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隐江湖后假冒千金》 第1章 假冒白家千金 南鸢国腊月初八 天气阴雨 洛粒告诉常乐至,南鸢国富豪家失踪多年的女儿、白疏疏找到了。在土地贫瘠、长年风沙的偏远北荒找到了。 他平静地看着地上的横尸,已经习以为常:“有人住店的时候看到店里帮忙打杂的小姑娘脖子上挂着个玉锁。 锁上的纹样便是南鸢国白家的,只要在京城待过的没人不认识它。” 常乐至表示赞同,没错,因为大街上随处可见白家的产业,挂着白家特有的标志招牌。 而此刻,这个冰凉细腻的玉锁,蹭得常乐至的手心十分舒服。 “据小道消息白疏疏左胳膊上有巴掌大的黑色胎记”,洛粒看着躺在一片尸首中的女孩说道。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想要这个豪门千金的位置。” 看着地上白疏疏的尸体,常乐至心里感伤道: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时,高傲美丽的花就成了一种罪恶,激发人性的贪欲。 在没有变得强大之前,还是隐匿锋芒的好。 洛粒一直是个细心的人,他根据泥土的软硬准确的判断来去的人,然后把这些个家丁埋了。 “死完了,来接的家丁一个不留。三个人,走了有一个时辰,很匆忙。” “看样子前面的人经历了一些事情,没来得及发现玉锁的事情。正好被我们捡了漏。” 此刻山林间的风已经开始呼啸,北荒之地的陌生丛林变得危险起来。 洛粒野外生存的经验丰富,找了个避风的低洼处,垒起了石头,常乐至坐在低洼里面看他来来回回的行动。 “你是不是懒得有些过分了,常乐至。” 他很少叫她全名,除非真的看不惯的时候。但这种时候很少,因为组团为伴的这些年他必须得习惯乐至的懒惰,否则会被气死。 洛粒手上不停的搬运石头,一面数落:“这么多年的流浪生活,还是个生活残废?” 常乐至顺势靠着干燥的石头当垫背的,舒坦的伸着身体转移话题:“怎么样,追上他们?顶替他们?” 他看着在她手心的玉锁。 “这不本就是你的计划吗?” 洛粒忙活完坐在了对面,把随身带的刀、剑、短匕、弓箭、飞刀、绳索…… 等一系列兵器放好,然后开始思考,缓缓说道:“做戏不做全套?” 他是说左胳膊那个巴掌大的胎记。 “干嘛?你想用炭块儿给我烫一个?”,常乐至警觉起来,她觉得为了一个假身份,伤害自己完好无瑕的皮肤不值得。 可怜今日是腊八啊,连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都喝不上。更别说什么家人相伴了。 ----------------- 腊月初九 天气晴 今天看着这个天气就舒坦,常乐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想着这身衣服都脏了,还是赶紧追赶上前面的人,早日去京都吧。 洛粒找了家店买了两匹马,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总有钱,而且还不少,没见他用完过。 明明认识他这两三年,自己和他搭伙过日子、四处奔走,没见他寻思过赚钱的事情。 他和常乐至原本不是一路人,但各自有不得不四处奔走的原因,最省心的是彼此都没有问过这个原因。所以心照不宣的觉得很合适一起走。 他的钱和流浪的生存能力,常乐至很需要。 而他,常乐至猜测:大概是很需要一个伴儿?像我这样能打能杀,废话不多的人恰好他需要?那他钱哪里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偶尔替他扛几剑,他给我钱花。 又开始了漫长的奔波,对于常乐至来讲,饿上了一两天完全没有感觉。但到了腊月十一这天,感觉真不行了。 虽然洛粒也没吃,只喝了些许水,但还在马背上神采奕奕。 常乐至只能不服气的白他一眼。 “饿了?”,洛粒用余光看着她慢下来,嬉皮笑脸地问。 “还不快去整点吃的。” 吃了些许白面馍,噎得人难受,反而看着洛粒却是没什么反应,好像好吃或者难吃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都是果腹之物。 腊月十五 晴 一路风尘仆仆,让两人看上去很狼狈,赶到了白家大宅院门口的时候,门口站着四五波人都说自己是白家的女儿,想要进门认亲。 似乎人性的贪欲比想象的更甚,好些人从北荒过来,毕竟白家真的见过白疏疏的人已经死完了,来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身女儿,只能通过小时候的种种迹象来判断。 而人是会欺骗自己的,当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面前这一个范围的时候,就会去和记忆进行比对,只要能些微的对上,就觉得是它了。 常乐至心里明白,自己只需要能对上一部分,就能获得一定的青睐,现在最大的筹码就在自己的手上。毕竟没有人能造一个更真的玉锁。 “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洛粒拉着两匹马,身上背了一身兵器,刀、剑、弓还有腰刀匕首,一看上去就让人避而远之。 “没什么可以紧张的。” “若是要让你脱衣认证胎记怎么办?”,洛粒试探的问她,他好像很期待乐至的回答。 确实,他总是喜欢听她的回答,因为她的脑回路太过于奇怪。 “说谎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不是手到擒来吗?” “请各位随我来。” 显然白家人也想到了如今的场面,接待了好几波人了。很明显前面已经有人帮后来者圆了一个谎了,那就是白家派出去接小姐的家丁都被杀死了,然后指着旁人说:“就是他们干的,他们想冒充我!” 想到这个滑稽的场面,乐至不由得有些兴奋,大型闹剧现场!有趣吧? 洛粒:“又想到什么了?偷笑。” “想到来晚的好处。” 随后她便独自一人跟着前面的白家管家进了宅院后门。 白家真是名不虚传,雕梁画栋漂亮极了,建筑物很有风韵,园林景观特别考究,视觉上整个院子错落有致,花朵树丛葳蕤。 感觉在这里生活几年,好像也不错。 “各位,请排好顺序依次进屋吧。老爷等候多时了。” 常乐至看着面前五位姑娘,都是蛮有姿色的,有一位尤其出众,一张秀气小巧的脸,高挺的鼻梁,五官生得明艳。她保持着极好的素质,衣裳整洁素雅,发间插着一根银簪子。 除开她来,剩下的人都和自己一样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毫无饰品,不知道剩下的是不是故意装的,反正自己是因为没有。 白老爷这么大的家业,还以为是个老头子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壮年大叔,约莫四五十岁。 常乐至站在最旁边的位置,微微低着头,装作无意实则有意的看着前方高椅的白老爷。无意间发现屏风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什么身份?他似乎在那里旁听。 第2章 验胎记 “下面开始依次询问。” 白老爷摆摆手让老管家先退下,然后上来了一排嬷嬷。 “来的人太多了,问话问累了,前面的人都没有我家疏疏。” 说话间,几位嬷嬷已经一一排在了诸位面前。 “请吧,姑娘。” 是要验胎记了。 乐至到了刚刚发现有人的屏风旁,此时这里已无一人。 脱去外衣,薄薄的留下一层,透着内衬的纱,嬷嬷细细的辨认着。很显然,无论怎么辨认怎么观摩,它没有就是没有。 然后老嬷嬷就会在乐至的计划中,无意看到收在怀里的玉锁,又那么恰好的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声音。 常乐至故意做来不及状,拉扯衣裳,赶紧宝贝地去捡起来。 嬷嬷见状,惊喜的对外喊道:“小姐小姐!” 便匆匆将她请到了白老爷面前。白老爷果然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只是冷静的问:“从哪里得到的?” 坊间都传白疏疏走丢时脖子上挂着玉锁。 “这是从来都戴在身上的。那日有人告诉我的身世,我怕被人起了歹心便一直收起来了。果然路上有人劫持……” 说罢,故作坚强的憋红了眼,却不见眼泪落下。 “你是怎么逃走的?” “有个贵人相助,他一路护送我来。” 白老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她竟也看不明白了,这个人属实是有些阅历在身上。没有百分百确定是他女儿之前,他一点也不动容,时刻保持着清醒。 随后见嬷嬷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才见他眉眼舒展。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请剩余的女子都回去吧,确定不是了。” “疏疏,快去把你的贵人请进来吧。” 洛粒走在身侧,身上的兵器一大堆。他嘴角上扬,突然笑了一声。 看到他突然没头没脑的笑起来,常乐至心里一震。他又在想什么歪招?想夜袭白家吗? 洛粒轻声说道:“白疏疏身上压根儿没什么胎记。是白家故意放出去的消息,有心之人肯定会刻意去模仿一个巴掌大的胎记。而心里没鬼的人,自然是干干净净的。” 乐至心想那真是可惜了,刚刚那个小姐姐真好看,要是烙了疤痕…… “你怎么了,手受伤了?” 常乐至突然注意到他脱着右手没动静儿。 “和你一起进去的人里,有劫杀白疏疏的伙同,可惜没找到那玉锁。不然就是她了。” “什么意思?你和他们打了一架?” 洛粒说道:“他们真够变态的,扒了白疏疏衣服看,没什么胎记。原本万无一失,却被你捡了漏。路过我的时候偷听到他们说话,就出手揍了一顿。” 常乐至心里感叹,还好自己没烙个胎记,受那个孽。 “你一打三,是被揍吧?” 他倒是没嘴硬,笑道:“勉强吧。” 白家迫不及待,当天安排了一场家宴,一大家子都聚在了诺大的会客厅。 这吵杂热闹的氛围,实在让人喘不过气。 常乐至看着坐在后面的洛粒,示意他多吃点,他总是很节制自己,不论好吃难吃,都是定量摄入,不像自己,虽然漂泊流浪,但嘴刁。 “历经千辛万苦,可算把我的女儿,白疏疏找回来了。” 不知道为何,白老爷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失而复得的过多惊喜,也没有过多的情感,他只是在向在座的各位陈述这一件事情。 白老爷身侧坐的是大夫人,紧接着是她的女儿,白疏疏的姐姐白玫。 她穿着艳丽的锦衣,妆容也是精心打扮过,明亮得打眼,彷佛是一只孔雀,在向全家上下展示自己的地位不可撼动。 “你以后也会这样?”,洛粒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她,在乐至旁边问到。 “不敢确定,看那雍容华贵的模样算不上好看,但的确很夺目。” 夺目没什么不好,现在我有本事可以夺目。但我是个假冒的,不宜过多张扬。 这一顿她吃得很满足,可惜白玫的目光盯得人难受。 这种审视的感觉让她难受,好在乐至也不是什么懂礼数的人,自然也盯回去了,应该说是瞪了回去。 一双眼晴睁得老大,跟看见什么脏东西要威慑似的,感觉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没想到白玫太过于执着,弄得她吃几口就要歪个脑袋看回去,吃得不安心,脖子给扭疼了。 自从用了家宴之后,便再无动静了,常乐至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好吃好喝待着,四处逛逛,领领零花钱。日子闲得自在。 当爹的、当妈的、当姐的都不来找她叙旧,当个冒牌货也不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还挺不错的。 洛粒捎信一封来:见字如晤,年关将至,想约明月酒楼一见。 几天不见,文绉绉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明月酒楼很好找,京城里除开白家之外,就数明家最豪,明月酒楼是这家富豪开的酒楼。以前她去过一次,被撵出来了。 彼时还穿着麻衣草鞋,就算带着银子也不让进,可见这个明月酒楼以貌取人的程度。 很显然白疏疏回来的消息这几天已经在京城四处传遍。刚走到门口,前来迎宾的小厮就开口嚷嚷:“是白家的二千金,大驾光临!” 店里坐着的各方人士,都看了过来。常乐至沉稳点点头,开始快速寻找洛粒的身影。 在角落里,只见一个人背对而坐,背着一把剑,腰间别着两把腰刀,桌上放着弓。不用多想,便走了过去。 他只点了一盘花生米。 “你在这种地方吃花生米?” 他抬头的眼神和微笑的表情,都让乐至感觉到不妙。 这么几年,她还能不了解他的小动作,他这是明显看戏的眼神,而且这个戏极可能和自己有关。她顺势坐了下来。 “听说过官商联姻吗?” “白家要和哪位朝臣联姻?” 对于常乐至猜出白家要去联姻,他不太意外,他把花生米放在随身带的食袋里,将身上的武器摆了一桌,缓缓说道:“挑一把趁手的兵器吧?” “你要继续走了吗?” 这个唯一算得上是朋友的人要走了吗? 想到这里常乐至心里有些不自知的落寞。 “我去那边等你。” 他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她明白他说出口的话不会骗人。 仔细的看了看他身上的兵器,最后常乐至选了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 这东西好藏一点,谁会想到一个娇柔的二小姐,身上会有一把锋利的武器呢? 还是出其不意的好。 第3章 替嫁风波 几天后,年关前,平静的午后终于被粉饰的喜悦打破。 大夫人带着一众人突然到访小院,她慈爱的皱纹牵满了眼尾:“疏疏,乖闺女真是天赐的荣幸。” 大夫人不是白疏疏的生母,她的生母难产亡故了。但大夫人和她亲昵得很,说是没走丢前,宠得白疏疏跟自己的亲闺女一般,形影不离的。 这些传闻入了乐至的耳朵,就跟在宣告:“就是我故意弄丢了你”的一样,形影不离,还能走丢?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选择陪着大夫人笑,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问道:“是什么好事情呀?” “圣上要赐婚给你。” 大夫人一把抓住乐至的手,虽为人母,但大夫人的手保养得极好,细腻得很。 比起来,常乐至这双被刀剑磨过的手,她那肌肤仿佛更像少女,那么细滑,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过着怎样的神仙生活,常乐至无法想象。 但现在开始,可以想象了。 “好闺女这么多年在外可真是苦了你了,如今十数载了,你的好日子也该到了。你的年龄尚好,五皇子只比你年长三岁。” 什么?不是说官商吗?怎么直接给弄到皇族去了! 有这所谓的好事,还真能轮得到白疏疏? 常乐至定然知道沾染上皇家的人自由的日子就到头了。但奈何自己有不得不留下来的原因。 她等可以接触这个阶级的机会,等了十数年了。 戏文里,灾祸发生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不好的天气预告着悲惨的结局。 但她的不幸,始于一个与平常无异的夜晚。 八岁,秋天。那天的天气很好,一个清风朗月的夜晚。 常乐至坐在庭院最高大的银杏树下面拨弄古琴,不喜欢音律但必须得学。 前几天翻院墙出逃的时候,险些砸到一只猫,为了不砸伤它,她失去了平衡给摔断了胳膊肘。 摔了胳膊肘也不行,也得练,这是爹的规定,铁打不动。 父亲这种一板一眼,严厉得很的人,在他眼中自己身为户部尚书这样的官职,家中一定得是得体的,这样才能以身作则,宣扬正气。 这种得体包括膝下的子女,生女得是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生男……他没有儿子。 所以虽然严格,但她得到了所有的宠爱。 前院 “奉旨,常家府门上下,一个不留。财物尽数充公。” 破门而入的人遮住府门所有的出入口,一个高高在上的普通人,飘飘然宣判数十人的死刑。 彼时还好常乐至在后院,尚且无军官入侵。 “乐至、乐至!” 黑夜中一盏明亮的灯火靠近了我,娘亲提着灯笼从廊道小跑过来,从她的脸色中常乐至才得知前院已经来了很多人,家中出了大事。 “发生什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喧闹。” 娘亲语无伦次,全身颤抖,她的眼泪未落,却让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八岁的自己甚至不敢追问,害怕听到什么难以承受的回答。 “躲!乐至,你要躲住!” 数箭齐发,随着凉爽的秋风撕裂空气,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惊叫和呼喊。没有人能躲过这惨无人道的屠杀。 除了自己。 这是她和娘亲才知道的秘密。月光之下,无人能追寻到她的影踪。 娘亲牵着常乐至离开树下,她准备从暗门试试能不能躲过士兵带着女儿一起逃出去。 明月的光辉照着奔跑的两人,乐至紧握着娘亲的手,双眼盯着娘亲的烛火。 烛火的光亮明明灭灭,小手感受着娘亲的手温度渐渐由炙热变得温和……冰凉。 所有的悲伤都哽在常乐至的喉咙头,她不敢出声。虽然他们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动静。 她只能蜷缩的躺在娘亲的身边,小手留念的不愿抽出娘亲的手掌。 她抬头看见院子里种了好多的银杏树,好多好多的树叶像金箔一样飘落,月亮惨淡的银光均匀的照耀着每一片落叶。 它们都安静得不像话。 被踩烂的灯笼沾染着血被再次碾碎,趁着后院突然四起的火光,常乐至不能再懦弱,她爬起来不能回头,往暗门跑了出去。 等火光太大,会掩盖住月光,到时候再跑就跑不掉了。 常乐至心里坚定的重复着:我不能死掉、不能死掉。娘亲说:“乐至、乐至,带着我们的祝福快乐的活下去。” 我得活到可以靠近真相,活到给他们一个安定的墓地。 这段回忆这些年她都刻意不去回想。 常乐至隐忍下内心的困惑、愤怒和伤悲,扬起头恬淡微笑着:“夫人,这些年我都在外地,不了解咱们南鸢国的事。这个五皇子是何许人?” 大夫人见她很感兴趣的样子,挑拣了些好话说:“五皇子俊美无双,如今的几个皇子里啊,数他相貌出众。” 常乐至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看她演戏,表面上露出一副十分真诚和崇拜的样子。 大夫人看着这傻子白疏疏这双无知且认真的眼神,心里十拿九稳觉得已经把她拿捏了。 这五皇子万舒望、蒲亲王,常乐至怎么会不了解呢?整个南鸢国她都了如指掌,虽然不能涉入其中政事,但这些年她可不是白活的。 说得没错,他的皮囊确实是名贯京城。 听闻,他不似皇权贵族,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但像仙人飘逸非凡。 只是他的笑会让人误以为他平易近人、温和可掬,但实则如仙人一般不敢接近,只敢远观。 天妒英才,也妒他吧?他有眼疾。 常乐至心里明白,万舒望有眼疾之事属于上层社会才能知道的秘闻,不可外泄。大夫人自然认为自己不可能会知道。 连外物都分辨不清,看不见的人,自然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比如继承皇位,或者争夺点什么功名利禄的? 换句话说,他除去皮囊,一无所有。 大夫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宝贝白玫一生就陷在这样的人身边呢? 如今白疏疏找回来了,这不是正好了吗?就让这个死了娘,飘零在外多年,也没什么感情的女儿嫁过去了事呗。 白家大张旗鼓找女儿的时机,安排得非常好呢。 想清楚这些,但常乐至心里不痛不痒,仿佛自己的一生即便如此草率的交付出去,对她来说也无妨。 对她来说,只要能进去,意味着往后就能轻易接触到知晓常府灭门惨案的秘密。 “好。那什么时候呢?” 大夫人没料想到她能如此爽快,脸色的喜悦更甚回答道:“准备好婚服就嫁。” “不用看什么良辰吉日的吗?” “平常人家倒是要看,只是亲王说他不信那些,告诉皇上要办事就尽快。” 听到这,常乐至心里不痛快,也替白疏疏怼了两句:“亲王不看,大夫人你也不为做女儿的考虑吗?一个吉日平常人家都觉得重要,对女儿我倒是显得无关紧要的了。” 大夫人笑容僵在脸上,她不明白一个笑嘻嘻、好说话的便宜女儿,怎么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了吧。 但她有求于乐至,不好发作,只说:“我这就去和你爹商量。” 第4章 旧事:一封家书 夜晚时刻,冬日难得一见的朗月。 常乐至坐在白玫闺房的房顶上,听她的屋里闹翻了天。 “我就要嫁蒲亲王,我就要他。你们把那个白疏疏找回来干什么?就是为了跟我抢名分吗?” 接二连三的摔瓶子、摔陶罐的声音传了出来。常乐至坐在屋顶上咂舌心痛,这一晚上至少得砸了数百两银子进去。 真让人感叹,原来自己不在乎的东西还有人这么稀罕呢。看来这个蒲亲王、万舒望长得确实不赖,否则心气高的白玫不会痴心一片呐。 舒望……望舒。 她抬头间,发现云雾已至,再坐一会儿就要现形了,只好回院子。 轻脚落在院子里,给常乐至院安排的那小丫鬟,在门口守夜,却不堪疲惫快睡着了。 她盯着那小丫鬟着看了一会儿,这小丫头不过才十二出头,小脸肥嘟嘟的,缩在兔毛领子里,脸蛋红彤彤的,不知是冷红的,还是毛领子暖和呼出的热气闷红了。 看着蛮可爱。 悬鸽? 一抹亮丽的白色身影落在院子的石头桌子上吸引了常乐至,那鸽子在等她过去。 这是悬赏阁养的鸽子,有人需要委托任务给她的时候,悬赏阁就会从沙漠里放出一只专属于她的鸽子。 鸽子会带着信找到自己的主人。因为懒得取名字,悬赏阁的鸽子她就随意的叫它悬鸽了。 等常乐至走近的时候就会飞到肩头,她取下它身上的薄布条。墨汁沁透布条,不太显字了,但能辨认出: 速来沙漠总阁、争夺黄金悬赏令 还用想吗?压根不用思考。 常乐至割了一点布条的空白处直接给它裹起来绑鸽子腿上,拍拍鸽子的翅膀说道:“走吧。” 望着远飞的悬鸽,乐至想着:笔也没有、纸也没有,那就回个空白布条,他们应该懂我意思吧? 悬赏阁是每个国家的肉中刺眼中钉,想拔,却永远拔不干净。 因为它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但却在做着干涉每个国家秩序的事,无人能奈何。 它伫立在黄沙之中,如果没有引路人带领走第一次,盲目寻找的人皆会在沙漠中迷失方向,走向死亡。 有了引路人的推荐,到了这里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会发现,原来在这里,真的能使鬼推磨。 只要利益、金钱不消亡,悬赏阁必定不会消失。只要能给出足够吸引人的东西,悬赏阁都可以为你做到。 —————- 年关将至,又是回顾过去的时候,今夜常乐至又想了很多从前的事。 八岁逃掉之后,自己坐上一艘不知去向的船,到了柳岸镇。因为没离开过京城,也找不到路,更没有钱,日子可苦。更难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做什么? 想弄清楚家中的变故起因,但凭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儿,从什么地方开始问呢? 即便如此,不知何故心里虽憋得难受,但自己的泪水就是不落,哭不出来。 柳岸镇的万雷山脚有很多破庙,她想起自己在这里混了好几天,手肘越来越疼、疼得很、疼得难忍。 每天都躺在茅草堆上,看着面前的神佛祈祷,但他们都没有伸手救自己,即便是在梦里,神佛也不曾出现过。 一夜昏迷醒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万雷山上的一个百空宗。 百空宗的门徒说:“下山采买的时候在破庙躲雨,发现了个要死的女娃,看着怪可怜就带回山上了。” 常乐至简单的说了自己过去几天的事情,百空宗的老师父说:“你这是还没有接受现实,不敢面对,所以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得释放。” 他敲起木鱼,随着一声一声的木鱼,常乐至的内心安静了下来。 泪水浅浅的淌过眼窝,从那天起,她像顿悟了似的,想哭就哭说笑就笑,总能流出欺骗的泪水。 泪水让她的内心获得一种宁静,也让她明白,这晶莹软弱的珠子,竟然可以换到好处。 但切记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 百空宗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人不多,但人杂。他们学得杂,都各自管自己的。 虽然这里不供奉神佛,但同门中有的师兄师姐也会诵经。 这也罢,他们有的还会画符擒鬼,靠这手艺下山去积功德。 这也罢,他们有的还会十八般兵器,较量武艺,然后离开说要仗剑远行。 但她不一样,她全都学。 短短七载,百空宗离去的人比来的多,最后只剩下她和师父两人。 她一直没有找到离开的理由,明知道有事要做、必须要离开、必须要去做,否则这辈子自己都会困在这里不能超生。但她不知道从何着手。 一日,她嘴馋高粱饴,馋极了。 那种糖是自己从小爱吃的,没想到在百空宗的第一天也吃到了。 从此每次有人下山回来都会带很多的高粱饴,但是那天没有了,一颗也没有了。 “师父,我想吃糖。” “你这馋嘴,别在师父面前装可怜啊。你落那点猫尿似的泪只能骗骗你师姐师哥他们。” 师父闭目调息干脆不看她的表演。 “如今你也上山七年有余了,钱袋子在我功课厅大柜子顶上,你去取吧,取了自己下山买去。” 推开门,功课厅虽窄小却明亮,这个大柜子最显眼,这木材顶好,和旁边那些书架子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大柜子足足有两丈高。如今这点高度自然难不倒她。 脚轻点,控制身形轻松跃动,一跃而上。这柜子上面全是灰尘,师父肯定是偷懒没打扫。 果然有一个钱袋子,重量还不轻。 常乐至心满意足的取走,一跃而下才打开来看。 “才六个铜板啊!!” 又一翻,里面的重量都是这三张纸撑起的!!展开三张纸,熟悉的字体跃上心头。仿若穿越数年之前。 这字体,分明是父亲的手写。 三张纸,只写满了关心和问候,顺带写了娘亲的分量,除此之外没有交代任何别的事情。爹的口吻就如同在千里之外,他们还在,仅仅只是寄了家书一封,来表达对女儿的思念。 热泪滚烫之间,常乐至看见落款的纸上有一个印记。 第5章 旧事:下山 她再熟悉不过,这印记就是皇家的象征,是皇家的人才能使用的纸张。而这个金丝锦囊也绝非父亲之物。 常乐至心里坚信自己的父亲,他虽身为户部官员,却可称得上两袖清风,不属于自己的分毫不取,金银首饰一样不戴,家中并无昂贵之物。 这封信要么是在最后关头父亲求加害他的人,才得到机会最后给自己留信一封告别;要么就是某个皇家的好心人不忍看常家如此下场,帮忙送了这封信。 她心里偏向于后者。 如果是前者,在满门一个不留的命令之下,怎么会给自己活路,还让父亲留信。 如此说明皇家有知道内情且愿意站在常家这边的人,她如果找到这个帮忙送信的人,说不定会告诉自己被掩埋的真相。 得走了,她知道今天必须得离开了。 那天她追问了师父许多问题,但他皆摇头,意在让常乐至告别这里。离开前,老师父告诉她想清楚了,离开了百空宗,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她真的就离开了。 下山后,常乐至拿着六个铜板子,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去哪儿?就六个铜板子? 她咬着包子站在一众大哥壮汉堆里装小青年。这一身粗布麻衣,束发挽起,不加粉饰露出清瘦的面孔,看着就是个瘦瘦的小青年。 “来五个汉子,钱庄翻修要搬柱子!要来的报名,先说好,柱子重啊,比三头母猪重!别去了说抬不动,耽搁老板时间,不给钱的。” 人群中的一大哥咆哮的问道:“给多少的!” “钱庄老板不差钱,只要卖力气的,一个人给一两银子!包吃包住,干十天。” 还在犹豫掂量自己实力的人,都被丰厚的报酬迷了双眼,举起粗壮的膀子开始嚷嚷,吸引那招工的小厮。 常乐至嗅着这些人浑身汗臭,她第一次见这种场合。那些人抡起的手膀子看着巨大,被打上一拳就算他们不带功法,应该也会很痛。 “报名的人太多了,老规矩比腕力吧。” 小厮先随意指了两个人,那两人跳上台子就开始握手扳手腕。一气呵成,眨眼之间就分出一个胜负。 趁他们比的时候,常乐至吃完了六个铜板买的包子算起账来:一个人一两,要是给他们五个人的活全干了呢?那不就是五两银子了。 还包吃包住,我得赶路不用吃住,让那个老板折合一下全换成银子。 她想明白后,也举起了手,小厮扫视了一遍,又点了几个成年男子上去。 “最后两个名额,要来的再举一次手。” 小厮的目光三番五次的看到她又略过她,随即点了另外两个人。 旁边的大哥见这小少年竟然如此执着,开口劝了几句:“小兄弟,你毛还没长全呢,怎么出来接活了。你爹娘呢。” “没了。” “小兄弟,虽然爹娘没了,但这活你也干不了。这活我昨天去过,我一百八十斤的人抬着都费劲儿。你要想赚钱还是找点轻松的活吧。” “多少钱?” “小孩子,心不要贪。一天有个五十来文。” 她摇摇头:“不去。这活钱多。” 那好心劝人的大哥锤着腰叹口气:“谁不想赚钱多的活儿。我这腰可不能垮了,一家子病人等着我拿药回去呢。你年轻,也别逞能。” 她目光移至这大哥身上,这人确实老实巴交是个好心人,晒伤的皮子还没合拢又又好多新伤口。 看他可怜,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做什么的,弄这么一身伤。” “我这连轴转来的,最近缺钱得很。平时接点零工倒不至于弄成这样。” 乐至若有所思的点头,又看向台上,刚刚那对儿输了一个,马上要选下一个。 这下她是真等不了了,再等,到手的钱得飞了。 常乐至借力而起,跃过人群直接到了台上,吓得那小厮不轻。 “小子,你上来捣什么乱。我看见你举手了,自己几斤几两没有点数吗?我为什么没有点你不清楚吗?” 她开口大呵一声:“五个人的活,我一个人干。钱全给我。” 小厮还没来得及讥讽,台上被选好了的几个大哥先怒了。毕竟这活儿的工钱难得一遇的高。 “抢生意抢到哥几个头上来了。看你瘦鸡崽似得,怕一巴掌下去给你打吐血了。自己悄默声的下去。” “别给脸了不要啊。还有没有规矩的了,出来之前你爹娘不教你规矩是吧?” 听着这些扰人心烦的声音,常乐至脑袋里想着:怎么这群人能这么闹呢,怎么能让这群人别吵吵呢,闹得人脑袋头痛。 还是山上清净,竟然有些适应不了。 正烦恼着,她的手指头一勾,从衣袋里飞出四张黄符,操纵它们如蝴蝶一般轻盈,一一贴在几个大哥的胸前。 她再轻巧的翻转手势,四个大哥脚步悬空,又一抬手,四个人在半空中滋哇乱叫。 常乐至觉得好吵:原想着用实力让他们闭嘴,怎么闹得更凶了。 没办法,她只好中断手势,几个人从半米的空中跌落了下来。疼得叫唤。 常乐至疑惑的看着这几个乱叫的高大男子汉:就这点高度,不至于太疼吧,我以前不是经常摔吗,真矫情。 常乐至拍拍手示意那招工的看过来:“五个人的工钱,给我一个人,可以吗?” 小厮目瞪口呆,感觉不答应自己就是下一个悬空跌落的人。 “可以可以。小兄弟跟我走。” 这个钱庄已经很大了,但这老板还想在后面的空坝子搭建一个室内会客室。 她到这之后,钱庄那大腹便便的老板还正在谈生意,隐约听了一下是想让那个人把钱存放在他这里,他给那人返利。 那人正在比对几家钱庄的利率才能做决定,然后老板就开始打起感情牌。最后那个人婉言谢绝说了一句:“我还是去京都的金典行吧。” 金典行?她确实离开太久了,竟然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大肚子老板心情正不好,回头就看见小厮只领着一个瘦瘦的细皮嫩肉,元气少年站在一边,更是气不打一处:“你办的什么事,什么人都往里招。招来吃干饭的?” 第6章 旧事:下山2 这十五年,她的生命里还从没出现过嗓门儿这么大的人。 常乐至第一次感受到,发火咆哮的人面目狰狞、难看。但确实能威慑住一部分人,可她发誓,势必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小厮连忙上前殷切地冲老板讨好几句,常乐至一心只想着拿钱好走人便没上前多话,径直的走到小院的门口,对在做活计的人叫道:“图纸拿来。” 老板听了小厮刚才的见闻,脸色一下变了:“这小子真是干那行的。” “千真万确,那符咒嗖嗖的就从他兜里飞出来了。” “瞧他这样子,肯定是初出江湖!这是个宝啊!如今会术法的人是万里挑一,一个会术法的人请来供在家里,一年得千把两银子呢。 看他单纯得,肯定不懂江湖规矩。这就是个招财的主,想办法忽悠他,把他留住。” 图纸上标志了几根柱子的位置,常乐至细心的找院里做工的师傅确认了一下才开始动手。 这确实不是什么难活,只是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辛苦,因为控制符咒操纵巨物要消耗许多的元气。 常乐至虽然懂这一行,但对于这一行也只能是个入门级别。 做这行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这个年代已经不在天时地利。万物间稀薄的灵气,不足够用来固本培元精进真气,修炼起来难上加难。 好在,她出门在外心里有底气,因为她真正依靠的也不是这个。 兜里的符纸一一飞了出来,十根柱子,九根都贴上符咒归了位。还剩一根倒在地上…… 草率了,这纸,竟然不够了…… 常乐至有些懊恼,早知道刚刚在台上就不用那四张了,该省着的。这符纸也不是说买就跟买包子似的能买。 懂这个人少之又少了,卖这些的更少。 老板也发现了她这边的异样,看着独剩一根柱子突兀的倒在地上,他上来就大发雷霆:“还剩一根!完不成的话,你就是违约!你得留在这里作为赔偿!这是我们招工的规矩。” 老板觉得,对于这种刚出江湖的愣头青,应该几句威慑的话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只是他的愠怒演得太拙劣,情绪里那的几分兴奋还没有压盖得了,全都被常乐至发现了端倪。何况刚才她已经听到了小厮和他刚才得窃窃私语。 在他的目光中,常乐至气定神闲的走向了最后那根柱子,目光平静地看向它应该去的归处…… 失算,竟然留了个最远的位置没放。她思考着,比起体力还是元气消耗轻松点。 看来自己还是有点幸运在的,这些用后会自焚的符咒,恰好面前这根的符纸还没到自燃的时间。她抓紧时间操作符箓把柱子给拔了出来。 那老板远远看着,吓得大汗水一下子就出来了,拖着肥大的身躯跑了过来,膝盖就要往下面给常乐至跪下。 还没跪得下去,就看这小少年把柱子又安好在远处的位置。他尴尬的又站立了起来。 见他怪异的行为,常乐至扭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老板?” 老板擦个汗,他以为这小少年要罢工,要把安好的柱子给拆了,给吓怂了。 常乐至拍拍手,一双手上的茧子比那小厮的还多,小厮瞥了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的脸。这张白净得像姑娘,其实本来就是姑娘的脸,和这双手确实不配。 “老板,现在修道的人都这么苦的吗?比下地干活的茧子还多。” 老板示意他闭嘴,别说话,好好看着他要做什么。一会儿别让他跑了。 在他好整以暇,等着这小少年出丑,然后被迫示弱的幻想中,常乐至弯下腰,从柱子的中间两手掐住那根大柱子。 她感受了一下,感觉还好,他说的三头母猪重夸张了,手头约莫仅有三百斤。 试探了一下重量后她也不犹豫了,两手环住柱子一个劲儿把柱子立起来。大柱子的阴影下,老板吞了口口水,痴呆的看向身后的小厮。 “这也行?五个大汉抬一根,他一个人就搬动了?” “这人留住留住!必须得留住喽。” 常乐至扛着个大柱子,脚底生风赶紧给抬过去立在位置上,回头冲他摊开手:“我不包吃不包住,五个人,十天的活我都给你干完了,要八两银子不过分吧?” 她想到有钱可以继续上路了,开心的笑了一下。 下一秒,老板拍了拍手,一楼二楼三楼,齐刷刷的出来约莫十来人。 “八两银子自然不过分,只要你留在我府上,一年给你一百两都没问题。” 说完,他还担心这小少年算不过来数,补充道:“一百两可不少了,现在的工钱一个月,在外面干得好的也才五六两银子。” 这个时候,她才初出江湖脾气还挺好的,没有直接动手,耐着性子婉拒了。老板却是个不给情面的主,不仅不给情面,还看不懂人的脸色。 “今天进了咱们钱庄,就是我说了算了。你要想拒绝,离开得先问问我养的这些人同不同意。” 老板早就知道刚刚剩了一根柱子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符纸。此刻一个没有符纸的术师,不能施展术法,自然他不害怕,连忽悠的话也不必要。 常乐至心里感到不妙,也是这天让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靠山。树大招风,一吹就可能面临险境。以后还是藏着点好。 她没有兵器,任何一件熟练掌握的兵器都不在身上,因为她没有钱,也没有奇遇的经历,她没有任何一个机会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武器。 在赤手空拳的时候,常乐至将自己这七年的拳法和身法发挥到极致,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不能怠慢,这是第一次在百空宗意外的地方以一敌众,她格外上心,五感开放到极致。 在她的眼中,四处是被自己揍飞的人脸、在飞舞的桌椅、木块中,常乐至意识到…… 这些人简直是太弱了,三两下全给他们招架住了,没有一点意思。 大肚子老板见情况不妙,赶紧招呼人撤了,自己躲在桌子下面叫唤:“小崽子,你等着,这可是柳岸镇,我可是镇上有头有脸的钱庄!” “哦。我等着。” 常乐至感到无趣,转身往柜台走去,她从柜台里取了自己心里价位:八两碎银。一分不多。 从钱庄出去之后,她时刻提醒自己非必要时刻绝不露出自己的老底。 随后折返去了一趟招工的广场。人群中,刚刚那个跟她搭话的大哥在卖力推荐自己。于是她便靠了过去,丢了两枚碎银在他的衣兜。 第7章 旧事:入悬赏阁 “有没有兴趣?” 一个戴黄纱帏帽的女人突然递过来一块儿令牌。 她声音带着韵脚一般,跟唱歌似的很好听很清亮。面纱下的秘密让少女好奇,常乐至选择了接受搭话了。 “这是什么?我不买。” 面纱下的她似笑非笑:“我看起来蠢得像是找小孩推销东西的吗?” 让人着迷的神秘,让彼时初出江湖的常乐至着迷。 她继续说道:“小姑娘,悬赏阁听过吗?” 吸引她的并不是悬赏阁三个字,她当时压根不知道那是个相当不得了的组织。让她收下令牌的是她叫自己小姑娘。 常乐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需要和聪明人接触。 荒漠里黄沙漫天,一间金碧辉煌的建筑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跟着引路人推开一道铁门,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大堂中间的高台上,他拿着半开的卷轴,而四面零散的落座着风尘仆仆的人,看面相和衣服饰品来自不同的国家。 突然打开了门吹进来些许风沙,引起一些人的侧目,一个个目光不善,凶神恶煞的盯了过来。 有了之前的经历,她明白初次来这个地方还是别惹人注目。这些人的底细不明,不宜明目张胆的招惹。 于是常乐至独自往角落走,默默地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赶紧落座。 “想必各位也知道悬赏阁的规矩,不论国籍、信仰,能力强者获得任务”,台上的人说到,“这是我们阁里近七年来接到的最高悬赏的任务,一万两黄金换凉越国独当一面的女将军首级。各位开始吧。” 随着宣读完毕在座零散的人也骚动起来。 猛然,一个人拍案而起,“真卑鄙!”,说罢愤然离去,跟他而去的又走了几位凉越国子民。 能到悬赏阁来的人,都是身怀绝技又视钱如命的人,但人或多或少有自己的信仰,触犯底线的任务断然不会接受。 和凉越国有交集的国家子民也陆续离开了一些,现场仅剩下了四个人。 高台上的男子自觉飞跃而下,把位置留给了剩下的包括常乐至在内的几位。 一个背着大刀的人胸有成竹地目光朝她射来:“小胳膊小腿的,就你,先来。” 常乐至的身形不健硕,又穿着宽松的黑色袍子完全掩盖体型,为了遮挡风沙,面部遮盖的黑布也还没取下,只留了一双眼睛。看不出男女。 被点到名时,她困倦的目光也聚焦到面前的几位的身上,简单评估了一下面前三位的能力。 感觉分三次打,会很累……不如一次性解决了。 “一起吧。” 没想到,这语气激怒了另外两个竞选者,当场被说教了一顿。 “年轻娃娃,做人太狂妄了。我可是悬赏阁的常驻,我在这里拿了十几年的任务。你是什么来历,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榜上有你的名字吗?” 常乐至心想,自己一个十四五岁的年龄,看他一个三四十岁的人,的确觉得他是有些年纪了,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那就稍微重视一下吧。 常乐至回头看向引路人:“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姐能借我一把兵器吗?”,她似笑非笑的声音依旧带着韵律,很好听:“没问题。我平时只有这个。送给你了。”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虽然这是常乐至最不喜欢的武器,但这个时候了还挑三拣四什么呢?有就不错了。 不想过多纠缠,常乐至接过短匕,一个箭步直接逼近了对面几位。 面前三人意料之外、两眼一花,并没有看见她的来向,下一秒,她就已经把锋利的匕首放在那训话的大叔脖颈处,冰得他眉头一皱。 “你输了?” 他自知悬赏阁的规矩便悻悻然地离开。 根据常乐至对自己在月光下可以遁形的能力了解,自己的身躯被隐形的同时,穿戴的一切都会被隐去。 但唯独手中的东西是个未解之谜,它们有时候会随之隐形,有时候却会被人看见。 所以这些年她也在思考,为了在月光下发挥自身最大的优势,她练就了自创的“如形幻影”招式。 这招式能让手中的武器快速变幻位置,它们时而出现,时候消失又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搭配晚上的月光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此时此刻,短匕正在她手中神出鬼没,似乎在左手,但从右边掏了出来,似乎在手中又突然出现在她嘴里,从面布里掉出又到了手中。 这两个人摸不着兵器来向,都败下阵来。常乐至收起小短匕,伸手向宣读者要卷轴。看着卷轴上果然写着的一万两黄金,心满意足。 “凉越国名扬天下的第一女将军,此任务甚是凶险不比以往”,宣读者善意地提醒后离开了。 引路人说道:“新人第一次就接这种程度的,接了它的人,未必能拿下它。你真的很缺钱吗?” 她没有思考,果断得像是个贪财之徒:“缺。我没什么信仰,信仰就是黄金。” 不再多做停留,常乐至收好卷轴阔步离开。 这个信仰的诞生不过就在刚才,当她知道在这里一万两黄金就可以买一条巾帼英雄的命时,她意识到如果我也有了本钱,事情会变得容易很多。 她可以在这里花钱买信息、买人力。 从那天起常乐至就加入了悬赏阁,并且没有动摇过决心。只要她挑选的赏令都能到手,绝无意外,很快阁内就有了她名号的流传。当然是假名,代号银杏。 没过多久,带着银杏的名头,她就跻身成为悬赏猎手榜单的第一名。 直接来委托她接令的人变多了,但她更喜欢挑选自己喜欢的任务,虽然很麻烦,需要去争夺赏令的机会。 但她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因为什么任务都接只会害了自己,这次贸然接取一万两黄金给她带来不少的麻烦。 第8章 给你取了名字就是我罩着了 这一夜回想得过多,常乐至睡得不是很好。直接导致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刚睁眼就看见那红扑扑脸蛋的丫头守在自己床边。 “二小姐,你睡得比猪还香。我第一次见原来大户人家的闺女儿不一定得端庄得体呀。” 常乐至睡蒙了,脑子还没清醒,都不知道她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小丫头见她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说起来:“二小姐,其他院都不要我。管事的嬷嬷把我安你院来了,你可不能嫌弃我。你要是嫌弃我,我就得走了。离了这里,外面我哪儿也去不了。” 这让常乐至有些怅然,想起来以前,若不是恰好遇到百空宗,可能也会被卖去哪里做苦工吧。 想到这,再看她,想起刚刚似乎是在损我的话,竟觉得她是有些不过脑子的可爱。罢了,也没必要计较,就让她保持这份天真可爱吧。 “放心吧,不会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你记性比我九十岁的奶奶还差,我都来你院儿好几天了,我是丫蛋啊。” 不能笑,这种事情笑出来是会减功德的,常乐至心想,自己的功德本就不算多,平时得多做善事的。 “小姐,你是不是很想笑啊,脸都憋红了,想笑就笑吧,我奶说的,名字贱好养活。” 想笑的情绪一下子回去,她的名字带着亲人最质朴的心愿,自己的也是。 “乐至”,快乐已至,“祝福乐至,常常平安喜乐。” 可自己终究没能如愿,自八岁起,虽然平淡的在百空宗度日,但没有一天不想着未来的打算,只能卖力卖命、更卖力卖命的修行。 为了能有一日真的离开后,这些修行的成果助自己一臂之力。 “那你奶去哪儿呢?” “小姐!我奶都九十多岁啦,这个岁数你想想呢?我不在她身边,肯定是已经登极乐世界了。” 这丫头说话是真不留情面,是真一点不顾人情世故,说话真杀人诛心呐。 “哦,如此极好,你以后就改名叫杏子吧。” “啊?为什么呀,我叫丫蛋十二年了,府上的人也都这么叫我。” “性子挺好的,由着你的性子来办事。我希望你呢,可以一辈子随心所欲由着性子。”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喜笑颜开:“好诶,谢谢二小姐。你真是个善良又有学问的人。是哪两个字,可以教教我吗?” 常乐至取来几案的纸张,写上银杏两字,又划拉掉银字,补了个子字。 她拿着看了好一会儿,宝贝地折叠起来放兜里了。 “谢谢二小姐,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端来。” 这丫头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常乐至故意打趣地笑她:“你看你想吃什么,由你的性子来。” 她也听不懂言外之意,反而很开心。 这事也就过了,以后对待杏子这种没心眼的丫头,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更好。 常乐至原计划着等吃了饭,拿着几个月前接的任务卷轴去金典行兑换现银呢。这杏子不知道取个饭取哪里去了,取了半个时辰。这边去厨房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都可以跑两个回来了。 常乐至想起她说话又不会过脑子的,担心该不会和厨房的人说什么,把人得罪了不让她走吧? 想到这,她还是决定暂时放一放兑换的事情,先亲自去寻她,这丫头才给她取了名字呢,取了名字就是我该管的范围。 刚到膳食房,果然见杏子的脸上五根手指印清晰可见,泛红的程度看得出还新鲜热乎着。 杏子本就是个嘴上功夫厉害的,年纪又小说话都不过脑子,捂着个红脸也不服气,怄着气不服软还在说。 常乐至站在后面,听她说道:“你的大小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呀,还来抢这一份蟹肉!弄得跟乞丐抢吃的似的,要不要脸皮了。你在街上也跟别人碗里抢吃的吃吗?我只见过狗互相抢的。” 原来与她对峙的是白玫身边的丫头,看来是找不痛快找到杏子头上了。没想到杏子虽然年纪小,打不过她,说话可是难听。 常乐至站在后面想笑,她这可是第一次听人骂架,捎带着把自己骂了的……不对,是把我骂了! 衡量了一下情况,常乐至觉得在这个家暂且不要明目张胆的惹事,只好故作娇柔地跑了进去,做出一副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再打了的做作劲儿。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吃什么蟹肉。麻烦你转告姐姐,早知道姐姐喜欢,今日一早我就不该想起让杏子来取什么蟹肉的。 这份就让给姐姐吧,只怪我嘴馋,流浪在外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这个事什么滋味。” 说罢,两颗泪珠似落非落,杏子见自家小姐的可怜劲儿,也在她身后哇哇哭了两声,气氛渲染得相当到位。 膳食屋里原本忙碌的杂工都停了活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看“白疏疏”,又谴责的看向白玫家的婢女。 盯得她羞红了脸,只能直直地恨着杏子,却不敢再看“白疏疏”,转身取了份别的糕点走了。边走边听到她说:“这一对主仆唱戏的吧,一唱一和,眼泪说来就来。” 常乐至扭头一看杏子手里端着八个巴掌大的蟹肉包子!!直感叹:她真的是由着性子。这哪儿吃得了!! 分几个给人家也不过分。不过这蟹肉包子真好吃,香得流油,蟹黄油灿灿的和着松软的面皮,被沁透油脂的面皮鲜味实足。 这螃蟹绝对是极品,不知是何来的。四处奔走这么些年,南鸢国可是少见此等鲜味。 口福是享了,只是此事过后,大夫人越发等不及想让常乐至过门,尽早走了之,最后敲定年关前一日就得过门。 这个年都不用在府上过了。 用拇指头想都能明白,这场婚事里,没有人不是被安排的,无人心甘情愿!所以,这个万舒望不重视这仪式也是情理之中。 倒也正合常乐至意,也省得自己的事了。 喝酒开宴、高朋满座,不存在的,他选这个除夕夜头一天的目的就是避开所有人有时间的日子。 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呢,谁来呢?就算是要来走个过场,卖个面子的人也见不到影子。至于白家,断然也是不会。 到这一步,再傻的人也该清楚了,找白疏疏回来就是为了去替嫁的。大张旗鼓的找回来,就是为了昭告天下轰动一下,这找回来的人就是白疏疏,白家的亲闺女。 第9章 凉越第一女将军 傍晚时分,常乐至在杏子的陪同下,简单的走完了流程。 最离谱的是,这蒲亲王也根本没来,整个仪式只有蒲王府的数十位得空的佣人,府上唯一喜庆的红色仅有这套为了应付婚礼,赶制出的婚服。 常乐至瞅着这身婚服,顶多能卖十两银子。就说不是为了这场婚礼吧,过年总会要布置一番的吧,也没有。清冷得很,一如平常。 杏子不合时宜的话又从嘴里飘了出来:“他们蒲王府这么穷吗?迎新弄得跟迎鬼似的,阴沉沉的连个红灯笼都没有。” “说对了,可能在他们眼里,我们比鬼还不受待见。” “夫人,府上一切安排妥当了。亲王给您安排了一间独院儿,这就领你过去。” 李嬷嬷倒是和蔼可亲,守着“白疏疏”独自走完流程后提着一盏灯笼来引路。 走在宽敞的园间小路上,李嬷嬷交代着:“夫人,你是圣上赐过来的第三位了。” 说了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接了句:“保重。” 杏子听不懂什么叫保重大声地问了句:“啥叫保重啊?保重啥意思。保持体重?” 李嬷嬷第一次见口无遮拦的小丫头,逗得她一笑又多说了几句:“圣上三番五次的给赐婚,就是想让他留个种。夫人这世间有些东西是可以让人一辈子也怀不上的。如今那两位夫人疯的疯,死的死,再也没走出过院子……” 杏子吓得拽紧了自家小姐的衣袖,常乐至的手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来握紧她,示意她别怕。 杏子一副快要吓哭的表情,紧张的看着常乐至。 路也越走越窄,越走越偏,可算是到了。 “就是这里了”,李嬷嬷站住脚,寒暄了几句:“外面都在流传您的身世,老奴也有所耳闻,真是可怜。如果亲王有一天也要对您也用那些残忍的法子,别反抗,他会从最容易的法子开始,您会轻松很多。” 常乐至听完后表示了感激。 如今,她终于已经深入这个渴盼了多年的阶层,算是迈进了一步正轨。 若是她当年真有那一万两黄金……或许反手就拿钱给悬赏阁,看看能不能淘个人带她入南鸢国的官场,谋个职位。 也许在四年前就开始了第一步。 可,她并没有得到那悬赏白秫女将军的一万两黄金。 她赶到凉越国时,已经战火纷飞,因为常年居住在安定繁华的南鸢国,又是在百空宗待着,并不知他国的苦难。 彼时的凉越国正在被北原国侵犯,她亲眼所见,什么叫人间炼狱,被攻占的领土上人们的性命如同草芥,一幕幕直击人的心灵底线。 常乐至借着月光混进了驻扎的军营里吗,听到了几个高官的对话。 “白秫实在太碍眼了。我没想到她会违抗圣旨奔赴前线。这不是打乱计划吗?” 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叹口气:“怎么生了你这废物。连个姑娘都比不过,要是你有本事,你爹我早就回家养老了!哪至于跟着你在这里遭罪。” 嘴上说着遭罪,手上拿着一块儿牛肉就塞嘴里了,又和着牛乳咽了下去。吃得比谁都好,还遭罪呢! “爹,咱们和北原国的私下交易不会被发现吧。” “你就祈祷不会被发现吧!”,他吹胡子瞪眼的,一副火冒三丈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爹我为了你是操碎了心。别跟个怂鸡似的!凭借我和他们北原国国主以前的交情,要是被发现,咱们举家迁徙去北原。” 常乐至在外面越听越咂摸出其中的勾当。原来这两位一个是从前的护国将军,一个是他不争气的儿子。 原想着自己的儿子能有所作为也混个名头,不愁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却偏偏被一介女流白秫给比了下去。 这场人祸,竟然是他们为了谋上位和外邦勾结,自导自演的!他们原想着,安排一场战乱,再让自己的儿子大展身手,锋芒毕露。回京后顺理成章的就能压过白秫一头。 最可恶的是,让他们演得太真,竟让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为他们铺路。 可是……这一万两黄金呢? 这可是北原国出的钱呐,北原国做人情也不至于自己掏腰包办事吧……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北原国的人不仅仅当这是一场戏,而是在背后另打着算盘,说不定是真情实感的想占领凉越。 这么一想,这两个人还真是又坏又蠢。 那废物儿子听到有后路可退,一散绷紧的神经,连忙献媚的询问起他爹:“父亲大人,您说说您和那北原国国主什么交情啊。怎么从前没听您说起过?” “这事是绝对的机密。不可与外人道,这交情还得从我护国将军名号前说起,总之你记住,北原国之所以现在能存在,你爹我当年可是功不可没。那国主是我从刀剑下放走的。” “这么说,你们是过命的交情。那咱们要不去北原国吧,我在那里可不可以谋个爵位。” 他爹收起得意的表情,一个怒其不争的拳头敲他脑袋上:“北原多偏啊。你去那当个爵有屁用。那是不得已的时候。现在你想办法把白秫给拖住,明天你才能好好的演绎出力挽狂澜,征服北原的戏!” 只见那废物儿子从腰包里掏出个小袋子:“白秫每夜都有睡前饮酒助眠的习惯。” “啧,虽然你是老子的儿子,但你真是个怂货。既然都有办法给她下药了,你何必一不做二不休!” “爹您这意思?” “战场之上,刀剑不长眼。这军营里一大半都是我们的人,你怕什么!一会儿直接做掉,丢外面去。” 那废物儿子沉默着,他确实怂,听到自己爹的计划,他震惊了,吞吞吐吐的问了句:“我动手吗?” “不然呢?还要老子动手吗?教你一身武艺白教了!不许吩咐其他人代劳!有点血性,这事被外人知道了并不光彩!” 废物儿子听此才理解了,当即下了决心沉重地点头,操起一把大刀带腰间。 第10章 掌中之物 常乐至安静地看着他从眼前走过,明明一个胆子不大的人,在三言两语的劝说下,在利益的面前也会变得凶狠。 如果他动手了,自己也就不用出手了。想必北原国花一万两悬赏的人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内讧,会将刀朝着自己人挥动。 没想到捡了个漏。 他找人要了几坛酒来,拿着酒转身去了白秫的棚外。 “白将军,我给您送了两坛好酒啦。” 帐篷内的女声中气十足,一听就能判断此人的内力深厚。 “不必了,我随身带着有酒。” 常乐至透过窗幔看向里面,白秫身穿盔甲还未卸下,扎着高高的发髻,露出漂亮的轮廓,明明是个清秀美丽的女子,她双眸透着精明干练,正在帐内擦拭着长戟。 “白将军,我想向你请教一二。我的武艺不如你,明日是一场恶战,我有些招式上的问题想向你探讨。” 白秫放下兵器,走过去掀开帘子,面色愠怒,却没有发怒:“进来吧。” 看得出来,白秫是很不喜欢这个废物的。 “战场不需要名利。叶金,我和你爹不同,护国将军的名头虽大,但我们白家不稀罕。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让给你。” “你说的什么话呢,凉越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的名号,我就算有你这个称号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个虚名。” “废话不用多说,”白秫的眉头似皱非皱,看得出她忍得很难受,但还是给面前这个叶金几分面子,没有撕破脸皮。 “啊,是这样的。” 叶金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不客气的拿出两个酒碗,打开盖子自顾自的往里面倒。 “我呢,一直没有进步,就是我这拳头挥出去,打出的力道总是不够,怎么样才能把我这体内的……” 白秫没有碰他的酒,一滴未沾。交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两碗酒就摆在桌上,落了些灰尘、蚊虫漂在酒面上。 白秫听他说了许久,终于不想装下去了,正坐身型,声音冰冷、表情冷漠地说道:“叶金,我不想把话说得太明是给你留面子。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想要谋求什么功名,但你不该拿城内无辜的百姓开玩笑!! 我为什么抗旨连夜奔赴而来?你当我是想跟你抢一份名利?” 叶金被这话敲击愣在了原地,吞吐地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家还有老小,不应当因为你和你爹两个人白痴的算计而被牵连!要是败了,你说你们叶家会不会被问责! 你这碗酒里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不做推论,但明天我要是出现不了在战场上,明日就是凉越国沦陷之日! 你和你爹背地里打小报告,说我白家兵权过大,威慑朝政,不让我领军支援,当我不知情? 凭借你和你爹,能守得住吗?” 白秫说话掷地有声,豪情壮志,她又问了一遍:“你们对得起圣上对叶家的信任吗?” 白秫显然不知道这场战火也是他们两个算计的一部分。 在被怀疑、禁足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抗旨奔赴前线。如果胜了,没话说;如果败了,难道她没考虑过吗,她自己也会被问责。 此刻了解前情的常乐至感受到身上的赏令重如万斤,这上面承载着万万凉越国国民的安危,也承载着忠肝义胆的白秫的命。 她耳畔似有似无的又传来些嘶吼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回忆过去一些不好事情。 这赏令上面可没有写时间限制呢,既然如此,不如等战火平定之后,再出手制服白秫取其性命?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立刻被常乐至内心深处采纳了。在战火平定之前,就先跟着她,假意和她走近关系! 不错不错!! 再看叶金,他断然已经确定自己明天即便没有白秫也会以一当十,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他是铁了心让白秫上不了战场。 “好!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说明白了,不想坏了我们叶家和白家的关系,我们两家是凉越的左膀右臂,我们打架损害任何一方都是凉越的不幸! 今日这碗酒就是我的自证,希望白将军你也能喝下去!给我们叶家一个面子!” 这会儿被逼急了叶金,倒是有了几分不应该有的硬气,端着酒和着那蚊虫一口一口的给吞了下去。 喝完一擦嘴碗一摔,一双眼死盯着白秫逼着她喝一般。 白秫是真的相信了,在她的印象里叶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他敢喝多半酒没什么问题。 白秫被他的话架住,又被他盯着,也端起了酒碗,豪迈地几口喝了下去:“行了,回吧。” 叶金一刻也没停留,赶紧蹿出了帐篷,借着月光和几束帐篷外的火把,他连滚带爬的往自己的帐篷去了,是找自己爹紧急解药去了。 白秫尚且还坐得住,继续擦着战戟,却不肯脱下那沉重的盔甲。 常乐至等着四周巡逻的侍卫都散得差不错,赶紧钻进了她的篷内,正好赶紧伸手揽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近距离一看,白秫真是生得英气逼人,雌雄莫辨的。她还有些微的意识:“大意了,说吧,你是叶金派来的刺客?” 常乐至没时间回复她,先干脆利落的朝着她的背部拍了几巴掌,每一掌带着内劲,打入对应的脉络,三下之后,白秫“噗嗤”的吐出了胃里的东西。 只有酒水,别无他物。 “你空腹喝酒?” 常乐至惊讶的同时觉得她真是给那叶废物面子,真是满脑子装着凉越的傻子。 这几掌下去也把她拍醒了:“手劲儿挺大,隔着盔甲还有这力道。小小年纪不得了。” “还说呢,大半夜的怎么还穿着盔甲,不沉吗?不闷吗?” 反正常乐至不喜欢盔甲,沉得很,她都用灵气护体。 白秫的眼眸像是在无声的叹气,像在说我当然也知道重。 她精明的目光扫视着面前女孩的面容:“没见过你,你不是叶金的人,你是什么来历。” 常乐至和善又熟练的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被雇来保护你的。放心吧。” 又怕逞强如她会拒绝,常乐至赶紧补充了一句:“雇主给我了不少钱。你不用我的话,这可就辜负别人的心意了。” 她看得懂白秫眼底依旧写着对自己的怀疑,但白秫没有开口拒绝,而是让她留了下来。 在她看来,这丫头不过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而她在常乐至看来,也已经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第11章 唯一失败的任务 战鼓擂动,白秫身穿红衣戴盔甲,轻松的翻身上马。众多士兵都是土泥巴色的衣裳,她显得格外的特别。 在场的也仅有常乐至这唯一一个有闲心的人在欣赏她的美貌:在战场上她明艳动人,如一簇烈火。 但为何她非要穿红衣,肯定不会是因为好看吧? 白秫看出这小丫头眼里的质疑,开口自己说道:“这衣服和血色一样,即便是受了伤,也不会轻易看见。” 在常乐至困惑的表情中,她再次解释道:“我的士兵不会看见我受伤,他们就会知道我在前方屹立不倒,只会越战越勇。” 白秫的话再度让她惊讶,真是个不要命的人。她的信仰太强大了,强大得让她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生死不管。 趁她不注意,常乐至从一边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奇怪的兵器,它的手持部分是匕首和栎构成可以抵挡和攻击近身的人,长端引伸出去如同一把剑,顶端又是弯勾。 “你会用这个?” “好奇。兵器形似剑,打法相近吧。借我用用看。” 随后一个蹬腿,坐在了她的后面。 “你还是露出真面目了吗?” 常乐至自然地笑着,丝毫不留破绽:“什么真面目。你就放心把后背交给我吧,我可不是来捣乱的。” “小妹,战场凶残,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如果你是敌国派来刺杀我的,等我战归回来再说,如果你不是,那也请你保重自己。” 白秫眼眸坚毅,她像一只箭,已经在弦上,一刻不想耽搁就要出发。 她看懂白秫的心绪,肯定的重复了一次:“我和你一起回来。” 白秫虽然精明谨慎,但没猜想过叶金真的会对她出手。 常乐至在马背后靠双钩抵挡着背后向她有意无意而来的箭矢和刀枪。那些人也没想着对这小姑娘手下留情,一个个的凶神恶煞,想把常乐至一起掀翻下马。 “你到底什么人,年纪虽小,能耐不小。” “白姐姐,战场无情,人有情。你是个有情之人,我也不是个无情人。你就安心看好前面吧。” 常乐至换了个姿势背靠背坐在她身后,开始搜寻那叶废物的身影。 他居然还没发现这些北原的军队没陪他演戏吗?这些人可是招招致命,拼尽全力。 叶金是真的蠢。 他一面招架着兵器,一面还在解释:“我们是合作,是合作。你注意点啊,我是叶家的,和你们国主有交情……哎哟,下手轻点啊。” 见他滑稽的表情倒是十分有趣,可惜他的爹反应过来了,一把长枪拦住了劈向他儿子的大刀。 “蠢货。北原背叛了我们,白花我这么多金银珠宝,赶紧拿上你的刀!!” 叶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两眼通红,眼泪憋着都要哭出来了。 “让你好好练习,你要去偷懒。坐我后面,我先护你回城。赶紧通知我们的人,别对白秫出手了!” 常乐至看着他们驾马狼狈的身影,逆着人流而去。再看着自己身后这位女子,挥动战戟,同样逆着敌人的人流而去。 身后没有使绊子的人,白秫更是势如破竹。北原的人感觉大势已去,开始紧急撤退。 夕阳照射在白秫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的红裳已破,布条之下清晰可见肌肤上的血迹,大腿、手臂、胸前、脸上都挂了彩。 她把战戟插在黄沙之中,回头看不远处的小姑娘,可算笑了一下说道:“做得不错,我的后背保护得很好。这下可以告诉我你的来历了吧?我可从来不信,会有什么人来保护我。” 常乐至说谎张口就来:“我不会说谎,你瞧我不过是刚及笄的岁数,哪能懂什么说谎的事呢?” 其实她是怕说出口的实话破坏了气氛。另外,此刻的她真的意识到对她这样一个人出手,是多么的艰难。 她对白秫说道:“我不能伤害一轮太阳。” 在凉越又待了一小段儿时间,常乐至才回了悬赏阁复命,彼时也收到单主撤回任务的请求,把那一万两黄金给要了回去。想必北原国的人也意识到,凉越有白秫确实坚不可摧,这一仗他们已经败了。 “得亏你走运啊~按道理来讲悬赏令没完成,是得交违约金的~足足百分之一呢~一万两黄金的百分之一也够你受的了。” 那说话好听的姐姐点了点常乐至的额心,温柔的提醒她。 此后,她更习惯于四处奔走,掀榜领命,这其间不仅可以赚钱还可以打探不少小道消息。 但,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么高额的奖金,许多任务零零总总算下来,存了有两万来两银子,仅比得上那一万两黄金的十分之一。 常乐至在悬赏阁又花了些钱打探消息,可看不见抛出去的钱溅起水花,她很快意识到当年秘闻即便是悬赏阁也难涉其中。 最后孤注一掷抛出所有银子,竟不足够吸引一个愿意领悬赏带她能入上流、让她亲自深入其中的人。 否则,也大可不必面对这一座名为“魇月”的偏院。 “这名字好吓人啊小姐。” 杏子两只手都抱住乐至的胳膊肘,靠着小脑袋在她胳膊弯里。刚听了那嬷嬷说那样的话,小女孩儿心性的杏子恐惧更甚。 常乐至心里庆幸,还好今晚没有月亮,否则杏子连自己也看不见了,怕给她吓死过去。 想到这里,她做了个决定。 “别怕,你和我在一起呢。我有个秘密悄悄告诉你。” “什么秘密,知道了秘密我不会死吧。奶奶讲的故事里说过别人的秘密最好不要知道。” “我怕你不知道,倒是会被吓死。如果哪天晚上你突然看不见我了,却能听到我的声音,不用害怕,那是因为我会隐身。” “小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杏子的表情从害怕变成如同一个老气横秋的老太,丝毫不掩饰她对自家小姐的无奈。 正说着话呢,常乐至的背后也感受到些许凉意。是起风了,风卷起这方偏院外面的残枝败叶,四周一盏灯也没有。黑暗之中,即便是自己身上喜庆的红色也分辨不出。 她掏出兜里的一张灵符,还好有些存货。心神一动,灵符漂浮起来,触碰到院子墙上的烛台,唰的一下被点亮。 两人四顾,这院子里面竟被打扫过,虽然院外残破,但院内还是整洁的,院正中放着一方正的鱼缸,缸子里没有一块儿青苔,四壁被刷洗过,盛上清水,几尾鲤鱼在其中宛如浮空游动。 这一切对比,显得怪异得很,面对不同寻常常乐至戒备起来。 第12章 疑似永别 “杏子,今日你……”,常乐至话没说完,一回头就看见杏子那炙热的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自己。 “小姐,你是说真的,你不是普通人。” “额……即便如此,如果是太高修为的鬼怪之类的我也招架不住。” “啊,那我今晚上可以挨着你睡吗?虽然是新婚,但看样子,这个新姑爷是不会来的。” 小丫头眼神里十分期待,她肯定是不敢独自一人待一晚上的。杏子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不过蒲亲王确实太明显了,连她也看得出来。 杏子说道:“我倒是希望他永远别来,就让我和小姐你做伴儿吧。听那嬷嬷说,他不像个好人呐。” 常乐至笑着捏了捏她的认真的小脸:“累了一天了,准备歇息吧。” 杏子一蹦一跳地奔向主厢房,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一阵青竹香。她这才明白这里的一切是谁的手笔: 是洛粒,他知道我最喜欢竹叶夹杂着木头的香气。那日他说会在这边来等我,过了二十来天,竟然忘了这事了。 深夜,杏子在床下打地铺睡熟了,伸手还抓着床上未眠的常乐至。 其实乐至不介意她上来一起睡的,地上还是蛮凉。但这丫头平时说话没规矩,这些地方也不知是被谁教的规矩,非得要讲究主仆的尊卑。 再晚一些,常乐至果然听到屋顶上的瓦块儿被踩动的声音,便起了身。推开窗户,一张几分痞气和俊朗凑成的脸倒着映入眼眸。 “竟然没吓到你。” 他笑着说又翻身上了屋檐。一包牛皮纸没长眼睛掉了下来,还好她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不好意思,手滑了。麻烦给我一下。” 常乐至揣兜里翻身上去坐在他旁边,两只脚就一起悬着。 “真不怕冷,这瓦凉屁股肉啊!” 才坐上去就一股寒气侵入。 “你真扫兴了啊。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看。” 他目光盯着远方,盯着头顶,常乐至顺着看过去,只看见星星,月亮都隐入云层。 “好日子?又看我笑话呢。” “这路不是你自己选的吗?说起来虽然这场婚礼很草率,但不是也正合你心意了。 我们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期间的牺牲都是短暂的,即便是永恒的也是短暂的。” 他突然说了些深奥的话,常乐至捉摸不透,看向他的时候,他闷了好几口酒下肚,两只眼睛眯起来,也不知道是惬意舒适还是醉了。 “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离别那天你不自知流露的神情让我出现在了这里。” 常乐至心里明白,他说得没错,这夜的确实是个好日子,没有月亮,有清风,有星辰,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美好。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就从手中抢过牛皮纸打开。 烧鸡虽然冷了但还泛油光,他豪迈地扯下一只腿就往常乐至嘴边塞,边塞边说:“吃吃吃,你最喜欢吃。我带着钱都快被你吃穷了,紧急周转了好几次。你不喜欢吃吗?给你鸡腿,你吃!” 一切的恰到好处的美好都像皂角搓出的泡泡一样,破了。 常乐至再看向他,他泛着微红的脸的确是醉了,眉眼间却还是倔强,一副很不爽的表情:“干嘛不吃了,你不最喜欢从我碗里抢吃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不久前好像听过……说狗才抢吃的…… 常乐至心想,这人果然除了做家务和给钱花,没别的好了,想着张嘴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腿肉。 他一松手,人就瘫在了屋顶上。 看他已经醉倒,常乐至打算先告辞了,反正她清楚,洛粒有本事,也不需要自己特别照顾。 双脚刚落地就听到他的声音:“真无情啊你,常乐至、我照顾你十万八千次,你照顾我一次都不肯。” “少算那些账,我给你扛过十万八千次刀呢!” 他沉默良久,常乐至也在等他说话,良久后,他小声的说道:“以后没有了。” 沉默着翻身回了屋。 离别是或早或晚的事,常乐至清楚,他们两个都不会因为什么人而停下脚步。 腊月三十 除夕 天气晴 蒲亲王府上,一如昨日的寻常,常乐至晨起时,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餐。 杏子跟小姐汇报:“昨日那嬷嬷给咱们送来的。顺便说今夜除夕,亲王也不会来咱们魇月院。” “嬷嬷有说今日皇亲国戚之间有什么安排吗?” 不来是好事,但长期不来往对常乐至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打好名义上的关系,如何能进一步和达官显贵们走近?如何能涉入更深的信息网之中? “说了,嬷嬷说按照惯例,他们有在宫里组织的夜游会,这天一整晚都可以待在皇宫里不出来呢。大概姑爷也会去那里。” 常乐至盯着这一桌子寡淡的吃食,稀饭加小咸菜,兴致不高地喝完后说道:“备把油纸伞。” “今天会下雨吗?” 杏子指着外面的太阳。 当知道自己会在月亮的光照下隐形时,要么就夜晚不出行,要么就只能出行常备油纸伞。 虽然杏子半信半疑的接受了隐形的事情,但还没有告诉杏子关于月光这事。 夜游宴门外 尽管蒲亲王不待见、不承认她三夫人的身份,但得亏了白家前些天造的声势,阴差阳错的让不少人都知道白疏疏的存在。 “这不是白家二千金吗?千金小姐来这里有何贵干?” 杏子解释道:“现在是蒲亲王的夫人。来参加宴席,麻烦开一下路。” 而她学着那些显贵们的作风,站在一旁只用沉默不语的等待着。 “蒲亲王夫人?没听说过,亲王可重来没带过什么夫人来参加宴席。况且你家小姐不是才认祖归宗吗?怎么这么快又成了亲王夫人了。” 第13章 夜游宴初见 杏子小个头抬着脑袋朝那侍卫翻个白眼:“什么你都知道你还站这里干啥,佛祖老爷都得下来,让你坐上面了。既然不知道你托个人进去问问呗!” 常乐至就知道杏子开口出奇制胜,向她投射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那侍卫见杏子还是个小孩子就这般伶牙俐齿,竟独自笑了两声回头招呼了个人进去传话了。 “这丫头可了不得,嘴上不饶人,哈哈哈。不过,我也是秉公执法,里面都是些贵人,这关键时刻得严苛防守不能出差错。还望白小姐见谅,麻烦您等待一下了。” 常乐至也当下点头示意,表示理解。杏子本想纠正他的称呼,也作罢了。 左等右等,等了很久,少说有一炷香的时间。 杏子站得累了,左右脚一直交换个不停,她见自家小姐还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端庄地站在门口,又不肯自己失礼地蹲下去或者坐地上。 眼见着月光开始倾泻,常乐至低头撑开了纸伞,抬眼时刻见到一个抱着一把长剑,慢悠悠走出来的青年男人。 他身着青墨色的衣裳,腰间系着一块儿白玉腰牌,上面雕刻着银杏叶和果实的样式,下方有蒲王府三个字。 他走起路来生风,把腰牌下的金黄流苏扬得很高。初步判定是个深藏不露的习武之人。 他走上来问道:“你来干什么?” 但他的身体一直保持着要离开的距离,脸上更是不耐烦。 常乐至不认识他,但他肯定不是万舒望,和传闻中的气质形象不符,那他应该是来陪同万舒望参加宴会的人,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 常乐至心里明白,一个侍卫都尚且如此,万舒望对自己的态度可见一斑了。但她不在乎这些所谓的态度。 她感受着身上戴着的金丝锦囊,这个装着父亲遗书的锦囊到底是谁的?这个人会不会在这一场宴会里。不论这个万舒望脸色如何难看,手段如何卑劣,我也得进去。 忍住想把他抱着的剑抽过来,然后打他一顿的冲动,常乐至勉强露出温和的笑容。 “万家团聚的时候,亲王竟然不带上御赐婚约的夫人。圣上看了得多伤心啊,倒时候不知道是怪我不体贴人,还是责备亲王不满意圣上的……” 他听到这,那张看她不耐烦的脸担忧了起来:“那,那你等一下,我问问亲王的意思。” 这次很快他就出来了,装作很客气的把常乐至和杏子招呼了进去。 夜游宴盛大至极,灯火通明,把黑夜映照得跟白天似的,不,比白天更盛,这里的灯火透过各色的灯笼纸照射出,火光都是五彩缤纷的,更好看。 杏子牵着常乐至的衣角在后面张望着,小声的数着小兔子的花灯。 “四盏、五盏……呵呵,小姐你看呀。这个小兔子灯最好看了。” 常乐至斜着纸伞看了一眼,今天的月亮太亮了,她不敢放下纸伞。 前面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磨磨唧唧的,亲王在席上等着呢,走快点吧。” 常乐至可惜自己不能把他那揍一顿,不过还好自己有个嘴替。 “这么着急,你刚才咋不快点出来呢,我还以为你喜欢吹风,好心让我们多吹吹呢。就你走得快,你咋不飞,显得你能耐了。” 那人回头看了她俩一眼,一副烦死了但又不能出手教训的纠结。 见他眉头都扭成麻花了,两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一点。 正中间的高台上,圣上正在和上前祝酒的人交谈,台下的人也在随意的走动,互相交流。气氛很活跃轻松。 常乐至目光在席间流转,他果然是最打眼的,一眼就能找到那飘然如仙的人,他的表情和这些热闹的人不合,淡淡然的坐在靠后方,一双眼眸不转动却清亮,好似独独给他的眼眸打了光似的。 他用筷子手很灵活,双眸即便没有注视食物,也能在案台上找到吃食,动作轻盈得很带动着衣袂如羽毛般翩然。 见她毫不掩饰的看呆,那臭脸侍卫又露出一脸:别看了你不配的表情。 很明显,这人护主护得很厉害。 常乐至突然感兴趣的问道他:“你叫什么名字。” “呵”,他不屑的冷笑一声,“白小姐你没必要知道。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名字对你来说不重要。” 杏子一听又上头了,上前一步瞪着个圆眼:“你名字挺长啊。说这么大一串废话的时间还不够你报上名字。” 他又气又怨,硬生生吞了口怒气一个字也不说了,扭头几步进了室内。看他去了万舒望那里,常乐至才收起油纸伞,转头对杏子交代:“一会儿呢,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别随意开口说话。” 平时由着性子没问题,就怕这一屋子的贵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就能结束杏子的命。 杏子仰着脑袋笑:“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 常乐至远远的看见万舒望的臭脸侍卫在他耳边说话,也不知道是吹的什么耳边风。 等她走过去的时候,万舒望的目光突然转了过来,常乐至心里一颤,这人就像能看见自己似的。 他的声音和他的气质一致,虽然温柔却带着一丝冷淡:“坐吧。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倒是有些本事。” 常乐至盯着他桌上的珍馐,吃得挺好,自己喝稀饭下咸菜,他在这里享用值万钱的山珍海味。对于他发出的邀请,那常乐至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常乐至心里美:反正他也看不见,也无需什么礼仪,便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拿起桌上的另一双备用筷子夹了一口酱牛肉,左手擦了擦撕扯了一根烤鸡腿子。 破皮的一瞬间,流油的肉汁从鸡身上流下来,他就算看不见,也会闻到这浓郁的香气。 常乐至暂且自顾自的吃着,不露痕迹的观察他的脸色,这人表情依旧自然温和,没有一丝怒意和嫌弃,默默夹着桌面上的小菜。 不久后轮到各位皇子祝酒,现场慢慢的安静下来。其他几位皇子一一上前说些祝福的词,无非是些阿谀奉承后,又以自己的身份视角展望了一下未来的南鸢国。 “主子,一会儿就到你去祝酒了。我先把酒给你斟满。” 臭脸侍卫低俯在他耳边小声的说话,却一字不漏的进了常乐至的耳朵里。他拿起酒壶正准备往酒杯里斟酒。 “且慢”,她眼疾手快地越过万舒望拦住了他的酒壶,“我来。” 第14章 祝酒事故 臭脸侍卫瞪了她一眼,又看向万舒望,没想到蒲亲王竟然默许了,只好把酒壶交给常乐至手上。 杏子很有眼力见的拿来一个托盘,她将酒壶、酒杯一一放在了上面。 “夫君,我看其他亲王都是夫人陪同一起祝酒的。你要是不带上我,是不是显得特殊啊?” 常乐至心里鄙夷:万舒望比自己会做戏,做戏做得一丝不苟。在这无人的角落,还装作和我相敬如宾,待我温柔体贴的样子。 他温和地微笑着,常乐至看着他,他那本该看向虚无的地方眼眸却流转到自己的方向,双眼如星光一般烁烁,柔声说道:“好,夫人考虑得周道。肖寅你就留在下面吧。” 哦~你不是不告诉我吗?原来你叫肖寅啊。常乐至侧过脑袋冲那臭脸侍卫笑而不语。 肖寅对于主子的话很服从,虽然诧异,但看了常乐至一眼就低下了头。 上去之前,常乐至将那金丝锦囊故意松松的系在腰间,又用衣裳遮住半截,下半截若隐若现,但能看得出此物的独特材质,绝非一般凡物。 紧接着她托着酒盘,想扶起他,他却已经站了起来,身手之矫健。常乐至的手就尴尬的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肖寅摆个臭脸,又在那阴阳怪气:“三夫人,我们亲王可是不容小觑的。至少比起你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万舒望终于有其他表情了,竟有一丝愠色:“你今日话格外多。” 万舒望还是有点潜力的,这做戏一丝不苟的态度很好,刚刚出言这段,在常乐至心里勉强算作是护了自己,充分立住了一个好夫君的形象。 在场诸多皇室的人都瞩目着万舒望,她稍微站在他的身后侧恭敬得体的端着酒。 本以为万舒望会和来祝酒的人一样说些国泰民安的吉祥话,然后圣上会和颜悦色地地叙说些关于五皇子的陈年往事,以显得自己的慈父形象,多几分温情。 但现场的局势竟然剑拔弩张。 万舒望端起酒,没有一丝喜色,双眼看着高台上似乎要把那里看穿一样暗暗用劲儿,但声音却平缓温和,没有一丝波澜:“祝愿父皇您,儿孙满堂。您尊贵血统流传千古。” 言毕一杯酒一口吞了下去,常乐至站在身后侧敏感地感受到他不愉快的情绪,他隐忍压抑后才不那么明显流露出的怨恨。 高台上,皇上的目光俯视而来,他说道:“只怕有人不能让我如这个愿呢。” “哟,这不是皇上最喜欢吃的果子嘛,快盛几个来。” 万帝旁边的晴妃,是现今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插嘴打断这怪异的气氛,并不想万帝把心思放在这个五皇子身上。 此刻注视着视角中央的常乐至和万舒望的人更多了。 时候到了。 常乐至端着酒站在原地,万舒望一个退身直接撞到她,她顺势把酒盘一泼,盘子上还有一杯盛满的酒全撒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闹剧,全场的人几乎都看了过来,常乐至连忙换了个方位,面朝座下,手脚麻利的去解腰间带的手绢,手指轻巧一弹,腰间松松的金丝锦囊掷地。 她抓紧机会,故意没看见锦囊掉在地上,好让在座的人多看几眼,一面紧张自责地擦拭着万舒望身上的酒,一面观察着座下人的神情。 果不其然,真有一人神色触动,竟然是和妃,她是万舒望的生母。 她已不年轻但风韵犹存,端庄大方的坐在靠近不了圣上的地方,原本事不关己的喝着茶水,却在看到锦囊的时候有情绪波动。 她连喝下两口茶水才慢慢放下杯子,看向常乐至,却发现常乐至竟然也再看自己,便冲着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难道她,真的就是当年知晓内情、出手帮爹送给我这封遗书的人? 皇室标记的纸张,她能轻松获取;这珍贵又独特的金丝精囊材质她能拿到;包括她身为妃子,也有些手段能帮忙送信。 这些条件她都满足,独独不能满足一条! 为什么她要帮常家留一封遗书送给到百空宗呢? 常乐至知道和妃和常家之间并无利益瓜葛。她是被深宫困住的妃子,而我爹是个恪尽职守、尊守本份的户部官差。 得知是和妃,常乐至并没有豁然开朗,反而有了更多猜疑。 这中间莫非真有什么不能外道的晦涩,我爹在这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这么多年,抄家灭门一事没有走漏出一星半点前因。 到底是什么罪,如此神秘又深重。 常乐至捡起金丝锦囊拽在手心,起身时,万舒望已经不管不顾的大步走了下去,并没有等她的意思。 “没事吧小姐”,还是自家的丫头贴心,上前来过问。 “走吧,天冷了,我们回家。” “你还真是任性。当这是想来即来,想去即去随意出入的场所。” 还真是难为他了,万舒望竟然开口搭理人了,虽然是一副疏离的态度。 刚刚打翻酒杯的举动让他有些老火,但他表面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起的模样,就连他的质问都显得几分温和:“刚刚那么做,是有什么目的?” “回家再聊吧。我困了,这呢,不是我家,你也没把我当一家人。” 拉过杏子并不打算停留,刚才她便观察到这个角落不易发现,就从后面的帘子偷偷溜出去。 肖寅身手一抬,剑出鞘以此威胁,拦住两人的去路。 静坐在桌前的万舒望并未开口说什么,表示默许。 “如果你当我看不见,就可以肆意妄为,我可不会手软的。” 这一骨子仙气,语气温软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凶狠的词呢,常乐至感叹着,伸手把剑推回了他的刀鞘之中。 现在还不是和他们闹翻的时候,毕竟和妃是他娘,自己还得靠着他这层关系去和妃那里混混脸熟。 “好吧,我也可以在这里睡一觉。我便不走了吧。” 说着又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开始狂吃,只当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5章 我爱吸猫 吃饱后假寐了一会儿,夜游宴终于进入了中间环节,那便是一个“游”字。众人随性起身,四处走动,大家三五成群离开了室内,朝外面张灯结彩的园林而去。 灯笼上飘荡着些彩色布条,上面有些谜语、诗词,供给各位游园的人乐趣。园林中心处有一圆形高台,舞女、琴师已经就位,准备引亢高歌、翩翩起舞,热闹非凡。 不过这些活动对于一个眼盲的人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常乐至眼见着殿内的人离去,和妃走了过来。 她慈眉善目,和万舒望的表面气质一样。 “你是白疏疏吧,最近京城都在传你的故事。” “没想到传到娘娘的耳朵里了。” 常乐至看见她慈爱的目光聚在自己的脸上,几乎让人以为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红唇微启,试图以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疏疏,你这金丝锦囊可要好好保管,宝贵得很呢。” 常乐至没想到她会明目张胆的上前来提及此物,是毫不避讳的在暗示她是知情人吗?或是,另一个极端,她不知道这金丝锦囊的另外意义。 躲避她目光的瞬间,常乐至瞥见了身旁万舒望脸上捉摸不透的表情变化,他听到了两人的交谈,本对于眼盲的人来说,听觉更加敏感。 那个金丝锦囊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和妃温柔的目光同样看向了万舒望,她对万舒望说道:“阿望,你终于还是接受了。父皇这么做也是为后世好,尽快让他抱上孙子吧,别和他闹别扭了。” 从他们的交谈中,很容易就知道他和圣上关系不和,不和的原因就是因为“生子”。看来皇上很想让万舒望传宗接代,而万舒望在排斥此事。 莫非这看似万事淡漠的万舒望,实际是个痴情郎,在等谁?再不然,哦豁~他根本不近女色,独身?或者是个断袖? 要是这么说,瞧他这风姿,在常乐至看来也没谁能配得上他。另外,真有人能受得了他这笑里藏着冰霜的性子? 在她暗暗打量万舒望的时候,背后肖寅厌恶夹杂着愤恨的目光看她,真的快让她怀疑这俩有问题了。 和妃走后,万舒望叫上肖寅一起出去了,改日找个拜访和妃的借口进宫单独见见她。杏子也站了一夜,差点站着睡着,摇摇晃晃了好几次,正好没人盯着,常乐至就带杏子溜回府了。 魇月院里乌漆嘛黑,一点气氛都没有,就连月亮都隐入云层。 常乐至倒是习惯这种清静,比夜宿野外强得多,她也没过过年、也没压岁钱,更别说什么家人不家人的。杏子倒是很有兴致。 “小姐,咱们把院子里也挂上那些彩色的灯笼,再贴春联在门上吧~” “这大晚上的,外面也没有人卖这些东西了。” “那明天,明天好吗~小姐~” “明天,明天就不是除夕了,没有意义了,何必费那神呢。” 她打着哈欠往盥洗房走,打算自己烧点水来洗簌一下进被窝睡觉了。 刚摸着黑走到盥洗房附近,就看见那草丛之中有一对绿莹莹的亮光,想着多半是些夜间活动的动物,不是猫就是别的什么。 正靠近想探查一下,杏子嚷嚷着:“能让人快乐开心,怎么就没意义了呢。为什么非得是除夕呢,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们买吧,小姐~” 那东西听到杏子的声音被吓到,身手敏捷,嗖的一下就蹿进更深的丛林中不见了。 “好了好了,明天就去买。” 这丫头,算了,明早一早就起来。趁着她还没醒,顺便去金典行把赏令的钱给兑换了。 今夜,万舒望依旧没有消息,算是相安无事的又度过了一天。 冬天天色亮得晚,常乐至推开门时见一只白猫正在院墙上舔着毛。微亮的天色下,远看去,它在那里就像一团棉花一样,蓬松温暖。 见有人出现在院中,它慵懒的在院墙头伸展了个懒腰,一跃跳了下来。 昨晚上应该就是它。 它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竟然是一双异瞳,一只湛蓝一只透黄,十分好看。听闻异瞳的猫虽然眼睛漂亮,但都是用听力换的。它们的听力很差。 这猫很会撒娇,跑到人跟前翻起了肚子,小声的呜呜了几声。看着实在是太好摸了,常乐至赶紧蹲下去揉了它几下,凑到它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儿给你买小鱼鱼吃。” 它那张精致的圆脸盘子大眼睛露出一丝疑惑样,好似不是第一次见面,这猫认识常乐至似的。 猫色误人,不能耽搁时间了。 常乐至轻跃而上,直线距离最近,在树梢、屋顶、院墙上几步转换,直接跃过蒲王府的高墙出了去。 新年的晨光中,街上已有了熙攘之势。先去一趟金典行吧,一会儿人更多。 金典行背后的势力是悬赏阁,这是个顶级机密,这里是他们在南鸢国的秘密驻点之一。 金典行把金钱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这里做典当行的买卖、做拍卖还做金银存储和借取的买卖。 高耸的五层建筑修建起来难度十分大,耗钱耗力。最开始因为其富丽堂皇的程度几乎压过宫廷建筑群,被要求停工。 但悬赏阁的人鱼龙混杂,也不乏朝廷中人在中间撮合,最后金典行给出了巨大利润诱惑,成功落址在京都较偏的位置。 如果被知道这是悬赏阁的驻点,无论是多少利益,断然不许建设的。各国掌权之人都痛恨这个悬赏阁的组织。 虽然金典行坐落位置偏僻,但已经因为它的存在,连带着周围变得繁华起来。 第16章 金典行遇洛粒 从前她来这里都掩面而来,现在不掩面更不行了,京都的人几乎都知道一个叫白疏疏的。 因为到今天说书人还在生动讲述杜撰的《白疏疏归家史》,附带一张五六分像常乐至的画像。 常乐至直接上了四楼,在四楼的接待处拿出悬赏阁独有的令牌,接待处的人立马意会,领着去了五楼。 五楼装饰得金碧辉煌,隔出来三个密不透风的房间,一扇窗也没有。不管来这里多少次都让她感到压抑。 “您的酬金在第二个房间的三列五行柜子里、以及五列六行、七列二行,第三个房间的一列八行。” 接待的人一连报出过去几个月她接的几份赏令,来之前已经计算过,有个五百来两银子吧。这些赏令难度不大,无非是些权贵、商场之间的仇杀和窃密。 这些事情做多了,人心也会麻木,渐渐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可她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没多少阴德可以嚯嚯了。 尽管她挑选的任务会尽量选那些看起来有正义的一方,但这种正义的感觉很多时候是主观片面,是被悬赏人美化的正义,都是来自于悬赏人的角度, 为了完成赏令,不可避免会给别人带去伤害。 赏金发放的形式多种多样,少量的赏金会以金银的形式放在柜子里;中等量的会以等价值的珍宝器皿支付,到手后直接去楼下兑换银子或者恰好猎手喜欢这件宝贝就直接收下了。 至于大量额的酬金,柜子里会出现一张单子,就是提前在金典行存好,需要拿走去下面办理取现。 在没有人来领取这笔巨额赏金前,这些钱都属于金典行代管,他们可以拿这笔巨款做其他买卖,相当于是一笔不需要给利息的借款。这样一来,悬赏阁靠着金典行的存在越发实力雄厚。 雄厚程度已经到了让常乐至难以猜想这个组织以后会怎么发展,他们会不会造反?一举歼灭各国、统一天下? 但在这里待久之后,她发现这纯属多想。 因为悬赏阁高级管理层也各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就如同被纳入麾下的各方人士一样,大家的信仰过于杂乱。 他们永远不能团结统一在一起,聚不成气候,散时倒是各放异彩。 她轻车熟路的找到这几个柜子,这次的结账方式都选择了第三种。本来这点钱用第二种就能结算的,还得去前面柜台排队兑换一次。 最近这悬赏阁很缺钱吗,这么点钱也要放在自己库房里才安心? 原本领工资的快乐心情瞬间消减。 下楼转角时,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眼里。 是洛粒,他不像往日和她逗趣儿时的不着调,穿着玄色锦缎衣,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后背的弓箭,腰上的腰刀,手中的刀剑,都不见了。 他果然没离家前是个家境富裕的公子哥,难怪这一路上总有用不完的钱。 见他拿出一张特别的卡递给门口的接待员,那接待员笑容可掬亲热地招呼道:“是明府的贵宾啊,今日是来办理什么事务。” 不似往日爽朗的声音,他嗓音沉稳:“取现。” 明府的人?同“ming”音的字不少,但整个京都能称得上“明府的贵宾”这个头衔的,只有这明月楼背后的老板,京都富豪之一的明府。 洛粒竟然是明府的人,而且很有可能他不是一般的奴仆,而是明家有头有脸,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 不然他不可能带着钱四处奔走这么些年不归家。 常乐至心里暗暗发愁,这让两人原本纯粹的合作交易关系变得不纯粹起来,因为这个明月楼也不简单。 这些年她一直关注京都的各路消息。 在家门还在,她爹还是户部官员的时候,明月楼背后的老板明渊老头子多次带着大箱子来拜访过常府,不知道交谈些什么,总之这老头子每次走的时候都是一张黑脸。显然和父亲交流得不愉快。 在常乐至的记忆里,很深刻的知道爹不喜欢他们家的为人作风。因此有这一层前因,关于明家的事情这些年她格外多了些探究心。 一个喜欢窥探细节、推演名门贵族秘密的大佬卖出一条明家人的秘密:他们家族的人不完全是南鸢国国民。 可能听上去没什么问题。 但那位前辈说:这明家人里竟有一半是北原国的人。就是那个喜欢征战,抢别人地盘的北原国。 因为他们资源有限,所以十分乐忠于搞离间、挑唆、搞军事,妄想着能侵占一方富饶的土地扩展自己的国土。 带有北原国血统的家族竟然在京都扎稳脚跟成为了有声望的富豪,并且有一间引以为傲的明月楼。这京都最大名气的酒楼,常年吸引着各方有排面有身份的人聚集,无疑又给明家带去更多的人脉资源。 常乐至和不喜欢北原国一样不喜欢明家人,并且之前尚穿着破烂拿着银子都得被撵的时候,就特别特别不喜欢明月楼。 看着他的身影,常乐至有些惋惜,明明前日夜晚还一同坐在屋檐愉快畅聊,今日竟要重新认识他了。 常乐至站在转角处只露出眼睛注目着他,但她低估了洛粒对自己的熟悉程度。 接待员打算把他引路到楼上来,他准备抬腿上来前抬眼看了一下楼上。 那原本刻意保持成熟稳重的脸,一下子被笑容冲击开,他的笑总是伴着阳光一般,十分夸张灿烂,十分有冲击力,连同那双眼眸都带着溢出的笑意。 他就这么朝着常乐至的方向笑了一下,没来得及让第二个人看见他的笑意,就很快速收住了。 她不动声色,他也不动声色,两个人擦肩而过。 常乐至把四张纸券兑出的银两重新存入了自己的户名下,又取了五六十两银子走。趁着杏子没醒之前买好了灯笼、春联回去。 她把菜场新买的六只鱼鳅暂时养在了院子正中心喂养鲤鱼的缸子里,随后才叫还在酣睡的杏子起床。 “杏子,贴春联!” 杏子两手一抓,抓了一把空气,腾坐了起来,一副睡得懵懵懂懂的傻蛋样子,看了看床上又看向门口,再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小姐,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今晚上自己去右边的厢房睡,老挨着我长不大。” 杏子哼哼唧唧的爬起来,就来接常乐至手里的东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要陪着你,守着你,你才能睡安稳呢。 不然你看往日小姐您都睡到日上三竿。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一定是昨晚休息得很好吧?” 杏子一通反客为主,最后以被迫妥协结束。 第17章 互相试探的两人 果然和杏子说的一样,院子里挂了灯笼和春联,气氛瞬间不一样了。 显得更……可怕了呢…… 这清一色的血红,想像晚上在清幽的院子里照出通红的灯光,随着夜风飘摇……总感觉有什么怪东西要出来了。 “小姐你还是该带上我一起去的。” “你去也一样,人家都卖完了。什么小兔子的灯笼没有,就只有这经典款式。行,快去看看今早上吃什么。我快饿死了。” 杏子这才乖巧的应了一声:“哦。我去看看。” 杏子前脚刚走,小白猫就几声撒娇的声音从墙边传来,它迈着步子跑到了缸下,跃 上去站在缸边,一掏一咬,衔走了一条鱼。 “你不认识这只猫了。” 这带着几分如沐春风般温柔的声音,是万舒望? “蒲亲王,竟然造访这残破的魇月院”,常乐至习惯地用笑意掩饰自己并不欢迎他的心情,“想必找我一定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吧?” 她想着既然来了,还难得没带那个臭脸侍卫,那我就客气客气的问问吧,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不就是嬷嬷说的,迫不及待想对我出手了? “重要。” 他肯定的回答,但站在原地,温柔干净的双眼看着那只白猫,就像能看见似的。 他说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记得你。”这人什么问题?不管,总之先敷衍一下,骗一骗吧。在这种问题下,应该没有人希望听到别人说不记得自己了吧? 特别是像他这种虽然表面温柔,但性子冷淡的怪人,最好不要直接上来就起冲突。人家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的。 “你还是这样,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没错,这是我的观点,既然能给自己和他人省麻烦,我为什么不说呢,既然说了,那就得理直气壮的说呗。 不过这次,她还是在心里白了一眼:什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得跟他看得见似的。再说了,你认错人了呀,我压根不可能认识你这“尊贵的大人物”。 哦,也对,他说的可能是白疏疏,说不定白疏疏见过他? “真会说笑,我心要是不跳,不就死了,还能陪您在这里说话吗?” 他对于“白疏疏”暗暗的讽刺没有反应,还是如一缕迎面春风般,温和的说话,常乐至不得不感叹涵养真好,真有素质。 “白疏疏,那你总该记得小时候的事吧。” 果然是白疏疏的老故人,那倒是可以听听,这人小时候和白疏疏还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故事。 常乐至感兴趣地追问:“你说的哪一件,小时候的事我倒是记得很多。” 他那双看不见外物的眼里,清楚地藏着许多的宽容和宠溺,看来白疏疏和他的关系还真不错。 白家人没算到这一点,还以为把这便宜女儿找回来骗来这里替嫁受罪呢,揣着白疏疏是有去无回的心态,连送嫁的人都没有一个。 他继续说道:“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猫,五岁那年,你府上的人正准备烧火,你听到灶眼里的猫叫声,不顾丢进去的柴条正在燃烧,把柴火条抽了出来。救了一窝猫。” 常乐至不理解,白疏疏这么天真的吗,这种时候直接吩咐点柴火的人别点了,拿水一泼不就好了? “因为你才五岁,小手娇嫩,虽然第一根柴条没有烧旺,但温度已经很高把手给烫了,手心里还留着一团印记。” 得亏他看不见,要是发现我手心没有印记就不好说了。嗯……可以编一个什么美颜康复药膏之类的…… 她想着,看向自己的手心,真巧,好像真的有这种东西。 小时候自己频繁的往杏林医馆里面跑,去找一个野孩子玩,那孩子只比自己大几岁,但总是有心事的样子,见他不开心,就越发喜欢跑去医馆里找他,逗他玩儿。 依稀记得有一次,他给自己看过一种膏药,说这膏药可以去痕美白,让我每天都来找他涂,所以很早以前,我的手心是真的有一团印记的。 常乐至是五岁第一次去的杏林医馆,是因为烧伤,手部和半个手小臂被灼烧了。吓得府上的人哭着给她爹下跪,让他饶命。 常安是个务实的人,这些下跪饶命的也救不了急,他没时间发火问责,率先把女儿往医馆里送。 那是幼小生命无法承受的痛,几乎痛得她快要失声,隔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哭出来。 “爹,我要痛死了。有火在烧我的手。” “乐至痛就大声哭出来,眼泪可以缓解你心里的疼痛。” 爹拍着她小小又笔直的背说着话。 她听话的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很狼狈,眼泪珠子滚在嘴角。 好难吃!吃到一粒眼泪的常乐至一下子就收住了哭,咬着牙看杏林医馆的老先生给自己的手做紧急处理。 皮肤下的温度难以快速消减,常安便让她坐在医馆里多观察一下情况,自己要去处理公务了。 “我想看猫。” “看猫?你都啥样了还看猫。一会儿我叫你看娘,好生待着别乱走,上蹿下跳的一点样没有。” 常安生气的时候眉毛倒立,常乐至看着他一点也不可怕,反而很好笑,他训了常乐至几句就走了。 常乐至无聊得开始四处打望。杏林医馆的柜台里面坐着那个野孩子,那野孩子一双明朗的黑眼眸,特别好看,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看得很认真,看得常乐至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看向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呀! 常乐至主动走过去蹭着坐在凳子上。 “小哥哥,你是老先生的孙子?不是,儿子?也是不,那是他的兄弟?也不是,那你是在这里做工的?啊,你真是在这里做工的啊。” “我可没说话。” “你虽然没说话,但你的表情会说话。你刚刚想回答我又没开口的时候,嘴角在微微的颤动。” 他垂下眼眸去摸插在布上的银针,那些针一根根又细又长,他手指头一捻,轻巧地拿在手指尖,细得常乐至要仔细看才能看见。这时她也看见他手指头上那些针眼。 “你是在这里学医的?你好厉害。” “可以让我给你扎几针吗?” “这有什么,当然没问题。” 常乐至把好的那只胳膊高高举过头顶再放在柜台上:“扎这只吧。另一只受伤了。” “严重吗?伤到哪些位置了。” 见他那副说不清道不明为何一副心事的样子,常乐至反而不想告诉他自己的情况,摆摆手装作无所谓的回答:“不严重,也就手心被烫了。只是老医生说会留痕呢……” “可我刚刚听见你就跟叔叔说疼得要死了。” 听见了还问!算了,这小哥哥多好看啊~ 常乐至决定要和他交朋友。 她故意说得很严重,博取关心:“痛,很难受,像火燎一样。我感觉自己是块儿烤肉被架在了火炉子上。” 他抬手靠过来,朝常乐至的手上扎了个位置,银针触碰到表皮的位置有些轻微的疼。她一个没忍住哇哇的大叫起来。 “明明很怕痛,还强忍着。好了,一会儿就缓解了,这几个穴位可以缓解你的神经痛苦,被灼烧的疼痛也会减弱。” 这个时候,那个野孩子在常乐至的眼睛里就像个小神仙一样,好看、聪明、声音软软的、好相处。真的好厉害。 常乐至的娘来了,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笼子,里面关着三只毛球。 “你爹说你要玩,让我给你带着的,是三只约莫二十来天的小猫。” 这么想起来,常乐至发现自己也干过和白疏疏一样的傻事……还说她呢…… 常乐至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白猫吃完了小鱼,它朝万舒望摇着毛绒绒的尾巴走过去,一边听他说从前白疏疏的事,接他的话回道:“你说这事,我记得。” 这么痛自己能不记得吗。 “嗯。那好,但你不长记性,八岁的时候翻院墙躲猫的时候没站稳,摔下去手骨错位了。记得吗?” 第18章 故交? 他问完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清晨的寒风四起,裹挟着周围的枯枝败叶向院里而来,仿佛那夜纷纷的银杏树叶。 常乐至心尖一颤:八岁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即便不用刻意回忆,它们也会悄然闯入我的脑袋里。 她首先明白一点,自己不是白疏疏,白疏疏不是自己。其次,她不觉得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几乎一样的细节发生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 常乐至镇定地保持正常的呼吸,现在他露出的温和儒雅,在她看来更加深不可测。 她选择以白疏疏的身份回答他:“我当然记得。” “你没说谎,你确实记得这些。那你怎么不记得我和它了。” 常乐至的心跳急促起来,很久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感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的那个人是白疏疏还是常乐至?他到底是不是在暗示我已经知道了我是假冒的? 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这不是用武力就可以轻松解决的事情。毕竟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万舒望消失。 他好像能看见常乐至的紧张,又开口打破了局面:“你想回那里去看看吗?和它第一次见面,害你摔断手的地方。” “哪里?” “自从那年之后,常府已经被称为鬼府,传言有诡事发生。圣上多次想把常府分给其他官员,但那些官员都不敢搬进去。 如今是一片狼藉,唯独你喜欢的银杏树,每年夏季枝繁叶茂,一到秋天满目金黄,落满整个庭院。” 如果正好有悬赏令在京都,常乐至也会站在屋檐之上俯瞰曾经的家园。只是不巧,几乎每次来都不是秋天。 山高路远,为了更好的活着而奔命,一旦离开京都,她也不会再专程回来看秋天的金黄盛世。 常乐至心里清楚,万舒望已经向自己摊牌他知道了假冒的秘密。她再看向那只异瞳的优雅白猫,问道:“它就是那只猫?这么老了吗。” “十一年了,是只老猫了。好在心脏还在健康的跳动,身体机能没什么问题。” 小白不服气的左右看了看他俩各自一眼,喵呜的叫了一声,轻盈的跳上花台,蹿进丛林一下子不见了。 “但是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也不可能有机会见过你。” 他走了几步靠近来,伸出右手,示意她看。 那只手,手掌宽大,手指长,关节骨骼分明,肤质白净。指尖上却格外刺眼,好多密密的针眼。 她一次次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不是幻觉。这件事,就像自己突然登基做了皇上,或者突然回到八岁那年,一切还没开始之前一样不可置信。 所以她必须得质疑:“但是,你眼睛怎么了?” 他淡淡一笑:“眼睛一直这样啊。” “不,你不是他,他以前能看见。” “或许你没听说过一个叫‘观脉眼’的病症。” “别骗我,你说。” “你确定要让我在寒风中讲这么复杂的事情吗?” 不得不说他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一点不考虑别人着急的心情。 “去哪儿说。” “进屋说。” 室内的竹木香缭绕,让常乐至心安了下来。 “你喜欢这个味道。” 他对这味道很敏感。 “喜欢。” “为什么喜欢这种香。” “呵,好闻呗。” 安神舒心,靠它入梦。 百空宗的山后有一大片青幽的竹林,全宗的人都喜欢在那里练剑,每当闻着竹子的味道,她就像梦回那片林子。 “从前你不像喜欢这种清冷的木质香味,比起来更喜欢果香味。” 常乐至一时语塞,果香味她也喜欢,水果能吃且好吃,那时候无忧无虑,只想着吃饱喝足,翘着脚做美梦。 言归正传,常乐至追问道:“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看见,但只能看见活体的脉络、骨头,就算是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内部?你说透视吗?” 她的质疑甚于惊讶,不过一想,在月光之下会隐形一事我都能接受。这事好像也能接受。 他神情落寞,缓缓开口:“某种层度上来说,我从来没有瞎过。但,我确实看不见除活物外的其他东西。即便能看见人,也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那种感觉,宁愿我看不见。只有当闭上眼睛,才能得到片刻宁静。”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啊?见到的不是人。难怪他从小就一副心事深重的模样,比起瞎了看不见的世界,他的眼前竟是一副这样的景象。那自己在他眼里,岂不是也是一副白骨和经脉交织的模样? 可,与其说他这观脉眼是眼疾,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因为那时候,他还那么年幼,就已经能精准无误的扎中穴位,其医治骨头的技艺远超杏林医馆的老先生。 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召集全天下的名医来攻克他的眼疾也足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不能治吗?” “曾经我也把它当作病症,后来不了。一是因为没有办法治,另外一个原因我至今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浓眉之间染上愁绪,不是平日那个淡然,好似一切都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简单的讲了些从前常乐至不知道的事。 第19章 万舒望的记忆:夜辨刺客1 万舒望看不见东西这件事在他四岁以前是整个青云宫的秘密。和妃从意识到万舒望看不见的时候就没日没夜的叮嘱他。 “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看不见。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看不见……”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看不见”,在他的认知里,他认为所有人和自己见到的世界是一样的。 母妃说话时的表情太严肃,让他不得不重视这句尚且不明白意思的话,青云宫里的人也把他当宝贝一样藏着。 其他兄弟可以外出骑射、去国子监念书,自己就跟花儿似的,只能被栽培在固定的花盆里。 从他会开口说话开始,和妃就推三阻四的不让他父皇见他。原本万帝也不缺儿子,这样再三再四的见不着面,万帝也不怎么挂牵五皇子了。 “青禾,孤一年到头见不着阿望三次。你这些年也对我不冷不热,有时候干脆避而不见。你是想把孤玩弄在掌中吗? 你是妃子!后宫多少人都只是个妃子!你是觉得比起主动迎合,孤更喜欢你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今天很告诉你,孤不喜欢。” 万帝乃一国之尊,时刻保持着体面,即便是在怒火中烧的时候也保持着体面。但这天却在青云宫中当着万舒望和妃子的面,露出了一副又气又急、无可奈何的样子。 和妃知道这是他给自己最后的机会。再包住这团火下去,可能青云宫就是下一个冷宫。 万舒望在母妃身后默默地观察他们俩,他发现父皇的脑袋左右的筋搏动得很快,直到母妃温柔的上前,拿食指和中指点压那筋脉,才缓慢下来。 “这是臣妾第一个孩子,恨不得把他塞回我肚子里护着。这些年,我承认宠溺过度了,过几日就是阿望的生辰了,这些年亏欠他一个宴会。” 此刻万舒望也感受到父皇身体反应出的愉悦,说话语气也软了下来。 “胡话,塞回去不是又得痛一场了吗?既然如此,就说好了。四月廿十一还有七日,孤让户部配合各个部门,只要是为了宴会,都拨银子通过!” 他在后方看出母妃的迫不得已。 父皇走后,和妃让人盛上平时喂到万舒望嘴边吃的点心,是他最喜欢的蛋黄酥。 母妃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担忧,她轻声的问道:“你闻到了吧?” “嗯!是蛋黄酥。” “阿望,母妃知道自己不能做你一辈子眼睛,但还是舍不得你太早接受这个事实。你和我们不一样,阿望……阿望。” 母妃的声音哽咽起来,他看见她的全身经脉都和平时不一样,它们很难受的扩张着。 和妃闭了几口气,悲伤被努力压下去,她开口以最温柔的语气劝说道:“你吃,就在桌上。” 万舒望不习惯地伸出手向桌面摸索,手指感受到一阵冰凉,是碟子的边缘。 他的手指再往前摸索,刚好触碰到才烤出来的温热的蛋黄酥,却还没来得及抓紧就从指尖快速溜走。 万舒望疑惑的看向面前的头骨。 看见那齿骨微启:“你和大家不一样。外面的人,不会像母妃一样护着你。” 她的手骨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其实就是他看不见的蛋黄酥。 为什么阿娘可以这么快速的拿到那块儿糕点?这就是她说的看不见和看得见的区别吗? 我看不见……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些年,母妃也知道你埋怨过我。今天,就是你可以外出探索的第一步了,但是切记,不要在外暴露你‘看不见’。 这是我们的弱点,敌人擅长找弱点,一旦被发现,就不会让我们有翻身之地。” “好,我答应母妃。” 四月廿一,平鸢门。 只有最盛大的国宴才会在平鸢门内举行,和妃原以为的盛大,也抵不过是同皇后举办生日宴一样的层级。 这一举动无疑宣告着天下,五皇子是他万帝最喜欢的儿子,而他的母妃和妃注定也是最受宠爱的人。 对于万帝来讲,这只是一种宣泄喜悦的方式,想给青禾和他们俩儿子最好的、最独特的东西。没有别的含义。 彼时,万帝尚且还没有立太子,文武百官各自有自己的站队、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这一举动,却把本就势力薄弱的万舒望置于危险境地。 昼夜欢愉,夜幕已至,华灯初上。 “各位贵人,圣上已经备好了烟火,江湖人称‘烟火画师’连夜赶制的。因其烟火如同画卷一般,缤纷多彩、精妙绝伦,极具画面感而闻名天下。 今夜的烟火的新意绝对是胜过元宵、胜过新年,各位小心脚下,慢些上高台。老奴今夜也有幸被赏一眼。” 万帝很满意这种介绍,这种详细的介绍才能凸显出自己有多喜欢、多在乎青禾。他沉浸在喜悦中揽过久违的温柔,一齐共赏。 而这些极具华丽辞藻的形容,万舒望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根本无法想象。 原来在他们的眼里,世界是可以用这么多美丽的、震撼的形容词去表达的吗…… 他的听力很敏锐,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动,他学着和众人一样缓缓扬起自己的脑袋,看向那一片虚无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却可以听见它们一一炸开的声音,细小的噼啪声音带着欢呼、嬉笑。好像很美很美,但确实是一片虚无。 “真好看,就像千百朵各色鲜花绽放在空中。这和咱们打扫的御花园的牡丹花一样好看!” “哇,太美了。它们落下来的时候,就像那星星从天空坠落。这是星星雨嘛。” “这是青山、这是绿洲、这是小船。” “圣上真是宠爱五皇子殿下,可,五皇子好像没有很开心呢。” “五皇子怎么会开心呢,这呀,你就不懂了。这戏文里说了,这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烟火肯定是送给和妃娘娘的。 和妃娘娘最喜欢烟火了。以前和妃娘娘每年生辰都是圣上亲自去监管设计初稿的。在他们的爱里,五皇子就像个意外。” 两个小婢女在不远处小声的交谈着,声音虽然被烟火爆炸的声音掩盖下去,但一一进了万舒望耳朵里。 万舒望听着,目不转睛的看向远方一处悬空的白骨。 那个位置很奇怪,不会有人会在那个方向,他为了熟悉场地,避免在人面前摔倒已经提前来这平鸢门前的空地走了很多次。那里根本没有高耸得可以站得住人的建筑物。 那里,他想起来,那里是树林,是一棵巨大的榕树。 紧接着,他看见那白骨的一只手骨举了起来,一只呈现弯曲状。 万舒望从他的方向直直的对应过来,正是处于高台上的各位妃子和父皇,当然也包括自己。他不确定到底是瞄准了谁。 万舒望站了起来,用自己四岁还奶乎乎的声音大声叫道:“小心!父皇!对面有弓箭手!” 他不知道瞄准的谁,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叫父皇,他是在场的人里面,他最需要讨好的人。 万帝朝他看去的同时,一只淬毒的箭矢已然离弦。 第20章 万舒望的记忆:夜辨刺客2 “小心,阿望!” 那箭矢不是朝父皇去的,竟然是朝自己而来。但自己根本看不见方向,万舒望赌了一把,在椅子上抱团直接滚下椅子,耳侧听见一声极其凄厉的风声,紧接着现场大乱。 在烟火声中众人纷乱四散。 万舒望抬起头,那弓箭手已经朝外面快速离开。和妃赶了过来把他护在怀里,他看了一眼母妃的经脉,一眼明白她又在担忧、难过了。 “母妃,我没事。” “阿望!太好了!孤的儿子真是有种!你才四岁就有这般敏锐!有孤当年的风度,阿望太好了,你立功了。你以后就是最年轻的王!” 深夜,母妃摸着他的脑袋问:“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刺客。” “母妃,我可能不是看不见。我能看见那里有移动的白色东西。那应该是辅导功课的林先生告诉我的骨骼。是人的骨骼。” “你说,你看见了骨骼?” “嗯。我看见的所有人,您、父皇、林先生都是一副白骨。”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你告诉过林先生吗?” “林先生就连我看不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事呢。” 还好,这事比起看不见更可怕。这完全是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怪事,说不定会被安上怪物、邪祟的头衔。阿望绝对不能走上这一步。 “好。以后你就像从前一样,谁也不要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可就算自己放过了自己,却不代表别人也会放过你。 皇城中开始疯传五皇子慧眼识刺客,黑夜隔着榕树叶也能分辨人影的事情。 各方势力站队的人都稳不住了,这五皇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此等能力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和妃和五皇子贼喊捉贼,给演了一出戏?毕竟,这些站队立场不同的人,是万万不愿意相信五皇子年仅四岁,竟有如此能力的事实。 越来越多压力施在了和妃和万舒望身上。 这日私教林先生上门来了。他来的时候匆匆,趁着第一时间开宫门拿着令牌就赶了进来。 “林先生请进。” “娘娘,有一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林先生神色严肃,事情似乎刻不容缓得地步。 “您请说。” “这一年多,我一直给五皇子讲课文。他重来不自己阅读也不提笔落字。” “林先生,您这是什么话。是觉得阿望不够认真吗?” “臣不敢。我今天来是因为五皇子夜辨刺客的事。这一年多我自然怀疑过一些事情,您既然不能开口讲,我也不开口问。 但如今夜辨刺客的事越传越大,各方都把矛头指向青云宫,不弄个水落石出不罢休。您想包住这团火恐怕很难……实不相瞒,我想带他出宫学医。” 和妃故作镇定的拿起桌上冷掉的茶水:“你知道多少。” “林家是杏林世家,只有我这个老三不争气没能传承医术。但我知道一个全天下显少人知道的事情,总之五皇子的眼睛并不是一件坏事。 每件事物的存在都应该摆在适合他的位置。我想等有一天,您一定可以光明正大、毫不惧怕把真相告诉万帝。” 万舒望向常乐至解释道:“我被藏了四年,天下见过我的人?没有;皇宫见过我的也仅有生辰那一夜。没人能主动回想起我的模样,母妃故意告诉别人与我大相径庭的相貌细节。因此画师也画不出来我的容貌。 前有我遇刺一事,后有我失踪,于是便以被刺客掳走为理由,正好验证了当晚不是青云宫贼喊捉贼。我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开始在杏林医馆有了新的生活。” 还没见着杏子她人,就从院子里传来她的声音打断了万舒望的话。 “小姐!那个臭脸侍卫非说他主子在你这里,跟了我一路了。你快出来看看呀,烦死了!” 常乐至正准备起身,万舒望的行动敏捷度丝毫不受他的眼睛的影响,还快她两步走到门口。 杏子一看出来的真是五皇子,当初傻眼赶紧先行礼,也不喊他一声,只不情不愿但迫于身份悬殊的行了礼。 “肖寅,你跟着人小妹妹干什么,会吓到她的。” 颔首的杏子听到他这话,心里在怀疑,这五皇子该不会是在帮自己说话吧?这么好相处的吗?竟然没生气。 杏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悄悄地往上瞧,看着五皇子的样子仔细端详着。常乐至寻思这丫头多半也是被万舒望身上自带的温雅气质蒙骗了。 常乐至无声的叹息,看着杏子恨铁不成钢,又想起当年被骗的自己: 这个万舒望年纪轻轻骗人就一把好手啊,小时候跟他玩了好几年,自己竟然都没发现他眼睛看不见。 甚至还因为他太会谦让、太会照顾人、对自己太好了,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从前他告诉常乐至:“我是个野孩子,没爹没娘。林师父收留了我。” 他从始至终没有告诉过常乐至自己的真名,只让常乐至叫自己野孩子,其他人也只管他叫: “杏林医馆那个孩子”,最后变成“杏林医馆那个神医”。 常乐至当时不知道他是骗自己的,但她自己明白,当年自己确实是在诚心诚意的骗他。 “我是个千金大小姐,我们常家有权有势,别人都怕我!我天不怕地不怕,我罩着你。咱们一起出去玩吧,你别成天待药房了。你都要被腌制入味了。” 什么有权有势啊,都是些胡话。 第21章 临街遇骗 常乐至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道和他重逢是好是坏:妙极了,原来他也是个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咱们两个人互相骗,两个互相骗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下场呢? 常乐至在背后盯着他的背影想着从前,一晃之间竟然都长大了,知道真相的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把他当作神仙哥哥信任。 “主子,有要事。” 肖寅是个表情藏不太住事的,虽然脸臭但很好拿捏他的心事。 一副有事的样子,看他表情就知道果然是一件重要的事。 常乐至见他一眼就知道,想必万舒望选择他留在身边,不管别的原因,至少他能轻易的摸清肖寅的底细。 就冲昨晚肖寅护他那劲儿,险些让人怀疑有什么,就很放心。 万舒望回头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安心的留下吧。知道真相固然重要,但知道太多真相会带来不幸。” 常乐至敷衍的“嗯”了一声。 看着他离开,常乐至心里已经有了新的安排:怎么可能,他倒是提醒我了,是该去常府的老宅看看。万舒望说常府已经变成了京都人口中的鬼府,这件事自己并不知道。 留下杏子在院里,常乐至戴上帏帽,换上一身不打眼的衣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出门。 离常府还有一条街的地方,这里有许多路边的商贩在吆喝,她打算先从周围这些人口中打听一下常府的传闻。 今天初一,街上人多,铺子的生意很火热。她看到一家生意不好的铺子,上前问道:“老板,请问一下,云升胡同怎么去?” “直走,这条街走完,再右拐,那里是云升胡同。你去云升胡同做甚,那里没多少人了?看你样子是外来的吧?” “是呢,去找个亲戚。常府是在这个位置吗?说在云升胡同出口那边。” 老板毫不避讳地提醒:“哟,你去常府啊,你是多少年没听过京都传闻了?还叫常府呢? 这老常府的宅子在那些官人手里倒腾了好几次了,到现在都没人敢搬进去呢。净找些个借口把御赐的宅子退了。这么好的地段,就因为不干净,白白占着地浪费喽。” 老板说完话张罗着过往的几个路人来买东西,他的铺子上卖的竟是些辟邪的物件儿。 常乐至定睛一看,还都是些假的。 他招呼完路人,没人搭理他又轻言细语地说道:“您该不会是下一个入住的官人吧?来,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好东西。你要真要进常府,这东西买得着。” 常乐至接过木头桩子削成的桃木剑,还有几张粗糙的黄纸:“多少钱,我买了。” “哎哟,老板大方。不多二十两银子。” 他连忙又补充了句:“绝对超值,保真!” 原想着花钱省事,再顺便打听一下细节,但这些破烂玩儿意,要二十两银子就过分了。 常乐至明知故问,想给他个说实话的机会:“真能用?” “能用能用,我不干这个之前,是收服了不少邪祟的术师呢。” 这老板说这谎说多了自己还真信了,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对自己的东西是相当的有自信。 常乐至简单地触摸了一下他递过来的东西,也就这黄纸勉强能用,为了多探点信息她还是选择抛了三粒碎银子给他。 “只要这个。” “哎哟,你这姑娘不识货啊。就说这桃木剑,这可是千年桃木最有辟邪护体的作用了,再说你这点银子哪里够得上买这五张纸的,你当这是手纸啊,这么容易买到的。” 老板眼神斜着她,手上开始忙活着收拾东西,嘴上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但手上收钱的动作是一刻没停,他打开装钱的箱子,里面白花花的摆着半箱子银子。 看这儿生意这么差,还赚这么多银子,他这是逮着一个人就使劲儿宰啊,这钱可真是好赚。 “老板,我看你这符箓的走笔有些不对啊。你当这东西是画画吗?走笔不对,使用者可能会遭到反噬呢。” 常乐至看向手中的几张符,看符咒大致走势应该是让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显形、行动受限使用的,但笔触有几处断开了,很明显是绘制的人手法不太熟悉,力度用浅了。 这老板斜了一眼面前这姑娘,没好气的批评道:“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胡言乱语。” 接着便开始撵人:“去去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内行人才看得懂的。就算我今天亏本卖给你了。” 正巧,街上突然热闹了起来。 远处气势汹汹的来了两个干瘦的人,一男一女抬着个担架,那上面躺着一个小男孩儿,不知道是患什么病,很痛苦的样子却保持着昏迷的状态。 他们俩哭天抢地地直冲这边来。 “还钱,还我儿的救命钱!”破衣裳男子上来就指着老板的鼻子叫骂,周围的人渐渐聚拢了过来。 人们围过来把常乐至也围在了里面,四周的人讨论起来。 “这骗子可算摊上事了。之前还骗了我钱呢,死活不承认自己是个江湖骗子。” “我就说他早晚得出事,招摇撞骗这么多年,什么江湖骗术都来。就说这云升胡同的人,被他骗了的不在少数。” “可不是嘛,就拿着云升胡同口常府闹鬼的事,骗了多少人银子买他那护身符。结果呢,该死的人不照样死了。” “可别说了。马上又是大年初三了,每年这个时候,云升胡同周围都没人敢巡逻的。这几夜可记得早点回家。” 这头,一男一女两个干瘦的身躯一下跪在了铺子前面。这骗子老板反而不慌不忙的拾掇着箱子里的银子,慢悠悠地问:“您二位这是什么意思?生死有命,这是阎王要她死,也怨不得我留不住。” “老板,那可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拿钱看病不如拿钱买命,让我们把买命钱给你,既不遭看病的痛苦,又能一劳永逸不生百病!” “你要骗人就算了,为什么要骗我们这些本就没多少钱的苦难人。你拿走的那十两银子,是我们种多少地,卖多少菜,多少年菜攒出来的!你这种只凭一张嘴,一夜之间就能赚千百两怎么好意思!” “诶,赚钱这种事情本就是各凭本事,你们要信我,可不是我非要让你们信我的。我问你,这钱我抢没抢,你是不是自愿的?” “你,太不要脸了你!” “哈哈哈,真可笑。人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行了,各位散了吧,我家转运铺子只护有缘人,心诚自然灵,说明你俩呀不诚心,还找上门来质疑我。” 众人见那男子和女子跪在地上,十分卑微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都知道是两个没有靠山的人。拿这个混迹京都大街小巷的骗子没办法。 虽然被骗的人不少,但京都人来来去去,总有很多没有上当受骗过的人,他的生意永不过时。 这不……众人都看向刚刚才花了三粒银子买黄纸的姑娘,纯纯一个看傻子的眼光,同情的看着常乐至。 第22章 杏林医馆相遇 老板晦气地冲地上跪着的两人摆手:“别跪在这里了!耽搁我做生意的话,我就要叫衙役了。” 那一男一女无计可施,只好转头向着人群磕头:“求求各位,帮我去报个官吧!今天就在这里,我一定要拿回我儿的救命钱啊!他就快要死了,只有医馆的先生才能救他!” 众人唏嘘,但也不是很想摊上事,这江湖骗子虽然是个骗子,但脑袋灵光手里有钱,周围这片衙役都三番四次偏袒他,别说帮他们拿回银子了,自己被骗的钱都没影子。 常乐至看向无动于衷的众人,今天就算是积攒阴德了,到时候去了地府看看能不能抵点过去的罪恶。 “转运铺子?老板你这名字不好。你这里呀,应该叫‘转运骗子’。” 老板吹胡子瞪眼地注意到了她:“你这姑娘怎么还没走呢,初来乍到别多管闲事了。” 常乐至决心当面粉碎这一切假相,她将黄纸取出一张附着在桃木剑上,开始聚集功力,符箓上的纹路发出金色的亮光,但这个黄纸太差了,承受不住功力,大有破裂之势。 她还把这固定鬼怪的符咒顺带着贴了张在他的后背,怕一会把这老板给吓跑了。 “老板你看。” 她将桃木剑拿在手中,受功力的影响它悬浮在手心中,再加大一丝灵气,那木桩子做的假桃木完全承受不住功力,顷刻间化成木屑纷纷从手中飞落,黄纸也随之焚烬。 骗子老板的脑门上挂着密密的汗水,还不忘颤抖着嗓音撵人:“你既然有这本事,还来欺负我一个小小术师干什么?快走快走,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就不该好心搭你的话。” 听他说话真是好笑,常乐至冰冷的笑意,蔓上嘴角:“你要是不想骗我,你也不会搭我的话吧?你这一招广撒网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捕鱼呢?” “行了行,这位姑奶奶,我说不过你。你说你要怎么着吧!” “还要我教你怎么着啊?” 骗子老板当着围观群众的面,恋恋不舍地把箱子打开,捡出来十两碎银子给了那干瘦的男人。 虽然这桩事了了,但常乐至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能治得了眼前的骗子,却无法根治。要想根治他,也并不容易,无非上报官府,给他长记性。 即便让他罚钱坐牢,他迟早也得有出来的一天,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会不会换个地方重操旧业呢? 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得很远,但这一切太复杂了,还是先看看面前这孩子吧。 “谢谢你女侠,你是个好人,我们会给你祈福烧香的。谢谢你女侠!” 听她这么一说,常乐至就知道这俩人一定不烧香拜佛,不知道别人的姓名、不知道别人的相貌,怎么能给人家祈福呢? 也难怪,毕竟烧香拜佛也是得花香火钱的。 唉,可怜人,就连几文香火钱都不常有的人,却心甘情愿的把这么大一笔钱拿给这个满嘴虚构美好的骗子。 这孩子,虽然命造孽,还好有两个陪伴他的父母。 常乐至不忍丢下这一家子,对那干瘦的女人说道:“跟我走。” “女侠,这是去哪儿?” “杏林医馆吧,那里最好。他看样子很不好,知道是什么病因了吗?” “杏林医馆我们可去不起啊。那里的诊费不便宜。我们找到个江湖游医说能治孩子的病。” “钱我付了。孩子的命可经不得再折腾了,你看看这转运铺子,你们还敢笃信没有正规经营的江湖游医吗?” 女人擦干眼泪,刚站起来不久的膝盖又想往下跪,常乐至赶紧给扶住了,真怕她给跪得骨头碎了。 “你们两位跟上,我认识路。” 其实她也怕耽搁自己一会儿的时间,索性赶紧给抱起地上的小男孩护在自己的怀里,让他们赶紧跟上步伐。 常乐至一脚迈步进医馆,一边叫喊医馆老板:“林老板,紧急病症!” 一抹清雅的水蓝色衣衫背影在中药柜前移动,声音惊扰他转头看了过来。 常乐至被迫问好:“好巧……” 肖寅不是说他有急事吗?怎么跑杏林医馆来了。 尽管自己带着帷帽,但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以万舒望的实力,凭借他看骨骼、听声音,一定已经知道是自己了。 万舒望还没来得及和疑惑的常乐至搭话,孩子他娘先认出了他。 “五皇子,是五皇子。” 两个人说跪就又要跪,这次连常乐至也不好意思扶了。 “不必行礼,这里是医馆,来者都是我的顾客。” 常乐至站不住心里吐槽: 大家就说说吧,说谁能不被他这三言两语蒙骗的?竟然还主动过来迎接病患了,一点架子也不摆的。 难怪世间流传他不似皇权贵族,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但像仙人飘逸非凡。 万舒望向这边走来,这一刻她明白了为何他在杏林医馆坐诊,无数人见过他,也依旧无人知晓他眼疾。 他的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个瞎子,那双眼眸温柔明亮得很,怎么也不会觉得是对儿有问题的眼珠子,再加上他的气质,很难让人怀疑他的异常。 第23章 取出一根针 万舒望走过来向常乐至问话:“你手里的孩子是他们两位的?” “是,你看看怎么回事。路上说是昏迷了很多天了,醒了之后像个傻子,说话也说不利落,吃点东西就吐,然后就又昏迷了。” “五皇子,您医术高明是神仙转世,我们三生有幸才能碰巧今日遇见您在杏林医馆。” 这两人感激涕零的时候还不忘记感谢常乐至:“女侠你真是我们的福星,要不是你替我们主持公道,还劝我们来这杏林医馆。今日也不会有幸遇到五皇子。” 女人情绪激动,身体都要摇摇欲坠了,常乐至心惊胆颤,自己可是要赶时间的,可不敢再倒一个人了,连忙组织局面:“大哥,你快扶嫂子去一边坐坐。我带孩子去给五皇子瞧瞧。” 万舒望从她手中温柔的接过孩子,她的手背不经意触碰他的手指,神经一下子紧绷。他的那双手,指尖也是如此粗糙。 他原本该是双和白家大夫人一样光滑细腻的手,他也是那高高在上的金枝呀。 不自觉地常乐至握紧自己空空的手,还说别人了,自己不也是粗糙得很。 只停顿了一秒,她赶紧跟上他的步子进了屏风里面。 小男孩躺在床上。万舒望认真严肃地判断道:“他脑袋被人钉了一根针。就在这个位置。” 万舒望细长的手指拨开他的头发,指向一个大概的范围。 这种能力让人惊觉神奇,真厉害啊,这能力强啊。 常乐至不明白,他当年就不该藏着掖着的,还吃这么多年苦才回宫。 万舒望继续解释:“这个位置的经脉有些微下凹,骨头也受到挤压,一定是有东西顶住了。而且很细微,我猜测是针。因为我看不见死物,所以不太确定。” “这是可以讲给我听的吗?” 他不再开口说话,沉默地去取架子上的工具,常乐至也只好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 万舒望拿了些粉末物涂抹在小孩的头顶处,这是他自制的麻药,片刻后才拿了一把相当轻巧锋利的小刀,用白酒烤制后在小孩的头顶拉了一条小口。 他看不见血色可以避免看见血腥的场面,从而保持镇定。 常乐至是第一次看见人头皮下的样子,相当影响食欲,别开脸眼。 回头时,已经看见他那两指头尖捏着一根带着黏稠血的针。 这孩子脑袋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一颗绣花儿针。 常乐至在心里惊诧,但没有开口打扰他的工作。 万舒望紧接着用线将开口处缝了起来,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如今他看不见却如同能看见一般娴熟。 做完这一切,他对屏风外面的人吩咐了句:“针线用完了,记得重新整理一下。” “是。刚刚您要取的阵痛药材已经备好了。不过您为何不去御医馆取药,辛苦跑来这一趟。” “想来看看他老人家。” 外面的杂工进来将打包好的药材递给了万舒望,又好奇的看了旁边安静站着的常乐至一眼,但隔着帷幔他认不出是谁。 等他整理好后,常乐至才开口说话:“肖寅呢?他不是通知你说有急事,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在宫里等我,宫里吵着要我进去给晴妃娘娘复诊。” “你是皇子,这种事情给太医院不就好了,着急召见你?” 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浅浅一笑了之。 “我当初回归宫廷,也是因为晴妃的病。如今隔三差五都召见我进去复诊。无非是想提醒我永远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让我认清事实,听他安排罢了。” 万舒望亲手抱起床上的孩子:“你去和他们说一下,最近别洗头,别伤着伤口。还要昏睡一会儿才会醒来。针入骨不久,还没造成太大的问题,等骨肉慢慢愈合就好了。” “好。” 万舒望拿着药从侧面的门悄然离开了。常乐至独自抱着孩子出了去。 “没事了,孩子的脑袋里有一颗针。” 她把纸张包裹的那颗绣花针拿给两位看,女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这是遭的什么孽,什么孽啊!可怜的儿。” 她又把万舒望交代的事情全给孩子的爹说了一遍,也打算就此别过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突然止住了哭泣,两只眼睛开始盯着常乐至怀里的孩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常府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话,多年的江湖浮沉经验让常乐至保持着镇定,把孩子先送到他爹手中,接着弯下腰去扶女人起来,问她:“你们去过常府?” 她突然抓住常乐至的手:“女侠,我说实话。我们家不在京都,在城外的荒地,我们一家四口在那里开荒过日子,日子很苦。 年前进城来卖菜,听他们闲聊说京都有个没落了的大家族,说那人在位的时候是户部的尚书,和金银打交道的,家里肯定藏了宝贝。 但是他们又说常府有再多钱也不是我们这些人敢惦记的,那里阴森可怕,怪事频频。被万帝赏赐的人都不敢搬进去住。 我们心想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怕什么鬼怪的。横竖不过是死,我就和他爹趁人烟稀少翻进去了。我们壮着胆子走了几步到会客厅捡了几个陶瓷瓶子就收手了。 没想到回家之后,这孩子不见了。出门的时候还和他奶睡得好好的。我和他爹怀疑是被什么东西勾走了,就连夜又回了一趟常府。果然在常府后院的后门发现了他,叫也叫不醒,醒了也跟傻了一样。 我们看了医师没有办法,所以那转运铺子的老板一说买命钱我们就信了。 但他拿给我们的什么护体符、安康咒根本没有什么用,断了药之后更是一叫不醒。不但花光了钱反而严重了,还不如之前去医馆治病。 但是,女侠你说他这病竟然是一颗绣花针引起的,这肯定是鬼怪给他插脑袋里的,不然谁会做这种残忍的事情啊!” 女人说的关于常府的每一句话,常乐至都不愿意信,也不会信。 她有自信说常家人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做这样丧尽天良、没有人性的事。另外如果他们真的还残留在人间,又为何不来找自己呢? 爹做官多年只拿朝廷的俸禄,能摆放出来的也都是些不值钱的,她说的那几个陶瓷罐子是当朝烧制的工艺品,没什么太多的价值。不至于为了几两银子买来的瓶子出手。 第24章 找上门的人 常乐至听了女人的话,心里一下子冒出了很多猜测,但还是先安慰女人说道:“今天多亏了五皇子,这颗针取出来之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女侠,他们会不会再来找我们?瓶子我们还没来得及卖,我们把瓶子还回去可以吗?” 常乐至看向沉睡的孩子,和两位没什么大碍的大人。如果真是人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何只对孩子出手,放过了他们俩。 于是当即决定先等这孩子开口说话,问问清楚再离开。 “嗯,我可以帮你们还回去。可以让我送你们回家吗?” 女人连连说好。 这一路上,她故意走得很慢,万舒望说睡一会儿孩子就会醒来,她想等这孩子醒来问点话。 “给孩子买点糖,他叫什么名字?” “秋秋,秋天生的。” “他喜欢吃什么?” 女人尴尬的看着我笑了一下:“不知道,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路过一家糖铺子,正好有卖高粱饴的。常乐至将糖铺上的糖一样买了些,又多买了些高粱饴。 “女侠,您不用花这些钱。” 常乐至拿出一块儿饴糖放入帷纱下,独自吃起来:“正好我想吃。你们尝尝?” 女人手伸了一点出来又被男人抓住了:“舍不得吃,谢谢女侠。这留给孩子和你吃吧。” “嗯,对。我们家还有点吃的,今天你给我们要了十两银子回来,可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吧。” 出了城门又走了一两里路,小孩在他爹的肩膀上欠了一个嗝,慢慢睁开了眼睛。 “饿。” 两人欣喜若狂,抱着孩子左瞧右看,差点要喜极而泣了。常乐至见缝插针给孩子递过去一颗糖。 小孩张开嘴就吧唧吧唧咬着吃了吞了下去。 “还想要吗?” 秋秋乖乖趴在他爹肩头,两只眼睛看着手中的袋子,又看向帏帽下那张看不见的脸,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坏人,确认后才说话:“好吃。还想要。” 常乐至冲他伸出双手,他也明白意思,张开小手臂伸过来。 “我来抱抱他吧。” 他爹娘现在很信任这位救命恩人,把孩子交给了她,俩人在前赶路,常乐至就在后面跟着走,渐渐和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 “秋秋,给你吃”,常乐至掏出一块儿糖直接给他,他嚼吧嚼吧吞下去又看向手里的糖。 “好,下面这颗糖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秋秋舔着小指头,两眼睛巴巴看着手里的糖:“嗯。” “你那天晚上怎么突然到城里面去了?” “不是突然,爹娘出门的时候,我就偷偷在后面,是我自己要去的。他们总是不带我出去,我也想出去玩。” 小家伙撅起小嘴,真的有点不开心,常乐至把糖果放在他嘴边,他拿着糖慢慢舔着,这次有点舍不得吃。 “姐姐不会告诉我爹娘吧。我以后都不会偷偷跑出去了。” “当然不会。那你再告诉姐姐,那天晚上你去那个府门里,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秋秋认真的舔着糖,小脑瓜子慢慢悠悠的转着,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走不快,追着娘的背影远远的走。我看见他们进了一个很高大的门,等我到门边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那个门里面有很大的一个院子,那里有好多铃铛和红色的线。我碰到了一颗铃铛,所有的铃铛都响起来,特别的吓人。然后我就开始往里面跑找他们,撞到一个黑色的怪物,特别高、特别吓人,他朝我脑袋”,秋秋摸着自己的头顶,“一锤,我好痛。后来我醒了就在床上。” 看来白天去常府没什么意思啊,还是得等到初三晚上再去。这样各方传言都叠满才能一次性知道真实情况。 如果真是鬼怪,那得为常府死去的人诵经超度,如果不是,这个故意制造谣言的人必须得找出来。 直到黄昏,常乐至才到了王府门外,王府真的没多少人,连两个应门的小厮都没有安排。 取下帷帽,走在门廊上,迎面而来一个女子招呼我,她身姿曼妙像蛇一般无骨,走路过来时随着步子缓缓摇晃,风情万种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词。 淡青色的裙衫轻盈的被风带起,拥着白色的狐裘衬得肌肤如凝脂。 “你是白疏疏,新来的。” 她的声音清脆高亮,特别醒耳,常乐至上一次听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在悬赏阁的引路人那里。 嬷嬷说府上前面五位亲王夫人,死的死疯的疯,折磨得不成人样?这人是谁?穿着如此雍容华贵不是亲王夫人?难道是自己走错门了,这里不是蒲亲王府不成? 她摇曳着走向“白疏疏”,细语道:“你自然是不认得我的。我是晴妃的侄女儿,姑姑让我来给舒望拜年。” 常乐至站定,淡定的表情掩盖着内心的无奈: 瞧瞧,万舒望真是不一般,眼疾根本掩盖不了他的其他魅力,这便是瑕不掩瑜。 但,这人可是晴妃的亲戚,今天在外面万舒望才透露了一点他自己的心绪,这晴妃和万帝对他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善人。 常乐至对她的警戒之心多了几分。 她冲面前的女子做了个拜年的手势:“新年好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女子看着她,想说话的嘴唇微微张开,又一言不发的闭上,实在没见过像“白疏疏”这样没礼貌的人。 常乐至露出堆积着善意且喜庆的笑脸:“上门来拜年,不会不带礼吧?” 她柳眉一拧:“你又不是这家的主子,万舒望呢?” 第25章 亲王府难得留饭 常乐至看着这位温婉可人、娇小精致的女人,听她这么称呼五皇子,猜测她敢直呼皇子的名字呢,看来平日关系还真走得挺近? 自己一般只在心里直呼大名,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客气的。 常乐至向来不喜欢和盛气凌人的人打交道,她回怼:“我怎么可以随意透露皇子的行踪给你呢?你随便闯进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万一是个刺客我不就成了帮凶了。” 她侧过身子不和这不明身份的女子打挤,正巧李嬷嬷过来迎接了。 “夫人回来了,饭菜已经备好。” 哟,今日竟然还备了饭菜了等我?看来是看有人在,不想外扬家丑啊。行吧,也配合一下。 常乐至自然的接话:“时候尚早,再等等阿望吧。让厨房把荤菜先蒸蒸屉里热着。” “是,夫人。”李嬷嬷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 转过身,常乐至悄声询问道:“她是什么来头?” “她爹是当年黄金丢失案的主办、功名显赫,凭此一案立了大功,一夜成了万帝身边的红人,一品大官员。” 黄金丢失案?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夫人您那年应该恰好走丢流落在外,自然不知道京都的事。这事是南鸢朝廷的丑闻,一直隐瞒着,早就成了宫廷秘闻。 当时我还在青云宫伺候和妃娘娘,也只有我这生来就在皇家为奴的人有些耳闻。所有人都以为她爹是凭她妹妹晴妃的风头上位,其实恰恰搞反了因果关系。” 常乐至淡定的表情看不出异样,内心里已经炸成一团乱: 白疏疏和我年龄相仿,她失踪那年我爹还是户部的尚书,正是管理财务的职位,怎么从未听闻过此事? “那这案子后来怎么结的?” “说是罪人灭门,全杀了一个不留,全府上下,灭门之灾。第二天还特地率人清点尸首,足足二十八具,一人不少,就连那八岁的女孩儿也没放过。太惨了。” 手中的帷纱被风带起,扫动她的手,一股渗人的寒意漫上全身,但她的心头却在热血膨胀快速跳跃。 这京都除了常府,哪里冒出这样惨烈的第二个灭门惨案呢? 既然清点了尸首,那跑了的常乐至为何也在里面,谁代替了我做了我? 她深呼吸一口,咽下所有的情绪,压下心中的激动,感叹道:“真惨。” 随后回头看向那媚骨美人,放大声音亲切的招呼她:“这位贵客,外面风大,先一起进屋等等蒲亲王吧?” 那女子扬起眉毛,把狐裘拥得更紧:“不必了。我可以在这里等。” 常乐至将帏帽交给李嬷嬷,几步飞身到她旁边,她娇小的脸庞被常乐至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后退拉开距离,一双媚眼惊诧又害怕的看着她。 “你……你干嘛,你走这么快干嘛。” “您呐,别受寒了”,常乐至笑吟吟的抓起她的手,“瞧,您这手冰凉冰凉的。一会儿您要是想和阿望单独说说话,说便是了。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她戒备的心软了下来:“真的?” “当然了,我从来不说谎的。瞧您这么娇贵,这要是冻坏了可不心疼死我。” “那……那你人还怪好的。你说话挺好听的,难怪阿望让你出来玩。” “那,你想和我玩吗?”常乐至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 “可以,只要可以来找阿望,我也可以和你玩。” “阿望这么好?” “嗯。你一个才从乡野之地回来的俗人,自然不知道阿望的好。我的腰骨就是他治好的。” 常乐至看见她娇小精致的脸上布满了骄傲,像在和自己炫耀阿望这件宝贝。 “您的腰,腰怎么啦?” 她眼神一亮,竟没料到这人开口的是询问自己的情况,一双眼眸温柔水灵,不再设有防备的看向常乐至:“白疏疏,你……我这腰现在没事了,你看这细腰虽美,可是不易练成。” 她那张骄傲脸渐渐收起锋芒:“白疏疏我真羡慕你,虽然你是个乡野回来的丫头,但是可以嫁给蒲亲王。以后可以一辈子无忧无愁了。” 常乐至看着她这羡慕的眼神,心里想着:给这单蠢的丫头听听前面几个院夫人的传闻,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过,她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她要是真来这蒲亲王府,她就算是在我可控的范围之内。 万舒望披星戴月而归,刚进来想着急找常乐至说话的样子,看到把太师椅搬在一起靠着坐一起的她俩,变成一脸不得其解的疑惑。 肖寅的脸更臭脸,抱着刀站在他后面看着两人。 而这媚骨美人正抓着常乐至的手碎碎念:“疏疏,你这手真的要注意保养的。你看你这里,虽然这伤口细小,但你不涂点什么,一辈子都在手上的。你现在啊回了蒲亲王府,就要有做好一个亲王夫人的思想高度。出去是蒲亲王府的门面呢。” “那你这有什么秘药嘛,倒是给我介绍介绍呀~” 正聊得热络,她抬眸间看到了万舒望安静站在门边,挺拔的身姿,面带恰当温和的微笑。既不失风度,又不显得高冷疏离。 “阿望回来了,姑姑让我来给您拜年呢。” “哦?”万舒望端步行来,虽带微笑,语气中带着他的厌恶,“怎么今日我在宫中给晴妃复诊的时候没听她说呢。早知道便让你一起进宫去看看她了。” 她小跑几步坐在桌边拿起碗筷:“哎呀,都饿了。咱们可以边吃边聊吗?我还带了些珍贵的药材,都放在会客房了,我真的是来拜年的。” 常乐至不想让他破坏自己虚造出的和平气氛,主动坐在了她旁边也准备开始吃饭。 常乐至看出来了,万舒望想坐在自己的另一侧,于是只好假装不经意的推了那凳子一把,一个寸劲儿,椅子腿给生生扳断了一段。 “哎呀,这凳子怎么坏了。李嬷嬷,这凳子不行啊。” 常乐至看着那位小美人另一侧位置,示意万舒望坐过去。万舒望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绕过去,端起那小美人旁边的凳子又绕了回来,把凳子安放在常乐至旁边。 常乐至看着这把上好的木凳子,心里道歉,只好再次对不起这凳子了! “这怎么又坏了呢。” “李嬷嬷再让他们拿张凳子来。” 第26章 深夜的邀请 那位小美人十分满意这样的谦让,悄悄地说了声:“你人真好。” 常乐至也小声在小美人耳边说道:“你放心吧,我就吃一点。” 趁着万舒望等着凳子的功夫,常乐至夹着鱼把最好啃食的鱼排骨给吃了干净,跟饿了好几顿似的吃了好些下去,接着拿着万舒望还没来得及用的干净碗,打包了两个鸡腿和一大盘排骨。 眼看着满满当当的桌子上就仅剩了些冷汤、素菜。 吃饱打包好,常乐至客气的对两人道别:“你俩慢慢吃。我先回院儿了,我家小丫头还等着吃饭呢。” 小美人也发来邀请:“改天去我柳府上,我院儿里的小厨房新来了一位顶级厨师!他做的菜很有特色,特别好吃!” 常乐至心里放松了一些,这小美人真好哄,这么快就信任了她,开始往家里邀请了。 李嬷嬷站在门边脸色阴沉,她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常乐至离开的方向,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对这个一致对外的人转变了态度。 而当事人已经吃饱喝足,目的达成,全身而退。 朗月清风,大年初一的夜晚连天气也这么应景。魇月院中红色灯笼已被点亮,还好杏子今天点了许多的蜡烛,照得通亮,才不至于诡异。 常乐至正满腹心事的端着碗往院里走,杏子突然拿着个扫帚冲了出来,抄起来在她面前连连挥打,嘴上念叨着:“走开走开,不干净的东西走开。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找你该找的人去,我可没害你。” 杏子乖巧的小脸红扑扑的,发起狠来连鬼都骂。 常乐至抬头一看,月光太亮了。而自己的身形和穿戴品可以一同被隐去,独独手里的东西是个变数,现在不巧,在杏子眼里就只能看见自己手中拿着的碗,悬浮着。 “杏子,是我。” “小姐?你个小鬼还敢冒出我家小姐!” 扫帚就要朝她面门而来,常乐至连忙伸手抓住了帚条夺了过来。 “真的是我,你忘了我和你说的了。快进屋,就能看见我了。快拿着,给你带的鸡腿。” 杏子试探的伸出手接了过去,跑着进了屋。 丢掉手里的苕帚,常乐至跨步躲着月光进来屋子。 “还真是,小姐你真的会不见!这么神奇!”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捏捏杏子的小脸蛋:“你差点没打死我呢,杏子。这事记不住没关系,这事不能往外说必须要记住。” 杏子伸出三根手指发誓:“保证!打死我,我才说!” “行,你这娃不傻,知道保命要紧。” 杏子开心的吃起肉来:“自从跟了您,我都长胖了。” 这倒是,乐至吃下去的都消耗了。这丫头吃下去的,都堆小脸上了,每天动得最多的就是嘴皮子功夫。 半夜睡得正迷糊,李嬷嬷来敲门。杏子摸着黑晃出去,常乐至听着院子里的声音。 “李嬷嬷,这么晚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蒲亲王召见三夫人。” “啊?这么晚了,找夫人干什么啊?真是早不忙夜心慌,半夜起来补……” “傻丫头。这么晚了你说说找夫人干什么,自然有晚上才好做的事情。” 李嬷嬷回想着,刚刚自己跟五皇子说了些对三夫人的看法。 “蒲亲王,和妃娘娘让奴婢好好照顾这三夫人。娘娘心慈,奴婢先前也觉得她是个能吃苦的主,在外流浪受了不少罪,如今嫁进来肯定乖巧懂事。只是,今天晚上的一些事,让我对三夫人有了些改观。” 这顿晚饭吃得很不开心,万舒望心里有些烦闷:“嬷嬷直说。” “原本这三夫人没给那柳茹好脸色,但当她向我打听她的身份的时候,我对三夫人说起他爹是有功绩在身的一品大官,是万帝身边的红人,三夫人态度突然大转弯。 老奴除了猜想三夫人是想攀附,想不出其他原因,这样的品性老奴觉得留在府中不合适。” 万舒望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想,他沉思了一下,低沉的开口:“召见三夫人来一趟。” 被吩咐来传常乐至的时候,李嬷嬷心里还是有些纠结,她也是听了不少说书人口中的白疏疏,何况自己亲自领着她进的门。还曾好心提醒她,如果五皇子又看不上三夫人对她出手,别反抗好歹能少点痛苦。 这几天一直相安无事,李嬷嬷原想着也好,既然和妃娘娘也看上这姑娘,五皇子也和对待先前那些位夫人不一样,这次应该能了结传宗的事了。只有有了小皇孙,蒲亲王这得之不易的地位才能一直稳定。 但这个事情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心怀鬼胎、品性不端的夫人留在蒲亲王府。 和妃和自己是知道五皇子的艰苦的,所以一定要找一个全心全意向着他,能如同和妃和自己一样生死不顾的护他的夫人。 杏子摇摇晃晃的摸回床边。“李嬷嬷说蒲亲王召见您去做只有晚上才方便的事情。还让您记得初入魇月院的时候,她对您叮嘱的话。” 常乐至被闹醒了觉,有些起床气,翻身起来裹着件单薄的长衫就往外面冲。心里想着这人吃饱了没事干,她倒是要看看什么要命的事情非得打搅自己的清梦。 杏子拉都没拉住,第一见被吵醒的小姐,还蛮可怕的。 常乐至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石头自己滚动着撞到院边花坛发出异响,嬷嬷扭头去看,只见一颗石头自己居然无风翻滚起来。 但立马劝自己一定是巧合。 常乐至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这次李嬷嬷看清楚了,真的是石头自己动的。 杏子追到院子一看,石头自己在动,这次学聪明了跑过去对着嬷嬷招呼了一声:“稍等一下李嬷嬷,小姐在穿衣服呢。” 杏子睁大眼睛看到石头滚动的起始点,找了过去小手试探一抓,拉起常乐至往屋子里走,“小姐,错了错了,出门的方式错了,打伞、他们看不见你。” 第27章 万舒望出手了 片刻后,常乐至平息了自己的起床气,撑着伞走出了魇月院。 出门前对着杏子说道:“天太黑了,你自己留院里睡觉吧,你长个的年龄别跟着我去了。” 交代好杏子,这才跟着嬷嬷去。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嬷嬷说道:“看来这府上真有不干净的东西。三夫人刚刚看到了吗?您院子里的石头自己在滚。” 常乐至已经被夜风吹醒了,她十分平静的回道:“嗯,无关紧要。嬷嬷不必害怕。” 李嬷嬷并不害怕,她说出来只是想让常乐至害怕,让她心里多几分忌惮。要是自己真的害怕,就不会和五皇子一起瞒着府上的秘密了。 “三夫人,这里就是‘千卷院’,蒲亲王说在里屋等您。” 常乐至抬头一看院门上的字:千卷。倒是不俗。 院间种着许多的腊梅,正是开花的季节,奇香无比,再交插盛开着红梅倒真像是一副画卷。 “夫人我就送到这里了。之前的话还请您谨记。” 要说之前,常乐至可能心里还真会多几分警惕,但现在,大可不必了。她虽然没办法和万舒望全盘托出,但相信万舒望不会对自己动手,连之前洛粒留给她的短匕也没带。 才走到门边,房门自动就开了。万舒望正立在面前,眼底藏着些烦躁却被他隐藏得很好。 “进来吧。” 常乐至闪身快速进屋坐在小茶桌边。 万舒望刚刚看她在月亮下收伞的时候,自己的双眼久违的感受到喜欢的光亮,只有在她的身上才能看到这种奇异的色彩。 等她进了屋才发现她的筋脉反应出发冷的症状。 “你有些冷,穿得很少吗?” “嗯,你大半夜叫嬷嬷来叫我?我都睡着了。” 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对面解释着:“明天是上朝的日子,一早我就要去朝堂。不叫你来就错过了。” 常乐至想起李嬷嬷之前再三再四说的关于前面五位夫人的事情,忍不住开口试探:“您前面几位夫人呢?” 万舒望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破绽,他转过话题:“你想接近柳茹。” 柳茹,原来那个小美人叫柳茹啊。常乐至恍然大悟:“名字还真符合,若柳扶风似的。” “名字都不问,就和她聊得这么开心。” 常乐至心想还真没想问她的名字,听了李嬷嬷说的话,着急接近她,她叫什么名字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万舒望接着说道:“罢了。柳府的人不好惹,他家势力混杂,如果你有什么目的尽早收手。既然回来了,就在蒲亲王府好好生活吧。我相信这也是伯父伯母最大的心愿,乐至。” 常乐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归宫廷的,他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但他明里暗里的暗示自己,常乐至不得不怀疑他是知情人之一,且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是一个让你万劫不复的深渊。” 常乐至心里并没把他当成同一类人,也省得做些无用的辩解,费时间费口舌还不一定套得出话来,于是就只用嘴上应付几句就好。 “知道了。”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着,各自看着某个地方,彼此也不知道对方在看哪个地方。 常乐至发现他房间里一盏灯都不用点,本来他就不用看,还真省灯油钱。可怕的是,这个人根本不缺那点灯油钱,省了对他有什么意义呢。 常乐至撑着脑袋胡思乱想着,就要迷迷瞪瞪的睡着。万舒望起身想给她披一下厚棉衣 ,她立马警觉的睁开眼。这便是多年训练出的条件反射。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是这样的,今天让你来主要是想你配合一下。李嬷嬷盯上你了,如果不想一直被她监督看管着,就请你一会儿叫惨一点。” 乐至一听,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眉头一挑轻笑问道:“类似于一些让我失去生育的非人手段?” “不,只是做戏。” “和我是做戏,和前面几位夫人呢?” 还好万舒望看不见她的眼睛,否则会发现她眸中的森冷寒意。他依旧镇定自若:“有果即有因,你现在不是探究这些因果的时候。” 确实,如果被监管着,自己行动很不方便。 可听他这么一说,常乐至疑惑,这个李嬷嬷又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盯上我的?什么目的? 虽然复杂,但常乐至很快就决定先配合万舒望做戏,现在的自己不具备浪费时间冒险的机会。 院外的李嬷嬷站在树荫下等待着,这次等得比以往几次都要长,直到千卷院里传出几声惨叫的饶命声音,才转身离开。 肖寅在屋顶上敲了敲房瓦,俯下身子贴着瓦片说道:“走了。” 常乐至早知道那臭脸侍卫在上面,因此并不惊讶:“我也可以走了吧?” 看着她飒爽的转身,不留一丝不舍,再也不像从前分别的时候,万舒望喊了一声她“乐至”,然后轻声说道:“你可以知道我的弱点,我的软肋。你不是我的敌人。” 他是在回应白天她问他的那句话,所以他觉得常乐至可以知道他所有的弱点。 “我们当然不是敌人。” 但这不代表我们是朋友。错了……现在是比朋友的名义突飞猛进了一大步。但这不代表我们是一对儿坦诚相待的夫妻。 常乐至掩盖下心中的想法,迎合的笑起来:“我们当然不是敌人啦。我有点想念和妃,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呢?” “你想见她?” 这倒是没想到,按道理来讲,所有被李嬷嬷默认受了折磨后的人都会关锁在院子里,不会出现在和妃面前。 但是她想见她,自己怎么能开口拒绝,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向自己提出一个需求。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可以。” “可以,那就正月十五吧,上元节的时候宫里很热闹。” 第28章 夜探常府1 常乐至离开片刻后,肖寅从窗外翻身进去,冲着万舒望的背影行礼:“五皇子,您吩咐我去调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今日三夫人闹得蛮大的,几条街的人都去凑了热闹。好在她带着帷帽,没给您惹麻烦。” “前因是什么?” “转运铺子那个老板,是个老骗子了,那片儿的管事的官差不愿意管,应该是收了些贿赂。这些被骗的百姓拿他没办法。” 万舒望收起平日那副温和儒雅的面孔,失去笑眼的他深不可测难以窥探。他轻轻按着自己的两侧太阳穴,缓解几分杂绪。 “我记得那个转运铺子……是在云升胡同外面?” 肖寅没想到五皇子竟然知道这个地方,明明他不常外出的,五皇子果然是天才,过目不忘。不,他都没有过目,只凭着其他感官而记忆。 这双世界上仅此一双的观脉眼是宝贝,但这个宝贝也仅有五皇子值得。 外界不知五皇子瞎,宫廷不知五皇子是“观脉眼”,肖寅知道皇族中仅几人才知道的关于“观脉眼”的这个秘密,可见五皇子很信任自己。 “是!五皇子好记忆!” 万舒望心里了然,云升胡同口处就是常府,她是想去常府看看了。 可现在的常府一片诡异、破败的景象,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如果她真的能接受回到那里去,就太好了! 常府的那两棵银杏树是千年古银杏,世上再无第三棵。常乐至有多么的喜欢银杏,他再清楚不过,可自己不能挖第三棵回来种在魇月院子。 如果她能接受回到那个悲痛之地,那自己就把常府盘下来,重新装潢。 摩挲着蒲亲王府独特的腰牌纹路,那上面的银杏叶子,虽没见过,但已经像和她一起看了很多次落叶一般。 “把云升胡同那片街管事的举报给上级官府,以我的名义。闹事的、挂羊头卖狗肉的、欺骗消费者的,全都清理掉。” “云升那片街和咱们蒲亲王府相隔甚远。如此大费周章……如今您不宜过多出众。” “无妨,我自有说法。你照做就行。” “是。” 常乐至裹上一身黑衣,将短匕别在腰间。她观测了一下今晚的天气,不太有带帷帽遮挡的必要。但以防月光隐入云层还是带了面布遮挡一下。 正月初三已至,杏子已经安睡在床榻,常乐至行动轻盈快速,无声离开魇月院。 常府周围的云升路一片死寂,家家户户已经熄灭烛火,周围果然无人夜巡,就像被繁华的京都抛弃了,白日的喧嚣都压制在月光之下。 站在府外,乐至抬头可见那高耸的两棵古银杏,如今才入春,光秃的枝干上就已经发出嫩绿的小叶,极粗壮的枝干、顽强的生命。 这两棵树在这里长了近千年,这块儿地是先有它们两棵树,后才圈地围起来修葺的。 这块儿地各朝之间、多人手中,兜兜转转易主了很多次,只有这两棵树一直是标志物屹立原地,不断生长。 但到如今,再美的风景,竟也荒凉了,无人敢靠近,再睹它们的风采。 常乐至飞身上瓦,落在院中。果然和那小男孩儿秋秋说的一致,这院子里拉了很多红线,红线上挂着细小的铃铛,铃铛已经生锈了,红线也泛出黑色,挂在露天的年份相当久了。 这些年她回来过几次,但从未正视过自己内心的抗拒,从未好好观察过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常府。她只站在最高的楼顶草草注视一下,再逃走。 如今,是第一次好好对待这已经过去的悲惨。 常乐至在百空宗期间,对玄学有一些研究,但正如世人皆知的,如今这个世道灵力浅薄,难有进展,能入门都是佼佼者。所以常乐至很快就选择了其他道路,但她理论学得很多。 站在红线之外,常乐至观察着这些线条的走势和交错关系。 这是一个阵法,那个黑影怪物可能真不是人,而是被这阵法圈住支配的怪东西。那个怪物会不会是某个已故常府人未散的亡魂?要不要牵动红线试一试?把他召唤出来看一下? 手中还有三张备着的中等品质的符纸,她再回想一下,还有三张低劣品质骗子那里买的符纸。 再考虑了一下,常乐至不知道这东西如今属于哪个层级了,还是有些冒险。等多备一些东西再来。 她绕过红线阵法,进了会客区域,用火石点亮一根火把,借着明灭的火焰,漆黑的区域被照亮一点,这里的家具已经东倒西歪,结了许多的蛛丝,而那些不值钱的瓷器摆件,落灰后还在原位放着。 她将秋秋一家还回来的假瓷器放回了原位,也算了却他们心里的执念。 接着走向后院,后院的两棵古银杏树下也有许多红线铃铛,从上方看下来,都被银杏粗壮的枝干挡住了。也只有今天在院内才知道原来在自己的眼皮下,这里早就已经被安置了阵法。 走近后,常乐至看见被两棵树庇护的石桌上有一把古琴被遗留在这里。 这把曾经自己弹奏的古琴竟然幸免于当年后院的火势,看来这些个放火的人也心疼这两棵古树,把火势控制在这方园子之外,园中的一切都侥幸脱险。 这把古琴虽在外暴露,历经风霜雨雪,但有这古银树看样子还能弹奏,常乐至不自知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伸出带茧子的手想触碰琴弦。 没想到练琴练不出的茧,以另一种方式长在手指间。 常乐至正想着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很正常,并无外人口中的诡事,却入耳了奇怪的哭声。 “呜呜呜呜……” 哭声不绝如缕,她警觉的看向四周,搜寻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在整个常府上空盘旋,她甚至感觉这哭声的连绵悠长,应该连旁边的云升街的百姓也能听到。 哭声未停,接着又有了新的动静儿,院子里的铃铛无风晃动,四面八方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常乐至走出树荫,跃上屋顶,把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 如同一只孤狼,开始耐心谨慎的观察。 这是她第一次留心观察,她俯看常府的每一处,伴随着铃铛声音的来向,寻找它们的方位,这铃铛阵法足足有五处。 第29章 夜探常府2 秉承着五行原则,在常府之中选了五个相生相克的位置,但这法阵明显不是镇压阴邪所用,也就是说不是为了镇压外界传闻的常府枉死的冤魂。 这些阵法是圈养小怪物的,这阵法给圈养的东西提供能生存下去的气运,同时又控制他离不开这里。倒更像是让这东西看守住这方土地。 铃铛的声音不绝如缕,渐渐扰乱人的心智,难怪传说初三的夜晚不要靠近常府附近的街区。 常乐至心神不宁,赶紧掏出一张灵符,聚集身体里稳定的灵气绘制了一个隔绝符咒贴在自己胸口,这才渐渐平缓下来。 铃铛响了约莫一炷香,终于安静下来。 接着,常家的大门被推开了,五个人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他们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体型和相貌,就跟回自己家似的随便。 常乐至悄声前往前院离他们近一些的位置,继续观察。其中三个人带着锄头、铲子、镐子,一副要动工挖掘的样子。 另外两个身份比他们高,穿着更讲究各自拿着一把剑。其中一个面色冷酷,手势往回一揽,五方铃铛阵间各自飞来一颗稍大一点的铃铛,一一乖顺的回到他的手中。 另一位跟个游客来观赏似的,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明二公子,这铃铛阵明年能不搞了吗?” 竟然是那个自己最厌恶的明家的人! 他朝那口中的明二公子控诉道:“‘每年初三、常府大院、不能靠近’,就是京都街头讨饭的傻子都知道,还要每年来演一次戏,虚张声势的,可怜我这耳朵,真受不了了,每年都来一次。” 那人不搭理他,直奔主题吩咐另外三个人道:“老板给你们方位图了吗?” “给了,明三少爷给我们了,两位少爷您二位在门口等我们信号,然后再安排后面的人来拉取。” 明二公子微微颔首,一双犀利的眼眸四处探望了一下,丝毫没发现在屋顶上月光下注视他们的常乐至。 明二公子气定神闲地走到铃铛阵边检查自己的阵法,他能设置出这种阵法,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除了百空宗的陈归尘师兄,她这么多年没见过第二个有灵气的修士。在这个灵气薄弱的年代,这个明二公子是个幸运儿。 常乐至接着把注意力放在那三个人身上,他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这铃铛阵养的怪物守着的宝贝。 常府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群人大费周章、造出这么多声势吓退所有人,独自占有。 那三人拿着东西直奔着后院而去,两个人分别冲着两根银杏树而去,接着都拿出一根绳索,站在铃铛阵旁对照着手中的卷轴比对,然后才弯下腰把绳子一头固定在一个点上,笔直的拉长绳子。 常乐至看出名堂,他们这是要画圆。 果然,剩下那个人上前去用尖锐的镐子在地上按着绳子走过的路径描绘了出来,两个圆有了唯一一个相切的地方。 常乐至越发感兴趣,一跃轻轻上了银杏树枝干上,过于轻盈树枝丝毫未动。她坐在上面俯看三位明家人。 三个人抄起家伙对着那个相切的点死命的凿。这个下面,常家人肯定是没有动过手的,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常乐至越发期待,一刻没有松懈的监督着三人。 约莫挖了半个时辰,可算又有了些进展。 “出头了。” 常乐至垂眼仔细辨认,黑夜之下,那块儿地里,泥土遮盖之下,一个箱子漏出了一角。 这下面还真的有宝贝!? 常乐至紧张又期待,一是因为这是曾经的常府,如果真的有宝贝在地下,这些东西拿出去一说,就证实了当年自己爹真的贪了! 其次是因为这是在曾经的常府!那岂不是说明这些东西应该是自己的? 三个人又刨深了一些,整个箱子出现在泥土之中。 “老板说的要几箱?” “就这一箱吧,只给了我们这一个方位。” 三个人说好后不再犹豫,合力把箱子给抬了出来。放在地面上时发出一声闷响,可见里面的东西又实又重。 然后又把土填了回去踩实,看不出被挖过的痕迹。 最后,其中一人用嘴巴模拟了一声鸟叫,声音传到前门。明二公子给明三使了个颜色,那人拿着剑转身出了院子,片刻后又带着三个人回来。 但从头到尾,这群人极有职业道德,竟然都没有打开那个箱子。等了这么久,常乐至还是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妄动,摸不清底细害怕打草惊蛇。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岂不是要再等一年? 常乐至站在银杏树间俯看还在埋头搬运箱子的众人,究竟要不要出手阻拦。抬头间,月亮的光辉已经渐渐被漂浮来的云层遮掩。 明二公子看向旁边的明三公子,质问道:“不是说带两箱回去吗?” 那人确实有些不上心,他拍着脑袋才想起的样子:“哎哟。后来是说要加一箱。但是我只拿了一张方位图啊。” 明二公子气闷在胸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白了那人一眼,骂道:“明山,你什么时候能长大,长点心?!你跟着出来,是来玩来的?” 明山撅着个嘴,不敢和他哥对视:“谁大过年的还来干这苦差事。明年别叫我来了。” 明尔虽气得想打他,但还是正事要紧:“明日我就要启程回国都了,过些日子是上元节。我这一趟回去还有很多事,这一等得至少等到我三个月后了……罢了,料想这里也没有人敢搬进来。” 明山听这意思,二哥是原谅自己了,连忙上前献殷勤左右给锤锤肩膀:“我回去找咱爹要一下另一个方位图。等你回来再来取。” 几人把箱子抬出了常府,放在马车后面,驾着马车飞驰而去。常乐至飞身而跃,跟随着马车的去向,最后看见马车停在了明月酒楼的后门。 她几个青云步,虚空前进了几步,落在月光最盛的明月楼顶层。 马车到达后,明月楼后门又出来了七八个接应的,层层护送,给箱子抬进了明月楼后院。 “放在我的房间。各自来我这里,把箱子里的东西带身上装好,明早卯时开城门,回国都!” 常乐至暗自嘲讽,小偷偷个东西还搞得这么热血沸腾。那位大师推算得果然没错,这几位明家人不是南鸢国国民,他们是要把那箱子里的东西运回自己的北原国。 这里面要真是常府的东西,他们这种行为就是偷窃国家宝物。 常乐至借着明月藏身,等他们都进了楼里,身形如鬼魅,似一阵风过,快速落入无人的院内,脚步轻盈,如踩空气,又躲身在了明尔房间外,仅一墙之隔。 终于等到他们要开箱子的时机,常乐至赶紧上前找到个窗子缝,往里看。 只这一眼,却足够让常乐至震惊得需要用接下来几个时辰的时间消化。 第30章 求助万舒望 借着并不明亮的光,常乐至看清里面的金黄色物品。那箱子里满满当当的不是别的,正是还未熔解完全的金子,有的是金锭子形状,但有的已经是一小坨一小坨的不规则形状。 当年的黄金丢失案,根本没有调查清楚金子的去向!?就草草的判定了灭门抄家的罪罚,而这些金子一直没有被找到,甚至还落入了明家人,这群成份不好的人手中。 但是,这些金子真的是从常府的地下挖出来的,这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为什么可以躲过抄家时监管部掘地的搜查? 按照父亲生前在户部任职时,明凝丰这个明月楼背后老板三番五次抬着东西来贿赂父亲,但父亲始终对他保持拒绝和厌恶的程度,是没道理和他最讨厌的明家人勾搭的。 常乐至对于自己的父亲的人品作为无比自信,她没有动摇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父亲的信任。这背后一定有别的人在和明家人在暗渡陈仓。 眼看着这群人天不亮就要携金子离开南鸢,带回北原,常乐至不愿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这些年的江湖生活,让她学会保持冷静,她不能为了仅仅一箱黄金就冒险独自出面阻拦,因为这常府下面肯定还有许多的金子。 为了面前这一箱而让自己陷入未知的险情是愚蠢的做法。 况且明家人在京都扎根深厚,仅凭自己无法连根拔起,杀得了几个,但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这件事自己出面就是螳臂当车。 她选择抽身快速离开,连夜赶回蒲亲王府,敲响了千卷院的门。没想到自己并未开口表明身份,门就打开了。 万舒望先开口:“你没睡?” 常乐至就站在万舒望面前,他痴迷的感受她身上的光亮。他知道今晚的月色肯定特别好,他在她的身上、骨骼之间、经脉之中,感受得到月光的美妙。 他只在她的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光感,在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常乐至的时候,就深深铭刻在记忆之中。那是他的观脉眼,第一次看见除了骨骼经脉之外的颜色、形状。 和十一年前一样,他能看见她的腹腔之中有一颗别的东西,如同圣贤书中描绘的弯钩月。偶尔夜晚见她的时候,那里就会发出光亮,是一种温和不刺眼的光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静谧,把她身体里的其他东西都包裹了起来,那个时候她散发着淡淡的银辉,如似天仙。 万舒望先开口,把自己要说的话噎住了,她跨了进去,利索地关上门,开始调气息平复刚刚一路飞跃回来的心跳。 “你去哪里了?”万舒望微微蹙眉,掏出一枚药丸放在她的手心,“吃下去。” “什么东西?” “你的经脉之间灵气混乱,被什么东西扰乱了。” 这下轮到常乐至蹙眉了,她感觉十分不妙,这万舒望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这是我独家研制的丹药,可以快速复原损耗的灵气。” “你还搞这些?现在这世道,用得上你这种药的人并不多。” 嘴上虽然在质疑他的作为,但常乐至还是吞下去之后,果然感觉自己很快平复了下来,体内的灵气恢复如初甚至更浓厚。 万舒望没有拐弯抹角,立马回道:“没错,就是专门给你制作的。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去常府了,看见一群人挖东西。本来不想扰你清静,但你才是南鸢国的皇子,和你关系比较大。” 常乐至故意说得严重,顺便想给他洗脑,把他的身份地位摆出来说,让他必须得出面想办法。 她发出惊讶之声,夸张地说道:“那箱子里面是金子。肯定是南鸢国的金子!民间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流通呢?蒲亲王,您说呢?” 万舒望早就看穿她的把戏,但并没有拆穿,只是暗自回身悄然露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接着从一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拿着盒子走到她面前说道:“你还是在调查以前的事情。” 失算了,常乐至觉得今日属实多此一举了,想必今夜也是白跑一趟了,又想开口劝我忘掉过去,好好在亲王府生活。 常乐至刚刚伪装的表情一秒变得冷漠:“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万舒望出手抓住了她的手骨,把盒子交给了她:“灵符,高品灵符。还有,如果还需要告诉我。” 常乐至抓住盒子,不明白他究竟怎么想的,他究竟是什么立场。在他那双没有波澜、平静的眼中,她搜寻不到万舒望任何的真实想法。 虽然万舒望看不见,但他感到到了常乐至的注视,他上前一步,靠近她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不要打草惊蛇。” 常乐至看不透他,比自己还会隐藏蛰伏。 “去休息吧,一切注意安全。” 万舒望看着她身上的月光一闪而过,消失在自己的眼中,才快速关上房门。 要不是今日常乐至告诉自己,他还真不会知道当年的金子竟然还在常府地下。 可是,当年事发后,自己也去过现场,监督使带着人挖地三尺找赃物的时候,除了烂草叶子和猫狗藏的骨头,就连不小心掉了的一粒铜板子都没见到过,更别说金子。 未眠的夜,万舒望研磨着药粉,心里想明白了一件事:没想到兜兜转转,常乐至会冒充白疏疏回到了自己身边。 是自己小看她的本事了,也对!当年那个摔下院墙把手骨折了,咬着牙来找自己接骨,硬是没有哭出来的丫头。怎么会选择,不回来呢? 既然不能避免,那就站在她的身侧,一致对外。 第31章 李嬷嬷的心事 常乐至在自己的院子里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挼着阿白毛绒绒、肉嘟嘟的肚子,想着夜探常府的事情,整理自己的思绪。 她想起一个人,究竟洛粒在明家是什么身份? 草率了,当时不应该用自己的真名字以待,他要真是明家的人,按照现在扑朔迷离的局面,要是他把自己不是白疏疏而是当年侥幸逃离常府的常乐至,说出来…… 想到这里,突然有些饿了。 “杏子,我想吃点东西。” “好嘞~我这就去给您取,我的超级无敌好小姐,保证给您吃得舒舒服服的。” 乐至被她逗得一笑:“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了,知您莫若我焉,了解您的喜好,是我的职责。” 杏子露出认真的神色,乐至刚想说一句“这还是平时的杏子吗?”,看着她稚嫩小脸露出这认真严肃的眼神,常乐至选择了禁止这种打趣。 “好~我等着你。” 李嬷嬷站在厨房外等着取餐,没想到见到了杏子。 杏子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眼,没头没脑的,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来给自己主子取吃的。 都说丫鬟随主子,她对自己主子身体状况真是不了解,想来平日白疏疏也一定不是个细致之人,果然那白疏疏并非五皇子的良人。 正好上元节,要进宫给和妃娘娘说道说道此事。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个良配,让五皇子诞下皇孙呐。 李嬷嬷站在厨房门口,想看看这杏子到底要取些什么吃食回院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补品之类的。 想着才受了那罪应该不好受,虽然自己的立场站在了五皇子这边,但那白疏疏也是蛮苦命的。要不自己出面吩咐厨房备点好的。 “放不下了,真放不下了。” “再来点吧,再来点吧。三夫人现在正需要大补一点。” “杏子小妹,这真的不合适了,哪能这么吃啊。” “吃点怎么了嘛,厨房不就是给府里的贵人们备好吃的吗?” 伙夫大哥一脸为难,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伶牙俐齿的丫头。 在厨房外的李嬷嬷听到里面的变故,心里想着这杏子还是有点长心的,知道给主子多拿点好东西,要不自己出面给厨房说说。 李嬷嬷才露出一点恻隐之心,脚一踏入厨房里,惊得合不上嘴。 她面前的不是杏子,而是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杏子,而且遮住的是杏子下半张脸。 “嬷嬷好,三夫人院里的,我劝不住啊。您说这么多吃的,三夫人一个人也吃不了啊,这不拿过去也是浪费了。” 嬷嬷汗颜,替自己刚刚心里的想法感到不值。 这一主一仆的还真是不让人省心,这杏子手里端着的第一层是酒酿汤圆、鲜磨豆浆、蔬菜稀饭、八珍粥,打好地基第二层铺的是一圈鲜肉包子、第三层放的花卷、第四层还垒着鸡蛋。 才受了那罪,还真有心情吃,这白疏疏也真是第一人。 算了,睁一眼闭一眼吧,一定是在外过够了苦日子,现在能吃就得多吃。 “李嬷嬷好。” 杏子躲在一堆早点后面给李嬷嬷问安。 李嬷嬷平复心情后才开口:“杏子,你确定你家三夫人要吃这些?”这些并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 杏子开口,绝无意外,她回道:“在我们白家,一早上要吃五个大蟹肉包子呢!这些天,亲王府上的早餐都是些稀饭小咸菜的,难得这么丰盛。” 李嬷嬷用自己的多年阅历成功压制自己的怒火,给这小丫头翻脸色不好看、不好看。 杏子压根没想到自己刚刚的话,一边踩了蒲亲王府说吃得不够好,一边又吹捧了一下白家,她只是在陈诉事实。确实最近几天厨房的伙食好了很多。 李嬷嬷摆摆手:“那多吃一点,多吃一点。” “杏子谢过嬷嬷。” 李嬷嬷看着杏子满心欢喜的端着一大层吃食小跑离开,心里不明白这白疏疏是真没长心? 还是故意要搞些与众不同吸引别人注意? 受了那活罪,竟然还能吃得下这些东西,食欲大开? 回了魇月院。 常乐至再次见识到杏子的“实力”,她真是出其不意、出乎意料、出手不凡!! “这么多?你是把整个亲王府的早饭都拿过来了吧?” “那也不至于,亲王府哪能这么穷。” 杏子是把亲王府穷这个第一印象深刻在心里了,自家小姐过门第一天什么也没有,冷清得很。第二天早上竟然还只有稀饭小咸菜吃,能不穷吗,肯定穷。 杏子正蹭着自家小姐的早餐,心里美滋滋的和她一起共进早餐呢。那头李嬷嬷又跑到万舒望的院子汇报情况去了。 今日不用早朝,原本万舒望心情不错的在院子里捣鼓药材,看见李嬷嬷来了,不着痕迹的舒缓了一口心中郁闷,多半又是来讲关于“白疏疏”的事情。 万舒望明知故问道:“府中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三夫人今早上让她院儿的丫鬟拿了很多吃食,说府上寒酸没有白家的早餐好,难得今日吃这么丰盛。 老奴原心想着三夫人是在外吃过苦的,应该能勤俭,就算是想改善一下生活,倒是也不至于拿这么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主要是这几个月宫廷拨给我们亲王府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万舒望不紧不慢的研磨着药盅里的药粉,碾得越来越细碎滑腻,他头也不抬,所以没人看见他脸上柔和的笑意。 他感受着药盅里的粉末相当满意,这才说话:“再少,多吃点鸡蛋、包子、稀饭的银子还是有的。是我让厨房今日多备些的。” 李嬷嬷被这些话一下子击中,打愣在原地。如果说刚刚她还保持着一些善良、对白疏疏的恻隐之心,那现在就真的是荡然无存了。 她对旁人的善意都建立在一个、且唯一一个前提之上:不能损害王府和娘娘的利益! 这么多年,她早在心里默认和王府和娘娘是一辈子的主奴关系,是一家。看亲王这个样子,就算已经对白疏疏出手了,但已然是一副被勾走心魂的样子。 这不是个好兆头。 李嬷嬷快速调整好心态,已经开始做其他的打算,她微微弯曲身子,恭敬的回道:“既然是亲王的决定,那老奴就退下了。”反正上元节也没几天了,进宫和娘娘说说。 第32章 旧事:回宫 万舒望把研磨好的粉末中加入到器皿中,又取蜂蜜水与粉末混合,再在一精致的小炉上烧煮,煮干后成又成了细粉,这才装入一罐子里,足足装了半大罐子。 这半大罐子得按照市面上售卖的香粉分得出二、三十份。 万舒望扇动风,罐口飘出淡淡的木质香味,这中间加入了他取的竹子上的青粉,味道很独特清新。 “肖寅。我出去一趟。” “不需要我一起吗?” 万舒望把罐子抱在怀里:“不用来魇月院。” 肖寅傻眼,五皇子又去找那个白疏疏?那白疏疏和那些夫人一样,背不能扛肩不能挑的,有什么好的。 找夫人,还是得找跟我娘一样的,武艺精通、能上刀山能下火海!五皇子这种身份应该要一个随时能为之奉上生命、守护他的夫人。这些娇娇女,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肖寅紧着个眉头想开口,又不好在主子面前摆臭脸,把脸别开一边,不情愿的回道:“哦,我看院子。” 万舒望信任肖寅就和信任常乐至一样。 所以他故意提了一口魇月院,且着重说了一句不用来,意思是自己很安全,也很乐意去那里。意在告诉肖寅,不要对三夫人产生敌意。 这整个府门之中,不论是人还是物,没有一件是真正属于万舒望的,除了肖寅。 ~~~~~~~~~ 他们相识于一个多事之秋。 十二岁的万舒望正坐在屏风后,脸上的笑意让病患们如沐春风,盯着他看的病人仿佛病痛也得到了缓解,一时间忽略了他手上还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冰冷银针,随时要扎在自己的经络之上。 屏风外的人又排起了长队。 迫于无奈,林先生在这个月不得不又把杏林医馆的诊费涨了一些。 诊费高了之后,非得来这排队没病装病的人少了很多,万舒望也不必整日坐在医馆里面了。 林老板很欣慰自己的这种做法,这样常家那个小丫头才不会次次跑空,等到闭店才能出去玩。 最后一个病患接诊完毕,林老板逗他:“撑死徒弟饿死师父了。” 万舒望小脸微微一红:“以后徒弟养着师父就好。对了,医馆给我的诊费最近涨了很多,师父把多的那份存起来吧。 我看这京都还有好多拿不出钱看病的穷苦人,只能选择江湖庸医,这些多给的诊费就单独拨出去存起来,如果有紧急情况,拿出来给那些穷苦人家治病。 就叫做……救助金,怎么样?” 林老板第一次听闻这样奇妙又很有意义的想法,当即对他投以赞赏的目光,点头同意了。 万舒望的身份林老板清楚,弟弟是他的私家先生,他是弟弟亲自从皇宫带出来的孩子。 当初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拒之门外的,没想到他是万年难遇的观脉眼。他把林家的世代医学经验都传授给了他,说实话真是想留他做自己的孩子。 但他这样一个心系普天众生的人更应该居庙堂之高,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他问道:“你没想过回去吗?” “……”,万舒望沉默了。 他该不该回去?现在的生活很好,但宫中还有自己唯一的母妃,已经整整八年未和她通过书信、见过面。 “野孩子,你小子真会勾人啊。这些姨姨们没病也来看你,顶着个大肚子也要专程来看你呢。” 常乐至咋咋呼呼的冲进医馆来,打断了他的郁闷。 林老板在旁边哈哈的笑着这常家小丫头,解释道:“这民间有传闻,怀宝宝的时候要多看长得俊俏、好看的人,生出来的宝宝也看好。这些个姨姨们,不是来给你抢小哥哥的。” 常乐至撅撅小嘴,上前拉起野孩子的手:“我手还疼,我要看病。” 她指着昨天才摔伤的胳膊肘,万舒望一看,这小丫头的骨头已经复原了,恢复得还挺快的,不怎么发炎了。 但还是马上应声:“来,我给你捏捏筋骨。” 常乐至掏出一根冰糖葫芦,笑嘻嘻的递给了他:“给你了。甜得掉牙了,我不喜欢吃。” 万舒望给她捏起经络,舒缓她的疼痛,没过多久她就摆摆手不按了,她来本就不是找他看病的,就想逗逗他。 这日一别,常乐至好几天没有来找自己了,听常府里的人说常安老爷把她关后院了,让她好好练琴,手没好完全之前,禁止出门。 林先生突然到杏林医馆来了,自从当年把他带出宫后,为了避嫌林先生整整八年没有来过这里。万舒望见到他,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林先生冲他行礼道:“想必殿下在外不曾听闻宫中纷杂。晴妃娘娘随圣驾外出围猎的时候摔下了马,腿给摔断了。宫中御医诊治了足足两个月,都素手无策。如今已经开始对外招揽江湖游医,只要能治好晴妃的腿,重金赏赐、还授予‘天下神医’的殊荣。” 万舒望淡淡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事。 林老板在一边插话:“前几天我就跟阿望说过了。诺大的京都城凡是有告示栏的地方都张贴得有,哪能不知道。” 林先生不解甚至有些生气:“那为何您还迟迟不行动。这南鸢国外乡、外省的医师,不远千里都赶到了。” 林老板插嘴缓和气氛:“孩子还没想好呢。” 林先生俯低身子,礼数到位的先作揖再劝说道:“老臣激动了,但有些现实的话不得不说。 和妃娘娘这些年只想着殿下您,再不愿生育第二个孩子。她怕多个孩子分散了对您那份专属的关爱。 自和妃娘娘故意避开万帝之后,圣上原本头一年心还在娘娘那里,但渐渐的也淡了,已经有七年未主动见过她。 青云宫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机。这宫中不是人人如同殿下您一般,想脱离就脱离得了的。 离开不了又无法扞卫自己的地位,就只能忍受冷眼、冷漠、欺压,就连和妃娘娘的娘家人也不好过,宁老丞相的提议多次被当众羞辱反驳。” 外公……万舒望没见过他几次,但仅那几次,他脑海里留下的慈爱温和的感觉让他想起来觉得怀念、幸福。最重要的是,他是母妃的父亲。母妃也应该很在乎他们。 见他有些动容,林先生继续分析着后续的安排:“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殿下您能展示出非凡的能力,医治好晴妃的腿伤,这证明了您是绝无仅有、天下奇才的神医。 和妃娘娘会与您相认,再说出殿下您眼疾的事情博取万帝的仁爱之心,就是顺理成章回归的机会。” 第33章 旧事:回宫2 万舒望答应明日一早就去登记,入宫给晴妃治腿。 他医术精湛,在宫外坐诊多年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加上一双观脉眼很快就观测出晴妃腿伤的情况。 这筋骨滑脱,在他手中几个力道就合了回去。但这炎症还需要慢慢消,万舒望配上自己潜心研制的镇痛、消炎的外敷药粉亲手给她的腿敷上。 晴妃顿时感到轻松了,迫不及待的蹬了一下自己的腿,一个故意,把万舒望的胸膛给蹬到了。 万帝在一边拉住她的娇小的脚,问道:“感觉怎么样。” “这小娃的医术还真好,不过刚刚那几下给我弄得太痛了。” 听着晴妃娇滴滴的声音,万帝心都酥麻了。 万舒望在一边强忍着心头的不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万舒望不明白,自己的爹怎么喜欢这种妖精。 晴妃那腰肢盈盈一握,感觉自己多用点力,就要把那骨头给捏碎。 万舒望虽然心里不屑,脸上还是露出面对寻常病患时一般的温和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万帝安抚好了晴妃回头来问。 “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这个回答吸引了晴妃的兴趣。 万舒望再次肯定的说了一遍:“没有名字。我从小离家,不知道爹娘、不知道家、也不知道名字。我活着……” 万舒望心里直犯恶心,但还是继续说道:“我活着全亏万帝福照南鸢,使得我能太平的活到今天。” 万舒望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被拍得很舒服的欢愉,这倒是出乎意料,他的眉头反而染上了一丝忧伤,他喃喃自语:“孤的儿子,要是没死。也应该你这般大了。” 晴妃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自己表面风光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比不上那个清高的宁青禾和他那个儿子。 深夜,和妃按照计划行事,假装去了御医院,假装偶遇暂住这里的万舒望,再带着他请求见万帝。 万帝门口的侍卫、宫女拦了一路。和妃顾不得平日的体面,冲了进去,叩响他的房门。 门里晴妃正在摄人心魄,取着万帝的心魂。万帝懒懒的应了声:“放她进来。” 他心里奇怪的升起一丝痛快,他就想看青禾生气、难过。 然后门打开的时候,竟然还牵着一个孩子! 万帝赶紧拉过棉被把两人盖住。 “青禾,你有病吧!” “我没病,你口口声声说的有你‘年轻时候的风度’的儿子有病!” 万帝看着她手中的孩子,不可置信的问:“什么意思?你牵着这孩子是什么意思。” “他瞎”,和妃平复心情,轻言细语的说道,“没事,他看不见您英勇的身姿,您儿子不会知道您在做什么。” 和妃也没想到竟然柳晴也在这里,她紧急住口,只把万舒望瞎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有把更大的秘密全盘托出。 当年尚且有人想要阿望的性命,要是如今让这些人知道阿望能医治好晴妃的腿病,是因为有一双奇特的眼睛。那些人会做出什么……很难保证不会伤害他。 万帝摸着衣裳几下给裹在自己身上:“他是阿望?” “千真万确,您大可去找御医验亲。” “他瞎了?” “什么意思?您觉得我在说谎?” “不是……也就是说他,真的……瞎了。” “是。当年如果不是您,不坚定的找出刺客,我的孩子怎么会被这个不得逞,又二次下手的奸人拐走!” 和妃开始编造,终究是无对证的事情,全靠自己怎么演绎:“阿望在外不知受些什么罪竟然瞎了!” 万帝的心子一梗,也开始自责。当年夜辨刺客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是青云宫自导自演的,他就是相信自己和青禾的孩子有这本事! 可是,他怕别人说他被美色蒙蔽双眼,不是个明君,选择了沉默,并没想到会弄丢他。 黑暗之中,晴妃的眼底更多了些无人察觉咒怨。 “这件事算您亏欠孩子的。今日臣妾只有一件事相求。” “说吧。” “让阿望回宫, 保守住这个秘密,我不想他被别人另眼相待。” 回归宫廷后,万舒望被安置在皇宫东片区——望龙大院,这个大院是供尚未成年,没有分配宅邸的皇子居住的。 他和虽大自己四岁,但已经有了一定显赫政绩的四哥万赢,还有虽小自己几岁,但天资聪颖格外讨万帝喜欢的六弟万岳生活。 自从万帝和和妃关系不合后,万帝只宠过晴妃,也仅仅再诞下过一个皇子。外界传言,万帝是一个“专一”的君王。 万舒望在心底冷哼,多么讽刺的“专一”二字,原来在君王的世界,独宠过许多女子也能叫“专一”。万舒望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望龙大院。 万舒望背着药箱从辇上下来,刚进院子就看见面前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兄弟。 六弟稚嫩的脸上挂着“嫌弃”,并不打算认他:“四哥,我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哥哥呀?” 小小的个头,说起话来倒是尖酸刻薄。 四哥倒是和善多了:“你的五哥一直在宫外生活,你别小看他,他现在可是京都鼎鼎有名的医师呢。” “医师?堂堂一个皇室去做什么医师呢,我母妃说了,那些应该都是下等人才做的活计,是我们的奴仆,要听我们差遣的。” 六弟用他稚嫩的声线说出这宫廷之中大部分人最真实的想法。 万舒望在宫外的这些年也不再是室内的花朵,自然明白这以后的日子身边一定不少这样议论自己的人。 四哥出面教训了一顿六弟,说道:“别胡说,小孩子要尊重师长,这是你哥哥,还是给你母妃治好腿伤的医师呢!” 给你母妃治好腿伤……若不是他格外强调了这几个字,我还真当以为他是个好哥哥呢。 万舒望乖巧的露出一双澄澈无辜的眼睛:“四哥、六弟,以后要是摔了、磕了碰了的,也不用客气,尽管来找我,药到病除哦。” 第34章 旧事:心底的屈辱 在场的几位大院的宫女都看见了,万舒望本就生得不似普通孩童,打小就把可爱和帅气的边界模糊,这长相再加上这双乖巧明亮的眼睛,把几个宫女小姐姐的心都化了。 这望龙大院的宫女可没什么明争暗斗的心机,她们又不指望哪个未成年的小皇子还能提携自己,自然没什么心眼子,也不在乎什么势力什么背景后台的。 只瞧着这五皇子格外喜人,都相互议论着,一定要尽心尽责把这位皇子殿下照顾得顶顶好。 万舒望搬到了望龙大院最深处的屋子里,出入本来就很不方便,偏偏晴妃宫里又传他得特别勤,完全把这个才十来岁的小孩当御医馆的先生使唤。 这天万舒望背着医箱正从自己屋里出来,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的骨架,看样子应该是六弟,他正在地上摆弄着什么东西。 万舒望没有上前问候,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六弟起身后,招呼了身边的贴身侍卫过来。 万舒望能看见有骨骼的活物,那侍卫手中抓的是蛇,蛇骨头在空中极速扭动着。他们把蛇放在刚刚万岳蹲着鼓弄的地方。 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他感受到万岳做这一切的时候透出的不怀好意,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看见两个人弄好地上的东西后,偷偷的走到旁边的大树背后隐蔽身形,看样子正是知道自己今天要出门,所以提前在这里埋伏。 他装作不知情的向那条必经之道而去,一步、一步、一步,靠近了。原来他们在这地面上凿了个洞,那条蛇盘踞在这里,等着自己一脚踩下去,必定会被咬上一口。 万舒望心里了然,他默默地挪动自己的步子,走歪了一步避开那个陷阱,听到了万岳气急败坏的说:“母妃不是说他是个瞎子吗?怎么像能看见的样子!?” 一字不落全入了万舒望的耳朵里。 在万帝面前认祖归宗的时候,万帝和她的断腿宠妃——晴妃,在母妃和自己面前一起保证,要保住这个秘密,绝不外泄。 转头,连这小孩儿都已经知道自己瞎子的事情,恐怕很快宫廷之中都会知道自己是个瞎子了。 母妃留了个心,观脉眼的事情她个人认为更严重,是她私底下偷偷告诉万帝的。由此看来,万帝不是泄密的人。 万舒望自己倒是算不上太在乎,但他讨厌有人拿着这个弱点来给自己找麻烦,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 他骤然停下脚步,撤回一只要离开的腿,十分麻利的踢开虚假掩盖在路上的野草皮,一只手直冲蛇的七寸之处。对于有观脉眼的他,找蛇的软肋是易如反掌。 那条蛇连毒腺都还没来得及打开,就一命呜呼。 万舒望像丢一片落叶一般朝着万岳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抛,随后面带微笑,眼神柔情地冲丢蛇的方向说道:“别在医师面前玩毒。” 随后迈着步子坦荡的离开。 万岳惊愕地站在原地,冷汗直下,这个五哥好可怕,一个瞎子竟然能徒手杀蛇。还好自己没有暴露出来,要是被他发现,自己也得被捏成碎骨。 ~~~~ 晴妃宫殿之中 万舒望坐在晴妃床边,说是坐,其实是蹲坐在床边放置的小凳子上。 晴妃闭着眼睛,贴身的丫鬟站在她身后给她按揉头皮,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异香,万帝就是喜欢她身上这股子特殊的香味,香甜得让人沉醉痴迷。 “五皇子这手劲儿真是好。比御医馆里的那些个老头子医师都要好,难怪您在民间有头号正骨医师的名头呢。我就喜欢你按。” 当日就是这句“喜欢你按”,万帝二话不说的下令让万舒望医治到晴妃的腿不再犯病、不再疼为止,不得违抗。 晴妃微微张开自己的眼,斜着眼睛看他的表情,她期待着一张卑微、怨恨的脸,这样才过瘾。 却看见他风轻云淡的浅浅微笑着,双眸明亮得不掺任何情绪,他只注视着手中自己那条细长白净的腿。 晴妃一愣,见他这副不反驳、不生气的样子,身为长辈不好再明目张胆的羞辱他,只能气呼呼的闭上眼睛,心里把和妃和这个突然回来,还挂着“神医”名头的五皇子咒了一遍。 他回来了,当年带着满朝文武质疑离开的万舒望、五皇子竟然回来了。四岁生辰,才第一次出现在皇宫贵族的视野里,就一举夺目、万帝大肆夸赞其“机智英勇有血性”。 如今万岳好不容易入了他眼,也不过一个“天资聪颖”。好在他是个瞎子,一个瞎子不足为惧。 晴妃想到这里很得意,轻蔑的笑从鼻腔哼了出来。 第35章 旧事:背负的罪恶 进宫这些天万舒望自顾不暇,一直挂牵着去常府看望乐至,却迟迟没能动身。 万舒望回到这个金碧辉煌、极致奢华的宫廷,感觉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他必须被迫接受来自别人的情绪。 他想出去告诉常乐至自己以后不能和她一起玩了,他想把所有的实话都告诉她。就让这段美好的记忆没有一丝的虚假,然后永远的封存在童年的时光中。 万舒望去找了万帝,“请特许我出宫一趟,御医馆的几位用作麻药的品质没有外面医馆的好。晴妃最怕疼,我想出宫取几味药制作麻药。” 万帝现在是把这个才回来的儿子放在心尖尖上,当即命令给了一块儿通行的令牌。 宫门奉行落日前出,日出后入,万舒望故意等到将要日落的时候拿着令牌走了出去。这样可以在外面名正言顺的待一个晚上。 他早已把这些道路烂熟于心,虽然是“观脉眼”但丝毫不影响他行走。 才走到常府外,他便感到与往日不同寻常。里面人声鼎沸,光感十分灼眼,血腥的气味弥漫上鼻尖。 万舒望看见地上散架的骨架在慢慢的消失,他们在慢慢失去活力变成死物。 常府遭变故了!常府怎会? 万舒望趁乱混进了常府之中,他在嘶吼和呻吟中在地上的死尸中找常乐至。双眼穿透墙体、树枝,他看见常安在自己的房间里沉稳的坐着。 常伯父还没死! 万舒望凭借自己对常府的记忆找寻躲藏点。躲过了数位士兵。一把剑却拦住他最后的去路。 “一个跑不了。” 士兵向他挥剑而来。 万舒望随身带着的只有银针,他敏捷的揪出一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在那人手上的麻筋。 快到挥剑的剑风戛然而止,士兵手一酸松了开。 “我乃五皇子!” 万舒望说出此生第一句带着怒气的话,他拿出令牌,士兵见令跪了下来。 五皇子回宫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士兵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殿下您来这里作甚?” “这是你可以管的事?” 士兵只好不过问,但提醒道:“这里刀剑不眨眼,请殿下速速离去。” “我找常安有事。” “常尚书现在是戴罪之身,是柳副监察仁慈,想让他多留些时辰。但要见……” “常家人对我有恩。这事我会亲自禀报!” 士兵衡量了一下,五皇子一个小娃娃,也干不了什么。要是冲撞了他反倒是不好,既然有恩,临死之前见一面道个谢的也合理。 “微臣陪同皇子前去。” 走到房间门口,五皇子张开自己的双手:“需要搜查什么吗?尽管搜。” “那我要进去单独和常安说几句话。” “这……恐怕不妥。” “按南鸢国例律,监禁的人有多长探望时间?” 士兵明白他的意思,不知是否可以开这个口答应,有些为难。 “既然监禁的人都有被探视说话的权利,本殿还不可了?你就在门守着即可,一扇门之隔,有何畏惧?” 士兵只好主动的打开门,请他进去。 常安在房间里点着一盏红烛,他坐在烛光里没有反抗,看见走过来的万舒望也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起身问候了一句:“给皇子问安。” “乐至她呢?” 常安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要提及她,他伸出手指来,万舒望摊开自己的小手,常安在他手心写着:她能逃。 万舒望担忧的看着常安,在问他:是真的? 常安迅速落笔:一事相求。 万舒望点头。 常安写到:按例、明日、点尸首。 万舒望立即明白常伯父的意思,是让他想个办法,让常乐至假死在常府,这样才能让她真的逃走。 此刻他肩上背负着唯一一条能救的命,万舒望来不及伤感和探究一切的起因,他的脑袋里迅速的思考着对策。 此刻,常安又在他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有纸笔吗? 恰好,他有。 万舒望收好常伯父最后关头交给自己的书信,坦荡的走了出门。 他环视着四周,露出一副释怀的表情,吩咐士兵道:“本殿心愿已了。这常府,烧了吧,省得看了触景生情。对了,那后院的银杏别动,千年古银杏实在难得。” “现在出了新国例,不许放火,怕火势控制不住波及周围。” 万舒望马上说道:“那就只把这后院放火烧了。不会这点都办不了吧?” 士兵颔首:“是!” 万舒望不能回头,快步走出了这片承载着过往回忆的府邸,眼泪把眼眶憋得通红。 出了常府,他跑得快些、再快些,全身力气、全部呼吸,因为这双眼,这是今生第一次这样放肆玩命的跑。 但他不敢信任任何人,这是关于常乐至的生死问题,除了信任自己。他怕告诉了别人会出差池,任何一点小差池都会害死她,他不知道现在应该找谁求助。 但他现在必须要找到一个和乐至相仿年龄的女孩儿,躺在那里! 万舒望在大街小巷里穿梭,透过墙体他,在直接能看见骨骼,他在寻找哪户人家里有身高体型和常乐至相似的。 男孩,男孩……为什么这么多男孩。 女孩,太瘦了;女孩,这个不行矮了许多,年龄稍小;这个不行,看着太高了。 恰好的这个女孩在哪里? 他跑了许久,突然如梦初醒,自己这样做……岂不是又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自己等同于杀人了。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我不能看着常乐至被追杀,为了她能活下去…… 万舒望的心魔疯狂蔓延。 转过街角就要出了城门里,时间更晚了,秋夜开始变得寒冷。 寒风肃杀中,万舒望在静谧的夜空下看到一个蜷缩在城门边的女孩儿。 他观察了一眼面前的骨架,目前已经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年龄应该相仿,身高和体型都相似。 “娘,带我走吧。我好难受……” 面前的女孩低声呢喃着。 “小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呢?” “他们不要我了。大夫人很可怕,一面对我很好,一面又说我是个克星,一出生就克死我娘,将来还要克死她。我也不想让她生气,可是我弄不明白她。” 大夫人?看来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孩子。 万舒望陷入两难,如果是富贵人家,官府的人员一旦接到“孩子失踪”的报官必定会格外重视,难以预料会不会全城搜查,引出更大的骚动,这样不利于常乐至出逃。 但……她好像已经快要死了。 万舒望能看到她的清晰度在削弱,这意味着她在慢慢失去生机,万舒望把手搭在她手腕上 “你已经中毒了,吃了什么?” 小女孩把头埋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难受地低喃: “一天没吃了。只吃了今早上大夫人给我的包子。” 她有气无力的,已经命数将尽。这对于万舒望来说,是一件好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一会儿会少很多痛苦。 “原来我是中毒了,难怪这么难受……你能救我吗?” 她的语气极其虚弱,问出这话时不是哀求、不是恳求,甚至不像是在问,只是不抱任何希望极其平淡的说出这句话。 “我……”,我能救,但是我不能救。 万舒望在脑袋里已经快速的描绘出银针入阵的位置和服用的配药,在心里已经快速地救了她一次。 但他没有时间了…… 救得了她就救不了乐至。或许这就是命运,必须要一条和阎王做交换。 “救不了,来晚了……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想要我了,谢谢你在最后的时间陪我说话……” 万舒望没有施针加快她的死,他坐在面前等着目光中不再看见她的骨骼,才起身抱起她。 手指触碰到她脖子上的东西,温润滑腻的手感,一碰就知道价值不菲。这东西在火中烧不坏,恐会成为疑点,万舒望把它摘了下来,顺手丢进了城门边的草丛之中。又掏了些她身上的东西七零八落的丢出城门外,做出出了城门遇害的假象。 大火未灭,人势已去,万舒望将女孩的尸体从常府暗门送了进去,再引了一把火在她四周,顷刻间被火势包裹住。 这一刻万舒望感受到灼热的光感……以及身上的沉重的罪恶。 第36章 旧事:阿玲 第二日白家就传出二千金白疏疏丢失的消息,自家家眷在城中四处寻找,最后只在城门口找寻到一些疑似白疏疏身上不值钱的装饰品,断定是被歹人拐出城了。 大夫人哭喊着让派人出城沿着郊外找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京都在流传“白家大夫人仁爱,待非亲女视如己出”的说书本。 整个过程并没有报官,这也是万舒望早预料到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首富白家之女。 处理好事情,等到日出万舒望匆匆赶回了宫。 望龙大院 此时万舒望正在自己的小篱笆院子里晒着草药,手指拨动之间散发出阵阵特殊的香气,让他获得短暂的安神。 耳朵里跑入几声小宫女轻轻的呼喊。 “五皇子、五皇子……” “是阿玲?” “是我,是我。还有甜甜和阿半”,小宫女从篱笆门下面突然蹦出来,“殿下,我们给你带酥皮糕点来了。说是南县、柳岸镇来的糕点师傅,手艺一绝,又好吃又好看。” 陆续的又从篱笆门下面站起来两个小宫女。有一个胖嘟嘟的看着有两个阿玲那么大,还有一个很腼腆,还没说话就从耳根子开始红了。 阿玲就是她们的发言人:“别的院都没有,我们三个从万帝御膳房里讨来的。” 阿玲脑袋上别着两个小铃铛,说起话来脑袋一动就响,所以就叫阿玲。 万舒望把篱笆门打开,让他们三个进来。 三个小宫女才从入宫不久,也是一起被分配来望龙大院打杂,三个人关系好得脚跟脚,做什么都在一起。 刚来望龙大院几天,正好听闻万舒望也是从宫外回来的,看着这个皇子就像看自己的弟弟似的,格外可爱,得空就溜到这边来找万舒望玩。 阿玲迫不及待的把点心放在石桌上,打开一看里面的果子果然好看,一朵朵的跟盛开的荷花似的,粉、白、绿相间,一层一层一瓣一瓣,看着让人舍不得入口。 阿玲很开心的取了出来,正好四个。 “真巧诶”,阿半是时候为自己出击了,“正好四个,我们正好四个人。” 阿玲拍着她的肚子:“这是给五皇子的,咱们不能越了规矩。” “小……阿玲,可是从前阿玲也把吃的分给奴婢……” 阿玲拍拍她的肚子:“那不一样。你要想吃,要问五皇子。你忘了进来的时候老嬷嬷怎么教导我们的了?” 阿半微微垂首:“殿下,可以赏一个给奴婢吗。” 万舒望虽然看不见那糕点,但听他们的感叹词,想必真的很好看,要说柳岸镇最好看的糕点应该就是那莲花酥了。 柳岸镇那边山清水秀的,山林间珍稀的药材众多,实在让想念…… 万舒望一如既往的保持温和明媚的笑意,既让人觉得好相处,又让人感到一定的距离不可随意亵渎。 “你们既然喜欢就一人拿一个。这都是你们带来的,若是没有你们,我尚且也吃不了这一个。” 阿半快速的伸手捧起一个,万舒望凭借她手骨的位置快速判断出四个糕点的位置,丝毫不留破绽的拿起一个,一点不像看不见的样子。 阿半吃了一口,下去了半个,闭着眼眸很沉醉。一边的腼腆的甜甜倒是几分伤感:“小姐,我好想回家……” 阿玲脸色微变,赶紧捂住她的嘴:“哪里来的,别乱喊。” 甜甜惊醒,赶紧低头:“奴婢失言,请殿下原谅。” 原来阿玲以前在宫外也是个生活富足的金枝玉叶。 万舒望一点也不生气,他的眼里和心里尚且还没有成型的尊卑等级观念,他也仅仅把三个小宫女当成朋友。 “不用这么拘谨,没有人的地方就好好说话吧。” 阿玲很开心:“奴婢见五皇子第一眼就觉得殿下是最好相处的。以后别院没有的东西,奴婢都给您带来,别院有的东西,也一定给您多留一份~对了,您喜欢吃什么呀?” “你喜欢吃什么呀?野孩子。” “嗯……蛋黄酥。” “啊~我喜欢吃高粱饴。” 阿玲和常乐至很像,有消耗不完的快乐、活力,对万事万物保持着最单纯的看法。 阿玲年十六,父亲被判了罪,家眷尽数被收入宫中为奴,但开朗乐观的她让人看不出悲伤。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的快乐感染给和她接触的每一个人,她带着甜甜和阿半,摇晃着清脆的铃铛驱散她们心中的担忧,也驱散了一部分自己的烦闷。 阿玲的这句话唤醒万舒望过去三年的事情,他脱口而出:“高粱饴。” “好。我们想办法给您带。” 万舒望今天早上听到阿玲她们提及的柳岸镇,正巧犯愁不知道让乐至去什么地方好,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好地方。 现在他需要找一个理由外出京都些日子,安排好一切事情。 万舒望快速的在脑袋里盘了一遍常乐至的选择逻辑。 走城门口出入需要查看证件,需得证件齐全证实身份才能出入,按照她现在的处境,要想离开京都肯定会选择更容易蒙混过关的水路,只要能混得上船,出了港口就是一帆风顺。 而这京都城中的鸢远河,外通三个城镇,其中一个就是南县的柳岸镇,因柳岸镇山青水秀,四面抱山环水,夏季十分凉爽,万帝特意修了这条水路以便炎暑出行避暑。 这两地之间常年有大量的船只往来,多数是交易鱼虾、水果,所以管理得很松。 万舒望片刻没有迟疑,装起林老板发给自己的工钱,装了满满当当的十二个钱袋子,放在了药箱子里。 做好这一切,他看向手中万帝给自己的自由出入令牌,今日只好冒险再出去一次,他得赶快保证送常乐至离开京都城中。 正背着要箱子出门,屋舍外杨公公领着几个侍卫来势汹汹。 “五皇子,老奴真是多有得罪。奉万帝之意,还请您走一趟‘万鸢殿’,万帝在书房等您。” 第37章 旧事:暗处相助 万舒望不敢反驳,如果此刻表现异常恐怕会更引人注目。他已经猜到万帝一定是过问昨晚私自去常府的事情。 他气定神闲地回道:“杨公公带路。” 带到书房内,杨公公自动将门关上。万帝的声音从层层书架之中传了出来,不怒自威:“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知道。父皇不传儿臣来,儿臣也正准备出门来您这一趟。想必是昨晚负责监察的柳副监察先向父皇您禀报了吧?” 万帝没有愠色,他给了万舒望极大的宽容:“常家是罪臣,你既然未经许可擅自涉足正在行刑的府门之中。你让旁人怎么想?” “回父皇话,儿臣向来相信‘问心无愧’,这次是,当年夜辩刺客是不是‘贼喊捉贼’也是!” 万帝咬着牙小声的说道:“你是在警醒孤当年没有出面支持你。” 不,当然不是意在警醒,他早就忘了八年前的一切,这些年他早已不在乎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喜爱与否、信任与否。 他回来只是想让宁家过得好一点、母妃过得好一点。 但万舒望必须故意这么一提,牢牢抓住在两人之间的那颗刺,让万帝这次必须站在自己这边。 “父皇,儿臣不论旁人如何议论,去见常安,只有一个原因,‘谢恩’,此恩不谢,是要儿臣等到下地狱之时再与常安当面道谢吗?” “你……你坏了规矩,知道吗?这不是一句‘问心无愧’解释得了的。” “那,儿臣甘愿受罚,悉听尊便。” 万舒望坚毅地看向万帝,笔直着身躯单膝跪地,俯首待命。 “北荒之地与北原国接壤,近日前线传来密报,侵犯之势又有征兆,正好缺随军医师。此次你犯事说大不算大,说小可也不能轻易掩去。 派你前去,一是顺便可以立功有些功绩在身,二来正好出去躲躲悠悠众口。” “遵命。” 万舒望态度十分的诚恳,起身后对心里开始了下一轮盘算。有了个这送上门的理由,他正好有机会可以出京都城。 打出了万鸢殿,万舒望就背着装满银子的药箱子一刻不歇的先出了宫,叫了林老板一趟说自己过些日子要奉命远行,希望他带着自己去码头港口熟悉一下情况。 林老板面对昔日的爱徒,自然不懈怠,赶着去了鸢远码头。 码头边设有管事亭,平日里出入口的船只都要在管事这里登记入薄。万舒望冲他出示了自己的令牌,管事的立马递出了出口船只的登记簿。 “殿下,出口的船只都会提前十天进行登记,这里有未来十天的所有出口船只。” 林老板接过在他耳边小声的念着,万舒望的眼睛就注视着江河面上的人影,记忆着这几天出行不去柳岸镇的船只时间和数量。 林老板对他说道:“如果你们要去北荒,是要去柳岸镇的码头换乘到北荒边界,再走陆地最快。” “去北荒也要过柳岸镇?” “是,那里四面环水,通行的港口众多,很方便修水路。” “好。多谢师父,我还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医馆繁忙,您先回吧。” 万舒望多驻留了一会儿,刚刚那些信息都过了一遍他的脑,现在他大致理清了数据。未来这些天去另外两个镇的船只并不算多,十天累计不过十艘。 常乐至登上去柳岸镇的船几率十分的大,但他不能让丝毫的意外出现。 于是他抓出十袋银子放进管事亭。 “这几日万帝要命兵马出行,为了开路除了去柳岸镇的其余船只都打发了吧。” 管事的拿起一袋掂量了一下:“这是圣上的旨意,小的一定办到位。” 万舒望又丢出一袋银子:“这袋子是你的。其余的给那些船家。事情务必办好,如果有什么差池坏了出行的事情,可是不好交代。” 管事的,心满意足的接过一袋子钱收到怀里:“放心。小的会给他们几个船家解释清楚的。” “这风声?” “小的拿钱办事,敢拿这钱务必嘴严,要是出了差池,小的不得把命交代了。” 管事的干两年都拿不到这一袋子的工钱,那可不得抓牢点,这几家船都是些老熟人,说点话不成问题。 按照他的猜测,不过三两日,常乐至应该就能坐上去柳岸镇的船。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尽可能的把时间扩展长一点。 还好出港的船不算多,否则他这点银子也打点不了。 青云宫中 万舒望一别多年,回来之后还未曾来过这里。没想到这青云宫果然不同往常,仅仅还剩李嬷嬷和一个贴身婢女,仔细感受一下,整个院子里毫无生气。 万舒望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在和妃面前,就连这凳子坐下去的时候都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你应该来找为母商量的”,和妃备好了茶点,还是儿时的蛋黄酥,她正坐在榻上弯眉紧蹙,“我们许久不曾相见,是生疏了。也不想着来找为母商量了。” 这些日子他的脑子连轴转,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但不论商量与否,这个北荒之地他必须得去。 万舒望没有反驳,乖顺的看着和妃:“母妃,我不比得其他兄弟,他们已经有不少政绩在身。我什么都没有,久而久之只会成为一个空架子,这和母妃让我进宫的目的相悖不是吗?” 和妃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此番路途遥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望就连明枪都不容易躲,又如何能躲得过不知会从哪方势力而来的暗箭? “为母知道你的志气,跟我去一趟‘万鸢殿’吧?” “去那里找父皇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直接向他当面提出,不让自己去北荒? “母妃不反对你去。只是要保证你的安全,用旁人我不放心。” 第38章 旧事:船舱有人 五日之后,万帝钦点了一位将军带队,一众人从鸢远码头出发去北荒支援。如林老板所说,这众船只会到柳岸镇休整两日再周转到北荒之境。 万舒望换下锦衣,朴素的衣裳掩盖去他的尊贵身份,却掩盖不了他本身的不凡的气度,他背着药箱独自站在码头四望,按照自己的估计,乐至已经离开了京都,可他还是期待着能不能见她最后一眼。 此去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常府究竟犯了何罪,他都还没来得及追问。 “殿下。” 一抹玄色的身影随铿锵有力的声音闯入耳里,她拿着长弓走到万舒望面前报道。 “此次随军,请殿下与肖家军同乘一船。” 万舒望再次确认道:“你就是母妃口中的肖纭?” 他以为会是一位男子,没想到是一位不到四十的女将。 “回殿下是的,宁家和肖家是世交,卑职和哥哥都是同和妃娘娘一边长大。此次万帝已经钦点了一位率队将军,不许再添率队人员,卑职仅能率三十位肖家军随军。” 万舒望听了解释,正想开口说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是母妃的故友,就不必自称卑职,结果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哭声打断了他。 肖纭整个脸都皱在一起了,满脸的不耐烦,冲着那边喊道:“你烦死了,滚回家去。去看儿子去。一老一小的没一个让人省心。” 万舒望回头一探,一个叔叔提着两个食盒正往这边小跑着来。 等他走近了,肖纭才看见他眼睛还红着,泪水还挂在下眼睑。他上来就把食盒往肖纭手里递。 肖纭凶道:“没看见老娘拿着弓和箭吗?我拿头给你顶着?还往我手里塞呢。哎哟,行了行了,哭什么呀,一大男人了。” “媳妇儿,你好久没出过远门了。为夫舍不得你。” 万舒望见他俩缠缠绵绵的,哦,是单方面缠缠绵绵,躲在一边不吭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盯着他们。 “行了,别摸摸搜搜的,五皇子殿下还看着呢,人还是个小孩子。” 肖纭白了那哭唧唧的纪宵一眼,他才正了衣襟顺着肖纭的目光看了过去,尴尬地笑道:“给五皇子问安。” 万舒望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淡定地点点头,继续安静地站在一边保持微笑。 “儿子呢?” “在我后面呢。” 纪宵看了看身后,肖纭也看了看他身后,空空如也。 “哟,兴许是去街上看热闹了。我去找找,就不耽搁夫人出行了。” 纪宵赶紧放下食盒逃之夭夭,生怕一会儿怒火引到自己的身上。 一场小闹剧之后,大家都上了船。万舒望也可以在船上休整一下,整理一下去了柳岸镇要做的打算。 船出港后一路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晚上。万舒望趁着众人睡着,走出舱内站在甲板上透气。 原本静谧的夜,却听见脚下的空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万舒望低头一看,观脉眼透过甲板,从上往下看见下面的空间里有一个人。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货舱里? 他警觉起来,准备进舱里告诉肖纭准备戒备。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也做好了随时点到那人身上穴位的准备。 万舒望轻转脚步往舱内移动,他盯着那具身躯的动向,河面上的风声在耳侧变得十分清晰。 最后一步,马上他就要回到船舱,甲板上的出口被推开了,一个小男孩儿从下面钻了出来,他一眼看见了面前的五皇子。 而此刻万舒望也从他起身之后,发现他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同岁的孩子,他手上还提着个东西。 那小孩看见自己后没有发起攻击,而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南鸢国的礼,随后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不要出声的手势。接着他直接背过身,坐在了甲板上,开始拿起东西往嘴里塞。 万舒望感觉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几步上前而去,站在他身后。 他吃得很快,被噎得咳嗽了一下,嘴里低声念叨了句:“也不知道装点流食,噎死我了。” 万舒望轻声问道:“不该解释一下吗?” 他仰起头,看向五皇子那张白净的脸,明亮透澈的大眼,心想果然人和人是有差别的。他看这个五皇子比看万岳那小混球顺眼多了。 “我是肖寅,寅时那个寅。” “肖纭的儿子?” 肖寅一边饿虎扑食的塞着食盒里的糕点,一边含糊不清:“嗯,五皇子很厉害嘛,怎么猜出来的。” “你爹还在找你呢,你不给他说一声?” “他呀,他知道呢,不然怎么准备两份,有一份是给我的。” “!!!” 万舒望震惊,这纪宵表面上怕媳妇儿……竟然背地里宠孩子。 似乎感受到来自五皇子的惊讶,肖寅解释道:“我爹说不过我,他那三脚猫功夫又打不过我,就被迫答应帮我。” “你就这么想跟来?你不怕死吗?” 肖寅咬了一口酥饼,慢慢的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怎么说呢,我不放心我娘一个人来,他也不放心,所以没想太多。” 这一家子还真其乐融融,万舒望羡慕的看着他。 肖寅吃完之后清理身上的碎屑丢进来了河里,然后提着食盒交给了万舒望。 “五皇子拜托了。” 万舒望接过食盒,心想帮忙还回去一下,举手之劳的事没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问起里,麻烦殿下说是自己吃的。别把我供出去,拜托了。” 说完,万舒望正想抓他的衣袖,他像泥鳅似的钻进出入口又躲起来了。 万舒望觉得今晚的夜风真冷,不该出这个舱门。 一直到柳岸镇,肖寅都每天晚上出来偷吃,然后躲回去。万舒望每次都把吃掉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揽。 万舒望渐渐变得尴尬,因为每次吃饭的时候,这一船肖家军都先看着自己吃饱了再动筷子。就感觉他们好像多吃一口,就会因此把五皇子给饿死一样。 简单靠岸了两日,补充了些干粮,万舒望也趁此机会再柳岸镇办了些事,一众船又从柳岸镇港口出发,直奔北荒边界地带。 第39章 旧事:分马 北荒边界地带尚且还有一些人居住,这里还存有树林、农田、溪水。再往北走就绿地减少, 人烟变得稀少,最后仅剩下怪石之地和一望无际荒漠。 为防止北原国从这一带肆意的出入南鸢,开国初期就在边境之地修筑了防守墙,把北荒地与北原国分割开来。 到了北荒边境地带,船只靠岸之后,所有人都陆续下了船,再等待北荒驻扎的军队来接应。 万舒望敲敲甲板:“别睡了,下船了。” 这下没地躲了吧。 肖寅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五皇子,一会儿您帮我说几句话呗,反正我来都来了,不会再让我回去吧?” 万舒望看着他,真诚的露出自己的笑脸:“自己跟你娘说,我不会说谎。” 万舒望撤开身子,故意将他的身形暴露在外面,肖纭正整顿好肖家军向这边来汇报,她原本和善的一张脸,瞬间乌云密布。 “肖寅!” 万舒望站在一边看着,他想看看这肖寅咬怎么逃过一劫。只听“duang”的一声,刚刚还在打主意说谎的肖寅,两个膝盖已经和黄土来了个亲密接触。 “错了错了。娘我错了。” 这一招打得万舒望措手不及,肖寅直接跪了认错,一句谎话撒不出来。 “错哪里了?!” “不该骗你,不该撒谎,做人要真诚诚实。” “既然知道,还敢偷偷藏船上混过来?是不是没把我的教导放心里!” 肖寅求助的看了一眼万舒望,万舒望自然是看不见他的眼神的,但正巧,他确实也走了几步过来,帮着说了句:“肖领头,这事我知道。是我瞒着你的。” 肖纭突然想起这些日子晚上莫名其妙少了的吃食,全都是五皇子说自己饿了吃掉了,肯定是这混小子偷偷吃的。 “肖寅,你现在还有本事拉五皇子做垫背的了?” 肖寅是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不吭声了,确实他是拉五皇子做“帮凶”了。万舒望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孩是个太会说谎的人,全是破绽,一句谎话编不出来。 但嘴确实硬,也是没透露一句自己的实话,谎话实话都一句不说。 “肖领头,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吧”,万舒望出面阻拦了场“母慈子孝”的打斗场面。 肖纭咽下一口气:“好。既然五皇子都敢以身涉险,我肖纭的儿子也不是窝囊废,你小子也就跟着来吧。” 肖寅马上眉开眼笑的,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他宝贝的取下腰间的软剑:“放心娘。我武器都自备的。” 差点没把肖纭气得一巴掌拍他脸上,这小子是早有预谋,平日都是练得长剑,还专门挑了软剑藏身上。 “报!马匹已经休整好,只是有些马匹因为晕船暂时无法骑乘,因此数量紧缺。” 肖纭收到前方传报立马整顿肖家军的人数和分到手到马匹数量。仔细清点一番,文以庆只刚好分了十六匹,两人同乘,还多出一个人。 这倒是也不能怪文以庆,毕竟他也不知道肖寅这小崽子不安生跟着来了,肖纭尽快分配好马匹后拉着马走到两个孩子面前。 “五皇子,请上马”,肖纭将马绳拽紧,正想把他抱上去,毕竟他这些年在外流落不比得宫中骑射马术样样精通的皇子。 万舒望一个蹬地抬腿,搭了一边马鞍,很快就坐在了马背上,肖纭惊喜的看着乖巧的万舒望,赞许之情溢于言表。 肖寅见马都分完了,赶紧的自己也往上面爬,肖纭一双手就给他钳制住:“走着去下一个驻点。”说完毫不留情的跨步上马扬鞭。 “纭姨,他能跟上吗?” “殿下不用担心他,既然敢背着我来,自然是要吃苦的。” 深夜,众人驻扎后。肖寅的身影才慢吞吞的拖着到了总营地。 正好文总领军在分吃食,突然人群中冒出个来抢吃的小孩,引起了锅炉边的人注意。 “这不是肖家那孩子吗?” 文以庆和肖家的人打过不少交道,肖家的人善长激战,气势和力量压制的功夫极高。他们组队训练的士兵是绝对的“宁战死、不苟活”。 在文以庆的眼里看来,他们肖家就是一群“上去就是干”的莽夫。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是领军,但他惜命,他所有的战术决策中必须优先策划“撤退”指令,时机不到不可出击,时机不对必须撤退。 所以文以庆从来不喜欢肖家军队一起出征。 他一直记得军营里每半年搞对抗训练,自己三番五次的败倒给肖纭的哥哥。她哥哥上台就是一顿输出,自己毫无招架之势。 但文以庆依旧是不认可肖家的理念,这是明面对战,真正的战事中,必定是自己有优势。他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肖家那婆娘还真是出名的不要命,小孩子都往战场送了。” 随着文以庆不痛不痒的一句嘲讽,他四周坐着的数十位士兵都哄堂大笑起来。 “肖家人不是出了名的‘没头脑,就是干’嘛,这我们都知道的。” 文以庆呵呵冷笑两声,咬了一大口手里的肉,一边嚼一边盯着那小孩子。 肖寅拿着腿子肉已经走到一边补充走了一天的消耗,并不知道他们这群人在笑什么,就是莫名感到不爽。 这时有人提醒文以庆:“文将军,这不对吧,你不是只分了恰好两人一匹的马给肖纭吗?” 文以庆倒是变得几分兴致地看着那小孩,他上下打量着才十二、三左右的肖寅,看他狼吞虎咽饿得慌,估计是马匹不够自己跟着队伍走过来的。 文以庆哼道:“肖家虽然人没脑子,教养下一代倒是有点血性。” “文大将军,您可真是难得夸一句肖家的人。” “倒是那个五皇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个小孩子,圣上竟然让他跟着来当什么随军医师。京都这么多医师还找不出一个来?” 听到文大将军议论起五皇子这等身份的人,众人都不敢吭声接话。 虽然大家都是武将,但文将军身份可不同。他可不仅仅是个将军而已,文以庆姓“文”,平妃娘娘本名“文以平”,那是他的亲姐姐。 要说平妃虽然已经不得宠,但她诞下的可是二皇子! 二皇子打十六岁第一次自荐率队奔赴县城“洪灾”抢险起,就功绩在身,在民间口碑极好,如今刚加冠封了王,在朝廷之中说话是相当有份量的。 这二皇子还得管文大将军叫“舅舅”。 肖寅正端着自己的碗走过来捞锅里剩下的肉汤,就听到文以庆在说五皇子的坏话,他臭着脸鄙夷地看了一眼文以庆,舀了口汤站在慢慢喝着盯着他们看。 文以庆想起自己姐姐曾经说过,和妃自从入宫就抢了她的风头,诞下五皇子后故意不见万帝,还让孩子也见不着万帝。 本以为这和妃是疯了,只会和万帝渐渐疏远。没想到反而把万帝弄得魂牵梦萦的,牵肠挂肚,一招欲擒故纵玩得真是好手段。 文以庆听姐姐说这话的时候才十四左右,正是血气方刚的刺头性格,当即觉得这和妃和她儿子城府颇深。 以至于,直到今日看到虽小自己十来的五皇子仍旧莫名的记恨。 文以庆在心里暗暗决心明日要让肖纭把五皇子交给自己照看。他倒想看看五皇子的能耐和胆量在哪里。比之自己的侄子,二皇子万兴如何? 肖寅吃饱喝足后往肖家军营地走去,掀开简易搭建的篷布,一看自己娘真心大,和五皇子都在地面的毯子上睡着了。 为了给万舒望安全感,肖纭故意睡在了门边的位置,给他堵在里面。还点了一根烛火在角落里照个亮。 肖寅轻手轻脚地爬到他娘旁边挤到万舒望旁边坐了下来,一左一右看了两人,这还打算给他们说说从安以庆那里听到的事呢,都睡了。 他又借着烛火多看了几眼万舒望,看着是比别的皇子好欺负。 特别是比那个六皇子万岳,真讨嫌啊!要不是看到他是皇子的身份上,真想一拳锤万岳脸上。 逮谁都欺负,来咱肖家马园子选马,把上上下下的马、人还有他自己的随从折腾得够呛。整个马园子的马都给他骑了一遍。 想起这事,肖寅脸就更难看了,又看睡熟的万舒望,像个小陶瓷娃娃一样,生得端正又白净。肖寅没忍住伸手给他掖被子。 万舒望一个反手把他手腕给掰住了,压在了地上的毯子上,疼得肖寅咬着嘴皮子才没叫出来。 肖寅怕给娘叫醒了,自己准得又讨打,所有疼痛都咽了下去。 万舒望精明的黑眸看着面前的骨骸,简单的辨认了一下,意识到是肖寅。 “你到了。” 肖寅在疼痛中开始了自我总结:不好惹不好惹,五皇子也不好惹。谁说五皇子是手无缚鸡之力!! “嗯。” 肖寅痛苦得臭着脸简短的回复了一下。 “纭姨说明日得赶早,让早点歇息,睡吧。” 肖寅捏着自己的手腕舒缓疼痛,万舒望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意识到刚刚自己下手狠了点。 他坐了起来,直接拉过肖寅的手腕,几个缓解疼痛的手法完成得行云流水,这么按揉了几下,肖寅觉得自己手腕连同手臂都舒服了。 短短的几个动作结束后,万舒望又躺下去准备入睡了。 肖寅看着他留给自己的后背,意犹未尽,好想多捏几下! 第40章 旧事:共乘 次日,肖纭的马被文以庆拦住。 文以庆坐在马背上故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肖纭:“肖领头早。” “不早了,若是我带队已经出发一个时辰了。” 肖纭是个出了名的脾气怪,要遇到自己看不爽的更是不会留好脸色。 就这文以庆,从前和哥哥一起出征,老在后面拖后腿。他带着自己的兵先撤了几里路,再派人通知前线撤退。 当时就因为撤又没撤及时,打又人手不足,害得肖家军冤枉白牺牲了数十人。 肖纭没给他好脸色,回头招呼俩孩子一起上马。 今天的肖寅终于可以一起上桌吃饭了。 “我是总领头有责任保护大家的安全,既然马紧缺,就让五皇子跟本将同乘吧!” 肖寅臭着个脸站在万舒望身侧,看着安以庆直接了当地开口要拐五皇子走,厌恶得眉头都快拧巴成麻花了。 “不必了。五皇子自由我护着。将军还是尽快归队出发吧。” 再不走,肖纭就想揍人了。 “请肖领头听从指令,两人一骑。我是带队的总领!” 文以庆翻身下马直接站在了五皇子面前,俯首行礼说道,“二皇子打小就同卑职马背长大,卑职从未有过失手,在卑职教授下皇子一次都未曾摔下马。” 安以庆真当五皇子单纯得如表面,听不出他的话中话。 表面是在说自己有本事护他安全,实际上在激他,既然二皇子敢坐,你,五皇子敢不敢坐上这马? 肖寅看不下去了,他听到昨晚文以庆对万舒望的偏见,还不知道这个文将军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拽着万舒望的袖子,把万舒望护在自己的身后侧说道:“既然如此,我同文将军共乘也是一样的吧?” 肖寅说完话回头看向自己的娘,肖纭赞赏有加的点头认可。 万舒望常年在宫外,虽深知自己回宫后四面楚歌,众多人对自己皆怀有恶意、不善。但尚未知情太多其中关联和瓜葛。 他不了解文以庆和肖纭的关系,也不知道文以庆身后的势力和立场。 可看目前的样子,文以庆的脸色极差,肖纭也要和他吵起来的气势。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耽搁了前去前线支援的时间,是坏了头等大事。 万舒望的声音温和如细风,他主动开口:“我和你走吧。” 出乎文以庆的意料,他得逞的开心之中夹杂着惊愕,没想到他真敢和自己走。五皇子的胆量比自己想的高。 “纭姨,你带着肖寅跟上。我们耽搁的时间都是他们的生命。” 肖寅看向自己的娘,让她想办法。肖纭看着利落翻身上马的五皇子,直接把拉他下来也不行,不让他下来,这文以庆可不像什么好人呐! 肖纭没办法决定自己也上马,肖寅立在原地一前一后的看着他俩,相当为难。 文以庆哼道:“请吧,小子,你娘等你上马了。” 文以庆用嚣张不屑的口气催了一句,得逞后心情开心了几分,回头准备上马。 “五皇子请您外后坐坐,我上来驾马。” 万舒望把手中的缰绳拉起来给他看,然后说道:“我比较喜欢自己掌握。快上来吧文将军。” 文以庆恭敬的笑容僵在脸上,心头的喜悦结冰,连忙说道:“五皇子您不熟悉路线。” “纭姨,你来过北荒之境吗?” “数次。卑职对路线烂熟于心。” 万舒望俯视马下的文以庆,依旧温和平缓的说道:“那就让肖纭走头,我驾马跟上就是了。快上来吧文将军。南鸢国的领土正面临侵犯的危机呢。” 尽管万舒望不知道他文以庆的立场和目的,但他敢把马横在三人面前拦路的时,对自己一定是抱着“不善”的态度。 他可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以托,如果一个不小心马失前蹄,摔下去的可是自己。 “五皇子,您会马术?”文以庆直视马背上的万舒望,直接挑衅发问。 万舒望带着笑意,不痛不痒的讽刺道:“文大将军怕了?” 文以庆硬着头皮,心里又羞又气,只好翻身坐在他身后。 肖寅在后面开心激动地凝视着五皇子,谁说他手无缚鸡之力! 肖纭依旧面色凝重,拽着缰绳立马往前面跑起来。万舒望紧盯着纭姨的方向,跟了上去。 文以庆稳稳当当的坐了一日万舒望的马,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劲儿,就跟谁羞辱了他似的,下了马也不说话,脸色阴沉得很。 第二日连忙让下属把状态恢复得差不多的马给重新分配了。又过一日后,一众兵马到了南鸢军驻守的边境营地范围。 营地驻扎在一众怪石丛中,地势非常不平,但掩体多,不管是白日还是黑夜,在这里驻扎的诸多帐篷都不显眼。 到达后,肖纭打算单独给扎一个帐子给万舒望起居,他带了许多药材和医疗用品,到时候中间隔断起来,一侧用给他诊治伤患使用。 肖纭吩咐了下去,一众肖家军忙碌了起来。 “文将军,阔别五六年,又在边境站场相遇了。” 是前来迎接的驻边将军栾元,栾元的目光在新到来的一众人身上扫视,第一眼就看见昔日军营伙伴文以庆。同时目光还看见了两个小孩子? 真是活久见,怎么还有孩子来这里? 栾元不知道两个孩子的来历,表情疑惑的看了一眼不在意的别开了,他上前和文以庆热络地交谈起来:“前天中的箭,射到胳膊上了。我正准备要去换药。” “栾将军的功勋章又添一道,我先整顿队伍安排驻扎,一会儿来找你商讨战况。” 第41章 旧事:无人信的身份 万舒望用观脉眼正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看着这些人的站位,高高低低,十分不一致。断定这里的路一定不好走,一定有许多的坡度。 加上之前对北荒的了解,这恐怕是一片石头堆积之地,顿时有些犯难了。 从前林老板带着自己四处走动,自己用观脉眼看,听林老板讲述,深深地把京都的大街小巷刻入脑袋里。 可如今……他一个人在这里,他该对谁说起。 肖寅刚把自己睡觉的地方确认好,掀开帐帘出来,就看见万舒望背着个药箱子站在一块儿大石头上面,整个人被夕阳强烈耀眼的光芒笼罩着。他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发着光,就跟要原地成佛似的。 肖寅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伸手拉他身上的药箱:“不沉吗?去放下吧。” 万舒望猛的一回头,一手抓住了肖寅的手腕。比起其他人,自己能放心的只有肖寅和纭姨。肖寅来叫他的时候,万舒望决定就是他了。 “肖寅,我脑袋昏沉沉的,肯定是水土不服,这几日你可以陪同我一道吗?” “可……可以,当然可以。” 特别的可以,简直太可以了。肖寅正好就想跟着他,他好想知道五皇子的事,他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有这么厉害的医术?在外面的世界和人生是不是很精彩? “那先带我去一趟营地的诊治室。” “不用去那里,我娘说给你单独驻扎一个帐子,你就在那里支援伤患治疗。” 万舒望摇摇头:“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医治伤患。医术上也需要互相学习研究才能精进,我所学的也会教授给军营里常年驻守的医师。关起门来治疗便达不到我的目的。” 肖寅崇拜的看着他的脸,瞬间感觉心灵得到了升华,当即小心的扶着他。 万舒望虽然心里对周围的环境没底,但依旧不畏惧脚下未知的道路,他注视着前方众多人的骨头,直立着身子挺拔,搭着肖寅大胆的探索着四周的道路。 肖寅找了一会儿路,本想着找周围休息的士兵问一下路,但肖寅见这些人并没有搭理自己的心情,看到自己走过去就别开了脸说话,要不就闭着眼睛睡觉了。 肖寅找了一会儿,找到了,掀开帐帘,他把万舒望小心的扶着进去。 刚探头,就听见里面传出来十分不友好的声音:“去,别来捣乱。哪里来的小孩儿。” 肖寅看见一个青年男人束着发端着一碗药汤看着门口的自己,挥着手赶人。一个刚白霜染鬓的老爷子手里正拿着纱布往栾元的手胳膊上捆扎。 “是五皇子,不是什么小孩儿。”肖寅一路受这些人的气,要不是看万舒望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言不发,自己早就想上去收拾人了。 这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泄,还来个人主动撞上来,肖寅正好撒气:“五皇子殿下亲自来支援后勤治疗!无礼!” 荒原之地消息滞后,青年反驳道:“五皇子早年就被刺客拐走了,如今生死未卜,哪里来的混小子胡说八道。” 青年端着药汤过来,伸出手做出推人的姿势,想把两个孩子给推出去。肖寅看准他的手,预判这他的动向和位置,一掌拍出把他的手阻隔在半空。 一个内劲儿,瞬间从肖寅的手掌传到了青年的手骨上。 万舒望看见青年的手骨被那内劲儿打得一震,心里了然身边肖寅的实力不可小觑。 青年那碗端着的药汤也泼了出去,他顾不得药汤,痛得他大喊大叫起来。 里面正在包扎的栾元被躁动吸引了过来。 栾元抬眼,却见是那两个不知来路的小孩子,心情很是恼火。 栾元站了出来,大呵一声:“干什么呢?哪家小孩儿?把你俩父母找来,来战场过家家吗?” 肖寅正预开口,那个端汤的青年抢先告起状来:“他说他是五皇子殿下。简直是冒犯了万帝和皇子。两个小娃娃张口就来,有什么证据吗?” 万舒望唯一有一块儿万帝给的出入令牌,偏偏因为此番路途遥远,不便一直带着而放在了望龙大院。 肖寅又脸臭地看向栾元,又想出手。万舒望也看出肖寅的怒气,但现在不是争论引起团队矛盾的时候,他拉住不服气的肖寅。 肖寅回头只见五皇子依旧一副坦荡自然,处变不惊的表情,他的怒火也平复了几分。 “我是一名医师,万帝授命来此做支援。先有为晴妃娘娘治疗腿伤的前例,被授以‘神医’名号才得此重任。” 此话一出,倒是让头脑简单,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栾元信了几分。 可那青年自己是做这行的,并不相信:“我尚且从医术二十余年,如今还未到拍胸脯说‘可以出师’的地步。你竟然以‘神医’自称?此话几分真几分虚呢?” 肖寅一双眼闪烁着不善的目光又盯上了刚刚那个青年。 万舒望却不急不恼,他淡定地看向那青年,他是一个没有功力护体的人,被肖寅刚刚那不留情的一掌击中,现在骨头和经络还在处于受伤的状态。 青年此刻隐忍着痛楚,额头都挤出来皱纹,面色煞白。 万舒望心里很无奈,他实在不喜欢浪费在解释、以及自证这种事情上。但自从回归了宫庭,却总是要干这些证实自己的事情。 这也是当初他犹豫是否回宫的原因之一,他本有大把的时间坐诊在杏林医馆医治更需要医治的人。 既自由又满足。 “手给我。” 万舒望隐藏住自己内心的烦躁,依旧保持着表面的温和笑意,青年警觉的质问:“做什么?” “刚刚那一下挺疼吧,经络还在紧绷状态。” 青年两只手端着药汤,把手藏在了托盘后面。 万舒望走上前说道:“不必担心。把手给我吧。” 肖寅看着万舒望说话,他说话就像有仙力似的,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那么轻盈又勾耳,面对他的病人都不自知地乖乖听话,只要跟着他就能飘然成仙一般。 那青年看着主动走上来的万舒望,心里的戾气被抛诸脑后,只觉得这手确实很疼,他主动的拿开托盘,把手暴露出来。 万舒望敏捷的拉过他的手,一通快速的点按指法,舒服得青年哼哼来起来。 青年不可置信地感受自己的手臂,这些日子的劳损,酸胀的感觉竟然也得到了缓解,这只手舒服极了。 他看向万舒望的眼神缓和下来,说道:“虽然这位小弟弟的推拿按摩手法了得,但这里都是干的见血的伤患。我的师父,白老前辈还是得为先,‘神医’在我们这里说了不算。” 万舒望本来也没想拿自己的头衔说话,只是为了能平息他们的气焰,让自己少费口舌能陷进去而已。 他点点头,不再争论。 青年便收拾起洒了的药汤,端进去找那个给栾元包扎伤口的白老爷子了。 栾元本还不信他的“神医”称号,看了刚刚那场展示,他瞬间觉得自己的手臂也酸了起来。伸着自己的两只手:“劳烦这位小弟。” 肖寅一把护住万舒望,小声在他耳边说:“殿下,您还真当自己来这是做按摩来了?您是五皇子,万帝授命来支援伤患医治的。” 万舒望拍了一下他护自己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自有分寸 面前的栾元立着个眉头,审视俩个小孩:“怎么了?在谋划什么?有何不妥?” “十分不妥”,万舒望说道,“方才是我朋友导致他受伤,所以我才出手为其推拿缓解痛感。但万帝授命我来这里并不是做这些的,而是救治伤患。我的职责是保证战场兄弟的生命安危,能救一命觉不放弃,不是在这里耽搁时间做推拿按摩。” 栾元第一次从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身上看到了“不卑不亢”,面对自己一个绝对权威的人恐吓竟然依旧能从容应对,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赞赏有加的看着万舒望。 栾元收起自身的锋芒对万舒望说道:“还真有一个棘手的伤情,我的副将……白老爷子一直用药吊着他的命,但……不容乐观。” 栾元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这么一会儿,他就听劝的被“神医”头衔的万舒望劝服。毕竟自己是个驻边将军,有能人异士,自己一定是得好好珍惜对待的。 第42章 旧事:特殊的包扎方式 副将帐篷内 栾总将军面色凝重:“他一直出汗,浑身无力一直喊头晕,一天三顿,一顿不吃。” 万舒望坐在简易搭成的木床边,从头到尾扫视他的经脉、骨骼之间的情况。他问道:“什么所致的伤口?” “箭矢。怎么样,你有办法吗?白老爷子当时把箭给拔下来了,敷以止血的草药。血是止住了,但是当晚就冒大汗不止,精神萎靡一口饭也吃不进去。白老爷子说现在只有看他的命数了,能扛过去就能活。” “几天了?” “今天,应该是第三天。” 万舒望判定他的骨头没有什么问题,腹部的表层血管是在愈合之中。他伸手触碰,手上传来厚厚的潮湿的触感。 这是外敷了多少的草药?还渗透出了草药的汁水。 万舒望上手后就立马吩咐道:“拆掉。给我剪刀。” 门帘被掀开,外面进来一个年长的人,正是刚刚给栾元包扎的白老爷子。 他冷眼质问道:“拆了?小朋友,这里的药材珍贵,如果你没办法贸然拆掉可是浪费药材。” 万舒望自知自己来这里不是与人争辩高低的,他保持一贯的平和快速地解释道:“箭矢入肉,虽然被拔了出来,外表看似没有问题,但箭矢上的铜锈杂质极可能残留在体内。” “这我一个老爷子难道还不知道吗?伤口我们已经用水清洗过,然后才包起来了的。” 无视掉白老爷子急躁的指责,万舒望依旧心平气和的回答道:“铜锈自身独特的有害物质,这种物质惧空气。如果用这种程度的药草外敷,正好创造它们喜欢的环境,进而病情会因此严重。” 白老爷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呵呵笑了两声,蹦出来几个字:“无稽之谈。” 在白老爷子的眼里自然是无稽之谈,他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实际上在世人都还未被普及过,这生锈的铜铁物质划破的伤口会带来独特的物质,这种物质尚未被命名和认证。 万舒望知道全依靠于过去林先生的指导,林先生带他去的那个“神秘”又“神奇”的地方。那里的书籍之中记载了这种伤口的特殊情况。 在两人交谈的时间,没找到剪刀的肖寅已经当着众人的面从腰间抽出自己的软剑,悄声的把缠绕在副将身上的布条给拆了下来。 他默默把裹着药草的布条丢在一边,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声说道:“好了,动手吧殿下。” 栾元在白老爷子和这小朋友间为难,一面是从军医师一二十年的白老爷子,如今六十岁高龄,一面是个初出茅庐却被万帝授命支援的“神医”。他两者都爱惜,顿时左右为难。 但既然都拆开了,那就试试吧。 “白老爷子,还是让年轻人试试吧。” 白老爷子面色难看极了,但栾元都开口同意了只好站在一边最后警告了一句:“一日,如果明日没有好转,还请这位小朋友不要再干涉我的治疗进度。” 白老爷子远远地抱着手臂带着几分看戏的看着万舒望匪夷所思的做法。 万舒望不受情绪的影响,自己已经开始掏出药箱子里的小刀用火炙烤后再在伤口上小心的拉开了一些口子,用手慢慢的把肉皮拉开。 昏沉沉的副将军被痛感刺激得厉害,咬着牙,呻吟的声音在喉头打转。万舒望轻声安抚:“副将军受苦了,再坚持一会儿。相信我。” 副将军拼尽力气抬起半截身子看他,只看见一个小孩子一双真挚有力量得眼睛。他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但那眼神又坚定得让他愿意相信。副将军看了一眼又躺了下去,任人摆布的姿势摆平着。 他的腹部伤口看着残忍得不忍直视,血肉混杂,饶是栾元都别开眼睛,走开了几步。 万舒望凭借自己的经验,用特制的药粉上了一层药,抑制有害物质。又取来要箱子里干净的纱布,纱布比起布条透气性更好,可以保持伤口的干爽。 受了一番活罪的副将军紧闭着眼睛在床上精疲力尽,一言不发,看着就跟死了似的。栾元上千关切的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万舒望告诉他“是睡着了。” “我是一介武夫,这样的治疗手法我是第一次在战场见到,真的没有问题吗?” 万舒望肯定的回答道:“等副将军好起来之后,我会把这类伤口的判定方法和治疗手法告诉所有士兵,第一时间避免感染加重的风险。” “我们这里医疗的用品可不比得来自京都的神医,纱布这种东西在我们这里可不常见。” 万舒望不带有情绪地听完白老爷子的讽刺,他回头对肖寅说道:“告诉纭姨一声,把我那箱子的纱布都拿过来。” 语毕又对白老爷子说道:“这里的条件确实艰苦。等这一场战役结束后,回京我会向万帝禀报以后每半年安排人员给驻守的军营输送干净的纱布和需要的物资。” 白老爷子没话可说,丢下一句:“那就静候副将军的佳音吧。” 万舒望收拾起要箱子的东西,门帘又一次被掀开了,进来的是文以庆。文以庆看见五皇子和肖家那小子竟然都在这里? 他还在单方面的气愤五皇子带着他“策马奔腾”对他的“羞辱”,只对着万舒望的方向行了个礼也没张开嘴主动问安。 栾元见他来了,上前搂着他的肩膀招呼着:“文将军,走。我先来给你讲讲最近北原国的情况。这次北原国和以前不一样了,来势很猛。” 帐篷里随着两人的离开清净了下来。 第43章 旧事:不对付 第二天一早白老爷子就一如既往地到副将帐篷外,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副将军更坏的结果。那小孩子一通乱弄,不知道今天的伤口会不会更严重。 白老爷子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做好盘算,掀开了帘子,探了个脑袋进去。 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床边,裸着的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他正活动着自己的上半身筋骨,而他身侧站着的正是昨天那个小孩子! “没想到,你个小娃娃比老夫到得还早。” 白老爷子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带的两个学徒都快三十岁,还没有人家一个小娃娃尽心尽责。而李副将竟然苏醒过来了,这说明这个小娃娃真的有办法治病,想到这里他心里酸得很。 万舒望抬眼看向门口些微有些佝偻的骨架道:“老爷子早,李副将勉强能坐起来活动了。我正在给他疏通僵硬的经络。” 白老爷子自然是一眼就看到气色比昨日好许多的李副将。 此刻他局促又尴尬,心快速的跳动着,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自己的无措。 李副将舒坦的呻唤了一声,打破这气氛。“你的手劲儿真不错,小兄弟太厉害了!” “这几天我会按时来给你换药,另外你多注意活动,久卧床也会导致病情加重,引起一些并发症。” “好!” 李副将隐隐约约的记得昨天自己快要难受死了,在床上躺着就像看见了阎王殿似的。突然耳边就如吹来了一阵微风伴着细雨一般舒服,他抬眼看见一个小孩子,就跟看见了天神一般,心一下就静了。 现在这个小神医说什么,他都相信,他甚至相信这个小娃娃天生有神力。 说不出话来的白老爷子气不打一处,回头就走,回去立马就把常驻战地的几位医师给训斥了一顿,并吩咐下去以后少和那个小孩子起冲突,能避而不见就避而不见。 万舒望俘获了李副将的心,栾元也相信了他“神医”的名头。 文以庆听栾元把这个五皇子夸得是个天花乱坠,心里别扭极了,他连夜写了一封家书往平妃的宫里送去,只求姐姐能给自己排解心里的怨恨。 肖寅挨着万舒望的床边打了个地铺,半夜肖纭到处找,最后找到了万舒望的帐子,一看这孩子果然在这里,都把自己的窝都已经搬好了,一副准备入眠的架势。 肖纭提溜着他的后领子问道:“干啥呢?还拉着五殿下玩呢?闹呢?” 肖寅愁着个脸:“我陪陪他,殿下说他不舒服,可能是水土不服。” 肖纭一看,五皇子的气色看着比谁都好,心情看着比谁的愉悦……难不成是想家了? 感受到纭姨投射来的目光,万舒望赶紧做出一副“不太好”的表情。 肖纭一下就柔软了下来她对肖寅嘱咐道:“好好照顾好殿下。” “娘啊,你放心吧。我一个人能顶外面站着的十个。” 肖纭白了自己儿子一眼,才走出了帐子内。 万舒望卸下防备,只有躺在床上,面对黑夜的时候,才是真实的自我情绪,他有些难以入眠,先不论这周围的地形就是那诊疗室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人给他细说。 万舒望看向床下睡着的肖寅。 肖寅仰着脑袋睡觉,隐隐之中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便睁开一只眼,黑暗里他对上了一双亮眼的眸子。 他被万舒望这双眼盯得心里发毛 ,那白日里干净澄清的双眼此刻在黑夜里散发着试探的意味,冰冷、猜忌的情绪在眼底深藏。 肖寅小声地开口:“没睡?” 万舒望平静地重新躺了下去,他决定赌一把。 “我看不见。” “要看什么?我去点油灯。” 肖寅一边说一边掀开被褥站起来,准备去点火。 万舒望低沉地说道:“现在我需要你。” 肖寅察觉出他和平时的状态不一样,关切追问:“怎么了吗?出什么问题了?” 万舒望已经很多次盘算过,他不认为晴妃会保守住秘密,就算她畏惧万帝几分,那知道自己眼盲的万岳也不可相信。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宫廷之中人多眼杂,迟早会被知道。 比起眼盲的事情,还是这双观脉眼的事情更重要。只要守住这双眼最大的秘密,自己就有生存以及翻盘的胜算。 万舒望决定告诉肖寅自己眼盲的事,至于有关于观脉眼的事情,还有待接触之后再做决定。 十日后,北原国来了一次猛攻,这一次从战场上送过来的伤员络绎不绝,整个后勤的医师都慌乱了起来。 肖寅跟在万舒望身边忙碌在伤员的身边,他知道五皇子看不见,所以他也知道周围这些人的脸色和避讳五皇子都一概不知。 但肖寅都看在眼里,这里说了算数的是白老爷子,一定是前几天救治副将军的事情让白老爷子心里过不去了,才故意让门下这些医师给脸色看。 肖寅在人群中冷眼凝视着白老爷子,白老爷子此时也毫不知情,依旧在后方药盅冲着草药。 万舒望沉浸在处理伤患伤口的时候,肖寅就站在他的身后,左右看着试图过来干涉万舒望治疗的人,他顶着一张清俊的小男孩脸,却脸臭得很,一双厌恶的眼神逼退所有靠近万舒望的医师。 万舒望用极快和娴熟的手法快速处理好士兵的伤口,那特效的药粉上去之后,士兵明显的感受到被刺伤的皮肉疼痛减缓。 这比从前受伤的时候效果好得太多了。 接着万舒望抓了一把药草,用自己的手劲儿就将草药弄碎挤出了汁水浸在纱布上再包裹住伤口。 敷上去的时候,士兵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舒适感,他感受到这个小孩儿的治疗技术确实和白老爷子他们不一样。 他坐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看着万舒望离开去下一个伤患的背影,开口喊住了万舒望:“小孩儿!” 万舒望回头,只见那个士兵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声音洪亮的说道:“厉害!” 万舒望回之以微笑,肖寅盯着那士兵大哥默默的翻个白眼,叫什么小孩儿小孩儿的。文以庆那个狗东西还没有跟这些原始驻扎兵说清楚,这是五皇子吗???! 回过头万舒望问起肖寅:“前几天我给白前辈他们讲的判断特殊箭矢、铜锈、淬毒的不同处理药粉和方法,他们有用起来吗?” 肖寅都不用现场看的,他早就在注意这群医师的行动,直接回答道:“摆那里呢,拿出来的药方子和所有的药瓶子一瓶不少的放箱子里呢。” 万舒望表面风平浪静,眼底已经暗暗地囤积起愠怒。他不希望这场战役出现任何的意外,包括死去的人员增加导致士兵人数巨减。 前面战场是拼命抛头颅洒热血的护国将士,他们不马虎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后方的医疗救援同样是战场,却在这里固执己见、冥顽不化,不调整不改变。 但现在自己算是人微言轻。 北荒是偏远之境消息滞后,他们难以相信已经“死”了八年之久的皇子能活着回宫,还成了“神医”。自己却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文以庆身为领队的将军最有话语权,这些天也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出面澄清。万舒望必须得等他下了战场,亲口让他把自己的身份公布出来。 原本他不觉得“五皇子”这个身份的重要,只要能在这里做好本份的支援工作,正常相处即可。 但事到如今,他算是认清了身份重要性。只有这样才能快速地让他们乖乖听自己的话,学习新的伤口诊断和包扎术。 一波未平又起风波。 “白老爷子,这次伤员过多,此次战役突然,许多重要药草存量告急!” “下次药材供应是什么时候?” “这次事发突然,按照现在提采购需求来看,还得等十天左右。这片土地并无药商,都是从邻镇调过来的草药。” 第44章 旧事:反常的文以庆 白老爷子沉默了,这是驻扎边境多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此次北原确实来势凶猛,估计是抱着势在必得的意味,想攻占下北荒之境。 毕竟北原国惦记这里很久了,三年五载的就来一次偷袭,只要他们能过了这一块儿地,就能势如破竹的把没有加强防御的邻镇拿下。 听到的他们对话,万舒望压抑下内心的烦躁,心平气和地问道:“我的那些药粉可以止血镇痛,先赶紧用上吧。另外附近不是有一片山林吗?就在入境的中段位置,乘马过去也只要一日半就可以到。可以先采一些药草用作应急。” 肖寅看着白老爷子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他的老眼一会儿看向手里的药盅,一会儿看向四处奔走的自己门下徒弟,就是没有看向万舒望。 迟迟没有得到白老爷子的反应,肖寅臭脸地说了一句:“还需要想吗?老爷子,战士的性命可不是拿来争医术孰高孰低的。我一个小孩子都明白这道理。” “我和你一个小孩子争什么输赢,只是你这些东西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白老爷子恼羞成怒,声音提大了一些,“老夫可不知道你这药粉里面是什么成分!” “老爷子,我再警告一次,我肖寅、作为肖家军的一员,以我们家族的名义发誓,此话一句不假,没有半分虚言,这是五皇子殿下,你是觉得殿下要害自己的将士们不成?” “是不是五皇子殿下,老夫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我白老爷子说了算。” 沉默许久的万舒望,站在一边收起了和善的笑容,一字一句冰冷的质问:“那您有什么好办法呢?这受伤等着治疗的战士,怎么给他们交待?” 白老爷子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几十年的医术竟然敌不过一个小娃娃,他的到来意味着自己的地位不保,这张老脸往哪里搁,这下面还有这么多跟着自己学习的门徒。 但他心里确实愧疚,他是撑着一口硬气非得要和这小娃娃作对的,因为自己确实理亏。 气氛僵持住了,直到文以庆拖着自己的右手,面目狰狞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白老爷子上前规矩的给文将军行礼,文将军直接选择性忽视了白老爷子,一双眼看着万舒望,他开口叫道:“五皇子殿下。” 肖寅冷哼的声音丝毫没有隐藏,在场的几个人都听见了肖寅的冷哼以及文以庆说的话。 这是十几天以来,文以庆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称呼“五皇子殿下”,他的表情并不算好看,一方面是痛的,另一方面估计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看着有些勉强自己。 他难得恭敬的冲万舒望说道:“这几日醉心于研究战术,忽略了给诸位介绍。这是圣上找回来的丢失八年的五皇子,如今已经被圣上授名为‘神医’。按照圣上的意思,这里暂时由五皇子殿下代管。” 语毕,文以庆规矩地单膝而跪行了个大礼才说道:“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卑职迟来的解释,卑职以为他们都知道您的身份。” 万舒望有些看不透他了,突然的改变一定是有什么猫腻,但他不想把事情变得太复杂,于是表面上接受了他的解释,和善地说道:“请起。” 文以庆托着自己错位的手骨头:“劳烦殿下动手检查一下。” 万舒望打他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骨头情况,他上手直接暗藏内劲儿,先缓慢帮他活动,随后趁其不注意用力一推、一拉、一合。 只见文以庆大汗密布,接着痛彻心扉的一声叫喊后平静了下来。 万舒望专注于他的手骨情况,头也不抬一下又给他进行了一番经络按摩。文以庆闭着眼睛用心感受着的力度,小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手力堪比武将。 确实和姐姐说的这五皇子不容小觑。若是他一直在深宫之中,今日的他恐怕更耀眼。 就在万舒望给文以庆治疗骨伤的时候,肖寅看见白老爷子默默地走出了诊治区域。 文以庆主动的提议:“听说缺药了?” 肖寅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防备的看着突然变性的文以庆。 “是,一些急用的凝血去肿的草药用完了。” “刚刚隐约听到殿下在说附近的那片山林,那里有可能会有吗?” “不是什么罕见的药草,通常在有植被的地方都能找到。” 文以庆应道:“既然如此,我分几个士兵出来让他们去山林里面找药草带回来应急。” 文以庆突然的态度转变,不得不让万舒望心里怀疑他有什么别的目的。 万舒望委婉地拒绝了:“目前的兵力有限不适合分散出来去这么远的地方,虽说只有一日半,但一来一回加上寻找的时间应该也得要五日。” 文以庆非但没有被万舒望劝退,反而很坚持很坚定的赞同万舒望的决定:“那这样,我手骨受伤了,正好前面有栾元和肖纭带队,我随你一起去,你会认草药,我会护你安全。” 这是肖寅打和文以庆认识以来第一次听过的人话,也是最大的笑话,他几乎忍不住要想上去揍他一拳,让他自己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这话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就是说来个鬼保护安全,也比文以庆靠谱,出了名的优先规划逃跑路线。 显然万舒望和肖寅的想法一致,这文以庆此刻就像被邪魔附身一般大献殷勤。 文以庆看不出两人的脸色,独自招呼起左右的士兵:“安排两匹马,准备干净的水今晚即刻出发。” 万舒望本以谨慎为主,但对于医治病患的事情确实丝毫不能马虎,何况现在已经被文以庆架在位置上了,虽然心里不安,但还是选择和肖寅一起去。 这次由肖寅掌马和万舒望共乘,文以庆领路。 原本不安的心绪,也在赶路途中得到缓解,这一路上文以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一个多的屁也没放。两匹马身上挂着引路的灯,在黑夜之中一前一后,在石林间、荒野上起伏跌宕。 马匹休息的时间,三个人都抓紧调整精神状态。竟然比万舒望估计的时间还短一些,仅仅到了第二日的黄昏,三人就到了能看见人烟,有居住痕迹的山林段。 文以庆说了一天以来第一句话:“殿下比我想象的坚毅。” 万舒望背着一个背篓,左右手又各提着一个背篓,肖寅如是。 文以庆也从马匹身上取下口背篓背了起来,大背篓在他魁梧的身上显得娇小不搭。准备好一切,文以庆便先开路踏入了傍晚的山林之中。 肖寅四处观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给万舒望递了一个“确认安全”的示意。 万舒望自然是能看见周围有没有埋伏的,这是他最擅长的。 肖寅跟这走在万舒望的身后,冷冷地看着文以庆的背影说道:“这文以庆是突然顿悟了?要是放以前,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找什么草药。仗着是二皇子的舅舅动动嘴皮子,然后坐享其成。” “嗯。我能感觉到前些日子他对‘肖家’和我的敌意。一切小心为好。” 第45章 旧事:谅解与齐心 未经开采的山林间没有道路,荆棘满布,为了追赶时间文以庆一直顶在前面给两个小孩儿开路,万舒望凭借肖寅的描述和自己的经验疯狂的在密集的植被间寻找可用的药材。三个人铆足劲儿不眠不休在林间搜刮。 天微亮的时候,肖寅才看尽文以庆那浑身的伤,文以庆熬夜红着的眼眶,脸上也是些细细密密的划痕。肖寅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认真”两个字。 肖寅看了他一眼,但他太了解文以庆了,他和肖家的人仇怨不是一两句说得完的,就算今日他并没有抱着任何不良的目的卖命,他也不会原谅曾经在战场上抛弃队友、领着自己的将士先跑的文以庆。 自己不会理解,死去的肖家军也不会理解。 万舒望自然是把他受的伤也看在了眼里。但区区小伤对于自己来说尚且没有什么问题,对于他一个堂堂的南苑国护国的大将军又有什么提及的必要呢? 他们都无心顾及走在前面开路的文以庆。 收拾好几大箩筐的草药,三人平安无事奔赴回营地之中。三个人,马不停蹄的赶到诊治区域。 万舒望关心营地里伤者的情况,没想到走了这才几天,在这里休养的伤者明显数量减少了, 不知道是不是战线局势有了好转。 听到有人回来的声音,几个方向的医师都聚了过来。众人不约而同的行礼问安。 随后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起话来,这些曾经冷漠的面孔也变得友善起来。 “殿下您的药,可否再讲解一次配置方法。之前您教授的时候我们没有认真听。” “这几日草药短缺,之前一直拒绝用您的药,这几日使用后的效果十分让人意外!” “您的药粉使用之后,腐烂的伤口比以前长肉更快,而且痛感很大程度的减弱。” “另外按照您的意思,现在上战场前,将士们都领了一瓶去。在战场上可以紧急的使用。” “对了,您之前说的判断特殊箭矢、铜锈、淬毒的不同处理方法已经整理出来成册之后在士兵间传阅。这样第一时间能做对正确的伤口处理。” “这几日虽然送来的人数未减,但很快康复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从前出现的发热、化脓,受伤后乏力头晕的情况大大减少。能送到这里来的士兵,我们都能救。” “白老爷子呢?”万舒望好不容易插入进去一句话。 现场顿时安静了。 “白老爷子怎么了吗?” “师父可能是受了打击,在帐子里沉默了好几天了没出来。殿下请不要怪罪师父。白师父从医这么多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着军队驻扎在最艰苦的环境里。他不容易。 他前几天对您确实有些偏见,一是因为您来路不明他不放心,二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提及过伤口还需要这样分辨和处理的。您还如此年轻,他确实不敢相信。” “你带我去看看他吧”,万舒望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似乎没有什么能激怒他、能让他在意一般。 白老爷子的几个门徒担心五殿下会因为这几日的故意冷漠他,怪罪自己师父,都不放心的跟着去了。 万舒望举止有礼地掀开帘子,果然看见白老爷子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前,眼神缥缈的看着前方。 他感觉被打开的帐帘后,只微微的斜了一眼看了一下,随后逃避地移开眼神。但依旧倔强的坐在桌前,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气虚的问道:“五殿下,您来干什么?” 万舒望走进去放下门帘,看着他略微佝偻的身形。其实他不过也才五六十岁,不至于佝偻至此,想必是这么多年驻守。常年苟着身子研磨药材、诊治包扎所养成的。 “白老前辈,” “担不起殿下‘前辈’两字。” “听闻你有一款汤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就算是将死也能吊着他几口气再活个两天也没问题。可你这独家秘方就连内门弟子都不曾教导。” “身为医师有几个自己独家的秘方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你之前说不知道我的药里什么不明成分不敢用,是老爷子您不信我,你觉得我不可能全盘托出。” 白老爷子面露难色,难道不是吗?有这样一种特效药,世界上第一次问世的药,保留一手才能获取最大利益,无论是商人卖药,还是谋取一个名利、地位。 他满眼怀疑的看着万舒望。 万舒望徐徐说道:“我和你的想法不同,我的这款秘药配方之所以毫无保留,是因为我迟早会离开这里。 我无法做到同你一样驻守在这里数十年,在这一点确实得称呼你为‘前辈’。 我在民间生活多年,没有什么皇家身份的尊卑概念。只要是同道之人,共为天下苍生谋利,皆是平等。 所以这些天来这里,我没想过自证,亦或是逼迫你交出这里的‘管理权’。我来这里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希望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能把所学尽可能的传播出去。从此驻守北荒的将士能多一分生还的可能性。” 白老爷子看着他小小的身子,久久不能释怀,平复了一会儿后行了南鸢国最大的礼:“殿下的话令臣羞愧万分。” “现在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外面的将士都等着我们从阎王手里抢命。” 帐篷外偷听的同门,听到五皇子殿下竟然一点责怪师父的意思都没有。非但没有怪罪,而且特别的大义凛然、气度不凡。 尚且在诸位门徒眼里还是个小孩子的万舒望,不仅没有摆架子还如此温和可掬,抛去他的身份而谈,就像自家聪慧可人的弟弟一样亲近。 万舒望拉开帘子出来的时候,几双渴望的眼睛在自己脸上停留。前几日那些试探地冷眼通通被取代。 第46章 旧事:动摇的猜疑之心 刚刚还好好的文以庆,等万舒望出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在了床上。万舒望看着眼中的文以庆软趴趴的骨架子、经脉,直到看到他的腿部。 “这里很异常。” 万舒望摸着他的小腿部分对肖寅小声的问。 肖寅上抬起文以庆的腿,被压着的小腿肉一下子给抬着出现在万舒望的眼前。肖寅看了一下:“哟。这是被咬了。” 肖寅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点兴奋,幸灾乐祸,听着并不太严重。实际上文以庆的两个小腿都已经黑乎乎的,毒素入侵得很严重。 白老爷子进来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要是不想死,可能得砍了。至少能把命保住。” 一双腿废了,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尚且不能接受,更何况惜命的文大将军。 肖寅没料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也没有了刚才看戏的心情,他看向万舒望,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白老爷子痛心地喃喃道:“我就应该出面阻止你们去。没想到你们真的敢去那片山林。那里人迹罕至,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危机和意外情况。这不知道是被什么毒蛇给咬了。” 文以庆心如死灰,绝望地躺着盯着帐篷顶,一遍遍重复道:“我想我姐姐,我想我姐姐……” 他素来最听文以平的话,那是他的大姐,最宠爱他的就是大姐。他也最心疼,最信任大姐。 “让我姐姐来救我,殿下,让我姐姐来救我。” 文以庆挣扎着看上前查看伤势的万舒望,二十来岁的他此刻像个无助的小孩。他抓住万舒望的手,十分失礼地把五皇子的的手抓在手心里。 姐姐的腿伤束手无策的时候是五皇子医治好的,文以庆抓着万舒望这根救命稻草,现在他在等万舒望宣判。 万舒望感受到他那双手的力度,抽离了出来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我试试。” 他能看见被毒素侵染的身体内部组织,决定先从阻断开始,施针点穴精准的阻断毒素的蔓延。再想办法逼出毒素和化解毒素。 文以庆休养了整整五日,他倒下的事情传遍了军营,特别是他带来支援的几支队伍,势气大减。原本文以庆就以“退堂鼓”选手名扬,这下军营里的将士都在猜测是不是这个文将军知道要败了,所以已经开始策划撤退了。 气势一弱,北原国的攻势更加凶猛,城欲摧之,危险万分。 肖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把肖家军仅剩下的二十人聚在军营的中央。自成立以来,朝廷之中无不将肖家的人和“有勇无谋”挂钩,肖家的人醉心于训练,以实力说话还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 这次她故意把人聚集在驻扎营地的中央,她的声音振聋发聩,说给肖家的人听:“我们肖家人不是没头脑,要论逃、躲,这是人的本性,我们肖家人也会!!但是,都不愿意往前冲,总得有人往前冲。 这是前人用血汗打下得江山,岂能说让就让,若是今天让了一寸,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她又看向文以庆帐篷:“既然有的人会做‘策略布局’,那也要有人冲锋陷阵,我们肖家军冲锋陷阵的时候,也希望在后方做‘策略部署’的人能同肖家军共同进退!” 这次的文以庆没有逃跑,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万舒望,情绪之中甚至有一些悲壮,他用同样铿锵地声音说道:“不辜负南苑国赋予吾等将士使命!” 文以庆拿起武器,挑开帐帘走出去,站在了肖纭的身边,他说道:“这次我冲前面!” 文以庆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随着文以庆以命相搏的决心,万舒望对他的戒备开始动摇了。 万舒望奉旨在北荒之境做随军医师支援了一年半载的时间,带着一众人凯旋,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口碑,也在军营里从北荒之地传到了京都之中。 第47章 夜探空院 ~~~~ 万舒望此刻抱着调制了两天的粉罐子走进了魇月院子里。 常乐至在院子里假寐,杏子安静的站在鱼缸子边喂鱼。 没有一个人起身迎接他。 但常乐至感受到有人进来了自己的院子,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她懒了现在不是很想动。今天的秋风和阳光都太舒服了。 为了不失礼仪,为了不起身问安,还是装睡吧。 万舒望走路没有声音,脚步轻盈,快速的走到院子里把罐子放在石桌子上,才轻声招呼杏子:“她醒了之后告诉她,桌子上那个给她的。” 要不是他走过来说话,杏子还真没发现万舒望的到来,她给吓了一跳,睁着圆眼没反应过来,隔了小会儿,才说道:“好……好的蒲亲王……给亲王问安。” 杏子心想,怎么走路没声啊,真是神仙?这神仙吓死人了。 等人走后,常乐至才坐了起来,兴致不高的问:“他送来个什么东西?” “哦,我给您拿过来,坐着不用动”,杏子蹦蹦哒哒的把罐子给端来过来,又补充了一句,“他还让我问您,今早上的早餐满不满意。还想吃什么记得告诉他。” 常乐至打开罐子,一股淡淡的青竹味道扑面而来,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心里头为何有些难过。 她抱着罐子,用力地抱着罐身,这一罐子青竹味道的香粉一定是他亲手做的。从她手被烧伤后,他就开始研制一些美肤、爽肤之类的用品。 第一次用这种功效的膏药,是那一瓶他自制的“美颜康复膏”,时隔十一年,这种无人过问的细枝末节,依旧是他第一个捡起来放心上。 “小姐,这是什么东西,还怪好闻的”,杏子凑了过来往瓶口嗅了嗅。 “傻杏子,什么你都敢闻,还凑这么近,要是是毒药怎么办?” “是毒药?怎么可能有这么好闻的毒药呢,”杏子笑得很开心,脸上都是无忧无虑,没有顾忌。 谁说没有这么香甜好闻的毒药呢?这样香甜的毒药才是真正的绝妙。 就像万舒望,他可以和从前一样温柔不似凡人的待人,但他的手段可并不少啊~~ 这句心里话,她选择不告诉杏子,转口给她说道:“这个东西啊,我见别家女子用过,用的时候取一点再混点水,然后擦在皮肤上,可以保湿、持香。” “哦~~那蒲亲王真有心呢~您的手是可以擦擦了,小姐牵我的时候比杏子这干活的手还糙呢。” 常乐至抱着个罐子去试用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万舒望的手艺变得更精湛了,这质感那些店里卖的都比之不及。 这要是拿出去卖,再吆喝起来,很可能成为京都下一个富豪。毕竟这京都从来不缺有钱人,舍得花钱做养护的女人更多。 常乐至突然觉得这是个生财之道,有这门道,以后还接什么悬赏阁的任务,明天就把阁内自己的牌子给撂了。 常乐至果然感觉这手上的皮肤摸着水润了不少,闻了闻味道,前调香甜,后来散发着淡淡的竹片的味道,很特别。 “对了,小姐。咱们魇月院后面背靠着的就是以前二夫人的‘晚枫院’,昨晚您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 常乐至没放心上,正收拾着罐子,看看把它放哪里,这么大一罐子东西外面买要花十来两银子呢。 “我半夜起来的时候吧,听到那个院子里有笑声,那个二夫人是不是还住在里面啊?” “害,李嬷嬷不是说前面两位,死的死,疯的疯吗?兴许就是疯了那位姐姐吧。” 常乐至心不在焉的搭着杏子的话,一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着凑巴点银子,上元节的时候要进宫,不能空手去。 杏子自己把自己说得冒起冷汗:“对啊,小姐。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二夫人,她不是死了吗?” “哦”,常乐至清点着前几日取出来的银子,奇怪,怎么少了很多……就剩了这么五两银子了?? 常乐至沉浸在思考之中,最近买什么了,花了这么老些。以前没怎么从自己包里掏钱出去,这花自己的还真没点感觉啊。 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常乐至作罢,得了,还是放过自己。回过神一看,杏子在原地站在打着哆嗦。 “怎么了杏子?别自己吓自己,你说二夫人那院子奇怪是吧?” 杏子还以为刚才自家小姐被怪东西附身了,才走来走去的,这会儿听她开口说话,赶紧跑上去抱住她的腰,快要哭出来:“二夫人不会来找我们吧?咱们住得挺近的。” 常乐至拍拍杏子的小背说:“放心吧,找上门来也不会先找咱们的。” 晚上常乐至把杏子哄得安心入睡了,才起身点起灯笼,摸出短匕首插在腰间,再装了几张符纸在身上。 她提着灯笼只身一人出了门。 寒月的夜晚,王府内一片静寂,面前这座安静了很久的晚枫院果然诡异,今夜竟然点了灯,烛火摇曳中,常乐至看见映照在门窗上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 她在斟酒,在和某个人对坐而饮。 忽而,室内传出的笑声,她开朗活波的大笑了几声。 常乐至用灵力四探,并没有发现异常,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别的诡异之物,这意味着里面的要么是极高修为的鬼怪,要么就是人。 要让她相信着空置许久的晚枫院里,竟然住着活人?很难。况且府内还流传着前面两位夫人的传闻。要说是枉死,也确实会变成厉鬼。 常乐至点了一滴精血快速落笔,符箓走笔流畅自然,力道适中,一张结界符就成了,她贴在了院门口,万一真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晚儿意也好困在这里,不至于跑出去祸害别人。 接着她轻转脚步,几个闪步,如一道光影快速到了门口,小刀在房门上划开一个小口,透过小口她向里面探了一眼。 无语……两个字充满了她的脑子,此刻她仿佛自己拿了一把绝世宝刀,但却用它切了一只烧鸡,一般无语。 第48章 二夫人 常乐至顶着一张“浪费了我的心情和我宝贵的符纸”的臭脸移开了眼睛。 心里给了里面两位一个白眼,只有一个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她原以为会是一个大好的净化怨气,吸收精华的好机会。 常乐至快速恢复平静,麻利地收起小刀,打道回府睡觉。这个万舒望非得要在这里搞什么夜会神秘女子!!??那就小声一点呀! 她转身的衣摆被推开的门带起的风吹动,身后传来留她的声音:“乐至,你来了。” 万舒望成熟又温柔的声音,挽住了她的脚步,叫她的时候仿佛把他拉回了十一年前,语气还是那么温和柔软,如今又多了几分成熟、可靠,很入人耳、人心。 叫这一句“乐至”,就似一根弦,扣住了她、拉住了她。 常乐至温暖了一下,却很快稳定情绪说道:“夫君在叫谁呢?我是白疏疏啊。” 万舒望眼里的她,只看见她丹田那颗月亮形状的东西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将她整个筋络、骨头包裹住,他的眼里只有她的微光。 但今日的月光不够明亮。 万舒望很喜欢看见她在月光下的样子,他表情流露出几分不舍。常乐至见他那表情,不自知的涌上心头几分心酸,她撤回了几步躲在檐下。 与此同时,屋子里走出一个女人,和她的笑声一致,常乐至一眼就知道她是个爱笑的开朗女人,看着年龄比万舒望稍长一些。 打扮得很随意,简单的衣服没有饰品,头上一左一右带着两个小铃铛,她出来的时候还笑得很开心:“你就是三夫人,五皇子和我在说你呢。” 常乐至有些局促,他们好像很熟,他和别人说自己干什么?比起社交,这个点还是更适合睡觉吧? 常乐至摸不清这个人的身份来历以及这俩的关系,但她判断,这个人和自己有必要接触的人相差甚远,这个姐姐肯定不会是涉足当年常府事件的人。 不过这位姐姐很开朗活泼,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如果自己有这个闲情,会愿意和她交朋友的,但现在没这个交朋友的必要。 常乐至礼貌的回了一句:“打搅了,那您们慢慢聊,我先回院儿了。” “进来吃糖啊。” “啊?” 大半夜的邀请来吃糖,什么糖!好吃的话,还是可以留下…… 常乐至还没问,那人先回答了。 “高粱饴,我给五皇子从柳岸镇带回来的高粱饴,他最喜欢吃了。” “高粱饴啊!”常乐至拉长音,下意识的看向面前的万舒望,他以前可是说喜欢吃“蛋黄酥”。 万舒望一点都没有被她识破谎言的慌张。 “原来你喜欢吃高粱饴?”常乐至故意反问他。 万舒望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答:“后来一直很喜欢。” “那我也进来吃几颗。” 又添了张椅子在桌边,三个人各座一方,气氛却并不尴尬,因为三个人各自自洽的做着自己的事。 “我呀,曾经是这里的主人,二夫人就是我,哈哈哈哈。” 她说着说着就会开怀的笑,而常乐至就拿着高粱饴咬一口嚼一会儿,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想着:还得是柳岸镇,那边的糕点和糖果都最好吃。 “我本名丁铃,族内有人犯了罪,没收了恩赏,家眷全充入宫中永世为奴。多亏了五皇子”,她说到这里时收起了兴奋的情绪,正常的讲起话来。 “原本宫中生活还平淡,但自从五皇子封王独立搬出宫,再也没有如他这般护我们奴仆的人。我差点自缢死在宫中,是五皇子出手把我以‘二夫人’的身份要来了。 出了宫之后就搬到了“晚枫院”,又让我假死出了亲王府。现在我回故乡已经好几年了,在南县柳岸镇找了份营生。这不中元节要到了,我是趁府中人少,偷偷溜进来探望一下的。” “若不是因为你们三个和我走得太近,也不会被恶意之人盯上。但只能救得了你一人。” “五皇子不必伤感。我和甜甜、阿半说好了,我在外面多赚点钱。到时候等她们年纪大了,可以被释放出宫的时候来接她们,哈哈哈……” 说到未来,丁玲又发出来开心的笑声,她对以后的日子很有信心。 第49章 误入朗清院 常乐至看似专心的吃着高粱饴,不走心的表面下实际也是在认真听丁玲说话。 丁玲又看向常乐至,那眼里莫名其妙的含着几分慈爱。常乐至看她的年龄最多也只能算得上姐姐辈分的,怎么倒是像个老母亲,含着欣慰的笑意看着自己。 “告诉你一个秘密”,丁玲凑到她耳旁说道,“五皇子小时候很可爱,我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弟弟,所以有事没事我们就溜去他的院子里打搅他,找他玩。 他有一次对我说‘阿玲,你让我想起一个在宫外的朋友。’就是你吧?” 常乐至气不打一出,几分埋怨地看向万舒望,原来自己在万舒望的心里就是“有事没事去找他、打搅他、找他玩”,还跟其他小姐姐说起。 丁玲看着她“饱含深情”看向一边的万舒望,心里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五皇子刚刚聊起三夫人是“旧时故交”,一定是小时候他说的那个小妹妹。 丁玲心里美滋滋的想,这素材极好,可皇子的身份不便摊在明面上讲。 也好办,她杜撰一番,再改编一下,弄成个话本,放在柳岸镇自己的小戏园子里演—— 青梅竹马阔别多年再相逢,知心之交虐恋情深话前缘。 万舒望无辜的坐在原位置,感受到来自自己左手边的不明恶寒。 “熄灯睡觉嘞”,丁玲动作极快,她起身后,还没把两位客送走,就把烛火给吹灭来,手脚麻利得很。 然后尽力掩饰笑意,说道:“哎呀,真抱歉。只记得五皇子不点灯也能行动,我把三夫人忘了,那就拜托您护送一下了。” 万舒望在黑暗中看着常乐至就在手边,也知道阿玲是故意为之,但他再也不会同小时候一样无所顾虑的去拽她的衣袖,拉住她一起走。 万舒望,一个极为敏感的人,他能察觉到常乐至对自己的躲避,不论是她的情感还是身体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今日她在躺椅上装睡,为了不让她尴尬,自己选择不上前叫醒她。 常乐至本来也不需要帮助,在黑夜的伪装下,她行动得更迅速,如虎添翼。她的眼睛很快就适应突然暗下来的光线,还没等万舒望作出反应,人都已经冲出去到了门外面。 她心里本不想深究,但却隐隐感觉自己有些耿耿于怀,对于万舒望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小时候那短暂的几年时光,他是自己小时候最喜欢最信任的小哥哥,可给他留下的印象竟然是“有事没事去打搅他”。 常乐至走得飞快,一个多的背影和转身问侯晚安也没有,提着院子里自己的小灯笼几步就回了魇月院。 进了院子,就开始变天了,冷了不少。常乐至提着灯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又意识到有一丝不对劲。 这房间的门怎么开着的? “杏子,你起来了吗?” 院子里空无一人,常乐至拿起刚放下的灯,提着去门边探了探。更奇怪了,杏子不在里面,而且这里的室内陈设怎么和之前一样了,明明进门对着的不是一张圆桌…… 常乐至提灯转身面向院子,这满院子自己亲手挂上去的红灯笼也不见了。 她警觉起来,提着小灯笼先走出院子,门上的牌匾上写着“朗清院”。 好样的!常乐至兴奋了,脸上的笑意就是鬼看来都要胆寒三分,她好久没有遇到这样子的怪事了! 常乐至将一滴精血点到自己的眼皮上,一跃而上到了院墙,她闭眸感受了一下怨气薄弱之处,睁眼时看向原本应该通往“魇月院”的路口,几步飞跃而去,她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了路口。 这个小光点可以在她找不到方向的时候,重新找到进入这个诡异空间的起始点。从她踏入这条小路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到了这个地方。 现在开始找寻造出这个空间的鬼怪,它把自己困在这里总归是有原因的,她聚集身体里流淌的灵气汇在指尖,熟练的绘制出一张寻缘诀,找人、找物还需要知道生辰八字、丢失时间和方位,但找阴邪之物就不一样了,更方便,直接用。 符箓凭空而起,无风而动,常乐至跟上它的动向,高品的黄纸果然不一样,自燃的时间大大延长,飘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它停留在眼中的院子,后花园的树上。 常乐至还抽空感叹了一下这符箓竟然还未自燃,品质果然不一样。上面的诀纹自己暗淡了下去,竟然还可以用?她宝贝的把符箓收在自己的腰包里。 看向面前的树,这棵树不是老树,应该种在这里才几年时间。这会儿天气还未转暖和,它一张叶子都没有,光秃秃的干枝,看着就跟死了似的。 符箓停在了这棵树上,这里必有问题,莫非是附在了这棵树上? 常乐至手段干脆利落,二话不说掏出短匕,那两个手臂粗细的树杆子,“咔嚓”一声直接断了。 见着树断了,也没什么异像,常乐至又把目光转向了泥土,或许在地下? 常乐至凭借自己的经验决定掘开这块儿泥土,她对自己的“寻缘诀”是绝对相信的。 于是她又把短匕当成小花锄,开始凿起地面上的泥土。 凿了一小会儿,她身后开始生起寒意。 身后有东西! 第50章 怨魂的诱惑 这个想法刺激她的大脑头皮,看来马上要正面对上了。她放慢凿土的速度,将短匕往手心慢慢握。 突然,一道刀光闪过,常乐至已经转身,而短匕已经从右手到了左手,刀刃在掌中划了一条口子,她张开手,精血全往空中飞洒。 一个穿着白色内衬的女人,梳着半披长发,因为没有盘头,头上的金玉首饰压根戴不稳,那些首饰歪歪斜斜勉强给她撑住些气场。 精血洒到了她的脸上升腾起黑烟,她尖叫起来:“啊~~好烫,好烫。” “你干的?” 常乐至冷冰冰地看着她,但心里乐开了花,待我收了你,将你的怨气渡化精纯。要不,再附赠她一个实现遗愿的机会,今天又是积攒阴德的一天。 女人尖利的声音格外难听,她连连否认:“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它又不听话了,把它挖出来打一顿,打一顿。” 她眼珠子瞪得很圆,就像是看见什么惊悚可怖的东西被震慑了一般,精神状态宛如一个疯子,没有血色的唇一直念叨着:“挖出来、挖出来、打一顿、打一顿。”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院子里找东西,最后找到一个铁锹,拿起来后那两条干枯的腿就迈着诡异的步伐直冲树边。 常乐至看她身上全是黑色的怨气,但并不是由她本身发散出来的,她还是个活着的人。莫非是传闻里疯掉的那个大夫人? 常乐至拿疯子没什么办法,但只能让她先冷静下来,于是只好绘制了一张定身符箓给她束缚在原地。 她的手这才不张牙舞爪的乱动,拿着铁锹贴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垂着。 此人站在面前,那黑雾般的怨气扑面而来,甚至到了有些熏人眼睛的地步,这不光是怨气还有臭气啊,这位姐姐是多久没收拾打扮自己了。 也不知道平时是谁在给她送饭,真佩服、真勇敢。 常乐至不多耽搁,知道她还是个活人,就知道“寻缘诀”找到的东西不是她,进而接过铁锹开始刨土。 刨了约莫有半个手臂深,土里露出来一个粉红色的棉布。 看来就是这里面包着的东西了。她一个巧力,把铁锹尖部插入土中,连同着那粉色棉布包裹的东西混着泥土一并给铲了出来。 此时棉布已经露出了一点里面的东西,是一些骨头。 “哈哈哈哈,打一顿打一顿。” 她盯着那一包东西,站在原地发起了疯。常乐至没空理她,独自挑开棉布,滚出一个小小的头骨。 “是个小孩子。是你的孩子?” 疯女人猛然抬起头,瞪着常乐至的眼睛都快眦裂了:“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谁们?难道是和万舒望的?本来万舒望这个人之前表现的就不喜欢孩子,搞不好还真是他的…… 常乐至现在也管不了谁是谁的孩子了,她看着白骨上升腾而起的黑雾,这东西极其不祥啊。 没有犹豫,她取出一张新的黄纸,开始绘制“清孽符”,在悬赏阁接取过“仇杀”的赏令,每次她都会给死去的人画一张“清孽符”,今日也让这尚未见世的娃娃清除一身罪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不带尘埃、不带痛苦的堕入轮回吧。 “女娃娃,且慢。莫破我的怨念之身。” 院中凭空出现了一道声音,声音极度稚嫩,空灵的盘旋在清朗院的上空。 “请出来说话。” 院子里又现身了一个小婴儿的虚体,小得甚至还看不出它的性别。但声音近在身边,就是它在说话。 “我本轮回此世即可积满功德,圆满结束轮回道,飞升成近千万年的第一位仙人。但因为这个女人,功亏一篑。甚至这一世连我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此了结。” 听这说法这个小婴儿还是一位前辈。 小婴儿继续说道:“如今你要是直接迫了我的怨念之身,我就真的前功尽弃,堕入轮回从头再来了。我有一个请求,如果你能帮我,我就告诉你前几世我留下的‘得道秘法’,那可是我整整六世轮回的经验。” 常乐至最烦这种不讲要求,先讲报酬的人。她没有被这“得道秘法”诱惑得一口答应先问道:“先说什么请求。” 看着这年纪尚轻的修行者,竟然没有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动心,小婴儿前辈有些拿不准了,他终日与这个心狠手辣的疯女人还有这潮湿泥土、虫子相伴。这个疯女人时不时还把自己挖出来,咒骂一顿,害得身上的怨念越来越深厚。 如今时间修行的人越来越少,它在这里被埋了整整三年了,这个女娃娃要是拒绝了自己,不知道要在这里再等多少年了。 小婴儿使了个诡计,它只说了一半的真话:“你听说过‘万雷山’吗?” 万雷山,就是百空宗的落址,她在那里生活了七年自然知道。但常乐至尚且不明白这个小婴儿到底想干什么,便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虚实。 她摇摇头说:“说事就说事。少发问。” 小婴儿没想到常乐至性格这么冲,看这样子好像不太好惹。不过她的身体素质和修炼体质太好了,自己一眼就看中了这副身躯。可惜生不逢时,这世道没有足够供养她的灵气,否则她早就不止今日的成就。 但要是把她的身躯给了自己,自己把六世轮回聚集的灵气都灌输进去,那简直是太完美了,这一世绝对可以得道飞升。 小婴儿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继续说道:“万雷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天神会降雷劫在山巅,只要我能在那里扛过雷电之罪,就可以洗脱掉怨念,重获新生。” 常乐至在百空宗待了七年之久,这万雷山的雷劫她也知道。 所谓的“重获新生”,只是灵魂转移的美化。受“雷刑”之人的灵魂会转移到离他最近的人身上,只要运气好,反复操作,实现灵魂意识永存不成问题。 这和洗脱怨念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故意示弱继续说:“我现在就是一副骨骸,只需要你把我这堆骨头,在雷劫降临那天带去万雷山巅找一棵松针树,埋起来。等我成功,我就告诉你‘得道秘法’。” 常乐至江湖浮沉这些年,看了太多人性的劣根性,那些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坑害欺骗他人的事情屡见不鲜。 面对这样一个想坑骗自己实现“灵魂转移”,让自己变成一个虚体无所依存的人,她并没有情绪激动、怒火攻心。 “怎么样?秘法可以助你得道成仙之路顺通无比,比别人少走好世轮回。” 小婴儿并不觉得有人会拒绝走捷径,攀升成永存世间的仙人诱惑。但面前这个女娃毫无情绪波动,平静的站在面前,真的有些让他拿不准了。 他再催促了一次:“快做决定吧。” 第51章 玉牌 常乐至慢悠悠的重新拿起手中的清孽符,小婴儿感受自己的天灵盖感受到无尽的压迫,再一次尖声质问:“你真的要放弃这次机会吗!!” 听着小婴儿殷切的劝阻,她叹口气:“我没你这么想成仙,我也不是为了成仙而修行。你猜错了。” 语毕她将清孽符贴在了骨骸之上。 她可以抵挡住诱惑,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骗其他的人带他去万雷山,特别是想踏入这条道路的普通人,还是把他送走是最好的。 院落里四起婴儿的哭泣声音。 “我要用我全部的怨念诅咒你,你全家不得善终。” 常乐至默默加大手中力度,尖利的哭喊声不绝如缕,久久盘旋不散。面前的疯女人再一次被刺激,但双手不能动,只能跟着哭声也疯狂的嘶吼哭喊起来。 常乐至双眸注视着清孽符,符纸泛起金光,将骨骸包裹住,她接着诵起了经文。渐渐的骨骸有破碎之势,最后变成了一滩纯白的灰状物,不再掺杂一点怨念。 哭声也平息了下来,院子里重新安静。常乐至召回疯女人身上的符纸,这一次高品阶的符纸也承受不住两次的灵气力度,自燃消失了。 疯女人摇摇晃晃的蹲下去,把骨灰装在粉色布里,包裹好了之后重新埋在了树下面。她重新站起来之后,鼓着一对儿猩红的双眼:“我想起了一些事,我想你给蒲亲王带些话。” 常乐至现在急需睡觉,她熬了大半夜了还消耗了这么多精力,打着哈欠回她:“你自己去找他说吧。把我当传话的啦?” “我对不起他,我也不敢再见他,他也不会想见到我……” 常乐至看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位姐姐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啊,这么惨了。竟然还说自己对不起万舒望。 这么想的一瞬间,她又意识到现在自己对万舒望是带有些情绪。这种情绪很不好,会影响自己对外界的判断。于是她让下意识的劝解自己,恢复理智,决定先听听这女人到底要说什么。 “行,那你同我说说吧。” 女人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儿圆形带穗子的令牌:“这个给他。我来这里是因为他,这个孩子也是他的。”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块儿令牌,憎恶之情溢于言表。 常乐至明白她说的“他”指的是玉牌者。这姐姐还真的做了对不起万舒望的事。 难怪被搞得这么惨,万舒望还真是有些手段。所以就说别轻易招惹表面温和的人,他们不容小觑。 常乐至接过那牌子,看了一下上面陌生的纹样,纹样复杂交错,但能看出上面刻着一个“文”字。 源头已净化,虚构的空间也散去,常乐至收好那块儿玉牌走出朗清院,找到自己的灯笼,现在她急需睡一觉。 常乐至坐在千卷院里喝着今早厨房特供的豆浆,蒲亲王府的厨子和整个蒲亲王府的气质倒是很符合,很随意、很不讲究。 这是常乐至喝过最扎嘴,渣最多的豆浆,她喝一口抿一下,还得嚼上几口才能吞得下去。 肖寅就站在她的正对面锁着个眉头看她喝豆浆,见她喝豆浆那难以下咽的表情心里又多添了几分偏见。还真是金贵的千金之躯,这带着豆渣的豆浆不是很常见吗?白府的豆浆就细腻得连一点渣都没有? 肖寅看不起这金贵娇气又做作的三夫人,但也仅仅是心里瞧不起。 常乐至美滋滋地的坐在千卷院里看这一院子的好风景,自己的魇月院和这里一比,简直就像是个山民,改天花点钱自己把小院儿也打点一下,看着心情也舒畅,饭都多吃两口。 吃完了早餐的包子,还不见万舒望从屋子里出来,常乐至有些等不了了,她看向脸臭的肖寅,十分不想搭话的问道:“你主子呢?还不出来啊?” 肖寅真搞不懂这个家是谁做主了,他缓缓的闭眼时翻了个白眼说道:“三夫人才是一大早的来找蒲亲王做什么?” 肖寅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万舒望穿着宽松的衣裳,他刚刚束好的发冠还有些松散之势,像是着急的时候没有弄好,就从门里迈了出来。 “找我。” 常乐至第一次见到有几分狼狈的万舒望,虽然还是那副风骨但多了几分任人可欺的柔软。她心头涌动想上手给他扶扶发冠的欲望,但很快被压抑下去,淡淡的回了句:“找你有事。” 两人对坐,常乐至睡了一晚上就着急来把东西交出去,一是感觉的这东西对他来说应该蛮重要;二是放自己这里保不齐就跟银子一样的下场,不知不觉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个大夫人给我的。” 此话一出,常乐至也感觉到万舒望眼神中的寒意,浑身上下散发的勿靠近的气息,决心要把自己和自己的所有珍视物护在范围之内的气息。 他问道:“那个人居然来找你。” 见他毫不掩饰的杀意,常乐至解释道:“我去找的她。她说她对不起你,不敢来见你。另外她说了,那孩子是和这个人的,让你小心这个人。” 常乐至点了点桌上的玉牌,又猛然醒悟,万舒望他看不见啊。 于是无奈的拿起玉牌,又抓起他的左手手腕。万舒望就乖乖地像个木偶娃娃让她摆布。 常乐至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桌上,“摊开。” 她吩咐道,接着把那枚玉牌放他手心里。 “你感受一下。” 万舒望用右手指附在上面,用指腹感受玉牌上的花纹。见他吃吃没有摸到关键位置,常乐至起身抓住他一根指头放在了那个形似“文”字的位置。 万舒望感受着这纹路,和诸多脑袋里有印象的家族纹式匹配,但这玉牌很奇怪,所有都不能完全匹配上,突然感受到常乐至靠了过来,她的嘴唇就停留在自己的额头。 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常乐至的声音如带着山涧的灵泉生生不息滴落的水,汇进心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是她第一次好好的同自己说话:“上面应该有个字儿,是‘文’。” 万舒望被她呼出的热气弄得稍显局促,他不自觉的握着玉牌,轻轻点了一下头,常乐至倒是没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文’这个姓,我可就不好说了。你自己好好参悟参悟。” 万舒望立马说道:“不用参悟,这个字虽然是‘文’,但文家的纹式不是这样的。你替我看看。” 听他这么一说,常乐至心里也多了几分疑惑便拿了起来,放在阳光下透过光又瞧了起来。 “文家,前有文太安丞相,后有平妃和文以庆护国将军,势头是相当大。文家后代众多,生的儿子也不少。就算是文家把你……” 常乐至话到此处没有继续说,她觉得“把你绿了”这几个字不适合说出口。 “就算是文家,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呀。这个大夫人要说不直说的,怕是挑你和文家人的关系……诶,有些奇怪。” 常乐至又翻转来去的看了起来,这玉牌还真多看出些明堂。 “这是北原国旗帜上那只没有眼睛的鸟。” “没有眼睛的鸟?” 常乐至掏出腰间的短匕首,四处找了一下,捡起花园里的一块儿砖头,在上面刻起了北原国的旗帜图案。 “你感受一下。” 万舒望摸着玉牌的纹样,又摸着常乐至给他刻出的“没有眼睛的鸟”。 “嗯,轮廓是一模一样。” 肖寅见两人聊得正好,也从一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出果然是北原国的旗帜图案。自从当年离开北荒之地的战场,五皇子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京都,半相当于软禁。 当时战胜而归之时,正巧是二皇子从宁远县支援了蝗虫灾害回来的日子。原本二皇子以为会独放异彩,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万舒望压了他一头。 当场的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还记得是文以庆出面解围,把万舒望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夸了一通,夸得万帝龙心大悦,当即说要给万舒望封王。要知道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是不到封王的年纪的,这无疑是一个打破老祖宗规矩的冲动之举。 结果没两天就在宫里和上朝的官员口中传出了“五皇子有眼疾”的秘闻。 从那天起,万舒望再也没有离开过京都。肖寅陪在他身边一陪又是这么多年了。 肖寅丝毫不想提及北原国的事情,这让他回想起当时那段“大梦一场空”的难释怀往事。原本是一件功绩,却得到个事与愿违的结局。 “殿下您怎么今日想起‘北原国’的事情了?” “这令牌既有‘文’字又有‘北原国’的鸟式”,万舒望很快总结出结论,“这件事可就比单单是个文家人复杂多了。” 常乐至同意,她抓起玉牌在手心:“再借我一天。我打听打听去。” 万舒望拒绝的摆摆手:“这种罕见的东西,不知底细。你贸然打听,万一被有心之人知晓,怕会把你牵涉其中。” “就当你送我‘护手香粉’的回礼,放心,我打探的地方嘴严得很,而且知无不言。” 第52章 意外的消息 常乐至又看了一眼他的发冠,还是伸手给他扶了一下,扶完想起昨晚上的不痛快喃喃了一句:“我小时候也这么烦你,你那时候怎么不说呢?” 万舒望没听得太清,只下意识的回道:“什么?” “没事了。” 常乐至收好东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千卷院直奔金典行的方向。 今日四楼当职的,正巧居然是林苑,她就是当年邀请常乐至入阁的那位女人。 如今过去快四五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新动人,说起话来格外好听。 常乐至把专属的赏金令牌掏出来,她微微摇摇头说道:“不用走流程了,我们这么熟了。这次是来兑令的?” “不是,有个事想拜托悬赏阁打听一下。” “嗯,先说来听听。” 常乐至取出玉牌放在柜台上面说道:“这个玉牌,什么来历。我想知道它背后的势力。” “好,稍等一下。” 常乐至坐在柜台前等待,林苑取出纸笔坐在她对面,四楼没有什么来人十分安静,只听见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林苑的画技十分高超,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她便将玉牌的形状、纹样分毫不差的绘制了下来,栩栩如生,她拿起纸张给常乐至确认。 常乐至重点看了一下绘制下来的“文”字,以及整体看上去和北原国一致的无眼鸟形状。 确定之后,常乐至问道“没问题,这次委托的金额大概多少合适?” 她有一年多没有主动问询过悬赏阁信息了,很早之前为了多打探一些关于京都的事情,关于常家事故的背后隐秘,花了许多的悬赏金。这种悬赏令和有具体目的的悬赏令不一样,有具体的目的势必要完成,拿到目标物才能兑换。 但对于她这种类似的信息询问悬赏令,不管这个信息是真是假,有多有少,是详细还是省略,这悬赏金交出去了便就是交出去了,因为没有人规定过这种类型的任务完成与否的标准。 也是因为这样,最开始她交了很多银子出去悬赏,得到的并没有什么显着的作用,后来常乐至就开始学会谈价格了。 林苑说道:“悬赏阁的内部调价,现在来打探信息的起步得从一百两银子起步。” 一百两?从前丢出去的银子也不过六七十两,现在起步的价格都攀升到一百两了。 常乐至虽然心里惊奇,但面露不惊回道:“从我的账户里面直接扣除吧。这件事拜托林姐姐上心。这个玉牌的信息对我来说有些重要。” 林苑点点头,温婉的声音说道:“你还在打探从前的事吗?这些年你花了不少银子了,还是没有进展吗?。” “会有进展的。” “你没有想过放过自己,放下过去吗?现在你有许多的金钱,如果不花钱打探信息会有更多。一辈子荣华富贵不算,但是富足安乐还是足够的。” “林姐姐说得对,快乐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也是我爹娘对我的祝愿。但是我多长了一根骨头。” “嗯?什么骨头?”林苑浅浅的笑着问道,她和常乐至打交道这么多年,又不知道她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了。 “我长了反骨。他们的祝愿是他们的,但我没办法饶了自己。林姐姐还辛苦你帮我多问问可靠的消息。钱不是问题,我账户里的随便扣。” 林苑掩嘴笑出了声音,随后答应道好。 出了金典行外面已经是中午了,两三匹特豪华的马车停靠在了金典行街道边,不得不引起常乐至的注意,她暂且站在一边看看,只见从金典行里又搬出来了好几个箱子,全都抬上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穿着深墨绿的柔光锦缎衣。那人常乐至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日常府晚上见到的明山,看来明家人和金典行的买卖交易做得很大嘛。 正准备走的时候,常乐至不经意的一瞥,竟然看见明山打开了一个箱子,透过这一眼的缝隙,常乐至看清楚里面黄灿灿的东西。 金子,竟然又是金子! 常乐至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没错,悬赏阁这个复杂又神秘的组织,能力通天,进了他们的库房的金银财宝仿若从世间消失一样安全。绝对是一个藏赃的好地方。 要是把来历不明的黄金存入金典行,躲过搜查确实神不知鬼不觉。 这明月楼的人怎么来的这么多黄金呢,莫非当年黄金失窃的案子的黄金在金典行也有? 可是这京都的金典行,当年自己还在京都的时候并没有开始修建,大概是在五年前,也就是自己才出山加入悬赏阁的时候才修建完毕。 至少当年的黄金丢失的时候,他们在京都也是不可能找上金典行的呀。 常乐至默默站在街边,眼神四处飘散,不故意的表现出自己在盯着明家的三辆马车。突然她想起来了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发布悬赏! 没错,存黄金是需要亲自带着钱去找金典行的,但是向悬赏阁发起悬赏令任务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找到中间人,告诉他自己的悬赏金额和任务,便会安排好时间和地点,悬赏阁的人便会安排好人手亲自来接取赏金带走。 凭借悬赏阁的能力和势力范围,来一趟京都把黄金带走几箱成不了什么大问题。 常乐至突然想起自己接取的第一个悬赏阁的任务,那一万两黄金的刺杀白秫女将军的任务。当时在高台之上的人,他宣读之前说的那句话…… 常乐至沉下心来,回忆了一下。当时那个人说的话是:这是我们阁里近七年来接到的最高悬赏任务。 七年,算起来当时的七年前,正好是在自己八岁,正好是黄金丢失案的时间,正好那个时间悬赏阁也有一次大额的悬赏令。 这件事,果然相当的不简单。 常乐至压了压帷帽,把的脸色都遮盖了起来,又转身进了金典行。今天碰巧是林苑,她在悬赏阁里最相信的就是林苑,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她飞快的上了四楼,抬眼一看,还好林苑没走。 林苑也听到了有人来的声音,抬起头露出温柔的笑眼:“怎么了吗?又回来了。” 常乐至稳稳地坐在她对面的柜台上,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慌张,她坐下来悠闲的问道:“听说再我接取万两黄金悬赏令之前,还有一个高额的悬赏令?” “是,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 “你知道我的,我没什么别的信仰,就是信钱。林姐姐,那当年那个领取悬赏令的人拿到那个黄金了吗?” “过去的事情,包括悬赏令的情况按规矩来说是不应当提及的。不过这事倒也没什么大碍,当年确实还有一次一万两黄金的悬赏令,分别去了好几个赏金猎手,全部都失败了。 当时悬赏阁赔了百分的一的黄金,足足一百两黄金作为违约金呢。最后无人接令,过去了约莫一年多的时间把赏金给人退回去了。” 常乐至果然猜测得没错,真有一万两的悬赏金在悬赏阁内放置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是黄金丢失案的黄金,一年多已经足够躲过京都的追查了。 她又开口问道:“什么任务啊,这么困难。竟然这么多人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办法拿下。” 常乐至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单纯是好奇的笑容,看着林苑。心底期待着林苑说出的答案。 “刺杀北原国大世家 义 家。” 常乐至为了多了解各国的情况,也曾经在北原国待过一段时间,这个大世家,她也知道。 听闻义家有四位公子,其中最出色的当属义成,在北原国中最出色的修士。但常年不见其露面,江湖之中仅有他的传闻。 “该不会是刺杀义成吧?” 常乐至脱口而出的发问,林苑毫不意外地点点头。 “难怪任务这么难接取,恐怕第一步就会难倒很多人,义成这人重来不抛头露面,找到他,知道他的长相都可以算是困难级的另一个悬赏任务。” “没错。不过接取任务的人,都是说见过他的人。那段时间涌出来至少六位说见过他的真面目的人。不过他们这六位都接取任务失败了,并且从那之后也不再同悬赏阁来往,直接退了赏金令牌。 悬赏阁的高层从前怀疑过是不是北原国的人自编自唱的一出骗违约金的戏码。但这笔黄金额度足够的大,按道理来说直接存放的利息会更高。” 有了这句话,虽然悬赏阁的高层断定了他们不是编排的戏码,但常乐至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放着一万两黄金在别的地方整整一年半载不过问,必定不是为了图钱。而如果一万两真的是明家人拿出去的,明家人表面是在做生意的南鸢国民,实则血脉流淌北原国的血脉。 要真的是明家人拿黄金悬赏北原国的世家,这不妥妥就是编排好的戏码,两家里应外合等躲过了搜查再把钱从悬赏阁拿出来。 第53章 收受贿赂怎么定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万两黄金不是出自明家之手,而是别的势力真的想要置北原国的义成于死地。可,一万两,确实不是小数目,这么大的手笔只有国库能出。 想到这一层可实现性,常乐至更偏向相信当年的黄金丢失就是明家人通过悬赏,自编自演了一出通过悬赏阁来躲藏南鸢国搜查的手段。 常乐至再次告别了林苑出了金典行时三匹明家的马车已经离去。 上元节至,白日宫门打开,宫中当差人员的家属们可以携带官方认证的文书作为凭证进宫探望当差的家人们。这是南鸢皇宫最热闹的一天,也是最危险的一天。 早起,杏子已经收拾好了礼品,她还从来没有进过皇宫,今日小丫头格外的兴奋,虽然白家已经是京都的首富,其府邸的豪华程度已经足够让小丫头瞠目结舌,但白府再如何好,在那里留给她的记忆都是极度不友好的,她不喜欢白府。 而这皇城势必比白府还要富丽堂皇,她今日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宫里究竟有多少不知道的好东西。 常乐至今日也特意梳了一个端庄的发饰,穿着简单淡色系的衣裳从魇月院里出发。 万舒望今早来得很早,她才跨出院子门槛,就看见万舒望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小杏子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这主仆一双人,也看见肖寅一如既往的臭脸站在万舒望的身后,上元节这天的一大早就看见这样一张臭脸,真是晦气,杏子脸色也沉下去几分。 万舒望上前几步说道:“今日府上只安排了一辆马车,只好一起乘坐了。” “好。” 常乐至简短的回应了一句,心里纳闷,这样的小事情也没必要特意的向自己说明解释了吧?之前还说不要以为可以仗着他看不见,在府上为非作歹,肆意妄为……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警告自己的意思。 怎么如今这么点小事情还要特别解释一番,这个家我也做不了主啊。不都是你万舒望自己在做主嘛,你可是蒲亲王府的老大。 上了马车,两人一人坐一边。 杏子跟着肖寅坐在马夫的左右两侧,一大一小就跟两个套娃似的,一模一样的臭脸,左右各一个,给雕塑下来摆在左右大门,大有看家护院、辟邪之功效。 相比于马车外心知肚明的嫌弃的尴尬,马车的气氛更难以言说。 常乐至挑开马车的帘子,向外打探着,她也不好意思放下帘子看里面,看里面势必只能左右上下的四处瞟,但这马车里面什么都没有,瞟能瞟啥,不一会儿就无聊了。 于是她只好歪着个脖子挑起帘子看外面的街道的风光,不一会儿就感受到脖子的肌肉传来的酸痛感觉。 常乐至伸出手扶着自己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一下,一双眼睛还是舍不得移回来看里面。 突然一只温度适中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脖子,常乐至整个人都僵直了。她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一股热浪冲击上大脑,让人晕晕乎乎的,就跟中毒了似的。 “你,干吗?” 万舒望声音如往常一样的平缓温和:“脖子疼吗?” 他的声音如同温润的细雨一点一滴的落在常乐至的耳朵芯子里,她忽而柔和了下来,但还是感到一些局促不安。 “嗯。” 万舒望的手指很柔软,被他的手指头点按穴位和肌肉的时候格外的舒服,就连他手指的温度也和他说话的声音一般刚刚好的合适。 常乐至慢慢回过脑袋,闭上眼靠在马车的壁上,感受这万舒望疏通自己脉络的酸爽和舒畅感。思绪放松得飘荡得很远很远,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变动的时候。 不知不觉之中,混杂着街道上安宁祥和的交谈声、叫卖声、敲打乐器的声音,常乐至陷入了睡眠之中。 “是蒲亲王的车,放行。” “蒲亲王,呵呵。就他,一个圣上身边的王,一星半点的封地也没有。搁在皇城里当个王,算什么王。” “嘘嘘,你小声点,说什么呢,就坐马车里呢。” 马车外的交谈声刺激得常乐至猛然睁开了眼睛,她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睁开朦胧的睡眼,正对面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 常乐至还醒了几秒瞌睡,意识到对面正坐的是万舒望,他嘴角带着笑意轻轻笑了一声。 常乐至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又擦了一下做梦流出来的口水。 万舒望问道:“你今早吃糖了吧?” “嗯。” 常乐至现在能不说话就尽量不想搭话。要说商量正事,关于他的或者关于自己的,都行,可以正常的面对。 要是跟自己拉家常说些有的没得,她心里头总觉得别扭、怪异,只想逃避,她分析过许多别人的案情,但分析不清楚自己为何有这般对万舒望的感觉。从前他是自己最喜欢、最信任、最想靠近的小哥哥。 “这个给你”,万舒望把手上的东西拿来出来,“我研制的牙粉,专门针对喜欢吃糖的牙,可以降低牙疼的风险,而且用了之后不容易睡觉流口水。” 常乐至一把抓了过来收在自己衣兜里,赶紧转移话题:“这些小厮胆子也蛮大的,当着你的面说风凉话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观察万舒望的脸色。意料之中,他并没有什么波澜,那些话似乎都入不了他的耳朵,影响不了他的情绪。 和常乐至了解的他一样,从前他就是这么一个情绪极度稳定的人,稳定得好似没有别的情绪,以至于她根本看不透这个小哥哥对自己是不是和自己对他一样真心。 从前她对他是天下第一好,可是他对所有人应该都是天下第一好。包括那些每一位找到杏林医馆,不论是有病还是没有病装病来看他的人,他都一模一样的温柔、善意。 可即便自己不是在神仙小哥哥心里最重要的朋友,常乐至也会把他放在心尖尖天下第一好。没有人能拒绝那个时候的他,又神气又可爱,还格外惹人心疼。 常乐至刚刚做梦的时候又想起从前的自己和从前的他了,醒来之后看见他又出现在眼前,心情格外的复杂,刚刚竟然一时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现在彻底清醒后,她有些惋惜,咱们两个人,终究是走散了,再也归还不到从前,自己也不能待他如从前他天下第一好。 “去年有两匹马车,我走后面一辆。可能以为今年我也在第二辆马车里面吧。” “不管你在还是不在,听还是不能听到。他们都尚且能在此言论你,可想而知朝堂之上,皇宫之内,有多少人可以随便言论你的是非。” “就像纸包不住火,我也管不了有多少人对我的议论。这双看不见的眼睛,我没有想过瞒过一世,所以当时在朝堂之上被拆穿的时候才能从容应对。所有的事情,已经有最坏的打算了,一切都可以应付了。” “嗯,你说的这点我同意。不过,我还是不喜欢有人背后议论我的是非。” 常乐至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位能原谅一切,包容一切,几乎马上就要成佛的万舒望,挑起马车帘子,马车路过的时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刚刚背后议论的侍卫。 那个侍卫看着马车里探出头来一位女人,打扮得虽然清新淡雅,但一身衣服饰品价值不菲,立马知道这马车里坐着的可能是蒲亲王的夫人。 “亲王夫人好。” 两人规矩的行礼问安,常乐至冲马夫喊道:“停一下。” 常乐至伸出手招他俩过来,两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怎么?看不懂本夫人的意思?” 两个侍卫疑惑又小心地走上前。 常乐至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俩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小了,我还没听清楚呢,再说一次。” 两人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怎么听到说‘蒲亲王’什么什么的呢?说的是蒲亲王吗?” “不是不是,我们怎么敢在宫门前议论皇子呢。” 常乐至手一摊,手中拿出一串银子,足足有六两银子。 “你说呢?别怕,他不在马车里。说得好听就赏,本夫人也可不喜欢这个蒲亲王了。” 常乐至挑眉看着站在后排的其他侍卫说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我一个白家京都首富的女儿,赐婚给他一个落魄亲王,我这心里也不得劲儿。” 后排的侍卫也站了一个上来,“是是,我们都知道夫人您的身份。要说是您的身份,就算五皇子是皇子,也确实比不上您。” 常乐至眼眸和善,笑意深沉用铰刀从银串上铰下约莫一两银子抛给了他。 接着又上前了一位侍卫:“要说这五皇子,自从十二岁那年回宫轰轰烈烈地奉命奔赴北荒战地支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哪有什么功绩,南鸢国六位皇子,只有五皇子最特别,特别没用。” 常乐至一面听一面铰下半两银子抛给了他。 见状刚刚议论的那个侍卫冲了过来:“卑职再说一次,刚刚卑职说‘就他,一个圣上身边的王,一星半点的封地也没有。搁在皇城里当个王,算什么王。’就这个。” 常乐至铰着手头的银子听罢点点头问道:“你是这里带队的?” “是。”他盯着常乐至手里的银子看。 常乐至把银子一把抛给他手里,接着问他道:“这收受贿赂怎么定罪的?” 第54章 给你撑腰 话音一落,在场捧着银子的侍卫手里的银子只觉得烫手。他们这个岗位的侍卫哪有什么机会有油水吃啊,看守宫门比不得起其他差事,是一星半点不能马虎,平时哪里敢有机会收贿赂。今日也是见钱眼开,机会难得,说几句话坏话就能拿钱的事,又造成不了什么大问题。 再说了,平日几个兄弟茶余饭后确实也没少议论在皇宫之中的事情,过过嘴瘾的话。 “夫人,您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常乐至眼眉一沉说道:“人在,钱在。我托你办事的证词也在,不是贿赂是什么。按律例,我记得是得革职外加三日牢狱?” 刚刚还在欢喜的士兵支吾着不敢吭声。 常乐至又说道:“对于南鸢国的律法了解得不是很多啊?这怎么能当差呢?” 这个时候,刚刚这个领队的士兵才反应过来,这个蒲亲王夫人是在给自己的夫君出气。 蒲亲王娶了两位夫人,两位都不曾露过面,也从来不会和蒲亲王共同出入任何场合,他还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任蒲亲王夫人出面给五皇子脸面的。 要说二夫人一个罪臣后代,没什么话语权就算了,他的大夫人方垂瑛可是来头不小的,方家和柳家在朝廷的势力相当,各占半边天。但自从嫁入蒲亲王府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外面都说她是瞧不上五皇子,心有他属。 这么几年了,娶了两位夫人的五皇子竟然连一个子嗣的消息都没有。要说表面上当奴仆的是万万不会议论皇族的人是非,但平日里是得说点什么打发时间的好。 谣传也好,事实也罢,就这么在宫中的低层当差的人群中流传着五皇子不行,没有后代的事。 而更巧的是,这故事就像刻意为之一般,竟然编造得有鼻子有眼,把前因后果都编了一个连贯。十二岁的五皇子率兵支援北荒之战便成了一切的起因,说从那个时候起就受了伤,从那个时候起成了万帝手中放弃的皇子。 反应过来的几个侍卫捧着银子想还回去,常乐至却已经缩回了脑袋对万舒望说道:“一会儿叫派人来把这几个当差的抓了。” 马夫一扬鞭,马车快速的掠过宫门关卡进去了。 常乐至见到面前难得露出担忧表情的万舒望,宽慰道:“你放心,这事牵扯不到你的身上。我拿银子给他们,他们心甘情愿的收了我的银子。 无论是判定为收了我的钱被贿赂,还是他们老实交代是说了诋毁当今皇子名誉的话,都会革他们的职,够他们喝一壶的。” “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他们交代说是你指使他们说我的坏话……”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是白疏疏啊,京都首富的女儿,万帝不会为此对我出手的。再说了,圣上对于咋俩的关系不是心知肚明吗?咋俩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说几句坏话不是情理之中的,但那个钱可是他们几个侍卫心甘情愿拿着的,话也是他们自己说出口的。” 常乐至一边分析着一边看向马车外宫内的风光,忽略了坐在对面的万舒望眼神中的落寞。 万舒望知道时隔多年,乐至对自己的感情已经不如从前,甚至多方面刻意躲避自己,但没想到在她心里“咋俩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他快速整理好心情说道:“谢谢你了。还没有谁替我出过头。” 常乐至自从回京的时候就不再打算和前几年一样隐蔽锋芒,现在的自己有实力自保,不用憋着一口气活着。 她对于万舒望的道谢没放在心上,本来自己就想痛快出口气,便摆摆手道:“就算是你给我的‘牙粉’回礼了。” “我们……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常乐至收回窗外的目光不解的问道:“不是你先说谢谢的吗?再说了,不是你同阿玲说的,有个人很像她有事没事就去打扰你吗?咱俩怎么不该算清楚点?” 万舒望肢体上第一次有了着急的反应,他的眼睛更明亮了,十分急切的看着常乐至,好一会儿才带着愠怒说了一句:“我哪儿有?” 虽然着急和生气交加,但他连一句吵架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全撑不起生气的气氛。 见到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常乐至心里隐隐泛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但她很快就保持住了清醒,毕竟这个万舒望从小到大就顶着一张动人心魂的好皮囊,有他这双明眸加之几分温柔平和的说话习惯,不管是有理还是无理,旁观者都心向着他几分。 “哪儿没有,你对没对阿玲常提及我,还说看着她就想起一个在宫外的朋友。” 万舒望一愣,随即答道:“我对阿玲说过。我和阿玲认识的时候,正好是我入宫那年。日子就像重新回到了我才到杏林医馆的时候。从前你来找我,我很喜欢很开心,阿玲带着她的两个朋友来找我,便让我想起了和你一起玩的时候。” 解释完,马车内又安静了下来。应该是考虑和纠结要不要说出口,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补充了一句:“有事或者没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很喜欢见到你。” 常乐至听完,安静地靠着马车的一边闭着眼睛干脆不看了,只说道:“哦,知道了。” 看似不在意的回答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慌乱成一团。万舒望看着她跳动得飞快的心脏区域,自己的心神才安定了下来。可不能让乐至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下了马车,杏子自动跟随在自家小姐身后,虽然好奇但不敢随意走动,只能随着他们的行程左右探望着。 李嬷嬷说道:“老奴思念和妃娘娘得紧,还请准许老奴先去一趟青云宫探望娘娘为先。” 万舒望准许了。 常乐至疑惑的看着主仆两人,难道回来一趟不应该都先去探望和妃娘娘吗?自己也要去找和妃问问关于“金丝锦囊”的事情。 看着李嬷嬷独自走远的背影,常乐至神色疑惑地望着万舒望,看出她的疑问,他不问自答的解释道:“我们需要先去一趟‘万鸢殿’。” “唉,还真是麻烦。你也太难了,还得和万帝单聊。” 常乐至想起第一次见到他和万帝的场面,父子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除夕佳节的夜宴就直接当面互呛,真不知道两人什么前因造成这么紧张的局面,今天还得去面对一次令人窒息的局面。 “你切记,一会儿进去之后万帝说什么由着他说,我们只用走个过场就好了,别冲动也别和他争论。因为你是第一位我上元节带进宫里来的,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多问几句,到时候顺着他说话。” 常乐至一边听着,一边思绪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了,一会儿见到和妃要怎么说呢,要怎么开口才不显得突然和生硬。 对于万舒望的叮嘱她听了一些,一些进了左耳朵出了右耳朵。 “白疏疏?听到了吗?” 万舒望侧头看见身边的她魂不守舍的,故意叫了一声白疏疏。常乐至完全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白疏疏。” 他又叫了一声,常乐至才回神看向他。他还没有告诉过肖寅这个“白疏疏”是假的,按照自己对常乐至的猜测,她也一定没有告诉过杏子这个秘密。 为了避免被杏子和肖寅听了去,万舒望轻声的在她耳边提醒道:“你现在是白疏疏,一会儿可别露馅了。” 常乐至确实如梦初醒,虽然假冒成白疏疏已经半个多月了,但身处的环境真正叫她这个名字的机会还并不多。 青云宫内 和妃身子不如从前了,失了宠、五皇子的仕途也一直不温不火的,青云宫比平妃的宫里还冷清,安以平好歹仗着还有二皇子。 这些给各宫妃子当差的人最会见人下菜碟,今年供给来青云宫的煤炭少了一大半,拿去补贴给了晴妃,又贴了一点给平妃。 青禾身子本就畏寒,一到冬天又冷,到来葵水的日子痛得更是难忍。 李嬷嬷刚进院子,就被这突然的冷清打击到心痛,和妃娘娘住所和五殿下的亲王府真是一模一样的冷,好似就该被冰冻被遗弃在角落一下心寒。 李嬷嬷泪眼婆娑的半跪在床,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怎么您在宫里的日子越来越苦了。去年不是还有几位小宫女侍奉吗?” “还有两个,我让她俩去取新汤婆子了,暖暖肚子。” “圣上来瞧过了吗?他应该早点宣五殿下进宫来给你瞧瞧病的。” 禾妃裹着厚棉被,冷汗却一阵一阵的下,她有气无力地开始胡言乱语:“呵呵,万帝宠本宫的时候,我尚且不认为天上绽开的牡丹花是独属于我的;如今他有了新欢,有了新的为江山社稷的打算,我更不会奢求他多分一丝关爱。 自从阿望被赐婚一年还没有好消息之后,他比从前更专一了,专情于柳氏。柳晴不错,她哥哥柳凝丰确实给南苑国奉献了许多,宠她也是应该的。” 第55章 胡说 “娘娘您是要认输了吗?从前您就看淡自己的地位,看淡自己的生死。但如今不一样了,您和殿下是宁家的最后希望。您要是垮了,宁家恐怕会成为下一个……” 李嬷嬷不愿意说不吉利的话,连忙终止自己的话。但未说出口的话和妃都明白,下一个什么?下一个待宰的羔羊、案板上的鱼肉、势力争夺的牺牲品,上一个就是常家。 和妃听了努力的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是的,当时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把阿望找了回来。宁家被一层一层的压制,从前的御前一等重量级别的官员,如今已经被边缘化得快查无此人了。 甚至于有人为了上位,竟然打着算盘要踩宁家人的头上去。 如果当年一切安好,如自己的所愿发展,她断然不会把阿望找回来的,她愿意阿望一辈子在外面平安快乐的度过,清白的来清白的走,不沾染世间的纷杂,他是救人的不应该裹入旋涡之中。 和妃沉浸在自己对阿望的自责中,却被李嬷嬷的话又拉了回来。 只听李嬷嬷说道:“五殿下又出手了,白疏疏也没逃得过。” “真的?你确定?” 和妃不敢相信,当日追到夜游宴的是她,她是第一个愿意主动靠近阿望的;那天挂在她身上的金丝锦囊也可以说明阿望是对她有意思的,不然怎么会把锦囊赠与她呢。 “老奴在千卷院门口等到事情完毕才走的。不过这次殿下确实比之前的时间长,不知是那姑娘顽强抵抗,还是殿下这次真的有些犹豫手软。” “唉,可惜了。我还蛮喜欢白疏疏那孩子的。原本以为这次能如他心意。” “娘娘不用伤心,据老奴的观察,她也并非是什么良人。那日柳茹突然造访,原本她还冷脸相待,听到老奴说柳茹出身高贵立马就变了,好得不得了。 而且她那贴身的丫头也是个不长心的,主子头天晚上才遭了殿下的那种手段,第二日去取早餐被我撞到了,拿了整整四、五个人的分量。” 和妃不想听,她虚弱的摆摆手示意别说了。 “那些皆不重要,只要不是别家安插来的眼线就好,你只用关注这一点。其次只要是阿望喜欢,管她是图什么,什么品行的都不重要。” “是……老奴明白了。对了,今日三夫人也进宫了,还是五殿下亲自带着共乘来的。” “好,一会儿他们来了,本宫再留心观察一下她。嬷嬷你今日是随车而来的吗?” “今年派来接的只有一辆马车。老奴不敢与殿下共乘。所幸老奴腿脚还利索,跟着走过来的。” “辛苦了,李嬷嬷你这辈子都在为本宫尽心尽力。你没有子孙后代,只要宁家不倒,本宫答应一定待你如亲人,给你送终。” 李嬷嬷泪眼朦胧,她同样感恩能遇到这么一位心善仁慈的和妃,可惜她不争不抢,这辈子在这里过得太苦了,只能随波浮沉。 万鸢殿 万舒望在前,常乐至在后,杏子跟着肖寅留在了殿外。 很快,两人就又出了来,这次见面甚至不比得上次敬酒的时间长,出来的时候万舒望心情很好。 肖寅上前好奇的追问:“什么情况?” 他是难得一见五皇子能和万帝见了面之后,保持这般轻松愉悦的表情。 杏子也上前仰着脑袋看自家小姐:“吓不吓人。我觉得见万帝就和见阎王爷一样吓人。” 常乐至被逗得一乐,揉揉她的脑袋提醒道:“可不能在旁人面前这么胡说。” 杏子认真的点点头。 就在刚才,万舒望作为最后一个进去问安的皇子,里面除了万帝已经空无一人。此时的万帝更加无所顾忌,畅所欲言。 他把两人各自看了一眼先问道:“阿望,这次你是真的满意了。莫名其妙疯了一个赐给你的夫人,又通报给孤你自己选中的夫人死了。这次你应该是认真的了?” 万舒望微微侧头,几分犹豫地看向身后的常乐至,他当然是认真的,一直一直对她都很真心。 但她如此自由无拘,又怎么能被圈在一方院子里。 “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常乐至的声音传来。 万舒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她的手牵住了自己的一节指头,她站上一小步,刚好和自己并肩,抬着头直视着万帝。 “既然如此,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给孤留个皇孙。” 万舒望就知道又来了,又开始了,自从父皇打探到自己的观脉眼会通过血脉流传下去之后,就把自己当成“配种”的工具似的,加冠礼后短短三年赐婚了三次。 每次表面上他赐婚的时候搞得热火朝天,弄出一副和谐美满的假象,实则他重来不会过问,婚礼办得连葬礼都不如。 万舒望平静的内心,最能让他刺痛的敏感话题就是“生子”。 他不愿意生子,其实并不是因为赐婚的人不对,因为原本他就没有拥有过欲望和爱,如果为了保全母妃保全自己而选择顺意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十二岁那年他就已经选择抛弃了自我,回到了宫廷。 他离开和回来都是因为观脉眼,他没办法顺意接受“生子”其实也是因为观脉眼。 这世间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病症”或者说是“特殊能力”。 有了它可知内因,可治顽疾,甚至能洞察表皮之下的内心动向,但是,这双观脉眼对自己来说,没有一天不是痛苦的。 人间是没有色彩的,而洞察人直白的身体反应,直接看到不加掩饰的变态、悸动的内心更让人间变得只有黑白,连同自己也会变得麻木变态。 最常见的情况,那些人在自己面前说着合乎礼仪的话,但他们内在一颗异常跳动的心,皮囊之下毫不避讳地牵扯出戏谑的笑容,通通暴露在自己眼前。每当这个时候,他宁可看不见他们的虚伪,也会感受到好过一些。 万舒望接受自己的“特殊”,他可以用这特殊的眼睛和能力造福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可是,如今他能选择接受自己,自己的孩子呢? 孩子没有开口的权利,没有选择是否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更不可能选择他的命运天生就要与这双观脉眼绑定。 万帝见他沉默了许久,打破这短暂的和平,又说道:“不说话。看来你还是一层不变,这么多年了,第一位方垂瑛,你说不能生育,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能生育了?也罢,孤也派了医师去给她检查,确实是意外竟然不能生育。 那第二位罪臣之女丁玲是你非得要去的,礼成之后,没过半年,死了?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偏你的蒲亲王府不安宁。你觉得孤都可以罢了?也未免当孤太好骗了。” 万帝声音沉沉的,虽然没有起伏,但言语之中蕴藏着威严的怒气,让人难以直接反驳。 万舒望想同从前一般用,每每聊到此事,他都会不顾自己的身份讽刺万帝几句,可这时万帝又接着说话了。 “李嬷嬷可是蒲亲王府唯一的掌事嬷嬷,听说还是你母妃送去你府上的。想必你府上的一举一动也在李嬷嬷的掌握之中吧? 你不必反驳,方垂瑛,方家的人。方丞相在朝政中的位置不用孤给你点拨,当时找孤闹的时候,是孤绞尽脑汁怕平息下去的,不是你。 三年前,孤压下来没查,要是查出来是你、以及你的母妃搞出来的事情,青云宫也不用存在了。” 万帝的话语如同摧城一般的洪水,涌动而来冲动万舒望的心灵防线,他没有同平时一般故意讽刺他气他,他咽下了一口无奈之气,只能平静但无畏地看向万帝。 气氛一时间又僵持了,常乐至也感觉到气压的沉闷,她捏了捏万舒望的指尖安抚他的心情,随后声音响彻整个空荡荡的万鸢殿。 “生,谁说不生。咱们今晚就回去开始准备,三年抱三娃,把前面的都补回来可好?不够,看父皇您的表情就知道不够,那就继续,圣上说想要多少,咱们生多少。” 反正也没立字据,也不写承诺书,既然你想听,那就说喏,说说而已,又不少块儿肉。 常乐至说完后十分满意,看那万帝的表情是相当的丰富多彩,比今晚上的花灯还五颜六色,又红又白的。 万帝轻咳一声缓解尴尬:“这些私密的事情,你们俩个小夫妻下去自己说就可以了。” 万舒望也被她的话惊得内心里翻江倒海的难以平静,这也没提前对过词,也没商量过要说什么。 见万帝的态度缓和,万舒望见缝插针道:“是,父皇。既然如此儿臣先告退了。” 出了万鸢殿后,万舒望主动问起常乐至:“看你刚才的意思,是想去青云宫一趟?” 常乐至取来提在杏子手里打包好的礼品盒子说道:“特意在宫外买的手工制品,听闻和妃娘娘喜欢烟火,烟火短暂刹那之间的光阴难以留住。这个礼物可以留住烟火。” 万舒望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的母妃如此上心,比对自己还好…… 第56章 送礼 “好。先送你去青云宫,只是我还得去参加皇子间的小聚,一会儿不能同你一起在青云宫。” 常乐至心里美滋滋的,这不正合意了吗?自己还不用想办法支开他。 她的情绪带动着身体发生反应进入了万舒望的眼里,她好像很开心?她或许还是不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那怎么想去找母妃,喜欢和和妃娘娘待在一起? 收起思绪,万舒望同肖寅走在前面,四个人一同往青云宫而去。 青云宫一个接应的人也不见,万舒望推开青云宫的大门,常乐至看着面前的宫殿富丽堂皇,但迎面凄凉的感觉伴着几缕初春的寒冷而来,一丝人气儿也没有。 常乐至四处探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李嬷嬷的身影,“李嬷嬷走了?” 万舒望穿透建筑物在院落间察看:“李嬷嬷不在这里,和妃娘娘在屋里,先进去吧。” 常乐至跟随其后,今日初见和妃娘娘的宫殿,从前传闻她是万帝最喜欢的妃子,今日一见,已经是不同往日了。真是令人唏嘘。 “你来了。” 万舒望才走到屋门口,就听到和妃从里屋传来的声音,和妃思念心切,知道今日阿望会来,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几步入内,四人都看见衣束淡雅的和妃娘娘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她独自在挑选适合的发簪。 “给娘娘问安。” “孩儿给母妃问安。” 和妃娘娘侧过头,目光流转,停留在了常乐至的身上。李嬷嬷说她前些日子受了阿望的“手段”,无论是喝药内服导致受到损伤,还是用针法配合内里外法封住脉络导致损失,都是极大的痛苦的。 这种痛苦一是来自于身体的痛,其次是来自于精神折磨的痛。但…… 和妃看着常乐至,站得笔直、身体康健,甚至于她的情绪也丝毫看不出什么悲伤,真是不简单,万不可对此女掉以轻心。 常乐至自然也感受到和妃娘娘刻意而来的审视,她嘴角上扬,露出自己得心应手的饱含真诚的笑容:“和妃娘娘,这是同阿望成婚以来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听闻娘娘喜爱烟火,特意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来,这份礼物和烟火有关。” 和妃收回自己刻意的目光,柔和一笑。她想想不管这个常乐至心性如何恐怖,至少她是阿望第一个带来看自己的,这女子在阿望心中恐怕还是有什么不一般的地位,如此,可以先默摸观察一下。 和妃起身,十分慈爱的看着常乐至缓缓走来:“本宫当日夜游宴见你便觉得心里喜欢得紧。你啊,还真是懂礼。是什么东西,是烟火吗?本宫现在就想瞧瞧。” 常乐至把手中一根红丝绸捆扎起的木盒子托举了起来:“是可以留在手中的烟火。我来为和妃娘娘演示一下。” “好啊,来这边。” 和妃娘娘体恤地走到桌边,招呼常乐至。 盒子被打开,缓缓露出里面的物件。 “这什么?” 和妃娘娘看着木盒子的东西,她方才温婉的笑意也被疑惑不解代替,和妃娘娘实在难以维持自己的笑意,这是什么东西,就像是敷衍拿来的一大块儿木头。 肖寅也瞥见了盒子里的东西,看戏的看向常乐至。 “怎么了吗?” 唯有看不见万舒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众人冷下来的气氛。 肖寅低声的回答:“三夫人送的东西很别致嘛。” 杏子也想怼上几句,却知晓现在的场合不合适,只好躲在自家小姐背后偷偷白了一眼肖寅。 “娘娘请看。” 常乐至不急不恼,她取出木盒子里平平无奇的木头方块儿。众人才看见这不仅仅有一层四四方方的木方,这第一层的方形的木块儿下还有好几层,一同构成了这厚厚的整体。 她从旁边的柜子上取来油灯,和妃娘娘跟随着她的动作,不知其意。 “稍等一下”,常乐至一边说道,一边打开正方体木块儿的顶盖,打开之后才见这之间竟然是中空的。 紧接着常乐至将灯里的蜡烛取了出来,截取下顶端的一小段,点燃后放了进去。刹那间,那平平无奇的方块儿,变得流光溢彩,光亮从方块的中心,透过里面一层又一层木块儿壁,最后透了出来。 其中最里面的一层蒙上了不同色彩的纸张,光亮透过不同颜色的纸张出来的时候发出色彩各异的光亮。 和妃娘娘坐在桌边,仔细的左右看着这发光的小物件,片刻后说道:“是很漂亮,可这和烟火有什么关系?” “娘娘别急,您请波动下方的盖子。” 常乐至指着立方体的下面,下面有一个旋钮,和妃娘娘将信将疑的轻轻转动,带动着盒子里面的机关,里面的夹层开始了轮番转动。 “竟然是镂空的,这雕刻的工艺十分高超,如此精致”,和妃娘娘简单地夸赞了一下。随着她多拨动了几圈,和妃娘娘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还真的是烟火。” 那盒子里的不同镂空图层,最终达到了彼此最契合的位置。从外面看去,四个面的图案夹杂着色彩各异的光亮,果然是颜色各异的烟花。 再不停的转动之中,图案不停的变换,俨然就是烟火升空最后再空中绽放开的画面。 肖寅那看戏的脸也变得惊讶,他真没想到这个三夫人能找到如此奇特的东西,看和妃娘娘的表情就知道这礼物送她心坎上了。 “乐至,我这前半生收了太多的金银珠宝,都比不上你送我的这个木头块儿”,和妃爱不释手的拿在手中上下左右的瞧着。 “和妃娘娘喜欢就好。我还担心娘娘不喜欢这个呢。” “喜欢,很喜欢。” 青禾一边说着,一边又缓缓抬眼看向面前谦卑地笑着的常乐至。她送的这礼物,自己真的很满意。或许源自于她流浪在外多年的原因,还未曾在谋求利益的名利场生存过才能想得到如此纯粹质朴的礼物。 虽然物件的本身材料并不值钱,但这之中的心意却十分满当,包括这雕刻的手艺、机关的巧妙都是需要相当的时间。 要不是知道李嬷嬷之前说的话,她是绝对满意阿望这任夫人的,看阿望的意思也对她很特别。但前有李嬷嬷提醒的话,让和妃本来十分满意的心情弱下去几分。 和妃娘娘官方的回道:“你有心了。” “母妃,乐至先在您这休息一下,儿臣一会儿就来接她。” “嗯。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母妃正好也需要她陪陪。” 做好了告别,万舒望便离去了。和妃娘娘一直看他走出了大门,才一下子泄了气。常乐至察觉到她的异常,俯身凑到她眼前问道:“娘娘不舒服了?” “嗯。体寒,今日正好遇到来葵水,疼痛难忍。” 真是不巧,如果和妃娘娘这么虚弱了,自己还强行问话实在是不合礼数了。常乐至听了她说话,二话不说地蹲下去,一个熟练的动作,从腿下捞起和妃,把她给小心地抱了起来。 “得罪了娘娘。我抱你去床上。” 一向端庄的和妃第一次遇到女子竟然出手横抱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她惊讶地抬着头从下往上看着常乐至。却见她蹙着眉头十分担忧的表情。 常乐至把还在惊讶情绪的和妃放在床上,和妃才开口说话:“你的力气竟然如此大?” 常乐至也没有掩饰自己:“在外靠自己,多一份力量多一份自保的能力。” 她心想,要是自己愿意,甚至可以把床连带着人一起给搬出去,实现移动的床位,走到哪里睡到哪里。 和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女子真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不知道身上有多少的秘密。还没深究,她听到常乐至的问话。 “方才怎么不和蒲亲王说呢?他是神医可以给娘娘看病的。” “没错,他是神医。本宫也是故意不告诉他,不让他看的。” “这是何意?” “这是小毛病,并不碍事。要是为了这些来来回回的折腾,不值当。今日这事你也别同他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和妃娘娘说了,常乐至也并非喜欢揭穿别人的人,她点点头表示理解,但继续问道:“宫中这么多医师,娘娘的这毛病,他们都没办法?” “吃了药,没什么用。一到这日子就痛得如刀绞,说不出的难受。” 常乐至见她脸色瞬间都痛白了,难受得紧,她忍不住出手了。 “娘娘,闭上眼睛”,常乐至伸手抚上和妃的双眸让她闭上眼睛说道,“得罪了。一会儿别看。” 常乐至掏出随身带的一张黄纸,走了个符箓,夹在指尖。 随着她低声地念了几句咒语,符箓的金光绕着她的手掌流转,很快就感受到温度升高,常乐至没有犹豫把手附在了她的腹部。 和妃发出哼哼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比汤婆子还舒服,温度刚刚好,不烫人。” “舒服吗?可还好?” 第57章 恶意 “舒服吗?可还好?” 常乐至的手掌轻缓的在她的腰间和腹部移动,把温度传输给和妃的腹部,隔着衣裳她都能感受到她肌肤的冰冷。 “嗯。你揉的这几下有缓解。” “娘娘,这痛不是忍好的,还是得治。” “从前也不痛,也就是这两三年开始的,本宫也没在意,只当是这几年年纪大了,可能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常乐至没在意,继续用温暖的手在她的腹部和腰间缓解不适,随之手部的金光慢慢透过衣裳进入肌肤之下,常乐至感受到手中的异样,她低头一看,自己手上的金光竟然在和一团乌黑的丝带状的东西纠缠。 她看着安静闭上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和妃,打算暂且不叫醒她。常乐至手一握试图抓住这一条黑色的丝状物,却被它狡猾的闪开了,似乎还有几分灵智,竟然飘飘荡荡的扭动自己的身体。 和妃娘娘察觉到一丝异样问道:“怎么了?” “无妨,换一只手。娘娘不用担心。” 说罢常乐至掏出万舒望相赠的高品阶符纸,借着指尖的金光快速绘制出一张“聚灵符”,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刹那间,周身的灵气汇聚于手肘部,形成包裹之势,那黑色的丝状怪异物深深地被这充裕灵气的手肘吸引,疯狂的缠绕上了她的手肘,牵扯着长长的尾巴从和妃的腹部钻了出来。 “诶,好像不疼了。” 和妃闭着眼睛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常乐至放下袖子后才说道:“和妃娘娘既然无事了,需要起来走走吗?” 和妃睁开眼睛,只见刚刚还面色极好的常乐至,现在脸色有些惨白,像是熬了几夜没睡觉又过度劳累了一样的状态。 前又知道阿望对她出了手,后又如此体贴的照顾自己的病痛,同为女人的和妃心里生出了恻隐之心。李嬷嬷说了些话之后,自己确实对她有所防备和顾虑,但现在见她这般模样,真是心疼。 和妃心疼地看着她,掏出手帕给她拭去冷汗,轻声问道:“孩子,这是怎么了,快来躺下。” 常乐至虽然感受到精力耗尽,但还能支撑住自己便摇摇头,今日自己要问的事还没问出口,绝不可以被这些事情一而再的耽搁时间。 常乐至心一横,掏出了怀中的金丝锦囊。既然她现在流露出一副心疼自己的表情,那就乘胜追击,借此机会正好开口问问。 “这是何意?你把这金丝锦囊拿出来是做什么?” “和妃娘娘,这锦囊……是你的吗?” 常乐至深呼吸一口气才说完一句话。 和妃娘娘看着她的状态十分担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回答:“这是我的,是我送给阿望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金丝锦囊竟然是她送给阿望的。 常乐至编造事实,又试探地问道:“这锦囊娘娘不是说很宝贵吗?我不太明白……为何蒲亲王把它给了我。” 和妃娘娘莞尔一笑:“这金丝锦囊是独一份的,这是我们宁家的信物。初入宫时,我的爹娘亲手交给了我,里面放有三张皇室才有纸和一只能写千字不断墨的笔。据宁家府上流传的故事,这是开元皇帝赐给宁家之物,只要宁家有什么需求、什么难言之事,可以写在纸上送进宫里,定会为宁家排忧解难。 你才二十不到,自然不知道从前宁家同皇室的关系,宁家是陪着南鸢国从无到有,从命悬一线到天下太平的唯一世家。现在的什么各掌半边天的方家、柳家,都是后来者,但如今都居于上位了。” “如此说来,这金丝锦囊有特别重要的用处!” “没错。阿望是从民间找回来的,这事你也知道吧?” “嗯。这在南鸢国不算什么秘密,京都还流传着五皇子坐镇杏林医馆救治天下百病的故事。” “自从有了阿望,我是一千万个不放心他。为了给他多一分保障,从小我就把金丝锦囊的事告诉了他,让他一直贴身藏着。现在你知道这金丝锦囊对于他和对于宁家有多么珍贵了吧。 收好吧,乐至。” 和妃娘娘摩挲着手中的金丝锦囊,那线条和纹路如此熟悉,她戴在身上的前几年一直想写下“准许我出宫还家”。 她考虑再三,没有行动,这份东西十分珍贵,尽管时代已经变迁,开元帝早已逝去,百余年前的承诺已经不知作数与否,但没有用它,它就像是保命符一样的效果总是让人安心的。 况且年少的心分不清真情假意,也不论后果如何,心动就是一瞬间,一瞬间就让她专一了数十年,也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常乐至带着不安收下金丝锦囊。 事到如今,她不用再问下去了。那个送锦囊到百空宗的人不是和妃,不是她,只能是万舒望。从小就把金丝锦囊带在身上的万舒望。 这里面早已经被用掉了的纸张竟然承载着如此深重的意义!有着这般重要作用的金丝锦囊,竟然在万舒望的手中如此轻易的用掉了…… 她不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这份厚重的礼物,也承受不住万舒望如此剧烈的情感。 手肘间流转的灵气渐渐归位,那黑色的丝状物随着灵气的归顺也跟着藏进了常乐至汇集灵气的位置,但它不知道追随灵气而去的它,此路是一条死路。 常乐至的气色逐渐恢复了回来,她收好金丝锦囊后推开了大门,临近中午了,阳光十分的温暖充足,她看着不错的天气问道:“和妃娘娘,今晚你也会出宫一起去游街吗?” 和妃摇摇头:“我已经许多年不曾出去过了。” “这是为何?难得一年上元节,万帝不是提议‘与民同乐’吗?” “上元节固然好。只是身侧冷冷清清,越发热闹,越显得寂寞冷清呢。” 常乐至眼里的和妃娘娘,端庄、温柔、专情,但她和万舒望一样,为何总带着不放过自己,又说不清楚的心事。 她向来不理解这种生存的方式。既然选择要活下去,那便是要痛痛快快的活着,尽心尽情、肆意的活着。 但现在的常乐至已然不是当年的她了,从前她会强行拉着别人同自己一起快乐。如今她已经学会了尊重别人的选择、别人的命运。 因为自己身上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没那些空闲的功夫为别人做太多浪费心神的事情。 她仅仅再劝了一次:“听闻河面上的烟火更好看。倒影在河面之上,如同镜像的两个世界。” “无论是河面之上还是河面之下,两个世界,都是同一个我。” 她不在乎也不心动的笑笑:“对于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来说,尚且还有吸引力。对于我,有这能永恒留在我手中的烟火足矣。” 她拿起桌面上常乐至送的小礼物:“谢谢你的礼物。” 常乐至便也不再劝说。 傍晚时分,绕城的鸢尾河上停满船只、点亮花灯,鸢尾河上的三座大桥也挂满了灯笼,各种商贩在船上和桥上赚吆喝。 此时,无论是河面还是桥面都是奇光异彩、热闹非凡的景象,人群熙熙攘攘,灯火昼夜通明,雕梁画栋与灯火之间净显上元节的人间烟火。 常乐至找了一处生意不怎么好的茶坊,店处三楼,头顶月亮。她坐在栏杆边的桌面,桌上贴心的放着一盏应景的圆形花灯,灯光幽幽,如同月光。 今日出门没带伞,又无雨,整条街都找不到卖伞的,属实无语,只好找了一处遮着月光,但又能看到京都最繁华的灯火一角。 杏子兴致极高,常乐至见她站在自己身后也是无聊,便掏了五两银子给她。 杏子的小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小姐。您不要我了?您想给我银子打发我走了?” 见她说哭就要哭出来的架势,常乐至故意恐吓道:“花不完银子,不准回来见我。” 说着就把银子塞她小手里。 杏子握着沉甸甸的银子,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在自己手里的分量,她一下子就醒了。 “原来这么沉啊”,喜笑颜开的杏子口无遮拦的说道,“您要是真想打发我,这五两银子我感觉还是足够了的。” 常乐至无语的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只想着吃了这顿,不想着吃下顿啦?” “哎哟。那不能够,我可是您的杏子呀~” 杏子当然知道谁对她最好了,“那我真的拿着出去玩了?” 常乐至点点头,随后掏出一张符箓折叠好放在她的心口:“一会儿找不到我的时候,就默念我的名字……” 不对,这丫头不知道自己的本名呢…… “这样,一会儿你找到我的时候,就默念‘乐至’,我会收到你的方位然后来找你。” 杏子瞪着大眼:“这么神奇!神通广大。” 今日才见识了小姐手冒金光给和妃治病,现在的杏子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只有感叹。 “好了,去玩吧。” 第58章 坦白 杏子捧着银子蹦蹦跶跶的下楼去了,站在楼下朝上面挥手和常乐至打招呼,这才蹦蹦跳跳的汇入街上的人流。 常乐至收回目光,沉下脸色,外界的热闹都被这一方茶店的屋檐隔绝。今日上元节一过,就是明尔回来的日子,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再去常府。 万舒望让自己不要打草惊蛇,要是放在之前她对他的信任仅有百分之二三十,断然是不会听他的话。可今日这事……那可是有特殊用处的金丝锦囊啊,他竟然把它拿给父亲,用来写了最后一封家书,还把它送去了百空宗…… 百空宗,等等,他送到的百空宗……这么说他知道百空宗的位置,他也去过百空宗,他一直知道自己在那里。 为何……不来找自己,这么多年不来见自己,这又是为何。 想不通这条路,常乐至暂且不思考,她喝了一口茶水。自己原本想着做好万全的准备出手阻拦住明家来常府取金子的人,再绑回去盘问。不过,这次就听万舒望的意思吧,他应该有别的打算。 “找到你了。” 万舒望独特的嗓音打断了常乐至的思考,她抬头一看,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像一缕携带着 温柔月光的清风而来。 “是你啊。今日去了小聚之后迟迟不见你回来,我便率先带着杏子出来了。” 常乐至故作轻松的看向栏杆外的开阔视野说道:“这个位置我选得不错吧。视野很好,可以一览京都的雕梁画栋、锦绣风光。就连鸢尾河上的船只都尽数入眼,星星点点的很漂亮呢。” “没错。听你一说,皆入我眼。只是比起看,为何不涉入其间呢?” 常乐至转移话题的问道:“诶,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肖寅呢?” “楼下。” 常乐至低头一看,果然见他在一个小摊旁边站着,手里正提着两盒子糕点,面露不爽的等着小摊上的老板制作新鲜的食物。 “他在那里做什么?” “听说白府有蟹肉大包子,这家铺子的老板最擅长做包子,民间人称‘包子王’,不知道他的手艺做出的蟹肉包子如何。你想尝尝吗?” 常乐至心想,肯定是杏子那小馋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外说出去的,没兜住话。 “啊?白府,一个京都首富,弄一两只螃蟹是有自己的门道,那螃蟹的滋味极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但你让一个路边的小摊老板给做蟹肉出来,也算是异想天开了。” “我弄一两只螃蟹也有自己的门道。” 他的声音轻柔又有力,从脑袋上方传入常乐至的耳朵里。 好吧,他确实应该大概也有这样的门道,但是他可是常年不露锋芒,安分守己不提要求的蒲亲王……为了几只螃蟹动用一些人脉、物力的着实不像他的风格。 但常乐至也知道他一定是听了杏子往外兜兜出去的话,为了自己一饱口福才去找螃蟹来的。 比起感激,知道金丝锦囊后的常乐至只觉得更亏欠他。想起来最开始误以为他变得心狠手辣、恶意的伤害大夫人、二夫人事件还觉得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一面看他带有儿时的光芒,一面又对他抱着警戒不敢相信。 没想到,竟然那些事情也都是事出有因,并非恶意为之。 如今又知道他对自己做的事情,越发觉得亏欠得更多。 或许万舒望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变了心性的只有自己才对,自己才是那个变得最彻底的人。 手染献血、不择手段的人是自己才对,为了达成目的、为了获得报酬、为了知道“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成为不了“乐至”的人是自己。 若说从前,像万舒望这般的“神仙”似的人,自己一定会毫无顾忌地拽住他的手,把他占为己有。但是现在,自己不可以这样。 常乐至听他说话的瞬间,已经把所有的心绪重新思考了一遍,她虽然快乐不起来,但也不打算过于沉湎于痛苦的思考之中,她挤出一个喜悦的笑容说道:“谢谢。” “嗯?这才又是为了还什么人情,又如此生分。” “不是还什么人情……金丝锦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你送去百空宗的,你去过那里,你也知道我在那里。这些年我做过些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万舒望简短的回答了三个字,回答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几分不好看。 这个答案反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万舒望不知道?真会撒谎,连百空宗都去得了,还能不知道…… “你不用怀疑我的回答。这几年不知道你的动向也是我一直最后悔的事情,我的能力还管控不了整个世界,北原、凉越以及南鸢,太广阔的世界,我也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锦囊里的信的确是我亲自送到宗门的,那个宗门也是我帮你安排的。你从小在常家的庇护下长大,那时候你才仅仅八岁,面临这样的变故我怎么能放任你不管。只是我那时候也自顾不暇,没办法接济你。 百空宗是我想到的最好去处,我在那里待过四年,在那里受益颇深。 这点我承认,你在百空宗的几年里,我一直知道你的动向。同时我也知道你不可能会一辈子心甘情愿待在那里,但本着能护一日是一日的目的,我让宗主师父把锦囊给藏起来没有第一时间拿给你,因为你看到锦囊那日,一定是你离开百空宗,离开我的掌控范围之日。” 常乐至无言,他没有道理说谎,也就是说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 “好,既然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发生了什么,我便告诉你罢”,常乐至平静地缓缓道来,她用表面的平静来掩饰内心里波澜壮阔的心绪,她看着万舒望的眼眸说道:“这些年我无恶不作、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刃了许多人,了结了许多人,也干过许多偷传机密、暗度陈仓的事。这样的身份,已经不是当年的‘乐至’。 今日说这些,是想着和你划清关系,我的身份不做好,也不适合做蒲亲王的夫人。我欠你的恩情,后半生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但以后咱们之前还是分开算得清楚的好。” “唰”的一声,一把金黄色的油纸伞撑开出现在了她的头顶。这突兀的开伞声音一下子打断两人的话题,常乐至抬头看着伞问他:“你怎么还带了把伞出来?” 万舒望不答此问题而言他物:“那可能是分开算不清楚了。想出去走走吗?你可不是喜欢清静的人。” 常乐至压下内心急切的情绪,又保持平静的问道:“我说话你听明白没有?我今日回答万帝那些话都是搪塞之言,你要是想要子嗣还是尽快再娶个夫人吧。” 万舒望被她一提醒又想起今日在殿前她胡言乱语,出口成章的誓言场面,让人哭笑不得又实在佩服她的勇气。不过她那招确实好用,很适合用在万帝的身上,几句不值钱的话就把他敷衍了。 回过神来,他看着常乐至浅笑道:“听得明白,但是不想明白。可以算清,但是我不愿意算清楚。” 万舒望认真地同她说话,浑然不知这个高楼的位置十分暴露。月亮之下,灯火通明,十分好瞄准目标,这对于擅长隐匿自己的杀手、刺客来说是绝佳的。 所以月黑风高夜,并非是唯一的流血天气。 只带着风声的锋利苦无从虚空而来,笔直的射向这层楼的栏杆,苦无带着风声穿过栏杆朝着楼间万舒望和常乐至两人而来。 常乐至刚想继续和他辩解几句,直感觉到脚下升起寒意,低头一看那只苦无速度过于快速,已经掠过自己往万舒望而去。 来不及做多的争辩,常乐至下意识的要去护他,因为他看不见,也不知道武器的来势。 所幸他离自己很近,常乐至使出全身的力道,来不及通过喊叫提醒,直接伸手拉住他撑伞的手柄,用力地向一侧拉拽,借由伞柄把他拉到一边,躲过了一劫。 接着就看见楼下等包子铺的肖寅一个飞身上了楼,把两个食盒外加一袋包子往桌上一放,拔出刀来格挡。 数只苦无从虚空而来,甚至看不见来势仿若凭空出现,但好在肖寅的武力不容小觑。尽快能看清来势的时候距离人仅有半米的距离,但都被他一一挡了下来。 常乐至对这个臭脸侍卫心里有了几分改观,看来不是什么三脚猫功夫,还是有些真本事的,难怪脸臭。 “走,带着他走。三夫人,请你明白五皇子的重要性,就算是你死,他也不能死。否则我肖家军面对白府也一样不怕。” 危急时刻,肖寅最关心的还是五皇子。 常乐至自然知晓此刻的情况危机,她护着万舒望,但多年的实战面对突发情况的时候,她已经学会快速调整恢复理智,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能发挥自身最大的实力。 她没有闲情和臭脸侍卫斗嘴争论,而是问万舒望:“你能通过观脉眼看到来向吗?” 第59章 无名之人 万舒望也不是什么怕死之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慌乱,知道有人想攻击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在四处观察,所以很快就回答道:“左前方是否有一座桥。” “是。” “桥上可有什么较高的位置,那里有人,在我的视角他们是虚空匍匐着,仅仅有三人。” 常乐至探过去,但自己没有这本事看清楚,只能大概看到确实有撑起来的很高的棚架,是为了在头顶固定灯搭建起来的。不过除了棚架之外,这上面有一段还覆盖了一层稻草,应该是为了聚光,把灯光的亮度都挡在棚架下面。 因为几人过于隐蔽,就留动手的速度也极快,所以现在桥上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一副太平祥和。 幸运的是,常乐至选的这个茶摊在三楼外围的位置,而且故意挑了个生意不好的铺子,此刻除了三人之外也并无其他人,完全避免引起这栋楼的混乱。 常乐至回头一看,楼里面人太多,躲进去怕会更混乱,这些苦无大有只朝五皇子而来的趋势。按照自己的逻辑来想,他如今完全隐蔽锋芒,就连擅长的诊治医术也仅仅给晴妃服务,并无什么显着的功绩在身。朝廷中怎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朝他动手呢?如果不是朝中之人,又是哪里的势力。 需要活捉,问问! 常乐至提议:“我可能需要近距离看一下。” “我去吧”,肖寅立马决定,“你们先进去躲着,我去探探。” “不用,交给我。” “你?你开什么玩笑,三夫人千金之躯,让你去做人质吗?” 耽搁的这会儿时间,常乐至已然发现朝这边而来的苦无数量减少。想必是没有得逞大有收手要走之势,如果再不追踪过去,一旦他们溜走便会汇入人群之中,不好再找。 她以命令的口吻道:“护好你的主子。” 常乐至一跃而下,她的轻功十分了得,之前在百空宗后山的一片竹林之间,她从竹子的竿头而过,轻点竹子枝干跃过竹林可以片叶不落,不沾衣裳。 话音一落,肖寅发现她已经赤手空拳的落入人群之中,不见其踪影。 “五皇子,她!?” 肖寅惊讶的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苦无的数量已经减少了,看来是他们没有得手,已经收手要走。是得快点,耽搁不得”,万舒望说着话,一面看向月光之下那独特的光簇,那就是常乐至的方向。 今晚的月亮一定很美,月光很亮,把她的全身都包裹住了。 “既然如此,算是安全了?我们要不动身先回府。” “不。并不安全”,万舒望抬头看向屋顶,“来人了,两人。” 万舒望取出两根银针,这些和医治病患用的银针不同,都是特制作为武器使用的,比一般的针要粗,但针尖锐得更多,配合他的冠脉眼,加以控制飞针出去的力度和角度可以精准的点穴、致伤。 他的手指间夹住数根银针,手腕用力往上方一甩,数针齐发,泛着寒光而去,若非特意留心防范之人难以分辨飞针已至。 肖寅配合的速度极快,已经跃上屋顶,定眼一看:“果然两个人。” 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的两人手摸脖颈之处,一根细长的针正在月光下反射出银光,两人二话不说拔出针,握紧刀柄,一人正预向肖寅出击,一人正把矛头对准楼板上的万舒望。 才走了两步,两人脚一软,都跌跪了下去。 “说,什么来历!”肖寅上前抓住面前那人的衣领,凶神恶煞的质问。 两人皆不说话,把牙咬得十分的紧,肖寅继续压制气焰道:“老实交代,不杀俘虏。” 万舒望眸光一凝,察觉到异样。“嘴里藏有毒。” 肖寅左右两掌分别拍在两人的脸上,意图打开他们的下颔。两个刺客依旧不为所动,尽管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生生把痛苦咽了下去。 肖寅拽着面前人的衣领提溜起来,探试鼻息。 “大意了,没救了。” “搜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肖寅得令在两人身上搜寻贴身物品,掏了半天什么特殊的东西也没有。 “这两人的衣物呢?布料如何?” 肖寅仔细的察看两人的夜行衣,随后朝万舒望摇摇头:“十分陈旧的夜行衣了,连布料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这些衣服更像是从别的身上扒下来的,不是很合身。” “好,扒下来带一件走。另外去传今夜安排当职的巡逻来收尸,但是不要声张。今夜是个好日子,不必惊扰百姓,扰了他们难得的欢愉。” “明白。” 几刻钟后,当职的巡逻总算是带着三个小侍卫悄声赶到事发的屋顶。万舒望就笔直的站在屋顶上等着,他的目光放在远处追随者一簇温柔的光芒。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光芒消失在桥头,离开视野。 但他不能追过去,这边还有要事。 “给殿下请安。” 巡逻的懈怠在真的亲眼见到万舒望的时候收敛了起来,他看到屋顶上躺着的两人时,目光呆滞、手足无措,大汗一下就下来了。还好五皇子没死,否则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私下里,自己也说过他几句闲话,毕竟五皇子如今的地位很尴尬,不上不下。不过五皇子也算是有本事,当时仅仅去了一年半载从北荒之地,这从北荒回来的所有士兵都把他吹捧得跟“神仙”似的,就连那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文以庆也恭敬的给他行礼问安,和颜悦色的。 说会现在,不管如何他也是个皇子,要真是在今晚出了什么事,就算不是已命相抵,也得除掉自己半条命。 想清楚利害关系,当职的巡逻头领心有余悸的看向屋顶上躺着的两个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低声吩咐后面的三个小卒:“把尸体抬走。” “是否需要小的禀报安排兵力给您保驾护航。” “不必了,今夜不宜外出。本殿还是回去清静清静的好。” “那小的便先行告退。” 看着离去的巡逻人员,肖寅开口问:“真的回去了?” “去找她,她消失在我的视野了。” 肖寅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流露出无语:“都说让她别去了……行吧,那我带您一起走还是?” “我能放你一个人去?你不得又和她吵起来。” “我可不是,我可没吵。” 肖寅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把吃的东西带上,咱们走吧。” 两人下了楼,路边包子铺的老板招呼道:“客官,还以为你不要蟹肉包子了呢,急死我了。这里拿好,我一直温着的。” 万舒望接过打包好的包子,放了几枚碎银。 两人沿着万舒望发现她消失的方向往外走,越走离闹市中心越来越远,他一边走一边看。 终于在小巷子的深处找到最熟悉的光芒。 “在这边”,万舒望指向左手边的巷子。 “没有啊。”五皇子的眼力不应该出问题的呀,但是确实这巷子里空无一人。 “要用这个”,万舒望撑开伞朝着光亮走过去,肖寅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还是看不见任何人。 心里暗自发难,这该不会是什么邪祟上了五皇子的身了吧,被妖怪给迷了眼睛,障眼法?可惜自己不懂得捉妖拿鬼之道,还是小心为妙。 走到巷子的死角,万舒望把手上的伞撑在了光簇的顶部,才能看见褪去光亮后她的身形。她靠着墙坐在地上,于是万舒望蹲下了身子,靠近之后听到她含糊的声音:“喷我一脸毒气……恶心死了。” 听到她虽然含糊不清,但语气依旧有力,不像受了伤,万舒望才放心下来,他掏出怀里的“清元丹”。 “吃这个。这个一般的毒都可以解。” 常乐至摆摆手,声音慢慢恢复了元气:“我没中招,他一喷我,我反应过来了闭住了呼吸。就是毒气散去之后,被他口气熏了一下。” 常乐至轻松的抬抬下巴示意他们看看旁边那个人。肖寅这才注意到巷子的墙壁里还嵌入了一个人,面朝自己露出一个傻不拉几的对眼表情。 “你……你打的?”肖寅看看那凹进去的墙以及完美嵌入墙体的人形。 “可惜跑了一个。” 肖寅轻蔑一笑说道:“跑不跑都一样。他们是职业的,有备而来。嘴里藏了毒了,万一失手就会咬毒而死。” “哦。”常乐至平淡的应了一声。 这语气让肖寅的脸又臭上了几分,他别过脸也不想看她。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感觉她有目的,就是不喜欢她才靠近五皇子,除非她足够的强,比自己强。 万舒望看向墙上的骨骼告诉肖寅说道:“他还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没死?看来他没有准备毒药。” 常乐至从地上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上前把墙上的人抠了下来,给放在了地上。 她拍拍手上的灰,拍去自以为的肮脏之物才说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毒,只是赶巧了。” 第60章 两个白家 她一边蹲下去在那人身上搜查,一边说着:“拍他胸膛那一下,他恰好咬破了嘴里的毒囊。我那一掌气力让他的气只出不进,把那毒囊的毒气全给喷出来了。事后我才知道他打不过我,想服毒了结自己。”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肖寅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不过我看这人和刚刚那边那两个一样,都没什么用。刚刚那两人我们搜查了全身,什么都没有。” 常乐至目光一沉,严肃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跑了的那个人也许还会动手,这几日务必要小心。你怎么看?” “谁?”肖寅反问一句,“谁怎么看?” “没问你,问他。”常乐至无语地冲万舒望使眼色,但她又想起来万舒望确实他眼睛又看不见。 “额……”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最好。他在自己这里从前叫野孩子,后来没坦白身份之前,他叫五皇子、蒲亲王。现在……她怎么叫呢,既熟悉又陌生。叫他“阿望”又过于亲昵,叫他身份称呼又觉得格外疏远。 “三夫人,您要找五皇子问他的想法,便唤殿下。今日也是只有我与殿下两人,要多些人,您得问多少人才知道问的谁。” 被臭脸的侍卫莫名其妙地带着训斥的意味说了一顿,心里不舒坦,但却没毛病可以挑剔,常乐至只好无语地看向肖寅,暗暗撒气。 “三夫人,您总是以‘你’和殿下相称。这卑职倒是从来没见过没听过。还得是您要特殊一些。” 常乐至看这肖寅阴阳的功力又长进了,是时候让杏子同他一决高下。 “不用特别称呼,你若是愿意也可以直接叫‘阿望’。” “殿下,这不妥吧。再怎么说,三夫人也是过门的夫人,再怎么说也应该叫您‘夫君’……” “咳咳”,常乐至忙发出声音打断。这个肖寅肯定是看出来自己叫不出口,故意给自己添堵。 “好了,说说正事,殿下您怎么看这事?” “不像是朝廷中人安排的刺客。因为据刚刚肖寅的观察,这些人夜行衣很旧,甚至有些不合身。朝廷中人若是想安排刺客,那准备的夜行衣至少得是新的、合身的。” “你对这些人的身份有什么猜测?” 万舒望摇摇头:“暂时没有。这些人一点特殊之处都没有。” 肖寅冒出个想法,说道:“会不会是悬赏阁的人,或许是谁有渠道拿钱买殿下的命?悬赏阁聚集各方人士,自然不会带有什么明显的身份特征。” 常乐至虽然心里很想辩驳,但一开口恐怕会被怀疑自己为何如此会替“悬赏阁”说话,这可是在各国都不做好的组织。她只能默默听着,但心里明白断然不会是悬赏阁。 悬赏阁的人为了钱没错,但无命消钱的任务阁内的猎人是断然不会做的。总结来说第一是命、第二才是钱。否则人死了留钱也没用。 这是在阁内待了这么多年常乐至深谙的道理,也是所有悬赏阁猎人的接任务宗旨。所以才会有许多重金也无人接取的任务,以及接了任务后发现过于困难随后赔付违约金也要放弃的事情。 但,所有悬赏阁的猎人有一点,常乐至还是佩服的。如果出现意外被当场捉住,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会往外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会透露悬赏阁的半点信息。 毕竟主阁被暴露之后肯定会收到各国掌权之人围攻,这无异于断了其他人的钱财,断人钱财即杀人父母,势必会出现当时保住了自己的命一时,会被追杀到死的局面。 万舒望也听过悬赏阁的大名,但他未曾接触过,也不了解如何能联系上阁内之人,肖寅的这种说法不完全无可能。 如果真的是悬赏阁之人,恐怕更难查到是何人所为。 “不用担心”,常乐至见他状态不对,出口安慰,“听过吗?悬赏阁都是能人异士,就这种程度都能轻易趴下的人。悬赏阁能纳入麾下?那恐怕悬赏阁也不会流传至今了。” 万舒望听她一说心里有了些底。肖寅看向轻易相信了三夫人的五皇子,无声地感叹: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我的殿下啊。 “这是?”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常乐至掀开了那人的上衣,腹部间有一个图腾。 肖寅靠近来,一眼看出了名堂。 “这个是凉越的军旗标致!” 常乐至又瞧了眼“还真的是凉越。” 常乐至去过很多次凉越,才下山第一次接取任务就是凉,之后又因为接到过凉越国的赏令去了不下十次,偶尔有机会还会去找白秫坐坐。 凉越,据常乐至了解,凉越国的行事作风断然不像是挑事的性格,而且两国向来无冤无仇。 她起身踱步,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可能会是凉越的军方势力呢……” 肖寅反问:“如今天下,当属南鸢最繁华。有凉越的觊觎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吧?” “先把此人一并报上去,收押起来审讯吧。” “是,殿下。” 肖寅踢了地上那人一脚,脚尖一勾那黑衣人的身体就腾空而起,他在伸出手臂一搂把人就给轻松的抗在身上了,连腰都没弯下去,肖寅轻松地看向万舒望:“准备好了。现在就去?不用我们私自审讯?” 万舒望轻摇头:“我正好有别的打算,借由此事正好。” 第二日,朝堂之上 两具尸首和一个活人被绑着丢到了万帝面前。 万帝从高位之上缓步走来,走到尸首面前看着万舒望问道:“孤已经听说了,昨夜上元节,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他们是什么来历?竟然选这个时间行刺皇室,若是我朝子民,这性质是相当恶劣。” “儿臣不敢确定,但这三人身上都有共同之处,十分可疑。” “什么共同之处?” 万舒望缓缓掀起尸体的衣物,两具尸体的腹部同一个位置都纹着一个形似上弦之月,月弯之处两条蛇形互相盘旋着同月亮一起构成一个圆形。 万帝立刻辨认出了图腾的来历:“这不是凉越的标识吗?” “回陛下,儿臣见到这个图腾也觉得和凉越有关。但凉越,却是最没有动南鸢国理由的。” 万帝看着那个活着的被揍得有些很,眼珠子一直是对眼看着傻不拉几的人问道:“这个人质呢?” 万舒望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之前活捉的时候也想自尽,但是被肖寅眼疾手快拦下来了。” 万舒望并不打算说实话,要是告知万帝是常乐至,现如今的“白疏疏”的功劳,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其他的麻烦。 万帝不死心看着那个牙咬得紧紧得,腮帮子都鼓出来的人质问:“你们是从凉越来的?” 默了几秒,一旁出列了一个文官,正是南鸢朝廷半边天的方家方臾丞相,他恭敬地对万帝提议:“陛下,臣有一个想法。” “请畅所欲言。” “若真的是凉越,那他肯定宁愿死也不会出口说实话的。这样的标志,大家一看都知道是凉越的图腾,重要在于陛下信还是不信这个证据” 万帝在殿间来回踱步,又看向满朝文武命令道:“方丞相,柳丞相留一下,还有阿望留一下。其他人先退朝。” 百官有序地退离,看大门的公公也会意,把门关起来了说话。 万帝等人退完才开口说道:“我对这个图腾,半信半疑。原因两位丞相想必也知道。” 方臾低眉答道:“是因为白家。” “没错,白家是在南鸢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从南鸢国成立就扎根京都,如今放眼整个南鸢都是头部的富商。但同时,白家在凉越也风光无限,三代名将皆为凉越重用,他们在凉越的地位不容小觑。 据先帝讲诉,南鸢和凉越地域邻近,当初同凉越携手抵抗外敌,白家人为了维持两国长久的和平,先辈决定从凉越迁家到南鸢定居。虽各居两国,但白家人是出了名的团结,流淌着的是相同的血脉。 如果昨夜真的是凉越,那他们选择对南鸢的皇室出手无异于是主动想打破这份和谐,他们也应该料到如果我们的势力查到是凉越,第一件事就是对来自凉越的‘白家’动手。” 万帝看向柳凝丰,示意他说说自己的想法,但柳凝丰始终是没什么表示。好像从当年常府一案之后,他的聪慧才智就大不如当时了。 方臾低眉说道:“陛下说得没错。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些年两国的白家还设有特定的日子来往两国相聚,而随着白家的先祖相继去世,后生之间两国的白家再也没有来往了。 虽然是相邻的领域,实际上两国还是相隔甚远,要碰面得提前二十天开始准备起程。如今的他们做何打算还真不敢下定论。” 万帝看着不发一眼的柳凝丰开始点名问话了:“柳丞相是什么看法。二位是我南鸢朝中最信任的人。” 柳凝丰被叫到的时候有一瞬间如梦初醒一般, 第61章 得之不易的机会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分析:“要说是……这证据就在那,谁普通人会把凉越的图腾纹在自己的身上。要说不是……那也很大可能,毕竟说来吧,这个这个,没有人会蠢到把证据摆在明面上给别人看……这么明显的证据,这不是一被捉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还用得着自尽而死保密吗?所以,这个……这个微臣就是这个看法。” 万帝不动声色,看着柳凝丰,心里想着他这说了当没说的发言,把自己和方臾的立场合二为一,左右都是对的。 万舒望感受到陷入的僵局,他早就想提出自己的打算,现在正是时候。 “陛下,儿臣愿意押送人质前去凉越国讨要说法。事到如今在这里的所有想法都只是猜测没有定论,不如亲自押送去凉越,当面谈。” 万帝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可,太过危险。如果真的是凉越国派来的刺客,他们这次行刺的目的如此明确,直接冲你而来,你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陛下您这个观点,臣也有几点疑点”,方臾垂着眉恭敬地说道,“五皇子确实因为以前在杏林医馆坐诊的原因,民间的人都识得他的相貌,是极为被有心之人锁定的人选。 可是,这目的何在?五皇子一不涉政、二无兵权,凉越为什么要对五殿下动手不可呢?除非,他们有别的目的,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和皇室有瓜葛的人作为挑起纷争的导火索。” 万帝顺着方臾的说法反复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依你看,现在应该如何破局?” 方臾立马回应:“必然得去凉越,而且必然得让五殿下亲自跟随队伍把人质押往凉越。” 方臾提到万舒望时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抬眸看向万帝。 “这又是什么打算?”万帝的表情很显然不悦,他并不打算放万舒望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他把他圈在池中这么多年了,为的就是不让他出意外。 “凉越不论兵力还是财力都不敌南鸢,我猜测这次若真是他们出手,想必是在试探南鸢的底线。如果我们选择杀之结束,只能勉强算是对他们的还击,毫无力量的还击。可我们带队亲去,正面相谈,这种压迫感是绝对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次的事件背后另有其他势力而非真实的凉越,这也是对凉越的警醒。” 万舒望竟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自从方垂瑛在自己蒲亲王府上出了事,方臾没少在后面闹。不过,现在有了方垂瑛给的奇怪令牌,这事迟早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陛下不愿意?”方臾又推力了一把,“以南鸢的实力,派出兵力护着一路不成问题,何况肖寅可是五殿下的贴身侍卫,普天之下能与肖寅敌手的屈指可数。” 万舒望上前一步:“儿臣定会全力以赴。” 万帝动摇了,他拂袖道:“那就让你母妃的挚交,肖家军一同去吧。好了,此事今日议毕,明日阿望来万鸢宫与孤再议。” 两位丞相告退后,万帝叫住了万舒望。 “上次,你没有骗孤吧?” “什么?” 万舒望感到莫名其妙。 “就是孤的孙子的事,事情怎么样了?” 万舒望新学会的技能,张口就来:“父皇放心。” “阿望,你总算是愿意接受了。只要你给南鸢诞下有‘观脉眼’的后代,此后你愿意做什么愿意去哪儿,孤全都答应,并且全力支持。” 万舒望心里冷哼,但依旧面不改色地恭敬回道:“是。儿臣明白。” 恐怕,自己的孩子也是重蹈覆辙被拘束的一生。 万帝难得一见的夸了一句:“你这次做得很好,把突发事件解决于无声之中,如果昨夜闹起来,游街的百姓如此多,必定是会引起骚乱。你果然是孤从一至终最看好的孩子。” 万帝对着万舒望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情,难得一见的慈爱,这反倒让从未感受过父亲感情的万舒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不适。 不过,他并不会觉得这是纯粹的关爱,也并不会接受他的目光和关爱。 万舒望说道:“母妃虽然嘴上不说。但儿臣想父皇和她朝夕相处多年一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像母妃钟爱烟火一样,她这一生眼里没有容下别的最爱。” 万帝被戳中了心里的软处,一时语塞。 见万帝不语,万舒望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只直白的丢下了一句:“父皇去看看母妃过的什么日子吧。” 空荡荡的朝堂,仅留下万舒望的话绕着空气盘旋,格外震耳。 蒲亲王府 千卷院 今日肖寅和杏子把厨房准备的晚饭搬到了院子的小石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只点了院子里烛台上的灯,略显昏暗,四个人个各坐一方。 臭脸肖寅没话可说,杏子在万舒望这尊大佛面前很收敛,也没话说。 万舒望向来不是第一个找话题的,所以院间饭桌的气氛直入冰窖。 常乐至一看,几位都不动筷子,杏子眼馋地看着桌上的烤鸭腿,酥皮油亮,炭火的香气夹着刷了一层蜂蜜的丝丝甜味,十分诱惑杏子。 杏子就是个鸭子杀手,最喜欢吃鸭子。因为从前在奶奶家,只有鸭子最好养活。 常乐至一眼看穿她小馋猫的属性,直接扯了个烤鸭腿子,在三个人的目光中,放在了杏子的碗里。 “杏子,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担惊受怕的。把我最开始告诉你的话记好。” 杏子小脸蛋上的大眼珠泛着亮光,连连点了两下头:“小姐,杏子好喜欢您。我真幸运能遇到您这样的主子。” “吃吧吃吧。这种肉麻的话以后少说,由着你的性子也不能说。” 常乐至动了筷子,几个人都吃了起来,渐渐说起话来。 “昨夜桥上的猜灯谜,我中了三个香囊呢~虽然是最次的奖品。不过还是很好闻,是杏子我最喜欢的甜柑橘的味道。” “甜柑橘是什么味道?” 常乐至不了解这些香料的东西,但她指望不上旁边两个人搭杏子的话,为了不让自家的杏子感受到被漠视,她把话接住了。 “闻起来前调有新鲜橘汁的味道,后调微微带着木质的淡香。今天杏子你戴在身上了吧?” 常乐至夹着的肉还没来得及放嘴里,她缓缓侧头看着一边坐得端正开口说话的万舒望。这人居然闻到了?这么神奇?哇塞,居然还开口搭话了。这不得把杏子这丫头迷糊住。 在一看杏子,小妹妹惊呼:“蒲亲王好厉害。” “实在是因为确实味道有点浓了,毕竟三袋呢!”肖寅悠哉悠哉地说道。 “肖寅,不许打小妹妹的趣,你现在是做叔叔的年纪了。” 肖寅不服,但对万舒望的态度是十分的好,只是无奈的反驳道:“我怎么就成叔叔辈儿了,是哥哥。” 常乐至对着万舒望说道:“无所谓,在杏子眼里他不是叔叔也不是哥哥,就是个臭脸侍卫,跟谁欠他千百两银子似的。” “他从小就这样。出名的脸臭,谁的好脸色都不给的。” “喂喂,就开始当面说我坏话了。” “陈述一些事实,让自家人多了解一点。” 常乐至第一次见到万舒望这一面,他也会和别人不正经的开玩笑。 “好,不说这个”,肖寅岔开话题,“我已经接到我娘给我带的话。万帝已经安排下去,预计这这几天接我们启程,现在人质已经交由肖家军代管。另外跑了的那两个刺客也交由肖家军负责搜查,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安排了人在府外埋伏,如果再次出手就一网打尽,十分安全。” “嗯。我不担心安全问题。这是得之不易的机会,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次机会。” 常乐至没想到表面风轻云淡的他,原来只是在韬光养晦,心里还是想做一番大事的。他说的这次机会,应该就是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吧? 她插不上话默默的吃着菜,也不知道今日朝堂上他和万帝聊了些什么。 “只是方臾这次竟然帮我说了话,他也提议让我率队一起押送人质去凉越。” “这倒是有些反常,他没有阻拦就是罕见,居然还帮忙说话”,肖寅也有些不详的预感。 “你们要去凉越?” 这事吸引了干饭的常乐至。 “是的,今日在朝堂上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押送人质去凉越国当面对峙。因为这个图腾是凉越军旗上的标志,所以还会对上凉越军队的势力,如今凉越手握军权最大的就是‘白家’。一定会遇上白家的人。” 万舒望说完看向常乐至:“白疏疏。” 他叫了一声她现在冒充的身份。 白家人分家后在各自的国家扎根的事情,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不再广为人知。 白家的故事是口口相传而来,这么多年过去,传言他们故事的人越来越少,就连朝中也仅有部分人听闻过。 常乐至自然也不明白他突然叫自己一声是什么意思。 第62章 反常 常乐至疑惑道:“啊?怎么了?” “此白和彼白是同源,南鸢国的首富白家和凉越的白家人是一家人。” “啊??!”这次是惊讶。 “是的,所以万帝让你要一同去。” “啊?!”这次是拒绝,这长途跋涉的。 而且,万一和白秫遇到了,这可咋整。 常乐至挣扎地再问了一次:“非、去、不、可?” “三夫人,这事是陛下的意思,因为夫人您是白家的人,算是一个必须的代表,何况您现在还是亲王夫人。” 这要是真的遇到白秫,做了好几年的君子之交,突然成了一家人了,还好之前在她面前用的悬赏阁的花名“银杏”代称。 这是唯一庆幸的地方,不然以白秫的性子要知道自己骗了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自己。那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方家大院后院 方臾斟酒独饮,脸上几分喜悦又莫名的落起泪,已经有了几分微醉。 方夫人从里屋找了出来,远远的看见他的背影,追了上去关切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喝酒!老爷你给别作贱自己的身体啊,你要是走了,这家就只剩我一个孤寡老人了。” 方夫人说着嘤嘤欲哭。 “楠楠。” 方臾一边叫她,一边招手,方夫人走了过去坐在他怀里。 “楠楠,垂瑛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今日为夫开心,大仇将报。垂瑛,多么乖巧多么听话的孩子,不可能会疯掉、不可能会突然发疯、不可能会突然失去生儿育女的能力。这么几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原谅,我没有放弃过报复。” 方夫人吓坏了,紧张地抓着他准备倒酒的手:“你要做什么傻事?你要是对五殿下下手,被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放心”,方臾拍了拍她的手,“我做事向来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否则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吗?我这辈子没做过一件愧对南鸢、愧对陛下的事。即便如此又怎样呢?依旧得不到公平的对待,连自己女儿究竟在蒲亲王府发生了什么,都不能知道。走到今天这步,也不能全怪我。” 方臾举起酒杯对着天空而言:“这是我方臾今生第一次愧对南鸢,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从此事之后,臣对万帝、对南鸢,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方臾说完仰天而饮。 方夫人紧张地看着他,再次追问道:“老爷,你做了什么?” “楠楠,你不知道最好。如果事发,我会把你撇干净。不过,我还是祈祷老天能饶过老臣这一次。” 方夫人不敢再问,这事恐怕是过于严重。 三日之后,肖家军一百余人出动,单骑前行、仅一辆马车,车里捆绑着押送的人质。 肖寅护在万舒望左边,常乐至护在万舒望右边搭着背包裹的杏子,万舒望独自驭马走在两人中间。押送人质的马车就紧跟三人后方,被肖家军围住。 队伍没有疾奔,而是匀速前进。这一路过去全是陆地,要上山、下山,穿山而出,还有一处河水要淌,足足十余天的路程,必须得保证整个队伍的精力状态。 三人在马背上交谈。 “纭姨这次没来,让你独当一面了。” “总算又有机会和殿下一同出行了!”肖寅今日的脸终于不臭脸。 常乐至看向马背上神采奕奕的两个青年,仿若这前路虽然漫漫却都是坦途,无所畏惧,他们俩都罕见的青春活力,期盼已久。 在他俩身上,常乐至想用“拨开乌云见晴天”来形容,不自觉地被感染,也扬起自己的嘴角。 肖寅看着地图安排道:“下一站的标记点是乌山客栈。预计今晚会到达,我们在那里停歇一夜,一早再走。” 此路十分顺畅,很快就如期到了乌山客栈。客栈位于乌山脚下,是几百年的老店,如今乌山的地界不明,不属于任何一方管辖。 乌山陡峭,又没有官道修建,全靠百姓一步一步踩出来的山路,在乌山中行进相当耗费体力,所以这个客栈的生意一向火爆,互通两国的人几乎都会选择在这里休息一晚。 肖寅把马拴在客栈外的林子中,诸位肖家军听令开始原地休息。这么多人乌山客栈是绝对接待不了的,于是众位士兵都在客栈不远处的林子原地休息。 整顿好队伍,肖寅对万舒望说道:“你们且在这里我去客栈问问今日有多少房间。” 肖寅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面露喜色:“客栈老板说今日全是空房。一共二十五间房,挤一挤,我们这些兄弟都能住得了。” 常乐至提出反对,她身经百战在外漂泊多年。乌山客栈来过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重来没有遇到过一人没有的情况,即便是年关也不存在这种情况。 “不能全入住。这些马足足一百余匹,客栈根本歇不下,必须要留人守夜换岗,看守马匹。” “有理”,万舒望怕肖寅要和她互呛,赶紧接过话表示站队。 这次肖寅没有想反对,他说道:“这倒是我疏忽了。” 随后立马调整策略,留下了五十人原地驻守,剩下的兄弟跟着一起入住乌山客栈,后半夜再对换。 距离常乐至上次来乌山客栈,过去了半年,她迈入其中看见店里这个时间点果然异常的清净。以前这个时间大厅里的八张桌子是坐得满满的,还要和别的人拼桌。 每一张桌子上都点着蜡烛,这些蜡烛并没有燃多久,长长的直立着,柜台上的酒都换了新的,一个穿着黑色缎面衣裳,带着朱色帽子的中年男人坐在酒柜前闭目,不知是否睡着了。 常乐至同往常来这里一样率先走了过去,很熟络地问:“栎叔,好久不见你了。最近店里真难得一见有这么多空房?” 那中年男人看着面前的常乐至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是啊,确实好久不见。今天住这?” “嗯,二十五间。” 常乐至伸手掏自己的钱袋子的功夫,一把银子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公款。” 万舒望简短的解释。 常乐至也不客气的抓起他手心的银子,对栎叔说道:“老价格?” 栎叔摊开自己的手掌:“没错,几间?” “包店。” 她目光停留在栎叔手中的银两,借着烛火看着。栎叔赶紧握紧手,把银子收了起来,又从柜台下面把房间的所有钥匙一股脑放在了桌子上。 “这些是房间的钥匙,请各位客官自便。” 常乐至拿了两把挨着的房间的钥匙,又熟络地应道:“嗯,当然了。哦,对了,栎叔,阿茹姑娘呢?” 常乐至问的这个人是这店里帮忙打扫卫生的姐姐,一直在这里干了二十余年。 栎叔面露哀伤,叹气说道:“阿茹她啊,她生病了,告病休息了。” 听到回答,常乐至点点头才离开。 身后传来肖寅组织各位肖家军分配钥匙和房间的热闹声音,常乐至开口小声和万舒望交谈。“有问题。” “是有些反常。那人声音听着四五十岁,但根据我的观察,他的身体年龄仅有三十岁。” “这个人绝对不是乌山客栈的栎叔。” 栎叔是乌山客栈的小二,多年前第一次走进这家店也是他接待的常乐至。常乐至对他很熟悉,但乌山客栈人来人往,他身为店里的小二对如此多的过客并不熟悉。无论来多少次,栎叔对于常乐至的招呼,都会没有反应。 他对所有来这里住店的人,不管贫穷富贵、是否是回头客,都一样的服务态度,不冷不热。 但这个人对于第一句“好久不见”,就做出了回应,已经引起了怀疑。 最后问他“阿茹姑娘”,他更是不应该没有反应。阿茹根本没有这个,那个打扫卫生的叫阿穗,因为从小在这里生活,所以从小被叫阿穗姑娘,一直叫到如今成了阿姨辈,但“阿穗姑娘”成了她的名字。 如此深刻的名字,阿穗姑娘,栎叔不可能会听错,也不可能会记错。 常乐至对分配好房间而来的肖寅叮嘱道:“今夜戒备,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一出城门不远就遇到反常,还是小心为好。” 向来喜欢呛的肖寅今夜也格外的严肃,他没有反驳,沉声应道:“嗯。这一路一定不太平。” “不知是哪方势力。也不知是针对你,还是南鸢,还是人质。” “人质不用担心,我们肖家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挑选出的,何况外面有五十名将士在外守着。” 夜深人静 客栈里的预谋早已按捺不住,再黑的夜也不能掩藏。 一个身影飞墙而上,一跃轻盈落脚到了房梁上。梁上的一根轻盈的淡黄色丝带被隐藏在黑暗之中。 一只柔软无骨般的手轻轻拉动丝带,房梁上的机关被拉动,一个洁白的器皿旋转了半周,口朝下,飘散出白色的薄雾般轻盈的粉末。 手的主人是个女子,她吹出一口气,粉末扩散得更快,她满意的轻笑,把丝带收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第63章 仇家人 女人站在房梁,漫不经心中带着笑意看着四处飘散,很快弥漫整个客栈空气的白色毒药。 这可是她精心调制的药粉,浅浅吸入可以麻痹神经,全身僵硬,过度吸入会导致精神混乱出现幻觉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重者直接毙命。 这么半个泡菜缸子的量,可费了不少时间提取。女人想到事成之后可以入账的钱款嘴角勾起一抹魅人的笑容。 “需要等多久呢?” 梁上竟然又无声的出现一个身影,这次是个男人,他的声线很特别,不似男声,阴柔冰冷。女人用指尖划在丝带上,指尖冒出一点火光。 她的头发被六根簪子盘起,她伸手取出发间斜插的簪子,用指尖的火花触碰发簪的底端,那根木质的簪子被点燃。 “很快,燃完这一根。” “嗯”,男人说话尾音拖得很长,似乎无力懒懒地哼出一声。 “行了,把你这身皮囊脱下吧,又老又丑。” 梁上的栎叔十根指头放在了自己头顶的百汇穴上,左右手往两边扒,就如同剥开果皮一般。眨眼之间,一张如纸皮一般薄的人皮被他随意一抛,随之掉落在地板上。 一个肤色白如纸张的男人,留着带着卷儿的短发,偏偏他发色黑得发亮,显得如同一个傀儡娃娃,根本不似人类。 女人看向这个傀儡娃娃的人,哼哼的喉咙里笑了几声,这会儿功夫她的发簪已经烧到只剩一半。 女人柔媚地唤了他一声:“准备好了吗?冽冽。” “主人,我的身体想念红色的美酒多日了。” “不可以弄脏你的头发哦”,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放在那头黑亮的发上,发丝柔软的包裹住她的手指,她轻轻地缠绕着发丝恋恋不舍抽离出来。 “冽冽,你这头发可是费了我不少时间才打理得这么完美。上次太胡来了,之前那头长发可真是如瀑,心疼坏我了。” “知道了主人,这次我会小心慢用的。” 女人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说道:“今天进来那个目标,看见他的皮了吗?我很满意,要不要换给你身上试试?” 女人话问完,还没有听到回答,手里的簪子已经燃尽。她目光一聚,此刻她是一条休整完毕后开始攻击的恶蛇,目露凶光。 女人站在梁上,手腕上的丝绸发出千万万根极其细的红丝线,线的另一端全在冽冽身上。 冽冽纵身一跃而下,千万根红线皆隐形不见,且不受阻碍物影响。 冽冽行进的时候除去风声之外没有任何的动静,他甚至连呼吸也没有。女人就站在梁上悠闲地盘着自己的头发等着。 冽冽有自己的低级欲望,但不多。他知道今晚有一顿美味的餐食在等着自己,他凭借嗅觉在二楼的每一个房门口路过,寻找之前目标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嗅到的味道。 “终于找到了。” 随着冽冽通过丝线传来的思想,女人眼底的兴趣更浓烈,她流转自己的眸光开始看戏,她最喜欢看冽冽,看自己的小宠物吃得饱饱的可爱模样。 “好好享用,冽冽。但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除了目标之外,可不能随意吃其他的东西。会吃坏你的身体。” “知道了主人。” 女人的目光紧随着冽冽,冽冽拂袖,房门自动推开竟然也不带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女人控制着冽冽,虽然远在房梁之上,但冽冽所见之景也会传输进她的脑海之中。 此时房间里的窗户紧闭,床幔被放了下来,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床上有一个人形。冽冽轻盈的一个脚不沾地,悬空的身子飞到了床边。 他掀起床帘,果然看见床上安睡着一个人,有了刚刚药效的原因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已经进入了第一阶段的麻痹。 “主人~我可以开始享用了吗?” “当然。这张脸可真好看,把他的脑袋给我留下来。” “遵命。” 冽冽贪婪地的目光在躺着的万舒望身上流转,他发现还是从自己子喜欢的“红色美酒”开始最合适,他的嘴一张,那张嘴里的牙齿变成了上下两排锯子,锯齿又尖又密。这张异常大的嘴占了他脸的三分之一,格外诡异。 他俯下身子,冲着万舒望的脖颈儿而去,快要贴上了万舒望的脸,就在此时,肖寅一把剑出鞘阻拦在了两人之间,冽冽的牙齿碰到冷兵器发出“ceng”的一声。 但他的牙齿一点没有问题,收回用餐表情的冽冽又恢复如初。 梁上的女人察觉到变故,但她丝毫不慌,不管如何自己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家族流传的傀儡术就是如此的精妙。血海中过,滴血不染,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冽冽除了皮肤太白,这点也是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而制作出来的,其他方面是完全与人类无异的。 家族的傀儡术精妙绝伦,代代改进,能辨认出的人这个时间绝对没有。 可惜自己的毒药,重来没有失手过,今夜竟然有人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这人有些本事。 女人警觉起来,把更多的力量灌输进丝带中。 冽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态强壮了许多,他手握着肖寅锋利的剑,站直了身子,转过头看向肖寅。 肖寅被眼前这个脸色煞白,白得鬼魅一般的人惊讶到,他下意识的抽出自己的剑。 肖寅看着自己锋利的剑从面前这个人手中划过,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是白亮亮的不沾一点血色,他立马戒备的把剑比上他的脖颈处问道:“什么来头?” 冽冽不说话,只呆呆的看着肖寅。 “肖寅,他不是人。” 万舒望抽到封闭自己呼吸的银针,又服下一枚清元丹,清理少量吸入身体里的毒素沉积物。 “不是人?” “我看不见他的骨骼、脉络。他一定不是活物。” “不是活物,但是却如同活人一般行动自如。” 房梁上的女人脸色微变,什么?!竟然没中招的不止一个人?这个目标人物也有这个本事? 当时接取任务的时候,只说了正月二十会在乌山客栈歇脚,其中长相最出众的就是目标。可悬赏上竟然一点没有告知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和实力。 也正是因为摸不准,所以自己才提前准备了这么多毒粉,有备无患。 没想到今夜遇到难缠的了,竟然两个人都逃过了毒粉的影响。 女人继续观察着室内的情形。 “他不是活人是傀儡,真正的操纵者在上面。” 万舒望头一抬,房梁上的女人脸色大变,他怎么会如此准确的知道自己的位置!这是自冽冽诞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女人不敢信,她觉得一定是这个人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随便指了个方向,结果自己恰好在这个位置罢了。 女人操纵冽冽,冽冽开口说道:“两位,注意力可要集中哦。这个时候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冽冽手臂又长又有力,他两只手伸出来的时候如同两把钳子会把人骨给拧断一般。 肖寅看向万舒望:“殿下,你躲开避一下。” 原本肖寅想冲上房梁直接挟持住本体,但这个傀儡没有血肉,是个死物,这完全是戳中里五皇子的弱点,他完全看不见这个怪物,不能把他一个人独自放在这里。 肖寅只好陷在这里打烂这个傀儡再说。 万舒望看出肖寅的顾虑,他依旧淡定自若,无论何时无论多么慌乱的场合万舒望都会选择镇定,绝对不能被敌人看出自己的真实状态。 “是蛇域的人。” 门口传来常乐至的声音。 房梁上的女人陷入自我怀疑,怎么还有一个人!?又来一个没事的人,这毒药怕不是假的吧!卖给我的原材料有问题?! 女人心绪飘了几秒,下一面,一道身影闪过,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衣服,衣服上点缀着点点白珠的人站在里自己的对立面。 正是刚刚那个曝出自己家族来历的人。女人后退了三步,拉开距离,面前这个人竟然知道蛇域,此人非同小可。 “小姑娘,你说对了。既然你知道我是蛇域的人,想必也知道我们一族向来不喜欢什么正义相助的人士,人各有命。请你尊重他人的命运。” 女人的声线自带魅惑,说出的轻飘飘的勾魂一般。 常乐至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来取万舒望性命的,但她不明白为何又会牵扯进“蛇域”的人。 这群人的原始祖先姓“仇”,字同仇恨的仇,家族的人冷血无情,睚眦必报。是最初的杀手家族,凡有人之处有江湖,有江湖处有恩仇,便有他们的身影。 只是随着各国建立起来严格的管理制度和法律制度,这群人不能再为所欲为收敛来起来,仇家人被人人喊打,后来独自找了个不着各国边界的地方,安营扎寨起来。 他们自封自己的领域为“蛇域”,从此在江湖上‘仇家“人,销声匿迹,早已不再明目张胆的干雇佣杀手的勾当。 第64章 蛇域 常乐至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是蛇域的仇家人,便是她身边的傀儡和手腕上缠绕的丝带。她和这个家族的人第一次见是在悬赏阁的争夺悬赏令的擂台上。 那天也是一样的情景,那个人站在台下置身事外,平静的同其他看客一起坐着。擂台上进行一对一的比拼,始终保持优势的是一个身材好得有些怪异的女人,她的双腿双手出众的长,垂下的时候手能碰到膝盖,完全不像是人体的正常结构。 不过悬赏阁本就是包容万千,世界之大,有一些奇怪的异士并不为奇,所有人都没有怀疑。 而擂台上的女人没有痛感没有知觉,与之对拼的人打到她的身上时,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倒是让对手心里相当有挫败感。 常乐至也站在观众之中看擂台,她同引路人林苑站在一起,林苑今日正巧带了新人来主阁。 “这个姐姐好厉害”,常乐至小声同林苑交谈。 林苑浅笑问道:“你与之比,可有胜算?” “摸不透,她似乎没有弱点一般。” “这也是我带来的人”,林苑抬抬下巴,指向观众中正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披散着头发,发顶带着一圈银饰,常乐至站在他背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身材高大健硕,肤色偏黑,是长期被阳光照射而自然形成的那种健康黑。 常乐至简单点评林一句:“身体素质很优秀。” 林苑发出清脆而愉悦的笑声对她说道:“我引路快十年来,你,才是我遇到的最优秀之人。你能打败她。” 林苑说着目光又示意常乐至看了看台上的那个女人。 怎么又突然提到擂台上那个连胜六人的女人了。常乐至疑惑地看向林苑。 “她刀枪不入,又没有知觉。如果没有人能发现她的本体、击破她的本体,那她可以一直战斗下去。而真正的本体只用坐等事成,全身而退。话说到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了。这个信息当我送你的了,下次记得有委任来找我哦~” 林苑说完,面露满意的笑容,转身离去了。 这时常乐至再仔细观察起前排坐着的男人,发现他的右手一直在左手腕上的丝带上不停的点动、变换手势。 原来如此,这个男人才是那台上的本体。此技艺确实是绝,不过那个台上的傀儡除了手太长了之外,和真人一模一样。 方才她还在台上开口说了话,就和人一样有思想有语言能力,难怪所有和她对抗的人都没发现她的异常之处。 “恭喜‘九堂’,拿下此令。” 随着结果的公布,台下的人也逐渐散去,只有那个男人和常乐至还留在观众席中。 公布人把卷轴交给了那个傀儡,她竟然还双手接过后,堆积出一个客气的笑脸,开口道谢:“承蒙关照。” 傀儡有自己的声音,说话软绵绵的跟勾人的耳语似的。傀儡接过卷轴跳下了高台,直接走到了男人面前,把卷轴交给了他。 公布人也不知道内情,只当是两个人是组队行动的搭档,还善意的提醒道:“这是两位的第一次任务,悬赏阁的规矩完不成的话会赔付违约金,卷轴上也有条例,两位可以详细看一下。” “好~” 男人一说话,常乐至打了个寒战,她着实没想到这位大哥哥八块儿大腹肌的身材会发出如此娇滴滴的声线。 这是常乐至第一次知道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精妙的傀儡术。 她第二次和这个家族的人交汇是因为洛粒的原因。 大约两年半前,又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夜晚。 常乐至一个人在点燃的篝火边加柴火,借着明亮的火光阅读白天在摊子上买的话本。 现在很流行女子忠贞不渝的故事,常乐至翻了几页,又是老套的故事。 为什么又站在桥上成了“望夫石”??随时随地都可以成望夫石,山崖上、农田里、村口的大树下……这些编写故事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妄想出来的情节啊? 常乐至很想揪住这些写故事的耳朵,拉他们去真正的村舍之间看看。这些情爱对于农活都愁不完的人来说都是狗屁玩儿意。家里的土不开荒了吗?布匹不织了吗?猪不喂了吗?草不割了吗?吃风?站着守望一家子都能养活喽? 常乐至一页页的撕着手中的纸,一页一页地往着火里放,纸张助燃很快,篝火又旺了几分。常乐至被刺了一眼,抬头看着远处的林间深处。 “唉,这人怎么还不回来啊。我真的快饿成一个石头了……” 常乐至烧完了纸,又开始看被洛粒留在原地的武器。挨个试了一遍,试完了还没见人回来,她捡起地上的弓箭,“干脆去打只鸟自己烤了吃了算了。靠人是真靠不住啊!” 常乐至在林子里拔了一只野鸽子的毛提溜去附近的水边洗好,掏了内脏。边掏边琢磨一会儿自己要把它吃完一口不给洛粒留。 打整好了鸽子肉,她提溜着鸽子走回临时驻点,洛粒已经坐在了火旁。 “去这么久?” 洛粒露出灿烂的笑脸:“给你带的烧鸡。” 说着朝她抛出手里纸包着的烧鸡,常乐至一手接过这份嘴馋的烧鸡,一手把拔了毛的鸽子给他抛过去。 没有多的交流,洛粒直接自然地开始用剑刃把鸽子穿起来,放在篝火上面烤起来。 看着已经吃着烧鸡的常乐至,洛粒开口问道:“走不走,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哪里?北荒之地?” “比北荒还要远,很偏。” 常乐至没有立马答应,她一边嚼着肉一边看着他是不是有些什么反常的地方。怎么这条路走得好好的,说好明天就去落樱谷,自己恰好取了个赏令在那附近。 “不去。” 常乐至只思考了三秒钟。 看着没心没肺吃得开心的常乐至,洛粒笑着把她手里剩的烧鸡抢了回来。 “那我就把剩下的吃了吧。” 常乐至无所谓地拿起烤着的野鸽子,她心里清楚得很,悬赏令至少是一百两银子,跟着他只是顺路包吃包住赚点外快,勉强相当于一个长期工,但长期工打工人都清楚没得外快来得香,来得自由。 常乐至重复了一遍:“反正我不去,我明天还是会去落樱谷。” “你非去那里不可?为什么?你不是本来就四处流浪吗?” 洛粒有些懊恼和失落。 “我确实非去那里不可。我想去那里看樱花,过几天就是花季最旺的时间段,我已经提前大厅过了。” 常乐至胡编了个理由。 洛粒哭笑不得,由一开始的闷在嗓子的笑声变成哈哈大笑,也不管常乐至变了脸色,嫌弃地看着他这个傻子。 洛粒平复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开什么玩笑呢?落樱谷可没有樱花,别说樱花,连花都没有。” 常乐至被拆穿后也没有尴尬,理直气壮的回道:“所以,我宁愿骗你,也不想去你说的那什么地方。你就被自取其辱再问了,搞得像要私奔似的,跑这么远干什么?躲债?” 洛粒带着强烈的笑意说道:“三百两钱票,方便携带,随用随取。” 借着从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三张票子,自信说道:“现结。” 常乐至一秒没有犹豫,她现在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你说吧,去哪儿?” “蛇域。” “蛇域?那是哪里,哪个国家?” “那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是一片尚未被圈地的领域。” “那里岂不是有很多的蛇?” “你可真会‘以名取地’,蛇域没有很多蛇,只是因为那片领域的头领人信仰蛇把那种动物作为他们的祭拜对象。” 常乐至一手取回洛粒手里的烧鸡,才发现他一口都没有吃。 “好吧。去那里要花多少时间?” “我们需要在那里停留大概半个月,路程应该需要一个月。可以吗?” 常乐至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悬赏令内容,时间限制倒是恰好三个月,时间倒是充足,于是点头答应了。 洛粒这才放心地撒了一小撮盐在野鸽子上,然后吃起来。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洛粒带路在前骑行,绕路去了一趟落樱谷。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落樱谷。看吧,一棵樱花也没有。” 常乐至站在山顶看向面前的低凹之处,这里是成片的农田和村舍,错落有致,人们如同一个个小黑点在田间移动。 “为什么要叫落樱谷?” “因为以前这里确实有很多花,但是这里是北原国。北原国能种地的土地寸土寸金,为了能养活更多的百姓,这些花树长势很旺盛的地方必定土质量优良,所以全都砍了用来种粮食。” “砍了?”常乐至不理解。 “你觉得很可惜是吗?可是活活饿死的人并不会有心情欣赏这山谷的风景。” 常乐至无声沉默,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活着、吃饱是一切的基础。看着他担忧的目光,常乐至第一次问了关于他身份的问题。 “我俩一起走了这么久。你的家乡到底是哪里的?” 第65章 洛粒的秘密 洛粒蒙混过关说道:“我们不是一直走到哪里,哪里是家吗?” 一个月后,两人到了蛇域周围。 初入这片领域,常乐至就感受到来自植被茂密森林的恶意。 这里的湿度很高,空气中是潮湿的闷热,整个人就像被放在蒸屉上面一层一层的蒸汽一般潮湿的热浪包裹着两人。 三月初,原本从北原国过来穿着的厚棉衣,一件又一件的都脱了下来。 常乐至穿着轻薄的水蓝色轻纱衣裙,只感觉水汽从袖口、衣领毫不客气地蹿进来,附着在皮肤表面。 她扭头一看,洛粒把最后一件衣裳的领口也掀了开来,最后一件衣衫也穿不住。汗水浸透衣衫后,薄薄的一层衣衫贴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他的身型肌肉。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分明的轮廓滴落到马背上。 感受到常乐至注视自己的目光,他故意深深皱着眉头,带着几分愠怒看她。 “别看。” 常乐至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害羞假装生气,于是又刻意用一种“在风月场所里打量女子的纨绔”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好了,别看了。” 洛粒从行囊里拿出一包果脯丢给了同在马背上的她。接过东西,常乐至打开一看,全是酸口的梅子果干。 “我也不是什么都喜欢吃的。” 常乐至尝了一个把剩下的都给收了起来,酸得腮帮子疼。 而此时两人的面前已经出现了新的景象。 面前那些在树上攀爬的人,在地上站着仰头看树上攀爬的人,全都光着膀子,所有男人都裸着上半身,女人也穿得很清凉。 每一个人皮肤都被这热火的温度,强烈的光照把这里的人都晒成了不同颜色。 常乐至对洛粒问道:“这些人是这里的原住民吧?” 洛粒想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无所适从地看着常乐至。 “洛老板,是你雇佣我来这里的。你别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啊?我也不知道你非得来这里干什么。” 洛粒下了马:“先把马拴一下吧。马都快热趴下来了。” 常乐至听劝,跟着他一起把马拴在靠近一条河边的林子里,马在地上找着草吃,头顶的树太高了,遮天蔽日的也吃不着,地上的草又少得可怜,入眼的大部分都是软湿湿的泥土。 温度全闷在了树林里面。 “真遭罪啊,你确定咱们要在这里待上半个月?” “主要得看你的本事了。” 常乐至一听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了,“你这次又是做什么勾当的?” “救一个人。” “这么远,跑来救一个人?什么人?你的梦中情人吗?舍得吃这苦,还自己掏钱给我三百两的?” 洛粒看着层层树林掩盖后的寨子:“掏钱是买我自己的命,我怕我自己来这里有来无回。” 他从行囊里掏出一根三指宽的粉色丝带。 “这又是做什么?你的?粉色丝带?” “这是我们的本钱。” 常乐至仔细看向他手中的丝带,那东西上面有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让它显得不像是死物,而是随着雾气在不断地小幅上下摆动。 “这东西,会动!” “嗯,这是这个寨子里的人的武器,‘蛇绫’。” “这东西……” 这东西常乐至看来很眼熟,她想起了,是那个叫九堂的操控傀儡的人,那个人的手腕上也有这个颜色的丝质品。 啊?想到这里,常乐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难不成洛粒跑这么大老远的是来救……那个妖娆的小哥哥?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又想到什么了?把什么恶趣味的故事编排在我身上了?乐至!你稳重一点,喂,怎么越说你越来劲儿。” 常乐至看着他哼哼一笑:“看不出来嘛。你的爱好很独特。” “说回正事,这个蛇绫是蛇域的东西。这里的人是从前恶名远扬的‘仇家人’,现在改姓‘九’。” 什么仇家人,常乐至倒是不清楚,但是这个姓九的,她知道,那个悬赏阁的九堂应该就是蛇域的人。 洛粒看她茫然的眼神,又稍微多讲了几句:“以前仇家人干的就是‘杀手’行当,可以说是第一个没有成功的‘悬赏阁’。悬赏阁今日名声浩大,还让各国当权者束手无策,一是有足够资金有利益、二是笼络的人足够多,涉足多个领域。而仇家人之所以被打压逃离到偏远的地方自称一派,就是因为两个要素他们都没有。但他们家族有一个绝世的技法,足够让他们在纷争中存活。” 要这么一说,常乐至就同那日见到的精妙的美人傀儡联系起来了。 “这个技法就是‘傀儡术’?而这个操控的东西就是手中这根轻盈的‘蛇绫’吧?” “嗯,这根蛇绫的主人就在这片蛇域。” 就在常乐至准备安排一个“带着信物来解救心上人一起私奔的剧情”在洛粒身上时,洛粒打断她的思绪说道:“这根‘蛇绫’的主人……之前和我们对上了,匆忙之中我把他的蛇绫抢了过来。但他掳走了……路走了我那个时候一起的同伴。” “啧。” 常乐至怀疑地看着他,洛粒立马心虚地别开了眼神。 “掩饰,你怕是在掩饰。你、和我,一起东奔西走的一年多了……” 洛粒心虚地看向别的地方,不敢和她直视。 “原来你四处奔走,是在找这个人的下落?那你们肯定关系不一般!” 洛粒颤抖地心平静下来,她没有怀疑自己说的真实性,反而还把自己的行为帮自己圆起来了。 洛粒轻松一笑应和道:“对!没错,我的确是找了很久,拜托了许多人打听才找到蛇域,和我同伴的下落。” “明白了,我会帮你的。不会让你的三百两银子白费,让你抱得美人归!” “倒也不是……算了。” 就让她暂时这么想吧。 两人整理了一番衣着,准备好之后才慢慢地走出林子往“仇家人”的寨子口去。 方才在爬树的两个个男人和两国个女人已经摘了不少的果子,在寨子门口清点,一一整齐的装进篮子里。 两个人深知他们家族的傀儡术之精妙,再看到这些像人的同类时都不约而同的多了些心,多观察了一会儿。两人眼神确定:是真人。 而这四个人的手腕上常乐至并没有看见熟悉的丝带,他们可能不是现在所谓的“九家人”?可这蛇域会有除了本家族的人来这里生活吗?他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看他们的年纪也不过比自己年长几岁而已,十分的年轻。 洛粒手里拿着一纸凭证,上面的内容它没有给常乐至看。但现在他也不用担心常乐至好奇上面的内容,现在常乐至是完全相信自己的行为动机了,她已经完全接受自己来这是救自己的心上人。 这张纸上才道明来他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纸上写着: 孤乃北原国国主,特书信一封讨要吾国公主,愿以千两白银换之。 若九家家主愿意,北原国城门将为“九家”族人敞开。 孤向来爱惜身怀绝技之人,九家的傀儡术天下一流,一直不解为何家主带领九家人隐世不出,可邀于北原对坐而谈? 落款处还盖有北原国国主特有的章印,增加真实性。 洛粒手里的信纸一定要亲手交到家主的手上,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会促成不了北园国主埋了好久好久的这一步棋。 他正要上前询问四位年轻人一些关于九家家主的情况,寨子里摇曳着步子走过来一个黑色卷发长及小腿的女人,她动了动手中的丝带,面前的两男两女全都在眨眼之间跑到了她的身后。 两人瞬间明白,还是太年轻,判断失误了。方才那四个人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她一个人的傀儡。 这再一次让常乐至见证了“九家人”这可怕的傀儡之术。不过要真比较起来,确实这个长发姐姐的傀儡更精妙。 之前那个叫九堂的,做出的傀儡虽然身姿曼妙十分漂亮精致,但那双手过度的长,还是看久了觉得奇怪。 而这个长发姐姐的四个娃娃,完全没有任何的异常,甚至都很乖巧精致。 长发姐姐走了过来,她对于生人并没有惊讶之色,而是走到两人面前,还左右各自看了两人一会儿,才哼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我们蛇域从来不会有人因为走迷路而到这里。你们是访客?” “正是”,洛粒说道,“我们来找九家家主。” 长发姐姐漂亮的烈红唇角轻微一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你俩?找我们家主?可在江湖有什么名号?我们家主不见无名之辈。” 不管是洛粒还是常乐至,两人就算有什么名号,都是暗地里的,谁也不能当面上讲出来。 常乐至迂回地说道:“江湖之中靠名号撑场子是小,而暴露了行踪却是大。想必这位漂亮姐姐也应该清楚,什么样的人才会不辞山高水远,天气恶劣来蛇域找九家吧?” “哼哼哼”,她轻哼几声,“你这小姑娘,说得倒是对。 第66章 九家家主 她高傲地说道:“九家人还真没几个无事来主动招惹的,小心自己把命搭进去了,还不知道取走性命的是人是鬼。你俩能走过热浪之地,来这蛇域找九家,倒是有几分诚心。说来听听是什么事。” 这话常乐至就不好胡诌了,她看向洛粒。 “有一桩买卖。想同家主当面商议。”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洛粒,摇摇头道:“你俩?我可不认为会是什么值钱的大买卖。最好能拿出什么凭证来,否则,我可不会为此打扰家主。” 洛粒把手中握紧的粉色丝带拿了出来,长发姐姐的表情瞬间凝固,好一会儿才发出几个字:“你还敢找上门来?” 洛粒也不示弱,再重复了一句:“谈生意!谈吗?” 洛粒又从行囊里拿出一张符咒,一手拿着粉色丝带,另一只手的符咒与之持平。 长发姐姐咬着银牙,恨恨地挤出一个字:“谈。” 常乐至看向洛粒手中的符纸,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拿出术法类的东西,他身上随身携带多种兵器,从来不觉得重,如何劝说他从来不会把那大堆兵器放下。 但这么多的兵器,独独没见过他动用术法类的任何东西。所以,这张符咒不是他的,应该是他为了来这里才特意准备的。 再看符箓上的箓纹,凭借常乐至在百空宗翻阅的书籍记载,这个符箓偏向于是‘毁灭性’的作用。 看来这蛇绫看上去是柔软的丝绸制品,实则非一般的力量可以将其毁灭。那张符箓能威胁到这个长发姐姐,一定是她知道这符箓会让这根蛇绫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常乐至多盯着那张符箓看了一会儿,把箓纹的走笔看了个十之八九。 长发姐姐领着两人走进了寨子里,寨子里的景象和所有见过的乡村景象无异,有屋舍、有炊烟、有匆忙来往的人。 有了刚才四个人突然变傀儡的经历,现在她更加不能确定这些生活在这里的人究竟是人还是傀儡了。 长发姐姐一路领他们走,直到深入寨子的最深处,到了一处洞口。 洞里出来的风出奇的清凉,这里面是凉风,背后是热浪的,真实的感受到了何为冰火两重天,一冷一热的夹击。 “在这等着。” 女人语气不善,冲两人喊了一句,转身走进了洞里。 常乐至看四下无人才对洛粒说话:“最快的办法就是你打探一下你那同伴被关押在哪里,我直接晚上行动给她救出来。明天咱们就返程。” 洛粒犹豫又忐忑的回答她:“你这也太速战速决了。” 因为他来这里,可不是只带着这一个目的来的,这不过是个表面的借口。 据他手中的消息,半年前有一个仇家的人带着傀儡去北原皇城盗取‘金琉璃冠’,那顶冠价值不菲,是从古墓里挖出来后几经拍卖才到了北原国。 北原国主拿到后,见到的第一眼就爱不释手,后来因为宠爱承阳公主,就赏赐给了公主府保管,没想到交接仪式当晚就被抢了。 情急之下,北原国的义家大公子同那个尚且还不知道是人偶的东西扭打了许久。 直到义家二公子出面,用一张符箓定住傀儡的时候发现无用,这面前的人没有魂魄没有血肉,是个死物,才发现是个傀儡。 义家二公子术法追踪到了真身所在,立即动身追随而去,最后只抓住了他的手腕,把那根粉色的丝带给夺了下来。没了丝带,那个人形傀儡也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只是承阳公主晚来一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误走进了那九家人的视野被掳走。 义家二公子义成看着这个可以控制傀儡的丝带,立马反应过来:“是仇家人,他们精通傀儡之术。每一个成年的仇家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傀儡。但是这仇家人已经消失在世人的视野许多年了……” “哼哼”,北原国主听完难掩喜悦的哼出几声,“好事。现在就赶紧的去查这仇家人究竟在何方。” “好事?”义成不明反问。 “义二公子,你果然不适合做生意,不如你爹把酒楼打理得这么好,都快混成首富了。” 义成微微颔首说道:“还请国主明示。” “仇家人的傀儡之术如此精妙”,他说着看向被摆放在面前的傀儡美人,“以假乱真,且实力很强。那些赶走仇家人的才真是有眼无珠。” 义成听到这里,听出了国主队仇家人的亲好意向,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仇家人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他们并不好控制,可以说根本不能算正常人。稍有不甚就相当于引狼入室,这种家族的人,臣更建议不结仇,但是也别合作。” “不,义成。你还是太正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北原果夹缝生存了这么久了,是时候要规划一场大场面了。现在你就着手寻找仇家人的弱点,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傀儡而已……” 北原国主踢了一脚面前的傀儡美人,带着邪恶的笑意:“只要我们找到他们的命门,他们也就是我们的傀儡。 仇家人这么懂傀儡,让他们成为傀儡也一定很好用。到时候我们以一挡百,无论是南鸢还是凉越,绝对意想不到被他们赶出城的仇家人会成为他们的致命一击。” 义成领命后就开始着手寻找仇家人的软肋,直到一个多月前终于准备好了一切。 洛粒看了一眼行囊里的信纸,结束这段久远的回忆,这也是一个多月前在郊外的线人才告诉他的前因。 接着一封书信裹着符箓就递到了他手里。 洛粒在那个夜晚展开信纸的心情就和现在一样,纠结、不安,但必须得硬来,他并没有反驳的权利。 就像这么多年,看似无忧无虑四处游历,赏遍世间的大好风光,还有定期的公费银子随意挥霍。 但暗地里每一次线人来找自己要取地理图、兵工图的时候,都是他的无眠之夜,他甚至于痛恨自己,不应该早早就崭露头角,不应该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显露出乎常人的能力。 这样自己便不会是这个“天选之人”。 “想什么呢?”常乐至拍了一巴掌他的后背,“我说的不对吗?速战速决不好吗?” 洛粒愣神看向身侧的姑娘,她眉飞色舞地同自己说着话。她才是真的无忧吧,她一眼就让人洞察透没有心事,想必没出门游历前一定很幸福,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独自走这么远、这么久。 洛粒愣神的看着她的眼眉,心想可以同她作伴历经南北风光,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唯一自己不假装的快乐。 洛粒故意调侃的说道:“你对自己总是这么盲目。” 接着他又叮嘱道:这蛇域的人可不比外头那些人士,他们心机可深,不可试探。” 常乐至只好自己在心里盘算,管他心机深不深的,只要有月亮的夜晚,自己救个人走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整个蛇域她都可以随意出入。 很快,那个长发的姐姐就出现在洞口。 “家主说可以让一个人进来详谈。” 她的眼神像在挑衅两人,似乎在说“一个人敢来吗?” 洞口看不见洞里,两人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陷阱机关,这个仇家人说的会不会是真话? 通常来讲,常乐至在自己身边时,都是她主动承担风险。但今天很特殊,他必须得亲自进去。 洛粒坦然以对,掩藏住此刻的忐忑,他的功夫不算好,只能说保命有余,但杀人不足。 他上前一步,一点也没有犹豫说道:“走吧,我跟你去。”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常乐至对着右边的树上招了招手,一抹亮丽的白色影子一掠而过,飞到她眼前。 常乐至早看见“悬鸽”在附近,这会儿正好趁机招它过来。她取下鸽子携带的布条。 “委托之事 已有进展 京都驻点见” 悬鸽飞旋升空,扑翅飞远。这已经是常乐至第六十次花钱给悬赏阁打点消息了,前面的消息不能说毫无用处,那是丝毫没有进展。 她指望这次的讯息能有所指向,必须得速战速决,赶回南鸢京都。 洛粒出来的时候,看见常乐至靠在洞口歇凉,洞中吹出来的自然风拂动着她的发丝,她像睡着了一般安静。 靠近的时候,她睁开眼。 “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放人?” “没说不放,也没说放。” “那什么意思?” 洞口又摇曳出刚刚带路的长发姐姐,她轻飘飘地说道:“请回吧。” “真走?”常乐至问道。 洛粒眼神示意给她:“边走边说。” 两人顺着来路被送到寨子门口,长发姐姐的四个傀儡又在门口站着跟四个迎宾似的。 刚刚在洞里,洛粒已经向九家家主说明了来意。只是这个九家家主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竟然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他半躺坐在石座上,目无一切,慵懒的吃着桌上贡着的水果。 第67章 另一个洞 任由谁都不会觉得他是九家家主。有了前例洛粒觉得他可能是个傀儡娃娃。 长发姐姐朝座上的小孩恭敬地一拜,随后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家主,九佘。” 洛粒说明了真实的来意,奉上北原国国主御笔亲写的书信。而座上的九佘只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就放在了石桌上。 他开口时还是童稚未褪地声音:“轻捻呢?” “轻捻?” 一旁的长发姐姐解释道:“就是那个遗留在北原的我族傀儡。” 没想到蛇域的人竟然给傀儡也特别的取了名字。收起惊讶之色,洛粒回答道:“轻捻还在北原皇城,如果家主同意,可以即刻启程,我通知北原国,国主会亲自为九家人接风洗尘,并将轻捻完璧归赵。” “换人质,难道不是以一换一吗?竟然连我族轻捻都不一同带来?我可看不到你们的诚意。空口的承诺,这确实是北原国的老滑头惯用伎俩,回去告诉那个姓杨的。九家人虽然没钱,但不傻。” 洛粒自知这事没这么容易促成,他又抛出诱惑:“只是想同家主聊聊未来合作的事情,不用如此紧张。九家人的实力北原国也心知肚明,家主若是不愿意,北原断然不能强行把九家人扣留在城内。” “多说无益。既然知道傀儡对我们九家的重要性,为何当时要强行夺取‘蛇绫’?蛇绫是傀儡的命脉,长期离主后他们的身子没有得到供养,便会真的‘死去’。如今就算你们有心归还轻捻,也是死尸一具了。” 这件事,洛粒确实在来之前接到了线人的信息,但线人也提前告诉了他那个傀儡的现状,就是为了万无一失,万一被问起傀儡的事情。 洛粒不急不忙的应对道:“家主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知你可听过北原国的义家‘义成’?” 那小孩儿模样的九佘看向一边站着的长发姐姐,洛粒明白这家主不知道,想必是年纪尚小还未听闻外面的情况。 长发姐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九佘听完后才对洛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义成精通术法,在第一时间已经着手研究傀儡术的奥义,虽然了解得不完全,但他已经能勉强以法阵供养起傀儡。傀儡离开主子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北原国都的义家被法阵供养着,状态很好。这也是北原的诚意。” 小孩并不为所动,他继续以半躺的姿势说着话:“人质一换一,轻捻和你们北原的公主交换没有任何问题。本主可以归还北原的公主。但合作的事另算,首先,北原国我们不稀罕,这片蛇域我族已经习惯于生活在这里。其次,千两白银,虽然九家穷,倒是不至于为了千两银子侍奉别人为主。这件事,本主看不到任何利益。” 九家人确实说话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自己看重的就是利益。 “家主的意思我也已经听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先把归还双方的人质,以表北原的诚意。在家主见到轻捻的时候,您一定会知道北原对九家的诚意。至于,其余的事,之后再议。可好?” “此事,需由我通过族人商议后再做决定。毕竟在我们手里的可是你们的公主,相信一定是粉要紧。” 洛粒手里只有最后一张珍贵的“蛇绫”在手做为底牌,但他现在暂时不会选择拿出来激怒九家人,现在亮出来只怕这个山洞都出不了。 他暂缓答应了下来。果然九家人心思多,戒备之心高,并不是个好拉拢的对象。只是前有国主的决策,自己必须得为之。 出了寨子,两人回到了拴马的水边,现在常乐至一心只想着能快点返程,马上去南鸢京都打探自己的常府灭顶之灾的消息。 她急切地问了一句:“知道人质关押的地方吗?” 洛粒没有答话。 “这个消息你都没打探出来?你进去那么久聊些什么啊,哎哟真服你了。” 常乐至气呼呼的抓起地上的泥巴在手里玩着,玩着玩着丢向水面,看着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她也开始盘算起自己的计划。 全靠洛粒是指望不上的! 洛粒不是打探不出来,是不能这么快打探出来。此次来这里的目的还没达成,他万万不能离开这里的。 他还得等九家商议出结果才敢回去复命。常乐至的实力他是知晓的,他是真担心万一今天知道了公主关押的地方,她今晚上久给救出来,连夜就可以返程了。 感受着这里不好受的天气,洛粒便一言不发,开始乖乖收拾起晚上扎营的地方讨讨常乐至欢心。 洛粒把衣裳全都拿到水里浸湿,然后铺在树下的泥土上,再接着去周围找了很多细软的树枝丫铺了一层,最后又摘来油亮的大片叶子垫在上面,他伸手试了试温度和软度。 “刚好。这样也凉快些,来试试。” 常乐至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忙活半天的洛粒,依旧不搭理他,想着自己的事情。 “你还生气啊?我也是头一次看我这种花钱还受气的雇主”,洛粒开始翻行囊里的干粮,一边翻一边故意不开心地抱怨,“我这花三百两受气的雇主,还得负责铺床、搬运,一点没享受啊。” “行了。别唧唧歪歪了。” 常乐至躺在铺好的临时床上,天黑下来后温度也降了,水边还有带来凉意的风,闷热的感觉消减了很多。 她穿上一件衣裳,抬头透过高高的树林看月亮。月光穿透不过树林,在这里她不会被隐形。 但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这是一个行动的好机会。 她起身站在那一堆兵器面前,拿了把弓箭。 “就这个吧。” 他们有傀儡,可以在远处控制傀儡,这样找到本体后就直接可以射箭,远程攻击本体。 “你要干什么?” 洛粒感觉不妙。 常乐至轻描淡写的说道:“杀进去,抢人。” “最好不要。与他们为敌结仇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样无异于是同他们宣战。” “怕什么?蛇绫不是在你手中吗?那个看样子对他们很重要。” “这蛇绫是控制傀儡的,也是傀儡的命脉,两者一一对应。如今离主已久,傀儡早就无用了,这蛇绫的意义也不大了,所以这根蛇绫威胁不了他们。” 洛粒撒谎了,圆这次的行动他撒了很多的谎。那个叫轻捻的傀儡没死,这根蛇绫自然对他们也很重要,创造一个傀儡需要很多的精血,每一个傀儡对九家人来说都很重要,甚至有自己的专属名字。 洛粒宁愿撒谎撒到圆不回来,也不愿意和她分道扬镳。他不知道常乐至究竟是哪方国土的人,但他可以肯定她不是北原国的人。 洛粒知道世间对北原国的印象很差,自己自是开不了口讲清楚的,何况自己还是给北原国干探取他国机密、地势环境的工作。 她知道真相的那天,一定是和自己决裂的那天。 此刻常乐至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看着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那我更得去了。既然你连交换的筹码都没有了,只有靠我硬抢了。”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和他们结仇。九家家主答应会考虑,需要商议的时间。” “商议?商议多久?有期限吗?给承诺书了吗?有见证人吗?你真相信他们?说得好听,既然要商议,那何须把咱们都赶出来了,明知这蛇域偏僻,除了九家咱们都没有别的寨子可去,不怕我们死在外面了?” 洛粒在包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包肉干丢给她,想让她消消气冷静一下。 常乐至收起抛给自己的肉干,但态度坚决地说道:“这件事不靠谱,这一趟我必须得去。” 洛粒看她心意已决,几分拿她没办法的态度,提了一句:“洞穴有两层。今日我在洞口观察了,那个洞有个夹层,应该在上方有个中空的位置,可以在山体上发找一下入口。” 常乐至不得空的收拾好身上的装备,抽空应付了一句:“你这能力很强啊。你的意思是可能人在洞穴二层?” 他不想真的看见常乐至陷入危险困境,既然拦不住她,至少保障她不与九家人发生冲突。 “二层一定有秘密,但是人在不在那里我不确定。” “好,我先去洞穴周围看看。”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下,洛粒希望她能平安地独自归来,至少能让自己再等上两天的时间。 常乐至背着弓箭站在寨子门口,寨子里的夜晚,篝火和火把全都熄灭,没有树丛遮盖的寨子恰好被月光笼罩,正合心意。 再次来到洞穴附近,夜晚的洞周风从山端吹来,耳畔全是风声呼啸几乎要吹得耳聋。她甩出一个镐绳扎在洞的上方,拉着绳子跃上几乎垂直的山体上探望。 从这一层的视角山体探查,常乐至果然看到有一个平台。如果不上到这个位置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平台。 常乐至掌握方向,终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平台上。 第68章 第二个洞 她不着急,反正今夜的月光给她足够多的自由时间,常乐至仔细地摸索周围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个平台不会如此突兀的放在这里。 这是? 常乐至蹲下身子,手指在平台上摸索,平台和山体相接处是松动的。她心里有了猜想,便又在平台上方的山体壁上用箭矢划了几刀,可惜是实体的。 接着她翻身挂在平台上,同样用箭矢在山壁上划拉。 果然如此,这有一个机关,应该是让平台往下方滑动设置的机关。只是不知这机关的触发位置,但是这难不倒她。 常乐至把镐绳的镐头扎入山壁,拉着绳子顺着机关的方向往下,下了约五米,终于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洞口。 这果然如洛粒所料,还有一个洞在下面洞穴的上方。 她没有犹豫翻身站在了洞口处,此时的风声更嚣张,她感觉自己的耳朵竟有些失聪。 她只有一个感受,这洞里吹出来的风好大,异常地疯狂。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面,真的不会失聪吗? 常乐至扯下腰带缠绕在脸上,把耳朵护住,随后将符箓取出,随着咒令符箓升腾起,她再加之精血将轻飘飘的符纸用金光护住,避免风大把它吹走。 踏步深入洞中,常乐至除了感受到风从深处正面而来的力量,又冷又极大力度的阻止她前行,同时她还感受到这整个洞内的潮湿和阴气。 这里就像是供养了什么吸食阳气的怪物,把周遭所有阳气吞噬了干净,让这里的阴气至盛。 洞的四壁上倒是没有生长任何植物,干净得很,甚至是像被打扫过一样刮得干干净净的,常乐至一边走一边借着光观察周围。 终于再深入了三百米左右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岔路,这也是进来到现在唯一的一个岔路。她伸手感受来自另一条路的风的力量。 伸出去的手连轻薄的衣袖都没有动一丝一毫,这边竟然没有一点风。她决定先去这边找找,因为风声太难受了,她也急需调整自己的状态。 常乐至快速跑进无风的一侧,视线之中出现了光亮,这里两侧的洞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透光的飘逸的薄纱制成的锦囊形状袋子。 袋子里面有活物在其间没有章法地胡乱冲撞,把薄纱袋子撞得起起伏伏的,撞击的同时还有光亮明明灭灭的变换。 这奇怪的东西即便是在各个国家奔走多年,她也不曾见过,但她暂时没得机会去好奇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往洞里的深处而去,但这条通道似乎没有底一般,走了许久没有尽头,并且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岔口。 就在她打算放出符箓先去前面探一探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东西从前面的黑暗中爬了出来,在一亮一暗的空间里,常乐至看清楚了,是个小女孩。 她垂直头,整个脸被头发盖住,艰辛的用膝盖和手掌着地,一直往外缓慢的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 在亮光中,常乐至看见她身后爬过的地方拖着长长的血迹。常乐至凭自己的直觉判断这个小女孩没有威胁到自己,才决定开口主动试探。 “你是谁?” 听到声音,那个小姑娘立马停止了爬行,开始调转方向准备往洞里爬去。 常乐至这次放轻了声音,温柔地重复:“小妹妹,痛吗?你流了很多血。” “你……不是这里的人?” 那个小女孩总算是停下动作,愿意说上几句话。 “我当然不是这里的人。你呢?” 常乐至一边说一边放慢脚步,小心的靠过去。她应该也不不是这里的人,小姑娘抬起头来,脸蛋从糟乱的头发中露了出来,她的模样不像是九家人,应该是属于南鸢、凉越或者北原国这一带的子民。 小姑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祈求地看着她:“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常乐至蹲下身子来,双手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地上不至于一直跪着保持随时爬行的姿势。 但抱她的一瞬间,常乐至震惊了,小姑娘的手腕和脚踝间被一根粉色的丝带拴在了一起,丝带仅有一指宽。 常乐至看到那粉色的丝带时,窒息感油然而生。 这粉色的丝带,不就是洛粒拿给自己看的“蛇绫”吗?不过,拴着小妹妹的这一根蛇绫就像是缩小版的一样,要窄很多。 难怪小妹妹只能在地上爬行。把这么小的孩子这样拴起来,这也太变态了! 常乐至查看她身上的蛇绫,这才发现,这哪里是拴起来的?这东西明明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一头在手腕,一头在脚踝,两头都生入血肉之中。 她第一次看见如此诡异的景象,那蛇绫还入活物一般在悬空中上下左右的漂浮,她再微微抬头一看。 原来这两侧的洞壁上发光的!全都是这一根根缩小版的细一些的蛇绫! 这根本不让人觉得好奇,而是让人觉得恶心。这看似粉嘟嘟又柔软的蛇绫居然会长入肉体里吸食血肉。 常乐至拿出箭矢,拿出箭头准备从中间割断蛇绫。小姑娘疯狂的摇头说道:“没用的,它不怕这些东西。我试过很多方法弄断它,它不仅不断,而且会吸食得更兴奋。姐姐你可以带我离开吗?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家。” 常乐至想起在村口的时候洛粒拿出的符箓威胁那个长发美人的事情,看来只有那个符箓才能破坏这蛇绫。或许这个小妹妹还有救。 她深呼吸一口气答应道:“我可以带你离开。但我来这里是找人的。除了你,这里还有关押别的人吗?”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小姑娘立马欣喜地点头:“我和阳阳姐姐都在这里,今天就是她放我出来的。你是来找阳阳姐姐的吗?” 常乐至还真忘记问洛粒人家叫什么名字了,而洛粒也并没主动说也没告诉自己要救的人大概长什么样子。甚至刚才自己要独自行动的时候,他都没有交代。 算了,那就先去探探看,这个阳阳姐姐认不认识洛粒吧。 “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小妹妹点头,又担惊受怕地怕她反悔再问了一次:“你真的会带我离开?” “说话绝对算数。” 小姑娘说完就熟练的翻过身准备继续爬行,却被常乐至轻柔地抱了起来,轻松的把她抱在胸膛前。 “我抱着你走。” 小姑娘十分配合,也特别机灵马上进入了状态。她说着:“这条路看着是直路,其实这么走一直都走不完。这里设置了屏障,一旦道了屏障的位置,就会不知不觉的倒着走回去,走到另一个屏障又会被倒着走回来,来来回回在中间穿梭。” “你确定不是这里的人?这么清楚这里的情况” 小小年纪怎么会如此清楚这里的地形? 常乐至正有几分怀疑。小姑娘出言再一次震惊了她。 “我逃出来过好几次了,一直走不出去。这是我们一起商讨出来的结论,本来今夜正好也是我第十二次出逃的日子。再不离开这里,我也来不及了。” 常乐至感觉不妙,这其中的事情好似比想象的复杂。 “快,姐姐,就是这个位置。你要贴着洞壁闭上眼睛,不要看两边发亮的东西。” 她选择相信小妹妹的话,闭上了眼睛。 “然后,往前面摸,顺着自己的手的方向,一股作气冲过去。” 常乐至依照她的意思照做,伸出一只手往贴着洞壁伸出去,再以迅雷之势冲出几步。 接着就听到小妹妹稚嫩地声音:“过来了。姐姐睁眼。” 睁开眼睛,四下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而刚刚亮光的符箓没有跟过来。常乐至只好又点了另一张符纸。 火光照亮这里的另一番天地。 这里不仅很宽阔,而且高度约有十来米,高高的洞壁上错落着十来个平台,平台上有铁铸成的大型铁笼子。 常乐至环视这些笼子,这些铁笼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铁笼,位于正前方最高的位置,那里面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女人,她靠着一侧的铁笼栏杆睡着了。 小妹妹望着那个铁笼子的鹅黄衣裳女人说:“她就是阳阳姐姐。” “你在下面等我,我上去看看她。” “姐姐,你一定要救阳阳姐姐。我不知道阳阳姐姐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但是,阳阳姐姐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死。” 常乐至目测了一下高度,凭借自己的轻功登上去是轻而易举。她将小妹放在一边,让她用舒服的姿势坐着,才凭空而去。 小妹妹痴迷地看着她腾空的身姿,却懂事的没有发出声音惊呼,安静的注视着她和阳阳姐姐。 常乐至落脚在平台上,能停留的位置几乎被铁笼占据完全,留给她落脚的地方并不多。她控制身形保持核心的平衡,抓住铁笼的杆子翻身站在了铁笼上。 她从上往下看向铁笼里的女人,女人睡得很沉,即便有人已经到了她的头顶也没有吵醒她来。 第69章 傀儡术 常乐至看她的模样确实像是南北一带的人,有可能真是洛粒的同伴。她轻声呼唤:“醒醒,醒醒。” 女人依旧没有反应。 常乐至决定先把笼子打开,她身上的符箓正好用了两张照明,这会儿只能靠自己卖力了。 她深呼吸,双手卡住铁笼的杆子,往两边使劲儿,铁笼在手中变形,直接扳出一个人形能通过的大小钻了进去,把人从口子送了出去,再翻身出来,抱着人一跃而下。 落了地她才发现小妹妹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她开口问道“你们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事情?” 小妹妹只抓着她的腿再一次央求:“姐姐,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家。” 看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加之蛇绫束缚她的身体,十分不适,常乐至在这种情形下被迫做出了最冲动地决定。 “先带你们出去。” 她背上小妹妹口中的阳阳姐姐,再把小女孩单手圈抱在怀里。尽管负重两个人的重量,但因为她常年苦练,这样的重量并没有给到她太多的压力。 用同样的方法找到出口,两张符箓的火光一左一右的浮动,护送着三人离开了这道洞口,来到风声巨大的洞内。 顺着风的方向,风在后背推着前行的感觉比逆风进来顺利多了。出了洞口,常乐至才发现竟然已经进去了很久了,天色从深蓝变成亮蓝,月亮已经隐去光辉,大有消失的迹象。 她没给自己犹豫和休息的时间,一只手抓着镐绳,凭借单手的力量飞速攀岩而上,落到平台收好东西,把现场恢复如初,快速沿着来路冲出寨子。 索性一切一气呵成,没有耽搁一点时间,在天亮起来之前与洛粒汇合成功。 她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把两个人都给放在了洛粒铺好的临时位置上,面色凝重地看向洛粒,洛粒此刻也并不轻松,但看得出他在克制自己内心的忐忑。 他真没想到常乐至带了人出来,而且一带还带了两个出来?? 洛粒率先开口了:“这是?” “两个都不是?” “不……” 洛粒故意拖长了一点时间,让心里五味杂陈的情感平复下来,这太荒谬了,自己已经避免透露过多的信息给她了,但是她竟然还是把人给带回来了。 失算了,不应该告诉她洞穴的事情……可自己也不愿意看她贸然冲进去,和九家人造成冲突,死在这。 洛粒看着地上安静沉睡的女人,这就是承阳公主,现在是走,还是留? “别看了。就是她对吧?”常乐至拍了拍愣神的洛粒提醒他,“现在里面的人还在休息,趁机先跑吧。哦,对了,借你的符箓一用。” 洛粒为难地看着常乐至,却迟迟没有反应,不说话也没有把东西交出来。这样的反应,让常乐至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反常。 “怎么了?你难道不想走?” 人都救出来了,不走又如何向九家家主解释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走了,又如何向北原国主交代此次的失败? 这是北原布局这么久以来,最为关键的一环。 洛粒实在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圆一个无止无休的谎言,他感觉自己身心疲惫。 但他强迫自己调整好状态,掏出行囊里的“破绫令”交给她。 常乐至没有急着使用而是近距离的看着箓纹,在脑中模拟它的走笔,接着拿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张符纸。 “你要复刻它?” “是。九家人的软肋就是这蛇绫,既然有这样的弱点,那他们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符纸在虚空中迸发出金芒,这代表这张符箓有用,这次的绘制成功了。常乐至没有掉以轻心,虽然已经成功了,但效果如何还要尝试了才知道。 她把符箓夹在指尖问洛粒:“此符箓可有什么咒语一起使用?” 洛粒对于术法并不了解,但当时线人把东西给自己的时候可确实没交代什么咒语。 他不敢肯定地说道:“这符箓是另有人拿给我的,他给我的时候并没有交代咒语。但我也不敢确定。” 现在为难的是常乐至的,暗照符箓的使用方法,一种是要配合咒语才能有效,一种是直接通过符箓就可以使用。如果是前一种,没有咒语的情况下,好一点的是无事发生不过浪费一张纸,坏的情况就怕会造成错误的反噬局面。 左右为难之时,小妹妹开口说话了:“姐姐,你们有办法弄断这‘蛇绫’的话,就先救救阳阳姐姐吧。” “她身上也有蛇绫?” 两人看向阳阳,她的手脚都是自由舒展的,并没有蛇绫束缚的情况。 小妹妹爬过去,掀开她的衣服,眼前三指宽的粉色扁条物体缠绕着她的身体,其中一头在从她的腹部往里蹿。 这蛇域没有蛇,却有比蛇更恶心更诡异的东西,它明明淡淡的散发着光亮,呈现梦幻的粉色,又轻盈又飘逸的质地,但不断地蠕动…… 常乐至和洛粒既感到恶心又好奇,两人立马蹲下身子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这也是蛇绫!?”常乐至不可置信地问道。 “现在还来得及,等它真正的平静下来之后,阳阳姐姐就再也没救了。它现在还很活跃,这代表是阳阳姐姐在与它斗争。 我比阳阳姐姐先到蛇域来,你们看到的这束缚我手脚的蛇绫已经走到最后几步了,只要它们完全包裹住我的躯干,我就不再是我了。” “小妹妹,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常乐至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这难道是九家人的傀儡术秘密?其实本来就是真人。” 小姑娘那张稚嫩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淡然生死模样。 “是的没错。这正是九家人的傀儡术秘密,我本不应该知道这些但现在我也都知道了。谢谢你带我离开山洞,你们如果真的能救阳阳姐姐,就快带她离开吧。我会帮你们打掩护的。” “小妹妹,我答应会带你回家的,你不需要打掩护,我们会一并帮你解除蛇绫的束缚。” 她的眼角带着泪水,一颗一颗的从眼睛里流出来,她用平静的声音释然的说道:“我已经到家了。谢谢你姐姐,我的家就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像是蛇域的人。” “我娘是凉越国人,她喜欢上了九家的人,也是我爹。于是不远千万里和我爹来到了蛇域,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但我生来没有九家族人的相貌特征,被划为不具备九家血脉的一群人,虽为九家后代但不被许可接触傀儡之术。一年前,我娘去世之后,我就被送上了制成傀儡的命运之路。我娘就是埋在寨子外面,我也想在这里结束一切。” 洛粒听完心里也有了答案,现在他终于有一个向北原国主交代的理由,他再次问了一遍:“小妹妹,九家人也想把阳阳姐姐变成傀儡?是这样吗?” “嗯,九家人的傀儡术在蛇绫吸食完精血之后,便会把肉体包裹起来,在这期间傀儡的主人便可以用秘术改造肉体的形态、肤色等一切东西。 等蛇绫把肉体释放出来便会得到一个如同真人的傀儡,由蛇绫操纵,听九家人命令。有极少的低级欲望,傀儡的思维只围绕主人的目的展开,完全没有自我意识。 阳阳姐姐不应该在这里,她帮了我很多,她是个好人。你们带她离开吧,我会承担责任。九家人都知道我对这里很熟悉,我会告诉他们是我放走了阳阳姐姐,这样九家人便不会怀疑你们了。” 光是听着么一说,常乐至就感觉到不寒而栗了,还别提这九家人要亲自动手操作把它们改造。 洛粒已经打算好了,既然这样就干脆一点赶紧离开。既然九家人已经率先对承阳公主出手了,还想把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那这样的合作对象怎么可能相处得下去呢?北原国主身为承阳公主的亲生父亲断然不会接受的吧?不然他也太不是人了。 如今好歹自己会把承阳公主带回去,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使命。 洛粒做好打算后,转身就开始收拾起东西。又听见身后的常乐至对小姑娘说话。 “你不想回凉越吗?” “凉越固然很好,我常听我娘说起那里的繁华和她小时候在那里的生活。我娘临死前的愿望也是回到那里,她很后悔为了一个男人背离家乡,她告诉我当时她觉得自己是最勇敢的,如今觉得自己是最傻的。 不过,一年了,她的血肉也已经和这片土地融合了,我不能让她一人孤独的在这里,我要在这里陪她。” 常乐至最不能看的便是这样的离别,自己感同身受一般的痛,她抱起小姑娘问她:“你娘在哪里,我们带她一起回家。” 小姑娘摇头拒绝:“我不会离开这了,我已经决定了。娘说知恩图报,九家人不是好惹的。姐姐你答应带我出来,我也决定掩护你们离开。” 第70章 一起走 常乐至尊重她最后的选择,她不再浪费时间犹豫劝说,如今需得先试试符箓。 三个人注视着符箓飘向承阳公主腹部的蛇绫,全部的希望都在这张符箓上。 符箓接触到蛇绫的一瞬间,便黯淡了下去,无事发生。 常乐至很快接受了事实,她求助地看向洛粒:“看来不行。用你那张原来的符箓给我试试?” 这次洛粒果断的拿出另一张原版符箓,只能祈祷是常乐至刚刚的复刻出了问题。 很不幸,原版符箓依旧对蛇绫不起作用。 “这张符箓是哪里来的。那个人还能找到吗?如果符纹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是需要配合咒语使用。” 洛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能义成让线人交给自己这张符箓的目的就只是威胁九家而用,并不是为了让自己真的把蛇绫破坏掉。 但承阳公主如今的局面不容乐观,他必须得确保承阳的安全,否则自己本次一无所获性命恐怕不保。洛粒当即决定挑一些无关紧要的真相讲出来。 “我背着你勾搭了一个大老板。” 洛粒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你这表情,不像是说谎。” “那天晚上我说我出去买吃的,去了很久没回来就是办这个大老板的事去了。” “嗯?继续说说。” 常乐至对于这点没什么怀疑的,毕竟这一路跟着他花了不少钱,他还能掏三百两银子雇自己来这里,想必是有些秘密在身上。 “她不是我的什么同伴,她是这个大老板的亲闺女,现在情况有变我也不瞒着你了,我需要通知这个大老板尽快会面。” 常乐至的情绪一向稳定,她平静地接受面前这个相伴已久的同伴欺骗自己的事实,总之也没什么损失还赚了三百两。 “事不宜迟,你们把我放在寨子的入口,就快走吧”,小姑娘的脸庞竟有一种慷慨赴死的平静她看着洛粒的腰间,勉强地伸手指着他腰间的一把小弯刀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洛粒摸了一下腰间的刀问:“可以送给你,不过你用它做什么?” “我不想活着的时候在这里受罪,死了还要成为他们的帮凶、玩物。在没有真正变成傀儡之前,我还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去留。万不得已我便用这把刀了结自己。” 洛粒沉重地把弯刀交给了她,小妹妹又艰难的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物捧着拿给蹲在自己面前的常乐至。 “姐姐你不用同情的看着我,我不值得。如果我能快一点长大就好了,我就可以带着娘亲一起逃离这里。怪我的能力太微弱了,连走出这片蛇域都做不到。只希望你把我和娘亲一起带回凉越。” 常乐至接过她手心的瓷瓶,小小的瓷瓶只有两根手指这么大。小姑娘眷恋地看着它:“这里面是我偷偷的剪下娘亲的头发,她现在已经变成这里的尘土了,只有这一小簇头发还留着她的味道。姐姐拜托你们把它带走,带去凉越一个叫‘沁湾村’的地方,丢进沁湾村那湾溪水里面。娘亲说她最喜欢在溪水里摸鱼虾,炎夏的时候透凉的水没过膝盖,格外的清凉,就把它丢在那湾溪水里。” “我答应你一定把它带回凉越。” 小妹妹满足地拿着弯刀把自己的发丝也割掉一小簇,一起放在了常乐至的手心,请求道:“带上我的一起。” 常乐至握紧自己的手,点点头。 三个人都没有再停留耽搁,洛粒把承阳公主放在马背上固定好,再拉着两匹马往远离寨子的地方而去,常乐至则按照小妹妹的意思把她放在寨子入口的地方。 当知道这个人见的一定是最后一面的时候,这种离别被赋予了更沉重的意义,竟然无法轻松地开口道别。 常乐至站在远一点的地方注视着那小身躯,她原本正青春活力的年纪,此刻却被痛苦侵蚀。她动了想违背小姑娘意愿的心思,她本应该淡漠别人的生死,本来就看得够多生离死别,看得够清楚置身事外才能避免引火上身。 她有些恨自己为什么犹豫了,这是小妹妹自己的意愿不是自己利用她的性命,亦是自己能争取到离开的时间最好的方式。 她的身影比风先到寨子门口,小姑娘在意识到自己被人护在怀里的时候已经到了寨子外的林子。 小姑娘听到自己耳边的风声和常乐至的抱歉。 “对不起”,常乐至追向洛粒离开的方向,把她护在怀里,“我,还是决定带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带你娘亲走,这里不是你的家。” 小姑娘在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已经翻身上了马。洛粒对于常乐至的决定也没有多问,人到齐了也立马上马开始往蛇域外围而去。 跑到日出时刻,天气炎热起来,两匹马才放下脚步,悠着走。 小姑娘这一路都没有吭声,乖乖地靠在常乐至的胸前看着前方的路,直到过了中午,她说话了:“为了离开蛇域我偷偷出来探过路,这边有一条更好走的路可以最快到邻近的小镇。” “你终于决定和我们一起离开了?”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带我一起走,但是你们是好人,既然走到了这里了,我一定会帮助你们安全离开这里。” “抱歉”,常乐至为自己违背了她的心意而道歉。 “我知道姐姐你是想救我。我也曾努力的想救自己,否则过去的这几年我也不会出逃很多次探寻蛇域附近的地势。也不会拼命地在洞穴中爬行十二次。可是……或许我的命该如此,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带我走,也来不及救我了……对,就是这个位置,往左走,这边的坡下去之后会穿过一个山洞,洞的另一边通向一个小镇,洞里不像外面这么热,会好受些。” 常乐至拉着马头转向,洛粒也跟了上去。 “你还没有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九……但我不想用这个姓氏死去。如果可以掩埋我,我想帮我立碑为‘苏杜鹃’,我娘姓苏,她最喜欢的就是杜鹃花,但是蛇域没有这种花,她带来的花种,种了十三年也没有开出来一朵,我只在娘的画纸上看过杜鹃花开。一大片的灿烂的花,每一朵都奋力地开满枝头,争相璀璨,确实很漂亮。” “嗯好,那苏杜鹃,你知道这蛇绫把你包裹起来还需要多少时间吗?” “根据我对傀儡术的进展观察,这最后阶段也不过短短一个月” “如果你有机会活下去,你会放弃吗?” 苏杜鹃认真的思考着,她能坦然的选择死亡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现在如果自己真的可以活下去,究竟要不要活下去? 这个世间,她没有亲人,没有家,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唯独有一件事情就是还没离开过蛇域,看看娘亲口中的世界。 苏杜鹃没有当即做决定,常乐至看出她对这个问题的犹豫并没有催促,只是和洛粒顺着苏杜鹃指的路慢慢走。 洛粒在天快黑之前目色好休息的位置,几人开始调整状态。苏杜鹃说的那个洞口还没有到,她回想当时的路线提醒说应该还需要走六里的路。 洛粒凭借自己多年在外游历的经验提议道:“白天太热了,走不快。我们已经离开了这么远了,一时半会儿蛇域的人赶不过来。白天的时候我们找地方休息,夜晚天气降下来了,多赶一会儿路。” “没问题。” 几人休息了一小会儿,就上马继续赶路。今晚的月色特别亮,尤其是在这一段没什么遮挡物的路段,月光可以直接普照整个大地,银辉平等的照耀着每一寸土地。 常乐至拿出随身带着的伞,自己撑了起来,单手驭马。看惯了她撑伞习惯的洛粒也没有多余疑问,几人安静的赶路。 直到在当晚找到了洞穴的入口。 天还没有亮起来,夜晚依旧很凉爽,洛粒把还在沉睡的承阳公主背下马放好,抓紧时间睡觉。 苏杜鹃则靠在洞口看着洞外的景色,夜幕下没有点火的洞里光线很暗,但外面的世界却被月亮照射得格外的明亮。她被外面的光影吸引,一时间没有了困意。 从洞口看出去的天空变得特别的开阔,怎么看也看不完,那些月亮边的星星特别的多,跟撒在酥皮饼上的白糖似的。 苏杜鹃在蛇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星空。 此刻一阵阵风又从洞口灌入,常乐至怕她一冷一热会生病,便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盖上,才发现苏杜鹃并没有睡着。 苏杜鹃接过衣服,摇摇头笑着把衣服还给她。 “我想感受这里的风。我来过这里,之前来这里探路的时候也在这里歇过一晚。这里的风很温柔,不像蛇域的风声那么嚣张。” 她伸出手去感受洞外的风,被拉长的蛇绫也跟随着风突然活跃了起来,在风中不停的翻腾,她说道:“活着真好。 第71章 不过关 “活着还能遇到这样的风。还能看到这样的月光。” 她又说道:“那年如果我带着娘亲就好了,我们可以就这么走掉。我不回去,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你那时候还这么小……” 她落寞地看向常乐至:“姐姐,我真的有机会可以活下去吗?我突然不想死了,我想看看就这么走下去,不回头,会发生什么。从前我已经回过一次头了。” 洛粒醒的时候,就看见两个气势汹汹的人。常乐至已经坐在马背上等他出发,而昨日还丧着气的苏杜鹃已经抱着常乐至的腰扶好准备出发。 蛇绫的活跃程度比昨天更多。 洛粒奇怪地看着两人,不明白这两人昨晚是经历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奇遇吗? “走吧,我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赶回北原国。” “啊?一个月?” “没错,杜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答应要帮她解除蛇绫的束缚。” 洛粒有些话不好当面打击,他埋头收拾好东西,保持缄默一同上马赶路。 等到出了小镇,又策马狂奔,没日没夜,把日程极致压缩,终于到了正道上。 “我先发个讯息,让他们准备去北原国的都城等待。” 数日的时间过去,到了抵达北原国的日子时蛇绫顺着苏杜鹃的手臂已经攀至了颈部,腿上的蛇绫也到了大腿上。 “我带她一起去吧。我会尽力请求大老板顺便帮忙解除杜鹃身上的蛇绫。” 常乐至知道这是洛粒自己的人脉,他不想让自己跟着是无可厚非的,是他的自由。但,同时她也不敢把苏杜鹃的性命交出去,如果他的这个大老板不愿意出手相助呢? 而且她更倾向于这个大老板不会出手相助,相较于用善意揣测其他人,她早就更习惯从善良的方面去接触和认识一个人。 常乐至没有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猜忌摆出来说,她故作轻松的点头同意了,并表示自己就在城门口的这家客栈暂时住下,等他来找自己。 洛粒等她进了客栈开了客房后,才放心的回头离开奔赴和义成约好的地方。这些事情他是绝对不能对常乐至坦白的,能瞒得住他会瞒住一辈子。 等洛粒的马离开得较远,常乐至翻身跃上了客栈的屋顶,站在高处注视他离去的方向。 洛粒的身份特殊,打他能写能画能自己算数不会死在外面起,就奉命在外流窜,从北端到南端,从北原国到各占八方的八个大国。 也从从前的一无所有,到拿着公款积攒到一笔数量不少的资金。没办法,洛粒也知道自己对于至高的权利者来说是一块儿可以随时踢掉的垫脚石而已。如果不给自己多铺一些后路,到头来,一定是两手空空。 北祺街有一幢惟一三层建筑,这里是洛粒常来的地方:采风茶楼。 北原国没什么山水景观,这里见不到山清水秀、天高云淡。没有如南鸢国一样的水乡柔情的雅丽风光,也没有凉越的花团锦绣,漫天花海。 这里的采风茶楼是北原国风光景色最好的观景位置,站在三楼眺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大片严格规划布局的农田。 一年四季不同的时期呈现出的景色格外不同,现在是秋季,正赶上风光最好的时候。 洛粒站在三楼的客房,把承阳公主放好在床上,又抱起苏杜鹃问她:“想看看北原的风光吗?” 苏杜鹃很感兴趣,哪里的风光都比她生活十三年的蛇域好。 两人从窗户看出去是一片金黄,麦田连绵不绝,眼前的金色铺满了地平线一般。金色的麦田映着天空中傍晚的夕阳,竟分不清两者谁更胜一筹。 “好美,这鲜明生动的色彩好美”,苏杜鹃的瞳孔也被染上了金色,她感受到不同于蛇域那灼眼的夕阳,这里的阳光充满了活力。 “我去楼下点一些茶点来。杜鹃还没吃过茶点吧?” “嗯!”苏杜鹃对这一切都很新奇。 不一会儿洛粒自己给端上来两盘茶点和一壶茶水。洛粒指着倒在杯子里的茶水:“这呀,是最简单的冲泡方式。要说喝茶的事,还是要去南鸢国的柳岸镇看看。 我也不懂茶,讲不了大多其中的雅事。不过那里的茶技确实是感官的多重享受,无论是嗅觉、味觉还是视觉。甚至水倒入器皿的声音都是美妙的。” 苏杜鹃似懂非懂地捧着小茶杯嘬了一口茶水,问道“南鸢?那又是哪里?” “离这里,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你想去吗?” 苏杜鹃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但眼里的失落却愈来愈浓。洛粒察觉到她的情绪,转移话题:“这个糕点好看吧?” “嗯!” “这个是绿豆糕,这个是豆粉糯米小卷,这两样啊都是来自凉越的做法,凉越的米、豆特别有名,他们最擅长用米和豆类制作各种饱腹的吃食。” 洛粒拿起一块儿撒熟黄豆粉的糯米小卷一口吞进嘴里,咀嚼了好几下,终于给哽了下去,满口的黄豆粉差点还给他呛了出来。 苏杜鹃呵呵呵地笑起来,“大哥哥,你吃慢点。” 难得看到她脸上露出这样的笑脸,洛粒便故意打趣怂恿她:“你也吃一块儿”。 苏杜鹃有样学样的拿起一块儿塞自己嘴里。舌头触碰到柔软的糯米糕点,苏杜鹃满足地眯着眼,囫囵中口齿不清:“真的很好吃。我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洛粒把茶水细心地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些不仅好吃,而且顶饱了。吃两个一下午都不会饿。” “还真的是,我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苏杜鹃难得露出这个年纪的喜悦情绪,接着她又问道:“就算是救不了我,我也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至少做了个饱死鬼。” 洛粒心里有些许自责和内疚,虽然自己确实把人带来了,也答应了常乐至会让义成出手顺便救下这个小姑娘,但他心里真的没有把握。自己是他们手中的风筝,哪里有风筝吧风筝线左右了的时候呢? 此时此刻,听着房瓦下的交谈嬉笑声,常乐至坐在采风茶楼的屋顶上也看着远方的风景和将落下去的夕阳。 她轻轻地的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暖和平静,空气中弥散着四面八方飘送来的饭菜香。又是秋天了,又到了银杏树最美丽的季节,这是属于银杏的季节。 已经多少年没有亲眼看见过枝繁叶茂、满园金黄的银杏了?今年又远在北原回不去。原本恰好要回去一趟金典行听取之前发出去的悬赏令的信息,顺路可以看看常府的。 想到这里,常乐至的心里又乱糟糟的。说什么顺路回去看看常府秋天的银杏,自己回去又真的敢直面那些饱含情深的回忆吗?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她舒坦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这些沉重的过往,虽然没有每天想起,但总会在某个时候措不及防的闯入脑海。 夜幕终于降临。 身下的屋子里有了新的动静。常乐至从半醒半梦中彻底醒来,她小心的掀开一片瓦片,从上探下去。 俯视的过程看不太清楚来人的模样,只看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人进了房间。 洛粒对那个人称呼道:“许久不见。” 那个人点点头没有过多的情绪,他行事果断,直奔目的。 “我都听说了,一会儿我还要出城赶路不多做耽搁。” 常乐至看见那个人十分熟练的拿出一张符纸,在取出腰间藏的小小的苦无,扎了自己的指头,接着用带血的苦无在空中走笔画符。 这一次常乐至看得很清楚,把整个绘制符箓的过程都记了下来。她可以断定自己的符纹绝对没有问题。 接着那个人远远地操控着符箓,让符箓带着流转的金光靠近昏迷的阳阳,看到金光散下的,符箓一直没有直接接触过蛇绫,反而是那符箓四周的金光像是化成了粉末在慢慢的洒落,落在了蛇绫之上。 随着金色的粉末不断的洒落,那符箓上的纹在慢慢的消散,最后在上已经空无一物,只留下一张黄纸,接着被使用完的黄纸也自燃消失。 再看那蛇绫,原本缠绕着阳阳腹部的蛇绫经过这段时间的赶路,也已经从腹部到了胸膛之处。 而此刻被金粉末接触到的蛇绫,就像是被火棍子捅了一般,东一个、西一个坑,越来越多的金粉末,越来越多的小坑,密密麻麻像是马蜂窝一样。 金光散去,那个人收了功,蛇绫已经千疮百孔。 “对了,这次你办的这事在他那里过不了关。他说了,下一次如果不按照他要求办事,你的药就要断供了。我给你说了情,但之后还是需要你自己多加小心。” 洛粒沉默,一句话也没敢接。因为这样一个“不过关”,超出了自己对于北原国主想象的残忍。 如果当时不是常乐至坚持要独自出面把承阳公主带回来,承阳公主能不能回来都还是另一回事呢。 第72章 默认的沉默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因为九家人完全没想过手下留情,直接把做傀儡的主意打到北原国的公主身上,北原国主居然还想险中求取合作。他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不是承阳能不能平安回来,而是自己受命的任务没有完成。 在北原国主的眼里,同九家人为盟带来的利益大于一切。 试想一下,自己选择一等再等,九家人始终不释放承阳公主,把她等成了一个真正没有意识的傀儡,那个时候再换取了九家人的同意。 这样的结局北原国主会满意吗? 如今看来,他确实是会,他是为了取得九家人的力量而不在乎承阳公主性命的一国之主。 洛粒冷冷地靠在床边,一言不发。 “行了,一会儿她的婢女会来,你让她把这些贴着皮肤的蛇绫给撕下来就成了。等接她的人来了之后,就没有你的事了,找好时机赶紧走吧。免得你现身又得少不了一顿责骂。” 洛粒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赶紧说道:“这个小姑娘帮了我们,不是她的话我们也出不来。你把她的蛇绫也解掉吧。” 义成狭长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苏杜鹃手脚被蛇绫连接着,她只好把腿抱在胸前,把自己蜷起来坐在椅子上。 此刻她感受到被陌生且不算善意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适的移开眼睛,把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半只眼睛小心地看向面前的义成。 义成瞥了她一眼,叹了一口心中的怨气:“怪我太着急了。居然没发现你居然擅自带了个外人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事怎么这么没有原则。” 义成把怒火压在自己的胸腔没有直接爆发出来。洛粒也没有与之争吵的欲望,他早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也变得平静。 他看着义成,认真严肃但平和的反驳道:“什么原则?你的原则就是听凭他的差谴,不论是非对错,只要是他的原则就是你的原则。你觉得我的原则也应该如此,是吗?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你也可以坦然的选择见死不救?因为这不是他的命令。” 义成的表情越来越冷,听他说完后只答复道:“没大没小。” 义成没有想多停留的意思,说完就迈着步子往门边去,见他要走,洛粒出手抓住他。 “不要做无理的举动。我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哪里的人?身上流淌着谁的血液?你想要活下去应该怎么做?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干出蠢事。” 洛粒刚想开口求他的话,被塞了回去,他无力地冷哼出一个笑。他说得真对,自己再怎么讨厌这一切,也无法摆脱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这是与生俱来由不得拒绝的。 既然舍不得死,就只能承受这一切。 “我不会帮你救她。这是给你的一次警醒,你越想反抗的,就越得不到。 你和三弟一样的命运,但你不比他聪明,他不清楚这一切真相,所以可以活得很快乐很自在。你其实也可以选择假装不知道一切。好好拿着钱做该做的事,过你的锦衣玉食的日子。” 屋顶的常乐至,听不明白他们的话,也看不太懂这两人的关系。其训话的语气感觉像长辈和晚辈,但两人又过于的生疏。或许是上属和下属的关系?但其语气又算不上是命令,洛粒的答复也不是服从。 从上往下看的视角,她始终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样貌,也不知奥来者究竟是何人。 房子里安静了下来。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一向无忧无虑,没个正形的洛粒无助又内疚的表情。 听刚才两人交谈的意思,一会儿还有一批人要来接他大老板的女儿离开,她现在也不便出现。便只好继续在屋顶上等着。 很快,果然又上来了两个婢女,两人给洛粒行安问礼后就把洛粒请出了房间。她们要解开阳阳的衣裳把附着在肌肤上的所有蛇绫碎片清理干净。 洛粒抱起苏杜鹃,把她护在胸膛里走出了这间屋子。他满腹心事的走下楼,反而是怀里的苏杜鹃扬着脑袋看他,还宽慰道:”我本来就是决定要死的人。就让我变成傀儡前,自我了断吧,大哥哥。“ 他从黑暗的茶楼迈出来,身上被北原这轮又大又亮的月光照耀着,他抬头辨路,却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和以前一样特别喜欢在夜晚撑伞,无论天晴还是下雨。 常乐至撑着伞站在月亮的光辉下,她嘴里还咬着被竹芊子串起来的糯米丸子。 洛粒走上前去,她问道:”来一口?“ 洛粒没心情的摇摇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得亏我找到这里来了”常乐至拿着芊子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不瞒你了。我刚刚都已经看到破绫的整个过程了。“ 常乐至笑眯眯的看向怀里的苏杜鹃:”放心,大姐姐说好的一定要带你回家。” “你……那刚刚你全都听到了?” “是。我做事也有原则,那就是不择手段也要达成我的目的,今天这次我承认,是我偷听偷看了。” 洛粒拿她没办法。 “我也看出来了,和你接头的那位不愿意出手,咱们也不用强人所难。我偷学的本事也还成,我在你们上方看得一清二楚,先回客栈吧。” 此时的洛粒很庆幸自己选择对了,他对外界的变化一向敏锐,对于到底有没有人跟踪自己更是敏感。方才他也是几番纠结,还是允许她悄悄跟了过来,没有出面阻止她。 洛粒把房间点得通亮,还多添了几只蜡烛。 常乐至取出最后一张符纸,又用完了,下次去金典行要多备一些符纸的存货。 这次她胸有成竹,亲眼看了一遍整个过程,常乐至手到擒来的绘制了一次符箓,接着运气将它悬浮在苏杜鹃的身体上方。 一切都很顺利,片刻后,苏杜鹃手脚上的蛇绫失去了活力,从血肉中脱离了出来。等常乐至把蛇绫的残片都挑拣出来后,苏杜鹃露出在痛苦中挣扎后得到解脱的放松。 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杜鹃疲惫地睡了过去。 吹着夜风,常乐至趴在廊道的栏杆上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刚刚动用了大多的灵气,她也有些头晕。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常乐至微微瞥了一眼走过来的洛粒,没有什么兴趣的继续看着街道上的景象。洛粒站在她的位置从同样的角度看出去。 “饿了?” “你倒是吃了黄豆糯米小卷,一个顶一下午的饱。我可是在屋顶上等了一晚上,喝了一晚上的夜风。” 洛粒听她嘟嘟囔囔的说着话,完全没有询问自己的意思,心里也明白她是在遵守两人多年默认的规矩。 他二话不说下楼去听盯着的铺子里买了六个大烧饼送来,两人各自啃着手里的烧饼,想着自己不同与人所道的事情、过去、未来。 ~~~~ 乌山客栈 黑暗之中,常乐至慢慢丢出一张照亮的符箓,符纸散发出光亮照亮房梁上的两人。 常乐至看着她手腕上的粉色蛇绫,脑海里又想起那个夜晚,破绫符的箓纹,越来越清晰。 “怎么不说话了?”对面的女人没有这种耐心,她没把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人放在心上。 “想起一些关于仇家人的故事。我记得……”常乐至停顿了一下,伸出右手食指又对着空中丢出一张符纸,眨眼之间一张破绫符出现在了她的左手上。 常乐至拿着那张符箓又看向面前的女人。方才她那傲慢的眼眸中在此刻映满了这张符纸,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年纪轻轻的姑娘。 转而,却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冷哼道:“小女娃,你确定有本事把‘它’用到我的身上?我可不是只会操纵傀儡的漂亮姐姐~” 面前女人的话音刚落,身形就坠落到了二楼的廊道上。 常乐至目光追逐到她的身影,确实很快,但比不上自己的速度,她把符箓一收,两手之间灵符消失,随即快速跟随到那九家人的位置。 灵符竟在同一时间已经到了九家人的身前,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常乐至事什么时候把它从兜里取了出来的。 女人脸色一变说道:“是我小瞧你了。” 她说完话,快速转身准备从二楼尽头的窗口逃走,常乐至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她必须弄明白为什么九家人也会涉入其中。 她正准备让室内正在和傀儡斗武的肖寅给自己抛来一把兵器,却注意到万舒望已经向自己的方向抛来一根长鞭。 常乐至对他点头示意满意,她正巧缺这东西。 常乐至接住从里面抛出来的长鞭,又如利剑出鞘一般利索,柔软的长鞭立马随之向前而去,直奔向前方的人,随着常乐至灵活的一挽,长鞭灵巧的缠绕住女人的腰肢,被拉扯了回来。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拔出头发上的一根发簪,那发簪的底部变成了一把尖锐的刀, 第73章 出发 那位九家人没有思考的时间,极速地把束缚自己的长鞭割断,没有回头直直地冲着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随着她的离开,室内缠斗的傀儡冽冽也冲着外面一跃,离开了乌山客栈。 常乐至操纵着燃烧的灵符照亮二楼的空间,地面上留下了一块儿她深刻在脑海里的令牌。原来如此。 常乐至捡起地面上的令牌默不作声的收入了自己的腰包里,这块儿令牌的事情没必要同万舒望他们说起。 肖寅追了出来,看见整个廊道空荡荡,只有常乐至独自一人站在火光中,乌山脚下的风还在不断的从窗口往里面灌注。 肖寅急迫地追问道:“什么情况?” “这不是很明显吗?还用我解释?跑了。” 常乐至看见万舒望从里面缓缓走出来,即便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也维持着最体面的状态,一点看不出是刚从刀下逃脱。 他抛出一个药瓶子,肖寅伸手稳稳地接住了。 “左手臂、右侧颈子”,万舒望简短的对他说道。 肖寅听话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摸果然是出血了,他太投入于搏斗中,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疼痛。 他把药瓶子握在手心里,并没有上药而是先拿出了一个哨子,吹了三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充斥整个客栈的三层楼空间。 没反应,肖寅焦急了起来:“事发突然,他们肯定没有反应过来中招了。” “这里的毒粉浓度不够高,不至于危及性命。应该是昏睡过去了。你去外面把其余的弟兄们叫来。一起把他们抬出去。” 肖寅片刻不愿耽搁,抓紧时间跃下二楼直奔外面的树林去叫人。 幸好今晚杏子听话,自己拉着她一起睡的,及时的让她闭息给她服下了万舒望给自己多余的清元丹。 听到外面安静了下来,杏子扒拉着门缝问:“小姐,我可以出来了吗?” “出来吧。这里的药粉还没有散尽,我们也赶紧出去吧。” 常乐至一手抱住杏子,一手紧紧地把住万舒望的肩膀。 “别害怕,害怕就闭上眼睛”,常乐至的话是在自己一跃而下后才说完的。 杏子害怕的叫声还没从嗓子眼出来,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脚就已经站到了一楼的地板上。 她那害怕的眼神一秒变成了惊喜,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家小姐。 “太神奇了,太厉害了。我没事诶,小姐,真好玩。” “再来一次?” “嗯!再来一次!” 常乐至也是没想到这小丫头是真想再来一次,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她哭笑不得地说道:“下次再来。小命都快没了还好玩。” 万舒望看着批评杏子的常乐至,想起从前的她,这和她那时候任性贪玩的样子很是相似。他在一边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 这主仆俩是一样的心态好,一点没受刚刚突发事件的影响。 万舒望就跟在两人的后面,默默地像个透明人的往外走。突然杏子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小姐在自己眼睛里渐渐的消失了,她抬头一看慌张的冲着上面指。 却不知道自家小姐到底在哪里去了。 万舒望看见杏子突然在原地跺脚跳起指月舞来,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再看常乐至也站在了原地,犯愁的看着天上。 “用这个吧。” 杏子听见蒲亲王温柔的嗓音,与此同时自家小姐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一把小巧的伞被撑在她的头顶。 她疑惑地审视着面前为他撑伞的蒲亲王。 杏子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别说话的最好,她站得远些看着两人。 常乐至想起来,前几天上元节在茶楼他也带着一把伞来找自己,她姑且觉得是个巧合。但今天这就说不过去了。 因为这不仅是一把伞还是一把很特殊的伞。 寻常的伞收合之后依旧不方便日常的携带,特别是对于四处奔波的人来说,常年带一把伞在身上并不方便,比一把长剑还占位置。 但这把伞很精致小巧,伞柄可以二次收折起来,变得更短小。而且这伞面也比寻常的伞轻薄。 最最重要的是,这伞面和其他的伞不一样,它的伞面不是纸制的,上面也没有刷上桐油,也就是说这把伞并不能防水,不能在雨天使用。 与其说是伞面,不如说是缎。是用很结实很厚实的锦缎面撑开的的面,绷得紧紧的。还选用的黑色的锦缎,一点光都不透进来。 常乐至看了一会儿伞面,试探地开口问道:“很别致,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把。” “做的。” “做的? “是,我突然想起来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可以把伞柄收起来的制作方法。这方法制作出的伞肯定会更小巧容易携带。但是伞面也会随之被折叠。之前试用过用普通的油纸,太容易坏掉。于是就改成了锦缎。” “你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都会做啊,前有自制美白美肤去疤痕的膏药抢夺市面上的脂粉生意,如今又看上了伞业了? 常乐至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完,她一转话题又说道:“不过你这伞不能算伞啊,这个可不挡雨,雨一下来,全都湿透了。” 万舒望不接她的话,他听出来了常乐至是想问自己是不是知道她在月光下的秘密。他想等完成了自己的计划,再把一切自己知道的事情,以及她不知道的事情慢慢告诉她。 “不挡雨、挡风、挡太阳,好用。” “没有别的特别用处?” “我们还能再休息三个时辰,抓紧时间。” 次日,肖家军无一人掉队,全都整装待发。 马背上,肖寅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五殿下,你对昨晚那个所谓的蛇域的人有什么猜想?是哪边势力派来的?怎么还扯上了这么远的家族势力。要说蛇域,我们这一辈的人压根不知道什么九家人的事情,别说这诡异奇绝的傀儡了。跟真人似的。” 万舒望微微摇头但并不着急,他淡淡地说道:“哪方来的势力都是一个目的。要么是想直接要了我的命,要么就是想坏了这次押送人质的行程。一切小心行事。” “嗯,”肖寅应了一声随即吩咐众人打起精神。 众人按照地图顺利行进到了中午的时候,肖寅拿着地图比对着四周的地形。 常乐至第一次在他的那张臭脸上看见了别的表情,掺杂着困惑、着急,求助无果的无能。 “太久没出南鸢了,加上这条去凉越的路,咱们肖家军一次都没走过。凭借这张地图,我也有点拿不定方向了。可能需要多一点时间,我探探方向。” 肖寅对万舒望解释结束就准备先往前面快行几步探路。 “不用麻烦你再跑两趟了”,常乐至实在看不下去了,原本不想当这个出头的,安安静静跟着这尊贵的蒲亲王就好。 但是这群人太磨叽了,按照自己一个人的速度明天就能把这乌山走完一半,这么大群人一起走,要多花一倍的时间,还是在熟悉路不耽搁的情况下。 肖寅瞥了一眼稳坐马背上的常乐至,虽然他脸色不好看,但口头上在五皇子的面前还是有礼数。 “三夫人,如果不探探路,一群人走错路,再掉头会更耗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我的意思是,我来带路就好了。” “你来带路?”肖寅觉得她是自不量力,虽然她身上确实有些功夫,但这看图寻路可不是和武力值相提并论的。 但他在五皇子面前没有直接的话语权,肖寅看向万舒望让他拿主意。没想到五皇子,一句儿话也没说,直接同意了。 留下肖寅惊愕地看着他:“啊?啊?啊?” 肖寅三连“啊”。 杏子是万万不会错过这次嘲笑这个臭脸肖寅的机会,她立马接话道:“你背错诗了吧?我只听说过‘鹅、鹅、鹅’?” 肖寅的脸更臭了,既想发火又气得发不出火来,只好垂着眼眸别开脸看向其他的地方,嘟囔了一句,十分嘴硬的话:“不和黄毛小丫头争论。” “放心吧肖将军,跟着我走,不出五日就能出乌山”,常乐至拉着马越过前排的士兵,一步步走到了前面。 万舒望对肖寅说道:“没问题。她可以的,下令吧。” 肖寅再有顾虑也只好下令:“诸位肖家军,听令三夫人,由三夫人带领我们走出乌山。” 常乐至对于这条路比一般的人都要熟悉。从前身边有一个极为敏锐观察力,极为仔细注意细节之处的洛粒,跟着他的路线走了好几次,每次都比之前更快的穿过乌山,且路况也有变得更好。 常乐至走这条路走出了与常人不一般的经验,这份地图上是标注的常走的老路,必然和自己走的路对不上。 肖寅虽然对那张地图的细节分叉路把握不准,但大致的方向感是有的,他很快就发现常乐至完全没照着图走。 肖寅几番想提醒万舒望,和地图的标注差得太远了。但五皇子依旧稳坐在马背上,没有出面阻止的意思。 第74章 求见宗主 肖寅骑着马,不开心地陪在万舒望马左边慢悠悠地走。就是万舒望不想察觉也不得不察觉。 万舒望开口说道:“她会带我们走出乌山的。” “五殿下你就这么相信三夫人?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 “现在不方便透露。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前因。” 肖寅撇着个嘴,小声的抱怨:“跟我还有秘密不能说了,切。” 常乐至带的路较之传统的道路平缓,但丛林的密度更大一些,一众队伍拉得比之前更长。两行人在树林间穿梭,一直到了近黄昏的时候才停下。 常乐至对这里有印象,是从前洛粒找的最佳临时歇息的地方。常乐至下马招呼后面一排的肖家军整队休息,肖家军的人很有规矩,快速地领命一排排传了下去。 很快就传到万舒望他们队伍中间的位置,两个人骑着马赶到了前方来。 有了五皇子刚才表态,肖寅的态度这次还算可以,只是询问道:“还这么早,今天就不走了?” 常乐至简短的解释道:“再往下走的话,就没有这里这么合适的歇脚位置。先早点休整,补充体力,明日早上可以早一些出发把时差补回来。” 肖寅无心地随口问了一句:“三夫人,你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异于常人。不是说之前一直在北荒之地生活吗?” 常乐至既没打算解释,也没打算说谎,她拍拍马头,已经把马给拴在了一边。诸位肖家人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把马牵在一边去。 “诶诶,我还没说话呢,我还没说要在这里歇脚啊。” 肖寅还没下定心要在这里停下,命令也还没下,话才和常乐至说完,回头就看见整齐有序的肖家军已经一排一排的有秩序的开始进去休息状态。 “这什么情况?回去我去给我娘告状,出门在外不听命令。” “阿寅,老将是觉得三夫人说得挺对的。这座乌山你没来过,我们这几个老兵倒是来过乌山好几次。 这条路我们确实没走过,但是这个方向绝对没问题,照这个方向再走下去的话,在老将的印象里石林和坑洼之处就多起来了,确实不适合歇脚,如果走半道正好在那段路上天黑了,很容易摔倒。” “寅领头,三夫人的这个决断确实没什么问题,纭将军说过肖家军不论身份,只管讲真理讲道理,不能以年纪论资历、阅历。” 肖寅最怕听的三个字就是“肖纭说”,他刮了说话的那位新入肖家军正对肖纭的实力崇拜上头的愣头青一眼,说道:“你倒是把我娘教的训戒背得滚瓜烂熟。” 最后还是乖乖地牵着两匹马同常乐至的拴在一起。 三匹马站在一起,一匹安静的站着一动不动,两匹在争同一块儿土地皮上的草吃,其中一匹还跺着马蹄子,争不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去叫一下阿力阿强,把干粮拿来大家分一分。” 月色之下,常乐至裹着裘衣靠在一块儿干爽的石头边入梦。 “哇,三夫人不仅对行进的山路经验丰富,这秒睡的能力更值得我们这些军营之人学习。” “行,咱们也快点安静的睡一会儿吧。寅领头说明天要早点出发。” 肖寅感觉周围一队交谈的声音如同苍蝇蚊子似的,嗡嗡嗡的不绝如缕。想不听,还十分霸道的霸占到耳边。 肖寅穿过升起的篝火光看向常乐至和杏子,主仆两人倚靠在一起,两个人都睡熟了。还真的睡着了,还真的是秒睡。 “别的不说,三夫人确实是吃过苦的人。这样的环境换了别人真不能睡得这么安心。” 肖寅说着话,起身熄灭四人围坐着的小火堆,让火气慢慢散开,但亮光不刺眼。做好这一切他才坐回位置上准备睡觉。 万舒望看着他坐过来,才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她吃的苦,不比我少。” 今夜的梦特别的短,常年在外露宿的生活已经让常乐至养成了用最短的时间恢复精神状态的能力。 她快速地入睡了一会儿,约莫两个多时辰后就醒了。看着四周寂静无声的森林,抬头的月光被高大茂密的树林遮盖住。 恍惚之中想起万雷山的一个相似的夜晚。 离开百空宗的时候,宗主老师父会再三问要下山离开百空宗的人,是否真的要选择离开?是否真的要走? 在得到三次肯定的答复后,老师父会最后说一句:“离开了百空宗,就不许再回来了。” 常乐至真的没有打算再回去过,也没有再踏入百空宗的宗门。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句寻常的送别的话,直到她带着苏杜鹃上山找百空宗收下她,常乐至才知道为什么百空宗离开后,不能再回去。 苏杜鹃回了凉越一趟,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沁湾村已经成了历史,据问路的村人所说,几年前的凉越北原一战,这里就被波及了。灾后重建的时候重新把沁湾村规划了,和邻村合在一起管理。 常乐至和洛粒带着苏杜找了很久问有没有一户姓苏的人家,这一带的人都说不知道,最后无果,就连那条溪水都没有了踪影。 “会不会是记错了?” 苏杜鹃认真地摇摇脑袋:“我听娘亲说了很多关于凉越家乡的事情,每一句都记在我的心里。” 当年北原进犯凉越的时候洛粒并不知情,那次的进攻也很突然,就像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先前的准备和策划。 攻打凉越的时候,他还独自在古埃国绘制地理图。 洛粒看向周围的风貌,解释说道:“如果说是因为灾后重建的原因,屋舍、田土、植被的规划会发生改变。但是溪水,不会这么容易消失。” 苏杜鹃想起娘亲绘制的那副满山的杜鹃,她满怀期待地问:“能不能再问问这里有杜鹃花的花海吗?” 路过的村人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杜鹃花海这里重来也没有过,这里的土地不会种什么杜鹃花海的,无人消受这般美景,我们村人有土有地的都会优先选择种粮。” 苏杜鹃失望的握着手心的瓶子,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却不知道该安放自己于何处。 “这样吧,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常乐至告别了洛粒。 洛粒也是没想到自己不想分别的人,却还是因为外因主动的被提起了分别。 “先走了。那个地方不方便带你去。” 常乐至上了马,头也不回的带着苏杜鹃往出城门的方向而去。 她对于分别为何总是如此轻松。 常乐至带着苏杜鹃入了南鸢国的关卡,乘舟去了柳岸镇,一路上风光旖旎,风清云淡。 在百空宗的日子,只有授命负责采购的师兄师姐才有资格下山,所以这一条路实际上她也只走过一次。 花费了一些时间找到上山的路线。 “到了,就是这里。” “百、空、宗。” “余翌师叔,乐至求见!” 百空宗此刻在眼前只是一幢空门,只有当宗内的守门人主动破开结界才能现出真面目,进入其中。 守侯宗门的人一入门就会与百空宗宗主签订终生不离宗的协议,并通过特殊的灵力测试才能有资格。 一旦担任守候宗门的职位便不能再离开百空宗,除非修炼到成登峰造极羽化成仙的地步。 有了这个规矩在前,常乐至知道今日守候宗门的一定是余翌。 按照往常的惯例,时逢三日是余翌守门,今天正好是二十三号。 “余翌师叔,晚辈常乐至求见!” 常乐至求见了十声。 苏杜鹃扬着脑袋看向常乐至说道:“大姐姐不着急,或许是今日不在?” 常乐至决定今日暂时在宗门旁边歇息下来,如果能等到负责采购的人员进出,说不定能顺路一起进入结界。 万雷山的森林之中,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常乐至护着苏杜鹃在宗门旁简单的清扫了一下睡下来了。秋日降温后的夜晚寒风萧瑟,此次而来常乐至来得匆忙没有携带备用的衣物。 “冷,大姐姐。” 常乐至运起功力,把她护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苏杜鹃慢慢睡着后,她才入睡。 夜深,一张皮毛毯子覆盖在了俩人的身上。 黑夜中一袭素衣的男人看着席地而睡的常乐至缓缓摇头叹气,他不忍心放她不管,又不忍心打开这结界,只好留下一张字条在她身侧,准备转身离开。 常乐至一手抓住了伸手放字条的素衣男人,黑夜中睁开一双明亮的眼:“师叔!常乐至有事求见宗主。” 余翌一口回绝:“不行。你不能再进去。” “这是为何?” “你还记得离宗的时候,宗主对你说过的话吗?” “师叔说的是……师父会嘱托每一个离开宗门的人,离宗后不得再回来?” “没错。” “可是,这是事出有因,我有一事想找师父商量。” “是你身旁睡着的这个小姑娘的事吧?” “没错!现如今,我还在江湖中浮沉无法带她在身边,而如今她也无家可归。 第75章 进入时空炼狱 “而且,我已经探视过她的天赋,这个小姑娘命硬、且天资聪颖。晚辈思来想去,觉得百空宗是最合适的。” 余翌是个心慈之人,看着这小姑娘自然也是心疼。虽然此刻他心中万般纠结,但他太清楚离宗之后再入宗门的人有何等痛苦的下场,他态度坚决,表情冷漠:“宗门规定,不能违背。你在宗的七年有余的时间,可曾见过有谁是走后复归的?” 常乐至坚持问道:“为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是因为在山下混不下去才回来找百空宗的。我只是为了见师父一面,看看师父能不能收下她,如果不能我会带她一起离开的。” 余翌狠心地说出一句话:“常乐至,你今天执意要进去,是把百空宗当收留所了吗?无家可归就可以送来百空宗收留?” “晚辈说了,师父不同意,我会离开!” 听她说话的时间余翌分了心,他心里在两者之间纠结。 常乐至抓紧空隙,一手抱起苏杜鹃,身形往宗门的结界处闪去。 余翌回头之间痛心道:“你要硬闯!?” “晚辈别无他法。是我带她回来的,我断然不会放她不管,而且苏杜鹃不是随便什么人,她是一块儿好苗子。” 余翌看着她态度坚决,半只手已经进入了结界之处。他沉吟道:“我入宗近百年了。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唯有一个人,我记得很清楚,九年前,通过了这段时空炼狱重新进入百空宗见到了宗主。” 余翌苦着一张脸,十分担心地望着她:“虽然是过了时空炼狱,但他也已经是满身伤痕,估计那身上的伤疤一辈子也消不了。” “时空炼狱?”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你进去的原因。这百空宗一人一生只能入一次。我一直守在这里,虽然没有机会亲自见识时空炼狱的机会。但是这百年来,有各种原因想再入百空宗的人你也不是第二个。 那些人要么是在途中放弃了活着出来了,要么就是在时空炼狱里耗尽了其所有的轮回命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常乐至锁着眉头,但她第一时间思考的不是这时空炼狱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让自己丧命,而是问道:“耗尽轮回命数,也想要进去?这得是多么重要的时情,才拿命去赌。” 余翌见她困惑,想来她还不知道百空宗真正的价值。 “这重要的事情,便直接告诉你吧。可能过去的几年你一直跟在宗主身边苦练武艺没有时间关注到宗门的书阁。当然也有很多人同你一样,很多年后才醒悟百空宗的真正价值所以想再回来。” “还请余翌师叔指点。” “这百空宗不仅仅是一个宗门,这里有连通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你这次如果能活着进去,一定要去也书阁看看,那里会让你获益匪浅,看到另一个世界。这其实也是百空宗的起家史,千万年前,没有那四位始祖的奇遇,百空宗已经落寞在那个盛世。” 余翌师叔的话越发让常乐至捉摸不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想进去看看。 “师叔,晚辈明白了。告辞。” “这个小妹妹先给我吧,你进宗门之后,我会把她带到宗门口。” “好!” 常乐至穿过结界就看见与从前无异的百空宗真正的宗门大门,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留心观察周围的变化,却发现这里确实和从前离开的时候一样,连周围种的矮丛植株都一模一样,就连高度都和两、三年前离开时一样。 这里的一切和炼狱两个字丝毫不沾边,唯有宁静、静谧可以形容,这一点也和百空宗一直以来的情形能对上。 当年自己走后,宗里就只剩下宗主一人。 常乐至亲自推开大门,她刚刚进门的时候看了一下门口的日晷,时间不早不晚,刚入早上的辰时,师父的一天都是从功课房开始的,他百年不动的规矩一定在这里。 她迈过门槛,顺着一条弯曲自然随意的鹅卵石铺的小道往向功课室的方向走,这里去功课房的距离不过短短的一百丈,很快就到了。 常乐至看着功课室的大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下来。这里也是她在百空宗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她是在这里醒来,也是在这里拜入百空宗门下。 常乐至欣喜地推开功课室的门。 功课室内有一塘荷花池,功课室就是绕着这一池塘的荷池而建立,所有的打坐位置都设置在绕荷塘的廊道上。 ”你来了。“ 师父的声音从里面远远的传出来,如同从山谷中出来,竟然显得空灵。 师父已经修炼到一定的阶段,但因为这个世界灵气枯竭一直没能走到最后一步。 如今他一直维持着当时达到顶峰阶段时的容颜。 他保持着五十岁左右的状态,穿着灰色的衣袍端庄而威严地在蒲团上打坐调息。 常乐至迈步缓缓走进功课室,坐到了其中一个蒲团上。 “师父,徒儿回来了。” “一别两年多的时间了,没想到你还是选择回来了,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是,徒儿记得,离开百空宗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余翌师叔已经告诉我了,需要要闯过‘时空炼狱’,我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准备好了?” 随着那空灵的声音穿过空气而来,常乐至还没说出的话被堵塞在喉头,紧接着百空宗宗主的声音裹挟着无穷无尽般的气息压制而来,如同千万吨的巨石压顶而来。 常乐至才感受到这喉头时被血液堵住了,她发不出声音,睁不开眼睛,只凭借着机体的直觉向侧面翻滚而过。 所有的物件在这一瞬间统统向后方随着巨大的气压而去。 不对,不仅仅是向后方被气压带走,而是被胡乱无章的拉扯。这些东西都被拉扯成了一张一张的平面,一张一张没有规则、颜色混杂的纸张一般,四处飞舞。 常乐至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挡住压制而来的风波。 三层风浪过去之后,她已经大汗淋漓的的站在了百空宗的宗门口。 天色已经黑了。 常乐至突然醒悟,原本现在就应该是黑夜,自己是在深夜被叫醒的,进入结界的时候天色却已经亮了。所以刚才那一切都不应该是真实的。 常乐至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状态。内里的心脉已经乱做一团,额头的汗才刚刚被夜风吹干。 刚刚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拟,她也拿不定主意了。调息片刻后,常乐至决定继续往前走,她重新推开百空宗的大门。 一阵风沙扑面而来,常乐至手挡住眼睛,再放下手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两棵矮小的银杏树。 这一眼,常乐至就知道面前的这一切又是虚构的幻境,看来余翌口中的时空炼狱不过就是幻境而已。 区区幻境,不过击破幻境的源头就能出去。 常乐至熟悉的抛出一张符箓,有了这张寻缘诀只用跟随它的去处就能很快找到破除幻境的出口。 符箓浮空,金光四散。三秒之后,金光又循着四散的方向全都回溯了回来,聚齐在符纸上,顷刻间,符纸被点燃化为灰烬。 这里的术法不管用。 常乐至冷静的看着这片虚无一物的空间,和面前这两棵才栽种而下的银杏树。 这是什么意思?只有这两棵树是什么意思?只有题面,没有提问的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呢? 常乐至立在两棵树面前拿不定自己的动向,只能静观其变。 凉风习习直迷人眼,睁开眼前,常乐至期待面前景象的变化。 再次睁开眼,面前还是只有两棵矮小的银杏树。 常乐至开始在两棵树间踱步,一步、两步、三步……两回两树之间需要四十六步。 奇怪……应该是四十六步。怎么,又变成了九十九步,变远了? 常乐至站在左侧的树下看向另一方,树还是那棵树,距离还是这个距离。她再走了一次,还是九十九步。 身体好累,不应该这么累。这不过区区两三百步而已。 常乐至审视自己,一切都合理了。自己竟然变小了,现在的自己明显是个稚童。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服饰,衣服上挂着好多的银饰和铃铛,这时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走路的时候耳边伴随而来的铃铛声音。 好吵……好闹,尖锐而吵杂的声音直冲耳朵芯子,一股温热的水流从耳朵里流出来,常乐至不用摸就知道,是血。 她不敢妄动站定在了原地。 “这样就好了。等它们长大,你就可以坐在屋子里看见它们了。” 铃铛声消失后,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是另一个孩子,但太稚嫩了,分辨不清是男是女。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喜欢吗?” 那个声音问,这一问让常乐至意识到那个声音竟然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尝试开口答应了一句:“喜欢,我很喜欢银杏。” 竟然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自己不仅变成了小孩还是个男孩。 第76章 幻中银杏 都说幻境是人生所执念,所过往,所期愿。那这又算什么?不论是自己现在变成的样子还是这个和自己说话的人,她都不认识。 听到常乐至的回答,那个声音发出愉悦轻快地笑声自说自话道:“我最喜欢银杏了。凝怨仙境的北面有一大片的银杏,托仙境的供养常年都是金黄。从结善仙境吹来的清风会带动那片银杏林子,万千金蝶漫天纷飞,别提多梦幻了。这两棵树苗子是我托看守林子的人送我的,才花了我两颗善缘,真值。” “是,确实很美。”常乐至的思绪随着她的声音也回到了常府的两棵千年巨树银杏。 “可惜,你看不见。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仙境的每一处画卷都讲给你听。” 我,居然看不见? 随着那个声音说到此处,常乐至果然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但黑暗之中她又看见了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缓缓走了两步,耳边的铃铛声又密密麻麻的灌入耳朵。 “站那别动”,那个声音紧张地说道,“你少走动。被怨念铃铛缠身很痛苦。” 那个声音由遥远的地方变得近在咫尺,常乐至听到的声音是从自己的背后传来,她转头看去。 本该知道自己是看不见的状态之下,她还是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头戴着由纯白珍珠串成的发饰,点缀在乌黑的发间,如同散落黑夜的点点星辰。她稚嫩的脸庞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都给予了她,她身上携带着无穷尽的快乐。 常乐至看不见周遭的所有东西,却独独能看见她,看见她发间戴着的珍珠,她仿佛之中对这一切十分的熟悉,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小姑娘身上的细节。 她素白衣裳上绣着的莲花暗纹。 常乐至对她的身份感了兴趣,但她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和自己现在化身成的小男孩是什么关系,只能试探的问了一些关于这个小姑娘的问题,仗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正好眼盲,常乐至问道:“凝怨仙境、结善仙境的景象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小姑娘取下脑袋上的珍珠,拉起她的手,把一颗晶莹洁白的小珍珠放在她的手心。 “你感受一下。” 常乐至将信将疑的握紧手中的纯白珍珠,坚硬的珍珠在她的手心里化成了一滩水,水又升腾起白色的水雾,飘渺而去。 “吸气。” 小姑娘适时的提醒。 常乐至照做,那升腾的水雾随之而来,蹿入了她的呼吸之中,顺着呼吸它汇入了丹田之处,清爽的感觉袭满全身,身子轻松了许多。 “这是什么?” “这就是凝怨仙境和结善仙境的不同”,她指着头上的纯白珍珠解释道,“我的珍珠伴随着片土地的善意而生,你的怨念铃铛伴随着恶举而存。 你受到主神怨念铃铛控制,从未能走出过洗怨屋。其实我住的结善仙境行善屋,距离这里也不过一条街道相隔。 第77章 幻中银杏2 “这两处仙境,其实只是这片土地掌权者强行用灵气分割而开各自命名,两个仙境的风光并没有什么不同。否则……” 小姑娘说着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否则我那里的风也吹不到你这边的银杏林子呀!” 从她的话里常乐至能推断出这两个小孩子起码是生活在一千多年之前,那个时候的大陆灵气充裕,即便是在尚未飞升成功的修行者中,能力强者就已经有了分割空间的能力。 而这两个孩子被当成了引子,一个是替这片土地的修行者收集善缘,所有的善念汇集成实物被她所接收,这就是她刚刚提到的换银杏树苗用的善缘珠。 而这善缘珠之中蕴含着助力修行者的灵力,只要像刚刚这个小姑娘教自己的一样把他们吸纳下去就能获得身体内在的滋润,助力修者能力的提升。至于自己现在所幻化的这个小男孩,则与之完全相反,他是被供养着利用来吸汲这片土地所有的怨念,用惩戒他一个人的方式来洗净其他所有人的恶因恶果。 所有的怨念恨意都汇聚在怨念铃铛之中,全都牵绊束缚着这具身体的自由和未来。 好狠毒、好险恶的方式。 常乐至暗自在心中感叹,为了大多数修行者的利益,将这里所有可能造成恶果的因都由一个小男孩承担。 “我该回去了,主神今天要来取我身上的善缘果实。明天还来找你。” 小姑娘的身影由不得常乐至出口挽留,已经消失在这片茫茫的幻境空间。 这个空间,在常乐至眼盲的视角里只剩下了黑暗。 常乐至开始专注于自身的内在情况,随时等待着应变这处时空的意外变化。 又是一阵狂风而过,怨念铃铛的声音刺耳的钻入耳芯子里,常乐至运转内力护住耳朵,硬撑了过去。 狂风过后,出现了一个新的身影。 这次是个男人,他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清高,即便常乐至此刻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从他走路的姿势,一举一动的肢体和说话的语调之中感受到他那不容旁人置喙的绝对权威。 “哼哼。” 他轻蔑地哼笑声入了常乐至的耳朵。 “真是羡慕你啊,我的好弟弟,没想到死了不过几年的你,就转世重生了,小小年纪还被主神选中做这么光荣的洗怨使。 不过,你得感谢哥哥我,要不是我断了你的全身经脉让你死掉,你也不能这么快转世重来。要不是我动用灵眼石探查到你的魂体,你也不会从那富贵人家里被选中成为这么光荣的洗怨使。 成为洗怨使很快乐吧?转世的人都会忘记前世的一切,但你不一样,你是洗怨使,你会记得前面每一世你的过往、你的痛苦,你会记得你死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和不甘,多好啊。这就是成为洗怨使的第一个罪罚。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前本该不值一提的我名满天下,得道成仙。 不过,作为你前世的哥哥还是好心劝你放下心思,好好过完此生吧,因为这将你的最后一世,洗怨使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所有的恶果都归于你而结束,你会带着这些罪孽痛苦的结束所有的轮回机会。” 他清高又傲慢无礼,憎恶又愤怒地看着此时常乐至占据的身体自说自话着。 常乐至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前世究竟和他有什么怨什么仇?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阴阳怪调”的讽刺。 “怎么不说话了?你也觉得自己不配和我说话了?” 因为嘲讽的不是自己,所以常乐至不痛不痒的,就如同看戏剧一样看他,仔细听着分辨着话里的有用信息。 而这个人还偏偏地非要问自己话。 常乐至简短地回了一句:“你继续说。” 那人就像是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了,语气比之前激烈了很多:“你真是不管轮回多少世,都改不了你这骨子里态度。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态度吗?你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副看破世间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你就是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了?不可能了,你现在从里到外都已经没办法成为修者。因为你这一身洗不尽的怨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说不上是得逞后的得意还是大仇得报的快意,笑得很难听。 常乐至听不下去他嘴里说出的臭话回怼道:“也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在我一个小孩子面前计较什么。” 他收起那难听的笑声和愤怒的目光,又是一副轻蔑的神态:“没错,你说得没错,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了。你已经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阻挡我的大道。” 他好像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表情又变得变态又兴奋起来:“我再给你的怨念铃铛加上一些怨念吧。” 他抬手之间,风来了。 身上的铃铛如同有万万只一般,这疯狂作响毫无章法的铃铛声让常乐至心神皆乱,她刚想极力抵抗这铃声,脑海之中涌入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画面。 残忍、无情、猜忌、妒忌、算计……那些人那些事混杂在一起轮番出现。 她的气血混乱了起来,一层的灵气和内力都运转不起来。 常乐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让她无限接近的那个深藏记忆之中夜晚。 但现在,比那时更无能为力,明明自己有可以反击的本领却无法施展。 她现在一片混乱,耳边是难听的铃铛,脑海里是无穷的来自别人的恶因。 而这来自奇怪的男人的风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多年的刀尖舔血生活教会了常乐至保持镇静,她开始试图掌握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间,她的脑海里抓住了被扰乱的思绪。 “护心诀” 常乐至抓住遗忘已久了记忆深处的护心口诀,虽然没有办法动用内力和灵气,但她还是选择熟念起护心口诀。 “哼”,男人气撒够了收起了风暴,“好弟弟,想离开这里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个办法你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吧,这样的你能去哪里攒善缘果实呢?哦~~我倒是忘了,这个攒善使倒是怪异,还从未听说过有人会主动招惹上凝怨仙境的。简直是一只小白羊入了虎口。” 常乐至的视角里,看见了他说完了话,身影就转了过去,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了。 常乐至的手被怨念铃铛的绳串缠绕了起来,果然如他所说,他带着恶意地对自己出手之后,这怨念铃铛的力量在短时间加强了,方才至少手脚还能活动,现在却被绳索束缚得更紧了。 劫后余生的她必须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具身体。要想离开只能打破幻境才可以。 刚刚那个男人说的话……常乐至又回忆了一遍自己见到这两棵银杏树之后所见所听。 最后落到了这个男人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羊入虎口”。 既然会这么说,那他的意思就是指刚才那个小姑娘来这里是有危险的,而这个危险时招惹上“凝怨仙境”带来的。 凝怨仙境最危险的除了自己身上的满身怨念,恐怕找不出其他的了。 善缘果实?那个就是刚刚小姑娘身上的纯白珍珠样的东西。他的意思是只要有善缘果实就可以摆脱这里? 想到这里,常乐至对于离开这里的方法终于有了一点点思路。但这全是凭借自己的猜测而得出的结论,她还要等到那个小姑娘再来见自己的时候确定一下。 常乐至开始坐定在银杏树下,眼前全是虚无,什么也没有。她就孤寂的坐着等待。 时间在她这里没有概念,但她还是感觉到过了很久很久,至少就这么过去了半月。 “银杏树长得很快呀。” 她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常乐至不能再等了,她没有再继续耗在这个时空的时间。这次没有拐弯抹角。 “你的善缘果”,常乐至抬眸,果然除了能看见她之外,身处之处的所有东西都看不见。明明小姑娘告诉过自己眼盲、看不见,却偏偏自己能把这个小女孩的本身看得一清二楚,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出现过在自己的生命之中过一样清晰。 常乐至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善缘果,可以再送我一颗吗?” “当然可以。之前被主神摘去了不少。现在这些新来的善缘果不算太好,主神最近也不会来找我。” 她一遍叨叨着自己的事情,一边挑选了六颗善缘果。 “我送你六颗。” 她满心欢喜的捧上来六颗纯白的善缘果。 常乐至接了过来,学着上次她教自己的方式把它们放在手心,双手合并,那些坚硬的善缘果化为了温柔的水被捧在手心,皆着和上次一样升腾起了雾气,常乐至学一遍就会,她抓紧时机吸收善气,这些雾气被一丝不漏的被吸入了丹田之中。 这比上次的量巨大很多,入了体内的善缘果实汇聚一团。 常乐至敏锐地察觉到手上的铃铛碎了三颗。果然有效。 第78章 刺向心口的刀 小姑娘身上的善缘果可以与怨念铃铛的力量相对而消,只要能有足够多的善缘果实就可以摆脱这怨念铃铛的束缚。 这应该就是离开这处时空幻境的突破口吧? 常乐至见识到这处时空幻境带给幻中人的实质伤害,以及被这怨念铃铛缠身会压制着全身的内力,无法反抗。 这处幻境并非普通的幻境,她必须得果断出手了。 关键就是面前的小姑娘身上的善缘果……她需要更多的善缘果实才可以。 可这攒善使才被主神传唤摘取了几乎所有的善缘果,现在她的身上仅仅只有这半个月来积攒的几百颗,完全不够。 半个月了……常乐至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她的脑袋里却冒出了这样一个时间。她知道过了很久很久,漫长的等待着,按道理来讲自己不应该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因为看不见,况且这里只有一片虚无,没有日升月落。 但她就是隐约之中知道已经在这个时空过去了半个月了。 半个月才有几百颗的善缘果,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足够消解浑身怨念铃铛的数量? 常乐至坐靠在银杏树边,闭上眼眸静心。 再睁开眼时,那个小姑娘就已经凑到了自己的跟前,扑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问道:“怨念铃铛是什么滋味?” 常乐至诧异地看着她,她没有对这怨念铃铛的认知吗?还能是什么滋味,“痛苦”两字都不足够形容。 她席地而坐在自己对面,小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继续道:“主神说我不能吃东西,会沾染世间俗物,但我不会饿死,也不会感觉到饿,因为善缘果就是我的食物,只是不用嘴吃,而是会被我的身体慢慢吸纳,就是从这里。” 她拍着自己的小肚子,看着常乐至开心地笑起来。 这么一刻,常乐至突然想起一句话:笑容可消寒冰。 她伸出手来,带着好奇,毫不畏惧地触碰常乐至现在所居肉体的胸膛的怨念铃铛。她的手指头触碰到怨念铃铛,那铃铛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自己摇晃了起来,但发出的声音很轻微。就像是被人挠了痒痒,低声的发笑似的。 常乐至看着面前的她指着那铃铛望着自己痴痴地乐笑了。 但她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担忧了起来:“你也是被这些小铃铛供养着吧?它们除了给你带来束缚的痛苦之外,被吸纳入体是什么滋味?” 原来如此……常乐至立刻悟了,自己所居的这具身体被怨念铃铛供养,吸汲这片土地的怨念,承受所有的恶果、罪罚。 时间一长,这具身体活脱脱的就是意整个怨念的化身。 而她……常乐至明白了,这里所有的善缘果实都比不上被它们的善缘所供养而成的攒善使。 这个小姑娘就是最大的“善缘果”。 常乐至心神一动,想到这里的时候这片幻境之中,不知从何处而来一个巨大的声音,几乎是蛮横不讲理的把信息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面。 那个声音提醒道:“杀了她,善缘就会溢出体外,你就可以解脱了。” 常乐至的右手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弯刀。 这是什么情况?这么简单?只需要杀了她就可以摆脱这里的时空炼狱? 事出反常,常乐至控制住自己想要摆脱这里的欲望,没有冲动行事。她把弯刀挪动位置,刀柄握在手心中,刀刃小心藏在袖口里。 她需要再思考一下,要不要动手。 “喂,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小姑娘见常乐至沉默不语表情更担心了。常乐至摇摇头,怨念铃铛小幅度的摆动了起来,这样微小的声音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又说谎了吧?看你这微蹙的眉头,是不是怨念铃铛的绳索又紧了?你同我说过这事,我记得。” 小姑娘一边说着宽慰的话,一边热情地来抓常乐至的右手,那把刀柄还在手中!常乐至快速地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她靠过来的时候,右手边的刀是距离她左边心脏最近的距离!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被她发现自己手中有刀,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看看你手中的怨念铃线头,最近我有用善缘果偷偷修炼,主神都不知道。虽然现在才入门都不算,但是,等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之后,我就可以把这扎根的线头给你斩断了!” 小姑娘捂着胸口的刀,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在树干上、在两人的脸庞。她还在说话……就好像这一段剧目没有结束,她要说完自己的词。 她捂着胸口,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她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阿望,你说你见我很眼熟。我见你也是,这是我们的秘密。” 原来自己现在所处的小男孩的身子是一个叫阿望的人。果然不认识,这里的幻境和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对面这个攒善使如此单纯可爱,也不过是和自己无关的虚假的影像,所以刚刚那一刹那,常乐至没有同情也没有犹豫了,拿出赌命的决绝,下了狠手。 小姑娘说完话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一阵狂风而过,这次常乐至努力睁着自己的眼睛,她想看清这风暴之中究竟有什么变化。 在狂风中,一波又一波轻盈的纯白光团从攒善使的体内溢出,身上原本随风狂舞的怨念铃铛全都在这一瞬间破碎了。 内力的压制被解除,常乐至浑身上下都通畅了起来。 赌对了……这里就是时空炼狱的终点了吗?。 短暂地感受着身体的轻松后,她意识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肉体之中。紧接着,她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胸腔……一把刀正插在那里。 疼痛的感觉随之而来,这种感觉,不像是假的。 这不是幻觉,这里就是有一把刀,刺破了心口,泱泱的热血止不住的渗……常乐至不敢呼吸了,快要死了,自己快要死了。 这种痛觉、这手上的热血,不是假的……这是刚才那把自己插向攒善使的刀。 常乐至倒地前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 常乐至看着头顶乌山的树林和月光,突然记忆起那时幻境之中唯一出现过一个人的名字。 “阿望?” 她在心里叫了一次,侧过头看见靠坐在左前方休息的万舒望。 这么巧吗?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野孩子”的真实身份,对“阿望”两个字并没有多少印象。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太巧合了。 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竟然在幻境之中听到了和万舒望如此一致的名字。 而当时自己刺向那个攒善使的刀最后在幻境之中刺向了自己的心口,原本以为只是幻境,没想到那种痛感是真实存在的,心口上的刀痕依旧没有消除。 算了,不想了。理不清的过往反而让黑夜更难眠,常乐至闭上眼睛,重新进入安眠。睡一觉醒了之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深夜,四周躁动了起来。常乐至又一次被吵醒,她睁眼时,发现万舒望和肖寅也已经清醒了,只有杏子还睡得很深。 她下意识地看向万舒望的方向,确认他是否安全,这一路上一定不会太平了,常乐至从乌山客栈起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万舒望在黑夜中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常乐至悄声地四下观望,肖家军果然是训练有佳,竟然都在装睡。 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十分轻微,原本在静谧地森林里不太容易被发现,因为这些声音接近于蛇爬过树叶的声音,或者鸟儿触碰树叶发出的声音来。 没有多年实战经验的人,几乎不会立马意识到是武功有一定修为的人发出的动静。 万舒望的眼睛看向队伍后方,常乐至知道他“观脉眼”的神奇之处,自然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 有五个人影,那几个人正在粮车上埋头苦干,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在搬运什么很重的东西。 粮食!那个方向是运输粮食的那匹马车。他们在搬运行路的干粮。 这还没出南鸢多远呢,粮食就已经被盯上了? 常乐至不知道这万舒望和肖家军的人又打的什么主意,全都默不作声地装睡,也不出面阻止。 万舒望看出来她的疑惑,对着她的方向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想来这确实也不用自己出手,这么多人呢,再说来自己这一路主要就是一个陪同作用。 等了许久,那五个人终于停下了手头的活,得逞之后几个人速速离去。 肖寅站起了身,随手招了一下,肖家军中立马出列了三个年轻力壮的人:“追过去。抓活的。” 三个人应声,上马就从山路上冲了出去。 肖寅安排好一切,开口说道:“很显然,有备而来。不是突然起意的山匪或者混混之类。” “自然不可能是山匪”,万舒望说道,“没有山匪胆子这么大,明目张胆的偷皇家的粮食。 第79章 报官处理 万舒望分析道:“我们这一路故意这么招摇,南鸢国的旗帜、肖家军的旗帜一路都没有摘下来,看到这样的队伍还能出手的,一定不是一般身份的人。至少不会是普通的山匪。” 肖寅沉默之中似乎也已经听懂了五皇子的言外之意,他们两个从小相伴,在皇城脚下看过、亲身经历过许多针锋相对、暗潮汹涌的局势。肖寅心里有了些猜想:“晴妃那边的人?或者是四殿下的人?” “等他们仨人回来就知道了。” 常乐至没有插话,她身在朝政之外,虽然也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听说了各个势力相互制约抗衡,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子里各成一派暗潮汹涌的事,但这还是第一次深入其中。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出头,而是默默在一边收集更多关于南鸢国朝政的信息,只有了解得更多,才能更多的知道涉入其中的人彼此之间的利益冲突,才能知道当年常安到底是归属哪方?常府又是怎么落得的罪名? 常乐至安静地坐在原地,不再多言,直到待刺探消息的人归来。 “寅领头,我们明日还准时出发吗?干粮如果没有的话……” 肖寅回答道:“继续出发,粮食的事情不用担心。事前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装粮食的三辆马车在驻扎这里之前已经分开了,两辆马车带着人质那一辆已经在前面去了。留在这里的这辆其实是少部分。” 天微亮,肖寅没有因为突发情况耽误启程的时间,按照昨日商定的赶路规划,众位肖家军在整顿好后又随着常乐至的路线出发。 下午近傍晚,队伍后面传来一匹马急促地奔跑声,追上了肖寅。 “出事了?”肖寅迎接了上去,众军也随机放慢步子,有序地站立迎接。 那匹回来的马,马腿都跑断了一只,但是这匹马还是坚持护送主人归来。 肖钉喘了口大气说道:“他们两个被擒住了,我因为尿急晚去了一步。到的时候就看见那五个人正围着阿浪阿卡夺走了他们的兵器,两匹马已经倒地了。其实,我们才追出去不远,那五个人的接应就在附近,慌乱之中我大概看了一下,周围树林草垛之中埋伏了至少十个弓箭手。我单枪匹马得回来报信就回来了,没想到弓箭手中有一个人的听力极好,一箭射中了马腿。还好没倒下。” “射杀军马,也是够吃一壶了”,万舒望听完前因,直接下了第一个决断,“书信一封给离乌山最近的县衙。以我的名义直接往上面告。闹大点,让县衙来调查。” 肖钉说道:“阿浪阿卡还在他们手上呢。五殿下,如果我们报了官,他们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万舒望问道:“正是如此报官才有用。他们绑了阿浪阿卡而不是选择杀马一样一并处理,是为什么?” “嗯……对啊,他们确实当时有可能直取我们的性命。” “不仅如此,十个埋伏的弓箭手,最后只朝你的马腿子射了一箭,这件事也很蹊跷。种种迹象不得不让人往一个结论上靠。” 肖寅也已经明白了五皇子的意思,这群人的本意不是杀几个小喽啰然后带着偷来的军粮跑。而且希望能让五皇子出面,诱我们深入。 跑回来通信的肖钉还是不知道这意思眨巴眼看向万舒望等他说话,肖寅拍了他一肩头说道:“回去让你们纭将军赶紧把策略科拿出来教了,考不及格的禁止出任务。快去准备书信,往最近的县衙寄。小英那里看管着信鸽,写好之后拿远点放走。” 肖寅多叮嘱了几句,怕这新入肖家军的小子搞不明白出了纰漏。 嘱托好一切,肖寅才回过头同万舒望说话:“所以他们没见到您之前肯定是不会离开的,多半还会主动通知我们去见面详谈。怕就是怕他们离开找不到杀军马的,只要他们不离开,县衙的人调查过来,就省了我们的礼气。” “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另外的原因。” “还有原因?” “不管县衙能不能抓得住他们,始终是不可能找到背后指使他们的人,这幕后主使的人必然不会和这些抛头露面,随时有可能会出现意外的人直接接触的。 此举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幕后的人知道,一旦我们出了问题,可是会闹得人尽皆知的。估计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们会为了这件事直接选择报官吧。” “明白了,他们为的就是事情闹大,闹到京都去,如果闹到万帝耳朵里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我们现在继续在这里驻扎等待吗?” “去凉越的时间不能耽搁。继续走。但是人不能不管,你看着安排。” 万舒望把安排行军的规划交给了肖寅。 ~~~~~ 平妃宫殿 文以庆趁着军营休假进宫问候姐姐。文家人丁兴旺,但文以庆作为文家最小的儿子,在众多的兄弟子妹中,独独和和文以平这个二姐的关系最为密切。 文以庆对平妃的宫殿熟悉得跟回自己家似的,他随意的迈入平妃宫殿内,众多侍女纷纷问安后并无一人阻拦或上前询问。众人皆知道他的脾气,他不喜欢被人引领或者跟从,他来找平妃的时候向来是独自在宫殿里四处随意的走动。 文以庆见到平妃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在院中亭廊边侧靠翻阅手中的书册。 “就知道你今天会来。”文以平顿了顿翻书的手指瞥了一眼来人,接着又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册。 文以庆几步上前,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并没有多少礼貌地抱着桌上的茶壶灌了几口。 “真憋死我了,你不知道有多气人。二姐,我可得跟你好好说说。” “急燥什么?忘了我怎么教导你的了?慢慢说。” 文以庆吞了一口气说道:“他们是疯了吗?居然报官?真是高估他们了,二姐你说怎么五皇子这人怎么就不要面子呢?堂堂一个五皇子外加一众肖家军,看不住一车粮食打不过几个小贼,居然还有脸往外头说,我是真的没想到啊!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文以平漫不经心地看着手头的书册,不在意地回应道:“嗯。” “这次真的很危险,幸好我撤退得快没有留下破绽。县衙抓了几个替死鬼算作猎杀军马的罪状处决了。” 文以庆对他的话没多少兴趣,敷衍地哼哼笑了几声。 “二姐,你……有什么别的计划吗?你不担心吗?” 文以平放下手中的书,原来是一本记录着收支的账目。 “我不担心,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五皇子那边是不会把嫌疑放在我们身上的。晴妃还有四皇子都足够让他猜疑了。别忘了你和他之间是过命的交情啊,你可是用险些残废的双腿换下他得他的安心呢?” 文以庆舒展眉头,眼里藏下狡黠,他想起自己当时做得最对的决定就是听了二姐的安排。 当年北荒之地的那封连夜送了书信就是文以平加急送来的。 信纸里嘱托了文以平不要与五皇子争锋相对,拉拢他、信任他、付出,换取五皇子同等的信任。 除了告诉他怎么做之外,文以平也在信纸里说得很清楚了,万舒望失踪前就是万帝最宠爱的妃子诞下的皇子,出生就带着与其他皇子不同的光芒。当年万舒望年纪小,朝中众人都建议立二皇子为太子时,万帝随口夸了两句才三岁小孩儿的万舒望。 朝堂上的风向就因为这句话改变了。 原本三方都觉得竞争对手在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之间的情况下,居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迟迟没有立下太子。 按理说,五殿下失踪了这么多年,太子之位也应该考虑确定了,但万帝总是一副暧昧不明的态度,在三人中间始终做不出一个决断,不免得让人猜想万帝是不是心里还挂牵着五殿下的下落。 如今失而复得,虽然时过境迁,万帝早已不在意禾妃,甚至连宁家人都不多瞧了,但万舒望才刚回来就显露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虽不在朝堂之中,但在高堂之下已经靠着一手医术名满京都,甚至南鸢。 满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仙气飘飘淡泊名利的医师竟然还有一重高贵的身份。这二皇子万兴在外奔波各处偏远县城抢险救灾了数年,竟然还比不上五皇子在外流落了七八年救治病患的名声。 文以平在信里多加提醒,不可掉以轻心地对待万舒望,不可与其产生过多的冲突,一切静观其变。 “是,还多亏当年我听了二姐的话,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否则啊,我还没这么容易出入蒲亲王府,” “白痴,”文以平咒骂了他一声,“还好意思提这个呢。你有多久没混进蒲亲王府去看那个女人了?” “我看她干嘛呀?她疯都疯了,说不清楚个前因后果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吧二姐。” “别去招惹南鸢国的女人。我不许你娶这里的女人。” 第80章 文家姐弟 说到这个话题时,文以平的态度格外严肃,饶是历经沙场的文以庆也觉得气氛骤然降温,不得不重视二姐的话。 “你很想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娶方家那个女人是吧?” 文以庆不敢吭声,两年前也是因为问了这个问题,二姐一气之下禁了他的足,饿了他整整七天。 现在他学乖了,二姐的话照做就行。 文以平瞧见他一副没有情绪波澜的样子,露出和颜:“不错。现在没什么激动的反应了。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有些秘密可以告诉你。” “秘密?二姐,你是说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秘密?” “把你的玉佩拿出来。” “哪个?” “傻了吗?还有哪个?” 文以庆慢吞吞的从腰间的皮袋子里掏出一块儿白玉递了过去。 他单手拿着白玉腰牌刚准备放在石桌上,就看见二姐的双手伸了出来接了过去。 “这块儿玉牌就是你不能娶她的原因。” “这块儿玉牌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文家牌子吗?怎么还成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了。难不成我们文家和方家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能吧,虽然我没有在朝堂之上,但这方家和柳家才是明争暗斗的一对儿冤家。和咱们清白的文家没什么关系吧?” 文以平的目光暗自在四下查看,整个平妃宫的人都知道平妃的性子,素来不喜欢有人随时随地在左右伺候,只需要等她招呼的时候立马赶到左右。所以平妃的目光所及处,整个院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人。 她严肃又庄重地捧着手心里的玉牌说道:“清白。没错我们很清白,但这一身清白不是对于南鸢国而言。” “二姐。你说什么呢?”文以庆第一次见生性冷淡地性子的二姐脸上露出坚毅的目光 他隐隐之中感觉有些不祥。 “文以庆你给我听好了。南鸢国的女子你都不能沾染,不能用情。你的身子生是清白的北原人,死也是清白的北原人。” “二姐。你说什么呢?”文以庆惊诧地跳站了起来,想让自己消化二姐说的话,又不可置信地怀疑她的话。 此事十分严重,文以庆自知不能大声张扬,他小声的问道:“二姐。我们叛国了?” “我们本就不是南鸢子民。” “你说什么呢二姐,我从小就在京都出生,文府虽然比不上方、柳两家,但也是三代为官,世代为南鸢国柱分忧的世家。” “三十余年前,我们的娘亲是顶替别人嫁入文府的,这一切都是北原国主安排的。娘亲在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如果没有意外娘亲会从小陪伴你长大告诉你这些真相。如今也不算太晚,就让我告诉你这个事实吧。” “二姐,你说……你是说我们俩打从娘亲开始就是北原国派到南鸢的奸细?” 文以平不满意这种称呼摇着头:“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奸细两个字。我们的肩上担着北原国的荣辱。这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有的殊荣。” 文以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这手上可没少沾北原国的血,这意思是说自己手刃了同胞?不不……如果说自己真的是北原国人,按照两国紧张的关系,这不是代表以后自己还会冲现在的战友刀剑相见! 文以平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他以为这不过就是帮自己二姐出气,给自己的侄子二皇子万兴撑腰,帮助他披荆斩棘,扫清障碍而已。 文以庆的心脏一紧一紧的难受。 “不对劲……文以庆!” “怎么了二姐?” 文以平拿着玉牌在手心仔细的辨认,上下左右翻转查看,她发现了这块儿玉牌的不对劲。 “说实话。玉牌呢?玉牌去哪儿了?” “……”,文以庆不敢直视二姐的眼睛,他仿照着记忆托人打造了一块儿文府玉牌,看上去是毫无破绽和二姐当年交托给自己的是一模一样。 “说话,”文以平焦急地追问,“此事非同小可,你快给我说实话。” 文以平的反应激烈,他没办法藏住只好说出了实话。 “对,确实不是之前二姐拿给我的那块儿。” 文以平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你这块儿牌子必定不可能是我拿给你拿块儿。自己看。” 文以平双手取出放在怀里的玉牌,两块儿牌子摆放在一块儿。 “这里,自己看看。” 文以平指着玉牌上的某处位置,示意文以庆好好看一下两者的不同。文以庆重来没觉得二姐给自己的牌子有什么奇妙之处,他凑过去仔细比对着两块儿玉牌。 “怎么了二姐?”文以庆双眼空空地看向文以平,自己仿照的真块儿玉牌真是天衣无缝啊,简直一模一样,二姐怎么就能一眼看出自己的牌子是假的呢? “瞧你这幅模样,你还亏得说是军队的呢?难怪外面都流传你上战场都先策划逃跑路线。要是不策划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二姐,你就说说这玉牌究竟有何不同吧,别卖我关子了。” “这个字,这一横,并不是和下面链接起来,如果这一横和下面链接起来就没错,确实是个文字。” “是个文字有什么不对吗?我看这玉牌它确实也是个文字没错啊。” “这一横和下面有距离并没有链接起来,”文以平小心地指向自己怀里取出的那块儿玉牌,“这一横其实是和这边的图案相和的,这是这只鸟的脚。” “这是……这是……脚?” 文以庆听着么一说再去看这牌子上的图案终于是发现这细微的差别。 “二姐,你这是真的明察秋毫啊,这分毫的差距怎么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啊?” “能被轻易看出来还做这玉牌干什么?这对玉牌只有你有我有,整个文府的人都不通用这一块儿玉牌。在外示人的时候也只露出一眼没有人会仔细辨认,所以这块儿‘文’字玉牌才能从娘亲那里一直流传到你这里都没有人注意,文家上下都以为这是个文字,是娘亲喜欢这块儿玉牌的图案才在外面打造的。你看这图案。” “这……这是无眼鸟啊。而且正面完全看不出来,还得倾斜角度才能看得出来这真的图案……”,文以庆越分析越沉默,事实已经摆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没错,这块儿玉牌就是我们的身份证明。有这块儿玉牌我们才能接应上在南鸢的北原国人。” “这里还有我们的人?” “是,但其中情况复杂,我们不能擅自暴露。这里究竟有多少人是北原国国主安排过来的,具体埋伏了多少年的,即便是我也不知道。娘亲当时难产死得突然,都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二姐,我们真的是北原国安排过来的奸……” 文以平瞪了他一眼,他把想说的话收在了喉咙里改口说道:“二姐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件事要讲究分寸,大部分时候我都把你留在了军营没有让你出征。但是,如果不给你一些机会,你又怎么能有如今手中的兵权和势力呢?你不必为死去的北原国同胞可惜,就像我们如果暴露必定会被处死一样,他们也是为了大局而牺牲。” “暴露……”,文以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举起水杯咂摸了一口赶紧说出了事实,“二姐您给我的那块儿玉牌,其实……其实我已经弄丢了。” 文以平恶狠狠地抬眸,那双眼眸就像是在告诉他,如果他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虽然是姐姐也会把他抛弃,保全自己一般狠毒而决绝。 文以庆被姐姐的炯炯目光吓到,圆话说到:“二姐,这事我不知道这玉牌的重要性啊……你早点告诉我多好……不过,既然你说这玉牌这么不容易被人发现,想必也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奥秘吧?” “这世上你我不能小看的人太多了。就像五皇子一般,虽然皇室之中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瞎子,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小觑他。只有愚蠢的旁观者才会把他当作一个不值一提之人。往往这样不起眼的人,才最容易让人掉以轻心。这块儿玉牌的秘密如果真的被人知道了,你的命我可保不住。” 文以庆汗如雨下,他沉思片刻后提出意见:“那,在被发现之前,二姐先把我送回北原吧!” “不可能。你能活一天就得在这里待一天,你能手握兵权,还有上升的空间,不是离开的时候”,文以平看他不成器的样子恨不得锤他两锤子。 “那怎么办呀。那块儿玉牌,我其实知道掉在哪里了……”,文以平没有底气,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这些都被文以平看在眼里,看来自己这个弟弟是大事不妙了。 “说吧。” 文以平已经做好了又给自己这个弟弟处理后事的准备。 “还是她,方垂瑛那里的。那天是她新婚之夜……我不是上门去蒲亲王府祝贺嘛,二姐您说不许再和方垂瑛来往,也别想娶她过门。我想着就当面再见一次 第81章 找玉牌 “做一个最后的了断。就去找她了。没想到五皇子那个人根本也没有打算娶她的意思,放着她一个人在花烛夜里。” 文以平听着听着前半段就能把后半段猜出个大概。 “你可真是不争气啊!” “我从那里回去之后就发现身上的玉牌不见了。但是那时候她已经成了蒲亲王府的大夫人了,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找她啊。后来我想过回去找她要玉牌的,五皇子顾及从前的情分也邀约我去蒲亲王府拜访过几次,但是没想到五皇子那个人把方垂瑛藏得极好,一直没有见过她出现,据李嬷嬷说大夫人都不会出门的,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休养,让我不许靠近院子附近。” “啧,这事麻烦了”,文以平沉思了一会儿出言警告,“近些日子北原有大动作,千万不可以出意外,你现在一定要把军队的兵马管理好。” “什么意思啊?二姐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北原国又要出兵攻打南鸢吧?” 文以平气还没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多余的事情你不用知道,随时听我的通知就可以了。知道得太多对你不好,你个心里藏不住事的。” “那我的玉牌的事,就过去了?不管了?” “你不是说她已经疯了吗?她肯定不会知道玉牌的秘密,一个疯子应该也没有机会把玉牌给交出去给五皇子,现在找上门去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当作没有此事过去了。” “那,二姐,既然你给我的特殊玉牌已经没有了,你给我搞一块儿文家的牌子吧,万一查上来发现我这玉牌和文府的不一样也不好解释啊。” 文以平细想之下觉得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这点倒是说得没错,如今自己这块儿特殊的街头玉牌也要藏起来,到关键时刻才能拿出来以出示给信任的人。 “这事,我会和父亲说说的,到时候我们俩统一口径就说是上元节逛河市的时候人太多挤掉入了河里了。” “好。” 文以庆离开平妃宫殿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那块儿玉牌放在蒲亲王府之中,始终让他不安心。 他辗转难眠了一整夜,第二晚上果断翻墙跳出了军营外,驾着马匹直奔蒲亲王府而去。 文以庆去了蒲亲王府数次,虽然每次都没能成功进入朗清院,但在院外徘徊的次数不在少数。趁着夜色,五皇子等一众人又不在府内,蒲亲王府正是人少的时候,此时不去何时能去? 文以庆一狠心翻身入了王府内,轻车熟路地去找方垂瑛。 文以庆落脚在院内的声音不算太小。 “谁?” 屋子里传来清醒的询问声音。 方垂瑛还没有入眠,她点着几盏灯,在灯前提笔绘卷。自从上次三夫人把那个和自己有孽缘的孩子挖走之后,这朗清院清净了许多,她的心绪也逐渐安宁了下来,现在的她每天都能吃能睡,能有时间梳妆打扮自己了。 最近她知道五皇子带着三夫人一同出去了,还在府上走动了起来,找人要来了文房四宝绘画卷。 墨画上,她绘的不算高雅,这是在绘她曾经的过往,犯下的过错。 方垂瑛听到院子里突兀的落脚声音,吓得把桌面上的纸揉成一团丢进了一边的空瓷瓶里,慌张之间笔尖带起的墨汁洒了几条密密的墨线。 “垂瑛,是我”,方以庆没有打一声招呼直接推门而入。 失策,没有锁门。方垂瑛慌张的神色换上一张厌恶的表情,谁能知道这人会再找上门来? “你还真是真君子啊”,方垂瑛厌恶地说道,“蒲亲王府没人,就知道找上门来了?” “我之前也想来找你的,他们说你疯了之后我一直想来找你的。但是他们都不让我进朗清院。” 文以庆解释到一半,突然发现方垂瑛的精神状态良好,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拿着笔,像是要写字作画的样子,一点没看出她疯了的迹象。 文以庆一下子紧张了,这娘们没疯?自己被骗了?那玉牌的事情岂不是危险了,他话题一转改口问道:“你怎么疯了?你当真疯了?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疯的吧?” 方垂瑛看他堂堂一大将军,怂不拉几的模样十分可笑,没忍住笑出了声,边笑边说道:“怎么?不当你二姐的好弟弟了?他们不让你娶我,你就果断的转身而走;他们不让你来找我,你就当真不来找我。为什么新婚那夜你不乖乖的做你二姐的好弟弟?” 方垂瑛有心想吓他,自己是被五皇子毫不留情的封住脉络的针法逼疯的,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但若不是他,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去骗五皇子,不去爬上他的床,不去骗他,自己也不会因为暴露有孕的情况下还嫁入王府…… 这些过往的事情她都绘在留卷册中,是对过去的反省和悔悟,她想着趁他们不在府们,绘制好后就算去庙里烧了,和过去做告别,一身轻松地离开王府。是死也好,能活也罢,她总之不想待在这里了。 这些没必要和这个窝囊废说。 “自己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吗?院子里就埋着你的骨肉呢,每天晚上他都会哭哦,闹得朗清院一点也不安宁,你要留下来一起听听吗?哈哈哈。” 方垂瑛更发疯似的夸张大笑,接着说道:“你说我疯了没疯?” 文以庆吞咽了口唾沫。 “就那天晚上的事情,就那一次就……” “今天又来找我做什么?” 文以庆根本不知道孩子的事情,他既痛心又后怕。这要是被二姐知道了,自己半条命也要没了。 “说啊,发什么愣?来找我做什么。”方垂瑛对他没有一点爱意,一点好脸色没给他。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方以庆你对自我的认知可以清晰一点吗?你一个懦夫、逃兵。你觉得我告诉你,你会做什么?带我走,娶我?你要真能在我没疯之前不顾一切来找我一次,我可能真的告诉你了。两年多了,居然还趁着府上人最少的时候才敢偷偷来见我一次。你有话直说,我不相信你说的什么情啊爱的。” 方以庆也豁出去,她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疯了的状态。方垂瑛本身的危险系数从普通攀升到了极端危险。 “我来拿我的玉牌。” “哦?”方垂瑛倒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两年多过去了,终于想起自己的玉牌了。她戏谑地嘲笑道:“真不错啊,你的反应很敏锐嘛,居然这么快发现了自己玉牌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到死了才会想起来找我要玉牌呢。” “你,我知道你是故意取走它的。你想让我回来找你。” 方垂瑛虽然被说中了心思,但依旧不痛不痛地平淡一笑:“那又怎么样。我可真是高估了你的本事了。一个懦夫,听二姐话的乖宝宝,战场上先策划逃跑路线,再策划防守进攻的军官,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块儿玉牌冒险涉足和你有不可告人关系的人的院子呢。避之而不及了吧。” ”方垂瑛你住嘴!快把我的玉牌给我。“ 当年文以庆没有这么紧张这块儿玉牌,而如今竟然着急得格外的反常。方垂瑛轻飘飘地回到:“我等你这么久,你都不来。那玉牌和着孩子的尸体一起烧了埋了。” 听到这里,文以庆眉头一松,又确认了一次:“真的?你真的把它们一起烧了埋了。” “没错,你那玉牌还有点不好烧。我可是摔碎了之后,碾磨细了又一起烧的,废了我好多劲儿。” 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文以庆有些相信了。 “你最好没有说谎,如果你的院子里挖不出来,我可不会放过你。” 方垂瑛自然没有怕他,这里可是蒲亲王府,五皇子再地位不重要,也是个皇子,如何也不能在王府内闹得不安宁。 方垂瑛没放在心上,回道:“请便。不过我可警告你,这朗清院是王府的,要是弄乱了是要自己赔的。” 文以庆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扭头就去院子里拿铲子冲到门口对她吼道:“哪个位置。” 方垂瑛巴不得看他好戏,装模作样地指了一棵树:“这棵树下面。李嬷嬷每早上要来我的院子里送饭,不想被发现就挖快点吧。” 方以庆不愧是从小军营长大的,几铲子下去很快就挖了个大坑,坑里空空如也。 “没有吗?”方垂瑛明知故问,“啊,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应该是这边这一棵树下面。” 文以庆没有怀疑照例又多挖了几铲子下去,一无所获。他仰着一张沾着泥土的脸怒道:“哪儿呢?” “如果这里没有的话,可能就是这边这棵树下面。” “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毕竟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一个疯子能记得多清楚。” “疯子?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疯。”文以庆一边说着一边朝土里挖。 又挖了两个地方,还是没看见东西出来。 第82章 忽远忽近的关系 文以庆在连续地欺骗中忍耐快到了极限。 “方垂瑛!玉牌到底在哪里?” “区区一块儿玉牌而已,这么多年不找看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何苦为难自己呢?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你的玉牌已经从我这里找不到了。” 方垂瑛转身回屋便把房门关上锁上了。 隔着门,方垂瑛请他离开。 “回去吧。” “方垂瑛!”院子里留下文以庆的吼叫声。 ~~~ “通义县传来的消息,之前偷粮杀马的那个团伙抓住了。” 肖寅走过来给万舒望汇报情况的时候,常乐至正在思考着最近的日子太苦了,没想到比以前和洛粒待在一起的日子还苦。 常乐至一边想着常府的事情,一边想着委托给悬赏阁调查的事情,又想着这里的路程过去还有半个月,还指不定这一路上要杀出些什么不速之客。 她撑着脑袋留心地听着万舒望和肖寅的谈话。 “说是没找到什么特殊的组织,那几个人都说自己是旁边霞虹镇山上的,没有吃的没有地种,就想着来抢劫点吃的。官府派了人去,果然在他们说的那个位置找到了粮食和一群人,然后就按照土匪窝子处理了。杀马的人杀了,剩下的都关押了,粮草说隔几天安排兵马给我们送过来。” “还真这么巧?真在那霞虹镇山上有一个土匪窝子……”万舒望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是早就安排好的。” 肖寅坐在万舒望近一些的地方,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的说话。 “县里当差的有宁家的老一辈故交,知道是五皇子您报的关帮忙留心了这几天的勘查结果。他特别书信了一封托了个差使送来。 信里说,那霞虹镇山上之前是没有匪人的,因为前一个月才在做清剿山匪的活动。另外那些粮食就直接摆在门口,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而且信里还说了,那几个人射杀马匹的人训练有加、素质非常,绝对不是山匪之辈。他让我们务必小心,恐怕是有了不起的人在背后撑腰,才判定成了山匪草草了事,他们的真正目的一时没得逞,恐怕会再生一计。” “阿浪他们几个回来了吗?” “嗯,要见他们吗?” 常乐至歪着脑袋看他们俩的关系可真好,一点不像主仆,更像是两个出生入死交情极深的兄弟。在人前倒是维持得体体面面的,礼数十分到位,估计也怕别人说闲话,私下里这哥俩的关系确实好得没话说,彼此之间信任又交心。 害,真是难得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俩在说些什么自己没办法听的话。 常乐至想着,干脆放弃思考他们在讨论什么,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给自己听吧。 “睡觉。”常乐至扯来一张毛皮搭在自己和杏子身上。 “小姐,你好像并不是很困的样子啊?睡不着也别勉强。”杏子小半张脸闷在皮毛被子下面,说出的话闷闷的很小声。 “只要能闭上眼睛我就睡得着。” “可是,我看你的样子,是很想去找五殿下说话啊。想去就去呗。虽然当初我也不喜欢这个姑爷。不过后来他这么温柔,还很照顾小姐,杏子都有些动摇了,你要是把持不住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常乐至好笑道:“他哪里又很照顾我了。” 两人一个在前面走带路,一个在中间看紧人质,一天到晚只碰头一次,就是晚上休整的时候。 “小姐,你看啊,这伞就是最大的证物。” 杏子指着头顶撑开放在一边的伞,两人正好把头挤在伞下睡觉。 “嗯?你说说。”常乐至倒是很感兴趣小杏子的分析。 “这伞很明显是五皇子独一份给你的吧。谁闲着没事会捣鼓这些啊,而且他还是皇子。 你不是告诉过我某些时候你会消失不见吗?他一定是知道小姐你见不得月光,害怕这漫漫长路万一哪天您这个秘密被抖出去了,才在这个时候把伞送给你。” “所以……你其实也觉得他送着把伞是知道我的秘密?” “难道不是吗?小姐难道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是真不怕哪天他突然看不见你被吓死啊。要真被吓死了,小姐你这算不算事谋杀皇室?”杏子越说越夸张。 常乐至由把她的小脸遮挡住,低声催促:“睡觉。” 杏子不知道万舒望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她会以为自己一定把秘密告诉他,让他做个心理准备。但自己还真的没有告诉过他。 接过这把特殊的伞以及上元节他带着的伞的时候,常乐至就在怀疑了。有了杏子这么一说,常乐至更觉得万舒望是知道自己的秘密,但故意没有说出来。 常乐至惆怅,自己要不要上前主动问,问问他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知道多少从前的事情。 明明他是观脉眼,是最没有可能会看见自己突然消失的人。他那双眼睛无论何时看人都是骨骼、经脉,这丝毫不受有月之夜的影响才对。 那他是怎么察觉的。 常乐至心里很别扭,她既想同以前一样和他无话不谈,有什么都坦荡荡的说,可又不想忍受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一些猜疑带来的痛苦揪心。 她哀伤的看向万舒望的方向,发现他也在看着这边,眉眼温柔多情如初,可发现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慌乱,别开了眼。 怎么了,难不成万舒望也会害羞。常乐至心里冒出这样的一个猜想。刚想着一鼓作气过去找他问话。 肖寅就带着阿浪阿卡两个人走过来了。 “五殿下。” 两人齐齐行礼。 “随地而坐,不必多礼。”万舒望招呼两人一同随意坐在周围的垫子上,接着问道:“他们那天捉走了你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这一路可有注意到些什么?” “他们绑了我俩之后直接蒙上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凭借我们肖家军的强度训练,这种闭眼听声和身体的敏锐,其实我还是能感受到的。最开始我们应该是去了一处有瀑布的地方,那里可以明显的听到高处落水下来冲刷石板的声音,按照路的平坦度来说,应该是花了不少钱修建了行走的道路的,平坦、不硌脚,没什么坑洼。” 阿浪边回想边说,接着阿卡补充道:“这个地方肯定是修建得不错的一处宅邸,我推测如果没有报官的这次意外,真正的背后主使会借由解救人质,约殿下您同他在那里见面。而且,这个人一定清楚肖家军的军纪。” 肖寅问道:“这是什么说法。” “纭将军说过,肖家军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机会存活的兄弟的性命。要是换了别的行军队伍,路上少四五个小兵小卒的根本不会管,那哪儿还有什么把我俩吊车尾的角色拉去做人质的必要呢。” “我娘,还说这些了。我咋不知道,”肖寅摸不着头脑。 安静的万舒望开口说了一句:“你娘只让你保全自己的安全。” 肖寅咂咂嘴,自己的亲娘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实力…… “这倒是个关键点,确实,一般人不会考虑随便拉几个随从士兵做人质。而且我娘说的这一条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要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这背后的人肯定和军营有关系了。” 阿浪插了一嘴接着说道:“我们在那里待了不到两天,之后就被蒙着眼睛往一个高处的地方去了。应该就是后来我们被解救出来时看见的那个霞虹山的匪窝。但是根据我当时的感受,那个匪窝里没有人,大家都是坐着马车押送我俩一起到的那个地方。肯定不是在掩盖真实身份临时造出来的匪窝。” 肖寅推算了一下时间说道:“时间上也没错,应该就是接到报官的消息,知道事情要闹大赶紧想了个法子把你们给转移到山上去了。” 阿卡想到一个细节补充道:“粮食不是和我们一起走的。粮食没和我们在一起,一开始就不在这里。应该……很早就已经送达那个所谓的匪窝子了。” 肖寅看向万舒望:“五殿下,这又是什么情况。他们还真想抢粮草,那上面还真有匪要粮食?” 万舒望微微摇头,心里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他说道:“知道最近京都不太平吧?万帝应该是因为这次上元节行刺事件弄得头疼了,整个南鸢国都在紧急的部署排查。所有包庇、纵然以及冷淡处理当地黑恶势力的都革职处理。这粮草迫不及待的上了霞虹山的匪窝恐怕另有所谋。” 几人在火堆边就这几日遇到的突发事件进行商讨,推测。常乐至也不便于再去找万舒望,还是打算先搁置这事吧。一旦过了想开口的冲动,就又不想主动靠近了。 她别扭的想着,抬眸之间,一抹熟悉的亮白色落在头顶高大树杆的树叉中间。 是悬鸽。悬赏阁又有要事找自己了吗? 常乐至小心地抽身起来, 第83章 悬鸽 她往外围走了几步,趁着众人都没发现自己离开了营地,躲进周围的矮树丛里。 小鸽子聪明的绕了一圈才慢慢悠悠地落地,两只小脚丫飞快的翻动,故意从稍远的地方快速走向常乐至。 常乐至眼疾手快的把它脚上一左一右的两张薄薄的白布条取下。 一张是自己委托之事的进展:玉牌事情已有着落、书信至驿站或亲往金典行? 一张是悬赏令的邀约:有夺令击杀南鸢皇室,赏银中高、有意者前往沙漠总阁夺令。 看到第二张布条时,常乐至眉心皱了起来。她身上还带着之前那位九家人遗落下来的悬赏阁赏令,而那位九家人的目标正好是南鸢国的皇室万舒望。 巧了。常乐至的直觉十分可靠,她几乎可以肯定的判断,那个九家人接的赏令就是这同一张招募赏令。因为无法完成,所以宣告失败后,重新安排了新一轮的招募。 看来这个背后的人,是十分想置万舒望于死地,连悬赏阁这种地方都碰上了。 悬赏阁也有自己的规矩,一是绝对不能透露雇主的任何消息;二是,不管是猎手还是雇主,绝对不能沾各国皇室的成员。 各国皇室痛恨悬赏阁已久,悬赏阁的引路人自然要学会辨别,不能把橄榄枝抛向不该抛的人。 所以这次悬赏万舒望性命的,可以直接排除掉皇室的人。 那这万舒望到底是得罪谁了,居然还有除皇室外的人悬赏他的性命。不能吧,他这么一个温和的人,不应该在外面还有什么仇人吧? 常乐至在第一块儿布条的背后用烧过的木棍写上:凉越驻点驿站。将它重新绑好,小鸽子又蹦蹦哒哒地走得远一些才往这天空直冲飞走。 至于另一张布条常乐至也处理干净了才慢悠悠地走会营地。 刚现身,就看见肖寅怒火冲冲地几大步走过来,但他又不得不尊重一些礼数,臭这一张脸压抑着内心的烦躁。 “三夫人,现在的时刻非同一般,还请您离队的时候同我说一声。” 常乐至一看四散的几队人,正举着火把,在外四周做找出人的事态……唉,人多就是麻烦啊。 常乐至自知理亏,是自己的突然消失让他们担忧起来,惊扰这群人还准备在森林里四处找人,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好平和地说道:“抱歉。三急,下次会打招呼的。” 说完正准备去休息,几个这几天跟在自己后面两排,走在前排的肖家军注意到了这把,三个人举着火把就奔了过来。 三人来势汹汹差点把肖寅给撞开了,肖寅正吃痛的摸着自己的手膀子想训诫他们几声,抬眼一看那三个人全然不知做了什么鲁莽的事,当着自己的面把三夫人围在中间,举着的火把光亮把她的脸庞照得明亮亮的。 “哎哟,三夫人还好没事。” “您要是有事了,我们可怎么办。下次有什么事一定要把下属叫上。” “可不是,我们没了您可不行啊。照夫人您引的这条新路,比地图上预计的要快整整四天。下属这一路都在记路线,以后咱们再来乌山就可以照着这条路走。”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围着常乐至说了一通。 肖寅看着面前奇怪地景象,拽着两个肖家军的领子给揪走了,剩下一个人也识趣的跟着走了。肖寅被气笑,把三人拉在一边训道:“没有我的事了?才认识三夫人几天啊,就跟人家套近乎?” 常乐至听出他话里的话,句句是在说三人不合礼数,实则在埋怨他们三个忽略了自己,自己才是这次队伍的统领。 那三人也是对肖寅没有多少敬畏,还会反驳。 “纭将军说过了,咱们肖家军不论身份,只管讲真理、讲道理。三夫人经验丰富,对这乌山的路线十分了解,我们三人就想跟着三夫人多看看多学学。又没有违规军纪。” “就是哇,而且三夫人也没说什么……” “又拿我娘来说事,又拿我娘来压我。” 肖寅冲着三人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走个过场,以示惩戒。 “我这领队的头子当得真窝囊。你们就只听我娘的,左一个纭将军,右一个纭将军的。明明人不在这里,就跟全程跟着队伍没什么分别。” “寅领头,那、那我们也没说错啊。您说纭将军说的不对吗?” 肖寅破罐子破摔,“是是是,纭将军说得对。三夫人说得也对。我说的就可以不听。” “咱们可没说不听。” “行了行了,散了。” 肖寅臭着这张脸摆摆手,这事算过去了。 常乐至趁着肖寅训人的功夫,快速地蹿进了杏子皮毛被子侧面。 杏子微微眯着眼睛:“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五皇子他们刚讨论会结束,他们就发现你不见了。” 常乐至听着杏子懒懒地说话声音,简直是和刚才急匆匆扑过来找自己的肖家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杏子,你个没良心的,自家小姐不见了,你是一点不着急。”常乐以佯装生气的语气说话。 杏子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盖得好好的才半睁了一只眼睛十分真诚地看向她说道:“杏子是因为知道您的本事,这山林奈何不了您的。再说了,小姐经常悄悄从我身边消失,每次都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杏子面前,杏子知道您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秘密,杏子是要给您自由的。 您啊,就在我身边、我一双眼睛都在您身上,要是真的不见了,我能不是第一个知道吗?我没有第一个通报给他们,是因为无比相信您会回来。嗯哼?” 杏子说完把另一只眼睛也闭上了,心安理得的准备再次入睡。 看这巧舌如簧的小丫头,不过说的话倒确实是事实。要她真第一时间拉住自己,自己还真不好解释那只鸽子的事情。 常乐至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你方才是有话想对我说。”万舒望没有用提问的语气说话,而是陈述得十分肯定。 常乐至知道他洞察人心的能力,他是十分肯定自己有话要同他说,所以这次她选择不撒谎不拒绝。 “有。确实有。” 有些事情比问清楚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月光下会消失不见的真相更重要。 常乐至同万舒望走到一边,从腰袋里掏出来一块儿牌子。 “你看这个。” 她拉过万舒望的手腕,万舒望把手配合地摊开,她就把牌子妥妥的放在手心之中。常乐至看他的眼一点也不留破绽,甚至他的眼眸比之正常人的眼神还要好看。真是想不到他竟然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常乐至又看向他的双手,他仔细的盘着手中的玉牌。 “这牌子?” 常乐至想起来,悬赏阁过于隐秘,就算是平常人也极少知道悬赏阁的令牌造型,何况他是眼盲。 “是我考虑不周了。”常乐至抓起他手中的令牌,继续说道,“这是我乌山客栈那晚,那个蛇域的人身上掉下来的,她是……受委托来的,悬赏阁知道吗?” “嗯。”万舒望并没有感到惊讶,平静的应了一声。 “这是悬赏阁的令牌,应该有人在悬赏你的姓名,所以才有乌山客栈那个九家人出手直冲你来,而且还带着悬赏阁的令牌。我想悬赏你性命的那个人没有得手,肯定会再有人来找你的。” 万舒望这次脸上有了其他的表情,担忧的情绪在他脸上一览无余。常乐至疑惑地看向他的神情,又不敢去猜测,不敢去肯定自己的答案,他这种神情看向自己,是在担忧自己吗? 常乐至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叮嘱道:“你最好想一想是谁会向你出手。”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除了皇室之外谁会想你出手。” 常乐至说完话,准备扬长而去之时。身后传来他不大不小刚刚好够自己听到的声音。 “你离开万雷山后,去了悬赏阁。” 又是一句肯定的陈述,没有疑问、没有提问她,万舒望直接下了判断。常乐至不情愿的驻足回头,鼻子一酸,喉头一紧,却生生的把眼眶憋得通红,也没有放肆自己把情绪崩溃。 她转过身,同万舒望一步之遥。 “你果然知道那里,是你去了那里把金丝锦囊放在了那里,你究竟还做了多少事。既然有做这些事,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常府究竟犯了什么错,全都难逃一死。” 常乐至小声地低语,连质问的声音都显得不够力量。她没有绝对的立场质问他,又没有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他。 是他送来的家书,那也应该是他当时帮助自己伪造的尸体,让官府相信常乐至已经葬身火海之中,她应该感谢他。 可是偏偏心里怀着一种别扭的感激,她在寻找那个自己从前最珍视的人的影子,这人在阔别十余年之前,可还只是一个野孩子,一个自己独一无二世间顶好的小哥哥。怎么就会变成五皇子了呢?这是多么遥远不可及的人。 第84章 苍白的解释 万舒望就像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场面一般,他既没有着急回答问题,也没有手足无措,他好似早就想好了这一切要怎么解释。 “我一直是想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一些事情的。其实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现在说给你听听。 说得没错,我没来找你,是因为没有办法来找你,回归那个金丝鸟笼之后,我已经自顾不暇了。 至于常府的事情,其实那天我在现场,我原本是想去找你的,突然撞见了官兵抄家,第一时间找到了伯父是想去问问伯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当时时间紧迫,在真相和你间,伯父选择了你,他让我给他纸笔给你留了最后一封家书。之后再也没有时间同我多说话。” 常乐至心口闷得不行,被这席话勾起那夜的场景。死里逃生、家破人亡。 为什么不出手相救呢?他不是五皇子吗? “你会恨我、埋怨我,我都设想过。” 他还是太会探查人心了,常乐至明明一句话没有说,他却自己道出来了:“我也恨自己没有能力阻止那一切,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回归宫廷,如果那时候我的地位不是如此卑微,或许我能说上一些话阻止这场悲剧。但是,乐至,我现在还不能因为你的怨恨而死。” “你说什么呢!什么死……” 常乐至被他说出口的死字刺得心一紧,她刚刚确实有一瞬间的不解和责怪,但她一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仅仅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怎么可以道德绑架万舒望呢?他没有义务一定要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自己的家事。当时他能掩护自己离开送出最后一封书信就已经算是帮忙了。 快速整理好情绪,常乐至说道:“谢谢你了,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无论是金丝锦囊还是出现在常府的我的尸体,我已经猜到都是你做的。” 万舒望轻易看得出,虽然她嘴上说的是谢谢,但那副躯体透露的都是冰冷,是为了不破坏这别扭的和谐而做出的体面答复。 如果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还不知道往后会冷淡得如何相处。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情,我也一直想知道,那夜之后不久,我就受命去了北荒之地,回来之时已经是一年半之后了,一切都已经平息了,所有人对于此事都闭口不谈。” “没错,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知道些什么呢。”常乐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赌气似的非要说些话出口,“你当然也有自己的事要去做,宏图伟业、大好前途。我没有责怪你,今日说这些也不是在埋怨你。” 常乐至憋红的眼眶,一滴泪水不懂事的固执滴落下来,她的内心不得不被一丝久远的委屈和悲哀填满,低声喃喃道:“最应该做些什么而无能为力的人是我才对。” 多年未见的人,那无忧无虑的人,眼眉之间已经堆积了深沉的哀愁,万舒望好像似孩童时一般,用一颗糖果、一个牵手就可以哄她一整天的快乐。也好想自己如孩童一般,看见她蹦蹦哒哒地从远方跑来找自己就能获得一整天的快乐,消解被自己刻在骨子里注定是被困住一生的担忧。 想起这些,万舒望的喉咙也因为压抑着悲伤而变得干涩。 常乐至只许自己落落一颗泪,接着说道“不要忘了,上元节那夜我同你说的话。” 思绪被拉扯回那时,万舒望想起她确实对自己说过一些胡话: 我的身份不做好,也不适合做蒲亲王的夫人。我欠你的恩情,后半生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但以后咱们之前还是分开算得清楚的好。 万舒望回答道:“我没忘,是你忘了吗?我听得明白,但是不想明白;算得清楚,但是我不愿意算清楚。” 吞咽下复杂的情绪,常乐至叮嘱了一声:“此次去凉越的路一定不会太平。悬赏阁的人不容小觑,让肖寅把你护好一点。万事小心。” 见她已整理好情绪,没有想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万舒望也不再主动发声,沉默地点点头。 又是一次不明不白,理不清的交谈。 万舒望趁她要转身前,叫住她:“你会知道,我这次没有说谎的。” 日复一日的行进路上。 肖寅同万舒望谈起这次还没有结果的偷粮事件。 “已经通知回去了,我娘说她会亲自带人去霞虹镇,按照阿浪他们两人的描述去找一找符合的宅邸。只要能找到位置,再调查一下房子的归属,应该能大致知道是哪方势力的人。 不过,五殿下你那夜说的最近在严查包庇、伙同黑恶势力的事情,还真有可能和这件事有关。我娘说,二皇子最近在清点粮库和银库,说是近来拨出去的赈灾粮有出入,他不是一直在出面几大县城处理旱灾、洪灾的事情嘛。在我们出这事之前,二皇子才抓了一批拿着公粮擅自养了一众势力的小官。 所以还真和你那天推测的事情有关,他们或许就是想嫁祸波脏水给我们,说我们在霞虹镇私自养了一窝造反势力,本来这次说押送人质的事情就很急,稍微添油加醋一些,就可以把我们说成是蓄谋已久,想要借此机会出城送粮。” “这种手段……我还是掉以轻心了。” 虽然还没有找到宅邸的主人,但隐约之中,万舒望已经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二哥万兴,是他几乎没有动过怀疑的人。因为文义庆的关系,他一直把万兴、文义庆、文以平放在一个不需多加提防的位置。 当年自己带着赞誉从北荒回来之时,正好是二哥从蝗虫灾害赈灾回来的时候,自己的风头一时过盛,传得满朝都是,甚至压过了当时风光无限的他一头。 出乎意料的,当自己看不见的事情走漏风声的时候,万兴却是第一个出面反对让万帝、反对满朝文武把自己隔绝在外,不让自己离开京都的人。 ~~~~ 太阳刚起,李嬷嬷安排了几个厨房的小丫鬟照例给朗清院送吃的。叮嘱他们要趁着大夫人没醒就把东西送到院子里的亭子里。 要是撞上她醒了,又哭又闹又喊的,特别闹挺,所以一定要赶早把早饭送进去。 两个送饭的小丫鬟一起走在去朗清院的路上。 “不去行不行啊。” 送饭的其中一个小丫头是刚从外面扫洒调过来的,还没有去送过饭。府上人少,还死了个二夫人,疯了个大夫人,府里面的人都觉得府门里冷清阴森,总是害怕一个人走道。 给朗清院送饭的都是结伴而行,轮流送饭。第一次被安排去给朗清院大夫人送饭的阿茵还是觉得很可怖。 阿茵懊恼,也不知道是造的什么孽,好好的亲王府怎么就多灾多难的呢。 “不去当然不行啊,怎么说也是亲王夫人呢,要把人家活活饿死不成。虽然大夫人疯了,咱们蒲亲王也不喜欢她,但大夫人的身份地位永远是不会改变的,她可是方大丞相的独女。” 另一个小丫鬟是小丽,她来这里帮厨送饭已经有一年多了,对于这里的规矩知道得更多。 “独女!那方丞相还愿意让她女儿嫁过来?” “行了小丫头,你才到内院来干活不懂规矩。作为前辈告诉你,这些事情咱们不琢磨也别好奇,那是万帝的旨意。以后就别再多问大夫人的事了,李嬷嬷听到咱们多嘴多舌的,可是要罚钱了。” “啊?李嬷嬷这么严厉吗?感觉她挺慈善的,不像什么恶人。” “平时李嬷嬷都挺好的,就是别提夫人们的事情,问也别问,变脸的时候可吓人了。” 阿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朗清院的门口,熟悉路线的小丽先敲了敲门,确定没有声音,意味着还来得及,人还没有醒。 两人推开门进去,发现院子里的土壤被翻动过,沾染了泥土的铲子被随意的抛在花坛里。 阿茵刚想发问,就被小丽小声提醒道:“放下食盘就走,别乱看。” 阿茵只好乖乖地把盛着早点的盘子放在院子亭子的石桌上,随后取走昨晚送饭过来的餐盘。 出了朗清院,两人大松一口气。 阿茵听经验丰富的小丽说道:“你还敢到处乱看啊,阿茵别看你人小,胆子可比我大。我来一年多了,送了不下一百次饭,到现在都不知道朗清院里有些什么东西,我可不敢到处看。 哦,对了,一天要送两次饭,等半下午还要送一次。那次是得趁着她午休的时候送进去。” 阿茵点点头,想起刚刚在院子里见到的奇怪场景问了一句:“大夫人喜欢种花吗?” 小丽摇摇头:“没听说过。我们都不了解她。不过说真的,最近大夫人有些奇怪了,这几天竟然会出朗清院来走动了,而且还找人要来笔墨呢。比以前看上去状态要好了很多。但……我还是觉得朗清院阴森得吓人。” 第85章 抢棺 阿茵十分赞同:“没进去之前,听起来是蛮可怕的。刚刚进去看了一下,原来朗清院装潢得这么好,虽然是蒲亲王不喜欢的夫人,但是住的地方还是这么奢侈,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小丽对她竖立起自己的大拇哥:“你厉害。诶,对了阿茵,要不下午那趟你自己去送一下吧?我正好偷个懒,反正你也不害怕了。” 阿茵摇摇自己的食指:“我虽然不害怕,但我也没必要一个人去。嘻嘻。” “给你……二十个铜板!好不好嘛~”小丽是不想去朗清院的,每次都是提心吊胆的。 阿茵伸出手一摊:“现结帐。” 阿茵的眼睛里,还有什么比贫穷更让自己害怕的呢? “阿茵,别忘了把朗清院的早餐盘子收回来。” 阿茵出门送饭之前,小丽稍微送了她几步,叮嘱她记得取空盘子回来。 “放心吧。” 阿茵满足地拍拍自己钱袋子,走在下午正好的阳光之下,端着午餐盘子往朗清院去。照着今早小丽的方式,她先敲了敲门。没有声音应门,她才推开了大门走进去。 这次她可以慢慢看一下朗清院了,朗清院的花坛里泥土被挖得乱七八糟,和今早上看见的一样,一把沾了泥土的铲子被随意的丢弃在土壤之上。但花坛里只种了些枯树,一朵花、一棵草都没有存活的迹象。 “喵~” 阿茵听到一声猫叫,她抬头一看,院墙上一只异瞳白猫正对自己叫了一声。 好漂亮,好优雅的长白白猫,阿茵开心地对它招了招手。小白猫就干脆趴睡在墙头上一动不动,慵懒地摇着尾巴。 小白这些天把养在魇月院的鱼吃光了,又在府上的鱼塘里到处抓了些鱼,在厨房里抓了些老鼠打牙祭。今天早上散步散到了朗清院附近,这里奇怪的味道吸引了它。 没想到刚爬上墙头就看见这小姑娘来送午饭了。等她走了再进去看看吧。 这小丫鬟怎么磨磨蹭蹭的。小白垂直尾巴不耐烦地摇动着。 阿茵正站在石桌前犹豫,小丽让自己把空盘子收走,可没说收不收不是空盘子的盘子。这也不像是吃过的样子,今早上怎么送过来的饭菜,现在就怎么摆放在原处。 小白等了好久,阿茵还在桌子边站着端着盘子也不放下,它等着急了直接跳下了墙,进了朗清院子里。 阿茵注意到小白猫的走向,她注视着小猫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唉呀,糟糕了,小猫万一吵醒了大夫人就糟了。阿茵被逼着做了决定,她把早餐盘子挪动了一下到了桌子边缘,再把新鲜的饭菜放在了桌子的中间,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去追小白。 小白微微侧头看了一下追自己的阿茵,身子轻轻一跃就躲开了。 阿茵着急地站在原地跺脚,又没办法。 “小猫咪,对不起。我虽然不害怕来朗清院,但是大夫人我还是惹不起的。” 阿茵准备来个飞扑,把小猫咪抓住抱走。 正在准备起势的时候,小白的爪子已经触碰到了房间门,门无声的被推开了。阿茵一扑正好扑在了门槛上面,吃痛得咬牙没发出声音。 阿茵抬眼一看,小白猫正坐在自己的眼前摇着尾巴看自己。 阿茵伸手抱起它站了起来,紧接着一双悬空的绣着牡丹花的蓝粉色鞋子入了她眼。她吓懵了,尖叫的声音闷在喉头出不来。 反应过来之后,阿茵转身闷头就往来路跑,小白知道这事不好解释,竟然在阿茵的怀抱里一动不动,被抱着去了李嬷嬷面前。 李嬷嬷一眼认出了怀里的白猫是五皇子平日在喂养的小白。 “怎么回事?这猫怎么在你怀里?”李嬷嬷不开心有人染指五皇子的东西,有些愠怒。阿茵来不及察觉这些细微之处,赶紧说道:“小白猫进了朗清院,刚刚……” 阿茵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说重点,怎么回事?”李嬷嬷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阿茵想起这整件事情之中最重要的事情:“死了。大夫人死了!李嬷嬷快去看看。” 大夫人方垂瑛,当初传出去说不能生育的消息,方臾就差点把万帝闹得老毛病都犯了,连连装病了半个月,在软磨硬泡中才把方臾的气消了。 都不敢想,要是把方臾当时已经精神失常疯掉的消息传到方家耳朵里会如何。 如今,直接跳过了疯掉的消息,死掉了…… 李嬷嬷问道:“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阿茵摇头。 “很好,一个字都不许往外透露。” “李嬷嬷,那大夫人的遗体还在梁上挂着呢。” “去忙你的。对了,你拿回来的餐盘呢?”李嬷嬷才注意到她抱着猫两手空空。 “大夫人早餐就没有吃,我没有取回来。” “跟我来。一切照往常一样,一会儿把早餐的餐盘倒掉,然后拿回后厨给洗碗工。”李嬷嬷仔细地交代着。 阿茵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李嬷嬷。 “别发愣了,跟我来。” 李嬷嬷简直是见多识广,即便是走到了朗清院,直面主屋里悬挂的大夫人,也能处变不惊。她两只手小心地把大夫人取了下来,放在了里面的床上,处理好一切李嬷嬷出来的时候阿茵正看着花坛四周的坑洼。 李嬷嬷看她还在这里逗留,催促道:“快走了。” “嬷嬷,这里应该来过除了大夫人以外的人。” “嗯?!”李嬷嬷警觉的走上前去,“你发现了什么。” “这里有一个大码的脚印,一看就是男人的脚印。下一脚踩了泥土的脚印就蹬到了半墙上。” 阿茵指着墙体上的模模糊糊的脚印。 李嬷嬷心里暗感不妙,大离谱了。老奴竟然看管如此疏忽,出了这种大事,自己得赶紧进宫找娘娘商议、认错。蒲亲王府竟然成了随意出入的场所,王府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应该多要些人手才行。 李嬷嬷精明的目光停留在泥土上的脚印,见到那个脚印的时候心里的大石头也安放了下来。 “你说得没错,应该是一个有武功的人。” 所以方垂瑛不是自杀的,只要她不是自杀的,就代表她不是被亲王府逼死的,方丞相怪不到五皇子的头上。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不要公开出去,查找这个杀死方垂瑛的真凶。 李嬷嬷赶紧命府上的人加急去给线人传信,通知给和妃做决定。 傍晚时刻,蒲亲王府挂上了白色灯笼,灵堂已经布置妥当。本就阴森的蒲亲王府,此刻更显得可怖,小丽哆嗦的拉住阿茵。 “阿茵啊,咱们这府上阴气太重了,如今大夫人又不明不白的死了,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小丽姐,你放心吧。凶手是一个人,不是鬼,迟早会被逮住的。 “不过说真的,我们王府上人丁稀少,安防做得确实不行。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朗清院这个地方。这院子的偏荒程度不亚于现在三夫人住的魇月院子。即便是三夫人那贴身婢女,都要在府上走迷路呢。这人偏偏找得到位置,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了还全身而退了。” 阿茵立马回应道:“那说明这个人对朗清院的位置很熟悉呗。” “瞎说,朗清院只有我们几个厨房里送饭的差职进去过。咱们可都不会功夫,爬个墙都费劲儿。” 李嬷嬷在一边打点丧事,一会儿方家人收到信了一定会闯进来哭天抢地的,李嬷嬷想到这里就又些犯难。 今天下午李嬷嬷已经把全府的人召集在朗清院子里,幸好蒲亲王府拢共没有多少人,所有人都挨着交代了昨晚到今早的时间线,比对了留在泥土和墙上的鞋印,全都被李嬷嬷排除了。 此时杏子和小丽两个丫头站在自己后面帮忙,说话的声音入了她的耳朵,听到这里李嬷嬷也想起来一个人。 和蒲亲王府有来往的人并不多,一个是柳家的柳茹,一个就是文家的文以庆。两个人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喜欢不请自来。两个人背后一个靠着晴妃、柳丞相,一个靠着平妃、二皇子,两边的人都不是能随意怀疑的对象。 如果要说自己最怀疑的人,应该就是柳家人,晴妃无论是对平妃娘娘还是五皇子都是一副傲慢无礼的态度,处处为难、一双腿病折腾了十来年了,还是借口让五皇子进宫给她按摩腿伤。 至于文家,平妃一直安分守己、文以庆当时还来给五皇子祝了婚贺了礼,没什么矛盾。 李嬷嬷想到这里决定赶紧再写一封信入宫,把自己的猜测给娘娘说一番。 她交代好现场的灵堂布置后冲冲离去了。 黑夜下,方家一群人来势汹汹,不顾情面的冲了进去。 一众人都吓愣在灵堂里,都没见过这场面。唯一撑得住场子的李嬷嬷又不在这里。 方家的大壮汉家丁上来就指挥道:“抬,抬回方府。” 蒲亲王府的人和方家的家丁全都绕着灵堂的棺椁抢起来了。 第86章 不速之客 小丽现在也不害怕什么鬼怪的也冲上去护住棺椁不让走。 但两边的实力过于悬殊,蒲亲王府本就没有多少人,更别说大部分都是些女人,哪里抢得过方家特意派来的大汉。 棺椁就这么被方家的人扛在了肩上。 大壮汉一声令下:“走!回府。接大小姐回府了。” 蒲庆王府的众人涌至前面拦人,阿茵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把大门给关了上。场面再一次僵持住了。 阿茵说道:“咱们王府虽然没人,但可不是都死了,迟早蒲亲王会回来的。你们现在这么做,就不怕回来之后找你们麻烦吗?” “小丫头,你还有胆子说这些了了,这死的可是我们方家的千金大小姐。来你们这亲王府死了!?我们还没找你们要一个说法呢,你们就是说给万帝听,我们也得把大小姐接回家。” “这位大哥,你说的什么话。大夫人突然离世,我们也想知道原因啊。” “小丫头片子,还能有什么原因?我们大小姐进这里的时候可是健健康康、风风光光的。在你们这里一会儿就传出些什么难听的病症,还推三阻四不让文老爷探望。指不定在这蒲亲王府,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受些什么孽。肯定是被你们害死的。” 阿茵无话可说,她哑言站在原地。原来文家的人一直没来探望过大夫人是因为亲王府的人不许?他们并不知道大夫人曾经精神失常,发过疯? 这让阿茵刚刚坚定的立场有了些动摇。 趁这关头,文家的人一把推开了拦路的人和阿茵挡着门的身躯。眼看着他们打开了门就要把棺椁给抢走了。 门口又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穿着暗鸢尾花纹深紫色珠光锦缎的衣裳,手持一串上好珠串在指尖拨弄。 他停步在门外,正对从里面出来的方家人。 “谁今天敢把这蒲亲王大夫人抬走,明日我就去牢房里给他送饭。”他笑吟吟地说道,就像是在开玩笑似的,但对面方家人无人敢视他为玩笑。 “二殿下忙于灾患事件,正疲于清点粮仓,怎么还劳烦你来这里处理我们两家之间的家事呢。”方家的大壮汉没有让步。 “就算是平常人家意外去世了都得报官处理,怎么换到你方家的头上就要特殊处理了?还成了家事了,要说家事那也有本王的份吧?这可是我弟弟的夫人呐,如今他受命在外,于情于理看来都应该有我的事。” 二皇子闲庭信步地往台阶上走,走至门内,看着抬棺椁的众人说道:“抬着不累吗?” 方家的大壮汉看着面前围堵的二皇子带来的官兵,无可奈何地回头冲方家人招招手示意放下来。 二皇子便冲外面的人说道:“还不进来,别让方家的几位等着急了。” 外面的人进去后就挤开了站在棺椁周围的人,上手要抬。方家的大汉意识到情况不妙,这二皇子也是来抢棺椁的。今天他不能让大小姐的尸体被带走,没有办法预料会不会有人为了掩盖真相而做手脚,方老爷已经在方府安排了一位仵作,只要大小姐回去,就马上检查,一定要弄清楚真正的死因。 如今方老爷是谁的话都不相信了,只信自己所见。 “二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掺和进来的意思,是你要把我们大小姐带走?” “不然呢?这事本来就应该交给官府的管,我要带回去做检查。”二皇子挑挑眉,没在意这群方家人说的话,招呼人抬起就要往外闯。 蒲庆王府难得一见的热闹,门口又是三方人互不相让。 李嬷嬷从侧门把书信送了出去后,匆匆赶到了灵堂,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又听到大门处传来的骚动,意识到大事不妙,方家人来得比自己预料之中的还要早。 李嬷嬷一把年纪玩命的跑过去,第一眼就看见那拨弄着珠串的二皇子十分打眼的站在人群之中。 二皇子来做什么!?这事和他可没什么关系……李嬷嬷在宫中陪同禾妃子多年,也见多识广。她想到二皇子和文家人的关系,这么说起来,二皇子这么着急……该不会和文家人有关系吧! 这个想法把李嬷嬷自己也吓到了。 李嬷嬷上前对二殿下问安,然后示弱低眉地问道:“殿下也收到消息了?” “五弟不在,这蒲亲王府可是闹翻天了。方丞相收到消息之后,整个府上都闹翻了,连夜求见了圣上,这一闹不想知道也不行啊。本王现在要带方垂瑛回刑部做尸检,您不会阻拦吧?” 万兴并不认为会有谁敢出面阻拦自己的决定。 李嬷嬷心一横,当即放大了嗓门说道:“好,既然大家都这么关心大夫人,老奴建议直接请仵作上门,也好把事情赶紧弄个水落石出。方家的几位可同意?” 李嬷嬷没有询问二皇子的意见,一句话直接把方家的人拉入自己的立场,方家的壮汉是个护住心切的,知道自己今天没办法带走大小姐了,倒不如就在这里自己盯着,这些人也动不了手脚。 而此时对于二皇子来说就显得不利了,两方人站在一起,自己本就说的是带回去做尸检,现在要是不同意就不合理了。 “等我派人把老爷请来,我家老爷思念女儿心切,务必要等他来一趟。”说完,他也不拖泥带水的安排了人回去接方老爷。 见方家人松了口,万兴也只好放弃强行带走方垂瑛的目的。 方臾来的时候头冠歪斜,衣服松垮,其实刚刚才从宫中闹了一番闹成了这幅狼狈的模样急急忙忙的被接来了亲王府。 方臾木纳地看着灵堂里的棺椁,棺盖斜开,他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双目空洞的看着里面躺着的方垂瑛。 方垂瑛白皙的脖颈上很明显的有被勒过的痕迹。方臾简直不敢相信,这才过了几天啊,别人家家都在团聚欢庆的日子,自己的垂瑛就这么与世长眠了。她活着,虽然见不到,但她至少活着啊! 方臾恨万舒望,十分恨。他做得最对的决定就是发了悬赏令悬赏他的命! 方臾没有办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了,他脑袋空空,一直等到仵作的到来。 “阿力,这里就交给你了,盯紧些。”方臾叮嘱完,转回身对同样在等待结果的李嬷嬷说道,“李嬷嬷,如今五殿下不在府中,这府中事物应该是你在管理吧。” “回方丞相话,是这样没错。” “带我去看看我女儿生前住的地方吧。” 阿茵和小丽结伴带着方臾去了朗清院。院子里今夜无人点灯,更显凄凉,只有三人手中各自提着的一盏灯笼发出微微的光亮。 “方大人,就是这里了。请。” 方臾看着满院的枯木,十分压抑。 “这里?恐怕早就无人照看了吧!”他咬着牙说道。 “方大人,大夫人的院子里的树木种什么就死什么。这些绿植都活不了的,不是无人照料,其实蒲亲王府一直缺人手,每一个院子里都是没有人照料的。” 方臾不听,就觉得是他们亏待了垂瑛,又往里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是些泥土坑?” “回大人,我们都不敢破坏第一现场,这些都是当时发现大夫人的时候原貌。” 方臾问什么阿茵都一一作答。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方臾沉浸在悲伤之中,四处看了一圈就退离了朗清院。 等回到灵堂的时候,几方人都在听仵作的结论。 “窒息死亡的没错,但是,应该不是自缢。现场我还没去看,不过她的指甲里有皮肉,一定不是大夫人自己的。或许是起了冲突,这指甲里的皮肉极大概率就是那个凶手的。” 二皇子悠闲地拨弄着珠串,漫不经心地添油加醋:“这人死在了蒲亲王府。府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还不过来挨个脱干净了检查身上有没有伤痕。” 二皇子羞辱与玩弄他人的意思都在一句简单且正常的话中表露。但这个仵作是个实诚人,他直接说道:“不必费劲。这么冷的天,大家穿得都挺厚实的,想必抓挠的伤口在表面,大概率不会在身上的。只需要看看脸部、脖颈、手上和腿上这些容易被挠到的地方有没有伤口就可以了。” 李嬷嬷自知不是府上的人,全都重新召集了一遍,挨个检查。一个、两个、三个……没有都没有。 李嬷嬷淡定地站着等结果。 “二皇子,请您看一下。” 一个家仆被押着跪到了万兴和李嬷嬷面前。李嬷嬷不明所以的看向地上那个家仆,是平时打理池子的远子。 那人拉起他的手背,指着那两道血痕。二皇子定睛一看,笑声从鼻腔哼出来,说道:“哟,这么容易就给逮出来了。看来问题还是出在你们蒲亲王府上。” 远子没有恐惧,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说道:“这是我们府上的白猫抓的,就在昨天我打扫池塘 的时候,小白猫在池子边看我。\\\" 第87章 报官 “它想吃池子里的鱼,我帮它去打捞的时候差点滑池子里,那猫一着急上前来抓了我一手。我打湿的衣服和鞋子还没干呢,还在工具房晒着呢。” 二皇子哼哼一笑,拨弄着珠串笑道:“自然不可能是你。你同大夫人倒是没什么仇怨吧?有什么动机和立场敢去杀大夫人,本王只是吓吓你。” 说完二皇子冲下属招招手让他把人放了,接着说道:“那就要好好看看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流转到一众怒火冲冲地方家人身上,最后停留在方臾脸色,煽风点火地说道:“要说这立场……能冲方丞相爱女动手的,我好像也想不出别人来了。不过,断然不可能会是我那五弟弟做的吧?毕竟五殿下带着心爱的三夫人可是外出了好几天了。” 李嬷嬷脸色更难看了,先有二皇子从天而降、后有表面是在帮衬蒲亲王府说话,实则煽动方家人把矛头指向蒲亲王。 只能说这些年二皇子太能装了。他既不多同五殿下来往,但又不同五殿下交恶,这样的人动向和心机更难得揣摩。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致命一击。 二皇子期待着方丞相听到这番话又会做何反应,只要他闹起来,把蒲亲王府和万帝搅乱,搅得不清净,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 时间回到昨夜。 文以庆慌张地从朗清院子里翻出来,回了军营。他悄无声息的睡下了,二日天不亮又赶早地在开宫门的第一时间拿着万帝给的特殊令牌直奔平妃宫殿。 文以平为这个弟弟操心,见他急匆匆的来,立马有不好的预感。她一把拉着他的手腕不留破绽地说道:“这么思念姐姐,跑得一头是汗。” “对……没错。” “来吧,咱们姐弟俩去池塘边亭子坐着聊聊。” 刚一坐下,文以庆就直接说道:“坏事了姐。” 文以平最怕听他说这三个字,“又做什么事了?” “我昨天听你说了之后越想越不得劲儿,实在是不放心你给我的那块儿特殊玉牌就去找方垂瑛要去了。” “你同她说漏嘴了?!” “不是,比那个更糟糕。我失手把她给……” 文以庆眉头一皱,文以平就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当即摆摆手让他不用说下去了。 “怎么办啊姐……” 文以平压着的怒火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地声音:“才叮嘱你最近有大动静,让你守本分别添乱惹事。这么点时间都沉不住气。恐怕这次会闹得满庭皆知的地步,那方臾一个不依不饶的性子……他女儿死了还不知道要闹得多大。” 文以平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从蒲亲王府传出方垂瑛不能生育的时候,方臾处处揪满朝文武的小辫子,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通通夸大处理,上报给万帝,工作量一下子激增了三倍。还非得让他处理。当面拒绝又显得说这个做国主的不理朝政,要是全处理吧,一天坐在案桌前都不挪屁股。 最后装病装头痛,外加给了方臾方家免死的保障承诺,又弹劾了几个方臾看不惯的敌对官员才息事宁人了。 那是好一通的折腾。 照方臾的性子,这么一闹大,恐怕很快就会查到文以庆的头上来的。 文以平越想越气,抓着茶水的杯子都抖落碎在了地上。文以庆见情况赶紧弯腰下去捡碎杯子,他的手一伸出去,手背上两条显眼的血痕扎入了文以平的眼。 文以平一手抓住他,对距离亭子远处的地方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快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文以平极尽的表演出紧张着急,外面的几个婢女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一看地上的碎了一地的陶瓷片和打翻的茶水,平妃娘娘的眼边挂着泪水拉着她弟弟的手心疼的吹着。 “快,把屋子里干净的布和药膏拿来,文将军的手被划伤了。” 吩咐完,文以平又嗔怪地对着文以庆表演起好姐姐心疼受伤弟弟的形象。 整个院子里都为了一个打碎的陶瓷杯和被划伤的两条血痕忙活起来。 片刻后,姐弟俩又才坐了下来。 文以庆感激地看向她:“姐,多亏你反应快。我还没注意到。该死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抓伤了。” 文以平不安地说道:“你太马虎了。现场怎么样!?你有没有留下其他的东西!还有玉牌你找到了吗?” “玉牌那个女人说已经粉碎了埋了……”文以庆又些心虚的说道,因为挖了很久也没挖出方垂瑛所谓的孩子骨灰和玉牌粉末,他现在也不知道玉牌到底还在不在朗清院,有没有会被发现的可能, “糊涂!你去一趟,什么也没找到,还反而留下些后患。”文以平怒其无用想起还好自己身边还有一个省心的,“去,赶紧回军营里。老老实实待着。记住我说的话,你除里来我这里,哪里也没去过。” 文以庆补充道:“我把她挂房梁上了,伪造成自缢。我是从翻墙进去的,蒲亲王府的其他人肯定没有看见我。” “滚吧,回去安生点。” 文以平说自己想念儿子把正在国库的万兴给召进来宫内。 万兴还以为是来找自己商量这次霞虹镇陷害万舒望失败的事情,结果母亲说完话,直接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舅舅,这种废物没有用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抛弃。”万兴冰冷地劝说着。 “现在他手里有兵,养了快二十年的兵都对他贴心得很,现在不是抛弃他的时候。” 万兴无奈,他坐在位置上,拨弄珠子的速度加快。 “母亲,北原有新消息了吗?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前些天确实收到一封密信。刺杀凉越的人已经安排出动了,只要凉越方面正好在气头上,正好和过去的五皇子一队冲撞上,他们肯定是有去无回的。一个肖寅而已怎么可能打得过凉越的白家。” “既然如此,那我再拖几天就好了。只要凉越的事能成,谁还有心思管京都的事呢?舅舅只需趁乱率兵出征凉越,就可以了。这是个好机会,母亲也可以传密信出去,让北原方面配合,到时候方家人一闹起来,京都一乱,就是我们攻占南鸢的好机会。” “太冒险了吧……” “搅和浑水的事情最容易,我便在中间把几方势力搅和个看不清、算不明。” ~~~ 此刻的二皇子看着已经不清醒的方臾期待着他把矛头对准唯一在王府有话语权,又同方垂瑛关系不和的五皇子。 方臾却在看着女儿的尸首的时候情绪稳定了下来,他从自己的痛苦中挣扎出来,痛心地说道:”“还请还我一个真相,报官吧!让刑部的来处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遍京都把真正的凶手找到!拜托了二殿下!” 万兴失策了,方臾竟然不同之前一般大吵大闹了? 他当然没有算到,这方臾老爷子心里也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他恨万舒望、恨他既然不满意婚事,为什么又不肯直言拒绝?既不接受又不推脱,不作为的态度害垂瑛入了蒲亲王府!他恨不得万舒望陪葬。 但是没关系了,自己已经拿出了家底雇了悬赏阁的人出面解决。现在表现得太过分,反而会引人注目。 方臾又恳求了一次,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二皇子,这真凶老臣一定要弄明白!请立刻封锁朗清院,乃至整个蒲亲王府吧!这里是案发第一现场,务必要仔细勘查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的!” 二皇子立马计上心头,既然搅动不了你方臾闹事,那就把这勘查的事情包揽在自己人身上,先想办法把罪名给扣牢在蒲亲王府头上! 你万舒望在千里之外,不是你万舒望亲手所为,还能不是你指使的吗!? 二皇子讥笑道:“难得方大人这次这么稳重啊。你这么配合本王很开心,正合我意。既然如此我便让今日率领来的一众士兵先看守住蒲亲王府。你随我一同去刑部吧?” 方臾连连点头答应,接着万兴就下令道:“蒲亲王府所有人都随本王一同走一趟吧。” 李嬷嬷犹豫了,她不能相信二皇子把大家都带走之后,留在这里的都是二皇子的人,会不会对朗清院做什么手脚。 二皇子见李嬷嬷没有行动,自己主动挑破了这层薄纸:“李嬷嬷信不过我。” 李嬷嬷沉默地站在原地,她说不出奉承二皇子的话来。 二皇子见长眠僵持,也主动松了口,他转身看向李嬷嬷,拍了拍她的肩头:“那就这样吧,您也留下好吗?” 人群散去,方垂瑛也被抬着离开了蒲亲王府。二皇子安排来的人很快就包围了蒲亲王府,以及王府内的各个位置。 李嬷嬷便守在朗清院的门外,也不敢离去。所有试图进入朗清院内部的人都被她劝退回去,李嬷嬷自知自身蒲亲王府的人都是清白的,只要等刑部的官员来调查,蒲亲王府一定会洗清冤屈。 第88章 救急 李嬷嬷坚持看着朗清院的情况。 过了午夜,李嬷嬷脑袋开始发晕了,她体力不支地轻轻靠在外墙上。摇晃着自己的脑袋试图保持清醒,却无济于事。 李嬷嬷心里已经大感不妙了,按照平时自己的身体情况,守这么点夜是不在话下的。一定是有人对自己动了手脚,是什么时候呢! 李嬷嬷四下看去,除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也没有什么人。是什么时候中招的……李嬷嬷硬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却没扛得住身体的反应,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老嬷嬷,你醒了。” 一个虽然白了胡子,但眼神依旧明亮,神采奕奕的老头子正在药柜前称量。 李嬷嬷大呼一声:“你是谁的人!?” “这是杏林医馆。你中了失神药。少量还好只是昏迷,过量你就会变成傻子了。”林老板过去搭了脉,检查了一下李嬷嬷身体情况,“已经无碍。” 李嬷嬷匆忙的爬下病床,杏林医馆她倒是知道,是京都出了名的神医医馆。但是是谁把她送到这里来了? 李嬷嬷冲了出去一瞬间,就看见一个穿着墨色衣裳暗竹纹路的女人独自优雅的坐在大厅内。李嬷嬷看了大半辈子这个身影,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谁。 “老奴给娘娘请安。” 和妃今日把头发盘得很干净利索,一根珠钗也没有戴,耳饰首饰全都没有。但即便如此,浑身都散发着高雅非凡的气质,甚至这素净的打扮更显得她清爽。 “娘娘您怎么来了。” “是宁家安排的人把李嬷嬷你送来医馆的,宁家也安排了人去刑部了。这事惹得万帝龙颜大怒,恐怕父子之间的关系又水火不容了。好在,虽然如今谈论朝政之事宁家已经今非昔比了,说不上话。但是各方人士还是敬重宁家开国世家的身份。 收到你的信之前,我就收到情报说二皇子去蒲亲王府了。看来这件事,和柳晴没关系,她还安稳地睡着呢。倒是真正有关的人慌神了。” “娘娘也觉得是和文家的人有关……” “文家的人……其实缩小范围也就和二皇子关系最好的文以庆了。他同阿望在北荒之地有过命之交,回京都后又帮阿望说了不少话。 特别是在柳晴故意说漏嘴把阿望是盲眼的事抖出去,满朝文武反对阿望的时候。如此想起来我们都觉得同文家没什么利益冲突,甚至关系还算不错。但是我记得嬷嬷你同我说过那个文以庆不正常。” 经禾妃一提醒,李嬷嬷也想起来被自己忘掉的一些事情:“他之前经常来府上找五皇子,总是在各个院间转悠……当时我觉得太奇怪了,他每次来府上我就盯着他,不让他靠近院子。” “没错,当时我们都没在意。现在想来,他应该有什么秘密。我又想起来,之前迎娶方家大千金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到邀请来祝贺的,他也是唯一的一个在场嘉宾。当时我们都把他当成是阿望的交好才来祝贺的。” “没错,那个时候方家人不满意安排,直接不给面子没来参加婚宴,把方大千金送亲到府门就走了,因为这个原因,其他官员都没敢来参加婚宴,冷冷清清,只有文以庆一个人。但是后面娶二夫人的时候,文以庆并没有来,唯独那一次。” 禾妃直截了当地说道:“文以庆肯定很早之前就认识方垂瑛。” 李嬷嬷愁着张脸说道:“苦于没有任何指向,因为看样子连方家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说不定只有大夫人自己才知道其中缘由……对了,娘娘我们还是快一点回去吧,昨晚全是二皇子的人守着朗清院,院子里有案发的细节还没有被发现。” “嬷嬷不用担心,你晕倒的时候,宁家的人已经带着探查现场的官员到了朗清院附近了。” 蒲亲王府中 几方人各自带队聚在朗清院,这里还重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方家的人、二皇子的人、宁家的人以及刑部的人带一个昨晚验尸的仵作。 几波人各怀着打算守在院外等着刑部勘查的结果。 “陈仵作,依照你的意思,这里还有鬼神之说了?”刑部的梁大人拿着一个粉色的包裹,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个陈仵作昨夜光线太暗看不清,今日在日光下才看清脸庞,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模样。头发是用一根随便哪里捡的木棍子盘起来的,导致一些碎发没办法服帖,零散的散了一些,却又不零落,有一种乱中和谐的感觉。 梁大人口中的陈仵作点头肯定道:“此包裹里装的就是那似神非神、似魔非魔的真身。可惜已经被渡化了,再也没办法开口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死之前一定还是个小婴儿。” “哎哟”,梁大人头疼的锤着自己,“这方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说不能生子。怎么还有个孩子出来了,这又是哪里来的孩子。”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情有太多的可疑之处。不宜往外宣布结果。不如先等蒲亲王回国之后,询问好先前的事情再对外公布。” 梁大人站在院子里看向院子外沉重的方臾,方大人的脸色沉重又疲惫,彻夜未睡就等着一个结果。 陈仵作看出梁大人的担忧之处,又说道:“这个孩子的骨灰来历不明不白,梁大人若突然公布出去,不知道外界会做何议论。是大夫人的孩子?还是谁的孩子?为什么会死?又是谁杀了这个孩子?不是说大夫人不能生育吗?这一连串的问题也是无解的,只有问过蒲亲王才会有可能知道。 这只是我的拙见,如果方大人着急,不如就私底下同他讲一讲,让方大人决定要不要公布吧。” 陈仵作拿好自己的东西率先走出了朗清院,门外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一般注视着他,他不慌不忙的一一和所有人对了一下眼神,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礼貌地问候之后拿着自己的东西坦荡荡地离开了。 紧接着,梁大人出来了 “梁大人!事情怎么样了?” 梁大人纠结地看了方臾一眼,也没有说话,就要跟着陈仵作的方向一起离开。 “梁大人!”方臾又叫了一遍。 梁大人初入朝政为官就和方臾认识,两人之间也是有不少打交道的交情。 他一面痛心不能立马查实方垂瑛的死因,将凶手绳之以法,一面又不忍告诉这个朗清院里埋了一具婴儿,这怕会惹出些风波,波及到方垂瑛。 梁大人驻足交待了一句:“兹事体大,所有信息等落定后再一一公布。”说完就追着陈仵作的身影离去。 “还以为梁大人会选择告诉他。” 陈仵作边走边看着手中记录的线索薄。 “方大人的性子,我还是很了解的。想到他可能会不眠不休的折腾,还是算了。等查出个大概了再告诉他。” “嗯。”陈仵作轻轻应了一声,心思已经不在同他说话上了。 两人并肩走出了府门,陈仵作才放下了薄子。 “现在就去问问被二皇子押在衙内的王府的人?”陈仵作看着梁大人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出问话。 梁大人翻身上了马车,“跟我一起过去吗?这马车还挺宽敞。” “不用了,马车太慢了。我在那边等你。” 陈仵作收好东西在身上斜挎布袋子里,接着飞身跃起,几个轻点已经行过了半条街。 “梁大人好!” “梁大人好!” 梁癸一路听着问候声走近了正在问话的仵作。 “我说陈仵作,你现在还没到私自提审的官职吧?” 陈仵作拿着笔起身作揖,客气的说道:“梁大人,在下只是个仵作自然没有提审的资格。只是,在王府当差的众位是嫌犯吗?” 陈仵作又用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说着自己已经下了决断的话。 梁癸这两年常常和他打交道,早就对他这种说话的方式习以为常,也不接他的话茬子,只接问道:“那现在问到些什么了?” 梁大人凑过去看了一眼案上的薄册,发现上面空空如也。“效率不行啊陈仵作,一点有用的都没有问出来?” “不是。”陈仵作简单的回应之后继续看向面前坐着的王府的人,又开始挨个问询。 梁癸自己搬着个凳子坐在一边听。 中午放饭的时候,梁癸命人带着饭菜去找陈仵作。 陈仵作洗净手,看了一眼桌上的三荤三素,一碗白饭,以及坐在桌边的梁癸。 梁癸旁边的婢女还在把原本桌上送给陈仵作的清汤寡水面条往食盒里面装。 “梁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仵作走过去看着一桌子的菜肴,自己这个职位半个月也吃不上这么丰盛的一顿,一整条清蒸大鱼、红烧大猪肉肘子、一整只烤鸡,这还不够,还有三份不同的炒时蔬。都够吃个四五天的了。 第89章 白家接应 “想着同你共事也有两年了。你这对待同僚和我这个上属的态度是过于生冷,我反思是不是我平时少关心你了。” 陈仵作轻笑一声:“梁大人多虑了。不过是因为年龄差得太大了,我也没什么同您还有同僚们来往的。再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贱职而已,这些吃的我也配不上。” 陈仵作说着自觉把收起的清汤面给端出来,当着梁大人的眼皮底下吃了起来,边吃边看着手头记录的簿子。 梁癸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龄,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竟然被说年龄差得太大了?但这陈仵作向来说话直戳人心的,梁癸也不痛不痒了。 他夹着一块儿鱼肚子肉裹了些料汁给陈仵作,陈仵作见状端着面碗三两口吃得更快了。 “梁大人,你今天很反常啊?有话就直说吧 ,是想问关于方垂瑛的事情?” 梁癸被说中之后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局促的把停悬空中的鱼肉转而夹入自己嘴里吃了,才说道:“你看,今天你说的不明不白的。这个朗清院子里的鬼神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陈仵作没有表情,梁癸又不耻下问地轻言细语问道:“这整个刑部翻朝天了,也找不出第二个懂这些的了,你是行家。这不也正是两年前让你进这里做仵作的理由。” 陈仵作喝完最后一口汤,认真地看着他问道:“我不相信你。如果告诉你转头就同方臾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愿意。” “为什么不能告诉方臾,那可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情,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这是现在做的最好的选择。我要等万舒望回来。” 梁癸看着他,心里是又气又急但又拿他没办法,陈仵作这个人真是固执,而且私下里从来不尊称这些个皇亲国戚的。 梁癸倒也不是揪人辫子的人,陈仵作确实有本事,有别人没有的本事,于是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近别的命案都帮我推掉吧,多谢梁大人。” 陈仵作又一副不和别人商量,直接通知梁癸的架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行囊挎胳膊上,“麻烦把碗筷收拾一下。” “你这是去哪里啊?”梁癸看着人都走出去的背影喊道。 “蒲亲王府。我去那里住几天。” 梁癸看着他远去,犯了难。还真要等五皇子回来啊,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一个月?两个月?害!只有让方臾先把丧事办了……这怎么找借口跟方臾解释啊! 同样不知状况的还有文以平、文以庆和二皇子。 文以庆在军营里照旧过着训兵操练的日子,头一天还有些不安,随着时间一长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文以庆悬着的心也安稳下来了。因为姐姐对自己叮嘱,这些天他更投入在训练之中,加紧自己手头的士兵操练。 而二皇子派去看守蒲亲王府的侍卫兵迟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平妃娘娘此时正在宫中同二皇子交谈此事。 “宁家带着梁大人来的,来得太快了。李老嬷嬷才倒下,我们的还没来得及进去看,人就已经到了。” “还不知道你舅舅到底在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真是的!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了,还弄出这种事情来。” “不用担心母亲。我们的目的是拖住时间。只要等凉越那边的计划得逞就行,只要两国起了纷争,一乱起来谁还管得上方垂瑛之死。 现在又过去了这么十多天了一直没有动静,看样子梁癸他们还没有什么进展。倒是方臾这人,这次倒是淡定,一直在乖乖的等结果,没油大闹朝政,可惜了。母亲,凉越那边如何了?都安排好了吗?” “嗯。这些天我都数着日子来过,就是明天了。” ~~~~~~~~~~~ 一百位肖家军站在通凉越的关卡前,人并不算多。前有书信一封早已经到了凉越国主手中,此时安排的接待人员已经候在凉越聚都的关卡外好几天了。 “恭候南鸢皇子多日。”一个穿盔戴甲的人领着十来人上前来招呼。 常乐至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凉越的人倒是很坦荡,据万舒望所述,之前的书信里说明了南鸢抓了一个身上有凉越白家军队徽样的刺客,要亲自押送回凉越,要凉越白家当家的出面接人,说清楚。 没想到凉越也没有怀疑万帝说的真假话,直接派这白家的老幺来接几位外来的人。 肖寅翻身下面上前与之说道:“小兄弟,话不多说,人就在后面的马车上。”他领着那人走向马车,掀开了帘子。 经过这些天要死不活的折腾和赶路,这个人质稍显沧桑憔悴,耷拉着头靠在车厢上,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子束缚着。 那人只看了一眼就说道:“眼生得很,还需要派营地的领队来认。不过本将在这里可以对天发誓,我们凉越不争不抢,从来没想过同你们南鸢出手。更不可能派什么刺客去刺杀你们的皇室。” 那人原本淡定的情绪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起来,手里握着的长枪在地上戳出了十几个小洞。 常乐至看向他们俩的方向,看到一个臭脸的肖寅和一个虽然身姿挺拔,但动作不免有些扭捏的男子,就像是肖寅在欺负白家那小子似的。 常乐至不敢过问,心里既是感概又觉得场面有些好笑,只好别开脑袋。 这白家的老幺,白炊烟,今年应该才十六。 这名字还是白秫给取的,她说炊烟有安宁的感觉。 真不愧是白秫的弟弟,这年龄就已经长得这么高了,站在肖寅面前完全不输他的身高。上次见到白家的老幺就在几年前,那时候就喜欢跟着白秫追,现在几年过去了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肖寅从他的脸庞看出这孩子的稚嫩气息,一把按住他手中的枪杆,控制他别戳地了:“小子。说话就说话,别动来动去的。” “我不跟你说了。白家已经备好了接风宴,吩咐我来接白家的姑爷回白府一聚。等明天他们来了之后,他们和你们说。” “等着,去白府?我问问。” 肖寅同万舒望说了几句后,又冲着最前方的常乐至跑去。 “三夫人,殿下问要不要同白家的人回白府见一见老祖宗们。” 常乐至想起来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经是白疏疏,确实这凉越的白家和自己的身份是本家,沾亲带故的。虽然时势变迁,白家原先的老一辈都逝去了,南鸢的白家早就不同凉越白家来往了。 但……出门在外,自己代表的就是南鸢的白家。要是不去,不就代表着人情淡漠,早就不把本家当一回事,不放在眼里了吗;要是去了……唉呀,白秫、白炊烟这不是都认识自己嘛。 彼时还对外用化名“银杏”。 “三夫人怎么样,这事需要考虑很久吗?”肖寅一如既往的非得要怼几下。 “哎呀。”杏子抱着常乐至的腰,小脸露出来,一双眼睛努力地向下看着肖寅,装作一副老气横秋地语气说话,“年轻人,急什么呢。你还有好几十年要活呢。” 说完把脸埋在常乐至背上偷乐,想必肖寅脸上的表情更好看了。 常乐至点点头,“行。必然是要去一趟的,既然都邀请了。” 其实在刚刚短暂思考的过程中,常乐至已经想好了怎么面对两个从前认识自己的人。 白府的人周到,进了城后,为了避免不明情况的百姓恐慌,白炊烟根据事先安排的路线,先避开人流把一众肖家军带领到外围的一个村舍,这里的农家院子很宽敞。 白炊烟有礼地对肖寅解释道:“这里是特意为接待诸位骁勇的肖家军清扫出来的。肖家军的传闻我也听我姐说过,厉害!佩服!” 肖寅一时语塞,为什么这孩子总是说些话把自己弄得很尴尬,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是谦虚一下?还是互夸一下?谦虚一下又显得虚假,反而有种做作,互夸一下他自己可又不了解凉越军队的事情。 只能用一张臭脸勉强的一笑应对接着转回正题:“这行刺的事情必须尽快跟答复。这事弄不清楚,你们白家可撇清不了关系。”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会带着白家军营的将领来这里见你们。”白炊烟说完后就在人堆里找万舒望和白疏疏的影子,“肖领头,还请将贵国五殿下和夫人交给我。” 肖寅警觉的审视他:“交给你?我也要去!我能放心他俩跟你走,还是去白家。这事情还没弄完呢。” 白炊烟立马态度良好的认错:“这……是我考虑不周到了。加双碗筷的事情,那就这样,就请吧一起。” 此时,站得远远的常乐至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同万舒望和杏子并肩站在一边等待白炊烟的到来。 肖寅同白炊烟一起走过来的时候,她就露出同从前一样平易近人地笑脸同他招呼。 第90章 白炊烟 白炊烟背着长枪的影子突然就跑了起来,肖寅想着这孩子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地又让自己尴尬, 就看着他跑到了三夫人的面前。 “姐姐的好朋友!你怎么在这里?” 常乐至平易近人的笑脸有些僵硬了,怎么?自己不像是同万舒望来的三夫人是吗? “啊,对啊,我怎么在这里呢?” “对啊,你怎么在这里呢。” “咳咳。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常乐至暗示不成,白炊烟还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唉,这个傻孩子。 “我就是白疏疏。” “白、疏疏……是谁?白……哦~” 这傻孩子终于想明白了。 白炊烟恍然大悟,喜悦地说道:“姐姐你就是三夫人?!哦……你就是南鸢白家的那个姐姐,原来我们是一家人!” 白炊烟和看上去的一点不一样啊。 常乐至心里想着,还以为几年不见变成熟稳重了,结果还是个喜形于色,咋咋唬唬的小孩子。 白炊烟把几位请上了去白府的马车。车里空间有限,原本是给两个人安排的,现在没想到挤了五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白炊烟看着对坐的“白疏疏”傻笑,肖寅今天不摆臭脸了,而是愁眉苦脸地偶尔瞥身旁的楞头小子。常乐至同杏子和万舒望挤在另一边。 万舒望一直保持着得体的沉默,没有过问白炊烟和她怎么会认识?他预感到这么多年常乐至有许多属于自己的朋友、经历或者说是秘密,这些涉及她个人的故事,自己不应该无故地好奇、询问。恐会给她带去烦恼和心理负担。 马车的气氛不算和谐融洽,但又并非冷淡。 杏子一直附在常乐至的耳边说话。 “小姐,您真是出乎意料杏子的意料啊。只听说书的说您是被人在北荒之地的客栈找到的,没想到您居然还认识凉越的人,还是凉越了不起的白秫女将军。” 白秫确实挺出名的,连不识事的小丫头杏子都知道。不过……“你什么时候又跑出去听别人说书了,小丫头?” 杏子嘿嘿一笑,“这事……唉呀。您不是老是突然离开嘛,我也就偷偷出去了几次。” 常乐至笑里藏刀地看着杏子:“杏子,你还真是听话真随着性子。独自出去不怕被人拐跑了。” “嘿嘿,放心吧。我自己出去也找不到路的。有人带我一起的。” 常乐至佯装着生气,心里却是很欣慰 ,替她开心的,她本就该如此,小孩子、童年,同无拘无束才最匹配,能有多少年能再童年呢。 “你还在蒲亲王府混得风生水起的,交到好朋友了?是谁是谁?” “小姐您又不认识。就是再外院扫洒的阿茵,您认识吗?” “还真不认识。” 主仆两人尽量小声的说着话,却一言一语都落入了坐在常乐至身边的万舒望耳朵里。万舒望倒是知道阿茵,蒲亲王府上的每一个人他都知根知底,虽然旁人都觉得蒲亲王眼盲,是个眼盲不知事的,但他实则事无巨细都知晓。 马车行进得平稳,平复后情绪的肖寅警惕地观望着马车外的情况,唯恐会不明不白的入了敌人的圈套陷阱。 一看马车上的三夫人还在那里和杏子有说有笑的,一点没有警惕意识,肖寅又摆着个臭脸。果然,三夫人配不上做蒲亲王夫人,一点不沉稳。 马车在官道上拐了两个巷子,终于停在了白府的大门口。门口声势浩大,比起蒲亲王府迎亲那天热闹得比过千万倍。 一下马车,门口按照长幼站着的二十几号人都围上前来。常乐至瞬间有一种在大街上被人群围着看猴戏表演的感觉。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但都带着和善的表情,为首的一位老人,头发已经花白慈祥地看着自己。后面的后生晚辈虽然是好奇地打量却也是友善的表情。 这又不同于被围观的猴子,这些人有种自带的亲切,虽然常乐至知道他们不是自己的家人,自己也不是白疏疏,还是受到了温暖的冲击。 “这应该是叫曾孙女了。没想到还能见到白家出去的晚辈啊!”老奶奶虽然头发花白,身子硬朗得很,说话也铿锵有力的。 她伸出皱纹的手一手抓住常乐至,就像是熟悉地长辈对待后生一般,并无芥蒂,略显浑浊的眼眸之中竟是关怀。 常乐至一摸她手就知道,这位老夫人也是舞蹈弄棍之人,这手也不如南鸢经商起家的白家大夫人那般。 听得老妇人的话,常乐至乖乖地接过话茬甜甜地叫了声:“曾祖母。” “真乖。”说罢,老妇人就让诸位散开,准备入座开席。去宴会的路上,老妇人唏嘘不已:“没想到你会答应来府上。” “白炊烟告诉我了,府上为了我们早早备了宴席,哪有不来的道理。我可是白家的后代啊。” 老妇人摇摇头,喜悦地眼神中夹着些悲伤:“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白丘山的后代了。白丘山,是曾祖母我最喜欢的孙子。他离开凉越去南鸢的时候才刚刚满十五岁。” 白丘山的故事,同在南鸢京都的常乐至听过一些。他死得很早,所以现在的白老爷,也就是白疏疏的父亲三十岁出头就开始掌管整个白家。 不过也是在现在的白老爷接管后,白家发展的势头大好。几年之间就成了京都的首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挂着白家纹样的旗帜招揽顾客,各行各业白家都去沾。 “没想到外公这么厉害,还没成年呢就远走他乡了。” “是啊,真是令人心疼。那时候凉越战火纷飞的,南鸢那时候也才摆脱战火成立不久,但是却愿意支援凉越。为了维系两国的关系国主决定让白家迁一部分人丁去南鸢,毕竟白家即是将士出身,可以帮助南鸢稳定局势,同时又是凉越的大世家,国主也算是最放心白家,另一方面也觉得只有白家才能代表凉越愿意同南鸢共进和谐相处的决心。” “虽然国主话是这么说,但白家的人并没有主动愿意离开自己故土的。还是白丘山他爹……哦,也是我的小儿子接下了国主的授命书,从此带着妻儿和几位家仆一路山高路远的离开了凉越去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南鸢。” “原来这就是南鸢白家和凉越白家的出处……”常乐至代入自己是白疏疏的角色,深沉地应答着。 “看样子,白丘山也没和你说过啊~”白老妇人带着悲哀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无奈笑着说道。 常乐至感受到老妇人的失望,解释道:“不是外公不说。是外公已经不在了,他在约二十来年前就过世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白老妇人比起听到死亡时的震惊,更多的是痛心。她舒缓着一口气说道:“我说怎么这么多年不安排同本家人来往了呢。他在的话,肯定不会,白丘山最喜欢我这个奶奶了。呵呵呵呵……” 白老妇人陷入回忆时,露出了思恋子孙时甜蜜的笑颜。 “那现在是他那个儿子?白……” 看得出,白家的曾祖母确实同现在这一代生疏,名字也记不清楚了。 “爹爹叫,白生。” “哦~是这个名字。丘山同我说过好几次,我就是记不住,可能是因为我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他唯一一次吧。那孩子嫌路远,总是不肯参加每年的会面的。唯一见面那次还是被丘山硬拽来的,来了还讨了一顿打。” 常乐至看得到老妇人脸上保持着得体的慈善笑意,但依旧听得出语气里不怎么喜欢白生。 说话间也快走到宴席入口了,老妇人重新焕发喜悦对常乐至叮嘱道:“前事咱们今夜都不论。只要开心,今晚多吃点曾孙女!我真是太开心了,还以为这辈子也没机会同白丘山的子嗣见面了,看见你,就像看见我的儿子、我的丘山。” 老妇人说到此处时,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她忍了忍用手给擦去了。再看像诺大的厅里,白家的人丁兴旺,一家人坐了三大桌,主桌上留了四个位置,显然其中三个,一个是曾祖母的、一个是常乐至的还有一个是万舒望的……还空下一个? “姐姐,姐姐你来了!” 身后传来白炊烟惊喜地说话声:“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呢。你不昨天才在说南鸢白家的白眼狼有什么好看的吗?” 哎哟,白炊烟说话确实是很不看人脸色和场合啊,一点没减的尴尬伤害啊。 站在远一点地方的肖寅这么想着。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装着轻布甲的女人,飒爽英姿地从侧面的庭廊走出来,只给了白炊烟一个吃人的眼神,然后无视他,直接错身往白老妇人那里走去。 肖寅从她的身上找到两个字:够强。 这应该就是传闻中最给白家长脸的女将军白秫了吧!和五皇子同岁,很合适。可惜是凉越的女将军,不是南鸢的。 “曾祖母,您怎么都一百零二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得。 第91章 家宴 “被你的小曾孙,白炊烟那娃娃看见了又要笑话您了,又要说您到过百翻过了头,现在才能算两岁了。” 白秫一上来就把白老妇人逗笑,刚刚还在强忍悲伤的情绪这下彻底被她逗没了。 “小秫啊,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会回来,嘴硬心软的丫头。” 老妇人说着用手刮了一下她鼻子,白秫立马笑得哈哈的。 白秫就知道曾祖母是个念旧的,外面的白家人再怎么不听话、忤逆她,曾祖母都会一笔勾销,念着他们南鸢白家的一家人。这都断绝往来多少年了,一听说是白家的子嗣要回来,立马张罗着家宴。结果呢,人家不过是来押送人质、质问凉越的罢了。 白秫心里不屑,但还是选择了一处好院子安顿好来凉越的诸位士兵,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己白家没做过的事,她是无所畏惧的。但是既然要来,那也不得不防范,谁又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呢? 两个白家维护两国关系的约定早就成了狗屁,白秫不信那些淡漠的人情,于是断然不会放任外邦人进入自己的府门,接近自己的亲人的。 她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在外面安排了兵马,在外面藏匿着守着白府。 白秫笑过之后,才打算回头里好好看看这位白疏疏,刚刚看了个背影,身形倒是修长,周身气势也不俗,些微有一些好感。 白秫慢慢转过头,准备瞥一眼这个白疏疏的真面目。她倒要看看,弃武从商的白家究竟现在有什么金枝玉叶的高贵气质。 带着些冷漠,白秫的眼眸又忽然升腾起了热气,她搞不清状况了,左右各瞧了一下,就看见白炊烟那小子站在远方对自己挤眉弄眼的。 白秫微动唇形:“银杏!” 常乐至同私下见面时一般随性自然,她主动介绍道:“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才找回白家的白疏疏。” 白秫见她如此坦荡,想必不是什么秘密人务之类的,便大方回应道:“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真成了妹妹。听说嫁给了五皇子?他人呢?本来之前还没有兴趣的,知道是你,还真想看看这位白家的姑爷。 这人要积攒什么福分,有这种运气成为白家的姑爷呢?” “秫姐姐取笑人的嘴皮子是一点没退步。” 方才常乐至被曾祖母拉着走在前方,万舒望便自觉的不去打扰两祖孙两人的温情时刻,同肖寅站在后方走着。 常乐至看向身后看去示意那个看上去飘然洒脱,眼眸温柔含情的男子。 “相貌出众不凡,果然是在南鸢出名的五皇子。听说他还是个医师,在你们南鸢的民间很有名气,还是个神医。”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可一点儿也不幸运,也没什么好运……” 想到这里,常乐至在心里自嘲起来,自己也是个运气贼背的人,怎么就能把两个点背的人放在一起了呢。 “别的不说,这五皇子这么尊重你,倒是在世间帝王将相之辈中少见。” “这话怎么说?”常乐至没明白何来的这种评价。 “没什么来由,直觉。”白秫嘴上这么说着,却又看向站在远位置的万舒望确认了他眼神中压制的关怀与爱意。 白秫哼笑道:“他还不知道你的本事吧?好像有点担心你的安危。” 常乐至摇摇头,一瞬间有一股凉意袭击身体肌肤。见她莫名打了个寒颤,白秫问道:“怎么了?” “有点冷了。” “是有点冷。先进去吧。今天天气不太好。”白秫说着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这天色太阴沉了,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站稍远处,肖寅看向和五皇子站在一起的杏子问道:“你怎么不上去跟着你主子。” 杏子格个子小巧,扬起脑袋来才实实在在地翻他一个白眼:“这么大的叔叔了还不懂事吗?那是我随便去打扰的场合。” 肖寅表示不理解但尊重,如果是自己绝对会寸步不离五殿下的,他又看向身侧的五皇子,发觉他情绪有些异样。 “怎么了?” 万舒望怎么肯说出自己在担忧什么呢?常乐至不是白疏疏,自然也不是什么白家的子嗣后代,本就不是一家人的人,却让她装作一副血脉同源的归属感。这对她来说真是残忍,明明她是一无所有的那个,也是最渴望家人的那个,却要在这里虚造一个幸福的团聚。 万舒望说道:“天气凉了,我们也快跟着进去吧。” 这一次的宴席同南鸢白家找回白疏疏那晚不一样。这一个大家庭都平等的坐在一起,大圆桌子上嬉笑言谈,主桌的曾祖母和曾祖父都把心思放在白疏疏身上,还提议一起举杯共庆白丘山的孙女代表南鸢白家归家探望。 常乐至全心全意的投入在扮演白疏疏本人中,一面是倍感温暖的来自家人的关怀和问候,这久违的热闹、其乐融融的气氛;一面又感慨白疏疏本人连尸首都消失在这个世间了,这温情的时刻她短短的一生从来没遇见过。 白秫就坐在常乐至的身侧,她碰了碰她的肩膀提醒道:“尽兴吧。” 常乐至自然地笑道:“尽兴得很。” “宝贝曾孙女,这是凉越特产的黄花鱼,可鲜美了。你曾吃过?”曾祖母把鱼夹到了她的碗里面。 常乐至连忙把碗端着给接了过来说道:“谢谢曾祖母。我还不曾吃过呢。” “哎哟,曾孙女还不知道吧。这是丘山最喜欢吃的黄花鱼呢,每年会面的家宴都有这道菜。每次丘山都把水煮的鱼汤喝得一干二净的。快尝尝喜不喜欢。” 常乐至吸了一口鱼嘴,汤汁从里面涌出来,再和着汤汁一起理刺吃肉,紧致又鲜美的肉质,十分可口。 曾祖母见她吃的模样同丘山一模一样,又不免得陷入了从前的回忆:“疏疏,你的丘山爷爷是曾祖母最想念的孩子,二十多年都没见过了,没想到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连他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 “曾祖母,我没有见过丘山爷爷,但丘山爷爷的名声在南鸢京都是响当当的,大家都知道他,很了不起,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孙子。” 曾祖母想到这里面色缓和了些:“当初他选择带着白家弃武从商,还特意回来讨了我一顿打呢。没想到,那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 “是啊,生命不仅在于长短也在于深浅,爷爷一生虽短但是给白家以及南鸢带来了很多。” 白秫俯在她耳边嘀咕道:“曾祖母被你说开心了。” “疏疏,曾祖母有东西要给你。”白老妇人从衣兜里摸索出一对儿金指环就往她手里塞。 “我也是一百来岁的人了,恐怕要不了多久也要驾鹤西去了。这二十多年来我是日日夜夜盼着丘山他们能重新走上两国白家会面的道路,再把这对戒亲手交给他。 本来这是给丘山的儿子准备的新婚礼物。奥……也就是给你爹的,你爹是咱们白家唯一娶妻又纳妾,娶了好几个夫人。” 说到这里,白老妇人脸色并不太好看,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管了,你、白疏疏,在我这个曾祖母眼里没有什么嫡庶之分,曾祖母就喜欢你。这对戒也是我此生未了的心事,我得把它们送给丘山的后代才甘心,这对戒就送给你了。” 常乐至摩挲着手心的两枚金戒指,这绝好的做工一定是个老师傅的匠心制作。“好精美的对戒。曾祖母花了很多心思吧。疏疏收下是不是太贵重了。” “没错,拖人找了一个老匠人做的。曾祖母不说瞎话,它们确实很贵重,但不在于黄金,而在于上面的纹饰。这上面微刻了一条凉越通南鸢的路,千里之外、两个白家,永远心系。 时间的流逝,我们这些老一辈慢慢地都离开了,也就只有我这个老不死的曾祖母还活着。” 说实话,常乐至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是一点不知道她都一百余岁了,简直就和六十岁的人一样精神。还在心里同那白府大夫人比对了一番。 “你回去之后代我问问你爹,他这么多年不来会面,也反对两个白家会面,是不是在记恨当年我反对他们从商,还打了他们一顿……请他谅解我这个老外婆,我这一生都在战场驰骋、保家卫国,不曾设想过其他道路,不懂那些个商人的事,自然在当时无法理解他和他父亲做的决定。” 这对戒没想到有这么重要的意义,自己不接过它们,恐怕真的没有其他的人接过。常乐至代替白疏疏收好这一对戒指,郑重地说道:“曾祖母,我会问他的。但不管他怎么想,我都会再来凉越探望大家、探望您的。” ‘好,好孩子。“ 白老妇人慈爱地看着自己,常乐至恍惚间觉得如果常府的大家还在,娘亲他们躲过了那一难,这温暖的感觉一定会永远地专属于“常乐至”,而不是“白疏疏”吧。 第92章 突发情况 常乐至在温暖中也觉得可惜,可惜自己不是白疏疏,没有白家的血脉,终究是辜负了这位老妇人对自己的信任。也可惜,这稍纵即逝的温情。 茶余饭后,白秫拉着常乐至在一边人少的地方说话。 “我的疑心是十成占了二十成,我白秫、白家手下的军人绝对不会做鬼鬼祟祟地勾当。很难不猜测,说什么白家的人质是南鸢的什么把戏,于是我拒绝了国主同意请你们入关的决定。 国主告知我,说是五皇子同其夫人同来。白疏疏的传闻倒是从南鸢传到了各国,说书的人挺乐意摆‘传奇’故事的,所以我们都知道五皇子的夫人是‘白疏疏’。 国主很重视你们的到来,命令由我好好接待,他倒是对你们南鸢有莫名的‘信任’,拒绝了我的拒绝入关提议。 曾祖母知道你要来,一点防备也不设的,她一直坚守着‘两个白家’的约定,她很开心地期盼着你们的到来。” “没想到在凉越的立场来看是这么看待南鸢的。” “国主一直记着南鸢当年的救国之恩,先任国主都会把从前的战事讲述给下一任,代代相传。之前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一直铭记在凉越的历史里。我同你讲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常乐至严肃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们奉命来这里必须得有个真相、要给南鸢一个交代。” “说得没错,我也完全理解你们的立场。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对南鸢的白家一直视为亲人,曾祖母也一直在千里万牵挂着。我们一家人都清楚,两个白家是维持两国和平的关键,如果我们对南鸢皇室出手,无疑意味着我们放弃这段和谐关系。 第一个会被开刀的便是南鸢的白家。明日辰时之前我在府门备好了马车,一起去交接人质吧?今夜天色已晚,一会儿就有暴雨来临了。” 白秫又探头看向外面的天色:“乌云压得很低,暴雨就要来临了。曾祖母已经为您和五皇子备好了厢房,我去组织大家疏散一会儿雨下大了,就不方便行走了。” “好。你不用担心,我们是怀着和平的心态来的,南鸢遇刺的事件我全程经历,这事确实不是捏造。今日听你这么一说……其实我对于白姐姐原本就没有怀疑过,现在更是如此。” 反而现在在常乐至的心里凉越的白家和南鸢的白家差太多了。她也和南鸢的白家人打过几天交道,只能说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那里对于常乐至来讲是一点没有人情味的繁华府邸罢了。 匆忙交代了几句,万舒望也带着肖寅和杏子过来找她了,突如其来的雷声从天际滚滚而来,轰鸣。 万舒望提议道:“刚刚打探了一些消息。我们回房间聊。” 四人在白家的仆人带领下去了一处出入府门较为方便的院子,趁着雨还没有落下来进了屋子里。 白家的仆人待客热情,把屋子里确认好了有合适的褥子,又添了几盏灯给照得亮堂堂的,随后给两位道了晚安才退了出去。 “没想到凉越白家会待我们如此热情不见外、不设防。我们不仅空手而来还带了百位肖家军的精兵。”常乐至苦恼地望着万舒望说道,倒不是在埋怨他,毕竟万舒望更不了解凉越的白家,自然也没想到过他们还会设宴招待久未回家的白家人。 万舒望赞同地点头说道:“这事也出乎了我的预料。我对凉越的白家了解得不够,他们这家人倒是为人够真诚。” “言归正传,刚刚你在外面说打探的消息是什么。” “和南鸢的白家有关。”万舒望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肖寅,肖寅立马会意转身开门出去了。杏子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出去的肖寅,也明白自己该跟着出去。 “现在外面冷,给。把这个穿上。”常乐至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杏子。 万舒望也说道:“你俩先去旁边的空房吧,外面冷,我同苏疏说几句话,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旁边的空房是一间书房,没有人。” 杏子暖暖地甜笑着:“是。” 说完拿着衣服捂嘴偷笑出去了,常乐只看门外的影子,杏子拽着肖寅离开了门口。外面的大雨已经倾盆而至。 “什么事,还不能让你最喜欢的肖寅听的了?” “没有、没有最喜欢。是关于你想知道的一些事情。” 常乐至面色沉重下来,她有预感,万舒望说的应该是关于过去常府有关的事。 “你不是在那日看到明月酒楼的人在常府挖金子吗?” “怎么,这事有进展了。” “明家的人肯定是和常府的事脱不了干系了。但独独明家一个是弄不了这么大动静的,今日算是又有浮出水面的背后的人了。” 常乐至的困意完全被打消了。 “方才我问了府上知情的人,白曾祖母打丘山爷爷的事情还有隐情。据说白曾祖母当时气愤的不仅仅是弃武从商,而是和外姓人一起做生意。 白曾祖母不愿白家同外姓合作虽然现在看来是十分顽固不化,但在几十年前的她看来,确实会担心子孙后代的发展。 因为这个外姓人,正是姓明。据我所了解,白家那个时候在南鸢的地位不上不下、一方面是白家代表着两国个国家的约定,皇室给了他们一些职位;另一方面是皇室顾及他们来自凉越不敢多给实权。所以白家那时候的处境在京都是很尴尬的。 而明家,那个时候已经在南鸢京都有了一定的生意规模,虽然不如现在居于首部的位置,但足够让白曾祖母担心白丘山爷爷的处境。所以才有了一顿打。” “明家竟然比南鸢的白家还要先发家?那现在的南鸢白家算得上是后来者居上了。” “是,白家在商业发展上可谓是一帆风顺。很快就赶超明月酒楼成了京都第一富商,不过如今看来应该有明月酒楼在后帮扶。从白家打听的消息就是如此,白丘山回来的时候就是说的明家抛的橄榄枝,拉他们一起做生意。” “这么说很早之前,南鸢的白家其实就在暗地里同明家有友好合作。这么多年两家之间也一直没有生意上的竞争,心照不宣地各自圈地也是因为合作关系。” “既然明家和常府的事有关系,那么他们也应该脱不了干系,毕竟白丘山起家不是在商场,而是在官场,他们在南鸢还是有一些官场的人脉的。做这种事情要想掩人耳目离不了官府的人脉。”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现在抛开这些不谈,你怎么看白家对于行刺的事情?” “虽然不敢相信是白秫手下的人,但是……暂时没有别的证据指向。” “我是绝对相信白秫的。” “你……就这么相信她。” 万舒望心里酸了一下,他现在比任何人在她心里都不如。 “别多想,我不是什么草率的人,其实,我和白秫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们打过许多交道。”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砸到屋顶和院子的植物上声音十分吵杂,压盖去人正常交流的声音,院子里的灯笼都被打烂了,烛火一瞬间灭去了一大片。 “这天气很差啊。今夜先这样吧。”万舒望听着雨声之大,本就听力较于正常人更灵敏,现在这种程度的声音更显得吵杂,恐怕今夜是无法安心睡眠了。 正说着,肖寅就在门外敲门:“五殿下,出事了。” 常乐至利索地起身推开门:“什么情况。” 肖寅深锁着眉头:“先跑吧!” “跑?这是凉越,不是南鸢,还有一百号肖家军怎么跑。你先冷静一点!”常乐至拉进肖寅和门外的杏子,再问道:“长话短说,什么情况。” “白秫中箭了。” “谁干的?是不是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一到白府,偏偏白秫就遇刺受伤了,就算不是我们,外面的人也会这么想。” “究竟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肖寅露出回避的眼神,“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肖家军的人,我认识他,入队五年有余了,叫成强。” 屋内四人都第一时间沉默了。 “但是……”常乐至透过门缝看向外面,“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刚刚出去找恭桶,回来的路上听到的,怎么了?”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并没有来找我们的意思。”常乐至说道。 杏子也跟着看了一眼:“外面一直静悄悄的。像无事发生。” 万舒望判断到:“我们不能跑,跑了就坐实了,他们没有立马找过来,只能猜测是在等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真的跑了,肯定会被判定为做贼心虚,之后有理也说不清了。” 常乐至也同意万舒望的看法,说道:“我现在需要去现场看看。肖寅,你同我一起,去吗?” 第93章 审问 常乐至当下必须得去现场确认情况,而且必须要确认那个叫成强的肖家军是什么身份来历,只有肖寅对他最为熟悉。 “我!?三夫人确定是叫我?”危急关头,臭脸的肖寅此刻一点也不臭了。 “走不走?要不我就带五殿下走一趟了。” “我去。杏子和殿下在这里准备一下,情况有不对就听我的哨箫声就走。” “走哪儿。伞都没有。”万舒望轻松地笑笑,“我也不会独自一人走的。我同你们一起去。” 四个人出了院子,冒着雨穿梭在并不太熟悉的白府,全靠万舒望的观脉眼直指目标地点,在白府之中快速奔走。 “那里有不少白家的人。受伤的还不止白秫一人,看样子白秫安排的暗卫也已经到了,有十余手势做出拿武器的人。” 四人匆匆赶到时,大雨正在冲刷地面上的血迹。 常乐至看见现场不仅仅有受伤的人,还有地上的尸首、触目惊心。这一切虽然不是自己所做的,但很难说这里的灾难和自己毫无关系。 常乐至站在避雨的地方冷静地观察面前的一切。 “怎么了?”万舒望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只察觉到气氛比预感的更冰冷问道肖寅。 “五殿下,地上死了一些人还在雨中没有人收尸,是白家的人……” 万舒望知道,很显然他们已经是死去咽气了、没有一点救了,所以自己才看不见他们。 白秫刚包扎好腹部的伤口,将外衣随意往身上一裹便走了过来,她猩红的眼眸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虽不看万舒望几位,却对他们说道:“肖家的人?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杀了我族八人,还想暗杀我。” 肖寅冲了出去,站在露天之中,揪起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的那位肖家军成强,怒火难抑,声音震天响地问道:“这都是你干的?!” 成强被大雨打得又疲惫又狼狈,怂着个头不敢看他,却在众人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肖寅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也被扑灭,他不得不接受事实。接受这一切意外事件的起因,他问道:“为什么?” 成强自责地垂着头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肖寅还以为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便说道:“不必如此小声,说出来!” “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我没能杀得了白秫!对不起肖领头!是属下无用!还被抓住了。” 随着成强一声又一声的声音,所有认罪的陈词都打在了肖寅的头上,锤得他脑袋懵懵,完全没有设想过得展开,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 肖家军都是严格筛选过个人背景、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等一系列严格的审查,确认没有问题才准许加入的,怎么会五年过去了,突然冒出个这么个家伙。 肖寅怒而拔剑指逼他的脑门:“念在你随军五年,同肖家军同吃住共生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背后的指使人是谁!?” 成强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刚刚的话,气得肖寅深深吐吸一口气。 “看来,南鸢是的确想借口押送人质来行不轨之来。”白秫讥讽的笑着,看向万舒望三人。那双嗜血的眼眸之中,常乐至分明又看见她对于自己的失望。 常乐至冲她摇着脑袋,眼神对着她说话:不是我们。 “人都已经抓住了,这不是肖家军的人吗?是想把我们白家的人当傻子?”白秫低沉着声音,看在常乐至的份上耐着性子才多说了这么几句话,说完就不再客气:“暗卫,把这肖家的领队 捉拿。” “是。” “至于你,”白秫看向万舒望,“你是南鸢的皇室,我自然也是懂规矩的。那就请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离开白府半步。” 白秫交代完毕后失望地凝望着常乐至,往昔的信任和今夜的背叛让她不愿意上前与她对峙。 大雨之下,白府的人忙碌起来,府上的下人开始抬尸、出门请法场的人办丧,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哭声也随之开始在府上倾泻。每个人都狼狈不堪,混杂的血水都被雨水和泪水稀释掉。 在事实面前一切的解释都变得苍白。 肖寅看向檐下的五殿下,万舒望冲他点了点头,让他不用担心,先随白家的暗卫去。 “等一下,把这个成强留一下。”常乐至出言阻止要随肖寅一起带走的成强。 成强低垂着眼眉,真像一幅被人捉住的贼人模样。 暗卫眼神征求白秫的意见。白秫没有犹豫,招招手同意他们留下了成强。 常乐至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成强在万舒望耳边说道:“我肯定信你的。” “疏疏,虽然你是白家的人,但你现在的身份更是南鸢五皇子的夫人,我没办法对你特殊对待。”白秫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给了她机会,没有采取行动地看向他们。 “白将军,麻烦了。麻烦把这个人同我们一起带去城周的农家小院。就现在。” 白秫不明她的意思,但也只疑惑了一小会儿,立马吩咐道:“备马。两匹。” 白秫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斗笠,顺手扔向另一边的方向,常乐至伸手精准的接过带着历风而来的斗笠快速戴好。两人配合得默契且雷厉风行。 飞身上马后,白秫把绑着的成强给放在自己马鞍后面,又为了避免过去的路上被一些不必要的人看见惹些麻烦,给他身上盖了一层防水的油布。两人二话不说直奔出了街道。 “银杏,我还是喜欢这么称呼你。” “嗯。我也更喜欢这个称呼。” “希望你没有骗我。你最好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白姐姐你愿意单枪匹马同我前去驻扎的肖家军队,你不开口直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愿意相信我几分的。” 白秫不语地加快马鞭,马蹄溅起的水、泥四溅,溅得衣裳也是,分不清黑白。 下了马,白秫长吁一口气。马上就是要揭晓的时刻了。 常乐至淡定的走向院子里,肖家军因为雨势的原因,屋子里的空间也不够,就在院子里扎了好几个帐篷。听到帐篷外的马蹄声,一众人都警惕地探头出来。一看竟然是三夫人回来了。 “夫人,你怎么独自骑着马回来了。这么大的雨。” 常乐至招呼道:“人质呢?” “看得好好的呢。是要提审吗?我马上让兄弟们拉出来。” 常乐至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小士兵虽然知道她是三夫人,只是五皇子的陪同来的夫人,但每次见到三夫人总感觉她浑身上下的气势比肖领头要强烈得多,不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肖家军们甚至没有多余的问一句:肖寅在哪里?五殿下在哪里? 全都乖乖的等着吩咐命令。 小士兵只进去了一小会儿就出来了:“没有。不见了!三夫人!” 随着传唤的人又追出了三位是负责看守人质的人。 “三夫人!”三个人意识到情况不妙,都眼巴巴望着常乐至,听后她的发落。 突然人群中眼尖的人看见了她身旁的白秫。 “这不就是赫赫有名的白家白秫女大将军吗?!这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就来要人了?” “是不是你们自知理亏把人质给偷偷救走了!” “我看像得很,今夜之前人一直好好的跟我们待在一起。刚刚合眼了一小会儿,睁眼人就不见了?” 白秫也不明状况也看向常乐至:“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白家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常乐至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说道:“成强!出列。” 随着常乐至的一声令下,一个穿着布甲的身影蹿了出来。 “属下在,夫人有何吩咐。” 和方才那个刺杀白秫的人是一模一样。 白秫没有声张,她虽然已经混乱了,但她不能在这里表现得慌乱,她只看向了身侧的常乐至,和她对一下眼神。 “成强,和我走一趟。” “是!” 成强依旧保持着肖家军的素质,绝不多问多说多余的废话。他召来自己的马,听候常乐至的命令。 “走,白将军劳烦带路。” 白秫没有多留,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就在刚刚的马背上,银杏同她说的话都被刚刚这个人出现的一瞬间验证了。 就在刚才: “白姐姐,你马背后面绑着的那个人是肖家军但是他并不是人。” “你这是?我选择相信你,但不代表着你可以胡说,不代表我都会信。他不是人难道是鬼。” “没错,他也有这种可能,可能是鬼。我现在要带你一起回驻扎的营地确认一次。你和我都需要亲眼见证这是真是假。” 白秫带着两人回了审讯室,这里的隔音极好,外面的雷声和雨声都被隔绝在外。室内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常乐至二话不说地先掀开了遮盖着方才杀人凶手的防水布。一个同成强一模一样的躯体、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他被反绑着无法自由动弹,只能侧着躺着地上。 第94章 取信 常乐至看向成强,成强惊奇地确认了一下:“这个人,是我?我长这个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自己的模样。” “他的确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不是人”,常乐至冷静地拉起地上那个成强,那人就如同一个物件似的,现在不挣扎不反抗,失去了活力一般。如同一个纸人被她轻松地放在了一边的审讯椅子上。 “疏疏,你刚才便在说他不是人,是鬼。我看它也不像鬼,究竟是什么。” “白大将军,你想。如果今天不是我,而是一个你不认识没有结识,第一次见的南鸢国三夫人。我们现在会是什么局面呢。” 白秫随着她的话慢慢回想着,想到方才白府发生的一切,白秫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定会不留情面地把你们几位请进牢笼里。” “噗嗤,白大将军对自己的隐忍能力很自信。我看按照你的性子,五皇子你是动不了手,但是对于旁边几位你不得比划几下,失手杀了。” 白秫自觉地点头,承认这种说法。 “这下就好了。如果我也不认识你、不相信你。肖家军看守的人质莫名其妙到了你们凉越就失踪了,那我们南鸢又会怎么办?” 白秫倒吸一口凉气,还好是银杏,自己相信她不会对自己动手的,也会对她信任许多。否则冲动之下,今夜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后果不堪设想。 “白大将军,做这些事情的人一定不是你,也不是我。幸运的是我们没有按照这个幕后黑手安排的发展。现在这个一模一样的成强就是突破口。” 常乐至一语道破其中玄机:“这是一只傀儡。” 常乐至心里明了这种精妙程度的傀儡,恐怕只有九家人才的傀儡术才能制作得出来。但前有现身刺杀万舒望的九家人带着悬赏阁的悬赏牌。 这导致她不得不多猜想一层,背后的人会不会不是九家,而是有人用同样的方法,在悬赏阁悬赏了九家人出面。 所以,既然能制作出同成强一模一样的傀儡,那前提就是这个人肯定同成强很熟悉,知道他的外貌细节才行。 “傀儡?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双胞胎之类的。”白秫惊奇地上前来用手试了试这瘫坐在凳子上的傀儡成强。 “这……的确是肉啊。只不过确实温度冰冷,但却不像尸体,又有一些温度。真的是傀儡?” 白秫不可置信。 ‘没错,有这样的傀儡术可以做到这么神奇的地步。“常乐至正预告之白秫从前的经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的话。 “我确实有一个胞弟。” 形势骤转。 成强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些往事,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三夫人,我原籍是宁远县的人。 宁远县这个地方十多年之前闹了一次很严重的蝗灾,那一次官府的支援不及时,导致没有赈灾物资,许多人都走上了背井离乡逃荒之路,我的胞弟就是那个时候和我们走散的。我们找了很久,但是又饿得顾不上他,没找几天就随着大部队继续赶路,这才来来京都进了肖家军。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常乐至看着那具傀儡,又想起九家人制作傀儡术的过程,很难说这个人不是他的胞弟。 “如果这是出自九家傀儡术的傀儡……那你们说得也没错,确实已经死了。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三夫人,我的胞弟的颈子下面有一处胎记。” 常乐至快速翻开衣领探查了一下,看来从成强身上找突破口的线索又断了。 她对白秫示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确实是用你的胞弟身躯做的傀儡。这个人一定知道你在这次行军的队伍之中,才借着这次机会……” “等一下……”成强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整理了一下思绪。 “想起什么来了。” “三夫人我想起来了一个人。 有一个人,在我们逃荒的路上碰到了,他说过想拿三袋白面换我的胞弟……可是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也才十五、六岁,记不太清楚了。现在想起来我的胞弟和我们走散也蛮蹊跷的。” “是特别蹊跷。不过,你再想想,对那个人有什么印象吗?”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串珠子。” ”珠子?难不成是个和尚。“ “三夫人,和尚可没这么多白面能换出来的。那个人有头发,而且穿得挺好的。”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那你弟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为什么非要换你胞弟不可呢?” 十年之前的人,怎么会预料到十年之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预料到有用得上这对双胞胎的时候? “没有吧,就一普普通通的孩子而已。饭也吃不上,面黄肌瘦的。要真说是特别,那就是他瘦得很特别,本来那几年吃的就少,我胞弟还便得了病就更瘦了。” 成强说完后请求道:“三夫人,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一天再亲眼见到自己的胞弟。如果可以……可不可以让我把他带回南鸢,我想让爹娘也见见弟弟把他安葬了。“ 常乐至处于情理考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这事还是问问肖领头吧。” 白秫走到墙边拉开墙上的一个小窗口,一张脸露了出来。 “肖领头,刚刚可在那边听得够清楚了?” 肖寅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眸,愤怒到极点,他从小窗子里面对着外面,声音低哑低哑说道:“三夫人,我有事同你说。国事不可外泄,只能三夫人说,还请白大将军原谅。” 白秫没搭理,但已经让开位置站在一边示意常乐至过去吧。 肖寅在常乐至的耳边低吟道:“是二皇子。回去找五殿下。他一定知道。” 常乐至微微点头承诺道:“放心,很快你就会出来了。” “出不出来没什么,五殿下你可得安全带他回去。” “说什么话呢,我可是蒲亲王妃。” 肖寅听罢,原本好看的脸一下子又变了一张臭脸出来。 “我发现你还真是个变脸大师,你要是在里面被折磨得断手断脚了,以后出来就去变戏法吧。爱看。” 常乐至小声说完,趁他想反驳之前无情地关上了窗户口。 “怎么了?”白秫关心地问道。 “白大将军,白府今夜一事,虽非出自我手,但我一定会查出幕后真凶,给死去的人一个说法。至于人质丢失的事情,想必和白府今夜幕后指使的人脱不了干系,我会同五皇子商议先压下来,等一切结束后再一并汇报回南鸢。不影响两国的关系。” “嗯。我还要回营内……”白秫神色悲伤,久久没有说出下一句来。 当着外人在,一个墙后可以听到谈话的肖寅,一个面前的成强,常乐至不敢叫她白姐姐,也不好上前安慰。 只能官方地说道:“白大将军,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只有真相才是宽慰亡人最好的方式。” “好。我先送你出去吧。一会儿你穿好斗笠回府去。我会给白府发信号,让你在白府畅行无阻。有什么要问的,家里面的人都会配合你们。” “谢谢您的信任。” 白秫安排妥当后同常乐至在审讯室门口分别后冒着雨直奔凉越设置在聚都的悬赏阁驿站。 耽搁了一整夜,现在的天色微微亮,下了一夜的雨也渐渐小了下去。她由不得多耽搁快马加鞭去了街市的早餐铺。 如往常一样,早餐铺子开门得很早,热火的蒸气从铺子里冒出来,混合着清晨的雾气和小雨一起升腾至高空。 今日常乐至丝毫没有闲情欣赏这恬淡的清晨,她上前冲老板要到:“槐花烧饼。” 老板一听就懂:“给你留好了。” 常乐至进了小铺子的内店,店里已经有些要早早赶路去当差的人在吃早餐,但都没有闲心关注来的人,常乐至直奔向内店的柜台处。 “掌柜,来取槐花烧饼。二十日前订好的。” 掌柜听了时间判断出送信来的大概时间,便回身精准的取出一个信封问道:“银杏?” “是。” 掌柜放心地把东西交给出去。常乐至先查验信封,没有被开启过的痕迹这才收进了包里,又从柜台上随手取了几个烧饼。 “谢谢老板。”说完匆匆离开了早餐铺子。 躲在巷子深处,常乐至展开信件,里面附带了一张纸,正是当时复刻下来的那一张绘着玉牌的纸。纸上的纹式部分被圈出来一下。 常乐至仔细看向被特别标注出的位置……这,不是文字。这一点落得很低,并不在“一”的上方,而是一个“义”字。 而这一的部分正好同图案一起组成了一只无眼鸟。 常乐至需要回去找到万舒望再次确认这个细节位置才能下决定。 白府的人已经悬挂上了白灯笼和白绸。做法场的人也一早就到了,全府上下虽然沉浸在悲伤之中,但见到白疏疏还是简单的问候了一声。 想必是有先前白秫的吩咐。要是没有这叮嘱,发生了这种事情,怕是没人待见自己了。 第95章 一个秘密 府上的人见到她,提醒她道:”还请蒲亲王妃不要告诉白老夫人,她年寿已高受不了这些刺激。我们都瞒着她呢,老太太到现在还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定会谨记在心的。我作为白家的一份子,绝对会找出凶手。”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只希望别再出事了。王妃能不能找到凶手都比不上白府的安宁重要,要是你们能早点就好了。” 那人说完便不回头地快步离开了。 常乐至心里虽然感到抱歉,但也只能看着白家人匆忙的身影,不敢上前帮忙。因为也不知道他们看见自己的身影会不会更厌恶自己。 索性还是早点搞清楚事情的原委重要。 虽然说是被囚禁在白府不准出入,但安排给万舒望的地方还是带了个小院,常乐至去的时候,他正平静地坐在廊下等待着,杏子也坐在一边担心地看向院子门口等着。 听到她匆忙而来的步伐,带起一阵风,空气中弥漫开青竹的味道。 “万舒望。”常乐至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肖寅很好。” 万舒望递给她一粒药丸,这次常乐至迅速的接过就吃了下去,一抹不易察觉的开心情绪在万舒望的心头绽放开。 “别浪费时间了。”常乐至一口咽下去,药效在体内为她修复消耗的精气,就连同原本之前属于自己的灵气也变得充裕了起来。 常乐至没在意这些细节继续说道:“事情有进展了,成强有一个和他走散的胞弟,确实和他本人长得一模一样,成强已经确认是他的弟弟。多亏你这一双独特的眼睛一眼看出他心的异常跳动。他还说出了十年前的一件往事,他的胞弟在逃荒的路上被一个手拿珠串的人买走了,肖寅说那个人是二皇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过去的记忆开始在万舒望的脑子里拼凑连贯起来。原来过去这些年一直没有正面冲突过的人,没有引起过注意的人蛰伏已久。 “他,的确实从宁远县带回来过一个人。我从北荒之地回京都后第一次上朝庭,恰好二哥也在,他回京都复命支援宁远县蝗灾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万帝问过他一个问题:他从宁远县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找到爹娘了没有。而二哥他常年手中拿着一串珠串,那珠串有异香,据说是出生那日一个请进宫的法师撞见了平妃娘娘,叮嘱她要把那串珠串拿给孩子。破解他前世的凡事,才能此生善终。所以他走到哪里都带着珠串。” “不对啊。成强说那个孩子是用三袋白面换给别人的。” 听到这,万舒望更坚信了成强说的那个人就是万兴没错了。要说拿珠串的人绝对不止一人,但拿得出三大袋白面的人绝对是少数。 “事后有人传闻,万帝本是不打算把远去宁远县的重任给他的,是临时任命了一位县令去宁远县接管。但是因为看见了万兴从宁远县带回来一个孩子,格外心疼那孩子,那悲天悯人的品质让万帝临行前交给了万兴一同前往宁远县。那次蝗灾处理得十分完美,也是自从那次之后,二哥的地位上升了许多。想来,那孩子来得也太巧了。” “嗯。说到万兴,他的母亲应该就是文家的人吧?叫……文以平。” “是,怎么说起她来了,该不会和文家的人也有关系。” “看来是相当大的关系,还记得我从方垂瑛那里拿给你的那块儿玉牌的事情吗?” “记得。” “那块儿玉牌你拿出来我再看一下。” 万舒望听话地拿出玉牌给她。常乐至按照图纸的提示分辨了一番,还真是一模一样,这差异太细微了。若不是制作它的人和本身就知道它的主人,还真是不能看出来。 “怎么了吗?这块儿玉牌的来历有什么说法。” “万舒望。”常乐至严肃地叫道,“你知道义家吗?” “知道。北原国名震四方的大世家。” “你摸这里。”常乐至把玉牌送到他的右手心中,手指上的针孔触目惊心。常乐至心一颤,没忍住问道:“你最近一直没有施针,怎么还有这么多针眼在手指尖?” 万舒望五根指头不自觉地一起微微握起来,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似的。偏偏常乐至较劲地上手把他的指头捋开,低着头又看了几下。不由得他拒绝这种力度。 “万舒望,你这手上的东西,真的是被针扎的吗?怎么不见好。” 这还是她回来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主动靠近,万舒望的脸唰的一下烧得红彤彤的,一边的杏子全都看在了眼里,背紧紧贴着对面的廊道上的柱子,想着站得更远一点才好。 万舒望把手抽离了出来,手心里握着的玉牌都感受到手掌里的炙热。常乐至想起了什么,一 手掀开了自己的衣袖。衣袖遮挡下的小手臂上,有好几个小得像是被扎了针后留下来的孔,血痂干了掉了,还是留下了痕迹。 见到自己手臂的伤口的时候,再看向他手指头,常乐至的心头宛如山崩地裂一般,滚滚巨石而来砸得心里尘土飞扬,又痛又闷。 “是我想少了。你送的锦囊去百空宗,你安排的一切巧合让我被下山采买的师兄捡回了万雷山。但是,那却不是你第一次去百空宗。是吗?” 万舒望不语,只有吞咽气息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一双清澈而温和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笑脸就如同微风一般展开。不,这里确实有一阵风,风卷起廊外将歇未歇的雨,夹着风的雨密密的落在了发丝上,还有些凉。 但一切又格外的清新,豁然开朗。 “万舒望,我竟不知你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上。我以为你不过是……”常乐至说到此处,声音低了下去。 我以为你是怕了,懦弱了。所以才不来找我。所以既然你如此无情,那便彻彻底底别靠近自己才好。我,常乐至不适合你这么尊贵的身份。 “你,”常乐至又说道,“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对我这个从小认识的朋友做到这个份上,倒也是情理之中。” 万舒望挑了挑眉头,似乎不喜欢这种说法。 “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为了别人也可以做到这种份上,是情理之中吗?”万舒望这次直接坦荡的摊开自己的手指让她看个够。 “你真的觉得我可以为了旁人,无差别的闯进去那种地方。” 两个人虽然一句话都没有提: 百空宗的时空炼狱。但那两一模一样的伤口已经让两人心照不宣的有了同一个答案,他们都去过百空宗的时空炼狱,都在里面经历了同一道天罚。 他有些生气了,语气也变得坚硬起来,由不得人拒绝的口吻问道:“你这伤又是为了谁!?” 见常乐至不回答,万舒望自己答了:“你还真是能为了旁人就能闯进去这么未知的地方。我可没你这种好心肠。” “你心肠,可比我好多了。大神医,对谁都乐呵呵的,周到又热情。大家都巴不得围着你,喜欢你得很。谁在京都不说一句五皇子好,坊间你的坐诊故事流传得可不少。” 见两人的气氛突然不对劲起来,杏子的背都不敢靠柱子了,一下子扑过来拉住自己小姐的衣袖给她捋好。 “所以说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南鸢啊。” 杏子的话拉回常乐至的理性。偏偏要在开始谈正事的时候,今日的万舒望又变得格外直白。他硬插话道:“我分得很清楚。旁人是旁人,我不会为了随便哪个人就闯进危险之境,你呢?” 他迫切的想知道常乐至到底过去是经历了什么,她到底是为了谁甘愿二进百空宗挑战时空炼狱。 常乐至也算是多年的江湖经验,看过各种人的表情和脸色,现在再看万舒望,方才他原本温柔的脸庞笑起来一定是在期待自己对他说一声谢谢的吧?现在这看上去应该是生气的表情,变得可真快。 “谢谢你。”常乐至简单地吐出三个字就要开始讲正题。 杏子第一次见这暗潮汹涌的气氛,呆在一边努力拽着自己小姐的袖子,希望给她点提醒让她说话委婉一点。听她说出的三个字,还好,听上去没触什么霉头,应该很安全吧。 刚这么想着,左边耳朵就听到五皇子追问的声音,甚至更有些愠怒:“是因为什么非进去不可?” 常乐至搞不懂他为何非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了进展下去,只好说道:“一个小妹妹,别无去处了,我送她进百空宗。” 显少看见有这一面的五皇子,恐怕说出去,坊间的人也不会信,五殿下发起火来也这么平静温和,不过是语气重了点,因为坊间的人根本不会相信他会发火。 杏子悄悄松了口气。两个人总算又开始好好谈起正事来了。 ~~~~~~~ 常乐至亲历过时空炼狱,要问那把刀插入心脏的时候,她有没有后悔过……应该是有的。 第96章 画纸 那是她第一次亲临死亡边缘,所有的不甘、疑惑都翻涌了上来,还不知道爹娘、常府灭门的原因,怎么能不后悔。 白茫茫的空间里,从天际传来一个声音。记忆里分不清那是男还是女,但是那个声音很奇怪,断断续续、又没有感情,冰冷平缓,所有的字都是一个个往外冒的。 那个声音说道:“你是我见过最鲁莽的闯入者,心狠手辣,竟然不带犹豫的一击毙命。” 一击毙命,虽然在那个声音的立场看来不是什么好词,但对于已经奉命悬赏阁两年有余的常乐至来说这是常规,是对自己能力的最佳赞赏。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从未同闯入者多言,但你几经波折、生世过于坎坷。今日想劝你几句,往里走,会经历你往生往事,所作所为皆有回响,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我多给你一次机会,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 常乐至在那个声音之中渐渐睁开了眼睛,眼前亮度刺眼,却空无一物,感觉多看几眼就真的要眼盲了。 她闭上眼睛,没有立马答应,伸手往自己身上摸索,胸口的刀还在那里,但好在刚刚快要死亡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常乐至开始思考起余笠师叔的话。 百空宗不仅仅是一个宗门,这里有连通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如果能活着进去,一定要去也书阁看看,那里会看到另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世界?获益匪浅。 如果刚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想送苏杜鹃到百空宗而已。那现在她又多了一层动力,她也想再进一次百空宗,她想看看那个百空宗的书阁藏着的另一个世界。 常乐至再睁开眼之后,站了起来。尝试着把胸口的刀拔了出来,刀脱离身体的时候便随着化成了烟雾从手中飘散而去。 “小姑娘,再送你最后一次警告,你的生世坎坷,若要走回头,你未必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这苦痛是成倍返回到你本身的。稍有不慎便会葬身于此。” “这位……”常乐至不知如何称呼为好,顿了顿说道,“前辈。我听说在这里可以消耗转世机会换取机会,我还有几世?” “小姑娘,听你的意思是想再试试了?” “我想进去看看。前辈,我还有机会吗?我还有几世可以消耗?” “我的提示已经在刚才给完,是去是留交由你决定了,但是要记住每一次错误的决定都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生命。” 常乐至不是容易听劝的人,她考虑后决定再赌最后一次。 ·~~~ 如此想起来,万舒望当时二回百空宗也说不定是为了去书阁看另一个世界。而他制作出来的这些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说明,他去过那个地方。 回过神,她把他的左手指头放在玉牌纹饰上说道:“这里有细微的异常。这一横,不是文字的一横,去掉这一横,这一点独自留下来,便是一个义字。” “义家……义家后代的四兄弟之中,排行二三四的三个公子十分神秘。其中当属义成最传奇,传闻通灵神力高深莫测,但他们三人都从不以真身示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模样……不过要说义家,这义家本家自己的玉牌纹饰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要把‘文’和‘义’故意弄得如此模棱两可。” 万舒望很快就得出自己的结论:“除非,现在文家里面有北原国义家的人” 常乐至司空见惯一般笑笑:“是,要是是北原国的人,能做出这一切就都合理了。” “我不太愿意相信是他,但如今看来真的是他。” “谁?” “蒲亲王府,去的人少之又少。知道大夫人住在朗清院的更是寥寥无几。文家的人,只有他,文以庆去过。” “文以庆!他可是现在南鸢能和肖纭平分兵权的大将军。”常乐至的心又悬了起来,“要真的是他,他若是北原国的义家的人,这可谓是南鸢的灾难。” “白将军那里,会放我们离开吗?” “现在就要返程吗?可是我们没有找到真凶,就这么回去的话恐怕万帝那里交代不了,对白家这死去的八人也没办法同凉越交代。” “肖寅留在这里。我们回去。”万舒望的态度很坚定,他对于常乐至提出的问题立马就给出了解决的答案,想必在说出这话之前就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 “你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收到一封信,杏子刚刚捡到的。”万舒望看向站在柱子边假装听不见的杏子。 杏子立马上前来:“刚刚在墙根捡到一个小筒子,里面塞了一封信。” 常乐至接过裹好的信纸,展开来。杏子在一边说道:”我看不明白里面的东西,就同五殿下说了说。五殿下说形势严峻,要回一趟南鸢。“ 常乐至心说才来两三天气还没歇匀呢,又要打道回府? 纸张展开之时,只见其上是一张画纸: 画纸上一个新娘穿着喜服独自坐在床边。 常乐至也没看懂,又看了几眼,发现其中怪异之处。 ”这……这布局陈设,是朗清院啊1这难道画的是大夫人。“ 万舒望轻点头,心事沉重地说道:”恐怕是出什么事了。隐晦的给了这封提醒的话。” “诶……等等。”常乐至拿过杏子装信纸的小筒子。 “这筒子,这是陈师兄的。”常乐至抬眼注视着万舒望,他去过那里两次,他一定也认识陈师兄。 “你是说,陈归尘师兄?” “没错,这小筒子一定是他的,我见过这个小筒子,是他亲手在竹林里挑的竹子手工磨出来的。” “如果是归尘师兄……”万舒望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但随即又想到其他的可能,也许真的是出什么问题了,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我们确实得回去一趟。” “陈师兄他离开万雷山很久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怎么,原来他一直都在南鸢京都。” “归尘师兄到京都来的时间不长,第一次在理事院见到他的时候是一年多前,他现在应该还在做仵作。” “倒是出乎意料,我以为他会云游四方,直到生命终结,毕竟现在灵力枯竭,羽化成仙是不能了。” “我们得回去一趟。” ~~~~ 陈归尘背着自己的小包裹成功入住了蒲亲王府的一间空工具房。这个位置的视野很好,可以正面看到朗清院的大门情况。 现在的蒲亲王府纯粹是山中无老虎,谁都敢来占一方,王府里的人全都被二皇子强烈要求请去了刑部。现在的蒲亲王府是二皇子安排的人、宁家人、方家的人混杂着四处看守着。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陈归尘把一面古朴的铜镜放在了工具间的窗口,几经摆弄之后总算满意了,随后随意地捻了一张黄纸,随性又庄重地绘制了一张符箓,箓纹金光闪过,陈归尘把它贴到铜镜之上。 刚刚才模模糊糊不知道照着窗外何处的镜面上,清楚地浮现出了朗清院内部的景象。 幸好因为三方的人相互盯梢,陈归尘也回来得及时,目前看来还没有人擅自进去其中,这里还维持着昨晚离开时候的景象。 陈归尘做好这一切后便开始在一边闭目养神。 在这期间,无数的细节一一从他的脑海之中翻阅而过,一幢朗清院被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的灵识在院子里和房间里快速地四处乱窜。 从书架上的一本本书缝之间到衣柜里一层层的抽屉里,再到房梁上的每一块儿木材之中,最后回到屋子里的书桌前。 墨汁,干了的墨汁。这桌子的木料颜色过深,之前搜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干掉的墨汁,但当时只当做是写字绘画的时候墨汁浸透了纸张给点染到了下面的桌子上。 这次神识的搜索,却让他注意到这些墨汁呈现出的喷溅状态,往着一边桌脚不起眼的地方。 这个位置有什么,为何有墨汁往这边洒? 神识绕过桌子,来到了没有注意过的这个位置。是一个瓷瓶。神识蹿了进去,这里有裹得紧紧的纸张。 陈归尘平静地睁开眼睛,看向窗前的铜镜子。两根手指头伸向镜面,闭上眼眸开始默念诀令,坚硬地镜面如同一汪清水一般化了下去。 两根指头完全陷入了镜面里面。 陈归尘口中的诀令逐渐完善,他在自己的脑内构造画面里一番摸索后,两根指头已经准确的指向了刚才在复刻幻境里的那个桌边瓷瓶。 他的神思凝聚得更多,两根指头探入了瓷瓶之中,双眸再次睁开时,一卷厚厚地纸卷已经出现在了眼前的空间,正在自己的两根指头间稳稳的夹住。 陈归尘坐下后才不紧不慢地展开手头有一定厚度的纸张。 展开后的第一张看见的便是新婚场景的画面,画里潦潦草草地勾画了现场的场景,却浓墨重彩了两个人,一个便是方垂瑛本人,另一个是站在一边的旁观的人。 第97章 一些旧事 陈归尘醉心于修行,并没有同外界有过多的社交,即便是被迫入了世,进了刑部做仵作,也极少同除直属领导梁癸之外的人交往过。他不认识画上的这个唯一的旁观者。 陈归尘记忆下那个旁观者的特征,随后翻看起后面的数张画作。接下来是方垂瑛记录的进蒲亲王府后的生活。 翻了几张,不过是进府之后万舒望不搭理她,无所事事打发日子的一些小事。 “奇怪。” 陈归尘拿着的这几张相似的场景里,夹杂着部分不属于朗清院的场景,通过推测应该是方垂瑛娘家的时候。 随着再次翻阅,陈归尘又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方垂瑛的腹部变化,她在第一张画作的时候,就已经怀子了。 接着翻看下去,后面的时间顺序全是乱的,时而在蒲亲王府,时而在方府。 看起来方垂瑛作画的时候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会儿想起从前的事情,一会儿又在记录在蒲亲王府的事情。 直到另一组奇怪的画卷出现。 这一卷的风格开始变得疯狂,线条乱飞。陈归尘仔细在飞舞的线条里找寻,她在画面里抱着一个东西,然后是挖土、埋种……这是一幅平稳祥和的画面但偏偏是如此诡异的混乱的画面。 再想起从花坛里刨出来的那个粉色包裹,陈归尘立马就知道那个孩子确实是方垂瑛亲手埋在那里的。 那个孩子,应该也是方垂瑛的,在成亲进入蒲亲王府之前就有的那个孩子。这些画作就是铁证。 陈归尘继续翻阅下去,后面的画面描绘了方垂瑛疯掉的过程。 陈归尘有所耳闻,对于方垂瑛入了蒲亲王府后突然传出不能生育的事情方臾一直耿耿于怀,当时闹得满朝文武不安。 比起这件事,更严重的情况是方垂瑛疯掉的事实,外界一直不知道,想必方臾也一直不知道。 这些画纸指向很明确,是在说方垂瑛的事情。如果这些画卷流出去了,关于方垂瑛的秘密被方臾知道了,又不得安宁。 陈归尘不相信方垂瑛疯掉的事情会和万舒望有关,他再看了一遍,试图找到一些其他的线索。 但,一无所获。这些画里面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开始那个旁观者。 只能看得出方垂瑛为了隐瞒有孕的事实,试图爬上万舒望的床,从而移花接木把这肚里的孩子当作五皇子的种生下来的事情。 这件事情之后,她就疯了。只能简单的把方垂瑛疯掉的原因归结于蒲亲王的头上。 陈归成取了一张无关紧要的画卷,随后把这些画卷都藏入自己的乾坤袋里,没有自己主动取出来是不会有任何人能接触到这些画纸的,可以很放心地放在自己这里。 陈归尘来到这里有两年有余了,他知道万舒望在这里,却不会找上门叙旧。陈归尘一直觉得所有的相遇重要在于一个遇字,遇到则处,不遇那便不寻。为了不给彼此带去麻烦,陈归尘只在顺应时机的时候见过作为五皇子的万舒望一次而已。 想起来,自己从前是格外喜欢万舒望这个孩子的。他那时候还不叫万舒望,是一个没有名字的野孩子。 ~~~~~~~~~~~~~ 百空宗的天气清新,但也比寻常山下的冷。陈归尘醉心于研究古法符箓研究的时候从来不会意识到天气的变化。 他坐在后山的竹林之间。这片竹林很广,风云而来似海波涛翻涌。声音清脆悦耳,他丝毫不会觉得嘈杂。 “师兄。你冷得快得伤寒了。” 陈归尘第一次听见百空宗里还有稚童同自己搭话的。他回头一看,一个扎着黄毛小辫的小孩子抱着医书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眸里仿若承载着万千温情。 “小娃娃,你多大了?” 万舒望伸出自己的手掌,小手指绷得直直的。陈归尘一眼就看到他手上被银针误扎留下来的印记。 “你……五岁?”陈归尘诧异地拉过他的手,五岁孩子的手放在陈归尘的手里无比的小,他看着那右手指尖的伤痕,又看向他小小的臂弯抱着的厚重书籍。这还是百空宗第一次收这么小年纪孩子呢。 “全都能看懂?那些文字全都能懂?” 万舒望缓缓摇着脑袋,眼神中的失落藏不住,他不是看不看得懂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看不见。陈归尘见他小小的一个孩子,却散发着不同这个年纪的心事,心里的好奇无比想给他算上一盘他的命局。 但多年修行的他,知道过早的洞悉天命是会破自身命数的,陈归尘忍住自己的想法,想法一转说道:“小娃娃。你答应师兄一件事。师兄可以让你畅读藏书阁里所有的书册,怎么样?” 万舒望的眼眸重新焕发光芒,陈归尘从他的眼里就知道这个小小小师弟同意自己的提议了。 “你可以让师兄等时机成熟找你来给你占一眼你的命盘吗?” 万舒望才听不懂什么命盘、占卜的词语,他只想看懂书阁里的书,想知道这无尽的宝库里尽可能多的秘密。 百空宗里带不进来闲杂人等,他不能同以前在宫里念书一样召集几个先生在自己耳边诵读,何况现在自己早就没有那个钱花销这样的事务。 杏林医馆的林老板和林老先生都告诉自己,如果能阅读这书阁取之无尽的书海,就能明白自己这双眼睛的意义,于是才把自己送到了这里来。 原本两人是安排了两位随身的书童打算跟着万舒望,以方便为他读解书阁内容。但百空宗却不是谁都会收留之地,宗主婉拒了两位书童进宗。林老板和林先生很为难,两人都是进入过宗门的人,万不可再入一次,要是再入穿过那时空炼狱恐怕命都没有了。 看出两人的为难,又向往两人口中的取之无尽的宝库,万舒望不打算放弃这次机会。 “我一人进去。” “你一人,你不能照顾自己的。” “我在杏林医馆已经一年了,早就学会自己穿衣、洗漱、吃饭了。没问题。” 入宗那天,他还隐隐听见林老板对宗主说自己的眼睛是天赐神眼。这里宗主听了之后二话没说,连拜师礼都免了直接让自己进了宗里。 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特别、与众不同且珍贵,他势必要在这里弄清楚林老板口中“这双眼睛意义”。 至于面前这位奇怪的师兄,为何要说什么命盘不命盘的没什么要紧的。 万舒望的喜悦都藏在眼睛里,这些都没逃过陈归尘的眼睛,他既知道这孩子表情僵硬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保持着戒备,不露破绽,但可惜他的眼眸传神,又没完全藏住。 陈归尘看着很欢喜,没忍住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万舒望脑袋一闪,完美的避开了他的手掌。 陈归尘嘻嘻一笑说回了正事:“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让我帮你算命盘了?” “嗯。” “那就算是我们约好了。此后我来找你,可能不再拒绝师兄了!” “我没有拒绝过师兄。” 还认真的说没有,方才不是就拒绝了师兄的抚摸吗。 “刚刚不是拒绝,师兄翻过手掌来看一下。” 陈归尘惊诧于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心里想的什么,想着他翻过自己的掌心向上看了一眼。竟然有一只青绿色的蚂蚱抓着自己掌心的肉。 刚刚研究得入了迷,特别是在竹林之中格外的身心放松,一点也没有发现这小东西盯上了自己。 陈归尘右手干脆地揪起来蚂蚱的翅膀,把它放在了一边的草丛里,和嫩青的草色合为一体。 随后起身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一直向下,从这小孩子的视角是不能看见自己的手心里有蚂蚱的。 这孩子真是越发让他好奇了。 陈归尘立马拿出两张张绘制完好的符箓,就连这用的黄纸也是顶好级别的放在了万舒望的手中。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符箓,他疑惑的眼神从眼里传来,陈归尘依旧是一眼看透。 “小师弟,这个是我自用的符箓。原本是因为我觉得看书费眼睛所以研究出来的这张‘转化语音符’。送给你三张,我来教你怎么用。” 陈归尘细心地解释道:“这一张是放置在书册之上的,只用放在书面上就可以了。而这一张随意,放置在你身上任何一个位置皆可。接下来你就可以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或者做点别的事情也可以,书册里的内容会传输到脑内,在脑内完成阅读。 但是,这可不是这符箓最绝妙的地方,它们最适合你的地方在于,脑内阅读的时候,遇到不认识的字,可以主动发起提问,便会配合音读和解释一并给出来,遇到晦涩难懂的东西还可以自动引据典故进行解释。” 太合适了,实在是太合适了。比起读音和解释这样的功能,更合适、最合适的就是这个脑内阅读的主要功能。 这是万舒望第一次接触的到术法,惊为天人。 第98章 一些旧事2 这也是入道修行短短两年,陈归尘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对于自己的肯定。这张功能符箓,他送过很多,他们都觉得这个功能符箓的功能没用,这是第一次被人接受,而且是以这么一种高肯定度的被接受。 “你很喜欢。” 陈归尘从他的眼眸里看得出惊喜和迫不及待想试试的冲动。万舒望这次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认真地点头肯定。 此后,万舒望便时常带着书本来竹林找他。 陈归尘便坐在自己喜欢的位置研究自己的符箓,万舒望就坐在他的一边入定,然后认真的在脑内翻阅书册。 一日饭后,陈归尘翘着脚躺在一片竹叶之上,这些飘落的竹叶片还是青色的软软地铺了一层在泥土之上。他便在上面枕着一块儿软枕睡着了。自然的光影在竹叶间跳跃,明明暗暗洒在他的眼帘前,安宁又轻快。 他才用过了简单的素饭,饭饱后只想安静的感受肚子里静静消化的感觉。躺着躺着又想起这些日子总来陪自己一起学习的小孩子。 陈归尘初见对小小年纪却异常深沉表情的他产生了兴趣,这几天相处下来,更觉得他能稳坐一整日的定力甚为惊人。他有种预感,这孩子的命盘一定不一般。 那孩子同往常一样,用过午膳后也依旧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老地方。 陈归尘自然不用睁眼就感知到他已经坐在了自己常用的这块儿石桌子前。他睁开一只眼,阳光的刺眼让他微微眯了一下,接着他看着这小孩子。 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呀,他这个年龄应该没有爹娘就哭闹,吃得不好就馋嘴,闹着要四处玩乐的年纪。 “小师弟,中午的素饭可何口?” 这是继第一次见面交谈以来,已经过了七八天后第二次搭话。 万舒望望着他认真的点点头。这里的饭菜虽不比得从前吃过的宫宴,但这里的素菜格外可口,每一口都夹着饱满的食物香味,吃着吃着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人也变得快乐了许多。 “这里的饭菜没什么油荤但是有比油荤更稀有的东西,便是这万雷山千万年积攒下来的生灵之气,调养身心、镇定安神之妙用。你知道有这种特质之后,最适合用来做什么吗?” 陈归尘坐直了起来,带着几分笑意,像逗小孩儿似的。见小孩子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接着说道:“适合玩。这样子才玩得痛快呀!” 陈归尘拿出符箓变了两个陀螺和鞭子,他拿着它们站起来,也是难得一见的有玩的兴致。 “来,我们来玩这个吧。” 万舒望压根看不见他手上的东西,但从他的手型他判断到归尘师兄左右手都拿着什么玩具。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就像是真的准备要玩似的。 陈归尘便把东西递给了他,万舒望也不吭一声地接了过来。 “小孩,书是看不完的。尤其是这书阁的书,就算是一辈子在里面也看不完的。今天呢,你就放松一下,陪师兄一起来玩陀螺,怎么样?” 陀螺?原来是这东西。万舒望听说过,宫廷里有人表演过打陀螺,用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帽子上有长长的鞭子,一边跳舞,一边用头上的帽子鞭带去打地上的陀螺。 那陀螺上还有花纹,旋转起来颜色混为一谈,异彩缤纷。 但是他没看过,他只听母亲同自己这么描绘过。他甚至都没有能走出过母妃的宫殿亲自去现场。 万舒望呆呆地用小手勉强地拿住两个物件,陈归尘见他不动笑道:“小师弟,你还没玩过吗?我听说山下的小辈之间很流行玩这个呢。师兄还以为你也会,正好教教我呢。” 万舒望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里流露的失望还是被陈归尘捕捉到了。 “师兄还想让你开心开心呢……”陈归尘说着一把抓过陀螺全都给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子里。 这孩子可真难哄啊,他到底喜欢什么呢?再这么下去,这孩子不会沉迷于书阁走火入魔吧。 陈归尘这么想着,目光投向他拿来的书册上面。 这孩子,竟然学的是医术。他竟然看这么难懂的东西。该不会是个什么老头子,修炼到出神入化之境了,又故意变成个小孩子来体验生活吧。 陈归尘刚想着出手试探试探他的真身,就见那小孩子脆生生地说道:“师兄。我来这里的时间有限。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必须得争分夺秒。” 陈归尘眉头微蹙:“时间有限?有人要赶你走?” “百空宗里怎么会有那样的情况呢。是我得走,我不能随心所欲的、心安理得的在这里,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你还是个小娃娃,你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师兄可以帮你。” 万舒望摇着小脑袋说道:“归尘师兄帮我的很多了。这灵符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若是没有它,我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方式。” “这符箓啊,确实有用,”陈归尘流露出喜悦之情,这小师弟说话真好听,那些不识货的人果然有代沟。 “确实有用,但是倒也没有这么重要吧。”陈归尘笑道,心里更满意的看着小师弟。 “因为我的眼睛,其实看不见。” 万舒望十分平静的暴露出自己的弱点、真相,他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陈归尘。 陈归尘信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他一说,自己就相信了。 “也就是说小师弟你,即便如此还在学医术?” 万舒望说道:“我看不见,但是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师兄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又一个骨头的拼接,和一根又一根错中复杂的经脉连接。你的身体很健康,还有一些水一般质地的东西在丹田处汇聚,轻轻荡漾。” 陈归尘完全没有惊奇,反而豁然开朗知道他为何小小年纪便如此深沉。原来他的世界和普通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陈归尘难得灿烂地露出笑颜说道:“我想这就是宗主师父让你来百空宗的原因。小师弟你这眼睛是对宝贝啊。那你跟我来。” 陈归尘带着他一起去了书阁,他也常常来这里,对这里的书籍排列十分熟悉。跟着归尘师兄的指引,万舒望停留在了一排全新封面、纸张轻薄的医书面前,他上手摸了摸这些书,书封光滑如同打了蜡一般。 “师兄,这是什么书我还不曾来过这里寻过。” “你这几天看的前人的医书也差不多了,也可以看看未来的医书。” “未来的医书?归尘师兄说的未来是什么意思。” “书阁,是百空宗的宝藏之一。这里连通着很久之后才会出现的世界,也连通着很久之前出现过的世界。而书籍就是过去、现在、未来连通的媒介。我们可以在这里取到很久之后才会被撰写、编辑、出版的书籍。这里面的内容大有学问,是一个崭新的无法设想的世界。” 归尘师兄娓娓道来,仿若已经把他拉入了一个迷人之境。 “不过,这世间的书册读不尽,而我也只选了自己最合适的内容。那些东西我浅读了一些,对于师兄我来讲,还是更喜欢现在手头的符箓、修行。据说之后的世界,灵力会完全枯竭,在那之前我得抓紧了。” 陈归尘说着挑了几本书给万舒望。 “不得不说,这些书是真的难懂。你要是能看懂,并融会贯通一定会大有作为。” 原来,林老板和林老先生说的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这就是书阁的神奇之处。万舒望找到了方向便开始较之前更为痴迷地投入其中。 ~~~~~ 陈归尘取来了传信用的小筒,把一张无关紧要又能提醒万舒望的画卷得很小塞了进去。接着用“定点投放”的符箓在意念中进行定位找寻。看到一处院子,那边正在下雨。 陈归尘对自己的符箓很有自信,便把那装着画纸的小筒直接抛进了意念之中,灵符将那小筒成功放在了院子的一处墙边。 这符箓十分消耗人的精力,操作一次得歇半个月。陈归尘收好东西便去休养了。他是十分懂得节制的。 临睡前,他想起来什么似的,从乾坤袋里熟练的摸出一个小药瓶子。拨了两颗出来服了下去。 “小师弟还真有点能耐,最重要的是还能十几年过去 ,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做师兄的。” 服下几枚丹药,精力被消耗的感觉恢复了许多,陈归尘便睡了下去。 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来,陈归尘在晨光中和梁大人的呼喊中才睁开眼,他对梦境意犹未尽,难得这张看着梁癸生不起一点波澜的平静的脸,有了别的色彩。 陈归尘愠怒都凝结在眉眼,看了他一眼强行破门而入的梁癸,慢慢悠悠地坐起来裹上一件外衣说道:“不是说好的,别来找我。” 梁癸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以劝说的口吻说着原本应该是批评的话:“陈仵作,方臾那边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他才罢休的。 第99章 方臾的立场 不过你这工作是做得相当不到位啊。本官是你的上属,你有什么情况都不用同我上报的。” 陈仵作徐徐说道:“事情总会有结果的,你现在催我也没用。再说梁大人,我只是个仵作,尸检的结果我已经如实上报 ,实在没有别的需要同你汇报的了。” “那个孩子呢?孩子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方垂瑛的?” “梁大人想知道,大可以找别的人来查查呗。我的嘴可是出名了严的。” 梁癸拿他没办法,对门外喊了声:“上菜。” 一个小厮提着三层食盒进了来。梁癸索性也不管方才的谈话,自己转移话题:“吃饭。好好吃饭!” 梁癸特地来送来一趟饭,送来没问到信息又走了,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从陈归尘口中得知事情进展,而是来送一趟饭而已。 ~~~~~~ 方府大院 今日的方臾依旧难眠,迟迟没有等来悬赏阁的消息,他的心一直是悬着的。 “老爷。我们就听梁大人的话,先把阿瑛安葬了吧。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就算是气温低又有特殊保护。阿瑛也不能一直这么放着的。” 方夫人今夜依旧来劝他。 “我要等。阿瑛,我的乖女儿,唯一的女儿,她这一生本不该如此。都是因为那个五皇子,可怜圣意难违,断送了她的一生。我要等到大仇得报的消息,再送她离开。她一定也在等,她一定也不会甘心的。” 方夫人两行泪不自知的就滚落了出来,她虽然悲伤,但立马又意识到方老爷话语中的深层含义,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你上次就说话就说道不明不白的。究竟……你究竟是在做什么?你要杀!!” 方夫人的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方臾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没错。这是给我们阿瑛最好的陪葬。” “老爷,你不要命了。你这样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啊!”方夫人痛心不已。 “别怕。我手中有南鸢国的秘密,自有保命的办法,夫人不必担心过多。” 方夫人看着他坚决的眼神,暗含着血性是无法阻止他的决定了。方夫人突然又想起来一些和女儿相处的过去,一个人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脑海里。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姐姐她,拒绝了。” 这个声音方夫人很陌生,那时她没有过多在意。因为那日正是万帝赐婚的圣旨传到方府的日子。 方夫人不懂那些朝政之事,她心里是觉得五皇子蛮不错的,待人处世温和有礼,在坊间盛名流传,又以神医闻名京都。最重要的是,在她看来,眼盲的五皇子,皇位几乎和他没什么关系的,这样阿瑛就没有可能成为宫中的妃子,禁锢一生。比起权利和富贵,她更希望女儿就在宫殿以外的地方生活,而蒲亲王府正好。 但正因为方夫人的满意,同方臾吵了一架。方臾对待此事的态度和她截然不同,方夫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爷对万帝的赐婚的事如此大的反应,他也不谈,只说五殿下非同一般,绝非可以良人。可方臾这次必须得咽下这个委屈,自己不占理,不能劝服万帝,他难得的同自己的夫人吵了一架。 气头上的方夫人便寻着路去找自己的女儿,那天的夜色很晚了,就像今天一样,乌云密布,方夫人出来得及连灯也没有提,走到阿瑛的房门口时,她敲了敲门,是阿瑛的小婢女先答应的。 “谁呀。” “小绿,是我。” ”太……太太。“ 小绿隔着门大叫了一声。就是这一声的声音之中,方夫人如今回想起来那个陌生的声音就夹杂在小绿的大喊里面。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姐姐她……拒绝了。” “来了,太太。” 小绿拉开了门,方夫人正气急只埋怨地看了一眼动作慢慢吞吞的小婢女,随后便直冲冲的往里走去,方垂瑛撩开帘子缓缓走了出来。 “阿瑛,你爹和我吵架了。” 方夫人现在想起来,那个被她忽视掉的声音和反常的小绿,以及那夜阿瑛一直兴致缺缺,她都归结于了是那封让人不满的赐婚圣旨,根本就是个错误。 那个声音究竟是谁的,阿瑛从来没有提起过。因为阿瑛她一向听话又懂事,不曾同外面的异性接触过,而府上的这些下人断然是不可能的,这些做工的下人方夫人都再熟悉不过的。 思考再三,方夫人决定开口对方臾说起来那夜自己的听闻。 “夫人,你怎么今天想起这事来了。你是不是……”方臾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所闻之事,他判断道,“你是想说阿瑛的死可能和别的人有关吗?夫人,你是想让我放弃计划吧?那可也是你的女儿啊,万不可以妇人之仁。” “老爷1正是因为是我的阿瑛,我才想起这个事情来,必须要把这事告诉你。如果不是五皇子而是有别的人,你这样草率处置了,阿瑛怎么能安心走。” 方臾见她也不是说谎的样子,平静心情后说道:“小绿不是还在府上吗,阿瑛当时不想让她陪嫁过去,便安排她去了前院做活。” “是。传,传小绿来一趟。”方夫人立马对旁边的小厮吩咐道。 小绿被传唤的时候,心里已经隐隐知道是为了何事,她双唇发白,这几天她夜不能寐,人也随之散了精气神。 她来的时候,方臾和方夫人一看她的状态便知道她精神不好,想必也是因为阿瑛的事情伤心过度,看她也是个忠心的主。 “小绿啊,我问你,你要好生回答。” 小绿还没听老夫人问话,先率先开口:“夫人,我有话说。” 方臾本怀疑的态度她肯定的语气中转变了,难道真的有什么事情。 “但说无妨。” “老夫人,我前几天差点死了,”小绿翻开自己的衣领,那脖子上竟然有红色的手印,触目惊心的皮肉血色映入眼帘。 “小绿,你这是!?” “奴婢缄默不言这么多天了,一定是他不放心,才想出手来杀奴婢灭口,既然如此,奴婢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时不说以后怕是没有机会说了。” “谁,是谁。小绿你一定知道是谁杀了我的阿瑛对不对!”方老爷情绪激动,可算是事情有些进展了,那梁癸不知道在隐瞒什么竟然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放个屁出来。 小绿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开口道:“小姐其实在嫁去蒲亲王府之前就已经和大将军私定终身了。” “大将军?”方臾咂摸着这三个字,“你再说清楚一点,是哪位大将军?是不是……难道是哪个肖家的大将军?正好五殿下身边的肖寅也是肖家的人。” 小绿绝望地摇摇头,“不对老爷。比肖家的那位还要可怕。奴婢之所以不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忌惮他的靠山。” 方臾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由脚底生起寒意,冰凉到手指,连苍老的面孔也凝固了,他迟迟没有说出自己的结论。 “难道说是,文大将军?”方夫人也被自己猜想的答案吓了一跳,呼吸都屏住了。她手足无措地看向方臾。 就在方臾盯着不知某处出神的时候,一只极快的苦无从远处的树丛中射了出来,树丛中的人松了口气。 小绿就站在方臾面前,毫无征兆的向后倒去,脑袋磕在了亭子的栏杆上,砰的一声,瞪大了眼,血液先从后脑勺淌了出来,然后才是从胸口的伤口处。 “夫人。别乱说,不可能。这件事就先这样。”方臾脸色阴沉下来,所有的愤怒和期待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空洞的心跳在胸膛。 “来人,来人。”方臾搂住摇摇欲坠的方夫人接着冲小厮喊叫道。 方夫人死死地拽着方臾,蹭到他耳边说话:“老爷。小绿灭口赖不上五皇子了。才说到大将军,就被灭口了,五皇子身边的人都不是武官出身,肖家的人也已经被她否认了。” 方大人拍着她的后背:“夫人说得对,我们还是尽快让阿瑛入土为安吧。即日便合适,夫人你看如何?” 方夫人看着眼前陌生的方臾,不可置信地追问:“老爷,你这是怎么了?答案就在眼前,害了阿瑛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和那个大将军有关,话都问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去告诉梁大人,让他调审文以庆啊!” 方臾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夫人的后背,严肃地警告道:“小绿说了是哪个将军了吗?没有说过。换个方向来想,就算真的是他,文家的人……我也无可奈何。” 方臾开始悔恨这一切的阴差阳错,早知如此,不如当日早早的反抗了那封赐婚的圣旨罢了。 “老爷,真的就这么算了?你不怕那五殿下,却怕那文家?” “不是怕。是我上了这艘船了,就是一路人了。” “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我保命的秘密。” 方夫人希望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第100章 方臾的往事 “老爷,你什么时候同二皇子……” 方夫人的心里自己家的男人只是老实本分的为万帝效力,没有那些心思站队到斗争之中,所以方家才一直这么安稳舒坦,却不曾想方老爷竟然早就陷入其中。 方夫人突然之间想起来了,抓着方臾恶狠狠的问:“老爷啊,你真糊涂。阿瑛怎么会认识他呢?都是因为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带他们上过后院!!??” 方臾被夫人的话勾起回忆,这才恍然大悟,但也没有开口直接说话。方夫人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此刻已然是万念俱灰。 “都是被你害的,阿瑛都是被你害的。老爷却还在这里想害五皇子殿下,收手吧。这么下去我们家迟早会散的。可怜我的阿瑛含冤而亡啊。” 方府上下的气氛冰凉到了极点,方臾却不得不选择咽下这口气。 他是什么时候走上这艘船的,还得是从十多年前的宁远县蝗灾说起。 方臾每天都要走十里地去户部上工,南鸢京都街区的宅子太贵了,别说买了就是借钱来还利息买他也是不敢买的。 方臾只能在靠近郊区一点的地方租了一方宅院供一家人的起居生活。户部侍郎的位置不上不下,要论升官得等到死也不一定,这说不定自己先死还是上头的尚书先死。要说调任其他岗位升迁,这个右侍郎的位置也做不出个什么成果轮也先轮到左侍郎。 每个月拿着固定的俸禄维持着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是方臾最简单的日子了。 只是这十里地,租个车买个马的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也只偶尔的用用交通工具,大多数时候还是少选择早点起来,早点启程赶去户部上工。 早日存一笔钱能贷得起钱安置一个小宅在距离户部附近的位置才是正理。 没有想到,有一个机会就这么送上了门来了。 常安上了早朝回来的时候,左侍郎正陪同在左右,方臾放下手头的事务正准备跟过去汇报一些安排事要,左侍郎见他要来摆摆手,让他先缓缓。 方臾只好先远远地走着跟在两人后面,常尚书的视角正好被左侍郎的位置挡住了,并没有看见方臾的来向,他继续同左侍郎上移着今日朝堂上万帝的话。 “银库要大动了。最近要看守严格一些,特别是接触银库的这些个官兵要再筛选一通,信得过的才放进去。怕就怕会有什么二心之人钻空子,浑水摸鱼。” 左侍郎殷勤地积极回应了几声又一次确认道:“常大人,万帝今日说的是让二殿下汇集粮银率队去宁远县?之前不是定的其他官员吗?还临时任命了一个县令岗位。” “多余的事不由我们置喙,做好本分。对了,你的升调令也快下来了,过几天你把工作同新来的左侍郎仔细交接一下。” “常尚书,多谢你这些年的教导和提携。” 左侍郎又说了些话,但这些都没入得了方臾的耳。多年同事的人就要调任升迁了,自己还在为一方距离上工近点的地方筹钱,一家子都等着自己这点俸禄过活呢。方臾只能更认真努力负责,除此兢兢业业的工作,别无他法。 常尚书离开后,方臾又坐在案桌前整理了一下午的琐碎,出了衙门他跑着要去街市上抢座,今天正好可以花比平时极少的铜板子坐回街坊。 方臾提着衣摆正踏步上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方臾讶异的回头想看看是谁要和自己抢位置。 回头一看立马垂下了眼,竟然是二殿下万兴,万兴还是个不到及冠的年龄却已经气度不凡,想来等成年后万帝肯定会更加对他重用,分得一块儿相当不错的封地。 从刚才偷听到的谈话之中就能看得出,这二皇子竟然有资格去宁远县处理蝗虫灾患一事,要是成了,回京之时必定是风云骤变的,远超同辈一大步。 方臾恭敬的冲他行了一个礼,才毕恭毕敬地问道:“殿下,叫住下官有何事。” 马车见他不上来,后面又陆陆续续坐了上去几个村人,驾着马就往外的方向奔走了,方臾心里一阵懊恼,要是不走这条路,不碰到二殿下就好了。他隐隐按捺下自己不开心的嘴角依旧恭敬的站在原地,任由马车行远了也没有斜着眼睛看一眼留恋。 他是一直很懂规矩的。 “侍郎,本殿可以邀你明月楼一坐吗?”万兴一手盘着手中的珠串,一眼看向就在不远处耸立着的明月酒楼。 方臾胆颤心惊,今日现在这种身份,怎么会同二殿下有交集呢?他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不找自己的原因。或许是坏事,或许又可能是好事。 站在赌局面前,是选择入场或离场,但站在一个绝对的权位压制者面前,是由不得你拒绝必须打开面前的盲盒。 方臾还是第一次走进明月酒楼,二皇子找来一个顶楼的位置,这里仅有一桌,便是二皇子特意包下的位置。 他面露善意却总让方臾毛骨悚然。 “侍郎不必拘谨,本殿只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朝政之中各位的情况,是否有什么难处,需要我们伸个手的。又或者说有没有尽职尽责的在岗位上劳作,所以特意邀请你来聊聊。聊得好,就安然无恙,要是聊得不好,也没有关系的。” 二皇子率先入席后邀请他入座。虽然万兴的语气没有强迫,但仅听他这么一说再一看他不善的眼神,方臾就明白聊不好的后果是相当的严重了。 方臾自觉的入了坐。 “二殿下,下官诚恐,不知道怎么会找到下官一个右侍郎,区区小官在户部是不入眼的。” “方侍郎,这官位可已经不小了。你可以执掌很多事情了,比如盖章出库?不是吗。” 方臾一听冷汗下来了,这句话不就是在点他吗?自己盖了章之后,银子就可以顺利出库,要是自己没有落盖,则有多少银子都拉不出银库。 今日才偷听到常尚书和左侍郎的谈话,二殿下正好要领一批银两出去,该不会是想让自己帮忙在出库的数据上作假吧? “怎么回事,是太热了吗?”二皇子关心的问道。 这秋天,怎么可能会热呢,宁远县的谷子还没收割呢,就进了蝗虫的肚子里。 “有一点热。”方臾赔笑道,“下官能做的有限,出库前的盖章,是下官最为重视的工作内容。在下官职责内的事情下官都是尽心尽力,不敢懈怠马虎的。二殿下请放心,在我手中绝对不会让一分一毫出任何一点差错的。” 方臾不知万兴的意图,因此只敢以另一种委婉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立场。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如他担心的发展。 他看见万兴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回答得不错。” 方臾也松了一口气,果然二殿下没有别的想法,也对,毕竟他是这个南鸢国的皇室怎么会觊觎自家江山的国库呢。 二皇子请方臾吃完饭后,又招呼了一辆马车吩咐马夫务必要把他送到家。方臾第一次坐上这么平缓又快速,宽敞又舒适的马车,撩开帘子吹风的时候,看着京都城内的繁华一一向后奔去,自己离得越来越远,距离下这辆马车的时间却越来越近。 方臾心里有着别样的心酸。 又过了几日,左侍郎离开了户部,新的侍郎还没上任,方臾在户部如往常的过着日子。下属递过来的一纸官文打破了平静。 “这么多?”方臾吓了一跳,这张是调库令,而且是一张真实的调库令。但它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不应该是万两黄金。 怎么可能会需要这么多,而且是黄金调库呢?不应该的。 但是这纸调令确确实实是通过了尚书的许可才递交到了自己这个环节。 方臾拿着那调令看不出个所以然,盖章也迟迟落不下去。 “方大人,是这调库令有什么问题吗?” 送调令的人也凑过来辨认,说道:“上一级审核传过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纸张、笔迹和尚书大人的掌印都没有什么问题。” “确实没什么问题,”方臾肯定了他的话,但目光依旧落在万两黄金之上。 赈灾宁远县蝗灾真的需要这么多? “既然如此大人请落章吧,小的还需得回去复命。这宁远县的灾患不能耽误时间了。” “这……”方臾又检查了一遍调令,最后在没有任何破绽的下还是给盖上了章。 万两黄金就从国库里运输了出去。 从落章的那一刻起,方臾就上了这艘同二皇子和文家同载的船。 “捉拿归案。” 四个字洪亮的贯穿在户部,方臾被押走的时候心里悔恨还是应该再等等,再等一等的。方臾看着外面灼眼的阳光,感受到濒临死亡的痛苦,不知道妻女什么时候会得到自己入狱的消息,要是自己交代在这里了,那些存银够不够她们活下去。 昏暗的牢房里,一抹明亮的身影照亮了他。 第101章 真假调令 “方大人。你这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人怎能在这里呢?” 二皇子拨弄着珠串又来了。 方臾的脑袋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他心一横反正要死了那就干脆问清楚:“黄金不见了?” “黄金?什么黄金?”二皇子看样子根本不像知道内情的样子。 方臾自我怀疑了,难道不是二皇子出手做的?可是,二皇子就是委任调取金银去宁远的领队啊。 “方侍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殿和你也算相识,明月楼那次本殿便觉得你这人不错,是个正直的人。” 二皇子接连又夸了他几句,方臾在此卖命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高位之人对自己赞赏。尽管他还是个未到及冠年龄的孩子,而自己已经三十余岁了,但这丝毫不影响方臾意识到自己抓到了稻草。 他可是二殿下,是最有可能拉自己一把的人了。 “二殿下,前些日子我在一封调库令上盖了章,昨日听说那一万两黄金并非是万帝准许的调库令!但就是因为我最后盖了章放了黄金出库,户部现在大乱了。” 二皇子果然一副不知情的状态,焦急的状态暴露在方臾面前,方臾又相信了他,毕竟一个孩子不应该有什么耍人的心机。 “你是说调库令出了问题,最近没听说有什么需要调库的事情需要万两黄金吧?” “可不就是只有一件事嘛,刻不容缓、急不可耐的事,宁远县的蝗虫赈灾银,等着出去支援,我被一催促,再一看那调库令前面几个环节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便给准了最后的章。” “不对啊。调令宁远县的可不是万两黄金呢。方侍郎在说谎吧。” 万兴把手头的珠串拨弄得轻快,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他的内心却在拨弄之中更加疯狂和兴奋,但表面上却一副焦急的状态。 “不对,我看到的调库令写的去处就是宁远县蝗虫赈灾,我不会看错的,我看了整整五遍。” “可是。调令的三千两白银本殿已经收到了,还没拿去取银呢,现在还在本殿这里。” “什么?” 方臾看不透了,他本只想着本分干点活存钱,不曾有过心思提防什么。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陷入了不容自己脱身的陷阱之中。 随着方臾的一声疑问,二殿下拍了拍手,上来了一个他的贴身侍卫,那人取出了一封调库令,二皇子饶有趣味地,不紧不慢展开那张调库令。 展示在方臾的面前。 “方大人仔细看看,这个调库令可有假?” 方臾隔着监狱的栏杆仔细辨认,他特别熟悉调库令的每一个细节,摸了看了好几年了,闭着眼睛他都能感受得出是真是假。 “这,也是真的。这印章,也是我盖的,但是……” 但是,方臾对这封调库令他压根没见过啊,最近以来他对这调令一点印象也没有。 二皇子手一挥,干脆地收起了调库令。 “看清楚了,这才是本殿拿来的调库令。而你那口中丢失的万两黄金来源的调库令,却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了,方侍郎。” 二皇子的手串拨弄得越来越欢快了,他的心情很好,但依旧平稳的语气说道:“方侍郎,你恐怕要说不清楚了。万两黄金的调库令,竟然因为你一时疏忽给盖上了章印,本殿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方臾的世界都清净了,只听得见那珠串上的珠子一个碰到一个,一个又碰到另一个上撞击出的声音,在一声声有规律的声音中,方臾想清楚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二殿下。”他仰起头,坚定的看向他,压低声音说道,“下官全都配合。只要殿下有安排,下官全都配合。下官一句话都不说!” 万兴刚要离开的脚步回转了过来,他很满意地看着方臾。 “你决定好了。” “下官决定好了!只要能活,从此之后下官就听凭二殿下的差谴。” “放心,本殿不仅可以让你活下去。还可以让你活成人中龙凤。” ~~~~ 南鸢国京都边界的山里,丛林和黑夜之下,正蔓延着黄金的味道,混杂着蓄谋已久的阴谋一起展开。 明尔公子看守着几车黄金,站在黑幕之中等待着接应的人。 他旁边的人似乎站累了,毕竟等了一天了,他已经耐心到了极致。 “唉,二哥呀。悬赏阁的人怎么回事,有钱不赚啊,送钱上门的生意竟然都不着急。” 明尔公子倒是心平气和,气定神闲的睁开自己那双精明上吊的眼眸,环视四周,全是自己布下的看守防御法阵,就连一只鸟都不敢不经过自己的许可擅自闯入这片法阵之中。 他拿出一张符箓,很快符箓点燃了自己照亮了这片空间,他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地上坐着不顾形象的男子。 “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 “二哥,我本来就还是个孩子。成熟的事再晚几年吧。” “悬赏阁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次我们是钻了空子才有机会的。他们是绝对不会和沾染各国皇室有关的人合作。” “我们?我们算什么皇室有关啊,我们只不过是流落南鸢,白手起家的明家而已,开了个小小的明月楼,就算是往上再数几辈,明家的人也都是妥妥的全南鸢国普通子民。切~”明山的掉以轻心让他很不开心。 但他素来不喜欢与任何人争论和起争执,包括自己的亲弟弟,自己走的路和他们不同,自己是修道之人,能力如今也在国度里闻名,迟早自己要逃离这转世轮回。 “诶,还真别念叨。来人了。”明山如释重负地喘口气,可算等到来人了,这里交代完了也好回明月酒楼好好睡觉了。 来者也仅有一位。那人蒙着面,把头包得严严实实的,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年长年少。只能看得出他是一个人。 那人穿着标准的夜行衣,真是一丝不苟丝毫没把自己暴露在外。接着他取出一块儿悬赏令牌,站在远处抛给了明尔。 明尔辨认之后点点头,开口问道:“不过就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这么多黄金?” 要知道这些黄金可是他们明月楼的人出动了一大半才运来这山上的。 那人不搭话,似乎是一点也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身份来。他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就好。 明山本想出言训斥几句,却被自己二哥拦了一下顺着来路乖乖的走了。 那位来自悬赏阁的能人异士,直接打开了腰间的一个大口袋,掏出了法器,几番摆弄之后那黄金便在法阵中消失不见了。 明尔再回头的时候,只看见黑暗之中那个人站在法阵中央,地上还留着摆阵后的东西,接着那个人也消失不见了。 “哇,还好我没上前教训他,看样子我也是打不过的。” “悬赏阁还真是不容小觑,既然有这种能力。” 这是明尔目前没有办法达到的水平。 “放心二哥。这世间能打败你的,就不可能会有一个。因为啊,这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你,就是义成,义成就是你的。” 明山自信一笑又接着说道:“去悬赏阁接你这万两黄金任务的,只会是咱们自己的人。谁会知道明家、明月楼的几位公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我们哥几个替代了呢?” 明尔几分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得意忘形的弟弟,没好气的说道:“别在外面说漏了嘴,坏了计划就是前功尽弃了。”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到时候躲过了一劫之后,他们势必会把黄金原封不动的又归还回来。到时候我们又把黄金藏到哪里去啊?如何才能运回北原国?” “我自有办法。通知一下皇子殿下,务必要让局中的一个人,出来做这个替死鬼,最好是有宅邸的。” “什么意思?这是为什么呀。二哥瞧不起没房子的?” “照做。闭嘴。” ~~~~~~ 方臾被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变天了。户部大乱的结局竟然是以常尚书的死而终,他赶回户部的时候,赶紧跑回了调令归档室,所有调取过的金银珠宝后的令纸都会被归档,方臾玩命地翻找那段时间的档案,他想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二皇子做事会不会留有余地,没办法他只能赌一把试试看有没有留下证据。还真的让他给找到了。 在归档的档案里,一切都清楚了。这调令他没看错真的存在过! 方臾欣喜的取出那张万两黄金的调令,还没来得及开心,竟然发现了端倪,这上面,压根没有盖章,既没有自己的也没有常安的。 这归档在这里的就是一张废纸,没有任何实用的调令,怎么敢把黄金领取出库的!?? 方臾凝重地注视着,突然想明白了一切……这调令故意把内容写得这么长,寻常只用了一张纸,而偏偏这,用了两张。第二张上面的内容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第102章 厄运 所以这么说来,常尚书准许的是真实的那张调令三千两白银的调令,而自己被陷害准许的就是这张假的和真的混合在一起的两张纸,凑成的万两黄金的调令。 最后在自己慌乱之下,二殿下就趁此机会拉拢自己,一起陷害常大人……想到这里,方臾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害人了,这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地方臾第一次体验,踩着别人上位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 心口被人堵着,鼻子被人指着骂一样的难受。但他现在的处境,要么是死在二皇子手里要么是死在万帝的手里。 他要是不选择万兴,恐怕连监狱当时都出去不了。 方臾把这纸假的调库令收了起来,手指刚要放回存档架子的时候,却犹豫了,他快速的拿出那张假的万两黄金调库令,赶紧放进了自己的怀里,顺走了出去。 他要时时刻刻记得今天,记得这一纸真假难辨的调令,是今天让他走上了一条没有回头,但平步青云、荣华富贵的道路。 回到现在 方臾噩梦惊醒的时候,那纸虚假的调库令开始召唤他了。他披着一件衣服匆匆赶到了书房,在书架顶层熟练的取出一本书,把夹在里面的那纸假调令取了出来。 他点起一盏烛灯,坐在桌前仔细地把调令折叠几番,变得小小的一块儿,又握在手心里跑回了寝室。 他俯身在方夫人的耳畔,轻声呼唤:“夫人、夫人。” 方夫人惊醒过来,本就心系阿瑛,她在梦里正和阿瑛说着话。 “干嘛了?” “夫人,拜托了。这件事很重要,你帮我把这个缝进我的香囊袋子里。” “这是什么呀?”方夫人接过他手里跟小豆腐干似的东西。 “夫人万不可打开、不可好奇。有机会我会亲口告诉你的,否则就是葬送你相公我的性命。” 方夫人连夜挑灯,把那纸假调令缝好了之后如往常一样放在了方臾的朝服上,他每天都会戴在身上的香囊。 ~~~~~~~~~~~~~~~ 白秫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常乐至在门口守着,看样子是在等自己,她快步上前迫切问道:“商量出什么结论了吗?” “有了,有了一些很重要的结论。我在等你。” “走,里面说。” 常乐至拉着白秫,“就在这里说。” “好,你说。” 白秫对于常乐至这个小妹妹总是多了许多分的信任,通常她提的事情白秫都会选择同意。 “根据我同五皇子商讨的各种结果来看,这次的事情恐怕又和北原国有关。” “银杏,你没有同我说笑吧?这事怎么又扯上北原国的事情了,他们自从上次之后一直没有再主动挑衅过凉越。” “白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性子,这北原国的手段不就是这样吗?向来他们都不会直接出击,总是规划好阴谋之后,从中借刀杀人。你所看到的那次战争,不也是北原先欺骗了领军出战的叶家勾结好的一出戏,才借由机会真正的发起进攻吗?” 白秫愣了神。常乐至见她这反应,才又问了一句:“啊?白姐姐你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事吗?当时我在叶家俩父子的帐篷外透听到的,叶家那渣滓想出人头地,他爹就伙同北原国一起演了一出戏。结果没想到你去前线了,所以才有了叶家那渣滓半夜给你酒里下毒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呢。凉越的叶家落寞下去,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吗?” 如今凉越的军方势力只有白家一家独大,叶家在那次战事里逆行逃走之后便逐渐不再被重用,走下了凉越军方的神坛。常乐至一直以为是他们知道了叶家的阴谋才渐渐销声匿迹的。 白秫愣着神摇摇头,抓着的剑匕越来越紧。见她的状态不对,常乐至追问道:“怎么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当时是叶家主动请辞的,请辞之后不久叶家就退老还乡了,说是家乡偏远想落叶归根,去了边界的清凉县,肯定是畏罪潜逃了。” “这么说叶家的事情到今天凉越国主也不知道?” 白秫艰难地点头,“不行,他这种人不能留在凉越。我要禀报上去。” 常乐至拉住又要匆匆上马出门的白秫,说道:“我要带五皇子回南鸢一趟。” 白秫接受双重震惊,一脚又踏了回来。 “这是谁的意思?” “我正好想回去验证一下这个结论。南鸢国的大将军也有北原的人,而这次杀害白府亲人的那个酷似成强的人,刚刚你也看到了不是肖家军,那个人已经证明了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同这个可能是北原国人的大将军又是叔侄儿关系,我不由得想到会不会二皇子也是……否则怎么会选择对白家的人出手?主动挑起两家两国的矛盾呢?这件事,一旦打起来,我们两国都不是受益者。” “我可以相信你,但是对于其他人我不能相信。” 常乐至抓着白秫的手,“白姐姐,我一个人回去也搞不定的,他是五皇子,只有他能说上话。肖寅和肖家军都压在你们这里了,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白秫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着的真诚,心里柔软了下来。 “好吧好吧。我给你俩备马,你们随时可以出发。但是,别辜负我的信任。” “知道,我可从来没辜负过白姐姐。” ~~~~~~~~~~~~~~~~ 常乐至骑马在前,万舒望紧跟在后。没有肖家军的大部队,常乐至仅带着万舒望和杏子两个人走最熟悉的小道是比来时更快一些。 她不禁想起不知道如今在何方的洛粒,有了他的引领这些错综复杂的小道都刻在了记忆之中。他确实有些特殊的本事。 杏子在马背上靠着自己小姐渐渐的入睡了去。常乐至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舒望,“需要休整一下吗?” “虽然我没有机会离开京都,但这点强度我可以跟得上你的。” “好,那我们今日加快一些进程,等到了驿站再休整。” ~~~~~~~~~~~~~~~~ 陈归尘守在蒲亲王府已经十来天了,今日他晨起又算了一盘,厄运的气息弥漫上来。 “此路不太平啊。有送命之灾。” 陈归尘站在高处目落归城之路。 “不好的事情就发生在这段路上。” 陈归尘能预感到那个人相当的强大,但与此同时那个人的身上也带着突破性的秘密。这是一个相当诱人的秘密。 陈归尘重新布局了工具间的法阵,这样镜子会代替他看守住蒲亲王府的情况,接着他收拾好东西直奔城外。 常乐至睡在干燥的地方,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三个人躺在各自的地方,共同看着一轮皎洁的月,常乐至盯着月亮入了迷,满眼都是银辉,不一会儿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杏子的眼中。 杏子蹭了几步,找到可能是常乐至的耳边位置小声说道:“小姐,你又不见啦。” 常乐至意识到今天的月色是太亮了,但她也不用避讳,今夜的人她都不用避讳,就安心地休息吧。 “睡吧,杏子。这一路来来回回,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想来。我还没玩够呢。” 常乐至失笑道:“下次还来。” 月色浓郁,三个人都在一片明亮的光线下睡熟了过去。即便是平时戒备心强的常乐至也睡得很安心,就像是闻到了什么迷香似的。 等等……迷香…… 常乐至正在梦里做梦呢,做的梦就正是在分析身边的周遭事物,突然她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在野外睡得这么安心了,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这属实不是一种好习惯,在野外绝对不能睡得着的。 无关于身边的人是谁,而是没人知道在黑夜之中会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常乐至惊醒地坐了起来,空气里果然弥漫开森林里的清新香气,并不是什么迷香而是自然的清新芳香,她看向杏子和万舒望,两人都睡得很香,看样子很享受这自然的气息。 刚想睡下去的常乐至,却在平视前方的时候,发现地面上留下来的一根木棍。森林里突然出现木棍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但它稀奇的点就在于,仅仅只有它这么一根木棍,干净、没有毛刺。 常乐至借着月光走近了几步,一些怪异的纹路出现在面前的空白泥土地面上。 这是什么? 她蹲下身子仔细斜着视角再看。 一个圆盘!?一个阵法。 谁,谁会在这里用阵法,要做什么。 常乐至没有时间过多思考,刚刚在这里驻扎的时候这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她下意识的觉得一定是悬赏阁来的人,又想冲着万舒望出手。 她拿出自己的匕首走在阵法旁边,三下五除二的把法阵的咒文给擦了个一干二净。 紧接着面门感觉有一个人以极其快速地速度飞身而来,落在了法阵的正对面。 那个人蒙得严严实实的。 第103章 入梦阵 这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这个人是男是女,常乐至都分辨不出来。 他站在圆盘法阵的对面,露出的眼睛里全是疑惑,他蹲下来百思不得其解,这里的法阵图案怎么全都乱了呢? 随即他抬头看着天上又环视四周,两只眼睛依旧是不可置信。他捡起地上的木棍打算把法阵重新给补全。 常乐至心里了然,看来就是这个人做的这个阵法,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用的呢?她观察着他的手法,竟然不用借助其他的媒介,仅仅随意的凭借一根木棍就敢圈地做法。 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借着今夜的月光明亮,常乐至正好可以明目张胆的站在他的身后面注视着他一举一动。很快,那个法阵就在他的木棍下重新补全完毕了。 那个蒙面人念起了咒语,法阵之上汇聚出了一圈一圈的湛蓝色的光芒。 常乐至眉心微锁,这是一个摄人心魄的迷魂法阵。他想潜入入阵人的意识之中,既可以窃取入阵人的深层记忆、也可以在睡梦中致死于无形让入阵人再也醒不过来。 而,那刚刚她也闻到的阵阵芳香,正是从这幽幽蓝光之中飘散出去的,那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迷幻作用的芳香。 常乐至心里感到不好,她抬眸看向万舒望睡得很沉,三两步飞身而去,顾不得什么礼数,上手拍打他的肩头。 “阿望,醒醒。睡着了吗?” 在远方观察着万舒望的蒙面人只见刚刚才睡得很熟的人,肩头竟然在此刻莫名其妙的颤动起来。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蒙面人站在远方观察着睡熟的万舒望一举一动,见他没有别的异常反应才放心的走远了,紧接着他回到了刚才栖身躲藏之地,运起功法开始对着法阵运功,注入一丝丝灵气去勾取入阵人的心魄,意识深处的记忆。 这边常乐至叫不醒他,便打算先出手破坏掉阵法,她回头看见那阵法的光芒隐隐暗淡下去,就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在地面上留下了印记。 她试图去拿阵法中心的木棍,但这次不一样了,在她试图闯进法阵的一瞬间,法阵四周升腾起了赤红色的光芒,阻挡她的入侵。 紧接着那个蒙面人又察觉到异样,飞身而来。他再次疑惑的检查起法阵。 奇怪,今日的摄魂取忆的阵法怎么总是无用。自己用了上千年的阵法怎么回事,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异常的情况。 他检查了阵法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闯入者,别说闯入者,就连一只小虫子也没有,于是他只好又加固了一层灵气。红色的光芒再一次被幽幽蓝光取代。 常乐至抽离出的手臂如同被绞刑一般,衣料混合着血肉混成一团,刚刚被红光接触的位置都被它侵蚀了一圈。在这力量悬殊极大的情况下,她完全没办法用武力强行介入。 这个人到底要对万舒望做什么?这个人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如果要杀了他,现在直接动手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动用麻烦又花时间的法阵呢。 常乐至冷静下来,她一面忍着疼痛处理起手臂的伤口,幸好万舒望医师出身,随身带着不少的药品和包扎用品。 她处理着伤口,观察起面前这个蒙面人,多年涉险的经验无法让她不假思索地冲上去,那样很可能会送死,把自己搭进去之后,杏子和万舒望一个都活不了。 这个人的穿着打扮,让她想起来悬赏阁流传一个人,破晓天。没错,那个活在悬赏阁历史里的人。 常乐至以银杏的代号位居悬赏阁赏令榜完成率第一名的时候,她看过那个成功率的榜单。那个榜单要接取任务累计超过一百件才开始汇入。而那个叫破晓天的人不在榜单之上。 但是,他却出现在了另一个更耀眼的榜单上面,“赏金榜”,顾名思义,列在上面的是获取赏金积累最多的人。 破晓天的名字遥遥领先,位居第一且差距第二名的总额相当大,翻了数倍。 那个时候,常乐至就深深记住了这个叫破晓天的人。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一旦是出了名就免不了被人打探和八卦,常乐至也是从悬赏阁的一些老熟人口中听到过关于这个破晓天的事情。 据说这个叫破晓天的人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参与了悬赏阁,要是按照时间说起来,他相当于是悬赏阁元老级的人物,能加入到掌控悬赏阁的最高层也是够资格的。但是他只是个猎手,他以猎手的身份一直存在于悬赏阁悠长的历史里。 但是他一直很少接取赏令,尤其是近些年的日子,可他获取的赏金一直是最多的。没人知道这个叫破晓天的究竟活了多少年了,又究竟接了多少价值的赏令。 相传这个破晓天偶尔被人看见出现在悬赏阁总阁的时候,总是神秘的把自己全身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真实面貌。 比对了一番下来,常乐至觉得他很可能也是悬赏阁来的人,目标就是对准万舒望出击。 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常乐至又服下一枚止痛药,她坐在万舒望靠着休息的大树背后坐了下去。接着入定凝神,一丝神识漂浮到了阵法附近,接着她卯足灵力操控那缕神识一溜烟跑进了阵法里,随着阵法的运转,小神识被勾进了万舒望的入梦阵之中。 常乐至感觉自己的神识穿过了漫长又狭窄的甬道,这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凭借本能一直的前行。 终于摸到了口,一阵刺眼的阳光后,她置身于万舒望的入梦阵里。 常乐至的神思幻成了自己的模样,她脚踏在梦境里的感觉就像是踩在水面上,脚下的水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常乐至一看,竟然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你在那里做什么?” 常乐至正低着头认真的看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娘亲的呼喊声却如同穿越了千山万水,翻山越岭的从远方,不可触及的地方找寻到了自己。 她赶紧回头,心里带着期盼可以见她一面。 “娘!” 她回身看去,在温暖的春光里,果然是她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在一朵朵迎春花丛之中,正对着自己笑。 常乐至无比清楚这是虚幻,但既然没什么危险,当成真的也没有关系吧? 小乐至没有犹豫飞奔而去,“娘亲。” 她久违的在虚幻与真实之中触碰到了实体。 是娘亲的怀抱。 “刚刚在做什么呢?怎么低着脑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常乐至回头看向自己刚刚来的地方,那片纯净的水域已经变成了实地,是一方没有见过的院子。 她回过头见面前的娘亲慈爱地注视着自己:“鸢鸢,你今天就十四岁了,过几日你就得离开家里了。” “离开家里?” 在常乐至的记忆里,小时候并没有离开家里这一说啊……不对,十四岁?娘亲也没能陪伴自己到十四岁。 尽管她知道这里的世界是虚假的,但是幻境的产生都应该基于真实的世界。 常乐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再抬头看,抱着自己的人根本不是娘亲了,虽然她依旧是慈祥又温柔的面孔,温暖的手掌捧着自己的脸蛋。 “娘亲,我要离开家里,是要去哪里吗?” “你忘了,娘亲前几日才同你说过,你要去过好日子了。南家发达了,小时候同我们订的娃娃亲还算数呢。南舒公子你记得吗?小时候你俩在一起玩的。” 常乐至自然不知道,这个娘亲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知道,但莫名的却牵动着自己此刻的内心,她对这几个名字有着很强烈很强烈的感情。 “记得。” 她木讷地应了一声。娘亲便开心地说道:“你和南舒从小就在一起玩,黏糊得很呢。周围街坊都笑你俩是青梅竹马。那时候你还小,还不知道吧。 有一年南家的两位公子被主神验出来是天生绝品的灵神,要带他们去城中心修炼,从此他们一家都迁去城心过好日子去了。 不过南家的人还没忘记你这个小丫头,前几个月主动来找我们提亲来了。” 常乐至听到主神两个字,这可完全不新鲜了。 这不正是那个分割世界为洗怨界、结缘界的世界吗?两个世界如同阴阳两界,截然不同,一方由结缘使守护,一方由洗怨使稳定,中心的位置就是主神居住的所谓城心,也居住着最为优秀的修道者。 她在第一层时空炼狱错误的选择了刺杀了结缘使,那把插入她心脏的刀子竟然落在了自己的胸口,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印象极深。 选择再试一次之后,她堕入了这个神奇世界的更深层次,在那里她知道了自己历经的时空炼狱正是那个空间里的神秘人说的自己那坎坷离奇的前世。 怎么如今进了万舒望的入梦阵里,依旧是那个世界的景象呢? 第104章 入梦阵2 常乐至的疑惑很快就被自己的推测终结了,那么就是说,万舒望也知道那个世界的事情,所以他的意识深处也保存着那个世界,因此才会被入梦阵的神丝探寻出来。 那么那个在外面操作阵法的人又为何偏要把他的梦境带入这个世界,他又想得到什么? 常乐至下决心要在梦境之中找到万舒望才能知道谜底了。 画面一转,是万舒望的梦境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常乐至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殿堂之中。 四面高朋满座,热闹喧哗。常乐至就站在被人注目的中央。 她心里冷笑,没想到现实之中的婚礼冷清,梦境之中竟如此热闹。不过也不重要了,这对于一个父母双亲都不在的自己来说,热闹与冷清都没什么两样。 她侧过头想看看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好在这个世界的婚礼并不用头盖红绢,她一侧头就可以清楚的看见了身边的人。 随着她缓缓的侧向一边,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而这个人面相给了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虽然这个在微笑,但双眸里确实嘲讽和轻蔑,完全没把面前这个新娘放在眼里。一种审视着某一个归属于自己的物件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常乐至看他的笑脸直犯恶心,不一会儿婚礼礼成了,现场纷杂吵闹起来,常乐至跟随着几个小婢女离开了这一片热闹的地方,进了新房。 常乐至向小婢女打探了起来:“南舒是主神身边的红人吧?” “夫人,你以后可别提南二公子的事情,在大公子身边可要小心谨慎,特别是南二公子的好话一句都可别说。” 常乐至很快就把小婢女的提醒信息消化完毕,这边说起来同鸢鸢成婚的根本不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南舒。她就说嘛,既然是青梅竹马,那年龄应该不会差得太大才对,这个和自己成婚的大公子起码差了十岁。 “啊。”常乐至露出惊讶的表情继续打探道,“大公子和南舒的关系这么差的吗?” “说起来,夫人你刚刚说的话没错。南舒确实是主神身边的红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哥俩关系不好的原因呢。奴婢能说的就这些了,房间到了,请夫人进屋吧。” 婢女从外面把房间门锁上,锁上之后在门外叹息了一声。 “原本是二公子的夫人呢,竟然被 大公子从中截了。可怜的夫人,多乖巧可爱啊,落入大公子的手里,没什么好下场的。” 婢女还不知道这些话已经一字不落的都入了常乐至的耳朵里。 她没有多的时间思考这些问题,先在梦境之中张开了自己的神识,虽然入修道之门的时间很短,且尚未有大的成就,但在打基础的时候常乐至可是一点都不马虎的。 她的神识从这梦中的小房间开始分散出去,穿破了房间,又越过假山花坛、游廊亭院,一直蔓延出整个南府,再蔓延到整个世界被分割成的中心地带。 这里的梦境编织得很广大,收回神识的时候,常乐至擦去额角的汗珠。比打一架还累啊。 就在这次的搜寻之中,常乐至摸索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万舒望的人,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看上去也是小时候的万舒望,同现在自己的年龄相仿。 那个和梦中自己同龄的孩子正在一个供着许多香炉的地方,香火萦绕着的烟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熏陶着他。 去那个地方的大致路线她也在刚才的搜寻中摸了个大概,第一步就是要离开这个南府。 常乐至行至门边,一掌刚想打到大门上,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正是那位南大公子。 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想跑哪里去?想去找南舒?” 常乐至也没怀好意地笑着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想着抢自己弟弟的人。真是要向你学习脸皮的修炼秘诀啊。” “呵呵,小丫头的嘴皮子还真是有些任性啊。不过,你对于我来说就像只小蚂蚁,一捏就会死哦。” 他这不紧不慢、带着些变态笑意的威胁,怎么会这么耳熟呢。常乐至集中注意力地看着他,瞬间回想起那个时空炼狱里的情形。 这个人的声音,分明这么熟悉,是那个人,一定是那个在第一层时空炼狱里出言咒骂的人。当时自己眼盲看不太清楚他的样貌,但是对他说的话和声音格外的敏感。 原来如此,这个梦境和那个时空炼狱的世界不仅仅就是同一个世界,而且人还是同样的人。 想起来时空炼狱里那个人说的,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并且找到了弟弟的转世,推荐他成了洗怨使。这么一对应起来,就是这个南大公子害了南舒,而当时自己在时空炼狱里面的角色就是南舒。 如果说刚刚只是觉得看他有些不顺眼,那么现在的常乐至对于他就是无比的厌恶和憎恨了。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常乐至伸长自己的手直接啪啪打了他两耳刮子。 接着也用轻蔑地语气说道:“这样才够红。” “你个小丫头,手劲儿可还真不小!”南大公子用手钳制住她的手腕,本就体型悬殊极大,现在的常乐至被他拽在手里就像个小鸟儿入了蛇口。 常乐至身在梦境之中,所以一点没有痛感,她轻松的应对之,朝着他的肚子不留余力的捶了几拳。 完全出乎南大公子的意料,常乐至趁他想要反击之前,快速的结出一个口诀,啪的一下一张黄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整个人就如同泄气了,一下子跪倒趴在了地面上。 常乐至十分轻松的出来南府,借用刚才神识探寻的路线直奔向那个香火缭绕的地方。 抵达的时候,她看清楚了门口的牌匾。 “主神殿。” 主神就住在这个地方,成日香火不断。 常乐至穿着喜服迈进主神殿的时候,四周的修道士全都注视了过来。唯独那个像万舒望的人依旧坐定在座位上。 见他淡定的神情,她初步判断目前万舒望在梦里还没有受到什么袭击之类的意外情况,还没有危及到他的姓名。 她小跑过去想同那个人再确认一下是不是万舒望本人,尽快让他苏醒过来。四面八方的修道者见她要靠近,全都朝自己走了过来,呈包围姿势把自己围在了中央。 这些修道士全都没有脸部,梦境里没有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完全还原细节的必要性,由此可见这些人应该可以轻松应付。 常乐至凝神看向四周来的十余个修道士。紧接着摸出身上的匕首,一套烂熟于心的大自创刀法,匕首在手中时隐时现,令人摸不着头脑和来向,一群人很就败下阵来。 常乐至擦了擦刀收了起来。 “喂!醒醒!” 常乐至飞身上前,没有时间再让她犹豫了,她上手直接叫他,连连叫了十几声。 “醒醒,出事了。别睡了,万舒望!!你是万舒望吗!!” 可是他一直没有反应。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在这一刻意识到这个女孩儿来者不善,并非是软柿子,于是便认真起来,开始集合结阵法。 “小姑娘,不要打扰南二公子修法,主神降罪于你可是不好受的。我们也是出于善意劝阻你,如果你再坚持扰乱主神殿,我们也只能动手了。” 常乐至充耳不闻,她不能看着万舒望在这里陷入不能苏醒的状态不管,她不能预估放任他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小姑娘,请你尽快离开。十声之内再不离开,这一记灭魂掌就要打到你的身上了。灭魂掌你可听说过,修道之人折损修为,无为之人则损耗气运,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好受的。” 常乐至看了一眼众位修者共同集合起来才结成的灭魂法阵,接着蹲下身子,就去拉端坐在蒲团上的万舒望,接着就听到身后一片惊呼声。 “小姑娘!不,这哪儿是小姑娘,这怕不是什么来历的妖女。你要做什么?” “这是什么神力,小姑娘,一个孩子能抗动这么大一个人。” 常乐至把小版万舒望扛在自己的肩头上,就想跃过人群而去。 “拦住。出手!” 为首的人不打算留情了,常乐至也没有在怕的,反正自己在梦境之中不会感觉到疼痛。 她目中无人地迈着步子,扛着万舒望就走进了阵法之中。 而万舒望在他的肩头上睡得像死过去一样,这么折腾也依旧一动不动,若不是感受到他还在呼吸,还真的以为他死过去了。 “得令!” 附和的一众修道者全都集中灵力,四面八方,五颜六色的灵气带着凌厉地压迫感而来。 常乐至眉头微皱,怎么回事?不是在梦境之中吗,为何感受到了身体的颤抖。 “这是针对灵魂的攻击,无论在不在梦境,灵魂都会受到灭魂阵的影响。” “你醒了。” 肩头传来虚弱地声音,是万舒望醒了,常乐至也小声的同他回话。 第105章 入梦阵3 还好听声音来看,他的状态并不糟糕,还能清醒自然的回话。 “交给我吧。你准备好冲出去。” 常乐至抵抗周四周挤压自己的力度,选择了相信他。 “好,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你要……” 常乐至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就见一道极快的白光从眼前呼的飞过,紧接着,四面八方的修道者捂着心口的,捂着嘴的都有,七七八八的后退散开来。阵法随着那道白光而破碎。 常乐至难得被什么时候震惊得说不出话,她这次惊讶的努力看向肩头上的万舒望。 万舒望神色轻松自若,轻声提醒道:“走吧。” 她一步点地,趁着这群修道者被重伤的间隙赶紧扛着他飞身出了主神殿。 飞身跃过了一棵巨大的树,万舒望在肩头指挥道:“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常乐至便找了一根粗壮的分枝把他放了下来,他轻松地站在枝干上,一点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你是万舒望吧?”常乐至向他确认道。 他和万舒望有些不一样,若说万舒望的眼盲被他本人掩饰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异样。那面前这个像万舒望小时候的人就掩饰得比他本人还要优秀了。 他的眼睛更灵活更明亮,生动地注视着四周情况,又带着平静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但不饱含任何的感情。 他开口说道:“喜服、很好看。” 常乐至看向自己的衣服,“梦里的质量也比现实好太多了吧,说正事,你进入入梦阵里了,这事你也感觉到了吧?” “嗯。这是梦境。这是我第一世的记忆,那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盲,可以看得见。现在在梦境里我才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 “不是我,这是鸢鸢……也不对,这具身体确实也是我的小时候的样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要找到出口。入梦阵之中在梦境里也会有一个阵眼,我们需要找到阵眼从那里出去。” 两人说话商量之际所处的空间内,随着一阵狂风传送来了一个声音。 “南舒,你想好了吗?” 常乐至看向身侧的万舒望,南舒就是他这个世界的身份名字,也是自己在时空炼狱第一层所扮演的角色。 那个时空炼狱里自己经历了他的一段人生片段,可为何偏偏是他的人生呢? 思考的一瞬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天空之中,他的身形是由飘渺的云雾组成的,但依旧看得出他的面孔。是一尊有仙缘的面孔,普通人见他的第一眼无一例外会认定仙人就是这般模样,而自愿膜拜。 但常乐至清楚他虽然有仙人的面孔,这里都只是梦境,想要困住万舒望的一切人都是敌人。她怒目直视天空中的那个虚影。 直视的目光被那个虚影捕捉到了,那个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原来是你。还真是和从前如出一辙啊。你叫什么来着………” 从那片云雾之中,常乐至甚至能洞悉到他真的很认真的在思考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他会叫出哪一个名字。 “鸢鸢。没错,你是鸢鸢。哼哼,历经轮回,南舒你又和这个鸢鸢会面了。悲剧只会不断上演的,你们注定只会重蹈覆辙。留下来吧南舒。” 常乐至慌张地看向万舒望。只见他依旧没有大幅度的情绪变化,他冲着自己安抚性的一笑,好似在说,一切都在掌握。 常乐至以为他有什么计划,便等待他的指令。又看见他直视着天空中的云雾,掷地有声地坦言道:“不留。” 那个人也继续好言相劝:“南舒,你是本主神最信任、最看好的。只要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本主神一定会助你走上仙道。你也知道,这世间千万人都在寻找长生不老、百病不侵的秘诀。走上仙道,你不仅可以长生不老百病不侵,还可以主宰整个世界,万人之上,想要的什么都会有,再也不会有人轻视你、忽略你,不把你当人看了。” “我现在过得也很舒坦。不考虑了。” 那个人有些急了,语气也快速了一些。 “南舒,如果这些你都不在乎,那有一件事你总该在乎了吧?你身上可是背着上千只洗怨铃。背着这么多怨念的你,原本就不应该再转世轮回的。这已经是你最后一世了,如果此生灭了,你就再也没办法存在了。唯有回到我身边,同我一起共创新世界,只有本主神才能让你此生不灭。” 万舒望一点也没有被劝动,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不考虑了。我必须得离开这里,还请主神念在过去南舒为你洗怨的份上,放过我的此生吧。” “南舒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主神怒了,他的云雾之身变得庞大起来,几乎是向着两人站立的这棵树倒过来,就快要压倒两人站立的树。 眨眼之间,两人的灵魂都像受到鞭策一般,痛感从喉咙里发不出去,只在神经之中作痛,很快身边的万物变换,周围都是一片枯叶。 两棵巨大的银杏树生长在这里,常乐至一眼就分辨出这是常府的那两棵树,她心尖一颤,再看向万舒望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捆绑上了错综复杂的红线,红线之上系着无数颗小铃铛。 常乐至就像个旁观者,只能站在其中一棵树下看着他在另一棵树下,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再也没有往日的那般清澈温柔。 “这是我创造的梦境,虽然肉体不痛,但灵魂依旧会被重创,燃烧。既然你没有想好,就在这洗怨界好好再感受一番痛苦的滋味吧。等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像从前找我那样叫我。” 一团黑灰色的云雾塑造出的主神,又随之飘散离去。 常乐至凝望着另一棵银杏树下的万舒望,他的脸色苍白,状态十分不好,那些缠绕着他的绳索上还有许多黑灰色的怨念在游走,他在经历着一千个人的痛苦、挣扎、指责、辱骂。 常乐至能感同身受,因为现在的南舒就是时空炼狱第一层里的自己。等等,那么那个结缘使呢? 只要有她在,万舒望就能摆脱了吧。 常乐至朝着对面的银杏树奔跑过去,跑到一半的距离身体就像是穿破了什么屏障一般,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变了,变成一身素净淡雅的浅黄色,头上的东西变得沉重起来。 原来是头发变长了,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手上抓下来一大把白色的珠子。 这正是她想寻找的结缘果子,自己现在就是那个要找的结缘使。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空炼狱之中刺向小女孩心口的刀为何最后会刺向自己的心脏?这就是答案,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小女孩,就是那个结缘使。 作为洗怨使的自己在时空炼狱之中杀死了结缘使,也就是现实中真正存在过的自己。那,真实的洗怨使,在那个时候究竟做了什么。 常乐至由奔跑变成慢慢行走,终于是走到了他的跟前。 “万舒望,我可以救你。” 但我也想活着,我必须也要活下去,我还要替常府死去的冤魂鸣冤。 可是我也想让你活着,你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我必须要保护的人。 常乐至看着他的时候,比在时空炼狱之中自己变成他的时候更痛苦,她木讷得像一只木偶,机械的摘取自己如瀑布般散落的发间点缀的善缘果实,接了满满一捧,捧到他的面前。 “这些净化怨念的善缘果实都给你。”常乐至说着把果实一股脑都放在他嘴边。 “吃下去。” 万舒望虚弱地微微张开嘴,吃了几颗下去,勉强能说上几句话。 “你怎么也知道,你不应该记得过去的记忆的。” “别忘了,我也去过时空炼狱。不过是以你的身份进去的。那个时候我选择自己杀了自己,以求得摆脱怨念。” 万舒望痛苦地拉扯了一个笑脸,“像是你做的事。” “不过在当时,我没有后悔。为了活下去,那是我最好的选择。可惜,选错了,我耗了一次轮回转世的机会。” 常乐至一边说着又从自己的身上捡出来一捧善缘果实,捧到他的嘴边。“继续。你要活着离开这里。” 万舒望一颗一颗囫囵进去,身上怨念带来的痛苦被暂时压制下去了,在她摘下一捧善缘果的间隙,万舒望说起了一些事情。 “我记得当时你也是这样喂给我过善缘果实,你记不得了,最后我手中有一把刀。” “你还真的有一把刀。是谁给你的,我记得我在时空炼狱之中,那把刀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我的手中。不过,要是这么说起来,大概可能是那个南……” 常乐至依旧是一个没必要就不问别人姓名的人,那个南舒的大哥叫什么,不知道。 “就是南家的大哥给你的吗?” “没错。那把刀是他递给我的,没能让他如意,最后我把刀刺向了自己。 正是因为亲手了结了自己,也算是对怨念的一部分赎罪,我获得了一次重新轮回的机会。\\\" 第106章 传信 ”我摆脱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洗怨界。在我死掉之后,长期漂浮在一个黑暗的世界,又过了很久很久,最后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我的记忆被抹除干净,转世到了南鸢国。 刚刚在主神的操控中,我想起来了这些过去的事情,如今再掐指一算,也不知道距离上一世是过了一千多年了。” 说完话,常乐至又把善缘果喂给他,看他吃果实的时候,常乐至说道:‘这次不能再刺向自己了。一定有办法离开这里。这里是入梦阵,只要找到梦境里对应的阵眼,我们都可以离开的。” 常乐至虽然这么说但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说完后便沉默了。两人就一起沉默着,一个安静地摘着身上的善缘果实,摘了许多捧肉眼可见的身上的善缘果减少了,一个安静地摄入果实,压制身上无数的怨念铃。 “吃完了。”常乐至再摸索在自己发间的结缘果实,只剩下零星几个不太饱满的结缘果实。 两个人就在沉默中对坐着。 万舒望靠着银杏树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 两人都陷入了困境。 ~~~~~~~~~~~~~~~~~~~~~~~~~~ 杏子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身边的小姐不见了,一看向五殿下的方向,睡得还很熟。她爬起来想问问五殿下是不是知道小姐去哪里了,一走过去,就看见自己小姐也静静地睡得可香了,两个人靠着同一棵树睡着。 “该赶路了。”杏子上前去摇摇常乐至的肩膀,却见自己啊小姐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摸不着头脑。又对着常乐至的耳边轻轻地呼呼了几个气,用小气音问道:“小姐,太阳出来了,该吃早饭了。香喷喷流油的蟹黄包子。” “诶……还是没有反应。” 有的时候一个人带着好吃懒做的小姐也挺无助的,不过谁让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姐的。 杏子看着熟睡的常乐至打算放弃,先叫醒五殿下吧。 她规矩的站在万舒望的面前,又做作的行了个礼,多此一举的礼节结束后,她开始卯足力气、掷地有声地喊道:“该出发了,五殿下!” 一声下去,竟然没反应…… 杏子又叫了几声之后,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两位主子,出什么事了! 可是小姐一身好本领,什么毒药、歹人的,自己都没事,她又怎么会有事呢?不应该的,不会的。 杏子坐在两人中间,左右各看向两个人,真的很无助,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啊。 一坐一等,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杏子不放心地检查了两人的鼻息,还好都还均匀,应该没有事,便放下一点心去行囊里捡了半个馍馍吃了。 一等又是几个时辰,天色轮转又暗了下来,竟然一天过去了,杏子肚子点起了篝火,怕两位主子冷着凉了,又给两个人披上了皮毛。 杏子相信自己小姐通天的本事,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醒过来的。 杏子模模糊糊的守着两个人快要睡着了,森林里四起了风,唰唰唰的,像下起了大雨似的,今夜没有小姐在身边护着,她的心里有点害怕。 风声中突然夹杂了一声吼叫声。应该是什么野兽,她起身连忙把火又添了几把,火烧得更旺了一些。接着引燃了几根火把给插入了泥土地里,自己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火把围成的圈子里。 四面的火光把杏子的脸照得红扑扑的,这样她才安心了不少。 天又一次亮了…… 杏子睁眼期待着两位主子都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就像从前一样,小姐会拉自己上马,然后和五殿下一起往南鸢国赶路。 她猛的睁开眼睛,还是没有变化,两个人依旧安静地靠着树干睡着,和昨日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动过。 杏子着急了,这样保持一个姿势坐着肯定不舒服吧。她忙活着给两个人挪位置,换姿势,折腾了几个小时,要不是他们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真的就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她拿出行囊里的信纸和竹哨。这竹哨是五殿下他们行军前备好的,紧急情况下可以吹响会有一只肖家军饲养的老鹰前来接信。那老鹰很灵性,熟识南鸢京都的路线和大街小巷,放飞它之前只用对它重复五次要去的地点名字它就会往那里而去。 拿着竹哨,杏子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小姐娘家人?不行,小姐一看就不怎么喜欢他们;肖寅?他还给关在凉越当人质呢;肖家军?驻地在哪里呢?杏子也不知道他们的地址;万帝?死了这条心,这老鹰肯定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当成刺客给射下来了。 其余的人,杏子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起来了……啊!对了,还有一个,之前那个柳家的小姐柳茹,她和小姐的关系看样子还不错似的,还来蒲亲王府找过小姐几次,还说要请她上府门去尝尝信来厨子的手艺。 竹哨破云而响,杏子连吹来十下,一下比一下刺耳嘹亮。等了好一会儿,一只老鹰果然从天边飞扑下来,接着警惕地看着杏子。 杏子看它不相信自己,便指着树边睡着的万舒望对它说道:“我们遇到困难了,需要帮助。” 老鹰才放下了戒备的眼神,杏子连忙在信纸上写着:疏疏遇险、请备人乌山接人。 杏子把信纸绑好,所有的希望都在老鹰的身上了,她爱抚着老鹰的翅膀,说道:“拜托了,鹰兄。” 老鹰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称呼,不过它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扑腾了几下翅膀如利箭穿进了云里似的远去。 杏子心疼地看向依旧安睡的两位主子,一夜之间,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还好还剩下了自己。 ~~~~~~~~~~~~~~~~~~~~~~~~~~~~ 老鹰飞速掠过山头,直线距离到达南鸢京都的柳府只需要休息一夜。 柳凝丰柳丞相这几日是忙活坏了,自从方垂瑛死了之后,老同事方臾就不认真负责朝廷的事情了,成天只有自己赶鸭子上架顶上,向上要努力的忽悠万帝,表示出自己的认真工作态度和超凡的本事;对下还要应付下面的几位官员提出来的问题。 安安稳稳的划水划了十年有余了,一朝之间竟然要开始干活了。 柳凝丰大清早起来后灌下了一杯浓茶,敲了敲自己的腰,叹气。接着对外面的小厮传唤道:“让厨房把早餐端上来,我就在这里用膳。” “是。老爷。” 厨房之中,柳茹口中新到的厨子正在锅前摊煎饼,柳府的厨房打杂的人有四五个,但当厨的却只有他一人。 而且自从他来了之后,柳凝丰再也不想吃旁人的膳食,全都开除了,只留下这一个厨子。 他本事不小,不论是饮品、甜点、冰果这些小食,还是煎炒炸焖这些大菜都能做,而且风味不局限于南鸢,几个大国和小国的口味都能做得出来。 柳凝丰本不会注意到一个厨子,但这个厨子成了意外。 “洛厨,老爷传我去送早膳了,今天早上的是什么餐食?”门口进来柳凝丰身边的小婢女问到他。 他甩了一勺酱料在自己的煎饼上,简单地瞥了一眼案上放好的食盒,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第一个。” 那婢女也没好脸色的走过去提起食盒,看着不知何处的地方说道:“不过都是下人,有什么好神气的。” 洛厨两耳听不见,往煎饼上摊了一个煎蛋又放了几张新鲜的蔬菜裹了起来,慢悠悠地拿着咬了一大口。 看着小婢女离开后的身影,他快速掏出自己衣兜里的信纸,展开。 “乌山。” 今天一早他就在柳府上空看见了这只盘旋的老鹰,他注意到它的腿上有一卷信纸,看样子是送信来的,可能收信的人不是长期固定的,所以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送向哪一位。 不过既然到了柳府上方,肯定是柳府里的某一位。 他便招手把老鹰招呼了过来。 “老爷,我家中有急事,必须要辞去十天半个月的。恐怕没办法继续在柳家做工了。” 柳凝丰原本吃了美味的食物好了一些的心情,现在被摔得稀巴烂。 “不回来了?” “回来老爷还会收留我吗?” “当然,当然了。” 柳凝丰的嘴早就被养刁了,现在突然要走,一时半会儿哪里2去找个好厨子,还不如先找府上现成的打杂的先将就一下好了。 柳凝丰心烦意乱的,朝廷的事还没处理好,府内又有突发事件,他不想费心,便挽留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吧?” “当然。” 洛粒出了柳府,转过巷角,就立马上来了两个蒙面人。 “四公子,你要去哪里?” “备马。多余的别问。”洛粒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吩咐道,周身散发着勿扰的戾气。 “你不能擅自离开柳府,这是二公子叮嘱的头等要事。” “头等要事?那是他们的头等要事,不是我的。\\\" 第107章 入梦阵4 ”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为什么我非得在这里当个厨子不可。” “四公子,在下不能放您走,如果你真的走了,二公子说你想要的东西就会断给,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二公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相当的严肃,看样子很严重。” “你不说,”洛粒看着他,又看向旁边的另一位侍卫,“你也不说。那二公子怎么会知道呢?” 两人拔起剑鞘架在他的胸前,态度坚硬。 “这属于是我们的失职,抱歉了。还请四公子尽快回柳府吧。” “我话都说出去了,我回哪儿回。柳凝丰那里我才请辞了,行了,想让我跟着你俩在外流浪是呗?” “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俩说怎么办?” 两个人架着的刀鞘一步不让,可也想不出一点办法,两个人面面相觑。 “既然如此,就让我走吧,我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 洛粒用手抚下刀鞘,“别耽搁了,备马吧。” 两个侍卫妥协让步。 “四公子说好了就半个月。” “放心吧,快备马。” 洛粒随意找了个铺子买了一些白面馒头包好,翻身上马的时候又把自己那一堆七七八八的兵器带上,虽然自己的武艺不精通,但这些兵器就像护身符一般,见到的人但凡对自己起歹意之前都会看在这些兵器的面上多考虑几分。 按照洛粒自己的打算,他私藏的几条通往城外乌山的路挑选最近的一条最多两天就能到乌山脚下。 ~·~~~~~~~~~ 纯白的雾气从不知何处的地方穿过一层结界靠近了常乐至的长发,紧接着凝聚成一颗颗白色的果实落在了发间。 常乐至机械地把它们又摘了下来。 “这是过了多久了,”万舒望轻声问道。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疲惫,但她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只能摇摇头。 “很不好受吧,虽然这果实可以冲散你身上的怨念铃铛,但也需要耗费你的精力才能控制。” 万舒望没有否认,接着他问道:“为什么这个世间的人做了错事要让别人承受后果呢。还美其名怨念使,听上去是一个多么至高无上的职位。” 常乐至又顺了几个果实下来喂给他,接话道:“多亏还设立了一个结缘使。我还能偷偷给你摘些善缘果。” “你不怕吗?为什么要进来入梦阵?”万舒望看向她,明明看不见的双眼却很清楚的看得见她的方向。 常乐至说道:“该不会你现在这个观脉眼的问题,就是从这一世带过去的?” 万舒望并没有被她拙劣的手法转移话题,但他也不想继续讨论刚刚自己提出的问题,顺着她的话回答道:“或许是这样,毕竟给我了一次轮回的机会摆脱这里,还带着这个世界众多人的恶果,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惩罚是应该的。” “你这也不算是惩罚了吧?你这双观脉眼可是稀有物,要不你是个皇子,流落民间指定得是个宝贝。说不定会被几手周转,卖个好价钱呢。” 常乐至不想氛围太压抑故而说了些活跃气氛的话。似乎是知道她的心思,万舒望也没让气氛冷下去。 “小时候你说你是富家千金大小姐,如果是你,会买我吗?” “买啊。” 听她没有犹豫的回答,万舒望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胡话还是真心话,但他还是笑了一声。 常乐至肯定地又说了一遍。“我会买你。然后让你给我赚钱!你可是神医啊。” 万舒望心里甜甜的,像灌了甜水似的,吃过最甜的糕点也不过如此,但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又听到常乐至说道:“要真的可以买你,我们都不会这么痛苦吧?” “嗯?”他轻轻地疑问了一声。 “没什么。这世界可没有可以用如果来解决现状的事情。”常乐至舒畅地叹出一口浊气,接着站身来。 “你现在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没问题。” “但是你身上依旧有很多的怨念铃铛,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我可能必须得出去找找入梦阵的破解阵眼了。” 毕竟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常乐至的习惯,看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缓过来了,也是时候行动了。 “你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更多,你觉得这位主神大概率会把阵眼设置在什么地方呢?这个世界有什么……比如说很危险、或者很安全的地方?” “如果是这个思路,那最危险的地方应该就是怨念森林了,那里最好不要靠近,你现在手无寸铁。还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便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地段,主神殿里。你刚刚进入饿是外殿,深入里面的话有严格的机关验证,被主神当作存放宝贝的藏宝库。” “好,我记住了。还有其他需要交代的吗?” “别惹主神发怒,有危险就自己先离开这里。” “好记住了。” 常乐至走出结界,翻出这方囚困住洗怨使的围墙。站在院墙外,释放出自己的神识,方才在南府她已经通过神识大致搜索了整个世界的地图,现在她只需要确定要去的位置就可以了。 出了结界后,外面的世界和现实没什么不同,这里的梦境已经将当年的情景再现,就连这些人也是鲜活的,此刻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她找了一个路边的小摊位,顺手拿了一根簪子把散落的长发盘了起来,发间的善缘果也乖巧的自己找了位置稳稳的落在发间。 摊子的老板看了一眼她的长发和白色的果实就知道她的身份。双手拿了一根更精美的簪子递给她说道:“是主神的善使啊。请收下这根簪子吧。“ 常乐至婉拒后就想离开,那个老板一下拉住她的衣袖。 “两个善果。” 老板换了一副面孔,露出贪婪的目光看着她。 常乐至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以为是用善缘果做交易的货币,便也没拒绝,拿了两颗最小的善缘果实放在摊位上,匆匆赶路而走。 站在主殿外的时候,常乐至才意识到这里说的绝对安全是真实的,和白天不同,傍晚时这里聚集了所有在外活动的修者,一群人在主神殿外打坐调息便是他们休息的方式。 她躲在一棵树后做掩体四处观察这座主神殿的情况,可以说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看来晚上是进去不了的了。只有白天再来一趟了,今天白天的时候主神殿是对外开放的,就像是寺庙一样的作用,有不少非修行者的人来这里膜拜,寻求庇佑。 在树干上等了一夜,天微亮的时候,大门果然是打开了,可自己现在是一个结缘使,十分的显眼。常乐至只好又在街边买了一顶帽子。 “多少个?”她顺口一问。 摊边的老板娘反而问道:“您要买多少个?” 老板娘还以为她问的多少个是在问要多少个帽子。常乐至便又问道:“这顶帽子需要多少个善果才能买?” “啊?” 老板娘原本的注意力不在这位奇怪的顾客身上,但随着她奇怪的话语她不得不在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结缘使!你怎么出来了!?” 那个老板娘的声音反而吸引来了不少人。 “是结缘使,是结缘使!”她大声地向四周宣扬,常乐至作罢,现在是早市的时间,人特别多,只会越来越多。 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在这些人的眼里如此的特殊,这蜂拥的程度让她立马体会到从前万舒望在杏林医馆被一群没病装病的人围着看病的心情。 “不买了。” 常乐至放下帽子转身匆匆消失在人群之中,拐过几个街巷,到了一处没人的清净之地。紧接着拿出刀子,放下自己盘起的头发,一刀给把那如瀑的长发给裁断了。 “正好省心了,正觉得这头发碍事得很” 发间的结缘果实随之落在地上,她捡起所有的结缘果实放好。此刻的她不再有长发和结缘果的标志,就像是普通的信徒,她坦荡的走进了主神殿的外殿之中,学着所有人一样点香、插香、祭拜、祈愿。 在她把手中的香插入香灰之中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尊被供奉着的主神像。牢牢地把他的模样记住了。 至今为止他的形象只是一团云雾,还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这次这尊主神像,总算让她看清楚了。 怎么说呢……这个人的脸,确实可能是有仙缘的但是又有几分邪性的怪异冲击感。 “主神,请修缘降临在我的身上的吧。这已经是我第九十九次祈愿了。” 身边站着的人虔诚地看着主神像祈祷着。 “你很想成为修行者吗?” “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正常人,这不是很正常的愿望吗?我们这群异类没有哪一天不想着能成为修者。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你也是修者吧?看你周身这充裕的善缘气息。” 啊,是,这个世界确实大多数都是修行者,自然普通人变成了不正常的那一方。 第108章 蝴蝶女孩 常乐至一时没有接话,只静静地拜了一拜,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走向外殿的最里面。 这个内殿要如何进去还是个问题,她开始在四周查看入口,外殿这一圈都是金壁铸成,也并没有看见门之类的东西。 她找到了一个角落闭目释放灵识,很快就探查到这堵墙的后面确实有空间。令她震惊的是这里不仅有空间,而且是相当奇怪的空间,弯曲曲折,就如同迷宫一般,同时里面还有好几扇门。打开的门通向哪里也依旧是未知。 常乐至靠着墙体找到了第一扇门开启的地方。她发现这扇门并没有什么机关,只是一扇向里面推就可以打开的金属制造成的门。但是主神这个人一点也不担心这门会被推开,因为它足够沉重,沉重的重量恐怕需要数十人一起推动才能推出一个缝隙供人挤进去。 如果是现实世界之中,常乐至大可以只用自己的灵魂虚体穿越这堵沉重的门进到主神殿内殿之中,但是这本就是梦境之中,自己现在存在的形式是不存在灵魂一说的。 她看向整个外殿里在四周繁忙的、打坐的、交谈的各位修道者,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不少的用于符箓咒诀的黄纸,她需要这些。 如果有这些绘制一张符箓操作打开一扇门没什么问题。但她不能直接去借,修道者身上竟然一张符箓都没有,恐怕会引起某些人怪异的眼光从而注意到自己。 想了几秒钟,很快常乐至就做好了决定。 她看向在一边闭目入定的修道者,似乎是在强烈的主神殿的香火气中感受灵力,正吸收得很入迷。她走了过去,也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紧接着她只用自己强烈的神识感受力观察四周。 这位入定者的位置很好,不起眼。常乐至眼疾手快,只用两根指头把那一叠符箓从入定者的怀里宽松的兜里夹了出来。 到手了!这个世界果然是最合适修道成仙的世界,这里的灵气充裕不说,就连这些特殊的黄纸都不值钱。 要是放在现实,这么厚叠黄纸还不得藏得深深的。 常乐至用令诀打开了这厚重的门,门内散出强烈的光亮,眼前出现了狭窄的小道和方才探寻的情况基本一致。 看这复杂的程度,入梦阵的阵眼很可能是绘制在了主神殿殿内。常乐至趁人没防备溜进了门内的小道。大门又缓缓地闭合上。 好强烈的光线,这里的光线得比外面的自然光线亮上好几度,刺眼的光很快就像要把人照盲的强烈。 常乐至摸索着墙体,只敢闭着眼睛行进,当然她必须得抓紧时间,于是她低头行进的时候,向四周散发出神识探索这里面的门分布的地方。 最近的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常乐至顶着剧烈的光线跑了几步,消耗了一张新的符箓打开同样厚重的门。 门内究竟有什么?这是神识探寻不到的地方。她也对里面的东西毫无预料,但常乐至必须得果断的打开这扇门,她没有时间可以犹豫浪费。 门推开的同时,一束柔和的光线从里面乍现出来,这光亮可比巷道里的光温柔多了。她侧身闪进了房间里。 光线柔和的房间里面,常乐至总算可以舒适的眨了眨眼,缓解疲劳感。这一刻她难得的没有防备,睁开眼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黑暗让她神经紧绷,立马转过身闭上双眼。 这是什么东西? 她不敢再擅自睁开眼,现在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被东西包围了,它们是很小的活物,但组合在一起却十分的巨大,它们现在正在极近的位置包围着自己。 等待的过程中,常乐至静下了心来,紧接着她微微张开了一点眼,从缝中,她才发现了这些围着自己不停飞的东西,是蝴蝶。 竟然是蝴蝶,这些蝴蝶五颜六色,翻飞的翅膀在柔和的光线之中更美丽了。但这些美丽的蝴蝶并不是普通的蝴蝶而已。常乐至反应过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减少呼吸。 这些蝴蝶的翅膀扇动的时候带动着粉尘,这些粉尘在柔光之中变得细小又闪亮,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成分,如果呼吸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常乐至尝试冲出这群蝴蝶的包围,但很遗憾,它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紧盯上了常乐至。一旦挪动位置就会疯狂的扑上来。 原本轻盈的扇动的蝴蝶翅膀,却在这一刻都能听到蝴蝶翅膀扇动的声音。 “怎么这么难缠……” 这个房间里究竟还有些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全是这些五颜六色的蝴蝶,快要看得她头晕眼花了。 “蝴蝶?我不想伤害你们。” 这些有活力的生命,她本来都不想破坏。但是留给她的时间有限,她不能再这里犹豫不决,常乐至掏出一张符箓,用令诀燃烧起来,操纵令诀去驱赶蝴蝶。 这些蝴蝶果然怕火光,全都散了去。柔和的光亮终于再次出现了,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情况,这片空间里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 她如同蝴蝶一般轻盈翩然而来,几经旋转落在了地上。 “姐姐,不喜欢这些蝴蝶吗?” 她的衣裳很特别,伸手出来的时候,如同展开了一边的翅膀,质地轻薄,透着淡淡的绿光。 “这些蝴蝶不好看吗?”她用甜甜的声音问道。 一群蝴蝶从她的手掌心中飞了出来,就像她的手心里有另外一个空间,里面养着许多的蝴蝶。 那些蝴蝶随着它手掌握紧,就停止了飞行,全都停留在了空中,也不再动。 “你是谁?” “姐姐,这不是很明显的问题吗?” 她看着自己的两边似翅膀的衣袖。 “蝴蝶?” “哈哈哈,姐姐真有趣,我怎么可能是蝴蝶呢?我是一个人啊。” 怎么不可能是蝴蝶呢?这里的世界太颠覆认知了,这里可以梦境,什么都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常乐至直接的问道。 “姐姐,这难道不也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吗?” 这小女孩一口一个姐姐甜甜的叫着,一点也没有威胁的样子。越是这样,常乐至越是觉得这女孩诡异。 “很明显吗?没看出来,直接告诉我吧。” “没意思。姐姐难道不知道我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吗?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姐姐我也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你是来阻止我的吧?” “哈哈哈。说对了。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 语音一落,面前的绿裳小姑娘就似蝴蝶一般,盘旋升起,一群蝴蝶主动的围了过去,在她的身下汇聚成一团云状,她就坐在上面。 “那我的任务就开始了哦。” 她手一挥,一群蝴蝶漫天而来,一圈一圈的金色粉尘也随着而来,常乐至感觉到呼吸里已经夹杂进入了不少的粉尘,她蹙着眉头操作令诀的火焰,火焰包围住自己的周身,这些蝴蝶便飞过来一只,烧化为灰烬一只,没有一只蝴蝶可以靠近她的真身,她便放心的开始在这火光的缝隙之中查看这处空间的入口处和这处空间的情况。 这里不应该被局限的称为一处空间,这里又一次颠覆了她的想象,这里很广袤,应该是从那扇入口的门连通到了这一个新的地方。 她开始释放灵识探索这一片的区域,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能会存在入梦阵的阵眼。 “奇怪!” 灵识虚弱了不少,竟然被抑制了,仅仅只扩散了出去三米远就被反射了回来。 而此刻她又意识到了新的不对劲,这些燃烧成灰烬的蝴蝶,都化成了粉尘,分量巨大的粉尘更难以阻止了。 它们突破了火光的燃烧进了包围圈。 常乐至赶紧在自己的周身加固了一圈隔离的屏障。 “姐姐,你晚了一步了哦。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这些蝴蝶的粉尘也不是普通的粉尘。不过别担心,主神不会让你直接死在这里的,你可是结缘使呢。只不过是会让你感受到呼吸骤停,无数次在窒息边缘的感觉罢了。如果可以的话,回到主神的身边来的,解药都不是问题。” “那是鸢鸢,不是我。” 常乐至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呼吸不顺畅,一定是受了这些粉尘的影响。 “鸢鸢就是姐姐你,你就是鸢鸢。在这里,你可以成仙成神,难道不好吗?“ “小蝴蝶,别撒谎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主神虚构的,但是这里是梦境,一切都是虚幻的。你不应该痴迷于这里虚构的美好。“ 那个小蝴蝶女孩对于常乐至的话嗤之以鼻,她甜甜的笑道:“姐姐,虚构的美好也是美好的。比起痛苦的现实,我宁愿在这里消耗尽我的余生。你知道现实世界的我是什么样的吗?哼,所以别花心思劝说我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性命吧。” 随着她的话,常乐至的呼吸更困难了,窒息的感觉果然蔓延而来,下一秒她就要因为失去呼吸倒地不起。 第109章 独自出阵 失去视觉之前她看见那个小女孩依旧面不改色地坐在一团蝴蝶之上,闲适地看着自己被折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看见那个小女孩终于露出了一个害怕的表情。 是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瞬间栽了下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重新回到了狭窄的廊道里面,紧接着一把伞被撑开,遮挡住强烈的光线,移转目光,她看见伞下另一个人。 一个风尘仆仆,穿着不起眼的褐色衣裳的人,但即便如此普通的装束也没有把他的气度泯为众人。 看着他盘起头发常用的那根木质簪子,常乐至轻声喊道:“陈师兄。” 陈师兄的声音安心又可靠。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确实很狼狈,没想到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破不了一个入梦阵。” “这里不是一般的入梦阵。这布阵的人可谓是本事通天了,这个梦境不是万舒望一个人的梦境。” “嗯?”常乐至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坐直了起来追问道,“师兄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是这里所有人的梦境,他想在梦境之中重造千万年前的辉煌世纪,让甘心在这里沉沦的人醉生梦死。” “我不懂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 “对于预成仙而没成仙的人来说,这里是他们最后能圆梦的地方。而对于现实中水生火热中的普通人,这里也是个世外桃源。” “什么圆梦不圆梦的,这里虽然灵气充裕,但都是虚幻的,真实的他们都在现实世界沉睡着而已,这算哪儿门子圆梦。” “这个绘制阵法的人,找的都是有执念的人。他不是随便寻找的人选,就像找到万舒望一样,他们在人生中的某一世是真实存在于这里的。布阵的人只用唤醒他们在这的记忆,就足够吸引他们停留在这里,和他一起虚构从前的辉煌。” “陈师兄,我想我知道那个真正的布阵人是谁了。” “嗯?” “我猜测这个原本世界的主神应该也还没有消亡,他就是这个入梦阵的构建者。而这个绘制入梦阵的人我看见了,就在森林里面,那个人是悬赏阁的破晓天,活着悬赏阁整个历史里的人。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身份成谜。” “我赶到的时候看到了那个阵。你是说……你看到了那个绘制阵法的人?你不是睡着了吗?” 陈师兄担心地看向她,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重要的事情。 “我是醒着的,自己调动神识跑进阵法来的。” “你真是胡来,不要命了。” 陈归尘生气的责骂了一下她,又立马舒展眉头说道:“我送你先出去吧。你经不起这般折腾,自己强行入内和被阵法主动召唤进去受到的能量控制是不一样的。这样很损伤你本身的基底。” “师兄你不是也进来了吗?” 陈归尘劝道:“我和你能一样吗?你才入行多少年。” “啊?十来年了。”常乐至一本正经的回答,又接着一本正经问道,“你不也是没比我多几年吗?” 陈归尘没办法,只好甩出一句藏了多年的话:“躲了个几百年。好了,不许再问了,我送你出去。” 常乐至心里是相信陈师兄说的话,但第一时间她又怀疑怎么可能?师兄的模样看起来明明年纪不大。 陈归尘选择性无视她疑惑着打量自己的目光,他快速的结起法阵,另外解释道:“我会带万舒望出来的,你放心吧。杏子就在外面等着你的,她也很需要你。” 由不得常乐至再多说几句话,一簇光束结成壁包裹住她,不容拒绝地推向了陈归尘绘制的法阵中央,紧接着地面凹陷。等光芒散尽后,面前空无一物只剩下陈归尘一个人。 “真是服了你俩了。明明可以不顾生死地闯进来救人,偏偏一两句好听的话说不出口。要不是为了你俩,我早就离开这里了。哎哟,真头疼。” 陈归尘虽然抱怨着,但表情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感情,他微微笑着看着常乐至消失的地方。这两个后生他都很喜欢。 ~~~~~~~~ 神识回归本体,精神一下子就变得清爽起来,常乐至贪婪的呼吸了几口空气。看向在一边盘腿而坐的陈归尘。 “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杏子从一边飞扑过来,常乐至安抚了一下她,杏子早已经是泪眼婆娑。 “你和五殿下怎么了,这位大仙又是怎么回事啊?” 常乐至起身来走向面前的阵法之中。 “这是过去了多久了,怎么痕迹都弱了这么多。” “已经是第五天了。小姐,你先吃点吧。” 杏子递给她一个馍馍,常乐至接过后,一摸就知道果然是放久了,好硬啊。 “唉~” 杏子听懂了自己小姐这一声叹息。 “小姐,我这几天就吃了两个馒头,才省出来的吃食。” “知道啦知道啦~我就不是那种挑食的人。只是感概一下,还有馒头给我吃。” 常乐至咬了一口,本来绵软的口感,一口下去掉渣的干。 “真好吃啊杏子,啊,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蜡烛是这种口感。” “嗯?什么意思啊小姐?” “你听说过一个词语吗?” “嗯?什么词?” “味同嚼蜡啊。算了,我去杀点小野鸽、小野兔的来可好?” 说着常乐至朝马匹的方向一摇一晃地走过去,去摸马背上的长剑。 “得了,小姐。”杏子赶紧上去拉住她,“你这个样子走出去杀野鸟野兔的,你还没吃到它们呢,你就不知道掉到哪里成了野兽的盘中餐了。” “忍不了。太难吃了,杏子。” 常乐至刚翻上马背,一个熟悉地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个身影在马背上从前面蜿蜒曲折的小道而来,被茂密的树干遮遮掩掩。在忽隐忽现之中,常乐至看见他的衣袂翻飞,听见那些兵器撞击之间丁零当啷的声音。 她坐在马背上注视着他来的方向,紧接着清楚的看见了他的模样。 常乐至一时忘记了吃饭的事情,惊喜地说道:“还真是你。好巧。” “什么好巧啊。我就是来找你的,收到一封飞鹰传信。” 杏子一步跃了上来。 “啊啊啊,是我发出去的。我发了一封信给柳家。小姐你不是和柳家二小姐,柳茹姑娘关系挺好的吗?我想说让她请几个人来这里接我们回去。” “柳家?”常乐至看向杏子。杏子单纯得很,鼓着一双大眼睛肯定地看向自己小姐,“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小姐?” “柳家?”常乐至犀利的眼神看向马背上的洛粒。 “嗯哼?”洛粒蒙混过关,接着掏出了行囊里的烧鸡,“你最喜欢的那家。” 常乐至一手接过空中的烧鸡,继续怀疑地看向他:“柳家?你在柳家?” 眼看是瞒不过去了,洛粒才一边下马,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是,最近在柳家做工。不是说京都最大的官就在柳家和方家吗,我想着去看看有多大的排场,于是就在他们家找了个零工做做,存点钱。” 存钱,真荒唐。他哪里需要存什么钱。常乐至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还是应该挑破。 “你不是明月楼的人吗?”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释然一笑:“你都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吗?金典行哪一次当我眼瞎啊?” “嗯……没错,我在明月楼做工,这不正是在明月楼传承了厨艺,所以才去了柳家做零工当厨子嘛。” “你还真是当我眼瞎啊。你在金典行那一身打扮,我能看不出啦你是个明月楼打工的?还是别有身份?看样子身份地位还不是一般的高。” 洛粒拴好马匹,心虚地转移话题。 “遇到什么麻烦了?”他向杏子问道,因为刚才听到是她说出来的发信的事情。 “现在小姐是没什么事了,只是五皇子还没有醒来。” 洛粒是一个观察细微的人,z这么大一个人坐在一边的树下睡着他能看不见吗?他早看见了。但是为了自然的转移话题,他着急地几个大步过去,探查着万舒望的身体状况。 见他那么努力的想要转移话题,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情况,常乐至不用求证也已经知道了,他一定是明月楼的人,明家的人,带着北原国血统的内在是北原国,披着南鸢国子民的明家人。 他向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的身份,而自己与他也心照不宣的没有刨根问底的相处这么多年……但万万有一点对不上,自己的名字“常乐至”,难道他对于这个名字的故事一概不知吗?怎么能隐藏得这么的好呢?一点没透露出去,常家的唯一长女,常乐至并没有死的消息。 感受到她的目光,洛粒小心地瞥了她一眼,果然是在看自己啊。 “你先吃啊。这烧鸡还是好的,快吃吧。” 洛粒催促道,紧接着又丢出一只烧鸡给杏子。 “还有一只,这是给你的,你也吃吧。” 第110章 入阵 “谢谢。” 杏子捧着烧鸡小跑到自家小姐的身边,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问:“他是谁啊?怎么感觉对小姐你怪好的嘞。” 常乐至盯着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露出笑脸,就想掩盖过去方才自己的问话。 看着手里香味扑鼻的肉,常乐至暂且不想影响自己的食欲,她坐在地上吃了几口肉,肉香和油香勉强抚慰了她烦闷的心情,肚子里有了东西,才慢慢慢地又注视着洛粒。 他可真奇怪,洛粒究竟是什么立场,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明月楼的人都没有对自己出手,他真的没有把自己的名字透露过给明家任何人吗? 为什么?他们的黄金就埋在常府地下,他们是最知道常府应该被灭门的人,当时的事情和他们也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家人如果知道常家的常乐至还活着,怎么肯收手不管呢。 除非洛粒压根没告诉过他们? “你过来一下。有事谈。”常乐至不善地看向洛粒开口邀请道。 洛粒原本还在一边熟练地收拾场地,搭建干燥舒适的休息环境,他一向很擅长做这些,特别是同常乐至一起四处奔走的这几年,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洛粒被叫住的时候,已经意识到多半是逃不过她的追问了。 “杏子,你就在这里看好五殿下。我同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放心吧小姐。” 杏子一边答应着,一边好奇地盯着两人走远。 “洛粒,不是你的真名吧?” 洛粒嬉皮笑脸地回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确实是叫这个名字。”看她依旧不相信自己的眼神,他补充道:“怎么样才能证明我就是我呢。这我可没办法,因为我籍籍无名,也没办法拿出个什么证人来。” “好。”常乐至接着问出自己真实想问的问题,“你觉得我呢?我的姓名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很显然超出洛粒的预料。 “你为何这么问,我可没表示过对你的怀疑,或者说,我也没想过你能坦诚相待。你从前四海为家,又牵扯了不少恩怨,我觉得我也没这个必要强迫你对任何人袒露真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常乐至的心情越发低落,她冰冷着脸,缓了一会儿,捏着自己的手指头,缓缓地说道:“你的秘密不就是你是明家的公子吗?这还有什么好对我隐瞒的。” 她其实不确定,但她在气势上说得很肯定。这样的试探果然有用。她看向洛粒的时候,原本他想否认,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常乐至他承认了。 没有给他留机会,常乐至继续说道:“你们明家的人不是不喜欢和姓常的打交道吗?你怎么是个例外?” 洛粒越听越糊涂,又越听越紧张,怎么个意思是想要和自己一刀两断的意思了? “我说你怎么在明月楼点一盘花生米都能入座呢。难怪难怪。对于洛粒这个人我承认我可以相信,但是对于明月楼、明家人,我不喜欢。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姓明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性质也变得不一样了。” “我是姓明,但是这和你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这么说?” 常乐至和他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基本上是形影不离,对于他的细微表情、动作、习惯心里也门清。 他现在这副样子,还真没有什么破绽。除了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外,真要说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才和自己搭伙,还真不像这么回事儿。 “我不喜欢明月楼。你请回吧,以后有缘再见,视情况而定我们能否继续做回打招呼的朋友关系。” 常乐至没有太怀疑他的真心,但同时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结果,如果因为某些事情草率的做了决定而走向不可扭转的地步,她无颜以对死去的常家人。 “我就来送个饭而已,你怎么了,怎么说这些话。” 看着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决绝离去的背影,洛粒想留,又不敢留,他只冲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力地辩解几句:“你说的什么啊。我真的不知道。” “回去吧。谢谢你能赶来救我。” 洛粒小跑几步跟了上去,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让我走。我可不是那种说来就来,让走就走的人。” 洛粒跑到自己的马边,马背上还挂着好几个大包裹,紧接着就看见他把那些包裹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 “牛肉干、麦芽糖、高粱饴、青梅果脯、炸肉、夹梅干菜饼子……”洛粒跟数宝贝似的,吐噜吐噜的抱了一堆吃的。 以前每一次有分歧,他只要掏出好吃的,常乐至都会心满意足地消下去一大半的火气。他把东西数完之后,抬头期待看见她和从前一样堆在面前挑选美食的样子。 他抬眼看时,正好对上了一双眼,是杏子的圆溜溜的眼睛。 “你好厉害,你是行走的百宝箱吗?奶奶果然没骗我,这世界上真的有百宝箱这样的东西存在。我可以吃吗?大哥哥。” “当……当然。” 常乐至冷静地坐在一边看向树下靠坐的陈归尘和万舒望,万舒望在那个虚构的世界也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吃饭了,他在洗怨界被囚禁着,还缠着铃铛哪里也不能去。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诶……乐……”他原习惯性脱口而出地名字,又赶紧改了口,“疏疏。” 见她没应,他又叫了一遍:“疏疏。” “干嘛?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常乐至没有留恋,怕看他一眼后,又不想他走了。 带着这么多吃的来找自己,这一点让她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总是有点留恋的。 “这个法阵和刚才不一样了。” “什么?” 这话刺激了她,常乐至立马起身凑了过去。 对于洛粒的观察力她向来是相信的。 “这个法阵有什么不一样了?” 杏子也凑了过来,“刚才,可没有什么人靠近过这个法阵。我一直在这里看着的。” “不对,虽然我不懂法阵。但这个法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变动过,和刚才我看到的不一样。” 常乐至按照他指出来的几个位置看过去,不好饿预感蔓延上来,她脚底发凉。 “这个法阵现在是穷凶极恶阵了。之前只是一个入梦阵而已,现在已经发展到吸食神智、消耗灵魂的地步。这么下去,他们俩个都会死的。” “我不了解法阵,这么说起来现在打算怎么办……你看着我干什么,我懂不懂法阵你最清楚了。我怎么可能改动得了你的法阵。” 常乐至冷静地一想,避开了审视的目光。 按照自己的推测,破晓天就是主神,那么说主神已经离开入梦阵的世界了,是他作为破晓天的身份,刚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法阵给改了? 他为什么突然要改动法阵?他的目的难道不是要构建一个虚幻美好的入梦阵世界吗?这法阵一动,性质一变所有在入梦阵里面的人都会死在里面,而并不是在里面生活下去。 “大家都被这个入梦阵骗了。”常乐至低声喃喃了一句。 或许破晓天在这个世界逗留了这么久不肯离去,并不是留念从前他作为主神的那个灵力充裕,修道盛世的世界,而是别有用心。他想留住的不是那个世界,而是自己作为主神有最大的机会成仙的机会。 结缘使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满头结果的善缘果实原本来自于诸多的修行者,可最后却都入了他的口,汇聚为他的修行。 这次他又想做什么?悄无声息的困住有前世灵体的众人,又将他们赶尽杀绝,是要做什么? 见她紧锁的眉头,洛粒深知这件事的不简单,他心想要不然叫自己的二哥来看看,明尔公子会阵法之事一直是机密事件,只有明家人才知道明尔会阵法。 要是自己开口了,二哥也不一定会答应。这话还是不说的好。 就在杏子、常乐至和洛粒围着法阵观察,却束手无策的时候,法阵却在地面上重新焕发出了光芒。 一股强劲的吸力开始把三人往中心拉。 “快,这法阵也想把我们拉进去。跑,杏子。”常乐至下意识地提醒杏子,杏子听话的扭头就跑,才跑了两步,刚好到了刚才洛粒散落一地的食物处。强力的吸力让她寸步难行,她一下子扑倒在地。两只手赶紧往胸前扒拉。 “啊~~小姐。我跑不掉了。” 杏子趴在地上努力地扭头看向常乐至。 常乐至正在和吸力对抗,抬眸只见杏子身下压着一堆吃的全被她打包进了包裹里面,她紧紧地抓着行囊。还没等她伸手相救,杏子就抱着一堆吃的掉入了阵法之中,消失不见。 “杏子!糟了。”常乐至一手向着洛粒身上的兵器,随便摸了一件拿在手里,放弃抵抗吸引力,瞬间被拖入了阵法之中。 “乐至、常乐至!!\\\" 第111章 阵眼石 洛粒也没能放得下心,跟着一起拖入了阵法之中。 ~~~~~~~ 三个人落入了一个漆黑的地方,只有呼吸声能让常乐至判断这里还有其他人。她快速用令诀点燃一簇火光,杏子和洛粒的脸庞就凑了上来。 “小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阵法之中,不过我们都是实体。如果说阵法有过改动,那现在我们掉入的这里恐怕就是穷凶极恶之阵了。” 常乐至第一时间借着火光观察起四周的情况。这里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 “不能往前面继续走”,沉默在一边的洛粒开口了,“前面没有出口,也是一头死道,走过去只是白费力气。” 紧接着他回身摸向身后的墙壁,探寻墙的四个边角,然后对着墙体的中心拿出身上背着的大刀向着中心一锤,只听一阵剧烈的响动,灰尘飞扬,墙体瞬间瓦解。 “这是一个循环通道。” 对于洛粒的洞察力常乐至一向是佩服的。 “还有别的发现吗?” 洛粒又看向四周,感受这里的空气流动,和声音传导,安静片刻后说道:“没有找到出口。不过,来人了。” 正在此时,一个蒙面、蒙头,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又出现了,他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后从黑暗的远处闪现到了三人面前。 “鸢鸢,真没想到你就是鸢鸢的转世。结缘果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竟然帮助你隐藏住了,在我身边晃悠了这么久没有发现你。”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要不是他会说话,常乐至真怀疑这个破晓天是个哑巴,噢不,什么破晓天,一个虚名。他真实的身份就是那个世界的主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没有具体的数字。对于他而言,时间已经不是时间,他已经超乎时间之外了。 他和常乐至、万舒望以及曾经存活在那个世界过的人不一样,他没有进入过轮回,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世界的主神,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 “有话直说吧,你的身份也无须在我面前隐瞒。破晓天,悬赏阁的第一赏金榜,同时也是洗怨结善世界的主神。” “看来你本事还是不小的,还能打探到我的真实身份,你和从前一样本事大着呢。”破晓天看似云淡风轻地说着,实则心里在看到她的时候已然翻涌上从前的回忆,那些回忆一点不算美好。 破晓天透过半蒙着眼的黑纱看向常乐至,他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她真的是变了大多了,完完全全的变了,要不是她冒然闯入了自己的入梦真,与鸢鸢的灵魂获得了匹配,还真的让她躲过了一辈子。 鸢鸢,自己选中的结缘使,竟然背着自己偷偷的把结缘果实拿给那个洗怨使。真是太荒唐了。 破晓天想起自己从前还有心思与人好好相处的时候,觉得从前天真的可笑。 “如果你那时没有选择那条路,你和我都已经脱离这个俗世了,和我一起去做超越时空的仙人不好吗?你非得偷偷的去帮那个罪恶深重的南舒。” “抱歉,这位大爷,你说的这些过去的事情我一件也都想不起来,你也别浪费时间自己在这里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了。现在你想做什么?” 破晓天心头郁闷,他大吐出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冰冷了下去。 大爷,哼,确实自己已经是个千年不死的老大爷了。 破晓天情绪稳定下来,他说道:“万舒望已经回不来了。你还可以考虑一下,如果回到我这边你还有机会成仙。入梦阵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灵气池,加上你本身的资质很好,积攒在你体内的结缘果一起被激活,对你来说踏上最后一步简直是一步登天。” 就在破晓天同常乐至你来我往的交谈时候,洛粒一直在找这处空间的破绽。这里一定有什么位置可以出去的,没有完美的密闭空间。 常乐至刚才在黑暗之中借着一点微弱的火光和他对了一下眼神,就明白他的打算,她拖住时间,他负责探查出口。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进行着计划。 “找到了,就在他刚才出现的那个位置的地下。看似陷入更深的地方,实际才是出口。” 恐怕少有人会想到把出口伸置在地面上,这一招倒是精妙。洛粒在她身后悄声说道。 既然有了出口,那常乐至也可以不用装了。她熟悉洛粒身上挂着的武器位置,手向后一摸,精准的把他藏在身上的长爪拿了出来。 她握在手中,目视前方看着刚才破晓天出现的位置,手中掂量着需要长爪的长短。然后一心三用的对着破晓天慢悠悠地缓和局面说道:“我其实是蛮心动了,毕竟都是修道之人,自然是有些目标的,对吧?你说的这些条件真的蛮吸引人的,但是……” 破晓天刚缓和的脸色又变了变,“但是?” “但是你找错人了,我不需要成为那样的人,我有更想要完成的事情。可能你会觉得我此生的过往微不足道,在你眼里不过是沧海一粟的我的此生,但已经是我最最最满意的一世。我遇到最想要珍惜的家人,他们还在等我。只要完成我的此生的夙愿,我就可以心安的死去。否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的下一世,我也不能安心的活着。我们不是同路人,你知道的。” 飞爪在常乐至的手里隐藏得很好,她毕竟是从小练这一招的,飞爪在黑暗中抓牢了破晓天身后的某处,常乐至精准的抓住杏子的手让她抱紧自己,接着洛粒也会意的拉住她的另一边手臂。 一个瞬间,常乐至的身形到了远处。破晓天回神来找三人的影踪,黑色把他们吞没得很彻底。 “破!”常乐至一掌拍下地面。这个空间颤抖起来,一个洞出现在了脚下,不能犹豫,三个人陆续跳了 下去。 “洛粒,现在怎么走。” “跑。这里是个暗道,前面一定有出口。” 常乐至听到身后传来破晓天咆哮的声音:“鸢鸢,你跑不出这个人间,就跑不出我的掌控的!” 常乐至没有犹豫继续往前冲刺,跑了约莫有一炷香,常乐至喘气之间摸着头顶的泥土。 “他是属地鼠的吗?打这么深的地洞。” 她捂住杏子的眼睛:“保护好自己。别抬头看。” 常乐至屏住呼吸一掌拍向头顶,光亮撒了进来。三个人蹿了出来,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一看身边的杏子,刚才光线太暗还没能发现,竟然还牢牢地抱着那包食物,完好无损。 “难怪你只用一只手抓我。你这只手感情抱着吃的比抱我还抱得紧啊。” 杏子低头,才想起自己还抱着吃的,护着食物是她的一种条件反射,因为以前压根没这么多吃的,能见到这么多食物她自然是下意识的要保护好的。 她摊开布袋,“小姐,饿了吧。先吃点。” “杏子这护食的本事比你还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个人本领通天,确实不能小觑。现在我们在哪里?我们得尽快回到原来的位置,万舒望和我陈师兄的肉体还在那里。” 她第一时间询问的就是洛粒,常乐至知道他的本领,判断方位是他的强项。 洛粒四下观望,又跃上一棵树,这里是在乌山的顶部了,他们停留的地方在腰段。应该是阵法的原因被直接传送到了山顶附近的位置,现在要回去可得再花上一两个时辰。 “有一点远。”洛粒回道。 ~~~~~~~~~ 陈归尘从主神内殿出来的时候,带走了里面的布阵之石头,这个入梦阵的世界悄无声息的开始崩溃瓦解,但还尚且没有惊动破晓天。因为还有另一个布阵之石正好是在最危险的地方,那片洗冤界的森林。 但他现在要先去找万舒望了,这个世界对于陈归尘来讲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左右手,他在这里四处走动得是如鱼得水。 他见到万舒望的时候,他已经从怨念铃铛里解脱了出来。 陈归尘上前探查他的身体状况。 “小师弟,小师弟。” 万舒望脸色白得可怕,他刚才感觉自己从无尽的深渊里抓住了一只手才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归尘师兄,你来了。” “嘘。别说话了。” “你看到乐至了吗?她出去找入梦阵眼了,她怎么样了。” “嗯嗯嗯,看到了。”陈归尘只想赶紧堵上小师弟的嘴,“你放心吧。已经妥妥地把她先送出去了。不过她也真是够莽撞了,入梦阵直接用灵识闯了进来,再多待一会儿,灵魂都得给烧掉。” “这……这么严重。”万舒望说话的时候气短,多说几句心脏也疼,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着。 “好了,别说话了。剩下的交给师兄我就好了。” 陈归尘掏出自己袋子里的符箓轻轻贴在他的丹田之处,“安心靠着我睡一觉。” 他把他背在了背上,就像从前小时候一样,接着向森林那头而去, 第112章 朝堂 只要拿到最后一颗阵眼石,这个世界就会从内崩塌,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都可以离开了。 ~~~~~~ 平妃独坐宫中多日了,迟迟未收到前线有战况的消息,按照精密的计划,这几天应该已经宣战了才对。 今日她又秘密召见了二皇子入宫殿,万兴为了守在京都,故意拖延时间没有回封地,也是已经超期五日有余。 “这凉越那边怎么迟迟没有动静?”平妃今日没有心情摆弄茶件,她心烦的站在亭子中间,看着这几日的柳树在春日的阳光下疯长,日子过得太快了。 万兴分析道:“成壮不应该会失败的,就算失败了也没危险,他只是一个傀儡不会自主开口说话的,只要傀儡师全身而退就可以。我们被俘虏的人质都已经被成壮救出来了,人已经回到北原国了,消息是今早上传到我这里的。再等等吧,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现在和傀儡师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消息,可能是情况不许他发送消息吧。” “那去凉越的其他人手呢?一个都没有联系上?” 万兴摇摇头,仔细想来却是有些不对劲了,他手上的珠串转得越来越快。 “要不然,我跟父皇引荐一下,让舅舅带几支队伍先去凉越门口等着?这样顺便过去可以打探一下凉越的情况,如果开战,我们便立马让舅舅从外围伙同凉越的势力一起直攻南鸢。” 平妃虽责怪文以庆重要关头惹事生非,但终究是自己的弟弟,现在他在南鸢多待一天就多一天危险,迟早万舒望会回来,梁癸他们一群人很快就会抽丝剥茧怀疑到文以庆的头上来,到那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出现意外。 现在有机会能送文以庆出国去,远离事件的漩涡中心无疑是一件好事。 “行,你就同万帝说担忧五皇子的安危,去了这么久未归,望派兵马探查。” “是,孩儿明白了。” ~~~~ 方臾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藏在锦囊里的那张假调令,走在上朝的路上失魂落魄的想起那年的失火的档案阁。 也正是那场火,彻彻底底的让常大人坐实了偷取库银的罪名。 真调令、假调令,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场火中化为灰烬,剩下能做证词的就是自己的一张嘴以及柳凝丰的一张嘴。 说曹操,曹操到。方臾刚好在心里回想起当年办案时的柳凝丰,柳凝丰就从后面小步跑上来招呼住了自己。 他看着柳凝丰一张歪曲事实的嘴,不,也不算歪曲事实,因为那正是演给他看的,他看到的都是事实。 哪儿有这么好调查的案件,都是被二皇子的势力精心规划好的,就那么恰巧地让他看到从失火的档案阁出来的常安。 方臾看着他那嘴皮上下翻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空无一物,也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越来越失真。 “……你说是吧,方大人……方大人、方大人! 方臾!!” 柳凝丰接连叫了好几声,方臾神经一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两眼无神地看向面前的柳凝丰,此时此刻,柳凝丰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跑腿的小官了,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两个人都因为那件事获得了新生,获得了无上的权利、官位、财富。但常安……常大人他确实是个好人。 “方大人,您想什么呢?怎么走路走得魂都丢了,需要我找个法师来给你找找魂吗?” 方臾呛声道:“柳大人,我看我这身体状态今日还得向万帝多告假几日再来。您还得对朝中之事多多上心,招魂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毕竟您本分内的事情要是耽搁了,万帝怪罪到我头上来,我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过。” 方臾看不顺眼柳凝丰,实际上两人也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自己的心向着的是二皇子,而柳凝丰,一个傻子而已,他根本不值一提。柳凝丰混迹这么多年了,他哪派党羽都不是,方臾看他只心向着万帝,就连他自己的亲侄儿,那个六皇子,他也不向着。 但他就是看不顺眼柳凝丰,大概是可恨他当年和自己一样愚蠢吧,若是他当时发现了端倪,戳穿了一切,没有被那些表面的信息引入歧途,若是他真的找到了幕后操纵的人…… 今日是何等光景,常大人不会死,常府不会变成鬼宅,自己还是一个平淡但心安的小官,垂瑛也不会被万帝注意到指婚给五殿下,垂瑛也不会认识文以庆那个畜生,垂瑛也不会死。 他想到这里越发看不惯柳凝丰了。为什么你那么愚蠢呢,柳凝丰。 “方大人,今日我可没说错什么话吧?你怎么一双眼睛看着我,像要把我吞下去似的。” 方臾自知失礼了,他收回目光自顾自地走着。 “方大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今日万帝大概要在朝堂上询问梁大人调查亲王大夫人死亡的事情。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别在朝堂上突然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柳凝丰也不喜欢方臾,自己虽然笨是笨了点,万帝多多少少还是会念及当年自己英勇果断破案黄金万两丢失的事情,给自己先好脸色。这方臾存在感太强了,和他一起面圣,就总是显得自己一个屁放不出来,跟个傻子似的。 朝堂上,庄重威严。 今日的万帝也觉得外面一片太平,风和日丽。 今下午他要去问问晴妃要做些什么事好。又不知道那个青禾搞什么名堂,好多天没有见过她了,唉……虽然有些想念,但还是不见的好。一见面就吵架,也是很头疼。等万舒望有了孩子,再借由这个理由去约她一起去看孙孙。 万帝心想着,早朝事件开始了,应该今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速战速决了。 他心情愉悦地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下面的一众人。 “有事上奏,无事退……” “儿臣有奏!” “本官有奏!” 两个声音不分先后的震响朝堂,万帝揉着耳朵,他还从未听过这么大声的上奏声音,就这么不相信孤吗?是怕孤头也不回的走掉?? 万帝扫视而下,竟然又看到了自己的好儿子,万兴。他头疼的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阿兴,你怎么还没离京,这年关都过了许久了,上元节也过了许多日了。你也该是时候尽快返程了,还留在京都做什么?” “回万帝话,儿臣这几日就打算离京归驻地了,只是夜不能寐,儿臣一心想到还远在外的五弟就担忧。父皇也知道五弟眼盲,担此大任,儿臣实恐意外发生。” “嗯,这事孤已经经过多方考虑了,阿兴是对孤的决策怀疑?”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昨日梦见……罢,不提此事。儿臣请求让文大将军率一队兵马前去接应,如果能碰头他们平安归来自然是最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文大将军他们也能及时支援。” 万兴,外人看来最有可能继承国主之位的人选,万帝的长子已故,万兴便是顺位的长子。加上这些年过去了四皇子、六皇子都没什么功绩,唯一能和万兴比得上的只有一个万舒望,偏偏他眼盲,怎么可能继承国主之位呢。 这是大部分人的看法,但看法不影响诸位时局内的人的态度,诸如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有自己的阵营,仅有万舒望一人,恐怕是难以找到除宁家人之外的党羽。 恰恰如此,万帝很满意。万帝满意万舒望,并把他作为继承皇位第一人选的事情,他不露声色。在他的想法里,万舒望不仅不眼盲,而且是一双神眼,世界上独一无二;万舒望没有党羽正好坐上帝王之位之后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不会让下面的势力拉帮结派互相勾结。 万帝看着发言的万兴,他知道这些年他做得很明显,很努力,但是总让他感觉那么几分刻意。他没有许可这次万兴的建议,转而看向要说话的方臾。 “方爱卿有什么事情要上奏的吗?” “听闻梁癸梁大人今日上朝来了,想圣上问问垂瑛的事情怎么样了。” 万帝一看,这才注意到站在最后面一排的梁癸。这方臾还是和以前一个老样子,老喜欢逼自己干不乐意干的事情,万帝照顾到方垂瑛是万舒望的府上的人并不想拿到朝堂上来议论家事,但是要拒绝了,也不知道方臾又要闹腾几天。 他象征性地问道:“梁大人事情进展如何了?” 梁癸只想安静地躲在后面,报个到就走,没想到突然被点名了,他苦着个脸站出列。 “一切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预计就这几天就有结果了。” 还好,一个愿意敷衍,一个愿意接受,万帝满意地点点头,“如此就继续抓紧时间。私下里有进展务必来找我汇报。” “遵旨。” “就这么完了?万帝,这到底是怎么个具体情况,已经过去很久了。梁大人说建议我们先办丧事,丧事也办了,事情还是没有个结果!” 第113章 旧事 “这事孤知道了,方爱卿你且等等吧,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一场早朝不欢而散,万兴匆匆赶回来平妃宫殿复命。 “怎么样了?” “父皇不同意,这件事还得另作打算。不过,我们的进程可以加快了,我对这个南鸢京都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了。” 万兴悠闲地拨弄着手中的珠串。 “放心,为了这一刻,北原和我们义家呕心沥血了多久了,几辈人都客死他乡,就为了扎根够深不露破绽。” “这样吧,我让明月楼的人安排几位去凉越看看情况。” “嗯。也只能这样了,把这个带上吧。明月楼的人认识我的这块儿令牌,他们会听命于你的。这些年为了避嫌,我们还从来没有和他们有过直接往来,他们也从未知道我们也是义家人。” “也?母亲的意思是,明月楼也是义家的势力?” “不错,他们和我们是同源。明尔、明山两位公子就是义家那鼎鼎有名的义诚和义别,你也可以叫他们表哥。” “我只想过明月楼是北原的人手,竟然没想到也是义家的人。”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以后都会知道的。” “儿臣现在就去安排。” ~~~~~~~~~~ 万舒望在陈归尘的背上睁开眼的时候,他所见之处都如同墙壁上的灰一样,大块儿大块儿的脱落,四周的景物都变成了分散的碎片,但他看不见这些,他能看见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一个又一个消失,脱离了这个世界。 紧接着他听到归尘师兄吃力说话的声音。 “你可算醒了,好受一点了吗?” “没问题了,师兄放我下来吧。” 陈归尘放下他之后探查了一下他的灵魂情况。 “还好不算严重了,一会儿我们就可以脱离这个入梦阵了。不过这个世界的主神恐怕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这里花了他近千年的心血,他的野心可真不小,竟然想将这入梦阵所有人的灵气一口吞进肚子里。” “他在暗处,我们在明。这次弄得这么大动静,恐怕我们是逃不了一战了。这是我的孽缘,竟然把师兄你牵扯了进来。” 陈归尘刚才消耗了巨大的精力,现在却还是宽慰地挤出一丝微笑:“你忘记了吗?是师兄我自己要给你算命盘的,所以也算是我自愿的。你、还有我那小师妹,都在我必须管的范畴内。好了,咱们先出去吧。你还有其他的重要事情要解决。” 万舒望没有提问,师兄不直说他也知道说的是什么事情,可不就是蒲亲王府的大夫人的事情嘛。 跳脱出入梦阵之后,灵魂意识找到了肉体。万舒望猛然睁开双眼,世界终于清晰了起来,呼吸的空气终于变得真实和香甜。 陈归尘体力很好,他快速地恢复了正常检查起周围的环境。 “乐至他们好像已经离开了。”陈归尘没有看到人影,却看见旁边找草吃的马。 “怎么多了一匹马。” “这匹马不是我们的。” “这个法阵被动过……不用担心了,已经破阵了,他们应该安全了。” 万舒望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吃点吧,你在里面很多天了。”陈归尘掏出行囊里的饼子递给他,接着结阵探寻常乐至他们的行踪,还好不远。 “放心,他们很安全,应该是在往我们来的路上了。现在应该聊聊方垂瑛的事了。” “嗯。她是出了什么事?” “十分重要的大事,她现在已经转世了,死了,但肯定不是自杀。”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京都现在怎么样?府上的人怎么样了?” “王府的人都已经被我传唤到衙门了,一切安好。方臾那边在等我们的调查结果,现在有一件事具有明确的指向性,不过和你的关系重大。所以我一直没有汇报,这事还需要再问问你。” “归尘师兄与我直说就好,不需要顾及太多。” “我收到了一叠画纸,正是方垂瑛死后从她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她胡乱塞在了一个小口径的花瓶子里,看样子当时很匆忙慌乱,应该是遇到什么不想让对方知道这些画作存在的人。” “你寄给我的画就是其中一张吗?” “没错,这一叠的画纸,画了方垂瑛从新婚到后面经历的一切。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一件事,方垂瑛在进蒲亲王府之前就已经怀有身孕。” 万舒望虽然不答话,但陈归尘还是从他的表情之中一眼看穿了,他知道这件事情。 “小师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的眼,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吗?第一次就知道。” 他冷笑回答道。 “那你为何不动声色,还是把她娶进了门?” 万舒望的神色变得落寞,他不是神仙不能步步算对事情的发展方向,事情发展到今天方垂瑛的死已经成了注定无法改变,他也无须把关于方垂瑛的事再隐瞒下去了。 “万帝只是想要一个观脉眼的继承人,当他知道只要是我的孩子就一定会遗传患有观脉眼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过作为眼睛的主人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并不觉得这双眼睛有继续毁掉其他人的必要,所以当得知方垂瑛早就有孩子的时候,我心里是很开心的。只要她作为蒲亲王大夫人,生下一个名义上的属于我的孩子,而又没有观脉眼,那万帝就会死了这条心。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陈归尘也是一个局外人,他同样也不知道有一双观脉眼是什么感受,至少从他了解的层面来看这双眼睛是很珍贵的,有一双这样神奇的眼眸不是坏事。说到底,自己不能感同身受,所以陈归尘选择赞同万舒望,谁让他是自己的小师弟呢。 “可她画上面后来她并没有孩子,这个画上记录的是她生下来了一个死胎紧接着画风就变得胡乱而诡异了,叙述不清如同精神失常,你和她又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确实是疯了。这事是蒲亲王府的秘密。” “外有传闻说方垂瑛不能孕,是绝症。是因为这个疯了的?” ”归尘师兄,这件事的细节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太复杂了,这其间的关系发展到今天这步局面,是各种原因交织而成。你懂命盘,你知道我和方垂瑛的命盘交织后是如何的混乱。” “额……”陈归尘一副被说中后的稍显尴尬,他确实在闲着的那几天,就在蒲亲王府里着手看了一下两人的命盘交织后的情况,正是因为过于混乱,没个明白的局面才不好贸然开口告诉梁癸这件事的调查情况。不过他自己也有些好奇的。 “那你同师兄简单说说。你还没有和别人说过嘛?你和乐至小师妹说过没有?啊,你连她都没说过。” 陈归尘焦头烂额,虽然万舒望没有正面回答,但他一看就知道没说过,你俩可这能藏,还没到交换秘密的地步吗?这发展的速度也忒慢了。 “乐至也没好奇问过这些事情。上次方垂瑛还亲手给了她一块儿奇怪的玉牌,她拿来交给我的时候,这么顺理成章的机会她也没问过我。” “她有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陈归尘心想,算了自己也不问了。这种特殊的事件还是应该让特殊的人第一个知道,就等常乐至回来了再逼他说。 “我原本以为她会效仿一些愚蠢的人,假意制造先阴谋让我相信那个孩子是我的。但是方垂瑛自己来找的我。这让我很意外。原本我都已经打算配合她演上这样一出戏,装聋作哑不知道,瞒过她和蒲亲王府的人,让她心安理得的诞下名义上万帝渴盼的孙儿。但她却超出了我的预料,自己来找我坦白了。” 那时万舒望难得回一次蒲亲王府,要遇到他正好在府上休息必须要看好时间,抓紧机会。方垂瑛没有抓住过这样的机会,即便最近几日万舒望已经发现她越来越显怀里,再瞒她是瞒不下去了,也没有来找过这样的机会。 “五殿下,要不要我悄悄地去大夫人那里旁敲侧击的提个醒?” 万舒望倒觉得她能直接诞下孩子,不来找自己帮助也行,到时候自己出面一口咬定那孩子就是自己,再说几句亦真亦假的假话,也能蒙混过关。毕竟,没人会相信有人会主动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吧?何况自己身份特殊,是个皇子,更不会有人怀疑。 “算了。我本来也不想同她 亲近。这样也好,就让她安心在朗清院生下孩子吧。” 肖寅吹灭了蜡烛正准备离开,门外的动静却引起了万舒望的注意。 “有人来了。”万舒望小声提醒他道。 肖寅放缓了动作靠在一边的墙上。万舒望的观脉眼穿透了墙体、大门看去,看清楚了,是方垂瑛来了。 “是她……”万舒望示意肖寅解除警戒。从五殿下的动作神情中肖寅也猜测应该是方垂瑛来了。 “该不会是……决定行动了?” 第114章 垂瑛旧事 “不像。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她有事要找我,我自己处理就好。” 敲门的一刹那,肖寅已经翻身上了屋顶。 “殿下,睡了吗?” 万舒望把门打了开。 “何事?” “殿下,你是神医,我有一事相求。” 方垂瑛的身体里沉睡着怒火和愤怒,z正在她的压抑下波涛汹涌。 他提防地问道:“什么事?” “你我俩人非情愿,在万帝的一张圣旨下结为连理。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只要你愿意。” 不等她明说,万舒望就明白她说的办法,他看着她的肚子。 “你想拿孩子做什么?” 方垂瑛些微有些惊讶,“殿下你知道了?是李嬷嬷?” “你放心,除了我之外,还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你已有身孕的事。” “哼。”方垂瑛冷笑道,“看出来更好,不错,我的方法就是殿下直接对外宣称我早有身孕,不是你的孩子,尽快休了我吧。” 万舒望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怕坏了名声吗?” “我不怕,他同我说好了,要来接我一起远走高飞。” 万舒望自然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当然这也不是他感兴趣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方垂瑛竟然如此心性,并没有打算瞒着自己。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一气之下杀了你?” “殿下,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选择来告诉你,也是为了给你和我自己一个交代。这么两个月来,你一直没有召见我,不论如何我得谢谢你,省了我不少欺骗你的功夫。我一直在等他的答复,总算有结果了。我想你尽快休了我,放我走吧。” “你……”万舒望对此不痛不痒,和她又没有什么感情,而对于自己的而言,名声也不过是个虚假的东西,他也不差这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要是对方垂瑛而言,他还是觉得过于残忍了,何况,她想得太单纯了。 “这样你是走不了的。院子里的李嬷嬷你知道吗?” “李嬷嬷经常来亲自问候我,我知道她。”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你现在安分守己在朗清院里她对你没什么动作。如果你要这么做,恐怕是没等到休书落笔,你就走不出朗清院了。” “李嬷嬷?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对我很好。” “她之所以对你好,是因为我还没有表态。如果你表明了对王府不利,李嬷嬷是不会留你的。” “殿下……李嬷嬷不是禾妃娘娘的乳娘吗?她最是娘娘的心腹,同殿下你也是如亲人,怎么殿下如此说李嬷嬷?” “正是如此,所以她才如此看重王府的利益,如果我表明了对你的态度冷漠,李嬷嬷觉得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之后,她便会放弃你,不会再监视你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安全的逃离出走。需要我帮你吗?” 相信冷冰冰、入府两月未见过第二面的五殿下,还是相信每天都慈眉善目来探望自己给自己送饭的李嬷嬷? 方垂瑛心里纠结,却再一次相信了世人所说的那双含情又温柔的眼眸,绝对无害。她看着万舒望温柔的眉眼,坚定又睿智的目光。 ”好,你帮我。拜托了。“ 方垂瑛说着就要向下跪。万舒望没有出手阻拦,她跪谢之后才起身商议。 ”殿下说的是什么办法?“ ”还请你同我一起演一出戏给李嬷嬷看。“ “请殿下细说。” 二日,暮色之下万舒望从外赶回了蒲亲王府。 一进府门,李嬷嬷便迎接了上来。 “殿下,今日又回府了?” “嗯。有些事要处理,你把方垂瑛叫本王院里一趟。” 李嬷嬷神色一颤,五皇子终于要接受大夫人了?昨日大夫人夜晚还去找了殿下,今日殿下就主动宣见大夫人了。这是好事啊。 李嬷嬷决定今夜在千卷院外好好确认一番,等事情敲定了就传信给娘娘报信。方垂瑛,方丞相唯一的女儿,两家这么顺利的联结在一起,是桩大好事。 不过最大的好事还得当属恰好五皇子也满意她,否则其他一切都是免谈。 “是,老奴明白。老奴现在就去通知大夫人准备一下。” 夜晚的千卷院,是一天最朦胧美丽的时间,月光与院中的植物一同绘制的画卷映照在院内的白色建筑外墙上,水墨画一般好看,甚至在微微的风中柔和的摆动。 李嬷嬷觉得站在这里看着千卷院一点也不会无聊。 “啊~救命啊!殿下,求您放过我吧。” 方垂瑛的惨叫声震动了屋顶上的飞鸟。李嬷嬷惊觉,这声音可不像是正常的声音,这声音也太惨了…… 李嬷嬷关注着屋子的情况,可太黑了,月光也照不出室内的影子。到了后半夜,一个人影幽幽地从院子里爬了出来,披头散发,汗血污渍在脸上和衣裳间混杂,宛如一个活鬼。 李嬷嬷感到诧异,难道,五殿下不是召见她去……? 李嬷嬷看向千卷院里,大门大开,万舒望正抱着手臂悠闲地看着大夫人爬走的身影,脸上不同于平时的温和,却像是肆虐他人后流露出的愉悦。 李嬷嬷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他不喜欢方垂瑛。 二日天亮,李嬷嬷像个没事人一样,端着早点来打探万舒望昨晚的事情。万舒望不经意地脱口而出,说了个大概。 “李嬷嬷,我昨晚给她诊断了一下,她好像不能生育呢。这事方大人和我父皇知道吗?” 李嬷嬷原本浑浊的眼一下子瞪得老大:“不能生育?” “嗯?怎么了,有问题吗?” 李嬷嬷看着他冷漠的表情,摇着头:“当然没有。只是这事我们都不知道。” 李嬷嬷不得不把这件事和昨晚的惨叫联想在一起,再加上他现在一反往常跟变了个人的状态。她又试探道:“殿下的医术高,能治人亦能害人。还请殿下手下要有分寸,闹大了不好。” 看着万舒望不屑地笑脸,李嬷嬷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五殿下一定是不满意方垂瑛,也不满意这强行的赐婚,对大夫人做了什么手脚。 “李嬷嬷,你倒是很关心她嘛。”万舒望刺激她说道。 “于老奴而言只有一个主子,其余的不过都是外人。” “那样就好,嘴要牢。以后方垂瑛那里就不用你如此上心了。不然母亲和我还以为嬷嬷和方家是不是沾亲带故的。” 李嬷嬷也很干脆的答到:“这是自然。” 她自然不会再关注被五殿下抛弃的女人,只要殿下不在意方垂瑛,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五殿下和蒲亲王府的事。 不过这事还是得同娘娘汇报,五殿下真的长大了,知道用自己的手段处理干净了。 “老奴告退。”李嬷嬷伺候好万舒望用餐,把东西收好之后就匆匆离开千卷院。 院子里肖寅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万舒望身侧。 “殿下,你真要放方垂瑛走?方臾找我们蒲亲王府要人怎么办?” “我想我不得不帮她。看着我帮她,就如同看着我在亲手解救出自己一样。你只知道我不开心娶了她,她也一样不甘心,就嫁给一个不想付出一生的人。等方垂瑛走了之后,她就自由了。至于方臾,他还奈何不了蒲亲王府的。” “你现在本不应该这么显眼,势力未稳定,闹得这么显眼对你不好。” “这样不是更好吗?我的形象又加上了一层‘被女人抛弃’的悲惨皇子。显得更惨了。”万舒望不在意地乐道,还安慰起 一边臭着个脸的肖寅。 千卷院安静了很多天,一直无人出入,这些天万舒望故意离开蒲亲王府在外居住,就想着留个机会让方垂瑛跟她的心上人一起走了了之。 十余天后,万舒望才回了一次千卷院。一开院门,就看见方垂瑛坐在院中。 “五殿下,又是大夫人。不过她怎么还没走啊,给了这么多天机会。” 万舒望隔得远远叫了一声:“方垂瑛。” 方垂瑛的情绪在万舒望的观脉眼里波动得更剧烈了。她几个跨步走过来,一点也不像怀孕四个月的样子,健步如飞一点也不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她一个飞扑,一下子跪了下来。吓得臭脸的肖寅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万舒望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他预感到事情出现了意外,但表面坚强的方垂瑛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崩溃,不过有观脉眼的他已经从她的内在反应里知道了她的情况不妙。 “殿下,我不想走了。你帮我把这个孩子打掉吧!” “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殿下是看你决心要离开的份上才帮你瞒天过海的,现在戏都演完了你又不走了?” 肖寅更喜欢喜怒于色,这方垂瑛弄这出事出来不是给五殿下添麻烦嘛?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本来殿下就打算留下她肚子的孩子当作自己的,给万帝一个交代,结果看她去意已决的份上都决定帮她一把,把自己原本的计划都推翻了来帮她,现在又来这一出。 第115章 会面 肖寅没留面子,脸色很不好看,越过自己的身份礼数说了一句:“你可真是出尔反尔啊。没想过会给殿下添麻烦吗?” 万舒望见此情景,也头疼,但他必须得尽快的考虑好后面又会发生什么事,活着就是这样无法预料的意外有很多很多,自己要做的要么是接受得坦然,要么就是未雨绸缪做好一切应对意外的准备。 他冷静地说道:“你先起来吧。什么事情给我说说。” “他是个胆小鬼。他滚回他的一方之地躲起来了,根本没来找我。”方垂瑛恨得牙痒痒又气得无力反抗,但她唯独没有选择嚎啕大哭。 “你这孩子其实也可以选择留下……” “留它?不能留它,我不会把自己的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中。哼,他不配有这个孩子。他那种人不配在这个世界上留种。” “现在选择打掉,对你的身体损伤也很大。你把它生下来,我可以将它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大。” “晚了。五殿下忘了吗?现在外面的人已经知道了,垂瑛生不了孩子,即将在万帝的旨意下与您和离。蒲亲王府不会留下一个不能开枝散叶的主子,你是知道的。就算你想留下,万帝也不许的。” 是,谁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变。 “帮帮我吧殿下。让我解脱吧,没有了它,我就和那个人没有了任何牵连了。” 肖寅不耐烦地看着方垂瑛,他觉得这人真是太麻烦了。万帝赐婚什么的也真的是太麻烦了。 “晚上来找我吧,和上次一样。如果被李嬷嬷发现我暗中和你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方垂瑛会意,也很懂得时机分寸,当即偷偷从千卷院后门口溜了出去。 然而这一切竟然还只能算得上是方垂瑛事件的开端,真正可怕的是方垂瑛肚子的孩子,并不是个普通人。 万舒望此时同陈归尘说起这些过去的长话,说到此处时,陈归尘的兴趣彻底来了。 “它不是个普通的人?它是个非凡种?这我倒是在命盘上有推测出一些端倪。它是折磨方垂瑛的根源。” “那个孩子,我给方垂瑛至少用了十次药,一直打不下来。眼看她肚子越来越大,事情败露的危险性越高。于是最后一次加大了剂量,可算是把那孩子拿掉了。 那孩子明明才五个月大,却已经像个八月出生的婴儿模样了,它浑身是血在肖寅的手上抱着。肖寅说那个孩子还睁开眼睛了。 我看那个孩子的时候,发现它身体里面似乎有两股气息在互相纠缠,一股灰色不算黑,一股浑白,却不是纯粹的白色,总之十分诡异。 而且肖寅说那孩子好像会说话似的,盯着他看还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很是怪异。不过当时方垂瑛已经在这段时间被它折磨得失去理智了,她并没有在意这个孩子的怪异,只是庆幸终于自己解脱了把它从肚子里拿了出来。 她把孩子接过去就跌跌撞撞地回朗清院去了。后面发生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细节,我和肖寅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帮助她只是属于顺手的事情。加上,她出了事,方臾和万帝那边还得花时间和心思去应对也很少回王府。 我们后面再回去的时候,蒲亲王府里已经在暗地里传扬方垂瑛疯掉的事情。李嬷嬷猜测是因为上次我出手让她患上不育不孕症的事情疯掉的。但我和肖寅都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我上门试图去找过她,她确实是疯了,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不过这件事不论是她疯没疯、有孩子没孩子,忠贞与否,任何细节都不能往外透露。于是外界只知道方垂瑛不孕之事,她疯掉了的事情一概不知。 至于那个她口中的男人,至始至终没有再出现过。她也不愿意说,或许还是对他有一丝仁慈吧。 这件事情一直到了乐至进了蒲亲王府之后才有转机。” “奥~小师妹作为白疏疏嫁进王府,那时候我想来凑热闹的。被梁癸那个老男人拉着去尸检了,你看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补一个?我也想看看你们的热闹。” “归尘师兄,你别拿我寻开心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逗人玩。” 是呀,活这么久了,可不得自己找乐子,要都像梁癸似的才不过四十年就老气横秋的,多没趣。 陈归尘晴朗的脸庞看着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一点没变。可小师弟发现不了自己的容颜。 “哈哈哈,”他大笑几声,“你难道真的不想和乐至再重新来一次吗?” “她最想做的事情还没有达成。她想做成的事情,也是我现在最想做成的事情。其余的都是可有可无。说回乐至回来之后的事吧。” 陈归尘怂恿无望,小师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忽悠的小孩子了。 “好吧。你们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我看方垂瑛的绘制图上,到了疯癫这一步之后,就没剩什么有用的内容了。她死的当晚也正在绘图,被什么人打断了。” “乐至一次误入了朗清院,方垂瑛给了她一块儿奇特的玉牌。就是这块儿。”万舒望也是绝对信任陈归尘的,把那玉牌毫不犹豫的拿给了他,“她说那个人就是这块儿玉牌的主人。” “这玉牌啊,这是义家的玉牌。” “师兄你竟然也知道。害我们大费周章等了许久信息。” “这玉牌我见过。” “师兄也见过?” 见过是见过,但是时间上就不好透露了,要是透露出去,小师弟一盘算就得知道自己是个老不死的了。害。他第一次见这个玉牌是在南鸢文家的文莹身上,文莹的唯一女儿就是现在的平妃。 陈归尘敷衍地回了一句:“见过啊见过。我和文家人打交道的时候见过一次。当时我就见过这种材质、细节一致的玉牌。其上的字体乍一看是一个文。实际是个义字嘛。我也是打听过的。不知道你了解得多少?” “我和乐至都一致觉得这块儿玉牌的主人最有可能便是文以庆,而它如果真的是文以庆的,事情就十分严重了。北原国世家义家的人,现在在南鸢京都掌握着军权,这事要是是真的那南鸢真就是水深火热了。北原国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已经很多年了。” “这么说来,方垂瑛画上那个人就是文以庆了。” “还只是猜想。” 陈归尘肯定地说道:“不用是猜想了。你猜的肯定对。” 文莹的玉牌死后不留给自己因为难产也要生下的儿子还会留给谁呢? “我们已经入了他们义家人的局太久了。”万舒望阴沉着脸,“现在还为时不晚。想来这次南鸢行刺和造访凉越白家遇险的事情都是他们的一环。等我们同凉越开战之后,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算盘打得很好。我们都没想到乐至和白秫大将军是旧相识,她们彼此之间很信任,这次也多亏了白秫将军出面表态,稳住了局势。这一点也在他们意料之外。我们要赶紧回京都复命。” “抓紧时间回去是肯定的,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京都的人都等着你回去,还不知道要有什么风云变幻。不过我算了一下,你和乐至都无性命之忧,这是我最关心的事。” “归尘师兄……谢谢你。” 两人在原地收拾了一下,也准备安静休息一会儿,等待常乐至他们回来。回来的时间和陈归尘预计的差不多。 陈归尘在睁开眼的时间点正好看见带着一个不认识的桀骜不羁打扮的男人一起走了过来。 杏子抱着食物美滋滋地开始在地上摆摊。 “可算找到五殿下了,夫人说要给您盛点食物,怕您饿了。您看看要挑点什么吃。” 万舒望可看不见到底有些什么食物,他为难地盯着不知在何处的地面。见状常乐至上前来敲了一下杏子的脑袋。 “小丫头,你就指着殿下把你不喜欢的拿走吃了,自己吃剩下喜欢的。” “被看穿了。”杏子耍赖皮地笑了笑,撒娇。 这头常乐至拿起行囊里的一块儿酥皮蛋黄酥拿给了万舒望,万舒望盯着她的手骨看。 “快吃呀。你在里面待这么久了。”常乐至皱着个眉头看他,这人怎么回事?不是最喜欢吃这些糕点的吗?看来还是不够饿,看不上这些冷掉的糕点。 “真不吃。”常乐至说着就要收回手,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到了手背上,她回头一看。 太近了,他凑得太近了。万舒望的鼻尖触碰到了手指一瞬间就弹开了,他咬了一口酥皮掉了一地,接着又小心的从她手中接过剩下的糕点。 再看他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又咬了一口蛋黄酥,接着又一口吞下剩下的糕点,才说话:“饱了。” 常乐至见他精明中带着几分傻气,又拿了点果脯递给他。“吃点这个,解腻。” 万舒望老实的像个被投喂的孩子又接过来往嘴里塞。 第116章 猜想 “你还真是,她给什么就吃什么啊。也不问问师兄就往嘴里塞,我插一句话啊。收拾好了咱们就快走吧。”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人群中,洛粒小声的常乐至耳边说道。 “你不回去?” “我不方便和你们一起走。” 常乐至一想,确实不方便,这洛粒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按照现在万舒望的处境,一出了乌山肯定是被各方势力万众瞩目的,要是发现这其中还混杂着一个不认识的生人,势必会引起各方的注意,从而展开一系列的调查,多半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有被暴露出来的危险了。 常乐至同他想到一个层面去了,洛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知道自己的打算。 “行,这些你都留着。”常乐至把他带来的东西分了不少出去给他留着。 洛粒并未伸手接过,而是拒绝地说道:“你们留着吧。我不需要这些也能行。” 这倒也是,这人好几天不吃饭那是一点事都不会有,也不会喊饿。常乐至考虑了一下丢出了一壶水给他。 “这个留给你吧。就当是拿这壶水换的这些食物。” 洛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咬着牙笑道:“你现在还跟我假模假式地客气起来了。以前吃的可不少也没见你给钱啊。” 常乐至也皮笑肉不笑的回之:“以前我也没少给你帮忙啊,你要这么算把工钱结一下。” “我给你铺床烧火的钱怎么算?” “不要就不要呗,拿给我。送你水还和我算起账来了。”常乐至伸手夺水。洛粒倒是也没拦着,还真心甘情愿地又把水还给了她。 见她收回了水去,洛粒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带着吧。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什么地方有干净的水源。何况你们不一定比我走得快。” 说罢他也不等常乐至回话,生怕她又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气自己,他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就跑。 剩下的人都很好奇这个从天而降的人,但都没上前问,只有杏子抱着失而复得的食物袋走到她身边说了一句:“他是什么人啊?这么深的林子里还能叫索唤跑腿吗?是小姐您叫的外送?” 常乐至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情沉重,叹着气说,“差不多吧。” 她实在不知道现在的洛粒是什么立场。他是装疯卖傻还是真情实意。但目前看来他真的不知道当年明月楼对常家做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是本该死在常府的常乐至。 “乐至师妹,你还好吧?” “要不是陈师兄及时赶到,我可能得死在入梦阵了。现在无碍了。哦,对了我在外面见到主神的真身了。” “千年不死,可能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吧。”陈归尘先惋惜了一句才说道,“他现在在哪里知道吗?” “他把我们送进了一个深窄的地下甬道,我只在那里见过他最后一面,之后我们就逃了,逃出甬道后就在山顶,所以这才回来。不过那个人有很明显的特点,全脑袋都包着黑色的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他叫破晓天。” “破晓天啊,这个人的名字我倒是也见过。”陈归尘无心地提了一句,“这个人以前在术士圈很有名,不过很多年都不见他的踪影了。说起来今日的入梦阵,确实是险恶,要是再晚些时日,恐怕你们都会化为一团气息为他所吸收。现在破了他的阵法,元气也应该大伤了,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可能再布置这么大一个阵法了。” “他的目标是我。”沉默了许久的万舒望闷闷地提到。 “不,现在他的目标是你,和我。”常乐至比起万舒望此刻的心情倒是轻松几分,她心里并不觉得这个破晓天没有办法对抗。 “他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他寻找已久的结缘使。偷了他很多善缘果去修炼的就是我。他一直在找你和我,只是你的容貌未改变太多,所以你找就入了他的目标。 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块儿悬赏阁的牌子吗?他也是悬赏阁的人。应该是知道也有人想要对你出手了,所以就没有犹豫先拉你入了局。 至于我算是自投罗网吧,进了入梦阵才知道了结缘使的身份。” 万舒望关切地追问了一句:“那你想起那一世的事情了吗?” “想不起来,我不是他拉我进去的。不过我在时空炼狱经历了一些再加上这次入梦阵的一些记忆,零零碎碎的能知道一点过去的事情。那个南家的大哥不是个好人呐。” “岂止不是好人,那是相当的恶心。”陈归尘无意地插了一句话。 “陈师兄你也知道他?可是你……好像并没有见过他的可能?” 陈归尘咂了一下嘴,自己在师弟师妹面前是有些掉以轻心,口无遮拦了。 “算出来的。这点事情我一算便知。哎呀,好了。现在要说点正事了。”陈归尘转移话题一转继续说道,“刚刚说到那个玉牌的事情。既然已经知道了文以庆是北原国义家的人,现在方垂瑛又已经死了,我打算借由此次机会,破方垂瑛之死的疑案来引出文以庆的真实身份。小师弟你觉得如何?” “文以庆身份的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再拖下去。只是单单一个文以庆就敢独闯南鸢是肯定不可能的。南鸢究竟还有多少北原国的势力,能不能一网打尽是个问题。” “这事,我知道一些。”常乐至看了一眼万舒望,眼神问他要不要说明月楼的人在常府藏金子的事情。 万舒望当即看懂了她的意思,便回应地点了一下头。 “师兄、阿望。明月楼的人一定是北原国义家的人。他们在常府藏了当年南鸢丢失的万两黄金,并且在偷偷地往北原国运输,如今还剩多少在常府还是个未知数。 另外,我怀疑平妃,据我所了解,文家的人丁兴旺,子孙后代众多。 但是文以庆从小便只跟文家的文以平亲近,虽然两人都是同出为一母,但是文以庆的年龄和平妃相差二十余岁,他出生的时候,平妃已经入了宫。说不定平妃的身上也有一块儿一样的玉牌。” “那……你觉得我二哥这个人怎么样?”万舒望想听听别人对他的看法。二哥对自己虽然不亲近但也不像其他的兄弟那般针对自己。甚至在他第一次从北荒之地回京都上朝复命之后,自己抢了他的风头,他还帮着自己说话。 “你二哥。我没见过。”常乐至脱口而出,她确实还没有见过万兴,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说他是个大善人,赈灾济贫,蝗虫灾害严重的县城,他冲在前面。 不过这个万兴越是干净得完完整整,才越可怕,果不其然,一出事情就是大事,这次长得像成强的傀儡这事就逃不了是他的原因。 “虽然他的为人我不清楚,但是他应该也和北原国达成了一致。” “他在南鸢国的势力是最强大的,如果他也是,我们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肯定会打草惊蛇。所以也是我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这次在凉越挑衅白家的可是长得像成强的亲兄弟,这就是我们的证据。如果说他只是受命来挑衅凉越白家还不足够证明二皇子和北原国有关系。但是,他可是一只傀儡,这精妙的傀儡术只有九家人才有,而九家人早就已经退出了纷争,已经在一方之地寻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剩下的还有一个人,你们都不知道他也会傀儡术。” “还有其他势力的人会九家人的傀儡术?”陈归尘听来也是不可思议的。 “义家的义诚。” 原本常乐至也没有想过这一层的关系,直到洛粒这次出现,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往前一推,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 二年前,他撒谎说自己收了一个大老板的钱办事,要去救大老板的女儿。那个大老板就是义家侍奉的北原国国主吧。 而在北原国出手解救蛇绫缠身的人,如今一想起来,谁在北原国还有这本领?只有最受北原国国主信任的义家,义家也只有义诚才有这术法的本领。 义诚既然懂得蛇绫的作用,那他掌握九家人的傀儡术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等等,想到这里,常乐至想起远在明月楼的明尔。 虽然当时在北原国客栈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面貌,但如今想来那个人的身形和明月楼的明尔高度相似。 北原国还找得出第二个实力如此不凡的术师吗?而且刚刚好的是义诚十分神秘,恐怕除了本家人和北原国国主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这正好给了他机会伪装成另一个人出入在南鸢。 明尔就是义诚,这是很顺理成章的猜想。 “义家的义诚?师妹你见过那个神龙不见尾的义诚?” “刚才我还不算太确定,不过现在可以更确定了。阿望,明月楼的人得盯紧一点,特别是那个明家的二公子。” “这么听起来,小师妹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第117章 碰上明月楼的人 “我原本是为了常府的事情发现的明月楼,现在事关南鸢国的安危,关系更大了,明尔必须得抓住。否则以他的本事,逃出了南鸢,就是不见其尾的角色很难再抓到了。”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真这么厉害?”陈归尘问道。 “嗯。等回京都,我带你去看看常府,常府里有一个养怪物的法阵就是他弄出来的。那种东西,我见到过一次就明白义诚这个人难搞。” 四人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日,直到月亮高悬才打定主意休整一下,常乐至把食物给大家分了分,也准备尽快入眠。这一路上道还算清净得很,没有遇到其他方的势力出面阻拦。 但陈归尘还是在入睡前给大家的驻扎点绘制了一个阵,已警告妄想靠近的人,只要有人企图跨进来,就会自动启动防御状态。 “行了,大家都安心地休息吧。” 有了陈归尘做后盾,常乐至也比平时更放松一些了,她靠着一处干爽舒适地地方看向火光之中的万舒望。 想来他一生还没有如此奔波过,也不知道一向选择不争不抢地他,在京都沉寂了这么久这次却执意冒险跑这么远,是为了什么呢? “怎么了吗?” 感受到常乐至的目光,他柔和的目光透过火光看了过来问道。 “之前你说会到时机告诉我一切。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再等等吧。我说不了太长的话,还是直接用结果告诉你原因更好。” 常乐至扭头又看向陈归尘。 “师兄,我记得你入道行也不过才二十余年吧?”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只是奇怪,之前在入梦阵你劝我出来的时候说的话,还记得吗?” 啊? 陈归尘茫然的看了一眼她。接着拿起一根树枝放入火堆里。 他哪儿记得清楚当时说了什么话,只知道要赶紧让她从阵法里出来。自己当时又说了什么呢? 陈归尘回想不起来,他放弃思考问到自己那可爱的小师妹:“我说了什么呀?” “你说你和我不一样,道行深,不怕被入梦阵影响自己的灵气。这么算起来,师兄并不比我多。” “多一年也是多。” “师兄,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了,修行可不比其他事,一年能有什么质的突破。今天好几次问你话都不愿意说。” “师兄也是有师兄的秘密的。哪能什么都往外说呢。对吧?”陈归尘以退为进,冲着常乐至温和细语的撒娇。 “那你的秘密肯定不小。你该不会是和破晓天一样,是个千年的老道行,一直没得到成仙,在人间混日子想办法吧?” “额……你这猜得有点离谱了。再怎么也不能把那个破晓天老妖怪和你师兄做比较吧?” “说!” 常乐至怪异地盯着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陈归尘师兄。 “小师弟,你帮我说说话呀。这是怎么了?师兄我可是来解救你们的,怎么审问起我来了。” 万舒望也看过来,说道:“你有几分可疑。” 小师弟非但没接收自己的求助信息,还把矛头一起对着自己。 “怎么,我又怎么几分可疑了。” “师兄,我倒不是怀疑你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只是今日你进入入梦阵救我的时候,你对那个世界的熟悉程度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进去的,就算是有神识可以探查地形,但师兄对那里的熟悉程度比我这个生活过在那个世界,对那个世界尚且还有一些记忆的人还要熟悉。就像你也在那个世界生活过一样。难道师兄不是吗?” 万舒望说完,常乐至这么一想,也觉得合理了,这样一来师兄入道的时间确实比自己长了一千年。 面对左右两面的夹击,陈归尘默默地靠在了一边的石头上,闭上了眼睛,快速地进入睡眠,打起故意地呼噜声。 常乐至无奈的回头冲万舒望摇头笑道:“还是喜欢耍赖。又不说话了。” “下次再聊吧。师兄他不是假的。” 常乐至也赞同这种做法,点头回应。 一边假睡的陈归尘感叹 总算是把两位糊弄了过去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好说出来 啊,说出来自己就得完蛋了。 夜幕之下,四人在法阵之中安心地睡熟了。 同样是黑夜之下,埋伏一天的人可以安心地行动了。 “奇怪?不是说五皇子把他的夫人也带上的吗?怎么只有两男一女?” “那个男的,不是前几日在蒲亲王府去做尸检的仵作吗?我当时正好混成一个侍卫守在王府见到过他。” “那个小丫头,应该是白疏疏的陪嫁丫鬟吧?那日我当值暗中守在蒲亲王府外,看见过。” “既然那小丫头都在,没道理这个三夫人不在啊?” “别吵。”明尔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四下的几个人都住了嘴。 “你们几个跟着我出来办事就要懂我的规矩,听我的命令行动过即可。少说话,少在后面评头论足。” 明尔沉着一张脸的时候,自带几分凶狠,本就出手于无形又快速地他,周围的手下嘴上不敢议论,心里面都服。 “是。”几个人跟被逮了尾巴的老鼠似的,乖巧的垂着脑袋应声。 平日出来还有明山公子活跃气氛,今日不知怎么不带他来了,只和这位明尔公子打交道,真有点胆寒。 “别动了。这个地方有古怪。”明尔一眼看出了他们休息的地方四周有一层暗光在浮动,很明显是一个保护性质的法阵。 他心里有些庆幸,看来做法阵的这个人还是不够狠心,通常如果设防就不会简单的设置防御而是设置攻击。但这个设法阵的人太仁慈了,只设置了防御功能。他可以很容易的破解掉。 “退后,别打草惊蛇。”明尔命令一下,不等各位随从反应就直接出手试图破阵。 不过他小看了一个修行远远超于他的人设立的普通防御阵,他的灵力波及到阵法的时候便很快被回挡回来。 明尔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普通的防御阵,他用出自己的八成功力重新探寻防御法阵的薄弱之处,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法阵的灵力分布均匀且深厚,如果自己要破除掉它,必须得用全部的力量。 明尔入定后服用了几枚短时间提升灵气的药丸,周围的随从都小心地围在他的周围,紧张地注视着他。 明尔也是个果断之人,即便是耗尽短时间的灵力也不辞辛苦,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这坚硬地防御阵总算是动摇了。再看明尔也已经是满头大汗。他的双眼刹那间睁开,在他的目光中面前流光的防御阵向着同一个方向快速收缩而去,他们几人就暴露在了众明月楼的人眼前。 “明尔公子,现在怎么做?” 现在不是让万舒望回去的时候,他要阻止万舒望回南鸢。 “奇怪,明尔公子,你说这个肖寅怎么也不在这里。他可以说是和五殿下形影不离的。” 明尔自然也注意到,这里不仅没有肖寅连肖家军也没有,他们这么多人去哪儿了?凉越没有传来战火的声音,他们肖家军没有同凉越打起来,那他们去哪里了? “你们几个先去凉越,这里交给我。去看看肖家军到底在不在凉越,凉越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了?调查清楚了就用这个符箓联系我。” 明尔把自己的念通符箓给了几位随从,催促他们赶紧上路。几个随从接令便趁着夜色奔赴凉越而去。 而明尔看着睡着的三位,果断的走向了中间的万舒望。他拿出手腕间藏着的绳索,操纵绳索不用靠得太近,它们就会乖乖地顺着明尔的意思向着万舒望的身躯而去。 飞到半程,绳子就僵直在了空中,拉得直直的,既不落下也不向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勾着了。 明尔今夜见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他难得疑惑地蹙着眉头,又用力操纵了一下绳子。 紧接着就看见绳子动了,他松了口气。 接着又惊讶地看着那绳子调转的方向直冲自己而来。但明尔就是明尔,即便很惊讶于这绳子怎么向自己而来,自己的术法为何不听使唤,他也没有转头跑,而是站在原地试图再控制它。 这次它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在与自己抗衡,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们醒了。 他一看,不是那丫头,更不可能是万舒望,最后把目光留到那个仵作身上。 之前他也听说过,说是侦部唯一一个会术法的,但他看着年纪轻轻,何况一个会术法的人在这个世界很吃香,怎么会去做仵作,想必是个学艺不精,挂羊头卖狗肉之人。 没想到今一交手,能力竟然惊人。 明尔率先收手停止操纵绳索,向着陈归尘的方向鞠躬。陈归尘也不装了,唰的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你还真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破了我的防御阵?明尔公子,你是明月楼的人。怎么想起来插手两国之间的事情了?” 第118章 拐走明尔 陈归尘边向他靠近,边释放身上的压迫力。他心里有点难过,自己在小师妹的心里到底是有多没用啊,之前把明尔这个人说得这么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自己闭着眼睛只用两只手就能和他周旋。 心里难受啊,小师妹。 明尔站稳在原地,没有露出一丝破绽。虽然面上不说,但他心里已经对面前这个小仵作不敢小觑。 陈归尘见他没有想聊下去的意思,一伸手捡起地上掉落的绳子,靠近了过去。 “我猜想你是想来绑五殿下的吧?”陈归尘问话算得上十分和气的。但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是入了万舒望的耳,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和陈归尘一样想看看明月楼的人想干什么,有没有下死手的可能性。 倒是让他失望了,竟然没有选择悄无声息的除掉自己,如果他们敢做得直截了当一点,那他也好反手抓了明月楼直接带回朝廷,铲除掉明月楼这个祸患。 “这位同道中人,既然你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就不必废话了。现在落入你手,你们想如何?” “唉,我们能如何。你可是明月楼的二公子。我们敢把你如何?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散了。”陈归尘说着把手上的绳子交到了他的手中。紧接着真的放过他,挥着手转身说了句:“再见。” 明尔自知对付他有些勉强,不宜动手,他没留破绽地转身也打算离开,反正他们回去还有几天的路程,只要没进城他都还有机会阻拦他回城。 “你干什么!?” 明尔的脚步挪动不了一点,他有些被惹怒了,难得的有些心慌意乱,一向被奉为最高术法修道者的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他有些恼怒了。 陈归尘站定脚步,回头无辜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没有干啊。” 仔细看就知道他无辜的面孔下,藏着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 就在明尔看不见的地方,常乐至把他的脚已经捆得好好的了,而另一头就系在了万舒望靠着的树干枝桠上。 随着明尔努力压抑自己嗓子眼的惊叫声,他被拉着一只腿倒挂在了树上,而绳子的另一端正在万舒望的手掌心。 “明尔公子,下官是个小官自然不敢拿你怎么样。但是这位是五皇子,这事和我没关系。你要说什么就同五殿下说吧。” 常乐至在月光下放心地直视着明尔,反正他们都看不见自己。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可恶的明尔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明尔脸被气憋得通红,但还是没有破口大骂,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五皇子和陈归尘,然后用极其无感情的口吻问道:“你们打算做什么?” “明尔公子久闻你在京都的大名。”万舒望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地笑脸,温和地胡扯,“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和你第一次遇见。” 他自然也是知道明尔绝对不是那种惩罚一下,逼问几句就会老实地把自己的主子说出来的人,所以他也干脆不问,就这么吊着吧,聊聊别的事情。 “明尔也没想到会有生之年见到您。” 一向温文儒雅,礼仪得体的明尔此刻只能咬着牙说话,才不会难受,避免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样子的他确实有几分狼狈了。 “想不想回城,我也可以带你一起走。”万舒望和他胡扯了几句后,出乎意料地发出了一个邀请。 “带我走?可笑可笑。你们明知道我是不怀好意来到这的,会轻易带我一起走。” 陈归尘也凑到万舒望的耳边:“要不把他找个偏远的地方放了吧。还带他一起回京都?” 万舒望十分肯定地看着明尔又说了一遍:“你想就这么倒吊着等你们明月楼的人赶来放你下来?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边说着,他递给陈归尘一个放心,我自有分寸的眼神。 很显然明尔没有办法短时间考虑好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万舒望的企图,也揣测不出来他的意思。 “天亮之前还不决定的话,我们就得走了。” 说完,几人四散而去,留下常乐至一个隐形人偷偷在明尔身上翻找。还真让她翻找出了些东西来。 “这不是蛇绫吗?”常乐至心神不宁地看着他手腕上的蛇绫,他也有自己可以操控的傀儡,藏在附近? 万舒望假装自己也看不见她,实际上他看着那团温和的月光在那里浮动,他知道那就是常乐至所在之处。 她看着那团光跑了过来道:“可以确定了,明家的这位明尔是二皇子的人,他手腕上有一条蛇绫,那是九家的傀儡术的必需品。而成强他胞弟又是可以证实是二皇子的当年从救灾地买走的孩子,如今变成了傀儡。那万兴必定就是和明月楼有瓜葛,否则炼制不出九家秘术的傀儡来。” “这样一来也可以更确定明尔是义家的人了吧?那我二哥也就是说,肯定和义家人脱不了干系了。” “没错。只要把他带回去,押给万帝一看。二皇子一定百口莫辩了,当年他从灾害之地带了个孩子回来的事情是满城皆知,公认的事实,是他反驳不了的真相。” “这还不够。我们不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底牌,如果他能找到一丝虚假的漏洞就会绝地反击,到时候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你想怎么做?” 天亮了。明尔抱着手臂倒吊睡了一夜。但是显得很轻松。 “倒是小瞧你了。”陈归尘随意地说了一句。 月光消减后,常乐至的身影才慢慢显现了出来,他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完好的三夫人倒着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明尔疑惑,她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她还会瞬间移动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有没有瞬间出现的肖寅和肖家军,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情报出现了什么差池,按照情报他们不在这里。所幸,肖家军依旧没有踪影。 万舒望走了过来,“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不说话,看来你已经想好了不和我们一起走了。这样也好,我们少一个人分吃的。”常乐至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陈归尘示意该他出来说几句话。 陈归尘接到暗示接着说道:“看来你是觉得自己还有别的办法能下来吧。”说着他又依照昨日的法阵绘制了一个加固的防御阵。 “你这是要做什么?”明尔脸上瞬间有了惊恐的表情。 “这还看不明白吗?不是昨天晚上说好了让你考虑要么和我们一起走,要么就在这里倒吊着吗?自然是要确保明尔公子能舒服安全的倒吊在这里。”陈归尘漫不经心地威胁着。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走吗?还虚情假意地给我做选择题。” 陈归尘看向小师弟小师妹站在一边看着,他也不知道小师弟做的什么打算,但看样子他俩都没打算上来帮衬说话。 便问起明尔这个当事人,让他自己分析分析,觉悟一下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想让你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为什么、凭什么想让你跟着我们走?你说说看。” “我跟着你们一起回去,拿我做挡箭牌。明月楼的人就不敢擅自对你们动手了。还说什么让我自己选择,你们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陈归尘看向站在一边的小师妹,示意问她是这个意思吗?常乐至看向万舒望问他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他微微摇头。接到示意的陈归尘当即点点头,如果是那样确实没必要,就凭借明月楼的人完全不够看的。那小师弟干什么要带着他走? 就在陈归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复明尔的反问时,万舒望上前来催促了一句:“明家公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你现在做决定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我跟你们一起走。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可以说来听听。” “殿下既然知道我是来绑架你的,如果我跟你一起回了南鸢,你要是这一路上利用完我,回了城反手就上奏告状怎么办?我必须要保证明月楼的安全。” “所以这不是才让你跟我这么一起走。而不是架着你走。我们如此友好和平相伴回城,我们拿不出证据的,你们明月楼势力也不弱,我们安全回了城就势不两立,就当没看见过彼此。” 明尔是见识过陈归尘绘制出的防御屏障的,即便是自己都花了全部精力才勉强破除,要是他不把自己困在了法阵里面,外面守着的傀儡进不来,明月楼的其他人更没办法指望了。他咬咬牙,松口了。 “这次是我大意了。我妥协和你们一起走。 于是四人的队伍又拉上了一个人一起往南鸢走。明尔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拖拉作用。他骑的马走得最慢,每天最先喊累要休息的也是他。拖拖拉拉的原本五天的路程硬是在六天的时候才走了三分二。 常乐至几人看得出他故意为之,但是也没催促,全都陪着他慢悠悠地往回去的路上走。 第119章 乱了 第六日的傍晚,一只不属于常乐至、万舒望、陈归尘的第四方,没见过的通型动物出现了。 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明月楼的明尔。 “是明尔公子的吧。看来是从凉越来的信。”陈归尘总是随意地说出事情的真相,前几日的晚上他就知道明尔把跟随的随从先安排去了凉越。想必是去打探消息去了。 明尔被一语说中,没敢直接去接信。 陈归尘见他不动,自己手一招,那盘旋不下的小鸽子,乖巧地向着陈归尘的方向而去。取出灰鸽子身上的信纸,他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明尔。 “你看你又想知道,又不愿意把它招来。现在落入我的手中了吧,我也是被迫打开这纸的。我们之间没什么矛盾,相处得很和平吧?是吧,明尔公子,我没强迫你。” 陈归尘念叨了一圈后,在明尔又羞又怒地目光中才展开了信纸。 信纸上血渍写着几个大字: 回城宣战!别来! 陈归尘嗅出信纸上的血锈味,抬眼关注地看了一下明尔。明尔却在此刻面无表情,似乎是坐得入定了,看淡生死一般冷漠。 他吞咽下一口气接着说:“这样正好了,跟着你们直接打道回府。” 陈归尘把信纸拿给小师妹,常乐至接过信纸看了一眼,还真是不假。这是什么意思?凉越冲着明月楼的人发起了主动攻击?并且明月楼的人伤得极重,或许已经死掉了? 凉越对南鸢出手了吗?怎么这么突然,肖寅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常乐至怒气上头,拔出手中的匕首就架在了明尔的脖颈之间,稍微一偏头,这处薄薄的皮肤就会被划上一条口子。“你不只是来绑五皇子的吧?你来做什么?” 明尔不说话,沉默掩盖着自己的心情。 “你不说话,这刀子可也不会说话,听说过同命相惜吗,它也很喜欢你这种不说话的人。” 正好常乐至也不想给他留情面,就是他们明月楼的人参与了黄金失踪的案件,害死了常府一家人。 “别冲动,脏了你的手。” 万舒望嘴上这么说中,实际在暗示常乐至: 弄死了他,你也没办法再名正言顺的待在京都了。 是,要是在没有他们把柄的情况下,随意处置了明尔,自己也难逃追责。 “我来吧。我反正也不怕死,一个仵作出身而已。”陈归尘眼神发狠向着明尔一刀刺去,明尔一点没躲,陈归尘刀尖一转,一下子扎到了身下的土壤里,接着拿出来的时候,一只蝎子穿在了刀尖上,他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仿佛刚刚刀要刺向明尔这件事根本就是虚假的,他说道:”好险。这蝎子很毒的。“ 接着把它甩得远了些。 “你倒是有点血性。“陈归尘无趣地把刀子还给了常乐至,“不用着急,肖寅他没问题。我都看得见。我看得见万舒望的命盘,十分清楚,守护他的那个方位其中之一就是肖寅,他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 肖寅被关在白家军营审讯室的第二天,白秫亲自去给他送饭。 “你主子和你主子的夫人已经走了,回城了。” “知道了。”肖寅一如既往的脸色不好看,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和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接过白秫的饭菜大口吃着,补充身体需要的营养,只有这样才能时刻保持良好的状态。 “你就不怕我把毒药下在里面?毕竟可是你们的人杀了我白府的人,按理我复仇给你偷偷下药,你死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放我主子离开,就值得我相信你。想必白将军也是相信他们才肯放他们走。” “错了。我只是相信白疏疏而已。”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更相信我们五殿下吗?就凭白疏疏是你们白家的人?” 白秫嘲笑他:“你护主子的样子真是直白啊。上辈子他救了你全家?” 肖寅哽下食物,没接她的话。白秫也有其他事要处理,自从军权现在全掌握在白家的手中之后,四面都虎视眈眈。失去了与白家对抗的人并不是一件好事,这让朝廷觉得失去了制衡之力,反而谨慎起白家来了。 这次白府死了数人,还被白秫擅自做主审讯拷问,擅自放走了南鸢来的人引起了诸多人的闲言碎语。 白秫虽然相信白疏疏会回来会给自己一个答复,但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自己能不能顶得住多方的压力。 白秫出了审讯室,看了一眼外室随意放置的那具傀儡,这傀儡还被放在这里。 “白将军,你怎么又去给那南鸢国的人送饭?” “我吩咐你们去农院送的饭送了吗?” “怎么他们不怀好意的来,我们还得管他们吃饭的事情啊?” 军营里跟着白秫的有几个她带了好十几年,信得过的人,所以把肖家军的事情交给了他们。 “他们不怀好意的来,如果出了事情,我们凉越就说不清楚了。你们注意一下,去的时候一定要确保食物和周遭环境的安全。如果有什么反常的人立即通知我。” 白秫这几日照样每日亲自去给肖寅送饭,她也怕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人会在饭菜里做手脚,要是把肖寅给吃死了,这事也难办。 “他们今日也还没有回来。你不着急吗?”白秫见肖寅每日都吃好喝好,一点没在心上,还当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心里无事。她对于肖寅的戒备心也少了几分。 “有什么好着急的,我们家殿下肯定会找出这背后的主使的。不过就像你们那日所说,是有心之人在挑拨凉越和南鸢的关系。这次失败了肯定会有下一次。小心提防吧,白将军” “这些道理不用你说。管好自己吧。”白秫透过小窗看向他里面,“不换衣服吗?” “我得有换吧?” 白秫塞了一套轻便干爽的衣服进去,“把你对面墙左边摸一下,有一个机关,里面有热水。” 肖寅惊讶地看向对面的墙体,“怎么这里还有这么齐全的配备?” “不聊了。去洗澡的时候祈祷你的主子快点回来吧。我顶不住的时候就只有把你交出去杀了。” 肖寅无所谓地笑笑,脸上又立马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夜色之下,军营里点燃的火把,照得半边天明亮,肖寅洗漱完后身体和身心难得的清爽。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了。 小窗户外传来白秫压低的嗓音:“肖领头,你们南鸢来人了,这气势很足啊,足足有一万兵力,是我信错人了。” “什么情况?” “看起来他们是来宣战的啊肖领头。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城了这么多人。” “不可能,他们再快这几日时间也还没有回国都,怎么会如你口中所说来了这么多人。” “哼。”白秫冷哼一声,掏出钥匙打开了审讯室的铁门。 肖寅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白秫,却见她抛还给了自己被收缴的武器。肖寅单手快速接过长刀,白秫冰冷得如同冬夜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出去看看吧。” “你真的?” “我信白疏疏,我的人不会向你动手。其他人你可当心。跟上!” 白秫来不及多说一句废话,飞身奔出军营审讯室。肖寅出了那隔音极佳的审讯室,才听清楚了军营外的厮杀声音。 军营驻扎的地点是国都外围的郊区,这些人目标性很强,直接就是冲着郊区外的白家驻扎军营而来的。 “还说不是你们?白将军,我看我们都被他们骗了!您还把那皇子和他夫人放走了,他们就是在利用你的信任!” 白秫的信任之语在这一刻显得十分苍白,周围许多贴心的手下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虽处于尊重没有对肖寅直接动手,但每一个都是怒目而视。 肖寅疲于解释,也不知道怎么阻止自己的语言解释,他的一张脸毫无保留的透露出自己“不知道”、“不明白”、“不理解”,以及担忧。 真的就是不知道情况的懵了。 “白将军,请你相信我。诸位,我可以以我的性命担保,这些人不可能是南鸢的人。” “哼,白将军别相信他了。这还有更好的解释吗?先押送什么所谓的刺客,潜入一大批人入城,随后先利用你的信任把他们的主子安全放走,之后再里应外合夹击我们。这一切都说得通。” “不,这一切说不通!我的肖家军可还在农院?” 白秫点点头,她其实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肖寅的立场,她知道他不是。 “我马上调令肖家军,一起护城!这样足够证明我们的立场了吗?” “你可想好了?肖家军是你带来的兄弟、亲人。你这是为了一个非南鸢的国家而调令他们的生死。” “我……”肖寅有权利调令他们,但正如白秫所言他们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要替他们和死亡做赌注。 白秫没有催促,先回头吩咐起各个部队的小队领头,安排部署好诸多防御措施,力求阻拦在郊区以外的地方,不能进入城区。 第120章 乱了2 一片混杂之中,肖家军的身影从军营的后门涌入了大堂之中。 “肖领头!我们哪里能受这种不明不白的屈辱,咱们肖家军从来都是正正当当的。我可以上阵!” “我也可以上阵!我可不愿意在外丢了纭将军的脸。” “对,我们肖家军才不是什么里应外合的内应。” “肖领头,下令吧。我们随行一路了,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秫手一挥,令一下,白家军营的人已经鱼贯而出向着防守线而去。她才得空看一眼一边肖寅,他今日的表情甚是复杂。 既有些不开心又有些开心,还有些眼红。 “这就是战场的残酷。你还是小孩子吗?这是你第一次带队指挥?”白秫出言看似讽刺地语气说道。 “是,我一直都护在主子身边,虽然是肖家军的后代,但我从来没有背负这么多沉重的性命。” “怕死,就不应该进军营。你武功不错,但性子太软弱了,肖寅。”白秫果断的上马拿着长枪而出。 她相信他不是来里应外合的宣战内应,但她耽搁不起时间等他做决定。倘若今日败了,凉越国都完了,白家完了,肖寅和他的肖家军都得一起完。倘若今日胜了,他肖寅还站在那里,那她果然是信错人了。 顶不住各方给自己的施压,她也只能被迫按照内应处决了他。 白秫心神不宁了一小会儿,但一旦面对敌人就十分集中精力。很快就把肖寅的事情抛之脑后。 凉越国都城外,明月楼的五人小队姗姗来迟。站在城门外,他们看着外面的兵马众多,火箭射向城墙,还有投石机器往城墙上抛掷。 “这是突然打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明尔公子说没打起来,让我们奉命来打探一下,再挑唆一下凉越啊?” “不对啊?明尔公子说,没多少人啊,就肖家军一百骑,怎么这里冒出来这么多人。” “诶,你们看城墙里面。” 五人仔细一看,才发现不仅外面在攻城,里面也已经乱成一团,火光漫天。 “这是我们的人吗?”一人发出了疑问。 “这也没有标志,也没有旗帜。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人。” “笨蛋,你们说的我们到底是指南鸢还是北原?”一人点出了关键。 “不管是南鸢还是北原,现在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我们五个人能帮什么忙,赶紧给明尔公子传信吧。就说打起来了,让他别来了,准备收网。” “咱们身上都没带笔啊?什么能写的?” 话语刚毕,血光四溅,直接一个人扑倒了过来,被砸碎的躯体,血色飞溅到四周。 “就用这个吧。” 五个人把信件发出去之后,就潜伏在了凉越的城外不知道该如何。面前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和二皇子同明尔公子讲的不一致。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突然开始攻打凉越了? ~~~~~~ 听了陈归尘的话,万舒望和常乐至的心情是放松了,但明尔却弄不明白了。他心知肚明,发动战乱的一定不可能是万舒望和肖寅带过去的才一百号的肖家军。那究竟是谁先动的手? 三人看着唯一一个外人,又觉得这人没什么威胁,才说起话。 万舒望说:“不是我们动的手,肖寅和肖家军不会向凉越动手。” “明尔公子说说吧,是你们的人吧?明月楼的人动的手?” 陈归尘见明尔咬着牙不肯说话,又说道:“隐瞒这么深是没有意义的。你们已经被北原国抛弃了。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明月楼只出去了同你一起来的五个人,不可能有本事闹翻凉越的。你现在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突然动的手吧?” 明尔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陈归尘把他的事情看得半清楚,再通过这一半的清楚打探完整的面目。 他环顾四周,随意指一个方向:“明尔公子,你想想你自己安排得人跟着你吗?” 明尔顺着他的手指尖看去,又看向其他几个方位,还真有人。不过来时自己的注意力都在赶路上尚且没有注意到已经被人跟踪。 “是你们派的人暗中保护?” “想什么呢?我们哪儿有多余的人保护。”陈归尘嗤笑一声,“还是不死心。那些人可不是我们的人,是你们北原国,哦不,你还没承认你是北原国的人呢。那些人啊,都是北原国派来跟随你的人。” “哟,看你这表情是不信?不信也好办,你们北原国身上的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给你抓一只回来你亲自看看。” 陈归尘把抓拿人说得像逮小鸡一样清楚,用一只来形容。明尔怕他会提前做什么手脚,便坚称:“你抓回来,我自己辨认。” 陈归尘无所谓的点点头,反正真相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脚尖轻点地,一下子跃到了附近的树上,身影快速,只在风动树叶之间便抓了一个人回来。 还真有人? 明尔不确定,怎么还真有人跟踪自己。 他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人!?这分明只是用九家人秘术炼制的傀儡。是一个丝毫不起眼,放在人群之中完全没有特点的普通人。 “喏。” 陈归尘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着明尔。昨日夜晚他便听小师妹说了,这明尔身上有蛇绫,附近一定有他的傀儡在。 “喂,这位兄弟,你说说吧。是谁派你跟踪明月楼的明尔公子的?”陈归尘故意对着傀儡假人问话。 那假人只有一丝微薄的自我意识,他发出声音说道:“和你无关。快放了我。” 明尔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自己的底牌竟然也被他们知道了,他偷藏的傀儡就是最后在暗中协助自己的底牌。 “我不知道,”明尔松口了一句,“我们没有安排人去凉越发动战争,这些人的来历我也不知道。” 陈归尘眼观其心,知道这句话明尔确实没有说谎,便递给了常乐至一个可信的眼神。 常乐至同万舒望小声的交谈了几句。万舒望回头看向四周。 “看来下下的这些人跟踪他,他是真的不知道。”否则明尔不会在逮住一个傀儡之后就送了一句实话出来。 “这周围还有多少人?” 万舒望的观脉眼透过山石草木,清点周围藏匿的人骨数。 “东方位两人,西方位两人,北方位三人。他们是随着明尔一起来的,一路上一直跟着明尔。” 常乐至又给陈归尘递回去一个眼神,他心里了然,先放下了抓着的傀儡。 几人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又恢复了平静。 到了晚上,月色依旧很明亮,常乐至的找了个借口脱离人群后向着东面的两人摸去,而原位的万舒望则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形,一团温和的光。 她像一只山林之中生活的野生动物一般,快速而敏捷的向着目标点而去,那团光亮如同一条流动的线,很快她停了下来。 接着他便看见两个人的手骨被折得错位,那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反抗,双膝齐齐跪地。其中有一人手势正如同要放信号,却在牙齿咬住信号弹的机关还没拉开时,被她一手打断。 接着他看见她提溜着两个人又往近处来,越来越近。 最后出现在眼前。 而在其余人眼里,只能看见两个离地几公分漂浮着的人,又一下子摔到了地面上。发出了声音惊醒了众人。 明尔看着地面上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一辨认。这是北原国的密探组织啊,是专属于国主的一个情报组织,即便是义家人也完全无法插手的组织。 明尔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有纹面,纹面代表着他们的代号,这样国主可以第一时间发现有没有妄图浑水摸鱼冒充顶替进去密探组织的人。 这俩人的脸上都用专属于北原国的文字纹面着“四十九”、“五十”。是较早些年就加入密探组织的人。 明尔不动声色,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国主派来跟踪万舒望一群人的还是跟踪自己的,但,无论哪一种都已经告知明尔,国主对自己不足够信任了。 “哟,这两位是什么人呐?”陈归尘故意走上前去看,而万舒望则注视着常乐至再一次离开向着西边的两人而去,如风过林间,和刚才如出一辙,两个人被摔在了几人的面前,接着是另外三个,一共七人。 常乐至不说话喘口气坐在了一边的阴影里,身形才慢慢的显露出来,接着杏子赶紧递过去一壶水。 “哟,这几位又是什么人呐?”陈归尘故意凑过去又看着几个瘫倒在地的人,几位的眼睛瞪得老大,但是没有一个人有余力站得起来,有的仰着头看他,有的干脆闭着眼睛不看。 等几位之中有人疼痛劲儿缓了过来,才叫嚣了一句:“偷袭算什么本事!?” “跟踪又算什么本事啊?”陈归尘拍了拍叫嚣者的脸蛋。 第121章 开始反击 陈归尘接着看见了他们下颌左边的黑色字体。 “哟,你们干这行的还纹面啊?” 那人张口就想咬一口伸到面前的手,被陈归尘一眼识破在就要咬到的一瞬间抽离了手,那人牙齿狠狠地碰撞到了一起,疼得他泪水直打转。 “说吧,跟我们一路了要做什么?我们可从来不会留无用的人。” 那人横眼看了一边安然无恙坐着的明尔,才说道:“这事和你们没关系。” “和我们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和你?”陈归尘的目光故意看向端坐在一边的明尔。 明尔的心里早就在见到这几位纹面的密探时乱了。 而在一边的万舒望则更加坚定了这些人暗中跟踪的目标就是明尔。 那天夜晚,他便注意到有一群人是偷偷随着明尔来的,随着明尔带来的随从相继离去,这群人也没有离去,那他们必然不是来帮明尔的忙的,而仅仅是跟着明尔的。 可是他还不能确定他们是明尔自己安排的人,还是明尔也不知情有这群人的存在。所以他当即决定带着明尔一起走,想办法让这群人暴露出来。 直到刚才归尘师兄抓住那个傀儡,明尔一下子就泄了气,没底气了,这个时候万舒望才确定他本身也是不知道这群人存在的,他们不是明尔安排在暗中保护自己的。 看着明尔异常的心跳,万舒望知道他现在有一丝紧张了,他猜测明尔认识面前这几位,甚至于明尔也知道他们跟着自己的目的。 整理好自己气息的常乐至从树林后面蹿了出来,指着那些人的纹面说道:“这些是‘49’、‘50’、‘51’的数字,其他几位依次排列。” “哟,厉害呀。这些你怎么都认识。”陈归尘十分夸张的夸赞道,实际上他自己本身也是认识的,也知道这群人的身份。但是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个才三十岁年龄,并且小小年纪就上了百空宗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知道这些文字才对的。 感受到来自师兄不走心的夸赞,常乐至没有计较,继续说道:“这是北原国的文字,这群人是北原国的人。是你的人吧,明尔公子?” “北原国的人怎么又变成我的人了?” “哼。明尔公子,你们明月楼的人几乎都是北原国的人,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在我的面前装了。” “在没有证据的事情上如此笃定,只会让万帝失信于你的蒲亲王妃。” 明尔一口咬定他们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不承认。 “诶。暂且不论这事。”陈归尘出面把话题拉回这躺着的七人身上,“这几个人是北原国的人这是肯定的。只是我听说,北原国主养了一群密探,他们脸上有纹面,该不会就是这群人吧?” 陈归尘故意透露出自己知道的一点信息,引诱师弟师妹继续讨论下去。他斜着个眼睛观察着自己两位师弟师妹。 常乐至说道:“看来你的主子不是很相信你的能力啊明尔公子。背着你还安排了几位自己的密探来监视我们。” 再一看明尔强撑着自己的倔强,嘴硬的回怼:“我的主子不是北原国,这群人和我没关系。” 万舒望在一边补充道:“明尔公子也听见了吧,这群人的目标可是你,不是我们,他们是跟着你一路来的。想来是想刺探明尔公子的行动情报,而非我们。” “呀。你这么一分析就合理了,十分合理。”陈归尘假装恍然大悟地附和。 明尔脸一冷,嘴硬地质疑道:“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谁知道这群人是跟着你们还是跟着我。” 陈归尘一语道破明尔心中同样的想法,“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代表你在你主子心中的地位已经不保了,你的主子不信任你了。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恶化就是从信任二字开始的,一旦开始了怀疑,以后做什么都带着几分猜忌。你想想看,凉越怎么突然打起来了,你都不知道呢?” 明尔心里当然清楚陈归尘的说法无误,但自己是二皇子派来去凉越刺探情况的,顺便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促使凉越和南鸢的关系恶化开战。这么看来,这件事即便是二皇子也不知道,自己倒只是义家安排去南鸢明月楼的普通奸细,但文以平不一样,她和她的孩子更不一样。 虽自己为人尊敬,是北原国家喻户晓的义家二子义城,而自己依旧没资格称文以平的生母为姑姑,而是要尊称她为王妃。没错,文以平这位南鸢国的平妃,以文家之女入了南鸢皇室,但身上流淌的是北原国国主的血肉。 她的娘亲为了北原国主的谋划,不惜远走他乡,入了南鸢京都,自甘作贱又侍奉了第二个丈夫,文家的老爷。所以文以平其实是北原国的公主,她的孩子就是北原国主的皇孙。 就算是防自己这个没血缘关系之人明尔可以理解,但国主现在连同自己的亲女儿和皇孙也一并隐瞒了。 明尔心事沉重,他有些怀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这些年他享受了太多来自于他人的仰望、赞扬,但有这样的必要吗?恍惚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站在这个位置做这些事,就因为一个名号,一个家族的身份,所以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如今奉献了自己的所有,换得了些什么?一切都是别人的,是国主的依旧是国主的,就连自己也是北原国国主的,整个义家都是国主的。 大哥、两个弟弟也是北原国国主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就连生命的长短线也被拽在别人的手中。 明尔还以为自己是个例外,自己会不会在成功的时候能站出来说上几句话,换得义家兄弟的自由身。 原来国主的猜忌如此深重,明尔直到现在才醒悟,自己也不是个例外。 想到这里,明尔的心头一阵一阵抽似的绞痛,他太忘了,自己不能在心里产生一点对使命的怀疑,这蛊虫能感知到自己的心态变化,所以他尽量做一个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人。 但面前这个仵作真是自己的克星啊,这几日三番五次的惹恼自己,现在又让自己动摇了心神。 明尔脸色煞白,他赶紧封住了自己的脉络,灵气在他的体内四处乱蹿,横冲直冲,该去的和不该去的地方都有存在着狂躁不可控制的气息。他的体内生疼。 随着他的手指果断地点向自己的几处穴位,才勉强控制下来,,但因此他此刻也相当于一个无法反抗和抵挡任何攻击的普通人。 他的反常,万舒望的观脉眼一眼就看穿了。他能出手相助,但此刻的他没有选择趁人之危就已经算是仁慈了。万舒望选择了视而不见,他虽然被冠以神医的名头,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绝对高尚的医师,他无法做到对自己的敌人也一视同仁。 同样知道明尔此刻状态的,还有同为修术者的常乐至和陈归尘,他的手法两位一看就知道他封住了自己的气脉,现在没有灵气运转,他无法使用任何的东西,包括躺在一边的傀儡。 “走吧。”陈归尘拉了他一把,扛在肩上,“我们抓紧时间回南鸢。事情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我们是时候把该清扫的人一网打尽了。” 几人商量好后,收拾了现场。这几个纹面的北原国密探一人不留。 ~~~~~~~ 凉越国都 在郊外大战一夜的消息,次日下午才传到了国都之中,群臣又一次上书求国主召见白秫。 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白秫不是一两句搪塞的话就能阻拦这次会见的。她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指责的心理准备。 一夜大战后,外城的军火势力逐渐退去,内城突然冒出来的人也清剿得差不多,抓了二十余人关进了军营牢房里待审。 白秫身侧站着的是穿着被刀剑割成一身烂布的肖寅,即便身上的血痕满布,他眼神之中就同久未嗜血的野兽一般坚毅亢奋。 “还没打够?” “你觉得他们还会来吗?” “会不会来就要看我今日朝堂上的应对了。我相信不是南鸢。”白秫心情沉重,声音也带着无力、无奈,她想了一下合不合适,还是关心地多问了一句,“你的肖家军兄弟们怎么样了?清点完人数了吗?” 肖寅心子一抽,虽然出门之前,他知道战场的残酷,没有不流血的战争,但这还真是第一次他作为负责人,领头指挥。亲身体验自己对他们命运的影响。一声令下生死未卜,而肖家军又是出了名的不会退缩。 “嗯。伤,是少不了的。”还好暂时没有亡故。 “不过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要去上朝?现在还不确定那群人是什么来历,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你是白家军营的主心骨,现在要走?要是突然来人了,我怎么办?” 肖寅盯着白秫的一举一动。 第122章 凉越难 要是她真的要走,自己可能得上手了。她要是走了,保不齐这军营里白家军的人会生吞了自己,他应付不来的。 “你放心,我出发前会嘱咐军营所有将士听令于你的。”白秫抓紧时间,一边换下自己的盔甲一边和他沟通,一点没耽搁。 肖寅的臭脸难得露出了惊掉下巴的程度。 “你在开什么玩笑,先不说你们这些白家军会不会愿意、服气听我的。就是你,你也不能这样掉以轻心吧?你把你们凉越的军人交给我一个外人?” “现在是特殊时间,你是肖家军传统军训练出来的,又是肖纭大将军的唯一亲儿子。在我排除你是不怀好意的情况下,你的能力我是绝对认可的。实不相瞒,白家军是有些山穷水尽了,我现在还没有挑选出第二位能接替我的人。他们确实是优秀的将士,但只做将士的士兵是不能走上将军位置的。” “白将军!?你真要走啊,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快速回来的。所以我现在不能耽搁了。”白秫一边说着一边穿上一件得体的外衣,随着她拿起剑,另一只手抛给他一块儿令牌,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点多余的。 肖寅接过手一看,她还真的敢把号令牌给自己。 ~~~~~~~~~~~~~~~~~~~~~ 凉越朝堂 “听闻昨夜有组织有纪律的一批军队向国都郊外发难,死伤人数还没有统计出来?” 凉越王对白秫问起。 “军营损失百名将士。”白秫立马回复道,她一夜未眠,逼退敌军后就赶紧安排了人员清点和伤亡后事,随后直接奔赴来朝堂。 凉越王信任白家,也信任南鸢,当年便是南鸢向先国主伸出了援手才稳住了国事,凉越是受南鸢恩泽的,现任的凉越王自然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南鸢,所以才放手白秫去做。万万没想到昨夜一事,群臣之间已经流言四起,自己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进行不下去了。 “百名?”凉越王的心里还可以接受,这比他想象中的伤亡控制得小,但他依旧不能露出任何一点放松的神色,他带着愠怒继续审问,“南鸢来的那些使者呢?有消息了吗?” “国主放心,昨夜一事,肖家军为了同我方并肩作战也都受了伤,他们为了保护南鸢的清白一直冲锋陷阵在第一线。南鸢来的使者一定也会回来的。” “国主,微臣有话要说。” “讲。” “想必国主也清楚白家同南鸢白家是同源,而这次来凉越的人之中就正好有蒲亲王妃子,恰好这个人就是白疏疏,是当年从凉越迁去南鸢白家的后人。 近些年来,您放权给白家得越来越多,如今的白家较之当年更盛气凌人了,放眼整个凉越找不出第二个与之匹敌的势力了。 国主一味的相信白秫将军的决定和判断,是不是有些欠考虑了。” “国主,微臣也有话说。” 凉越王保持着体面,招招手道:“说。” “微臣觉得不论从什么角度来想,都应该再提一位将军上来,自从叶老告老还乡之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白将军一人独当一面,又是操心训练的,又是要关心边防战事的,偶尔还要兼顾白家的内务,十分的操劳。一男子尚且吃力,何况白将军还是一介女流,这样下去身子肯定是吃不消的。” 凉越王不着痕迹的叹口气,那不也是凉越军事之上,除却叶老这位开国将军之外,再拿不出第三人了吗?白家白秫现在就是凉越军方唯一的顶梁柱。 要不是叶老的儿子不争气,如今在军队之中依旧是有他的一方势力的。 凉越王反问道:“诸位既然都有这样的心思了,那不妨说说孤听听究竟有些什么好的人选啊?如果有这样的人才被淹没,孤必定是不允许的。” “微臣之见,袁家的后辈倒是从小习武,在军营里也过了十载了,如今已经三十余岁,也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凉越王看着说话的人,谁不知道这是袁家的表亲,这种时候还把算盘往自己家人的头上打。能和白家的白秫比得上一点吗? 白秫那可是真的身经百战,不到二十就上战场和北原的势力交战,那是真刀真枪。 说到这里,白秫也听不下去了。“下官也有话要说。” “请讲。” “袁家的那几位后辈确实在军营之中表现出色。昨晚感谢他们的奋战,我今日出发之前去看望了一下几位,伤得不是很严重,做长辈的不用过于担心。” 那人被说得一脸难看,识趣的对白秫 道了谢,退了回去。 “还有其他的人选吗?畅所欲言,都说里孤听听。有能力的人自然是可以提拔到将军之位的。” 有了刚才那一茬,现在都不敢吭声了,怕这白秫又抖露出来谁家的后生正在养伤。 “既然大家一时半会儿讨论不出人选,那就下去之后继续讨论吧,有结果上奏给孤,孤同样受理。现在来说说南鸢和凉越的事情,诸位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如何?” “微臣刚刚说的话,就是想表达的全部意思了。南鸢的白家是南鸢首屈一指的首富,而如今凉越的白家……”那人看了一眼白秫,又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又是凉越势力最旺的家族。” 看来这朝堂之中的人,不乏猜测这是两个白家联手起来造反的人。白秫气急上前一步直接说道:“不用拐弯抹角,老丞相就是觉得这是我白家和南鸢联手想要,里应外合想要攻占凉越国都是吗?” 白秫怒目而视,那人不敢看她,但旁边的人却咄咄逼人道:“白将军何必动怒。现在不也是在讨论的阶段吗?要是下了定论,今日便不会召见你了,而是送一张圣旨去了。” “你是孤吗?轮得到你为孤做安排。”凉越王太阳穴胀疼,这些人是越来越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不敢。”那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激也退下不敢说话了。 白秫见状才继续斗胆发言:“这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是这么想的?又有多少人觉得我白家在觊觎凉越的天下?我白秫拼死在前线这么多年,献上了多少白家人的鲜血,这次同样的!死在白府的是我白家的人!你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人敢接我的号令,有人敢上我的位置吗?我让出来,能活着下来,我让出来!我不要这个什么第一女将军的称号,我拿这个干什么?我能拿这个称号保护得了白家的兄弟们!?保护得了我的家人!?谁来接!我给!” 朝堂上鸦雀无声,谁敢接,谁也不敢接。但就是眼红她的地位势力,为什么没有分一点落在自家的头上。 白秫收放自如,她这次竟然连刀剑都还没拔就让这群人闭嘴了。见状凉越王转移话题问道:“这次的事情,白将军有什么高见啊?” “毫无疑问,我相信这次不是南鸢的势力,同样他们应该是受到了和我们一样的挑衅。 那个押送来凉越的人质就是最好的说明,进来凉越之后他便不见了,而那个人我弟弟白炊烟是亲眼看见过的,那个人是真实存在而非南鸢虚构的借口。 想必他们也是受到挑衅猜测是我们的人干的行刺皇室之事,才来到了凉越。这其中布局的人,我更愿意觉得是北原国之人。” 凉越王点点头,实际上他心里也是这么猜测的。北原国消停了很多年了,大家都快把这个不安分的国家忘记了。 “当然,我现在确实拿不出十成的证据,但只要过些日子南鸢的使者回来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凉越王看其他的人都没有再想反驳说话的意思了,便匆匆宣布了散了。诸位为官之人慢慢悠悠,又各怀心事的走出了殿内,唯有白秫匆匆离去不肯耽搁一分一秒。 今日她已经了然,凉越王是百分百相信白家,和支持自己的。只要有相信自己的明君在,她便值得,无所畏惧。就怕是君王寒了自己的心。 而这些老鼠屎,被消除掉被其他有能力的人取代是迟早的事情。 白秫很快就把不愉快的事抛之脑后,又投入了新的战事烦恼之中。 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肖寅在房间内给自己留了一份晚饭。 “你可算回来了。我今天和你的手下待了一整天了!提心吊胆的。” “肖领头竟然害怕我的人,这里可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是讲文明的。” “你的手下之中,有很多出色之人,怎么你都没看上?不提拔上来?”肖寅有心提了一句,今日他确实在军营之中帮她观察着手下的一群人。 这些人之中,有不少的人中龙凤,再练几年或者多上几次战场,那是很有望实现质的飞跃的。他们不仅思维敏捷,战术奇,身手也是一流的,为何今早白秫还说没有合适的人。 第123章 回京都 白秫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观察起自己的人来了。 “你看的那些人有多少是男多少是女。” “嗯?什么意思?”肖寅不理解她为何如此过问。 “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 “我没怎么注意,我只在观察他们的实力。不过应该有三位是女生,两位是男生吧?但这有什么影响吗?” “没错,我也考察过他们,他们三位女生两位男生都很出色,其中最出色的是一位女孩子。 她是十四岁被我伯伯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从此就被我收养在了军营里面。其实她不是孤儿,不应该用收养这个词,她有家,是家中独女儿,为了赚钱给生母看病,在外面下苦工,自己生了重病也不知道。 我便骗她入军队,告诉她每月的月钱比她下苦力多,而且包吃包住,她就来了。我没想过她会如此认真刻苦的练习,我的打算是给她一个理由既能拿到给她娘治病的钱,又不至于把自己累死。其实这里的月钱也不多,但这个谎言,却被她的天赋与努力发展了今日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原本可以马马虎虎、混混日子,原本不需要这么刻苦的,没想到她十几年如一日的练习远超了比自己年纪长的前辈。 要是选一位做带队的将军,她绝对是不二人选,但偏偏是她、不能是她。她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是希望。做将军的哪个不是以命相博的,她不应该如此。 可我要是选了其他几位中的一位,这势必也是不公平的,我过不了心里的睁着眼睛不选她的心里难关,我没想好这件事。” “这件事,你问她不就好了。当事人的意愿才是首位。”肖寅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 “噗嗤。你和我那妹妹说的话一样。” “妹妹?白将军不是只有白炊烟一个弟弟吗?” “是。但我还有一个,不是亲生妹妹。是特别的一个好妹妹。” 白秫想起来,她的银杏妹妹大概是不想让蒲亲王身边的人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的。 “我那特别好的妹妹也是这么建议我的,时隔两年了,我还是问不出口。因为我知道答案,不问也知道她的答案,她看我的眼神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她想站在我的同一侧并肩作战,所以才努力的训练。是我一直不忍心接受她的想法。” “白将军对她的信心还是不够,你能活成凉越第一女将军,为什么那位小妹妹就不能呢?何况,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做一名普通将士同样也要面对生死。要解决后顾之忧,不是让她活着就够的。” “你有何高见?” “我主子说了,要让将士们安心,就要给他们足够的保障。既然如此就多给他们的家人关怀体恤。” “给战死沙场的将士家人发放抚恤金是无可厚非的。可悲的是,不多不少的银子怎么能抵得上他们亲人的性命呢。”白秫惆然,她缓慢地吃了一小口饭,‘这就是残酷。再多的抚恤金,等病老之时,也无人照料送医,只能在床上无力等死。“ “白家军也不用这么悲观。这么多年过去了,凉越一直处于和平期,也就这次发生了意外。” “战事都是一触即发、突如其来。否则你和我都不会在这里忧心忡忡的战备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什么人。说回我那位能兵吧,她叫齐乐。” “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她亲口告诉我的。” “你还和我的人私下里交流?”白秫挑眉看他。 “抱歉了白将军。你把号令牌拿给我,我也害怕,就选了个你身边亲近的将士拿给了她,没想到她不收,说要你亲自交给她。于是我答应了她帮她问问为什么她没资格拿你的号令牌。” 白秫正郁闷得想添几口饭堵自己想骂人的嘴,就听见帘子外传来齐乐的声音:“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白秫猜到刚刚的话多半她也是听到了,肯定是身边这个管闲事的肖寅让她来偷听的。 “白将军,阿乐其实也有些事情一直瞒着您,欺骗了您许久。” 帐子里冒出个短发束得高高的,脸上无任何的修饰,把脸型都显露出来的姑娘。正是这张脸露出来脸的皮肤状态把她的刻苦彰显了出来。 是沙尘、泥土、日晒以及各种刀剑暗器不小心划伤后留下疤痕的脸,但即便如此,她眉宇间士气逼人。 她的目光注视着白秫行了军礼,接着说道:“这些年每次放假,您让我们回家的时候,我都没有回去过,我已经十来年没回去了,我一直瞒着您这事,是不想您因为我当时撒的谎把我赶出军营。 您捡到我的时候,我根本不是为了娘亲治病才去干重苦活儿,而是为了给我赌鬼酒鬼的哥哥还债,我双亲被他气死之后,就剩我和我哥相依为命, 但他还是死性不改,债主逼得没有办法了,我只好出来打工赚钱给他还债。被您捡到的时候,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有这样一个难以启齿的家人,所以才骗了您。 您能让我待在军营里,是我撒这个慌换来的最意想不到的事。从此我有了正当的理由不回那个家,不被债主追得满城又躲又跑。 我本就不想回那个地方,不想待在我那个赌鬼酒鬼哥哥身边。月钱我存着帮他把债还清了,之后他再欠的钱我都一分不给了,再来找上我要钱的,我都揍了一顿,也算是彻底和过去的事情扯清了关系。 我现在无牵无挂,就想能死了有人为我祭奠,不至于太凄凉。我能有这样的机会成为将军荣誉的战死沙场,然后为我欢送吗?” 白秫听完,不再犹豫。 “这第二块儿号令牌交给你了。从此你带领三个大队。明日我就上奏请凉越王提拔。” 正好堵了今日在朝堂山叽叽喳喳,想针对自己的人。要是不服,就让他们的亲戚来和齐乐打!比自己口头周旋省事得多。 “这事也算是解决了,你看我能不能带肖家军也先返程了?”肖寅试探地问道。 “实不相瞒,这事……” 肖寅期待的看着白秫。 “当然是不行的。我今日在朝堂上明嘲暗讽,阴阳怪气已经受够了,要是把你这个唯一的‘人质’给放走了,我明天可真的别想干了。” “那我可以书信一封给他们讲讲这边的情况吗?这事挺突然的,料想他们也还不知道,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他们回了南鸢也可以调兵支援我们的。” “书信,你?你不行。” 肖寅臭着个脸,刚刚期望的眼神都落了空。 “但是我可以。我可以给我的白疏疏妹妹书信一封。” 白秫拿出纸笔,直接开始着手写信的事情。她和银杏前几年就培养了几只通信的信鸽,只负责送两人的书信,正好很久没用了。 “写什么好呢?” 白秫拿着笔杆久久未落笔。 肖寅看着手中的武器,不经意地说着:“就写,凉越突发战况,疑北原国人。处理国内事后,速增援。” “倒是可以。”白秫也给面子的如上写了一份,出帐子召唤信鸽,把信纸传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安全到达南鸢,事情进展怎么样了,找到杀害白家人的真正幕后主使了吗?有北原国的证据了吗?” ~~~~~~~~~~ 四日后南鸢国京都内 “宣蒲亲王。” 万舒望赶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这个时候是万帝在后院稍作休息的时间。他的性子有奏折要处理都会推到晚膳之后,再熬夜到子时办理。 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但今日还是破例了。 万帝马不停蹄地赶去殿内,坐在殿里等候万舒望一行人回来。 侍卫推开殿堂大门,随着一丝缝隙,光芒刺入了进来,万帝注视着从门口跨步进来的万舒望。 很好,安全。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受一点伤。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儿臣叩见父皇。” “说事说事吧。凉越那边怎么说?” “是。原本是他们该给我们一个说法,现在局势完全扭转了,轮到我们给凉越一个说法了。我们进都城的第一晚凉越白家接待了我们,惨局就发生在我们到白家的第一晚, 白府死了七个人,现在欠他们一个说法的是我们,我们处于被动的局面。” “凶手找到了吗?”万帝心里害怕,还好万舒望回来了,要是他回不来……不敢想。 “这次回国就是儿臣向凉越白家承诺要捉拿凶手才顺利从凉越出了城,现在肖寅和他的肖家军还被扣留在凉越。” “你回来捉拿凶手?这么说,刺杀白家的人还真是南鸢的人?你心里有目标人选了?” “父皇,儿臣不仅有目标人选,而且有十分重要的事,此事不仅关乎凉越和南鸢的关系,而且关系这南鸢的安全。这件事我只想在上早朝的时候说,人越多越好。现在不宜走漏风声。” 第124章 相疑 万帝神色随着他的话语更加凝重,他考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便如你所说吧。最近孤听说了一些事情,听说前段时间你把云升街附近的商贩暗地里整顿了一遍,有些人不服把奏折传到孤这里来了。” “是。这事正想向父皇说明,我想搬去云升胡同附近所以才打算把周围的环境和商贩整顿一下。” 万帝没有考虑,不留情面地一口回绝:“云升胡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可以。” “父皇,你说过只要是赏赐,开口必定会同意。这事还算数吗?” 万帝总算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但这话确实是他承诺给天下子民的,自然也包括万舒望在内。 “你想要什么?” “明日朝堂之上,父皇且看看我的功劳够不够开口向你讨要赏赐。” 万帝看不明白他了,他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云升胡同周围住,那里的民间传闻十分渗人。而且那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宅邸啊,除了空置多年的常家常府。 “明日的事,便明日再议吧。退下。” 万舒望前脚跨出宫门,就被梁癸逮住了。 “您可算是回来了,殿下。府上出了人命,一直没等到您回来,我们都不敢有下一步行动。”梁大人官方的招呼了一句,一个简单的开场白。这下五皇子回来了,陈归尘总算可以继续调查下去,好把这个案件了结了吧? 拖了多日了,虽然这些日子奇了怪了,方臾那老爷子也不来烦自己了,但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不然一直挂着未完成的案件,对自己的业绩也有影响。 万舒望看向站在不远的树下等着自己的几人,以及被捆着还没有资格被释放的明尔,今晚的蒲亲王府怕是不能回去了。人多眼杂,明月楼和二皇子的势力肯定都混杂在府上。 “好,有什么问题我配合梁大人,我们边走边说吧。回王府?” “嗯!当然可以回王府了。” 梁大人贴着他的身侧走,两人路过树下等候的几人时,他看向常乐至示意她。等两人走远些后,常乐至说道:“陈仵作你先回王府吧,他需要你。” 有外人在,常乐至自然是不好暴露两人的关系的,便称呼他为仵作。 “你一人行吗?” “没问题。况且他现在状况不好,体内没有灵气,也绘制不了符箓。” “行,有问题立马找我。这是传音符。” 分道后,常乐至在宫门外最近的一家客栈找了一间房,明日好方便和万舒望汇合。她把明尔推进房间的柜子里,不留情地把柜门关上,明尔奋力伸手把柜门把住了。 “帮我去取药好吗?我会死的。” 死?难道你不该吗? 常乐至神色冷漠地低头俯视靠在柜子里的明尔,心里想着但未开口。 看着她冷漠的眼神,明尔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我要是死了,明日你们再再怎么给我安罪名,说我是北原国的细作也没用了。死了的人,在别人眼里看来不就是在栽赃嫁祸吗?我可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富豪明月楼的人,明月楼之于南鸢京都的重要性,王妃也知道吧?他们会相信你们对我的栽赃吗?” “药在哪里?怎么拿?” “明月楼后院二层的左手边数第二间房间,我住那里,里面有个斗柜,在斗柜中央的柜子里打开有一个抽屉,抽屉上锁的钥匙在后院第四层的右手边数第三个房间的书房里,多宝格第三层小盒子里面。” “停停停。”常乐至打断他,“我要是去一趟,岂不是正好给你留出了空档让你逃跑。就算你现在这样跑不远,我怎么能确保你们明月楼里有没有陷阱呢?” 明尔艰难地开口:“我没法证明,但是我要死了你明天也没法证明。” “你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今天这一趟我必须得给你去拿药了?” 明而不语,看似无所谓。 “我让你弟弟去拿。” “明山?他可不在京都。” “听你的意思,明山是已经回北原国了?” “无可奉告,我只知道我要是今日死在这里了,明日你们就只能算是对一个死人栽赃嫁祸了。” “我可没说找你那明山弟弟去取药啊。你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 常乐至说的这个人自然是洛粒,但她虽然知道洛粒是明月楼的人且身份不低,但还不能确定他就是义家的四子,义诚的弟弟,也就是现在所谓明尔的弟弟。 现在放出这样的话,是想验证一下自己是否猜测得正确。 明尔果然表情有变化,这一点是骗不了人的。 “你认识他?” “看来你确实还有一个弟弟。” “你诈我?” “不算是诈你。是为了救你。你也看出来了,我是真的不想去明月楼为你取药,而你也是真的犯病会死,既然如此我就通知一个既知道你的药存放位置又值得信任的人去取一趟吧。” “他?你怎么可能联系得上他。” “这事就不用你管了。” 常乐至用和洛粒常用的通信方式把消息传了出去。因为这几日明尔故意拖延时间,洛粒早就先几人回来南鸢,但又没到回柳家的时间,于是在外也租来间客房住。 这次传信用的是符箓,但这符箓只能局限在三十里地之内,所以有一些堵的成分。直到有声音传了回来。 “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和你哥在一起。你哥犯病了,你取一趟药来。我在宫门外一里地的客栈。” “他犯什么病了?” “你哥犯什么病你也不知道?” “我们从小就分开,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没超过三个月。” “你哥的药在他房间的斗柜中间柜子拉开的抽屉里,抽屉的钥匙在他书房的多宝格的第三层小盒子里。我等你消息,他说他没有药快死了。” 这次传来的声音与其说是亲人的关心,不如说是因为不知情而好奇的疑问。 “他什么症状啊?” “心悸、头晕、呼吸困难且无力。他自封了自己的经脉,现在是个废人。” 这次隔了很久才重新有洛粒的回答。 “我会去给他送药的。半个时辰。” “到了上地自字号十二号房。” “你才住地字号?你现在是蒲亲王妃还差这么点钱吗?” “你哥的命你是一点不关心啊。跑马可快些。” 这次洛粒没有再说话了,想必是在去的路上。 “行了,你弟回去给你带药了。” “咳咳……” 明尔突然是受了情绪刺激一般,病症又加重了咳了起来,嘴角溢了血出来,他强撑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和他有联系?你们认识?” “看来你对你弟弟的生活是一点也不关心啊。没错,之前我就认识他。” “是他告诉你他是北原国的人?是他告诉你他是明月楼的人?是明家老四,我弟弟?” 常乐至看着他埋冤的目光,心凉的摇着头。 “你是这么认为的?你的弟弟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否则呢?我们明家自开国就在南鸢京都扎根,白手起家。到今天都是一步一步起来的。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而你怎么会这么笃定我们和北原国有关系?” 常乐至气愤了一小会儿,却意识到差点上他的当,随后恢复平静应对道:“是你想诈我吧?套我话呢?你的四弟很好,和你以为的一点也不一样。他守着你们的秘密一句话也没透露过。” 明尔便不再说话了,靠着柜子闭着眼睡觉。 坐了很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 “你的弟弟来了。很久没见过面了吧?” 常乐至打开柜门,把他扶了出来安放在椅子上,才转身去开房间。熟悉的面孔穿着极其不打眼的衣裳,俨然一副小二的衣装。 “怎么穿这样?” 怎么能不穿这样,明尔还一直以为自己在柳家干活儿呢,要是衣服不这么穿一出现就出问题了。 “他人呢?要死了吗?” “嗯,那你先进来吧。”常乐至让开路,从门口看进去就看得到桌前坐着的明尔,他撑着脑袋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保持直立,无力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洛粒。 “我想和我哥单独谈谈。可以吗?” 常乐至警觉地看着他:“单独?不行。” 洛粒才感觉到俩人之间不一般和谐的气氛。“你们这是怎么了?” “进去,把药给他。其余的免谈,有事等明天之后再谈。” “明天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常乐至拒绝回答,她不能让意外的危险出现,如果洛粒也是来套自己的话,安排营救他哥的,就不好办了。 她抢夺过洛粒手中的药瓶:“你走吧。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让你来想跟他聊什么就聊什么,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那我问你点事,你和他……怎么样了。” “谁?” “蒲亲王。” “挺好的。” “你这么说……那确实挺好的。”洛粒眼神纠缠着她的脸,“那你就真的决定这么下去了吗?以白疏疏的身份做蒲亲王妃。” 第125章 开始指证1 “你真的很关心这件事情吗?” “谈不上……好吧,有一点。” 常乐至关上房门后说了一句:“回去吧。走远点。” 明日就是上朝了。明月楼和二皇子的势力是跑不了的,但对于这位多年相伴的同伴,常乐至留有几分余地,她不知道洛粒究竟在担任什么角色,做了什么事情,但还是想给他留几分余地。 她对着门外又补充了一句:“别把我说的话不当一回儿事。”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们在做什么?” “你哥就要死了,我要去给他喂药。耽搁不得。”常乐至说完决绝地走开,一颗药从白瓷瓶子里滚了出来,她一把塞进了明尔的嘴里,又把水壶啪的放在他的面前。 “顺顺。” 明尔吞咽了下去,开始静坐,他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静,脸色也恢复了气血。 “这下是死不了了。” 常乐至说着话也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水杯慢慢咂摸了一口。 “明二公子。有件事向你打听打听。” “向我打听?我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是敌对,还有什么真话可言吗?” “你说不说真话我不在乎。我想问的事情是,你这病是什么病?” “问我这个?”出乎明尔的预料。 “当然,我不在乎你说的真假。或者你也可以不说。”常乐至移步到一边的躺椅上,悠闲的晒着窗口照耀进来的阳光,悠闲地摇着。 “你可真好骗,说我要死了便去找人给我送药。那你真的觉得我活着,明日我便会在朝堂上承认你们对我的栽赃嫁祸吗?” “你厉害。你真是忠心耿耿,拿毒药给你们哥几个做胁迫,控制在自己手上的北原国国主真是好本事,真懂得爱惜人才呀。” “你也不用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你我不属于同一立场,各自为自己立场的人做事而已。” “哼。我和你可不一样,你们是施害者,而我是受害者。并且我们南鸢还真没有拿毒药作为看管自己朝政里世家后生的先例呢。” “毒药只是手段之一,万帝当真有没有手握把柄掌控别人的人生吗?真是太天真可笑了。” “蒲亲王妃你忘了你是五皇子的第三位夫人了吗?若没有软肋,为什么要娶不喜欢的人入门呢?人人都有软肋的,这些软肋正是被万帝抓住的弱点,掌控别人的关键。你知道尘封多年的万两黄金失窃案吗?” 触发关键信息,常乐至原本想问的就是这个,但她不能直接开口,本想着周旋一番后再问主题,没想到意外收获,明尔自己提起了这件事情。 常乐至的心情和神色掩藏得很深,不留一点破绽。他知道今日可能是最后和他面对面问话的机会,如果明日的进展顺利,他就会被逮捕,严加看管起来。或许再见就是他死的时候,到那时她再也不能从这个明尔的嘴里得知常府藏有万两黄金的真相。 常乐至十分平淡地应道:“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就对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作为白家的小女竟然连听都没听说过,可笑可笑。可想而知,万帝又对自己的世家大臣,左膀右臂有多少信任呢?再告诉你一个劲爆的陈年旧事吧。” “别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的。”常乐至故意一激,明尔就顺着话继续说了下去:“当时万帝为了早日平息丢失黄金的事情,彰显自己的管理有方,没有疏忽,掩盖这条丑闻。短短不过十日,草草结了案。其中有多少冤屈无以伸,有多少亡魂被扣上了偷窃国库的冤名。你们的万帝真的清白吗?” 常乐至的躺椅越摇越慢,越摇越慢,她就快摇摇欲坠陷入深渊了。恍惚之中,那夜的大火和惨剧就在眼前。她还在努力地听着明尔的声音,他还能不能说出更多的事情。 “你觉得是真正偷盗这些黄金的人害了他们,还是这掩盖丑闻,不愿承担责任草草想粉饰太平的万帝害了他们呢?” 常乐至心里有一个声音,他们都该赎罪。这不是一个唯一选择的答案,他们都有罪。 “为什么不说话了?” “不用一副赢了的表情看我,我不说话不是因为我理亏被你说服了,而是因为这个讨论没有意义。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舒服不了我。” 他轻声哼了一声,既表示赞同也表示他的不屑开口一谈。 本应该结束的谈话,明尔又开口了:“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可以为你们做证,也可以给你贡献一两个和我们明月楼有合作的人。” “什么条件?” “明月楼是我们祖辈的心血,到我这一代其实已经把它看得更重要了。可能这就是北原国身上流淌的传统品行吧,自己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我也有自己最重视的东西。明月楼便是我的最珍视的东西。” “只是明月楼吗?” “当然我还想你留我的命。不过你救不了我,我这么做死是注定的。即便能从南鸢活下来,也活不过北原国主的蛊药。” 常乐至冷漠地看着他对人世的留恋和对自己生命将终结的恐惧。 “你也怕死?” “这是什么话?” “你这么一位坏事做尽,杀人无数,手染鲜血的人,也怕死啊?” “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虽然我是北原国的人,但我可从来没有杀过人。” “对,你没有亲自动手。借刀杀人的人不也是可恨吗?” 明尔看懂了她眼里的仇恨与痛苦,他总感觉面前这个人对自己不仅仅是看敌国细作的冷漠,但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她,得罪过她,何况自己真的没有杀过人。 “你……为何这么说?我们见过吗?” 说吧说吧,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年黄金失窃案被诬陷的常家唯一的后代,质问他自己该不该死,问他有没有忏悔,让他给常府的亡魂陪葬!说吧说吧,让他把那万两黄金怎么藏在常府的事情也一并说出来,还常府一个清白。 不能说,现在说了。自己假冒白疏疏嫁入蒲亲王府的事情怎么解释?这冒名顶替还浑水摸鱼嫁入了皇室,是欺君之罪,后果十分严重。要弄清楚,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要什么时候,他要是进了南鸢的牢房,就不能由自己处决,随时提审了。 “王妃为何一直盯着我?” 常乐至摇着摇椅停止了晃动,她站起来走动了几步,正在此时收到了陈归尘的传音。 “小师妹,明尔那人狡猾,现在他还老实吗?” 陈归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立马回应道:“我看着他的,明日一早上朝,他说他愿意开口作证,但要我们想办法保住明月楼。” “告诉他明月楼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完全不动明月楼。”万舒望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好。” “乐至。”万舒望叫住正准备断开的她,“你想问他常府的事吗?” “正这么打算。” “现在不行。你再等等。” 常乐至又纠结了几秒才应声同意了。 ~~~~~~~~~~~~~~~~~~~~ “梁大人,咱们开始吧。”陈归尘收到传音符后才开始正视梁癸。 梁癸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今日,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五殿下盼回来,盼到陈归尘愿意开口的时候,一句重话也没舍得说出口,等他收拾好了,梁癸才问起:“方丞相的爱女于两年前嫁入蒲亲王府,十余天前被发现惨死在王府上。五殿下作为王府的主子,可有知道的内幕要交待于下官的?” “知道的内幕很多。”万舒望开门见山,“梁大人现在就想知道凶手是谁,好给方丞相一个交代,也好早日把案子结了。我明白,但是口说无凭,我必须得拿出证据给你。可是现在这个证据我拿不出来。” 梁癸惊喜,“五殿下的意思是你心里已经清楚这个凶手的真实身份了吗?” “没错。只是此事并非只关系我府上的利益,还有更大的影响,所以我不打算现在将情况全盘托出。梁大人不如等到明日上早朝的时候来听听吧?” “啊?”又推……这五殿下也推、陈仵作也推,这一个二个的,梁癸委屈地看向身旁的陈归尘示意他说几句,“不是你说的等五殿下回来了就告诉我吗?现在回来了,该你说点话了吧?” 陈归尘木着张脸,不情不愿地站出来说了几句:“梁大人,你之前不是想问院子里的婴儿骨的事情吗?” “是,没错。你要不就先告诉我这件事吧,好歹我也回头同方大人有个交待。” “那孩子呢,确实是方垂瑛的,不过却不是五殿下的。梁大人您明白下官的意思了吗?” 梁癸跟着复述了一遍:“是方垂瑛的,不是五殿下的……不是五殿下的?啊?” “这下梁大人好跟方丞相交代了吧?” \\\"这……这下可更不好交代了。你再多同我说说怎么回事啊?” 第126章 开始指证2 “梁大人,这件事关乎了方大小姐的清白问题,我想即便是方丞相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也不大愿意向外公开谈论。所以您看您决定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给方丞相吧。至于杀害方垂瑛的真正凶手,自然不是五殿下府上的,而是和那个孩子的父亲有关。” “既然如此,那不还是得把方大小姐的事公开出来才能继续进展下去吗?” “非也,我们有其他的物证,只是不方便现在交出来。还请梁大人明日再来朝堂上一起议论此事吧。” “这……唉。”梁癸看着陈归尘又是一副不搭不理,下了决心不和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态度,“好吧好吧。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今天一晚上了。” “哦,对了,还请梁大人安排这些守在我府上的人陆续撤离吧。” “自然如此,蒲亲王已经回来了,府上的事情自然由您说了算数。” 随着梁癸的离开,一直躲在屏风后的禾妃娘娘才慢慢走了出来。 “草民给娘娘问问安。”陈归尘得体地回头行礼,禾妃轻点头示意,柔声细语地说道:“多亏你了,虽然不知你和阿望是何时相知相交的。但是本宫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仵作,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在工具间里设下的法阵很特别,正是如此才让本宫安心地度过了这几日。” “娘娘不必说见外的话。您也为下官这几日托托了好几次梁大人吧?多谢。” “不必客气。我知道你离开时是向着城外而去,走的乌山方向,是你带着阿望回来的。”禾妃简单的招呼完,一双温柔的眼看向万舒望,“事情如何?可称心如意。” “肖寅还在凉越被扣下了。不过没大问题,一切就看明日上朝了。” “那,疏疏那还孩子呢?怎么也不见和你一起回来?” 万舒望感受得到母亲是有在真的担心她的。 “她现在还不方便回来。明日我们会在宫门外碰头。” “唉,我也好久没见到疏疏那孩子了,真是不知道这次山高路远的,风尘仆仆一路受的什么罪。那等明晚你俩来我宫中走走坐坐吧?想吃什么,我提前备上。” “自然是好。她喜欢吃烤鸡还有高粱饴。其余的不要太甜的食物,要肉食。” 禾妃喜笑颜开,随即也开心地邀请来陈归尘一起来。陈归尘得体的推脱了一下,禾妃却是真心的邀请,又再次邀请他一起。 直到万舒望也开口相邀:“来吧陈仵作。” 他也一别许多年,再也没有和师兄坐下来好好吃饭了。那时候只有素菜,没多少油荤,清心寡欲的,吃点新鲜的蔬菜便是人间的美味。 “好。那草民便来。” ~~~~~~~~~~~~~~~~~~ 辰时未到,常乐至如约在宫墙外和万舒望碰头。几人在万舒望的带领下畅通无阻,直达大殿内。 殿堂之中的已经候着文武百官,几人是姗姗来迟,进去的时候一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各怀心事。 方臾复杂的心绪有些不安宁,他还是回来了。万舒望还是活着回来了,他会不会知道垂瑛对他不忠?他会不会趁此机会报复自己? 文以庆几分胆怯不敢直视过来,斜眼看了一眼门口的几人,当年的毛头小孩儿,不可同日而语了。他回来了方垂瑛的事情又要继续调查下去了,会不会查到自己头上,不,更糟糕的是事他们会不会找到那块儿玉牌。 柳凝丰倒是没什么情绪,带着几分尊敬得体的看来,又带着几分有趣、好玩儿的看戏表情回正了身子。 而如今已经只能站在末位的外公宁扬则是关怀的看向他。 其余的眼色之中,要么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要么就是冷漠以待。 只因为今日一早诸位都打探到了消息,回来的只有蒲亲王和他的三夫人,肖家军和肖寅那是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任务失败了! 几人都跟着万舒望站在了末尾的位置,常乐至和陈归尘没上过早朝,学着其他人的动作站在末尾。万帝在前面把流程走了一遍,众人都等待着最后把蒲亲王叫上前来的一出好戏。这次总该是对这位五皇子失望了吧?彻底抛弃掉五皇子。 “阿望,上前来。”万帝召道。 “儿臣拜见父皇。” “请起。今日在场的这些人,可够数了?可够你开始说明情况的条件了?” “回父皇,还差一人,最为关键的一人。” “你说说看还差哪位,现在紧急宣唤。” “还差我二哥。” “万兴?这事还和他有关吗?”万帝反问了一句,但却见他坚定的目光,却没有开口,万帝感觉是真有事于是紧急宣万兴上朝。 文武百官这下是真不知所措了,摸不清情况,都等着。只有站在队列之中的方臾和文以庆大感不妙。 半个时辰后,万兴体体面面的从殿门外进来,从容不迫的行了个礼。 “好了。现在人到齐了,阿望,可以开始说你要说的事情了吗?” “儿臣今日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这次凉越的行动。想必也是诸位最关心的事情,特别是看见肖寅和百号肖家军无人回归的时候是吧?” “这肖家军是以英勇善战而出名,”一位老丞相说道,“而肖寅又是五殿下的贴身侍卫,是在凉越遇险了吗?” “没错,遇险了。遇险是必然的,但可惜制造这些危险的不是来自旁人,而是自己人。” “这么说肖家军真的遇险了,他们在路途中出意外了?为何没有收到你发回来的消息?!” 面对万帝生气的质问,万舒望没有被影响继续说道:“有人对凉越白家人出手了,以此陷害初到凉越孤立无援的我们。而这个人很意外,竟然是肖家军里一个叫成强的将士。” 二皇子脸上隐藏着喜悦,一切都如计划的在进行,他饶有兴趣地继续听下去。 “成强这个人多年从军。纭将军和肖寅都对他十分熟悉,熟悉他的心性和背景。于是在我们决定下打算扣押他进行拷问,可是你猜这么着?” 万舒望看向身侧的二哥。 万帝没有回答,反而是万兴说道:“眼见为实,再有什么原因,他杀了凉越的人便是事实。肖家军竟然出了如此祸乱两国关系的人,实在是应该连坐。” “没错,出了这样祸乱两国关系的人一定是要连坐!”万舒望的声音铿锵有力,比万兴的声音更坚定。 这样的态度让万兴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真傻了吗?打算弃肖家军而不顾? “这世界上竟然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万舒望的话传入每个人的耳朵时引起了哗然,不知道真相的人在好奇其详细的细节,而知道真相的人很明显,已经开始出言反驳了。 “这么说五弟的意思是,那个叫成强的不是肖家军之中的成强,而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可真是奇特,怎么不见五弟把人带过来让大家都看看。” 万帝咂摸了一下说道:“这也不算奇特。这世界上的双胞胎确实有一些长得出奇的像,不仔细分辨是看不出差异的。” “父皇说道是。”万兴恭敬地表面附和一句,接着指着万舒望的矛头问道:“既然如此,儿臣也只听说过双胞胎长得相似的事实。可是既然是双胞胎,那必定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了。所以不论是不是成强干的,都是和肖家军脱不了关系的人干的。恐怕难逃其咎呢?” “二哥这么着急就开始定罪了?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成强的胞胎兄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万兴自信满满地回到:“那是为何呢?” 他不信会有人能看穿九家人绝妙的傀儡之术,他天衣无缝的就是一个人,按照他的傀儡师所教的话术,他一定会按照提前教好的话术,对自己的犯罪经历和背后主使供认不讳。 “因为他是一只傀儡。”万舒望的话是对着他慢悠悠地说出口的,那冷气带着流动的空气而来,幽幽地打断了万兴的怡然自得。 万兴保持一个僵硬的笑脸明知故问:“傀儡?哈哈哈,既然如此怎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把傀儡和真人弄错呢。” 万兴出生的年份太晚了,他以为知道九家人的傀儡秘书一事的人在南鸢国的朝廷之中少之又少。实际不然,九家人当年就是被南鸢国唾弃才赶出国的,如今再被提及和人长得很像的傀儡的时候,知道那段历史的人都第一时间浮现了九家人的身影。 “这件事也不足为奇。许久之前,南鸢有许多这样像人的傀儡,他们和真人无二,除了有些特别之处。他们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仇恨、利益。如此邪性的东西早就应该被驱除南鸢了。”万帝的心情异常沉重,如今傀儡再现,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听到这话从万帝的嘴里说出来,万兴才是真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第127章 开始指证3 他出言打算把话题尽快的引导到万舒望本身。“这么说来,成强不简单啊,竟然把自己的双胞胎兄弟炼制成了傀儡。” “这精妙的傀儡之术,可不是二哥随便逮一个人就可以学会的。首先他要有很多年的修道经历,有身体里可以运行的灵气。很明显成强两者都不占,他不是,也不可能学会九家的傀儡秘术,而炼制这个傀儡的人必然就是和这次祸乱两国关系,行刺白府的人脱不了干系的。这个人选,而成已经有了!” 随着万舒望掷地有声的气势,众人都期待地注视着他。 “九家人早就隐退于各方势力,在遥远的无人区域安置了下来,他们已经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踪迹了。但是,在周边的邻国,和我们利害关系十分明显的北原国依旧有一个苦心研究九家傀儡术的人。” “五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怎么能判断长得像成强的傀儡是不是出自于那个人的手呢?” “不好意思,我忘了说了。今天我把这个人带来了。” 万兴如五雷轰顶,他虚汗直冒。他心里清楚得很,那个万舒望口中的人就是自己的义家表哥,也是如今卧底在明月楼的明尔公子。 无论是义诚还是明尔,他的身份和地位、人脉都是财富。都是北原国攻陷南鸢的宝贝。如今,真的落网了? 想不出来他被逮住的情形,也不敢回头确认是不是他。但万兴由不得自己做主,随着万舒望的话出口,常乐至已经和陈归尘架着被捆着的明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最前面。 “见过万帝。” “请起。这就是那个会傀儡术的人?”万帝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公子,确实不是九家人,他见过九家人,身上带着浑然天成、与生俱来的阴邪魅气,不论男女。 这个人看着倒是眼熟得很。万帝又多看了一会儿。呀!?还真的见过。 万帝不确定的又问了一次:‘这真是那个会傀儡术的北宇原国人?” 万舒望点头后,就听到万帝虽不可置信,但没有质疑他也没有生气质问。 “该不会又是什么双胞胎吧?这个人,不就是明月楼的二公子吗?孤曾经去明月楼用膳的时候见过你。” “回万帝话,草民确实是明月楼的二公子,不是什么双胞胎,草民确实也会傀儡之术。” 明尔还是说实话了,他昨夜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相信他们能保住明月楼这个条件来换今日自己的开口。 “草民今日是想将功补过来的,草民承认,我确实是北原国子民无疑。但我已经以明月楼二公子的生活在南鸢二十余年,这些都是北原国主的安排和计划并非我自身愿意的。草民想将功补过把这次凉越和南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坦白。” 这可能是万帝自从万两黄金失窃案之后,听过最荒谬最丢人的事。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天子脚下,而且这么些年,丝毫没有发现。 万帝如鲠在喉,他宁愿不想多听这个人在朝堂上多说任何一句话,因为多说一句就是对南鸢朝廷的无能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百官都注视着这个中央和自己,不说事不行了。 “说吧。孤会酌情考虑给你减轻罪罚的。” “多谢万帝。首先我要坦白第一点,这个长得像成强的傀儡确实出自于我的手。第二点,这次的凉越的白府行刺一事真凶确实是我亲手炼制的这个傀儡和他的主人,当时他的主人也是北原国的人。他是这次行刺南鸢皇室被抓住的刺客之一,也就是这次押送去凉越的人质。过去之后,人质便操纵了傀儡把他解救了出去,随后躲在了暗处,操纵傀儡夜袭凉越白家造成了残剧,以此来嫁祸给南鸢。导致两国的关系恶化,展开战斗之后,北原国国主便可以坐享渔翁之利,趁着任何一方虚弱的时候加入战争,再从中分得一杯羹。” 万帝后怕极了,背后的汗水沁透了一层衣裳。他缓过神来才咂摸了一句:“你没有说谎吧?” 明尔果断的承认自己并无半点谎言,如此情真意切地坦白就是想争取一下表现,希望可以从轻发落。 接着一具傀儡被丢在了中央,这是陈归尘收到自己的乾坤袋中的死物,那正是之前听令于明尔的傀儡。 常乐至配合的撸起明尔的袖子,那蛇绫还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这就是证据。这是操作傀儡用的蛇绫,而这具就是他的傀儡。” 证据果然就展现在了面前,再也没有否定的权利。这样的丑事还真的就发生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万帝挣扎的心情选择了接受事实。九家人的傀儡术事小,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北原国的人。 万帝整顿好心情,开始着手拷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你是北原国的人又是明月楼的二公子。那么你们的明月楼究竟还有多少人是北原国的人?”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万帝要向着明月楼开刀了。要说多少人是北原国的人,自然是整个明月楼都是,但这话他怎么敢接得出口的啊。这话一说不仅这些人会丧失生命,就连整个明月楼建筑本身都会成为牺牲品。 “回万帝的话。”常乐至怎么肯放过这次的机会呢,明月楼的人和常府的惨剧脱不了干系的,她冷漠地说道自己的统计数据:“臣女早就已经观察过明月楼,明月楼的人如今全部都是北原国的人。这其中的厨师、服务员、会计出纳包括清洁工都是从北原国偷偷过来的人。” 这个数字实在令人惊人和咂舌,万帝也没想到这一问,问出个更大的丑事来,问出个大篓子来。 他哽咽了一下,正想好好正一下自己的威风势力,被常乐至一口截取了话。 “臣女有一事想说。” “请讲。” “明月楼是京都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也是一个集结各路人士的休闲、饮食、娱乐、小住的场所,如今不论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很喜欢到明月楼消费。当然是能高消费的人才会怒去。不过不论如何明月楼给南鸢带来的上税额是十分可观的。臣女认为十分有保留的必要性,如果因为这样的人存在而摧毁了明月楼实在不值当,说不定正和了北原国国主的心意。” “那依你的意思,你希望孤怎么做。” “我希望重新找人接手明月楼。” 明尔松了一口气,常乐至没有食言,她还是出言护了一下明月楼。这幢建筑,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十分难得。耗费了多少年的心血和财力才一步步的完善成了如今高耸的模样。明尔一直很珍视这出自于自己手的作品。 “这个提议,确实不错。众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呢?”万帝象征性的问了一下下面的人。 诸位都没有开口,如今的局面不妙,即便是想开口阻止蒲亲王势力的人都不敢开口。 “既然如此,就让你们白家一并接管了明月楼吧?” 万帝这么决定也是出于对南鸢白家的信任,加上白家现在有这样的能力镇压得住明月楼的生意。 但是明尔的神情却引起了常乐至的注意,据凉越白家的奶奶所说这白家是在投靠了明月楼势力后转为经商起家的,也就是说这两家的关系应该不差,如今明尔想保护明月楼选择把明月楼交给白家,按理对于明尔来说是最有利的。 但明尔的表情分明是在反对不满,甚至有些忧心。这样的表情让常乐至觉得白家和他们的关系不止于双方友好合作的浅层面。 明月楼的归属有了结果,接下来万帝重新斟酌对于明尔供认不讳的明家是北原国奸细的事实。 “立马安排人马,不要打草惊蛇,悄悄包围明月楼,所有人押送至审讯室。”万帝刚说完又一想,改口道,“现在不要行动,等晚上明月楼的客流减少,要闭店的时候再行动。” 万帝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这件事情就交给王将军带队去处理吧。” “遵命万帝,臣现在告退去安排好一切。” “准予。” 明月楼是北原国的事处理好之后,万帝见几人还没有退下去的打算便又被迫问了一句:“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随着这句话问出口,万兴才侥幸没有牵扯到自己的心情又悬了起来。 “父皇,自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最近儿臣在外,但一回京都就已经听说了府上出事的事情。相信方大人也想等儿臣一个答复吧。” 方臾本已经打算息事宁人,再也没有主动去问梁癸进展的事情,就打算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万舒望竟然主动提及了。 他不知是点头配合的好,还是就这么算了,这事牵扯出来就是事关二皇子……自己和二皇子还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纠结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锦囊里的那纸假调令,出自二皇子之手的假调令。 第128章 讨宅子 不能再犹豫了,他要想办法把它交出去。绝对有可能改变局面,推翻二皇子的势力。放眼整个皇室,只能搏一搏相信万舒望了。 方臾情绪今日相当稳定:“回五殿下,微臣一直在等您回京都,给臣一个答复。” “方大人,那本殿就当着万帝和诸位百官的面直说了。” “五殿下但说无妨。是非真假自由人判断,至于微臣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 柳凝丰站在一边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十分愉悦,还说自己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呢,之前方垂瑛传出不能生育的事情之后,又气又怒的不说,还闷声做事,搞得满朝的人看着都躲着你走。 唉,不和你这个可怜人计较,毕竟唯一的女儿都死了,不像自己的女儿,还是个乖巧美艳,舞姿卓绝的待嫁闺女。 “是这样的,垂瑛留了一个东西给我。” 万舒望从怀中拿出一块儿布,是一块儿淡黄色的丝绢手帕。看着从万舒望的怀里掏出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后方的文以庆才松了一口气,万兴也放心了。 “而臣需要呈给父皇一看,父皇便明白了。” 一旁的太监得到旨意上前接过那手绢,原本只是怀着接过手绢的分量去接,结果落到太监手上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额外的重量,太监立刻明白这手绢里的包裹着的东西才是重点,但是这东西不能直接同外人而道。 太监上去呈交的时候低俯在万帝的耳边提醒了一句绢内有东西,才小心地把它交给了万帝的手中。 万帝小心地扒拉开手绢的一边,又一边,一块儿如羊脂般白净通透的玉石出现了。他再定睛一看,这个令牌可不是写着一个“文”字吗? 万帝不动声色的看向文以庆。文家的令牌,那必定是和文家的人脱不了干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万帝问道。 “这是昨晚我去垂瑛的小院儿找到的,一定是她留给我们的指示和线索。” “哼,五弟可是在说笑了。我们侦办案件的梁大人可是派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查过许久,都不曾见过这样的东西。怎么五弟你一回去就找到了呢?” “敢问梁大人,可有搜查过垂瑛桌案边的那个窄口长颈的瓷瓶呢?” 梁癸自然回想了一下,还真没有,当时搜查的时候他是在现场看着陈归尘动手的,确实没检查过。 “回两位殿下的话,下官确实疏忽大意了。” “五弟既然搜到了便搜到了吧。一张破手绢可有什么说法?能说明什么?” 万舒望满意地听着他主动提出的问题,说道:“谁说问题是出在这个手绢上了。父皇请小心一点,看一下这手绢里的东西,麻烦给诸位展示一下。” 万帝果断地配合扯下了包裹着玉牌的手绢,把那白玉令牌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孤已经看过了。各位看看吧,是什么令牌。” 不用凑近了看,在场的人都和文家有过接触,都知道这样式和文字远远看去和文家的是一模一样。但每个人都不敢议论,文家的人不是轻易可以质疑的。 众人都垂着眼眸等着在场唯一一个文家的人开口说话。文以庆却被那拿在万帝手中的假文家实际为“义”字,义家人的互通身份的玉牌震惊到害怕,愣着注视着那块儿玉牌。 “各位都看得够清楚了。那么阿望,你这块儿玉牌又是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呢?这么大一块儿令牌总不可能会藏进那瓷瓶子里吧?” “自然是不可能的。这块儿玉牌子是昨夜我从垂瑛的小院儿树下挖出来找到的。” “你有什么想交代的吗?文以庆?” 文以庆此时此刻早已从讶异中情醒过来,紧接着进入一愤怒的情绪,文以庆的情绪主宰着他的大脑、情绪、理智。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块儿玉牌竟然还完好无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他大喝一声上前一步:“他撒谎。万帝,蒲亲王爷说谎了他绝对说谎了!” 原本安静的大堂在他一声声疯狂的宣扬声中更安静更肃杀了,这文以庆疯了吗?情绪这么激动,还没说是文家的谁呢?简直是不打自招。 同二皇子和文家站在同一阵营的人无奈的叹息摇头,恐怕是无回天之力了。就看这个文以庆究竟要说些什么不得了的话出来。 “文将军说阿望说谎了?那你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方垂瑛的院子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玉牌,绝对不可能。那块儿院子的泥土地我全都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看到什么玉牌,万帝!殿下他撒谎了!方垂瑛的院子里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文家的玉牌,一定是有心之人想陷害我们文家。” 鸦雀无声。 二皇子闭上眼眸,简直不想看自己的这个蠢货舅舅。贪生怕死,所以在这个关头一旦危及他自己的性命,完全就慌乱了神,自乱阵脚了。 剩下的话根本不用万舒望多做辩解,他直视着高台上的万帝,看着他要决定怎么判决这个文以庆。 “这么说,文大将军还真的进入过方垂瑛的院子去找这块儿玉牌了?是什么时候去蒲亲王府找的呢?最近看守得很森严啊,可没听说过放进去一只阿猫阿狗的挖土的事情。这么说来,文大将军一定是在方垂瑛出事之前进去过蒲亲王府喽?” “万帝……卑职……。”文以庆如梦初醒,一下子醒悟,绝望地看向高台上的万帝又看向二皇子。最后愤怒地看向万舒望:“你诈我?” 方臾此刻的心里憎恨无比、对他恶心到透顶,但却也只能愤恨的看着他,不敢殿前失仪上前痛揍他一顿。 万舒望连看他的心情都没有,继续说道:“剩下的事情儿臣不用多说了,方大人本殿的这个解释您可还满意?” 方臾再看向万舒望的时候眼神里饱含着感谢,他没想到自己一向不喜欢看不起的五皇子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说话留半句。既揭穿了文以庆不能自通的逻辑又保住了女儿和那人渣的不能说的秘密。 虽然万舒望不说出那些事情,方臾却不能自欺欺人,他自己知道这人渣害了垂瑛,自己还替他们一家人办事,不仅如此还打算雇凶杀人。 方臾决定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要尽快把东西送到万舒望的手中。 “回五殿下的话。垂瑛总算可以瞑目了。” “文以庆故意杀害他人,革去大将军一职,先押入大牢里等到进一步定夺。” 随着万帝一声令下,文以庆再也无法反驳,失去抵抗任由被人架着出了大殿之中。 令牌之事来自民间调查,不具备完全的权威性,当场指出来要是文以庆这个傻子倒是会犯傻无法反驳。但是二皇子万兴在这里,以他搬弄是非的能力,巧舌如簧之下很容易把这个玉牌之事黑的说成白的。 非但没有成功让他们绳之以法,还打草惊蛇。 果然,万兴早就想清楚了,母亲把这玉牌做得同真的文家玉牌极为相似,仅有一丝细微的差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不出来,没有人会怀疑那玉牌和北原国义家有关系。 只要不暴露身份,一切都没关系。只是这布局多年的大将军势力就此瓦解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损失了文以庆可以号令的兵力。 而此次挑起南鸢和凉越矛盾的事情也败露了,导致明月楼的人直接全员损失,这让北原国的势力大受损失。 现场冷了下来,事情已经商议完毕。万帝松了口气,还真不知道自己眼皮子下的京都竟然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他想起昨夜万舒望向自己提及赏赐的事情。 “今日抓捕北原扎根南鸢京都多年的组织,你立了大功。说吧,孤确实说过有功必赏,出口必应,你想要什么?” “回万帝话,儿臣想要云升胡同外老常府的那幢宅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各异,但无一例外的都陷入了冰窖之中,万帝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点头准予了。 “可以。今日就去把证件和钥匙交接了吧。” ~~~~~~~ 方垂瑛的事情有了着落后,蒲亲王府的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府上终于有了人气,小白猫也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蹲在门口迎接常乐至一众人的回归。 “常府的地契就交给你了。”万舒望拿到证件的第一时间转手拿给了常乐至。 “你……冒死出去凉越一趟,也是为了功绩然后向万帝讨要常府的老宅吗?” “是。不过也是时候站出来了。你回来了,加快了我的计划进程。如果你没有阴差阳错的回来,可能还要很长的时间。也可能真的就被北原国得手了。” “但现在还不够。北原国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揪出来,刚才在朝堂之上,你是怕那块儿玉牌的证据不足,说不清楚所以没有告诉当庭告诉万帝那块儿玉牌的秘密吗?” “没错。不过也不重要了。你不是说常府里还藏了黄金吗?” 第129章 夜探常府 “嗯,不过那里也养着一只怪物。我没有把握可以降服他的那种程度。” “你忘了,我们还有归尘师兄。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去吧。” 陈归尘正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静养,他知道这次破除入梦阵对主神破晓天的打击十分重大,但不足以动摇他修行千余年的根基,不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只要他还存在他就还会再重组那个虚幻世界,又会再次找到南舒对他们出手。那自己也永远的陷入这样的怪圈,得不到解脱。 夜风翻动着他的衣袂,片刻后他意识到有人来了,是他们来了。陈归尘收起自己的愁绪,平淡的表情显得一切安宁无恙。 “来找我帮忙了?” 常乐至直接承认:“特别需要师兄你的帮忙。” “师兄是已经知道我们会来了吗?” “我知道你们会来,也知道你们要去常府老宅,乐至小师妹想惩罚的人还没有得到应有的罪罚。” 三个人虽然有钥匙但还是选择直接走院墙进去,阔别多日的常府现在的银杏树更显得茁壮,绿色的树叶蓬松得很,在今晚半暗半明的月色之中,一半阴影一半明亮。 陈归尘靠近银杏树时身体里的能力十分澎湃,他的气色瞬间好了起来。这样的细微的变化也难逃有观脉眼的万舒望之眼。 师兄好像也很喜欢这两棵树,这两棵树自从那年进入了时空炼狱万舒望就明白它们的不一般。那时空炼狱之中的两棵对种的银杏树如果算时间来看如今也长得如常府院子中的这般了。 长在当年那个灵气如此充裕的年代,又过了近千年的光阴,要按照常理来说早就已经生长出了灵智。 站在屋顶之上,三人俯瞰着院内的布局。 \\\"归尘师兄那边就是铃铛法阵,牵动铃铛会惊醒设在院子里的奇怪怪物,这种法阵一共有五处。法阵成型供养给那个怪物赖以生存的能量又同时把他困在这里。\\\" 陈归尘望着院子里的各处红线和铃铛阵,其中有一处正是设置在了银杏树下。 \\\"对了,上次那些金子是他们明月楼的人经过测量之后从银杏树下面挖出来的。他们测量的起点就是从两棵银杏树出发的。\\\" 陈归尘点点头说道:\\\"他们是依照银杏树为起点参考,然后设置了不同的固定距离把金子埋下去的。这样胡乱挖掘的人一定会触碰到他们设置的铃铛这样就会有把那怪物召唤出来。\\\" \\\"那我们?\\\"常乐至试探地看向归尘师兄,想知道他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一起把阵法先破解了,这样下面的金子就可以随便挖了。 陈归尘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按照自己的想法,他早就想把这些铃铛针除掉了,尤其是捆住银杏树那边的阵法。 这几年以来他都尝试过,失败了数次后他推演自己的命盘,追溯自己命运的源头,发现缺少了两位重要的人。正是当年栽种下这两棵银杏树的人,南舒和鸢鸢。终于等候到常乐至下山归来。 \\\"可否借我两缕你们各自的青丝?\\\" \\\"师兄要这个做什么?\\\" \\\"给。\\\" 相比于常乐至的谨慎,万舒望已经动手拔了两根自己的头发丝交了出去,常乐至一看师兄一手拿着他的发丝,正笑着暗示该自己了,别多问,索性也拔了几根拿给他。 紧接着陈归尘运行公里,四根发丝在凭空飘起在他力量的催动下化为了灰烬,又看到两缕不同浓淡的气体,嗖的一下汇入了他的额心之处。接着陈归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有力,浑身上下散发着金黄的光芒,光芒的外圈又淡淡地散着生机的绿光。 他结印的手势比之前更快上了数倍,随着他的手势,他身上的灵力到了一种无法估计的地步。 有异象的时候天色会骤变,而此刻老常府宅子的上空刚才还半明半暗的月亮,已经完全的显露了出来,亮得刺人眼。天空之中的乌云全被神秘的力量推开了似的,显得无比的澄澈干净。 \\\"破!\\\" 陈归尘对着树下的铃铛法阵飘飘然说了一个破字,不费吹灰之力,那阵法上的铃铛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却在下一秒全散成了尘埃,空留下一根又一根红色交错的细线。 常乐至见状率先一跃而下,站在地面上仰望满目青葱的银杏树,比之前偷偷来的时候更美。美得不可方物,两棵银杏树的枝桠已经互相牵扯在了一起,蓬松得更厉害了。 \\\"这两棵银杏树,以后就又是我的了。这幢院子,以后也是我的了。\\\"常乐至即喜悦又悲痛,复杂的情绪塞满了胸口,一口闷气赶紧塞在自己的喉头,差一点就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 \\\"乐至师妹躲远一点,快上来。\\\" 陈归尘站在屋顶之上唤她,她收敛住情绪上了树桠之中。 原来是有人来了。 \\\" 动作快点,这两日要把剩下的东西处理完。人手一张图纸。干活的时候慢一点,触碰了禁线小心小命不保。\\\" 来人急促地对着下属吩咐,接着分发了不同的图纸。图纸上无一例外的都是标记了圆形交点的样式。 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直到走进了后院。常乐至看清楚了。 是白生!白家的白老爷,白疏疏他爹。果然……他们暗地里和明月楼有关系。 常乐至站在树枝桠上望着屋顶上的两人,果然也看见了万舒望看向自己,提醒自己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目光。 陈归尘则已经和他小声交谈了起来。 \\\"需要通知官府的来吗?\\\"陈归尘问道。 \\\"人来得比我想象的快。\\\"万舒望淡定以对,他预料到会有人来帮明月楼收拾这剩下的后事。 今日故意在朝堂上高调的宣扬讨要赏赐的事情,就是为了看看是谁还在暗中帮衬明月楼。 之前在凉月白家打探的信息,就隐隐告诉了他明月楼的人已经和南鸢白家的勾结在一起。 所以看见白生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他没有太多的惊讶。 “一晚上他们挖不完。明早我进宫去一趟,这些事情嘴上说来都不如亲眼所见让人信服。不过一个白家垮了还不足够,真正稳固的根基还在二皇子那里。” “他是不可能轻易露面暴露自己的。如果白家真的代替他被抓捕受罚了,他之后恐怕会更小心谨慎了。” 陈归尘提出的担心也并无道理,这也是万舒望无法立即下决定的原因。 俩人陷入沉默中,观察着院子里白家的动向。 三人在各自的视角看他们一群人约有十来人在院子里翻找挖掘,至少抬了出去十二个箱子,有的箱子重有的箱子轻巧。 一晚上进出了好几趟,搬出去的东西都往着京都有头有脸的富豪区而去。 想必是搬入了那条街上的白宅。 “胆子够大的。放白家,真是不怕引火上身啊。”陈归尘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说道。 “我们……应该忽略了什么。” \\\"的确。\\\"陈归尘也想起一些事情,\\\"白生精明得很,他不应该蠢到如此。我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金子是怎么在当年第一次搜查的时候,躲过了全京都如此严格的官府搜查?而这次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神奇事情。\\\" 想起这样的可能性,陈归尘喃喃自语。“这样神奇的事情。瞬间转移物品吗?” 陈归尘若有所思。这样的东西他不是也有吗?况且也有这样的阵法可以实现这样功能。 \\\"破晓天。\\\"陈归尘的所有答案归结于了这个名字,要说吸纳物品,乾坤袋是不二的选择,这等宝贝在现世已经难求,如今唯一的乾坤袋就在自己的手中。 那就还有一个乾坤阵。很遗憾这个高阶阵法是千年前主神创造出来的,在那之后没有人学会过这个阵法。 这个阵法的自噬太强,破晓天在传授给其他人的时候,全都失败了,甚至许多人在强行结阵的中途吐血而亡,破晓天是仅剩的会此等高级的阵法之人。 \\\"又是他。师兄你破了他的入梦阵,他还没有死?\\\" \\\"虽然他的修为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他是那个世界的创造者,从那时算起到如今已经千余年,他身体的灵气反反复复吸收吐纳了这么久,我们入阵而破之,换了其他人肯定是难逃一死,但对于他只能是受到重伤的击别。\\\" 万舒望有了危机感:\\\"若他不死。我们俩永远都逃离不了他的计划之中。\\\" 常乐至趁着月亮的亮光处于隐身的状态,重新回到了两人所处之地。 \\\"师兄,现在我需要去一趟白府。\\\" \\\"正有此意。这些金子今夜他们搬不完,明日阿望打算进宫去禀告万帝,明晚再此一网打尽。你觉得如何?\\\" \\\"白家是该被抓。但他们不是我的目标,陷害常府的人不是他们。\\\" 万舒望分析道:\\\"黄金虽然是在明月楼,但只凭他们是不可能把黄金带去金库的,一定是有宫廷中人。\\\" 第130章 议事 陈归尘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北原国强联系的宫中之人,就是我们现在怀疑的文以庆、文以平、二皇子万兴了。无论是出于揪出奸细的角度,还是处罚陷害常府的人,他们几位都是我们的目标。\\\" 常乐至点头:\\\"现在去白府,我想去看看他们黄金存放的位置。\\\" \\\"这样吧,今夜时间太晚。你俩先回王府,明日要赶时间去见万帝。今夜我去白府看守,正好有些事情要去证实一下。\\\" \\\"也好。\\\"万舒望答应了下来,看向常乐至打算尊重她的意见。 常乐至原本是下决心去白府一趟的,但考虑到万舒望的身体情况,现在又没有肖寅护着他,这一路回府去又是特殊时期。 \\\"好,那师兄,告辞。\\\" 两人先行走了,常乐至环过他的腰护着一跃而下,隐入街道之中。常乐至点燃几张燃烧符箓,稳稳当当地走在月色之下。两人找到藏在远处的马,加鞭回府。 行到距离府外还有一里路时,万舒望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 \\\"停。\\\" 随着他的叫停,常乐至勒马警觉地观察起来,果然见到一人站在王府外。 \\\"有人在王府门口徘徊。\\\" \\\"他是方臾。\\\" \\\"方垂瑛的父亲?这么晚了来找你麻烦?\\\" \\\"不应该是,他现在应该是去找文以庆的麻烦。走,上去问问。\\\" \\\"恐怕是要下马走几步路了。他看不见我,只会看见你双手脱离马缰,凭空御马。\\\"常乐至耸耸肩,跳下马背。 \\\"你上来坐后面。\\\"万舒望看着她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倒不是不相信他,是实在出乎了她的预料,盲人骑马这件事也太危险了吧。好吧,总不能让他自己骑回去吧,那样就更危险了。 常乐至翻身上马坐在他后面,他一拉马绳,竟然熟练又稳当的驾马起步了,马儿温顺的不急不快,刚好速度地往府门走去。 \\\"方丞相,这么晚了,你在本殿府门口做什么?\\\" \\\"五殿下你怎么在外面?\\\"方臾看上去有些紧张和吃惊,他似乎没有准备好见到万舒望。 \\\"是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是……不,不是。我随便走走,走到这里来了。\\\" 看来方臾确实是有事要找自己,但他又确实是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找自己。既然如此也不为难,想想之前因为方垂瑛的事情,双方都没有给彼此留下什么好印象。 万舒望也不觉得他是带着多少真心来找自己的。 \\\"如果是说谢谢之类的话就不必纠结说出口与否了,现在说这些也挽回不了垂瑛的性命。况且我找出凶手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为了自己而已。\\\" 此话一说,方臾反倒是露出了更不希望他离开的目光,又更迫切地想脱口而出了。 这老头子真奇怪,到底要说什么。万舒望审视着他,他的手指一直抓着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常乐至也发现了他手中的东西,她微微踮脚在他耳侧低语:\\\"手中握着一个锦囊。\\\" \\\"方丞相,你这手中拿着的是?\\\" 方丞相惊恐,他不是看不见吗?怎么会? \\\"不必惊慌我为何会知道,我有些神力而已。\\\"万舒望说起谎话来从来不用思考。 方丞相规矩地行了个礼,这才下定决心说道:\\\"这里面有事关二皇子的秘密。臣眼下想不到更好的人可以托付,我希望殿下能收下这份我藏了十余年的天大的秘密。只有你能做到了。\\\" 万舒望起了疑虑,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方臾会为了自己揪出杀害她女儿的真凶就彻底对自己放下防备,投靠自己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方丞相你之前一直是替二皇子办事的?\\\" 方臾没有否认,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处,隐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自己和二皇子有勾结有关系,即便是在朝廷中站队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明着支持万兴,就是因为这样,万帝才越发的看重自己。 不偏不倚,虚假地不偏不倚。 \\\"想不到你竟然是替二皇子办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答案都在这里面了。\\\"方臾双手奉上锦囊,这次万舒望没有犹豫,把它接了过来。 \\\"五殿下,这是微臣做出最大胆的决定了。您一定要成功。\\\" 万舒望握紧手中的锦囊,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能让方臾冒着背叛万兴被发现的风险也要送来的东西,一定是极为致命的东西。 \\\"多谢。\\\" 方臾转身小跑上了自己府的马车,拉马的正是那几天率领方家的人来闹的壮汉。他扶着方臾上了马车,方臾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摇摇晃晃没什么精神。 等到方家的马车远去了,万舒望才同常乐至进了大门关上了门。 院子里依旧是蒲亲王府的冷清,虽然仆人们都回来了,这里还是没人气,一些悬挂的灯笼独自照着前院儿。 \\\"你觉得这个里面是什么。\\\" \\\"不用觉得,给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万舒望直接把锦囊递给了她。 \\\"好。\\\"常乐至拉开锦囊口,里面只有一些香料散发着草本植物的气息,她又仔细的摸着袋子,发现有一块儿硬物。把草药全都倒在了一边的草丛里,翻出内里。 \\\"还挺隐秘。\\\" 常乐至扯下那块儿突兀的破布,一张纸露了出来。见到那张纸的时候,方臾的名字越来越熟悉…… 方臾,这位方丞相和父亲当年身边的侍郎是同名啊。不,他就是当年父亲身边的侍郎。 这张纸,是调令。 \\\"宁远县蝗灾赈灾银调令。\\\"常乐至把纸上的信息念了出来。 \\\"确实有这回儿事,正是万兴那年去支援的宁远县。肖家军成强的胞弟就是那个时候带回来的。还有什么其他的信息?\\\" \\\"一万两黄金!?\\\" 四周安静地只剩下风摇树,缓了一会儿心情。常乐至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希望:\\\"这就是证据,这纸调令的后面没有我父亲的盖章签字。那丢失的黄金没有经过我父亲的准许,他没有准许万两黄金出库。\\\" 常乐至把调令递了回去,他接过后一触摸便感觉到不对。 \\\"这不仅仅是伯父没有盖章,这纸调令是假的,纸不对。这纸不是父皇用的纸,更不是他下发调令使用的纸。不过宫中分发出给皇室用的纸都是记载,这类纸张也一定是有记载的。翻阅记载册应该可以追溯到这纸曾经的拥有者。\\\" \\\"你说这纸?这是什么纸。\\\" \\\"按照我的触感来讲,这纸张是柳岸镇上贡来的竹叶纸。我带着这纸调令明早一起进宫去见万帝。剩下的万帝自然会去调查。\\\" \\\"杏子已经睡了吗?\\\" 魇月院外两人分别,万舒望看着熄灭的灯火问道。 \\\"应该是,那丫头没心没肺的。\\\"常乐至笑她,确实这样过得更自在开心,由着性子。 万舒望凝望着月光下散发着幽幽光亮的常乐至,她身上的光亮明暗交换的频率让他知道此刻的常乐至有几分温情。 她大抵上真的把杏子当成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家人对待了。说起杏子来总是有很欣慰、爱意。 \\\"以后,你想怎么装潢常府?我吩咐下去,找人动工\\\"他突然想问她这样的问题。 这一幢虽然宽大,但冰冷的建筑物是万帝依照他的意思直接\\\"恩赐\\\"在离宫门最近的一条街安置的。他对此名为王府的建筑,没有任何的感情,这不是他想要的地方。 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甚至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重新回到常府宅子的机会。 \\\"我想保持原样,把院子里的按照原样翻新维护一下就好了。\\\" \\\"好。我明日就去安排人手准备。\\\" ~~~~~~~ 万舒望进宫见万帝的事很隐秘,避开了所有的监视。对于万舒望的再次到来,万帝很意外。 \\\"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敌害还潜伏在我们身边。\\\" \\\"孤还以为你只会在朝堂之上同孤议论事情。孤就知道你想说的不止于朝堂之上,说吧,还有什么?\\\" \\\"父皇,儿臣昨夜去了一趟老常府,没想到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谁?就是你说的敌害吗?\\\" \\\"可否安排一支队伍去老常府一探?他们今日一定会再去常府,到时候父皇做决定要如何做。\\\" 万帝没有怀疑他的提议,他甚至很满意这些日子万舒望愿意干涉这些事情,只要他愿意生下带有观脉眼的孩子,什么都可以答应他。 \\\"就照你说的去办。你还有什么要同孤讲的吗?\\\" \\\"还有一事,当年我初回宫中便去了北荒之地,后来听说有一件父皇觉得是丑闻所以不许宣扬之事。\\\" 万帝的脸色没有变,事情过去了十余年了,他的内心也归于了平静,甚至有些忘记了这件事情。 毕竟如今国库充盈,没有到了缺了那万两黄金就活不下去的地步,那些事情也渐渐地被他在记忆中淡化抹去了。 第131章 议事2 加之朝中之人在找不到黄金后也放弃了议论此事,就这么被所有人都忘记了。 \\\"啊~\\\"他感叹了一下,\\\"是有这么一件事。国库丢了一万两黄金确实是天下的丑闻。不过后来柳凝丰不都查到了背后的始作俑者了吗?如今你提及此事是什么?\\\" \\\"儿臣也知提及此事恐怕会扰你烦心,但有些事情父皇虽然淡忘了,却也不会让受害者的人生改变。\\\" “受害者?你在说什么?这事的受害者难道不是孤的南鸢王朝吗?万两黄金丢失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父皇别急,儿臣今日来是想知道您是当真想彻底遗忘这件事,还是同儿臣一样依旧想弄明白黄金的真正去向。” 万帝眼神一聚,凝神看向他,不是怀疑而是带着相信他的前提疑问道:“你知道黄金的去向?” “就在常府老宅。” 万舒望此话一出,万帝泄了气摆摆手道:“孤知道你想立功心切,但是常府老宅是万不可能的,出了那档子事后常安作为主犯,孤就严加看管了常宅。 掘地三尺搜了个底朝天,别说黄金了就是一粒大点的银子都没搜出来。常安那府上搜剿上来的家产总价值不超过五百两银子。 就连摆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都只能说是瓶瓶罐罐,分文不值。” “即便如此,父皇还是觉得那万两黄金是常府的人染指了?是他们勾结了人主谋运走了那一两万黄金吗?” 万帝叹口气,他心绪在这一刻变得复杂,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来质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的确当年只想着尽快平息此事,一万两黄金的丢失无疑是在打脸他的管理制度,打脸南鸢朝政状况。 要是这等丑闻传扬开了,传到南鸢京都之外的地方,甚至传出了南鸢,这不得让其他国的人都笑话南鸢的朝政,管理无方。自家还出了贼嘛。 于是相比于一万两黄金丢失的重要性,是保全住南鸢脸面更紧迫。 钱自然也是要找的,但是对于当时国库充盈的南鸢,一万两黄金也还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事后还是出了意外,这个意外就是常府真的穷。 常安是他看过为在朝为官二、三十年第一个还这么穷的人,还是个和金钱打交道的官职,这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要么是常安太会藏,要么就是他真的清清白白,两袖清风。 万帝为了圆上自己的谎言必须得坚持下去,要给出天大的赏赐,于是他给侦办此案的柳凝丰加官进爵,赏赐了许多,也给了他的妹妹晴妃更多的荣华富贵,以此向知道实情的人宣扬柳凝丰就是大功臣。 黄金丢失的事情已经有了完美的定论,该罚的已罚,该赏的已赏。再多想发声的人,也渐渐淹没在了望向柳凝丰平步青云的目光之中。 万帝的叹气,是在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真实想法,他在见到为官几十年依旧没有大富大贵的常安尸首的时候,暗暗地内疚过自己的决定。 但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常家人一人不剩,如今再想来也是徒劳,万帝嘴硬地说道:“事实就是如此,当时他是尚书,你如今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翻案?否则别再提及此事。” “儿臣不仅能找到黄金所在地,还能找到当年盗取黄金出了库的真正主谋。” “找出来又能如何?这件事好不容易过去了,被所有人遗忘了,你是想让孤重新被世人记起吗?想让孤被钉在耻辱柱上吗?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才把真正的主谋找出来,不仅如此这不相当于承认当年是孤误判,害死了常家人吗? 这比当年直接承认黄金丢了,昭告天下找黄金还要荒唐,还要丢脸。孤何必折腾一大圈,最后还落得个骂名?这事不再提了。黄金丢了便丢了罢。” 万舒望本来就没对他有过情感,从前是看在母亲喜欢他的份上,知道要讨他开心要对他笑,顺从他。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悲哀。 万舒望便说道其他的事情:“凉越打起来的事情,而成还未向您汇报。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已经接到了消息,凉越已经开战。” 这话总算让万帝有了紧张的神情,“为什么现在才说。” “不把文以庆送进去,儿臣敢说这样的话吗?万两黄金在父皇眼中是小,常府人的性命在您眼中也是小。那南鸢国的安危在您眼中总该是大了吧?文以庆,不是南鸢国人,是北原国人。” 万帝的眼光之中有了疲惫的意思,他这两日听了太多匪夷所思的结论。“这又是有什么证据。阿望,孤不希望你为了立功,为了证明自己,做出些急功近利的事情。文以庆现在是因为杀害方臾女儿被捕的,但是他之前可是孤钦点的南鸢大将军,和肖家军平起平坐的。” “如果不把文以庆逮捕,儿臣就直接在朝堂说汇报了凉越战乱的事情,现在南鸢早就陷入纷争之中了,这里有不止文以庆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正如盯着凉越一般盯着。” 万帝看着他,他意识到万舒望和往日非常不同,往日的他总是沉默占多数,即便是自己和他互相看不顺眼的那段时间,他也只是几句话气气自己,还从未如此认真地严肃地说过话。此刻万舒望的眼眸里才没有什么温柔,只有恨不得大骂人的冲动。 万帝看得出他对自己的情感不再有从前那般,不多但是有几分的尊重,要是再多说几句,他说不定真的会对自己这个做爹的刀剑相向。 他要是挥刀一定会很准,毕竟他有观脉眼。 “父皇,现在和凉越起争端的不是南鸢,而是北原。他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在我们和凉越中间挑拨关系,等我们打起来,他们就从中插进来干涉,坐收渔翁之利。 这次引起凉越战乱的关键人物就是那个长得和肖家军成强一模一样的傀儡。他和成强是胞胎出身没错。他们的家乡就在当年二哥去赈灾的宁远县,而他就是当年二哥率先去宁远县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万帝没有关心过万兴的事情,也自然不清楚后来那个孩子的事情。 “他说,他赈灾结束后就把那孩子找一户好人家安置了。”万帝苍白地说道。 当万舒望说出刚刚那段话的时候,他没有直接表明万兴和北原国有关系,但 一切都在其中了。 “二哥为何没有把如所说把那个孩子找户好人家安置了,这个问题也很好推测。据成强所说肖家军在民间招募的时候是公开的,成强一家子从宁远县逃荒到京都来之时无处可去。肖家军招募的年龄偏小,打小开始训练,成强的年纪正好够参加招募,便参加了肖家军的招募。 而万兴的舅舅,也就是文以庆正好发现了这个长得和二哥捡回来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便告诉了远在宁远县的他,于是二哥就放弃了把那个孩子安置其他人家的想法。 不过那个时候北原国的人还没有掌握傀儡术,并没有打算炼制傀儡而且一个小孩子而已作用还不大。那时候他们应该是在打算将那个孩子培养成可以替代真正成强的人进入肖家军。至于后来有了傀儡术,直接就可以操控那个长得像成强的人,更方便掌控了。” “父皇您再想想,现在还有多少人和北原国有牵连的在南鸢伺机而动呢?如果当时您一声令下,众军出击,率领带队的就是文以庆,出了这个京都,去了凉越他到底是向着哪一边帮忙的可就不一定了。” 万帝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没有证据的口头说明,他又怎么能平白无故的抓捕万兴呢?紧接着万舒望说道:“儿臣说这些是让您心里有个数。现在要告诉父皇的是真正的证据。父皇请您拿出今早上交给你那块儿玉牌。” 万帝拿了出来后放心地转交给了万舒望,他在手指尖摩挲了一会儿,指着那处异样的地方摊在手心给他看。 \\\"如何?\\\"万帝没有看出什么奇怪之处。 “父皇可知道这是个义字,这一横是这个纹饰的腿部,这个纹饰需要换个角度看便是北原国的无眼鸟标识。” 万帝一听头皮发麻,什么诡计?他凑得更上去一点,那文字的一点确实是下沉了些,在横线中间而不是上方,确实和平时的不一样。 他倒吸一口凉气,总算是心里靠了些谱。 “文以庆是北原国的人,那他的姐姐肯定跑不了也是……你二哥?你二哥顶多算是和北原国的人勾结。” “而二哥,偷运了万两黄金出库,并且把它们藏在了老常府之中,再由白家、明月楼运输回了北原国!这么多年了,已经不知道运输了多少出去。” 万舒望拿出那张假调令奉上。“这下父皇相信儿臣所说句句属实,推测也并非是凭空捏造了吧?儿臣不要功绩,只想让老常府沉冤得雪。” 第132章 动身1 “假的!”万帝接过手指尖一触碰就知道这个纸有问题,但这个纸质是最接近自己专用的纸质的,要真的换了人还真的感觉不出来。 “阿望,你也知道这是假的?” “儿臣知道这个纸是假的,这个调令也是假的。但是不知道这纸究竟是何处所出,又是仿照了您的字体写的假调令。但这个纸是柳岸镇贡上来的,应该在当年有记录在库它们的去向。父皇查查就知道了。” “不用查了。那个时候的上好纸品都是拿给你几位兄弟分了。你那时候尚且还不在宫中,自然没有你的份。人就在你的三位兄长之中。老三老四都当时年纪都不大,尚且还不知道什么国运之事。” “父皇心里有定夺便好。” “父皇真的做错了。”万帝身体越发的沉重,“常安真的是个好官,孤却让他蒙受冤屈,让他们一家都平白受冤屈而死。父皇真的错了……当时如果我不草率处置,再多查查……不过你这调令是怎么来的?” 方臾给的,万舒望知道方臾应该是只知道万兴是万两黄金窃取者的事情,但是并不知道他和北原国有牵连,方臾也应该没有同北原国牵连,否则当时他应该会推举和北原国有强关联的人去押送人质到凉越,确保双方的矛盾能成功激发。 而不是力荐自己去,导致今日非但没有成功激发南鸢和凉越的矛盾,反而还让众多人被揪出来的局面。 “这纸调令是方大人拿给儿臣的。不过方大人和北原国的人没有关系,这一点儿臣可以肯定。只是他其他的作为儿臣便不清楚了。这调令据他所说是当年被二哥威胁的在上面盖了许可出库章。最后他在档案库起火之前把这纸调令取了回来,一直偷偷藏到了今天。” “方臾?他还同万兴有关系?” “这在儿臣所知范围之外了。” “行,孤知道了。今夜先去老常府捉拿人,至于翻案的事情…… 再说。” 万舒望希望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随着他的期待黯淡的还有这颗怀有显少尊敬的心。万帝还是不敢,还是顾及自己的颜面。 他微微颔首,冷冷地回了一个“是”。 “行了,你退下吧。孤要好好捋捋,等孤的通知。” “最后还有一事,什么时候去接肖家军和肖寅他们回来。现在他们还处于水深火热的火拼中。” “传肖纭出征。一会儿孤会安排。” 万舒望带着失望退出了殿内。 ~~~~~~~~~~~~~~~~~~~~~~~~~~ 出了宫门,两人在此等候他的到来。 即便事情没有办好,万舒望也依旧露出温和的笑颜对两人打招呼。但是躲不了常乐至的询问。 “万帝是什么态度?” \\\"他会安排肖纭将军支援凉越去。另外老常府他今晚也会安排人手去现场捉拿,等要回了黄金之后,才会考虑……考虑常府蒙冤。\\\" 常乐至没有像万舒望猜测的会很低落,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承受力更好。其实不然,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完全指望过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没有期待过万帝会做出让她满意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在得知此事的时候没有感觉。 “归尘师兄,常府的铃铛阵法已解除。我想你帮帮我,让还被困在常府的冤魂也净化离开那处宅子吧。” \\\"小问题,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陈归尘说起昨夜追去白府之后的事情。 “昨夜我追到常府之后,发现他们把黄金已经放到了白疏疏的院子里。应该是打定主意了你不会回白府的原因,所以把那些黄金箱子都放在了你的院子里。昨夜白生说那位大师身体有些问题,暂时来不了收取黄金,让过些日子才会去。所以今晚一定可以在白府把黄金搜查到。” ~~~~~~~~~~~~~~~~~~~~~~~ 白生终归只是个做生意的料,对于其他的事情没有感知,今夜的老常府和从前不一样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当他进入老常府的宅子的时候,四周的人手已经包围了院子。下属在院子里按照昨夜的工程进去开挖。挖了接近三个时辰,天色又要微亮的时候,装着黄金的箱子摆在了院子里。 白生照着明月楼拿给自己的名单清点大箱子和小箱子的数量。正在此时,白生看见大门被推开了,万舒望走了进来。 \\\"五殿下?……五殿下!\\\"白生不愧是个生意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上前来寒暄。 \\\"五殿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里?\\\" “岳父大人,疏疏没有告诉你吗?这里的常府老宅已经作为赏赐被万帝赏给了本殿,本殿回自己的宅子来看看。” “这么晚了,这也太不方便了。您应该明早天亮再来的。” “是,本殿确实是应该明早来。那岳父大人您在这里又在做什么呢?” “是这样的……这不是说老常府有两棵银杏树嘛……我这来观赏观赏。” “观赏观赏?那本殿怎么听到了铁锹的声音。” 白生冷汗直下,正在想着怎么欺骗这个眼盲看不见的五皇子,反正他是个眼盲也看不见这里放着的黄金箱子。 “难不成你们是想把这两棵千年的古银杏挖走?那是得耗费很大的工程啊。” 白生立马接过万舒望递过来的台阶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是准备挖银杏树、” 白生一面招呼这万舒望拖延时间,一面手势示意剩下的人赶紧把箱子搬到车上去,往后门运出去。 而这每一个动作都被万舒望看在了眼里,他不做声地等他们搬出去自投罗网。 “天色也真是不早了。五殿下我送您回王府吧。”白生引着他就要往外面走。 屋顶之上,常乐至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陆续运走的黄金和白家的下人,以及跟着万舒望走出老常府的白生,冲陈归尘发难:“他也真是的,直接进去全都抓了不就好了,省得和白生那个老头子废话。” “他考虑得可比你周全啊,小师妹。” “这事还有什么别的讲究和说法?” “他不想让常府沾染纷扰了。这样一窝蜂的闯进老宅的场景可否熟悉?” 常乐至的心咯噔了一下,呼吸甚至开始有点困难,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会儿等人都退出去撤离了,我就准备净化法阵。这样过去的事情就真的过去了。他们也再也不会被打扰了、亦不会被这世的冤屈所牵绊。他们会忘了在这一世的恩怨,干净地奔赴下一个轮回。而你也会被他们忘记。” “嗯。我准备好告别了。现在我知道是谁犯下了这一切的罪孽,让他们先走吧。我一定会翻案的。” 宅子外,万舒望的脚步跨出门槛,走远了几步,四面涌上来的官兵把运输箱子的人丁一网打尽,也直接反手扣住了白生。 紧接着白生就意识到事情败露,他看见从阴影之中走出来的万帝,顺势跪在地上磕头。 “万帝、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别杀我。” 白生原本就是最后一搏,他知道明月楼已经倒台了,能依靠的就只剩下二皇子。这次转移黄金的事情能成,他就是万兴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他一旦登基上位,或者推翻南鸢,直接和北原国一统,白家都是最大的功臣。 所以他才冒死来做转移黄金的事情。 “带走。”万帝不留情面一声令下直接命令带走了白生,“接下来去白府,把藏在白府的黄金也一并搜剿出来!” 一行人又风风火火的向着白府行进,彻夜的灯笼中的火光,如同一条流动的火河水,从云升胡同一路烧到了富华街的白府。 白玫终于在这夜见到了她以前最喜欢的温柔体贴又气质宛如游仙的五殿下,来不及说上两句话,她的笑脸就僵硬在了脸上。 “全部拿下带走。”万帝的一句话堵住了她想打招呼的嘴。 紧接着她感觉得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再然后是大夫人,陆陆续续的一众白府的人全都被押走出了大门。 白玫挣扎地叫了一句:“五殿下!还有白疏疏呢?白疏疏也是白家的人。怎么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呢?” 见万舒望连看她一眼也没有,白玫又不服气地对万帝失仪地喊道:“还有臣女的妹妹白疏疏呢,白疏疏也姓白,万帝!万帝!” 这一喊还真让万帝想起了白府确实还有一个白疏疏,他望着万舒望疑问道:“你该不会是想着把白家人捉拿了之后,你和白疏疏的夫妻关系就……” “不是!”万舒望没等他说完就立马回道。 万帝明白,他这反应真的不是做的这样的打算。他才放心地环顾起白府的四周,这里他太久没有来了。凉越白家初来这里的时候,是先皇给他们安置在这里的,那个时候这里只是一幢普通的宅子,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段。不像如今周围入住的都是京都有头脑的人物。 第133章 动身2 而这片区域也自然而然的这附近都成了富豪区。 万帝留意到白生在一边看着眼前被抓的夫人、女儿还有自己的下属偷偷地流淌着眼泪水。 他缓步走了过去,“白生,你就是仗着孤不会拿你开刀才敢干出这样的事情。南鸢的白家和凉越的白家本是同源,你就是仗着知道你白生是维护南鸢和凉越和平的象征,所以才敢在孤眼皮子底下造次。” 白生确实是这么想的,明月楼的人来找他的时候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 “白老爷。你的目光太浅了,你已经是京都最富豪的人了,这样的人生你觉得够了吗?不设想一些更大的目标?不想荣耀宗门?” “明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白老弟,明月楼这么多年和你们关系如何?” “自然是没得说,要不是当时明月楼向我们抛出了橄榄枝,拉了我们一把,我们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成为京都的首富。这白家的荣耀也有你们明月楼的一份。” “你就不想想为什么你会发展得这么一帆风顺?没有人和你竞争市场?” 白生还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他说道:“背后有靠山!但是……恕老弟愚钝,并不知道明月楼背后靠着的是哪位大佛?” “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得看老弟对我提出的提议意下如何了。现在有一条通天大道,可以直上云霄的通天大道。让你的身份权利地位都发生质的改变。” 白生心动了。“请明老哥说来听听。” “你,有钱,京都的首富。我,有人。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了,你虽然是来自凉越的白家,但你和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关系,不仅脱离了关系,这些年关系处得根本不好吧?” “…… ”白生的沉默时间,是在想这个明月楼的人是有些本事,竟然能知道这么多年之前的旧事,而且还知道自己和凉越本家的白家关系不和。 “没错。他们瞧不起我,当初我爹同我想要白手起家,弃武从商的时候就是他们阻止的我。从那之后我父亲回去参加家宴的时候,我就再也不回去了。” “既然你同他们也没有感情,同南鸢呢,对南鸢有感情吗?” “南鸢……”自然也是没有感情的,他能有什么感情。他出生的时候白家还在南鸢处于不上不下的地位,他是眼看着父亲和爷爷不得志,又无可 奈何,在这里勉强度日的。 但白生懂得这是南鸢的天下,大逆不道的话不可以轻易说出口。而这样的犹豫早就已经入了明月楼名老爷的眼里,他一语道破:“钱和人,只要你和我加起来就不缺。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向你摊牌,我的主子不是万帝。” 白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你不是南鸢的人?” 明老爷子故作矜持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只要事成,我们就是大功臣,直接就是皇室的左膀右臂。赚再多的钱又如何,都留给了子孙后代享福。你要想想,你差的真的是那点金银钱财吗?再过百年,谁还记得你的名字。” 白生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明老爷子知道事情就要成了,便继续说道:“我在南鸢的靠山,巨大。距离万帝只差一步之遥。” “明老哥,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可以成为名垂青史那种功臣?” \"没错,否则你老哥我为何要如此卖命。\" “那万一事情败露怎么办?” “你放心。你是作为凉越白家到南鸢来的。你就代表是维护两国和平的人,万帝不会轻易的动你。” “我竟然这么重要?” 那夜之后白生就注定了要背叛南鸢、凉越、白家。 “白家的军营标志是这样的。”白生双手奉上了自己回凉越参加家宴的时候,被鞭打着去了一趟白家军营,在那里看到的白家军旗。 虽然只去过一次,也只见过一次,但他被打得太疼了,以至于他深深地记住了那面旗子的样子。 ~~~~~~~~~~~~~~~~~~~ 白生此刻流淌的泪水终于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比谁特殊多少。 白府落网的第二日,户部的人员全都到齐开始清点黄金的数量,以及搜剿了所有白府的家产。 但正如明老爷子对白生所说,万帝确实会对他手下留情,不能轻易的杀之,所以白府上下的人和他被分开关在了不同的牢房之中。六十个人把南鸢的监狱第一次塞得这么满满当当。 万舒望悲凉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当初常府落难的时候,就连关进牢房等待宣判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甚至都没有怀抱过希望,就全都不明不白地了解在了府中。 第二日下午,黄金的数量就清点了出来。 “禀告万帝,现在还剩下的黄金只有六千两了。” \"好,全都按照流程入库吧。\"万帝吩咐了下去后开始着手二皇子万兴的事情,\"令马派人去抓捕平妃和万兴,府上和宫中的人一并收押。\" 万帝转头看向还没有走的常乐至和万舒望两人。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等了半天了。\" 两人对视一眼,由万舒望上前说道:\"现在黄金已经清点完毕了,父皇是不是……?\" \"哦,是。应该发布一则公告,对外宣称丢失的黄金已经找回的事情,以正国威。\" 万舒望看向常乐至,发现她正无所谓地站在一边盯着高台上坐着的万帝看。 万舒望回转头又一次问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剩下的事情私下里再聊。\" 万帝丢下最后一句话下了位置,扬长而去。这次的效率很快,万兴和平妃宫中的人一并都收押进了牢房之中。 两个人都异常沉默,甚至没有反驳。看着玉牌和那纸假调令,无论是哪一件事都无法反驳,何况还有白生这个外人做口供。 \"万帝,监狱里实在是看管不过来了。\"梁大人终于被压垮了,他在次日下午赶紧上奏请求尽快处理这些人的办法。 \"这一下子涌进来了一百来号人,不仅是床位的问题,这吃喝拉撒都是问题啊。万帝,请求您做主,依法进行判决吧。\" 万帝揉着太阳穴,在位这么多年,他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啊。首先一点,明家京都首富,掌握全城甚至全国的许多行业的发展方向,第二明月楼的人全是北原国之人这事已经是确定的的了,所以明月楼现在因为白家也进了监狱,没有办法管理。来往京都的人一处落脚的地也没有。第三,他又不能直接处决了有凉越白家身份的白生。 \"这事……先缓缓吧。\" \"万帝,北原国的人可以处决了吗?\" \"还不是时候,这些人通通运回北原国国都门口,在那里处决。但是现在军力都已经派去支援凉越了,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梁癸算是白跑这一趟了,监狱里现在闹得翻天了。要说那几个主犯倒还好,心态平和。这跟着白家和二皇子干了这么多年的人,全都在吵着闹着喊冤。梁癸审讯其他案件的人都不愿意进去。 全都往外提出来审问,一来一回的生怕路途中出什么意外。 ~~~~~~~ \"今晚禾妃娘娘邀请进宫入宴。\" 万舒望在魇月院门口同杏子交代。 杏子担心地看向室内:\"小姐的心情很不好。但是问她也不说话,像是有心事。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一直坐在桌子前面闭眼调息,一晚上都没有上床睡觉。\" \"我进去看看。\" 杏子引路推开寝室的门,果然见屏风之后坐着的她的身影。万舒望的呼吸声暴露了他的到来,她现在的五感十分敏锐,神经紧绷到极致。 \"之前,他问我,觉得是真正偷盗这些黄金的人害了他们,还是这掩盖丑闻不愿承担责任草草想粉饰太平的万帝害了他们。我没有回答。\" 听着常乐至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那是比平时更清醒、更冷静而无情的声音。 \"我的心里,他们都有罪,都该赎罪。但我没有说,是想万帝能不能让我相信一次他。我在明尔面前没有摘下万帝的面具,否则他一定会嘲笑吧。\" \"乐至,你现在的灵气充裕,快要冲破阻碍了。你服用了短期增长实力的药丸?\" \"你走吧。阿望,就当没有看见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明日之后,我俩便是形同陌路的仇人。\" 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去做什么,他熟悉她的行事作风,万舒望开口道:\"我同你几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仇人。你要去坦白你的真实身份,然后出手处决那些该死的人,是吧?\" \"是。\" 万舒望的语气依旧平缓温和,不急不躁,他缓缓地说了三个字:\"我一起。\" 常乐至没有当真,这是她 这一天一夜第一次站起来:\"你不能去。你娶了禾妃、宁家人都会因此收到牵连。\" 第134章 动身3 \"你就当不知道陪在禾妃身边入宴就好。其实我本就不应该在现在告诉你我的打算,但是一想到今日是最后一面……\"常乐至说到这里时难得的哽咽了一声,\"我若能成功,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我会离开;若是不能成功,等待我的便是死,于是忍不住要开口与你说这些,就像是最后的道别,像是从前一有事都会找你商量。\" \"别走,好吗?\" \"不好。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这些沉重的过往和事情,这些日子被粉饰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年我在不断的行走行走行走中,麻痹自己去遗忘。 只有我知道我从来不敢真正地踏入常府一步,不敢仔细地看着银杏树。只有当那日我成功变成了白疏疏,成功的加入了这所谓的上流皇室之后,才敢相信自己终于可以触碰到真相了,才敢踏入那里,劫后余生后第一次再一次认真的看着它们。 我若不这么做,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安心地死去,安心地活着。往后的日子会更沉重。\" \"那之后呢?你如果没死,你就要离开这里之后呢?去哪里?\" \"之前的人生怎么过,之后便怎么过吧。今夜是最好的机会,过了这次禾妃的邀请,我便难以等到下一个靠近放松状态的万帝的机会了,所以今夜,由不得我再考虑了。\" \"常乐至你是习惯了那种生活,说走就走完全无所谓。我呢,又剩下我一个人了。\"万舒望习惯掩饰的情绪在此刻也隐藏得很好,他的窒息感一点也没露出来,虽然此刻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痛苦难过得快要说不出来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伴着呼吸往外出而不进。 \"你还有家人,有娘亲,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应该留下来,珍惜身边的一切。\" 万舒望慌了神了,她是真的又要离开了,这次她连谎话都不再说了。 \"你还有很重要的使命。万帝不配成为南鸢的帝王,南鸢就只有你最适合登上王座,你需要接替使命去爱护这片土地的人们、山川河流。凭借你现在的功劳,揪出北原国的奸细、协助找回了黄金,这个位置是没有人会反对的。\" 万舒望此刻只知道望着她,透过屏风看见她的身子骨,又看着她腹中那颗散发着光亮的钩月石头,那是他唯一能看见的月亮,现在就连那月亮也如此的冰亮。 他无言反驳,自己确实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他不会阻止常乐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阻止她去行刺,甚至祝福她能成功,希望她能顺利脱身。万帝真的死了,南鸢国就六神无主了。他不能弃这一切不顾,任由南鸢打乱而逃跑。 还好隔着屏风,常乐至看不见自己憋得通红的眼眶,他认真地答复道:\"我知道了。\" ~~~~~ 陈归尘提着两坛老酒赴约,三个人又在宫门外碰头,这次的氛围和往日不同,低气压地氛围让三个人都感觉到不自在。 他们走到禾妃设宴的院子里,院子里挂着四、五盏彩色的灯笼,敷衍地透着光芒。因为光线弱,桌上的菜肴看得也不清楚。 陈归尘便出手捏了个令诀,把周围的烛火一下子都点亮了些。 禾妃冲他点头微笑,感谢他的帮助。 \"这里没人做这些活儿,从前天黑还有人来院子里点灯。这些灯笼也是忙了半天才勉强挂上去这些。一到天黑,我们都不常在外面活动。\" 禾妃虽然苦,却是一副淡然地心态说出这些话。 \"禾妃娘娘,现在五殿下是大功臣,万帝还是这样对你吗?\"陈归尘问道。 \"他是个专一的人,本宫没忘记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他是不会回头的,也不会回头看曾经抛下过的人,即便深爱过。不过,阿望你不一样,虽然万帝口中没表达过,但你一直都是他最看重的孩子。\" 餐桌上,常乐至一直很沉默,她埋着头吃菜,满桌子的的菜都是今日禾妃掏了额外的价钱让厨房做的,吩咐他们多做点好吃的,否则哪有今日这么丰盛的菜。 想着这可能是在这里安稳地坐着吃的最后一顿晚饭了,常乐至又多吃了几口。 禾妃在餐桌上提起了这几天的事情:\"林先生说得果真没错,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最近是一鸣惊人了,万帝有把你立为太子的意思。\" 常乐至心想,太子他当不了几天了,直接可以登基为王。 \"还有你俩的事,既然有意思,也可以抓紧一下了。\" 桌宴之间,陈归尘早看出来了今日小师弟、小师妹的不对劲,他也埋着头吃菜,不敢接话。 常乐至埋头干饭,最后一顿饭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结束,她赶时间。 \"多谢娘娘的款待。今日出门前,阿望便说想同您多说说话,叙叙旧。难得这么好的日子就不打扰您俩了。\" 万舒望的目光追随着她起身,看她告别,看她转身决绝地离开禾妃宫殿,他回头再来看向自己的母亲时,眼里的一切情绪都已经藏好了,只剩下同往日一般的平淡。 \"母亲,最近您的身体如何?上次突然病症可以彻底康复。一会儿吃完饭,孩儿帮您看看?\" 陈归尘一边斟着自己带来的酒水一边看向她离去的方向。 常乐至的身影入了月光之中就彻底看不见了,她飞檐走壁,穿梭林间的功夫一绝,不动半点声音,不移星点位置。 一张寻缘诀带着她一直找到了万帝所在之处。 她双脚落在实地之时,面前的牌匾写着挽晴殿,是晴妃的宫殿。他又留宿后宫的寝宫了。常乐至拉扯个嘴角,冷笑,自己还真是对他抱有太多的期望,他甚至都不会在如此危急的时候,多费点心思在北原国身上。 这也就说得通了,为何北原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安了这么多眼线进来,还都被他重用了。他的眼皮子几乎没有完全睁开过。 若不知有机会能进去这个阶层,她在悬赏阁跑一辈子任务都不会想到万帝是这副态度。 常乐至走了几步上前,站在了门边,她想确认一下如果是他们再动手。却正好听到了里面的人谈话。 \"晴,孤感觉自己老了,不像当年那样意气风发了。管不了那么多朝政之事,孤也不是那种放着权利舍不得放手的人。\" 晴妃何等精灵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晴妃还是有些自信的,二皇子倒台,老三不用说没什么存在感,他的母妃是一个短暂获得过恩宠之人生下的傻儿子,然后就撒手人寰了;老四的娘亲倒也还活着,但和禾妃一个样,都是过去式了,万帝现在的眼睛早就看不上她们。 不过禾妃又何她不同,她的孩子即便不在皇宫中长大,也从小流传着他的故事。先是有夜辨刺客,后又是京都神医,现在又是捉拿北原国奸细。 现在有希望继位的人就剩下自己的孩子和万舒望那个眼盲的人了。眼盲的人,呵…… 哼,世人说他专情,实则就是无情。把眼前这个男人美化得多好听啊,就因为他是帝王而已。 晴妃很清楚他的无情,所以机会送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才不会像宁青禾一般放开,她问道:\"那万帝想把这权利交给谁呀?\" 几乎是没有犹豫,万帝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阿望。\" 晴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五殿下啊……最近五殿下的所做之事臣妾在后宫也有所耳闻。他现在应该在前庭很多拥护者吧?五殿下要是能接过您的重担,想必是民心所向。\" 晴妃的话一句句柔柔地道来,却让万帝的眉头锁得更深。他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孩子的风向正盛,而他这几天就像中了魔咒似的非要翻案早就没有人在意的\"黄金失窃\"一案,现在还有自己压着。要是他上了皇位,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把那件事拿出来说…… 万帝的心又动摇了,他又说道:\"孤再多等几年,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足以承担此重担。\" 晴妃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对手是是多么强大,万舒望是一座难以翻越而过的山。虽然如今禾妃什么也不是了,但万舒望从来不靠她的母亲、家门,他只靠他自己就足以让万帝特殊对待。 门外,原本听到万帝要传授皇位给万舒望而放下的刀,又被常乐至重新拿起。万帝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离生还这么近距离,却又一脚踏入了深渊之中。 ~~~~~~ 陈归尘倒的酒又剩下最后一滴,两坛子酒都入了他的胃里。他知道今夜常乐至的离开注定事情不简单,但这都是标注好的命盘。 酒宴散后,万舒望扶着陈归尘在禾妃宫中的偏房小住一晚。陈归尘没心没肺地醉醺醺倒在床上睡了,睡得规规矩矩的,即便是喝醉也没有失去自我管理。 滴酒没沾的万舒望则是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第135章 逃离 天亮之时,事发之时。 宫女早起服侍的时候,在门外喊了很久,按照平时的时间早就已经开门。这样的异样迫使小宫女叫来了其他的侍卫来探查。 大门被撞击开的时候,寝室的床上只见晴妃和万帝双双躺在了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衣服和被褥都没有乱,人也很安详,没有伤痕。 \"万帝驾崩了!万帝驾崩了!\" 消息很快咎传遍了整个皇城,紧接着是京都。 梁癸第一个从衙门赶到现场,带着两位下属和一名仵作开始现场探查。\"封锁现场。\"梁癸命令下去,\"陈归尘呢?\" \"陈大师昨天一夜未归,出去的时候只提了两壶酒说是进宫喝酒去。\" \"喝酒?喝酒!\"陈归尘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喝酒这种会失态且上头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碰的。 \"梁大人,奴婢知道。昨夜在禾妃殿中,奴婢见过陈大师,他同五殿下还有禾妃娘娘在一起喝酒。\" \"带路,我去把陈归尘找来。\" \"是。\" 陈归尘在床上说着梦话,嘀嘀咕咕的听不出个所以然,一副宿醉的模样。梁癸锁着个眉头上前摇了他两次,还是没有反应。 \"陈仵作!陈仵作!\"梁癸又叫了几声,最后放弃了,\"怎么喝得这么多,都醉过去了。算了,等他醒了立马来通知我。\" 陈归尘听到房间里没了动静儿才坐了起来,他故意喝了这么多酒,故意装睡到现在,因为不想自己出门解决这件事。他知道是小师妹做的。 万舒望随同着禾妃娘娘一起去了挽晴宫,见了晴妃和万帝最后一面。万舒望冷漠地看向床上的人,她做事真是一丝不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 出了皇宫之后,常乐至去了悬赏阁取了一匹寄养的马,直奔老常府宅子,那日净化之后这里的一切就完全的结束了。 她在院子里再看了看银杏树,仰头而视耸入云端。看完最后一眼,常乐至上了马趁着还没有人反应过来追突然消失在宴会中的白疏疏之前,戴上帏帽出了城门。 悬赏阁的存的银子不多,剩下的还是几个月前初来京都去兑换的那两个任务赏银。她把存放的银子都取了出来,京都这个地方或许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 她在万帝死之前,操纵他的意识留了一封圣旨,圣旨的意思便是传位给万舒望。但又出于有人会怀疑到万舒望的头上,是为了皇位继承才谋杀了万帝又留下了这封传位的圣旨,于是她把圣旨用独特的术法做了旧,时间是在一周之前,那个时候万舒望还正在回宫的路上,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常乐至相信万舒望继承皇位之后会把黄金丢失案重新翻案,会把错位的真相归正。 离开城门攀登上了一座小坡,她站在远处最后看了一次。下一站的目的的就是柳岸镇,她回不去百空宗了,如果可以回去那里,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了。 这次回去柳岸镇是因为喜欢那里的天气和风景。常乐至打算去那里找一间风景很好,人迹罕至的宅子。她想在这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四处奔波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地方。 \"这屋子能再少点吗?我给全款,不走借贷。\"常乐至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缺银子的一天,以前存了不少的银子全都拿去打探消息打了水漂。 \"如果能全款结,那可以再少三百两。不过姑娘,这里地皮子偏,离有集市的地方很远的。你真的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如果再多几百两就可以离镇上近一点的位置买一块儿地基了。\" \"不了,我看这里就很好。过地契吧。\"常乐至干脆地把身家都掏了出来。 买了这处小院,常乐至身上就仅仅剩下了一百两的银子了,剩下的钱她打算先买点鸡、鸭崽子,和菜苗之类的,农具这些也需要购置。 她从小并没有接触过这些种田的活计,能懂得开垦的步骤和养殖的事情都是因为洛粒。因为洛粒的原因,两个人在一处农庄里生活过三个月,在那里她等了一季度,收获了一季度的果蔬。 那种慢慢感受时光过去流逝的感觉很美妙,她在那个时候就打算好了,等报了血海深仇她就把自己淹没在乡村之间,去养花种菜的。 这处院子前面的主人要搬去镇上了,说是家里的人在织布局升了官职,存够了钱,现在要搬去离上工的地方近一些的位置。 柳岸镇的布匹很是出名,所以万帝把织布局设立在了这里,这里盛产一种流光溢彩的蚕丝面料,每年都会从柳岸镇贡去京都上千匹。 因为搬走的时间还不长,这里还很新,残留着上一任主人的气味,这是一个大家庭,有八口人,院子对他们来说确实小了一些,但对于常乐至一个人来居住却又大了一些。 她一眼相中这个院子的原因,无非是这处中庭的院子里也有一棵银杏树,这棵树看年份应该只有十四年,可能是这家院子的小孩子出生那年种下的。 这棵带着主人新期待有着原主人对自己孩子生命寓意的银杏树就在这里长了十四年了,他们不是不想带走,而是不舍得带走。 挖动它的土壤就会伤了它的根系,出于爱护这家主人留了许多自己窝的树肥料交给了它的新主人。 \"姑娘,这棵树就拜托你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可以偶尔回来看看这树吗?\" 常乐至理解他们的心情,一口答应了。 黄金丢失案的消息不仅翻了案,而且把当年隐藏的这件事公之于众,原原本本的还原了这件事情。 当南鸢国的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无一不在感叹常府的悲剧,京都的人也终于明白当年为何常府一夜之间没了人气。除去感叹常府的悲剧之外,普通的民众并没有对万帝的所作所为发出质疑。 普通的民众眼中,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顺应天意,他是帝王之身,而比起去责备万帝的无用,他们更关心自己手中的粮食产量,种菜的天气气候。 当黄金丢失案的细节传到柳岸镇的时候,常乐至正背着背篓在路边挑选新到的猪仔。农村的大爷拉了几只粉嘟嘟的小猪仔来卖,常乐至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三只,把它们用绳子一个个乖巧的排队绑着,三只小猪乖乖地跟着她在后面走,一左一右的小尾巴晃晃悠悠。 \"大新闻,大新闻!\" 路边的说书摊子的说书客嚷嚷了起来。常乐至习惯性地驻足了下来。她一直在等消息,路边的说书人总是会把道上听到的消息第一手卖出来赚吆喝。她这一等也过去了三个月了。 \"万帝驾崩了!\" 柳岸镇的消息滞后得很严重啊。常乐至正想甩着绳子牵着猪崽子们回家。身后传来说耍人的声音。 \"听说过吗?享有神医称号的五殿下!\" 在场的人疯狂的点着头。\"我去京都打工生活过几年,当时那位医师还给我看过病呢,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没想到后来他居然回了皇宫,对外传出原来坐诊的就是五皇子万舒望。当年丢失的那个孩子。\" 说书人赶紧把话头掐了回来,等他再说下去,自己的生意就不用做了,直接让他上来抢饭碗了。 紧接着说书人讲了一段皇子神医在民间隐藏身份,救济贫苦百姓的故事,可以说是改编得只有框架是真实的,其余的内里都是虚假的。 不过故事讲得确实很精彩,常乐至站在人群之中全都听完了,放了一枚银子在说书人面前。说书客抱以感谢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现在这位当年的神医,继承了皇位,成了新一任的万帝!\" 台下的人借由刚刚的故事正好情绪高涨,把一切烘托得恰到好处,所有人都欢呼,紧接着欢呼声又吸引了更多的人过来,不一会儿周围来了许多人,却只见来的不见走的。常乐至主动的退让到了外围的圈子里。 说书人见来的人一多,开始爆出了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 \"告诉各位一个南鸢先帝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我们都不知道,直到新帝王上任才把这个秘密揭发了出来。\" \"是什么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十多年前,咱们南鸢的国库少了一万两的黄金!\" 台下的惊呼声一遍,\"那现在呢?黄金找到了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原来这些黄金都是被一个北原国的细作给偷偷运走了,不过多亏了我们的新任万帝,他把当年丢失的黄金都找了回来。但是!\" 一个转折又把群众的吸引力勾了回去。 \"大家都不知道吧,当年那黄金丢失案啊,可是个大冤案,大惨案啊……\" 常乐至弯下腰拍了拍猪的屁股,\"走,小崽子们。我们回家吧。\"她预感到接下来说书人应该就要绘声绘色的描绘当年的场景有多悲惨,换得台下人的三两滴眼泪。 第136章 自己的小院1 然后说书人便会提及这件事的真相,为黄金失窃案落一个终章,最后归结到新任万帝的功劳之上。 一切都很好,常府得到了清白,而万舒望也在这些说书人的口口相传之中巩固了形象。 常乐至逆着人群又去一边的店铺里准备买点花肥料,刚想问价格,一抬头就看见老板端着一盘瓜子无暇顾及她,就往外面冲。 \"诶,老板,买东西!\" \"哎呀,没空。生意先不做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关心自家的国事呢,真冷漠。\"老板白了她一眼,看了她一下就匆匆离去了。 常乐至无奈,好吧,下次再来好了。 回到自己的农村小舍,常乐至今日什么都不想干,她想摆上一桌。虽然天地之间,身为常府人的灵魂已经转世不在,但他们一定会奔赴下一个世界重生在这片天地之间吧?或许……常乐至如此宽慰自己。既然如此,今日一定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爹、娘。 常乐至自学的厨艺不精,她在灶台前忙活了大半天,直到看见远处的山腰上也点缀起了炊烟,才意识到其他人户也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山头的夕阳慢慢地躲进一层红云之中,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她点燃一张符箓,小符箓乖巧的把院子里安置的油灯通通点亮,接着摆上了最后一道菜。 “菜齐了。诸位举杯吧!”常乐至学着孩童时父亲过节时饭桌上招呼一家人的语气。 接着独自一饮而尽,面对一院子的叽叽喳喳的小鸡仔和小鸭子。 还有牛棚里哞哞叫了两声的水牛,小猪也哼哼唧唧了几声。 常乐至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满足的,但现在院子里的瓜果蔬菜确实是满满的,她眯着眼睛笑。 咽下去几口自己清炒的小白菜,真咸啊! “常乐至!” 应该是幻听了。常乐至咽下去难吃的白菜时正好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全名,这里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叫自己。 “你个大骗子,常乐至。” 带着怨气的声音才勉强让她抬头感兴趣看了一眼,夹菜的手慢慢悠悠地送在了自己嘴里,她咀嚼了几下才回应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洛粒。” 洛粒来的时候牵着一匹瘦马,他身上依旧带着许多七七八八的兵器。就像个武器架子似的,不像是自我,不像是个人。 他走进院子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凳子上。 “骗子。” 他重复说了一次,但这次竟没有怒意没有怨气,两个字像泄气一样吐了出来。 “哪有一上来就骂别人是骗子的。我骗你什么了?” 常乐至放弃咀嚼自己炒的菜,直接咽吧。反正都是果腹之物。 “是不是你说让我有事告诉你 ,你帮我一起想办法的?” 面对他的质问,常乐至犹豫着只回复了一个:“嗯……应该是。” 她说了太多的话出去,也记不清楚自己向谁承诺过什么,又说过些什么谎了。 “不是应该。是绝对,当时就站在北原国国都客栈的二楼。那个时候我还给你买了一张饼吃!” 常乐至想不起来,但是她记得那张饼,确实很好吃。那应该就是说过。 “那我就当是我说过。怎么了吗?” “我快要死了。” “啊?什么意思。” “你不是让我给明尔送药吗?我和他一样都是那毛病,没有药很快就会面临死亡。”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大概三个月了。” “这里的消息滞后,你还不知道两个月前,新任万帝……”他又顾虑的看了一下她,改口说道,“也就是五皇子,押着明月楼的人去北原国了,北原国国主弃了义家也不选择停战投降。现在流落在外的义家人全都被处决挂在了北原国城门口。” “那日你说那些话,是想让我逃跑吧?” 洛粒冲着她的方向笑着,和从前一样,他笑就宛如展露了他全部的心,不保留一丝一毫的私心。 “笑什么,这也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吗?你不是也没逃掉。” “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吗?我觉得有。” 常乐至拉扯了一个嘴角,敷衍地呵呵笑了两声配合他说的庆祝。 “我就要死了,我想要你帮我的事情就和这有关,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不算数了。我现在就想待在我的小院子里,”常乐至边说边摇着头,舒坦地呼吸着“哪~里~都~不~想~去!” “你听都没听,就直接拒绝了?” “没商量。” 洛粒没有强求她答应自己要说的事情,反而起身左手端起桌上一盘黑漆漆的红烧肉,右手端起一条水蒸鱼。 “诶?我不答应就倒我的菜啊?住手!浪费粮食可耻。” 常乐至追过去,在自己大骂他的声音中,看见他挑选了一把小刀,在鱼背上划拉。 “这能吃?你是一点没变啊,我还以为三个月你速成了烹饪技术了。” 常乐至凑过去一看,被小刀拉开的鱼肉里面还在冒红色的血。 “火候小了点,时间短了点而已。” “是火候的问题吗?” “那不然呢。我多蒸一会儿不就熟了。” “老了,且难吃。这鱼背要开一下,然后码了料,之后再准备蒸。”洛粒一边说着,手里也没停下来,忙着把开背的蒸鱼重新调了味道,又蒸在了锅里面。 随后笑着说道:“你过一会儿就可以尝尝看了。再来看看你的红烧肉。” 他顺手捞起一块儿碗里的肉,左右看了看“糖色都糊了,你是直接把糖丢下去和肉一起炒的吧?还有你这肉也是,这么肥也不多炖炖,这么腥吃得下去吗?” 他嫌弃的把肉汆了水,表面糊掉的糖给化了下去,接着重新炒糖色,调味。两盘菜出锅他端回了桌面上的原位。 “吃饭。” 洛粒不请自己便找了一副碗筷走到了桌边,还对着座位礼貌的称呼:“大伯好,我挤一挤。” 说完后心安理得的坐了下去,开始吃饭。吃了两口连常乐至都觉得难吃的菜,却面不改色的吞了下去。 “比以前好了。至少是熟了,吃不死。” 常乐至白了他一眼,看在出自他手的美食份上,就嘴下留人了。 饭中,洛粒说起来:“凉越和南鸢还在合作攻克北原国的进攻。我后来听说了,是北原国计划想挑起南鸢和凉越的矛盾所以杀了凉越白家的人,还听说是你保证要找出杀害白家人的凶手,他们才放你和五皇子出的国。” 常乐至坦荡的承认了:“是。” “还说你不是骗子呢。怎么你一去不复返了,你现在是个惯犯。” “万舒望会代替我处理。” “你可真是有够信任他的。难怪,你是常乐至嘛~难怪你那日在巫山质问我,怀疑我把你的身份告诉给了明月楼的人。你是半点不信任我。” “没办法,我这可没骗你。我对你们北原国,你们明月楼就是半点好感没有。” “嘁。”洛粒继续吃着桌上的菜,把难吃的几乎扫光,看得常乐至瞠目结舌。 他可真是不在乎食物的品质,一点都没改变过,能饱的东西都吃。还真是一点没浪费粮食。 “那你现在怎么还愿意让我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饭呢。” “闭嘴,洗碗。” 常乐至的小院多了一个人变热闹了,洛粒把行李卸在了院子的偏房里,本来被她拿去做了仓库,洛粒不在乎睡的环境,自己收拾了一下藤了个床位出来睡。 他在里面收拾的时候,常乐至就坐在院子里的藤椅里摇着扇子,这里的天气正好入夏季,听着田里的青蛙叫声鸣得远远的,在空山中回荡回来。 “说吧。你说你要死了,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洛粒很意外,他抱着自己从镇上买来的糖走过来。 “你已经做到了。我想要的就是一间小屋,我想在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安静的死去。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最好有人为了超度净化,正好你在,你可以为我做到这些。” 常乐至不相信他说出这样丧气的话,笑问:“这是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不想想怎么活下去吗?” “无解的问题,我也懒得去思考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不知道。”她回答得很干脆。 洛粒嬉皮笑脸的,好像要死的不是他一样,心态轻松:“这就对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看样子,你好像还挺愿意去接受死亡的。” “准确的来说不是接受死亡,而是厌倦像我这样活着。没有归属的活着,活多久都是不会改变这个现状。” 常乐至不打算劝解他,她顺手给了他一杯放在自己身旁的水:“喝点。” 洛粒刚忙活了一阵又是洗碗又是折腾行李收拾屋子的,接过后一饮而尽,痛快地发出一声舒坦的长叹。 “舒服吧?” “怎么还是冰的。这么奢侈呢。” “哼哼,你就是太会吃苦了,多吃点甜,就知道还是活着好。” 第137章 自己的小院2 这杯冰水是她用自己的灵气降温得到的。当然灵气这种一动用就要消耗精气的事情一般是不会拿来做这样的用途。 但常乐至现在不觉得还有什么别的地方用得上的,索性做些取悦自己的事情好了。 第二日是个雨天,空气格外的清新,特别是在偏僻的村社里,没有什么比下雨更让人感到闲适的。 雨天是常乐至可以唯一可以找到心安理得不出门干活的日子。当然这种雨天对于需要靠天吃饭的人来讲,并不美好。但对于常乐至这种有吃就吃,没吃的拉倒的人来说,就无所谓了。 常乐至早起的时候就坐在檐下看雨串成珠帘落下,远山隐没在云烟之中,云雾升腾翻滚着变幻之间露出苍翠得很彻底的山林。 她深吸一口全是被冰冻后的清新空气。 “今天没事做。我们出门吧。” “你有病吧。今天是没事做,但是今天下雨啊。” “是你有病,带你去治病。” 院子里安静了,只剩下雨滴入缸子里的声音。 两个人戴上斗笠,骑着马匹直奔向更偏远的方向。 这条路不是常乐至平常走的道,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边可以通行。有洛粒在,找路的时候跟着他就可以,只要把目的地告诉他,他会知道最近的通行方式。 “你要带我去那里干嘛?” “去见个人。” 常乐至的目的地是一家在柳岸镇外的小茶摊。这里也是悬赏阁的据点,但和其他据点不同,这里仅有一个简易搭建的铺子,平时伪装成茶水铺子时一次也只能接待三桌人,实在不比其他据点像样。 但这里的茶水摊老板却是悬赏阁顶级情报员下来的。 “老板,一壶玉尖儿。” 常乐至往柜台上摆了三枚碎银。 “客官,一壶玉尖儿要不了这么多。不如给你换壶好茶?” 茶摊老板是个小老头,个头只有常乐至一半高,但不能小瞧他。他嘴皮子利索,眼神犀利得很。一看就不好惹。 当看到有人拿出三枚碎银想要壶玉尖儿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悬赏阁的人来了。 “还有好茶?” “请。” 常乐至跟着他进入茶摊的内,这里有一个独立的结界不会被人打扰。洛粒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老板,向你打探一种病。” 在常乐至的描述下,洛粒也补充了一些细节。茶摊的老板摇摇头:“这事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个病症我会托人问,有结果再通知你。” ~~~~ 出了茶摊后,洛粒的心情比常乐至轻松。他是真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常乐至想起什么来提议道:“你知道北原国国主把你们的药放在谁那里吗?” “我回去的时间不多,都是二哥托人送来的。” 看上去是真的无解的病。“还有最后一个人也许可以办到了。我带你去试试看。” “哪里?” “京都。” “我才从京都出来,我又回去?” 五日之后,在洛粒边走边歇息的路上,两个人终于落脚了京都城门外。 两张假身份被熟知伪装的常乐至做得天衣无缝。于是他俩光明正大的进了京都城。 杏林医馆之中今日没有病患,安静得只能听见柜台里传来拨弄算盘的声音。 两个人踏入其中的时候,柜台的账房先生头也没抬,轻飘飘地说道:“大夫今日不在,请回吧。” “无妨,我们就在这里等等。” 常乐至自顾自地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账房见赶不走人,只好不耐烦地又说道:“说了今日不在。也就是今天大夫都不会出诊的意思。你呀还是明日再来吧。” “我怎么记得杏林医馆从来都不歇业呢?” 账房语塞,意识到这是个硬茬,只好抬起头来多说了一句:“特殊情况。” 常乐至也不是来看病的,她就想托林老板问问能不能见万舒望一次。上次在明尔发病的时候,她看出来万舒望知道他的病症,但立场不同,他没有出手医治他。 “我等林老板回来,有句话想对他说。耽误不了他多少时间。” “请回吧,不然一会儿休怪我要赶人走了。” 账房一边说话一边眼睛时不时看向药铺的里面房间。难怪刚才一直要低着头说话,原来是个藏不住事的。 常乐至心里笑笑,林老板新聘请的账房真是个忠厚老实人,谎都不会撒。 “在里面吧?账房先生。” 账房被看破后显得更局促了,一眼就看穿是自己猜对了。 “我就说一句话。”常乐至快速地越过柜台直冲铺子内屏风里的地方,她快似一阵风过,账房想阻拦才迈出第一步就已经来不及了。 “林先生,晚辈求见!”常乐至没有直闯而入,而是站在外面礼貌地问道。 屏风被拉开了。一双温柔似春水被柳绦点起涟漪的眼睛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可以从那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他的手中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咪,是小白。 “你回来了。” 率先说话的是他。 “我正想找你。”常乐至是不想叙旧的,她现在赶时间,家里的小动物们还等着她回去喂食呢,离家了好几天了,她是掐着时间算的。 “有什么事吗?”万舒望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人,那个人的身躯很眼熟啊,这不就是那日乌山匆匆一见的人吗?怎么又是他。 “看病。”常乐至冲洛粒招招手,招呼他上来。 “他有毛病。发病的时候就和上次城外明尔的症状一样,说是来自北原国国主之手一种特殊蛊毒,需要靠北原国国主的药才能压制。你知道吗?” 洛粒敢肯定,他一定不知道。知道也一定会说不知道。他看着面前的万舒望,新任万帝,怎么可能会为了敌国之人出手相助呢?真可笑。 “我们……” “我知道。” 洛粒的“我们走吧”四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万舒望打断了。洛粒诧异地望着他,就这么答应了?为什么? 万舒望此刻已经看不见旁人,他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人回来? 两人上了杏林医馆的二层。万舒望为他检查了一通,下了结论。 “这病能治。不过不好治。”他看着常乐至轻声说道,“每月月中都要来找我一次,连续十二个月不间断。” “看我干嘛。你听见没有?”常乐至拍着洛粒的肩头。 “嘶~”洛粒感受到万舒望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暗暗用劲,一阵钻心的疼。 “我的意思是,你要一起带他来。他来,我不接待。” 常乐至拉扯一边嘴角发出一声笑,盯着他。真有你的,用这招来威胁我回京都看你? “真麻烦啊洛粒。我为你付出了太多了。你病好了可要好好报答我的!” 洛粒肩膀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立马配合地答应:“好好好。报答你。” 万舒望拿着三副中药给常乐至,这是接下来一个月的药,还要配合他特殊手法针灸疗法把蛊逼出来。 “行了。下个月的今天我会准时来找你报到的。” 常乐至牵着马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口后,肖寅从一边的铺子里出来直奔向宫中。 如今凉越同南鸢合作一同击溃了北原国,虽然北原国依旧存在,但也已经元气大伤。 南鸢叛国勾结北原奸细的白家也没逃得过追责,如今把白生为首的叛国一党全都驱逐境外。至于白家的产业和明月楼都纳为国有。 由设立的衙门专门直接聘请人员进行管理,每年定期考核经营情况和业绩,优胜劣汰。 这样一来,各行业的经营状况非但没有崩盘反而越来越红火。 虽然绑定着南鸢白家的身份已经不存在,但南鸢同凉越又一次站在了统一战线上,两邻国的感情更加深厚。 万舒望上任后的一切举措都赢得了喝彩,众百姓都爱戴这位新万帝。只是朝政之中,知道他是眼盲的人还是很多,此外,他一直未有新任的妃子,众人都担心后继无人。 这一年之中,万舒望借由各种理由在全国范围内开始了选拔考试,广招了一批人才,渐渐的把朝堂之中占着位置不干事的人,只会背后碎嘴皮子的人也慢慢顶替了下去。 接着他宣布了一条震惊南鸢甚至震惊于各个大国的消息。 “以后,南鸢国不姓万!从今天开始,我将推行‘贤者继位’。候选人,由我定。但是选民是全国范围内推举上来的百姓,涉及每一个村每一个乡每一个镇。” 这下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用考虑生养一群孩子,再从其中挑选一个人继位这样苦恼又麻烦的事情了。他不愿意。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位置上,看着大家你争我赶,互相进步,为国运做出实际的行动了。 ~~~ 小院子里的日子很是舒坦,常乐至现在有一位师承明月楼的厨子,每日不用为难吃而发愁了,她就一门心思开始研究怎么种出最大最多的瓜果蔬菜。 苏杜鹃没多久就找上门了。 “乐至姐!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在宗里全都看完了!这不就来找你了。” “很好很好。你学了也快四年了,是时候检验你的成果了。” 常乐至笑得嘴角压制不住,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她送苏杜鹃进去的时候就告诉她:“藏书阁,学种菜!” 常乐至好不容易冒死过了时空炼狱,才去藏书阁看了一小会儿就明白了奥义。但她不能耽搁太久只好把使命交给了苏杜鹃。 洛粒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很快地里长出的东西就惊掉了他的下巴。 日子就这么安静又热闹的过着。平凡而美好的生活,是奔波一生之后最想拥有的幸福。她终于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