一晃就又是半个月。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林然向宫里递了牌子,第二日打扮妥当进宫去给太后还有德妃请安。 太后见了她依旧是和蔼慈爱的模样,还笑着同身边人打赌这一次林然能否将双胞胎接回家去。 “……皇玛嬷快别打趣孙媳了,国事繁忙,孙媳怎能让两个小孩子扰了汗阿玛的清净。” “弘昭她们乖得很,皇上愿意多疼几分,你们也不必多想。” 太后的话含了些敲打的意思。 也不怪太后心中嘀咕,眼看双胞胎在乾清宫的待遇比照幼时的太子。 康熙这一个月来除了上朝就是在乾清宫里批折子见大臣,剩余的时间都是带了弘昭弘曜玩耍。 要么亲自教她们读书;要么带她们去上驷院、禁苑溜达;再不济就是去宫后苑喂鱼,宫后苑就是日后的御花园,地方不大,但浮碧亭和澄瑞亭两处的鱼池甚是不错。 太后记着太皇太后生前的嘱咐,她不在意康熙疼惜小辈儿,但却不想胤禛和林然因为康熙对龙凤胎的宠爱而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也因此,太后这次没多留林然,而是让她去德妃宫中请安。 林然对太后的冷淡并不意外:太子党和大爷党的领头人物没落,弘昭弘曜却被接进宫中由康熙亲自教养。 京中人最好跟风,她们雍郡王府一时间成了热灶,拜帖和请帖杂沓而至,烦得人恨不能直接称病闭门谢客。 太后开口敲打,也是存了一丝好意:怕她们被追捧的人冲昏头脑,做出什么傻事。 永和宫一向是不喜她们雍郡王府的人的,今日也不意外,林然才端了端茶杯,就听德妃开口。 “弘昭弘曜倒是随了你们夫妻的性子,平日里也不爱出来走动,本宫这做玛嬷的倒是见不得她们几面。” 林然脸色不变,丹灵曜灵身边有张嬷嬷跟着,张嬷嬷对宫规极为熟悉,怎么可能忘记在宫中要每日向长辈请安呢? 只看德妃的态度,这就是当日南巡她们为何不肯将双胞胎送到太后身边暂养了。 林然用茶盖撇了撇茶水,虽不打算喝但还是做做样子,她笑容不变,“额娘疼爱孙子孙女,她们人虽小却也是会知道感恩的。” 德妃的神色一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端着茶盏的手指尖微微泛白,平静道,“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额娘?”林然的神色十分无辜,似乎不知德妃为何会有此评价。 没几句话后,德妃很快就下了逐客令,林然茶没喝半口,倒是把德妃气了个内伤。 等林然出了永和宫的门,德妃顿时将手中的粉彩兰花杯摔出去,身旁的红素连忙道,“娘娘何必动怒,身子要紧!” 德妃冷笑一声,在她自己的宫中她也不怕什么,直接道,“那林佳氏说什么你听不出来吗?她这是告诉本宫,本宫待老四不慈,所以老四这个白眼狼才不知孝敬本宫!真不愧是那女人的儿媳,神态如出一辙,讨人厌至极!” 红素嘴上不住附和,又眸色凌厉地扫过在内的几个小宫女,又开言劝解德妃许久,最后提了十四阿哥等会儿要来用膳,方叫德妃的心情好转。 等红素服侍着德妃歇下后,出来叫了个嘴严的小太监将地上的瓷片收拾了,心中才长舒了口气,她们家娘娘平日还好,但涉及到四阿哥的事总是能挑出刺儿来。 只是可惜了那套上好的粉彩茶杯,本是成套的,被娘娘摔了后只剩下单数了。 第326章 早上起不来 林然从永和宫出来没几步,就有御前的小黄门来召。 她客客气气地跟着人去了万春亭,康熙不多时从北边的小路上过来,他身边的两个孩子远远看见林然,登时兴奋地跑了过来,直接撞她怀中。 两只大号乳燕投怀,林然被撞得退后半步。 弘昭弘曜都是不太粘人的性子,阿玛额娘什么的想起来的时候哭一哭找一找,想不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抛之脑后了。 但是突然看见额娘,她们还是很高兴的,一左一右地紧紧抱着林然不肯撒手。 林然向康熙行了礼,等康熙发话后才又坐下。 “昭儿,可想你额娘了?”康熙向弘昭招了招手,见弘昭有了林然就不理他,闷闷笑了一声,又看弘曜,“曜儿?” 弘曜慌忙搂住林然的腰,将头扭过去。 “汗阿玛。” 林然摸了摸弘曜的脑门,又立刻描补似的摸了把弘昭。 康熙看到林然的动作,哈哈一笑,“朕倒是有些惊奇,昭儿她们读书多久了?。” 林然据实答道,“平日里倒没认真教过什么,东扯西拉地不成体系。南巡时将她们托付给了儿媳的娘家,想是跟着念了段时间。” 她的眼睛黏在了孩子身上,只见二人身上的衣物俱是全新的,面料质地柔软,连佩饰都不是入宫那日所戴。 康熙随意点了头,他望着弘曜紧靠林然一脸孺慕之思的模样,沉吟半晌方道,“今日可要接他们回府?” 林然心中惊喜,笑道,“儿媳惶恐,实在怕她们闹了汗阿玛的安静。” “你和老四倒是老实。” 康熙不信她们夫妻不知道双胞胎养在自己身边的好处,但这一个月胤禛林然三番五次地来接,显然是真心实意想将孩子带回府中。 林然拨弄着康熙给双胞胎的长命锁,她和胤禛都知晓康熙借由弘昭弘曜感怀慰藉他与太子的父子情深。 只是有这一个月的功夫,便是多少伤怀都该散了,康熙是帝王,不是哭哭啼啼沉溺感情之事的弱者。 果然,康熙松了口,他在万春亭坐了片刻,便又回了乾清宫批折子,传了消息叫翊坤宫预备着晚些时候他过去用膳。 林然虽有康熙口谕自在赏花,但她也没兴趣在宫中久留,出宫时弘昭弘曜得的赏赐堆了大半个马车,满载的更是一整个车厢的热闹。 等林然将孩子们哄睡后回了卧房,胤禛伸手替她揉起额角来,“明日我能早回来些,我哄她们睡。” 林然享受着胤禛力道适中的按摩,口中道,“那自然好,也不知道汗阿玛从前是如何照料太子爷的,这才一个月就将丹灵她们惯出了些许脾气。” 往日里,丹灵曜灵从不会要求人在旁边陪着才肯入睡的,想也知道这毛病是谁惯出来的。 “汗阿玛养孩子?”胤禛笑了笑,伸手蒙住林然的眼睛,单手盖灭了灯火。 今晚月色明亮,即便没了灯也可照常视物。 “汗阿玛待孩子总归多了几分耐心,他喜欢的便会全部满足,有一位帝王百般纵容,那从开始便失了分寸。” 深得帝心时自然样样好。 林然握住胤禛的手腕,想将他的手移开,叹道,“好在她们还小,时间也短,都来得及掰回来的。” 胤禛使了力气不叫她扯开,掌心被林然的睫毛划过,有些痒意。 “今日没力气闹了,四哥!” “那早些休息?” 胤禛不等她回答,已轻松将人打横抱起,“我瞧见你书房里又堆了新的册子,明日抽时间看了。” 林然似抱怨地道,“哪有睡前给人安排工作的!” 她侧躺在床上,与胤禛四目相对,纤长食指勾着胤禛寝衣上的活扣,忽然作乱的手被胤禛抓了去。 “不是累了?”胤禛语带深意,将林然的手摁在自己胸前禁锢住,“可是不想睡?” 林然连忙转了话题,“咳,说起来卫若兰如何了?” “……嗯。”胤禛似乎不太满意此刻提到旁的人和事,但又不愿不答林然的问话,“随卫将军去军中历练了。” 林然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而扯出的卫若兰,听过也就算了,忍不住又戳了戳胤禛的胸膛,最后道,“睡吧,我困了。” 刚被戳出火气的胤禛:…… 胤禛气笑,却又无可奈何,于是这次抓了林然的手禁锢在两人之间,又将手臂搭在林然的腰上,轻拍着林然的背哄人睡去。 一夜好眠。 第327章 ヽ(?w?ゞ) 自将丹灵曜灵接回家后,康熙也没再对这双孙儿表露什么特殊的看重,偶尔赏赐与别府皇孙无什么不同,俱是一式的。 这份寻常看待恰是林然她们所求的,夫妇二人无意用龙凤胎所谓吉兆祥瑞博康熙的另眼相待,只盼望着尚且年幼的孩子能平安健康成长。 纵然生在皇家免不了风雨,也不该让两个三岁孩童直面。 当父母这时不护着,还等什么时候呢? 不过这份爱护之心,某些时刻确实生不出来。 胤禛清晨换朝服时才发现朝袍背面有数个墨色小手印,还有几道歪歪斜斜的横枝,以及数团洇染的墨团。 苏培盛见状大惊失色,慌忙跪下请罪。 污损郡王朝服,这可是入了律例的罪名。 胤禛上朝的时辰太早,有时怕扰了林然休息,都是起身后到偏房换朝服,因而这偏房久而久之便成了胤禛专门用来换衣裳的地方,朝服与常服都在此处,方便他取拿。 除了打扫的人,平日是无人过来的。 苏培盛惶恐自责,这是他的分内之事,现在朝服出了问题,自然由他担责。若他昨日睡前再确认一遍,一晚上的功夫早就将墨迹处理干净了。 好在朝袍不止一件,胤禛暂且取了另一件,只在临走时将被墨染了的朝袍留给林然。 林然用过早膳后,看到胤禛给她留下的朝袍,顿时了然了胤禛的意思,抬手对比手印大小后,便叫人等双胞胎起身后从各自院子带到她这里来。 弘曜先到的,他看见林然面前摆着自家阿玛的衣服,好奇地探头看了眼,一眼就看到了处处污渍,“额娘,阿玛的衣服怎么脏了?” 等到弘昭来时,真相顿时一目了然。 “爱新觉罗弘昭!” 林然又气又笑地喊着弘昭的全名,见一身水红绣银纹衣裳的女儿往自家弟弟身后躲,于是提声道,“曜灵,拉住你姐姐过来。” 弘曜看看额娘,又看看躲在自己身后根本藏不住的姐姐,夹在两人之间艰难求生,“姐姐,额娘叫你。” 弘昭一步分成三步走,磨蹭了半天才移到林然跟前,乖乖认错道,“额娘,我错了。” “嗯,错在哪儿了?” 弘昭站直了身子,瞄了眼林然的神情,乖巧道,“不该偷偷给阿玛的衣裳上画画。” 林然忍住想叹气的欲望,她那是画吗? “还有呢?” “不该、不该……”弘昭说不出了,眼圈红红的,扑到林然怀里大哭,“额娘,你别生气!丹灵错了,我错了!” 林然却是没哄她,只抚着她的背,防止她岔了气,等弘昭哭声渐止,才将人放到地上,继续道,“丹灵,你阿玛是什么身份?” “阿玛就是阿玛?” “你阿玛还是郡王,这件袍子是你阿玛上朝的朝袍。”林然一手拉住弘昭,又叫弘曜坐到近前,“若是你阿玛没有发现异样,穿着这件朝袍上了朝,被人发现便是不敬朝堂御前失仪,这两个都是很严重的错。” 她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说明后果,“还有苏公公,平日待你们多好,但朝服有污,他没能及时处理,这就是他的错处,即便你阿玛不怪他、只罚了他一个月月钱,可也是无妄之灾。” 林然揉了揉女儿的发顶,“若是额娘和阿玛还生气,负责打扫偏房的人,照看你们的人,通通都能追责,对不对?她们可能都要担责受罚。” 弘昭抽噎着点头。 “那,额娘罚你替阿玛清洗这件朝袍,你服不服?” 弘昭连连点头,眼眶又红了,“额娘,我错了。”她握着林然的手,“我给阿玛、苏公公道歉。” 林然将女儿抱在怀里,心下稍稍放松,她也是在学着处理儿女调皮的事情,教导孩子的轻重需要认真掂量。 不能一味地责罚,更该让孩子认识到什么是错误。 弘曜挤了过来,“姐姐,我陪你洗。” 林然命人准备了温水,又叫负责清洗衣物的人来指导弘昭,她虽然没指望弘昭能将朝袍洗净,但说出的事要说到做到,不能心软,否则日后只会叫她们心怀侥幸。 “吹雨,你看着些。” 吹雨领命,在院子中陪着双胞胎努力清洗沾染墨渍的部分。双胞胎年纪小,手上没什么力气,搓洗几下只能使墨渍淡化,做不到完全洗净。 吹雨适时道,“大格格,奴婢握着您的手一起用力。” 弘昭苦着脸,却道,“是我的事,不能叫吹雨姐姐做。” 吹雨心喜,知晓林然担心的弘昭弘曜指使人清洗的事不会发生,既如此,她只需陪着两位小主子就是了。 林然正于书房中整理卷宗,粘杆处的部分资料需要绝对保密,这些不好假手于人的事情都由胤禛林然亲力亲为。 正忙着,系风轻敲书房的门,低声传话道,“福晋,贾家人求见。” 林然略有讶异,起身行至门边,开门问道,“贾家人?” 系风点头,道:“门房传话说是贾老夫人身边的人,很是焦急的模样。” “将人带到花厅吧,怕是真有什么急事。” 林然随手挽了发。 到花厅时就见鸳鸯站在厅内,听到林然的动静后顿时朝林然跪了过来。 “奴婢给福晋请安。” “鸳鸯?”林然见她脸上焦急不似作假,心顿时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鸳鸯立刻叩了个头,道,“福晋,还请福晋延请太医,救一救宝二爷。” 第328章 (???w???)? 宝二爷? 林然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说的是贾宝玉,“二表弟怎么了?” 鸳鸯急声快语,“二爷生了急病,府上想了诸多法子,请了太医也无用,甚至看不出生的什么病。老太太想着福晋身份贵重、见识广阔,许是能请到医术更好的能人,便叫奴婢来了。” 她说至动情处忍不住声泛哽咽,“二爷已经病了两日了,如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满府上下都不安稳。” 事关人命,林然自然不会推脱,她命人取了牌子立刻往太医院去,又叫人套了马车,准备到贾家一看究竟。 行至途中,林然心中起了个疑,贾家请的太医瞧不出病症,而鸳鸯在车上补充的贾宝玉的病症颇为耳熟。 于是立时同苏九耳语道,“苏九,你可记得我有本册子,上面记着一个马道婆的详细。” 苏九点了点头,“属下记得。” “你带着人去她的住处,若有异常,便悄悄将她控制住。” 马道婆作为红楼一书中少有的真能作妖的人物,林然是隐了身份去见过她的,但显然马道婆本人没什么识人本事,根本看不出林然有何不同,甚至还想哄着林然捐些香油钱供在佛前点海灯。 林然查了一通,只查到马道婆靠着嘴皮子功夫哄得富贵人家的女眷捐钱,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林然不好干涉。又叫人盯她许久,看她是否有邪法害人,结果马道婆整日走街串户,一门心思哄人讨银,老实得很。 趁着马道婆出门的功夫,林然的人细细搜寻了她的住处:只翻出账本记着马道婆的“战绩”,得人家油钱香分若干;还有散乱脏污的佛书道经。 这婆子自称道婆,又念着佛门的经文,实在不伦不类。 书也没什么特殊的,均是常见的佛经道书,如《南华经》之类的。 因而林然暂且将马道婆当成个能言善道的骗子。 现在贾宝玉这病来的蹊跷,让林然顿时想起书中所写“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赶至贾家时,府内实在好不热闹。 既有端公送祟,又请巫婆跳神,还有几位僧人诵经念佛,道士抱着桃剑守在一侧,种种喧闹不一。 人荒马乱,问卜求神,却均无效验。 贾宝玉这病古怪,唬得各家亲戚眷属都来探望过,或送符水或荐僧道,还有那荐玉皇阁张真人的。 贾敏也在,她见林然到访,立时拉住林然说来详细。 “我去瞧了宝玉,一整个人都糊涂着,浑身火炭一般,口内胡言未断,只那声音渐微。” 林然握住贾敏的手,安抚道,“女儿也去请了太医,先瞧看一番吧。” “福晋!舅母求求你,给宝玉请位有能为的太医来吧,这些庸医烂道,都是废物!”王夫人冲了过来,她守着贾宝玉哭了两日,此时身形不稳,还是林然扶了一把,“福晋,救救宝玉吧!” “二舅母放心,我请了太医来,想是很快就到。” 王夫人得寸进尺道,“福晋能面圣,福晋能不能想想法子,若能请左院判来——” 不等王夫人说完,贾政恼道,“住嘴!院判那是专为皇上太后所用。再者天命难违,非人力可强,宝玉之病出于不意,连日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由他去吧。” 王夫人为了儿子已然半疯魔状,听贾政这话也不理会,只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紧握着林然的手腕一味苦苦哀求。 贾政见王夫人如此不与他面子,着实恼怒,上前强行扯开了王夫人的手,若非在人前,恐怕已经呼了个巴掌上去。 “老二!”贾赦却是给了贾政一下子,低声警告道,“再如何,你媳妇是为了孩子!” 旋即又斥王夫人,“你哥哥也能面圣,你夫君也在朝中做事,怎么不叫王子腾求,怎么不叫老二去求?别仗着身份欺负福晋年轻!还有你那日日挂在嘴上蒙受天恩的贵人闺女,怎么现在宠妃派头不足,不能请动万岁爷?” 王夫人缩了缩身子,她是想依靠舅母身份压一压林然的。毕竟林然年轻,若传出舅母长辈苦求不理的名声不好,或许林然面皮薄些,就真的去递牌子了。 可是贾赦的话当真如霹雳般,挖开了二房夫妇所有的心思。 贾赦:哼,本老爷专治二房各种毛病。 贾敏将林然护在身后,本来忧愁的神色添了恼意,声音铿锵,“然儿,你去琏儿媳妇院里坐着吧,这里人多,莫要冲撞了福晋。” 最后的“福晋”二字咬字极重,叫众人清醒了脑子。 林然顺着贾敏的话答“是”。 果然无论如何,她都对二房这对舅父舅母不喜,尤其是贾政:于国无功,于公无能,于家无用,于妻无尊,于子女无慈。 众人均未放弃贾宝玉的时节,他却轻巧说出顺应天意的话。 连王夫人都不如。 这种无用之人,何必白占着一个实缺? 多少有能力的进士们等着指派任命呢! 林然扶住贾敏的手臂,将人带进荣庆堂待客的小厅。 若去了贾政的官位,既能将贾政打回原形,又能惩处王夫人,倒是个不牵连旁人的好法子。 只是现在以人命为要,等此间事了,再行谋划。 第329章 e(*?w?)\/?:?☆ 不多时又是两位太医登门。 “见过福晋。”阮川行了一礼,“听闻福晋急召,臣便随汪太医来了。” 他今日不当内值,正在东药房查看医士和小太监们分拣炮制的药材,指挥人按照药材品相分门别类贮藏。 内值的太医是专供宫内主子们随时传唤的,京中贵人延请上门的只能是在东药房外值的太医们。 到东药房请人的是雍郡王府上的人,阮川听了来人的话,知道是要往贾将军府去,便同忘年交的汪太医一道赶来。 汪太医年过半百,同阮川的关系亦师亦友。今日是他头次登贾家的门,也是第一次面见林然。 贾家倒罢,只有一个在后宫不算受宠的贵人小主,眼瞧着是后继无人,没有能撑起门楣的后辈;但雍郡王福晋却是身份贵重,汪太医小心奉承,好在阮川照料过雍郡王福晋的胎,有他在中间替他照应,汪太医心中实在感念好友仗义。 “臣汪承岐,见过福晋。” “汪大人免礼,病人乃是我外祖家的表弟,我不好乱言干扰二位看诊,还请二位先去诊断一番。” 林然简明道来病患,将两位太医让进内室。 贾家的下人引着两人去了贾母常居而现在腾给贾宝玉的荣庆堂内室。 进了内室后,就见一老妇人神色疲倦拄着手臂守在床边垂泪,旁边的丫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手中端着的滚烫参茶不知是为了贾母还是为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贾宝玉。 早有人通知贾母林然请了太医的事,此时听到动静,她略擦了擦眼角,睁开眼皮兀自强撑道,“二位大人,还请看看我孙儿……” 贾宝玉闭着眼躺在床上,只穿着中衣,口中不住喊打喊杀,但声音虚弱,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阮川与汪承岐对视一眼,自是汪承岐先搭了脉。 屋中一时静寂无声,个个眼巴着两人,希冀他们给出个说法。 花厅这边,又有下人引着雍郡王府来人悄声进门。 林然正宽慰贾敏,抬眼看去是苏九静悄悄地站到身边。 “可是有异样?” 苏九俯身,在林然身旁耳语道,“暂且未惊动那婆子,派了人暗中监视着,表少爷的病的确与她有关。” 苏九快速道来一切,林然眉头紧锁,眼中多了几分怒气。 贾敏搭住她的手,“如何了?” “娘亲放心。”林然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有阮太医在,二表弟的病应当有结果了。” 毕竟阮川曾随几位院判御医亲自带着太医院的医士们到皇庄上诊治服用过福寿膏的病人。 虽不知贾宝玉到底服用了多少,但阮川却是见识过更能判断出病症的。 “你既然这样说,娘亲便放心了。”贾敏说着放心,却是轻拍了下女儿的手臂,“可是有难办之事?” 林然摇头,她需要等一等阮川。 内室。 “……老夫人暂且安心。” 阮川与汪承岐对视一眼,一个以针灸令贾宝玉镇静安神,另一个则是在桌前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贾母看着两日来头次安睡入梦的贾宝玉,顿时湿了眼眶,她亲自替贾宝玉掖了被角,又命鸳鸯和晴雯仔细照看,这才转身搭着琥珀的手过来与两位太医讲话。 王夫人被贾赦揭了心思,一时没脸在众亲眷面前陪同,臊眉耷眼地进了里间,此刻见贾宝玉果真安稳许多,顿时一喜。 “太夫人与二夫人客气了,此乃微臣的本分。”汪承岐拱了拱手,只朝着贾母的方向略略躬身,“如今只是暂缓了公子痛楚,具体的还要与阮太医一同商议,每三日改一次方子。” 贾母笑说:“劳动二位。老二家的,叫政儿好生看茶。” 如此他们二人一去,贾母也有精神到花厅同众亲眷小坐。 “今日多亏了福晋,能请来汪、阮二位太医。” 若平日人少,贾母许是会按照年长老幼客套。 可今日各家得了贾宝玉生了病的消息,来的一众亲眷中,唯有林然这郡王福晋身份最高,兼之阮川与汪承岐是林然请来的,于情于理,贾母都会先同她讲话。 “外祖母言重了。二表弟病了,外祖母该是如何挂心?我自是担忧外祖母。”林然言谈中多谈及贾母,反而将贾宝玉撇到一边,“说来惊险,鸳鸯到我府上时将我吓了一跳,好在外祖母福泽深厚,能庇佑表弟平安。” 贾母微微叹了口气,同众人道:“如今宝玉暂且睡下了,只是按两位太医所言,病源尚需探究,但却于性命无虞。这二日叫诸位一同担忧,老身实在惭愧。” 众人纷纷道无事,只要贾宝玉平安才好。 林然不时陪上一二句话,却是默默将话头导向她所需的去处。 果然。 林然肯定,史家二夫人是信这些的。 林然只略提了句庇佑,就叫史二夫人想起贾宝玉有一个寄名干娘,平日里似是很有本事,今日却没在这儿看见她。 最终提起马道婆的也是史二夫人,“说来宝玉的干娘可在京中,该叫她给宝玉看上一看的,有她为宝玉持诵持诵解释一番,在佛前显了诚心,想是能好得快些。” 第330章 周一…… 史二夫人或许是探病的众人中最真心实意在乎贾宝玉的人了,谁让她们府上的史湘云与贾宝玉六礼走了大半,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若贾宝玉出了事,她们史家的姑娘少不得要摊上克夫的名声,史二夫人虽看不大上史湘云,但好歹养了多年,并不想史湘云守上望门寡。 哪怕能再议婚事,却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史二夫人看得分明,自家那个侄女儿对贾宝玉是有情意的。 贾母闻言十分有理,忙道:“鼐儿媳妇说得是,正是该要她这干娘出力的时候。” “老祖宗放心,孙媳这就命人去请。”贾宝玉病痛暂缓,王熙凤脸上也敢挂着笑颜了,朝着平儿略抬下巴,吩咐道,“芸哥儿应是在呢,叫他去看看。” 贾芸是旁支子弟,虽是贾家人,过得却是贫苦,生父早逝,与寡母相依为命。 贾赦当初为了恶心二房,坚持在二房管家时支取银子购买字画古玩,偶有两次没碰上感兴趣的,就往族中贫苦人家扔了钱。 对贾赦而言是听响听个乐子,但对贾芸母子而言不异于活命之恩。 当初贾琏被贾赦拘着读书时,贾芸心思敏锐,又是个有野望的,一咬牙找人借了笔银钱,买了礼品送到大房一搏,好叫大房看见他这个人。 果然,贾琏这个成日替长辈跑腿的“外管事”读书去了,顿时缺个能做事的贾家爷们儿。 底下人再如何也是奴才,迎来送往叫奴才去干,不知情的人家还当贾家轻狂跋扈呢。 贾府中拢共几个男丁,挑挑拣拣竟然一个合适的都无,贾芸瞅准了时机,一下跳入大房眼中,成了将军府的小管事,历练了几年,也提了上来,成了大房的得力干将。 现在王熙凤吩咐下来,贾芸得了命令便带上人,赶往马道婆的家中。 林然见事情顺利,又没有旁的事,便先提了告辞。 等到家中时,毫不意外管事回禀阮川在等着。 阮川与汪承岐能诊出异样,得益于他们当年在皇庄上的历练见识,只是太医院最是知道福寿膏的危害,自然也清楚当年的天子之怒。 “福晋放心,贾公子应当是误服了一次,即便不开方子,但只要不再服用,熬上数次症状便也轻了。”阮川并未同贾家说出病因,就是想到福寿膏这东西早被下令收缴销毁了。 汪承岐不想沾上麻烦事,见阮川不言语,顿时依着阮川的话只讲方子,不讲病因。 出了贾府后,汪承岐也没问阮川为何没说,只拱手说要回太医院查查记档册子:外面流出多少福寿膏暂且不论,但绝不能是太医院留下来研究的那批。 阮川懂他心思,笑言要早些回家,又暗示汪承岐若太医院的那批没有异样,不如就此瞒下。 毕竟能在这时节搞来福寿膏的,非富即贵,绝不是他们一介太医能抗衡的。 康熙当年见了服用此物之人的疯癫惨状,这些年从未放松过对福寿膏与类似物品的搜查监管,但凡贩卖此物者,抓到直接杀头,家产全部归为国库所有,且子孙后辈不得科考。 能在康熙如此高压下搞到东西,应是藏得极深,回头没能找出来幕后之人,又告发了贾府公子用过此物,不管是哪边都是要拿他们两个太医撒气的。 二人出了门分道扬镳,汪承岐急慌慌地回了太医院,阮川则是转了个头,直接往雍郡王府来。 阮川同林然透了底,很是放心地离开。 等她回了书房时,苏九端了茶,来同林然说明具体情况:苏九带人到了马道婆家后,马道婆正独自缩在屋中,平日伺候她的小丫头被支了出去,只见马道婆将三清像一尊尊费力搬开,露出桌后一个夹层。 马道婆从中掏出一个劣质的玉葫芦,倒出两粒拇指大的丸药,一张老脸愁得不成模样。 苏九觉得有异,拿迷香药昏了马道婆,先是取了一粒丸药留证,又掏手从那夹层中翻出一份账本。 头次调查马道婆时,粘杆处并未搜到这份账本,苏九快速翻阅,将其中内容记了个七七八八后,才依照原样放了回去。 账本里前半部分多是记了马道婆同各家妾室的交易,大体是对正室及其嫡子女的怨毒诅咒,妾室予以钱财,马道婆替她们做法。 只是马道婆哪里会什么诅咒,多半拿个草扎的娃娃送去滥竽充数,糊弄一番。 马道婆深知这种阴司不能放到明面上,因此收起钱来毫不手软。 没有成效又如何,妾室们被骗了钱财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她们还敢叫嚷出来谋害正室不成? 何况马道婆略微识得两个字,找她办事的妾室都被她哄着签了单纯欠银的合同,马道婆事情办不成,但敢拿着书文找妾室追账。 而到了账本的后半部分,就见马道婆几年前以为奇货可居,拿出积攒的银钱买了一批福寿膏,谁知还没等她提价去卖,朝廷就开始抓人了。 马道婆侥幸逃过一劫,可又舍不得拿钱买来的东西,便先将这要命的玩意儿藏了起来。 结果到了今年,马道婆实在不忍这笔银钱白费,将那东西团了蜂蜜、山渣、丹皮、薄荷等物和成药丸,准备对外说是提神的丸药,打算试试水卖一卖。 结果还没开张,就先碰上了贾宝玉这个冤大头,见马道婆来府里行走时腰间挂了个玉葫芦,便忍着平日的不喜好奇地凑过去。 马道婆也有心利用贾宝玉替她打出名声,便忍痛送他两丸。 谁知贾宝玉看着强健,身子骨却是带着娘胎里的弱症,当晚兴冲冲服了两丸后就反应强烈,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喊打喊杀起来。 这才有了贾府忙乱的两日。 苏九如实道:“属下用的药没有四肢酸软无力的后症,等那婆子醒了只会觉得一时困倦打了个哈欠,不会察觉到过了多久。等贾家人过去后,会有人引着他们发现这婆子的罪证。” 林然点头,对贾家派去寻马道婆的贾芸有几分信心,王熙凤同她说过这人有些手段心计,想是不难看出马道婆的异状。 而贾家便是再愤怒,但做主的是大房,贾赦也好,王熙凤也罢,都是会将马道婆送官的,毕竟马道婆再可恶,也不该由贾家私自处理,贾琏可是要科举的。 如此,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能名正言顺地处理掉,不会牵连到他人。 林然对此很是满意,更欣慰于苏九也好、阮川也好,个个都是聪明人,她无需费心,就能完美地处理好事情。 第331章 “四哥?” 胤禩笑吟吟地朝胤禛发出邀请,又拍了拍身边十四阿哥的胳膊,“十四弟今年开府,汗阿玛允了他提前出宫,难得今日四哥公务清闲,趁着时辰还早,不如一同到弟弟府上来坐坐?” 胤禩惯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弟弟府上近日新换了个江南的厨子,四哥大婚后想来也成了品鉴江南菜的行家里手,正好来替我们把把关,看看是否正宗。” 胤禩同胤禵站在一侧,才十六岁的胤禵已经比胤禩高出一截,他看着自己的亲哥哥,眼睛里的温度尚且不及对待胤禩这异母兄长。 胤禵扯开一个恶劣的笑,明明眉眼间还有些少年气的稚嫩,偏偏生出一份窳劣,“八哥何必浪费感情,四哥成日在府中闭门不出,想是要仔细教导侄子侄女,好让他们讨汗阿玛欢心呢。” 胤禩脸色微变,对于双胞胎在康熙身边教养月余的事,大阿哥当时看得分明,是康熙为了缓和与太子的关系所为。 只是私下聚时,仍旧会有些愤然。 却不想十四弟记在了心上。 胤禩一向想要交好所有兄弟,但是排行在他前面的阿哥或是各有主见、或是如五、七那样有缺陷;九、十两个与他年纪相近,十弟身后的母家钮祜禄氏更是如日中天,可惜归了四哥,连带十三阿哥都整日跟着四哥。 胤禩有心无力,最后只笼络来了十四阿哥,却又是个冲动的毛头小子,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时常要人拘束哄着。 要不是十四身后的永和宫德妃与其背后的包衣乌雅氏,胤禩真不愿意同十四阿哥相处。 正如此刻,十四阿哥如此肆无忌惮地恶意开口,让胤禩都不禁心生怀疑,十四弟真的是德妃与他们汗阿玛的孩子吗? 德妃不同于宜妃等人,哪怕当初同为包衣,宜妃她们家世不错,中选后进宫,名为宫女,实际便是隐形的后妃,是不需要伺候人的,只等康熙临幸后便被称为庶妃、等候册封。 而德妃却是佟佳皇后身边实打实的宫女,每日都要当值伺候主子。 佟佳皇后一向不喜自己的承乾宫中有人觊觎皇帝表哥,别的宫中她管不了,自己的宫中却是管得极严。 结果还是出了个乌雅贵人。 能爬到德妃之位的乌雅氏,还将家族帮衬至如今的繁盛,怎么也不像傻子,而他们汗阿玛更是天纵英才。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生出十四这种蠢货? 胤禩心中的疑惑没人能解答。 而胤禛听到十四阿哥的恶意揣测时已冷了神色,他扫了一眼十四,目光却不在对方身上停留,“确实不比十四弟忙碌。” 他见胤禵仍是一副糊涂模样,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声音冷寒无波,“十四弟有精力关心弘昭弘曜,不如多分些心思在功课上。每日到尚书房点卯,十四弟不要仗着年轻,过度放纵。” 康熙要求读书的皇子寅正时分便到尚书房复习昨日所学,直至酉时末完成骑射功课才散,日日如此,无间寒暑。 十四阿哥虽出宫开府,却还没得到差事,只能继续跟着弟弟们读书。在宫中时读书还近些,出了宫后,胤禵怕是要凌晨三点出门才不会迟到。等到酉时末下课,回到家中就已天黑宵禁。 十四阿哥评论双胞胎年幼却谄媚,从而影射这背后是胤禛教导双胞胎媚上讨好。 胤禛不紧不慢的声音正戳十四阿哥自视甚高却不得差事的痛脚,但这只是胤禛的第一句,他继续道,“想来十四弟聪颖,在尚书房中能照看底下的弟弟们了。” 一旁的胤禩为自己这次失败的邀请叹息,他也是头次发现四哥竟是如此嘴利的:认真读书,当差做事,哪件都和十四弟不挨着啊。十四弟常因为功课被汗阿玛训斥,也就是骑射一道颇有天赋,才勉强保住了面子。 胤禩记得十五阿哥比十四弟小了五六岁,但要论文化功课,十四弟未必能教导十五弟他们。 胤禛懒得和胤禵多废话,扭头对胤禩道,“八弟的心意哥哥心领了,改日我带福晋一同过去。” 胤禩无奈地点了点头,他趁着十四阿哥今日完成功课早,带着对方专门等在胤禛散值路上,是打算用那点子血缘笼络胤禛的,谁知他们这对亲兄弟是真的势如水火。 胤禵脸色阴晴不定,拦住要离去的胤禛,质问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胤禩慌忙拦在两人之间打圆场。 三人之间的热闹没人敢看,散值归家的官员们觑着几人的神情,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胤禛没再说话,直接抬步离去:同他们二人有什么好讲的,不如早点回家陪陪然儿和弘昭弘曜。 胤禩费了些口舌劝住冲动的十四阿哥,还算轻松。 毕竟十四阿哥同大阿哥的性格有些相似,但比起自己从小就学着讨好的大阿哥来,哄一个没多少脑子的十四还是简简单单的。 眼见分开后,十四去的方向是永和宫,胤禩勾了勾唇角:他需要的是只同他交好的兄弟,而不是互相交好的兄弟。只不过四哥和十四弟之间,似乎也不需他做什么。 胤禛到家时,林然正在听李三汇报衙门审理马道婆的结果,马道婆是被贾家大张旗鼓送到的衙门,押送的贾家下人得了贾赦的命令,边走边朝周围人散播贾家决定好的真相—— 府上的公子生了病,想请这婆子到府上念念经文祈祷一番,结果这婆子到了府上,一个趔趄腰间的玉葫芦不慎掉落摔坏,滚落出一地的药丸,恰有那大夫闻出不对,指出这药丸里掺了不该有的东西,主子们最是谨记陛下谕旨,当即派他们将人押送到衙门处理。 有那好奇之人大着胆子问,下人们便按主子们定好的说辞回答。 贾芸半是玩闹的语气一指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马道婆,若她害了我们府上人,能这样完好的走出来? 实际上王夫人是下了令要打死这马道婆的,但贾赦拦住了,让直接送衙门:反正躺在那儿的不是他儿子,他不心疼,这婆子身上留了挨打的痕迹平白惹人猜疑,他可不想前功尽弃,让人嚼舌根贾家有个用过禁品的少爷。 贾赦颇为无赖的语气叫二房无法,但贾母却是点了头,贾母在利害得失上比王夫人有远见多了,若流传出去这说辞损害的到底是贾宝玉的名声。 林然抬眼看向进门的胤禛,声音懒懒的,“四哥回来了?”又对李三道,“你继续说,衙门最后处置结果是什么?” 李三向胤禛的方向行了礼,继续道:“那婆子被判了问斩,因着皇上对此事深恶痛绝,行刑日期就定在了明日。” 第332章 (⊙o⊙) 李三详细道明了来去,见林然没有别的吩咐,便很有眼色地退出去。 胤禛接过林然递来的宣纸,听着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马道婆行事是个特例,还是有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胤禛缓步走到圈椅旁坐下,耳边仍是林然的碎碎念,他知道林然是在念叨要做和想做的事,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不过这种东西本就要长期警醒,不能懈怠一刻。”林然嘟囔着自己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毒品本就出现的蹊跷,算我们运气好,及时发现了,汗阿玛又重视。但那时的盛行绝对不全是因为什么争相追捧,定然有人背后推手。唉,何时能派人出去查探呢?” 她说的“出去”不是指出京出省,而是出了国土,朝外探去。 她的莹白指尖点在笔架的吊绳上,看着毛笔摇晃起来,林然福至心灵道:“四哥,我打算从万生手下调走几个人。” 林然道,“大哥与太子的争斗停不了的,索额图一死,明珠立刻被革职,就说明汗阿玛目前仍然属意太子。” 那么这几年就是平稳的。 相对静止不也是静止嘛? 她漆黑的眸子此刻闪着光亮,为自己突然的想法而激动,“城外的庄子到底不算极隐蔽,万生的研究也陷入了瓶颈。” 她能给的想法太有限了,再局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力,能派上用场的并不多。 但是。 可以搜罗人才啊,现在康熙在位,她不好搜罗国内的,但可以着眼于世界啊! “你是说,从万生手下调几个人……出国?” 林然连连点头,“两个足矣,他们跟着万生做事,又是万生的亲儿子,自然知晓需要什么。再从粘杆处调些人,这规模不需太大,但要有手段有武力,辅以银钱开路,出去把人给我骗、额,绑、不对,把人请回来。” 不局限于一种人才,只要有用都可以带回来! 她买单! 艺术型人才也可以。文理都不分家,艺术类的人才带回来给她多创作点,回头通通都是华夏的! 再说强大自己就是削弱敌人,留自己手里就比放别人那儿开心。 虽是突然的灵感,但一条条说出,倒也是逐渐完善了计划,“海禁还在,但这几年总有商船偷偷出去,只要打点好了,将人送出去不难。” 胤禛见她侃侃而谈的光芒,唇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他提供了一点信息,说了胤禩带胤禵邀他的事。 “嗯?八阿哥这个时候就?”林然很是敏锐地察觉到胤禩的心思,“要么试探你们兄弟不和是否为真,要么促进一下你们兄弟不和。” 林然单手撑着下巴,似是抱怨地调侃,“若是我被罚了,你可要赔偿我。” 胤禵既然没当场闹开,必然是被人劝住了。在场之人唯有八阿哥会劝,但是劝都劝了,顺便埋点儿蛆暗中拱个火,那就是捎带手的事。 胤禵极得德妃疼爱,想来传到德妃那儿只是时间问题,如此一来,德妃是拿她们夫妻替胤禵出气简直顺理成章。 胤禛轻咳一声,见她并不在意,索性顺着玩笑道:“自然是任凭夫人处置。” 林然颇为失望地盯着胤禛的耳根,良久后叹气道,“明明当初四哥说了这种情话还会耳朵红的。” 她同胤禛调情般的玩笑几句,见胤禛手中还捏着李三交来的宣纸,挑眉道:“幸好贾家还有大舅舅。” 省得贾家把自己玩死了惹娘亲伤心。 胤禛一目十行浏览了大概,道:“的确,下次乡试贾琏的举人稳了,运气真好。” 因为南巡时查到了科举舞弊之事,康熙又杀了不少官员,所以今年开了恩科。贾琏之前没考上,这次估计能沾上贾赦的光。 “是啊,运气真好,二嫂子要头疼了。” 王熙凤对贾琏在书院念书一事十分赞同,甚至一力担了家中上下的事,只为他安心读书。 实在是贾琏在书院里,又让她眼不见心不烦,十分省心;又能每次假期小别胜新婚,促进夫妻感情。 再者现在有了贾蓼和贾荞,王熙凤处理完家事就陪着儿女读会子书,闲暇时间还能和平儿几个打打牌,快活得要命。 …… 康熙下了旨,秋日巡塞,太子同行。 这道旨意一出,朝中尚且平稳,只当帝王对太子看重与慈爱,一时半刻不忍离弃:早些年总是如此,康熙离宫时,日日都要给太子写信的。 康熙亲征噶尔丹时,年轻的太子留守京师奉命处理朝政。 康熙听闻满朝称皇太子之善,心中骄傲无比,当即夸赞太子处事如泰山之固,才能使他在外心意舒畅,事无烦扰。 太子的地位牢固,太子党煊煊赫赫,可以说康熙的绝对偏爱起了大用。 毕竟皇帝这种生物,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唯我独尊的,作为封建王朝头把交椅的扛把子兼头号代言人,皇帝爱你怜你惜你时,才不屑于什么玩平衡找挡箭牌——只会给最好的。 早年间康熙对于其余阿哥的态度一直鲜明,儿子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养在身边的太子胤礽,另一种是其他。 大阿哥党这几年看着不错,实际上也是随着康熙岁数渐大才发展起来的。 太子少时,明珠小小试探就被康熙严厉训诫。 因而此刻,这道命太子随行的旨意一出,旁人尚且认为是皇帝心疼儿子少有外出,特意下旨彰显其尊贵不同。 唯有他们这些知晓太子同康熙之间产生龃龉的人明白,这道旨意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帝王的疑与信。 是康熙对太子有了疑心,不放心到带在身边,既是宠爱又是监视。 第333章 *??* 大阿哥端着酒盏,脸上写满了愉悦,他与下首的胤禩胤禵相继碰杯,仰脖饮下霸王醉。 “痛快!” 从盏中飞扬出的酒液洒落桌面,大阿哥重重地将酒盏撂至桌上,语气是难抑的快活,“老二可曾想过他会有今日?” 眼见着大阿哥因为康熙的旨意几近失态,胤禩眸光略闪,贺道,“大哥侍君父以诚,汗阿玛必能看到。” 胤禵举杯,敬了大阿哥后仰头激饮,他单手向下扣着酒盏展示滴酒未剩,顺势用袖口抹嘴道:“弟弟向来看不惯太子高高在上的那副模样,好像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不是人似的。若是大哥,弟弟或许还能过过痛快日子。” 大阿哥嗤笑一声,不知是笑太子还是笑胤禵。 他睨了眼胤禵,尚未及冠的小子,也只见过太子高高在上的模样吧? 大阿哥嫉恨的向来是太子得了康熙全部的父爱,他们两个只差两岁,偏偏同是渴望康熙关注的年岁,他只能养于宫外大臣家中,太子却与康熙同吃同住。 但大阿哥又不得不承认太子的优秀。 他也算是饱读诗书,仍比不过太子精通百家经典,熟读历代诗词。令大阿哥唯一安慰的或许是在骑射之道压过了太子。 可是太子的骑射弓马,是康熙手把手教导的。 于是争着斗着,打压对方已成了本能。 “大哥,八哥,我们该怎么做?”十四阿哥兴冲冲地问出口,他虽还在读书,但有了自己的府邸后,与人交际都痛快许多,不像从前在宫里,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 因此骤然得到自在的十四阿哥很想做些什么来大显身手。 “哈哈。”大阿哥收敛了他的鄙夷,摇头道,“此次巡塞,我们什么都不必做。” 汗阿玛已经同太子生了间隙,他何必这个时候凑上去找骂?至于暗中联络交好部落的事,自然不会当着十四阿哥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讲。 再说十四这小子,看着是老实,但大阿哥就算信他也不信他背后的德妃。 胤禩看了眼胤禵,从容地转了话题,“说来还没恭喜大哥,又要做阿玛了。” 提到这事,大阿哥虽有喜意却不浓厚,怀孕的是他的一个侍妾王氏,他道,“弘昱一个实在太孤单了,这次不知道能不能给他添个弟弟。” 弘昱是他先福晋留下的嫡子,也是大阿哥唯一的儿子。 弘昱生来体弱,大阿哥连同对先福晋那份感情全部加诸于他,十分疼爱。 “无论如何都是大哥的孩子,都是喜事。” 大阿哥笑了一下,道,“八弟也是,你和弟妹大婚也有几年了,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容不下别人,但也该考虑考虑孩子的事儿了,否则额娘也是要担心的。” 胤禩的手握紧了一瞬,云淡风轻道:“弟弟知道,倒是叫母妃忧心,是弟弟的不是。” “哪儿的话,只是前日给额娘请安时,恰好说起今年选秀。”大阿哥摇头道,“你府上清净,额娘也是关心。” 惠妃是胤禩的养母,胤禩大婚几年没有孩子,府上除了八福晋又连个旁的女人都没有,旁人要议论她这养母不慈的。 但凡有个一儿半女的,惠妃才懒得管胤禩有几个女人。他隔壁府邸不就一样、老四守着四福晋一个过吗?但是人家有一双龙凤胎,怎么都说得过去。 胤禩和八福晋又何尝不想要孩子呢?可缘分未至,如何强求? 想及此,胤禩也难得愣神了,不如叫琇琪(八福晋)多去四哥府上走走,沾一沾弘昭弘曜的福气。 “你心中有数就好。”大阿哥点到为止,他这话是替惠妃提醒胤禩,说过也就过了,“今日时辰不早了,弟弟们不如歇在我这儿。” 这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两人顺势答应下来。 胤禵喝得有些醉了,先去休息。 胤禩却是又自饮了一杯酒,对大阿哥道,“今年大选,十四弟的福晋也该定下了。” 大阿哥嗤笑出声,“有热闹看了。” 胤禩也勾了勾嘴角。 他们都听惠妃说过,德妃这次选秀憋足了劲儿,要替胤禵寻个家世门第模样性情样样上佳的福晋。 惠妃一言道破真相——德妃是想着要压过佟佳皇后养过的那一位呢。 “说起来,这次巡塞的名单上没有老四,老九他们却是都去的。” 胤禩垂头应下,“弟弟会多和他们相处的。” 第334章 ╮( ??w?? )╭ “四哥,弟弟府上就托给你了。”胤禟临行前来了趟雍郡王府,请胤禛照看些他府上,想了想又道,“罢了,我还是去求四嫂吧,董鄂氏还没出月子,有四嫂在才安心些。” 胤禛懒得理他,真放心不下去求汗阿玛啊,汗阿玛又不是非要他跟着巡塞,再说九弟妹有丫鬟仆人伺候着,娘家母亲陪着,责任外包叫什么道理。 胤禛看九阿哥是本来就想出去玩,还把事推给自家然儿,果然还是太闲了。 胤禟见胤禛脸色不妙,顿时不敢多待,借口还有事要安排,脚底抹油说溜就溜了。 “嘿嘿,九哥早就盼着到塞外跑马了,前些日子京郊马场随便跑了跑,结果撞上了……” 胤?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好像把马场闹出的乱子说出来了,明明说好保密的,顿时住了嘴,挠着头讪笑道,“四哥,您当没听见行不行?” 胤禛能说什么呢? 他幽幽叹了口气,看向正摇头失笑的十三阿哥,道,“胤祥,你多辛苦些,看好你两个哥哥,出去别让他们犯浑。” 胤?眼观鼻鼻观心,坐直了身子,手里捧着一杯茶,瞧着倒是老实听话。 胤禛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嘱咐道,“嗯,主要看好你九哥。” 十三忍笑答应着,要是九哥在这儿恐怕又要气得跳脚了。 不过他们兄弟四个里,的确是九哥更幼稚冲动些,许是……九哥还有额娘疼爱吧。 是好事。 “阿玛~十叔,十三叔!” 弘昭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俏生生地跑过来问安。 还没来得及站到中央,经过胤祥时就被一把抱起来,骤然离地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搂着胤祥的脖子笑起来,“十三叔~” 也就弘昭能把一句“十三叔”念出八个弯,她生得极好,模样肖似林然,眼睛却随了胤禛带着锐气锋利,但是这样弯眸笑时,可爱得叫人心都化了。 “丹灵,来,十叔抱!” 胤?眼前一亮,朝胤祥伸出手,想从胤祥怀里把弘昭接过来。 胤祥不是很想放手,下意识侧了侧身躲开胤?的手,“十哥,我和丹灵亲近会儿。” 胤祥和胤?争论谁来抱时,胤禛已经走到跟前儿将女儿搂入怀里,语气也是不同于和弟弟说话的温柔,“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和栀子栗子玩。”弘昭如实作答,“我渴了,弘曜还在玩。” 胤禛养了很多狗,栀子栗子活得年头久了,老狗性情便格外温顺,弘昭弘曜也不是会虐打狗的孩子,因而胤禛很放心她们和栀子一起玩。 总不会有第二个剪狗毛的蠢蛋。 胤禟:一个行为,让四哥记我一辈子(骄傲.jpg) 弘曜慢了一会儿进屋,先认认真真地喊了人,旋即被胤?抢先胤祥抱了起来,“大侄子,十叔跟你说,有了猎犬咱就得打猎,打猎就得骑马,十叔带你学马去!” 弘曜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拗不过胤?的力气便放弃了:他才多大,也就能骑小马驹,十叔真会吹牛。 “我瞧着你也是对出京很有想法。”胤禛抱着女儿教训弟弟,可惜有了弘昭这样粉雕玉琢的宝贝凑在脸旁,极大削弱了胤禛冷脸的威力,“你和老九都警醒点儿,大哥还有太子正斗法呢,你们别一头撞了进去。” 他可不想留在京城还得捞弟弟。 “四哥放心,我看着九哥。”胤?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让坐在他一侧手臂上的弘曜心惊胆颤,感觉那巴掌拍歪了就能落在自己身上——最少拍出一口血。 胤祥看不过去,解救了大侄子。 “四哥,我保证,我就和九哥还有十三弟一起骑骑马打打猎。”胤?再次作保,“最多再和十二他们说说话。” 胤禛相信这个弟弟是真有数的,也只有胤禟那个被宜妃母护得严严实实的傻子还保有一份不明显的天真。 “有事就传信。” 胤禛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太子以为自己在和大哥斗,实际上大哥不也是汗阿玛后面纵容起来的吗? 胤禛给两个孩子各倒了杯温水,见她们用了又规规矩矩地告退才继续道,“尤其蒙古有部落不安分,汗阿玛此去是为了什么你们也心中有数,无需我多言。” 胤?胤祥齐齐保证,“四哥放心,弟弟知道的。” 第335章 没有自动保存太痛了 林然趁着康熙巡塞,抓紧时间安排了一支队伍出去,在保证充足的武力值下带了很多银钱和特产。 临行前队伍主动请命的负责人同林然彻谈一夜,直至灯油耗尽。 翌日一早,眼下仿若扫了淡淡黛粉的林然握着对方的手,眼角的泪珠滑落,笑着道,“我等你回来。” 苏九也笑,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她在林然身边待了将近二十年,这一次却是要主动离开林然。 “福晋,属下会将您要的人全都带回来的。”苏九用柔软的帕子替林然擦了擦眼泪,她很少同人有这样亲密的行为,哪怕自己也是眼眶通红。 苏九语气温柔轻缓,带着十足的保证意味,“福晋想要的,属下都会达成。” 在苏九心中,林然一开始是她领命保护的对象,前主子下了令,从去往林然身边时,她的这条命就归林然所有,当时苏九为自己设想过的结局,无非是在江南动荡时局中救主身殒。 可她活下来了,一直活着。 甚至由暗转明,不再像其他暗卫那样藏匿身份、掩饰容貌,而是以自己的名字,待在林然的身边。 林然的心愿,林然的希冀,林然偶尔的伤怀,她守护了二十年。 林然于她而言,是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人。 林然掩饰地咳了一声,她将眼泪憋回去,少见地以命令的口吻道,“苏九,必须回来。” “好。” 苏九笑了笑,她会将林然所需要的人才尽数带回。无论是那些已经被人称赞有了名气的天才,还是昨夜彻谈林然告知她但可能现在还籍籍无名的人。 她看得出林然很在乎这件事,所以她主动请缨—— 手下办事儿的人可以有好奇有疑心,但为首者不可以。 只有领头的是她,底下人才不会奇怪粘杆处都没有的别国人才消息,林然是如何得知。 因为她苏九这个人啊,不关心也不在乎林然从哪儿来的名单,那都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会全部带回来,无论是以诚邀请、以财诱惑、以武压制,不择手段。 因为这是林然想要的,那这就是唯一重要的。 “福晋,保护好自己。” 明明要出远门的是她,苏九却是这样叮嘱着林然。 林然了然,却是笑容清浅明艳,她主动上前一步抱住苏九,“好。” 叫苏培盛在院门处守着,而自己行至房门的胤禛听到这一句,推门的手顿了一秒,仍旧坚定地打开了房门。 他抬眼看着下意识将林然护住的苏九,不知该喜该悲,索性声音平缓无波,“然儿不会有事。” 苏九微怔。 她松开了手,像是第一次认识胤禛,片刻后方道,“属下知道了。” 能在此刻推门进来,看来福晋没有选错人。 送走苏九后,胤禛见林然兴致缺缺,知道她骤然离了苏九提不起精神、更为此行的未知悬心。 于是胤禛故意叹道:“当初我手底下女暗卫不多,好容易扒拉出个苏九送到你身边,谁知这些年下来,倒是又给我变出一个妻姐。” 苏九护着林然的那股劲儿,今日胤禛推门而入时,如果他没有说出那句代表着拥有共同秘密的话,恐怕苏九要防备不已。 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林然失笑,抬手捶了下胤禛的胸膛,道:“苏九还不让我喊姐姐呢!” 胤禛故作吃痛地“哎哟”一声,握住林然的手压在胸前不放,另只手搂了她的肩膀往怀里带,“她最在乎你,昨夜彻谈,她从名单便会产生疑惑。若不是我推门进去,她恐怕在外面还要悬心你的奇特被‘王爷’发现,索性解了她的忧虑,专心做事也更安全。” 胤禛推门进去便意味着要同苏九坦诚,以雍郡王的身份向苏九坦诚他与林然共同的秘密。 因为这一举动,苏九才对林然的安危放下心。 林然索性幻想起了苏九凯旋时的场景,猜想道,“说起来,不知道汗阿玛会不会看到他的笔友被带过来。” 其实康熙本人同别国是有交流的。 康熙本人不仅和法国的国王路易十四是笔友,还经常同莱布尼茨书信往来,就是那个和牛顿先后发明了微积分的牛人,她记得莱布尼茨本人好像是个律师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一段的时候脑子发疯,老想写康熙同他国书信往来通敌叛国(?)是的,我叛我自己……大概是我疯了吧】 数学什么的,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叫她头痛啊。 林然忍不住怀疑康熙转世投胎到后世就是教过自己又教过自己妈妈的数学老师。 别说,数学老师那种妈妈是天才她女儿凭什么只能考一百四十几的不讲理,和汗阿玛自信他本人文武双全那他儿子也得文武兼备的模样还真有点像。 胤禛一起设想了下这种不可能出现的场景,附和道,“咳,那也是好事,全了汗阿玛书信之苦。” 林然笑得站不稳,肩膀直抖,她倚着胤禛乱说,“以后有什么问题当面讨论不快乐吗?一来一往书信多麻烦啊。” 她和四哥果然是孝子贤媳。 看,多体恤汗阿玛的辛苦! 第336章 黄皮耗子 说实话,康熙不在京城的日子,大家都过得挺滋润的。 连街上提笼架鸟的八旗公子哥都多了不少。 阮川来同林然回禀过一次贾宝玉的“病情”,只能说贾宝玉确实运气好,并没落下什么瘾根儿,但却结结实实地静养了许久。 再听到贾宝玉的消息,还是贾敏来看她时,说起贾宝玉的婚事。 贾史两家本就走着礼,贾宝玉“病”时,两家都忧心如焚,一家是心疼孩子,另一家是担忧没了贾宝玉,上哪儿再给史湘云寻个夫婿。 因而等贾宝玉病愈时,两家就择了个最近的吉日,准备操办婚事。 林然听贾敏说着这些闲事,见贾敏脸上的不快之色,不由问道:“这与咱们没什么干系,娘亲何故不愉?” 贾史两家小辈儿的婚事,贾敏一个出嫁女、林然一个外孙女,两人愿意过去就去看看,懒得出门就打发人送份礼,实在不值得放心上。 贾敏在自己女儿面前才不需要掩饰什么,她道,“你外祖母家林之孝家的从前伺候过我,她女儿小红从前在宝玉跟前儿伺候,如今不知怎得调到了琏儿媳妇手下。” 贾敏喝茶压了压心火,继续道:“琏儿媳妇前几日来看我,小红便透了一件事给翠儿:宝玉神迷,口中念过黛玉的乳名,初醒之时还喊着‘林妹妹别走,我定不负你’的胡话。” 林然怔忡片刻,拉住贾敏的手道,“既然娘亲都知道是胡话了,何必放在心中愤懑?二表嫂既然主动来提,定然是处理好了,不会影响到黛玉。” 说是小红透的,其实就是王熙凤不好亲自开口,借着小红的嘴说出来。 不然小红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胆子和别人家的下人嚼舌? 贾敏点头,道,“我自然省的,只是恼火那宝玉竟然对玉儿有心思,但毕竟是痰迷心窍的胡话,不好计较。” “娘亲不待见,那就不去了,让阿克占随便打发谁送了礼就是。”林然温言宽慰,“女儿本就不打算过去的,贾家所交多为勋贵武将人家,我去了若要叫御史盯上参一本,实在冤枉。” 贾敏闻言自是赞同。 “说起来,黛玉可收到了老师新布置的功课?” 林然虽说嫁了人,但张英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放松对林然功课的指点,更没担心旁人借口他与林然的师生关系攻讦他同雍郡王府交好。 只是考虑林然要掌管府事,又要照顾一对儿女,所以布置功课的频率降了很多。 林然苦着脸道,“老师说我的字退步了,罚我练字。” 她这段时间忙于别事,久未动笔,因而提笔就叫张英看出来了。 贾敏忍笑,“改日登门,我要谢谢张大人上心才是。”否则张英那么忙的人,若不是对学生用心,怎么会一眼看出林然字迹变化。 “唉,娘亲想笑就笑吧。” 贾敏抚了抚女儿的长发,对女儿在家中不爱梳发早已习惯,她可没想笑女儿当了娘还被先生罚功课,于是对自己的侍女道,“翠儿,去把我买的东西拿来。” 翠儿一蹲身,默默出去了。 贾敏道,“来时见到一家今天开业的铺子,小二拿着布娃娃在揽客,我瞧着有趣,给丹灵她们买了几个。” 等到翠儿将数个造型奇特可爱的布娃娃拿上来,贾敏便挑了个最大的递到林然怀里,“别说娘亲有了小的就不记得你,这些都是单给你的。” 贾敏可不像别人,有了小辈儿就忘记疼儿女,给两个孩子买了的,一样不落的给林然买了份。 林然抱着一只黄皮耗子,满脸懵圈,啊,好像或许大概可能碰见老乡了…… “……初初看上去的确奇特,但却有份童趣怪诞,摸着用料也是绵软,你若喜欢就摆着看看,不喜欢就随意处置了。” 贾敏的话还在继续,林然下意识地附和,“自然喜欢,娘亲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还是这么嘴甜。”贾敏点了点她的额头,“最会哄人了。” 林然回过神来,找补道,“女儿说的都是真心话。娘亲,这家店在哪儿啊,改日出了新的,我再去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 等送走贾敏后,林然立刻叫了姜河去查这家铺子,不要求详细,先看看是谁家的就行。 多了,林然怕打草惊蛇。 第337章 起来! 姜河找了身粗布裁剪的衣物,又在指甲缝与手指关节处抹了黄泥,裤脚与鞋面细细撒了黄土,使劲跺了几下。 一个面容平凡的农户抱着半匹最便宜的棉布,小心翼翼地站在店前。 姜河扮成一个为家中人采买的老农,大着胆子询问店家,眼中的欣羡几乎要满溢而出,他操着一口方言,似是赶了很远的路才进京城一次,“小二哥,你们这、这怪娃娃咋卖咧?” 揽客的小二见他手中好歹抱了半匹布,虽不大热情但还是道,“什么怪娃娃,你不要乱说!这是我们主家设计的狐狸布偶!” “好看咧,想给我们小囡买。” …… 粘杆处效率惊人,或许是开在京城好探查,又或者是开店的东家没在意这些。 林然拿到了姜河前前后后换了三个身份搜集来的资料。 映入眼帘的三个大字“迪士宁”夺人眼球,林然默默思考米耗子家的法务部会不会造个时光机过来发律师函。 这铺子从前便是卖成衣的,生意一般,背后东家也不难查,何况没有半分掩饰,正是年家。 姜河递上的资料自然不是只写了后面东家,而是连同年家的子孙、年家在朝的位置、年家的姻亲好友以及年家的发家史一并汇报上来。 主打一个详实明白。 如今林然身边的苏九不在,他与夏无识、李三作为林然最为倚仗的三名粘杆处人员,都想争一争苏九留下来的位置。 谁不想上进呢? 他们几人是男子,天生就比不上苏九在林然身边的地位,但争一争苏九之前负责的情报总揽权力,这是无碍的。 毕竟他们只是争,而非斗。 林然默默捧起姜河给她的资料,独自分析着—— 年家的铺子新换了牌匾迪士宁,重新开张,但没有将这各式玩偶当成什么奇特的揽客手段。 依着姜河套来的话,只知是府中主子送了样稿叫他们照着做出来摆在铺子里,旁的再没嘱咐什么。 她将年家的人一一列在纸上,最后从中圈定一人。 年向宁。 这并不难猜,年家人中,唯有年向宁的资料写着去年落过水,且落水后性情有变,忘了许多规矩。 从前的年向宁擅诗书、好弹琴,落水后家中怜其体弱,这些费神的事一概免了,只让她好好养身体。 在常数中寻找唯一的变数,由果寻因,这对林然而言实在简单。 而年向宁,现在正居京中。 年家老宅送了些东西给京中的年羹尧府上,其中年向宁念着二哥年羹尧的两个孩子,特意送了几个玩偶。 觉罗氏见孩子喜欢,心中感谢小姑子的惦记,小姑子落水后虽然忘了许多礼节,但是对自己却更亲近尊重了。 因此,觉罗氏便去信接了年向宁来京中小住。 年老夫人听嬷嬷说年向宁的礼仪学得差不多了,考校一番后,也算是差强人意,便同意了让她去京城。 年向宁到了京中,见小侄儿年富日日抱着自己送他的玩偶,另一个侄子年熙也将玩偶摆在床边,心下欢喜之余,又和嫂子提出做玩偶放在铺子里去卖,权当给家里揽些生意了。 觉罗氏本想拿这玩偶当做同别家交际时的用物,最好做成年家独一无二的礼品。 但毕竟是小姑子设计出的花样,年向宁又发话放到年家铺子里,觉罗氏也就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她不觉得几个布偶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正好有家成衣铺子生意不好打算换掉,既然小姑子有意,干脆换个牌子再试试。 年向宁很兴奋,认真取了迪士宁这个名字。 觉罗氏也没觉得怪异,毕竟京中各式名号都有,不乏像是番邦的店铺名字,何况小姑子之前是个爱书的,许是因为这几个字合了她的名字,得了她喜欢呢? 于是阴差阳错,年向宁映入林然眼中。 林然见过年向宁的。 就在南巡途中,她和三福晋陪宜妃荣妃接见当时想要致仕的湖广巡抚的家眷。 她记得年向宁是个七岁的小姑娘,长相偏温柔弱气,眉眼间天生一段风流,安静时是最标准的仕女图,但性格开朗活泼,胆子也大,还偷偷混上巡抚的马车。 ‘要想办法搞清楚这位年格格的心思啊。’ 林然倒是不太在意年向宁会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份:一来这种事自由心证,是拿不出证据的;二来她没打算把年向宁放到眼前。 反而更希望了解年向宁点性情为人品性,因为…… 因为她可太缺人了,如果年向宁是个可用之才,她说什么都得把年向宁挖来干活儿。 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前世活到了几多年岁?有何擅长之事? 没关系,没有废物的人,只有不会剥削的领导。 她林然这种时候,愿意当一个无良的剥削者!良心什么的,暂时不要了! 第338章 我研究研究 发现一个疑似珍贵人才的好事儿,林然肯定要同胤禛分享一番。 至于年向宁的身份代表着什么,林然倒是不太在意的。 如果世界只能顺着既定方向发展,她早该消失了,四哥的妻子也不会是她,而应该是嫁为人妇生育两子的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 胤禛归家时就见林然颇为期待地等着他,只是从林然的热切目光中,胤禛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危险。 他低头看向扑过来的两个孩子。 昨日是先抱的曜灵,今天该先抱丹灵的。 “丹灵乖,今日和弟弟做了什么?” 胤禛从容地抱起女儿,先是习惯性地掂了掂,又换了曜灵。 夫妻两个是鼓励孩子多说多表达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着两个孩子将今日做的事说出来,直到晚膳摆好才停。 等到晚饭后,苏培盛被留下和远岫吹雨照看两个小主子,胤禛则是拉着林然的手去花园子里散步。 月色溶溶,晚风绵绵。 雍郡王府的莳花匠人侍弄花草十分用心,隐隐的花香浮动,更添了几分轻松。 还是胤禛先起了话头,“我回来时,看你有事要说,可是有什么好事?” 林然在家人面前不太藏得住事,尤其胤禛格外擅长读懂林然的情绪。 “算是吧,应该算好事?” 林然挽着他的手,“年家,就是历史上后来被划归为你属人的年家,他家的嫡幼女年向宁,好像是个和我们一样的人。” 胤禛准确地抓住了重点,“一样?” “嗯。”林然点着头,“前些天娘亲给我和丹灵曜灵带了玩偶,全是后世的样式,我就叫姜河去查了那铺子,正是年家的。” 林然这般斩钉截铁,胤禛自是毫不犹豫地信了,他皱眉道,“如果只是做个玩偶样式这样小打小闹的,倒是没什么必要拉拢来。” 或者说多了个变数,是利是弊难以衡量。 “我查了,她估摸是原本的年向宁落水后穿来的,满打满算才一年功夫,怎么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林然倒是有些期待,“咱们两个不会的多了,如果她能带来些什么,也是百姓和这个时代的一场造化。” “南巡时我见过她一面,当时走流程似的说了两句话,这几天查了她,倒是查出些事来。”林然弯曲食指,在胤禛的掌心挠了挠,见胤禛扭过身子专心看她,才继续道,“四哥记不记得,贾家贾宝玉要成亲了。” 胤禛点头,林然提过一句贾宝玉和史家大房遗孤史湘云定了亲事,林然当时还疑惑,以王夫人对自家儿子的滤镜,恐怕觉得贾宝玉连公主都尚得,怎么会允许贾宝玉娶史湘云。 “这背后,有年向宁的推动。”林然挑眉,“不过收尾时做得不大干净,可能是想得不周全,也可能是手里没人,最后是年羹尧替她藏的尾巴。” 年向宁倒是知道不能暴露自己,只用二房包揽诉讼和放印子钱的证据在暗中威胁王夫人。 可惜年向宁手中没人,很快被年羹尧发现了蹊跷,他不理解更不愿意自家小妹掺和这种事,直接把年向宁送回了父母身边。 年向宁离京时满怀伤感,以为自己的计划要失败了。 “我不缺能管事儿的人,所以这方面差点就差点,但她如果是技术性人才就好了。”林然悠悠叹了口气,“哪方面都好啊,农事、化学,我都需要。” “从她在贾宝玉婚事的处理上来看,她恐怕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或者说,比较冲动,没考虑后果,估摸来前的年纪不会太大。”林然同胤禛分析中年向宁这个人,三言两语间已经勾勒出年向宁的形象。 “然儿,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胤禛握紧林然的手,他觉得林然有些过度期待了,“别给自己太多压力。” 林然眨眨眼,对胤禛的话了然于心,只是她笑道,“四哥会觉得公务累吗?” “……” “所以我和四哥一样,天生劳碌命,想不操心都难啊!” 两人已经并行到亭子边上,林然没有上去,而是在池子边拣了块地方坐下,“我不觉得累,只是有点兴奋,所以患得患失了。” “没带软垫,别直接坐石头上。”胤禛边啰嗦着,边上前一步将人抱了起来,“别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就这样,着了凉怎么办?” 林然挣扎着要下去,见胤禛不松手,也就随他去了,反正累的不是自己,索性靠得舒服点,继续道,“最近的确事多了点,我保证,等年向宁的事了,多陪陪你好不好?” 孩子是每天都在陪的,的确是有点遗忘孩子的爹了。 第339章 啊哈,我居然一直把章 数错了 年向宁最近很高兴。 虽说之前没能亲眼看到康熙大帝康麻子,但是见到了宜妃啊!她前世没事儿看《xxxx私访记》时,可喜欢宜妃了。 这里的宜妃长得比电视剧里的女演员还明艳漂亮,可惜没敢多看。 还见到了荣妃、三福晋、四福晋。 不过因为在宜妃等人面前太跳脱,又被四福晋发现了自己过分放纵打量的目光,回家后年老夫人指了位嬷嬷压着她学规矩。 学的年向宁整个人都颓靡了,就像每次期末考试前三天的大学生,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年老夫人倒也不是苛待女儿,只是女儿落水前规矩是极好的,于诗词一道也颇有天赋,落水后养了这般久,再不舍得,也该重新将规矩捡起来了。 正巧年羹尧的夫人觉罗氏来了信,邀小姑子进京小住,年老夫人见年向宁的规矩也算得上差强人意,便点了头,应允下来 。 因此年向宁兴高采烈地叫丫鬟替她收拾行李,跟着大嫂马氏为年希尧安排的人手一同上了京,顺便贺一贺大哥由笔帖式补授云南景东府的同知。 入京之后,年向宁自然住在觉罗氏为她收拾的院子里,除了不常外出,在觉罗氏这里的日子比在年老夫人身边还要快活。 既没有人管束她行卧坐动,也没有人教育她要时刻端庄优雅,想吃什么只需打发人去厨房说一声,再带着年熙、年富两个侄子玩一玩,惬意至极。 年羹尧和年向宁虽不同母,但也是从小抱养在年老夫人跟前儿的,年向宁和年羹尧差了十六七岁,名义上是妹妹,实际和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也因此,年向宁随意调查贾家的事,年羹尧替她收了尾,只当小妹妹胡闹玩。 年向宁这日正逗着年富走路,就见觉罗氏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她的屋子。 “二嫂。” “小妹好脾气,我整日看富儿在眼前晃,都觉得他烦人,也就小妹能和他玩上一日。”觉罗氏看着扑在年向宁身边的儿子,眉眼含笑,“明日有场菊花宴,小妹可要一同去?只当认识认识别家格格也是好的。” 年向宁眨了眨眼,见觉罗氏很是高兴的模样,不由问道,“是二嫂家里开的吗?” 觉罗氏摇头,捏了捏年向宁的小脸蛋,解释道,“是裕亲王福晋发的请柬,本来咱们家是没收到的,但我娘家有事,叫我替她们过去转一转。” 年向宁颇有兴趣,连连点头,“我要陪二嫂去。” 觉罗氏笑逐颜开,叫丫鬟捧进来几件衣裳与配套的首饰,让年向宁依次换上,挑一身最出挑的。 “小妹画的那些布偶样子在店里都卖空了,二嫂也沾光,收益都添了二成。”觉罗氏边说边用粉色碧玺串成的珠链辫到年向宁的头发上,“小妹从前便爱诗书,如今可要继续念书?” 这话是替年老夫人问的。 年向宁穿来后得了全家一致怜惜,于是从前为年向宁请的女先生空闲了许久,不用教学只领束修。 近日女先生见年向宁没有读书的定性,便向年老夫人请了辞,准备另寻别家的千金教导。 年家当初为年向宁请这位女先生费了大力气,见女先生想走,忙挽留劝说,又一封信寄到京中,叫觉罗氏向年向宁提一提读书的事。 年向宁闻言,被考试支配的恐惧让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但为了不露马脚,她还是道,“我也休养地足够了,等这次回去就继续和先生念书。” 说是这样说,但年向宁还是惶恐万分,她的字都写得缺胳膊少腿呢,这原身以前的老师肯定会发现吧?看来这些天要加紧练习,至于诗词文章倒不急,能推到落水上去。 觉罗氏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让丫鬟先去给年老夫人回信,她又听不到年向宁在想什么,只当年向宁是松散了太久,一时提不起劲儿,便又与她说些明日裕亲王府的宴席要注意的事。 裕亲王在康熙巡塞出京后就大病了一场,远在塞外的康熙得知兄长病重,十分揪心,特特指了太医院院判为福全诊治,又传口令叫在京中的皇子都前去探望。 许是福全命不该绝,亦或者是早在数年前改变的命运挽救了福全。 本来会在今年因病去世的福全,在太医院院判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 裕亲王福晋极为高兴,特意办了这场庆贺福全康愈的宴会,只是不好用这名头,便办了一场菊花宴。 在京的阿哥中,胤禛最为年长,身份又贵重,时常携了林然前去探望。 得知福全康复的消息后,林然夫妻两个也是高兴的,这正说明她们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多年前胤禛装作无意发现的高产量农作物,让福全在后来同准噶尔作战时不用担心将士们的温饱,没有后顾之忧、充满了底气,也因此福全没有被康熙追责“自行其事”,更没有被取消议政权。 见微知着,以小见大。 在福全身上体现的,林然相信也会在千千万万的百姓身上体现。 林然不清楚,胤禛却是知道,大清如今的人口比起历史上多出足足两成! 这些就是她们努力的意义。 第340章 (:3」∠)— 裕亲王之前病重,上了年纪的人在病中格外固执,非要去园子里住着,满府上下没人愿意触他的霉头,便依着福全住到了园子里。 这萼辉园离康熙常居的畅春园不远,自二十六年畅春园落成之后,康熙每年都要在畅春园里住上段时间,因此为了政事方便,畅春园附近大大小小的园子便赐给了王公重臣,没能得康熙赏赐的,也咬牙攒钱过来或买或租处住所,否则满朝文武都在此处,留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当孤魂野鬼吗? 福全身为康熙的兄长,自然得了处好园子。 林然扶着出云的手下了马车,萼辉园门口迎客的人早已经扬着笑脸儿凑了过来。 “奴才见过雍福晋,福晋吉祥。” 胤禛和林然探望了裕亲王数次,裕亲王家的人自然对雍郡王夫妇印象深刻。 远岫上前一步递上请柬,迎客的管事双手接过,半弯着腰道:“福晋请。” 他要留在门口继续迎客,旁边带着婢女的女管事朝着林然福身一礼,引着林然进去。 林然到时,园子里已有许多人了。 这种宴会,来得早的人要么是与主人家亲近、特意提早过来帮忙;要么是地位低些不敢叫人觉得轻狂;再或者有求于主人家,需要做足了姿态。 林然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种。 她与胤禛虽和裕亲王夫妇关系不错,但两家毕竟身份敏感,因而极其注意交往的分寸。 像这样不早不晚的,刚刚好。 既不会失礼,也不会叫上面那位猜忌。 这萼辉园不愧是康熙为兄长挑的园子,佳木成荫,地旷而幽,仍残留着酷热的京城在此处得了幽静安然。西山叠巘间近可指瞩,一汪泉眼汩汩,交流于园中各处。 林木然森森,禾黍芊绵绵。 花园里是裕亲王府近日少有的热闹,各家福晋夫人带着自己儿媳女儿到裕亲王福晋面前请安,年长的留在一处说话,互相熟悉的小辈儿三五成群,彼此邀着去赏起了今日名义上的主角菊花。 林然到裕亲王福晋面前时,自是有人提前通传的。 她朝着裕亲王福晋行礼问好,旁的人却是呼啦啦站起来大半,对着林然问安。 “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到呢。”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年近五十,保养得宜,亲手拉了林然起身。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比起半月前林然夫妻来探望裕亲王时见到的西鲁克氏,此刻的裕亲王福晋面色红润、心中无萦怀琐事,人都瞧着年轻了两岁。 林然顺着裕亲王福晋的话,笑道,“总归不会耽误饮一杯伯娘亲手酿的菊花酒就是了。” 听着这句伯娘,裕亲王福晋脸上的笑意愈深,“饿不着你,免得老四那孩子还要过来找我和王爷讨个说法。” 林然不防被这么打趣一句,一时语塞,微微睁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无奈。 裕亲王福晋将林然安置在自己身边,林然虽年轻,身份却贵重,在场之人中比林然年长者有,却没哪个能越过林然去,因而林然推辞两句后也就顺势坐下,陪着聊了几句。 左不过是叫人搬着盛开的菊花到眼前鉴赏,等裕亲王福晋这边观赏过后,才会搬到原处供她人欣赏。 林然暗暗庆幸,自己于作诗一道是没什么天赋,但胜在读书多,点评起各品类的菊花时游刃有余,总算没坠了林家书香的名声。 天杀的谁还记得她上辈子是理科生啊?如今倒是能扔去一众文人墨客中争个高下了。 也算一种进步……吧? 众人赏着各类名菊,忽有人传信过来,说年轻格格们那边有人做出一首绝妙好词,特特献过来请诸位福晋一观。 裕亲王福晋颇有兴致,道,“索性咱们过去瞧瞧,也见识见识是哪位才女。” 众人捧场,便也起身准备过去。 九福晋董鄂氏过来跟林然挨挨蹭蹭,咬耳朵道,“四嫂。” 林然揽了九福晋的肩膀轻拍两下,态度亲昵自然,“我还当你不来了,奇茉是谁看着呢?” 奇茉是九福晋的女儿,还不到半岁,正是迎风长的时候,也离不开人。 九福晋笑笑,小声道,“我额娘还在我们府上呢。”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叫别人听了去,她也是仗着胤禟伴驾不在府中,否则她额娘不会久待的。 若是只有下人,九福晋不一定能安心出门,但有她额娘照看孩子,九福晋才有心情梳妆打扮出来赴宴。 林然同九福晋落在了后面,等到两人赶过去时,就见裕亲王福晋亲切地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夸赞。 被裕亲王福晋握着手的年向宁神色尴尬,她与人一时意气之争,才无意借用了他人一句诗词。 结果有那与年家不对付的人,直接替她捅了出去,还要给她在众人面前扣上绝妙好词的帽子,现在若是拿不出与之匹配的后半阙,恐怕年家就要立刻变成满京城的笑话——京中大半的贵妇女眷都来了,都不需要她们亲口说,自有下人替她们传扬。 【资料不太全,但大概……康熙给裕亲王赐了萼辉园→_→后来雍正把这园子给了宇宙第一好弟弟十三,改名为交辉园。不一定准确,图一乐吧。(摆烂.jpg)】 第341章 年向宁今日被觉罗氏打扮得娇俏可爱,嫩嫩的粉色碧玺串子辫在发间,额心坠着一枚打磨成水滴型的红宝,湘色的蝶纹衣裙更显得她俏皮机灵。 原身本尊的底子是偏书香美人的,又有些先天不足的弱症,现在的年向宁却将自己的活泼糅进了气质中,若是从前认识年向宁的人猛然见了她,恐怕都不会认成一个人。 此刻她被裕亲王福晋拉着手说话,心中却是慌乱不安:她既不想当文抄公,也不想被人奚落丢脸,可该如何做,是她一时想不出的。 于是年向宁丝毫没发现在人群之中,有一道对她充满兴趣的目光。 裕亲王福晋和蔼地拉住年向宁的手,亲切道,“年格格好文采。” 年向宁勉强笑道:“福晋谬赞了,臣女只是胡乱做了几句。” 年向宁对众人而言是个生面孔,她是觉罗氏婆家的女儿,和这满园子姓爱新觉罗的自然不熟。 因此方才有两个好热闹的宗室格格见年向宁孤身一人带个丫鬟,便主动邀年向宁加入进来,一同赏菊作诗赋词。 年向宁也是个自来熟的,没一会儿功夫就和几人玩到了一处,但年向宁不知道这群姑娘中有一人家中与年家有旧。 可惜不是旧情,而是旧仇。 有心算无心,年向宁随口吟出的半阙词被立刻传扬开,还捅到了裕亲王福晋那边。 若真是年向宁才情优秀做出的词句,这举动只会帮年向宁扬名。 但这人不像别的贵女都在认真思考自己的诗词,她格外关注与自家有仇的年家女儿,旋即敏锐觉察出年向宁的神色和吟咏时的流畅,与其说是在思索词句,不如说是回忆。 她顿时有了个猜想——这阙词,恐怕不是年向宁所作,只要捅出去,定会叫人发现词的原主。 即便真是年向宁所作,她也没什么损失;但如果像她所猜测的那样,那年家可要丢个大人了。 权衡利弊后,这人放心地开始帮年向宁“扬名”,引来了诸位贵人。 裕亲王福晋哪知这其中的官司,此刻见年向宁长相精致,又有那半阙好词的加成,于是态度亲切地问了几句话。 跟随而来的觉罗氏见到被裕亲王福晋拉着的是自家小姑子,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年向宁从前是很爱诗词一道的,此刻她与有荣焉,挺直了腰板儿等着裕亲王福晋赞年向宁。 林然和九福晋慢了几步,自有人将那半阙词誊写递来,只是林然看了头两句,便明白为何年向宁为何此刻如此不自在了。 这阙词,她也熟啊,咏菊的名篇,前世考过无数遍呢。 九福晋不大懂诗词。 虽说她们这种人家不至于叫姑娘不识字,但真没多少人会专门为女儿延请名师,多是以针黹(zhi)女红(gong)管家理事为主。 像林家这样,给女儿从两三岁启蒙,通读完蒙书四书还专门拜师的人家才是异类少数。 因而九福晋读完那半阙词,心中却是没什么感触,只是偷偷和林然道,“倒是朗朗上口,好记得很。” 林然笑了笑,“的确好记。” 裕亲王福晋身份贵重,上了年纪后更是好脾气,她见年向宁有些紧张,顿时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年格格的岁数能做出这般波澜的半阙,已是极为优秀了。” 年向宁就坡下驴,她是万不愿将之据为己有的,更不想念出剩下的半阙。此刻有裕亲王福晋打圆场,她立刻顺着将这篇揭过去。 等到贵人们被邀去用菊花糕、听新编的小戏,年向宁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背后汗津津的,想是湿透了。 林然回头望了眼年向宁,心中有些可惜,看来年向宁前世年纪极轻,便是有所长恐怕也难以精通。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将安排过去探察的人收回来。 年向宁丝毫不知道自己从候选员工落榜了,她只觉得京中的宴会果然惊险。 宴散后,年向宁坐在马车上,同觉罗氏诉苦道:“今日好悬没吓——”她想起忌讳,立刻将“死”字咽下去,“没吓坏我,二嫂,日后再有这宴会,我可不敢来了。” 觉罗氏却不以为意,她抚了抚年向宁的发顶,道,“你二哥日后官位再高些,就不会有人在你面前捣鬼了。” 觉罗氏听了年向宁说的经过,立刻发现了此事传播太快的疑点,加上年向宁还记得一同作诗的几人,觉罗氏登时认定是那仇家女儿暗中捣鬼。 年向宁这才知道一同作词的人中,那个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待自己还算亲切的小姐姐和年家有仇,不禁感慨道,“我还以为她是觉得我初来乍到的,特意关照我,谁知却是有仇的?” 第342章 ?? “年家那边留一个人偶尔关注下就行了,其余的撤回来吧。” 林然做出决定时,胤禛正伏案在旁写折子。 裕亲王病愈,虽然康熙自有渠道得知,但他身为留守京中负责监国的皇子,也要及时汇报。 听到林然的打算,胤禛挑眉问道:“年家那个人不堪用?” 他的话说得直白,林然也没反驳,只是叹道:“太年轻了,恐怕前世还不到二十岁。” 从言语、举止还有一些个人习惯上,能轻松判断出一个人的年纪,这些粘杆处都能帮她搜罗到资料,而林然本是抱了“万一是个天才”的想法去观察,结果一场宴会下来,彻底熄灭了拉拢的心。 性格如此“纯真”之人,还是不要拉入她们阵营中了,留个人纯粹是林然防患于未然的谨慎性格所致。 “年遐龄已经致仕,如今年家长子年希尧才点了云南景东府的同知。”胤禛不紧不慢道,“只有年羹尧,及冠后就中了进士,又点了庶吉士,如今做到侍读学士的位置,年家日后能倚仗的,大概就是他了。” 林然赞同点头,“我倒是没有见过真人,日后能被封抚远大将军的人却是科举出身,只能说年羹尧文武双全了。” 还是年少得志的那种,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年羹尧二十啷当岁就点了庶吉士,谁不赞一声少年英才。 且不说别人,单看贾家的贾琏,如今还没中举人呢,正在等今年的恩科再一搏呢。 相较之下,足以说明年羹尧读书的天分。 胤禛却是皱眉,他在后世时不说遍览群书,却也是将清史以及后面的近代史完完整整地读了数遍,对于日后能闹出所谓“年选”的桀骜臣子,胤禛发自内心的不喜,“再如何,他也只是一介臣子。” “听你的意思,是见过他了?” 胤禛停笔,又朝林然的方向摊开左手,想要同她亲昵的意味满溢而出,“一面之缘,他如今在岳父手底下做事,去寻岳父时碰到过。” 不同于文人的多瘦弱,年羹尧在翰林院众官员中颇为显眼,他身材高大壮硕,一双眼睛小但聚神,同胤禛问安时声音洪而厉。 即便如此,胤禛本也不会注意到他的,侍读学士乃从五品,这个品级的官员碰见皇子多是低头问安,而非郑重其事地行礼、自报家门。 否则胤禛每日碰见那么多官员,挨个向他问安都忙不过来了,还能做什么事。 何况翰林院听着清贵,实际上并不清闲。 如今翰林院一满一汉两位掌院学士分别是林如海与张英,不同于以往满汉同位者多有矛盾,林如海与张英是多年好友,有这二位镇着,现今翰林院的官员们极少有哪个是能混日子的。 林然“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仍旧歪在椅中。 胤禛的左手指节轻轻地敲了几下桌案,本来微蜷的手指伸直,坚持朝向林然的方向,略带了急促。 林然无奈笑笑,上前两步,拿起延圭墨条在砚台中研磨,见胤禛的手仍旧在那处,她才放下墨条,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胤禛心满意足地收紧手指。 林然“噗嗤”笑出了声,旋即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折子写好了?” 胤禛左手用力,顺势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写好了,还有给老九他们的回信,待会儿全都送走。” 林然看过胤禛给胤禟等人写的信,满满当当的,全是对胤禟的叮嘱以及对胤?和胤祥的关心。 “九弟也成家有孩子了,再像从前那样事无巨细地管教是不是不好?” 胤禛想起胤禟的无赖样儿,抽搐了嘴角,“他就喜欢人管着他。” 老十老十三名义上是弟弟,实际上都在给胤禟这小子当哥,臭小子命真好。 林然点头,懂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小乐趣。 “明天我要回家,带丹灵她们去看看娘亲,你去不去?” 胤禛摇头,“岳父不在家,我去了只会让岳母她们不自在,等我过去接你们吧,咱们一家四口也许久没一同出门了。” 第343章 〃?〃 林如海伴驾,家中只有林老夫人娘仨。 林老夫人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但看到孙女和曾外孙女曾外孙,心情格外舒畅。 丹灵曜灵常住在林家,在林老夫人这里没有半分拘束,不多会儿功夫就要上房揭瓦了,林然被吵得头疼,正好贾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赶紧把人送去贾敏院子了。 “两个人不知哪里来的精力,天天都是这样,吵得我脑仁儿疼。” “不过是活泼些,又没有做什么错事。小孩子爱跑爱跳是好事儿,这样才不生病。”林老夫人为两个孩子辩解了两句,她还记得林然幼时的模样,笑道:“你和玉儿倒都是乖巧的,想来丹灵她们是随了四阿哥。” 正巧黛玉进门,便笑着接话,“祖母说我什么呢?” 林老夫人向黛玉招招手,一手拉着一个孙女。她上了年岁,便格外喜欢回忆从前,道,“你们爹爹啊,小时候便是个老成的……” 林老夫人和两人说了许久,笑声阵阵,见林老夫人面有疲色时,林然便挽了黛玉的手,说要去黛玉院子里。 黛玉的院中新栽了一丛竹,林然才踏入院门就被吸引了目光。 黛玉顺着她的目光,笑道:“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瞧着好看便种了,这可是我亲手种的。” 言罢,还有些小得意。 林然的左臂被黛玉挽着,微侧了身体抬右手捏捏黛玉的脸蛋,满是宠溺语气,“我们家黛玉最厉害了。”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进了屋子,见黛玉书案上摆着笔墨,问道:“在写东西?” “新得了本琴谱,我想着抄录几份给芩尧她们送去。”黛玉将林然按在书案前的座位上,悠悠叹道,“芩尧嫁人后少有出门,已经许久没见她了。” 芩尧是黛玉好友,两人以诗相交、以文会友,十分投契。 “芩尧夫家……”林然对于妹妹的好友也有印象,仔细回忆后,道,“她嫁的是陈尚书家吧?” 陈廷敬,也是康熙重用的汉臣,如今官至刑部尚书。 陈廷敬为人如何,朝中与谁交好,林然能说个一二,但对陈家的子弟,林然就不大熟悉了。 黛玉点头,“嗯,芩尧嫁的是陈家长子,如今她要管家,又要教养两个孩子,每日都忙忙碌碌的,上次见她已是半年前了。” 林然敏锐察觉到黛玉语气中的烦闷,立刻问道:“怎么了?” 黛玉将头靠在林然肩膀,低声道:“嫁了人后如芩尧这般的是多数,像姐姐和娘亲这般,倒是极少的。” 还有一事黛玉没说出来:李芩尧生了两个孩子不假,但长子被抱去了婆母跟前儿,她自己养的是幼子和一个通房生的庶子。 上次见面时,李芩尧才与陈家长子吵了一架,哪怕李芩尧不想在好友面前谈这些烦心事,面上也是带出些恼色。 匆匆一见,李芩尧仍有未出阁时的才情,却失了心境。 林然听黛玉谈起嫁人,不由揽住她的肩头,“是不是又有人登门……” 黛玉也不瞒着林然,点头道:“我那日不在家,回来后才知道的。” 贾敏和林如海自然是没有答应的。但林家清贵,林如海位高权重是康熙近臣,长女是雍郡王福晋,因此自黛玉选秀过后,就有无数人家上门提亲。 更不必说京中宴会,见过黛玉的众人都知晓林家二格格是个才貌双绝的。 家世门第样貌才情俱是一流,林家的门槛好悬没被踏平。 “爹爹娘亲又不会随便应允,只看你的意思。”林然不觉得黛玉是担心这个,她养大的妹妹,她自然是了解的,“你不想,不说爹爹他们,姐姐都会帮你回绝。” 林然与会时,也常有人提到林家小女儿的婚事。 时常有这家夫人那家太太,在林然面前夸赞自家子侄孙辈,希冀林然能在林如海面前提一嘴。 黛玉略有犹豫,但面对林然,她还是将心思全盘托出,“姐姐,我不想嫁人。” “喔。”林然并不意外,不假思索道,“那就不嫁。” 黛玉“扑哧”笑出了声,郁气都散了几分,“姐姐真是惯着我。” 林然无奈,“我就你一个妹妹,不惯着你惯着谁?再说你只是不想嫁人,又不是要为非作歹杀人放火,我还劝你不成?真把你嫁出去,要是过得不好经常吵架,心疼的还不是我们?” 黛玉不愿林然为她烦忧,索性顺着这事转了话头,“说起来爹爹娘亲还偶有争执,但却从没见过姐姐和王爷吵架。”她打趣道,“姐姐与姐夫,当真是感情极好的。” 林然听黛玉说她和胤禛从不吵架,心中无语凝噎。 是啊,这辈子是没吵过,那是因为上辈子已经吵过八百次了。 林然上辈子一开始十分畏惧一个魂儿在自己周围飘,怪瘆得慌的,万一再附个身索个命,她就赔大发了。 后来发现胤禛什么都做不了,胆子才渐渐大了。 于是有了交流。但思想不同,对待同一事物的看法自然不同,便有了分歧,进而有了争执。 林然无比感谢自己高三住校,充实到爆炸的学习生活让她根本没什么力气还有时间和胤禛说话,减少了百分之九十的争执,不然她可能因为专注和胤禛吵架,从而影响了高考成绩。 因此在同龄人或是肆意恋爱或是享受自由的大一生活,林然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都在和胤禛吵架,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后来吵着吵着,三观就吵一致了。 要不然这辈子也不能做夫妻。 …… 就着这件事,姐妹俩谈了心,黛玉也从一时的怅然中开怀一笑。 “姐姐今天住下吗?” 林然摇头,“早上就允诺她们了,等四哥过来一同出门,万万不敢失诺的。” 第344章 好了好了,替换好了 胤禛将手头上紧急的公文处理掉,其余的整理到一处,等着明日再看。 因此今日胤禛按时离开时,倒是叫刑部的同僚们惊奇不已。 苏培盛提早备好了宽敞马车,等胤禛上车时,入手的便是温度正好的热茶。 车夫驾起马车,向着林家驶去。 “阿玛!” 胤禛一手抱起一个,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是径直飘向了林然,“走吧,然儿。” 林老夫人已经歇下,胤禛也就没有过去打扰问安,同贾敏告辞后接着人出了林家。 贾敏目送着几人离去,直到看不见后才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娘亲?” 黛玉离贾敏最近,注意到了贾敏的异样。 “没事,只是每次看你姐姐离开,总归有些不舍。” 黛玉依偎过去,撒娇道:“娘亲还有我呢,我不嫁人,就陪着您。” 贾敏只是一时的感慨,她搂着比自己都高了几分的黛玉,笑道,“行,就把你留在家里,我和你爹爹养着你。” 黛玉嗔道:“女儿也可以养着您呢!” “是是是。” …… 一家四口逛了半个时辰,见两个小的终于走不动了,就近进了家酒楼,苏培盛和远岫手中都提着东西,连暗卫都不得不出来一个抱着大大小小的玩意儿跟在后面。 看这架势,小二极有眼色,赶忙引着众人进了上等雅间。 林然给丹灵曜灵喂了两颗刚才买的糖葫芦球,见胤禛目光灼灼,抬手捏着一颗喂到他嘴边,笑意盈盈道,“喏,我最公平了,喂了小的,也不能忘了大的。” 胤禛就着她的手直接咬住糖葫芦球,山楂的酸被外层的糖衣中和,但对胤禛来说,倒是甜意更浓些。 “啊!额娘,我还要!” 嘴里的还没咽干净,就惦记着林然手里的。 林然板起脸,“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可以说话吗?” 虽说家里平常也会给两个孩子做些小吃,但或许对小孩子而言,外面的东西更有吸引力。 明明都是糖葫芦,甚至家里用的材料更好,山楂饱满圆润,都是宋婶一个一个挑出来的完美品相。 林然尝着买来的这串,只觉得酸涩过头,忍不住皱了眉喝茶压一压,但一长串糖葫芦却被丹灵曜灵全部分食完,还闹着胤禛再买一串。 这种时候她们倒是鬼精灵,知道要阿玛跑腿儿。 难得一起出门,林然也不愿意扫了兴,只是方才点的菜就要上了,便和两人商量着回家时带上两根。 丹灵曜灵很相信林然的话,既然额娘答应了,晚一些拿到也没什么,额娘从来不骗她们的。 林然扫过角落堆着的零碎,笑道:“苏培盛还有远岫先一起吃饭吧,等会儿回家的时候咱们一起拿着就是了。” 苏培盛两人知道林然的脾气,倒也没诚惶诚恐地拒绝,单点了饭菜到屏风隔开后的小几上用饭。 至于那暗卫,将东西放下后就消失了,自有去处。 丹灵曜灵年纪慢慢增长,手上也逐渐有了力气,再不像刚开始自己用饭时会将菜洒得到处都是,一人拿着一个勺子,一口一口吃得很香。 丹灵正舀了一勺甜丝丝的芋泥,刚要入口,就听到外间儿传来一阵喧闹,伴着女子的尖叫和男人的咒骂,还夹着旁人的劝解,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苏培盛立时起身,准备去打探个究竟——总不能让自家跃跃欲试的两个小主子去吧? 胤禛扫了眼曜灵,左手按住身旁的丹灵,“有人去了,先吃饭。” 不多时,外面的嘈杂声停了,却是有道响亮的粗犷嗓音在他们这雅间门口响起,“四弟!” 胤禛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眉头紧锁。 林然没听出是谁,只是能肆意喊胤禛为“四弟”的,就算不是上面几个哥哥也是宗室子,先将跟着康熙出去的大阿哥、太子、三阿哥排除,也只能是受宠或是身上有爵位的宗室人家了。 “是简亲王。”胤禛低声说明,旋即起身准备去拦一拦。 苏培盛的身份怎么可能拦得住这位混不吝的简亲王,雅尔阿江还是世子时就与他不对付,现在没有直接推门进来,估摸已是听说有女眷在的拘礼了。 果然,苏培盛略弓着腰半挡在门前,满脸赔笑。 胤禛推开门看到这一幕也不觉惊讶,只是拱手道:“堂兄。” 雅尔阿江的高祖父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是兄。弟,算下来虽是远支,却也能称其一句“堂兄”。 雅尔阿江迈步就要往里进,在他看来没直接闯进去就够意思了。 第345章 oo 雅尔阿江用胳膊抵着胤禛的胸膛,就要把人拨开往里闯。 胤禛攥住他的手腕,神情淡淡的,“堂兄,内有女眷,不便招待堂兄,不如我们另找一雅间,弟弟陪你喝几盅。” 胤禛不愿意雅尔阿江进去,这人说话一向嘴上没把门儿的,还是个男女不忌的主儿,老简亲王在时就拿他不得,成婚后的福晋也管不住他,只听说有了儿子后,简亲王福晋再不理会雅尔阿江的风流债了。 这样一个人,胤禛怎么可能放心他在两个年幼的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再秃噜出来什么污糟话,平白脏了她们的耳朵。 若是胤禛与雅尔阿江关系好,胤禛说这话便是体恤家中妻小,但雅尔阿江一向看不顺眼胤禛,听闻这话只阴恻笑着,“怎么,弟妹见不得我——” “原是堂兄。”林然打断了雅尔阿江未尽之言,她叫远岫看顾着丹灵曜灵,自己起身走到胤禛身后,客气道,“方才外面喧闹,没扰了堂兄清净吧?” 目睹并且快速了解了事情起因经过结果的苏培盛:……福晋诶,猜错了,那热闹就是这位简亲王惹出来的。 林然未尝没有猜到,她虽没亲眼见过这位简亲王,但种种事迹却是有过了解的。 以雅尔阿江的脾气,若是旁人闹将起来,这位可不会这么安静。 “哈哈,外面小打小闹,可是惊扰弟妹了?” 雅尔阿江的目光从林然的脸上扫过,语气无赖。 胤禛上前一步,将林然的身形遮住大半,“堂兄可用过饭了?” 唯有内心守着真相的苏培盛努力控制面上表情,心中却是吐槽,爷,他可用过饭了,用得足足的。 雅尔阿江单纯过来给胤禛添个堵,他瞧见苏培盛时就知道胤禛在此,既然碰上了,那不找点乐子实在可惜。 “本王已经用过了,不过是看见苏培盛在此,过来看看四弟,谁知道弟妹也在。”雅尔阿江也懒得进门了,反正添堵的目的已经达成。 正如他看不顺眼胤禛,胤禛瞧见他,估计就没了一天的好心情。 雅尔阿江望着胤禛面无表情的脸,感觉反倒是自己气先不顺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心中还腹诽着,胤禛这小子成天板着一张死人脸,也不怕把他福晋膈应死。 苏培盛擦着脑门上不存在的汗,只觉得刚才在外打听来的消息荒唐。 再进门,丹灵曜灵正等着苏培盛呢,苏培盛干笑两声,编了个内容详实有理有据的家庭争吵,等到两个小主子回了家睡下,苏培盛才对林然两人说了实话。 林然瞅着苏培盛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倒是真真切切地产生了好奇。 苏培盛皮笑肉不笑道,“奴才怕污了福晋的耳朵。” 可别怪他没铺垫啊,他可是提醒过了。 “你说吧。” 苏培盛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开口道:“简亲王一向是个爱美色的,无论男女,只要好看他就会撩拨几句,只是简亲王一向只挑那些没有背景的。” 林然点头,表示对此知之甚详,粘杆处的资料里还有这些“美人儿”的名姓呢。 “咳,这些日子陪在简亲王身边的,是个面若好女的男子,今日在酒楼中,简亲王带着他在隔间儿里……咳咳,然后这男子的夫人找上门来了。” “?” 苏培盛一口气说出所有详情,“这男子对家中妻儿说在外苦读,妻子贤惠,日日做工供养着他。这男子实际上却是和简亲王日日厮混,今日在酒楼里时,被他妻子撞破了。” 这才有了后面的鸡飞狗跳,据说门开时,那男子正缠在简亲王身上……咳咳。 后面的这种内容,就不用和福晋说了。 林然震惊,林然疑惑,林然费解。 第346章 ? 林然尚且在茫然震惊,旁边的胤禛却是黑了脸,这种人还对家中假借读书的说辞,真真该死。 苏培盛小心瞧了眼,继续道:“奴才同那酒楼的小二问了两句,说是简亲王时常带人去楼中……” 林然觉得苏培盛的语气微妙,下意识追问了一句,“然后?” “简亲王见撞开门的那妇人容貌姣好,便出言问他们可有兴趣夫妇一同、一同……”苏培盛自打了下嘴巴,“恕奴才没用,这般污糟话实在不该污了福晋耳朵。” 林然虽读过雅尔阿江的资料,也算对此人行事有了了解,但此刻还是被雅尔阿江的无耻震惊了。 胤禛冷笑一声,“雅尔阿江恣意妄为,早晚要在这上面遭殃。” 明面上雅尔阿江与人都是你情我愿的勾当,甚至雅尔阿江对跟过自己的人都给足了银钱,但谁敢说不是怕了他的身份? “听着简亲王是那酒楼的常客,日后再出门躲了那楼才好。”林然摇摇头,将今日用膳的酒楼划入黑名单,亏得闹出的动静不大,她虽不拦着孩子见世面,但这种世面,还是稍微晚一些吧。 没过几日,听闻雅尔阿江迷上了府中戏班唱旦角的戏子,对先前那书生便弃之不顾了。 书生本想着这段时日从简亲王身上捞了许多银钱,更是借着简亲王的脸面暗中记住许多官宦人家的喜好,待日后留须不剃,再回了原籍赴考,谁又能认出他来? 因此虽然有些可惜没机会结识位高者了,但书生还算满意,准备回家与妻儿团聚。 结果才到家中,就见大门上挂了把铜锁,问了左右邻居才知道,自家妻子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 书生这些时日不在家,左右邻居俱是平常人家,还信着他先前的鬼话,便善意劝他去岳丈家接妻儿回家,省得家中没个女主人操持,连口热茶都没有。 书生也是这么想的,他丝毫没有先前被妻子撞破的尴尬,毕竟他自忖可是读书人,娶了妻子这商户之女实在委屈,妻子还敢有什么意见不成? 这一路上书生还想着日后要给妻子多立一立规矩,那日莽撞地冲进去,若不是他求情,恐怕简亲王的护卫当场就将她格杀了。 “砰——” …… 听闻京中有一屠户女儿与丈夫和离了,甚至于连生的儿子都改了女方的姓氏。 此中后续便是林然不知道的了,她正忙着为胤禛收拾行李。 康熙急旨,命京中所有十四岁以上的阿哥全部去见他,就连一向因为腿疾不出门的七阿哥也在其中。 “四哥,你多小心。” 她总觉得康熙这道旨意来得突兀。 “放心。”胤禛拉住她的手将人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有你和丹灵曜灵,四哥怎么会不小心。” 林然低低应了一声,转而往行李里塞了件厚实衣裳。 胤禛立刻就要出发,马都备好了,收拾的行李则由人带去。 “爹爹一直伴驾,汗阿玛这旨意又奇怪。你去了,替我照顾些爹爹。” “放心,应当不是什么可外扬之事,岳父不一定会被卷入其中。” 否则汗阿玛就该下旨晓谕百官,而不是只让皇阿哥过去了。 林然闻言心中一动,与胤禛对视一眼,并未将猜测说出,只是嘱咐道:“草原夜晚风急,四哥千万照顾好自己。” 家中定然紧闭门户,绝不会有什么乱子。 胤禛笑了笑,“我该走了。” 林然看着胤禛快马离去,对夏无识道,“去林家传个信儿,告诉我娘亲,近些时日我便不回去了。” 娘亲与她母女连心,闻言就会知晓这段时日应当低调。幸好林家的护卫一向充足,不会有什么事。 林然看着一左一右扑过来的儿女,笑着牵起她们的手,“阿玛被皇玛法叫去了,你们这些日子就在府里陪额娘好不好?” 丹灵很是兴奋道:“晚上也能和额娘睡吗?” 林然点头。 曜灵顿时欢呼道:“皇玛法怎么不早些将阿玛唤走啊!” 第347章 ??·??·??*?? ?? 林然也被曜灵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你阿玛知道你这么说,可是要伤心了。” 曜灵搂着林然撒娇,嘟囔道:“阿玛总霸着额娘,我和姐姐两三日才能和额娘一起睡一次,阿玛却能日日有额娘陪。” 林然呼噜了一把曜灵的脑门,被康熙急旨弄得高悬的心也放松了些。 自此日起,京中尚且风平浪静。 而胤禛与几个弟弟赶到时,当即被康熙身边的梁九功请去。 不同于往日梁九功对他们这些皇阿哥的客气有礼,梁九功板着一张脸,面对七阿哥推来的轻飘飘的荷包也义正辞严拒绝。 七阿哥有些慌,顿时将目光投向了胤禛,“四哥……” 胤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观梁九功的举动,便知汗阿玛动了真火,此刻随意打探,只会叫汗阿玛平添怒意。 十二阿哥胤祹老神在在,跟在两人身后不多言不多行,十分踏实安静。 梁九功到了帝帐前,等得康熙允许后方进去。 而胤禛几个就被晾在帐外。 不多时,除了太子外的所有阿哥均到了帐前,见到胤禛几个也不觉惊讶,显然早就知道康熙下令命他们前来。 大阿哥站在众人最前,隐隐有为首的架势。 八阿哥抬头看了眼,反倒是站去了七阿哥旁边,反正依着排行,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 胤禛走后,许久没有书信传回,甚至于报平安的消息都没有。 粘杆处的事由林然全权处理,林然思虑半晌,叫粘杆处再低调些,宁可少探知些消息,也不要被人注意到。 林然这段时日紧闭门户,府中护卫加强了巡视,就连每日负责采买的家下人,林然都配备了两个护卫陪同。 直至十月,京中都下过了一场雪。 林然哄睡了玩雪玩累了的一双儿女,披了件厚实斗篷在廊下看月。 今日正是月中,月亮圆润温柔,却叫林然悠悠叹了口气。 正准备去歇息,就听到前院隐隐有嘈杂之声。 没半盏茶的功夫,又安静了。 林然等着前去查看的远岫回来,结果就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披月而归。 “四哥?”林然惊呼了一声,又惊又喜,一时间激动得掉了泪,“四哥!” 胤禛满身寒霜,大步上前将人紧紧抱住,用大氅将二人包裹着,许久,才低低舒了口气,“然儿。” 话才出口,透着满溢的思念。 胤禛的手轻拍在林然的背上,一下又一下顺着林然的背脊,说什么都不愿松开,“然儿,怎么还没睡?” 他进府门时,本打算在前院书房随便对付一晚,毕竟已经过了往常歇息的时辰,胤禛怕扰了林然,结果远岫奉命查看,叫胤禛知道林然还没睡,这才快步而来。 林然在他肩头的衣服上蹭了蹭眼泪,仰头笑道,“今天月亮好。” 胤禛用指腹抹过林然的眼角,十分歉疚。 林然又垂了头,额头抵着胤禛的肩膀,闷闷道,“没受伤吧?老爷子没动手吧?” 胤禛回忆着大阿哥挨的一茶盏,默默道,“没轮到我。” “四哥,是因为……太子吗?” 能让康熙这么动怒的儿子,说句让人心酸的,除了太子以外,其他人还没这个资格。 胤禛搂住她的肩头,低声道:“没有太子了。” 是的,康熙巡塞扎营后,时常召见蒙古各部,每日除了批阅奏折,就是叫各部儿郎比试。 某日康熙来了兴致,叫了几个亲卫陪着,骑马打猎去了。 夜晚又与众人举杯欢酌,但因为白天骑马打猎费了力气,便早早散了回了帝帐。 结果这一夜,康熙只觉寒意逼人,距离他床榻不远的位置,有一道半尺长的裂口。 …… “二哥因为裂帐窥视帝踪,且手下人逼宫证据确凿,兼之过往种种,汗阿玛便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胤礽被废,自然再不能称之为太子。 林然明白,过往种种都是添头,唯有危害到老爷子的安危之事才是主因。 对于帝王而言,有什么比他们的安危更要紧的呢? 逼宫不一定是假,但窥视帝踪之人,也不一定是真。 所有事情,只在康熙的一念之间。 就如废黜之言中,康熙言胤礽生而克母,实在荒唐。 “大哥也被斥责了一顿,命其在府中禁足。” 至于其他人,有大阿哥首当其冲,自然是被骂一顿后就散了。 第348章 帝驾回京,不仅悄无声息,还在第二日的早朝上放出废黜太子的惊天消息,朝中上下无不惊愕失措,更有那没跟去的太子属人,当朝晕了过去,立刻被康熙以殿前失仪的罪名革了职。 废太子一事,若放在以前的朝代,说不定会遇到种种阻力,或是外戚,或是贤臣。 《史记》有载,汉十二年,上疾甚,愈欲易太子。 如汉高祖刘邦这般人,想要废黜刘盈转立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尚且不能成功。 而如今康熙一言,满朝文武无有敢当面反驳者,可见帝王权势被收拢归于一人的恐怖。 何况废黜诏书上种种罪行,如废太子借仁孝皇后忌辰出宫恣意享乐,最要命的是康熙查到的胤礽手下逼反罪证俱全,让太子阵营中的朝臣不敢开口,生怕被皇帝当成谋逆同党,当朝处置了。 且看索额图如何?显赫一世的索相早已化为黄土一抔。 但他们不信太子会精神失常到亲身前往裂帐窥视,更不信太子会穿着象征他身份的衣服前去。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这么多年在干嘛?追随个傻子吗? 要知道太子的班底里有些人还是康熙亲自塞进去的。 这些人不是胤礽最信任的那一批,却是胤礽倚重的,他们被康熙亲手打上太子一党的标签,无一不是能力出众之辈。 胤礽早些年的表现折服了这些能臣,他们观康熙待太子的态度,便也踏实地为太子谋划,哪怕这几年的太子愈发暴戾恣睢,但康熙的态度叫人觉得太子的位置永远稳固如山。 如今废黜太子的旨意一出,或有墙头草准备另择良木,但他们这些被康熙送予太子的属臣却是要找出陷害太子之人。 陛下当年能立年幼的二阿哥为太子,自然也能恢复受了“冤屈”的二阿哥的太子之位。 背后动手之人,会是谁呢? 大阿哥为长,现在被禁足府中,看似惹了陛下怒火,却是不痛不痒的惩罚。 三阿哥时常结交清流文臣,若是能一并摁死大阿哥,他则为长子,立嫡立长立贤,他勉强能占其一。 而四阿哥,曾为佟佳皇后养子的他,算是半个嫡子。 五阿哥七阿哥各有缺陷,不予考虑。 至于八阿哥往后的皇阿哥们,要么尚未长成,要么有交好的兄长。这个帽子扣过去,恐怕陛下是不会信的。 太子属臣们退朝后暗中紧密联系,他们与其说是要找出陷害胤礽的真凶,不如说在思考将这口锅扣在谁身上合适。 毕竟他们默默回忆了下近几年的太子行径,一时之间也不是很敢保证太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傻事。 毕竟太子之前连陛下的后宫都敢染指,当时他们隐隐猜出来,连自挂东南枝的心都有了。 太子仗着陛下也在他的九族里就随便发疯是吧?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太子会不会“裂帐窥视”的时候,他们二阿哥何等孝顺、哦,这个不行,二阿哥才被陛下骂了不孝生母,用这个名义容易让陛下暴怒。 反正他们二阿哥是被冤枉的,他们现在要抓紧时间找个人背锅。 挑来挑去,最后还是老对手直郡王好用。 一来打了这么多年,对方的招数还有人手都熟悉了;二来大阿哥在府中闭门思过,方便他们捏造、啊呸,发现真相。 但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要缓缓图之,陛下才下了废黜太子诏书,他们急吼吼地冲上去,只会让动了怒火的帝王将气尽数撒到他们头上。 再说刚废黜了的二阿哥又被立,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太子所属的朝臣一时沉寂下去,在暗中谋划。 大阿哥一派因大阿哥闭门思过,也不敢为太子被废之事流露出喜悦之情。反而围绕着八阿哥胤禩,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阿哥出事时,八阿哥可是在场的。 胤禛与林如海交谈时,就见三阿哥与数位文臣谈笑风生走在他们前面,刻意挺直的腰板儿与不离手的君子半扇,很有挺拔如松的意味。 但,胤禛很想问他不冷吗?现在可是冬日啊! 林如海正与胤禛说起丹灵曜灵读书一事,闲话家常的内容叫试图偷听之人失望不已。 第349章 端敏公主 朝堂列公心思各异,一时间倒是默契地噤声。 林然熟练地查看了一遍所有能递到她面前的请柬,然后将那些或明或暗投靠了某位皇子的华贵彩印笺纸挑出去。 吹雨将这些笺纸归拢到一处。 虽说这些宴席她们福晋一概不会去赴,但根据宴请主家的身份,还是有一些要打发人送去福晋不能至的赔礼的。 吹雨做惯了这样细致的工作,将笺纸收好的同时,心中也对要送些什么有了数,只按着宴请理由一一对应就是了。 要赏雪的、要叹梅的、要听戏的亦或者直言想聚一聚的。 吹雨提笔,在那对应的花笺纸写上要送去的赔礼——她的字不大好看,却是她学了很久的成果。 “吹雨,备份礼出来,老师病了,我明日要去探望他。”林然自己写好一份拜帖,交与守着书房门口的小丫鬟,让她去寻府中管事,立刻将这份拜帖送去张家。 吹雨连忙应下,准备一同去将别的礼品备出来。 吹雨才出去,出云就捧着一方请柬入内。 “福晋,这是简亲王府上送来的帖子。” 林然接过来一看,虽是简亲王府送出,但请柬的主人却不是简亲王福晋,而是端敏公主。 端敏公主是康熙的姐妹,不过并不是亲姐妹。 先帝顺治膝下有六位亲生女儿,但除了和硕恭悫长公主外,最大的一位也不过活到了六岁,因而为了日后与蒙古的婚媾未雨绸缪,先帝收养了四位亲王之女当做养女。 这位端敏公主便是简纯亲王济度次女,丈夫乃如今科尔沁左翼中旗的达尔罕亲王班第。 算起来,现任简亲王雅尔阿江要叫端敏公主一句姑姑。 不过两人关系不妙就是了。 端敏公主一向看不上庶出兄弟姐妹,简亲王的爵位本是她的亲弟弟承袭,结果她的亲弟弟德塞十七岁因病去世,简亲王的爵位就落到了庶福晋杭氏一脉上。 雅尔阿江是杭氏的孙子,对端敏公主而言,与家财落到了外人手上无异。 此次用简亲王府的身份送请柬,正是端敏公主以嫡女的身份不承认现任简亲王一脉,要知道端敏公主回京省亲可不住在简亲王府上,而是另有住所。 林然翻看花纹复杂的彩印笺纸,草草扫了两眼内容,叹道,“端敏公主真是……” 未尽之言对长辈有些不恭敬,林然也就没有说出。 这份请柬邀了胤禛与林然两人,只言说是许久未见京中亲旧,特意请之一聚。 胤禛回来后,看到这份请柬不由皱了皱眉,他道:“端敏公主与汗阿玛关系不睦。”想了想,他补充道,“端敏姑姑与所有人都不和。” 端敏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向来是个跋扈的主儿,哪怕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岁数,不可一世的脾气却从未改变。 前几年时,康熙为嫁到蒙古的公主按照贝勒品级设置护卫长史。 其中包括了康熙的女儿纯禧公主、荣宪公主、端静公主,以及康熙的姑姑淑慧公主,在这批名单中,单单就漏掉了端敏公主这位姐姐。 “也不知道她与汗阿玛有过什么矛盾,能让汗阿玛这么爱惜脸面的人如此行事。”林然摇了摇头,为在世的抚蒙公主都安排了人手,唯独不理会端敏公主,对康熙这种胳膊折了往袖里藏的人来说,实在少见。 端敏公主在废太子余波未平的时刻回京省亲,又堂而皇之地宴请亲旧,这等做派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话虽如此,但这场宴请却是要赴的。 因为第二日,端敏公主进宫请安,笑盈盈地面见太后与康熙,说起了邀人的事。 看在她夫婿的面子上,康熙也会给这个脸,还特意叫小黄门告知众皇子,不要让他们姑姑的宴会冷清。 有了康熙这句话,京中收到请柬的人家便也放心赴宴了。 宴会十分热闹。 端敏公主见络绎不绝的宾客盈门,很是满意于自己的权势。 林然向端敏公主见过礼后,驾轻就熟地寻到几位交好的弟妹,找了处人少的地方躲清静。 女眷这边向来散得早些,林然与九福晋合计一番,将九阿哥府上的马车留给胤禛与胤禟,她们两个准备先回去。 与宴者众多,这也造成了马车拥堵,林然干脆吩咐车夫,绕些远回去就是。 车夫闻言,立刻驾车走了条人少的小道。 林然在宴上只喝了茶水,九福晋却是好奇地尝了不少端敏公主从蒙古带回的酒饮,此刻面若桃花,眼神都迷离了几分,正靠在她贴身丫鬟的肩头休息。 林然见她眼睛都快转不动了,嘴中还在嘟囔这些酒饮没京中的好喝,不免觉得有趣,正听着九福晋呢喃,车外却是起了喧嚣。 第350章 拍喜 九福晋醉态可爱,林然瞧着九福晋的丫鬟从容不迫地回答着九福晋的醉话,便知这人的酒品一向这般有趣,令人会心一笑。 但她没笑话人的爱好,便将目光投向另一侧,准备闭目养神。 车外顿起的喧嚣本不该扰到她们。 原是马车换路而行,转过来的胡同那端有数余人,个个手持长棍竹杖,正在追打一人。 胡同狭窄,不好回转车身,只能慢慢向后退。 雍郡王府的侍卫立刻警惕起来,手搭在腰间刀鞘之上,随时可抽出。 他们留二人在车后注意,其余四人快步到车前护住,等着车夫驾车退出去。 “贵人——” 被追者声音尖利,似是这一嗓子用尽了所有气力,再发不出半点声响,紧接着被身后的众人围住,一时间,长棍竹杖纷纷落在了那人身上。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持杖者口中仍是叫喊着,林然这时听清了,他们在问那女子—— “生不生?生不生?” 林然拧眉。 此时马车已经退出那条胡同,那些人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显然不是针对她或者雍郡王府的袭击。 “福晋?” 远岫见她皱眉,担忧地唤了一声。 “额腾伊,带人过去瞧瞧。” 林然挑开车窗上的厚实帘子一角,心中知晓自己与九福晋的安全有保障,因此她便无法忽视那道凄厉女声。 “贵人”,那女子在求救。 林然的声音快速而平稳,“额腾伊,天子脚下,怎能有人闹事。” 名唤“额腾伊”的护卫知晓这是福晋给他的插手理由,点了身边一人后,一同转进那条胡同中。 林然等了片刻,一人回来禀报道,“福晋,是陈典制的家事。” 典制乃礼部官职。 “家事”二字出口,结合方才听到的词句,林然冷了神色。 “额腾伊呢?” “额腾伊说等福晋吩咐,便叫属下过来回话,他拦住了那些人。” 额腾伊是郡王府的一等护卫,按律可持刀,比起对方的木棍竹杖,闪着寒意的长刀更有威胁性。 林然同远岫下了马车。 那回话的护卫没想到自家主子会下车,很是有些惊慌,“福晋?” 林然瞧了他一眼,转而点了名字,“齐布琛,巴彦,你们留在这里。” 她要留人护着车中的九福晋。 其余的侍卫跟上林然,转进了胡同。 不过片刻功夫,空气中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味道,林然步伐更快几分,结果这血气越近越浓,她走到近前时便已经面若冰霜,“何事?” 额腾伊见林然过来,将刀收回鞘中,目光森寒扫过蹲在地上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 他的刀很快很利。 方才这些人对被围住的女子挥棍舞杖,额腾伊呵斥一声,那些人见他们只两人,便叫嚷着“此乃家事”“莫要乱管闲事”等等言语。 真是没听过众人打一妇人的家事。 于是有个手持竹杖的人被额腾伊一刀砍断了竹杖,只余了约摸半寸在那人手中——只差半寸,那人手指就要被额腾伊削去了。 被这举动吓住的众人丝毫没有人多势众的安全感,他们没想到额腾伊真敢动手。 额腾伊叫他们都将手里的东西丢掉,蹲下不许乱动。 被森寒长刀指着,这些人慌乱至极,也不敢跑,生怕自己成为那长刀的目标,丢掉手中的长棍后老老实实蹲下,口中不断喊冤。 额腾伊的刀指向离他最近一人,道,“为何追打此妇人?” 他眼神很好,倒在地上的女子是妇人打扮,不像什么平民百姓家的妻子,看其穿着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被额腾伊指着的那人立刻道:“义士冤枉啊,我们是受陈典制家中请求,为此妇人驱邪!” 额腾伊气笑了,懒得计较什么“义士”称呼,只是提了提刀,将刀抵在那人脖上,让另一护卫去向林然回禀。 此刻林然亲自过来,额腾伊虽有讶色,却也不觉意外,于是他道,“福晋,这些凶徒满嘴胡言,假借礼部大人的名义行歹事,欲要持凶杀人,属下去请巡捕营如何?” 巡捕营,专管京中治安。 林然允许,“九门提督当同来。” 九门提督,从一品,掌巡捕营。 这句是吓他们的,她确实能请来九门提督,但对付一群混子,实在用不上这种人情。 蹲在地上的人顿时急了,他们不敢抬头,只纷纷叫喊道:“贵人冤枉啊,我、草民等人确实是被陈家请来!” 林然不语,只和远岫一同将昏倒的女子扶起。 混着脏雪冻硬的路面此刻又染了深红色,是那女子的血,能穿透厚实冬衣渗出血,这让林然急切起来。 有一人也焦急不已,生怕额腾伊真的去请什么巡捕营,他算有些见识,巡捕营哪里是谁都能请来的,更别说九门提督。 显然他们撞上大人物了,被大人物亲自吩咐过,再被官差逮去,他们还能落好?别是死在牢里! 因而急切喊道:“贵人明鉴!小的真是被陈家请来的!叫我们为他们夫人拍喜驱邪!” 林然没停半分,反而愈加坚定,她与远岫各自架起女子一只胳膊,朝马车走去,只留下一句话,“额腾伊,速去。” 远岫先上了车扶稳女子,车夫帮着她们将人挪到了车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面,将九福晋的醉意都吓醒大半。 “四嫂,这是怎么了?” 林然上了车,吩咐车夫先去最近的医馆,将车内的柔软织物垫在那女子身下,又盖上一张她常搭的软毯供其保暖,这才有心思回答九福晋的问题。 随口道,“有人当街杀人,遇上了,便救一救。” 第351章 传唤 九福晋闻着这浓厚的血腥味儿,立刻信了林然的话,她用帕子捂着口鼻,见林然面色如常,倒也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来,扯着话头道:“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真是疯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女子的情形,鼻间萦绕的气息叫她忍不住皱眉。 “舒雁你若闻着难受便捂上吧,我有些鼻塞,闻不到什么味道。”林然替她寻了个台阶,“只是要先去趟医馆,晚些我们再回去可好?” 九福晋一甩帕子,忙不迭地捂住,羞涩道:“四嫂说得哪里话,自然是人命要紧。” 不少店家因天光暗淡关了门,好在医馆常有求诊之人,惯是等到快宵禁时才闭门的。 坐诊的医者见有人来,抬头刚要说话,忽然鼻子一动,顾不得向这一看就很尊贵的女子行礼,医师与馆中医童合力将人挪到平日施针的小榻上。 九福晋也下了马车,老老实实地跟在林然身旁,“四嫂。” 林然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凉,“吓到了?” 九福晋摇头,“天冷。” 她也是独掌一府事宜的当家主母,虽然年轻,却也不会被这场面吓到,刚才在车上惊怕是因为醉意朦胧,现在下了车被风一吹,立刻清醒起来。 许久,那医者过来行礼,叹息着说了女子的详细情况。 …… 礼部典制陈智文散值归家,见家中老母站在灶边煮他爱吃的肉圆,先是为老母的爱子心感动,又皱眉道,“母亲怎么亲自动手,叫黄氏来做就好。” 陈母撇了撇嘴,先为心爱的儿子盛了满满一碗肉圆,方道,“造孽哦,你那媳妇儿一大早就出门说要买些布回来做棉衣,这都一整天了,也不见她人影。” 陈典制顿时不满起来。 陈母继续道,“不像话喔,她不在家中做事,定是借着买布出门躲闲去了。” 陈典制就着灶台旁升腾的热气,吃了两大勺肉圆,他恶狠狠道,“母亲放心,等黄氏回来儿子定叫她过来立规矩。” 陈母这才眉开眼笑,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儿子顺眼,“你爹在屋里喝酒呢,你去瞧瞧他,叫他少喝几口。” 陈典制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陈父背着手优哉游哉,见陈典制穿着官服站在灶边,立刻道,“文儿还不快快将衣服换下来?官服坏了可要自己花钱做的。” 陈典制听陈父唤他小名儿,便依言擦净手,他摸了摸补子上的白鹇,郑重其事地将官服换下来收好,准备晚些时候叫黄氏拿火斗替他熨一熨。 思及此,陈典制心中不满更甚,若黄氏此刻在家,趁着灶火余热就能用火斗熨烫了。 陈母将饭摆到桌上,唤丈夫儿子用饭。 陈父坐在尊位,等着陈母为他添饭,见陈典制坐好,便道:“你和黄氏成婚也有些年头了,什么时候能给我添个孙子啊?” 陈母闻言也道,“是啊,文儿,你年纪也不轻了,要是没个儿子,日后可怎么办啊?” 陈典制叹气,“儿子也想要个孩子,只是黄氏一直怀不上,儿子也没法子啊!”他觑着父母神情,提起一桩陈年往事,继续道,“黄氏家中富庶,当年黄家资助儿子读书,除却笔墨书本,还有科举等一应挑费,唉……” 他有心无力地叹了口气,“儿不想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果然,陈父陈母咒骂起黄家、责骂着黄氏,又赞自家儿子有情有义。 陈典制就着那不堪入耳的词句,缩了缩脖颈,一派自在地夹菜,吃饭。 只是没等他咽下口中饭菜,陈父却是哼道:“黄氏一直没有身孕,我看是惹了什么,幸亏我寻到同乡。” 陈父故作神秘地自得。 这让陈典制好奇:黄氏没有身孕,寻同乡有什么用,难不成父亲结识的同乡竟然是个神医? 陈母哼唧两声,“老头子你少卖关子,为了请那些人花了我们好大一笔钱,非得说什么京中行事不便,要花钱才能请来人帮忙。” 突然,响起猛烈的敲门声。 敲门者用力之大,几乎要将陈家那扇旧门砸落。 陈父一抹嘴,自家儿子是当官的,老婆子是女人,于是他去开了门。 闯进来的是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他们个个身材高大,站进来便显得陈家的院子逼仄。 最后一人是个头头打扮,他朝着陈典制一笑,态度尚算客气,“陈大人。” 陈典制自恃进士出身,平日看不上这些官差,见为首者朝他笑,便倨傲道:“擅闯官员府邸,本官若到你们上峰面前告一状,你们担得起吗?” 为首之人对陈典制的话没做回应,他向院门外伸扬出右手,咧嘴一笑道,“陈大人,陈典制,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有一桩官司需要老爷子到堂上一辩,请陈大人不要为难我等,让老爷子随我们走一趟吧。” 陈典制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偏西的日头,怎么会有人这个时辰来传人,被传之人还是官员的父亲。 第352章 钱晋锡 女子伤势颇重,坐馆大夫觑着林然几人身上的衣料首饰,便大着胆子在方子上添了几味贵重药材。 贵有贵的治法,贱有贱的活路。 这女子能救活,但是救一条命还是救一个人,这是有区别的。 坐馆大夫亲自抓药,不敢耽误片刻。 一时间也无旁事,远岫主动分忧道:“福晋,奴婢留在这儿照看这位夫人吧。” 林然见女子始终未醒,她和九福晋也不能一直在此处盘桓耽误,便道:“待会儿我派人过来,你暂时照顾下。” 说是照看,昏迷的人也没什么需要照看的,不过是在旁边坐一坐看一看。 前来替换远岫的嬷嬷带来银两,先付了诊费与药钱,便安心看顾着昏迷的女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林然姑且算将一条人命救下,陈家这边却是一阵撕扯。 陈典制满脸不可置信,为首的官差可不管那么多,若不是看在陈典制大小是个官儿的份上,他们平日奉命拿人可没这种好声气,不借机搜刮一笔都是客气的。 再者上峰能叫他们这个时辰来,显然是没打算给这陈典制面子了,或者说,一个五品官的面子远不及另一头的贵人。 为首之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陈典制,还请不要干涉官府办事。” 言罢,手下几个魁梧官差小心绕过陈典制,以免碰到他,再被赖个殴打官员的罪名。 其实陈典制哪里有胆子上前呢? 科举出身清贵无比的读书人,陈典制平日里看都懒得看这些官差一眼,只觉得这些粗人都是腌臜泼才。 但对方动手时,陈典制生怕伤到自己,言语叫嚣,脚却扎根似的动都不动,任由五大三粗的官差将陈父拿住。 陈母“嗷”地一嗓子扑上去,拉住陈父的衣角不肯松手,她声音尖利刺耳,哭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文儿,你是当官的,你快让他们放开你爹啊!” 陈母并非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在黄家资助陈智文前,陈母亦是要每日操劳奔波,为生计而发愁,因而她的力气不小,险些将陈父拽个踉跄。 “你们、你们擅闯官员府邸,到底意欲何为!”陈典制拿住这一点不放,被身材高大的官差看了一眼,气势顿时弱了三分,色厉内荏道,“本官要找你们上峰,问问到底是——” “不劳陈大人费心。”为首之人笑眯眯的,因为已经拿住了人,所以他现在态度很好。 上头的人能不给陈典制面子,但他一个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官差开罪不起。 他是奉命行事嘛,扫了眼陈母抓着陈父不放的手,那张带着伤疤的脸咧嘴一笑,倒像恶鬼附身,“若是陈老夫人不愿松手,也可一同走一趟,毕竟与老爷子是夫妻,彼此了解。” …… 林然当时让额腾伊去请九门提督的确是恐吓之言,但把这些打人的凶徒扔去顺天府,却也顺理成章。 顺天府当任府尹钱晋锡不认识额腾伊,但额腾伊腰间的长刀是明晃晃的,叫钱晋锡立刻意识到额腾伊乃是某家高门的侍卫——平常官员家的护卫,可没有佩刀的权力。 额腾伊心平气和地陈述事情的经过,对钱大人隐晦打探背后贵人态度的问题避而不答,只言府上贵人遇见凶徒伤人,贵人心善,命自己将伤人的恶徒送官。 钱晋锡顾虑额腾伊背后主子,就见额腾伊似是不经意撩了下衣袍,腰间的雍郡王府腰牌叫钱晋锡眼前一亮。 是雍郡王府的贵人啊,钱晋锡对雍郡王一贯作风有所了解,知道这位爷极守规矩,同样的,对于为非作歹者最是厌恶。 那么雍郡王府的贵人,应当是同样的。 钱晋锡心中有了数,他只需按律行事,因此当堂审理起这桩苦主未至的讼案。 那些恶徒早叫额腾伊吓破了胆子,根本不需要钱大人如何审问,就争先恐后地吐露出他们当中的首恶。 钱晋锡:…… 钱晋锡都没来得及拍惊堂木,首恶就被一众供出。 被供出的首恶战战兢兢,不断叩头道:“大人明鉴,小的是受了陈家所托,特特为陈家妇驱邪,小的不敢撒谎!” 这人将头叩得极实,没几下就碰出一片青紫,渗着血丝,但他也不敢停下,比起丢命来,磕头又能算什么呢?许是险些被削去手指的恐惧叫他不敢隐瞒,这人交代了个明白。 陈家老夫妻被陈典制从老家接入京住,替陈典制当起了家。 结果时间久了,便嫌儿媳黄氏嫁进来却迟迟没有身孕,儿子又念着黄家早年间资助他的旧情,死活不肯纳妾,故而心生不满。 陈父出门时偶然结识了同乡,想起老家习俗,便请其帮忙。 这同乡心有胆怯,在京中行此事多半不会顺遂,但终究是被陈父许诺的金银冲昏了头,寻得狐朋狗友,要行这拍喜驱邪大事。 钱晋锡饱读诗书,听得“拍喜”二字便拧眉不悦——亲邻持竹杖觅新妇打之,谓之“拍喜”。 通俗来讲,女子进门后久久不孕,夫家便会喊来亲友候在女子经过的路上,手持竹杖等物一拥而上,直到丈夫出面,为亲友发花生枣子等寓意生子的东西才会停止拍打。 说白了,就是用驱邪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杀人,女子多柔弱,被竹棒殴打后即便侥幸活下来,又能活多久呢?于是顺理成章地为男子续弦。 钱晋锡愤怒无比,他倒不是为了陈家妇的遭遇,而是在京城中,竟然还有人敢循此陋习来杀人,这简直是对他职责的挑衅。 “小的冤枉啊,小的怎么敢杀人,早早和兄弟们叮嘱过,只做做样子就是。”那同乡首恶将事情全往陈家老夫妻身上推,“小的只图财,绝不敢谋害人性命啊!” 陈父刚被官差拿来,就听到这句,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额腾伊虽不在堂上,却也在旁侧仔细听了全程,他回去还要向福晋回禀呢,总要了解透彻。 第353章 温水 “陈家狡辩拍喜乃风俗,钱大人便捉了两点呵斥,一是此风俗有载,应在元月十五行之;二则若要停止,需丈夫出面,但陈典制不在场,此事便与杀人罪同。” 翌日一早,林然起身用早饭时,额腾伊就来禀告堂审暂时的结果,他昨日回来后反复揣摩,终于想通了钱晋锡为何那般急切。 一是因为自己押送凶徒,钱府尹知晓了这帮人冲撞了福晋;二来,自家福晋的娘家,林大人可是掌着吏部,钱府尹若想动一动位置,怎会为了一个五品典制得罪吏部尚书;三嘛,钱府尹也是愿意做些实事的,陈父目无法纪,撞到钱府尹手上也是活该。 林然听着额腾伊的话,见他欲言又止,便道:“还有什么消息?” 额腾伊道:“陈典制在寻黄氏,黄氏就是福晋救下的那妇人。” 毕竟缺个苦主,钱府尹便默许了寻找黄氏的事,将那些伥鬼凶徒打了板子后暂时关进了牢里,等最后一并处置。 林然点头,看向远岫,问道,“黄氏可醒了?” 远岫温声细语道:“去的嬷嬷一早传回消息,黄氏昨夜醒了一次,大夫说已无生命之忧,只是身子亏空,需要静养。” “我知道了。”林然搅动手中的汤匙,看着远岫道,“远岫你再走一趟,将事情全都告诉她,她要如何做,都随她去。” 远岫明白分寸,恭敬福身:“是。” 额腾伊瞪着眼睛,没听明白林然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让那妇人放心,有雍郡王府替她撑腰吗? 舞枪弄棒是他的强项,但思虑话中深意实在为难他一个粗人,昨天想了半宿才明白钱府尹的态度,已经是超常发挥。 林然扭头瞧见额腾伊的不解,补了一句道:“额腾伊,你陪远岫去。” 有额腾伊的武力,自家人出不了问题。 额腾伊立刻应是,声音震天响。 额腾伊偷瞄了几眼远岫,心想福晋身边这位大丫鬟好生聪慧,福晋同她说的吩咐并不清晰,她竟然信心满满能办好。 远岫感受到额腾伊的目光,笑容柔和,她主动搭话道,“伊拉里护卫,可是有事?” 额腾伊叫人套了骡车,他道:“远岫姑娘客气,叫我额腾伊就是。咳,福晋的意思,是要替那黄夫人撑腰吗?” 远岫目光平静,道,“福晋会不会帮黄夫人,全看她自己怎么选了。”她语气柔柔,跟着林然身边也有几年了,性子虽还是温和的,做事却是干脆,“若是黄夫人与陈典制鹣鲽情深,那我便收回药钱;如若……” 远岫自认说得分明,但偏头看到额腾伊的茫然目光,她泄了气,有些无奈,于是道,“若是黄夫人想要继续跟那陈典制和乐过日子,那我们就将药钱要回来,表明王府以后不会干涉陈家任何事,福晋心善救了人,却不是叫人利用给自己撑腰的。” 昨天撞见当街伤人的,福晋自然会救一救。 但又不知这黄氏品性如何,只瞧着可怜便贸贸然替其撑腰,可能反叫人利用了福晋的好心。 “如果黄夫人有别的想法。”远岫索性说开,“比如想状告那陈家,或是与陈典制分家和离,她若被陈家以势压人,福晋不介意帮她玉成好事。” 额腾伊这才明白过来,他嘬着牙花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说果然这辈子他就当个侍卫保护主子吧,动脑子的事儿就不该是他想的。 远岫从容地下了骡车,王府来的嬷嬷正端着一碗药放到黄氏面前,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扬起笑脸上前和远岫问好。 黄氏正醒着,瞧着精神不大好,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什么血色。 她听嬷嬷介绍了远岫的身份,虽虚弱,还是挣扎着要下来道谢,被远岫制止后强笑道:“姑娘心善,那便恕我无礼了。” 远岫道:“这有什么无不无礼的,我只是个丫鬟,万万受不得夫人的礼。”她扶了一把黄氏,等黄氏将药饮尽后,才将昨日的事娓娓道来。 黄氏脸上没什么表情,远岫最后问道,“夫人可有什么想法?” 黄氏听到陈典制在寻自己,脸上闪过纠结苦色。 虽然这些年她都没有个孩子,可是陈典制是维护她的,无论是在陈父陈母面前,还是在外面,陈典制都赌咒发誓绝不纳二色,连她提出拿自己的嫁妆钱买个妾来生孩子,陈典制都严词拒绝了。 黄氏脑中浮现昨日棍棒相加的凄惨,她抚着自己额头作痛的伤,面容凄苦,“我多年未曾有孕,公婆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守在外面的额腾伊耳力过人,黄氏的声音虽弱,他还是听了个大概。 旋即远岫柔和的声音响起,比之前没有半分变化,仍旧不疾不徐,她道,“夫人的伤要注意着,不能碰水,若是夫人想同家中联系,医馆的小药童能帮夫人跑个腿。” 远岫留了最后一句试探,只看这黄夫人想同娘家联系还是急着给夫家报消息。 她没干涉一分一毫,黄氏表示要送还药钱时,远岫没有拒绝,只笑着说请黄氏送到这医馆即可。 把钱还到这医馆,权当为日后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留两份药钱了,也省得再与陈家有交集。 远岫和嬷嬷走时,黄氏正与小药童说话。 额腾伊驾起骡车,心中痒痒挠似的,问道,“姑娘,这黄夫人是要给陈家递话?” 远岫点了头,道:“还要劳烦你走一趟,去衙门撤诉,昨日伤人的都挨了板子,他们冲撞福晋的事就算揭过去了。” 黄氏心中将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顾不得全身各处的伤,就要与陈家联络。福晋能救她的命一次,但救不了两次三次,升米恩斗米仇,再插手,只会弄出个仇人来,何苦来哉? 银子还到医馆,也算两清了。 远岫一行午后才回了王府。 听了远岫的回话,林然挑了挑眉,但也不算惊讶,毕竟公婆难伺候是常事,而且黄氏与陈典制是一个地方的人,那边的风俗本就对女子要求甚严,黄氏怕是早习惯了这种磋磨。 被温水煮的青蛙,又怎么能要求奋起反抗? 第354章 嘻,三倍工资 小药童得黄氏的许诺,问明陈家地址后,便拿了她的镯子作信物,敲开了陈家的门传话。 陈家只有陈母在。 官差到底只带了陈父去问话,陈父在家中当家做主惯了,可面对钱府尹,还有两侧凶神恶煞的官差,不禁两股战战。 钱府尹平日审案的本事还没拿出三成,陈父就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与林然从额腾伊口中得的信儿差不多:黄氏下落不明,陈父雇的人手却是实实在在冲撞了贵人,所以钱晋锡将陈父扣下,虽没关入逼仄牢房,却也限制了活动自由。 陈典制去礼部请了假,在外奔走寻人,只有寻到黄氏,他才能想法子撤诉,陈父才可归家。 陈母见小药童拿出了黄氏的镯子,登时火气上涌,一双眼睛冒着火,抓着小药童的手刚要骂,却想起昨日因为官差上门而被附近邻居指指点点,若此刻再惹了人出门看,怕不是又要落下口舌。 因而陈母压着火气,没好声气问道:“你如何得来这镯子的?” 小药童被陈母抓痛了手腕,但陈母神情实在可怖,他一时没敢叫喊出声,便忍着痛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说了详细。 陈母闻听黄氏已醒,便气哼哼道:“既然醒了,为何还不回来?莫不是你们医馆胡乱开药收钱,扣下我儿媳?” 小药童心中直呼晦气,他是瞧着黄氏说话和气、又许诺了跑腿的辛苦钱才走这一趟,若知道还要受这等闲气,他才不来呢。 于是小药童把镯子往陈母手中一塞,躲出两米距离才没好气道:“我只是替你家儿媳传话,莫要构陷我们医馆名声!” 陈母问清了医馆位置,将门一锁赶紧去寻陈典制。 黄氏是被自家婆母尖利的嗓音吵醒的,还有些迷糊时,忽地腰上一痛,登时瞪大了眼清醒过来。 “娘、相公。”黄氏嗫嚅难言。 陈典制一副心疼模样,坐在黄氏旁边,抬手端起一旁的药碗,道,“荷珠,你受苦了。” 黄氏顿时觉得身上的伤没那么痛了。 陈母见陈典制只是一味安慰黄氏,心中不满,她压着性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道,“荷珠,你爹也是为了你和文儿好,这才心急想了个法子帮你们,偏生不知被哪家权贵——” “娘——”陈典制急急打断了陈母的话,他也不知是撞上了哪家高门,钱府尹不愿告诉他,但显然不是他一个五品官员能惹得起的。 何况人家没揪着不放,出过气就当事情翻篇儿了。 陈母气哼哼地住了嘴,她上下打量黄氏,忽然道:“你衣服呢?” 黄氏一怔,解释道:“原来的衣裳坏了——” 陈典制见黄氏只是受了伤,思及被暂扣的陈父,他温和道,“不说这些,荷珠,你知道是谁送你来这医馆的吗?” 黄氏摇了摇头,她看着陈典制,见他眼中关怀,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我醒来时是一嬷嬷照看我,后来有一女子今早同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将人带走了。” 黄氏不愿陈典制误会,旋即解释道,“衣裳是贵人好心,请那嬷嬷换的。” “什么贵人,若当真好心,怎么会抓着不放,还不让老头子出来。”陈母哼哼唧唧,语气不善。 陈典制拽了把陈母的衣袖,陈母这才闭了嘴。 他好声好气哄着黄氏,又是殷切关怀又是主动煎药。 陈母最见不得自己儿子对儿媳这副模样,反正已经寻到了黄氏,眼见儿媳也没死,不过是受了伤,顿时甩开袖子,叫陈典制赶紧将陈父接回家。 陈典制连声答应。 …… 林然交代了远岫处理此事,便没再关注,因此过了几日,远岫逗趣似的说出陈家大乱时,她不免好奇几分。 “福晋可还记得陈家?就是福晋从端敏公主宴上散时,回家途中救的那妇人夫家。” “我记得,你说那黄夫人醒了就急慌慌地给夫家报平安,怎么了?” 远岫道:“奴婢出门时听到消息,那陈家婆母以死相逼,趁着陈典制当差的功夫,陈家公公给了黄夫人一纸休书。”她说到这儿,神情似笑非笑起来,“结果陈典制到家时,急得不行,就要将黄夫人接回去。谁知陈典制的至交好友也上门来玩……” 后面的发展就有些离奇了。 先是曾经服侍过黄氏后被退回她娘家的丫鬟爆出陈典制早就不能人道,对着女子根本硬不起来。 后是“至交好友”被揭露乃是陈典制的真爱,陈典制根本不爱闺房事,而是情愿雌伏“好友”身下享极乐。 于是陈家乱了。 黄氏拿着一纸休书,知道陈典制是个被走旱道的货色,顿时不难过了,收拾好嫁妆,托人送往医馆药费后,便带着来探亲的亲戚回了娘家。 林然听着事情后续,难得失神,她一开始,不只是救了个人嘛?怎么发展如此离谱? 第355章 五四的祝福五五到 “这些话本不该污了福晋耳朵,只是奴婢知晓了事情归终,总该报给福晋一声。” 陈父打着幌子雇凶杀人的罪名,有黄氏帮着陈情撤诉,自然成了家务事,钱晋锡心中给陈典制记了一笔,按着律法又狠罚了一笔银钱后才放人。 而那些被陈父同乡雇来的打手,他们的罚金由陈父负责。陈父也不敢不负责,他能伙同旁人打杀黄氏,却不敢叫这些地痞记恨自己。 陈典制做了几年官,却没攒下什么钱,好在他最会拿捏黄氏心思,三言两语就哄着人出了这笔银钱。 黄氏有伤在身,便想暂时雇个短工来家里做活儿,她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家中虽不是顶顶豪奢,却也颇有家底,当初嫁入陈家是有陪嫁丫鬟的。 只是陈母总嫌她不够贤惠,什么都不会做,商户家的女儿配不上她儿。言语打压久了,黄氏便将丫鬟遣回了娘家,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起来。 在家养伤的日子,陈母明里暗里都在指责黄氏躲懒,丝毫不去想黄氏为什么会受伤。 陈父遭了这次罪,便成日在屋中躲着,不愿出门。 陈典制起初还会在黄氏与父母之间周旋,但因着“好友”上门寻访,便顾不得家中糟乱,迫不及待与“好友”出门寻乐。 黄氏察觉到不对劲,是某日陈典制出门与回家的汗巾子对不上号,她本以为陈典制是有了外室,心中虽难受,却也准备开口叫陈典制迎人入门。 却碰上她娘家打发了人千里迢迢从福建进京看她,领头的正是当年被遣回家的丫鬟,嫁了黄家的管家,如今是黄家的内管事。 这丫鬟自有一股威风,见陈家对黄氏的态度变本加厉,于是面上顺从,暗中却是叫她丈夫跟着陈典制,瞧瞧那外室是谁。 又亲口告诉黄氏,当年黄氏想将她抬为妾,她并非不愿不遵,而是为陈典制奉茶后,陈典制对她没有反应,本以为陈典制爱重黄氏,因而被遣回黄家时,丫鬟也没有多想。 但和黄家管家成婚后,才明白那陈典制是个弱的,又有黄家管家亲眼目睹陈典制与好友同吃同睡,亲近非常,知了契兄弟一事。 黄氏柔和了半辈子,终于硬气了一次,叫丫鬟和管家找人收拾嫁妆,逼着陈家签了和离文书,当即在京中租赁了一处房屋,忍着身上的伤痛动身搬了进去。 “倒是……离奇。”林然手中持一枚红宝攒心簪,对着镜子比对两下,觉得不甚满意,又扔回了匣中,“我记得陈典制名唤陈智文?” 她不需答案,只是勾了勾唇角,“虽不恰当,却不如改名君子贼。” 远岫没听懂林然的话,倒是旁边翻看书籍的胤禛失笑出声。 林然透过镜子看他,“四哥笑什么?” 胤禛摇摇头,将手中的书合上,对上林然镜子里的眼神才道,“你倒是会断章取义,若是张大人知道了,非要罚你抄几遍不可。” 人家醉翁的政论,被林然拿来讽刺一礼部典制,实在好笑。 “……咳,明日赴宴,你穿哪身?”林然毫无技术含量地转移话题,拒绝讨论被张英罚抄的可能性。 “不必太隆重,只去转一圈,大哥他们这段时间行事过了,汗阿玛怕是不高兴的。” 大阿哥的禁足才结束,就迫不及待地拉拢吸纳官员,如今势大,自然要同兄弟们好好亲近亲近。 林然想到卷宗上看过的,还有赴宴时听来的消息,不禁摇头叹息,“大哥带兵打仗是员猛将。” 但作战之外的事,实在算不得精明,难为康熙扶持大阿哥同太子斗了这些年。 禁足结束了,他不急着向康熙表明态度、请求君父原谅,反而大张旗鼓地拉拢官员,明日又宴请所有兄弟,怕是想逼着他们表态呢。 明珠啊明珠,你辛苦了,和索额图都是一带一,胤礽好歹早些年颇有储君风范,你家的大阿哥却是不忘本心,坚定不移,一心一意压太子一头。 明日的宴会必定极尽热闹,但…… 远岫上前半步,选了支松鼠如意簪斜斜插入林然的发髻,“福晋瞧这支簪如何?” “就这个吧,明日便戴这些首饰。”林然拿起镜匣旁边摆的一个玻璃小瓶子,随手塞进了远岫手里,“也为难你的耳朵听了陈家这些污糟事,这支佛手露你拿去玩吧。” 远岫盈盈一拜,“谢福晋赏。” “前段日子府里人都绷紧了弦,只是现在也不可放松,同文扎还有张嬷嬷说一声,内院外院都辛苦了,也没别的好赏,发钱吧,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远岫抿嘴直笑,“福晋跟菩萨似的,府里上下又要高兴了。” 发钱,谁不高兴呀? 林然一摆手,“行了行了,歇着去吧,今日不必你当值。” 第356章 (?w?) 翌日一早,林然果真戴了松鼠如意簪,耳边坠了对竹叶蓝纹耳环,群青的旗装与胤禛今日的靛青长袍格外相衬。 胤禛替她扶了下簪子,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很好看。” 林然晃了晃头,耳环引得胤禛注意。 “这副耳环倒是别致。” 林然得意道,“黛玉送我的。” 满族女子讲究一耳三钳,也就是一只耳朵三个耳洞,左右两耳共六个,不存在愿不愿意,是女孩儿出生后必须要打的。 而汉女与蒙女多只有一对耳洞,世人皆认为一耳三钳是满族女子身份尊贵的象征,能凭此在人群中轻易区别开。 如果不遵循这一传统,不光女子本人要受罚,还有可能连累家中。 只不过林家长辈没有规训孩子的毛病,发现林然不喜欢耳朵上戴一堆东西后,她的耳饰都被贾敏专门吩咐过,制成轻简的款式。 林然那时年纪小,家中又不要求她戴,时间一久,耳洞几乎长死。 后来只有大婚和年节进宫的场合需要她坠满耳洞,平日出门赴宴,来往之人也多只佩一副耳环。 黛玉送的这对竹叶蓝纹耳饰,自然是合林然心意的。 匠人将银砸成薄片,剪出簇簇竹叶,又錾刻纹路点填珐琅彩,做成这对耳饰。 胤禛忍不住抬手捏了下林然的耳朵,“二格格了解你,送的东西自然合你心意。” 林然颇为敏锐地回答道,“你送的我也喜欢。” “呵。” 胤禛在林然和儿女面前自然不是冷淡性子,只是笑容多是无声的,克制而温柔,倒是难得听他笑出声。 林然捉了他捏自己耳朵的手向下拉,自然而然地握住,“咳,别耽误时间了,早些出门吧。” 直郡王府在城西,两人到时,只见面阔三间的正门洞开,许多人到了王府百米远的位置就下了车,带着家仆小厮步行而至。 直郡王府的管事在门外负责迎客,不见胤禔的身影。 胤禔向来是这种作风,只不过在特殊时节,格外招眼。 苏培盛递上请柬,管事朝着林然两人行了礼,叫来身姿柔美的婢女前来引路。 与宴处已有人入座,传来阵阵笑声。 婢女引着二人转过花丛小路,就见大阿哥胤禔朝二人行来。 “四弟,还有弟妹。”胤禔笑呵呵地朝二人出声问候,他看着胤禛道,“四弟休沐日子总在府中闷着,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和兄弟们多联络联络感情。” 他语气自然,带着股悠然自得的矜贵,仿佛太子倒台后,那个位置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此刻对胤禛说话,都平添几分说教意味。 “四哥!” 胤禛的肩膀处搭上了一只手,胤禟嬉皮笑脸地半吊着,得了胤禛一个扫视后,乖觉地收好手,笑眯眯地和大阿哥打招呼,“大哥和四哥在这儿说什么呢?走走走,今日大哥请客,我可要开两坛大哥的好酒。” 大阿哥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他不大喜欢九阿哥的性子,对于九阿哥自甘堕落操持贱业的行为更是看不上。 何况九阿哥一向跟胤禛亲近,连带着整日跟他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十阿哥都追着胤禛跑。 “九弟今日倒是难得一见。” 正在大阿哥阴阳九阿哥时,九福晋董鄂氏慢了几步也来了,见到堵在路上的几人,她眼前一亮,莲步陡然快了几分,扶着丫鬟的手凑到了林然旁边,“四嫂,好多天没见你了。” 林然朝她伸出手,稳稳拉住后才道,“我还当你不来呢。” “奇茉如今整天睡觉,有我身边的嬷嬷照看我是放心的。”九福晋拉住林然的手,“若是不来,也见不到四嫂呢。” 两人说了几句话,大阿哥和九阿哥的嘴仗也打了两个来回,九阿哥那张嘴最是毒,大阿哥本就不是言辞机敏的人,没两句就败下阵来心头郁郁。 九福晋把握时机,娴熟地上前向大阿哥问好,将大阿哥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她成婚后别的不会,掐准时间给自家爷圆场是熟练的。 今日的宴席名义是大福晋张佳氏的生辰,林然与九福晋联袂而至时,张佳氏正一派温柔地立于人群中,被一众官员夫人奉承。 “四弟妹,九弟妹。”张佳氏摆脱了人群,和两人互相见了礼,笑容多了几分真实。 林然与九福晋笑着贺她生辰,得了张佳氏一个略有苦涩的眼神,她若有所指道,“我倒是宁可安安生生在府里随意小聚。” 显然,张佳氏对大阿哥的行为并不赞同。 但这不该露给林然她们知道。 林然笑意不变,仿佛没听懂张佳氏的话,“可见大哥重视嫂子,这才愿意费心思。” 与宴者众多,张佳氏也不能杵在这儿只和她们两个说话,林然拉了九福晋到旁边喝茶,“等会儿幼宜若是来了,你记得照看她些。” 九福晋连连点头,兆佳幼宜是十三阿哥尚未过门福晋,凭着她们几家的关系,对于未来的十三弟妹自然也报之以诚,虽没大婚,却也见过几次了。 “幼宜性子好,瞧着与十三弟很是登对呢。”九福晋会心一笑,“正好幼宜没去过我们府上,等会儿幼宜若来,我就躲个清静,带她过去。”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九福晋见林然起身准备先走,有些不舍道,“四嫂,改日我们去瞧瞧苏布达吧,她有了身孕,许久没出门了。” “好啊,她最喜欢逗弄弘昭她们,我们把孩子都带过去看她。”林然不知从哪儿掏了块糖,“别苦着脸了,你府上平时没什么事,咱们又离得近,什么时候想见我还不是一出门就到了?喏,甜甜嘴。” 九福晋微微羞赧,她也不想的啊,但是林然是她最喜欢的妯娌了。 她和十福晋关系很好,但不同于和苏布达相处,她每每与林然见面,总有种春风拂面的舒适,尤其林然长她几岁,对九福晋来说不像妯娌,倒像姐姐。 林然面露歉疚地同张佳氏告辞,再次贺她芳仪。 张佳氏拉了把她的手,拍了拍道,“嗯,今日人多,我就不送你了。”她侧头微微一笑,背对着众人的神情有几分洒脱,这才像那个武将家女儿。 林然望着张佳氏,眼睛依然清澈明亮。 回到马车上时,立刻没了仪态,倚在一侧休息。 马车缓缓驶离,等她到家时,发现胤禛比她回来得还早些。 “遇见卖糖画的,给她们两个买了,这是你的。”胤禛递来一串裹着油纸的糖画,“如何?大福晋可有说什么?” 林然舒舒服服地窝在一处,半晌才道,“大福晋在给大哥留后路。” 张佳氏作为大福晋,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对大阿哥的不赞同,除非这个行为是得过大阿哥许可的。 第357章 ai永远取代不了人类 伸了个懒腰,林然闭着眼睛朝身旁摸去,虽没摸到人,却有一只手伸过来虚握住她的指尖,先是轻捏,后又将她的手掌整个包住,耳边响起胤禛压低的声音,“醒了?” 林然还没睁开眼,却是就着这只手翻了个身,她闷闷道:“你怎么又醒这么早?” 胤禛答非所问,“出去一趟回来了。” 林然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坐起来,却是精神不足以头抵在胤禛肩上,她透过窗缝,能瞥见外面的天色,“几点了?” 天还没大亮,估摸也就五六点。 她倒不要答案,坐直身子醒了醒神,眼睛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茫,“今日不上朝?” 康熙勤政,除非年节绝不休息。 “汗阿玛病了,今日不朝。”胤禛左手揽住她,右手将膝上搭着的账册翻了一页,头也不抬道,“等丹灵曜灵醒了我们就进宫,你带着她们去皇玛嬷那里请安。” 皇帝生病,皇子们自然要侍疾的。 林然顿时精神了,困意全消,“病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昨天胤禛还说康熙早朝时被为某事争论的官员惹恼,怒斥其尸位素餐,以降职作结。 “是啊,昨天早朝时还好好的,退朝后有多少人赴了大哥办的宴会。”胤禛将账册一合,手搭在床边,“可不就病了吗。” 林然若有所思。 自打废黜太子后,康熙心中就憋着气,总是易怒暴躁,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不说,上次她去宫里请安,恰好遇上后宫妃嫔去向太后请安。 虽只是低位妃嫔们一句话的议论,更是立刻被其所居宫殿的主位以眼神制止,但也叫林然听到妃嫔们既庆幸又哀怨康熙久不入后宫。 伴君如伴虎,可如果是头怒虎…… 比起虚无缥缈的宠爱,妃嫔们还是更惜命些。 林然起身准备换衣,既然要进宫,那就不能像在家时的随意。 “皇玛嬷担忧汗阿玛,心中也不畅快,你小心些。”胤禛换下朝服,道,“旁的都不重要,只要你与丹灵曜灵平安即可。” 太后轻易不会给人没脸,后宫太妃们也好,皇帝的妃嫔也好,太后从不为难。 对他们这些小辈儿更是和蔼,都是皇帝的子女,太后不偏不倚,从不过分疼宠某个。 但现在康熙生病罢朝,太后难免失了常心,所以胤禛特意叮嘱几句。 “四哥放心,我心中有数。”林然换好衣服,叫人来替她梳发髻,转头道,“四哥才是,皇玛嬷无论如何都不会罚谁,汗阿玛可不一定。” 到太后宫中时,太子妃已经带着自己的女儿和侧福晋李氏所出的弘皙阿哥请安。 康熙废黜了太子,将其圈禁在毓庆宫,不许任何人探视,但没动太子妃一干人等所居的撷芳殿,太子妃的行动也没受挟制,甚至连太子妃的名号都没动。 只是也不好称其为太子妃了,林然先带着孩子见过太后,又与太子妃见礼,叫了一声“二嫂”。 太子妃倒是从容平和,还笑着道,“这称呼好,显得咱们更亲近些。”她低头看向林然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弘昭弘曜,好久不见。” 丹灵曜灵在宫中住过一个月,对太子妃有印象,此刻也乖巧行礼,“见过二伯母。” “四弟妹家这对宝贝果然聪慧,弘皙舒羽,还不来给你们四婶问好?” 弘皙已然是半大少年,不爱和小孩子一处,朝林然问好,便托词要为汗玛法侍疾,离了这宁寿宫。 舒羽是太子妃的女儿,比丹灵她们大一些,观之温柔可亲,丝毫没有跋扈样子,过来领了弟弟妹妹们到偏殿玩耍,又有宫人在旁看护,很快就玩闹到了一处。 林然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的太监通传,大福晋到了。 太后看了太子妃一眼,笑着叫人宣进来。 大福晋牵着先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儿子弘昱,她刻意放慢脚步迁就孩子的步伐,恭恭敬敬地蹲身问安,等太后发了话,才领着弘昱坐下。 “大嫂昨日芳辰,弟妹却未能到场,今日便先给大嫂赔个礼了。” “弟妹说得哪里话,不过是年年都有的日子,没什么金贵的,不值得弟妹挂心。” 大福晋与太子妃有来有往的交锋,太后只当听不懂,反正她这一辈子都没学汉话,连满语都说不利索,听不懂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片刻功夫,往日寂静的宁寿宫被众皇子福晋与孙辈填满,孩童们的笑声让太后暂缓了心中忧虑,又见一众孙媳恭敬,笑道,“难得人这么齐全,都留下来陪哀家用顿饭吧。” 第358章 寡王只会一直爽 后宫尚且和乐,康熙所居的乾清宫却是围了一众阿哥,太医们被反复招问,那套说词几乎连磕绊都不打一个就能脱口而出。 冬日严寒,两个太医亲守着炉火煎药,俱是绷着脸,不敢有半分松懈。 康熙脸色苍白,闭目躺着,梁九功跪在床前的脚踏上,替康熙掩了被角,不敢说话。 众阿哥也没有高声言语的,接手了平日照料康熙的宫人们的事务,平日里尚且需要奴仆侍奉衣食住行的天潢贵胄们,此刻做起照料人的工作,却也不见笨拙。 屋子里满满登登,不见一丝吵闹。 许是气氛太压抑,大阿哥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边,出了门到院子里转了一圈,他也没有胡乱走动,只在柱子旁小站,猛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 带着凉意的空气吸到肺里,人也精神了许多,在屋子里那种头晕脑胀的感觉消散不少。 正要回去时,身边传来脚步声,八阿哥站定,轻声道,“大哥?” “你消息灵,可知道汗阿玛因为什么昏倒?” 八阿哥对这一问早有准备,垂手答道,“那位病了,却将太医都打了出来。” 他们这位被废黜的太子爷,即便落到了这种境地,仍然敢挥鞭子抽人,当真是……叫人艳羡啊。 有宫人凑来递上暖手的热茶,大阿哥摆手拒绝,在原地仰头略站了片刻后方道,“出来透口气冷一冷,这才觉得醒过来,汗阿玛可醒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内众人道:“汗阿玛圣安。” 大阿哥猛然回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冲跪在康熙的床边,见康熙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略显虚弱地靠坐在床头,大阿哥垂头道,“儿臣不孝,未能为汗阿玛分忧。” 康熙有些虚弱,眼神却沉静,他扫视着自己的每一个儿子,最终目光落到大阿哥身上,那目光有如实质,重于千钧。 良久,康熙十分平静,“你有何错?朕,有何忧?” 大阿哥扣了个头,悲愤道,“儿臣不孝有二,一未能阻止保成行此有损国体之事,二未体会汗阿玛心意。儿在府中时时悲痛,今天听闻汗阿玛因保成违逆而龙体欠安,甚是担忧。” 大阿哥郑重地行了大礼,“儿臣已下定决心,愿为汗阿玛行万难之事。” 大阿哥的话一出口,一股寒意从半开的窗爬进来,刺骨冰冷。 三阿哥站在大阿哥身后不远,听了大阿哥的话顿时一抖,强命自己稳住心神,这才没跪下。 ‘老大真是疯了,什么话都敢说。’三阿哥在心中腹诽,忍不住退了半步。 胤禛看见了八阿哥随大阿哥出门,对于大阿哥口中“太子违逆”一事的来源也有了判断。 八阿哥额娘良贵人升到了嫔位,她是出身于满洲正黄旗包衣内管领家的格格,虽不是什么显赫家世,但这宫中的消息瞒过妃嫔不难,瞒着宫人们却是不容易。八阿哥靠着宫人在宫中颇有些门道,又下了功夫经营,因此消息很是灵通。 满屋死寂,大阿哥犹不觉有异,一字一句虔诚道,“儿臣只愿汗阿玛安康常乐。” “呵。”康熙冷笑出声,嗓音沙哑,“朕倒是有个好儿子。” 大阿哥惊觉不对,只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他这些年一直针对胤礽,好不容易废黜了老二的太子之位,若不能一举按死老二的不孝不堪,他实在不甘心。 于是大阿哥一咬牙,继续道,“儿臣听闻老二——” “混账东西!”康熙怒极反笑,手边的软枕被他顺势砸了出去。 大阿哥没想到康熙会动手,但他不能躲也不敢躲,杭缎枕头砸在肩头,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疼痛感觉,但大阿哥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康熙毫不留情地踩在地上。 可是凭什么? 老二的手下意图逼宫,老二身上亦是有斑斑劣迹,可是汗阿玛,即便废黜了老二,也不肯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吗? 第359章 儿子与皇子 大阿哥虽被缎枕砸了下,但仪容未乱分毫,可心中愤懑难言,脑中不由浮现一幕幕往事—— 他自出生就被养在宫外,是汗阿玛膝下立住的第一个皇子,可是被接回宫中时,他才发现,汗阿玛原来是可以亲自教养皇子的。 并不算太熟悉的额娘抱着他哭,他踮着脚替当时的惠嫔抹去眼泪。 他其实也想哭,可是汗阿玛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男孩儿,所以大阿哥在人前从不掉一滴泪。 被汗阿玛教养的弟弟是皇后嫡子,身份高贵,见到他时总是扬着下巴。大阿哥甚至发现这个弟弟就住在汗阿玛的宫殿里,与汗阿玛同寝同食。 是不甘还是妒忌?大阿哥早就说不清了。 但是打压胤礽、与胤礽唱反调已经成了本能。 如今即便自己不能上位,也要彻底掐死胤礽复位的可能。 大阿哥只觉喉咙好似生了锈,有些魔怔地向前膝行一步,眼中隐有疯狂意味。 康熙本想听听大阿哥要大放什么厥词,目光称得上是冰冷地投射其身,却听八阿哥及时提声道,“汗阿玛容禀。” 胤禩这一嗓子来得突兀,打断了大阿哥的思路,康熙收回目光,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只是平淡地望向八阿哥,“老八,你有何事?” 八阿哥上前两步,一扬衣衫下摆恭敬跪好,腰杆笔直,他垂头道,“汗阿玛,汗阿玛乃大清之主,龙体安康便是江山稳固,大哥心中最是敬仰汗阿玛,一时情急才失了体统。不说大哥,儿臣与兄长和弟弟们亦是忧虑,早朝听闻汗阿玛龙体欠安,心中惶惶无与人言。” 言及此处,八阿哥略略抬头,眼中满是孺慕担忧。 …… “多谢了,八弟。” 大阿哥在宫门处长长叹了口气,“若不是你及时出声,恐怕大哥要做出糊涂事了。” 那事尚未布置妥当,今日贸然揭露也未必能坐实老二的罪责,幸好老八开口打断了他。 八阿哥温和诚恳道,“大哥与惠额娘照顾我与额娘多年,弟弟又岂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 大阿哥翻身上了马——康熙将皇子们都赶了出去,只说侍疾的事有后妃足够——与八阿哥并驾而行,“你向来是好的。” 八阿哥抬了抬眉毛,好似很欣喜得了这句话,“惟愿为大哥效力。” 大阿哥与八阿哥分别后,八阿哥驻足看了很久,直到惯常伺候他的太监询问,八阿哥才调转方向,径直回了八贝勒府。 府中下人伺候得殷切,八阿哥问道,“福晋呢?” 八福晋向来第一时间迎他的。 “福晋叫人传了话回来,说是太后娘娘留了福晋她们。” 八阿哥点头,“去吧,晚些摆饭。” 八福晋不在府中,他也懒得回正院,在前院书房抽了本《六韬》捧着翻阅,心思却不在书上。 ‘汗阿玛后悔了。’ 八阿哥看得分明,康熙的病因在毓庆宫。 废太子被囚了几月,过年时都没提到一句。 可是不提,不代表他们老爷子不在乎了,反而胤礽拒医一事,叫八阿哥看出康熙的些许心思——‘汗阿玛心中还是放不下二哥’。 真叫人羡慕啊,大哥今日冲动行事,何尝不是因为被汗阿玛疼爱过?到底是汗阿玛立住的第一个儿子,终究不同。 大哥二哥都是汗阿玛当儿子养大的,而他们这些,是被当皇子养大的。 若是他们手底下的人意图谋逆,便是他们汗阿玛顾念血缘留他们一条命,也已经被贬为庶人了吧? 果然,虽是赶了阿哥们离开,但十三阿哥却被小太监悄悄请了回去。 十三阿哥摸着自己光亮的脑门儿,看到康熙床前站了两个人。 “汗阿玛,四哥、五哥。” 十三阿哥唤了康熙几人,乖巧地站到胤禛身后的位置。 “呼…”康熙压抑胸腔中的闷气,床幔半垂,光并未完全透进来,因而阴影与光束交杂,映在康熙的脸上,“你们去骂那逆子,去!他若是真不想活了,朕成全他。” 十三阿哥心中暗暗叫苦,汗阿玛这是心疼二哥生病了,可是他和四哥五哥,他们三个都是做弟弟的,哪里来的本事去骂二哥? 再说看汗阿玛留下的人,四哥算半个嫡子,五哥被蒙古出身的皇玛嬷养大,自己幼时又算与二哥亲近,这哪里是去骂人的阵容,分明是拿他们三个去哄二哥的心气。 胤禛拱手道,“汗阿玛恕罪,二哥是儿臣们的兄长,怎能有弟训兄的逆事。” 康熙沉默许久,最终道,“去吧。” 梁九功端了热茶递上,见康熙出神地望着毓庆宫的方向,他缩了缩肩膀,弯着腰道,“万岁爷龙体要紧,这风渐大了,奴才关了窗吧?” 康熙的腿上搭着一件姜黄短衫,看衣料华贵珍稀,观新旧却是有些年头了。康熙的手抚摸过衣衫,“保成。” 第360章 二哥 胤禛带了五阿哥十三阿哥还有太医到毓庆宫宫门处,负责守卫的侍卫尽忠职守,拦住人客气道,“王爷,陛下吩咐了,谁也不许探望这位。” 乾清宫的领路太监上前,同侍卫说了什么,侍卫讨好地笑着开了门。 不过数月未有访客,处处精致的毓庆宫竟然有了破败之意,冬日残雪堆罗各处,半化不化的,脏水肆流,石板上皆是污迹,一副萧条之景。 甫一开门,竟隐有恶气扑面,不知是什么腐败发酵了,又因为天冷被冻住。 屋檐下挂着滴水的冰棱,有一小太监正架着梯子去敲,听到宫门处的声音,他在梯子上半侧过身子,见到胤禛几人,慌忙从梯子上下来,不慎跪在了团团污雪上。 这雪融了又冻,冻了又融,一日比一日冷硬,小太监的膝盖生疼,却不敢叫喊,而是高声道,“奴才给四爷五爷十三爷请安。” 十三阿哥暗赞了一句,“倒是个忠心的。” 毓庆宫的宫人不足从前的一成,自然没了负责通传的人,这太监提声也是向屋中传信。 只是室内没有响动,仿佛不曾听见访客至。 这也在胤禛等人的意料之中。 胤禛索性抓着这通传的小太监,问道,“二哥的身子如何了?” 五阿哥则领着太医去敲门,平心静气敲了数次,屋内仍不见动静,登时眉头紧蹙。 他是被太后养大的,但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如今康熙让他们几个给胤礽作脸,已是心有不满,不过太后一向教导他要侍君父以忠,待太子以诚。 太后再宠爱自己养大的两个孙辈,也牢记着太皇太后在时的教导,不许他们对太子不敬。 好在十三阿哥及时接手,敲门道:“二哥,弘皙侄儿有话带给你。” 胤禛一手搭在十三阿哥的肩膀上,止了他的话头,对门内道,“二哥,弟弟得罪了。” 门扉被轻而易举推开,隔着缂丝描金八仙屏风,隐约望见有人影在后面半坐。 “二哥。”胤禛没贸然绕过去,语气平静一如从前,“弟弟带了太医过来。” 仍是无人应声,胤禛朝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一咬牙,上前绕过屏风,紧接着惊喊了一声,医箱猛然落地,惹得胤禛几人顾不得其他,同样跃进了里间。 胤礽面色潮红靠坐着,手却无力垂落,一看便知是烧得昏了过去。 责问宫人已无意义,以胤礽的脾气,叫他们不许进门自然是没有敢忤逆的。 胤禛当机立断,五阿哥性子急,便叫五阿哥去太医院多请两位太医过来一同诊治;十三阿哥谨慎,命其在此看护;而他自己,则回了乾清宫复命。 太医们早上守着乾清宫,不到半日功夫就通通来了毓庆宫。 胤祥靠着廊下圆柱,同五阿哥胤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又同时扭头看向屋内。 胤禛复命归来,独坐在屏风前的圆凳上,神情冷峻。 屏风后小太监在太医的指导下用温热毛巾擦拭胤礽的身体,又喂胤礽喝下仔细斟酌过剂量的桂枝汤。 足有两个时辰,胤礽身上的温度才降下来。 太医们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他们又不是傻的,毓庆宫被陛下封了,若不是陛下有新旨意,四、五、十三这三位爷怎么能进来。可见毓庆宫这位二阿哥,被废黜了又如何,人家依旧是陛下在乎的儿子。 胤礽恢复意识时,耳边虽不吵闹却是多了几分人气,或者说是多了几个喘气声。 眼睛还没睁开,眉毛就已蹙起,胤礽张口欲要呵斥,嗓子却是哑的。 胤禛唤了一句,“二哥。” 胤礽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道,“这一声‘二哥’,倒是许多年没听过了。” 胤祺与胤祥听到动静进了门,胤礽扫过去一个眼神,同往日并无区别地略过,也懒得开口招呼两人。 胤禛并未多说什么,胤礽看到他们三个,该懂的自然会懂。 当夜胤禛几人都没有回府,而是住在了从前的阿哥所。 康熙封了毓庆宫的消息,本想着连胤禛几人的家眷一同瞒着,可思及弘昭几个孙辈还小,便将林然与五福晋留在了宫中。 索性人在太后宫里,消息传不出去。 太后不知胤礽病情如何,但康熙并无大碍的消息令她舒心,脸上也多了笑模样,叫洹歌带两人与孩子去了偏殿留宿。 弘昭弘曜一左一右地赖在林然怀里,并不烦人,但也抱着林然的腰身不肯松手,黏黏糊糊地喊“额娘”。 五福晋隔着炕桌看着她们娘仨儿,许久才笑道,“弘昭弘曜当真是招人喜欢,每每见了我都恨不能偷回家去自己养。” 她还没有亲生孩子,倒是府中侧福晋、格格、侍妾通房们生了几个小格格阿哥。 五福晋撑着头,笑眯眯问道,“弘昭弘曜,和五婶回去玩好不好?” 弘曜从林然臂弯里露出头看了五福晋一眼,又躲了回去,弘昭正靠着林然撒娇,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看向五福晋,突然脆生生道:“和妹妹玩。” 弘曜不甘示弱,高声道:“和妹妹玩!” 两人一声尖比一声,被林然各拍了一巴掌屁股才老实。 五福晋笑得很开心,等双胞胎被奶嬷嬷抱去哄睡才道,“小孩子眼睛干净,许是承她们吉言,我回去得个小格格呢。” 林然无奈道,“上次带她们出门,她们对着大腹便便的商户叫喊半天,非说人家肚子里装了两个孩子。天地良心,人家身宽体胖,却是实打实的男子,若不是身边嬷嬷壮实、护卫威猛,人家非得上来理论理论。” 在太后的宫中也说不了别的,两人又闲白几句,便各自胡乱歇下。 第361章 又见 翌日早,康熙临朝,朝臣重工无不山呼万岁,这日无人上折启奏,实属难得安生的朝会。 退朝后,胤祺跟着胤禛去太后宫中接人,不免又得了太后一番唠叨,听她念叨自己没影儿的嫡子嫡女,胤祺连连表示回去后定然好好同五福晋努力。 同五阿哥夫妇在宫门处分别后,胤禛上了马车便拥住了自己的妻女。 “四哥?”林然伸出手拍了拍胤禛的背,动作轻柔带着和缓意味。 弘昭弘曜被阿玛一同圈环抱住,挣扎着喊挤,但也不如何反抗,将胤禛逗得舒展了眉头。 林然抱起一个孩子放在膝上,笑吟吟道:“昨夜睡得如何?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四哥你在宫中的住所呢。” 她们成婚前一年,胤禛就已出宫开府,林然同他相见次数不算多,遑论在皇宫中见面。 胤禛回想自己陈设简单的居所,摇头道:“随便对付一晚,倒是有人时常打扫着,不显脏乱。” 足足一整日没见,两个孩子缠他缠得紧,胤禛又是难得白日里有功夫陪着她们,因此弘昭弘曜略略撒了撒娇,胤禛便叫马车行至市坊,牵两人下去逛了。 林然乐得清闲,坐在马车上自斟自饮夏日里黛玉制的花茶。 虽说是冬日,但街边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起初还能听见弘昭弘曜兴奋的声音,渐渐的,声音便远了。 北风萧萧,马车中的暖炉却为车内空间添了几分燥意,林然拈了块碟子里弘曜近日颇爱的红豆酥,独享此刻的安宁时光。 忽而一阵铜锣声起,伴着小孩子们的欢呼声近了。 林然挑帘望去,就见一位挑着扁担,扁担一端放着花鸟兽虫圆盘的老人家寻了个不阴不晒的地方,身旁围了五六个孩童,正七手八脚地帮他摆列箱柜。 显然,这些孩子比老人更渴望他开张。 “福晋,是卖糖人的。” 林然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其中意趣又不是看几次就腻烦的。她一手挑着车窗帘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老人架起小炭火炉子,又支起一口铜锅,里面熬着糖稀。 再看其手边的一摞木箱抽屉堆叠的工具,想来这老人不光能吹能画,还能塑。 “可有带铜板?”林然笑意渐深,“你去问问一个糖人多少钱,给那几个孩子各送一个。” 左不过一两文钱一个,花费不了什么。 林然吩咐完,刚要放下帘子,余光里瞧见从胡同巷子钻出两个孩子,慌不择路险些撞了摆摊的菜贩,惹得菜贩一阵好骂。 只是那两个孩子顾不得其他,滑不溜手的,脸上满是惊恐。 林然的手停在了车窗边,看着其中一人的面容,悠悠叹了口气。 那两个孩子跑得不快,眼见进了市坊,脸上顿时溢起惊喜,抬声便喊道:“拍花子的抢孩子啦!” 他们口中喊着,脚下也没慢,生怕被人拦住。 听到有人贩子,无论是摊贩还是买主顾客都变了脸色,这段路顿时喧闹起来。 林然当机立断,携了留守在车边的护卫上前,先将两个孩子围了起来。 “年格格……”林然没在意年向宁身上的污脏,直接将人半搂在怀。 另一个孩子年纪更小,只敢躲在年向宁身边,紧紧抱着年向宁的腰,浑身直抖,或许是被叮嘱过,哪怕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年向宁也在发抖,她抱住林然手臂,满面惶然,张嘴几次都说不出声音,显然是惶恐到一时失语。 她突然一颤,深深呼吸几口,指着一个方向结结巴巴道,“四、四福晋,那边!” 不必林然再下命令,两个护卫就顺着年向宁指的方向探查过去,果然有个贼眉鼠眼的人正扒着人群向里望。 年向宁刚要喊“不是他”,就见身量较瘦的护卫迅敏如狐,猛得就将一个面容宽厚的朴实妇人控制住。 妇人还要挣扎叫喊,却被护卫随手从腰间抽了条擦汗的巾布塞她嘴里,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显然这护卫是个敲闷棍搞绑架的好手。 第362章 拍花子 两个护卫的动作干脆利落,不等周围人上前帮忙,就已经制服了那面容敦厚的干瘦妇人。 年向宁小心翼翼地揪着林然的衣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的眼泪和着尘土纠缠在一起,在脸上形成道道污痕,声音颤颤道:“四福晋……” 林然身旁的系风见两个孩子身上单薄,赶忙将她的斗篷从车上取下,裹住了两个孩子。 林然用指腹抹开年向宁眼角的泪珠,轻声安慰道:“年格格别怕,已经没事了。” 说罢,她又安抚般拍了拍那更小的孩子。 而被辖制住的干瘦妇人,此刻却是身体一颤,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因被堵了嘴,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死命挣扎。 林然向系风使了个眼色,系风了然地将年向宁与那孩子接过来,想将她们带上马车取暖。 眼见年向宁被系风托抱上了车,那跪在地上的干瘦妇人猛得一磕头,目眦欲裂,口中呜咽声更盛。 周围的摊贩与百姓都围了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妇人指指点点,目露厌恶。 若逮住的是个偷儿,只偷了一人之物,或许周围人尚不会愤慨如此。 但谁家没个孩子?若是自家小儿女被拍花子的拐去,那与天塌有何异?实在该死,想不到这妇人瞧着老实淳厚,背地里竟然干这种丧天良的事。 林然眼中亦是厌恶,她环顾围上来的人群,扬声道:“诸位可有认识此人的?恐怕不仅是刚才那两个孩子被拐。” 这妇人出来追年向宁两个,但窝点处肯定还有别的同伙儿,趁着这妇人被抓的消息还没散开,连同官府将窝点一举清扫才是正理。 马车上的年向宁闻得此言,顾不上心有余悸,挑开厚重棉帘嚷道:“福晋,我装昏时听她同人言语,说是凑了整,要尽快离开京城。” 年向宁被捂晕后并未完全丧失意识,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正是假作昏迷偷听到了这一伙贼人的计划,她才寻得时机撞了出来。 奈何药性残留,四肢无力,这才差点儿又被抓住,幸好阴差阳错地逃到了市卖之所,遇到了林然。 倒是她身边这小孩儿实在机灵,闷不吭声的,竟然跟着她跑了出来。 有围观的百姓仔细打量那被控制住的妇人,半晌犹犹豫豫道:“贵人,我好像见过这妇人。” 她皱着眉头,微微上前一步,看着妇人的脸鼓起勇气道:“我每日出来卖绣品贴补家用,常经过一条胡同,见过她与两个男人说话,我、小人以为她们是一家子,没仔细注意过。” 胤禛带着弘昭弘曜回来时,就见马车旁围了一群人,人人愤慨的模样让他一怔,旋即立刻让苏培盛暂时看顾两个孩子,他先挤了进去。 就见一妇人被堵了嘴压跪在地上,旁边是雍郡王府护卫控制着她,周遭的骂声让胤禛了然了事情来去。 “王爷 。” 系风行了一礼,禀报道,“福晋已经命人报去官府,车上的是前湖广巡抚年家的女儿和一商户家的孩子。” 胤禛点了点头,道:“既然已经报官,那就先回府吧,派人去年家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话刚出口,又道,“随福晋安排即可。” 年遐龄致仕后在老家住了段时间,年家老大年希尧去云南上任后,年遐龄便向康熙请了恩折,携老妻住进了京城的宅子,年羹尧虽在京中另有住所,但稍稍权衡便带着妻儿搬回了老宅。 苏培盛护着两个小主子上了马车,又将方才买的各式玩意儿放好,本想下车,却被林然留在了车上帮忙照看这一车孩子。 胤禛不打算上车了,反正有马匹供他骑。 车上虽坐了三个大人四个孩子,倒也不显得拥挤,弘昭弘曜看着窝在林然身边的人,危机感油然而生。 “额娘~” 林然朝两人摆了摆手,又许诺明日陪她们练字,这才堪堪安抚住两个人。 她偏头看向身边的年向宁与另一个孩子,对车外驾车的人道:“先去年家。” 直接把人送回去,也省得再出别的乱子,年家丢了孩子,不知如何着急呢,何必让人再往自家跑一趟,又没有相交的打算。 胤禛听了林然的吩咐,一拽缰绳便跟着马车改了方向。 行驶到年家大门处时,系风牵了年向宁的手将其送到年家门房处,那商户家的孩子紧跟着年向宁一同下了马车。 等到年家老夫人哭着将小女儿抱进怀中时,年羹尧的夫人觉罗氏才想起来询问是何人救了自家小姑子。 “是四福晋,四福晋送我回来的。”年向宁声音哽咽,却不妨碍她说话,“四福晋家的护卫擒住了人贩子,又报了官,便送我回来了。” 觉罗氏见年老夫人只顾得上年向宁,便知趣地退出门命人写拜帖准备谢礼;又叫人请大夫来照看婆母与小姑子,以防两人情绪大惊大喜出什么岔子;还有那跟着年向宁的孩子,也要问清楚来历,将人好生送回去。 果然翌日早,林然依照昨日许诺陪弘昭弘曜练字时,就听人来报,年侍读学士家的夫人登门致谢。 “谢礼收下,嬷嬷替我去看看吧。”林然握着笔杆,轻声道,“想来年家正忙乱,便不多留觉罗夫人了。” 至少……等康熙真正下定对待胤礽的态度,在此之前,她们王府还是安静些好。 第363章 我的宁儿 对于没能面见到四福晋这件事,觉罗氏是预料到了的。 她好歹也是姓爱新觉罗的,娘家纵然不是深得圣恩的,却也是宗室,有些事情传得可比宫府公文快多了。 因此觉罗氏也不觉得被轻慢,倒是客客气气地对张嬷嬷道:“等我家小妹好了,我必带着她亲自登门拜谢福晋。” 张嬷嬷更不是那拿乔作态的人,笑吟吟道:“拐子可恨,人人喊打,无论是谁还能坐视不理?我家福晋遇上了自然是要管的。”话头一转,张嬷嬷恭维道,“夫人待年格格之诚,不像嫂子,倒像是亲姐姐了。” 等到觉罗氏回到年家时,就见年老夫人房里的人亲守着煎药的火炉,不敢懈怠半分。 年老夫人见觉罗氏回来,支起身子问道,“如何?四福晋那儿可有说什么?” 觉罗氏坐在缎面圆凳上,看着上首回话道:“儿媳没见到四福晋,见的是四福晋身边的嬷嬷,旁的也没什么,儿媳说等小妹好了,再带着小妹亲自登门道谢。” “应该的应该的。”年老夫人连声赞同,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轻了些,她关切道,“你这两日也没休息好,宁儿这儿我守着,你去休息吧,这一大家子还指望你呢。” 觉罗氏摇头不应,道,“您才是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儿,何况妹妹若是知道额娘休息不好,定然心疼的。儿媳守着妹妹,您去歇一歇养养神才好。” 年老夫人的目光投向床幔后的身影上,静默许久,道,“我守着宁儿,你去吧。” 觉罗氏欲要再劝,抬头却看见年老夫人微红的眼圈,登时低了头应了,退出了内室。 年老夫人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为年向宁轻轻地擦拭额头,目光慈爱却复杂。 年向宁通红滚烫的脸庞叫年老夫人忧心。 年向宁被林然送回年家后,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若非如此,今日拜访雍郡王府的就不仅是觉罗氏一人。 年老夫人将年向宁被打湿的碎发拂到一侧,认真看着这张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娇嫩面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屋内的丫鬟被年老夫人赶到外面,只余她们母女两个独处。 “宁儿,是额娘错了吗?” ‘不该让你出门,不该纵着你,不该由你的性子。’ ‘可是,哪怕不是从前那个宁儿了,你也还是叫我一声额娘,也还是我的女儿啊!’ 年老夫人苛责地自我折磨着。 她在年向宁落水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好像不太对劲,纵然大夫说年向宁是落水时碰到了头导致失忆,所以行为举止和从前大不相同。 可她作为年向宁的额娘,亲自抚养年向宁数年的额娘,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 她想告诉大夫,自己女儿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她想让大夫想法子把自己的宁儿找回来。 可是,这个宁儿也会唤她额娘,这个宁儿睁开眼后,那恐惧的、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的、怯懦的目光辖制住了她,年老夫人咽回了一切想说的话,同每一个人说起大夫的判断——我们家宁儿失足落水时碰了下头,忘记了许多事。 年老夫人从前是不信佛的,哪怕年向宁落水后也是催命家中人多寻大夫诊治。 可等年向宁再次睁开眼后,年老夫人便亲自请回了一尊佛像,佛珠手串再不离手。 年家其他人都以为年老夫人是对神佛发了誓,却无人知晓年老夫人日日夜夜念得都是往生经。 她想,自己的宁儿许是落水时去了,上天不忍心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因此又送了一个宁儿给自己,毕竟大夫们都说年向宁能活下来实在福缘深厚福大命大。 ‘老天,你带走了我一个宁儿还不够,连这个宁儿都不留给我吗?’ 年老夫人的腮边滑过一滴泪,她慌忙用手帕拭去,慈母之心,柔肠百结,无人能言。 年老夫人看得出年向宁不愿被拘束在府中,因此纵容了年向宁时常出门。 是不是正因为她的纵容,才致使自己的女儿被拐子盯上? …… 林然看了年家的谢礼礼单,饶是她也咋舌一瞬,因为年家送的谢礼,实在贵重。 贵重到,林然怀疑年家是不是从年向宁口中知道了什么,比如,下一任天子。 但林然不觉得年向宁会对年家人坦白她自己的来历,有些秘密只有守口如瓶放在心中才安全。 何况年向宁若是聪慧,从京中如今随处可见的水泥路面上、从地里种的作物上、从如今餐桌上的丰富菜色上、从种种与史不符的表象上,也该猜到有和她一样带着后世记忆的人存在。 虽说林然判断出年向宁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些明显的迹象,但年家在此之前从未刻意攀附过雍郡王府便是证据。 如今这礼单,只能说年家非常在乎嫡女的安危,对救了年向宁的雍郡王府十分感激,才以重礼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