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月》 一 惊鸿 “姜月,不是说这林中有一树妖,这半天都没一个人影,该不是你骗我吧” 寂静的林中蓦然传来一声煞是好听的声音,姜月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才咂咂嘴,道:“甚可能?我要是诓你,我怎么会来呢?” 姜泠一脸鄙夷:“佛曰,不可信。尤其你说的话,最为不可信中的翘楚。” 姜月道:“唉,不是不可说吗?不可信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你这孩子,简直是岂有此理啊。我可是你哥,有你这样的妹妹吗?”一脸语重心长,痛心疾首。 姜泠无声的打了个哆嗦,一脸鄙夷,道“有你这样的哥哥吗?” 姜月正打算驳几句回去,蓦地凝眉,细细听着树林里的声音,两人面前的篝火忽明忽灭。山中本就寂静,此时更是寂静得诡异,不时几阵阴风吹过,令人毛骨悚然,姜泠一阵背脊发凉,刚刚开口,“哥…。” 姜月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眼里明显写满,现在知道我是你哥了?转瞬之间,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悄无声息的将手负在身后,弹指间,几根银针破空而出,顿时几声令人悚然的嘶叫声,几只面相丑陋凶灵奋力针扎一番后化成几缕黑烟消散。 收回手,姜月心下一阵疑惑,云山乃是极富盛名的仙山,此间怎会有这般邪肆恶灵? 恶灵,顾名思义,是由人生前有何深仇大恨,或死不瞑目的阴魂形成。其甚为常聚集于阴邪之气集中的地方。何况这几只凶灵还非普通凶灵,连他都感受不出此地有邪祟之气,但若说是没有,又说不通,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平日里总是笑意满满的眸子里满是阴鸷。是以姜泠换了他几声都没听见 回过神来,笑得依旧是一派春光明媚,归去来兮,“喊魂啊” “想什么呢你,话说这里怎么会有树妖,大晚上的,怪冷”姜泠一边埋怨,一边时不时瞅瞅姜月 姜月点点头,表示赞同,道,“确实挺冷”语调一转,挠挠头,“所以呢?” 姜泠一阵雀跃,“所以咱么回家吧” 姜月杳然一笑,道,“想得到挺美,我舍命陪君子,大老远的跑来陪你野涉,你不趁此机会多杀两只邪肆,以涨修为,多好的事啊,还想着回家睡觉,哎呀,我家天真的大头娃儿啊。” “我都屈尊降贵来陪你野涉了,你还不满?不然像这个品级的妖兽,我十三岁就灭过多少了。” 言下之意,他堂堂秫毓榜第三的未泽君居然大材小用给你当保镖,简直是暴殄天物,你还有何不满意。 “都在这里蹲了一天了,那有什么…树。”话音未落,一根粗壮的树藤便缠上了她的腰直直往后拖,姜月眸子一凝,看了看不远处藤蔓四溢的树妖,唇角勾起一抹妖艳的弧度,“来了。” 从腰际拔出一把红光闪烁的长剑“轨姜”,乃是难得一见的神器。红光一闪,缠着姜泠的树藤纷纷断裂。姜泠得以脱身,一个站到姜月身边,做出防御的姿势,双腕间一缕缕的链子缀满细碎的银片,晶石,美不胜收。与它的名字“星芒”极其相配。 两人相视而笑,分别从两侧分开,脚步徐徐,腰间是同色的墨色坠子的圆形镂空香囊,姜氏双珠,艳绝天下。 姜泠几个闪身避开追着自己的藤蔓,脚尖轻点站到另一树枝上,看向姜月,姜月冲她一点头,她腕中的星芒便从指间破空而出,细碎的链子却如同锁链死死缠住树妖,任它再如何挣扎也难以挣脱,姜月乘此机会长袖一挥,“轨姜”在手,还未斩出,树妖的藤蔓立即变粗了几倍,硬是将“星芒”挣脱开来。 姜月霎时愣了愣,“星芒”可是他母亲芨厘所赠,这个品级的仙器,竟被这树妖如此轻易挣脱,精致的眉眼霎时染上一丝凝重。握紧轨姜,道,“清涟,你用星芒攻击它,吸引它的注意” 姜泠点头,道“好”,再次竖起手指,操纵星芒,细碎的银光闪闪,细小的链子如同刺人的利刃,招招凌厉。树妖痛极,咆哮着冲她袭来,姜泠瞬时收紧手上的链子,眼看就快招架不住,姜月手持长剑,凌空一斩,竟是将树妖的藤蔓尽数斩断。 树妖沾染了“轨姜”的灼火之气,很快便焚烧起来,它不停地打滚咆哮,掀起阵阵灰尘,引得姜月咳嗽连连。待燃烧至尽,姜月收起轨姜,蹲下身细细寻找,像树妖这种沾染仙气修炼而成的妖物,多半都有内丹,这可是个好东西。 然而这里没有,姜月心下一惊,不好! 急急往姜泠那边望去,几条又粗又状的藤蔓,破空从她后背袭来。姜月凝了凝眸子,双指间骤然出现一张符咒,指尖一曲,符咒带着些许蓝光破空而出,生生将藤蔓打碎。 尚未收手,便听见姜泠冲他惊恐一喊,“哥” 姜月顿感不妙,藤蔓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灵力且迅速,此时出手,根本来不及! 眼看那藤蔓离他越发的近,姜月不由得长叹一声,怎么那么倒霉。这要是被击中,没有十天半个月,是起不来的。 不过,这树妖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在轨姜的灼溡之火下,不死,还有能力反击。若非今日,他陪这姜泠这缺心眼的丫头出来,恐怕。这些邪祟,恐怕就是朝着他姜家来的。 就在此时,一道银色剑光一闪,硬是将树妖斩的魂飞魄散。 姜月心道,好剑法! 空气中骤然多了一缕似有若无的玉兰香气。姜月回眸一看,那人背对着她,踏月而来,山风拂起他的长发,拂过他雪白的颈,拂过他瘦削的肩膀,月光以为华裳。 腰间缀着白色的圆形镂空香囊,闪着淡淡光芒。 寸尘不染,皎洁如月。光风霁月,皎皎泽珠。 夜晚的凉风吹来,姜月摇摇头回过神来。 “这树妖真所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暗暗鄙夷自己居然看一个男人看得出神,想想方才命悬一线的惊悚时刻,正了正他一贯的浪荡子的行径。难得正经,抱了抱拳,道,“方才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那人气方才转过身来,眉眼淡漠若星辰,目光轻轻扫过姜月,姜月冲他一笑,风尘仆仆也掩饰不了姜月艳若桃李的绝代风华。 那人敛了敛神色,底底的嗓音仿若从喉骨中溢出来一般,格外好听,“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举手投足间,皆是行云流水的优雅。姜月不由得暗自咂嘴,这气魄!这风范! 眼前此人,更是怎么看怎么像他遗落在外的亲兄弟,行为举止跟他父亲简直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前人更为淡漠,姜夜雨则是一派温润的谦谦君子,好父亲。 他么?一派浪荡子的行径,父母的好处简直是半分没学到。于是,他阿娘常说,他的性格,就是被他父亲一手惯出来的,时时恨不得将他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遍。时时叹息,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天之骄子,偏生就是个浪荡子的行径,整日里尽做些荒唐事,就没个正紧样。 姜夜雨便时常宽慰姜夫人,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阿月也从没让我们失望过不是? 姜夫人道,儿孙?一个儿子我就愁不过来了,那还敢想孙子? 果然,这句话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孙子直接不用想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姜月回过神来,见苏辰已转身走出几步,忙不迭地的喊道,“这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 姜泠在一旁翻白眼,腹诽道,这家伙,真是假正经,一般情况,他都是直接冲上去搂着人家的肩膀称兄道弟,酒肉天地,今日反倒一反常态,在这里文绉绉一板一眼的正紧讲话,可真是难得,难为,嗯。 素衣男子脚步未停,只是淡淡两个字,“苏辰” “苏辰…?”姜月杵着脑袋仔细思索,“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 苏辰,字既白,陈柝苏氏三公子,乃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虽年纪尚轻,但天赋极佳,去年彭泽野涉,只身斩灭桜蠡,“揽月”破空而出,凌厉且月若荷华,威力无比,玄门素有:揽月一出惊天下,一说。 事实上也难怪姜月觉得耳熟,姜夫人,平日里就老喜欢拿姜月与苏辰作对比。 姜泠嘲笑了他一番,道“这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皎皎君子,光风霁月。”话锋一转,又道:“至于你嘛,一个大男人,整日搔首弄姿的,丢不丢人?” 姜月一脸痛心疾首,“你这孩子,简直是岂有此理啊…” 岂料这姜泠姜大小姐,压根不理他,摆摆手,“快走,回家了” 姜月捏了捏眉头,心下思量,这云山中到底有何物,竟如此不好对付。今日姜泠在,他没法大展身手,寻思过几日禀明父亲,又再作打算。他倒是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字感动他姜家的人。 世人皆知,门阀世家之首姜家大少爷姜月,成日游玩打闹,不思进取,却偏生天赋异禀,众世家公子中,排在秫毓榜第三,让人分毫不敢小觑。尽管平日言行甚为放荡不羁。 走出几步见姜月还没动静,转过头“叫你走啊” 姜月一听,不得了,这丫头,简直无法无天 于是,他在下山的路上,对姜泠进行了“长兄如父”的道德教育 于是,他无情地批判了,姜泠此等行为不甚尊重他这位英明的兄长。 姜泠黑着脸,接着忍。 终于,姜泠被他刺激了,道,“你干脆直接弄死我吧” “怎么,头大了不起,还不准别人批评指正了” 姜泠几乎是嚎着冲进上泱苑的。 是以,姜月初战大捷。 二 不羁 姜泠一连几天都不理他,一回家就跑到涟苑里去待着,饭也不吃。 于是姜月立马就觉得自己错了,几乎跪在地上道歉。 之后他一想往涟苑凑过去哄姜泠,姜夫人就瞪他。姜月缩在床上干瞪眼大半晚,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入眠,干脆又爬起来,御着剑又飞上云山。 姜月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嘴欠,但是被他喊上门玩儿的酒肉朋友都知道,从小到大,他有多宠他这个妹妹,甚至平日历练,外出野涉,都偷偷跟着,活似做贼。 季子都一度嘲笑他是二十四孝哥哥,但是姜月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却是萦绕着淡淡的温情,显得格外的好看,唇角是极浅的笑,道,“我做不了很多,只是希望,她想找哥哥的时候,就一定能找到。” 后半夜出来野涉的世家公子,修道者几乎都已经散尽。 姜月让轨姜在前面指路,大片树林在它的照耀下,剑身上毕方鸟的纹案散着红色的诡异光芒,红色的剑穗轻轻摇荡,在一方画壁前停下。 姜月这才注意到,这山路石壁上竟刻满各式各样张牙舞爪的上古神兽狰狞古怪,凶恶异常,处处透着说不出的阴冷诡异。 《易经》中“至哉坤元,万物资始,乃顺承天”,两仪二圣,太阳烛照代表的是天空中最耀眼的星辰,也有说太阳烛照所代表是一切属于阳的一面的事物,而其黑色外形则称为太阴幽荧则代表着一切属阴的事物,二者即为“物极必反”的大道之义的诠释。 四神兽便是由此而来的大道化身。 云山原先本有一个极富盛名的门派,不论家族,不以血脉为传承,只以维护正道为己任,传闻创派先祖长明真人,更是在此山曾觅得神兽,是以用螭龙纹用作家纹。只是这门派却是在百年前突然一夜间消身匿迹,仙门多次派人前来查看,均是无功而返,这简直成了玄门一大悬案。 姜月越是看越是好奇,当日本是听说山上有一树妖而来,岂料这里还有更刺激的,这里到底有什么?又是何人引他至此?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邪邪勾起唇角,便抬步往山上荒废多年的大殿走去。 山顶是一片平坦的大理石砌成,正前方便是略显古老的长明大殿,站在校场中央,姜月才发现分别九个方位都有一面镶着兽角的大鼓,但有一处,明显空了足够放下一面鼓的距离,九面鼓的鼓面分别绘着九神兽:白虎、玄武、朱雀、重明鸟、毕方、饕餮、獬豸、犼、麒麟。 姜月把玩着腰间的墨色镂空圆银香囊,与下端丝绦上的细碎玉块撞击,发出分外悦耳的声音。左右看了看,本欲进殿看看,谁知不经意一瞟,他脚下踩的竟是一个巨大的以血画就的圆形方阵,阵中花纹竟是前所未见。 姜月单膝跪地,以神识探测此阵法,姜家以各式各样的机关阵法名震天下,姜月更为姜家少主,竟难以探测此阵法是否有异,但看这阵法想必有些年月了,鲜血已经显得乌黑,没有一点血色。 但奇怪的是,这阵法似乎仍旧威力不减。除非,这并非人血。 思及此,姜月又仔细看了看这个略显诡异的庞大阵法,几乎占尽了整个宽大的校场,这样的阵法,非要几个人耗尽鲜血方能完成,但此乃不可能之事,如此便说得通了。 “这到底是何物之血?”姜月拍拍手站起来,围着校场仔细的看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究竟是什么原因,居然能让这样一个庞大的剑派,一夜之间消失匿迹。 蓦地,姜月桃花眼一眯,长袖一挥,几枚精巧的飞剑便从手中凌空而出,带着凌厉的杀气“谁?” 来人抬手便将几枚飞剑截住,稳稳落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姜家暗器果真名不虚传” 月光洒下来,苏辰带风而来,衣袂纷飞,发带翩跹,恍若天神。 姜月看清了来人,顿时笑得像春天的野百合一样,几个大步跨过去,伸手便要搭在苏辰肩膀上,“呀,苏辰兄,你莫不是也来看看这诡异的地方,恰好我一人孤单得紧,我们二人可以一道” 苏辰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道,“姜公子也察觉此处有异?” “正是”姜月点点头,又道“按说,这云山本是仙山,偶尔有一两只沾染仙气幻化的妖兽,不甚稀奇,想必苏辰兄来的路上,亦是遇到了些许极难对付的凶灵。” 苏家一向家教极严,与谁都是极为尊重的称呼,听着姜月一口一个苏辰兄,苏辰好看的眉头皱了皱眉,才道:“此前,我苏氏弟子,在此遇上一极为难缠的一鸟兽,众弟子负伤而归” 姜月打着哈哈,道,“我倒甚是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往后退了一步,顿觉不对 通常来说,这山上四处长着苔藓,地衣之类,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湿湿滑滑,可他脚下踩着的地衣,却是干燥枯死,没有半点绿意。仿佛被生生烤干一般,可这四周并无任何被烧过的痕迹。姜月又沿着校场之外的地方走走看看,无一例外,方圆几里,皆是如此。 苏辰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也看出了个中奇异,道,“是何物,煞气竟如此之重?”眉心涌上一阵凝重。 姜月一把揽过苏辰,道,“苏兄,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云山剑派,灭门之祸?” 苏辰被他单手一揽,似乎整个人都僵住了。 正了正神色,却并未拂开肩上那只手,反倒指了指校场上的九面鼓,道,“云山剑派崇尚龙,以螭龙纹为家纹”姜月当即会意,是了,云山剑派以龙威尊,可这九面鼓中偏生缺了一面,它本该是十面鼓,恰好寓意上古十神兽。而且最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尚龙的家族,面鼓中竟独独缺了龙纹鼓,未免说不过去。 姜月不甚在意的笑笑,又开始对苏辰称兄道弟起来,“苏兄,进去看看,走不走?” 苏辰最是听不得此等轻佻的语气,于是只点点头示意。 可姜月可是个一等一的话痨,整个空旷的大殿上,只听到他一会儿扯东一会扯西。 “唉,苏兄,你们陈柝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听说陈柝尚兰,苏家更是以玉兰作为家花,据说是环山绕水,落花小桥,乃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圣地,是否属实?” “据说你们陈柝的兰花蜜糖鱼乃是一绝,我早就想一饱口福了” “对了,苏兄,你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这回苏辰算是回答了他,“练剑,打坐,看书,吹箫” 姜月越听越无趣,“就这些?那还真是闷沉得紧。”见苏辰不说话,便当其是默认了,“哎,你不如来我们琦林玩玩,我们可以每日去布个阵打一堆鱼,叉起烤,划船游水吃血粑鸭,尝尝我们琦林名酿桂花酒,那可是一绝,我们琦林的妹子那也是一等一的水灵,怎样?心动不心动?” 苏辰瞟了他一眼,道,“无甚乐趣” 姜月乐呵一笑,问道,“哎,苏兄,你们苏家的人,都似你这班正经的吗?”心道,这人这样闷,以后谁要是嫁给他,岂不苦也。 苏辰仔细查探着,头也不回,半饷道,“自是如此” 进了大殿,死寂无声,静得仿佛一座坟墓。它本来也像极了一座坟墓。 但在姜月耳中,却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海水一样包裹着它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欢笑声,嬉戏声,啼哭声,不计其数。蓦地,声音极昼变换,声声惨叫,惊恐地四处逃逸,不停地拍门声,女人的哭泣,兽类的咆哮声,生生变成了一个充满杀戮与死亡的炼狱。 大殿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浮雕龙台,奇异的是,里面竟有一条泛着黑红戾气的锁链,死死缠住了一把长剑,长剑四周便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长剑,此剑几乎部剑身都插在中央,年月许久,那剑上竟无半点灰尘。姜月转头看向苏辰,对方也刚好看过来,两人相视点头,齐齐向龙台走去。 还未走近,便迎面而来一股煞气,姜月心中顿时涌上一阵不安。离龙台只有几步之遥,两人便双双停下了步伐,姜月猛地一蒙鼻子,“靠,这么大的血腥味儿,这是用多少人血集结而成的血池啊?” 没错,整个浮雕龙台里浸满满满一池的人血,那把剑似乎闻到了活人的气息,显得尤其兴奋,黯淡无光的剑身开始闪现出黑红的剑光。姜月忙不迭的往后退一步,眼睛瞪得老大,“你居然还想吃我,信不信我把你削成废铁?苏兄,她居然瞪我,咱们一起把它削了” 苏辰理了理有些乱的衣带,摇了摇头。对于姜月这种幼稚的行为不置一词,见他还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便指了指剑身,道,“姜公子,你看,这是何物?” 姜月朝他所指之处一看,随即答道,“应龙纹…不对,这龙怎么没足?也没龙角,看上去活像一条长了翅膀的蛇”姜月一阵奇怪,他看的画本子也不少,真真没见过长这样的龙。姜月将腿搭在台阶上,一边手杵着下巴,甚是不解。 苏辰看了一眼他那不叫站姿的站姿,别过眼去,道,“这确是一条蛇”,见姜月一脸不解,随即道,“此乃螣蛇,螣蛇主虚惊怪异之事,也主牢狱之灾。蛇修千年成滕,螣过天劫成神龙。且螣蛇善水,是属火的凶将,过天劫则直飞八荒。不过则,要么灰飞烟灭,要么成为堕神。” 姜月恍然大悟,着当年云山剑派的创派者长明道人,当初看到的只是即将历劫的螣蛇,螣蛇为奇门八神之一,自以为龙,以为此处宝地,须臾过了几十年,这里浑然一派风水宝地,云山剑派更是名扬天下,于是历代宗主更是以为神。岂料,后来螣蛇未过天劫,反倒成了一尊堕神,性情残暴,专食人肉,只有不断得以人血祭祀,它方才安息。想必整个云山剑派,便是尽数丧身于它的口中。 “那这把剑又是怎么回事?”姜月指了指血池中央的长剑,苏辰波澜不惊,道,“蔚祭” 云山剑派最后一位宗主的配剑,“蔚祭”,以自己的鲜血为祭,以百年玄铁为拴,集结数百名惨死弟子之怨气,用百剑将其封印在此,尚断绝了世间又一场血腥屠杀。 “唉,这位宗主,还真是义薄云天,要不是他去的早,此等人物,我是定要与他结识一番的”姜月长叹一声,踢了踢脚边细碎的小石子,转而对苏辰道,“苏兄,这里没你我什么事了,大晚上的,赶紧回府洗洗睡吧。” 走了几步,才发现苏辰一步未挪,又道,“苏兄,你怎么不走啊…”话音未落才想起,陈柝离此地尚远,御剑飞行最快也要一整天,打了个哈欠,几步上前,拽起他的手臂,便往外走。 苏辰一惊,“去哪?” 姜月头也不回,道“我家” 苏辰被他拽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眉头皱了皱,道“姜公子,请自重。” 姜月翻了个白眼,“一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走走走回去睡觉了”硬是将苏辰连拖带拽拉回家。 照他一贯的说法便是,大家都是朋友,做什么礼节不礼节,反正再怎么礼节,他都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 他最是见不得那些整天文绉绉的所谓名门做派,当然那些所谓的名门做派,也分外见不得像他这般的浪荡徒儿 举个例子,前年奇诸会,百家聚首,他便以放荡不羁之名,名扬百家,怀褚沈家的沈霜天先生,对他的评价便是:整日没个正型,歪风邪气横生,实乃纨绔至极。 但是姜月很有自知之明,听此顿时笑得那叫个春色满园关不住,道,我见诸君皆有病,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沈邵,程俊熙这些他的小伙伴,听他一番惊世骇俗之语,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姜夫人看自家儿子笑得那叫一个,把酒凌风,归去来兮,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三 暗诡 待姜月拉扯着苏辰回到泽苑,天已经快要破晓。 “姜公子,你进自家门,为何还要翻墙?”苏辰甚为无语,翻墙这种事,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他本不愿,谁知姜月直直地便过来,道,行吧,你不翻,那我背你过去。他道,姜公子,天也快亮了,在下还是先告辞了。 谁知姜月直直攥住他的手,道,不行,都到门口了,走吧,快走。 苏辰叹了口气,摇摇头,足尖轻点,便稳稳地站在院子内。园中四处尽是品种不一的各式桂花,甚至走廊柱子上刻的都是极为精致清雅的桂花纹,更是几转廊便是一道道细长的清河,小竹桥。路上尽是琉璃般的鹅暖石,四处挂上了金线绣制的帘子,坠下串串璎珞,下端皆是细碎的玉石,一草一木皆是清雅中透露着无端奢华。门阀世家之首,当真名不虚传,苏辰收回目光。 见他翻墙也如此行云流水,不染尘埃,姜月目瞪口呆,跳下来便道,苏兄没想到你连翻墙都如此好看。 苏辰:…姜月听他有此一问,道,“我阿娘要是看到我大晚上的,还大摇大摆的出去,又大摇大摆的回来,铁定又要挨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阿娘训起人来,简直如一江春水向东流,没完没了的,听得他是头昏眼花,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姜月从柜子里拿出一卷席子和被子,在地上铺好,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苏辰,指了指自己的床,道,“苏兄,你睡我的床,咱就在这儿将就将就。”自己直直地倒在地上,一掀被子,果断会周公去了。 苏辰看了看姜月大晚上爬去云山,乱成一团还未整理的床榻,叹了叹气,将剑放置一边,细细的将床榻收拾整齐,方才入睡。被子里萦绕着姜月身上那股淡淡的,甜甜的,不知名的香气,甚是好闻。 苏辰转过身看向姜月,细碎的月光打在他极为艳丽的脸上,像小熊一样将脑袋埋在被子里面,睡姿虽然不正,但却是十足的憨厚可爱。 苏辰整个楞在了床上。心跳突然厉害的要命。 他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像一头小熊一样睡去。心里突然荡漾着异样的情绪,如同滑过心底的细腻绸缎,这份柔软,滑落心底,跌宕开来。 从此,难以忘怀。 等姜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他眨眨眼,用手挡了当刺眼的阳光,直直地伸了一个懒腰,顿时发现,他怎么在床上?难不成他昨晚梦游了?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于是他忙不迭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都还在,万幸万幸。 姜月一个打挺翻身起来,里里外外看了看,就是没看到那道白色身影,“唉,苏辰呢?”姜月又跑到外庭看了一眼,还是不在。 于是,得出结论,他大概是走了吧,现下都已经午时了,这人也是,怎么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他们也是同甘苦共患难一场的患难兄弟。 这可就冤枉苏辰了,他只浅睡了须臾一个时辰,等了他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见他有要醒的迹象,一连唤了他几声,谁知姜月只是呢喃了一声,翻过身接着睡。事实上。姜月这厮睡觉就算着火了,他都不一定会醒,只会换个地方接着睡。 苏辰无奈,将他从地上抱起,放到床上,还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眸子里尽是浸水般的温柔。苏家近来也不甚太平,苏家家主苏何夕尚在闭关,此时不宜再耽搁,便拾起一旁的“揽月”,足尖轻点,向着陈柝的方向去。 “咕咕”,姜月将头发一把抓起扎在脑后,此时他才感到甚是饥肠辘辘,“唉,不管了不管了,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姜月踏进前厅才发现,大厅里的六张小机,竟然只有两个人坐着用餐,实在是不正常。姜泠一见他,便道,“姜大少,你肯回家了?” 见姜泠肯同他说话,姜月心上一喜,嘴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怎么?我家可爱的涟涟,一日不见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魅力无边的哥哥,是不是思恋得食不能咽,夜不能寐?” 姜泠撇撇嘴,“你想得倒是美”一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小机,上面摆了四个小碟,一盅汤。“给你也备了午膳,赶紧吃吧,堵住你的嘴” 姜月一掀袍子坐下,一看,是他爱吃的:桂子鱿鱼,桂花荔枝扣,清蒸桂鱼,三桂生蚝,桂蒸酱蟹。琦林多湖,盛产水产,且琦林人多喜桂花,身在琦林,桂子香飘十里,琦林姜家更是以“朱砂丹桂”作为家纹。 姜月一喜,道,“还是我家涟涟对我好。”姜月拾起筷子,便开始风卷残云,姜泠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杵着下巴,道,“那你就更想多了。”指了指末端正在小口吃饭的蓝衣少年道,“这是姜鹤哥哥备下的。” 姜月这才看过去,那边,姜鹤也恰巧抬起头,触及姜月的目光,便冲他抿唇一笑,仿若邻家哥哥。世人皆知,姜大少姜月,乃是姜家少主,母亲更是七大家族之一的程家大小姐程以茹,号芨厘,人称芨厘君,姜月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却没几人得知,姜家长子其实另有其人,只是由于他生母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道女,根本进不了姜家大门。 姜月愤愤然,道,“还是阿鹤细心,我就说,你要是那时候也对你哥哥如此之好,怕是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一边还佯装痛心疾首的样子。 姜鹤放下筷子,理了理衣袍起身,道,“阿月,阿泠。你们慢用。” “哎哎哎”姜月连连喊道。姜鹤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这是要去哪儿?等我吃完了,捉螃蟹也要带上我啊。” 姜鹤笑笑,“捉螃蟹就不必了,我先回去看书了” 姜月看看姜鹤远去的身影,摇摇头,道,“阿鹤这个书呆子,一日一日的” 姜泠悠闲自在的喝着汤,听了姜月的话,放下碗,道,“咱们家最上进的就数他了,不过怎么办呢,你整日不思进取,秫毓榜中还是排名数一数二的。真是苍天无眼。” 姜月一听,仰了仰头,“哎,我说姜清涟,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你夸我一句会死啊。”事实上,姜泠也只是嘴上说说,但其实她一向外人提起姜月的时候,脸上满满的是骄傲,在姜泠心里,姜月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哥哥。 照他阿娘的话来说,兄妹两个没一个省心的,真可谓是“本是同根生”两人时不时地蹦出一些惊人之语,更是如出一辙。只是,不过跟姜月这个混世魔王一比,姜泠时不时闹个大小姐脾气,跟人打打架,完可以忽略不计。 姜月话锋一转,道,“对了,单顾着和你斗嘴,差点忘了,阿娘和父亲呢?”一般没什么大事,姜夜雨夫妇除了野涉,都不会去哪,今年的凌野宴也还没到啊?难道出什么事了? “阿娘说,长郢的梦林,出现了一只作恶非凡的凶灵,短短几日便连杀数人。甚至,梦林镇守世家周家多次派修士前往,竟大多葬生于此,实不得已才派人上叶家求助。叶行舟公子带着阴阳两道十位之多道者前往收服,竟都丧命于此,叶家家主震怒,特邀各位家主共同到长郢共商此事。所以阿娘与父亲昨日晚间接到此函,便动身走了。” 姜月心下一惊,这究竟是何方凶灵,叶行舟乃是在众公子当中排名第六,实力不容小觑,更莫说,还有十余位修士为其保驾护航,无一生还,这番骇人听闻,难怪引起阴阳百家注意。先是苏家几名小辈丧生,后是叶行舟,若那日他没陪着姜泠,恐怕…,那人未能得手,势必还会再找机会下手,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这世上的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少主”姜家的探者匆匆进殿,道,“昨晚,沈家二小姐在怀褚听湖遇害身亡,被发现时,七窍流血,气绝多时。” 姜月一噎,顿时一阵猛嗽,眼泪从眼眶里一出来。 姜泠眼睛顿时瞪得大大地,“沈璇这只花孔雀,上个月为了一只小火兽还跟我大打出手。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让人还怪难过。”沈璇,怀褚沈氏二小姐,真日花枝招展,与姜泠更是相看两相生厌,两人打过的架也是不少。 姜月缓过气来,顺了顺胸口,道,“瞧你那点出息,一只火兽也值得你大打出手。”姜泠才打算还口,姜月眯了眯眼,又道,“此事不简单,绝非意外,怕就是冲着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来的。” 不过姜月此人,从来正经不过三秒。果然,他捶捶肩,道,“这次又要从这家吃到那家的喪宴了,真是苦不堪言。”姜月放下筷子,盘算着叫季子都这厮出来喝喝酒,顺带研究一下,究竟是何人,竟敢在七大家族头上造次,胆儿也不是一般的肥。不过,也许是玄门中人,也说不定。 当然,仍需注意,毕竟敌明我暗。 于是,都快走出门了,又转过头,不忘叮嘱姜泠,“你最好在家里待着,别出去乱跑。此乃多事之秋”声音拉得又绵又长。 姜泠听他那阴阳怪气的语调,翻了翻白眼,道,“我又不怕…”此话倒是属实,这兄妹两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胆儿特肥,天塌下来也不怕,反正有天王老子扛着。 姜月一挑眉,“嗯?” 姜泠撇撇嘴,就知道恐吓她,“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他说,她也不会出门,又不是嫌命长了。 姜月这才哼着调子一步三拐地出门了。 四 西黍 “道生阳,阳生阴,阴阳生八卦,太极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五行相生含义:木生火,是因为木性温暖,火隐伏其中,钻木而生火,所以木生火。火生土,是因为火灼热,所以能够焚烧木,木被焚烧后就变成灰烬,灰即土,所以火生土。土生金,因为金需要隐藏在石里,依附着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有山必生石,所以土生金。金生水,因为少阴之气(金气)温润流泽,金靠水生,销锻金也可变为水,所以金生水。水生木,因为水温润而使树木生长出来,所以水生木。五行相克含义:是因为天地之性。 《灵枢·阴阳系日月》:“阴阳者,有名无形” 千年来,玄门总修阴阳道,且建树甚丰。姜月看着一卷卷心经,当然他是闲着无聊。 一连几日在家中,他着实无趣得紧。 他一有想要出门的迹象,姜家的客卿们即刻就会将他拦住,一脸义正言辞,“少主,夫人说了,在没找出凶手之前,您和大小姐绝不能踏出上泱苑”时时刻刻盯紧,就生怕这姜家的宝贝儿,出去遇上什么祸事。 于是难得的,姜大少也会时不时跑到姜家书阁里坐着,练练字,练练剑,练练暗器。当然,若他想出去,就他那翻墙打洞的十八般本领,哪有出不去的道理。只是这般境况下,他并不想再给自家爹娘增添烦恼。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僚兮,舒夭绍兮,劳心操兮” 姜月放下笔,细细将这首《月出》低声念出,蓦地想起一个白色的身影,不染纤尘,明月同辉。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将宣纸拿起,又看了看他那龙飞凤舞的大字,甚是满意。 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般不雅的动作,在他身上却是平添了一种风情。想了想,又无事可做。恰巧这个时辰姜泠应该正在练剑,唇角一勾,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踪影。 ……。 姜泠手中几个剑花飞转,横踢竖弯,“无双”在她手中光彩流转,碧色长裙迎空飞舞,剑尾的绿色穗子同姜月的是一样的,乃天蚕丝织就,闪着淡淡的光芒,煞是好看。 然而,姜月却是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甚是慵懒地半躺着,边看边摇头。终于忍不住,将草往后一丢。“你这练剑,光好看有什用?”姜泠手一抖,剑差点儿掉在地下。手腕翻转,将剑放回腰间。抬手擦擦汗,道,“不知姜大少,有何高见?” 姜月嘴角一勾,道,“看好了!” 手腕翻转,将“无双”拔出,剑光所到之处,是桂花纷飞,招招凌厉,淡蓝衣袂飞扬。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力道与灵巧,同一套剑法,威力却天差地别。 姜泠招招华丽,美则美,却是失去了剑法本来所在意义。 姜月将剑往一旁一抛,坐在圆凳上,道,“跟人打架,还管他好看否?你是去打架的,又不是去跳舞。要是遇上个实力像你哥我这般强大的人,你才开始你的表演,别人就拍你像拍球一样拍一边去了。” 姜泠才想还口,边听下人说,姜夜雨夫妇回来了,正在前厅歇息。 这次七大氏族聚首,大大小小道族不下百家,竟都难以查别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有想尽办法,护好各家精贵的仔。多年太平,各大家族弟子散漫不已,疏于教管,才导致这些个千金公子们,频频遭遇毒手,毫无还手之力。于是,各大家族重操旧业,将各位公子小姐送去西黍受教。 自几百年前的秫毓云台大战,门阀世家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门阀百家子弟及至舞象之年就必须到西黍受教,况且西黍历代的先生,都甚为德高望重,素以严厉出名,教导这些个弟子自然不在话下,以增历练,精进修为,顺便增进各家族的友谊。只是百年间未有祸事,门阀百家逐渐疏忽了此事,也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小心肝送去受苦,当然此番出了这等事,由不得他们不好好重视这件事,自然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姜月坐在小机前,还未动筷子,这个消息便将他雷得外焦里嫩。 “什么?各世家子弟都要聚在一起听学?以增修为?” “确定这不是培养感情?”姜夫人一听他又在胡说八道,眉间顿时一道煞气。 姜夜雨则温润一笑,道,“阿月,西黍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你是姜家的少主,日后是要继承宗主之位的,切记不可玩物丧志。” 姜月摆摆手,本想拒绝的,内心直叹一口气,只道,“好吧,好吧” 姜泠则在一旁吃东西吃得不亦乐乎。完一副世事皆浮云的表情。 姜月萎靡不振的心情,次日起床便消失殆尽。就算是去听学,他还是很快活的,毕竟这也算狐朋狗友齐聚一堂。想通了之后,仍旧弄弄花,逗逗草,时不时调侃下姜泠,小日子也算滋润。 是以,姜夫人在出门前,反复叮嘱他别惹祸,别胡闹,甚至威胁道,要是再敢丢她的脸,就不用回来了。虽然,她的脸已经被这两个混世魔王丢得差不多了。 踏出了姜家大门,姜月顿时觉得天气煞是晴朗,空气也是格的外清新。 仿佛这并非是去听学,而是出门踏青一般。 一连几日奔波,终于,姜月与他许久不见的老友在西黍亲切会晤了。 大鱼大肉,美酒软床,这让一路风餐露宿,受尽了苦处的姜大少感动不已,感觉自己过这样的生活,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当然,一切的美好日子,都是暂时的。 各位二世祖,第一日坐在学苑里,便人手一张,收到了,来自严义老先生精心准备的,《孝弟子三百千》之“谨”。 姜月看了一眼,就扔了。什么“朝起早,夜眠迟。”“勿践阈,勿跛倚,勿箕踞,勿摇髀。”“缓揭帘,勿有声”“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步从容,立端正,揖深圆,拜恭敬”“冠必正,纽必结”简直就是,跟他八根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事物。 显然,他还没知晓,这可是严义,为了教导他这顽劣徒儿,特意为他量身定做的。 当然,以后的日子,就更不简单了。 整日里清汤寡水,不是听课就是修练,苦则苦矣,姜月却依旧倜傥不减,整日拈花惹草,乐不思蜀。 虽然几乎成日里被严义指着鼻子骂,当然,下了学,这件事也就算翻篇了。时不时被罚着抄个书,跪个鹅暖石,揉揉膝盖,姜月又叫又嚎地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严义直气得拍案,嘴里直道,“浪荡徒儿!浪荡徒儿!” 严义表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顽劣之徒,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姜月恍若未闻,继续玩玩游戏,打打架,哼哼曲儿,有事没事呼朋引伴地出去野涉,依旧游乐人间。 他依旧是一匹快活的小野马,追逐着年轻的朝阳。 “哎哎,阿空,你们说,今天下学后,上哪儿玩儿去?” “就知道玩,要是被姑姑知道,非将你打出姜家大门不可!” “不过我们姜大少这么多年,不都是这般死性不改,也没见芨厘君将他赶出家门啊” “唉,你个臭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一群少年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地绕过回廊朝剑阁走去。 苏辰端坐在桌前,仔细地看着手中的剑史。老远便听到姜月的声音传来,捏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很快便隐去神色。 姜月一踏进剑阁,便直直地朝苏辰这安静的像水墨画一般的男子身边凑,一同往日的没脸没皮,话简直多得像个女人,关键是苏辰居然也愿意理他,要知道,苏辰性子最是冷淡,言语有多言简意赅,就有多言简意赅,像姜月这类的瞎扯淡,照理来说,他更应该是无视。 姜月偏生还不满,道,“唉,我说苏辰兄,你怎么不是嗯就是哦,能不能换个词儿” 苏辰闻言,淡雅的眸子看向他,细细想了想该不知如何答回答,他本不善于与人交谈,只能道,“好” 是以姜泠刚挽着程轻繁有说有笑地进门,就瞅见自家哥哥没脸没皮的往人家苏辰那神仙般的人物旁边凑,还笑得一脸贱兮兮,止不住地翻白眼。“哎,我说,姜月,你离人家苏公子这么近作甚,借点仙气,去去你身上的烟火气息吗?省省吧,没用的。” 姜月一拍桌子站起来,斜着小身板玉树临风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正打算对姜泠这戳人心窝的丫头,来一场他能吹破天,说破地的澎湃激昂的长篇大论,训起人来他一向井井有条。“想当年,你还,…呜呜” 姜泠几乎是冲着过去蒙上他的嘴的,姜月,一脸嘚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姜泠捣头如葱蒜,说“你是老大,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弄死我吧,就不用不辞辛劳地超度我了。”开什么玩笑,姜月揭她的短,可是陈芝麻碎谷子的破事他都能拿出来举例,然后一脸悲痛欲绝,就差潸然泪下,当然如果情况需要的话,他还是会挤两滴泪珠子的。 姜月还想继续教育她,让她要尊重自己这位英明的兄长。 程轻繁却是一笑,“行了,阿月你们两兄妹一见面,不斗斗法,作妖作怪,就过意不去是吧?” 姜泠撇撇嘴,冷哼了一声,姜大小姐头一抬,腿一迈分外傲娇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当然,姜月还琢磨着作妖,严义便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剑阁里顿时鸦雀无声。当然,首当其冲地,眼神就往姜月这里一瞟,一众弟子瞬间立即摆正甚是不雅的坐姿,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勇敢地迎上那犀利的眼光,还不停地眨呀眨的。 当然最开始和这位前辈交锋时,一般不会脸上都写满惶恐,后排的就让前排的挡住自己,以为这样就能过关,愚笨至极。殊不知,这正中严义下怀,就跟赤手摸鱼一般,一摸一个准儿。 长期的坚攻站,导致他们的经验有了质的飞跃。 于是,严义愣了愣,就在这群求知若渴的热情小眼神中,严义踌躇了下,眼神定在一处,道,“陆衍,你起来,回答我几个问题。”其他人瞬间松了口气,面容依旧平静,事实上,灵魂早已出窍,简直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苦也! “玄门百家之中,剑法尤为出色,该为谁家?” 陆衍略显桀骜的脸上,净是平淡,徐徐起身,道“先剑派云山剑宗” “最为出名的剑为何?” “清秋连氏祖传仙剑:夙魅” “四大绝世暗器,为何?” 陆衍一时犯了难,众家弟子亦是蒙圈,姜月却是轻轻一笑,严义道,“想来姜月是知道的,不妨说来一听。” 姜月掀了掀衣袍起身,道,“简单,其一生死符,其二冰魄银针,其三观音泪,其四孔雀翎” 说完一脸得意洋洋。 只不过严义此人,一向不会给他什么面子。 五 则柳 严义点点头,但并未有赞许之色,道,“姜家最是以阵法暗器出名,你自幼耳目渲染,知道这些,并不稀奇。” 姜月撇着嘴坐下,心里却是腹诽不已。这严老头儿,还当真是奇怪,他调戏耍闹,胡乱编造,他不满,现在好了,他好生回答他还是不满。总而言之,要让严老头满意,简直就比登天还难。 而且,显然他就从来没有这种崇高的追求。 一堂课,听得众人是心头是跌宕起伏,乏味之极,枯燥至极,难耐至极。 是以,听到最后,一众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如丧考妣。 听到下学的铃声,一个个的,几乎是感激的热泪盈眶。 一堂课下来,只有苏氏那几个连同陆衍在内的人,从头到尾,硬是听得一丝不苟,端正至极。姜月不停地咂舌,这几人要不干脆羽化登仙算了,真沉得住气,好样儿的。 姜月揉着他精贵的腰爬起来,一阵长吁短叹,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哎,痛苦不已,悲痛欲绝,涕泪四领都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无奈。 不过,突如其来的悲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姜月这一如花似玉的人儿,大长腿一跨,一手搂着程周,一手搂着沈邵,可不谓是,左拥右抱,君临天下。笑得像春天里的野百合一样,勾肩搭背,齐刷刷的往外走。 在西黍最大的好处就是,人人身上挂着一小串玉穗子即可通行无阻。只不过,除了野涉,晚上必须安分守己地呆在房里,严老头会挨个儿查房,要是查到谁不在,哼哼,恭喜发财,鹅暖石地板欢迎您。 “哎,老姜,听说西黍的果木烤鸭尤其出名,肥而不腻,口感酥软,外酥里嫩,入口醇香,总之就不是一般的美味” “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不早说,哎走走走”姜月仿佛瞬间打了鸡血。 绕过一院子的君子兰,几个人刚踏上长廊,便遇到苏辰迎面而来,姜月一喜,放开他的两个爱妾,直直奔向他的大房,谁料苏辰见了他神色是极为的冷淡,见他奔来,径直往后一退。 姜月嘴一撇,“哎,苏辰兄,咱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干嘛还避我如蛇蝎。” 伸手就要往苏辰肩上搭,“苏辰兄,走,带你去吃果木烤鸭,去不去?” 苏辰拂开他甚是不规矩的爪子,转身便走,带起一阵微风,道“不去” 姜月甚是郁闷,直道,“这风一样的男子,真是奇怪。”沈邵和程轻空对视一眼耸耸肩。 摆摆手,什么烦恼抛一边,“哎,不管了,走,快走,饿死我了。” 几个人在西黍翠湖边看足了美女,吃够了烤鸭,喝足了清酒,就开始称兄道弟,兄友弟恭,一片春色满园关不住。 最后,他们得出了结论,西黍的果木烤鸭果真好吃,西黍的清酒当真好喝,当然,西黍的姑娘也不错。 从来处来,去往归处去。 连夜屋逢偏漏雨,很好,甚是优秀,几人醉醺醺一身酒气说着胡话刚踏进大门,就被严义逮了个正着。 严义痛心疾首,怒急攻心,唾沫横飞,怒发冲冠,为他们重新讲解了一遍人生的真谛,尤其是姜月被他指名道姓的揪着教训,最后让他们赶紧滚去西苑罚跪鹅暖石,美名其曰,醒酒。 一群少年,鬼哭狼嚎地跪那硌着膝盖生疼的鹅暖石,叫苦连天,悲从中来。 在这场惨绝人寰的罚跪中,什么酒都醒了,时间一到,一个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揉着自己可怜的膝盖。 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见姜月还在那里鬼哭狼嚎,沈邵伸腿踹他,说,“赶紧起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姜月前日才被罚跪过,可谓是旧伤加新伤。 姜月更委屈了,见沈邵始终没有要背他的意思,翻个身,哼哼道,“你们先走,我躺会儿” 谁知,这些个没良心的,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就没了动静。他们走了,走了?! 姜月生无可恋地躺了会儿,一骨碌翻起来,打算一瘸一拐地回去,苏辰那张放大了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姜月,一言不发,吓得姜月一个哆嗦。 姜月平息了他备受惊吓的幼小心灵,面上一喜,道,“苏辰兄,救命啊~” 苏辰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放下手中的“揽月”,蹲下身来查看他的伤,姜月膝盖处皆是一片接着一片的青紫,旧伤新伤都有,甚至还凝着淡淡的血迹。 苏辰看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右手点了点,便往他的伤口抹去,神色是极为的认真,药碰上伤口,姜月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苏辰的手一顿,涩然道,“疼吗?” 姜月忙不迭地点头,“痛痛痛,痛死了。” 苏辰眸子里晦暗不明,帮他把掖起的裤脚拉好,微微叹了口气,道,“能走吗?” 姜月雀跃无比,连忙摇头,“不能不能,痛死我了,怎么会这么痛?”事实上,这家伙通常爬起来揉揉膝盖,一阵鬼哭狼嚎,就无比欢乐的蹦跶着去玩儿了。 苏辰沉默了会儿,就站到他面前,俯下身,曲着膝,声音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上来吧,我背你” 姜月顿时感觉一阵和煦的春风扑面而来,一瘸一拐地跳到苏辰背上,顿时感动不已,道,“苏辰兄,还是你对我好啊,哎,我正处在无人询问的凄凉境地,你就来拯救我了,哎,兄弟,抱一下吗?” 殊不知,从他刚开始在此地罚跪,苏辰就站在回廊看着他。 苏辰,“…。” 苏辰背着他走得依旧平稳无比,面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孤逸。 姜月心里暗爽无比,环着苏辰的手,不停地动来动去,作妖作怪,苏辰居然也没将他甩了丢出去,任他在他头顶上兴风作浪,为非作歹。 “苏辰兄” “哎,辰辰兄”苏辰依旧不理他。 这回姜月连他装模作样弄得谦称也不用了,直道,“大白?大白,大白?” 对了,他记起了,苏辰,小子慕白,嘿嘿。他简直如获至宝。 苏辰愣了愣,眼里不知道是诧异还是什么,依旧闻所未闻地往前走,姜月见他都这般轻佻了,苏辰居然还无动于衷,咦,他就不信这个邪了,不管是多正紧,礼教多好的人,一般来说,在他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照姜泠的说法就是,:你对自己的不要脸,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就算了,还到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要脸似的。哎,你是有多无耻啊! 姜月伸手在苏辰眼前晃了晃,乐呵一笑,道,“大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以后我就这么喊你了。” “大白!”“大白!”“大白!” 苏辰转过眸子看他一眼,眼神里,似是无奈,亦或是宠溺,难以分辨。 只可惜那时的姜月只顾着自乐自的,那时候的他们,不懂年月与距离,不懂命运会给他们开多大的玩笑,尚不更事的年月里,是少年们玩笑嬉闹起哄,此起彼伏。 而那时候,他任然像一个孩子一样,在那个男子身上作妖作福,可他们都不知道, 到了寝苑,女修与男修是分开的两苑,此次前来的世家子弟有三十又六人,两人一间寝室,共有一十八间。是以,苏辰刚背着姜月踏进寝室,正在喝茶的程周顿时一噎,顿时咳得昏天黑地,面色通红。 苏辰闻所未闻,直接略过他,旁若无人地将姜月放在床榻上。两人走到哪,程周的眼睛就转到哪,姜月冲他邪气一笑,道,“阿周啊,你就那么赤裸裸地盯着我和大白看,不怕长针眼” 苏辰,“…。” 程周只觉得惨不忍睹,还辰辰,亏得人家苏三公子给你这么叫。听姜月有此一说,顿时僵硬的别开眼,嘴角一抽“滚你个死玻璃,有完没完” 姜月束起的长发有些微散,几缕发丝落在唇边,加上慵懒的睡姿,活脱脱的像个青楼花魁。正打算开口,继续恶心恶心程周,展示他强大的功力。 苏辰微微别开眼,掩住了眸中的波澜,道,“姜公子早些歇息,我先行一步。”不等姜月开口,就走得无影无踪。 任姜月在后面喊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程周在一旁看得就差眼睛一闭倒进翠湖里。 这还是那个风度翩翩,潇洒无比,妖娆的令人发指的男子吗?完成了一深闺怨妇。 终于程周被扰得烦了,一把捂住姜月的嘴,姜月呜咽不已,“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程周扶额,道,“人都走了,你喊个什么劲,估计整个寝苑都能听到你猪一般的嚎叫,你不嫌丢人,我可是脸皮薄得很。赶紧的,睡觉。” 姜月一时说不出话,奋力挣扎,从程周的魔掌中挣扎出来。 姜月一脸漆黑如墨,嗝了一口新鲜空气道,“你才是猪,你连猪怎么嚎的都那么清楚,那不成你就是猪本身,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猪!你还脸皮薄,靠,你的脸皮简直比得上十个城墙拐拐和十八个对窝底底” 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不忘指责程周非正义的行为,道,“靠,真是最毒男人心,你丫的存心恁死我。” 开什么玩笑,跟姜月这小混蛋唧唧歪歪,不被他说得对他顶礼膜拜,他就不姓程,于是我们的程周小朋友万分明智地用被子将他一蒙,扑倒在床,道,“赶紧睡你的觉。” 起身将灯一灭,爬到自己温暖的床上,美滋滋地去会周公了。 姜月被被子一蒙彻底懵了,顿时感觉他从此没了家庭地位,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发现,人人都敢爬上他头顶,作威作福了,他从此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了,于是姜大少那颗玻璃心又碎了一地,目光凄切不已,沉痛不已,给他一块草坪,他直接可以去啃草,于是咬着被子,凄楚地睡了过去。 六 影绝 次日清晨,姜月还分外郁闷的躺在床上悲痛。 结果一群二世子浩浩荡荡,雄赳赳气昂昂的闯进他的闺房。 姜大少尚未反映过来,迷蒙着小眼神,一脸无辜,分外手足无措。当然他还来不及反应,一堆人就伸出手打算摇醒他,于是乎,姜月在一堆兵荒马乱的混乱中,生无可恋,面无表情。 一堆人七嘴八舌,兴奋不已。严义去参加判择会,一群二世祖着实心奋不已,一颗颗年轻的小心脏分外蠢蠢欲动,于是起了个大早,纷纷来投靠他们以玩闹出名的大宗师,带他们出去策马奔腾。 “快啊,姜大少,走起啊” “是啊,别萎靡不振了,出去啷哩个浪。” “趁着严老头不在,咱们走起。” 姜月甚是不爽,不就是严老头去参加了个判择会,没段时间是回不来的,有必要这么激动吗?他好不容易忧伤会儿都要打断,真真是岂有此理。 等会儿,什么?严老头走了,多好的事啊,姜大少顿时面上一喜,也不忧伤了,不过却是嘴一撇,真是明明都要走了,还把他罚跪得跟个半残废似的,不就想把他困在学庄,不过怎么能难住他呢?多亏了苏辰的药,此时此刻,他可谓是上山可打虎,下海能捉鳖。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威武不已地出了苑庄。 连带着,姜月感觉天是无比晴朗,空气是无比的清新,美满得简直是欢腾不已。 不过,前一刻还晴朗不已的天气,下一秒就阴云密布,把刚到半路的他们淋得仿佛落汤鸡。 一群少年东躲西藏,幸亏西黍多山,在出林子不远处寻了个山洞躲了进去,纷纷抱怨这鬼天气。 姜月则蹲在程周身边瑟瑟发抖,样子凄惨不已。程周则拿着两个生火石生火。 姜月这个混小子打小便四处撒野,嘚瑟无比。有一年冬天跑到山上去玩,臭小子边真真领会到什么叫厉害。掉进猎人的陷阱里,硬是冻了整整两天,姜夜雨带人找到他的时候,这小混蛋就一口气吊着,半死不活的。是以,姜夫人看到自己身上掉下来这块肉,顿时是悲从中来。 所以姜月一直怕冷得要死,冬天的时候巴不得裹成个蚕蛹,不过,差不多到冷了,姜大少就不辞辛劳地跑到外公家则杨程氏避冷,必竟则杨一年四季都是暖和的。姜夫人叫他出门,他那个表情是十分的丰富的,万分凄惨地抱着床栏,说什么都不撒手,一个词语概括买就是,宁死不屈。 很显然,作为姜大少的表兄,程周是知道姜月那些年的光辉岁月的。当然,同时作为一个分外贴心的表兄,他还是继续贴心的给他生火。 姜月烤了半天的活,越烤越不对劲,越烤越冷,小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颤抖着小身板,一脚给程周踹过去,到“你这生的是劳什子的火,烤的老子如坠冰窖。你打算谋杀我吗?” 程周小脸都绿了,道“有你烤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况且,我谋杀你妈干什么?大义灭亲吗?” 姜月正要怼他,谁知程周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道“不对…” 姜月皱皱眉,道,:“不对?什么不对?你失心疯了?不像啊!” 程周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惊恐无比的叫声,语无伦次,“血血!…是血……这里有鬼!…血…” 叶敬贤充满恐慌的声音响起,丝毫没有玄门少主的风范与从容。姜月翻翻白眼,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往上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把他吓成这样。 谁知一堆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整个山洞顶,竟然密密麻麻,阴森恐怖的用一根根红线栓掉着一颗颗面容狰狞,枯发长舌,眼珠子泛白,此时他们才注意到,整个山洞的墙面上竟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有的头颅不难看出是新鲜的,才被人砍下来的,看脖颈处刀口整齐,怕是一刀毙命! 难怪会这么冷,阴气那么重不冷才怪! 西黍向来是阴阳百家严密看护之地,竟会有这般诡异之事。 当然,看清墙面上的符咒,姜月顿时脸上表情很丰富了。这种绝回符早已失传许久,他也是从一本绝世孤本上掠得一二。此符阴邪且毒辣,被施咒者将永世不得超生,魂魄将永生镇压在这符篆下。 是以,阴阳百派早就将这符咒列为禁咒,任何人不得修习。可,现如今这绝回符竟重现于世。 姜月仔细思量着,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他们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跳不出。 今时今日,既然入了这龙潭虎穴,想出去,怕是九死一生。姜月沉重的看向程周,对方恰巧也看了过来。姜月就差感激涕零了,哎,真兄弟。此时此刻还不忘向他秋水传波。 哎,大难零头还能皮这么一下,也是上天入地,独一无二了。 “嗖嗖”几声破空声,数枚暗器向一群少年飞来,姜月咬咬牙,一脚蹬在在石壁上,衣袂纷飞,几个旋转稳稳地站在地上,双手食指处捻着数枚银针,散发着黑色的戾气。姜月仔细查看,顿时脸色更加丰富了。 针尾勾勒着精巧的丹桂纹。 姜月眉间顿时阴刹至极,程周见他脸色不对,立马凑上前来,表情和姜月别无二致。 朱砂丹桂纹,姜家暗器闻名,自然有其不同凡响的暗器制法,其中最为闻名的便是小巧的暗器上细密繁杂的丹桂纹。 而姜月这人,平日里随便怎么闹,只要不是太过,他都不会计较。但是谁要是敢做出对姜家 一点儿不利的事,立马翻脸不认人。 更何况,现在这框子事可不是小事儿,要是今日这些二世祖,不管谁殒命在此,有这暗器为凭,纵使他姜家是阴道之首,亦是免不了遭受阴阳百家的置喙。 真他妈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也不能忍。 程周和沈邵忙不迭地拉住这暴怒的娃儿,顺便伸手给他顺顺气,“别生气,别生气,冲动是魔鬼,淡定啊兄弟。” 姜月挣了两下儿没挣开,跺跺脚。于是不在做无谓的挣扎,握紧了手中的暗器,咬牙切齿,道:“奶奶的,何方龟孙,敢在小爷头上动土,给我滚出来叫声爷爷饶你不死。” “怎么不敢出来,你出来,小爷我保准不打死你。” “靠!小王八蛋!不出来就不出来,小爷就当默认了你这孙子。” “……” 一群人:“……。” 暗处之人,见一击未得手,开始他还能心平气和,不过以两月那张嘴,绕是他再好的定力都不由得被激怒。 个于是他几个闪身,仿若鬼魅,风一般的幻影持剑向姜月砍来,速度极快。 姜月好看的唇一笑,就等你出来了。不做停留,猛地拔出“轨姜”,毫不示弱地接下黑衣人的剑招,一蓝一黑,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洞里一时是剑光霹雳,灰尘四起,剑光火石之间是杀伐果决,招招致命。 明显姜还是老的辣,渐渐的姜月显得有些吃力,黑衣人却任是游刃有余。还时不时转过身去对付那些准备冲过来帮助姜月的小伙伴们。 姜月咬着牙陆续接着招,黑衣人见此,阴冷的笑笑,声音没来由的生冷。突然,数枚暗器呼啸而来,姜月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忙不迭的伸手接住暗器,手中的剑却被猛地击落在地,姜月被踹得站里不稳,几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显得格外妖异。 泛着森冷戾气的剑飞快地向他袭来,程周满眼惊恐地大喊“姜月!小心!” 此时已躲避不及,姜月伸手一挡,谁知本来势在必得的黑衣人被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到金色参杂着些许白绿色的元炁狠狠地击开,直直的撞到石壁上,猛地呕出大口鲜血。 黑衣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双眼先是诧异,后是沁了毒似的怨恨,乘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提起剑脚步蹒跚施起符咒,瞬间便移到数里之外。 一群二世祖反应过来,提起剑便往外追。 姜月嘴角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就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腕看。 那里有一个极为好看的胎记,淡金色的月牙儿,旁边有些细碎的白色参杂着些绿色精美绝伦的小花。刚才那阵元炁便是从这里迸发出来的。 细腻月影,精巧细致,但又别般风雅,皎皎辰光。 这是生下来便有的,所以他的名字被他啊娘取作姜月。当初他问他阿娘,为什么叫姜月,他阿娘就是这么说的。 他问,就这么随便? 他阿娘说,不然你以为呢? 他:…… 可此番他看这个胎记,心下的狐疑越发得大,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七 成楚 程周愣了半响,放松紧绷的神经,。才打算去扶看上去不怎么正常的姜月。虽然他就没有正常过。 “姜月,你小子没事吧?啊?!”结果他手才碰到姜月的衣角,姜月就像中邪一般,眼一翻,整个人一软,直直地就往后倒。 程周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地揪住姜月的衣领,一群人凑到一起,程周拍拍姜月的脸,见他没有要转醒的迹象。又想起他刚刚被踹得吐血,不敢耽搁,背着姜月就御剑往学苑飞。 一群人深知闯了大祸,再加上此等阴森恐怖之地,自是没人愿意多待一刻,叶敬贤更是若惊弓之鸟,见黑衣人被打跑了,带上他爹派来保护他的修士,如丧家之犬般地跑了。 沈邵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道:“窝囊废!”也不逗留,带着剩下的道族弟子,数道淡金色的剑光亮起,划破云际,部往学苑飞去。 …… “哥,阿汐和阿樱可随你一同来西黍了?” 学苑一亭阁内,两抹颀长的身影玉树临风地对着一方梅树,一蓝一白,清风几许,整个亭台平添几分颜色。 苏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剑穗,轻缓地抬起眸子,温润如玉。在苏辰提起叶怀汐时,眉眼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触及苏辰若有所思的神情,顿时觉得有些稀奇,不由得勾唇一笑,道“阿汐他们自是来了,在收拾寝室。倒是慕白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这般心不在焉?” 苏辰一噎,面色微涩,捏了捏骨节分明的手,道,“并无此事。” 苏潋温和一笑,了然于心,道:“听闻姜公子也前来听教了?阿辰你……” 话音未落,叶敬贤便领着数名修士匆匆跑来,模样狼狈不已。见到二人顿时像看到救星一般,神情慌张地大叫道,“酌言哥哥,救命!这个地方有鬼!还是被割掉脑袋的鬼!” 苏潋扶稳叶敬贤,道,“敬贤,怎么回事?慢慢说。别慌。” 叶敬贤顺了口气,正打算同苏潋抱怨他这飞来横祸遭的罪。谁知苏辰却突然面色一紧,身影一闪便稳稳站在了背着姜月费力地往寑苑跑的程周面前,待他看清楚姜月双眼紧闭,唇角血迹未干的神色,苏辰顿时脸色一白。 程周一路上也耗费了不少元炁,已经接近精疲力尽,是已见到苏辰便忙不迭地将姜月放下来,道,“苏公子,麻烦帮忙把姜月弄回去,他看样子伤的不轻,需赶紧找个大夫给他好生瞧瞧。” 苏辰扶住摇摇欲坠的姜月,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程周,背紧了姜月便足尖轻点,瞬间便移到数里之外。程周在一旁看得是叹为观止,苏潋则是眉宇微皱,没有再多答理叶敬贤,只是吩咐叶家修士好生照看他,便顺着苏辰走的方向也跟了上去。 “阿汐!快来看看他怎么了。”苏辰背着姜月脚步微乱地迈进叶怀汐和苏潋的寝室,便将姜月放下来躺在床榻上。 叶怀汐正在矮机前执着一本古籍细细的翻看,听到苏辰的叫唤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苏辰这人说话从来都是不疾不徐的,你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着急过,淡然无比,活的像神仙一般。 “啊?……哦,好,慕白哥哥,我这就来。”叶怀汐小跑着凑到床铺边,执着姜月的手腕,将袖子往上挽了几圈,细细地替姜月把脉。 叶怀汐把了稍许片刻,温软的眉皱了皱,心下有些奇怪。 按说,姜月只是被那一脚踹得震到了心肺,道并未伤及内里,按说也不用叶怀汐怎么医治,可偏偏姜月的脉象却非比寻常的紊乱,甚至连他也不能确切的看出姜月是怎么一回事儿。 要知道,叶怀汐虽然只是庶出次子,是以一直不受叶峰的喜爱,甚至从来比不上叶敬贤那个嚣张跋扈,资质平平的窝囊废一星半点。但不可否认,他却是叶家一众小辈中,修习医药最出色拔倬的弟子。 而叶家向来以医术独步天下,可杀人,也可救人。其姐叶樱更是以一手银针冠绝。阴阳数百道族素有:岐黄神医叶樱,妙手回春叶怀汐,一说。 苏辰见叶怀汐脸色稍郁,一颗心也跟着沉了沉。声音是不易察觉的担忧。:“阿汐,姜月…,他身体是否有恙?” 叶怀汐摇摇头,道,“姜公子他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体内元炁十分紊乱,脉搏不稳,导致昏睡不醒。只是,姜公子的内伤并无大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苏辰将“揽月”放在床尾,自己则掀开衣摆坐了下来,姜月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似乎睡的不舒服, 苏辰眉脚一敛,试了试枕头的触感,有些硬。一只手轻柔地托起姜月的脑袋,给他换了一个较软的枕头。 他记得上次在姜家那一晚,他睡的是姜月的床,姜月睡的枕头便是极软的,里面像是细软羽绒,令人心际温软。 换了个枕头,姜月微蹙的眉才渐渐平展。苏辰轻轻掖了掖被角,杵着床榻的手指微曲。 苏涟一进门来入目便是这幅安静的画面,不动声色地走到正在认真写着药方的叶怀汐面前。 恰巧叶怀汐写完了方子,可爱的眼角微弯,“慕白哥哥,方子……”抬头便撞上苏涟温润如玉的眸子。叶怀汐拿着方子顿了顿,“酌言哥哥,” 苏涟如沐春风般一笑,道:“阿汐,姜公子可有大碍。” 叶怀汐摇摇头,道,:“并无大碍,只需喝几副药便可痊愈,只是,姜公子内里气息紊乱,需好好调养。”叶怀汐边说边拿着方子起身,拉过一旁的凳子,道,:“酌言哥哥,你且坐下,我去给姜公子煎药。” “好。” 待叶怀汐走远了,苏涟才轻叹一声,道,“阿辰,你不必太过担忧,姜公子并无大碍。” 苏辰敛了敛眸子,道,:“我知道了,哥。” 姜月突然低声唤了一声,“……苏辰!” 他蓦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苏辰的一只袖子。 苏辰一直守在他身边,才欲起身去看看药煎好没,便被姜月攥住了衣袖,听他一喊晃了晃神,随即俯身,道,“我在。” 姜月眉头紧紧地蹙这,整个人尚未清醒,语无伦次道:“苏辰你快跑…不要回来…!你听到没有?!……你快走啊…,你不要管我了!…你走啊!” 苏辰被他扯得晃了晃,整个人突然僵住了,好看的睫羽微微颤了颤。 苏辰在床边坐下,紧紧攥住姜月的手,低喃一声,像是在郑重的陈诺,又像是再说给自己听,“只要你在,我都不会先走了。” 苏涟看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终是叹了一口气,道,“阿辰,姜公子还是记不清当年的事儿吗?” 苏辰摇摇头,半饷才开口“那段时日,对他来说太过惨痛,忘了…也好。” 顿了顿,又道,“哪怕,我,他也忘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同你人潮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整个房子里陷入一片寂静,“咳咳咳……咳咳…”,一顿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姜月像是清醒了不少,半睁着眸子,似是胸中闷的难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轻缓地拍着他的背。 视野慢慢变得清晰,姜月整个人已蒙圈。入目便是苏辰谪仙般的容颜。 姜月撇着嘴四处瞟瞟,脸上写满了,我是谁?他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的奇妙表情。 突然发现自己像熊一样紧紧抱着苏辰的手,顿时手一撒,就差打个滚儿了。这一来二去,加上他还有伤在身,顿时眼冒晶星。先前发生的一幕幕在他头顶打转,山洞,人头,绝回符,黑衣人,对了!还有胎记!妈的,什么玩意儿?! 苏辰扶住他,道,“伤还没好,别乱动。” 姜月这才灵魂归位,看到苏辰面上一喜,道,“苏辰兄,你来拯救我了?” 叫他醒来又开始扯嘴皮子,苏辰摇摇头,别开脸,准备去看看叶怀汐药煎的怎么样了。 姜月心突然一紧,又伸手攥住苏辰的袖子,“苏辰兄,我错了,我不胡说八道了,你别走啊。” 苏辰顿了顿,道,“我不走。” 听了苏辰的话,姜月顿时安心了,蜷成一团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像是一只小冬菇。 苏辰摇摇头,细心的将他落到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或许真的是有些累了,姜月一觉便睡到晚上才堪堪转醒。 就在他睡过去没多久,叶怀汐便熬好了药端进来,苏涟示意他不必打搅两人,就放下药和苏涟一同去练剑去了。 期间怕他醒来,苏辰又耐心地将药热了一遍又一遍。 是以姜月一醒过来就一股药味儿扑面而来,他赶紧捏住鼻子,伸手扇了扇。 “喝药。”苏辰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月脸皱成一团,缓缓地睁开一只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啊转。斟酌着用词:“我…不想喝……不喝,行不行?” 苏辰眉一挑,意思很明显,眼睛里写满了,你说呢? 姜月一脸苦仇大恨,凄凄惨惨戚戚,道,“好吧好吧” 抬头一口喝完,喝完了努力憋住,不让自己吐出来,看他一脸如丧妣考,苏辰摇摇头,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放在面前。 姜月一看,洁白如玉的手中心静静地放着一颗亮晶晶的糖, 闪着淡淡光泽的糖,衬着苏辰手,尤其的好看。 八 成楚(2) 姜月一连躺着几天,简直是无聊至极,虽然开始的时候痛的一动不能动,但是等他有一点儿精力就闲不住了。叶怀汐嘱咐了苏辰:姜月这病必须得静养,切记不能大动神气。是以,苏辰就整日盯着姜月,他一有逃跑的迹象,就将他逮回来。姜月觉得自己简直悲惨无比,于是,程周来看他他就抱着程周嚎,姜泠来了他就抱着姜泠嚎,他的狐朋狗友来了他也抱着他们嚎,叶怀汐和叶樱来了,他就抱着两人嚎。对的,至于为什么是叶怀汐和叶樱,此事说来话长。 当然,他对着程周和姜泠这两人嚎一般不管用,偏偏叶怀汐和叶樱不愧是亲姐弟,脾气和耐心都如出一辙的好,每日被他拉着瞎扯淡,也能听的如沐春风,要是换做其他人,估计听的七窍生烟一掌就给他拍晕过去。 苏辰这人的好教养和处变不惊的性格此时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一帮牛鬼蛇神的人物天天往他的小庙里跑,他也能从容淡定地招待。 “苏辰。” 苏辰听到姜月唤他,便转过身去,道:“我在。” 姜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依旧没有什么神气,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我饿,我想吃三桂鱿鱼…桂枝蜜肉……”精神好的时候上山可打虎,没有神气的时候走一步也虚。来也潇潇,去也潇潇!不外如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断节了睡了过去。苏辰伸出的手愣在半空,终是将手收回袖中。 姜月还没回醒,迷迷胧胧间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姜月顿时清醒了。一个打挺坐起来,忘记了他依旧是个病人,还病的不轻。还没有起来,脑袋就一阵眩晕铺天盖地而来。整个人又往后一倒。 苏辰眼疾手快地将手里的饭盒一放,急忙扶了他一把,姜月才免遭了摔下床的悲剧。 姜月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病殃殃过,活脱脱像个女人,他内心可谓是相当的不爽。可这病也真是神奇,他不过就是被踹了一脚,怎么的就一睡不起了?果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当然,等他缓过来了就忙不迭的端起桌上的三桂鱿鱼开始大快朵颐。一边吃的不亦乐乎一边甚是开心地问苏辰哪儿来的。必竟许久没有吃到他梦寐以求的美味儿了,他当然无比激动了。 苏辰静静地执书坐在一旁,听他一问,神色未变,徐徐看他一眼,道:“在山下买的。” 姜月眨眨眼,甚是奇怪,道:“我怎么没发现西黍也有这些呢。”姜月会感到奇怪在正常不过了,必竟姜大少去哪儿都要吃喝玩乐个便才肯罢休。姜月摇摇头,不想了,饿死了。 姜月方才吃完,一脸满足。见苏辰还在静静地看书,心想苏辰这人平日里用功,且天赋极高,看书练剑提升修为,是严义最为满意的弟子,不至于逃课啊。逃课也不会想不开到天天来守着他。 至于他,严义回来后听闻这些个不省心的二世组差点在外面一命呼呼,顿时七窍生烟,当即就带着百名修士冲到那阴邪的山洞去一探究竟。结果他本尊也吓了一跳。不过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回去后没多久就发书至各家,唤各位家主急来商议。 数名家主接到传信,有的当天晚上就横跨几省到西黍看看自家的心肝儿有没有事。 当然,姜月他娘出场的方式都格外新颖,气势恢宏的一脚,差点将门踹到在地,姜月正在啃鸡腿,手顿时一抖,鸡腿儿就掉在了地上。 他迷蒙着无辜的小眼神,还没反应过来,他娘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进来,伸出莹莹玉手揪着姜月的耳朵将他提起来,像提一只小鸡仔。姜月一脸无辜,被扯得疼了,就开始扑腾。 他阿娘道,现在知道痛了,知道痛还傻不拉几的冲在前面,你平常不是最机灵了?他道,不都跟你学的? ……,他阿娘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眉间顿时一道煞气,将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暴打一顿。直到打完了他还没反映过来究竟为什么被暴打了一顿。最后眼前一黑,嗝了一口血,就晕了。 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一个人略带恐慌的叫唤。果然,被他阿娘打了这一顿,够他消化的了,是以他躺到今天。他阿娘也被他吓了一跳,向严义说说了一番,他才得以天天在床上躺着不上课。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就问道:“苏辰兄,你都不修炼的?严老头都不找你算账吗?”自从他再次卧病不起,只要他醒来苏辰就必定在一旁守着他,或看书,或独自一人对弈绝世残棋。 苏辰头也不抬,道:“先生教的知识,都已经学习完毕,无需在听。”苏辰是何许人也,照严老头的说法,是他历代以来最为出色拔倬的弟子了。真是可惜,历代最难缠最难管教的弟子好巧不巧也被他撞上了。 心血来潮,硬是要同苏辰对弈一局。当然,苏辰几棋就将他打得落花流水,天上人间。当然,一输了,他就耍赖悔棋。苏辰只是摇摇头,任由他悔,不过他还是输。 姜月不乐意了,道,“苏辰兄,你就不能让我赢一次?每次都铩羽而归,你没有感受到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吗?” 苏辰抿抿唇,寻思着怎么让他赢一次。事实上,他还真想不出来。 姜月坐着坐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抱过苏辰的手就打算睡觉,苏辰还在寻思,被他一抱整个人都愣了愣。 此时寝苑的门被敲响,一声一声很有节奏。苏辰眉微皱,道:“请进。” 苏潋推门而入,见姜月和苏辰两人的姿势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却也放轻了声音。才欲开口,苏辰便示意他禁声。 等姜月睡得熟了些,才将手臂从姜月怀中抽出,同苏潋一同走到房外不远处的小亭中。 苏潋负手而立,道,“慕白,你这些天用在姜公子身上的时间过多了,父亲最近问起你的修为,莫要荒废了。” 苏辰执着那个墨色圆银香囊的手紧了紧,道,“我明白,兄长。”两人须臾浅谈了片刻便打算回去。 转角的时候,苏潋却似是询问又似陈述一般道,“慕白,你今日是耗了元气御剑飞行去了琦林了吧” 苏辰愣了愣,并未言语,转身离去。 苏潋却是在原地站了须臾,长叹一声,随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沉寂。 世间大爱,见过即可。可世间之事,往往非人所愿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结果并不重要,至少,飞蛾扑火的时候也是幸福的。 九 成楚(3) 姜月近来很是郁闷。成天不见姜泠的踪影,整日就追着陆家那位清高孤逸的陆衍到处跑。 姜月捶胸顿足,他深切地认为他自家种的好白菜被一头猪给拱了,岂有此理啊。果然又是一个来挖墙脚的。 他不过就是生个病躺了个十天半个月,这局势就惊天大逆转,据说就是在他生病之际,严义带着一众弟子出去野涉,斩杀火鸟的时候姜泠差点被火鸟所伤,陆衍这小子提着“不羁”冲上去救了姜泠,照姜月的说法姜泠尚是年少不更事,才被勾了魂。一来二去姜月更加不爽了,直道:“陆衍这臭小子有什么好,没我帅,没我身材好,没我厉害。” 苏辰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 世人皆知,阳道之首殷临陆家少主陆衍和阴道之首琦林姜氏少主姜月,并称“双未”,两人都是当世罕见的美男子,前者继承陆氏阴阳诀,一代天骄,光风霁月,向来被视作玄门标杆。后者则是一手暗器出神入化,只是放荡不羁,最是轻狂,向来是被众家当做教育子弟的反面教材。 姜月整日都寻思着,怎样拆散这对猪配白菜的组合。于是姜泠追着陆衍跑,姜月就凄惨无比的追着姜泠跑,姜泠觉得他甚是烦人,就让姜月不要来打扰她。 于是姜月顿时更加忧郁了。 于是姜月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地嚎着: “清涟啊” “我的小清涟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姜清涟,你哥落泪,呜呜呜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听他又开始了,姜泠连忙捂着耳朵跑远,留下姜月一个人在原地凄凄惨惨戚戚。 苏辰就拍拍姜月的肩,以示安慰,道,“咱不管她。” 姜月满脸凄切道:“我竟无语凝噎!” 为此姜月茶不思饭不想数日。可真谓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本该整齐无比的书声却是夹杂着熟睡的呼噜声。 “停!”满苑朗朗书声在严义一拍桌子的满含威严的怒吼声中戛然而止。 一众人纷纷顺着严义的目光看了过去。当然,当事人还浑然不觉,于是程周硬着头皮戳了戳姜月,姜月纹丝不动。于是,程周加重了力道又戳了戳他,结果姜月翻了个身,挥了挥手,小声道,:“别烦我,困死了,我要睡觉觉。” 姜月这一声“睡觉觉”倒是的格外响亮。 程周:“……”于是他一脸黑线,一不做二不休,捏着姜月一边的脸就开始扯。姜月痛极,急急忙忙爬起来,顿时清醒了不少,顺手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看了看四周,迷茫着小眼神,看上去分外无辜。 苏辰抬眸便看到这一幕,顿时眼色微沉。 姜月反应过来自己被欺负了,顿时不乐意了,当然他还没有开始不乐意,程周就示意性的指了指前面,姜月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严义捋了捋胡子,并未直接开始教育他,问到:“姜月,我们背到哪儿了?” 姜月顿时一懵,仿若当头一棒。 程周捂住嘴,好心提醒他:“《逍遥游》,我们在背《逍遥游》。” 姜月又是一懵,满脸写着,什么是逍遥游? 程周一急,道,“就是那个,北冥有鱼,就是鱼很大的那个……” 姜月灵光一现,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 程轻展则是在一旁摇摇头,满脸不认可。 严义越听脸色越黑,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一本厚厚的古诗文就向姜月砸去,哦呦,这个砸中可真是了不得。于是姜月身手矫捷的闪开了。 于是,严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浪荡徒儿!浪荡徒儿!” 这句话姜月早已耳熟能详,摇头晃脑的学着严义讲话。 严义顿时更加生气了,七窍生烟。道“你把这本书给我抄!抄一百遍!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姜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到天雷劈下,雷得他是外焦里嫩。 于是,后来的日子里,姜大少就过上了抄书的悲惨生涯。 开始是他一个人抄,后来实在着不住了,就哀求着他的小伙伴们来一起抄,当你从寝苑经过,就可以看到一帮神仙似的人物席地而坐,帮着姜月罚抄。开始的时候人还挺多,有程周,程轻空,程轻繁,叶怀汐,叶樱,沈邵,还有姜泠。 至于为什么有姜泠呢,说来话长,几次三番在陆衍哪儿吃了闭门羹,好歹都是封王贵胄之家的小姐,姜泠也尚有自己的脾气,自是忍着不去找陆衍,又实在烦闷,就帮着姜月抄书。 姜月知道此事,再次郁闷良久。 当然帮他抄书的人,来来去去,就弃甲而逃。最后他实在抄不完了,手都抄软了,还没抄完一半,姜月绝望不已。 最后,是苏辰将书拿了去,将他没有抄完的书,一字不漏,公整地抄好,交到他手里的。姜月都不知道苏辰是怎么把这么多的书给抄完的。只知道,他所见到的苏辰,从未有此时此刻的疲惫之态,尽管苏辰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眼角有未消散的淤青。 不知为何,姜月的心顿时柔软如泥仿佛在那一刻拨动了轻弦。仿若在这个男子身边,他从不需担惊受怕,就能免他苦,免他累,免他颠沛流离。 皎洁的月光下,他面前的公子静立在月桃树下,眸中星,天上月,是铁马冰河,生生入梦来。 他心跳如鼓,或许是些许的静默,姜月确实听到了属于他的,风荷辰华边,月月不穷情。 这种横亘在心里的莫名心悸,姜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见到楚袁和季欢。 他们在西黍听课三月有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花重锦官城楚家大少楚袁才堪堪开启了他的求学生涯。 当然,和姜大少的初见也不甚美好。 楚袁这个妖艳的男子,最爱便是拈花惹草,当然,撞上了同样妖艳的姜泠,免不了调戏一把。于是,姜泠黑着脸,差点把他踢到千里之外。不过,更巧的是,一向作为姜月的女王姜泠,被他给调戏了,还被追着姜泠跑的姜月给看到了。 于是,姜月当场脸色一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袖就是数枚暗器破空而出,而楚袁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一时闪躲不及,一阵刺痛袭来,脸上顿时数道血痕。姜月道:“居然敢轻薄我妹妹,找死!”疾步冲过去,就将他的宝贝儿拉到身后。 楚袁顿时整个人都颤抖了,颤抖地抚了抚自己的花容月貌,就差晕了过去,冷静下来,提起他的佩剑“花想容”就冲过去和姜月打作一团。 一时间可谓是,剑光闪烁,灰尘四起,亮如白昼。渐渐的楚袁落了下风,趁他不备,姜月看准时机便是一剑横斩,楚袁忙挥袖一挡,划破的袖子花粉似仙女散花似的散开来,两人双双停手,皆是一愣。 可是不巧,楚袁这人最喜桃花,他一向认为桃花非常符合他艳若桃李的绝代风华,于是身上随时携带这花粉。巧的是,姜大少打小对桃花花粉过敏。 姜月当即打了几个喷嚏,道:“大男人家的,还弄这种玩意儿,死变态!”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颠了颠,站立不稳。姜泠本在一旁看她家姜大少大发神威,此时也顿感不妙,连忙跑过去扶住。 于是,自称丰神俊朗,貌比潘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姜大少花粉过敏,起了一身的红疹,无颜见江东父老,他的内心悲切不已。是苏辰整日听他悲戚,让叶樱给他治好,还反复保证一定能恢复他的盛世美颜他才罢休。 每次捏着圆镜观察他的脸,姜大少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抽了楚袁的筋,扒了他的皮。 自此,姜大少和花迎君正式结怨。 十 择野 近来西黍境内越大不太平,当日的那个诡异山洞的黑衣人今日似乎又在长郢和西黍的边界出现。是以,姜泠同陆衍一早便领了命前去彻查消灭此人。 剩下的人也并没有怠慢,反而更加刻苦钻研道术,每日外出野涉。灭凶灵,斩妖兽,夺其内丹,一刻也没有清闲下来。必竟没有两个月便是三年一次的择野会了。各门各派派出十名弟子比试修为,抢夺内丹,赢者自可以在阴阳百家扬名立万,被人争相邀请作为修士。也成为各派了解彼此实力的大好机会,一些门派乘着大会带上各家本族弟子同其他各门各派联结成为姻亲,仙门百家自是不会放过此等机会,卯足了劲的捕杀妖兽。 “少主,你不打算去捕杀两只妖兽准备择野会吗?怎的这般悠闲?”姜家暗修长姜杀恭敬的站在书苑后阁内,看了一眼躺在酸梨木贵妃椅上,翘着二郎腿的姜月。一旁的婢女执着绸扇为他扇风,午后斑驳的阳光透过枝桠打出些许光圈落在他脸上,刺得姜月眯起迷人的丹凤眼,一手提着个金丝钩花酒壶,一手接过姜杀剥开的荔枝往嘴里送,咬一口清甜多汁,回味无穷。 其实,姜杀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姜大少何时不清闲?他甚至就没忙过。 清风徐来,依稀吹起他素白金丝鸾绣朱砂丹桂长袍,墨发飞扬,整个人清艳妖娆得似神仙一般。一旁的婢女有些呆愣痴痴看着这个不可方物的男子的风姿。 姜月回过头来瞟了他一眼,姜家暗修是由姜夜雨亲手培植挑选的,大都是人杀人的残酷方法留下来的,都能力卓绝,以一抵十。姜杀是姜家最厉害的暗修之一,本是不用时时跟着他的,但自从那日在山下的洞里受了伤,他遍时时跟着,只是大多时候藏在暗处,不用想便是他父亲安排的。 于是乎,姜月也不抗拒。仰头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醇厚的液体倒入嘴中,喉结微动,道,“我为何要去斩杀那些蠢里蠢气的妖兽?闲着吃饱了没事干?” 姜杀不屈不挠继续道,“少主,你是忘记了再过两个月是三年一度的阴阳百家择野会吧?” 姜月杵着下巴皱眉,狐疑的看了姜杀一眼他突然灵光一现,姜杀顿时眼前一亮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姜月将荔枝核仁吐出来,看着姜杀渴望的亮晶晶的眼睛,磨灭了他的希望,“什么择野会?我怎么没听说过?” 姜杀一听噎了一下口水,差点儿没闭着眼睛倒进苑中的景观湖里喂金鱼。感情这位爷如此悠闲的坐在这里嘚瑟地不行完是稀疏平常的过小日子,他还以为姜月早已准备好了,谁知姜月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满脸看傻子的模样。 蓦地,他又是一个激灵。是了他想起来了,话说三年前的那次择野会姜月是没能参加的,那会儿姜月恰好十四,看多了他那乱七八糟的画本子,对外面的什么芙蓉帐暖,勾栏名将,美酒郁金香内心叫个十分向往。姜月这个混小子吧,好的不学,偏生早熟地不行,和季子都两人可谓是相见恨晚。 于是,他们在彼此交换画本子的过程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当然他们也早早打算找个机会溜出去逛逛传说中的青楼,尝尝传说中的令人心驰神往的美酒。但是碍于这两人凑在一起捣蛋多了,姜夫人和季夫人恰巧是闺中密友,两个人秉性简直是一模一样,凶的不行。在这两人上房揭瓦的行为做多了之后就各自把他们看得牢牢的。 当然,那时恰逢八月择野会,世家门阀自是忙得焦头烂额。是以乘此机会,没人管着,于是他们俩商量好就揣着钱袋溜了出去,跑到琦林最有名的青楼“迎客楼”。一踏进去,就有数名姑娘迎了过来,一股胭脂水粉的浓烈香气,呛得姜月上气不接下气。当然,那青楼里糜烂的画面看得季子都面红耳赤,相较于他而言,姜月就显得淡定多了。 两人上了楼上雅间,对于一众女子抛媚眼,扭蛮腰,衣衫半解半漏的行为。姜月一把捂住季子都的眼睛,告诉他,这不能乱看,看多了会长针眼儿,季子都深信不疑。姜月则眼睛贼亮贼亮的盯着那这个女子裸露在外的香肩,看得叫一个目不转睛。 姜月看了会儿,觉得甚是无趣,便大爷似的挥挥手让她们出去了。等他放下蒙着季子都眼镜的手,季子都还仍然沉浸在不能看不能看,看了我会长针眼的境界里无法自拔。姜月甚是无奈,端起一小坛琦林名酿桂花酒在他的鼻子处晃了晃,季子都顿时一激灵,连忙抱着坛子便喝了一大口。 桂花酒入口甘醇,清甜好喝,但是后劲十足。两个人在楼上喝的是面色通红,晕晕叨叨的蹲着猜酒令。一来一往就喝了大半天,两个人齐齐趴倒在迎客楼。姜夫人和季夫人找到他俩的时候眉间顿时一道煞气。拖着就把这两祖宗拖回了去。不过,桂花酒的后劲也是真的强,两人抱在一起相亲相爱地足足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那时候择野会也已经结束了,难怪姜月心里压根没写概念。 姜杀想了想,暗下决心不能让他这么清闲的过下去了。于是道“少主,你上一次和季公子一起…一起去青楼喝花酒,所以没有前往,不知晓也是正常。” 姜月眉眼弯弯,心下清明道,“既然上一次没去,这次不去也没什么问题吧。” 姜杀顿了一下,掏出一款画轴往他面前一搁,见姜月缓缓打开画轴。一支金色的枝簪跃然纸上,簪头一簇簇嫩白纯净的椿花嫣然绽放,其间点点盈玉亮叶,不染尘埃。整个呈包围的姿态,中间似乎少了一块儿,弯弯的。却也十分好看。姜月低头看着手腕处,这椿枝竟是和他手上的胎记几近相同。姜杀解释道,“少主,这是椿枝。” “椿枝?”不知为何,一见到此物他的心口处就有别样涩然,这簪子更是别样眼熟,似乎冥冥之中他同这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样的熟悉与疼痛,让他下意识捂住心口,心跳如鼓。 “对。椿乃是上古神木,树族之神灵。而椿枝乃是传说中上古时代树神喃椿的一缕发,化成的一簪枝,此物柔软似绸,清凉似玉。它最大的功效乃是摄人心魂,让人唯听其命,数百年来多少人为它抢破了脑袋。” 姜月取下腰间的弯月形的璎珞佩在手心把玩,小小玲珑的玉散发着淡淡幽香,似桂,似莲,似琼,但又都不是。那是一种极为好闻的气味,清新淡雅却又铩羽温柔,它又闪着各色光芒,里面装着的是各种妖兽的元炁,而并非内丹。 世人皆知,低级妖兽的内丹是可以炼化为修道者所用,但修为高的妖兽内丹往往由于怨气强大而无法炼化,只能用于修炼者元炁加持以增攻击力,但远远没有炼化修为增长的快。可更多无法炼化,仙门曾有先例,强行炼化高强妖兽内丹极易遭受反噬。倘若一个不查元炁相冲,轻则修为废尽,重则走火入魔当即毙命。而这块月华佩,无论他斩杀多强大的妖兽内丹放进去,它都能够将其炼化成最纯正的元炁助长他的修为。 姜月看着画轴上的椿枝,问姜杀,“椿枝可是此次择野会的头筹奖?”心下自有一番较量后,姜月将腕上的胎记与椿枝对比了会儿,其间到底有何种联系,看来只有得到此物,或能解答。 姜杀点点头,“正是。” 姜月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婢女退下,自个儿起了身,用手遮了遮刺眼的艳阳,一瞬间便闪到了几米开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姜杀,不耐烦地开口,“还不走?不比试择野会了。”顺着孑然御剑破风而行。 身后数道剑光闪过,本就光亮的天,更显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