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鸟》 圈子 一 晚上,一个人走出工地去城市中心闲逛。满街灯火,人影幢幢,自南向北,全是各种小吃摊位,特别红火热闹。每个人的脸上有着不同的表情,我很想知道他们都真实感受到了幸福吗? 我继续走着,目光离不开漂亮的女孩,她们楚楚动人,引人入胜。一个站在松树下的女孩,抬眼望着夜空,夜空被一大片云遮挡着,云和云衔接处留下形状各异的缝隙,天光从缝隙间透出来,似乎有闪电在天际碰撞,发出忽闪忽闪的光来。女孩用手撩着被风吹散的长发,眼神落寞忧郁,她一如既往地望着夜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人间的烟火伴着天光云影,坐在桌椅上,细细地品上一杯啤酒,吃两三串烫嘴的烤肉,是别有一番情趣的。只见桌面上趴满了各种异样的脑袋,他们扎成一堆,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人们皆以各自的方式生活着,几多悲欢?几多离合? 我从热闹的一桌桌人群走过,清晰地听清了某一桌几个青年的只言片语:什么资质……什么公司情况……只要资质办下来,一切都不是问题……。虽说操着南腔北调,却也逃不过我这双历经沧桑的耳朵,他们讨论事业、生活以及一些私密的故事。 我继续走。这是工地围墙之外的世界,我得尽情享受,我需要工地以外的声声色色,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生活是丰富多彩的。 我的脚步总有些踩不稳当,眼睛也被霓虹晃出了泪,我走路的姿势肯定难看得很,我甚至感觉自己不会走路了,像只惊恐不安的猫。我一路走过去,犹若蹚过了一条泥泞不堪的小河。我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这种环境相处?说实在的,我很想快点回到工地,逃离这热闹!我站住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意识到工地的生活已经影响到了我。 风大了些,撕扯着墙上的广告牌,梳理着街道两边每棵树的枝叶,并发出呜呜的啸叫。我抬起模糊的眼睛望向夜空,我像那个女孩一样,望着天光云影。我忽然明白,一个喜欢望着天空的人,应该是寂寞的。 二 我到处溜达了一会,感觉头发有点长了,我寻了一家不太起眼的理发店走了进去。我身上披着白色的护巾,只留着圆圆的脑袋,由于缺少了服饰的衬托,这颗脑袋显得特别古怪。我在镜子瞅了几眼自己黑瘦的脸,说实话我无法直视自己,感觉现实中的自己与想象中的自己相差太大。幸亏自己时常看不见自己的脸,否则,我肯定会讨厌自己的。 理发师青春褪尽,而衣着青春可人,使人管不住眼睛斜睨几眼。她光着长长的腿,只穿着皮质筒裙,皮鞋总是在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妇女,跟理发师年纪相当,她们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 那个妇女一直在说话,表达着自己。她讲着年老体弱后的事,她希望年老以后能够吃饱穿暖,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她就心满意足了。听到这里,我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女人,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听着也亲切,不像有些人张口闭口谈钱谈事业谈未来。人真正的未来就是年老。 过了半晌,女人说前段时间遇到一位78岁的流浪老人,头发很长,打着结,满脸沧桑的出现在她的店门前。女人说她没嫌弃也没轰走,反而与老人攀谈了几句,三言两语就知道了老人有五个闺女,三个成家立室,两个跟人跑了;老人的老伴儿早殁了,最初他在大女儿家讨生活,女婿家看出了端倪,一直闹情绪,最终女婿忍无可忍,摆明态度:我一个人无法赡养几个老人,咱爸又不是一个女儿,我看大家看着乘早做个决定。大女儿委屈,只好说:那我跟爸走。老人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谁都别走,我走! 老人走了出来,他知道他无家可归了,他不想再去麻烦任何一个女儿了。最终他选择一个人在世上晃荡。老人说他年轻时日子挺好过,家产也够一家人成活,后来老伴得了病,花了不少钱,日子就逐渐弱了下来。老人说人这一辈子,祸福相依,变数太大了,有时候都来不及反应,人生就走上了另一条岔道了。 女人说她替老人剪了发,又给了点钱,让他吃了顿饱饭。女人说她不知道老人是不是到处要饭过活,可在她面前老人没开口要钱。 女人说她心里酸,她无法想象父母出来要饭,儿女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世上真有如此狠心的人吗?那是把咱们当宝贝疙瘩心疼长大的人啊!给我们的是满满的不求回报的爱呀!宁愿离家出走也不忍破坏女儿的家庭!……唉!人心难测啊!也不知道其他的女儿怎么想的?那跟人跑了风流快活的女儿呢?她们会遭报应的,女人说。 我看到了女人眼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芒,我几次想要说几句话,却终究没能说出来。 “人都会老的。……” “总有一天。……” 女人最后这样说。 女人谈到了她的家庭和两个孩子,女人最大的希望在小儿子手里,她说小儿子心细,眼里有活,知道替妈妈打理家务。女人说的时候我在想着自己,想着自己老了该如何过日子呢? 在两个女人不冷不热的对话中,我的发型也逐渐定型,看起来还不错。这两年经济压力大,一心想着挣钱,都不知道打扮自己了,我总觉得老了许多,想想前几年,我是多么爱打扮自己的,感觉生活是那样美好,每一天都充满了惊喜,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儿。如今一切都变了,可悲的是我居然不知道何时发生改变的? 三 “这是世界性问题。”当我从护巾下解脱出来,边搔着脑袋边说。 理发师问我是什么问题?我才知道话题已经结束,我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倍感突兀。 我躺着洗头的时候我才补充说:“儿女亲情观念淡薄,老人无人赡养,这是世界性问题。最近看新闻说日本最为严重,孤独死的事件时常发生。” 沙发上的女人说:“你说的对,这是社会共有的问题,走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事。人世真的是变了。” 我笑了笑,付了钱,就走出了理发店。 广场上音乐还响着,老人们在跳广场舞,孩子们嬉笑追逐,几只狗在人群里兴奋地窜来窜去。看着如此祥和的场景,我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刚才做了一个梦。 夜已深得很,周围渐渐安静了。我来到车上,打开两扇车窗,留开只容得手臂勉强进出的通风口,放倒座椅,听着收音机里女主播暖暖的声音,讲着别人的故事,再配上一曲刺心的旋律,让夜深人静还处在异乡为异客的打工人,黯然神伤。 车窗外,是一条正在施工的路段,从帐篷里走出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他背靠着帐篷,头靠在双膝上,张着一双眼睛望着夜空。他也是一个孤独的人。 蚊子闹得厉害,我斗不过,看看时间已经很迟了,我不得不回到工地上睡觉了。 2017年7月24日 我的爸爸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那亲爱的爸爸已经去世三年了。 爸爸离开的那一天是九月下旬,正是凉凉的硕果累累的秋天。我不知道用怎样的笔墨去记述这样一段令人伤心难过的往事,只觉得在秋天这样一个充满离情别绪的季节,还是禁不住泪湿衣衫。 当时的情景已经模糊了起来,虽说隔了不到三年时光,爸爸的音容笑貌我已然记得不大清晰了。 我跟爸爸二十三年间断地朝夕相处,我奇怪他留给我的记忆并不太多,我们之间的交流更是掐指可数,直到写这篇文章时,我难过得眼泪灌满了眼眶。难道说爸爸留给我的记忆真的如此微薄,甚至零星碎散? 2011年9月23日,爸爸得了急性病症瞬间去世,快得连睡在同一炕头上的妈妈都还迷迷糊糊的,爸爸就去世了。死亡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连身边的亲人都措手不及,这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我知道爸爸一定有许多许多话想要跟我们说,有太多太多不舍牵挂在心头,然而死神并没有给他总结自己人生的机会。 我想,如果是我面对死亡,我一定有许多的话想要给身边的人说,多多少少给这世界道一声别呀!爸爸就这样沉默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光彩夺目、绚烂热闹的世界。 我没有看到爸爸最后一眼,他也没有看到我跟弟弟最后一眼,他孤独地离开了,同时将人世间最大的孤独留给了我们。 爸爸出生于1953年旧历年的3月3日,直至去世时享年59岁,算不得高龄,这样的年纪应该说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然而爸爸直到死亡来到那一刻,依旧肩负着生活的重担,将一生的激情和力量全奉献给了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上。 我的家乡定西常年多旱少雨,土地贫瘠,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地里勉强还有点收成,但也仅能维持一年的吃粮,若想在地里产出点经济,那是不可能的,真可谓“种了一地,收了一斗,煮了一锅”!家里唯一的经济作物就是土豆儿,一年也就能凑乎换一两吨煤炭,过一个不热不冷的冬天。 爸爸一直耕耘在这片黄土地上,无怨无悔,劬劳一生。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时常沉默,不怎么爱说话,不曾表达过什么思想。他性格温和,老实本分,从来不跟人有过争斗。 爸爸没读过一天书,只会写他的名字。记得第一次去信用社贷款,人家领导要爸爸签名,他起初谦虚了一阵,说他没读过一天书,实在没法下手。领导态度明确,这字非得自己签不可,不然不能贷款。爸爸逼不过,只好大笔一搦,挥毫泼墨般地将自己的大名涂在了捉襟见肘的表格之上。领导双目炯炯,大看特看,好半天才叹口气说:“你这字写得不错,有个性,再练上一阵,你老人家肯定一笔将大名写到美国纽约的时代周刊上去了。”我一看爸爸签的名字,大有将字大卸八块,再艺术地组合起来相似。 爸爸的名字还是我和弟弟在小学的时候手把手儿教会他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着自己的名字笔画,可见一个从未上过学,不知道汉字为何物的人来说,他的记忆能力实在是很好的。 爸爸虽然没进过校门,对数字却是敏感的,算账那也是一把能手。不过爸爸时常算的是小账,这样的小账一算就是一辈子,也将我跟弟弟算计地长大成了人,没有挨饿受冻,也没缺少一天教育。 关于教育子女方面,爸爸一度坚持民主,他曾对我说:“书你自己看着念,我是啥都不懂,你读到啥程度就啥程度。” 关于学费的事,爸爸从来没有为难过我。记得我上高二那年,上学的钱就是他买掉一只羊,几十斤羊毛,才凑齐的。当然拿着这些人民币的时候,我绝对没有闻到羊的腥膻味儿;后来我辍学了,妈妈一时气愤,才流着眼泪告诉我的。 我忽然决定辍学,爸爸没有表示一点儿看法,他很平静,只是问了句:“你真的想好了?”我说想好了。 在爸爸眼中,我已经是一个能独立思考问题的人了,毕竟我上过学,接受过他不懂的所谓教育。如今我想说,我接受的教育让我在后来的生活一度找不到北,迷惘得要死要活的。 爸爸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就是他对我流泪那次,这件事一直在我内心深处铭刻着,也是那次,我才真正体会到他的艰辛和家的贫穷的残酷。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爸爸就是在他有限的能力之下依旧在不断地挖掘着自己的能力,一丝不苟地给这个家默默付出着。而这一切在我没有懂事之前,完全自私地认为爸爸是没能力的一个人,从来不给我买喜欢的想要的东西。 我记得那时候很多人家都淘汰了黑白电视机,买了彩电,我也就让爸爸换彩色电视机。爸爸当然不同意。我沮丧极了,委屈极了,想着那些彩色的画面,我的心更加煎熬了,我流着眼泪哭闹了一会,忽然对他喊:“你是一个没本事的男人!”当然这是我常听妈妈这样说爸爸的,因此记住这句话,便顺嘴吐了出来。 我这近乎咄咄逼人的话和我尖利的嗓音,一股脑儿地向爸爸那瘦弱的佝偻的身体像飞镖般飞去。我完全没有顾忌这句话的份量,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我恨恨地掀起上房的门帘跑到小房里,然后爬到炕上,拉开被子,闷着头抽噎着,哭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了,就翻开日记本看,几点子泪水还掉到日记本上,字迹都洇模糊了。 爸爸沉默地站在上房里一句话都没有说,作为一家之长,他的权威和颜面在儿子面前滚滚落地,他会不会狠下心来揍死我? 当时情绪激动的我并没有考虑太多,揍就揍吧,这样更能说明当爹的没本事,还恼羞成怒,非男子汉所为。不知过了多久,爸爸居然撩起小房的门帘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坐在靠近我的炕头边。我趴在炕头上假意看书,装作没有看见他,继续任性地酦着情绪。 过了半晌,爸爸用粗糙得像带着毛刺儿的大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手上的老茧还会挂住我的头发,撕扯着我敏感的头皮。一时间我的心就软了,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淌,我心里想,自己实在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呢,一句没本事就否定了他几十年如一日对家庭的巨大贡献,对我们弟兄两个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他的辛苦呵护,我们能快乐地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么? 就在这时候,在我的日记本上莹然地落下一颗眼泪来,紧接着“吧嗒吧嗒”连着掉了下来。那绝不是我的眼泪,那是爸爸的眼泪。他一面抚摸着我的头,一面颤抖着声音说:“爸爸是没本事的人,让我的娃娃跟着吃苦了,我也很想给你买这买那,让你们都高兴,可是爸爸终究能力有限,有些东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哭着握住了爸爸的手,只是说着:“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除了这句苍白的话,我还能说什么呢,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对爸爸的理解和愧疚呢?我心里说:“爸爸,都是我任性、自私、贪欲无度呀,我不是一个好儿子。” 常言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连畜生尚且如此懂得情感,我居然嫌弃爸爸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曾在爸爸的心里投下了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头。如果不是我贪得无厌,他就不会起早贪黑,无昼无夜地劳累辛苦,以至积劳成疾,最终安眠在生命围墙之外。 上天若能闻听我的忏悔,将我的话捎带给我那亲爱的爸爸,告诉他,在我心里他是我永远最值得骄傲的爸爸,是我一生最爱的爸爸,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虽说这些话已然毫无意义,但我还是想说,也是我一直想要对他说的话。 这是我对爸爸记忆最深的一件事,至于其他的,都是些零打磨碎的事儿,每次做梦都梦见爸爸在放羊。 记得有个冬天,我星期五放学回家,看到爸爸穿着厚厚的棉袄,头戴着一顶大军帽,蜷着身子依偎在山的坎窝里取暖,一张脸被冷冽的空气揉搓得铁青。爸爸看到我背着书包从路上走来,他绷着青黑的脸颊对我笑笑,然后张开冻得笨重的嘴唇,冒着白气儿说:“回来了!赶紧回屋去,冻死了!”当时我就心里很难过。 爸爸不喜欢出门打工,时常留在家里务农,家里经济紧张得很,每每总是被妈妈奚落。妈妈总是说没用的男人总是窝在家里。我知道爸爸是习惯了这片黄土地,他不舍得时刻离开它。这点是自从我离开家以后时刻想着家里的时候才明白的。 如今爸爸安静地躺在了这片他曾经耕耘过无数次的土地上,我想他也一定很满足也很幸福吧。 每次从远方回来,我都会去爸爸的坟前去跟他说几句话,他爱抽烟,我就点上两根烟,一根放到坟头给爸爸,一根我自己抽着。我望着黄土丘掩埋着的我亲爱的爸爸,凉冷的风吹抚着坟头上的野草,我的心就那么尖锐地痛苦着。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而爸爸却不再管束,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想起第一次偷着抽烟,害怕被爸爸发现的那种恐惧,直到后来我们父子共同抽着烟卷,谈着烟的历史与好坏,这要经历怎样的一段过程呀! 爸爸,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我们分别已经这么久了,你在那边的世界还过得好吗?我们都很好,我也在努力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你就别再担心了,你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了人。 爸爸,我知道你在离开这片土地时有多少的话要说,我也明白你在那一瞬间对自己也做了最后的总结,那就是希望我们都好好地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好好的,这就是你对我们最想要说的话。 如今我们做到了。在没有你的日子里,罅隙之间并不曾少了对你的怀念,你时刻都活在我们的心中。 果园趣事 人物:张二,何二,巩大 地点:兰州龚家湾某工地 时间:傍晚 第一场 巩大,张二,何二上,他们一同站在工地门前的沟沿前,夕阳西下,一缕缕光线照在他们的身上。 何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晚上我们去哪里溜达一圈,工地待得人头昏脑涨的。 张二 我也不知道,反正总不能躺在床上去,这样太浪费生命了。你说咱们去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呢?这生活快将人折磨成老年痴呆了,我觉得我现在像极了笼子里的小鸟,每时每刻都盼望着冲向蔚蓝的天空。 巩大 生活就是这样的,除了忍耐我们别无他法,不过生活虽然枯燥,暗无天日,可是我们还是要做有意义的事,做我们认为不虚此生的事。总之,你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何二 你们不要感叹生命了,要活在当下,现在我们是农民工,开好我们的塔吊,挣点养家活口的钱,这比什么都重要。既然你们想出去散散心,要不我们去山上看看吧,站得高些,我们看看兰州这座城市的夜景,说不定还能看到黄河呢。 张二 你看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我们还等什么呢?让我们开始行动吧,让我们去山上吧。何二,你不是说山上有一大片美丽的果园嘛,我们真该去多亲近大自然,品味自然最朴实的味道,闻闻水果散发出的诱人的香味。 何二 果园肯定有,我不哄你们,上次我就去过,好大的一片果园,我估计现在都长得差不多了。 巩大 那就走吧,让我们一起撒个尿吧,让我们的身体时刻保持轻快。我们开何二的车去吧,这车会很忠诚地将我们送到心灵想去的地方。听何二说,应该是一个多么美的乐园,即使在黑夜弥漫下也遮掩不住它的光彩。 何二 走吧,朋友们,愿我们旅途愉快,向着高山出发! 张二 走吧,哥们儿。……我是不是穿得有点少,这会儿的风有点冷得很!算了,就当锻炼了,人还是要学会适应不同的环境,一味满足身体不正当的需求,就是软弱的表现。 巩大 我想站在那高山上望这兰州城,肯定美得很,希望能够看到兰州城的全貌。唉,假如身边有个女朋友就好了,这样多少浪漫一点,咱们三条光棍,多少有些煞风景。 何二 唉,现在哪有心情泡小妹妹呀!什么时候能把债务还清楚我就什么都满足了!不过你确实需要抓紧点了,成了家生了娃,人生就算是完整了。咱们小百姓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饱穿暖,就是幸福! 张二 巩大,你现在有目标没有!何二说得对着呢,成家是你现在得解决的第一要务。我跟何二已经算是走入正轨了,现在一心养家糊口,其他的也没有想多少,就算是以后要成就点事业,起码也是一心一意的。你现在没有结婚,考虑得就多了。 巩大 你们说得都对,我也心急火燎的,可是碰不到合适的呀!我谈的对象也不少了,往往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无疾而终了,我也说不上什么缘故,反正感觉太古怪了。说实话我有点泄气,实在不行就一个人过吧。 何二 一个人过其实也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再说,你现在也是有车有房了,想想也潇洒的了。挣着攒点钱了,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反正一辈子人怎么样都过了! 巩大 你说得轻巧,什么叫有车有房了,全都是举债的结果。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压力有多大!要不是为了娶媳妇,我不可能这么折腾自己的。现在好了,当了房奴,恋爱也遇不上,我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二 唉!不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还是上车吧,上了山再说。 第二场 人物:何二,巩大,张二 地点:兰州某山头果园 时间:夜幕降临 车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颠簸前行,夜色渐浓,天光渐逝。 何二 愿车轮载着美好的时光到达我们要去的圣地吧,我的心已经无比激动了。 巩大 道路比较坎坷,你好好把车开,我怎么感觉好危险啊!不管怎么样,我还没有结婚呢,你可不要拿我的幸福开玩笑。 何二 我可爱的兄弟,请你放心大胆地把你的眼睛放出窗外,尽情地欣赏远处的风景吧,我想浓浓的夜色还是挡不住你那双永远有探究精神的眼睛的,远处的夜景已经在你眼睛里大放光彩了吧。你不应该担心我的技术,我非得要夸夸自己了,我认为我的驾驶技术快要跟神的意志相媲美了。 巩大 我对着神秘不可解的夜色祈祷,但愿你的自信和狂妄不至于触犯藏在黑暗里的邪恶的魔鬼。愿神灵与我们同在。 何二 自信像常青树一样经受得住四季的考验;车轮一定无比忠诚地带我们到达想去的任何地方。 张二 多么美丽的夜色啊,多么宁静的山野啊!静静地听一会小虫子的鸣唱吧,是那样令人陶醉。我有好久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想起以前放驴的时候,这样的声音司空见惯,没想到如今真的成了奢侈。世界变化太快了。有时候我真的好怀念过去的那些时光。 何二 唉,那样的日子估计是回不去了,现在的人都走出家门出来打工了,种地是没有前途的。现在的社会吃饱穿暖还不行,手上没钱,寸步难行。我有时候也想打几年工了回家干点事业,现在看来,真的回不去了。 巩大 是啊,城市化确实速度快,我也没有想过我会进城买房,要不是为了恋爱,我是不会走这一步路的。我的家你们是清楚的,山大沟深,偏僻得不是一般,春夏秋还可以出行,到了冬天落上一场雪,就只能猫在家里了。但凡家里的交通好点,水能解决了,我还是喜欢待在乡里谋出路的,一年四季这样外出打工,我真的是受够了。有时候想,总不能一辈子消磨在工地上吧?我真的怕,这样活着真的太失败了。唉,不说了,越说心越慌。前面是不是能停车了?停得稍微隐蔽点!慢点开,我看这儿能停!不要停那里啊,那里太显眼了!我看对面下来了一辆车。这果园里晚上应该没人看守吧?我们先不要下车,观察观察。再看看有狗么,让狗逮住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得狂犬病呢! 张二 巩大说得对,观察观察,不要贸然下车。把车头掉顺,假如有情况,我们可以快速撤离。我们就摘一点水果,让人家逮住划不来。 何二 这天真的是太黑了,今晚上没有月亮。你们不要紧张,这里有人管但是没有那么严格,不就摘几个果子嘛!你们两个觉得特别希欠,对人家种果子树的人来说,就跟咱们家里种的洋芋蛋一个样。放心大胆地摘吧,咱们又不是拉一车! 巩大 我的眼睛还是从黑暗里看到了无限远去的山峦,那沉睡在夜色襁褓下的山脉,躯体是那么雄伟。这里空气真好啊!难道这一大片全是果树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果园。我们在低处看到是一座山,上来了才发现这山上还是一片塬,人家这样多! 何二 我第一次上来确实把我震撼了,真的很大,到处都是果树,来来往往的都是大货车,都来这里拉水果。哪天有时间了,我们白天上来看看。 张二 我们下车吧。啊呀,果子繁得很,就是看不见,一伸手就能抓住一个。我先试试脆不脆!哎呀,香得很,刚好合适,又甜又脆。这大自然真的是太神奇了!我们多摘点吧,我们可以多吃两天。 巩大 我喜欢这夜色弥漫的大自然。虽然我们的行为有损我们做人的底线,但是面对这青脆香甜的大苹果,总是想尝上一尝。希望上天能够原谅我们。我相信我们的灵魂是纯净的。实在不行就在树枝上夹上几块钱吧。 张二 你念叨什么呢?还不摘上点了走!你是要将果园都背走嘛! 巩大 我用全部的心跳来解释此刻的我,我真的无法接受自己的另一面。唉!人是很难抗拒诱惑的。 张二 这就是人的弱点!我们兜里的人民币是足以让我们吃腻了水果的,但面对不要钱的东西的时候,人还是想贪便宜的。下次我们绝对不要再提心吊胆来摘了,我们花点钱,光明正大来这里买,享受享受这失去了的田园生活的记忆吧。 何二 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花不了几个钱。我们做人还是要有底线的,人家赚钱也不容易嘛! 第三场 人物:巩大,何二,张二 地点:下山 时间:月高风黑夜 车顺着弯道一直往下溜,远处兰州城的夜景一览无余。秋风习习,吹进了车窗。 巩大 何二,你的脚要时刻都踩在刹车板上,我怎么觉得这路越来越险了!弯道又急,视线也不怎么开阔。我总感觉你对车的控制在安全线之外。 何二 我不得不再次重申我的自信。对这样的道路,我这样的座驾,为了达到经济使用的目的,我不得不采取空档滑行的操作。请你放心大胆地安心享受甜美的果实吧,它会让你紧张的神经得到片刻的安宁。 巩大 但愿我的嘴巴 不是只是吃饭的工具, 我的提醒只会让你在人生的 路上走得更远更好。 何二 你的话我会时刻记在心上的。 但愿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张二 愿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巩大 愿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完) 乡下的学校 时光的过往陌生的不仅仅是人情,还有那世事的变幻与莫测。 很多时候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以至于在某些时刻对着某些属于记忆的事物悲景伤情,睹物思人。 有时候看到那些背着小书包行走在山道上的孩子,温暖的夕阳勾勒着他们纯纯的梦想和未来。行走在这条梦想的路上,多少让已经走过了这段历程的人多了几声唏嘘与感慨。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读书学习的阶段,过了这阶段的人,是再也不可能重新返回去的。 经过我的观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乡村的学校成了一座寂寞的花园。在里面读书的孩子寥寥无几,老师更是清闲得很。想到我读书的那个时候,村里的学校的资源几乎被占挤得捉襟见肘,别说课桌得不够用,就是连基本的课本都是很欠缺的。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三个人坐一张长条桌,放眼望去,很大的一间教室黑鸦鸦一片脑袋,场景是很壮观的。当时我就是没有领到课本的其中的一个,我记得有五六个人是没有课本的,而往年的课本由于课改的问题即使能借到也是没有用处的,但能借到总还是好的,起码上课的时候装装样子也好。 我记得我借了尕爸的几本老旧的书本,书皮面是找不见了,即使里面的内容也有撕扯得不全的,书角更是卷起来不像样子。我当时就因为不满意没有课本就死活不爱上学去,时常要被忙里偷闲的爸爸亲自押送到学校去。 那时候到学校迟些的时候,老远就能听到读书的朗朗声,有如一窝窝的蜜蜂聚在一处,听了让人的心多添了几分紧张。 上课的情景几乎记不得清楚了,课外活动的记忆倒是有几点。但凡到了课外活动,打扫教室的,清扫院子的,打水的,洒水的,每个班集体都在一个时间段运行,那场面真的又井然有序又热闹非凡;而操场上,一堆一堆的男女学生,在玩着游戏,争吵声,欢笑声,呼喊声,宛如天上飞过去了一群群的麻雀儿! 如今能看到的就是一个老师带上三两个学生,教室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老师的宿舍变作了三尺讲台。此一时,彼一时,不得不说时光的变迁,社会的改变,是很难想象的。 现在乡里的娃娃全往城里去了,为了更好的教育,很多家长更是不惜一切代价。现在的人都明白,未来的世界,是知识的时代。只是这样的发展,受损害的终究是乡下的农村人。随着农村人进城,最终让传承了几千年的乡村文化渐渐地萎靡下去了,或许从而湮没。 小夫小妻 农历二月的一天,我带着老婆到乡里给奶奶烧纸,正好村子里对电力进行龙王改造工程,当时工地的活还没有开,因此烧完了纸,我就留下来帮助村里拉电杆。 天气不是很好,阴晴不定,一会儿太阳,一会儿雪,不过让我领略了早春时节的太阳雪的迷人美景。这时节的山野孤寂萧索,灰黄干燥,散布在岭墚山峁中的不多的树还光着枝桠;村里村外还氤氲着一片秋末冬初的味道。 ?我换了身旧衣服,戴着一顶旧暖帽,老婆笑着说:“你当农民还是挺像的。” 我笑着说:“祖上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嘛,现在户口本上依然还是农民嘛。” “你会耕地吗?”老婆说。 “我从小就跟着爸妈在田间地头帮忙哩,我倒是想耕地,关键人家不让嘛,假如让我扶犁赶牲畜,我肯定比爸爸耕得好。” “你现在光在这儿吹,我又不知道你的本事。”老婆笑着说。 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拉电杆,一根约一顿半重的电杆往往要十多个人,一辆三马子,一辆小炮车,才能拉得动。道路极难走,曲曲折折,蜿蜒蜿蜒,不过村民都对电力改造相当支持,大家都卖力克服困难,将一根根电杆都拉运到了田间地头指定的位置了。经过这样的大的改造升级,再也不会担心在腊月三十晚上由于电力负荷超载而忽然停电或变压器烧毁的事了。 ?我在外面和乡亲们拉电杆,老婆就在家里给我做饭,中午回来,早已饥肠辘辘,望着院子里的袅袅炊烟,心上就觉得说不出的幸福。有女人的日子就是与往日不同。 老婆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挺得老高,可是她精干的双手,轻盈的脚步,从来都不闲着,她总是忙忙碌碌地做着做那。有好几次我都让她不要忙了,注意休息,宝宝重要。她总是用手撩撩鬓角散下来的头发,笑着说:“没事,我没那么矫情,大夫说了,要多运动的。” ?中午吃过饭后,她来到院子,她看了一眼花园。花园已经解冻了,土都蓬松了起来。她说:“呆着也无聊,我想把花园给翻一翻土,然后铺上地膜,种点花呀蔬菜什么的。你去给我找把铁锹来。” 这次我执意不肯,我说肚子大了,怎么能翻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她意志坚定,不肯让步,她说慢慢来,不会有事的。我拗不过她,只好找来了铁锹、镢头,小铲子,我在翻腾的时候还在贮藏室里找到了一点去年剩下的菜籽和花籽儿。 她兴高采烈地说:“这不就行了,看把你懒的,现在好了,没你事了,你可以去干你的事了。” 我苦笑着看着她吃力地弯下腰,细心地研究着菜籽和花籽,嘴里念念有词:“现在种上,过不了多久就会生出嫩芽来,绿油油的,肯定很好看。” ??她的样子就像个玩游戏入迷的孩子,眼神那么痴迷。阳光从云层间顽皮地洒下来,照在老婆白净的脸上,一时间我看得有些呆了。 ?在这熟悉的院落里,有过我多么快乐的小时光,如今就这样悄悄飞逝了。曾经在这院子里,生活着我们一家四口人,爸爸妈妈弟弟和我。如今爸爸过世已经四年多了,妈妈去银川给弟弟一家带娃娃去了,我和老婆也在城里住着,我们时常不来乡下,因此院子显得特别得荒凉。以往妈妈总觉得房间太少,一家人住着憋屈,来个亲戚都没处圪蹴,现在却空旷得令人难过。真的是应了那句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时光一下子变得好遥远好陌生。时间悄悄地改变着身边的一切。 我的眼睛肿胀了,热热的泪水迷住了视线,一种想要穿过时光隧道的渴望占满了我的心,我多么想再次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老婆已经抓起铁锹开始翻土,我抽回思绪,赶紧接过铁锹来,我说拉电杆还早,我先把头层硬土翻一遍。花园经过一个冬天的宿眠变得柔软蓬松,本来就不大一点,很快就被我翻遍了。我擦了擦汗,问她怎么样?老婆说一遍还不行,得两遍,还得加肥料!我说哪有肥料,都不种地了。老婆说那怎么办?没肥料那长不好,要不把厕所里的粪弄一些回来?我惊愕地看着她,我说现在不住人也不养猪养羊了,哪来的粪!老婆笑着说:“那你看着解决点。”我白了她一眼,亏她想得出来。 ?最后我想到了灶灰,然后我们把两口锅下的灶灰全都搜刮干净给施到花园里了。忙了一个大中午,本来荒芜不堪的花园整洁干净了起来,湿湿的土壤散发着一股股香甜的味道。花园像个温柔的母亲,开始容纳春天散发出来的生命的因子。 ??傍晚我回来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吃着香甜的饭菜,望着她明朗的笑容,炉子里旺旺的火苗,我们交谈着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一刻,时光是圆润的、饱满的、更是完整的。 现在我才觉得,婚姻真的是一个人一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个没有健康的婚姻的人,即使拥有怎样的财富,怎样的光鲜亮丽的人生,都不是真正的人生。 生活,在他乡 端午节的时候工地没有放假,我感到闷闷不乐,最起码半天假总放吧!我心里抱怨着。就算是这样,我还害怕晚上加班呢,结果晚上没有安排加班。黄小龙跟张敬军叫我出去吃饭唱歌,大家一起玩一下,我说我不去。李艳也叫我,她说出去一块玩一下吧,你老这样沉闷会憋出病来的。我笑着说憋出病倒不容易,我要借你的自行车骑一下。她笑着说你随便骑。她是个漂亮的土家族女人,比我小四岁,性格活泼,行事大方,她在工地上指挥塔吊,这两天在给我指挥。黄小龙开着他的银白色的众泰越野车拉着他们走了,我换了件衣服骑车也走出了工地。 结婚以后,我对一切约会性质的聚会就淡了许多,因为我不喝酒,也不会应酬人,我时常喜欢一个人待着。再说,几个人聚一起玩闹,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心理上的失落。常年外出打工,顾不上家庭,顾不上孩子,感觉自己与家庭是脱钩的,也感觉自己与社会格格不入。我时常思考生活是什么?但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有时候想想,自己这种生活方式真的太糟糕了。 我来到五里水乡的繁华街道上,空气中漂浮着湖水的清冽的味道,也漂浮着一股醉人的花香,不知道是什么花居然这样香。街道上灯光璀璨,人影幢幢,各种汽车来回驰骋。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八年前我来这儿的时候,到处都是尘土飞扬的工地,林立的塔吊,如今高楼林立,金碧辉煌,各种时尚的现代城市的元素装饰着这片土地,真的恍如隔世。 我望着每一个过往行人的脸,好看的、冷漠的、安静的、欢乐的、愁苦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表情,我看不到自己是什么表情,或许是孤独的吧。在这样的节日里,我能不孤独嘛!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我的心一阵一阵地煎熬着。我的女儿出生还不满三个月,正是需要爸爸的时候,可是她却见不到自己的爸爸。 街上有一家商店的门口摆着电视机,正播放着一部成龙拍的武打片,声音开得很大,一群农民工席地而坐,围着电视机边喝啤酒边吃小吃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发出一两声哄笑来,看工人们的脸和他们说话的声音,四川的居多。我也站着看了一会,跟着他们笑了几声,然后骑着自行车向前面的一排柳树下行去。 我穿过琳琅满目的夜市,寻了一处绿荫荫的安静的地方,在鹅黄色的路灯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我问老婆今天怎么过节的?晚上吃的什么?老婆说吃得挺好的。她把手机放在女儿跟前,教着让叫爸爸,我听见女儿稚嫩的丫丫声,特别可爱,一时间我的眼泪就淌了下来。我好想看看女儿啊!老婆把手机给了妈妈,我跟妈妈也说了几句,她让我在外面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妈妈又把手机给了老婆,我们聊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其实我知道老婆的生活实在不容易,我虽然在外面挣钱,但是一个月很少给她钱,工地发不了工资,每个月只给我五百块钱的生活费,我还要打房贷,压根周转不开。老婆从不跟我要钱,实在逼不过了才问我有没有钱,我只是可怜地给她一百两百的敷衍应付。娃娃一个月要多少钱的花销,我想每个做父母的都知道的。现在是我最艰难的时候,要不是一张建设信用卡苦苦地支撑着我的快要破产的经济,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没有人能够帮助我,除了自己咬牙切齿地挺下去。 这就是生活,有幸福,有残酷,有希望,也有悲观。 骑车返回工地,他们还没有回来,我想象着他们欢乐的场面,我们同样都在养家糊口,人家的日子似乎比我惬意许多。不知道这种烂包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过几天舒心安生的生活,再带着老婆孩子去到风景优美的地方走走看看呢! 婚前杂记 我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可是我并感受不到有多么得激动,心上想着抽点时间出来好好陪陪她,她现在身体不好,需要我的呵护,然而我实在不敢耽误工作。我现在需要很多钱,有了钱,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没有钱,我想这婚也许都结不成了。 她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也没有告诉她我的家庭情况,我们忙着恋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彼此。这样说或许不是很准确,我对她还算是了解的,而她对我几乎没有深入了解,她只是认为,我们曾经在一个学校读过书,虽然不在同班,但彼此照过面,在学校里相互都没有什么被关注的焦点,因此一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从这点判断是没有问题的,本来我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只是我在跟她的交往过程中,多少隐瞒了一些实情。最重点的就是经济问题。或许我们都年纪大了,彼此都不过分苛求对方,只要没有大的问题,一般的都是能够克服解决的。她总是说:“我希望咱俩之间再也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是啊,这何尝不是我的想法呢?二十八岁的自己,我也想着能够尽快稳定下来,成家立业,在我也是最为看重的。我知道在很多方面我都是比较遵循传统的,虽然我这人一直在寻求新的生活思想,但是看到身边的人都迈进了婚姻殿堂,而乡下的人看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往往也从婚姻入手,因此我不得不被迫接受此种生活价值。 我一直在上班,很忙的样子,我也觉得自己很忙,从春忙到秋,从秋忙到雪花落,这几年特别是自从学会了开塔吊,我就没有闲过,即使是这样忙,我还是没有挣到钱,该用的时候拿不出一分钱。 她已经回了定西,现在必须有人照顾她,而照顾她的人只有她的妈妈和姊妹们。每次通电话的时候,她总是带点怨意地说:“你都没陪我逛过街,爬过山,到处走走。别说这些了,你陪我说过多少话吗?我真的无法理解这就是所谓的两个人的世界。什么是恋爱?什么是婚姻?我现在都不懂了。我们都要结婚啦!可是我感受不到一点结婚的乐趣。我总是一个人,我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胡思乱想。你知道我的心吗?你了解我的心吗?你懂女人吗?” 她总是让我无话可说,我总是以笑敷衍,我能说什么呢?我得挣钱啊!没有钱说什么都是闲的。现在我有房贷,还要还借的别人的钱,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说实话我疲于应付。我怎么会把日子忽然过成这样了呢!我在争什么?我在证明什么?我在给谁过日子呢?是啊,我有房有车,那是表面上的荣光,我知道这荣光背后的痛苦! 现在想想我的人生也够有趣的,我刚刚买了房,买了一辆二手车,忽然紧接着就恋爱了,紧接着她有了身孕,这一系列的问题一下子全都串成了一条线似的等着我来解决。我拿什么解决?最终还不是用钱来解决嘛!可是我有这么多钱吗?我没有。总不能不恋爱不结婚吧?问题还是要解决的,我没有退路。 她在雁滩的时候我在龚家湾,虽然距离比较远,但是有车也比较方便,我们还是时常可以见面的。我时常在晚上不加班的时候去看她,陪她一晚上,每次去都八点多了,兰州的交通是很堵的,浪费在路上的时间都不知道有多少。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很早,为了不耽误上班,四点半我就起来赶路了。她总是陪我一起醒来,站在门口看着我下楼后才回去继续接着睡。看她这样对我,我是很感动的,我为此流了很多的眼泪。我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不论怎样,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给她幸福的生活!但是现实却让我的誓言无比滑稽可笑。我压根就实现不了自己的诺言,我知道自己的话只能安慰自己的良心,而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现在她回了家,本应给她一点钱的,但我拿不出来,每次都是她张口要的时候我才能给她想办法倒腾一点。我心里想着,她跟我要钱的时候应该是真的没钱花了,不要的话应该还能应付一下,那么我就可以让自己的钱用在最正确的时间上。然而这对于她来说是太过分了。我们还没有结婚,她也不好意思时常跟我要钱,假如我再不主动给她钱,她的难心是显而易见的。 自从跟她谈婚论嫁以来,我就知道,平凡的我注定要给她一个风尘仆仆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思考,我这样的男人适合拥有一个家庭吗?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在目前这段时间里我并不适合,而年龄给我奋斗的时间也真的不多了。二十八岁,对一个农村青年来说已经能看到头了,就算再多么努力,未来都是能看得到的。再说我是了解自己的,我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因此我是不会放过最后一搏的机会的。 秋天已经很深了,我望着工地周围的环境慢慢地发生着变化,我的心感到非常痛苦。我时常质问自己,为什么就不换份工作呢?至少能抽点时间照顾她一下。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份工作,现在我是彻底恨透了开塔吊。农民工是没有星期天的,农民工只有一年到头的干活。我真希望社会以后发展好了,不论什么行业,都能有星期天,这样至少可以跟家人团聚团聚。现在的人都不会生活了,也都不会爱了,经济越发展,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越脆弱。 她问我婚纱照什么时候拍?我说不拍了吧,反正要那没有什么用,省点钱了把房子再收拾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高兴地说:“那要不就算了吧,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从她的声音里我还是听出来了巨大的失望,而我除了愧疚还能怎么办呢?我是能省一分钱是一分的。我只是想着以后轻松了,再好好弥补她。 她的脾气很好,性格也很好,她有时候虽然会吼我几句,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理解我的,他对我的要求不高,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她只是希望两个人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每次想到这里,我心里的愧疚就越加得深了很多。我庆幸遇到了她,假如是别的女孩,或许我们早已经分道扬镳了。但愿我们两个有个美好的未来,不要让当前的困难阻碍了我们通向幸福的道路!我想困难多大,都压不住我们一颗火热而年轻的心,不远的未来,我们都会实现自己真正的人的价值的。 夜半,思纷飞 半夜三点钟的时候电话惊醒了我,我看着陌生的来电,我没有接,我知道是土建带班的打来的,他叫我吊布料机呢。我又闭上眼睛,没有一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我只好接通了,我知道躲是躲不掉了。我说我就过来了。我翻身起来,穿好了衣服走出宿舍。 院子里亮着灯,每间房子里都传出惊天动地的打鼾声;我走出生活区,远远的可以看见工地上的灯光,震动棒的声音还在响着,汽车泵的声音也响着。我穿过一片围起来的荒地,荒草茂密,有几棵树在风里呜呜地叫着,有一只鸟也不时发出几声凄惨的叫声。这片工地距离城区很远,不过要不了多久,这里也就是城区了,城市发展特别快,房价也涨得快。不知道什么人在买房子呢?有钱人还是多啊!很多人都进了城。我曾经想过在银川买房的,但最终还是买在了定西小城。 虽然现在快到夏天了,可是晚上特别凉,湿气在干燥的土地上氤氲,感觉像进入了秋天。我向工地走去。 我爬上了塔吊,我看见楼面上工人们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有站着的,他们谁也不说话,都望着塔吊。他们都很疲惫,也想早点下班休息。忽然我感到自己有点自私,我一路磨磨蹭蹭地走,还在闹着情绪,真的不该为难这些工人的,谁不是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在外面孤独地煎熬着! 城市在沉睡,很安静,空气中飘着潮湿的味道,马路两旁的树都在风里摇摆。远处一片树林上面笼着一片烟雾,在昏暗的路灯的勾勒下弥漫。 四点半的时候我回到了宿舍,只觉得头重脚轻。张敬军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估计回家去了,他家在永宁,开车不是很远。我躺回床上却怎么都难以入睡,思绪像一条条可恶的虫子在脑海了爬来爬去。我想到了我的爷爷,我的奶奶,我的爸爸,我的二爸……他们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的一生算是画上了句号,圆满了抑或怀有无限遗憾?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该结束的依然要结束,人力无法改变命运。生命是无情的。 想到死去的人,自己却在这里煎熬着,有家不能回,妻子儿女照顾不上,我思考自己生活的意义,但是我无法否定什么,生活的枷锁是一环套一环的,明明觉得不合理,却甘愿被束缚。这种痛苦谁也无法说出来。我的女儿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呢,作为父亲我应该时刻陪着她,可是我被生活逼迫不得不离开她们母子。老婆对我有多少抱怨啊!我怎么对得起她啊!然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我背负着巨额债务,我还能怎么办呢?要怪就怪她没有好好了解我就跟了我。我从创业失败到决定买房到遇见她到结婚到生孩子,这一切的发生都是连着的,对于一个从乡下走出来,打工创业都没有多少门路的我来说,一切都需要自己付出劳力去改变这一切。当然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命运的赋予。我觉得自己跳进了一个深坑,我再也没有力量想其他的事,我只想着尽快从坑里爬出来。只有爬出来,我才能谈人生。是的,现在我没有人生,有的只是煎熬与期盼。 或许这也是我的命运吧,我命里要经受这最艰难的考验,否则我无法向人的世界进化!但愿上天在打磨我的人性,但愿我将来实现自己人的生活。 2016年5月5日 工地杂记 不知怎么的身上忽然起了痘痘,又疼又痒,疼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感觉到僵硬,非常难受。我拖了好几天,我想过几天就好了,结果一直不见好,越来越疼了,睡觉都无法睡着了。我有点害怕了,常听人说皮肤病是最可怕的病。我给老婆说了,她猜测估计是过敏了,她是个护士,她说的话我一般还是相信的。她让我去诊所先看看,人家说不严重就取点药抹上,严重了就去医院。 晚上我打听了不加班,我就叫了席强,我们开他的车去了市区里。 我们把车停好后,就去找诊所,找了两条街居然没有诊所,遇到的都是装潢漂亮的药店,我想药店里应该有懂医术的。我们进了其中一家叫德生堂的药店,迎接我们的是个年轻漂亮的护士,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岁出头。她走过来问我们取什么药,我说我身上起痘痘了,又疼又痒。她说严重吗?几天了?我说好几天了,我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她说你最近吃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我说没有。她说那要看看呢。我问有大夫吗?她说今天没大夫。我说那怎么看?她说你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我望了她一眼,有点难为情。她也红着脸笑了,她没有坚持让我撩衣服,她转身走到了药架后面,我听见她跟一个女人在说话。 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笑着说你撩起来我看看。我就撩起了衣服,她低着头看了半天,然后说是疱疹。 我有点不放心,我说是真的吗?疱疹是什么病?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质疑而不快,而是和颜悦色地解释说,疱疹就是浑身上下疼,直接的感受就是像针扎一样疼,这种病毒可以入侵你的神经,神经是贯通全身的,你说全身感到疼就对了。 她说得跟我身上的感受一模一样,因此我信了她,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了谢谢给她。她笑着说不客气。她给我取了一点内服的药,一盒外抹的药,她说吃完一个疗程一般就好了。我前前后后花了十三块零五毛。她还一再嘱咐我按时吃药。 我和席强走出了药店,他说他从项目部借了点钱,他要存在农业银行,我们便四下里去找银行。街上很热闹,灯红酒绿的,只是风有点大。 “刚才那个年轻的护士真美,我喜欢。”他嘿嘿笑着说。我笑着看了他一眼。 “真的,我有点忍不住了。唉呀,两个月没有弄了,我有点撑不住了。你能忍住哇!你老婆怀孕那么长时间你是怎么解决的?现在你又来了工地,这么长时间,看见女的,估计你都跟狼一样了吧!”他笑着说。 “就算想,你能怎么解决?还不是要忍着!既然忍着就要遭受痛苦,还不如转移注意力的。”我说。 “这东西还能转移?反正我做不到。你说你是怎么转移的?” “我看书。” “那我才做不到了。”他泄气的说,“再说这也不是转移不转移的事。”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我笑着说。 “找小姐么,总不能时常这样熬着。你找过没有?别说你没有找过!”他嘿嘿笑着说。 “你真的找过?我可没有找过。不过想过去找,最后还是忍了。哈哈。” “我找没找暂时保密。”他说,“不找小姐那就得想办法找个情人,不过这很难。” “找情人还不如找小姐,花钱不说,还要培养感情,麻烦。” “我倒是不嫌麻烦,只是很难找到。不过你会说话,找起来容易些。” “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老婆带在身边,要不就改行,晚上起码能回家的。你老婆在兰州看娃娃上学,你就应该在兰州找活干。” “我想过改行,我在铁路上干了一段时间,还是开塔吊轻松。我也想在兰州找个工地,但是你们都来银川了,我也就来了,大家待一起可以玩嘛!” “现在就别想着玩了,家庭还是很重要的,我们总不能常年到处跑吧,老婆孩子还是要想办法照顾的。我就想着等清了债务就改行,干点其他行业,然后慢慢摸索吧。塔吊把人开傻了,我是实在讨厌得很。” “你说得对的了,但是我们能干什么么?走到哪里还不是下苦的?我们没有其他的出路。”他叹口气说。“你理发嘛!我想理发。” 我摸了摸头发,确实也长了,我说要不就理一下,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们到处找理发店。他一路说个不停,谈的不是女人就是女人。我听着笑着,不时附和几句。这一块刚建设起来,配套不是很完善,我们沿着主街一路寻过去,经过艾依水郡的小区大门,我想起了弟弟2008年的时候在这儿开塔吊,如今高楼林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烟尘缭绕的荒滩了。我跟何国涛也在附近干过,只是工地的位置我已经无法判断了。我们又找了两条街,然后又回到了药店这儿,一抬头就看见一家理发店就在药店旁边。我们准备过马路,可是马路上的车都开得特别快,路口又还没有安装红绿灯,车不让人,我们等了好半天才得空穿过马路。席强脾气上来了,骂着说:“不就开个破车么,开那么快日他妈去哩哇。”我也骂了几句。 我们走了进去,店面装饰豪华,灯光明亮,我心里嘀咕,这样的店理发估计不会便宜,得问好了再说,免得到时候尴尬。店里有两个理发师,都是年轻小伙,一个瘦点,烫的大卷发,脸色白净;一个胖点,短头发,但是很时髦,穿一身黑西服,他正跟坐在镜子前面的一个年轻人说笑,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长头发女孩,女孩在玩手机,她瞟了我们一眼。席强望了两眼那个女孩。我望着镜子,头发确实有点长,不过还能应付一段时间,我有点不想理了。我用手撸了撸头发,然后问老板多少钱。 “二十,”胖点的小伙说。 “这么贵,能不能打个折。”我说。 “老板优惠过哈,我们打工的,没钱。”席强笑嘻嘻地说,他对着镜子搔了搔头发,他又瞥了两眼女孩。 “我们这儿不优惠不打折。”胖小伙面无表情地说,他继续跟椅子上的男人说笑。 “多少优惠一点,我们两个人呢。”我说。 “这又不是买房,你看你们两个小伙子真有意思。要优惠那也要看是什么店了,自己的头还在乎那点钱吗,一点年轻人的精神头都没有!”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忽然冷笑了一声说,他在我们身上瞥了一眼,然后掉转了头似乎不屑于跟我们多说话。女孩抬头看着男人笑了笑,她瞥了我们一眼。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是农民工,还没有脱贫奔小康呢,没法和你们比。”我说。 “我们不能和你们比,你们是老板,我们是下苦的。”席强还是笑嘻嘻地说。没有人理会我们。 “你们去找别家的店吧,我们这儿不打折不优惠,再说我们要下班了。”瘦小伙忽然笑了一下说。这时候席强的电话响了。他接通了,他对着电话粗声粗气地说话,怒气冲冲的。他挂了电话说工地叫着他加班。幸亏我们没有理发,不然又要催死人了。我们走出了理发店,风比先前更大了些,街面上各种塑料垃圾到处飞扬。我们放快了脚步来到车跟前。我让他自己开,他说还是你开吧。 “你的车你不开买它干什么。” “我不爱开,技术也不行,认路也不行,你赶紧开上走。”我们上了车,我启动了车辆,他躺在座椅上,很享受的样子。我启动了车辆,拐上了马路。 “这些人还看不起人,人没本事走到哪里都被欺负。”他说。 “看不起就看不起,咱们自己把自己当人就行了,总不能真二十块钱理个发。咱们的头不值那个价。”我笑着说。 “人涨气得很么,谁把二十块钱掏不出来,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看人那种眼神。你没看那女的看咱们就跟看臭虫一样!” “咱们本来身上臭嘛,两个月没洗澡了都。”我哈哈笑着说。 “不是这么一回事么,她高尚得很,还不是被男人弄的。我要有钱就弄她。” “把心放平衡就行了,世界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我说。 “你是不是对李艳有意思啊?”他忽然看着我说。 “怎么可能!”我说。 “你反正不老实,我可给你老婆告发哩!” “我看是你有意思吧!” “我是有意思,不过我肯定弄不上。张敬军打腿呢!你没看他一天和跟屁虫一样哇。不过现在给你指挥呢,我觉得你应该有机会,你放心大胆地弄,我不告发你,出门在外了,谁管这些,谁能弄上就是谁的本事!” 李艳是土家族的一个女人,在工地当指挥,她年纪比我小四岁。她已经结婚了,她说生了个女儿。我见过她女儿的照片,很可爱。她本人也很可爱很活泼,说实话我也喜欢她。她刚来的时候给黄小龙指挥,他本来是喜欢她的,但是他俩在对讲机里说话的时候被他老婆听见了,因此闹了半天矛盾,然后他就不喜欢她了,并且刻意疏远她。那段时间她感到很无奈也很失落,她给我说过这事,我也安慰过她,我说工地上就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给我指挥来了,我们相互加了微信,除了在对讲机说几句,有些话我们都在微信上说,特别是她跟她老公之间的问题,她说他们并没有什么话好说。因为她是少数民族,我对她很感兴趣,我们聊各种话题,反正彼此的生活方式有很多不同,因此话题也就很多。她跟张敬军的事我清楚,张敬军也跟我聊过很多她的事,他对她动心了。其实他对任何女人都会动心的。我对我们之间的交往是比较克制的,但是她毕竟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不可能不对她不存幻想的。现在席强忽然这样说,也就勾起了我对她的新的认识。我为什么要克制?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既然彼此喜欢,彼此又不承诺什么,那么有什么是不该的?只是道德上说不通罢了。 风越来越大了,卷起了黄沙,黄沙在路灯下像下雨一样,看来沙尘暴又要来了。马路很宽阔,我开得很快,在经过艾依桥的时候,我望了望河两岸,两岸的树摇来摇去,烟雾弥漫在河面上,烟雾腾腾,烟雾滚滚,很是壮观。风似乎更大了,觉得车身都要飘起来了。我把车开到我的工地附近就停下了,席强开着车去了他的工地。 2016年5月12日 克隆之爱 爱是一场华丽的烟火 不忧愁的脸是我们的年少 总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故事 怀着好奇探究的心看完了《克隆丈夫》这部电影,令人感慨,除了对导演思想的钦佩,更多的是对人类伦理与爱的思考。 剧情是这样的:女主从童年的时候来到大海旁边生活,跟她家比邻而居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漂亮阳光,可爱淘气。他们时常来到海边游玩,彼此目光的交流也多了,渐渐地他们熟悉了。 他们时常相约一起游泳、冲浪,在沙滩上疯狂奔跑,累了就躺在沙滩上,仰望蓝得水晶般透明的天空,海鸟在他们头顶盘旋飞翔,海浪拍打着他们的小脚丫。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他们伴随着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逐渐长大,他们也相互爱上了对方。他们依然每天相约去沙滩上奔跑,看大海,看冰蓝色的天空,棉花似的云朵,一对一对相互展翅盘旋的海鸟,……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然而他们变了,彼此目光交接时内心像大海一样波澜起伏,他们开始体验甜美的爱情,在这片宁静祥和的天地里,他们无疑是最幸福的一对恋人。他们相信这就是他们所理解的人生,也是他们所理解的幸福。 他们看到潮水来了又退了,退了又来了,反反复复,他们望着潮水,望着变幻莫测的大海,彼此的手牵得更紧了。 或许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他们一生的轨迹。女主被家人带往日本,那个她无比陌生的国家,她去学习生存的技能。她不明白人活着为什么要离别?难道终其一生坚守在一块地方不好么?但她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还无法理解成年人的世界。她走的时候都来不及跟她的男孩道别,便含着眼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男孩醒来后再也找不见陪他一起踏浪、仰望天空的女孩了,从此他的天空不再是粉色、玫瑰色、冰蓝色,而是冷漠厚重的黑色。他一直站在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注视着大海的另一边,那是他还陌生的远方,是他无法理解的远方。 时光漫漫,改变了一切,带走了一切。当女主再次踏上这片海滩,再次走近那座小木屋,木屋门口卧着一只浅灰色的老狗,她的脚步踯躅了,眼泪禁不住地淌下来。她日思夜想无数次梦到过的这片海滩,如今也陌生了。她多么害怕,害怕门被敲开后再也看不到那张熟悉的脸颊,熟悉的蓝眼睛。 老狗默认她可以走进这房间,她看到一个女孩插着耳机正在床上摇头晃脑地忘我哼唱,她激动了,也退缩了,脚步僵硬而空虚。她摇着头逐渐后退,眼泪早已挂在两腮,她明白,或许一切都过去了。她退着走,退着退着,发现身后有人,她转过身看到了一张成熟男人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停止了跳动,特别在看到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时,脑海中出现了海浪拍打沙滩的模糊的印象。 剧情告诉我们,女主找到了她的初恋并且又赢得了他的爱情。他们实现了从小到大爱的理想,原来爱情在某一个神圣的地方永远存在,只是这片圣域需要虔诚者的心灵才能到达。 他们相约去旅行,汽车在宽阔的公路上飞驰,风吹进驾驶舱,舞动着他们青春而明亮的头发。他们欢笑,狂叫,热烈接吻,他们为自己的现状感到满足。半道上她要求下车解手,就在这时间,在茫茫原野中,在望不到尽头的笔直的公路上,她甩给了他一个永远定格了的背影。 忽然,一辆疾驰的小轿车呼啸着从他身边驶过,他瞬间变成了一缕晚风,抚弄着她呆顿的扭曲的刻板的脸,凌乱的乌发,盖住了她的视线。她望着他离去的地方久久难以相信,这就是她所处的现实世界?他冰蓝色的眼睛变成了两团无法分解的黑色,黑色涌动弥漫,重新建构了彼此的世界。 她疯了,疯狂的想念让她寝夜难安,她幻想他存在时她的指尖抚摸过的温热的肌肤,想念那被海风摇晃飞舞的金发。长长的夜,她紧紧地用被毯裹着自己放肆冰冷的身躯。窗外海风忧伤地吹着,沙石啪啦啪啦敲打着玻璃,潮水来了退了,退了来了,她幻想着他会随着潮水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对她露出明媚的微笑。可那终究只能在梦中出现,梦醒了,一切都化为虚无。 她痛苦地生活着,她几乎忘记了时间。当思念一次次如潮水般拍打着她的心门时,她决定想尽一切办法重新找回丈夫。 她选择了克隆技术。克隆丈夫一点一点在她眼前长大,与她记忆中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她期盼着他长大,虽然需要二十年的长久岁月,可她等得住。她想她可以拥有他一切的第一次,想到这里,她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灼热的感情,她不断亲吻着小小的他。虽然他喊她妈妈,虽然她也为此感到痛苦,但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她不是他的妈妈,而是爱人。 时光按同样的姿势飞翔,飞过了烟雾重重的时间隧道,他终于长大了,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她等着他将温柔的冰蓝色的眼睛投射过来,然而他还是叫她妈妈。可她不在乎,她一直抱着他睡觉,虽然他为此感到厌烦,但她从来不感到生气,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呵护。 然而,她还是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他懂得恋爱了,可恋爱的女子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精致的女子……这令她始料不及!完全超出她所有的幻想。她想这不可能!他应该会拥有他的专属记忆!命运一定搞错了!他怎么会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爱情呢?可是一切全不受她的控制,她开始恐慌、妒忌、忧郁、迷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当初他多么爱她,多么依恋她,如今他对她依旧依恋,可她能感觉到这不是爱情。难道他真的忘了她? “我不是你的妈妈,亲爱的,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应该回到原来的样子!”她时常一个人哭着说。 她以为,除了外形可以克隆,感情和记忆也同样可以克隆。就算感情和记忆不能克隆,她自信自己能够重新得到他的爱情。她决定让他爱上她。她开始暗示,引诱,不经意地亲热他,可她一次比一次绝望!他只是将她当作了亲爱的母亲。 当她看到或听见他和另一个女子在隔壁嬉戏玩闹的时候,她痛苦万分,她怎么可以忍受!却不得不忍受。她还没有勇气站出来大声控诉:“我不是你的妈妈,亲爱的,我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该付出温柔和爱情的女人!”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当前的矛盾,她认为他彻底地背叛了她。二十多年的心酸劳累付诸东流,她第一次感到了无以复加的疲惫,她整日整日的用睡眠来减少她的痛苦。这是她的宿命么?她扪心自问。 有一天他们睡在一起,她望着他俊美的脸,金色的头发,她的记忆犹如一条柔滑的蛇盘踞在她的怀中,她再也无法克制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感情洪流,她彻底失控了,她试图粗暴地去占有他。这让他产生了不可理解的困惑和厌恶,他望着她说:“妈妈,你怎么了?” 其实,他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她的妈妈到底怎么了?因为这样的亲密动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时常觉得妈妈的目光是不可理解的,可他从未胡思乱想过。直到今天! 她决定告诉他一切。他瞠目结舌地望着她,满脸扭曲的痛苦,他迷惘了,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存在。而她终于明白,失去的东西那怕找回,都已不再是适合我们的了。最终她决定放手,虽然这很痛苦。 这部电影告诉我们,最美的曾经,那也只是曾经,已是镜花水月。世界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在疯狂地远离我们,人人都用不同的方式在跟这个世界告别。没有人能挽留住什么,不论用怎样的方式! 龚家湾工地 我们是三月初来到龚家湾工地的,是何国庆联系的工地,我开着我的别克车凌晨五点就出发了,我们要赶在七点上班之前到工地,一起来的还有张平,我们三个先来看看工地,能干成的话就干,干不成就算了。我们如期到了工地,现场很大,有几栋楼已经封顶了,当时四台塔吊,还需要一个司机,我们就打电话问何国涛跟张坤哪个想干?最后张坤决定干。他是第二天早上到工地的。 我们跟工地商量工资怎么算,项目经理是个陇西人,个头不高,性格比较急,他问我们多少能干?我们说管吃管住至少六千元。他略略思考了一下,问我们会不会维修?我们说会。他又问会不会顶升加节?我们说会。他直接拍板说,那能行,既然你们能把活整体拿下来,那么一台塔吊八千元,怎么样!我们当时还想着七千就差不多了,没承想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当然很高兴。工资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当时我跟何国庆商量我要单独干一台,他想了想说,能行。他笑着说:“你现在刚买了房子,正紧张的了。” 我确实很紧张,房子刚交了首付款,银行贷款还没有批下来,最迟五一节就下来了,到时候就得按月还款,加上我的首付有一部分还是借的,因此压力可想而知。我决定要好好干一年,先把账目扯顺了再说。对我来说,并不是房子的事,还有恋爱的事也没有彻底搞定,说实话我心里很焦急,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年纪不小了。当时我正在追求王博,我跟她还有点亲戚关系的,但我已经不在乎这么多了,只要人家愿意给我当媳妇儿,什么都不是问题。关键她还没有答应我呢,我们只是在一起吃过几次饭而已。我也试着拉过她的手,但是没有成功。不过我是喜欢她的,她给了我恋爱的气息,这种气息很熟悉。现在我想,只要买了房子,恋爱成功的几率多少多点吧,要是搁以前我是没有多少信心追求女孩的。 当然,何国庆之所以这样痛快答应我,他也是为了报答我,毕竟他的女朋友还是我介绍的。 也许是因为刚买了房的原因,我现在很兴奋,虽然我还没有搬进去,但是我总是想尽快地搬进去。从小农村长大,还没有住过楼房呢,不知道住楼房是什么感觉。 我们的团队算是基本定了下来,张平,张坤,刘伟鹏跟我,还有一个学徒工何旭,他是何国庆的侄子。他两米一的个头,说实话不适合开塔吊,塔吊驾驶室没有他高,他应该是个篮球运动员合适,不过他身体太瘦了,体质不行。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他辜负了上天赋予他的资源了,假如我有两米一,我一定是中国男球队的队员。 何国涛本来想干的,但是他还不知道开不开塔吊,他还在等着联通公司安装信号塔的活呢!何国庆负责管理和基本维修,属于我们的老板,他在另外三台塔吊上每台抽了两千元,因此他每个月不怎么干活都要拿六千元,让人特别羡慕。 我开的一台靠近马路,是高层,当时已经干到五层了,我对面也有一台塔吊,张平在开,这两台塔吊都靠近高压线,很危险,需要时刻操心。我就怕刮北风,还怕忽然断电,一旦碰到高压线,后果可想而知,我将会被高压电击伤,甚至因此而送命。 我们四个人下班的时候聚在一起,就商量着要好好干,争取一起努力创业,现在都年轻,正是磨炼意志的时候,但凡找准机会,我们还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何国庆已经考虑要去甘肃建投去搞拆装,顺便再包几台塔吊,他已经尝到了包工的滋味了。我暂时不敢胡想,现在正是吃力的时候,万事以稳为主。 这工地比较忙,晚上时常加班。偶尔都闲了,我们会去龚家湾的几所大学附近去溜达。附近的繁华自不必说,漂亮的女孩子更是多如牛毛,惹得我们别提多眼馋了。当时我跟刘伟鹏两个人是单身。何旭说他有女朋友。我们当然想着走桃花运,希望能够在这里寻找到自己的恋爱。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恋爱并没有从想象中到来。何国庆已经跟我介绍的那个女孩恋爱成功了,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虽然他还没有去见女方的家长,毕竟已经在筹划当中了。我决定要加快对王博的追求。 一个月后其中一台塔吊的活结束了,刘伟鹏经过何国庆的介绍去了兰州烟草公司附近的一处工地,听说张国也在那里干。何国庆已经去了甘肃建投租赁公司去干拆装了,他在外面租了房子,他有时候也来我们这儿看看,有一次还把他的女朋友带了来。他现在看起来很幸福,只是他说他想改行干点别的,他想在定西开一家包子店。我们都劝他不要冲动,想好了再看,他说为了能够跟女朋友在一起,他估计要这样干了。我看他已经是深思熟虑了,我说让他工地停工了再开铺子去,起码能挣点钱,就算是投资也有钱。他说他也是这样想的。 张平也离开我们了,他跟项目经理吵了几句,原因很简单,他当时正吊着布料机,由于外架高了,塔吊一下两下转不过去,布料机被钢管挡着,恰巧项目经理在楼面上,项目经理让张平使劲摆臂,张平就把头探出窗外骂了几句。他不知道是项目经理在瞎指挥,如果知道估计也不会骂。项目经理脸上挂不住,就威胁他说要给他罚款五百元。张平听了之后火冒三丈,就决定不干了。本来是项目经理在违章指挥,但因为他骂人了,因此最终成了“受害者”。张平离开的时候天正下着雨,他去了青白石碧桂园的工地干去了,后来他把自己的老婆带到工地来开电梯,两个人一个月挣七千元。 张平走了之后,何国涛便来了,由于他是何国庆的亲弟弟,何国庆就给了他7000元的工资。反正一个月来,人事变动很大,至此工地上就成了我跟张坤、何国涛三个人了。活还是很忙的,晚上老是加班,特别张坤那台塔吊,几乎天天晚上加班上砖,因为过忙,项目部给他补助了1000元,他的工资算是跟何国涛一样了。 我们三个干活很踏实,项目部时常夸奖我们,我们在闲的时候时常去龚家湾十字去吃烧烤喝啤酒,我们都很节俭,一般不怎么花钱,他俩已经结了婚,并且都生了两个娃娃,压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四月底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定西,到房管部门去签了字,房子过户事宜算是全部办妥了,房主也要给我交房了,但是房主说他们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好,他们还想住一个月,我想了想也就答应了。我约王博,我们见了面,并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冒菜馆吃饭。她的妹妹也在,她的妹妹只是望着我笑,那笑是多么纯洁感人啊。王博还没有答应我,但是她的拒绝也不是很彻底,因此我还不想放过这点微小的机会。在恋爱这条路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奋勇前进,哪怕伤痕累累。 我们五姊妹 我出生在乡下偏僻的小村子,爸爸是小学教师,那年代,薪水微薄,爸爸不得不兼顾家中的农活。妈妈是个十足严厉的家庭妇女,在我记忆中,但凡我犯有风吹草动的错误,她都不会轻易放过我,似乎不教训一番,错误立马会变成疮痘长在我身上。不得不说,我的顽劣连田野里的小虫子都知道。被妈妈教训后,我时常委屈地哭,然而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依然如故,整个家会因为我的存在而鸡犬不宁。 每每农忙时节,为了方便照顾我,爸爸会带我到学校去,他上课的时候,我就在讲台边上捣乱,每每惹得学生们哄堂大笑。有次爸爸讲王二小放牛的故事,正讲到高潮部分,整个课堂因为故事情节的递进被营造得寂静一片,同学们全屏气敛声,连平常此起彼伏磨牙打呼噜吸鼻涕的声音都不见了;后来我才知晓,原来是王二小将敌人带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爸爸用沉重激昂的语调说:“就在此时……” 我顺溜地接口:“……哞哞……哞哞……”我学着牛的叫声,连蹦带跳地在讲台上撒欢。我以为爸爸在说我家的老牛呢!这头我无比熟悉的动物。我不知道爸爸当时什么表情,反正课堂里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笑声。后来爸爸改教数学了,不知道是不是与我当初捣乱的因素有关? 我们村各家各户不是很集中,东山一户,西沟一庄的,因为我是女孩子,我很少出去串门儿,我不知道那些人家里有没有小孩。我虽然小,但是我也有任务,妈妈让我照顾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可是这家伙怎么可能跟我建立正常的玩伴关系呢!她不咧着嘴哭,我就谢天谢地啦!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倔犟似牛的孩子逐渐长大了,她整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我时常难以琢磨她。我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家伙,什么谈心拉感情,完全之乎者也,一窍不通。因此我跟妹妹时常烽火连天,局部战争时有发生。 又过了一年,妈妈不辞辛劳又生了三妹,看着那小不点的样子,我无法想象她将会如何长大?又过了两年,妈妈又生了一个妹妹,由于队伍突然增大,我一时半会儿还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我就不明白了,妈妈时常说一个我就闹腾得她神经衰弱了,为何她还要给自己找麻烦呢!何况姐妹多了,物资的分配就相对紧巴并且矛盾纠纷不断,时常为了一件小玩具而争得鼻青脸肿。有时候事件升级到我们无法通过理性沟通来解决的时候,我们心目中的慈禧太后,也就是我们的娘,她便出来主持公道。妈妈永远是公正的代表,只要她老人家凶神恶煞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切矛盾便会如数迎刃而解。 我七岁的时候,可以说已经到了能听得懂人话的年纪了,老二偶然还可以撒撒娇,老三完全可以任性妄为,老四只会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整天哭哭啼啼的满嘴“蝶蝶蝶蝶”地叫。我虽然感到烦,但是作为她们的老大,我不得不在她走不动或者能走动却假装走不动的时候背着她。那时候我的长腿时常被妹妹们所崇拜。 然而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妈妈又生了一个妹妹!这是怎样一个妹妹呢?众人一时间脑袋挤在一起瞅着躺在妈妈怀里悠闲地嗦奶的小家伙,完全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样接受她!我们都很羡慕她,同时也恨她,妈妈对她呵护备至,说话轻声轻语。老四望着老五在吃奶,她仗着一点幼小的资本试图去跟老五抢食儿,结果老五寸土不让,用哭来保卫主权,惹得妈妈甩来一句话:“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吃奶!一边儿去!”老四哭哭啼啼又“喋喋喋喋”地投进我这个大姐的怀抱寻求安慰。 我对老四这种小儿科行为嗤之以鼻,然而作为老大,我得注意团结,这样才能减少妈妈对我的武力干预。有时候我想,一个老四就已经够拖后腿的了,现在可好,又一个跟屁虫在慢慢长大。 作为老大,有时候不得不在思想上面给予她们一些认知。最近众人一致问我,爸爸妈妈怎么不停地生啊,生我一个不好吗?什么都是我的!带着这个每个人都思考过的白痴问题,我们凑一起望着妈妈憔悴的脸。 “妈妈,你还会给我们生妹妹吗?”我说。 妈妈白眼一翻,无奈地说:有你们几个够我操心的了,再不生了,我也没本事生了。”妈妈说。她的脸上浮着幸福的微笑。 宁静的小村子里,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山风吹来,可以闻到各种香味。茁壮成长的我们,以我为首,我们的小脚小手时常在四处扒拉,我们的身影也随着四季的变迁而行迹于不同的地方。 我记得在一个秋天,我们五个把牛赶到野地里,就辗转来到了村长家的果园外面,我们想吃树上的果子,我们已经关注很久了,现在决定行动。首先我发动队员去侦查村长在不在家,可是命令下达后无人执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推诿。既然大家不肯毛遂自荐,我只好发号施令了。 首先我点了老二的将,然而此时的老二不是当初的老二,她脾气更古怪了,她竟公然违抗我。她自从成了二姐,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无形中形成了她自己的权威,除了不敢对我发号施令外,她早已对其他三个妹妹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了。眼看着老二当众违背我的指令,让我脸上无光,这会影响我在姐妹当中的地位的,因此我怒火中烧,龇牙咧嘴的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当然揍她实非上策,领导怎么可以轻易揍人呢!揍人的领导还像领导么?正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的时候,她忽然冷静地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地揉着。我也只好借坡下驴啦,还算她机灵。 我只好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老三,老三的目光闪烁不定,她不敢跟我对视,她的脸色很难看。“为什么是我?大姐说了让二姐去,二姐故意装肚子疼,我知道她是装的。”她说。老二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忍着没有爆发。我拍拍老三的肩膀,我知道她委屈,但是她再不能违抗我的命令了,否则我这个大姐算是当到头了。我继续望着她,满眼都是祈求,她似乎读懂了我的目光。她是姐妹当中最听我的话的了,但是今天她似乎执意要顽固到底。她没有直接表示对我的违抗,她望了一眼老四,她说:“老四个头小,不易被发现,她去更合适。” 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望着老四,现在也只剩老四了,老五就算了,别看她表现得无比活跃,说到底就是起哄还行,然后就只剩吃了,她是我们公认的吃货。 老四为人比较圆滑,左右逢源,对谁都足够的热情和尊敬。她估计早已经看清了形势,她站出来,她拍了拍胸膛,她说:“让我去吧,我会小心的。” 我们都很感动,这个在姐妹心中永远不靠谱的家伙这次居然如此靠谱,博得了众人的赞赏和肯定,她看起来像个大姐了。 老四圆鳖鳖的小脸脏兮兮的,鼻子上汗津津的,她用衣袖擦了擦脸,她望着我,听我对她的嘱咐。她说她明白了,然后笑眯眯地猫着步子顺着围墙一路摸了去,不一会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墙隈处。 我们同样猫着身子大气儿不敢出,紧张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老四去了好久不见回来,我们都着急了,她不会那么倒霉,被村长逮住了吧?大伙儿大眼瞪小眼,如坐针毡。老四真蠢,我心里暗骂,不靠谱的永远不靠谱。就在我们焦急得不知道如何的时候,老四灰头土脸的像个兴奋的小狗一样狂奔而来,嘴里咬着一个脆得流汁儿的果子,手中还拿着一个,不过同样被咬了一口,上面涎水斑斑。她气喘吁吁地往出来嘣字儿:“村……村长……不……不在……家……” 我们情绪高涨起来了,目光却全盯着她手中的果子,老四依旧目中无人地吃着果子说着话,全然不顾姐妹们的内心感受。金秋的太阳也不是饶爷的孙子,晒得我们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老四如此这般,惹起众怒是很容易的,当然为了顾全大局,身为老四的三个姐姐,我们能忍则忍,然而吃独食长大的老五可不这么想,她走过来仰着头望着老四叫了一声甜甜的姐姐。老四边吃边答应:“怎么了老五,马上要开始摘果子了,你可别拖大家后腿哟。”她全然不顾老五眼中喷射出的贪婪的欲望。 老五她见姐姐没懂她的意思便直接简单明了地说:“姐姐,我也要吃。” 老四停止了咀嚼,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老五,半晌她才对老五逐字逐句耐心地说:“老五,等会自己摘昂,满树满树的果子,树枝都快压断了,有你美美吃的时候,姐姐的有口水,不好吃。” 老五不干,眼看不给她,一屁股坐倒于地,双手揉着眼睛,双腿踢蹬着哇哇大哭。 本来我们已经对老四有意见了,又亲眼看到她这般欺负老五,心里压制的怒火顿时窜了出来,我们三个横眉竖眼瞪着继续没心没肺吃果子的老四。老四一看情况有变,笑嘻嘻地说:“大姐二姐三姐,你们别这样看我,她吃独食吃惯了,看不得别人张嘴。” 老二最为泼辣,口干了半天,怒气冲冲,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你也是当姐姐的,怎么不关心她,还有个姐姐的样子么?再说了,现在情况非常,她一哭,人家听见了响动赶回来怎么办?你赶紧给她吃,把她哄乖了。要是我们吃不上果子,今天有你好看!” 老四望了我们一眼,笑嘻嘻的,她终于妥协,把吃剩下的小半个苹果塞进了老五的嘴里。老五正双脚不停地踢蹬,仰天大哭,嘴张得跟舀水勺似的,忽然觉得一股香甜的果汁儿入了口,立马破涕为笑,一个劲儿地啃起来,早忘了伤心来自何处?只看得我们哭笑不得。 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问老四情况摸清楚了没有?她说村长一家刚赶着黑驴去了地里,只留着一个老爷爷坐在大门口的树下乘凉,我摸到门口他都没有发现。我说他的耳朵早聋啦,眼神也不好。老二担忧地问有狗吗? “我办事你们放心,有狗的话,我摘的时候狗早叫了。”老四不屑地说。老三附和她。我见老四说得真诚,再说她不是摘了两个果子嘛,我也就信任她了。我望了大伙一眼,我说行动。大伙儿跟老鼠似的排成一队向果园门口摸去。老爷爷正坐在靠背椅上眯着眼睛睡觉,稀稀疏疏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钻出来照在他的脸上,风吹着,树叶响着,我们都很紧张,我们都轻手轻脚的。我们摸到老爷爷跟前才发现,他的椅子正好堵着门口,我一看完了,这怎么进去?我愤怒地看了一眼老四,她也张着嘴感到绝望,她委屈地比划着,她说刚才老爷爷没有靠门。 现在怎么办呢?就算他的耳朵再聋,眼神再不好使,我们这几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他能无知无觉么?何况还要打开他背后的那扇木门呢!除非他是个木人儿。我们闻着果园里飘来的阵阵果香,我们都几近疯狂了。我看情况只得另想办法了,既然来了哪能走空?但是总不能将老爷爷揍晕?他那么大年纪了,于心不忍,再说真要动起手来,他手中那根油光锃亮的拐棍儿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 我四下里瞧瞧,只能翻围墙了。烈日炎炎,我们急需鲜嫩的果子来补充我们的能量。我打个手势,姐妹们全凑过来听下一步的计划,我说翻围墙爬进去,她们全倒吸一口凉气。 “这能行么?”老二首先质疑。我望了望老二,心里也嘀咕,怕她翻不过去。虽然她排行老二,个头还没有老三高,跟老四差不多,她提出质疑也在我的预料之内。她之所以不长个头,就是因为懒,她时常像一只吃饱了肚子趴在围墙上睡觉的猫。 “既然大姐说了,那我们就翻墙吧,反正从门里进去是不可能了。”老三望着门口的老爷爷说。我给了老三一瞥赞赏的目光。 老四由于刚才已经吃过了苹果,积极性不是太高,她望了一眼围墙,缩缩脖子,吐吐舌头,悻悻地说:“早知道我多摘几个,现在也就不冒这险了。”她砸巴砸巴了嘴,味犹未尽。 老五手里还握着吃剩的一点果子芯儿不停地嗦,满嘴馋涎,看着她小不点的个头,大伙儿叹口气,仿佛都在说:“你就在外边等着吃呗。” 老五见大家都在看她,她也看着我们几个,她又仰头瞄了几眼树上的果子,然后嫩嫩地说:“姐姐你们摘,我在外面给咱们捡。” 我们都感激地望着她的小脸,我抚摸着她的头,我说老五现在长大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骄傲地说我本来已经长大了呀! 经过我的综合考虑,我拿出了最佳方案,鉴于老二比老五高不了多少,她负责外面,老五协助她完成任务;老三老四负责全面采摘,我在采摘之时还担任警戒。任务布置完成后,我们退到另一边隐蔽的围墙,快速进入状态,由我来打头阵。我瞄了一眼围墙,倒退数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迈步奔跑,临近围墙,右脚负责弹射,双手负责助力,正当我对自己的一系列动作感到骄傲之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来我的步伐没有调整好,跳得早了,我直接就撞墙上了,吓得众姐妹蜂拥而至,围着我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样?还行不行? 我稍作休息,我挥了挥手,一派大姐风范,我霍得站起来,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咬牙切齿,又是一系列的动作,只觉得风在我的两耳间呼啸,我跳了起来,围墙低于我的脑袋,紧接着低于前胸,紧接着果园里的景致一览无余。我成功地爬上了围墙。我骑在围墙上,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异常。这时候老三老四依葫芦画瓢儿在我的帮助下也爬上了围墙,我们像猴子一样跳下围墙溜了进去。 园子很大,果树很多,全结满了果子,果树枝叶繁茂,几乎形成了一个绿色的帐篷,我们恨不得把挂满枝头的果子全用眼睛带走。我们激动地在树下转圈子,不知道摘哪些好,我们眼花缭乱了。我看这样不行,得赶紧摘,我嘘了一声,用手比划了一番,她们立马心领神会,敏捷地爬上了靠围墙最近的两棵树开始采摘。 老二老五比我们还兴奋,她们不停地问怎么样了?姐!赶紧!快点!不然有人来了!我们知道不能耽搁太久,三下五除二,只见一颗颗果子像淘气的麻雀一样飞出了围墙。果子或许砸到了老五的脑袋,只听见老五孩子气的一个劲儿地笑着,“果子飞出来!赶紧拾!” 正在我们称心如意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声雄壮的狗叫硬生生就将老三从树上吓得掉了下去!一切来得太突然,谁都不曾想到如此宁静和谐充满着诗情画意的果园,会突然跳出来一只暴跳如雷的猛兽! 我和老四面面相觑,吓得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听见了老三痛苦地呻吟声,我们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老三满脸汗珠,满脸泥,表情痛苦。我和老四立马酒下树,我们趴在地上,这时候我们看到了果园深处一只摇头晃脑大梦初醒似的黑毛大狗正眈眈地望着我们。狗全身的黑毛,威风凛凛,吓得我们只顾抹眼泪,一时间方寸大乱,假如黑狗扽断了狗链扑了过来,那只能活活葬身狗腹。恐怖在不断蔓延。 老三吓坏了,她哭着说赶紧翻墙跑吧,她说着话就站了起来,只扑向围墙,身形敏捷,只看得我跟老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狗看见老三要跑,就狂叫了起来,它跳着叫着,威风凛凛。老三吓得“妈呀”一声就撞在墙上了,她的腿直打颤,软得站立不住。 我和老四抹了一把泪,我们也站了起来,我们把老三扶起来,然后开始翻墙。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此狗肯定暴怒非常啊,我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它的管辖的范围内,并且已经得手,它觉得自己的失职对主人造成了重大损失,无颜向主子交代,因此恨不能将我们的骨头全都咬碎。惊恐万状的我们却怎么也跳不上去,我们冲了一次又一次,一个个狼狈地败下阵来。冷静下来的我绝望的发现,围墙居然里面比外面高出许多,易进难出呀!怎么办?我们急得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难道真的要葬身狗腹吗! 我们脱身未成,却听见老二老五在外面跳着脚喊:“村长来啦……村长来啦……” 时间总是无情的,像一阵风远去了。我们长大了,可是属于我们童年的记忆却历久弥新,正是这些记忆组成了我们每个人完整的人生。 曾经我们一起长大。 现在我们一起怀念。 小镇 我去葛家岔镇的信用社去还贷款,事情办妥后我就坐在车上发了一会儿呆。我望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心里五味杂陈,小镇给我的记忆太深刻了,从小到大,这是我走得最勤的地方了,撇过这些不说,我的两段恋爱都与这小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她们都离我而去了。我有点难过,但是一切都已经不可改变了。 我叹了口气,就拿出手机玩了一会,这时候小学的下课铃声响了,我看见学生们都走出教室,不一会儿喇叭响了起来,学生们开始做广播体操。我忽然想起我的一个女同学在这所小学当老师,我们有一年没有见了吧?我也不知道多久了,反正人家现在已经是老师了。本来我想看看她的,但是我心里感到自卑,然而我又无法克制这种见面的欲望,毕竟我们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一个班,我们还坐过同桌呢,感情还是有的。因此我最终决定见她。 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我只有她的qq,因此我打开了聊天界面,我看她在线,就给她发了一个龇牙的表情。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开心,甚至有些阴郁,可是我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时常表现得很开心。本来我以为她不会理我,她现在是老师了,应该很忙的,没想到她及时地给我回复了一个龇牙的表情。我笑了笑。 “我在你学校门口。”我发了过去。 她回复了个惊异的表情,后面跟着一串字:“真的?骗我吧!” 我刚打了一行“骗你我是你老公”,却死活发不过去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以为她生气了把我拉黑了,结果是手机忽然停机了,我只好拿出银行卡充值,心里想着我们之间真的是有缘无分啊,见个面都如此曲折。我充了五十元,手机还在停机状态,登不上网,怎么欠费这么多?我有点窝火,我把手机狠狠丢在操作台上,我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我决定再充五十元,要说我的同学想跟我见面而我却忽然不说话了,她估计会认为我人品有问题呢! 我重新拿过手机正要充值,瞥眼之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校门口走了过来,她居然出来找我来了!她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她没有看车,因此她没有看见我,她让过了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双手环肩,还在寻我。我望着她笑了,心里热热的,很感动,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出来找我。我该怎么办?见还是不见呢?她那么优秀,我这样邋遢,见面岂不是丢她的人了?我还在车里犹豫,可是她已经走到了街口,她还在张望。我纠结了一会,见吧,人家多真诚,人家也没有架子,依旧跟学校时候一样,我又何必如此矫揉造作呢。 我打开了车门,我准备跳下来,我的右脚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卡在离合器下面了,我狼狈地摔下了车,这时候我看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了我的眼前,我知道是她,我抬头望着她笑了。她惊讶地望着我。 “为了见你,我激动得都从车上掉下来了。”我说。 “你怎么不给我回信息?我以为你骗我呢!”她笑着说。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刚才手机忽然停机了,我正给手机充值呢。把我急坏了。”我说。 “怎么会忽然停机呢。”她说。 “我也不知道啊,移动公司也会赚钱了,专挑人有急事的时候收费。”我笑着说。 “你怎么来这儿,有事吗?”她问。 “有事,我就是专门来看你的。” “你别说笑了,不过你能想起我,我很开心,真的,我来这儿还没有同学看过我呢。” “你肯定没说实话,像你这样的大美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见你呢!” 她拿拳头打了我一下说:“你能好好说话不,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这不像你。” “我说的是实话。”我望着她,想起在兰州见她那次,我又笑了。 “你现在干什么呢!还在工地吗?现在肯定成老板了。”她笑着说。 “老板都死光了我也当不上老板。”我说。 “你这人就是谦虚,”她看了看手机说。“走吧,到我宿舍去坐一会,我还有一节课呢,完了咱们再聊。” “我去不合适吧?”我说。 “有啥不合适的,我们是同学!”她说。“走吧,既然见了就说会儿话。” 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跟着她走进了校门,她在前面走,我跟着她,我望着她苗条的背影,我有点受宠若惊。校园里很安静,没有大呼小叫的声音,几棵松树长得很茂盛,不时有小学生从我们身边跑过去。我们走了几步,碰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我同学就跟他打招呼,她说:“主任你好。”主任随和地答应着,并且望着我俩一笑。“这是我同学,”她说。我望着主任笑了,我故意为难她,我对主任开玩笑地说:“我是她男朋友,不是同学。”她望着我满脸通红,笑着没有再辩解。主任笑着说:“你们聊。”我们就离开了。 “我开玩笑的。”我说。 “我知道你开玩笑的。”她说。 我们向楼上走去。学校不大,一座旧教学楼,一共三层,一二层是教室,三层是办公室兼老师宿舍。教学楼周围种着几排松树,我们沿着楼梯曲折而上,向北望去,空旷的田野扑眼而来,一条公路从山顶蜿蜒盘旋而去,甚是壮观;天空明亮,天上挂着几朵白云,绿油油的梯田地里有野鸡在叫着,燕子抖着轻灵的翅膀在空中翩翩飞舞;此情此景,我感受到了田园风光的诗意。这儿真美啊,能在这里上班工作真的很惬意。向东望着,半山腰有座庙宇,肃穆庄严,超然物外,再多的烦恼在看到这样一座静谧的建筑物的时候,心就会变得坦荡舒缓,超然物外。 我们走到了二楼的拐角,有两个小学生扬起纯洁的脸颊,说了声“邵老师好”,然后深深地鞠躬。她也向学生问好。 “你看多纯真,多可爱的孩子,你也真享受,他们都很喜欢你。”我羡慕地说。 她嘿嘿一笑,说:“刚来的时候很享受,现在感觉特别麻烦,一见面就喊老师好。不过现在我也习惯了。” “现在的孩子都懂事,而且落落大方,不像我们读书那会儿,哪会主动跟老师问好呀,一见面就像老鼠遇到猫一样就躲了。我不知道我们那时候接受的是怎样的教育!”我说。 “我也想不通,反正那时候我们都怕老师。”她说。 她将我带进了她的宿舍兼办公室,房间不大,光线很好,墙面好久没有粉刷了,有点斑驳,天花板上还有漏水的痕迹。我说这房子防水没有做好。她说前几天还找人重新做了一下防水,前一段儿时间下雨,漏得都不能住了。 “你们人民教师的环境也太差了点儿。”我说。 “毕竟是镇上么,条件肯定艰苦了。你看,我这儿多乱呀,你千万别笑话,我比较邋遢,不爱收拾。”她说着走过来收拾了一下床铺。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床单,笑着说:“挺好的,很温馨,到底是个女孩,住的地方都是香香的。” 她呵呵地笑了,脸上浮出了一抹红霞似的红晕。我看到对面还有一张床,我想她们肯定是两个人住一间,我担忧她上课去了,要是她的同事回来我该如何待下去?我问她的同事怎么不来?她笑着说家里有点事回家去了,她还说她的同事是附近处人,时常不怎么住的。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对面床上,她望着我笑,我也望着她笑,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了。现在我们有了不同的生活,很多话都无从谈起,想到一起读书时候的光景,如今总算是有了不一样的命运,令人唏嘘,令人感叹,令人难过。我们是同年生的,都是属龙的,她比我大一个月,现在算算都二十六岁了,我们都接受过这样的年纪吗?我们都对自己的人生满意吗?似乎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 “你笑什么?”她笑着问我。 “我不知道说啥话的。不过我还是佩服你,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你学习并不怎么好,现在你却在坐办公室,教育下一代,而我呢,只能到处转着打工。命运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在命运面前,你是宠儿。我们之间的距离只能越来越大。”我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说到打工,我也不是给人家打工嘛,只是打工的方式不一样。你变了我觉得,以前你多开朗啊,整天笑嘻嘻的,感觉很开朗一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多愁善感啦!你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现在的社会不比以往,只要好好奋斗,任何行业都是可以成就事业的。”她说。 “你说得对着呢,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方向,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我很迷茫。” “你不要悲观,我其实很关注你的,你写在空间里面的文章我都是好好品读的,感觉你这人有思想也有理想,我就觉得你应该好好学习学习,将来当个作家,我看你有这潜质。反正我是很佩服你的,现在我也给学生带语文,说实话语文我真的水平有限。你呀就向这方面发展,绝对没问题,我看好你。”她说着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手机。“你喝点水,我得收拾一下,马上上课了。你就一个人待会,无聊了就看看书,我桌子上有书,你随便看。”她收拾着教案,忽然电铃响了,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走了。” 她走了没多久,我就听见每个教室里传来“老师好”的整齐而热烈的声音,我想象着站在讲台上的感觉。我一个人待在她的宿舍,我翻了翻她的书和一些教案笔记,我看了几页书却看不进去,我便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乡政府门口尘土飞扬,两辆土方车进进出出,好像在修建政府办公楼。街上人很少,偶尔能看到几个人走着。 小镇只一条街道,从东穿过西,街道两旁磷次栉比错落无致地罗列着低矮的房屋,最高的三层建筑,水泥路是最近才硬化的,以前是土路。街道上没有几棵树,估计不是不想种树,而且街道太小了,树占了空间,人的活动范围不就更小了嘛!不过街上虽然没有树木,但是山上还是东一片西一簇地长着茂盛的树木,总算是对小镇的一点弥补。 我想起了每年腊月的时候,过年耍秧歌的时候,街上便挤满了人,几乎是水泄不通的,繁忙的街道很热闹,我喜欢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地找她,看她来了没有,我是多么想她啊!我是多么想见到她啊,虽然知道她并不会理我,但是我还是喜欢看她。街上摆满了年货,炮声不时响起,过年的氛围已经很浓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我曾经站在那里望着她,她走过了那家店铺门口,我在后面跟了上去。是的,一切都过去了,我跟她的青春已经逝去了,小镇见证过我们的恋爱我们的存在。这是我跟刘雅红的记忆,现在一切都在脑子里浮现了出来。 我站在窗前,我继续望着,我望见了那家饭店,那饭店里有我跟王红的记忆。那天我跟她还有蒋晓彤一起在里面吃饭。呵呵,我们一起吃饭,如今她已经嫁人了,她结婚四年了吧!四年了,是的,四年了,确实四年了。下课铃声响了。校园里嗡嗡的,孩子们跟一群蜂一样。我搓了搓脸,揉了揉眼睛。她要回来了。我重新坐回到床上,我闻着她的床铺的香味,我的心软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女孩的房间总是香香的。门开了,她笑着走了进来。 “急坏了吧!你怎么没有喝水,哎呀,我们去吃饭吧。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看我把你慢待了,你可不要生气。”她笑着说,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时间过得真快,一阵阵下课了,我还没有看几页书呢。”我笑着说。 “你是看书认真细致,我看书就随便翻了,反正我不怎么看书。我们走吧,你肯定饿了。” “我不饿。”我说。我站了起来。 “你吃什么你说,这镇上没有啥好吃的,咱们去了看。”她说。她洗了一把手。 “随便吃饱就行了,我是不挑嘴的。”我说。 我们走出房间,我看到一群穿着花花绿绿土里土气的孩子排着长队拿着饭缸子在食堂门前打饭,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年轻厨师正靠着门房墙壁玩手机。 “学校有食堂,我平常也在食堂吃。”她说。 “今天就别吃食堂了,我请你。”我说。 “看你说的,今天可是我请你,你别跟我客气。”她笑着说。 我们来到街上,忽然吹来了一阵强劲的风,我眯缝眼,裹住了衣服,她也双手抱住了胸,侧着头走,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扬了起来,我望着她苗条的身材,我望着她飞扬的头发,她的青春迷人眼眸。她带我来到了我熟悉的那家饭店。 “我跟王红、蒋晓彤在这儿吃过饭,一晃四五年了。”我说。 她嫣然一笑:“看来故地重游,让你又想起她了,怎么,你还没有放下她吗?你这人真痴情,这也是最让人感动的。” “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对她到底什么感觉了,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我说。 “我觉得你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她说。我们走了进去,吃饭的人不多,包厢里有一桌人,声音比较大。我们在大厅的靠窗找了桌子坐下,要了两杯茶。老板娘端茶上来,拿着菜单问我们吃什么?她让我点,我让她点,她说先一人点一个,我就点了红烧肉,她点了宫保鸡丁。我说够了。她说再点个汤。老板娘拿着笔记录了以后就离开了。 我定定地望着她,她穿着白色的衬衣,她的眼睛很大,她的眼神很沉静。我们以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跟她说话我从来都是放松的,其实我是没有装的必要,我们从小一块读书,我们又在一个村子,大人们都认识,我们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 “你总是看我干嘛。”她笑着说。 “我不看你看什么,还有什么能比你好看吗?”我笑着说。 “你这张嘴啊,我真的受不了,怪不得你能追到她。” “唉,过去就不提了,咱们得谈谈未来。我得跟你学习,我不能再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完了,我都二十六岁了,事业事业没有,媳妇媳妇没有,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你就是太好强了,你总是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你活自己不好吗?我不是说了嘛,你就好好读书好好去写,李白不是说过天生我才必有用嘛,你的用处就是写出好书来让我们读的。” “你快别说了,我都羞死了,我这算写啊,也就你看看,我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我现在只想好好挣钱,然后找个媳妇,我就满意了。这两年我不顺,干啥啥不行,不但钱没挣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这辈子估计完了。” “那塔吊怎么样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拉到陇西去了,还打官司,怎么搞成这样了?” “命里没有挣钱的命,天生的没出息的人再怎么折腾也是白折腾的。我已经认命了。” “慢慢来,急什么,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她笑着说,喝了一口茶。我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男人跟女人还是有区别的,现在找个媳妇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样子谁能看上我,就算看上了,我怎么忍心让人家跟着我吃苦受罪?我已经想好了,决定一个人过。”我又喝了一口茶。她放下茶杯,笑了笑。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上进的人,你只不过还没有找到人生的突破口,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急,慢慢来。” 老板娘端上来了菜。“你喝酒吗?”她说。我说不喝酒。“你喝不喝?”我说。她说她不喝。 “说实话我是不能喝酒,不然我肯定天天醉得不省人事。”我说。 “身体不好就别喝酒,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了就跟朋友多说说,不要一个人憋着,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感情本身就是最折磨人的,不过人家已经结婚了,你就要接受这种现实,如果实在接受不了,你就想办法找到她,把她夺回来。”她笑着说。 “过去的事了已经没有意义了,其实在感情上我还是能想得开的,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的。怎么说呢,反正我不在乎她心里有没有我,只要她愿意跟我在一起过,对我抱什么态度,我都能接受,她不愿意一起过,我也能接受,人总得把生活进行下去是不是。现在我心里最痛苦的事已经不是感情了,而是对人生的迷惘。你已经有了人生的方向,你是不会懂我们这些人的。人都是有自尊心,也是有傲骨的,但是现实让我失去了这一切,特别是她离开以后,很多人都笑话我呢,我都知道,只是我装作不在乎而已。我何必在乎呢?我在乎又能改变什么呢!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是我现在唯一能说说心里话的人,我觉得今天幸亏联系了你,我很开心,我好久都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你的爱情怎么样了?应该快结婚了吧!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是个好女人,我是以前没有发现你这样好,不然我一定努力学习,一定不会让别人把你追走的。哈哈,你看我又胡说了,你不要生气。” “我生气干什么?被人肯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唉,我们也想着结婚了,但是总觉得有点仓促了,哪里觉得不对劲,或许我们一直太顺利了的缘故。我觉得感情还是要经历一点挫折和磨炼好,就算两个人走不到一起,起码可以更深入地了解感情的世界以及他人的内在世界。怎么说呢,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说不明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或许我们没有资格谈论别人的生活,不过却可以借鉴。我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没有想太多,我这人比较容易满足,现在我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呵呵,毕竟我们是小人物。你说呢!” “一个人能认知自己,能够定位自己的价值,这是不容易的,听了你的话,我觉得自己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得好好思考一下了。” “哎呀,你别这样说,男人有志向是可贵的品质,我只是说我自己而已。你可千万不能借鉴我。”她笑着说。 我们边吃边说,饭菜还可以,我也是饿了,吃了两碗米饭。时间过得很快,我看了看手机,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你得回去休息休息了,下午还要上课呢。我实在没有想到今天会跟你坐一起吃饭说话,说实话对我的触动很大。”我说。 她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她说:“平常时间慢得很,今天怎么这么快!跟你说话还是有意思。那能成,你估计也有事,我们有时间再聚。”她说着就起身走向了柜台去结账,我走过去阻拦她,我说我请客。她说她请,说着话就把钱递了出去。 我们走出饭店,沿着街道一直来到车跟前,她要等我离开了再回学校去,我笑着说还是让我看着她走进校门里去我才放心呢!我们相互望着笑着,然后挥了挥手,她走进了校门,她又回过身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她的苗条的身影消失在松树背后。 我望着她消失的地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点了一根烟。我吸完了烟,才钻进车里启动了车辆。太阳正挂在当头,释放着炎炎的热量。 我所在的生活 前天晚上看了一部恐怖电影叫《死神来了》,影片中的主人公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假如一个人真可以预测未来,甚至预测死亡的到来,那么眼睁睁看着死亡是怎样发生的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时候,是多么令人恐怖的一件事!幸亏这是电影,是人类对超能力的一种向往,不过我认为这样的能力还是别拥有的好。 说实话,自从看了《死神来了》,我一直心有余悸,甚至总感觉自己拥有了这种能力,在观察身边的事物时,便有点神神道道。比如一个仪态万方的少女款款从我眼前走过,下一秒钟我将看到她会坐几路公交车,然后去跟自己的男朋友约会;再比如一条流浪狗疯疯癫癫地穿过街头向另一条街道走去,它即将碰到一点可口的东西填饱它空瘪的肚腹。我似乎有了这种能力,已经看透了这个透明的世界,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下午上班的时候骑着摩托车会摔倒! 我骑摩车托去工地,路上车不多,我骑得很快,我前面行驶着一辆黑色摩托车,他的速度也很快,并且不时地变换车道。我的时速表坏了,不知道车速有多快,但经过目测和参照物,车速应该在六十迈上下,对普通摩托车来说已经很快了。我准备在前面的路口转弯,我打了左转向灯,我的速度还是很快,这时候路口到了,我在速度不减的情况下侧倾车身降低了摩托车的重心,就在我要转弯的时候前面的摩托车也转弯了。他事先不打转向灯,并且还踩了一脚刹车,我们的车距很近,也就两三米,我只好猛踩刹车,摩托车失去了重心,我重重地摔在了马路上,并且向前滑了好几米。我前面的摩托车的驾驶人听见响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扬长而去,本来他是有责任的,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的思维是清楚的,虽然脑袋有点晕,但我知道赶紧爬起来,我知道这是马路,来来回回的车特别多,很容易就会发生二次事故。我左右看看,幸亏这一会车不多,远处有一辆大卡车开了过来,它打响了喇叭,我赶紧爬起来,扶起了摩托车推到了路边,大卡车呼啸着开了过去。 我把摩托车停好,然后就打身上的土,身上没有多少土,马路很干净,压根沾染不上土。我的鞋破了,我的挡风的一件皮夹克的袖子也破了,我的腿有点疼,裤子倒是没有破;皮手套擦破了好几个洞,手也擦破了皮,有血渗了出来。我感到很丢人,就没有摘掉头盔,我试着启动了一下摩托车,还好没什么问题,车辆有损坏,但是不严重。这不是我的摩托车,是何国庆的,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幸亏戴了头盔,不然后果也不敢设想。很多人都在看我。我启动了车辆又向工地骑去了。 刘伟鹏在工地门口站着晒太阳,工地上静悄悄的。我停好了摩托车,我问他是不是要放假?他说不知道,反正没有见工人来的。他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了,走路一拐一拐的?我笑着说今天差点就跟着屈原走了。他没有懂我的意思,他笑嘻嘻地说怎么了?我就说了方才的事故。他走过来查看我身上的伤口,他说现在走路要注意呢,现在的交通很复杂,不敢三心二意。 我想了想也有点后怕,假如当时运气差点儿,我后面跟一辆大货车,是不是我这青春正浓的生命就算戛然而止了?而我连给这个世界告别的时间都不会有。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两点了,我们工地没有工人来,对面的工地工人都来了。 “估计要放半天假。”我说,心里有点激动。“平常这个点,工人早来了,看来都回家过节去了。”我说。 “我看差不多,”他说。我们望着对面的工地,其中一台塔吊运行起来了。太阳很热,我的手火辣辣的疼,腿也疼着。假如真不上班我该干什么呢?我想。 我的手机响了,是工长打来的,他说:“小巩啊,今天下午不上班,给你们放半天假,你给小刘也说一声,带上你们的媳妇耍去吧。” 我笑着说:“谢谢领导啊,您实在是英明神武,通情达理。”工长今天也特别高兴,毕竟是过端午节嘛! 我挂了电话,我对小刘说:“你看领导就是领导,将假仁假义都卖成人情了,明明是工人不愿意上班,反来给咱俩卖人情,什么是伪君子?这就是。” 小刘笑着说我分析得很对。老陈骑着电动车来了,他气愤地说:“你们真美,不用上班,我们的领导说下午正常上班,他妈的!半天假都不放。”我们说了几句话,就彼此离开了。 我回到住处,把摩托收拾了一下,幸亏损坏不严重,不然真没法向何国庆交代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会,然后决定去街上看看。我走出宿舍,房东问我怎么回来了?我说下午放半天假。房东笑着说:“不容易啊,是该放假休息休息了,我看你整天早出晚归的,很辛苦。”我说没办法,要挣钱啊。房东年轻漂亮,身材丰满,人也和善,她算得上那种男人们心中的理想女人了。我胡想了一阵就走出门沿着巷道来到了街上。 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街边摆着大大小小的地摊儿,我挤在人群里,这儿瞧瞧,那儿望望,心里却是寂寞的。或许恋爱可以改变我的枯燥的生活,我想,只是这恋爱却一时半会儿遇不到。再说了,我现在还相信恋爱吗?我那么认真地爱一个人,到头来还不是分道扬镳!唉,说到底自己还是太弱小了。什么时候才能不弱小呢?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我四处走了走,感觉没什么意思,我就折身向东关市场的网吧走去,我进了知源网吧,在柜台充了十块钱,可是寻不到什么座位。学生都放假了,他们把整个网吧都塞满了。我只好等着,我望着他们年轻的脸,我想着自己读书的时候,唉,时间过得太快了。我等待了半个小时才有离去的人,我便坐了下来。网吧里味儿太大了,什么味都有,烟味最浓,也没有人能管一管。打游戏的人激动的时候就爆粗口,什么话都能骂出来,我讨厌这样的人。我看了看qq空间,随便聊了一会天,然后看了一部电影,我看时间还早,就准备去新华书店看看。 我走出网吧,沿着解放路向中华路走去,沿街的商铺都在搞活动,音乐震耳欲聋,到处都是人,进进出出,熙熙攘攘。 一对年轻的情侣站在人行道上对望着,女孩穿着白色的衬衫,米黄色短裙,她手中拿着小包,面色疲倦,不耐烦地说:“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我很羡慕他们,之至少他们拥有爱情,虽然他们的生活同样充满着迷惘。我来到书店门口,这里相对清净多了。我站在玻璃面前,我看到玻璃上的自己,穿着草绿色的运动裤,蓝色的半袖,咖色偏光眼镜。我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安静。我望着自己笑了。 我走进书店,我沿着书架一排排看过去,寻找适合自己的书,我不知道该看什么书,我心里很乱,我想把所有的书都读一遍。可是我比以往时候更加迷惘了,我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读书?单单为了写作吗?假如为了写作而读书,或许不读也罢,我知道自己是写不出什么好文章来的;假如为了寻找人生的意义而读书,我相信读书才是有意义的。 我翻看了几本书,心里有了一点感受,看到别人的作品,我就想写出自己作品来,这是很正常的。我想着回去了就写《阿祥日记》,我想用日记的方式来描述我的生活。 弟弟对我写文章的事没有抱多大希望,他知道我的水平,不过他倒是鼓励我的,他知道我喜欢看书,时常给我推荐一些文学方面的信息。我的另一些哥们儿就不会这样了,说我矫情的有,说我不务正业的也有,反正全是嘲讽。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我记得谁的一句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的,每个人对待生命的态度不一样,理解生命的方式也不一样,实在没有必要去苟同,我只是想用写来实现自己。我觉得只有写一些东西,才觉得自己是存在着的,否则面对一天的过去,我会觉得很空虚。至于要靠写作来维持生活,我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我在书店直待到关门的时候,才在管理员的驱离下走出了书店。很多人都依依不舍的样子,管理员态度比较恶劣,她叽叽咕咕地说:“书店是卖书的,又不是阅览室。”听了之后,我有点生气,但是我忍住了,毕竟我确实看了一下午的书,走的时候并没有买一本。其他人也都不做声,一副文化人高素质的模样。 走出书店,我想着今天过节,应该吃点好的,我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问我吃的什么?我说吃得挺好的。妈妈叹口气说,不知道你弟弟一家吃的什么?我说不知道。妈妈又问我谈对象了吗?我不耐烦地说没有。妈妈又嘱咐了我几句就挂了电话。我知道妈妈心里的苦,但我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再苦再累再不如意,人还是要活下去的。我现在只想好好挣点钱,然后凑点钱想办法买套房子,让自己在这座城市不再像浮萍一样漂泊。 生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日,不论日子好坏,人都认为这一天都是自己的好日子。 我的生日在农历四月初九日,阳历五月二十四日,双子座,五行属木。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好不好,每到这一天,我也会感慨,这是我的日子。 直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二十六岁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年龄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该娶妻生子了,也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但是这些我都还没有拥有。 我曾问妈妈我是四月初九日哪个时辰生的?她说差点儿生在四月八日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撑到了四月初九日的早上。我听了很开心,看来我从一落地就看到了光明。 妈妈说她生我的时候整整儿疼了一天一夜,因为是第一次生孩子,她有点害怕,但是想到孩子马上就要生出来了,她又非常期待,她想看看自己生的娃娃到底是怎么样的? 妈妈还说,男孩生在九,顿顿有肉又有酒。我听了之后更开心了。只是后来的命运让我很多时候质疑自己到底生在了好日子里还是坏日子里?或许这压根不是生日的问题。 二十六岁了!我还无法接受这个年龄,想想再有四年我就三十岁了,我有点难过。人生似乎过得飞快,一年又一年飞快的消失,而自己似乎没有多少变化,看看身边跟我同样年纪的人,人家有的事业有成,有的有车有房,而我还在工地打工。其实这些我都可以忍受,一把指头伸出去还有个长短不齐呢,更何况,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不好好学习。我唯一无法接受的是,我这样平凡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如此这般,我的未来的命运,似乎就更捉摸不定了。这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 人生若梦,这话一点都不假,以前我总是咀嚼这话的意义,总是无法理解,如今理解了,我真想永远不理解。假如人永远活在梦里不再醒来,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会少些痛苦。如今,恋爱没有,事业没有,钱也没有挣多少,这样的现实让我如何接受自己呢?借着这生日特殊的日子,对自己进行一番思考,总结这些年的生活经验,找出失误,认清方向,为明天的生活做好思想准备,是很有必要的。我不能再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必须有明确的方向。 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退路,我只能前进。 第2007章 年的印象 2007年我初次来到兰州城,这座城很大,大到我无法看清她的面目。我是农村出身,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城市,当时我就在想,能够生活在城市该多么好啊! 这座城在我记忆里并不陌生,从小就听人说她的故事。妈妈年轻的时候来过这座城市,还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拍过一张照片,我时常望着照片,想象这座城市。如今,我身临其境,不过与照片里所产生的感觉有很大不同。我也说不上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反正心里很激动。 这座城市历史悠久,黄河从巿中心穿过,我站在河岸望着湍急的水流,我在想,我所看见的水流会一直流向大海吗?流向大海的水最终流向哪里?在闲的时候,我时常在河岸边流连忘返,我会这样胡思乱想一阵。 2007年,我只在这座城市待了半年便离开去了别的城市,就算是行色匆匆,依然留下了很多眷恋,其中就有我喜欢的几个人。 我最熟悉这座城的夏天,天空偶尔湛蓝,气温灼人,每当这时候走过河边,两岸总是人影幢幢。人们戏水而乐,河面上游船往来,快艇飞驰,羊皮筏子缓缓漂流,美丽的女孩动人心魄。夏天是这座城市最美的时候。 这座城市总是那么拥挤,从早到晚,从来都不缺少人。我很喜欢拥挤的感觉,因为在人群里穿行,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2007年,我十九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做。这年我只身穿过这座城的夏天、秋天和冬天,只欠春天。 2015年的春天,我来了,并在工地住下了。八年了,这座城市变化巨大,记忆里的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变化,有些地方再也找不见了。我兴奋地四处走走看看,走着走着,我有点难过,顾影自怜,我依然孑然一身。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想起以往的誓言,想起以往的年少轻狂,想起以往的痛苦绝望,如今我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我依旧一如既往的伤感。 八年,对我来说只能是个数据。我能收获的也只是一个数据。然而我要告诉自己的是,生活不是数据,而是一条不可重复的路,不论要走多久?不论前路还要多少挫折?我都要继续出发。 婚姻魔咒 跟一个不怎么深谈过的朋友竟然出乎意料地聊得挺尽情,且句句贴心,像一对久未谋面的挚友。 我们聊人生、婚姻、家庭、孩子,当然我们谈得最多的还是那扑朔迷离的爱情。毕竟我还没有结婚,对于婚姻生活没有一点儿经验,而她之所以谈论爱情,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步入婚姻,现在谈谈爱情,多少能让她回味曾经对爱情的感受。 我们在彼此所认知的世界里表达自己的感慨,我们口中的世界多少显得有些苍白和迷离。我不知道她了解世界的方法,但我也同样迷惘。 其实,就我们的年龄来说,还不足以谈论人生,我二十六岁,她也就二十四岁。 “我觉得活着好累呀!”她叹口气说。 “带孩子肯定累。”我笑着说。 “要不是有两个孩子,估计我活不下去了,我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有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她说。 “既然为了孩子,那你就不能累,这累字也就不必说出来的。” “看你说的,我当然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这不是遇到你了嘛!对你还是可以说出来的。” “为什么,我难道不是人?” “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当然是把你当作知己来着,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你吗?我当然喜欢你的。”我故意逗她。 “唉呀,没要你喜欢我呀,我是说我把你当知己,你不喜欢嘛!”她红着脸笑着说。 “当然喜欢了,听你这样一说,我现在除了你,别无知己了。” “你别说笑了,你女朋友还不是多如牛毛。” “哪有,现在除了你还能这样说笑,再没有其他女人可以这样聊天了。” “你的话谁信!反正我是不怎么信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很优秀了?” “我觉得你很优秀啊,也有点神秘,不过你是够坦荡的,起码对我是这样。” “你把我说得太好了。”我笑着说。 “听你口气你似乎过得不好?失恋了?” “可以算是吧。” “多久了?孤单了吧!”她呵呵笑了起来,说。 “多久了?你是指那个吗?”我盯住她的眼睛说,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好像刚打过呵欠的样子。 “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失恋多久啦!” “其实,细细理解起来,这两件事道理是一样的,你觉得呢?” “你要这样想,那肯定一样啦!分手了肯定就不能那个了。” “要我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多久了。反正我也不怎么感到孤单。我会不会有病了?” “你是指哪方面?” “爱的能力。”我说。 “这我不知道。你喝酒嘛!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怎样?”她左右看看。公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天太冷了。 “我不喝酒的,不过你要让我喝,我肯定喝两杯。”我笑着说。 “还是下次再约时间吧,我得回去看我的两个宝了。”她叹口气说。 “看来孩子对你确实很重要。” “当然重要了,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嘛。” “所有女人都这样说。” “是啊,以前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取笑她来着,忽然轮到自己了,这样想想,感觉好搞笑。你说咱们就这样开始老去了吗?” “不老还想怎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起码你是有家室的人,即使老也很正常,像我这样就有点不正常,我现在害怕见人,害怕别人问我结婚了没有。唉,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别多想了,缘分未到嘛,总有人会愿意嫁给你的。” “那你怎么不嫁给我!” “你别问我,我说不清楚的,我现在结婚了吧,反正我说不清楚怎么会结婚的。搞笑吧。”她叹口气说。 “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婚姻总是婚姻,没有恋爱那样浪漫,我觉得吧,什么爱不爱的,两个人能够把家庭经营下去,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多不少,刚好合适就可以了。” “那你的意思是……” “等你结了婚你就会知道的。” “就怕我没有机会知道了。反正在我的想象里,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很有意思的,起码不会寂寞。” 她望着我笑了,然后说:“我明白了,你肯定想象两个人在一起会时时刻刻办那种事,怎么可能啊!谁有那么大精力呢。是不是每个没有结婚的人都这样想?”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是不是我很龌龊?” “说明你是正常人啊,有什么龌龊,其实,结婚之前我也这样想来着,以为可以时时刻刻,但是总有疲惫和厌恶的时候,刚开始还好,有点难以控制,后来就厌恶了,特别是孩子生了以后。现在我们好长时间来一次,亲热也简单得很,接吻都没有了,我有好久没有接吻了,是不是我的嘴巴臭了的缘故?我时常哈气闻自己的口气,也没觉得有多臭,我也不懂了,反正现在特别枯燥。” “我不知道臭不臭。”我笑着说。我的心跳得厉害,我很想说:“要不要我试试。”但我没有说。 “我们说的是不是有点离谱了?不过我说的实话,作为女人这是很悲哀的。我要告诫你的是,结婚了,要记得多吻你的老婆,至于做不做倒无所谓啦!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经验。” “我是一点儿也不懂女人,像你这样说,我越来越迷惑了,我也害怕了,现在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怎样跟女人相处。” “就跟我这样相处,你别想那么深了,女人其实一点都不复杂,是你们男人想复杂了而已;只要你拿出你的真心,没有女人是会拒绝一颗真心的。”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得多跟你接触,不然我真废了。”我说。 “就怕我没有时间陪你,今天跟你见面完全是意外,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你也不知道联系我的,人一结婚,朋友似乎都少了很多。虽然我们以后见面没有多么容易,但是有微信,我们还是可以相互倾诉一下的。” “我知道,毕竟你结婚了嘛,对丈夫忠诚是很有必要的。”我心生嫉妒,但是我很快就淡然了。 “忠诚不忠诚不重要,你不要认为人结婚了就真的不能交朋友了,只是心上累了,不愿意结交朋友而已。” “那你会出轨吗?”我笑着说。 “那要看遇到什么样的人了。”她看着我说。 “还是不要出轨的好,我觉得我是无法接受的。” “那说明你还是一个有真感情的人。” “你怎么不说是小气呢?” “反正我就是这样理解的。哎,你说,你是不是想亲我?” “怎么会这样想?”我红了脸,不敢跟她对视。 “三年前你就是这样的表情,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那时候你怎么不亲我?假如亲了,说不定我会跟你的。那时候我就等着你亲呢,然而你没有。现在你还不敢吗?或许是你不够喜欢我吧。” “我从来都喜欢你,这点我还是能肯定的。”我接触到了她有点悲凉的目光,她的脸忽然变得很平静,脸色也有点苍白。 “你再不亲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了。” “亲了你就算你出轨了,我不想让你有精神负担嘛。” “你还为我考虑嘛!你真的是好男人,早知道跟你了。” 我拉住了她的手,她抬眼看我,她的嘴角在颤抖,她笑了,她别过了脸。我痴痴地望了她半晌,心里作着挣扎,我抬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她转过了脸,眼睛上挂着两颗透明的泪珠,她笑了,眼泪在眼眶颤抖。 “谢谢你。”她说。 “为什么这样说?” “你心里明白。”她笑了,眼泪淌了下来。 “这是我们的命。三年前错过了的,今天还会错过,往后也是如此。我宁愿寂寞,也不会让彼此心生阴影。”我笑着说。 “你会遇到好女人的,假如遇不到,说明上帝眼瞎了,不识好人心!” “但愿上帝的眼睛永远是明亮的。” 我们在街口告别,她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人行天桥,站在天桥上,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挥了挥手。我也向她挥了挥手,望着她消失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我点了一支烟吸着,望着来回行驶的汽车。 我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不同命运的安排,然而我们都渴望获得幸福。可是芸芸众生,幸福的人又有多少呢?我抬头望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我想,属于我的那个女人到底在哪里?难不成真像算命先生说的,我的婚姻不是一般的坎坷,每次快要有点眉目的时候,总是会无疾而终。我都不知道这是错过的第几个女孩了?假如她三年前真的想过跟我在一起,那么,这婚姻的魔咒真的在我身上应验了。 那么我该不该信命呢? 夏雨 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雷雨,但愿能够下它一下午,这样就不会上班了。 我喜欢夏天的雨,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是觉得夏天的雨让人振奋,也让人忧伤。或许这与我的生命体验有关系。当然,夏天的雨,在夜晚下起来,又是一番味道了。细细听来,雨声那样哀婉、缠绵,宛如一个姑娘在夜半低吟浅唱;又好比一双白皙灵动的玉手,轻抚琴弦,空灵悠扬。 而早晨的雨,特别从晚上落到天明,雨声就好像在讲述一部古老悠久的人类文明史,曲折离奇,朦胧诡谲。 当然,我喜欢下雨,还是喜欢上了雨天睡觉的感觉,不用思考什么事还没有做,思想完全放松,自由驰骋。不过,很多时候,我想什么都不穿,就那样赤条条跑进雨里,尽情裸奔去,享受大自然恩赐的淋浴。在这北方,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有多弥足珍贵!记得小时候,整个夏天不见一滴雨也是有过的,庄稼都绝收了,庄稼人的眼睛都干裂了,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雨,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神秘的,更是诗意的。我无数次地想过,在一场大雨里能够跟自己喜欢的人拥抱在一起淋雨。然而,我一直都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孩。 有人说,雨是天空的眼泪,天若有情天亦老,多么悲壮的比喻。时光如梭,我们在长大,也在老去,有时候想想自己某一天也终将变成一个老头子,我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这个现实! 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妈妈。小小的庭院,院里一棵苹果树,下雨的时候,雨点敲打着苹果树的叶子啪啦啪啦地响,妈妈坐在炕头上,纳着鞋底,锥子时不时撩撩额角掉下来的头发。妈妈憔悴了不少,妈妈老了不少,妈妈又绝望了多少次呢? 就让这雨冲刷掉一切过往的记忆吧,我要努力,我要创造自己的生活,我也要找到自己爱的人。 2014年6月20日 又是一年高考时 又高考了,看着学生们在文化超市购买考试用的东西,我的心就莫名的激动。是呀,又有多少青年将要迈进梦寐以求的大学,开始梦想中的新生活。 我没有参加高考,当时轻率地选择弃读,真的追悔莫及,如今七年过去了,我一直放不下这件事,真想时光能够倒流,让我重回课堂。每次望着背着书包走在街道上的学生,我是那么羡慕他们。 “我一定要考上复旦大学!”初三补习那年的某个晚自习,我在教室里雄心勃勃地,热血沸腾地,激情四射地说出这句话,很多同学还给我鼓掌,说我有志气,有梦想。那时候我是立志读书的。 如今,自己像个小石头一样默默无闻,做着最低层的工作,每天汗流浃背,心如死灰,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活着,假如就这样活下去,我真不甘心。我又拿起了笔,翻开了书,只是我比一只蚂蚁还迷惘。 我的堂妹招娣今年考大学,她就读的高中是我曾经读的巉口中学,但愿她能考个好成绩。那学校虽算不得好,但我很多同学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有好几个都进了事业单位,我还能说什么呢?当初他们学习还不如我呢。 面对曾经的同学,我连见他们的勇气都没有,就算是街道上碰见了,我也会假装看不见。这就是人生,我无法解释。 上学的时候,说实话,我没有真正重视读书,其实心里明白着呢,就是杂念太多,心静不下来。现在想想,或许命里注定就是平凡的人,不然自己不会缺心眼儿的。 如今,现实给人当头棒喝,幡然醒悟之时,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该从何处着手呢?我还有希望吗?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虽说还算青年,可是,我已经被生活磨的没一点脾气了。我几乎到了束手就擒的地步了。 要知道,人生可就这么一辈子,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知道历史上很多人,为了人类的文明,他们奉献出了自己的青春智慧,甚至生命,青史留名,永垂不朽。这才是真正的人啊!是我向往的,是我所崇拜的。我不想默默无闻就跟一只蚂蚁一样活着。 是的,再不思进取,这辈子就完了,而立之年再即!唉,真要好好反思反思了。 你是那透明的夏 很久很久以前, 你站在蓝色的天空下对着我笑。 风那么暖, 像从你的眸子里流出来的光芒。 那时的我够傻, 以为看到了你就看到了永恒。 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会失去你。 我也望着你笑, 脸上巴不住一丁点儿的忧伤。 童话的世界里,只有鲜花和阳光。 我时常想起你穿着裙子的模样, 宛如一个天使。 你是那四季里最透明的夏。 风穿过你温暖的胸膛, 你轻轻地走在松软的草丛里, 阳光下,发髻上傅了一层金粉。 大片大片热闹的绿色围绕着我们。 你望着我。 我望着你。 我们都在笑。 我拉住你的手,我说: 我爱你。 你咧开嘴笑了,笑容像云一样舒展。 岁月如马, 从我们亮丽的青春乐园里徜徉而过。 没有一点儿痕迹。 仿佛梦一样。 醒来的时候,你不见了。 月光照进窗户。 遥遥天际, 那轮穿古越今的月, 是否照得见我的卑微? 这是哪一年夏? 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年的时光, 像急风骤雨过后 天空出现的虹。 绚烂而易逝。 读《水浒传》有感 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忙里偷闲地看完了《水浒传》,令人感慨颇多,不吐不快。掩卷长思,梁山泊一百单八将,个个英雄过人,可歌可叹,让人顿生孺慕之思。 众好汉,人人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我对李逵偏偏多了点喜爱。这个粗野黑汉,天不怕地不怕,敢说敢做,虽然有点鲁莽,却也是率性而为,从不看人脸色,即使是对他自己崇拜的宋江哥哥,说翻脸就翻脸,这样的性格,谁说不憨厚,不可爱呢?大丈夫当如此,顶天立地,爱憎分明,不为强权折腰,不为亲情迷惑,是非曲直,心中自有分定。 在人性的长河中,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只是这样的人,在现实中能找到几个呢?当然,他也是有缺点的,他的缺点就是不会疼女人,这倒罢了,关键是不尊重女性。当然除了对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他生命中唯一尊重的女性了吧。 我实在拿不出更优美的文字来颂扬我心目中的英雄们,不过,他们并非没有过错,或者说,完全尽是英雄。在生存面前,他们也有权宜之计,干了很多人类道德所不齿之事。在这里我就不一一罗列了,作者施耐庵已经把他们都写出来了,任凭读者品评。 在这里,我不得不说说及时雨宋江宋公明先生,他无疑是乱世之枭雄!他是一个多么复杂的人呢?也许只有他自己能说得清楚了,假如他能写一本自传,或者忏悔录之类的,肯定能成为世间之绝唱。总的来说,正义有他,邪恶有他,愚忠有他,无情无义也有他,他的生命史,是中国封建社会一个有关于人的本质的一个缩影。 所谓正义,所谓人间正道,必须建立在群众的基础之上,为大众谋利益,不是为某一个人或某一个主义,去维护所谓的正道。那时赵家的天下已然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这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掌控一个时代的领导团队,已然无法应对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化,新的阶级,新的生产关系,势必要进行全面改革,而他还一味坚守旧制,维护一个没有生气的王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与这个王朝一起覆灭。 假如我是他,到了这个位置,我定然为了天下苍生,当仁不让地肩负起为民众的幸福事业,重新思考当前的社会现实,做出有利于百姓的决策,而不是愚蠢地将艰苦得来的革命果实,拱手让给豺狼毒虫。 他的死,虽说最终博得了一个忠义的美名,然而奸邪依旧当道,为祸人间,这岂不让天下英雄寒心呐!他临死还要将率直的懂得人间善恶为何物的李逵毒死,以全他的忠义之名,更让天下英雄扼腕叹息,捶胸顿足! 施耐庵为何要书写这样一个划时代的悲剧?为什么不让李逵活着?为什么要让所有英雄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他们的死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吗?还是有其他什么暗示? 我多么希望李逵不死,要死也要死在为英雄报仇的路上!这样多悲壮啊!这才是属于他的死,这才是英雄的死法。 在文章的结尾,我不得不说说此书的作者,为什么英雄一个个奔赴天堂,而那些臭名昭着的豺狼毒虫怎不下地狱?难道作者故意留下这样的弥天大恨来教训后人,坏人能活千年久,好人自古多薄命吗? 或许这就是历史,真正的历史,一部我现在还无法读懂的人类文明史。 2014年6月27日 房的意义 我想着买一套房子,其实,买两套也不是没想过,一套住宅,一套啇业用房,只是,这只是我目前的幻想。 从小农村长大,对城市充满幻想,现在走出了农村,来到城市打工,随着对城市的了解,对自己处境的分析,买房渐渐浮出了意识表面。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打工就不说了,这是我以后必将一直坚持下去的路。关键我这样大的人了,还跟别人借住,有时候这家住一晚,有时候那家住一夜,关键人家也是租的房子,况且还拖家带口的,实在不方便。我们是从小认识的哥们儿,他们都愿意收留我,但是我能这样长期以往住下去吗?这就是我的现实,我的处境,我必须好好思考。 再者,两年以来,我谈了好几个对象,全都无疾而终,自身不是没有原因的。譬如长得丑,没正式工作,没钱,家在农村,我还需要再罗列吗?上面其中任何一条,都是威胁我恋爱的负面条件。不过,有一两个女孩对我说,人丑不要紧,只要善良就好,没钱也可以,只要现在努力挣,但是,有一个条件是必须的,那就是得有房子。我觉得这样的女孩一点都不可恨,我还得感谢她们给了我最诚实中肯的意见,起码让我有了努力的方向。 我有个朋友,为人帅气,本来这样的脸就是为爱情而长的,他谈了个女朋友,他很兴奋,时常给我显摆。最近他忽然耷拉着脑袋找我来了,他来是问我借钱的。我哪有钱!况且,他是借钱买房。听到这儿就算身上有钱,我也得装作穷困潦倒的样子了,首先我也考虑买房了,再说,给他借钱无异于肉包子打狗啊!不是说他不还钱,他是二十年后还钱。二十年!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我呢。 他说他跟她终于上床了。这是好事,也是幸福的事。他说他们都脱光了,他说双方状态都可以,可以说天衣无缝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就在这时候,女朋友忽然握住了他的玩意儿,笑容灿烂地说:“对不起,最美的时刻要留在我们自己的新房里。” 女朋友慢悠悠地穿上了衣服,理了理乌黑的长头发,又望着他嫣然一笑,说:“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我叫声大,房子得隔音。”她环视了一周简陋的出租屋,隔壁有一对夫妻正在吵架,摔碟子拌碗之声清晰可问。他在一瞬间就蔫了下去。 他说他们是相爱的,他不想因为房子而失去她。他开始积极想办法,他回了家,去和父母商量去了。 跟我一般大的来自农村的青年才俊们,奔波在城市的角落,住着七八平方米的房子,在幻想,在挣扎。 房子。 女人。 心似火烧,春冬不安,夏秋不闲,到头来,房价日涨,工资不涨。 我有个朋友,是个女孩,我追过她,她没有答应,她说她对我没有感觉。其实,我知道她对我太了解了,在她眼里我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人。我跟她什么话都说,可谓互为知音。我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她坦率地说:“身边不乏追求者,只是追求者个个都有致命的弱点,无房!我发誓要嫁个有房子的人。我妈也这样对我说。我身边的亲戚朋友也这样劝我。因此我意志很坚定。虽然我没有想象中漂亮,但我毕竟是个女孩。” 她的分析是很透彻的,她一点都不势利眼,相反,这样的女孩倒是好相处,什么都往台面上讲,没有坏心眼。 我笑着说:“先结婚,然后两个人一起努力,挣了钱买房,幸福不是更踏实一些吗?” “我不想让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水深火热,风雨飘摇,女人大多数还是喜欢安定的,因为女人还要生孩子,相夫教子是女人需要花大量时间来做的工作。明白了吧?”她说。 她的话无懈可击,我只好频频点头。现在看来,我没有退路可言,假如我还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进城买房是燃眉之急了。社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再者,作为男人,为自己的女人创造一个安乐窝也是职责所在嘛。想想跟喜欢的人住在安静舒适的楼房里,不就是人生所追求的生命意义的一部分吗? 2014年6月20日 理解爱就是理解生命本身 1 偶然的机会读了《草样年华》这本书,我接触到了作家孙睿,他的书总是让人主动思考,思考什么呢?当然是生活以及生命。 我很喜欢作者描写的城市生活,虽说我没有体验过那种生活,但从他的笔下,我了解了一个我陌生的生活,并且让我向往。 我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掩卷沉思,很久很久从小说虚构的世界里走不出来,这是我读过的最让人感受深刻的爱情小说了。 书中的故事发生在bj,我长这么大从未去过bj,只在电视里看过,不过在我的想象中,我不止一次地去过天安门广场。bj是祖国的心脏,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生活在那里的人跟我们定西小城生活的人应该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吧。那是我无法想象的。读了这本书,去bj的想法愈来愈浓了。这就是文学的力量吧。 孙睿的文字幽默,流畅,却也饱满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忧伤。他笔下的青春总是残酷的,通过他笔下的人物,我想到了我的现实,我的青春,同样是残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我很难将自己的生活概括起来,写成书。我在他的小说里真正体验了一回我想表达而无法表达的情绪,这或许就是我爱这本书的缘由。是的,面对自己的青春,我有无数话想说,只是我无法表述,这种痛苦是不可遏制的。 那一年是2012年,我二十四岁,当时正追着两个女孩,但还没有结果。如今,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两年的时光匆匆而过,我追求的两个女孩都失败了,目前继续保持单身状态。我现在连恋爱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已经没有青春了,这是我认知到的现实,假如再恋爱失败,我有打光棍的可能。不过,我从未放弃过寻找爱,我力量的源泉,还是《草样年华》给我的。生活注定不会风平浪静,恋爱肯定不会主动来青睐我们,追求不一定得到爱,但是人生就是一场博弈,一场残酷的斗争,即使你缴械投降,你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2 我去永登县给张志强去替班,晚上下班后,我跟何国庆,张平,付华,张志忠还有两个我不认识,我们几个塔吊司机去街上散心,路过一条街市的时候,在一家书摊上我看到了孙睿的一本书,《我是你儿子》,我拿起来看了看,像盗版书,内容没有瑕疵,就是纸张差了些,但我还是买下了它,我相信孙睿不会让我失望。何国庆知道我喜欢看书,他笑着说,你什么时候能写出一本书,我们大家读读。我笑着说,我争取努力写。 我用了两个白天,在工作间隙读完了这本书,小说写了杨树林和杨帆父子俩,重点写了杨帆的成长故事。小说探究了现代社会下,有关亲情的话题,亲情在这物欲横流的年代也变得怪异起来,很多人都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这是可悲的。我们活着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金钱吗?金钱是人创造出来的,服务人类生活的,但最终却成了控制人类的桎梏,并且这桎梏具有了人的意志。这难道不可怕吗? 杨树林与薛彩云之间的结合完全是时代环境造成的,他们之间没有爱情,最后免不了分道扬镳,各自寻求真实的生活。随着故事的推进,薛彩云最终也明白了生命的意义,然而,她再也回不到最初了。人生就是一场场变化的集结,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或许人间之所以有悲剧,就是因为,人生是不可逆的。 杨树林跟杨帆的老师走到了一起,杨帆从不接受到接受,他的心理经过了一连串的被动或主动的思考,他从一个孩子逐渐向大人变化。这就是生活,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潜移默化。 这篇小说让我想起了爸爸,感受到了父爱的珍贵,然而我的爸爸已经离世三年了。我多想跟爸爸好好谈谈,我想知道他对生命的体验和诠释。一切都成了烟云。真如儒家经典所述:“子欲养而亲不待也。”人生的不可逆,在我这里,真正地体验到了。 小说里,杨帆有这样一段话:“从儿子挣钱的那一刻起,父亲在这个世界上作为父亲的价值便消失了。” 真的是这样吗?杨树林得了尿毒症,一病不起,忽然,往日热闹的家变得冷冷清清,他回到家的时候,无人问津,无人唠叨,想到小时候的场景,他才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是多么的自我,他猛然醒悟,意识到什么是亲情。父亲作为父亲的价值一直都是存在的,并且无时无刻,就算父亲在物质上给不了你什么,但在精神上,那是一杆永不褪色的旗帜,指引我们向着生活的道路艰难前行。 杨树林对儿子那刻骨的爱,让人感动。当时盛传杨帆并不他儿子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他,他说,即使不是亲身儿子,他的爱也不能减少半分。爱,是博大的,是超出人类伦理和血脉关系的,正因为世间有了这样无私的爱,人类文明才能一代代传承下去。 通过这部作品,我学会了怎样从平凡的生活中去寻找爱,体验爱,从而学会爱。 2014年7月21日 第二十二封信 亲爱的丫头: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十二封信了,提笔的心情一次比一次沉重,感觉笔下的你陌生得厉害,苍白的文字再也勾勒不出你明媚的脸颊。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我知道,你看不到我写给你的信,因为我不会寄给你,因此我写的时候一边想你,一边流泪。为什么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呢?或许只有上天能给我们答案。 你走得匆匆,一句话都不愿给我说,我知道你是想绝我之念,让我永远断绝想你的心。 这不是太难的事,对你来说,只是拂袖而去这样潇洒,可是到了我这儿,我实在不舍得就这样望着你离去,我舍不得这些年来,对你日夜的思念。 自从跟你决定彻底断绝以来,我的思想并没有很快地从你那里离开,反而随着年久日深,越来越思念你。不过,痛苦是痛苦,我也从中得到了一些启示,我是一点也不恨你的,渐渐地我明白,人生从来都不是完美的。 我记得你走后第三天,你忽然打来电话,你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亲戚家,你说都什么时候了,说完你就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你就不接了,我又打了一次,你关机了。我快急疯了,我立马给你发短信。我不知道你打电话什么意思?但我能听到你失望的语气。是的,我本应该冒着被你家人痛打的风险去你家的,说什么也要跟你站在一起,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这样平静,或许我已经在潜意识里接受了你的离去。从你的爸爸口中我得知,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我也不配跟你在一起。呵呵,我还能怎样?只能破罐破摔了。 或许,你不再打电话来,我的心也就这样死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然而你打了电话,并且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这让我领悟到,你可能还想着我。我正这样想的时候,你给我回了短信,你说你在城里,正在医院,等会要取两件衣服,你要我给你准备好。 我告别了表哥表弟,沿着山路向公路跑去,五公里的山路,我用了十分钟,等跑到公路边上,我几乎断了气,口吐白沫,失去了意识。我躺在路边上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天上的云多白啊,天多蓝啊,凉凉的风吹来,我觉得无比舒畅。我在争什么呢?我在渴求什么呢?恋爱是什么?人生是什么?未来又是什么?五十年后,我还会不会活在世上?是啊,一连串的问题闪过脑海,眼泪顺着两鬓淌了下来。 我无法回答自己。现在我的心上满满的都是你。我爱你!我恨你!我想你!我不要失去你!我要想尽办法带你走,去那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站了起来,我用衣襟擦着脸上的汗,我开始挡车,说什么今天也要见你一面。我看了看时间,这会是没有进城的班车的。私家车又不停,没办法,我只好边向刘家豁岘跑边挡车。 虽然是冬天,今天的天气额外得好,这条乡道公路平常车很多,今天却很少。没有办法,我只好咬着牙跑,胸膛感觉要炸了,肚子也疼得很,腿也不怎么听使唤。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沿着蜿蜒曲折的公路奋力前进。 终于到了刘家豁岘,乡道汇入了国道,车辆多了起来,我没有等多久,一辆班车开了过来。我全身汗水淋漓,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估计很乖张,很多人都望着我看,好像我是从哪里逃难来的。我坐在座位上,手机响了,你发短信说:“我要走了。” 这时候我才看到你之前发了两条短信。 “我从医院出来了,我来取衣服。” “算了,你很忙,不打扰你了,衣服不要了。” 时间已经五点了,我是三点从三娘家走起的,足足跑了两个小时才坐上车,看来时间就这样耽搁了,这车进城起码还要十五分钟,我知道你赶的是五点半的班车。我心急如焚,希望这车能够按时到达,千万不要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车总算是按时到达了,我挤下车,急忙分拨开人群,在晃动的人影里寻找你的身影。或许你已经坐上车了。或许你躲在某个地方偷着望我。总之,我没有看到你。我很难过,我的眼泪在眼眶逗留。傍晚时分,天冷了起来,风吹在身上有如针扎。我的衣服还湿漉漉的。我呆呆地望着人群,我摸了摸裤兜,没有摸到烟,烟抽完了。我揩了一把终于落下的眼泪,忽然你出现了。你平静地走着,向着漆着绿色的班车走去,脚步那么轻盈,宛如走在云彩上。你目不斜视,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周围的世界勾不起你的兴趣。我能看到你的寂寞,我能看到你的忧伤,我也能看到你的愧疚。 我刚要向你跑去,我要把你拉进我的怀里,我要吻你,我要爱你,我不会再放开你。我的脚步刚动了,我忽然看到距离你几步远的你的爸爸。他跟着你,他阴沉着脸,黑瘦黑瘦的脸,皱纹好像深了,冷冷的空气蜷缩在皱纹里,让这张脸看起来更加寒气逼人。我收住了脚步,我默默地望着你走上车,你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我向车移动脚步,我要尽可能地多看你一眼,或许这是最后看你了。 对不起,我的亲人,不是我不爱你,不是我不争取你了,我是实在无能为力了,我失去了爱你的勇气,我的生命托不起你的人生。真的,我一直没有给你说,我也不敢给你说,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过,我的身体,我这残破的生命。我的命运是可怕的,你只有离开了我,你才能得到幸福。这是毋庸置疑的。 再见了,我的爱人,不是我不爱你!真的,不是我不爱你!我的眼睛模糊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淌。直到车子开动了,我多希望你回头能看我一眼,也许你不想看到我,也许你从未爱过我,我还是愿意被你看一眼啊,说不定这辈子,彼此再也不得一见了。假如说,之前我还抱有一点幻想的话,现在我也彻底绝了意。命运总是神秘而残酷的。 你没有看见我,车从我眼前开过去的时候,你正低着头看手机。 丫头,接受命运吧。丫头,如果有缘,我们来世再聚吧。丫头,我还是忍不住要想你,忍不住给你写信,这已经成了我每天的习惯了。 祝福你在未来获得幸福吧,你一定能遇到你爱的也真正爱你的人。 2010年12月3日 山楂树之恋 很早就听说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山楂树之恋》,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欣赏。这个冬天特别冷,我猫在家里,堂弟亚龙来跟我说话,聊来聊去,聊到了书。他说:“哥,你不是喜欢看小说嘛,给你推荐一本,《山楂树之恋》,读过吗?挺好看的,建议你读一读。” 我问他跟电影一样吗?他说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既然很多人都说好,我决定一睹为快。过了几天我进城去闲转,在网吧里看了这部电影,回来后,我就看了电子书版的小说。 电影跟小说在细节上有些偏差,不过电影改编得很优秀。 静秋和孙建新是主角,静秋是由周冬雨饰演的,看了这部电影,我奢望自己也能够遇到这样清纯的女孩。我想每个男人都希望遇到这样的女孩吧,这样的女孩是我们青春年华里的梦中情人。 爱情是伟大的,不论在怎样的环境下,爱情的光芒总是具有穿透力的,无孔不入。七八十年代,虽说生活艰难,思想也受到限制,但是人们在局限的空间里,依旧保持着心灵的纯洁,爱的希望,这是多么难得的人格魅力啊!相比于现在,衣食无忧,恋爱自由,思想得到了空前的解放,人们除了挣钱,就剩享受生活了,这样的生活,应该说是幸福的,然而,我们总是觉得生活缺少点什么,是什么呢?我觉得缺少小说里那种对生活的激情!对美好生命的信仰! 电影和小说之所以感人,就是因为我们在书里找到了这种缺失,并且在精神上弥补了这种缺失。虽然这种弥补是短暂的,但足以引起我们的思考。这是有价值的。 我看电影的时候,边看边掉泪,我坐在电脑前,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旁边隔着一个空位坐着一个女孩,应该是个学生,她发现我在哭,频频看我。我没觉得羞耻和尴尬,任眼泪流淌。她伸着脖颈看我的电脑里演的是什么,不知道她看了作何感想?事后我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了,二十七岁的人了,还跟十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真有点丢人。 孙建新的一句话触动了我,他说:“男人不兴为自己流泪,男人也不兴为别人流泪。” 如果没有对生命的领悟,是无法说出这句话的。男人就该坚强,即使这句话放在今天的语境下,都是很有力量的一句话,更别说那是一个革命的年代,人更要有铁打的意志,钢铸的筋骨。 孙建新死了,结局挺让人意外的,似乎有点残酷。他的死暗示了什么呢?他的死让我们思考,幸福和欢乐是人生最美好的追求,但是太短暂了,我们要珍惜当下的幸福。结合文本来说,他就算是死,也要把生的希望留给最爱的人,同时他告诉我们,爱情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奉献。 生活是繁杂冗长的,命运是曲折离奇的,人的情感是高尚而伟大的。总之,这世界是美的,值得我们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这是我个人对《山楂树之恋》的一点小小心得,就且写出来,算作一次阅读感悟吧。 2014年11月28日 写给你的第十三封信 亲爱的丫头: 我抽了一点时间又给你写信了,我一天不是很忙,但是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一天大部分时间在开塔吊,闲的间隙看几页书,晚上不加班的时候就写点日记,要么就去街上走走。总之,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 不过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想让自己闲着,但凡闲下来,一部分用来胡思乱想,一部分就不得不想你了。这段时间,心空得厉害,即使去街上散步,都无法将这种空填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不得已,只能用写信的方式来释放这种情绪了。 想你的心每分每秒,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时间总是无情的,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层层叠叠的岁月,把你和我的那段时光隔得好远,我已经记不得你的样子了。 我发过誓,这辈子一个人过,一个人就是无聊了一点,其他倒也没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喜欢看书,看书的时候我会忘了所有。很多事我都想开了,也看淡了,痛苦变成了一层坚固的鳞甲,能面对世间的一切风吹雨打。不过,要单身的想法或许要改变了,因为从去年开始,我就跟一个高中生恋爱了,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浓了,我们已经做好了见面的准备,至于这段感情有没有未来,我还没有想过。 现在是2012年了,我二十四岁了。日子似乎过得很缓慢,但是回过头想想,又觉得快得让人无法接受。现在我很孤单,身边也没有几个人可以说话,除了跟弟弟偶尔谈谈。他现在忙着家庭事务,整天焦头烂额的,我看他也很焦虑。他跟弟媳时常吵架,时不时还会打架,有时候斗得不可开交,我还要从中劝几句。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呢?侄女多多很可爱,我们关系很好,我时常会照顾她,有时候带她出去玩,她已经三岁了,学着说话了,咿咿呀呀的,让人心疼。也只有在看到侄女的时候,我才会考虑到自己的婚姻。你的孩子也快三岁了吧? 时间是留不住的,时间总是会将一切事物划分开来。你生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吧,听说生的女孩。呵呵,我喜欢女孩,乖巧,孝顺,惹人怜爱。既然都有了孩子,就好好过日子吧,不要跟我弟弟两口子一样,我看了害怕,本来想着找个女人结婚的,看到他们的婚姻生活,我都没有了信心。我的脾气你是了解的,暴躁得很。 我总是想着能够跟你再见一面,我想过无数见面的场景,我想得最多的是能在回乡的路上遇见你。我会哭吗?我会疯了似的抱住你吗?还是装作不认识你?但愿永远不要再相逢吧,就让我们的过去永远留在记忆里吧。前段时间,我替你申请了一个qq账号,设置了你的头像,我把我想说的话全发给你了,我也用你的口吻回复了我。我是不是神经了?不论神经与否,总算是多少有点安慰的。搞笑的是,居然有人加你的号,我也跟他们聊,他们都说你很漂亮,很美,可以交朋友吗?我才知道,做个女孩子其实很幸福的,起码有人主动送上爱。不过,有人对你表达爱的时候,我的心很难受。虽说你已经结婚了,然而对我来说,你还是那个可爱的少女。 我最近又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怎么说呢,我不是很爱她,我追她是因为我觉得她适合我,毕竟她也在打工。我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我,反正她答应跟我交往了。她在宁东电厂的饭店上班,我已经去看过她了,我们拥抱了,我也亲她了。她让我动心了,特别在接吻的时候,我似乎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我是不是很花心?前面我不是已经说过,我在跟一个高中生恋爱嘛。对,我现在脚踏两只船,不知道怎么的,我没有什么负罪感。既然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有什么错!她喜欢我的文章,她说我感动了她。我知道她失恋了,只有失恋的人才会同情失恋的人。她的年纪跟我弟媳一样大,我们也是在qq上认识的,聊了三个月了。我决定在两个女孩当中选一个,我当然选了电厂上班的这个,毕竟她已经进入了社会,而学生还要考大学,进了大学,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我还是喜欢稳定的生活,变化少些。说实话,我害怕了变化,短短两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我没有能力接受这些变化。 亲爱的人,我总是疯疯癫癫的,虽说给你写信,我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很多句子连自己都读不懂。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十三封信了吧,从第一封开始,我就决定不寄给你,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地址,呵呵。但我还是不停地给你写,我习惯了在写的时候想着你,这种感受很迷人,有时候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呼吸。 唉,你走了,你也结婚了,我想你算是稳定下来了,可我就不一样了。从你走后,各种版本的消息都有,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笑话我,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他们永远体会不到这种高尚纯洁的爱情,只有不懂爱情的人,才会说这样浅薄的话。但凡懂得追求幸福的人,都会对我报以同情。呵呵,不过现在的人似乎都没有那么高尚了,现在的人以别人的痛苦为乐,所谓吃瓜群众嘛,看热闹不怕事大。怪不得鲁迅当初要弃医从文,拯救国人的灵魂。现在看来,中国非得再出几个鲁迅不可。 前几封信里我已经说过,我曾经试图想要找到你,然而我总算是放弃了这种念头。找到你又能改变什么呢?你已经结婚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你没有结婚,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这是命,我认了。不过我也臆想过你过得不幸福,想过你离婚,反正,各种对你不利的幻想时常跳出脑海,我还想过你肯定会拿现在的老公跟我对比,说不定还会发现我的好呢。这就是我一天主要的思考。当然了,我对现有的两个女孩也是重视的,不过我总是拿她们跟你比。 你知道吗,我准备写一部关于你和我的小说,腹稿已经打好了,只等动笔了,只是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艺术手法;以我现有的能力,要写好这篇小说是很难的。但我一定要写出来,小说写完的时候,估计就是彻底放下你的时候。 就此搁笔吧,以后有什么新的想法,再写给你吧。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儿了。我得静下心,既然决定要写我们故事,没有一颗宁静的心怎么来写呢! 祝你幸福吧,丫头。 2012年3月22日 读余华的《活着》 读完了余华的《活着》一书,心里不再平静,虽然没读透,但触动很大。 我今年三十岁了,一直思考活着是怎么回事,但始终搞不明白怎样才算活着,每天只是随着岁月沉浮。我知道人不能这样活一辈子,却也很无奈。 常言道,三十而立,然而我永远还没有立起来。不过,我还算是幸运吧,娶了一个知冷知热的老婆,如今,结婚才两年。说实话,在心里我是很感激她的,她给了我不一样的生活,让我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只是她跟着我实在受苦了,早些年不知道努力的,没有攒下钱,还背了不少债,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只是她从来不表现出来,不论她对我是隐忍,抑或是爱,总之,她给了我一个安心的家。自从有了她,有了我们的女儿,我们也算是正儿八经过起了日子。这种活着,我很满意。要不是债务重,我真想返回乡里,种几亩薄田,养几头猪,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到那种刀耕火种的日子了。我们进了城,当起了市民。 曾经的年少已然成为过去,生活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艰难,市民不好当,特别对四处漂泊打工的人来说,其间滋味无法言说。然而,我们没有退路可言,为了梦想中的幸福生活默默奋斗。读了这本书后,我觉得默默奋斗是幸福的,毕竟有了活着的方向。 书中的福贵,在他的一生中,在他那个时代背景下,演绎着他对人生命运的理解。他认真地活着,极力地用自己的方式设计着自己的人生图景,他的坚韧不屈的精神深深鼓舞着我。他老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舍他离去,他的生活又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不过,他早已洞悉了人生,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变故。 如今,我们生活在多么幸福的时代,人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没有战争,没有饥饿,只要勤劳,有点心眼,这社会提供给我们很多走向幸福的平台。人类迎来了自己伟大的时代。这是属于新时代的“活着”! 现在,当我们认为有车有房就是幸福的时候,而在福贵眼中,只要天天有米粥喝,一家人守在一起就是幸福。如此比较,我们现在的幸福,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因此,我们该珍惜眼前的幸福,幸福来之不易,这是多少人用艰苦奋斗、流血牺牲换回来的幸福呀! 福贵面对的是一个革命的斗争的变幻莫测的人类积极探索幸福道路的时代,这是人的百折不挠,艰苦奋斗的创业史诗。 我们不但要活着,还要为了人类文明事业,孜孜不倦地创造奇迹,为我们下一代人奠基更坚实的物质和精神基础,这是每个有担当有良知有正义之心的人,必须思考和付诸行动的。 福贵说:“我是有时候想想伤心,有时候想想又很踏实。” 这时候的福贵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成了他生活的主题,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绝望,他积极思考生活,春耕秋收,将生活进行到底。最让我感动的是,善良的福贵拿着攒了几年的血汗钱将一头年老力衰的老牛从屠夫手中买了过来,当他人都嘲笑他年老糊涂的时候,他却得意地笑了。这是通达的笑,是看透生命本质的笑。他无疑是生命的智者,生活的强者,他主宰着自己的生活。 他以为生活的苦难,他和老牛活不了几年,然而他和老牛又走过了十几年的风风雨雨。这是上天的恩赐吗?假如说上天真的是仁慈的,也就不会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女婿、孙子,都一个个死在他面前,并且是他亲手埋葬了他们。这是多么巨大的人间悲痛,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然而他接受了,也承受住了。我无法想象他有多么强大勇敢的一颗心!他走出了一条悲壮的生命征途,激励了一代人,从此,辽阔的土地上千千万万个福贵站起来了。 所有的形容词在福贵的人生面前全都黯然失色,他的一生,可以说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发展史,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或许有人会说他多可怜啊,活得多窝囊啊,这样活着还有啥意思啊等等,但凡发出这样质疑的人,他们至少还没有真正懂得何为生活。 一个在挫折面前努力活下去的人是最幸福的人。这是我最后想说的话。 2018年7月11日 奶奶 奶奶已经去世了,她在的时候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总觉得来日方长,她忽然走了,才觉得心上有很多话没有说,心里很难过。可是有什么用呢?人总是要离开这世界的,或早或晚。思来想去,我想把能记得起的有关奶奶的一些记忆写出来,权当是重温跟奶奶一起经历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吧。 在我记忆里,奶奶是善良的、慈祥的、和蔼的,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微笑。 奶奶度过了八十三个春秋,算得上高龄了,自古七十古来稀嘛。对人来说,能健健康康地活到八十三岁,实属不易了,但相比于浩瀚无垠的时空来讲,实在渺小得可怜。因此,人生苦短,缥缈若梦。 奶奶的死是值得思考的,至少对我来说,我必须思考,因为她的死实在算得上惊人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奶奶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可谓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嫁在农村,现在也死在农村,可谓一个地道的农民。据我所知,奶奶共生育了十个孩子,成功了八个,算是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了,仅这一点,我认为奶奶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爸爸排行老大,很不幸,他已经去世,走在了奶奶前头。二爸在工地干活,出了事故,也去世了,走在了爸爸和奶奶的前头。爸爸和二爸的去世,对奶奶的打击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悲痛的一件事吧!奶奶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时常呆呆地坐在炕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不言不语,夜幕来临,也不开灯。 奶奶出事那天,弟正好从银川回来,和三爸去镇上办贷款。中午时分,奶奶在我家出出进进好几趟,每次来的时候,就背坐在大门口的水泥墙边。我给奶奶拿了个小板凳,她摇摇头说不要,说这样坐着舒服。 奶奶中风了,左半个身子有点麻木,行动和言语明显迟钝多了,但生活基本还能自理。中风之前,奶奶平时很爱笑的,现在她就是想笑,都笑不出来了,硬要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谁能想到奶奶居然瞄着空儿溜出村子,跳进了北面路旁废弃的水窖里了! 我的奶奶投窖自杀了! 听到这讯息的人全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平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天我本想跟奶奶说说话的,给她揉揉肩,恰巧我家的驴把圈门给弄坏了,要不是二妈发现,驴都跑了。我就去收拾圈门。我走的时候,奶奶望着我,那眼神现在想来是多么深刻啊。我笑着对奶奶说,好好晒会太阳,多晒太阳健康。也没有过多久,我正拿着手钳子拧铁丝,炎炎的阳光晒得我脖子疼,我听见堂妹娜娜在驴圈下面的土路上气喘吁吁地对三妈喊:“我没看见我奶,我只看到拐棍儿在窖台子上····” 我听到这句话,心咯噔一下,手钳子没知没觉地从手中脱落,我回过神来,跑到埂沿上问娜娜怎么了?她扬起汗津津的小脸,双手卡着腰,气咻咻地说:“奶奶刚才从这儿走下去了,我找了一圈没找见,窖台上放着她的拐棍儿,我叫了两声,没人喘,我就跑来了。” 娜娜的脸色在说这话的时候,由红润渐渐变得苍白,我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心里害怕起来了。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我一路向窖台那边跑去,我绝不相信奶奶会跳下去,这得多大的勇气啊!我心里乱糟糟的,腿脚软绵绵的,怎么也不得劲,跟喝醉了酒似的。北风呼呼地吹着,远处农耕的庄稼人吆喝着牲口,还有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天上不时地掠过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我跑啊跑,平常很近的路此刻显得那般悠长。我刚跑下坡路,转过山腰,就听见窖上头一块田地里,尕爷扯着嗓子隔着黏黏的空气对我吼:“快去喊人!别往这边来了,来了也没用……人已经跳下去了……” 我一下子就怔住了,差点栽倒在地,娜娜也跟在我后边,这会跑了过来,她小声地抽泣着:“哥哥……”然后就不说话了。我眼前一黑,跟只被打懵的鸡似的直挺挺地拧过僵硬的身子又向庄子里跑去,腿上好像灌满了铅块,怎么都扯不开步子。我听见有很多人从坡路上头跑了来,脚步杂沓,乱作一团,声音嘈杂无序,像一群逃出窝的蜂,绞成一团。 我已经乱了方寸,想着奶奶正在水中挣扎,她该多么痛苦,她一定盼着亲人来解救。我又想,这窖好几年不用了,不知道有没有水,没水的话,奶奶跳下去,那么深的窖,奶奶还能活吗?我边跑边想,一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我抬眼看到是二妈。众人都扛着铁锹挟着锄头,拿着绳索,赶的赶,哭的哭,说的说,骂的骂;全是女人和孩子。正是忙的时节,男人们耕地的耕地,打工的打工,闲的人都去了庙上帮忙,村子里正在扩建寺庙。众人看到我便急急地问: “你奶呢?好着没?人呢!” “你找到了没有!没看见哇!” “我的老天爷,总不能真的……” 我嘴一咧就哭了,娜娜在我后面跟狗娃一样哭出了声音。大家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呆在路上,接着几个女人都哭了起来。 “老太太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作践活着的人么?” “我的天大大哟!” “我的妈妈呀!” “……” 众人乱作一团,堂妹尕桃也在人群里哭得伤心,眼泪吧嗒吧嗒直落。我已经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众人全都往窖那边跑去。 我知道人在水里是什么滋味,前些年在银川艾依河和弟一起学游泳,把我差点儿淹死了,要不是五六个少年关键时刻将漂离我的救生圈推到我眼前,现在哪有我的命在!当时我在水里挣扎的感受,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好,虽然年纪大了,但时常独自拄着拐杖就去几个女儿家小住几天,妈时常羡慕地说:“你奶奶女儿多,这家待两天,那家住几天,五个女儿家随便住个大半年,你奶真有福气。” 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奶奶都会带我去几个姑姑家浪门子,我还陪奶奶去过她的娘家。我很爱听奶奶说她小时候的事,因为我看到奶奶长大的地方再结合她现在的模样,想象着奶奶从一个娃娃变老的过程。那时候我们来来去去都是走路的。后来弟买了摩托车,我就骑着摩托车载着奶奶去,奶奶也精神,也有勇气坐我的摩托车。妈妈时常骂我,说奶奶年纪大了,坐摩托车危险,万一摔倒了,还有命嘛!我不以为然。结果有一次去大姑家,刚好是冬天,下了点雪,阳屲上雪消得差不多了,阴面的拐弯里时不时有雪,三轮车碾压过的路面高低不平,一不注意车轮就会打滑。我让奶奶坐好,她双手抓着我的衣服一个劲儿地笑。我骑摩托车的技术不如弟,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了。山路十八弯,左拐右拧的,结果还是摔倒了,摩托车压着我的腿,我没顾上疼,急忙看奶奶咋样,我喊了几声,奶奶坐在草丛里只是揉腿,她边揉边说没事,好的了,她还问我好着么。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奶奶老了,摩托车很重,她扶不起来,幸好摩托车的脚踏垫在一块凸出来的土塄上,我的腿并没有被压住。 “奶,你还是别坐了,我技术不行,路不远了,你走一会儿。” 奶奶不听,虎着脸说她不怕出事儿,大不了死了算了,倒也干净。 “你还是好好活着,现在生活这么好,好好享几年福吧,就算你不想活了,也不能折在我手里,不然你的儿女们非把我活剥了不可!”我笑着说。 奶奶又坐上了摩托车,我也是拿她没辙,毕竟是我的奶奶嘛。既然她舍得自己的老本儿,我也就豁出去了。我们能看见大姑家的院子了,再拐一个弯就到了,我跟奶奶说笑着,结果这道弯里的雪没有消,我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我火急火燎地对奶奶喊:“奶,赶紧跳,不行了,又要翻了····” 话音未落,我就从摩托前头蹿了出去,扑在了地上,摩托车再次鬼使神差地压在我腿上。怎么这么倒霉!我怕压着腿,我还向前爬了几步呢。这一会,摩托车结实地压住了我的腿,我的腿剧烈地疼了起来。我怕摩托车漏油,也怕摩托车忽然着火,电影里时常这样演的。我望了一眼奶奶,她坐在一丛柠条旁边抱着腿望着我嘿嘿地笑,她的黑色的软绒帽子掉在草丛里,花白的头发跟地上的雪一样耀眼。她捡起帽子,把草穗和雪渣子吹打掉,重新戴好了帽子,又来帮我扶车了。 “奶,你走远点,摩托车会着火的。”我说。 奶奶只是嘿嘿笑,她懂什么着火呢,就算着火,她也不可能不管我的。汽油味很大,但是油没有漏出来,看来不会着火。奶奶好像很兴奋,不停地笑,脸上的皱纹,线条密密麻麻的。我心里感慨,奶奶真经摔啊!不会摔糊涂了吧?就算一个年轻人被我这样摔两次,肯定都吃不消了。 后来我辍学了,缠着家里贷款,买了一辆小货车跑货运,自从买了车,奶奶就想去更远的地方。小姑嫁得远,在白银,奶奶想去看小姑,小姑也让我开车带奶奶浪几天。我们几家人商量了几天,最终决定去。妈妈为此骂过我好几次,说那么长的路,你奶都八十的人了,你奶老糊涂了,你总长脑子吧,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我认为奶奶身体扛得住,她从来不感冒,反正我没见过奶奶感冒的。小姑也铁了心,开玩笑地说,不要害怕,大不了死在半道上了,到时候直接抬着埋了就是了,一辈子人活到这岁数了,也没啥好怕的了。奶奶当然很高兴,她说她不怕死,万一死了,就找个沟把她随便撇进去就行了。惹得众人都笑了。 奶奶喜欢八卦,时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候也招人憎恶。我觉得人说话是很正常的事,不说话才不正常呢,只是奶奶时常不会表达,把话就说憎恶了。我能理解奶奶,她没有上过学,年青的时候怎么样我不清楚,现在说话确实挺逗的。她的话没有什么主题,想到啥就说啥,我想这是所有老年人的特征,也许记忆力不行了,判断力、理解力也不行了,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很正常。人都有老的时候。人老了就会孤独的,这种孤独大多时候是青年人造成的,青年人不重视老人的精神生活,跟老人也没有话可说,孤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我跟奶奶在一起时,我就挖掘她年轻时候的事。奶奶说她记不大清了,我就故意引导她说。我时常问她和爷爷的爱情,提到爷爷,奶奶就红了脸,起初不愿意说,我就缠她,缠来缠去,奶奶就断断续续开始说。她说爷爷青年的时候多攒劲,人高马大;我就哈哈大笑。奶奶说的是真的,我问过很多人,都说爷爷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长得很俊。我读初二那年,爷爷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也是第一次思考了死亡的问题。人是会死的,这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一件事。自那以后,我时常梦见自己死了,被人抬着往洞里塞。 我问奶奶爱爷爷吗?奶奶就笑了,她无法回答这个“摩登”的问题。我非得让她回答,她就说,看着顺眼就行了。 妈时常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很丑很凶很自私,这些我无从考证,权当是妈妈的一种偏见吧。那时候一大家子搅一口锅,免不了锅碗瓢盆地叮当响,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楚呢。不论哪个朝代,人总是有点私心的,这无可避免,也无可厚非,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我们来到水窖旁,胆大地就趴在窖台上往里面望,并且叫上两声。我也趴在窖口喊了几声奶奶,但是哪有声音啊,除了我的几声空旷的回音。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头发猛乍了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人都在打电话,我也如梦初醒,开始打电话,我打给了三爸,估计他已经得到消息了,他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 我赶紧给几个表兄弟打电话,让他们能来就尽快来,在我的意念里,多来人,赶紧把奶奶从阴暗冰冷的水窖里捞出来,让温暖的阳光晒晒。 这时候,外庄里的几个男人还有几个亲房叔伯都跑来了,看到他们,我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他们围着窖口研究捞人方案。我过去准备帮忙,被四爷家二爸挡了回来,他说让我躲远一点,娃娃不要靠近。我默默地望着这一切,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奶奶生前的音容笑貌。 正月十一日是舅舅家的秧歌摊子,我跟弟准备提前一天就去的。吃了中午饭,我们两个就拿着扫帚、铁锨要去清理路上的雪,妈妈在家里骂声不绝,爸爸只说路滑,不要开车。我跟弟弟不理会,只顾打扫路上的雪去了。 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把路扫开了,车开到了庙山上三爸家,我们到三爸家谝话。吃了饭,天也黑了,三爸让我们不要回去了,跟亮亮睡下,我害怕回家挨骂,就没回去,弟一个人回去了。三爸问我车上有没有防滑链,我说有,三爸说他给我加油,让我跟他去石峡湾一个亲戚家拉点东西。本来我不想去的,但是也不好拒绝,我就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天又下雪了,我们早早就发车,想着早去早回,结果天太冷了,柴油冻住了,车打不起火。就在我们热火朝天地启动车辆时,张乾打电话问我在哪里,说奶奶不行了,让我开车拉到医院。我问怎么了?他说:“操,老人么,生疮害病很正常么。”我说车冻住了,发不起,发起来了我就去接。挂了电话,没有多久,他又打电话来了,语气急躁,他问我车好了么,啥时候能过去。我说还没有好。他说:“操,关键时刻一点靠不住。算了,我已经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估计已经快到了。你们赶紧往葛家岔医院走。”我问他严重吗?什么病?他说好像严重,他也不知道具体什么病。 挂了电话,三爸就打来了电话,问我在哪里,估计他也得到消息了。 我拿了些柴草点着了烤油箱,提了一壶开水烫了油泵,三爸和弟到的时候,车总算也启动了。看来石峡湾是去不成了。我们开车赶紧往葛家岔赶,这时候救护车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响起,听见这声音,大家的神情都很沉重。我们沿着弯弯绕绕白雪皑皑的路向医院驶去。 葛家岔镇卫生院的门上站满了人,救护车比我们快多了,已经拉着奶奶到了医院。堂妹招弟穿着白大褂也在人群里,她在这卫生院实习。大姑夫、四娘、三娘、大舅、张乾、张坤、何国庆,他们都围在一起说话,看到我们来了,都围了过来。三爸问情况怎么样。四娘说:“大夫说挺严重,他们正在检查,说不定要送到定西医院去。” 大姑夫说:“昨天还好好的,还说今天要去黑鹰曲看秧歌哩,今天早上起来,居然又下了雪,她奶说下雪了,怕是去不了,秧歌估计也没耍。我也没在意,反正过了一会儿,她就说有点晕,就在炕上躺了一会,我问她怎样,她直说头晕恶心,我看脸色不好,就赶紧给你们打电话了。” 三娘说:“估计是急出来的病,妈喜欢看秧歌,看下了一场雪,大姐说估计秧歌不耍了,一时心急。高血压就怕情绪不稳定。” 张乾笑着说:“我昨天就想把我奶接上来,结果耍着喝了点酒,就没敢去,早知道急出病来,我早接上来了。” 四娘说:“那也不可能是急着,妈肯定没好好吃药。”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招弟过来跟我们热情地说话。她穿着白大褂,仿佛换了一个人。唉,可爱的妹子忽然长成大人了,走上了工作岗位。 三爸挤进了病房,人很多,我没有挤进去,踮着脚望着病房里面,大夫正在替奶奶检查,看到三爸,大夫不无担忧地建议拉到定西医院去,这儿医疗设备简陋,老人年纪大了,不能马虎。奶奶迷迷糊糊地呓语着,说要回家,说她不去医院,只想回家。 三爸说:“有病了咱们就看病,看好了就回家。你不要着急。” 奶奶的脸色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我心里一惊,我立马想起爸爸去世时候的那张脸了,那脸白得让人刻骨铭心,心惊肉跳。我心里一阵难过。三爸走出来了,点了一支烟,他叹口气说,看来得往定西医院送了。大家都说,大医院检查一下就放心了。救护车开到了门口,大家把奶奶放到移动病床上推了出来,然后抬到车上。 “她外奶晕车,这样来回折腾,晕都晕死了。”大姑夫叹着气说。 “再没办法着,大医院检查一下就心安了,八十多岁的人了,遭罪死了。”三娘抹着眼泪说。 奶奶时常说,她最怕坐小车了,一坐就晕。她说最喜欢坐摩托车,坐摩托车她不晕。 三爸、庙山上三爸和三娘陪着去了,四娘也想去,但是去的人多了没处去,不方便,就没去。救护车“呜哇呜哇”叫嚣着碾起碎银烂玉似的雪消失在公路的拐弯里。 我望着满山遍野的雪,白得曜人眼眸,白得心慌意乱。张乾走过来散烟,我们抽着烟,聊了一会,四娘叫我们都回家等消息。我们都去了四娘家。 奶奶被确诊为脑溢血,半张脸失去了直觉,表情木讷、僵硬。奶奶忽然变了个样子,看起来很狰狞。 奶奶出院后就在家里休养,这病看不好,只能这样,大家都害怕跟爷爷那时候一样。爷爷也是脑溢血,瘫了,躺在炕上四五年,全靠奶奶照看。 奶奶不爱说话了,我总感觉奶奶在笑,但又像在难过。奶奶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热冷,我说饭很烫,凉会儿再吃,可是奶奶抓住我的手,示意她要吃,但凡吃起饭来,狼吞虎咽,不像正常人那样吃饭。喝水的时候,一边喝,一边就从嘴角流出来了,她也不管不顾。奶奶的目光没有亮光了,好像两个黑葡萄,呆滞、冷漠、空洞。 奶奶之所以跳窖了,我想她想到了爷爷,她怕跟爷爷一样躺在炕上就没人管了,就算有人管,奶奶是爱干净的人,她的自尊心是无法承受,她知道一旦瘫痪,活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当然这是我的猜想。 不论奶奶是怎样想的,现在没有人知道,她视死如归,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一生,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反正对我来说,我想用悲壮、惊心动魄来形容奶奶的行为。这样的死,一般人是无法接受的,也是一般人无法做到的,因此,奶奶平凡了一生,却死得震撼人心,是独特的,有自我认定的价值的。我想奶奶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人应该自由而快乐地活着,奶奶为了她的这种信念而选择了与命运斗争。奶奶的死,确实震撼了我,让我对生命有了新的思考。我认为奶奶的死是伟大的,她没有向命运屈服。 奶奶被打捞了上来,软踏踏的身子,瘦骨嶙峋,全身湿漉漉的,水珠从头发上滚下来。妈妈和几个婶娘给奶奶擦洗的身子,重新梳好了头发,换了干净的衣裳。奶奶重新变得好看了,脸色那么安详。 奶奶的葬仪举行了三天。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总感觉奶奶依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进庄子的那条弯弯绕绕的土路。 奶奶生前曾说,她死了将她埋在爷爷身边。我们努力地在爷爷的坟附近寻找可以埋葬奶奶的绝佳地方,可是很遗憾,没有找到,寻来寻去,奶奶葬在了庄子背后的二妈的一块田地里了。这里背着人家,确实偏僻了点,奶奶肯定会感到寂寞的。但是乡下的风俗,人不能随便葬在哪里的,得合风水。这是老祖宗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我也不懂这个。民俗就是民俗,就得按着民俗走,也让活着的人安心。 这就是奶奶的一生么?当然不是。奶奶的一生里还有无数美好的故事是我所不知道的,之前没有好好问过她,现在再也无法知道了,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当然,奶奶的一生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2014年5月29日 生如昙花 我正在看书,弟弟忽然在qq上发过来一个大哭的表情,我觉得好笑,合上书,发过去了一个惊奇的表情。他连续又发了一长串儿大哭的表情,我笑着摇摇头,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一套。 “你吃撑了?”我说,后面跟着一个惊奇的表情。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凋谢了。”他说。 我以为他说的是他下午发的那个塔吊事故的事,那台塔吊翻了,司机肯定活不了,作为同行,我肯定感到悲痛。 “以后注意安全,那是前车之鉴。”我说。我又发了一个困的表情,紧接着又发了一句:“我的生命还正灿烂呢。”后面跟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黄xx提前走了。”他说。 我明白“走了”这两字的意思,但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的心一阵抽搐。黄的身影在我脑海浮现了出来。 “今天下午离世的。”他说。 我跟黄只见过两次面,他是我弟媳妇的堂兄弟,也是塔吊司机。前段时间他忽然病了,听说很严重,最后送bj治疗去了。他年纪很小,青春正茂,怎么说病就病了呢,病着病着就死了呢?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就堵得慌。关键是他从病到去世,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这谁能接受的了啊! 我们一起没有工作过,对他不是很了解,在我的印象里,他时常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裤,黑色的皮夹克,身材颀长,脸颊白净,时常笑眯眯的,性格随和,阳光帅气,是个好青年。 我记得最后一次跟他见面是在yc市西夏区的制衣厂门口,我开车带着他去接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身材微胖,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很漂亮一个女孩。在看到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心里笑着说,就他这体格也是受欺负的命。他实在太瘦了,看着风都能将他吹倒。 我坐在车上望着街道上一排排的路灯,他们的说笑声时时传进我的耳朵里,我不时地望一眼他女朋友身边的一个女孩,也是胖胖的身材,脸很白,戴着一副闪闪发光的银耳钉。 “怎么样?看上吗?看上了就勇敢点,好好追,我给你们撮合。”他走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说完就望着两个女孩笑了。 今晚我之所以开车送他,就是因为他要给我介绍对象,也就是她女朋友的闺蜜,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女孩。我对眼前这女孩说不上心动,但是能交往肯定最好,我都这把年纪了,又是一个打工的,也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本,关键人家看上我吗?看她那样,估计对我不会感兴趣的。因此,我没有表现出热切的态度。听口音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我对外地的女孩没有一点把握,这也是我犹豫不决的地方。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就是我和他在人世里最后一次见面。虽说我已经见多了死亡,但我亲眼所见的都是年老的死,他这样青春,像阳光一样炫目多彩,这种消殒,是残酷的。 虽然在生命的旅途上,不能用寿命的长短来表现一个人的价值,但是对普通人来说,从少到老,才是完整的生命,更是一种潜在的生命价值。生命是什么呢?其价值又是什么?或许很多人都无法说得清楚。我认为,人在活着的时候,认真活,活在当下,活在自己真正的意识里,比什么都重要。我们每天都在向往美好的生活,但是那毕竟是一种向往,在没有实现之前,与我们没有任何意义,有时候反而还会给我们带来痛苦。或许我这样说太片面了,有点消极的意思,人活着没有向往确实不行。或许生命的痛苦就是这样形成的,很多时候,人都是迷惘的。 本来我想多写点有关他的事,然而彼此交往太少,我只能写这么多了。 我本着我真实的情感表达我最不舍的牵挂,我用生疏的文字表达我最清晰的记忆。但愿他在天国找到属于他的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永别了,我的朋友! 2014年6月7日 一件小事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坐在塔吊上玩手机,忽然听见塔吊下面人声嘈杂,原来是指挥正跟一个老头在吵架。指挥是我的搭档,一个小个子女人,说不上漂亮,也有几分年轻女人特有的妩媚。她平时说话嗓门就高,为人泼辣,常年在男人堆里干活,性格强悍就没有什么稀奇。 现在她大叫大喊,很多人都望着她笑。她很激动,指手画脚的,时不时还将对讲机的送话键摁住,因此,断断续续地我也听到了几句: “……你老不死的脸皮可真厚……有你这样的人吗?……损坏了别人的……” 那个老头戴一顶红色安全帽,红色翻领半袖,蓝色棉布劳保裤,看起来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工地上吵架,司空见惯,只是她这小脾气也真的像个炮仗,一点就响。昨天就因为一吊钢管没放到位置上,被管理员说了几句,她就不依不饶地跟人家理论,她指着管理员的鼻子说:“你说怎么放合适!” 管理员显然不善于跟女人争长道短,被怼得脸红耳赤,最终不欢而散。我觉得工作当中难免出现问题,解决问题有方式方法,难道非得你不死我不活不可嘛?现在的人怎么都不好好沟通呢?领导想表现自己是领导,颐指气使,下苦人偏要维护自尊,不想被人指来喝去,一来二去也就急眼儿了。我觉得每个人都需要反思与人相处之道。 他们终于结束了争吵,她情绪平复了一下,就在对讲机里给我说:“你说气人不气人,这老头一点都没有公德心,我听见我的电动车的警报器在响,我走过去看,原来安全员在拖动我的车,他要下班,自己的车堵在里面出不来,我看他很吃力,想去给他帮忙,我还没走到跟前,他把我的车一把推到旁边,碰在旁边的一辆摩托车上了。这是我刚花了三千块钱买的新车呀,我赶紧跑过去看,结果侧面的油漆被蹭掉了,我能不生气嘛,我就说了他几句。他倒是比我还生气,火冒三丈的,还说我把他的车挡住了,没有一点道德。谁没有道德了,这是工地,就这一个车棚,大家的车都塞在里面,只有都下班的时候才能相互取出来,他要提前下班是他的事,取不出来车就成别人的错了,什么人嘛。我当时就说,你把我的车蹭了,你说怎么办吧。他居然话头一转,直接说他没动我的车。他骑着电动车要走,被我挡住了。他脖子一横,理直气壮,死活不承认是他。我简直哭笑不得,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因此我们就吵了起来。” 难怪她歇斯底里,跳着脚叉着腰骂人。 她接着说:“我又没让他赔钱,只要他像个人一样道声歉,这不就完了吗!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一个领导,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嫌害臊!” 我也无法相信有这样的人,被抓了现行,还理直气壮地狡赖,那脸该有多厚啊! “你就别让他走,非得赔偿不可,他一个安全员,一个月至少六七千的工资,他有民事赔偿能力。”我笑着说。 “算了吧,不要脸的人我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我是第一次见,他要是给你赔偿,或者给你道歉,你就等着公鸡下蛋吧。一大把年纪了,把人给驴活过了!” “万恶的金钱社会啊,人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现在的社会,人品、道德不值钱啦,我建议你报警,让法律来矫正他的行为。我估计他是干惯了这样的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说。 “算了,跟这样恶心的人纠缠有啥意思,算我倒霉,我看他迟早遭报应。”她恶狠狠地说。 “你就应该报警的,像他这种人,就该受到法律的打击,不然是不知悔改的。你有法不依,也是违背法律宗旨的。” “像你这样说,那我天天跟法律缠上了,哪有时间上班挣钱!这样的事满大街都是,依我看,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以后躲着这样的人就行了。” 佛光下的姑娘 那是2014年深秋的一天,天气比平常冷一些,我开车从鲁家沟镇去往兰州,在途经巉口镇时,我在高中的校门前踩住了制动踏板。我望着熟悉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心里不再平静。七年前,我时常在校园的角角落落走来走去,如今,我已经走出校门七年了。 高二第一学期,由于文化课成绩不太理想,我便决定报名特长班,我选的体育。我从没有进行过系统训练,刚进去的时候差点坚持不下来了,但我咬着牙坚持,我知道没有退路。为了尽快地提升体质,教学楼背后的那座大山就成了每个黄昏我必去的地方,我偷偷训练;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喜欢上了爬山。 今天路过这里,我生出了再次爬上这座山的冲动,阔别七年,我想找找曾经那种感觉。这样想着,我有点难过,也有点兴奋。 今天是星期天,校门口学生不多,有三个女生围在一家商店的门口说笑,她们穿着蓝红相间的校服,手指不停地捣鼓着手机。我在校的那时候,没有校服,现在看她们穿着校服,有种说不出的美。我很想走进校园去看看,看看与那时候有什么变化没有。但我忍住了,我怕碰到熟悉的老师,以我目前的境况,我没有勇气进去。 我启动了车辆,向前开了二十几米,然后方向右打,拐上了通往大山的乡村道路。路两边是一排排的民房,一棵棵树木在萧瑟的风中落叶纷纷,叶子落在车的挡风玻璃上,又被风卷了去。这些年,我独来独往惯了,从未在乎过时间,现在看到这条七年前常常走过的路,我才意识到,时间它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实体,虽然看不见它,但是它是厚重的,一层一层的,就像透明的玻璃纸。七年前,我狂妄地从校园走出来;七年后,我怀揣着绝望路过。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心境来到这里,是的,从未。在社会上飘荡了七年,说实话,我越来越迷惘,我不知道真正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怎么样才算活着?这种迷失是残酷的。 进村不远,我看见前面的路上有一老一少两个尼姑,手里提着从集市釆购来的莱蔬,她们缓缓地向青岩寺方向走去。我故意放缓车速,想要看看尼姑到底什么模样。时常在电视中见过,现实中很难碰见,虽然以前就知道青岩寺有尼姑,我也时常在这条路上跑来跑去,却没有遇见过,今天我真要好好观察不可。 她们碰见了一个妇女,老些的尼姑放下手中的菜蔬,双手合十作礼,灰色的道袍在风中起舞,飘逸而寂寞;小尼姑有点儿拘谨,双手合十略显稚嫩,鞠躬作礼犹见羞涩,浅浅的笑容宛若云霞夕照。车走近了她们,她们看了一眼车,然后略略往路边移了移,我借着这机会,望了一眼小尼姑的脸。这是一张干净整洁的脸,楚楚动人,让我想起了李白那首诗:“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无法想象,这种美,这种蓬勃的青春,从此不染尘埃,从此晨钟暮鼓,从此囿于枯寂。在车辆超过她们的时候,我特意瞅了一眼小尼姑的那双眼睛。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直觉得无水无云,静如此秋。 我实在想不通,年华似锦的她,怎么决定舍弃这滚滚红尘,走向那极致的永恒的静?是什么力量在召唤她?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邪恶的力量击碎了她星星一样的心呢?或许是我浅薄了,不懂这人世间。我真是罪该万死,猜测她定是遭受了人世间最痛苦的经历,才选择了隐身于野。但愿她是怀着一颗超凡脱俗的心前来面见大慈大悲的菩萨的。 车子东折西拐,我便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了。村子很静,没有人出没,只有树叶在深灰色的风中不停地飘落,不时敲打着车窗玻璃。我将车停在青岩寺门前的空地上,我走下了车。路面上,水渠里,到处落叶飘零。我抬起头,望着灰色的天空,似是有雪片将要落下。 青岩寺坐落在山脚下,坐北朝南,清幽古朴,一缕淡淡的青烟在庙宇上空氤氲,风吹着屋檐下的铃铛,叮当之声时不时幽幽地传来。 有个妇女从一间侧殿走出来,神情严肃。我沿着一阶一阶的石阶向正殿走去,石缝间的青苔已经枯萎。我拾级而上,来到殿门前的石栏杆旁,这里可以看得见教学楼;宽展的马路像一条河,汽车像船帆,来回穿梭。 我走进正殿,双手合十,跪在佛前,双眼微闭,默默祈祷。祈祷什么呢?爱情?抑或事业?抑或未来?抑或下一世?我不知道。过了一会,我仰头望了望神像,听人说不能直视神像,可我忍不住放肆地瞻仰了圣容。我想神灵会原谅我的无礼的,因为我是怀着虔诚之心来的,我的心是洁净的。 我刚踏出门槛,一位老师太撩开门帘,灰衣灰帽,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然后笑了,脸上的皱纹,线条柔和,与世无争。她的年纪大概五十多岁。师太说:“年轻人多礼佛,心境就不会那么浮燥了。” 我颔首微笑,这笑不再生硬,它来自洁净的心灵。 “施主为什么拜佛?”师太忽然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我有点不知所措,但我还是提出了我的问题。我说:“我现在很迷茫。” “阿弥陀佛。有的人说,拜佛是迷信,那是他们不懂。这不是迷信,是信仰,现在的年轻人缺失的就是信仰。我在这儿礼佛多年,很少看到年轻人来,他们都不信佛,他们信科学。其实科学也是一种信仰,不论信什么,有了信仰,人的心就有了方向,同时心也就定了。只有定了心,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师太笑着说。她的语气很平静。 师太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是啊,我缺失的不就是方向吗?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干什么,会干什么?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什么都没有干,每天只是凭空想象,想来想去的,心就乱了。 我走出了大门,我打消了爬山的想法。我该放下过去了。这些年,我想得最多的还是过去,我放不下过去,因此我就看不到未来,那么迷茫是在所难免的。 我顺阶而下,手抚弄着栏杆外的树枝儿,树枝冰凉。在拐角处,我看到了一老一少尼姑,她们正说着话,小尼姑的脸上浮着洁净的笑容。她忽然发现我在观察她,她望了我一眼,向我笑了笑,我赶紧也向她笑了笑。灰色的衣帽掩饰不住她生机勃勃的青春,她像一朵绽放在暮色中的莲花,其华灼灼。 她眼睛里的平静的世界给了她怎样的思考呢?我看不出来。但她那尘埃不沾的世界,让人神往。试问自己有没有勇气舍弃这金子般的年华心归莲台?答案是否定的。 我怀着坦荡的心离开了青岩寺,但我永远忘不了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一个我无法到达的世外桃源,至少我现在还无法到达。 2014年11月24日 第八封信 亲爱的丫头: 你好! 翻开时间的书,发现有很多日子都悄然远逝了,要不是静静地想想,很多记忆全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进而混沌一片。 很多时候,我都想把你从记忆里拣出来,好好再看看你。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假如你愿意想知道你不会不知道的,对吗?你在一定程度上是躲着我的。这个我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人总是有第六感的嘛! 那天我挥别了你的背影,你没有看见我,我也不会让你看见,我知道我只有隐藏起来,我才能看你,否则,我连看你的资格都没有。你走了,你坐着绿颜色的班车走了,我跟在班车后面追了三里路,直到班车离开了热闹的市区加速向田野里驶去。 我哭了。我一个大男人还是哭了,我忍不住,一股洪流般的感情在身体里激来荡去,我身不由己,我觉得我不是我,我是另一个什么人,反正这时候的我,哪怕是死了我都无所谓。我心里只有一句话:“我爱你。” 这是我唯一想说的话,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说。天落起了雪花,晃悠悠的雪花在空气里飘,空气冷了起来。我的呼吸是白色的。 我爱冬季,几年前我就爱上了这个季节,当时为了一个女孩。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女孩我们还联系着,并且在你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将过去的爱重温了,我得到了我得到的,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反正我们也用爱解释了彼此。她是温柔的,她的温柔像小火苗,好比冻僵的双手间点燃的一根小火柴。 我把我们之间的事全告诉她了。她说你很美,在你们学校里的时候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她问我怎么追到你的?我说用心。她笑着说,她从来没有觉得我有意思过,今天她算是明白了,她说我是一个让人感到奇怪的人,她想破解这种奇怪。我不懂她的心理,但我懂她给我的温柔。我想了很久,这算是上天对我的弥补吗?让我喜欢的两个人都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好像在做梦。我无疑做了一场梦。 你走后,她又来了一次,可我没有珍惜她,我麻木了,我不知道该怎样跟她相处,因为我心里全是你。我爱的是你,至少在这一刻,我能分辨出我的真实感受。我也曾热烈地爱过她,并且连续好几年,她一直不理我,因此我决定放弃她,这种放弃是痛苦的,痛到什么程度?打个比方吧,我想到了用死来缓解这种痛。如今,这种感受再也没有了。因此,我怕我也会对你绝望,从而也失去爱你的感受。我怕我也忽然感觉不到爱你了,那么,往后我该怎样活? 爱到最后成了活的问题,我没有想到这样深,但是思想定格在了这儿,我不得不思考。现在你们都以各自的方式离开了我,我的心彻底的空白了。这种空白是残酷的,因为你们两个是我青春的全部记忆,你们的离开,带走了我一半的人生。这还不残酷吗?以往我总是想着你们而活着,现在我想谁呢? 我该怎么办? 有人让我看开点,女孩多的是。他们不懂我才这样说的。 是啊,女孩多的是,但是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过去的时光是不可轮回的,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还活着,我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幸的是我能用文字的形式想念过去的时光,不幸的是,我时时刻刻都在思考着死亡。不过,我觉得还是幸吧,毕竟在别人的言传中,我知道了你们都过得很幸福。这也足以慰安我心了。 你从此丢弃的人 2014年3月12日 他叫h 他说他叫h,他时常笑呵呵地对人说。 我认识他时他就那个样子,好几年过去了,似乎岁月忽略了他的存在,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寂寞地生活着,没有一丝变化。然而我觉得h变了,至少他有着自己生存的理念,比如凡事顺其自然。 h给我讲了他的爱情,他说在他青春的日子里有过很多姑娘,那些姑娘对他很迷恋,但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梦想。他的梦想是有自己的事业,因此他认为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然而现实生活让他明白,创业并不是那么简单,需要很多外在的条件,关键的还是要有钱。当时他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他感到绝望。 h说他不知道该不该再坚持下去?这么多年走过来了,他第一次感到迷惘。他笑着说:“我是不是老了?我总觉得这是老的表现。” 面对h,我无言以对,只是苦涩地笑笑,在历经了生活的喧喧嚷嚷之后,我连自己都无法找到,更不用说给他指点迷津了。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坚持什么?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我只能安慰他说:“找个女孩恋爱吧,或许她会让你不再迷惘。”他笑了,他说他已经在努力了,可是没有一个女孩愿意跟他恋爱,他还说以前觉得恋爱很容易,现在才明白,恋爱不是你想爱就能爱的,爱有了不可否定的各种复杂条件。他还说,以前爱的时候表决心,现在变了,要表条件,什么条件?物质条件。 我笑着说我们已经走过了最纯真的年代。 “我发誓要找到一个真正相爱的人,不然这辈子就白活了。”他说。 “我也这样想,从懂的恋爱以后,一直这样想。”我说。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你不是爱过好几个女孩着!” “我是爱她们,可她们不爱我。” “唉,我们爱人家的人家不爱我们,我们不爱人家的人家爱我们。”他感叹。 “所以说我们要改变策略。” “怎么改变?” “爱我们不爱的人家却爱我们的。”我笑着说。 “这样的人现在也遇不到了。” h很斯文,像个西方神父,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观念,也从不跟人计较,这是我看重他的一点。相比于他,我总是毛毛躁躁,快人快语,因此得罪不少人。我现在正努力学习他的优点。他抽烟比较厉害,他说这辈子估计都戒不了了。我也抽烟,当时还不是很凶,我只是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连着抽,情绪好的时候不怎么抽,不过在兴奋的时候也抽得多。 我们时常感叹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他说他已经二十八岁了,他都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我说我也有同感。 这一年我们在一个工地,工地很偏僻,在一座大山深处。一座座大山被现代文明的机器一点一点削平了,百丈深渊也一点一点添平了,然后在平地上建起了高楼大厦,绿地公园,实在太壮观了。然而这一切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只需要一个相爱的人就足矣。 2014年12月1日 秋思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又是一年秋凉时,草儿凄凄,心儿戚戚。 记忆像一块顽石,沉甸甸地装在心坎里。一个人悄悄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天际的冷月,一瞬间,目光与月光交融在一起。 她走了,留给我一个空荡荡的世界,任寂寞蹁跹。 她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抹目光,轻盈的像一片落叶。当她的脚步轻轻地响起,我爱的浪潮早已在心里激荡!我知道,我明白,她这一走,生死契阔,从此两不相关。 她走了,那是一个疯狂落着雪的夜晚。 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模样。如今五年过去了,我自忖多少对生命有所感悟。我驱车来到西岩山上,漫山遍野秋意渐浓,虽然有些伤感,但我不再迷惘。我告诉自己,好好活着吧,活着本是就是一种美。不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是美的表现,而用美来解读生活,人自然就会得到某种超然。要说超然物外,我不会这样绝俗,但至少懂的取舍。 2014年8月6日 减少黑夜 有时候夜多么晚,我也不想睡去,总觉得在睡去的这段时光,人在偷偷地老去。 我不清楚妈妈是什么时候变得满脸风霜的,也没有意识到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卧床不起的?我所在的生活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陌生了,这种改变让我惊讶。 奶奶病了,脑溢血造成的半身不遂,爱说笑的奶奶再也不说不笑了,她总是目光呆呆地望着身边的世界。奶奶的世界以前在庄前村后,如今只能在炕头上了,奶奶的世界变小了,小得令人窒息。 平时我跟奶奶有很多的话说,现在我们只是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睛。奶奶的眼睛没有了光亮,没有了光亮了的眼睛就跟黑夜没有什么两样。 奶奶的脸,皱纹纵横,丑陋不堪,从这张脸上我看不出孔子所说的“七十而随心随遇不逾矩”的豁达的人生形象。由此看来,奶奶的人生是困惑的。假如时光倒退六十年,奶奶二十几岁,那时候她正青春芬芳,不知道那时候她是如何看待这人生的呢?一切都是无法假设的,即使假设了,也得不到真实的论证。我也问过奶奶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她表达不出来,她只是笑。 当别人正接受死亡,而自己风华正荗,巨大的落差产生的并不是什么欣喜,而是对生命对命运对人生的积极思考。然而积极思考,得出的却是恐慌,明白生命的有限,而人的欲望的无限。而更现实的情况是,年龄大了却没有任何成就,成就就且不论,正常的生活都无法有效实现。 老是有人特别清晰地论说我的年龄,还老是把我的年龄和我的婚姻搅在一起。我明白,他们是暗示我该结婚了,二十六岁,对于一个未婚的农村青年来讲,时间似乎很旧了。 时间是走得太快了点,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生命与时间是可以画等号的时候,过去的二十五年,我像个襁褓中的婴孩,懵懂无知。 现在我认识到了时间,也认识到了生命,其可贵性是无与伦比的。我失急忙慌地却不知道该如何减少时光的偷逝,我只有减少在夜晚来临时睡眠的时间这一种办法。之前只要夜黑下来,我便会呼呼入睡,现在想想,那些时间浪费的有多可惜。想想漫漫长夜又分摊了人生一半的时间,人真正清醒的时候是何其短暂!因此就想着怎样利用这黑夜,做些有意义的事。 我时常坐在小房里的写字台前的靠背椅上望着窗外翻滚的夜色,哗啦啦的树叶的声音看不见却在脑海中摇晃。我想这一切都是时间的表现。 时间是有序地持续不断地流逝的,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算我醒着坐到天亮,属于我的时间,还是会从皮肤上蒸发,留下弯弯绕绕凹凹凸凸的褶皱。 似乎我侵占睡眠的时间来赢得时间的办法也是极度愚蠢的。那么我该怎么办呢?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能力去跟时间斗争呢!人总归是弱小的,无力的,是个可怜的小动物。虽然人们从来不承认自己的弱小。 我找不到什么可以安慰我的答案,只能留待以后再行解决了。 夜深未睡 在夜半加三更之时还亮着台灯开着音乐深度发呆的人,是绝对的梦想家。这样的人很可爱也很天真,他们珍惜生命,珍惜生活,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偷笑)。 我时常睡不着,只想守着夜呆到天明。然后就是持续地胡思乱想,大多数在回忆里找寻曾经成长的痕迹。想到当初的想法、行为,是那样幼稚、可笑,然而在当时自己又是一本正经,严肃到神圣的地方。 人的成长,总是离不开很多愚蠢的经验,别说愚蠢一无是处,有时候在可发一噱之余,多少能感受到某种真的东西存在。 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痛苦却总感觉那样漫长。我觉得吧,没有痛苦就没有真正的成长。 我现在舍不得每分每秒的时光,多想认真地守着自己的二十几岁。我害怕会在三十几岁时回想二十几岁的自己过于苍白,因此我疯狂地留下这些矫揉造作的文字,为的是见证我此刻的存在。 夜深未睡,此刻的时间还有谁与我一样思考——思考自己真实的存在呢! 一段时间 一 一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生活本身就是这样复杂,这毋庸置疑;——我不知道怎样解说这“一段时间”,总之在心中有这样“一段时间”是值得我去回忆和加倍记忆的,因为在这一段时间里,我的心得到了某种触动,也可以说事件本身使我感受到了成长的力量。——成长的感受应该是很微妙的,不过这次我确实捕捉到了这种微小的体验。 鉴于生活的繁复,我只能简要地在这里对自己以及身边发生的事做点回忆性的说明。 当然这期间还有很多事恕我不能以文字的形式留下来,因为有些事有些人实在不值得我再费心力去记忆。我觉得一个人活着就得有所取舍,有些事哪怕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会当脸上的青春痘一样恨不能执利刃刮尽为快。 首先我要说的是,第二个侄女美瑆在2014年6月13日(农历5月16日)降临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上,这算是我们家一件大喜事了。一段时间以来我特别兴奋,时刻想去看看侄女,但一直没有适当的时间。直到八月中旬我才看到小家伙。嫩嫩的脸蛋儿,细细的眉眼,粉嘟嘟的小嘴巴,像春天刚刚开放的小花朵,柔嫩芬芳;我看来看去,还是像她爸爸。我把胖乎乎的小身体抱在怀里,她就盯着我笑,她现在还认不了人,谁抱她她就对谁笑。不过她在不笑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模样更憨态可掬,这时候就像她的妈妈。 弟弟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这作兄长的可就落伍了,心里不得不说是羡慕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目前我还是遇不到门当户对的对象,实在愁死人了;表面上我极力淡定,内心实在是翻江倒海。要知道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年龄是越来越敏感了。就此问题,我们几个兄弟时常聚在一起讨论了多次,只是越讨论越迷惘。结婚的几个就说:“不要挑了,能过日子就行了。”这不是废话嘛,谁不想过日子,谁还有条件挑来挑去?关键现在是等着人家女孩挑呢!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是男人里头的次品货,这无疑更打击自信心。当然,有一半个兄弟对女性恶言攻击,说她们自己没啥本事,还要求这要求那。听到这里我就善意地提醒他们,不要激动,事实求是地说,不是人家女孩要求高,而是我们自身就没有结婚的条件,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要钱呢,肯定也没有。我这样分析,他们就红着脸嘟囔:“结婚后可以一搭努力嘛!” 实事求是地说,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后来意识到这是没本事的男人说的话,我为此感到羞愧。当然,也不是说女孩全都好得无懈可击,她们的功利现实无可厚非,但总得用发展的眼光看待我们这些可怜的男同志吧,在而立之年未到之时,我们还是大有希望的,说不定哪天买注彩票就能鲤鱼跳龙门,富不可挡,这种情况不是没有。 总得来说,不论以后有怎样的光景,当前的痛苦是一分一秒都无法浪费掉的,全得尽情享受。 八月二十号,何国庆叫我去永登县城给张志强顶班,说是十天时间。我把定西的活给何国涛安排好之后,就坐上火车上了永登。其实我是不想去的,但一天二百元,价格很诱人,再说几个熟悉的哥们都在那边,想想待在一起很好玩,因此思虑再三我就去了。我不想去也是有原因的,当时我正跟董丽娟谈对象,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过最近我们之间多少有些不和谐,我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总觉得有点别扭。之所以答应去永登也是想借此静一段时间,一段时间以来,脑子有点乱。说实话,我很珍惜这个女孩,虽说我们是经人介绍的,也就是我一个哥们,叫杨鹏,是他介绍我们认识的。我们也算一见钟情吧,初次见面也就走到一起了。具体细节,我之前写了一篇文章叫《旱冰鞋》,里面有所记录,在这里我就不再赘述。反正一来二去的,我也就上心了。说良心话,人家女孩没啥可挑的,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人也老实本分,反正从我的角度来说,很可心。当时我就想无论如何也要留住这个女孩,能结为夫妻,是我定的目标。只是我自身确实出了很多毛病,最显眼的就是我发现自己不会谈对象了,我好像失去了这种能力;再者就是自卑感,如影随形,并且掺杂着生命里带来的不可消除的压力,因此我总是叹气。 我叹气的行为我自身已经意识不到了,这是很可怕的,反正她给我说了不下五六次,然后我就意识到了。我怎么可以在一个女孩跟前,特别是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女孩面前唉声叹气呢!她会怎么想?她那么青春,花枝招展,我却老气横秋,愁眉苦脸。当然我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小,不过有幸结识,也是缘分。反正我是上心了。离开定西的时候,我还给她打了电话,我说去外地一段时间,等我回来了给她送一个礼物。她说你去吧,注意安全。当时我已经想好了要买戒指的,只是还没想好买啥样的,想到我们认识已经两个月了,该有所表示了。 我到永登后,何国庆就等在火车站门口。我以为张平他们几个也会来接我,结果他们没来,我有点失望。到宿舍的时候他们一大帮子人吵吵闹闹地围在一张桌子上打麻将,桌子上还摆着一台cd机,播放着古装电视剧,烟盒、啤酒瓶胡乱地丢着。见我进来,都热情地打招呼。张平躺在床上玩手机,脸晒得黑黑的;付华跟我打了招呼,又大叫大喊地玩牌;张志忠边打麻将边瞅电视,一本正经,胡子拉碴,脸色很难看,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下面我记述的这段对话就是跟这家伙说的,说起来他比我小一辈,虽然比我大一岁,他还得叫我姑舅爸。 那是我到永登的第五天,吃完晚饭我们一起去街上散步,我们谈到了女孩与婚姻。他有个怪癖,就是对现实世界的女孩不闻不问,偏对网络中的女孩痴迷有加。我问他谈过几次恋爱?他眼巴巴地望着我,思虑良久,接着叹了一口气,伤感地说:“没谈过,我就没谈过。” 我很吃惊,我不相信这么大的青年没谈过恋爱。我笑着说:“你就别隐瞒了,说说你对爱情的感受吧,咱们交流一下心得,博采众长嘛。” 他还是叹气,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就咱俩这关系,我骗你干嘛,我根本就没谈过。”他看我一眼,犹疑地说:“我想知道恋爱的标准是啥?你说了我才能断定有没有恋爱过。” “说标准嘛,倒也没啥标准,恋爱这事,各人有各人的特色,就打个常见的比方吧:你有没有带着一个女孩爬爬山看看水,然后找个无人的角落亲亲嘴,差不多就这样吧。”我笑着说。他说得很干脆,他直接说没有,他最多跟一个女孩一搭吃过饭,然后在街上溜达了一会,然后就各回各家,再然后彼此就没啥联系了。 我相信他说的话,虽然这哥们有时候很不靠谱,但说话还是靠谱的。 “那你怎么不谈?你得想办法推进关系啊!” “不是我不想谈,而是人家不喜欢我。” “你眼光太高了吧!想找个漂亮的哇。” “你看我这样的人像找个漂亮的女人哇,说实话我也爱漂亮的女人,漂亮的谁不爱,你比我还爱,是吧。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条件,能找个普通的过日子就行了,但是女人再普通那也是女人啊,人家也有自己的计划和标准,别看长得丑的,丑女人还爱帅哥呢,对吧,你别笑,我说的实话。唉,反正我就是自卑,一看见女人我就心慌,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想抱一下亲一下也没那胆子。以前年龄小,还能接触一些女孩子,现在年纪大了,跟我们一样大的女孩也成熟了,怎么说呢,干脆就接触不上,我呢嘴巴又笨,说不上三句就不会说了。反正现在就这样了,现在我都二十七岁了,眼看就三十岁了,过了三十岁就成打光棍的了。给你说句实话,我已经对婚姻不抱啥希望了。” “你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必须坚决清除自卑思想,改变思想,与时俱进,八方交友,四处撒网;总之一句话,坚决不能泄气。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我笑着说。 “你说的话对着呢,但是实际做起来很难。现在的女孩要求高,一般看不起咱这种整天窝在工地上满身臭烘烘的人,人家问你干啥的?咱们一说在工地呢。人家立马就不跟咱们聊了。” “你得在现实生活中找,就算你想在网上找对象,你也不能尽说实话啊,把她从线上引到线下,然后慢慢想办法增进感情。” “我就是现实中不敢说话,才在网络里聊的。我也不想骗人了,咱们就是打工下苦的,说清楚双方都不浪费时间,况且,我想不是每个女人都是谈条件不谈感情吧。我就是想找个这样的女人。”他忽然坚定地说。 “反正我是看清楚了,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愿望,都希望遇到理解自己的人,但是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这样的人,当然除了咱们的父母。所以说,我们除了努力奋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同时也没有退路可言。人生就是一条胡同,只要你选定一条胡同,哪怕是死胡同,都得走下去,因为我们不知道眼前的胡同到底是啥状况。” “你有啥好的办法你说说,我看我能做到不。”他点了一支烟,给我发了一支。我点上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说:“从现在开始,攒钱买房,有了房,至少有一半希望找到媳妇。” 听到这儿,他脸上开始泛光,他很严肃地问我“是真的吗”?我点点头说是,这就是现实。 “那我现在努力好好挣钱,先把房子买了,就算以后找不上媳妇,起码自己有地方可住,现在的人都想办法要进城,以后乡里也僻得待不住了。”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路线对了,事半功倍。” 他丢了烟蒂,吐了一口痰,嘿嘿笑着说:“听你说话还有意思,跟有些人说话净吹牛皮了。你现在有对象吗?” “算是有吧。”我说。 “啥叫算是有吧?意思是还没有睡觉哇。” “睡觉倒是睡过了,不过没有脱衣服。” “还有这样的事!你能忍住!那个女子也能忍住!”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我,满脸期待。 “这很正常,我们约定婚前不办事。” “哎呀,你厉害,我是遇不上这好事,是我的话半夜肯定忍不住了。那你肯定亲过了,摸过了。” “亲了,也摸了,该看的也看了。”我笑着说。 “你说是谁,我见过没有,不会是你的**红吧,你们的故事我知道。” “不是,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是别人介绍的。”我说。 后来看他不是沉迷游戏就是扑克麻将,我就明白他只是说说罢了。后来听何国庆说,每天晚上就去网吧包夜,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时常在塔吊上睡得不省人事。每天上班的时候,他都背着cd播放机,拿着碟片,就在塔吊上看,反正很会享受。有一次看电视忘了下班,下午工人上班的时候他却下班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付华恋爱了,他还瞒着别人呢,其实大家早都知道了。他恋爱的对象是工地的一个资料员,我去的几天没有见过她,我让他带出来看看,他支支吾吾地说还没有具体眉目,他正在努力,还不一定能成呢。不过听到这样的消息毕竟令人振奋,他比我大一岁,已经二十七岁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何国庆说本来他想下手的,谁知道付华捷足先登了。 第八天的时候我已经很想她了,只是我忍着不去理她,我看她会不会理我,结果是她比我更淡定,我不问她不喘。我心里是很难过的,我想我们估计不会坚持太久了。晚上我们去街上溜达,一路说说笑笑,心上也就不那么难受了,我想不合适就不合适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失败,不就失恋嘛,有啥大不了的,我的命注定了是要孤独的。这样想了,忽然人就轻松了。我在书摊前停住脚步,何国庆陪我看了一会,其他几个人一路分花拂柳而去,张平还说“巩大又想买书哇!何大总不买书!”何大笑着说他也准备买一本,多向巩大学习。我知道书都是盗版的,我挑了一会,挑了一本孙睿的《我是你儿子》,看过他写的《草样年华》,我对他挺感兴趣的,因此我就买了,不贵,十块钱一本。何国庆买了一本《算命不求人》,我笑着说:“命是自己的,怎么样活自己说了算!”他笑着说:“命是天定的,会算命就能少走弯路。”我说那都是骗人的。他说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还是有些道理的。我们是单身久了,心理有点扭曲,神神道道的,我已经意识到这点了。 我们抱着书追上了他们,他们已经走进了一条热闹繁华的街道。张志忠买了两张碟片,一袋葵花籽,他让我们抓着吃,我们就每人抓了一把。碰见了一家大型超市,我们走进去,我跟何国庆去看戒指,他们也围了过来,笑着问我跟何国庆准备结婚哩哇。我说给女朋友买的。何国庆说给自己买的带的。张平说男人戴戒指干嘛,男人就该戴手表。我们都劝他给婆娘买上一个戒指,到时候回家了婆娘肯定感动死了,肯定用尽温柔答报他。他说都老夫老妻了,谁还有那心思!然后他就去看表了。我跟何国庆挑来挑去,我买了一对银戒指,他买了单个带锆石的银戒指。我买的不贵,七十八块钱,他的挺贵的,要二百八十元呢。我们付了钱,找到张平的时候,他居然花了五百元给自己买了一只“保时捷”牌的手表,令我们大吃一惊!他笑着说,手表是男人的象征,不能马虎。走出市场后,我们又买了点水果,我还买了两包牛奶,一斤饼干,作为明天的早餐。大家回到宿舍后就是一声接一声地吹牛逼,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反正没有主题,想到什么说什么,居然也能聊得不亦说乎!不去细想倒没有什么,细细思索,真的是无聊透顶。假如人生就是这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活着真的毫无意义。 十天之后,我就离开了永登,我走的时候,张平和何国庆在火车站送我。我有点归心似箭,想着回去以后就把戒指送给她。因为赶车时间紧,没有吃饭,坐上火车后就饿了。因此我就联系何国涛让他给我买一盒纯牛奶,一包面包,等我到了吃。听口气他不是很乐意,我就骂了他,说他不够义气,关键时刻不帮忙。他就笑着说他去买。 就这样我总算回到了定西,到的时候夜里十二点了。我给她微信说我今晚就到,意思是让她能够在车站接我。结果她说到了就睡觉去,坐了一路车肯定累了。是的,我是累了,不过我是心累。走出火车站,我抬头望着熟悉的夜空,眼泪迷住了我的视线。 ???????二 八月的时候,何国涛的老婆杨金霞生了个儿子,这对我的刺激蛮大的。我们同样年纪,人家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孩子出生那天,我正在知源网吧上网,计划看韩寒拍的新片《后会无期》的,结果网上还看不上,我一遍又一遍地边听朴树唱的《平凡之路》,边看电影的花絮,心里想着啥时候也能跟韩寒一样成为一名知名作家。最近我很迷他,文字方面也刻意模仿,只是结果惨不忍睹。正当我漫无边际地幻想未来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何国涛失急忙慌地问我在哪里?我说在网吧。 他说你闲的话把我的车开上去家里接一下我妈,杨金霞要生了,我一个人很害怕。我听说终于要生了,生娃当然是天大的事,他一个老爷们儿也没多少经验,肯定害怕。我问他现在在哪里,送到医院了吗?他说在医院。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让他别着急,在医院就好,起码大夫,我马上就过去。 我去县医院找他,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满脸着急,他把钥匙给我,嘱咐我路上慢点儿。我说放心,我将要走,他丢给我一盒烟,说路上抽。我说我有,他说这是他的心意。我走出医院大楼,点着了烟,找到了他的货车,然后就开车向他家里驶去。 车在公路上奔驰,我心情很复杂,一面替他高兴,希望生个儿子,这样一男一女一双儿女多好;一面又对自己特别失望,生活没有新意,也没有希望,恋爱总是失败,眼看三十岁的人了,似乎没有干成一件事。人就怕对比,一对比,平时还能过得去的日子立马就进退维谷了。我也讨厌对比,更讨厌别人拿我跟别人对比。特别是我妈,她时常拿人对比来给我指示生活。她没有多少文化,但选择参照物却很精辟,她时常拿我跟我一个大爸比,外房头我三爷家我大爸小时候放羊的时候得了病一直没有治好,成了我们庄里没出息也没前途的人,我妈总是将我们比在一起,往往这时候我就火了,我质问妈妈,我大爸怎么了!人的命运各有不同,人的生活态度各有不同,不论怎样,人活着就好,这样比来比去有啥意思!我妈被我三言两语就驳倒了,她只好涨红着脸,无言以对!当然有时候她不甘心词穷,就又找一个本事大的人跟我比。我实在是哭笑不得。现在不需要妈妈来刺激我了,我自己刺激自己。 车在山路上绕来绕去,我连着只是抽烟,我有点兴奋。夜色同样迷人,自从出门打工后,我没有在盛夏时节欣赏过乡间的夜色。今晚的月亮很亮,山峦轮廓分明,宛如走进了一片虚幻的世界。车灯照耀处,无数飞虫撵光而来,又纷纷落在黑影中。 马上就要到了,我沿着土路向山下驶去,两边的柠条长得很茂盛,有些枝枝叶叶横挡在路中间,开着淡黄色的花,梯田地里的庄稼生机勃勃,空气里漂浮着浓浓的湿土的气息。草丛里不时窜出来一只野鸡扑棱着翅膀,又有一只野兔跳出草丛,在路中央竖着耳朵,它望着车灯,估计眼睛被强光照花了,它不知道往哪里跑?我把远光灯关掉,灯光暗了许多,兔子才跳着轻巧的步子顺着光的方向跑去,我只好减速,直到它从新跳进旁边的草丛里我才加起速度。 车距离三娘家大门口还很远,一条白色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站在当路望着车,我想狗认识车,以为它的主人回来了。车靠近它了,它掉过头摇摇晃晃地前面走着带路。我想起我家养的那条黄毛狗了,中等体型,四肢修长,虽说是条土狗,但看起来像条牧羊犬。这条狗是我的一个堂妹尕桃从学校附近的一家人那里抱回来的,刚来的时候还是个狗娃,我放羊的时候就抱着它,我拿着牛奶,往往它一口我一口,因此我们感情很深。它很聪明,我每次回家不论多晚,等我推开车门,一脚踩下去,总是踩到一团肉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它在迎接我。第一次踩到它的确把我吓了,以为有什么鬼怪,待看清之后,心里顿觉温暖。我想狗都比人有人情味,要知道我停车的地方距离家门口很远半截路呢,它就能准确判断出是我来了。后来妈妈要去银川给弟弟带娃娃,就把狗送给表哥文利平了,每次去他家玩,它老远就认出我了,跳着叫着,声音哀怨。我会走过去跟它玩一会,跟它说几句话,它似乎听懂我说啥,就静静地耷拉着耳朵听着,很乖巧。 我把车开到大门口的碾场里,三娘早已经站在门前翘首以盼了。三娘把我引进屋,姑父已经在炕上睡下了,不过没有睡着,我跟他打了招呼,便坐在茶几旁边的小板凳上。三娘麻利地端来了一碟子馍馍和一碟子西瓜要我吃。我说渴,我找杯子倒了一杯水。三娘问我要茶叶不?我说不要。三娘还是找来了一个奶粉罐从里面抓了一把茶叶放进水杯,又拿出一个奶粉罐抓了一把冰糖放进水杯。我说我喝一口就行,水太烫,烫了我的嘴皮。我只好拿起一块西瓜吃起来。本来我想把水喝完就走的,但我看到三娘心神不宁,我知道三娘心里放心不下,因此我就站起来说我们走吧。三娘说不急,你先吃上点,水喝完了再走,她还问我杨金霞现在怎么样?我说人在产房里我没见。三娘说有大夫在,人不是很担心,但人还是感到紧张。这时候三娘的电话响了,是何国涛打来的,他问我到了没有。三娘说到了,我们就走起了,你把该准备的提前准备好。挂了电话,我就跟三娘走出了上房。四十多分钟我们就赶到了医院。何国涛的二妈和杨鹏两口子都在,我们就站在走廊里等着。三娘在包里翻来翻去,总觉得有啥东西没准备好。她问何国涛红糖水准备好了吗?他说准备好了。不一会儿一个女大夫走了出来,她说让我们不要着急,产妇一切正常,马上就要生了。女大夫转身走了进去,也没过几分钟,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喊声,根据哭声我判断肯定是个男孩,因为声音很有力量感。听到哭声,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都放下了。 “肯定是个胖小子。”我笑着说。 “你怎么晓得的。”三娘笑着说。看三娘的表情我知道她也听出声音是男孩了。 “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大人小孩都安全着健康着我就心满意足了。”何国涛咧着嘴似笑非笑地说,他的紧张的神情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听到我说是个男孩,他肯定高兴。虽然他平时总说男女都一样,我还是能看出来他想要个儿子。 “我也觉得是个男孩。”杨鹏笑着说。 “我也听着像男孩。”何国涛的二妈笑着说。 “我觉得你们都猜对了。”杨鹏媳妇笑着说。 不多时护士出来了,要着要那的,何国涛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三娘忍不住问护士是男娃还是女娃?护士边拿东西边满不在乎地说,是个男孩。我们都相望着笑了,三娘的笑容更是灿烂,连脸上隐约可见的皱纹都笑没了。 我一直待到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才走出了医院。说实话我很高兴,确切地说很兴奋,新生命地降临,总是代表着新的开始。我不知道把这种兴奋该告诉谁?我给弟弟先说了,然后给其他几个兄弟报了喜,我说:“大家都恭贺何二喜得龙子!” 我沿着解放路一直走,走着走着,就有点落寞,我想起了很多过往的人,特别与我有过关系的几个女孩,不知道她们都过得怎么样?估计都生了孩子了吧!唉,现在与我又有啥关系呢?俱往矣,数人间岁月,或许我还有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想到这儿,我掏出电话,给刘艳萍打了过去,我知道她刚下班,还没有睡。 ??????????? ??????????????????三 跟刘艳萍认识是在三年前,具体时日我忘了。最初知道她的时候是从她姐姐口中得知的,那时候我们都在银川,我们就开玩笑说,既然有个妹妹就介绍给我们,看我们哪个有能力可以追到她。她姐姐也大方,就把qq号给我们说了,我敢保证在场的没在场的几个哥们都加了她的号。据我所知,她姐姐最看中的是黄小龙,当时我没有表态,但我蠢蠢欲动。 我看了她的空间照片,很漂亮一个小女孩,身材苗条,面目清秀,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直接就跟她说,是你姐姐介绍的,她让我追你。她笑着说,加我的人那么多,我哪知道哪一个是我姐介绍的!我说不管他们,咱们聊咱们的。当时我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以调侃的语气逗乐子。谁能想到,我们的关系会逐日增进?这或许要归功于我不但是理论家,更是实践者。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兰州。那次我决定坐汽车去银川,结果发车时间还早,我在车站附近溜达了一会,忽然想起她了,我就发信息问她“在干嘛”,“闲了吗”,“我在兰州,要不要见见你”之类的话。她说她在值班,不忙,问我真的在兰州吗?我作了肯定的答复,一来二去我们就决定见面。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打出租车过去找她,本来宽裕的时间遇上兰州的交通就有点捉襟见肘了,我甚至后悔决定见她,这样赶不上车,车票算是作废了。司机倒是很淡定,他见我很着急就说,你不要急,急也没用,在兰州办事就得提前布局。我只好把心放下了,司机说得对,急有啥用,急起心脏病就得不偿失了,好在过了一段拥挤的路段后畅通了。 她在城关区的一家饭店上班,我去的时候她正在饭店对面的人行道上站着,路旁的树很茂盛,树冠张开,像一把天然的大伞。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工作服,领口是红色的滚边,一双活口的黑色的布鞋,上面绣着红色的花,发髻上扎着蓝色的蝴蝶结;由于天气很热,她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样子。这让我想起了“美人春睡图”的画面。她身材纤细,弱不禁风,说实话,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就暗暗发誓,不论她愿意不愿意跟我处对象,我都要追求她。我相信自己绝没有冲动,而是对美的一种自发的追求。 她望着我笑,然后说:“你看起来好精神,我都快睡着了。”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路上实在太堵了。” “没事,反正没事干,一天感觉很累,睡又睡不着,不知道怎么了。” “那得看看大夫,万一是失眠症就得治。” “我也觉得有点失眠,唉,不管了,你这是去哪里?” “去银川,你去不去,去了我把你带上,反正你姐在上面,你在那里上班挺好的。” “我不去。”她笑着说:“我觉得兰州挺好的,习惯了。我姐你经常见吗?” “经常见,你姐那么胖,你这么苗条,一点不像姊妹。” 她笑了,接着说:“你怎么忽然想起看我来了,把我还紧张了,我一般不见网友的。” “你不算网友,”我说。 “我又没见过你,只是网上聊聊,怎么不算网友呀!” “因为我跟你是你姐介绍的呀!” “我姐没提起你的名字呀!”她笑着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慵懒地伸了伸胳膊。 “你想喝点啥,”我说。她望着我笑,然后说:“怎么,想请我喝水呀!那太破费啦!” “看你说的,啥叫请啊,天这样热,喝水不是很正常嘛,再说了,见你一面不容易,既然见了面就是缘分啊。” “你这人太能说了。”她笑着说:“既然你要请,那我还想吃个雪糕。” “啥味的?” “随便。” 我向旁边不远的报刊亭走去,买了两支酸奶味雪糕,两瓶茉莉茶。 返回的时候我看了看时间,时间已经不富裕了,但我们刚刚能把话说到一起,就这样结束实在太遗憾了,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车票作废吧?那晚上不得住店嘛!我把雪糕和水递给她,她说“谢谢”,边撕雪糕的塑料包装边望着我笑,她那两排整齐的牙齿洁白无瑕,让人心动。我也望着她笑,我说:“你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你看我照片干嘛。”她红着脸说。 “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跟你姐一样胖。” “你这人太搞笑了,如果说我跟我姐一样胖,那你怎样想?” “我不管你是胖是苗条,只要跟你姐一样善良亲切就行。” “哈哈,那你看我善良嘛!” “感觉很好,真的。我估计忘不了你了。” “你太会说了,我说不过你,你坐几点的车?” “四点半的。” “那时间快到了,你得赶紧去,不然赶不上了。”她瞅了一眼手机说。 “赶不上了就不去了,可以跟你好好说说话。”我看着她的脸说。 “以后说话的机会多着呢,再说了网上也可以说,但是你赶不上车,车票退不了,多浪费钱,去银川的车费应该很贵吧。”她说。 “一百四十块呢。” 聊到这里,她就让我赶紧去坐车,她说她也要上班去了,不然经理发现骂她呢。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当时心情很复杂,但我明白我不能着急,我得慢慢来,假如有缘分自然还有见面的机会。不过想到她在兰州这大城市,每天接触的人那么多,我不抓紧估计别人会捷足先登,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仅见一面就强硬地让人家接受我吧。我相信这次见面多少为我们未来的感情发展打了一定坚实的基础。之后我们之间的聊天说不上频繁,但每次聊起来都能聊好久,时间长了还能视频通话。不过我还是吃不准她对我的思想。 就这样过了一年。而对她的表白充满了戏剧性,现在想想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那晚我拿着戒指去找董丽娟,结果她死活不出来,她说她累了想睡觉。我说我在外面准备好房间了,让她出来,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她。她说改天吧。我从她的口气里听出来了她是在躲着我,而我也知道她的闺蜜绝不是一个好货,——当然对我来说不是好货,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好闺蜜,毕竟在我们两个交往期间,她给她提了很多中肯的意见,她亲口给我说过,说她闺蜜不看好我,让她冷静一下。——现在看来她闺蜜成功将我们拆散了。反正我一直这样猜测,她那么可爱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伤害我呢。她不出来,我简直有点发狂,那晚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她出来,我就跟她正儿八经发生关系,我们一起睡了那么多次,我们都坚守着底线,现在该到把关系往深里推一层了。谁能预料到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决定不出来见我了,难道这是天意?我想。当时我哭笑不得,我无法解释这段感情,我望着黑夜和月亮,我多想把手中的戒指丢进茫茫夜色里,“让他妈的爱情见鬼去吧!”我想。“以后我再相信爱情我就不是人!”我想。“这世界上有什么是真的!”我想。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不过我还是给她发了很多短信,希望她忽然回心转意。其实她也没有明确说结束之类的话,她只是说她累了,改天吧。反正我就是执拗到底,我说你不出来就说明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她说你怎么不听话呢,既然你这么想那我没啥可说的。我说你最好想清楚,我再等你一个小时,不,十二点之后你不出来,我们就彻底结束了。我在马路上来回徘徊。我想着有一辆车就方便了,我决定买房子了,就把货车卖给老文了。现在谈对象没辆车实在不方便。她说你别等了,赶紧回去睡觉去,我今晚不会出来的。是的,她确实说话算话,她的确没出来,我气得有点糊涂,就宣告结束这段感情。我忍了不下十次要把戒指丢掉以证自己的誓言,但想到挣一分钱不容易,就把这点可怜的豪情克制住了。 我回到盘旋路宾馆,独自躺在床上伤心,我真的很伤心!这叫什么事嘛,早知道就把她睡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荒唐可笑。但细细想来,又觉得这样做没有错,起码我做到了我的承诺,虽然这承诺对别人来说实在可笑。我心里装了多少的话想要表达啊!本来想好了要向她求婚的,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这种痛苦怎么能消化地掉呢?就算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痛苦实实在在出现的时候我还是无力抵抗。想到我出门的时候,杨金霞跟何国涛还鼓励我,让我抓紧,说不定我们两个真的是一对儿呢!唉,我心里已经完全认定了我们会是一对儿的,我也准备拿出我全部的能力爱她…… 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色,对面楼房的灯光亮着,街上汽车的喇叭响着,育红公园的广场舞歌曲隐隐传来;城市在呼吸着。是的,生活从来不曾停止脚步,我也活着,正望着眼前的局限的空间,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上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是啊,我在充分地与这个世界产生着联系。我知道我必须把心上的话清除一部分,不论用何种方式。我揉了揉眼睛,眼睛模糊了,我哭了。我觉得丢人,同时觉得命运的强大。我仇恨冥冥中的神灵。我拿起手机,我再也不会给她发信息了,也不会再联系她,决不!这是我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但是我该跟谁好好说说话呢?这么晚了,十二点半了,谁还没有睡呢?当然我肯定是想和一个女人说话,跟男人就没啥好说的,关键时刻还是女人能够安慰男人的心。我翻看着联系人,就这样刘艳萍的小模样儿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人的痛苦的时候是很有勇气的,我直接就打电话过去了。她居然接了电话,她说她刚下班,正在梳洗,问我有事吗?我说当然有事,我要跟你正式谈对象,行不行,行就答应,不行就说不行。她笑着说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太搞笑了。我说我就是搞笑的一个人,但是我对感情从来都是认真的。你肯定喝酒了,她说。我没喝酒,我从来不喝酒的,我说。那你怎么说胡话!她说。我没有说胡话,我真的爱你,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你那么漂亮,我自认为配不上你,我说。哈哈,既然你之前这样想,那今晚怎么又能配上了哇!她说。我是实在控制不住对你的感情,我觉得我起码得争取争取,就算你不同意,不答应,前提是我得表白啊,得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啊!我说。你这话算是说对了,她笑着说。那么你答应吗?我现在就要答案,我说。这个,我得想想吧!她说。你想了肯定就不答应了,我不是你想要找的那类帅哥,我说。 “谁说我就非得找帅哥了。”她说。 “既然这样,那么给你十分钟,想好了告诉我。”我说。 “哎呀,你这人肯定喝酒了。”她说:“那好,既然你真想跟我在一起,那么我就给你说说我的条件,免得耽误你的时间,你说呢!” “条件你随便提,只要我能做到,做不到我肯定退位让贤。”我说。 “那就好。我们都是乡里出来的,你知道现在的人找对象,起码得有自己的房子吧,就算我不要,家人肯定会要,这点你得明白,不是说我这人物质,实在是现实逼的……” “你别说了,我明白,房子不是问题,我正在准备买呢,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一个男人给自己的女人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那就别做男人了!”我抢断她的话,说。 “哎呀,这是我听过的最有力量感的话了。”她笑着说。 “现在你说你答应不。”我说。 “能行,我考虑,你也好好考虑,说不定我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再不考虑,只要你愿意,我就十万个愿意。” “我过几天要来定西办点事,到时候我联系你。我以为你把我忘了,一年不曾好好联系,忽然联系上了,就谈婚论嫁的,你把我吓了。” ??挂了电话,我拿着戒指仔细观察,?难不成这枚戒指真的有新的主人不成?这太荒唐了吧!关键是她居然答应了,我能听出来她对我是有某种期待的。但不管怎样说,今晚的痛苦是怎么样也很难消化掉的,在我心里我其实还是想着董家小妞的,毕竟我们之间有过很多温柔的时光,这是无法抹去的,除非我死掉。 二十天后,她真的从兰州下来了,她爸爸租住的房子在盘旋路后边的一片棚户区。房间靠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推开门进去就是一张单人床,她正坐在床上,背上披着被子;靠窗有张长条桌子,上面摆放着简易的厨具,床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后视镜上挂着一顶红色的头盔。我们坐着说了会儿话,她说她下午就回兰州去。我让她多留几天,我们好好说说话。她笑着说不行,我就请了一天假。我说起码一搭吃顿饭吧。她说以后了再吃,你有啥话现在就说,我爸估计快来了。我笑着说来了好,迟早都是要见面的。她说现在还不行。我就把戒指拿出来,我说这个你接受吗?她接过去看了看,试着戴了戴,稍微有点大。——大就对了,董家女孩毕竟比她胖些。我说戴不戴无所谓,接受不接受最重要。她笑嘻嘻地说,你别整这样严肃,搞得我好紧张。我说爱情本来是件严肃的事。她就笑了,她望着我思忖半晌,然后说:“那我收下了。” 我走过去捏住了她的手,并且在她手指上亲了一下。她赶紧挣脱手,红着脸说:“你这人——再没别的事你就走吧,完了咱们再联系,我爸马上到了。” 至此,戒指算是送出去了,新的爱情重新开始了,至于结局我会用最合适的方式再叙的。一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以上所述就是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草草记录,为的是留点真实的记忆。 2014年9月2日 自我救赎 我们分别很久了。 离开后你有找到新的爱情了吗?反正我没有。这些年,从来没有碰到过你,仿佛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而梦也不再施舍你的身影,哪怕一丝模糊的线条都没有。 我不止一次地站在熟悉的地方思念你,你的眼神,你的衣袂,你的温柔和冷漠。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想你的时候你会想我吗?“呵呵”!假如你会想我,就不会让我碰不到你的。 我廉价的泪水现在也快枯竭了,我目睹着千年不变的阳光从山头落下去,地球华丽侧身,让出背后轻柔的月光;一切都没有变,我的孤独有着恒星一样寂寞的光芒。 在这人迹重重的城市,我不该坚守孤独,我应该找一个温柔的女孩一起过这永远看不透的生活直到年老体迈。是的,我看不透生活,然而我也看不透爱情。因此我时常惴惴不安。 此刻我很惑,若天地间真有神佛俱在,至少可以攘除我的迷津,让我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幻想,然而神佛永远矜持的沉默着。我多想有一过路的神仙,忽然按下云头,对我笑着说:“人,你听着,你现在前缘已尽,应放下愚念,重新开始,不可造次。南无阿尼陀佛。” 是的,我需要有这样一尊神仙出来讲话,如此这般,我肯定会放下执念,我相信我们的缘分彻底尽了。但是从没有这样仁慈的神出现过。 或许是我太过狂妄,得罪了神灵,伟大的神佛们将我弃之不顾。要么就是我劫数未尽,还需历经这世间万般灾难,并且只能自己救赎自己。 2014年6月2日 回家的诱惑 转眼到工地已经三个月了,心里特别想家,这种想是不可描述的,总觉得有一窝蚂蚁在心上挖开了洞,出出进进地忙活着。银川的天气特别热,热得人都不会思想了,脑袋昏昏的,沉沉的。思来想去,决定找人替班回家看看,总不能为了钱,不顾家吧。长年累月呆在工地,这种日子真不是一个苦字了得! 我让黄小龙替我找个司机,他笑着说想婆娘了哇!这才多长时间呀!我笑着说想娃娃了,回去看看。他讪笑着说,想婆娘了就想婆娘了,还会说得很。我说你老婆跟在你身边,你当然不会找借口去想了。他问我啥时候去?我说晚上。他笑着说,你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你尽管去,司机我给你负责,不误你的事。 我回家的事很快人都知道了,指挥李艳在对讲机里问我真要回家去吗?我说是。她说去几天?我说最多一个礼拜。她笑着说你不会不回来了吧!我说不回来到哪里挣钱?她说你肯定想老婆了。我说快三个月了,想很正常。她叹口气说,很多男人一出门就忘了老婆,你这人还疼老婆,难得!我笑着说,现在讨个老婆不容易,想不珍惜都难。 七点下班后,我着急收拾了收拾。两个指挥在院子里洗头发,她们都换了干净时兴的衣服,看样子又要出去玩了。看到她们花枝招展的模样,我这心上更迫不及待想一步跨到家门口,只恨自己没有夸父的双腿。 张敬军开车送我去火车站,一路上他就给我讲李艳,他说她是个好女人。我说可爱吧,迷人吧!他笑着说就你会说,我就觉得她人很好,开朗,重感情。他确实很迷她,一口一个艳艳,看来他是动了真感情了。唉,试问人间真情几何?人一生能爱几个人?我现在真的很迷惘。说实话我不赞成他这样做,毕竟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但是人在感情面前总是无能为力的。 他把我送到火车站就走了。我赶紧到购票大厅买票,结果排着几行长长的队伍,我看时间有点紧张,但也没有办法。时间一分一秒很快就过去了,然而队伍却移动缓慢,不知道前面在干啥!我不安地垫着脚看,也看不到啥情况。排队的人都有些烦躁。好不容易挪动了一阵,又好半天不动弹,这时候可以看到柜台上的情况,原来一个女人拿着一沓身份证在买票,看来是团购。妈呀,这要等到啥时候?我咬着牙忍耐着,想着万一坐不上车就只好明天再想办法走了,但回家的心已经鼓舞了起来,要是买不上票该多么痛苦。老婆微信问我走起了没有?我说正在买票。她让我别急慢慢来,还发了一张闺女的照片,她正躺在床上手脚并用地玩耍,嘴巴湿湿的,眼睛都笑得眯住了。看到这儿我更急了,恨不能长出翅膀直接飞回家。真应该借弟弟的车的,但想到六百多公里路,我是真怕了长时间开车的辛苦了。以往开着货车上上下下地跑也不觉得累,现在精力明显没有前两年足了,哎呀,岁月不饶人啊。那个团购的人总算走了,我前面就排着三个人。我前面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身材高大结实,我想这样的女人得要个壮实的男人去配她,这样想着我就失笑了,自个儿乐。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也是来团购的,轮到她的时候,看她拿出一沓身份证,我的心就凉了。完了,怎么办,时间肯定赶不上了。这时候一个小伙匆匆忙忙跑到柜台前打问车次,然后他抱歉地对女人说,大姐,车立马就开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先买可以嘛!女人挺客气的,她说能行。看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对女人说,大姐我赶兰州的车次,马上就开了,——我望着她手中厚厚的一沓身份证——不然走不起了,家里有事,实在不敢耽误。女人看我一眼,她说你先买吧,总不能不让你回家吧。我千恩万谢,总算买上票了,总算是这世上还是有人情味。 九点四十,火车准时启动。我望着窗外的灯光,这是我所熟悉的城市,在这座城市有我最美好的同时也有最痛苦的记忆,但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这座城市,我的心一直在家乡,婚前是这样,婚后也是这样。我心里对自己说,换种方式生活吧,十年了,大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工地,够了,真的够了,怎么样也要换个方式活活,至少早晚能够陪在家人身边吧!这是我的最低要求。 夜色撩人,火车“哐啷哐啷”的声音像醉酒的人在踉跄地跑。我一直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黑魆魆的原野,偶尔闪过去几点灯光。每到一站,喇叭里都会报出站名,提醒旅客提前准备下车。我望着下车的乘客,又望着上车的乘客,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这就是人生。人还没到家我就已经看到了离别的情景,唉,人活着多可怜啊,实在身不由己。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到了兰州火车站,换乘班车,到定西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样的场景我也是很熟悉的,只是物是人非,我见到的人都是陌生的,好像这几年我一直在重复自己,而别人都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下了班车,我急急地往家赶,身子骨僵硬,走路的时候骨头就“格叭格叭”响。我要赶紧回到家,亲我的闺女,亲我的老婆;我算了算,离开家两个月零十天了,感觉像一万年那样长。越是靠近家门心就越急切,敲响了门,听到熟悉的声音,旅途的劳累顿时一扫而空。 我望着她,她瞥我一眼,又去照看娃娃。见面总是平静的,一切浪漫的幻想都失灵了,总觉得局促,陌生,似乎走进了别人的家;电影中那种缠绵入骨的画面也无法发生,百姓家的儿女情长总是带着乡土气息,一句“来啦”,就是彼此的相思;眼神飘忽不定,偶尔对上眼,好似对方身上有电,赶紧撇开目光。孩子成了拉进夫妻距离的纽带,闺女那透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她的爹,她不认识眼前的陌生人,她感到吃惊或者惧怕,嘴一咧就要哭。闺女终究没哭,在她小小的记忆里,她记得住爸爸的气息。我抱起了闺女,她盯着我,目光多清澈啊,像无云的澄清的天空。 “叫爸爸,他是爸爸。”老婆笑着对闺女说。 “妈妈——”她挣扎着要去老婆怀里。 “娃娃不认识你了。咱们不要爸爸了,好不好!你现在有啥用,娃娃都不认你!”闺女侧头望着我,她还是不习惯我的存在。 “我是爸爸——”我笑着说,心里有些难过。得赶紧改行了,我想。一年到头见不上娃娃的面,这样下去不行的,我还没怎么抱她呢,她就一岁三个月了。生她的时候我还在路上往家赶,我到医院的时候,闺女已经躺在她妈妈的身边了。我是不称职的父亲,也是不称职的丈夫。 我逗弄闺女玩,老婆在厨房做饭,房间很热,她穿着短裤,身材细长,我望着她的长腿,偷偷地笑,当初之所以追她,就是因为这双腿。我把闺女安顿在沙发上,给了她玩具,我就去厨房从后面抱住了老婆。 “你去看娃娃,别动我。”她挣扎着,手不停地择菜。我不说话,只想亲她。 “我不想男人,真的,你别费心思了。男人有用嘛!你说有啥用!”她在抱怨。 闺女在客厅叫唤。 “你去看娃娃,不吃饭嘛!你这人——,吃了饭干嘛去,去超市转吧,你不是挣钱了嘛,带我们去花。”我说好。她哼哼了一声。闺女声音大了些。我只好去看闺女。 吃了饭,闺女睡了一会,我们就亲热了一回。完了洗了澡,浑身舒坦,只是有些困。闺女醒来后,我们就收拾好去超市。 闺女长得很快,她自己可以小心翼翼地走路了,只是还走不快,却总是要跑起来,她对眼前的世界感到无比好奇。过路的大爷大妈都喜欢娃娃,他们盯着闺女看,问她多大了。闺女很好动,一旦让她自由活动,就跟脱缰的小牛一样到处跑,边跑边喊,嘴里“噢噢噢”的,一声连着一声,脚步拐来拐去的,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她也不哭,小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手,那意思是说手摔疼了。我不得不忙忙乱乱地跟着,大街上人多车多狗也多,不可掉以轻心。 我们沿街走着,我教闺女认这认那,她也吚吚哑哑的,伸着小手指指着她看到的令她好奇的东西。当然她最感兴趣的还是狗,这城市里除了狗也看不到其他动物。我们边走边拍照,拍了许多照片。这城太小,没有太多好玩的地方,可还是觉得很尽兴。只要一家人能够相处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是有趣的。想着过几天又得离开,我很珍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们去了几家超市,选购着东西。老婆说晚上吃啥?要不要外面吃一顿,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请我们吃顿好的。 六点钟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她在览山国际小区当保洁,见到我来了,高兴得很。是的,毕竟我是她的孩子嘛!她问我弟弟怎么不来?一搭来转一圈么,看来把她没人想。我笑着说,娃娃大了总要离开爹娘的。她说那你等着,天羽长大了也不会理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是啥滋味了。那一天总会到来的,这点我已经想了不止一次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生不就是这样嘛! 妈妈准备做饭,我说去外面吃。我领着她们去了一家川菜馆,也没有吃多少,花了一百七,我笑着说,差不多吃了一天的工资。老婆白我一眼,说把你没本事的说。我讨了个无趣,只好讪讪地笑。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想浪费,我只想尽快把房贷还清,到时候好喘一口气。 回到家,我打开了电视,闺女就在地上跑来跑去,听见电视里演广告,她就跑来看。据我观察,只要广告出来,即使她在哭闹还是玩玩具,她都会第一反应跑到电视跟前仔细地看。我笑着说长大了不是拍广告的就是演广告的。我奇怪她为什么偏偏爱看广告呢?我想是因为广告的音响和色彩对她激很大,要不就是广告上不是讲吃的就是讲玩的,而孩子都喜欢吃喜欢玩。 第二天我们去姨娘家,我买了些礼物,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姨夫也在。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一个礼拜了,我不得不回工地挣钱了。今年活少,工资也低,一个月才五千元,我现在有点入不敷出,说实话,现在我都有点后悔来家了,不然这七天时间也能挣一千多块钱呢。 我要离开的最后一天是在姨娘家度过的,黄昏时分,我抱着闺女在小区的院子里散步,她很乖巧,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小脸贴着我的脸,不言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院子里有小孩再玩闹,我让她下去找朋友去,她摇着头,声音哽咽。我望着天边的红云,太阳快落下山头了,想着明天的路途,又看到闺女这样依恋我,深怕我会忽然消失似的,我的心就剧烈地跳起来,眼泪迷住了眼眶。转眼一想,闺女还这么小,小小年纪懂什么离别之情啊!我又把自己逗笑了。夜幕降临了,我们父女相对无言,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大眼瞪小眼。 离别终究还是到来了,妈妈烙了几张特色干饼子让我带上给弟弟,她做馍馍的时候就一直唠叨着,让我们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不要跟人争强好胜,听那语气,好像我们还是孩子,没长大。我说你也注意身体,少操心,多跳跳广场舞,年纪大了,要多锻炼,少看手机。她现在看手机比年轻人还厉害,时常看手机连饭都能忘了吃。 这几天,除了陪老婆孩子,我还抽时间看了几个在定西混的哥们,聊了聊人生和事业,但大都是各说各的,没有聊出有价值的东西,反倒越说越迷惘。张平是想搞农业合作社,何国庆也想搞,张乾也跃跃欲试。他们都说发展种养殖好的了。我现在一屁股债,一心想着还债,对未来还不敢设想。不过我们都相信,有一天一定会实现理想中的生活的。幸亏我们还年轻,才敢这样畅想,但明显能看出来,我们的压力同样大,并且不是一般的大。 我终于要走了,老婆一遍一遍地嘱咐我。 “回去了好好上班,注意安全。塔吊高了,集中精神,别马虎,娃娃还等着靠你养活呢。”老婆说。 “放心,没事,开了十年塔吊了,闭着眼睛照样干。”我笑着说。 “想办法改行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孩子缺少父爱,对娃娃的成长不利,再说,年纪大了改行也吃力,老了你也爬不上去了,到时候怎么办?” “就算爬不上你身上了,也能爬上塔吊。”我开玩笑地说。 “我给你时间,你再不改行,你能爬上塔吊我也能爬上其他男人的身上。现在我听见塔吊两个字我就来气。” “等经济稳定了我就改行,我也不想开塔吊了,也不想一辈子只打工下苦。” 我来到床前,吻了吻闺女,她睡着了,她懒懒地伸了下小腰,长出了一口气,又睡踏实了;她撅着小屁股,睡得把爹都忘了的样子,等她醒来,爹已经走了,要好久都不会把她架在肩膀上去散步了,她该多失落呀。“爸爸走了,爸爸给你挣钱去了,”我说。我转过身,捏住老婆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然后去吻她的嘴唇,她偏头躲避着。我笑了笑,不知道说啥了。还能说啥呢?说我很快就会回来?说不定这一去就到年底了,时日之长,无法计算。我犹犹豫豫的,舍不得离开。“赶紧走吧,谁让你没本事呢!”她说。她说得对啊!这些痛苦都是自己的无能制造的。这样想着,我就恨自己,我笑了笑,就拧身拉开门,头也不回跑下楼梯。 2017年7月10日 对现实的分析 我站在一百一十米高的塔吊上望着夕阳,火车开过去了,消失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八台塔吊转来转去,吊着东西,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在建设这座城市。这些楼房能存在多久呢?哪些人能住进里面去?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一切都是未知的,然而一切又将具体发生,具体到一个人孤独的思考。 我也要买房了,不买房不行,不买房娶不了媳妇,不买房会被人看不起,不买房就说明你没有能力……是的,一切都在说明什么,我们活着,却被别人安排着,而我们似乎意识不到这些,总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我们自由吗?不,自由的人只能像傻子一样,那才是自由,那才是真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真的是这样吗?我不是傻子,所以这只是猜测。 我们都活得不幸福。何国庆说越努力越不知道该干啥。我说买房结婚,这是眼前你要干的。他笑着说,这容易吗?我说,就算不容易,也要实现。他说你真的要买房?我说我已经想好了,不然我也不会把车卖给老文了。他笑着说,看来你是真的有目标了。是,我是有目标了,我的目标是被逼出来的,我看够了别人的脸色,我必须自强。 张平最近在恋爱,神神道道的,反正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不知道他意识到没有他这是在玩火。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大的理想,人家算是成功的男人,有家有室,老婆孩子热炕头;普通百姓家的日子也就这样,细水长流,也别有风味。只是他这样的小日子我们得不到了,我们必须付出比他更大的代价建立家庭。他时常沾沾自喜地说,我结婚的时候彩礼一万二千元,不要房不要车,当然我也不容易,那时候一年到头挣一万元就算是把钱挣了。他时常给我们讲他在铁路上干活的故事。 付华一直想进城,他差点进了城,只是遭人骗了,幸亏把钱要了回来,不过要得不容易,要了好几年。当时定西在西水湾规划了廉租房项目,有关系的,政策内的人就能享受进城的待遇。我也听过这项目,三爸还问过我,只是我没有关系也没有政策,享受不了。听人说是只要五万元就可以得到所有权,五万元不算多,很多人都很眼红。他的老板对他说有路子,可以给他申请一套,他相信了,就把钱给他了。去年他还带我去西水湾看过,他很兴奋,他指着正在建筑的工地说总算是能进城了,他要感谢他的老板,只要事办成了,就是给对方一万酬劳他都愿意。过了几天,他的老板说没问题,他就彻底放心了,做进城的梦。过了一年多,一部分楼房建成了,人家都在装修,装修好的热热闹闹搬新房。他问老板他啥时候能拿到钥匙,老板说快了快了。又过了半年,他觉得不对劲,就问老板,老板说估计办不下来了,上面查得紧。他让老板把钱退回来,老板说过几天。这一等就是三年。是的,我们年轻,没有经验,被人骗,被人当猴耍很正常,这也是一种成长,没有这样的成长,我们不会成熟的,只是这种成长让我们对人性失去了美好的幻想。如今他说,先想办法结婚,然后攒钱买房子。买房子不容易啊,房价蹭蹭往上涨,一天一个价,而我们不但没有存款,还背着一屁股债。 我们都不容易,我们的年龄让我们感到发现这种不容易太晚了,早知道生活这样残酷,就不乱花钱了,好好挣钱攒钱。 这是我的思考,以前我从没有这样思考过,像个傻子,整天快乐就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我出生在dx市,dx市在全世界都是出名的,当年联合国考察组路过这片土地,只留下“这里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话就走了。现在看来,我的穷困是历史造成的,并不是我的错,但是我不努力改变这种现状就是自己的错了。当然没有人逼迫你改变,你可以不改变,按原来的方式生活,大不了回家接爸妈的班继续当农民。只是后果很严重,综合这几年在外地生活的经验,我明白,这条路再也走不通了,除非我想成为现代化社会里的傻子。 是的,必须与时俱进,必须用自己的努力建构自己想象中的生活并且为此坚持不懈。这才是生命的表现形式,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意义。 ?????????????? 2014年7月5日 热 热空气像变成厚厚的墙,穿不过去也推不倒,紧紧地围着人群。 满街都是垂头丧气懒懒散散的身影,撑着太阳伞的,穿裙子的,穿短裤的,戴着墨镜的;不管怎样一番打扮,浑身都流着汗。 天上飘荡着一团云,人们都渴望云能遮住太阳,哪怕一分钟也好啊!人们不指望云了,开始指望风,可是风像火炉里出来的一样,烫人!行走在马路上的人也是够苦的了。 且看看公园里的人,那就好很多,堪比人类的圣地“伊甸园”了。公园里有湖有树木,热了掬一捧水洒在脸上,啊呀,多爽!晒得受不了,就去树荫下,直接躺在砖石铺的地上,别提多舒服了。 公园里漂亮的姑娘,仿佛给这炎热的夏天更增添了魅力,特别有几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宛如怒放的白牡丹!这种美是蓬勃向上的,引人入胜! 工地上就不说了,工人们都晒得有如黑罗汉,除了眼白和牙齿是白的,真以为自己到了非洲呢!钢筋晒的跟炼钢炉里拿出来的一样,不能抓,一抓手套都粘住了。工人们大口大口地喝水,喝下去的水一瞬间就在浑身淌,好像压根就没喝下去,而是洒在了身上。 反正就是热,反正是很难形容的热,总之,太阳神愤怒了,正在抖擞其神威! 2017年7月11日 思考的产物 冬天又来了,景色归于单调。有一条坚实的水泥路沿着河湾延伸,河边新种着一排排的树。你穿着一身黑色衣裳站在这条路上凝望,偶尔左右张望,你的目光是那样寂寞。 冷峭的风远远吹来,灰色的云一动不动,几片树叶荡悠悠地在路上翻动,与地面发出丝丝拉拉的声音,河湾里长着一片野草,现在干枯了,泛着陈旧的黄,枯草里忽然跳出两只狗,一只黄狗,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狗,它们在觅食,同时也在玩闹,你追我赶,又隐没在草丛里。河湾一边是一片开发中的工地,三栋三十五层的楼房主体已经完工,有三栋建到了五六层高,塔吊正在运转。你抬头望着高高的楼房,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额角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你试图整理,冰冷的手指划过黑的明亮的发丝,洁白的头皮随着手指抚过的缝隙时时显现;你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脸无表情。你看起来很冷漠,似乎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 没有人知道你。或许有那么一段时间,你有过走自己的路的打算,不管别人的说教、经验、白眼,甚至嘲笑,一如既往地相信你是独一无二的。其实你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你没必要证明你与众不同,只是你还没有明白这一点,等你明白了,你会觉得自己很可笑,从头到尾干了一件荒谬的事。 你时常在思考,这点你从来不否认,只是你思考的方式很混沌,这点你也意识到了,但是你不知道还能怎样思考,你觉得自己就这点能力。现在你之所以从家里走出来,就是因为你想得太多了,你有点迷惘,你出来散步,是希望找到一点生活的真相,看样子你很难找到。 生活不是谁都能看透的,特别你这种没有读过几本书的人,你的思想是脆弱的,经不起推敲,稍微思考得深了,你就更加痛苦。目前你要做的其实就是读书,这是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必须去做的事。假如你是一个开朗活泼的人,或者对生活满不在乎的人,或者甘心当下的人,那么你完全不需要去读什么书,只需要吃饱穿暖有钱花就行了。然而你终究是与众不同,这点你也明白,你知道你不能这样活。 你忧郁地望着天空,太阳是不会出来了,说不定快要下雪了。你有点兴奋,因为你想到了十几年前的雪,那年你十七岁,也是那年你遇到了让你思考的人。不过思考出来的产物伴随着你并将伴随你一生:那就是痛苦。 相信爱情不是一件坏事 快活的岁月 幸福的时光 匆匆逝去了 像春潮一样 有人说诗能解愁,有人说诗能言志,不论诗有多大能耐,却无法消化掉痛苦。我的痛苦比较单纯,它来自于爱情。 相信爱情在这个时代显得那样荒谬,然而我总是相信其存在,因为我明白,不相信爱情我还能相信什么?人活着至少得相信一点什么吧。再说了,我还年轻,我还想结婚,我还想将人生进行下去。 我今年二十四岁了,经历了几次失恋,目前有一个姑娘适合我,只是人家不知道怎样看待我的,问她她总是笑,不置可否。其实她不说我也明白,她对我并不满意,她之所以对我暧昧,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适合她的,如果遇到了,她就会找借口离开我的。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全心全意想对她好,我相信真情能感天动地,这就是我的信念。有人说你这不是傻嘛!我也知道这很傻,但是我必须坚信能得到她的爱,非如此人生才有意义。 我心里有怨气,当然是针对自己的。我是一个农民工,在工地开塔吊,要不是年轻,要不是穿着稍微干净点,我真觉得自己不存在。我是痛苦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排遣这种痛苦,我想只有爱情能缓解这种痛苦,没想到爱情比什么都能制造痛苦。 幸好我还能看几页书,不然我真的会发疯。我深刻地体验到了什么叫绝望!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体验什么?是的,过去的时光永远过去了,连那些我爱过的女孩,她们都去编制别人的梦或者痛苦去了,而现在我必须继续向前看,重新编制自己的梦。 最近我在写一本小说,就且算是小说吧,我命名曰《那些不断散碎的时光》,我写的是我的故事,这点我不否认。过去的时光是回不来了,但我想办法把它们都变成文字,记忆是不可靠的,文字才是可靠的,将来怀念这段时光了就拿出来读读。 因为写这篇小说,我的心更乱了,我总觉得写完这篇小说我就会死。我知道这几年我一直靠记忆活着,因为记忆里的生活是纯洁的,也是生机勃勃的。自从懂得回忆之后,我的生活就变了,也可以这样说,自从走出校园,我的生命就走上了另一条轨道,我完全放任自己的生命自由发展,至于生命走到哪里我无法决定,我也不想决定。 不过我时常想,能遇到一个相爱的女孩,一切另当别论。我这想法实在是可笑至极,但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这也就是我之所以相信爱情的理由。 就写这么多吧,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权当借字抒情了,写了人也就轻松了。唉!不知道以后看到这篇文章,我会作何感想? 2012年6月22日 不舍的习惯 驱车回到熟悉的家,望着春迹点点的村子,空气的清新,让心有了丝丝颤动;漫山遍野,星星闪闪的绿,像一颗颗遗落在乡野间的翡翠,点缀得春天更加妖娆。 我站在熟悉的地方,痴痴地望着村子周围那一棵棵杏树上的杏花热热闹闹地绽放,宛如少女的脸颊,白里透着粉红,让人忍不住想去轻轻地抚摸。野风阵阵,吹醒了大地,吹软了游子的心。太阳在村子的西山头缓缓下沉,幕布般的寂静开始包围这鸟语花香的小村庄;四面的山愈发浓墨重彩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像一幅独具匠心的山水画。 我家的小狗远远地瞅着我,脖颈间挂着一根红绳子,系着一只叮叮当当的小铃铛,铃声清脆,划破安宁的空气,让薄暮少去了些许冰凉,多了一丝安适。 我赶紧唤它虎虎,它动了动尾巴,依旧巴巴地用一双孩子般纯净的眼睛瞅着我。我们才分别两个多月,这之前,它是怎样地缠绊我呀,哪怕我上个厕所它都要屁颠屁颠地跟着我,打都打不走,如今却这样生分。看来感情这东西就怕距离。 虎虎长大了一点,毛色更纯了点,冬天的老毛脱完了,屁股圆润有光泽,看着都可爱。它还是贪玩,虽不接近我,但瞅着我走动,它便退着瞅我,边退边瞅,我跺跺脚,它调皮地掉转头就跑,跑半截路,又回过头瞅我,似是在找寻对我的专属记忆。 院子里很静,花园里长着好几朵不知名的花,墙外的白杨也愈发挺拔清脆,这几棵白杨一直陪我走过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现在正陪伴我的青年时光。小时候,我都会在树叶被风抚弄的声音里醒来,然后背起书包揉着眼睛去学校;晚上也是伴着风跟树叶的争论渐渐入睡的。 我找到了车的手续,然后在各个屋子里看了看,最后在小房里坐了一会,翻了翻以往的日记,又站在镜子前端详了一番自己。看到还隐隐年轻的线条,多少找回了一点自信,这些年,一直渴望着跳出这片大山,在城市扎根落户,现在总算是有了决心,也有了眉目,想到以后能进城当市民,我也不知道是喜是悲,毕竟前途未卜嘛。是的,这次回去就准备将开了三年的货车卖掉,然后凑钱买房。 妈妈在厨房忙着给我收拾饭菜。我说不想吃,让她别做了。她说多少吃点,不吃怎么能行。我说实在吃不下。我和妈妈坐在厨房门口说话,她问我真的要买房子哇!我说已经决定好了,正在筹钱。我边说边引逗小狗,它却躲到妈妈的脚下瞅着我,眼神迷惘而天真。 妈妈叹着气搓着粗糙黑瘦的双手说,哪里能筹到这么多钱呢!我跟你爸没本事,一辈子没给你们存下一点钱,现在他走了,我是一点忙帮不上的,凡事你自己看着办,吃力了就再缓上几年,再挣点钱了说。这些年,你也没有好好挣钱,想着创业,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你跟你姐夫——我见妈妈又要唠叨,便站起身,我说该走了,迟了已经。妈妈的脸色显得有点寂寞,她也站起来,望着我说,你都没吃一口饭,那你路上小心一点,开车慢点走。我说知道了。妈妈说她要乘亮去给驴添草,她就不送我了。我笑着说,老二叫着你去照看娃娃,估计你得进城了。她叹口气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得不走了,我站在院子里仔细地闻着空气里漂浮的淡淡的香味,到处望了几眼,然后走进上房拿了东西就走出了大门。我从庄院上头的土路上走过时,看到虎虎跟着妈妈穿过两颗老榆树去了驴圈,不一会儿四爷家的围墙挡住了我的视线,一串叮叮当当的铃声屁颠屁颠地隐隐传来。 我知道妈妈舍不得把家折腾起去城里,她觉得不安,她觉得农民就该回家种地,有了土地心就是实的,买楼房有啥用,那只不过是水泥石头,不顶吃不顶喝,万一没工打就饿死了。再说了,她跟爸爸在这片土地上耕耘了几十年,她生命里一切美好的记忆都在这片土地上,这是她的根。如今爸爸去世了,她更不敢轻易舍弃,她要守住这个家,以防万一。我明白妈妈的心理,但我也明白,天下事时时刻刻都在变,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轮到我们规划生活了,这是历史的趋势,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当然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生活的基础打好打牢,等以后进了城,让妈妈没有后顾之忧,她才会改变她的生活价值。这几年她太苦了,她也老了,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苦下去了,这是做儿女的应尽的责任。 汽车一路飞奔,在蜿蜒曲折的土路上呼啸,一股股强劲的风在挡风玻璃上乱抓,要变天了,一团乌云从北边山头翻滚了过来。 2014年4月16日 就这样喜欢上你 喜欢一个人需要多少勇气,我无法估算,但当喜欢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一刻,我还是心动地不能正常表达自己最想说的话。看到对方沉默的眼睛,白皙的脸颊稍染一层红晕,那一刻我暗暗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就是我一直等待出现的精灵。 纵观我的恋爱史,我很可笑地等待了许多认为值得等待的女孩,在生命里我无数次相信自己是对的,后来历史告诉我,不论我怎样做都是错的,而且错得不轻。当然,这错不是说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我错爱了她们。即使如此,我依旧坚持去追求她们,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不去计算代价,爱就要爱的纯粹一些。 我一个朋友喜欢一个女孩五六年了,如今他依旧默默坚守这种喜欢。我说你该结婚了。他伤感地说时机未到。我说啥时候时机就到了?他说总有到的时候。他的淡定态度让我吃惊,相比于他,我对爱情的观念还算是与时俱进的。我看得出他很想结婚,然而人家女孩就是一句肯定的言语都不给,我真不明白现在的女孩都在等待什么?是,她们想找个优秀的男人并没有错,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优秀。 爱情,有时候对一个人来说就这样重要,宁可留下致命的伤口也要坚持到最后。这就是爱情最感人的地方吧。 “就这样喜欢上你,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需要拥有你的一天,有你的笑脸就足够。也不求有怎样的结局,但求在活着的时候可以多看你一眼。” “就这样喜欢上你,我从来都不敢给你说,害怕被你拒绝。每次都站在你工作的地方,望着九楼那道窗口,你说过,有时候你会站在那里望窗外蓝色的天空。我最想在你望天空的时候可以看到你。” “或许我们都在做些同样的梦,对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丝浪漫的幻想,但生活不得不让我们保持距离,用世俗的眼光审视对方。” “就这样喜欢上你,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害怕时光过去,我们走不到一起,那时候我该多么难过。” “其实,我很想说,在决定喜欢你的时候就想跟你在一起,而我说过的不论在不在一起我都喜欢你,这是安慰自己的话。” 是的,我现在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孩,我必须全力以赴去追求她,至于结果如何,在这现实的世界里,最好不要去想。 闲情无可计 昨天无事便去银川新华街逛了一圈,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到这条街上来了,前两年跑出租车的时候时常到这里拉人,我是最怕这条街了,因为人实在多,但跑出租车不就是拉人的嘛,我只好咬牙来这里。现在逛来逛去,发现这条街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毕竟才短短两年时间没有来。不过我还是感到新奇。 我的眼睛不停地四处扫射着,看到一辆辆停下又远去的出租车,想起那时候真的很辛苦,路线不熟,时常找不到地方,有些乘客还客气,知道路的就给我指指,不知道路的也就下车重新打车去了。有些乘客就不好说话了,板着脸,质问我跑出租车不知道地方还跑个锤子。我只好陪笑,让他指道儿,他不指路也不下车,非得让我拉到地方去,没办法我只好问同事,同事知道的我就送过去,同事不知道的我就没办法了,人家骂着,还得继续赔着笑脸,人家骂够了才下车。还记得有个女孩,我拉到地方了,由于占错了车道,实在送不到位,她就发火了,她说大叔你会不会跑出租!然后丢下钱扬长而去,车门都不关,我只好颠颠地下车去关门。还有一次,一个女孩要去南门汽车站,我拉着她转了大半个城市就是没有找到通往汽车站的路,那女孩也不知道,她急着赶车,不敢下车,下车怕打不到车,但我也不知道路,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好下车重新打车。我也没收人家的钱,我哪有脸啊!女孩下车的时候脸都苍白了,估计是气的。反正跑了不到一年出租车,真的是大开眼界,什么人都遇上了。我准备写一篇有关出租车的小说,已经构思很久了,但始终没有写。我相信我会写出来的,毕竟那段时光让我感触颇多。 现在正是冬天,风很冷,我穿过玉皇街径向鼓楼走去,街上有几家店在放音乐,仔细听了听,居然还是欢子的歌。现在谁还听这样老的歌啊!我又走了一段路,忽然看到一个女孩拿着麦克风站在一家店面门口大声讲话,原来是书店在搞促销,销售方式我也是第一次见,居然论斤卖,一斤十一块钱。我感到好奇,就进去看。那女孩一声连着一声喊:“快来看快来买,各种图书全都论斤卖,货真价实,物美价廉,各位朋友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她不说话的间隙,劲爆的舞曲就响起来了。 店里人不多,有几个小学生在旁边挑来挑去,喧阗不止。柜台上摆着一摞一摞的书,装订还是很好看的,各种书都有,文学名着,儿童读物,社会科学类等等。有些很薄,压根就卖不了几毛钱,有些书倒是很厚,那也卖不了多少钱,我想现在的作家实在不吃香了,辛苦写一本书也不容易啊。我认真挑了两本,害怕是盗版的,就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会,大多数书都没有解封,解封的也没有看出明显的问题来,我想应该是盗版的,不然也不会这样便宜,就算不是盗版,估计渠道也不正大光明。我挑了两本厚实的,三十元,我怕老板在秤砣上作祟,拿手里掂了掂,觉得差不了多少,我看了看书的定价,每本都在四十元上下,论斤卖确实便宜不少。 我叹着气从书店出来,站在街上抽了一根烟。我喜欢写作,也曾梦想当个作家,如今看来,即使成了作家也卖不出几本书,现在谁还看书啊,一部手机就能消耗掉一天的美好光阴。时代真的是变了。 实践爱情 每晚下楼去厕所,总会在二楼楼梯拐角遇见一个瘦小的男青年手机贴着耳朵在讲话,语气柔软,用词生动,可知对方是一个妞。 男青年讲话很有耐心,往往在我第二次上厕所时他依然保持那脉脉的温情,继续保持通话。他让我想起了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高光时刻,唉,天下痴情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最近我肠胃不好,食堂的饭又顿顿离不开辣椒调味,我实在坚持不住,每次都想给大厨说说,但想到人家做大锅饭的,众口难调,也就不再为难人家了,只是我这肚子实在不争气。我上完厕所,站在三楼的楼梯口望着夜空,听着楼下偶偶情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年,我一直奋力追逐自己的爱情,但是屡战屡败,如今我真的质疑爱情的真假了。楼下的男青年开心地笑着,——他说你早点睡吧,好好睡觉,但愿在梦里能够梦见我;——我会梦见你的;——嗯嗯,再见。——是的,他是幸福的,他对爱情还抱有纯真的幻想。我实在不敢想像,这个女孩挂了电话以后会不会破口大骂他?说他有多无聊有多色情,然后再接起另一个男人的电话继续卖弄她作为女人的温柔呢?这是无法想象,但是不排除这种假设。因为我之前就遇到了这样的女孩,要不是她的闺蜜看不过眼偷偷给我说了,我是死活也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人!那晚我去找她了,她答应见我,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打着电话,她对我笑了笑,然后埋头打电话。她打了好久,我觉得无聊,当时我并不觉得尴尬,反正她不尴尬,我尴尬什么,看她的样子她对追求者应付自如,左右逢源。我一下子就认为自己当初的决策是正确的,我决定平静地放下她,放下这个喊过我老公的女孩。本来我想等她挂了电话跟她多少说几句话的,虽然分手了,但我不恨她,我尊重她的选择,毕竟我是普通男人,没有地位没有钱,她想找好的男人她没错。但是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我就走出她的宿舍。我来到马路上,长长叹气,然后抽烟解闷,我蹓了一会,又坐到车上,由于没事,就跟她闺蜜聊qq。我说我又见到她了。她笑着说你真痴心,你这样的男人少见。我笑着说总归是爱过一场嘛。她说你还是放不下她。我说你说对了,毕竟我用过心嘛,我又问她这会干嘛呢?她说马上下班了。我说要不见见?她笑着说你这人有意思,那就见见吧。我们约了在街上见面,没一会她就下班了。她们现在不在一起上班了,不过距离不远,她是天水女孩,时常穿着一套淡红色衣服,眼睛大大的,鼻子很挺,嘴唇线条清晰,不用多观察,她就是个漂亮的女孩。 “你真有精神,大晚上满兰州蹓跶。”她笑着说。 “孤独的人都这样。”我说。 “你还会孤独啊,这么能说,身边女孩不少吧。” “你把我想得太优秀了,身边女孩多,我还需要跑这么远来约你?” “哎呦,你可不是约我来的,你是约我们家艳萍来的。” “从现在开始我就专约我们家小红。” “你别逗了,我可受不了,让人家知道了还说我横刀夺爱!”她用手撩了撩额头的头发,望着我笑。 “我们已经结束了,说实话我想追你,但是我配不上你,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吧。” “你可别这样说,是我配不上你。”她呵呵笑了。 “吃饭了吗?请你吃。” “今晚我吃了,改天吧。” “改天就怕你不出来了。” “你请吃饭我肯定出来,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饱饭嘛。” “你比我活得明白。” 她笑着,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然后说:“活不明白也得活不是。” “活得明白不明白这确实是个问题,这问题不容易搞明白,这得慢慢谈啊!” 她笑着望我,我点了一支烟。 “我问你,她是不是又找男朋友了?”我说。 “什么叫又呀!”她抿着嘴笑,欲言又止。我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了,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想。 “我知道,我早就感觉到了。” “还算你聪明,不是我说,你这人就是太老实,要是搁别人,肯定不依不饶。” 我笑笑。 “你还笑,虽然我跟她关系好,但我也看不惯她这样对你,要说你这人坏一点,我也不会抱打不平,关键你这人好啊,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错,每次来都提着一大堆礼物,我还吃了不少呢,她很大方的,把东西桌上一放,然后让大家吃,还说随便吃,她才不吃呢。这也就算了,让我生气的是,她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柔情似水的,挂了电话就骂你,骂完又跟别人通电话去了。刚开始我以为她是在乎你,向我们显摆,后来我觉得不是,她是真在骂你。” “骂我啥?”我笑着说。 “我就不说了,免得你伤心。” “我不会伤心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觉得吧,你做得对,愚而不蠢,说明你不笨。”她笑着说。 “你就说怎么骂我吧,我想听——”电话忽然响了,是她。她说你在哪里,我挂了电话到处没找见你。我说我走了。你怎么走了?怎么不坐一会,对不起,我刚接了个朋友的电话,她说。没事,你早些休息吧,我说。你真走了?没走的话我下来找你,她说。我真走了。那你找我——没啥事,就是看看你,我说。——那好吧,以后再见,她说。 “是她,”我说。 “听出来了,你该去见她的。她估计有话对你说。”她笑着说。 “假仁假义。”我说。 “你听出来了,她就这样,说话永远都是温柔的。” “不啻为最毒的一条蛇,美女蛇。”我笑着说。 “她是啥,对你来说不重要了。” “那你同意我追你嘛!”我点了一支烟,笑着说。 “不行,第一,我爸妈不会让我嫁那么远的;第二,我们彩礼很高啊,就怕你娶不起!”她笑着说。 “只要能得到一份真诚的爱情,哪怕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那更不成了,你都倾家荡产了,我跟你干啥!” 我们都笑了。 那晚我很晚才回到工地,我几乎悲痛万分,但我却不恨她,我也不深究她的人品,我只恨自己太弱小了,弱小的男人是没有资格评价一个女人的,哪怕那个女人道德沦丧。我把车停在工地门口的空地上,思索再三,我决定删除她的手机号码和qq号。我抽了好几根烟,笑了好几次,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估计是笑自己的天真。从此我再也不会相信什么爱情了,我只相信现实,我想。 有时候我很想停下来问问这个男青年,你还相信爱情吗?我多想把我的遭遇跟他分享分享,让他别这样爱得奋不顾身的。转眼细想,假如他遇上这样的事其实并非坏事,人必须有所经历才会成长嘛;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呢!真是真理。再说了,不付出全部的真心去爱,怎么知道这不是爱呢?现在我全明白了,用马克思的理论来解释,那就是实践出真知。爱也是需要实践的,爱并不会凭空出现。 工地对面有片平地,种着一片桃树,桃花正开得浓艳,芬芳的花香四处弥漫,在空气里蔓延。我整天望着,想着,在这美丽的季节,我想我还是需要勇敢地再实践的,直到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人为止。 ?????????????????? 2015年4月16日 在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每走一步都需要思考,由于想得太多,想来想去就陷入了虚无,感觉生命毫无意义,活着完全成了被强迫的事,但是又不可能进行反抗,所以,只能继续胡思乱想。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奈,心里有很多话却无人可倾诉,这种孤独是恐怖的。虽然身边有很多人,总是聚一起说说笑笑,等到结束了聚会,竟然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笑些什么。不去细想也就无所谓,细细想来,也是一件极痛苦的事。 或许之所以感觉生活没希望,是因为努力了,却改变不了什么,因此就有些绝望。 我是想致富的,也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更想证明给别人看,我并不是低能儿,但是这太难了。我明白自己的能力,我不可能有多么光鲜亮丽的未来,只是我无法管控自己的欲望和幻想。我也明白,人的能力跟读书多少有关系,既然我已经选择了放弃读书这条路,那么我就做好了当普通人的准备,那么现在的痛苦就是多余的。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我还是对命运抱着某种神秘的幻想,总觉得有一天万一飞黄腾达了呢?这点从我热心买彩票可以得到证明。 是,我就是个俗人,我有着俗人的一切特征,这就是生命吧,不论生存环境多恶劣,一心向上的意志是不可因为环境而改变的。 梦想是生活的希望,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或许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希望,只是聪明人创造了希望,并且创造了希望的具体形象,因此,普通人才前赴后继,也希望过上希望的那种生活。那么我希望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说实话我确实没有认真考虑过,在我的意识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努力活得像个人。 是的,之所以我有这样的想法,说明我还没有像个人那人活着。怎样才算像个人一样活着呢?至少得有自己的住房,有份固定的工作,然后有个彼此相爱的人。是的,这些我都没有,我的现实是,我一个人寄宿在别人租的房间里干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工作。我能不感到自卑吗?我能不感到痛苦吗?我这点生活的想法不高吧!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实现。 现在除了回忆我一无所有,我会想过去很多有趣的人和事,感觉像梦一样。人为什么要有记忆呢?如果没有记忆,也就没有痛苦了吧。 时光若此,既然活着,无数苍白的日子依然要不断继续、绵延,不论为了什么?这就是人生吧? 我想,是的。 有时,自己是谁 很多很多时候,我都想不明白自己是谁,我是孤独的,我只能在孤独中面对自己。每天出门,我都会精心打扮,像个女孩那样,我明白,不论生活多么艰苦,命运多么残酷,我必须像个人那样活着。 时间不停在消失,冬天又要结束了,我每每站在一个地方,静静地望着太阳落山;在太阳落山的刹那间,我感受到了地球在转动,我感到特别兴奋,紧接着我就悲伤起来,因为黑夜又要来了,我又要一个人面对自己了。这种感受我受够了。 我是复杂的同时又是简单的。复杂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活着,简单的时候只想能有一个相爱的女孩陪在身边就够了。 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自己到底是谁呢?这一切似乎无法解释。维特根斯坦有一句名言:遇到无法解释的事,就该保持沉默。我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一种哲学的状态。别人解释不了我,我也解释不了自己,这样能算活着吗?而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上,我又做好了怎样的准备?也许生活无时无刻不在开始,只是我感受不到这种开始而已。如此说来我已经麻木不仁了吗? 现在是二零一六年一月了,多么陌生的时间,我又大了一岁,也可以说老了一岁,不论怎样,反正我是在变化着。我一直认为我是一年一年变化着的,现在我却觉得自己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 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我说不清,既然说不清,还不如把自己永远交给时间,让时间去解释,我想在不远的将来,混沌的时间会给我最公正的阐释的。 人生里有太多不解,也有太多哀怨叹息,这都是我要面对的。既然人生除了死亡注定不可逃避,那么我也只好在时间里筑造一座坚固的城池,守望过往飘渺的人生。 雨中骑行 天空飘来大片大片的云,黑乎乎地铺展开来,带着雨的腥味儿。云奔跑的姿势太过强势,风伴着云的姿势从褶皱爆发出来,地面上一切可以动的事物全都以各自的形态摇摆,好似狗看到了主人讨好的模样。 快下班了吧,我想,思绪刚刚笃定,电话响起,加班儿,必须,饭有人送。听到这样的话有什么好说的,再次安顿好情绪,将眼睛抛向远方,继续望着云奔跑的姿势,万物都在,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存在。 云是自由的,天空是辽阔的,足够云舒展它骄傲的身躯。整个城市都为之颤栗。不多时,云驾驭着凌厉的风铁马冰河般踏上了这片山河,铺天盖地的雨珠像透明的珍珠飞溅在地上,冲击起一团团水汽。雨像铺开的柔柔的绸缎,很美,随着风波浪似的打着褶皱。雨,妖娆的雨,暴力的雨,淘气的雨,以它的方式展现着美。 雨越来越大,迫使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思考它的存在,雨,无疑是强势的,不讲情面的,不讲道理的。每个人都望着雨,兴奋的,愁眉苦脸的,面无表情的。现在只好下班了,我没有等雨停,我想在雨中骑行。我将手机用塑料袋装好,然后爬下塔吊,骑着自行车沿着柏油马路兴奋地跑。雨劈头盖脸灌下来,浑身已经湿透了,车轮卷起雨水,街上弥漫着水洼,我骑车冲进水洼;半边天空渐渐漏了出来,蓝蓝的,特别艳丽,特别纯净,进而阳光从稀薄的云层洒下来,雨在光线下飞舞;美啊!多美啊!我无法形容,美本来就是无法形容的。 我迎着雨继续骑行,路上来来回回都是汽车,也有跟我一样骑自行车的,骑电动车的,骑三轮车的,但他们都穿着雨衣。我不断抹着脸上眼睛上的雨水,像汽车的雨刮器一样清理着玻璃上雨。周围是一片雨声,轮胎碾着雨的声音,雨拍打树叶的声音,唰唰唰,淅淅淅,沥沥沥——;这是雨的声音,我仔细听着。 十字路口,汇聚着各种车辆,豪华型、平民型、高大的、娇小的,引擎突突突地响着和着雨声叫嚣。雨刮器狠命地刮着,雨花被重新刮起,飞散在相邻的车身上。透过玻璃窗,可见各种版本的面孔,释放着各种版本的情绪,冷漠的、僵硬的、眼睛骨碌碌到处乱转的;欢笑的、浅笑的、瞪着眼睛发呆的;路人扭头看看车辆,想象着车里的人在想什么?是的,这个人当然是我。 我仰头望着行云布雨的天空,等待红绿灯的变换。绿灯闪耀,像个绿色通道打开了闸门,车流人流水流竞相涌动,雨花又溅起来,各种声音交响而来。这一刻我没有自卑,我觉得很享受,我与天地融为一体。 那么我是怎样的呢?我得描述描述,我骑着一辆破旧的折叠自行车,穿着蓝色球鞋,双星牌子黑色的速干短裤,红色的不知道什么牌子还会掉色的长袖卫衣,头戴安全帽。这就是此刻的我。 回宿舍的是半截土路,现在几乎泥泞一片,我骑着自行车左蹬右蹬,蹬来蹬去就倒下了,脚没泥泞。总算是我推着车走进了生活区。我在水龙头旁边冲洗了一下身上的泥水,然后才回到宿舍换衣服。宿舍里同事们都在,他们都笑我跟个落汤鸡一样,跟个下水道溜出来的大老鼠一样,反正他们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我只是擦着身上的雨水笑着。弟弟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他问我怎么才来?我说本来要加班的,结果下雨了。 所谓人性 人性是经典,是人类永恒探索研究的对象,然而人性只能在文学家的笔下闪着所谓的光辉,在我的现实中,我很难感受到这种光辉。 人从不可想象的复杂环境中而来,经过时间地打磨缓慢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就是所谓的文明,实属不易。即使我这样不懂人类历史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人物,偶尔会生出如此感受,说明人类文明的觉醒也有了其自身的历史了。 我从未研究过人性,我自诩具备这良好的人类基因,自诩人性还未脱离我的肉体,它依然左右着我的行为!也可以说,在这样一个伟大的物质时代里,我还算一个保持着可怜理性的青年。或许这点理性还是贫穷造成的。 社会再高度发达,我还是我,一日三餐照食不误,有时候感觉人这样活着,无病无灾,就是幸福的。当然我并非没有病,我的幸福就来自我的病没有发生变化,还能好好活着。 我承认在某些时候会短暂的迷失自己,陷入孤独和无援之中,具体的生活会抹杀我力争上游的激情,使自己黯然失色。我明白,生活有时候会粉碎一个人的理想,但这绝对不会是放弃奋斗希望的理由。是的,生活的浩瀚,人生的复杂,对我来说太抽象了,很多事我都是说不清楚想不明白的。这时候我就感到自己的平凡,也可以说是愚蠢,也就在这时候我恨自己不好好读书,从而也坚定了现在读书的决心。我一定要明明白白的活着,即使穷困,也要明明白白的穷困。 人性本如此,逆流而上,面对困难挫折不消沉不可能,但希望绝不能失去。 目前来说,我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的人性,即使生活艰难曲折也使其向着光明前行。 有人性就有光明和黑暗,并非黑暗的人性就无可取之处,将一个人放逐在生活面前,人性就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我相信,黑暗和恶毒在它自身国度的价值观中亦扮演着善良的角色。因此,我相信人是善的美的。 我爱人,什么样的人都爱,玫瑰一样的,魔鬼一样的,荒草一样的;不同的人让人有不同的思考。我知道我在思考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思考我。这多有趣。 我时常保持着悲伤的状态,甚至我爱上了这种感觉,我觉得只有在这种感觉里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说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我想,这就是我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吧?我想我一定与他人不一样,我愿意保持这种状态,好好研究研究。 我还很年轻,对世界充满好奇,对人也充满好奇,我时刻在思考,我思考自己与世界的关系,与他人的关系,甚至与鬼神的关系。说实话,我多少是有点宿命论的人,我相信世界上冥冥之中有神秘的力量存在。当然,目前我这样想,至于以后会不会改变这种想法,那就另当别论。人总是时刻变化着的,而我认为这种变化是向着陌生而去的。想到以后人连自己都无法认识,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因此,我认为人有所信仰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哪怕这信仰是迷信的,虚无的,不可靠的。 我常常思考时光会将我带向何方?我留恋的世界,注定要再次陷入混沌吗? 是,世界是反复的,人也同样是反复的,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宇宙。在巨大的宇宙面前,我们除了顺从还能有什么呢?或许只剩绝望了吧。如果说绝望也是人性的一种属性,那么绝望带给人的思考又是什么呢?绝望了就不活了吗?我也绝望过,我知道绝望背后并不是没有路,绝望背后就是无所顾忌,而无所顾忌就是一道新的方向,我们只需要披荆斩棘,只需要勇往直前,就能找到突破口。 由人性想到这么多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估计有点离题,但这就是我思维的逻辑图示。 日记一篇:看房记 下班后我跟弟弟开车去贺兰太阳城看房子,最近迷上了看房,想着再添置一套房,边住边算投资,只是这钱实在凑不上,总不能再贷款吧!现在贷款就够多的了,实在没这个胆了。老婆说要不就把定西的卖了,我也这样想过,定西买房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因为工作不好找,这几年一直在外奔波,一家人聚少离多,房子的价值没有体现出来,买房不就是为着晚上有个落脚的地方嘛!只恨当初没有考虑周全些。 现在我想着自己还年轻,买两套房不是不可能,大不了再奋斗十年。我不求好,只求生活的空间大点儿,我的基本构想是两城一家,当然想法是够浪漫的,只是现实不允许。最近买房的政策逐渐吃紧,虽说我不算炒房,但并非没有这种想法,谁不想发展快点儿,我只是成熟的晚了点,早成熟两年,我现在也不是这种境况。唉,天生下苦的命。 银川的马路够宽的,我开得很快,然而暼了眼后视镜,自己居然排在最后,远处红绿灯放行的车辆争先恐后开了来,我立马有种技不如人的感觉。他们怎么开那么快?不怕出事故?不怕超速违章?唉,说来说去,人家都有钱,三个字“不怕事”,而我没钱,只好规规矩矩做人做事。我笑着说:穷人开车都要低调。弟弟说:是你技术不行。我说怎么不行,起码我也是跑过出租车的。 我在网上提前联系好了中介,是个女孩,就且算作女孩吧,从照片看,个头娇小,说话时言语温柔,微信昵称叫烟花雨,听口音是南方的。她不断打电话问我到哪里了。我们到的时候她跟一个小伙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了半天了,小伙西装革履,看起来很绅士,人也客气。 太阳城这块我很熟,前几年跟弟弟租过a区的房子,住了大半年,这里相对比较偏,住的都是外地人。这块的房价暂时不贵。 天已经黑了,灯光都亮了起来,人都出来在街上广场上消暑,商场,商铺,饭店,酒店,应有尽有,一片欣欣向荣;街道两旁停放着各色车辆,人行道边全是烧烤摊,围着男男女女,一路烟熏火燎的,生活味十足。我呆惯了工地,这里的热闹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他们带我们穿过热闹的街道,进入一片绿化很好的小区,桃红柳绿,暗香疏影。我们来到一栋楼上,一对六十岁左右的老年夫妇接待了我们,两位老人很慈祥,他们说是河南的,当年老爷子这边支援西部建设,单位分的房,现在退休了,儿女们都在河南,他们就想着落叶归根,因此才有了我们这次见面的缘分。他们详细周到地介绍了房子,说这套房很适合我,他们说走的时候啥也不带,让我直接拎包入住。最近很流行拎包入住的卖房模式,我看了看,确实不是虚的。客厅落地窗前摆着一台老式写字台,油漆还很亮,老爷子说是他自己漆的,跟了好多年了,有了感情,说着用手抚摸着。他补充说:当然你们年轻人肯定看不上,都是老八古,你们不要就丢了算了,反正我也带不走,路太远了,没办法。他又从角落里拿出两把方形的木凳子,同样漆得很亮,他缓缓地说:跟了我多年,木料很好,现在有钱也买不到这样的东西了。 我理解他的话,也为此感动,我笑着说:我很喜欢您们老一辈的生活观念,没有您们前辈的艰苦奋斗就没有如今这样好的生活。老奶奶笑着说:这娃娃会说话,一听就是读过书的。 老爷子又蹒跚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工具箱,打开一看,整套儿的工具,他笑呵呵地说:你看怎样,你来只是住就行了,我都给你准备齐全了。 我被老人有条不紊的生活方式所感动,现在的年轻人哪有这样的生活意识,大都是哪里出问题了拿起电话,这儿找人,那儿找人,就算会动手也懒的动,更别说大多数人都没有动手的能力了。如今各行各业都不断细分,人的生活能力都是单一的。 中介让我考虑,我做考虑状,弟弟四处观看,手指敲来敲去,检查房屋的质量。我其实没有看上这套房,一来靠近高速公路,二来户型不好,客厅朝北,不采光。老爷子问我看上看不上?我说看上呢,很好,只是我还得征求家里人的意见。我拍了几张照片,我说等家里人都意见统一了再谈。老奶奶说:对对个,买房是大事,家里人的看法要考虑。因此我们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老爷子还说:只要你看上就好,我就想把房子卖给你,卖给你我踏实,只要你看上,我再便宜你五千块。老奶奶说她也是这样想的。看来他们是实心实意要卖的,只是我并不是一个实心实意的买者。 我握住老爷子的手说:我跟家里人商量好了联系您。两个老人步履蹒跚,居然送我们到楼下。暮色渐浓,我们相互挥手,每人一句“回去吧”,我觉得我不是来买房的,而是来走亲戚的。 中介小妹小哥问我们真实的想法,我说了实话,他们说还有一套房,要不要去看看?我说今天已经晚了,改天再看。他们说钥匙他们拿着呢,不远,很快就到了。弟弟说:我们工地还有点事,改天再看。我们就离开了。 老婆的想法是大城市条件好点儿,机会多点儿,教育资源也相对优越点儿——总之我们都想生活得更好点儿。然而这一切需要我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啊!人生一世,真需要这么做吗?值么?这美好的世界需要我去做的事太多了,总不能当一辈子房奴吧!可很多人不会这样想,为了房子,一切都可以牺牲。要知道为了房贷,起早贪黑,焚膏继晷,内心承受多少煎熬,难道这就是幸福吗? 我想说有房并不一定会幸福,或许有人要说了,没房一定不会幸福。当然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现代社会,不论怎样,人的生活方式总归要与时俱进,这点没有错。当然,这一切都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实现。我认为幸福从来都不会随着一个人拥有了多少东西来计算的,而是来自洁净的心灵。现在的人,把幸福凌驾在物质之上,如此,我们的心灵完全被物化。有句话说得好:走得太远,我们会不会忘了最初的目的? 然而,路不走,就会荒芜,我们肩负着历史赋予的时代责任,势必要不断摸索前行。所以说,不伦我们做什么?怎样做?只要坚持自己的初心就好。 节日的思考 看日历今天该是一个多么浪漫的日子啊。这样想着,心头泛起酸酸涩涩的感觉来,是的,今天是情人节,没有情人的情人节,能不让人痛苦吗?我轻轻哼着孟庭苇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面对这种日子,既然没有情人相伴,只好在回忆里追寻那些温暖了吧。然而回忆,现在却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只等意念闪动,便再次遍体鳞伤。 我在宿舍待的无聊,就到街上走走,其实这时候出来走走实在愚蠢,满大街都是成双成对的恋人,偶尔遇到一个跟我一样的,人家却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更加衬托得我多了几分落魄。霓虹璀璨,迷离的光影下,总有我不敢直视的画面;我极力想象拥抱的温暖,拥抱的感觉,可是一切都消失了。那些飘散在旧时光中温暖的笑容,如今都融进在这夜色中去了,是啊,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感觉,如今全被时间化为齑粉。在我意识到她有一天会离去的时候,我用全部身心去保存过她的味道,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会有了。是的,佛家有句谶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现在总算明白了其中之意。万事万物都是空的,一切都是表象。 以前,我以为这个世界永远属于有想法的那些人,如今看来,世界从不属于谁,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世界是一个人类无法想象和阐释的自在之物,正如康德说的。 在这甜蜜的日子,随处可见花容月貌,油头粉面,人们都在自己认为的世界里生活,向着想象中的幸福前行。我想人类知道这世界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然而人类不会去顾忌的,人类之所以有文明,就是出于义无反顾的精神。如此想来,人该多么伟大呢? 在这个世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她的光彩胜过太阳,让我沉醉,让我着迷,让我坚信这世界是有意义的。这是我所认知的爱情,也在我的想象中圣洁而伟大,现如今还不是成了一个无法化解的谜?是啊,我该重新认识这眼前的世界,重新认识一切的人。 乌海之行 前两天我去wh市办理审车的手续,我坐在大巴车上,望着宽阔的高速公路伸向广漠的天际,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辽阔,同时感到人的渺小。 我喜欢坐车去陌生的地方。我喜欢旅行,只是经济能力有限,一直实现不了。有时候我想,如果我身体好我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自由自在去全国各地看看,没钱了就地打工,挣了钱再旅游。唉,理想永远是丰满的。 我很想走进这座陌生的城市,看看这里的人和建筑。车在高速行驶。我有些困了,就打了几个盹,忽然看到一些高楼透过云雾出现在眼前,山也出现了,一座连绵的山,靠近城市的山头有一尊塑像,看起来很高,看轮廓像观世音菩萨的塑像;不远处立着一台塔吊,一栋圆形建筑,估计是在建一座塔吧,从塔吊附着可以预测大约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了。 车到站了。这座城市很大,至少我的眼睛看不到城市的边缘。我缓缓走着,这里的建筑民族特征很浓,我仔细听了他们说话,没有听懂,他们说的要不是方言要不就是蒙古语。或许因为天冷,出行的人不多。汽车站跟火车站相邻,中央广场不大,中间矗立着这座城市的图腾,我想是吧,一座长方体的基座上,塑着一个长着翅膀的神女,神女双手托着一个巨大的球体,不知意欲何为?我望了一会,没有理解,反正给人的视觉感受很深刻。广场上丢满了垃圾,几个清洁工懒懒散散地在工作。 阳光白白的,风很冷,也很尖锐。我看看时间,一点多钟,车管所应该还没有上班。我打开了手机导航,顺着导航我走在一条比较繁华的街上。我想找个地方先吃饭,吃了饭就打着导航边走边欣赏这座城市。 街两旁都是商店和饭馆,听说内蒙的烩菜很好吃的,但考虑到今天时间紧张,我就走进了一家兰州拉面馆。我想这里也遇不到多么正宗的兰州拉面,看墙上的菜单,有水饺,有刀削面,我就要了一碗烩刀削。老板是本地人,因为他说汉语有点拗口,他跟旁边的人说话我就听不懂了,由此可推知他是本地人。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店面很大,吃饭的人只有两个人,我害怕饭不行,又安慰自己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 我边望着外面边研究导航,查看车管所在哪条街上,步行需要多长时间。老板亲自端饭,他很客气,我们笑着说了几句话。刀削面做得很有味道,或许是饿了,反正特别可口,我心里笑着说: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在饿的时候能够有一碗面吃。我想象没有食物吃的场景,让人对食物由衷地生出了敬畏之心。天大地大,没有食物大! 我走出饭店,我的计划是先步行,时间紧了就打车。我沿着平坦的街道穿行。我一个高中同学付海伦在这座城市,本来想顺路看看他的,一来时间紧张,二来人家拖家带口的,也不怎么方便,因此我就没有联系他。 其实我是害怕见到熟人,特别人家结婚了,咱们单身一个,多少心里就不好意思。是不是人结婚了就会改变?不知道结婚的人什么感受,反正我觉得会变吧。我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抽完了,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白白的日头。 我走来走去就迷路了,导航还在提醒我怎么走,我气呼呼地关了导航,骂了句:“不知道就别胡说八道!”骂完后我就笑了,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质。我只好打车,出租车跑了很长时间,我才见识到这座城市的大。到了地方才知道人家三点上班,这时候才两点整,还得一小时。车管所比较偏僻,周围街市凋零,转也没处转,我感到无聊。我走进车管所找厕所,反正尽可能地消磨时间。车管所很大,车很少,几乎看不到几个人,估计是午休,人都还没来。靠近厕所不远,停着一辆现代伊兰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细长的女人,原地踏步,扭动着腰肢。我走进厕所,隔壁有人放了个响屁,震天动地。我笑着走出来后就站在楼前面的平台上等着看厕所里会出来一个什么样的人,没一会儿,一个身材胖大、秃顶的男人神态轻松地走了出来,他向那个细长女人走了过去。我心想这女人挺好看的,她到底看中这男人什么?唉,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孤独,我连个嘘寒问暖的女朋友都没有,真的是白活了。 两点半左右,不断有车来了,不一会儿已聚了好大一堆人,都骂骂咧咧的,质疑车管所上班的时间。现在都快冬天了,还执行夏季的作息时间,是有点不靠谱。 三点钟,才见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来了,人群涌了进去。我到柜台询问手续流程,才知道自己准备不足,我跑到外面复印行驶证,跑了整整一条街才复印好,我也骂骂咧咧的,服务严重有问题,我就不信车管所不能给车主复印?收那么多钱,复印一下能花几个钱? 我以为就此可以安妥,没想到车辆有违章,都是弟弟搞的,我没拿那么多钱,我就给弟弟打电话,让打点钱过来。我又匆匆忙忙地跑外面去找银行。我害怕这附近没有银行,实在不行就打车去找,幸亏街道不远处有家银行。这时候我发现时间过得可是真快啊!眼看就四点多了,不知道返回银川的车什么时候启程,我快急疯了。我深怕手续哪里又不合适,还好再没有出现变故。办完手续,我边走边打车,好不容易打了车,直奔向车站。还好,最后一趟车五十分钟后开。我长出了一口气,买好了票,走出候车室来到广场抽烟。我再次望着女神像,想象她的历史意义。唉,本来还想到处走走的,看来这次没机会了,人也乏了,也失去了兴趣。 我到超市又买了一盒烟,一瓶营养快线。太阳快要下山了,风更冷了,到处雾蒙蒙的。我来到一家书摊前,看到了孙睿写的一本小说《活不明白》,我很想买,但又忍住了。时间到了,我坐上了车。估计这辈子这座城市就来这么一次,想到这儿,我后悔没有买那本书,真该买的,然后在首页写上:“2014年10月11日购于wh市汽车站。”多少算是一次旅行吧。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车已经开出城市好远了。 看来我也是活不明白。 现在我真的不知该相信什么?这世界对我来说还充满着无数的未知,而我早已经不思进取,也不想去明白了。浑浑噩噩不也是一种人生吗?是的,怎样活着都是活着,只是这样活着辜负了这美妙的生命。 天已经黑了,车窗外一片漆黑,我在思想着,幻想着,却什么也想不出来。我终究是一个弱小的平凡的人。 爱 生命,对众生来说,是个抽象的问题。 时间,也很抽象,但是人类总是划分得很具体。 面对生命,似乎想说的太多,可终究无言以对,因为不懂。即使如此,生命中总有一些可圈可点的痕迹,比如情感,还是值得人留下苍白无力的文字,抒一番自我感言。我很想说,时间是情感的载体,情感又表现着生命。 我很想告诉全世界,我拥有了你,又觉得藏在心里才是最美的,即使全世界的人知道你存在,也比不上我知道你存在。有些爱,在沉默中进行,似乎更适合它美的表现。无法比拟你在我内心深处占据怎样的位置,可我相信,如果要你离开,我会很痛苦。 你一直想知道我有多爱你?这是个很傻的问题,傻就傻在爱本身,爱是什么?是天上的浮云?还是南来北往的风?是我对你说的誓言?还是我的心跳? 我无法解释。 由此我只想紧紧地把你拥在怀里,一句话都不说,那样我会觉得在任何恶劣或美好的天空下,都是幸福而真实的。 我们活在这个光鲜靓丽的世界里,纸醉金迷着,醉生梦死着,到头来,还总是迷惘。 是的,我们都不懂这个世界,但我们活着。我们努力活着,延续着人类的基因。我们都不知道宇宙的命运。万万年之后——如果还有人类,那时候,人又是怎样的?我时常思考这样的问题。 然而,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忘了人类命运,忘了宇宙。我觉得爱是比宇宙还要神奇的东西,也要比宇宙还要永恒。 我说了这么多,并非为了证明爱是什么?我只是想说,人类发展了几千年几万年,是靠爱的力量吗?如果不是,那么人类命运更就无法预测了。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怎样表达爱?当我们在寻找爱时,这段旅程本身就是爱,不用表达,自身便可显现。 是的,现在我二十八岁了,我终于遇到了一个甘愿跟我共度余生的女孩了。至于爱是什么,我想我会从她的身上得到阐释,假如她都无法让我得到答案,那么,这一生我将无法解释自己的存在。 幻想中的你 无法告诉自己这一切的开始,可当你站在天桥,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我的心还是那么坚持,坚持看到你明媚的微笑。我告诉自己,我终于遇见心动,我被深刻的感受劫持着,向着有你的温暖开始艰难靠近。 我明白这样的遇见在生命中有很多次,但这次我很想停留。虽说你的世界对我来说还很朦胧,你的内心我还不能说了解,可我已没有力量再去跟自己商榷,只想快点靠近你,企图看到你温暖的心灵。 我们说了很简短的话,听到了你暖耳的声音,犹如听到了安宁的召唤。我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直想鼓起勇气,对着局促不安的你,说出那最代表我内心渴望的话。 然而我不敢。 我怕我苍白的人生,毫无准备的去向,破坏了这种图画般的景色。深怕我的冒昧会让你更快的逃离,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我知道永远找不到一个刻意躲避你的人,因此我愿意这样保持一种痛苦的平衡,我多希望冥冥之中的天意会把我们无形中拉近,给彼此一个了解的通道,哪怕这条通道有无数荆棘,只要它存在,任遍体鳞伤,我都愿意去穿越。 然而,汪洋人海中,你依旧没有出现,站在天桥上的身影,也是我的幻觉。我在人群里孤独着,专注地等待着那个属于我的女孩。眼前人潮汹涌,他们将去往哪里?我又将去向哪里?此刻我不再顾忌,我最想的还是怎么能够遇见你?怎样走进你温暖的世界? 我不知道遇见你需要多少天意?如今在这温暖的春天,我多希望梦想会发芽,从而慢慢成长。 我心中的文学 在我看来文学不是文字游戏,文学有她的魂灵,有她独到的气质,更有她的王国。 虽然我谈文学,可文学对我来讲还很陌生,不知道单纯地喜欢读一本书算不算是对文学一种浅薄地了解,而我却深深迷恋其中。面对文学就像面对我心动的姑娘,充满了激动的探究欲。 我一直在浩瀚的文字中寻求令我为之柔软和愉悦的故事,在这短短几年中那些平白无故生出的迷茫、挣扎,加上嘈嘈切切的混乱生活,我终究找到了这样一处安静之隅,我将全部的心都交给了她。当然,我含情脉脉的真情换回的只是若即若离的含糊意境,正儿八经地想真正懂得文学,似乎还力不能及。 心灵极度的彷徨让我明白这段追求之路有多长多艰难;并非一时激情澎湃挥毫留下寥寥数言就是文学。 我理解的文学属于生活,属于社会,属于自然,这几年我读过的书,渐渐明白,文学其实只属于自己。当然这是我的理解。 一个人就是文学,一个人的生活用文字表述出来即是文学,或许我过于武断,过于浅薄,将文学看得太过简单。不过,我能这样理解,也算是对文学的一点解读吧。 不去说这些大道理,其实每个人都懂,我这样叽叽喳喳地说,只因拗不过内心那毛毛躁躁的思想涌动,只是借着题目抒己所见,但抒得不透彻,杂乱无章,没说到文眼主题。 我一直坚持阅读,不论什么样的书抓住就读,读不懂也读,读懂了就多看两遍。我闲下来的时间都交给了书本,上网都提不起我的兴趣,每天不读几页书就觉得什么也没干似的。当然,书本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观,最起码,我会认真面对生活,面对自己微小的人生,而不至恍惚不可终日。 读别人的故事,对照自己的生活,然后从中得到启示,不会再去重复前人的迷惘,让自己更多更好地认识世界,认识自己。 闲言碎语,唠唠而已,不足为人标榜;生活无聊沉闷,岁月不居,风轻云淡中时移世易。有时站在城市中央,天蓝而深邃,楼高而寂静,人忙乱而多思,芸芸颜容?一个也不曾相识,好似已换了一城人,而我却未能知,实在令人伤痛绝望。 所有近乎浪漫的遐想,都拜文学所赐,否则,我在生活的某个荒废的角落,像个迷失的野兽,在焦躁不安地狂怒中审视着这个世界。 写到这里,我想起在高二那年冬季的某个晚自习,同学们都在认真学习,而我的课桌上摆着一沓厚厚的草纸,我捉着笔,面对窗外昏昏暗暗的路灯,望着洁白如玉的雪在幽暗的光线下缠缠绵绵,飘悠悠地落,犹如从我身上剥落的青春年华,有那么一刹那,我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疼得像被活生生剜出胸膛一样,满心被绝望和厚重的压抑填满。那一刻我很想砸破玻璃,像雪一样飘出窗外。 我拿笔在草纸上悲伤地?下:我的年华!我的轻狂!如雪般华丽落幕。 那时我感受到了时光惊人的存在,并且不可复返,那一刻,我试图用笔留住身边一切美好的丑恶的不可名状的事物。也许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文学,从而开始对自己的探究。而可悲的是,我并未时时刻刻思考她的模样,只是凭着一股无知的热血内心波翻浪卷着,却始终不知如何将不停闪现着的莫名其妙的动人心弦的想法变成可靠准确和感人的具体文字。 那时的狂热是属于自己的,也是属于理想的。只在内心默默地去消化那些轻狂,哪敢张扬?我是那样含蓄乖巧,像个姑娘。 我的一生注定默默无闻,这是我的命。说实在,我不大喜欢冒险,不过我真喜欢旅行。我想看尽天下美景,但凡世上有的我都想看看,只是我太弱小了,为生活所挟,是不可能实现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更加珍惜在书本里自由翱翔。 唉,年轻我暂有,然而真正的无忧无虑太奢侈,人生背负太多也是无奈;如今,也只能让心远游,肉身在现实生活的烈火中翻来覆去地焦烤! 还说什么呢?再说也飞不出这天地。 最想说 此刻我最想说,日子过得貌似从容,这种感觉,行尸走肉般的,无色无味,又不得不面对。所谓从容,更似麻木。日子不咸不淡,好比人生来就是无意义的。 可很多人,妄自菲薄,想要过得有意义。 细数一年来我的人生意义,最大的要说宝贝女儿的出生,不得不承认,女儿的出生改变了我的生活观,就连自己最为美好的所谓梦想都因此变得模糊起来,觉得每天醒来能看到女儿可爱的小脸,就无比欣慰。那些不成熟的梦想,只有在无聊时告慰一下自己,偶尔使人热血沸腾,感觉自己还不算太老,血管还会突起,暴露出我依旧稚嫩的人生理想。 当回到工作岗位,一切都变得孤独起来,那种居高望远的生活让我成了一个站在层云间,却看不清人间烟火的傻子,整日陪伴着机械,日出日落,岁月在胡乱重叠的线条里重复运动,看不透也理不清。 闲来无事,我喜欢开车奔上宽阔的公路开开快车,在速度逐渐拉高的状态下感受心脏极速跳动的怦怦声,以此来感受生命的存在,当意识到速度是掌控在自己脚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还能决定些什么,这时候有种我的生命我做主的快感。汽车引擎的呼啸声在空气中撕开一道炫丽的甬道——然而每次都在后视镜中发现自己是车流中最后一个。我摇头傻笑,原来并非想象中的样子。或许,我一直自以为是,感觉永远比别人强大,而真实的自己被幻想所装饰。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梦想着将来能够拥有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赛车,实现一把速度与激情的高光时刻。 一年来,第二件有意义的事,我又拥有了一辆二手小轿车,在我人生的轨迹里,这算是我人生的第三辆车吧!虽说各方面的性能都适合开上买朵菜的,没有让人热血沸腾的驾驶欲望,但每天朝九晚五地将我载来载去,没功劳苦劳是大大的有。因此,偶尔心疼一下钱,狠狠地踩油门,也能让人获得短暂的驾驶激情,还是很能满足一下我小小的虚荣心的。或许有一天,我将开着梦寐以求的赛车去穿越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把自己仅余的一点豪情抛洒;想到往后余生不再年轻,这种渴望就愈加急切。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古人尚且如此潇洒。有时候我很想知道,我到底要怎样走这剩下来的人生,我不能就这样苍白甚至绝望地面对自己吧? 而答案每次都是粉刺的,我不得不面对。我的身后还有一大堆更迫切的事等着我躬身力行。我将伸出去的双手紧紧地握回来,我明明知道自己抓不住什么,但依然期待。或许,只有打破全部幻想,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我期待将来,我会有所不同,至少比现在活得真实一些。 一年以来,时间过得好快,一切无从解释,一切也无需解释;世界永远都是本来的面目,只是人想多了而已。 我最想说的,似乎永远都难以启齿,即使说了,也跟没说一样。既然如此,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 追寻 要走多少路才会明白,生命中那不可轻视之情——爱情,才会在心底素净容颜?我们一直在寻找在期待,积极过滤生活的繁杂,我们也许会看到一张梦中的脸,那么美好。 值得去付出一生的感情,有时真的如烟云不可触摸,缭绕的只不过是幻境;我们也许会怪罪人为何都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其实在心里,我们自认为的自我是否也太过复杂? 或许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最好的人,然而社会之中,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不断背弃自己,受着色彩的诱惑,因此看到你的时候你并不显得那么干净明亮。 我们被现实束缚,我们不断变换着自我以适应当前的生活,那个纯洁的自我早已面目全非。有时候想想,世界从来没有改变什么,只是我们太焦躁,缺少忏悔和祈祷。当一个人的时候,应该去追问自我,在时光的流离中还残留多少真实? 那个最美的自己在哪里? 我们还能找到自己吗? 或许能,或许不能;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颗平静如水的心。 梦 这么久了,居然梦见了她,我的前女友。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梦中还有现任丈母娘!关系有点复杂,真是不可思议。如前所述,梦中的逻辑关系应该是这样的: 丈母娘和老婆的房子不想租了,恰巧在准备搬离那天房东又带来了一个租客,是个姑娘,也就是我的前女友,而那天我正好去帮忙。当时房中无人,我无所事事,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那是个冷冷的冬天,前女友穿得很时髦,也很性感,她出现时,我无比紧张,想假装不认识她,但她看见了我,叫我的名字,并且问我在这里干嘛?我只好傻傻地笑笑,说:“等我老婆。” 她近乎有点失望地说:“你……结婚了?” “马上办婚宴。” 她眼神瞬间一亮,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无法解释她这种忽然的亲昵,感到很吃惊。我们早已分了手,不应该再这样拉拉扯扯的。我有些别扭,支支吾吾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租房啊!就在这里。” 我指着眼前的房子还没问,她就肯定地点点头,说就这间。 我有点晕,我敢肯定这是我老婆租的房子啊!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嘴角扯出一丝笑来,说:“我昨晚刚来的,准备今天搬进来,里面的人说今天就搬走,我在等对方的钥匙,我的行李已搬进去了,我今天来就是看着收拾一下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丈母娘从楼梯上走来,烫的蓬松的大卷发像狮子的鬃毛,威武霸气,我赶紧走上前问候,让我窘态毕现的是,我的前女友居然拉着我的手同样跑上前。 我说姨娘你来了。 她也说姨姨你来啦! 顿时关系瞬间变得尴尬,我赶紧解释:“她是我表妹。” 她睁大眼睛,嘴巴张成o字型,瞪了我半天,好像突然发觉怎么回事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一字一顿地开始纠正我的错误,她说:“我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这回轮到我嘴巴张成o字型儿了,我立马黑着脸甩开她的手说:“请你别胡说,她是我老婆的妈。” 她仿佛一点儿也不在乎,重新拉起我的手,毛茸茸蓬松松的脑袋居然靠在我的肩膀上,大有撒娇的样子。丈母娘面无表情,侧身过去开门。我无法摆脱前女友,只好跟着丈母娘,我说:“我媳妇哪去了?” 丈母娘说:“她在外面,去见一个朋友去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此时前女友放开我的手开始收拾东西,神态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丈母娘也在收拾东西,神态也自然温顺。我凑上去问前女友:“你那个头发染得黄滋滋的男朋友呢!你们还不结婚吗?” 前女友停下手中的活,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她无神地望着我,说:“那男人怎么靠得住——”她叹口气,继续收拾东西;我明显看到一滴泪珠儿从她明亮的眸子中悠悠地落了下来,仿佛漂浮在脱离吸引力的真空中,满满的寂寞,忧伤。 我不禁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触动,同时也有一种很可耻的报复的快感。我狠狠地自言自语:“谁让你离开我的!谁让你离开我的!看吧,受伤了吧?痛苦了吧……后悔了吧?” 这时丈母娘给我老婆打电话,电话中娘俩不知在争论什么,言辞凿凿而激烈。我问怎么回事儿?丈母娘说好像那谁也在。我听出了她的意思,应该是老婆的前男友在纠缠她。我说怎么回事啊?不是去见朋友了吗?怎么去见他了?我的心上腾一下就燃起一团烈火,我抢过丈母娘的电话,声嘶力竭地吼:“你他妈的立马给我滚回来!” 然后我心碎欲裂地回头看着我的前女友,瞬间我觉得,我跟她同样可怜。这都叫什么事儿?方才我还为报复前女友的事感到幸灾乐祸,没承想自己也卷入他人的情感漩涡。 一首沙哑的歌断断续续地飘进了我的耳膜,带着声声撕裂的悲伤,一股股秋天的萧条灰色的画面铺展在我的眼前。原来是闹钟,是刀郎的那首《雁南飞》。 回到了现实,窗外还一片黑暗。时间已是早上六点二十分。 我迷迷糊糊地关了闹钟,眼睛闭上再次进入了梦境。此时,梦依然继续。 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等待着老婆给我回电话,我等着她的解释,这是为什么?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前女友温柔的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她的下巴顶着我的肩头,长长的头发散发着洗发露清新的味道,我感觉那么温暖,我很想转过身来抱住这个情感迷失的女人,但想到她曾对我的伤害,我又一次冷静下来,我想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活该这样。 我又变得冷酷无情。 我在等待,期盼老婆的电话。可电话迟迟不来。我很狂躁,我想我该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老婆,我刚要接——我再一次被闹钟抓回了现实。 刀郎的歌依旧沧桑,恍如隔世。窗外夜色还很浓,楼道内脚步声已杂沓一片,并伴有上厕所时清嗓子的声音。我想该醒了,我想世间事并没有那么多的答案。我怕再一次被梦境侵袭,就摁亮了台灯,灯光将屋中的黑暗逼迫至窗外。 其实我多想梦不要醒来,我想知道电话通后老婆会怎样答复我?然而,我永远都得不到答案,我不可能重复做同样的梦。 我翻身起床,口干舌燥,抓起桌上一大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喉咙到肚子这一条线,感觉一条极寒的小虫子在缓缓地向下爬去。我坐在床上眺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黑暗,白色的雾气包裹着这座古老的城市。我暗笑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简直无聊透顶。 质问生命 物是人非。 或许一承不变的也仅这四个字,血淋淋的,结结实实的,丢在哪激起千层万层荡悠悠的忧伤的浪花。 人生就是不断停下来怀念过往种种的傻逼行径。 怎么会这么痛?眼眸中流淌的腐烂的时光,让人无法呼吸,感受不到那种蠢蠢欲动活着的快感。 太阳总是悬挂在天花板上,时间不停在旋转,转来转去,转去转来,一天就悄然度过。镜中的容颜,只是记忆里淘洗了一遍又一遍发黄了的照片,那一抹无辜的微笑,是天真留给我不死的迷惘。 梦总是会醒的,人总是会死的。好多时候,都会从梦中惊醒,梦里死了,醒来时才会珍惜眼前的时光,以及时光里那些一起走过岁月的同伴们。有时很害怕,害怕哪天醒来,身边会少了熟悉的人,再也看不见。 冷漠的时间总是让人学会多情,舍不得的不仅仅是那朵还未盛开的鲜花,还有黄昏时,那只无家可归的小狗,我会在意它将怎样躲过这个即将侵袭的寒冬。 总想找个理由,把自己的仁慈放下,学得冷血、残忍,只有这样才能狠心抛下一切,在死亡面前赤条条地离开,不带走一丝想念。活着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不想活的,那也是自己的命……命该如此,此乃无常。 时常喜欢一句话:你不是我的是谁的。 霸气侧漏!哈哈,曾经用这句话追过喜欢的姑娘。此刻,这句话,我只能对命来说,你不是我的是谁的? 你不是我的是谁的! 高节奏的生活状态已经让我感受不到那种活在大自然里亲切的感觉了。最近时常想念小时候那些放羊放驴的美好日子了,多自在,多快乐,整天脏兮兮的,不知天高地厚,对一切都带着好奇和探究。可真正懂得了天高和地厚,人生却因此而失色。 有时空白到一无所有,才觉得自己是自己,何必要拥有这么多?心再大也装不下一栋房子,可再小,也能使天地玄黄改色。 你不是我的,是谁的? 我无数次地拷问自己。 城市的喧嚣落尽,一大片一大片安静的角落里,总有一些身影,在寻找自己。兴奋的,悲伤的,怀疑的,难过的,绝望的——原来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个自己的组合。 深夜,没有蓦然也没有回首,却徒有灯火阑珊。 领证那天 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除了出生就算结婚了吧。婚姻曾对我来说无比遥远,像那闪烁不定的星光,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真正地触摸到它的光辉。 秋天,一个冰凉安静地落着小雨的日子,我与一个只了解了三个月的女孩领了证。当看到那鲜红的本本上贴着我俩微微含笑的照片时,我不得不感叹:婚姻的围城,我们算是走进去了。 当准未婚妻双手捧着我的脸,满脸惊异又无辜的表情严肃认真地说:“我怎么就跟你在一起了?我身边的男人怎么会是你?” 我也同样语气同样表情同样语言地反问:“我怎么就跟你在一起了?我身边的女人怎么会是你?” 一切犹如一场意外。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场意外的组合。 也许那个应该来到我们身边的人是谁我们曾无数次幻想过,然而最终站在身边的那个人似乎是最想不到的那个人。 我和她相识相知相爱到领证仅仅三个月,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我无知的人生唯能将这一切归于宿命。 秋天的小雨那么清新那么凉,落在皮肤上湿津津、柔乎乎,感觉那么暖,那么惬意。我喜欢走在落着小雨的街道,灰蒙蒙的色彩有时给人梦的幻觉,犹如走在梦中,感受那份属于自己独特的安宁,面对这样的环境,连思考都觉得那样富有诗意。如今,两个人携手并肩雨中,那份感觉又岂止幸福二字可描可绘! 原来人是多么需要爱。 而婚姻,是爱最纯粹的集合。 当然领本本并非容易,大大咧咧的性格,害得我们在城市和乡镇之间来回跑了八十公里。由于我那户口本关于婚姻那一栏是空白的,本来该添未婚的,结果一直空着,民政局的大姐说不行,必须让我去本乡镇填写,然后盖章才符合规定。没办法,不得不快马加鞭开着老别克车跑了一趟我们的小镇。为了能赶在早晨美好的时光里拿到代表幸福的本本,我载着她不惜冒着违章超速飞驰,她则大呼小叫直喊饿,我说等到了巉口镇再吃行不行?结果到了地方,一看表感觉时间飞也似的。我说吃吧?她说要不算了,赶路要紧,等到了你们镇再说。然后又是一脚重油门,引擎呼啸着,响应着我的激动。有些路段几乎失控,惊出一脊背凉汗,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再次走进民政局大楼,羞羞答答的在工作人员的祝福下拿到了两本红艳艳、亮闪闪的本本。结婚证件照拍得很好,看着特顺眼,一副情投意合的样子,我偷着乐了,说句实话,这个女人我是满意的。我们矜持地站在婚姻登记大厅的门口望着浅灰色天空细细飘落的小雨,相视着傻笑。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我有点过意不去,折腾了一早上还没吃呢。从开始到现在,我亏欠她太多,而我能给她的,只是这样一本薄薄的纸,我太微小,仅此而已。而她就是我以后将朝夕相处的女人,是我无数次幻想过、寻觅过、等待过的那个人。在她浅浅地笑容里,我看到她对我坚定的信任。 想起在兰州那段日子,由于相距比较远,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会隔几天去看看她。我上班早,记得最早一次是四点半,当闹铃响起,她比我还机灵,我还窸窸窣窣穿衣服时,她已爬下床给我收拾东西。 她穿着长长的睡裙揉着眼睛看着我走下楼梯,嘱咐我上班注意安全,吃好穿好。 那时我就想,身边有个女孩真好。这种爱是任何事物都不可替代的,我也起誓这个女孩我要守着一辈子,我爱她。 有人说,男人的心最柔软,经不住温暖的诱惑,而我似乎真的依恋上了她给我的暖,我想,爱并不一定要多轰轰烈烈,或者一见钟情,当你远行或者离开时,有个人远远站在那里给你挥手给你嘱咐,望着你背影慢慢消失在街口,脸上粘着几颗想念的泪水,想着你何时归来,这样的爱才有灵魂。 我很幸运,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她并不是有多么漂亮,多么迷人,可她是那样美,像一盏朦胧夜色里明亮的灯火,让我找得到回家的路。 习惯活着 你站在人群,长发飘飘。 我站在人群,思绪翩翩。 他站在高桥,冷眼旁观。 我们从各自的星球,来人世间探索,用独特的双眼,指点江山。 万物潜移默化。 万物悄然远逝。 今天的你,昨天的我,都将是未来漂浮的尘埃,等待天外星客指指点点,评评论论。 世间最令人伤怀的事就是看着身边的人不断老去,想着自己也将老去,那份忧默的悲悯只能漠视。人都说接受现实,而现实终不忍直视。 习惯了活着,不论怎样活着?全害怕老去,老了,死了,进入永眠之地,那块阳光再也照射不到的黑暗。 让生命不朽,这是每个来到世上,拥有正常思维的人所期待的,可人会不朽么?显然如今还是世界性的难题。第一次看到人死,死人被埋掉,才知道人是会死的。这样的死自生命原始状态滋生的恐惧,在一段时间内冲击着我薄弱的意念。想过死的各种形式,没一种死是可以接受的。原来死,居然是一件不可比拟的神秘感觉。 我居然会死?开什么玩笑?八岁那年,我静静地盘坐在离屋不远的柴垛旁,望着落日西斜时不断思考的问题。 忙忙碌碌地活着,忙忙碌碌地思考着,这就是人生,想不透,说不来,它就那样存在着。 一个人消失,一个人死去,没有人可以陪伴你!即使有人愿意陪你死,你能不孤独?你能与之灵魂共渡? 习惯了活着,最怕想死的事。活着多好啊,一家人在一起,吃吃喝喝,开怀笑谈。可以看山看水,可以走街串巷,可以静坐望那云卷云舒…… 是啊!种种的种种说明,我们习惯了活着,习惯了被人爱,爱别人。这样的生命,具有思考和创造的生命哪个不眷恋? 走进西北影视城,似乎穿越了时光,时光若梦,缱绻成诗。时间在一瞬间结晶,化成了一颗颗璀璨夺目的宝石。站在历史的路边,重拾陈旧的岁月,想古人脚步,如今已望尘莫及! 古色古香的时光,平凡而辽阔的心境,似乎忘了自己是一个以挣钱为目的的出租车司机。世间的繁杂与挣扎,全溶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走过,路过,人生如此,也无需过分思量。 如果你在 很多时候,都在想同一个人。不论她在何处,看不看得见? 岁月太过厚重,记忆太过单薄,很多时候,我也会忘记,那站在阳光下清丽的身影,连同那张带笑的脸。 如果你在,也许我便拥有着全世界为之公认的幸福,用我最大的能力让你觉得,生活也可以是这样。有时候,是我们自己把生活想的太复杂,以致失去了生活原有的美丽和内涵,也使我们感到疲惫。 当初的选择是那样突然,以致我无法判断未来的痛苦。而如今,通身粘满了哀伤,也换不回最初的那点温柔。 此刻,伏案冥思,也想不通当时自己到底害怕什么?在最困难的阶段轻易丢了你。也许最怕恋人的背离,除此之外,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可打败一个内心强悍的人。 破败的灵魂,萧条的思想,衰弱的语言,无法安慰的性灵,也许我更需要一份爱,一份持久的,真诚的,属于神的理论,仙的哲学,即使修不了道,至少也减轻苦痛,不再那么想你! 漫漫长路,凄凄雨夜。 一个人,走过安静的台阶,生满青藤和杂草荒芜的小道,一抹心碎的哀伤,那点点滴滴的思想,那被岁月带走并且已陌生的人,你会想我么?哪怕仅仅电光火石般的一瞬。 也许!此刻!或许! 所有的转折词,感叹词全显得那样苍白无力,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如此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许更喜欢这种孤独,这种特立独行! 作为一个人,社会的人,我的社会关系和背景单纯到无处躲藏,又无法找到,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宁愿陌生,又怕极了陌生,我属于哪里?哪里又属于我?我只好一个人走下去,这番心理也是独特的。没办法,即使多努力,总觉得还是孤独的思考才真实些。 假如有你在身边,我会不会改变当前的想法? 假如有你在身边,我想一定不会是这样! 只是我已无法相信,我的世界里,还会有你! 我亲爱的,也许你也不愿意就这样将我遗弃,我也绝对相信,你会在另个世界给我活着的勇气。可是假如有你在我身边,也许我会更坚强,更顽强,而不是犹犹豫豫,患得患失。 也许,真该有你,你离开我太早了,我还来不及完全蜕变。 陌生来电 有一天接到了一神秘电话,没显示任何区域,只是单纯的一串数字,我以为诈骗电话,就没接。没想到电话很执着,再次响起,不像没事搞骚扰的。可我也没敢掐断,怕暴露自己存在的信息。我时常对不喜欢之人的电话选择熟视无睹,对方若知趣,自然安静,若不知趣,随他去。 可这个电话很执着,我决定接起来。 电话通了,居然是个女孩。声音似曾相识,娓娓动听,可具体哪位?可叹时光流沙成山,压住太多美好记忆,恁是莫得想起。 几经周折,才在岁月深处牵得一纤细身影,片片残碎的记忆,还原出一帧艺术般洁净的形体来。 是她。一场旧电影般的画面,闪闪而过。七年光阴如流星,如昙花,美而易逝。 女孩居然是我刚开始工作不久认识的服装店销售员。她说我也不敢相信是你哦,那天在雁滩,她在店里闲得慌,捜附近人时看到头像挺熟的,似乎见过,才试着加了你,要了你电话号码,想给你个惊喜。我说我怎么不记得你加过我微信?她说你是贵人多忘事,身边那么多人,怎会记得我?我说你言重了,我时常一个人飘零。 那时我在小西湖六一商城当保安,而她在四楼婚纱店工作。她时常穿一身笔挺的蓝色制服,白色衬衣,干练,飒爽。那时她跟我年纪相仿,喜欢笑,笑起来从不顾忌女孩形象,往往哈哈大笑。 那时很喜欢跟她聊天,队长时常找不到我,一找绝对在四楼。为此我接受过很多批评和警告,但没一次要赶我走,原因很简单,缺人。 保安不像一般工作,爱得罪人,有时还会拼命。那时年少再加点儿狂,处处惹事,为此,平时走路我都带点儿警惕,跟福尔摩斯似的,多长了几只眼睛。后来还是被七八个小混混给堵到小巷一家理发店,吃了人家一玉米棒子,砸我鼻子上,要不是理发店陈玉那姑娘护在我身前,止不住还挨多少揍呢! 后来,下班时总会找家便宜的小店去吃馄饨,喝点儿小啤酒。那时我不怎么会欣赏姑娘,但她耐看,越看越好看。那眼睛特透明,干净,她看人时专注,相当于凝视。我每次都被她瞅的脸红心跳,心慌意乱,心头小鹿乱撞,可压根就没考虑那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那时的我依然青涩,近乎不食人间烟火,从未想过她天天跟我联系为了什么?我以为她喜欢跟我讲话,喜欢跟我一起消磨时间,其他的,宛如白纸。不过那时挺想看到她的,每当她站在人来车往的街口翘首以盼地等我下班时,我就觉得暖暖的,心间萦绕着一份难言的感动。 某夜,天寒,天空云层很厚,却不见飘雪。我们从小店出来时,马路上已然空荡一片。平常她都是夹杂在人群中向我挥手作别。那天也许喝得有点多了,记不清时间。空旷的大街,我的眼睛里只剩下她单薄的身影。她依旧向我挥手,抿着嘴,笑容爬上光洁的脸颊,脖颈间粉色的围巾在冷风中飘来飘去,彰显着主人公的孤独。她喊着说,回去吧,喝多了,别一个人晃荡了。我望着她笑笑。 她边退边走,走着走着,她忽然跑了回来,她喘着气说,夜太深了,送送我。 我们并肩前行,走的男女有别。我双手插兜儿,目不斜视。她则手舞足蹈,衣袂带风,欢声笑语。她一直问我问题,我一直回答。不觉间到了一破旧的楼道,声控灯坏了,不亮,黑色包围着我们,街道昏暗的灯火无法穿透墙面,我眼前只看得清一团纤细的黑影,还有彼此不怎么规律的呼吸。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听闻女孩的呼吸,好像心脏跳出胸膛在空气中咚咚跳跃。 我问到了吗?声音如黑暗般扩散,进而消融。她没回应,只听见呼吸,那么近,层层叠叠,此起彼伏。我便用手去推她,我说你喘一声,这么黑,别吓我,我看不到你。 手触到了一张圆润的脸,着实吓了我一跳。可我却停住了手,犹如雕塑,一动不动。只觉得心跳加快,不知如何是好。她却顺势环住我的身子。 夜那么黑,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也看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爱情。 好久她轻轻地说,我把钥匙忘宿舍了,进不去。我说那怎么办?她说马路上站一夜呗。我说那怎么行?又问窗户关没关?她说不清楚。我说我试试。 我轻轻一跃便抓住顶层门框,腾出左手推了推窗户,可以动,我又轻盈落下。我说气窗开着,你别急,我从气窗翻进去,给你开门。说话间我再次跃起,跟个猴子似的。她刚出手阻拦,我已轻飘飘钻进气窗,随着噗通一声,也不知怎么的,居然站在里边了。我不知道门是怎么开的,后来我细致琢磨,她是拿钥匙的,她在骗我。当时她听见响声以为我摔得不轻,她立马打开了门,而我好好的,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 后来我离开了商城,因为跟队友打了两次架,领导说我打架不要命,毫无理智,因此将我开除。这是我职业生涯唯一一次被炒鱿鱼,后来的工作,不论干什么,我都努力做个好员工。 当时离开时无牵无挂,世界那么辽阔,随我信步来回驰骋。我走的挺潇洒,却忘了有那么一个女孩,为我处心积虑过。而这一忘,就是一个鲜活而又苍白的七年。 如今想起她,想起这段往事,一切都成了电影默片。我傻不拉叽地跟她聊那些熟悉的事,也聊她对我的感觉,她说,那时我是喜欢你的,可你总是一块炖不烂的肉。时间以它的方式消失,而我们,以各自的方式逐渐成长,也可以说逐渐老去。我们的名字和年少的身影永远留在了那个场景。 她说我结了婚,却过得不幸福。她还说爱情只是生命存在的某个标点符号,只能在她存在时表现出意义。人活着就得爱,不论爱谁,有多爱,真也好,假也好,也无非是让虚无的生命过得不那么空虚,至于说意义,谁都说不出。 她继续感慨,最美好的生命就是一个人,独自去很多地方,世界有多大,就走多远,等哪天再也走不动喽,随便在旅途中寻个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抔一片尘埃,掩而长眠。 我说你何必看那么透,我还想进婚姻的围城溜达一圈儿呢!她一如过去那般,笑得很放肆。她说,人和人不同,或许你会遇到值得你去付出的那个人。 我深思我苦笑。我多想说,其实,我已经遇到过了。可我说不出来,我保持微笑的状态对着送话器讲,我一定会遇到的,假如遇不到,我就去挖墙脚。 她说,这就是你可爱的地方,对什么都充满希望,不绝望不悲观,逆流而上。 我心里一疼,其实我很想说,很多时候,我都是装出来的。 这一年我在兰州青白石碧桂园工地,临近停工,我守着冰冷,枯燥,几乎安静下来的工地,过着寂寞的工地生活。 2014年12月19日 谈失恋 曾不止一次的失恋过,此种感受怎一个痛字了得!可正儿八经想抒一番真切感受时,很难憋出某个具体的字眼来。毕竟,失恋的事已过去那么久那么久了。 我相信每分每秒有人在热恋,也相信每分每秒有人在失恋。 失恋很正常,当两瓣儿心怎么重叠再也无法严丝合缝时,灵魂儿便条分缕析逐渐做出判断:这俩鸟人不适宜在一起。 失恋,先是精神的坍塌,后期便是身体的颓废,如游离于无边无际的苦海中那一叶扁舟,随风飘零,逐浪而行。爱情不仅代表光明和远方,还具体到牛奶和面包。 失恋的人,没了光明、远方,也没了牛奶和面包,整天感觉与这世界格格不入,活着也是累赘。你说能不痛么,还能像个人那样活下去么? 失恋会给人带来强大的黑暗阴影,对男人来说会产生怕女人的恐惧感,具体表现在对女人不信任,怕付出,犹犹豫豫,甚至质疑女人贞操的价值观。这就严重了,要祛除此症,除非会遇一贤妻良母式的伟大女性,在慈母般无私地关怀下,也许此男还有枯木逢春的缥缈希望,若反之,只能是秋风潇潇落叶未扫而隆冬将至的悲惨境地了。 失恋了,喝喝酒、抽抽烟并不能阻挡痛苦的洪流。 失恋了,就该用高层次的情感去战胜它,比如对世界人民的关心;关注老年人并奉献自己的爱;筹划一次长足旅行;最好是接着谈一场扎扎实实、相濡以沫的爱情;总之,人要勇敢面对自己,接受自己,接受现实,而不是将自己束之高阁,不闻世间烟火。 当然,还有一种人,不但对自己不负责,并且还有了报复女性的想法,总是想着不断追求新的女孩,然后弃之如敝屣。 可见,失恋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足矣从中窥视人性之种种。就我所了解的,很多人大都选择“我想静静”的方式,因为他们害怕再次的恋爱会产生之前的结果,假如真想用后段爱情的得意来安慰前段失恋造成的痛苦,非有一番刀枪不入的神功护体不可。 我还算理性,也选择静静。我会思考,到底为何失去?是自身原因,还是女孩的问题?这个问题想不通,想不透,想不开,我是不会莽撞进入下段爱情的,因为,再不了解自我的境况下,孤军深入,要么旗开得胜,要么全军覆没,至少也给你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当然,失恋是一门功课,至于如何修行就看个人的德行了,怎样的德行修怎样的爱情。总之,能不失恋尽量别失恋,身子骨确实受不了;若失恋不可避免,那就大胆接受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说天涯芳草碧连天,也别说你有一颗强大的心,我认为,失恋并不是一件多么坏的事,至少教会你怎样去爱自己,同时怎样去爱别人。 爱,是一种能力。 痛,何尝不是一种免疫力呢! 我的2014 不知不觉已是2014年,曾还想2014年该是怎样的,该怎么过,也曾有过浪漫的遐想。然而当2014年真正来到之时,一颗心还是被悲伤和孤独灌满。 此时已告别了2013年快满两天了吧,而我的现状却越来越消极,可恨的是新年伊始居然感冒了,这是好兆头吗?过去的一年我以失败而结尾,不论哪方面全是失败的,还负了债。如今我花掉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未来的钱,生活所迫,不得已从银行预支了一些,这让知道内情的人,岂不笑掉了大牙。长长一个年头,似乎忙忙乱乱,终日不得轻闲,不但没挣得了钱还负了债,让我在一段时间内除了鄙视自己,竟然想不透究竟是何原因导致的? 再过三个月我也二十六岁的人了,所谓前途只能用堪忧来形容。 新年,我们兄弟几个凑一块吃了一顿自助火锅,吃之前各自凑够了自己那一份银子,在服务员的白眼下,我们找寻座位准备开吃。新年新气象,餐馆也是爆满的,之前我们已经找了几家店,全都人满为患,这家还算能挤进去的,就算这样,还得排一阵队。有座儿的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没座儿的馋涎欲滴,满脸猴急。我们就属没座儿的,可我们相对淡定,反正吃饭是迟早的事儿,既然店家已收取了我们的银两,那迟早就得为我们的肚子服务到底。当然,遇上豪横的老板,人家准时关门以图大吉,看不上我们这点钱,退了钱赶我们出来,我们肯定也拿人家没办法。可我们坚信钱是万能的,不但能让鬼推磨,也能让老板为我们服务到底。 我们在淡定中傻待了半小时之后,首先寻到空位的是巩平和黄小龙,他俩对我和张乾挤眉弄眼、龇牙咧嘴。我没好气地说:“一块儿来的,现在倒好……有那么饿么!”张乾也瞪着白眼说:“你们吃就吃吧,别整得跟抢着生孩子似的。” 过了不久,二楼下来了一桌人,服务员便带我们上了二楼,在人满为患的一个小角落里给我们寻了座。我前后左右扫了一眼,邻座好几个美女,张乾一双贼眼来回跳跃,终于觅到了他所钟情的那类女孩。我看着好笑,也歪过头瞧了瞧,发现一打扮时髦的女孩坐我后边靠右一张圆桌上,不苟言笑,似乎与同桌其他说说笑笑的朋友保持相对的距离,我感觉这女孩与众不同,自有一副风骨,我的心跳了跳,这种心动是甜蜜的。其他几桌围坐的好像是哪个公司的职员,人特多,占了好几张桌,全是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神情倨傲,言谈也就放肆很多。他们端着红酒,高谈阔论,相互致新年词。一时间,我被这种欢乐的陌生的氛围所感染,同样是生活,他们的生活充满激情,而我的生活却是一潭死水。不由得心头泛起一股凌厉的酸痛。 我和张乾开始挑菜,满满搞了好几盘菜,我看着那鸡腿油光麻亮卤得挺香,顺手取了两根,又胡乱弄了些饮料和糕点,张乾还顺带了两瓶劣质红酒。坐定后,他满上酒,我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高脚杯,将酒杯摇了摇,说:“来,咱们也为新的一年干一杯,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有个好的开始。” 张乾不干,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说:“你干不干?在这样美好的时刻你还犹豫个屁啊。”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咧嘴嬉笑,端起酒杯说:“好好好,为了新年,也为了咱们的青春干一杯,过了这个年,咱俩就二十六了,又老了一岁。哈哈。” 我们从小在一起玩,他是我大舅家的老大,比我小四个月,只好位居表弟;他当过兵,为国家奉献过两年青春,光荣退伍后,四处谋生,最终也踏上建筑行业,开起了塔吊,这一搞就是好几年。如今年龄见长,本事却都越来越平庸,有时真的很怀疑我们选择的这个行业,会不会将我们的人生带入死胡同?可想归想,由于吃不了苦,贪恋机械赋予我们的力量,因此一直没正视过自己的行业出路。更可悲的是,五年了,一幢幢高楼大厦平地而起,房子盖了不少,就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没房也就算了,积蓄也没有,每天毛毛躁躁想着如何创业,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时间一点一滴似水东流,一去不返,我们只学会了感慨,一腔郁愤难消,总觉得社会不公平。 现在我们都感到了紧迫感,想着再不乘着年轻创点业绩,再谈个对象,这辈子估计就这样穷苦下去了。 我们时常在矛盾中生活,没钱了就想着挣点钱,有钱了又想着该怎么玩,对未来的思考总是停留在朦胧状态,总感觉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来,也不急在这一两年,反正活着舒服就好。 我们又干了几杯,酒精融进血液,话也多了起来。不知何时,旁边一桌上来了四个女人,她们狂吃狂喝狂笑,估计酒精也爬上了头,才会使人如此癫狂。 张乾转过脸看着我说:“看看,看看,人家怎么吃的,哪像你,吃自助火锅,居然拿那么大两根鸡腿,跟饿鬼投胎似的,上次那谁,哦,对了,是席强,跟你一样,一来就被两根鸡腿给吃撑着了,最后只能看着别人慢慢享受。你算算,掏六十块大洋就吃两根鸡腿,傻子都知道不划算!” 我嘿嘿笑着说:“我这不是饿了嘛!再说也是第一次吃自助,没经验嘛!” 他继续辩论:“如今的吃,不仅是为了填饱肚子,已经成了一种饮食文化,一种精神消费,你没看那电影中演的嘛,一杯咖啡好几千,一杯酒好几万,而且还是美元。如果真渴,喝那玩意儿有用没?如果真饿,几块钱的面条足以让你吃饱,可人们花这么多钱图什么?你说!你啥都不懂,还整天看书,我看你还是拉倒算了。” 我盯着两根鸡腿听着他的高谈阔论,欲哭无泪,我说那怎么办?吃不完人家扣押金,吃了吧,其他菜只能干看着。我偷眼到处巡视一番,发现每个墙角都安装着摄像头,我想完了,这鸡腿今天非得吃下去不可了。 我拿起一根,将另一根推给他,说:“不论什么理由,这根是你的。” “管我啥事,又不是我拿的。”他又推了过来。 “不行,咱俩是兄弟,我才拿了两根,要心里没你,肯定不拿。” 他白我一眼,说:“今天第一次听到你对我这么好!” “我一直挺好的,是你刚发现而已。”我又放在他的碟子里了。 他笑着又放到我的碟子里,我白了他一眼,盯着鸡腿只打嗝,然后我愤怒地将鸡腿咬了一口,我想象着饿的光景,试图一口气吃完。看着香喷喷的鸡腿吃起来却如同嚼蜡,我差点吐了出来,强忍着恶心,喝了一口红酒,勉强冲进了胃中。我抚着胸口,顿觉得这不是吃饭,而是受罪。由于心理作祟,看着剩下的鸡腿,越法恶心起来。 我看了看沸腾的汤,果断将剩下的半截丢进锅里,我想将它煮烂,煮化,最终变成汤,这样就可以毁尸灭迹了,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 这一根鸡腿总算解决了,而剩下的一根鸡腿,说什么也得想着法儿让他甘心情愿吃掉它,总不能都煮进锅里,锅实在太小,已经煮不下其他菜了。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今年是马年,因此我以马为题,说成语或者当下时兴的热词,但每个词语必须带“马”字。他想了想说行,起码读过半年高中。就这样,一根鸡腿就在“马来马去”中不断寻找新的消费者。 我自认为学识渊博,定能胜他,结果竟然败给了他的“老马识途”。我想破了脑袋,再也想不起一个关于马的词语了,他死死盯着我,怕我找“度娘”帮忙。他见我绞尽脑汁的样子,坏坏地笑,并且还说要限制思考时间。 黄小龙打电话给我,我都没接,他又给张乾打,他也压掉了,现在谁也休想扰乱我们的思绪,这关乎一根鸡腿的命运,事也不小。估计黄小龙跟巩平等不住了,就寻上了楼来找我们,见我们依然满桌狼藉,皱着眉说:“你们还没吃饱哇?都赶上猪了。” 张乾笑着我们才刚开始,并且将我们的情况告诉他们,巩平张口就来一个“千军万马”,我们笑着说刚说过了。黄小龙一脸迷惘,表现出了他没文化的消极情绪,瞪着眼睛“:你们俩搞什么锤子?赶紧走!” “策马扬鞭”!巩平眉头一皱,大声说。 我和张乾面面相觑,说实话,这个词语我们谁都没想起,说实话,我连“马来西亚”、“马克思”、“马尔杜塞”、“马六甲”、“马尔代夫”都用上了。 最终我将剩余那根鸡腿用餐巾纸包起来揣兜里偷偷运出了火锅店。 吃好了,喝足了,我们来到清冷的街道,准备开车回西夏区。黄小龙和张乾抱怨我从没请过客。 “我的经济状况你们也清楚,花的都是银行的钱。”我笑着说。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你富过,等你富了我们牙都掉光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又提议去酒吧,新的一年嘛,高兴高兴。我说快回吧,去啥酒吧,就四条光棍,免得惹人笑话。 我们四个,除了巩平,都是大龄待婚青年,可我们三个居然连个固定的女朋友都没有;别说固定了,能时不时约个会见个面的女孩都没有。面对如此甚好年华,我们的孤独是显而易见的,虽说单身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在心灵深处,我们也渴望恋爱,渴望身边有个可人的姑娘。可不知怎地,我们彼此的姑娘却迟迟不来。 回到黄小龙租的那间两室一厅,便各自玩起了手机。张乾玩了一会儿跑酷,又打cs。黄小龙打开电脑追电视剧,巩平躺着看手机不知道在干啥。我则拿着手机,插上耳机听歌。跑出租车的时候捡了一台苹果4s,我格外珍惜,毕竟当时市场价四千多,可以说很高端了,我还是第一次用如此高端的手机,因此插耳机时轻轻巧巧的,深怕插坏了,我以为配的耳机不是苹果专用的,怕是不识别,耳机有时很正常,有时稍微一动便又听不见了,因此我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搁在那儿一动不动。后来回到家后,我尕爸见我拿的苹果,唏嘘了半天,他发现我听歌的样子很奇怪,才询问原因,我给说了缘故,他接过去一看说,你没插进去当然信号不好!然后他使劲一插,我怕他插坏了,很担心,结果他说你现在动动看。任我怎么动耳机都是响的,我哭笑不得,尕爸和三妈就笑我。看来过分珍惜一件东西,会让我们失去正常的认知力。犹如漂亮的女孩在我们心中过分完美,过分神秘,导致我们不敢轻易接触、搭讪,以致我们一直单身。 我听了会歌,来到窗前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脑海里播放着一年又一年的画面,我的幼小,少年,青年以及正在经历的岁月,我想到了很多,又感觉什么也没想,感冒的症状让我浑身不舒服。 夜深时,一个在西夏区某大学读书的女孩给我打了电话,随便聊了聊,我挺感动的,还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忘了我。这个姑娘是我去年跑出租车时认识的,是定西通渭的,算是老乡吧,不过人家在这边定居了下来。我们的联系属于普通朋友那类,可黄小龙几个总是怂恿我主动出击,别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目标。我想想还是算了,人家大学生,不是一路人。他们几个又说,你不上,电话拿来我上。我说算了,世间何处无芳草,何必跟哥们儿抢!他们见我如此暴殄天物,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我又无聊地看了会电子书,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他们几个的呼噜声已抑扬顿挫起来。我还是睡不着,左思右想,感觉时间从我脸庞逐渐剥离,让我缓缓老去。这时有个叫“秋天的梧桐树”的网友加我,我们没心没肺地又聊了两小时,谈话内容是以我发在微博上打算求租女友回家过年的话题展开的。最后我们一直谈到当代文学,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我已经写完了我的一本小说,不过还得好好修改,我觉得没写好,但对我来说很有价值,毕竟我尝试着改变自己生活的方式,这是很可贵的。 “要不我来给你当女友吧。”她说。 “行,一天一百,为期半个月。”我说。 她居然满口答应,她说她安排一下时间表,最近她很忙,没日没夜复习,准备考研,因此不打算回家过年。我问她真敢来,她说有啥不敢的,法治社会,权当是体验生活了,还可以挣不少一笔生活费,减轻父母负担。 我被这个姑娘感动了,心久久不能平静。最后她发来一张她的侧面照片,并说必要的时候发个正面的,起码要我知道,看她这个临时女友够不够格。女孩侧面看起来很美,线条明朗,皮肤也白,头发闪闪发光,打着耳钉。一个侧面看起来相当甜美和清新的姑娘,正面不用看,都知道颜值爆表。 她的侧脸深深印在我的心上,对于一个没有女朋友的傻青年来说,这样的交谈无疑令人遐想连篇,可我还是将仅剩的一点希冀也粉碎掉了。就算她有勇气前来搭伴,我也没那厚脸去欺骗家中逐渐老去的娘啊。 凌晨两点时,我才觉得困了,闭上眼睛就是自己年老的幻想,我一阵痛苦,觉得不能这样活,一定要有所改变。 2014年徐徐拉开了序幕,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在新的一年我会有怎样的改变,我还无法预测,但我知道,不改变当下的生活方式,哪怕再活一百年,我还是这个样子。 权且记下此时此刻所思所感,留待以后见证今日之思考。 2014年1月2日 不稳定的去向 都说长大了好,懂事,会生活。明白了生活的沟沟壑壑,怎样在生命的旅途中留下足以欣慰的想念,种种过往,总在牵扯着逝去的印象。在人生的路上,很多人左顾右盼,茫然无措,面对将要继续下去的人生,更多的是感慨,而非思考,这是我们有时候会忽视的。 ????三十岁的方向,似乎有着稳定的去向,然而这只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其实在内心深处何尝不期望更多变化,只是我们缺失着担当的勇气,害怕扑朔迷离的变化让我们之前的稳定角色面目全非,更害怕被人贴上不务正业的标签。我们的生活到底需要什么,该怎样过,很多人都是不明白的,更多的人习惯了惯性生活,被生活所牵制。 三十岁的生命告诉我,我依然站在十字路口,陪伴我的还是彷徨。 ?三十岁,不代表人生的分水岭,这个年纪似乎成熟,又略显稚嫩,骨子里依然会荡起一丝桀骜,时时怒视已远去的青春。我问过自己,这算不算人生,我的人生就这个样子了吗,这就是我现在认为的生活吗? ??走的路多了,内心就显得有点麻木,心中所想和手中所做显然有些差异。三十岁的自己还会做梦,也从梦中难以醒来。自从明白自己三十岁了,连睡觉都感觉特别吃力,因为睡不着,躺在床上就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过去,一会儿想现实,一会儿想未来。早上醒来,看见阳光撒满窗子,似乎一切又是新的,也庆幸自己还活着,活着就好。有时候感到命运还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向自己想象中的生活努力,就会更加感觉活着是这样美。这都是胡思乱想中的一部分。 虽然生命的去向并不稳定,但认识到自己或许还能活很久就感到兴奋。 ????有时候喜欢去走走曾走过的那些路,怀着对过去的审视,心中深藏的那种怅然若失之感就会减少很多。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跟自己妥协,我不知道这是坚强还是懦弱。 ???当某一天认为永远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变了味道,或者认为美好的事再也不会美好,心也就死了,一切都归于平静,就当自己从没有来过。我想这才是懦弱吧。 作为个人,只有自己才能懂得自己,除了自己,没有人会真正记住你。我想,就算曾不顾一切去爱的那个人,或者不顾一切来爱我们的那个人,我们都不会记住。 ??这几天,雪下得毫无悬念,那么多的人和事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所改变。很多人抱怨雪来得太早,很多人抱怨来得太迟。车不能开了……关系不能走了……约会见面也有困难了……那么,雪有错吗?作为季节的产物,它多么无辜,可雪却作了人类世界一个重要的参与者,可谓角色荒唐。 ????雪曾在我青春里扮演过无比重要的角色,我无比喜欢它,它洁白得像个无辜的孩子让人喜爱,可它同样给了我的青春一道明媚的伤痕。 ???人或许变丑了,可雪一如既往的美。 ????雪铺满了山河大地,也铺在了我三十岁苍白的人生旅途上。当寒风卷着雪花从衣袖间滑落,我带着我的闺女穿街走巷,我们站在街头赏雪,无数陌生的脚步咯吱咯吱踩过。闺女也在雪地中蹦蹦跳跳,喊着、笑着,腾出肉嘟嘟的小手抓雪玩。我说,太冷,别抓;她才不管爸爸的命令呢,不顾一切玩得更兴起了。这时候我就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去无方向的生命,此刻我已足够,何必在意那么多曾经和以后,守住当前就是幸福。何为幸福?天地在我眼前,眼睛看得到的就是幸福。如果说以后会发生什么不可测的不幸,我想那时我已看不见,那么,也就无所谓幸福不幸福了。 重复行走 有些路,走了又走,有些风景,看了又看,我们重复停留在一些地方,物是人非,感觉世界在眼前变化。 ????到了不再追忆的岁月,一切静好,便安之若素。偶尔波澜起伏,便感觉无所适从。人生,在迷惘中修炼。我们叹息曾走过的路有过太多遗憾,或许当初选择那样,如今就不会这样。青春是迷惘的,只有等走过了才会明白。 ????有时想想,老去并不可怕,成熟带给我们的生命享受,是一杯醇醇的老酒,品岁月之清香,思人生之得失。一祯祯过往画面徐徐浮现在眼前,那些年,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会让我感动流泪。是的,曾不堪忍受的痛苦,对现在来说是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生命是美妙的,就连那些苦痛和挫折都变得如此诱人!每个人都能从过往中找寻到真实的自己,从而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又漂泊在银川这座城市,心中泛起了遥远的记忆,十年前,我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那时候我是多么兴奋,只是奋斗过程让人失意。十年后,再次走进这座城市,我已经不再兴奋,而是多了思考与总结,这种理性,是乏味的,但我总算知道,这座城市并不适合我,当初的离开也是正确的。 十年,不思量,自难忘 人生真的很搞怪,当你认为再见不到某人或者与某人再也不可能联系时,绝望总会绝处蓬生。可是真当朝思暮念的那个人突然出现时,一切的一切,似乎早已云淡风轻。 ?????十年,难道十年的岁月,真会磨平心中所有沟壑? ??????可我知道,从儿时起,有种情感就从未模糊过,随着时间地推移,画面愈加清晰,一笔一划都勾勒得惟妙惟肖。真想不通,记忆这东西会如此奇怪。 ????知道对方过得很好,心中也感安宁,毕竟曾给她的那些所谓生活仅能说活下去,谈不上幸福。如今走过了那么多的岁月,还是感慨那些曾经烂烂的日子,其实是最幸福的,因为没有世俗地介入,纯纯的感情最为怀念。 ????从会用以文字的形式来保留生活的印象开始,她就来到了我的世界里,一点一滴,每个文字都是她特有的符号,总感觉有写不完的故事,说不透的情节,牵牵绊绊,坎坎坷坷,一晃十年就此过去了。当然,这十年是真正相互遗忘的十年,不知她是否已忘,而在我这里,遗忘就等于记忆的叠加。 ????或许,儿时的记忆太过美好,而我们相处的方式又太过荒谬,所以,她注定成了一个我无法结尾的故事。 ????也许,人生有如此故事也是可歌可泣的,也算没有白活,可是心总是孤单的,无所依托,像个失去了信仰的教徒。 ????消失多年的身影再度出现,可她已经变得相当陌生,不管是记忆里,梦里,故事里,她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那个所谓纯纯的年华早已被斑斓的生活的色彩所改变。这时候,失落是不可言喻的。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变得一塌糊涂,模棱两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然而我不得不接受。 ???从情感的角度出发,我宁愿这辈子不会以网络方式见面。?网络的繁荣,总让有些不想见、很想见的人相聚到一起,在电波两头,就算电波再出神入化,也无力刺穿彼此的心灵,甚至比不上当年那封早已泛黄的信件——字字句句,刻骨铭心。 ????再也回不去了,似乎时间死了的平静。当年的疯狂一去不复,血液里沉淀着岁月的无情。如今,再次提笔,字字句句,荒谬难书。 ?我只能说,失去的注定要失去,不论以怎样的方式,就算将来可以失而复得,我想这种得也失去了本质的意义。至于这个本质到底是什么,我想也只有心才能真正去体会,语言是无法表达的。 是谁,忘了最初 最初的你,特美。 最初的我,特呆。 最初的我们,相遇在八月金色的秋天,特浪漫。 ???满天落叶为雨,飘飘扬扬,悉悉嗦嗦,一切在你眼中成诗,在我眼中解释永恒。那时我们还不会说爱,迷离的目光,交织着欢喜与不舍。渐渐靠近的肩膀,重叠的身影,时间在我们心中向着远方、向着未来、向着生命的宇宙流淌。 爱情,纯纯粹粹的爱情,为你试图去停止轮回的爱情,想要去解释自己存在为何的爱情,因为遇见你,而横空出世。具体的季节,具体的你,让我不惧怕距离有多遥远,在思念锋芒毕露的时刻,默想你青春无暇,容颜绝美。 我们相爱了,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解释爱;我们分手了,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解释恨。虽然你承诺给我的“永远”,成了缥缈烟雨,但想到你曾经给我的温暖,说过的那些话,我依旧幸福地流下眼泪。我相信只要我保持不变,任时光怎样重复,我们的爱情就会有个像样的永远。 ?八月的雨轻浮着落叶,八月的风凉得浸透时间的皮肤。这是哪年的八月?我不知道。我独自守望着夕阳,任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我再也看不见、看不见那唯美的、唯美的、你。 我也忘了是哪年哪月的混沌时间,你把离别送到我眼前?我连离别的场景都无法回忆,一切都支离破碎了。我无法放逐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到底是我爱得不够,抑或你彩虹一样斑斓的爱情我无法给予? 这些年,我一直期待着你能给我一次像样的交待,然而你烟消云散,再也不曾出现,这段爱情一直被记忆重复,一直在等待某天某月某日你的出现,让它“死得其所”。 当记忆积重难返,爱情的语言依旧“老调重弹”,还是那句“我爱你”,可站在彼此眼前的人,已换了怎样的模样? 是谁忘了最初?是谁甘愿解释轮回?是谁站在记忆里哭喊?是谁依旧重复着最初的那对多情的“你和我”? 如今,我在。 如今,你又在哪? 人性,一切艺术的启蒙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读完了戴谙的《青果》这篇小说,似乎觉得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 文字不华丽,却真实的让人心疼,特别是对于青果有血有肉的描写,让我再次从现实的生活中看到了人性闪光的亮点。亮点很多,四十多万字的长篇,我当然总结得不是太准确,但里面的人物轮廓是很清晰的,我才疏学浅,也算弄懂了一二。 当我们用理想来装饰整个人生时,是否真的掌握了人生之真谛?生命是否也得到了升华?抑或找到了人生真的价值和意义? 我想不管有怎样的生命价值,对于人来说,人性往往是最后的审判。 青果居然发现在内心深处除了自己的丈夫之外还爱着另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从初见到最后在她整个的感情世界里一直存在,并且随着时间潜移默化着,而且她也不敢保证,她还会不会爱上其他男人。不但青果自己出乎意料,作为读者的我也是大感意外。一个人的心理世界到底有多鬼魅,我想很多人连自己都搞不明白吧。 我认为的爱情是唯一的,现在就这样被这部小说所颠覆。或许我过于天真,或许是矫情,或许也有点虚伪,其实,扪心自问,我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心理?只是自己不愿承认吧。当然,不承认,是为了维护爱情的纯洁性。 作为人的理性,在欲望面前实在太微小了,我们无能为力,我们除了面对就是逃避,除此之外就是跟欲望妥协。因此,我们时常感到痛苦。 当然,逃避跟妥协也是一种面对,其实,在我们的生命中只有面对,从来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或许读了这篇小说,我会更深刻地来认识自己,虽说自己依然感觉无比迷惘,但多少可让我得到些许慰藉。至少在面对往后的生活时,多了几分洒脱。 看到那些艺术家做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艺术行为时,我就觉得生命本身就是一场鲜活的艺术,是他们敏感的认识,让世界焕发着五彩缤纷的色彩。 当传统价值观被现代艺术所颠覆,作为青年,我接受了这种蜕变,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原来也这样新颖,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人。小说里面就有好几个让我看了忍俊不禁的场面,比如在博物馆那么严肃的地方,有人天女撒花似的撒避孕套;还有,人蹲在用草堆成的鸡窝上,放几个鸡蛋,人就蹲在鸡蛋上,看起来多滑稽啊,可是当事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在极力说服观众,这就是现代人的生存观念;还有将男性生殖器用大型的画幅来浓墨重彩地画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展览…… 我看到了艺术家们用一切任性的行为来突破传统审美观念,对我来说,我能接受,并感到兴奋。或许我们都讨厌一本正经,讨厌一切规矩。然而,这毕竟是艺术,是少数人对生命价值的一种实验,至于能不能成为大众审美,我想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所接受和认识的世界,就是艺术家们用生命和坚定的意志来给我们不断挖掘出来的,我们应该感谢这些在世人眼里是疯子的另类人,他们并不疯,他们是人类文明创新的先锋。 通篇下来我看到了时代的印记,人性的印记,也可以说在不同环境下,人对这个世界作出的反应。 我相信人在面对生命时内心生出的那种强大的意识感觉,一定就是催生这个时代向前发展必不可少的力量。我们对生活的感觉,就是我们最有力量的存在表现。 我也从中得到感悟,人生在世,没有对错是非,每个人对这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理解,我想怎样理解都是对的。 人生本就游戏一场,怎样开始,怎样收场,是没有标准的,唯有自作自受可诠释。 我是一颗小树 我是一颗小树。 三年前我被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种植在他家门前的水坑边,三年过去了,我在小主人精心照料下茁壮生长,如今我已高过小男孩好多。他时常像灵活的猴子一样窜上我的腰身,在我繁茂的叶丛间玩耍。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跳跃的光线金子般闪耀在他干净的脸上。小主人一天天长大了。 他一点儿也不吝啬,他将一串串儿小铃铛挂在我溢着香味的枝桠上,小风一吹,就随着风的节奏叮铃叮铃地响,他高兴地望着我,嘴里念念有词:“小树小树快快长大,我要拿你盖房,还要娶媳妇儿!” 在每个静寂的夜晚,我都无比好奇地欣赏着小村庄美丽的夜色。 我一直认为我会和小主人一起长大,直到变老,这是多么快乐的事呀!不过,在不断重复孤独的时空里,万物善变,好比我的身体,随着时光轮转,我也一圈圈儿地长大长高,我的血液在每个透明的雨夜夹杂着闪电雷鸣在不断地加速流淌。我也不可抑制地迷惘地成长着。 一晃三年,时光如水,他长成了一个俊朗的少年。 在一个月光摇曳的晚上,他满脸泪痕地跑到我的身边,用那稚嫩的双臂环抱住我的腰身,亲切地说: “小树,我马上就要离开你了,妈妈要带我去城市生活,可我舍不得你。我的小树,你听见了吗?我要离开你了,从此你要一个人在这儿了。我多想带你一起进城去,可你长在这儿没法动。小树,我的小树,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是的,在他心里我依旧还是小树,可我已经不是什么小树了,现在我身强体壮,虬枝繁茂,显然成了一颗大树!我望着西山角落那一株老态龙钟的杏树,枝桠零落,在月光下吃力地叹息,树下是小主人爷爷的坟冢,安静而肃穆。 小主人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他食言了。如今十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在这里还要守望多少年?这些年我见证了小村庄的繁华,也目睹了小村庄的零落、荒芜。人们都撇下了这片田野,去了梦想中的叫做城市的地方。我的脚步被神灵诅咒,无法移动去找寻小主人以及他口中所说的城市,可我并不悲伤,只是渴望有一天,他能够想起他的小树来,亲自看看我,那样,我将在乡村最寂寞的田野里继续我残余的生命,守望这片小主人曾经生活过的热土。 一个塔吊司机的自白 塔吊低低时,爬起来容易,可开着不自在,主要表现在不好放心地玩手机,怕领导看见训诫、罚款。当然,周围的风景也不那么太过惹眼和辽阔。 塔吊升得高高时,那份悠然自得的感觉就生了出来,一种无拘无束,舍我其谁的自大狂妄的感觉占据着小小的心境,毕竟一览无余的高高领空都是我的,大臂伸出,犹如剑指八方,气势如虹。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寂寞。 一种可怕的与世隔绝的凄凉感,孤独、寂寞、难过。小小的驾驶室,那么安静,四处的风景也是寂静的可怕,看到河滨旁那些漫步行走的人,我就特别羡慕。特别是湖边那些年轻的身影,他们双脚踏着柔软的草地,手指触摸着依依的柳枝,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那份自在,与美丽的大自然交融一体,是我这个处在钢筋混凝土圈圈里面的人难以享受和感觉到的。 塔吊一次比一次高,我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小,心也就越来越难过。或者是年纪的问题,每次爬塔吊,内心就感到恐惧,塔吊稍微晃一下,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了。想当初二十岁第一次爬塔吊时,那是多么新奇和勇敢,没承想,这一爬就是九年! 记得小时候喜欢爬树,爬上去了就喜欢找个能坐下的地方玩开飞机开车的游戏,看着地面与自己的距离,有种飞的感觉。如今想起小时候的种种,真感觉就是命运的安排,我注定就是干这一行的,你看,从小就表现了出来。 很多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小时候喜欢流浪,那么长大了做个旅行家或探险家该多美妙!哪怕做个流浪汉也算是很体面的吧!反正总比在枯燥的工地强百倍。 做个正常人有时真的是件很折磨人的事,因为被社会价值所统帅,只能拼死挣扎,似乎活在人前头,方是人间正道! 昨晚跟一个初中同学侃了半天,他给我透露某某去哪里旅游啦;某某挣了多少钱等等;我就感叹,他们怎么那么多本事,那么多时间,人生过得多快意!然后想想自己,真是没法愉快地活了。 他接着说他也想去海南啊、三亚啊、泰山啊、九寨沟等等,反正只要是个听过人去的地方他都想去,钱倒无所谓,就是没时间!我暗笑,没时间的具体祸首还不是没“钱钱”?我们浪费大把大把人生的宝贵时间不就是为了换几张生活的“通行证”吗! 随着生命地不断深入,人对世界的理解和体会更深刻了,心中早就生出了很多关于人生意义的杂念,想去寻找答案的冲动也灌满了脑海,万种想要走出去的想法,像火苗一般烧灼着一瓣一瓣的心。有时想得比较浪漫,开上车,带上一家老小,去那陌生的地方,走走,看看,那种感受应该是不错的吧。然而需要时间和金钱坐基础!一年到头苦守在工地,往往最好的时间都在忙,忙了也不一定能挣到钱。因此,无数浪漫的幻想照旧是幻想。我想这就是底层人的挣扎吧。我不能说痛苦,因为底层人压根就没有痛苦的权利。 每天站在高高的塔吊之上,忙时还无所谓,一天的时间很快在晕头转向中过去,遇到闲暇时间,各种坐立不安,只好在塔吊后臂上走来走去,感觉时间被禁锢。 塔吊司机是很辛苦的,虽说名义上是特种作业,也费了好大劲儿考取所谓特种操作证,可一看工资、福利,没日没夜的加班却没加班费,心里早把特种二字抹掉,我想正儿八经的特种工不是我们这种廉价的劳动力。 我们一年下来的毛收入,假如顺顺当当的,也就四万元左右,就这样一个数字,支撑一个家庭的开销,已是捉襟见肘,别提买房了,我们永远再为别人做嫁衣。很多塔吊司机调侃,十几年,甚至一辈子,建了那么多高楼大厦,却没自己的一间房,可叹可笑可悲! 我们永远是最忙的工作者,用工地领导的话讲:塔吊我们签的合同是二十四小时制,随叫随到。 好一个随叫随到,我们几乎无奈地接受各种无理的要求,当大半夜别人都在梦想中甜甜地睡去时,我们还在为中国的高层建筑加班加点。 岁月在机械式地旋转中流逝,当回顾走过的路,心中只有凄楚,最终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机械工,除了操作机械,任何事都不会做,就连说话都别扭得厉害,跟人交际,拿不出一点像样的谈资,除了塔吊就是塔吊。 在如今这个朋友圈泛滥的年代,我们也逐渐被其他圈子淡出,即使给你机会你也融不进去,生命已被机械化。有时,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机械还是人,我自嘲:机械的中枢神经。 很多人都在挣扎改行,可过了不久又跑去开塔吊,各种不适应,感觉社会早已离开我们很远,往人群里那么一站,自己就是异类。有时,甚至感觉,当爬下塔吊,似乎自己失去了依靠,没有安全感,害怕见人,也害怕跟人说话,感觉像个过街老鼠。 我们这类人被逐渐边缘化,关于未来,我们想得不多,我们只害怕改变,而未来一定会改变的,那时候我们该何去何从? 十年磨一剑,终可笑傲江湖!可塔吊司机的十年,只为退出江湖。 任何职业都有一个明媚的前途,我们的职业前途:技术更好了,人也越老了,塔吊爬不动了。 塔吊司机,一个经济社会发展下的特殊产儿,没有人关注我们,自生自灭是我们的命运。 在这条道路上,该中流砥柱还是急流勇退?或许,真的成了当下我们这些坚持了数十年的老将思考的问题了。 物换星移,人生如梦,我们都在慢慢老去,那时刻住在心里的梦想,何时才能照亮前方的道路,去寻觅一番人生的真景致呢! 场景 有很多场景是无法忘怀的,也是无法直视的,比如我乡下的家。一年四季在外奔波,很少回到乡下的家,今天回到家里一看,真不知如何着手收拾。 门前落着一层未消化的积雪,由于风吹日晒变得无比肮脏,上面还落满很多垃圾、荒草、各种动物的脚印;打开门走进去,满院子都是浮土,枯枝败叶,鸟粪、积雪,荒草更是胜过门前的场景。 家,已是毫无任何生气的地方了,曾经的温暖只能在记忆中找回,而记忆再也难以填补一颗历经岁月的心。 我找来了锈迹斑斑的铁锹开始清理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几下就觉得累,接着用扫帚又扫了一遍,两堆高高的积雪在我的劳动下堆在了一起,然后我望着西边院落的那片荒草遐思。还是去年给太爷太奶迁坟时用农药打过,当时飘了一阵小雨,估计影响了药效,草势一点儿没得到遏制,反而更茂盛了,春去冬来,一年又过去了,便是眼前的场景。我很想放一把火烧掉,可惜咱们乡俗清规戒律太多,一般在家里不能随便动土动火的,我也只好望草兴叹了。 母亲一边叹息一边着手收拾屋子,听着她对过去时日地怀念,我却假装生硬地怼了她几句,我说时代变了,过去的只能是过去。而母亲说,要是当初她不离开,也许现在家还像个样子,起码娃娃们回家有个热炕头儿。母亲还说,假如父亲活着,也不至于荒凉如此。可是这一切只能是妄想了,父亲已然离开我们八年了,他的样子我都有些模糊了。时间可真是个难以琢磨的东西。 我也是到处可劲儿收拾,每到之处都是老鼠在作乱,整个屋子和院子显然成了它们的乐园,到处都是洞。家里的沙发也成了它们活动的最佳场所,迫不得已我只好搬到了院子里,然后找来了一根钢管,三下五除二便变成了烧火柴。母亲就气得骂我是土匪,能不能不拆,放在墙跟坐着晒太阳也好啊。又说:“那是你爸手里留下的家具。”听到这儿,我忽然难过了。 乡下冷清得很,很多人都进了城,过年都不回家的,只有家里有老人的过年时才回来团圆几天。 这次回家准备倒腾一下粮食,我的想法是,能卖的卖,能留的留。母亲当然是一颗粮食都不想卖的,粮食这东西在她老人家眼中比黄金还珍贵,我能体会到母亲的心情,毕竟她是从那个饥荒年代走过来的人,对粮食的情感是不言而喻的。我也尊重她老人家的基本意识,谁让这些粮食都是母亲和父亲曾经用血汗换来的呢!再说了,粮食也卖不了几个钱,特别便宜,只是这样放着,天长日久的,也放不住。前段时间,终于说动了母亲,把玉米、荞、豌豆,共计三十袋子拉着卖了,也就卖了三千多块钱,而这么多粮食我们一家人三年也吃不完。 还能说些什么呢?想说的话很多却写不出来,而记忆深处有很多场景像电影默片一般闪过,而我像个情愿坐着那里瞪着眼观看却不想做任何评述的观众,任时间、任情感空白消逝,就像一阵风似的。而我很想回忆一下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时间在我身上有着怎样具体的行为,可我大脑一片混沌,再也难以想起什么。原来,年纪大了,生活经历的多了,什么都开始无所谓,那些原来多么浪漫的规划都在岁月的蹉跎下显得苍白无力。 论床 床,是每家必备的家具,也是人类使用最广泛的家具。不过,床还有一层向内的意义,那就是可以见证一对夫妻的感情。 白天,夫妻间出了不愉快的事,彼此排斥,一天到晚拧着脖子不说话,谁看谁都不顺眼,吹胡子瞪眼的。这种矛盾很普通很平常,可处理不好,就会升级成冷战。所谓冷战,其实就是拒绝交流,然而,要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床莫能。当然,床并不是万能的。 最恐怖的事莫过于一人一房间,各睡各,甚至宁愿拿着手机刷微信,上淘宝,也不愿多看对方两眼。从一定程度上看,条件好点儿的夫妻感情出现漏洞,冷战的时间相对较长,因为房间多,床多。条件差点的,只有一张床,睡觉时难免发生肢体触碰,皮肤是最敏感的,在无意间就可以让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温暖,说不定因此而打开彼此的心扉,将一切不愉快都在交流中消化掉。 夫妻感情有了隔阂,记住,彼此不要选择分床睡觉,除非你不想和好,甚至想离婚。即使感情多好,多恩爱,长期保持分床睡觉的习惯,天长日久的,彼此也容易产生隔膜,猛不冷丁躺一块儿,各种不舒服自皮肤中渗透出来,到那时,再想补救感情,似乎就显得手足无措。 床,在一定意义上已超出了它本有的概念,并非只单纯的睡觉工具。要说床是每个人的心灵港湾也不为过。 床是情感交融之所,承载着两个人共同的意念,是一方小小的天地,犹如远古时代,夏娃和亚当初为人时,面对生命的鸿蒙之途,天为被,地当床,即使多么荒芜辽阔的空间,也是温暖的。 黑车风波 由于生活逼迫,下班后我便开着自己心爱的座驾跑跑黑车,挣点儿小钱,补贴家用。 生活对我来说还算惬意,虽说不上衣食无忧,但相比于无车一族,马路上那么一溜,优越感油然而生,由此我得到一条真理: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相互攀比后的优越感。 在一个无比晴朗的晚黄昏,天色诱人,我心情大好。妻在家带孩子,我则闲来无事,上网聊天。妻查得紧,轻易不敢放肆,眼睁睁看着网上的美女青春如流水价地浪费,实感痛心疾首,却只能无语凝噎。眼看一天的光阴又将变成不可挽回的流水落花,心下一股郁闷侵袭,让人悲伤丛生。 实在没事可干,我便对妻交待去跑黑车,拉拉人,钱挣了给她买礼物。她听了我的初衷,心下大喜,恨不得我赶紧将礼物奉送面前。看着自己对女人的了解,我心下眉开眼笑,逃开家庭的琐碎,发动了我的爱车,得意地溜上马路。 只有在驾车时我才感到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生活是那么美,那么华丽,充满着未知的诱惑。每一条马路似乎都是我全身的脉络,四肢百骸,再熟悉不过了。 夕阳浸润着我小小的伤感和野性,我短暂地思考了一番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我时常不停地思考,时常思考至糊涂为结果。相对年轻的生命,火一样的激情来说,此时的思考显得有些煽情,连自个儿都恶心了一回。不过说句实在话,现实的生活让我无法认识自我,有时感觉自己和路边流浪的小狗没多大区别,同为自然的生物,我溜马路,小狗也溜马路。 活着,似乎仅此而已。 城市很热闹,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男男女女走来走去,面目各异。我手托下巴,目光四射,寻觅想坐车的先生小姐们。 就在我热情寻觅之时,路边一怀抱着小孩的女人向我急急地招手。看行头,此妇相当富有,至少中产阶级;看眉目,脸色秀逸,轻骨柔体,妩媚丛生,至少美妇一个。我顿感春光乍泄,眼前桃花朵朵,一种原始生命的力量在心脏激荡。 我飒利地将车停在女人面前,刚准备放下车窗询问去处,可车门早已被美妇一把拉开,她激动地说:“快走!师傅。” 我惊喜参半,有点武松三碗不过岗的迷糊感,我方想问我心目中的女神芳踪何处去?就在此刻,我车前一通响亮的刹车声,我发现车上下来一个穿绿皮衣服的高个大汉,我心下大惊,叫声苦也。同时美妇催促道,赶紧走! 我猛倒车,调整方向,带着女人一脚猛油门,车的引擎一阵暴响,前轮猛向前窜去,一声爆裂地抓地声响过,将那大汉甩出几里远。我汗透亵衣,头发倒竖,感觉世界末日到了。我不停地观望后视镜,却在茫茫车海里,再次窥见那辆大汉驾驶的黑色轿车,我再次大喊苦也,脚下油门轰到了极限。 美妇无比淡定,对于我表现出的非理性熟视无睹。情急之下我只能如若无人地狂奔,意念里只有一个想法,甩掉尾巴,虎口逃生,否则被逮住,后果无法想象。 我发挥出了教练教给我的全部技术精华,可悲,一向温顺的座驾想要它暴力一点,却怎么也激发不出其脾气,它已用尽了全力似的,此刻已是黔驴技穷,引擎只一味地嘶吼发抖。 夕阳暗然隐退,暮色四下漫来,华灯初上,小城一片千姿百态。可我无心欣赏如此良辰美景,一心只顾甩掉“路阎王”。 那车执着地尾随着我,并且试图超越拦截。我心想完了,该怎么办?谁能想到黑天半夜的,还出来稽查! 追逐在继续,我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只觉得七拧八拐的,失去了方向。我边逃边责怪自己出门也不翻翻老黄历,没事不安分待在家中哄哄孩子陪陪老婆,现在倒好,溜出来没捞到什么金银,反到被运政盯上,眼下形势,估计再劫难逃。 我告诉自己只要不停车,就还有胜利的一线生机,我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油表,妈的,居然见了红线啦,要不了多久,我就得束手就擒啦。但猛一思索,试想对方车辆假如忽然没了油,那是不是就是神的意志? 可恨尼采老先生早已高呼:上帝死了! 看来此话是历史检验过的真理!就在我祈祷之时,前面出现了十字路口,刺眼的红灯从容地闪烁着。我明白,我的旅途已到了终点。我试想过人生旅途的无数终点,场景花样迥异,就是没想到过十字路口,最是难以抉择。如今面对,我才明白,路多了容易受到限制,也容易迷失方向。 现实使一切都进入了理性地残酷分解之中,痛苦的人永远痛苦,有钱人永远有钱,这是我绝望之时,理性给我最后的意念。 我机械地踩下刹车板,双目含泪,眼睁睁看着那辆车从后边风驰电掣般飞来,再次无比暴烈地别在我的车前。 我沮丧地对身边一如既往淡定如水的美妇说:“很抱歉我被盯上了,不能将你送到目的地了。” 女人双手搂着孩子,无所事事地说:“没事。”那孩子眉眼清秀,跟他妈一样好看。那小家伙脸蛋红朴朴的,对我还不忘咧嘴一笑。我问女人:“你打算去哪里?是不是把你拉远了?” 女人还未作答,我就看到四条大汉将车四门围个水泄不通。我看到那穿绿皮衣服的汉子脸都绿了,双目如电,双拳紧握,我决定放弃抵抗,做个承认错误的好公民。 只见大汉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跑什么跑?你再跑!” 我认识到理屈,无言以对。 大汉继续厉声发问,鉴于律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精神,我决定如实回答。我怯怯地对大汉说:“你追我能不跑吗?” 大汉歇斯底里,便来揪我的衣领,脸绿得发毛,一个劲儿地说:“你跑得掉吗!” 我委屈地说:“跑不掉。” 大汉说:“跑不掉还跑,垂死挣扎有意义么?” 我说:“一线尚存,我还是要跑。” 大汉说:“你现在跑呀!”然后脸显邪笑。 我说我不跑了。我决定做个知错就改的好同志,向政府坦白我的错误,请罚吧。 大汉说:“去你妈的,带别人老婆跑,管政府个屌!看来你小子曾拐带过市长太太吧!” 我感觉事态有点严重,我茫然无措地回过头来,刚好看到美妇正怒目凝视着大汉,然后说出了一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话:“你何必兴师动众?孩子发烧了,我想带孩子去医院,你跟狼一样紧追不舍要干啥?让你管管孩子,你说喝酒忙,我自己管了,你又发什么疯?” 男人瞠目结舌,晕晕乎乎的,估计喝得真不少,望望我又望望美妇,好半天才说:“我以为你要跟这小子私奔!” 我立马反应过来,傻傻地说:“我以为你是运政执法的!” 原来是一场误会。我心下大畅,瞅瞅美妇,她无辜地对我说:“对不起,他是我老公!方才我们吵架了!” 情书 自从学会了汉字以来我前前后后写过的情书可以装订成书,不过大多数全石沉大海,杳杳无讯。 我并非写得不感人,至少我觉得很感人。我知道我喜欢的姑娘在收到情书之余先不去臆想我的样子,而是在同伴们面前摆摆说:“去他妈的,又一封。”然后再看署名,如果是自己不动心的男生,大多就会当众撕成碎片看也不看,免得自己喜欢且喜欢自己的男生心生罅隙。 我想一般姑娘看到我的名字时几乎不会看内容,因为对我本人的知根究底,也就明白我写了些什么。因为我生得比较简单,比较好理解,我是属于那种直白到乏味的男人。 当然上述情景是我意淫出来的,不过,我能预感到,很多情书必遭此下场了。 我一般在情书的开头会写,某某姑娘你好,冒号,然后另起一行,空两格,再写:认识你是我生命的开始,以前从不慬为啥活着,自从见了你,我明白了我活着就是因为你活着。 我一般会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抄袭美丽的散文拼凑一份感人肺腑让爱直达对方心灵的情书。 这一切的目的,说得雅是为爱情,说得有伤大雅是为泡妞。如果是女青年给男青年,说得雅也为爱情,说得难听点子就是直接想男人了。可我认为不论想女人了还是想男人了,都是内心欲望的表达且带有爱的想法,从另一个层面也可以说,你的生命是运动着的、存在着的、叙述着的,并非一个简单的符号。 爱,让人们彼此产生了联系,表现着社会契约的形式,而让这种形式发生的介质就是一纸情书。 我一直认为情书比如今的通讯科技浪漫,更富激情。如今两个人交往缺少遐想的空间,更缺少神秘感。两个人一人一手机,不是qq就是微信,不是微博就是陌陌,还有等等等等。就算某人放个屁对方马上就能晓得,这种快节奏下的爱的表达,失去了时间的考验显得苍白。任何一个事物都要经历岁月蹉跎才会光彩自现,而爱情比任何事物都迫切需要岁月地淘洗,一句我爱你,出自你迂回曲折的内心世界,走过万水千山,历经沧桑才能动情动人,让接受的人感受你内心世界的丰富多彩,她才能被你所感动。 如今一句我想你了,简单到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一个视屏就解决了,没有千里迢迢没有千重山万重山也不用漂洋过海,更不用千盼万盼朝思暮想。一眨眼,所有的心情都表达完了,怪不得俩人的感情脆如薄冰,一碰就会碎。 而情书所蕴含的千丝万缕的情义在经历了时光的旅程,又经过了灵魂千呼万唤翘首以待,其中的实际份量在时间漫漫道路中逐渐粘上了时间的光华,其意自重,让阅读者仔细琢磨文字背后那张颜如玉,是否含情脉脉,是否幽怨孤独?让人有着无尽的揣摸,其间味,怎能不乐? 记得去年我爬桌上挥笔洒洒,有一友问我练书法么? 我说,非也,情书也。 友很惑,好半天才道:费那神思干吗,想了呼个电话,晚上陪睡,准高效。 我道,你懂个屁,这叫情调。 友说,你这样,如今的姑娘会被你吓傻的,什么年代了还讲情调?现在追求的是奔放,是效率! 后来我把情书寄给了我心仪的姑娘,得,友说得对,那姑娘果然不耐烦,她打电话直接说,我去,都啥时代了?你还搞这么多形式?你想说什么发个短信不就行了!闻言,我痛心疾首,我说知道了。同时也明白了对方并不是我的菜,我完全拿错了菜谱。我扪心自问,在这样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我,真的错了吗? 对,这是一个迅捷的时代,信息量在一秒钟以几百万亿公里的速度更新,难道爱情也要追求迅捷? 情书无言地退出了爱情巿场的份额,取代它的是网络。 不过我还是想呼吁,能提笔就尽量提笔,写一段充满感情的文字给自己喜欢的人,我相信爱你的姑娘或者小伙儿会更爱你。当洋洋洒洒的文字集结在素净的白纸上,那一个个从你内心跳出来的小蝌蚪带着你浓浓的爱,这是一种可见的可珍藏的爱。 “当我站在人群里张望,你站在天桥上,玫瑰色的天空下,你忧郁的眼睛,净化了我内心的彷徨。” “谁是你笔尖下朝思暮想的少年,在岁月的荒城里辗转成歌。” …… 一句句暖暖的文字,一张张映满真诚的白纸,顶得过冷冰冰的机械的没有色彩的网络。 如果以后还会遇到令我心动的姑娘,我还是会拿起笔写下那些缱绻的文字,留下你穿过岁月却依然静美的青春,然后偷偷压到你香香的枕头下边。 只愿时间走得慢点儿 阳光灿烂,明媚,春天的气息浓郁,朝气蓬勃,预示着一切美好的开始。就是这样美好的季节,我居然闲暇无事,一个30岁的大男人无事可做,心慌得厉害。在如今这个时代,闲暇是不属于“无产阶级”的! 虽说老板心底良善,声明几次都是给我们支付报酬的,四个人一天五百多元的支出,这不是一个小数子,可老板这样说了,心中七上八下,却依然坚守在一线待命。 我们的任务就是充当要账公司给劳务老板一个劲儿打电话,即使对方不接也要打。用老板的话说,要骚扰到对方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我觉得这是不明智的。作为一个老板应该有能力解决问题,任何问题都不是不可解决的,特别是跟金钱沾边儿的事。我相信金钱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因为有许多事是金钱解决不了的,譬如健康。 30岁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期望还能够健康地生活着,漠视着病魔带给我的恐惧。 是啊,身边的一切都在向我眼巴巴地瞅,我能站起来,一切皆有可能,若倒下,一切无以为继。 有时我渴求命运给我一点点时间,哪怕十年就好,十年后一切都无法击败于我。我会站得很坚强,因为即使我有什么不测,孩子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我会死而瞑目。可是如今我必须坚强地站起来,并且没有任何异议。 我希望每天都能有收获,向预设的目标更进一步。我现在所有的,好比镜中花水中月,一切还未真实,我只需要时间。 我知道,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比宝贵的,过去一秒少一秒,不可复生。现在我终日惶惶,什么伟大的梦想,都是人类自我编织的一场梦而已,为了某个梦,我们在奔往梦的路上老去。蓦然回首,那条路已然变成绝境。人生从来都是一条单向度的路,有去无回。 令人兴奋的是,今天居然碰见了久违十几年的老同学王丽君。十年如一日,铁马冰河般徜徉而过,记忆深处那些青涩的时光,含着泪向我招手,曾经多么可爱的孩子呀。场景如影随形。或许这么多年,活了这么久,我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破事不懂、只懂得放羊牧驴的小男孩,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四季轮转,不想长大。 最美不过儿时光。 最怀念不过初见你。 如今我用记忆生活,才会微笑。 而所谓梦想,只愿时间能够走得慢点儿,快节奏的生活已然兵荒马乱,找不到那种活着的感觉。 出工日记 1 今天开工了,去兰州新区碧桂园。直到离家时还磨磨蹭蹭的,内心很多不愿意,似乎还未从春节的氛围中走出来。直到离家出走,才意识到自己是该到努力的时候了,为了以后,该如何如何。可是在家时,任时间偷偷溜走,人却思想不起来?人,还是贪图安逸多些吧。 很多事还没处理好,可事到临头还是咬牙放下一切事务和情绪,上班吧,不要总是跟自己找借口。 三十多岁的人了,该有点紧迫感了,闺女眼看着都要上幼儿园了,紧接着就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一眨眼的事,不存点钱怎么供娃上学呢!再说了,自己还欠着一屁股债,一想就头疼。 电话打了一圈居然没一个人愿意跟我出窝,我觉得他们比我还安逸还贪图家的温暖。可家再温馨,事不由人啊,很多人生活都过得紧,可依然缺少紧迫感。 我将车开到小区,把车上一袋子胡麻扛到了家里,本来打算给尕舅还的,可是不顺路就搁了。年前老太太、妻吵着要油吃,那天刚好又下了雪,路滑,乡里去不了,只好拉了尕舅一袋子,如今兑了油又没吃,前面兑的油还没吃完哩。唉,要我说,这都是多此一举,害我白白扛来扛去的。 妻下了水饺,我吃了后就胡乱收拾了一番行装,然后对女儿和妻说再见。这次去兰州也就几天,最终我们是要去西安的,不论去往哪里,离家的感受都是不好受的。幸亏开着车,一路还可以少受点罪,不然挤火车,站地铁,想想我都害怕。 女儿对我摆着小手说再见,一会儿见,我笑笑,用最深刻的眼神望了她好几眼。这孩子越大越招人喜欢,现在她啥都懂,啥都会表达,有时说的话让人吃惊。小孩在这个年纪是最惹人喜欢的,可我却不能常伴左右,感到太过遗憾了。你说就生这么一个小家伙,错过了她最好的成长,怎能不遗憾。 我似乎没怎么看我的妻,她也没怎么跟我告别,我们彼此用最平常的形式告别。我说我走了,她说去吧。其实我多想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彼此深情地抱吻一会。 开着车奔驰在平展的公路上,我思绪飞扬,我也不知道这是多少次开车在公路上思绪飞扬了,似乎整个儿青春都搭里面了,可竟然没飞扬出个结论来。人生就是如此,但凡还活着就会想很多事,如今我还活着,所以我依旧思绪飞扬。时间对我来说似乎无所谓了,已经这样了,已经逐渐老了,我还能如何?关乎梦想,似乎也是一场不曾醒过的梦。 差点忘了,昨晚梦见爸和二爸了,他们俩弟兄在我梦中不是很高兴,似乎梦也做的有点穿越,似乎是大宋朝水浒那段儿。我们仨被人通缉,我们翻墙奔跑,好像是我家的墙,翻出去就不知哪个地儿了,只记得前面有很多黑马,其中两匹马特雄壮,我们挑了最强壮的黑马可劲儿逃。最后梦醒了,我有点困惑,难道是想爸了?可用这样的方式想念感觉太过夸张,而我也是很久没梦到过他们了,他们已经离开我们快十年了。十年,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车依旧在跑,我依旧在想,我在巉口加了一百五十元的汽油,然后一路国道至和平上高速,在北龙口服务区上了厕所,然后直达目的地。下午一点就开工了,给塔吊接了线,做了调试,然后装了一车标准节。直到我爬下塔吊时天光已然暗了下来,新区的天空雾蒙蒙的,特别压抑,天黑得也快,而我也感觉好饿。李老板带我们去吃饭,羊肉面片,一斤牛肉,加上辣椒醋,再添几瓣蒜,四个人吃得也够味儿。 唉,一年又一年,民工生活再度拉开序幕,像我的同事感慨的,这一年该如何熬到头啊? 我说半辈子都熬出来了,还在乎一年么?如今一年催一年,一年逼一年,时间别提多快了。像我们除了挣钱真不知道还能干些啥?所谓人生,也就如此这般吧!还写什么呢,有啥好写的呢?作为大多数中的一分子,我们的生活太相似了。 借着末尾祝福自己,争取今年能多挣一点儿,日子过得顺心些也就是了,至于未来如何,也不去多想,因为我现在活着的就是我十年前的未来,那时我想得多浪漫多有情怀啊,如今还不是这个吊样。 假如生活没有欺骗我们,那便是我们欺骗了自己。 2019年2月22日 光明也需曲径 这是一个热烈的夏天。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中央花园里开满了美丽的花朵,花瓣娇艳,在金色的阳光下越发显得浓烈,有几只蜜蜂贪婪地采摘着花蕊,留恋忘返。 我坐在窗前漫无目的地看着课本,心里感到很大的茫然,已六年级了,面临毕业,我的心更加苍白,不知道毕业了,将面临怎样的学校和同学,甚至还开始怀疑,这样一直读书,成长,走下去,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小小的心灵还像处在黑暗土壤下未发芽的种子,对这个世界充满着绚丽多彩的梦想和好奇,可心还是想知道,前面的路上有着怎样的风景? 我双眉紧锁,寻思着,面对这个安静孤单的小村庄,多么希望自己会变成蓝色天空下那一朵无忧无虑的白云,或者像一只小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我多想看到外面的世界——就像书本里描述的童话般的世界——呀! 突然一只小蜜蜂撞进了窗子,它慌慌张张地寻找着出路,想从窗子里飞出去,可它也许被撞昏了头辨不得方向,只是对着透明的玻璃急急忙忙地扑打翅膀。我看着很好笑呀,心里也鼓着劲儿希望它在向左飞一点儿呀,这样它就可以从开着的窗子重新飞出去,可它认准了玻璃后面的阳光和宽阔的空间,死命往外飞,不敢尝试着去换个方向。就这样,一次次又一次次,蜜蜂儿被撞的灰头土脸的,就是出不去。 猛然我回过味儿来,我想到了当前的自己,我正不是跟这只迷失方向的蜜蜂一样吗?前途一片光明,可就是找不到光明的门路,一味儿地胡思乱想,以至于失去了理性的思考,让生命充满了迷惘。 我们追求的光明就在眼前,除了执着,还要学会去分辨通向光明道路的曲直和方向,一味野蛮的,一成不变,急于求成,只会受到更大的创伤。 装备 每到出发的日子总是免不了有所装备。 装备心情,装备勇气,装备梦想,装备一年的精神,去问那陌生的城市将给我怎样的回报? 望着城市一角,瞅着忙乱的人群和车流,一颗心该哪里安放? 迷茫的时候,点上一支烟。 痛苦的时候,饮上几杯酒。 然后顺着时光的阶梯往上爬,爬呀爬呀,双手染上了双茧,双目落满了尘埃,定定神,前路遥遥,是否走出了预定轨迹? 人群前赴后继地向前赶,打扮得很合时代身份,前往各自该去的地方。 看看和我装备差不多的青年,打点好包裹站在苍凉的车站,车好不易来了,可挤得满满当当,不停也不问,司机兴高釆烈驾车离去,面目表情分离不出一分同情,全然将旅客当成可流动的真金百银。 人们很失落,感念世风日下,自愧装备不够精良,不够被社会所重视,要想着在家,老子也算一方土神,一届皇帝老儿嘛。 从装备之处看身份,这是社会最直观的利器。由于这种情况演化了一些盲目的人们,穷其一身财力,换身新装:按揭一套房,按揭一辆车,信用卡刷一套高档服饰,随后游走于街市,以待群众指指点点。 这是某某某。 这是某某某的儿子。 这是某某某的女婿。 这是某某某的某某某。 听到如此传言,耳根格外优荣,这生活就得靠装备体显。否则,即使你中奖得了五百个万儿自个儿偷偷花,谁知道你特有钱?还不是照旧拿眼乜你。 钱这东西并非直接装备,而是装备它爹,靠爹一番精心打扮再游走于街市,便能吸引众人眼睛,在这个吸睛时代,吸睛就等于吸金。好比于一头大肥猪你给披一件珍珠锦绣穿梭于街市,身份固然还是头猪,可装备不同,此猪非彼猪,说不定还会上头条。 原来这是一个重视装备的大时代。 有钱的爷们当然装备花样百出,没钱的就只有装备其心。用一套虚礼和文词来掩盖自我内心的不满和无能。 我发现如今的人变化忒大,除了自以为是,力争上游,个个都想着成为社会主角儿,为了这个主角那是啥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的。 从我小民的角色出发,我就属于装备内心的那种,以装簧精神的富有来表达对物质的极端漠视。 其实我并非这样雅。 我本人是极端爱钱的,为了钱我也奋不顾身过,但明白自己天生穷命之后才退居用装备其心来安慰自己,好比于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内心的不满那是不言自喻的,安居小民二字实属无奈。 小民就小民吧,咱们得有小民之乐,不然世界上就会有无数人跳楼,毕竟小民还是大多数的。 不过小民我在2014年还有一乐,就是找个可以愿意陪我乐一辈子的姑娘。这个目标太复杂也太伟大,非好好装备一番不可。如今的姑娘们,可实在进化得更厉害了,男人们不但得有过关斩将的本领,得有诸葛孔明之神才不可,还得有潘安之貌,沈万三之财,若然,很难博其芳心暗许。 在人人全副武装的时代,你看不透人们内心真实的欲求,外形是强悍了不少,可精神层面弱到不堪一击。 如今身边的朋友都是一个状态:房贷,房子首付贷,车贷,老婆贷,信用卡,蚂蚁借呗…… 看到一张张灰白无色的脸,整天机械地行走在空荡荡的街市,熟人相见低头而过的状态,即使你装备精良或者不惜借贷装备而得到的所谓生命的面子,真的给你带来了幸福么? 装备成了一个时代奢华的疤痕。 如今时代,不论精神上,心理上,还是表面形象,该如何装备?似乎上升到了哲学层面,这超出了本文的讨论范围,只好就此搁笔。 看《白日焰火》有感 抱着期待的心情看完了金熊奖得主影片《白日焰火》,当然这部片子并没让我失望。 我感觉故事催人思考,特别是对婚姻的思考,虽然直接谈婚姻的场面很少,但是从头至尾都是围绕感情展开线索。是不是两个人并肩走过的时光多了,彼此间那份好感便荡然无存?这让我苦苦追寻爱情的心嘎然冰凉,像一疙瘩冰块搁在了心坎上。 男女主角的演技都不错。整部影片给人一种灰色的印象,很沉重,很压抑,生活也是渲染人性的重要因素,在整个片子中,生活显得有点残酷美,也正是这种美感动了我。 男主是个警察,塑造得成熟而机警,性格有点野,同时有点狡黠,但富有正义感,感情也很丰富。他的出现,使本来曲折的情节显得更扑朔迷离。 女主很美,冷艳,精致却充满过分的理性。冷也能让一个女人显得格外迷人。她打动了我。 男主的野征服了看似无比坚硬冷漠的女主,也许她就需要这样的男人。她像独自绽放千年的雪莲,她的内心是渴望火热的岩浆来温暖她的冰冷的。她从他身上感知到了这种温度,也感觉自己还活着,拥有着火一样的生命。她从他的胸怀里寻到了那蓬勃生命的汹涌气息。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女主在一家洗衣店上班,某天一位男客将一件很珍贵的皮氅交给她洗,结果她不小心在洗的过程中将皮氅给弄坏了。那皮氅很珍贵,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值两万八千块钱,可想而知,她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赔肯定是赔不起了,那怎么办?她的心乱了。然而男客被她的美色所动,要她满足他的欲望,这事就算了结。她肯定不干,她是骄傲的,她有为人处世的原则,她说她赔,她带着男客回家取了两千块钱,结果男客煎熬不住强奸了她。她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结果男人不断纠缠她,在一次纠缠之中,“失手”杀了他。 她有个很爱很爱她的丈夫,她为此而感动并幸福着。丈夫主动替她解决问题。他在一家煤场当过磅员,他们合谋分了尸,之后将尸体的碎块抛进了南来北往运煤车里。终于制造了骇人听闻的重大杀人抛尸案。丈夫为了保全她,从此舍弃了光明的世界,他将自己的身份证放在了其中一部分尸体包裹里,就这样从此成了“活死人”。如他们所愿,公安机关经过侦查,一无所获。 就这样,五年过去了。五年的风风雨雨,时光变迁,物是人非。警察尽职尽责,但依旧找不到突破口。然而,渐渐地,她也开始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更无法接受这个永在“黑暗世界”神出鬼没的丈夫,虽然丈夫都是为了她,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婚姻实在走到了尽头。她背叛了丈夫,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和爱情。她的丈夫在暗中监视她的生活,杀了只要跟她有关系的男人。 警方没有放弃这案子,随着进一步的侦查,他们发现了其中一部分的秘密,然而警察队长为此而殉职。而这一切被男主张自力侦查清楚了。从警多年的他很快就嗅到了她身上特殊气味儿——芬芳的血腥味。 然而要命的是,他不可抗拒地爱上了她。他可是警察啊!他可是来破案的!可是他身不由己。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在爱与痛的边缘,他和一般男人无异,他也是凡体肉胎。 所有线索向她集中,她的丈夫被通缉。她的嫌疑也随着搁置了多年的皮氅水落石出。丈夫在逃跑中被击毙,不幸死亡。丈夫的死让她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某种畅快的解脱,她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比如自由,或者新生。可是她心里明白,她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或许这样说对她不公平,然而,一切不幸都是她的美所引起的。美是一把双刃剑。 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张自力让她把一切告诉他,可她不说。她想用爱来让他帮忙掩盖真相。可他是警察,他职责所在,虽说他柔情似水,可他终究秉持正义之躯。 最终她得到了法律的公正裁判。影片大体情节就是如此,平凡却让人感动。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镜头是女主立在窗前独自默默地点了一根烟,她抽得那么痛苦,那么绝望。这时候我同情她了,我知道她在思考自己。她的生命走到这一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我想她明白了,因为她的眼泪。我想,当一个人留下眼泪的那一刻,心是最敞亮的时刻。 在生存面前到底有没有正义可言?人性是复杂的,在复杂的人性面前,我想正义是社会发展的基石,缺失正义的社会,人性就失去了准绳。 影片的结尾,我看到了新生,我想,多少年后,他们会重塑正常人的生活,并且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也从这则故事里清晰地明白自己该怎样面对人生,我想,人不论选择怎样去活着,重点是要知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切责任。 我心中的乡土 这是一片游子眼中的田野和村庄。这里有一个游子的年少与青春,浓烈的记忆总是深刻地划过年轻的脸,让每一寸渴望呼吸的皮肤在这片乡野吸收最温暖的阳光和花香。 再次立在高高的山岗,春天的风撩起我蓬乱的额发偏向西北方,让我感受到了热烈的南风,她多么急躁地想要涂改这灰白的色调。 村庄恬静地享受着风的抚摸,像个年老的妇人在接受儿女的爱抚,她的脸庞在徐徐升起的阳光下舒展、明媚。 我不止一次地站在这高高的山岗,每年回乡我都会来到这熟悉的地方,将目光伸向朦胧的远方。 这是我的乡土,是我笔下最柔软的情感,她让我的心灵保持着纯洁,丰满了我的血肉、骨骼,让我成长为一个坚强的男人,走向陌生,走向世界。 连绵不绝的山脉是我思想的血液;蓝色透明的天空是我明亮而犀利的眼眸;那草茎,那风里起舞的尘土是我的毛发、衣袂。手指抚摸过精致的树枝,那凉凉地浸入肌肤的感触,游走过多少个四季!这多么粗壮的树干呀,是我亲眼看着它发芽、生长,至它如今的模样。 我眼前的乡土,她并不肥沃,但够儿女们休养生息,够儿女们枝繁叶茂,也够儿女们长大成人,走向世界,造福于人类,添彩于自然。 我遥望着远方迷蒙的影像,这些年我错过了故乡多少变换的容颜?它又被岁月添了多少沧桑?游子的心滴滴泪落,如今,要好好领略这风光,这土地。 小小的树林,是我童年的圣地,时常仰躺在它的怀中,注视着晴朗的天空,小小的心灵,竟也达到一种世界唯我独有的野蛮心境。特别那微风薰薰的夏季,白云缠绕在半山腰;有燕子在空中穿来穿去,似乎忙着在织一张绿色的大网;蜜蜂呼朋唤友,相约炙热的田间地头,采那野花的芬芳;百鸟竞相啁啾,深怕太阳落了山,使刚学会的曲子得不到练习;自然的天籁,不绝于耳,让处在这里的人不忍喧哗,只想提笔挥墨,使尽浑身解数,尽绘这人间仙乐之薮。 如今,一条条染满风霜的小道沿沿伸伸消失在灰白的山体草丛之中,要多少人的脚步默默无闻,才能踏出温暖的阳光小道?小道依旧,只是少了吟唱着山歌行走的人。 四季轮转掩埋了我的青春年少,在这片热土上,有过我迷茫而坚执的梦想,在一个雨帷迷漫的雨季,我放声向着闪电狂奔呼喊! 梦想走过了一季又一季,我从少年走向青年,这一路,些许惊喜,些许酸楚。我顺着羊肠小道,走出这片乡土,去寻找城市的影子。告别了这里最美丽的夕阳,曾最顽皮的孩子,眼角的湿润让我明白,那些年,那些时光,不在复来。 不想再面对这样的画面说三道四,任何一个在乡村有过童年经历的人们,都不会陌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心中总是有意无意间地怀念曾经的山和水,这不是年老的标签,而是对淳朴情感的渴望。因为,在高楼林立的都市,是无法感受到这种纯粹的舒畅的自然的情感的。 一个人,在走过了这么多年,他寻寻觅觅,迷迷茫茫,糊里糊涂,不知道怎样活着才算活着?当走近那一片乡土,猛然发现,走过了那么多的城市,温暖却在这里,风骤雨疏,春光明媚,原来这一切很早以前就融进了我们的肉身。 我们乘着年富力强走出去,又终将满眼风霜走回来。也只有这里,才是我们魂灵最适合徘徊的地方。 人生有多少可以闲暇的时光?累了,乏了,无助了,就去我们熟悉的乡土走走停停吧,你会发现,即使你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只是那么随便走走,堆积在心头的阴霾便会如清水浇洗过一般,心明眼亮起来。你也别想着用怎样的笔墨去描绘眼前的乡土,因为,世间没有什么色彩能够胜任。你只需要去走,穿过那片小树林,穿过那条荒草掩蔽的小道,胜过你连篇累牍的文字,胜过你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料盒。文字勾勒不出故乡该有的神经脉络;色彩描不出故乡该有的血肉和骨骼。望这一片田野,笔和墨怎道得尽心中波澜?只觉一股又一股陌生的风,从身边吹过,又徜徉离去。 故乡终是故乡,是任何天堂美景都替代不了的圣地。 我在秋天里想你 站在窗前,时光融进阳光里,安然浮动。 不相信这是秋天的花草和树木,它们依然青葱,抖擞精神。 想不起过往的人,哪个是你? 不相信,时光忽然在秋天定格。 不相信,你会在金色的秋天消失。 同样的八月,我们却变得如此陌生。 以往那一声声感动,都化作尘埃,飘散! 感受风的肆掠,夺走你长发的香味。留在记忆里的,是你单薄的青春。 如今,记忆发黄,犹如坟冢。 少年一瞬间,你的手指,我的手指,都是枯槁的朽木,缠绕我们的青藤,现在已是枯叶衰败。 流过的眼泪,结晶在秋天的热风里,风化,燃烧! 秋天,又来了,带着往日的宁静,带着来往的尸骨,悲伤妖化成死海,不知好歹的花草漂尸水面。 秋天,并不冷漠,但它哀伤。 秋天,你不曾使我微笑过。 秋天,多少轮回,你才能带走孤独的我,哭泣的我,没有眼泪的我? 秋天还会到来,可你再也不会回来。 而我却在每个到来的秋天里,想你。想你如秋天般悲愁累累。 我亲爱的你,再见了。 再见了,我亲爱的人。 人生价值 电影《后会无期》里面有句很经典的台词:小朋友爱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由此可见,年龄不同,价值观不同,一代人有一代人独特的生活感受。我认为价值观不是用来谈的,而是用来塑造自我,以至于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在复杂的社会中,我们无法保证自己的价值观是正确的,就像那些一心走进传销组织而相信自己定会拥有无上财富的人们,他们小时候,也是唱着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等这些爱国歌曲长大的,可一到醒事的年纪,对生活,对生命,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人因为金钱而获得的生活享受跟社会地位,似乎比那些空洞的理想更让人热血沸腾。所以,环境,时代,潮流,以及其他一些因素,都可影响到一个人对价值观的基本判断。 一个人的生命,相当于手机的系统,要想满足更多人的欲求,就必须不断升级,只有不断升级才能更适应消费者,以赢得更大的市场,那么,这部手机才有生命力,即有了其价值。价值等于存在的意义,而意义就是我们追求的价值观。 当然,一个人的价值观是有利弊的,人们在面对生活时,价值观都会随着生存的好坏而不断发生改变。 一个人从小到大,这其间的价值观发展的过程不就是一部手机系统的升级换代过程吗?这个时代,我们无法单纯地去执着什么,我们身边的诱惑实在太多了。 比如高考,当我们的分数出来时就开始琢磨,这个分数上什么学校好呢?莘莘学子们在衡量个人能力的同时,也要参考社会现实,希冀与社会融为一体。是的,我们不可能脱离社会,我们只能时时调整自己的价值方向。 有些考生喜欢医疗事业,觉得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救人于危难之间是人生一快事。然而近几年医护事件频发,看到有些医生不仅为此付出了生命,家长便有所顾忌,自己也觉得有风险,然后感觉伟大的事业并不只此一项,所以又改投伟大的教育事业,决心当一名教授。所以,平时我们大谈特谈所谓的理想,人生价值,都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最经济最实惠的价值变现。 我们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并且适应社会,价值观就像指南针,指引我们走向成功。虽说我们时时调整价值观,但我们唯一的价值观是不可改变的,那就是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国家才是我们生存和理想的圣地。 我相信不论是小朋友还是大朋友,这最基本的价值观都将始终如一地坚守下去。 孤独的人喜欢望着窗外 时常喜欢望着窗外,却不知道看些什么。 窗外有云朵,有风,有树,也有花开。 孤独的人喜欢站在窗前,不论睁着眼闭着眼,人站在那儿,看起来总是孤独的。 我不会伪装,有时半夜醒来上厕所,会揉着青红不分的眼睛走近窗前看外面的夜色,夜风吹抚着寂寞的树枝,星光在遥远的天际摇曳,万家灯火这时候只是零零星星的亮着,往往这时候我会感到彻骨的孤独。 有时候累了,不想出去挣钱,我就站在窗前看小区花园里那些工人,他们汗流浃背地忙碌着,时不时传来几句交谈声。这时候我也是孤独的。我点上一根烟,缓悠悠地抽着,心里想着往事,也想着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在银川贺兰太阳城小区租住的楼房里,当时的工作是出租车司机。 ?我时常为自己的慵懒寻找借口,并且不遗余力。我告诉自己人活着不是为了来挣钱的,人活着一定有更神圣的事要做。然而我的心早已动荡不安。我想写作,可是写不出来,有时候对着电脑一坐就是半天。我想我是没有天才的,可我就是想写,总觉得不把自己的心剖析出来,我就会发疯。生活容不下我过分的思考,我必须边思考边想办法活着。 ?窗外的景色就像神话里的故事,有着幻境之美,但是跳出窗,要么不雅地摔死,要么面对比死亡更恐惧的现实。 ?现实就是我二十五岁了,依然单身,身边缺少可以相濡以沫的女性。更可恨的是身边总有人说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这更增加了我的恐慌。实事求是地说,年龄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我得找到生活的方向。 ?在很多人眼里我很孤僻,甚至有点不可捉摸。是的,我也发现自己喜欢孤独,可孤独在以金钱衡量一切价值的现代社会,这无疑让我陷入了被动。没有钱谈什么幸福?现在的女孩,没钱就无法交往。爱情就且不谈,我这样大的人了,住房不需要吗?回乡现实吗?我好不容易从大山“逃”出来,我没想过混几年日子再回乡去种地的,哪怕沿街乞讨,我也要身在城市。城市是我的梦,只不过我没有为这梦好好努力过。一套房至少几十万块钱,我这样的家庭,我这样的身体,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我除了在夜深人静独自绝望之外,还能怎样? ?我越来越觉得银川的消费高了,吃碗面我差不多都要纠结半天。一碗很普通的面也要十二三块钱,而且很难吃。昨天在西夏区停车去一家餐馆吃饭,一个老头带着孙子在吃饭,忽然老头将一碗面直接摔在桌上,表示不满,并且对店老板进行了批评。老板态度相当好,唯唯地只是点头哈腰,连说他会注意的。我也想摔碗,但忍了,我觉得人活着都不容易。 ?现在我处境艰难,生活低调,尽量避免社交。答应过请朋友哥们儿吃饭的时间是一推再推,我笑着说,等我发达了,一定请吃最好的。我总是有种过了今天,明天我准会发达的幻觉!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如何产生的,我想我的精神被生活折磨到何种地步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从贫穷的青年变成贫穷的老头,这一辈子就这样在贫困和孤独中度过,我就慌得不知道该如何了。我时常祷告上天,别让我穷困一生,哪怕少泡几个妞都行。 出租车跑得也不是很顺利,一天挣不了几个钱。每当这时候我就站在窗前抽烟,冥望着窗外,这几乎成了我排遣寂寞的惯性行为了。也就是这时候,我最想写作。 罢了,还能说什么呢?就且记录下当下无逻辑的感想,算是为写作打基础吧。假如将来真出了书,成了名,再来看这篇文章,我想我会感慨万千吧。 有那么一个人 有那么一个人常在我心上,那便是你。 从来不曾忘记你和我并肩走过的那段岁月,简短得让人凝眉落泪。 我不是矫情的人,可我伤怀累累,思念不舍昼夜。你的样子留在了多年前那个夏天,芬芳的花朵气息总是勾勒着我们青春的脸颊。 总是想不透时光是怎样流失的,我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虽然会痛到不知所以,可毕竟还能想你,似乎想你就是幸福存在的另一种形式。记忆历久弥新,逐渐淡忘的伤痛更加分离出爱你的脉络。 假如你和我一样,是否也曾经站在某个落着小雨的清晨思念我们一起走过的年少? 假如你和我一样,也许你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向我疯狂奔来,看我衣衫单薄,心疼我忧伤颓废,然后哭着说再也不会离开我。 假如你和我一样,季节将不再轮回,天地将不再旋转,我们也将不会分离。 然而一切都是假如,我不能改变什么,我能做的就是坚守我们的爱情,期待着你能转身。可你,现在又在哪里呢?我的青春赤裸裸地走了,就跟你一样,一走了之,孤独成了我的伴侣,我能不痛苦吗? 一个人似乎走过了好多个岁岁年年,一个人喝醉,一个人行走,一个人伤心,一个人傻笑,一个人孤守年华……;是的,一个人的故事,在不断交替的岁月里不断消散。我知道我不死,你的身影就永远在心里。 我守着一个苍白的诺言,面对飞逝的时光,容颜早已经模糊。每次对镜打整衣衫,幻想着与你偶遇时还能体面相见,所以非常注重细节,如琢如磨,如切如磋,时刻为悦己者容。然而,面对夕阳,我总是以泪洗面。 岁月深处,那些陌生的年华,你我终究生活在不同的天空下,我们也在不同的执念中渐渐老去。 世界渐渐与我脱离着关系,然而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在未来某天可以跟你再次相遇。 dj 失意时会忘记年龄, 甚至希望时间快一些流离。 年轻的时候, 血液是流动的火。 青春的力量足以冲破世间 所有的条条框框。 这世界为谁而存在? 舍我其谁? 狂妄的灵魂摇摆着身躯, 光怪陆离的世界, 犹如夺人眼眸的太阳。 透明的红酒杯, 装满放纵的年华, 青春吐着炎炎的火苗, 炙烤着少年的心。 精神迷离。 群魔乱舞。 寂寞的嘴唇, 渴望遇到爱情。 我的王妃,她在哪里? 长袖善舞, 这是青春的模样。 在这个物奢精致的时代, 青年的dj, 迷惘而铿锵, 不顾危险, 衣袂飞舞, 凌波微步。 如此婀娜! 这是谁的dj? 这样铿锵有力! 这是青年的dj, 独步天下。 青年的dj, 是永不疲倦的青春。 dj在哪里, 青春就在哪里。 就这样飘来飘去 随着年纪增长,对爱情和婚姻到了迫切地步,甚至有种饥不择食的地步。我发觉以前哥们儿口中常提的爱情不在了,每次见面,三句话过后就会谈到婚姻,他们都说该到找个女人结婚了,甭管合不合适,先把事儿办了再说,这样不仅可塞悠悠之口,亦可给家族争脸面留香火。可是,就算不需要爱情,然而婚姻也不是因为减少了一部分程序就能轻易得到的。现在的婚姻,也可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茫茫人海中只见寂寞。 昨晚,我无所事事,悠闲散步在黑夜的街道上,一边欣赏着城市夜景,一边望着来往飞驰的车辆,心中空落落的,感觉身边的一切与我无关。一轮半月忽隐忽现在云间,此情此景,更觉寂寞了。可惜我生不了翅膀,不然就算累得折断了翅膀,也要飞去月亮上去看个究竟,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广寒宫,若真有,真想问问那嫦娥仙子是怎样耐得住寂寞的。就在我思绪纷乱之际,手机响了。本来不想接的,但我无聊时喜欢接一些无聊的电话,用以打发多余的时间。听到对方那平淡无奇、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就知道是我一个哥们。 他最近有一段奇事,很逗,听了让人忍俊不禁。听说他前段时间去了上海,不知是真是假。他之所以联系我,是因为我去年经济紧张,他给我借了点钱,说好的今年年底按期归还,这不还没到年底,他的电话几乎隔三差五就打来了。今年我还是比较紧张,因此想再拖一拖,平常我看到他的电话一般就装作没发现。这不,他又换个公用电话给我打。一听到他声音我的头有些大,很想装糊涂挂掉,但总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人家连姓带名都叫了出来。他说要去上海,经济拮据,问我有钱吗?其实,我前些日子已经给他给了一部分,我想他是害怕我赖了余账,就催得紧。通话没多久,我就破嗓子嚷开了:“我是那种欠账不还的人嘛?” 他嘿嘿笑着说:“我知道你肯定还呢,我是要去上海,最近凑钱呢,实在很紧张。” “你去上海干嘛?没事闲着蛋疼吗?”我说。 “你明知故问么,我不是摊上事儿了嘛。” “你不是前几天去上海了吗?” “还没有去,正在协商。” 因此他开始诉苦,大骂如今的姑娘是越来越不靠谱了,难捉摸,社会风气也让人担忧之类的。 他被一个女孩下了套,现在问他要钱呢,说是不给钱就告他强奸。我见过那个女孩,就在今年年初,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他忽然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给我,说他要请我吃饭,让我务必应约。我觉得纳闷,自从认识他到成为无话不谈的哥们儿,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大方呢。我带着疑问过去,才看到他身边站着个嫩嫩的妞,原来他是给我显摆女朋友的意思。 女孩个头不高,却也苗条,颜色不能说倾城吧,但也很迷人,一双小眼睛那么在你身上一了,管保你热血沸腾。她吃饭的时候又是一番动人的模样,文静美好,恬甜可人。 他频频望我,带笑地用眼神刺激我。我心里很是生气,他不同情我,倒来恶心我,实在算不上良友。明知道我寂寞,见不得这样温柔的时刻,他还这样显摆,我真恨不能抢了他的女朋友。现在还能怎么办,只好当好这个电灯泡,照亮他们爱情的角落。他们坐在一起,恩恩爱爱的样子。我一个人坐着,如坐针毡,我只是喝水,一杯接一杯,我想不通嘴会这样干。我看到他粗大的脸盘子,嘴角两颗虎虎生威的青春痘,我就替女孩感到惋惜,他这模样实在太糟蹋人家女孩了。可爱情就是没有道理,女孩时时瞅他一眼,并报以甜甜的笑。不禁我就幻想,什么时候我也能遇到这样一个对着我笑靥如花的女孩呢,我肯定好好疼她、爱她,用尽我的所有力量。 一顿饭吃得我是没滋没味,而他给我挤眉弄眼的那欠揍样子我就更加来气,他更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孩也矜持地笑笑。我觉得这女孩实在乖巧可人,一头棕色的头发,睫毛是精心修理过的,特别那只鼻子,有如玉雕。粉色的丝绸围巾虚虚地遮掩着脖颈,惹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后来他说,他将女孩带到乡下老家,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他不但颇感浪漫,还觉得腰板挺直。他感慨:“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女人的男人了。” 就这样很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怎么办,我好像遇到骗子了!人家家人不但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还要告我强奸!” “你们不是自由恋爱吗?” “就是啊!我也晕了。” “那你到底强奸没有?” “她是自愿的。” “你们上床了?” “废话,不上床那也叫恋爱?” “恋爱跟上床没有直接关系。” “我不懂你的那一套,你就说我该怎么办?” “你怕什么,现在告你强奸,得有证据,你们都睡过很久了,她哪有证据。” “大哥,关键我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你确定是你的?” “什么?这点我倒没细想,现在我慌了,哪管得着是不是我的,人家现在要告的是我!” “就算要告你,你也得把事情搞清楚啊!不是你的孩子你怕啥!” “哎呀,我不想再纠缠了,只想拿钱消灾。他妈的,我太倒霉了,我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人!” “你别害怕,我给你当证人,我能证明你们是心甘情愿恋爱的。” “人家爸妈说了,三万元,不然就告我强奸,他们让我到上海来。” “你先别慌,把事捋清楚,难道你不了解这女孩吗?” “我哪有时间了解,我就是在网上认识,然后见面,然后就睡觉,我以为她跟一般女孩一样,随便睡睡没事,没想到她会这样。” “你不了解对方就敢睡觉?” “我忍不住啊!” “你真是个炮手!” “反正我必须得去上海。” “你不要为了讨债就跟我编这样不着调的故事,千万别拿你的幸福开玩笑。” “大哥,我哪有心情开玩笑。我真去上海,我也计划把钱给他们。她爸妈说了,医院要花钱,出院还要静养,反正一共让我出三万块钱。” 没办法,我回到宿舍,就跟朋友打电话借钱,总算把他剩余的一部分钱给还了。不过我对他去上海的事持质疑态度,因为我不相信那个女孩会是他口口声声说的骗子。 又过了几天,他打电话说他在上海,他给那个女孩给了两万九千块钱,他自己花了三千块钱,他现在身无分文了。我心里好笑,觉得他实在是个人才。听他口气,这次他真的是摊上事儿了。后来我也再没有见过他带那女孩出现过,我想他确实被骗了。 这几年,时时都会听说有关婚姻诈骗团伙四处横行,难道他不幸遇上了?虽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可是拿感情当筹码进行敛财,实在是倒行逆施,十恶不赦之罪。人的感情那么纯洁,是维护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纽带,但凡拿感情做生意,这人类世界的存在,还有多少意义? 致你 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咱俩之间的事了,那段属于我们共有的故事,都汇聚在这个季节,厚积薄发。 其实,爱一个人是件很痛很为难的事,一直以来,我都为你付出过感情。 冬天的雪随时都会落,而我们不可以随时在一起。我一个人独自站在城的边缘想你,而这座城始终隐没在云雾之中,这种感觉,模糊了对你的记忆。 从始至终我都努力地爱着,用最热的血浇灌最真的心。我从未好好地想过有你的未来,因为太美好的现实让我来不及思考,正如你离开得那么匆忙,我来不及最后一次注视你的眼睛。 以为的一辈子只不过只是短暂的一秒钟,眼睛闭上即是永夜。所以,对于离别,我早有准备。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也终究在我的迷茫中悄然落幕。 今天,雪不期而遇,在新城荒芜的野地,一座活动房里我久立窗前,雪花悠悠地落,很轻,很白,像美丽的樱花,每一瓣儿都烙满了时光的味道,一瞬间我感觉时光凝结了,化成雪,每一片雪花上都写着你的名字。 山倾刻间被雪浸白,我仰望天空,雪花纷纷扬扬,天地一色。寂寞是雪落的声音,很好听,犹若我的心跳。 我从未感觉如此孤独,在这人的世界里,我感受不到自己,就像感受不到你存在一样。空虚和忧伤像冰晶,透明,锋利。我感到有无数句话想要给你说,而此刻,陌生的距离不可能再给我一吐为快的机会,而我也不想再继续追问不爱的理由。 你选择陌生这一切已然说明我们的故事,连告别都是多余的。这样或许更好,彼此也会留下一点儿美好的怀念,以供在无聊的时间或听到熟悉的歌时为此而傻笑流泪。 有一段时光,一个瞬间,有个美好的彼此,在对的时间里共同拥有,这比什么都珍贵,人生,不就是一个瞬间又一个瞬间的集结吗? 很多时候我都特别想用笔留住你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们共同走过的地方,甚至你的一颦一笑,我认为具体而美好。可是,笔尖下你微笑的脸会打乱我所有的精心准备,墨水已无法勾勒过往,而你最终变成了一个时间的符号,静诉无情的岁月。 很多时候我都告诉自己,或许你还会回来,可窗外陌生的雪告诉我,同样的雪,却已经没有去年的味儿。你,亦如此。岁月蹁跹,衣袂飘飘,可我还是无法解读你,好比我明明很了解冬天,也熟悉冬天的雪花,然而面对今年的冬天,今年的雪,我还是感到陌生,仿佛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不是你变了,也不是我变了,我想是时间变了。漫长而舒缓的时间,早已在我们的皮肤上植种冷漠,一分一秒,我们不断陌生,只至生离死别。 或许时间终会让我们明白,其实我们从未告别过,我们只是换了皮囊,换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长夜难眠,害怕睡着了不再醒来,只希望意识清楚一秒是一秒,在这个不断告别的世界,你的身影值得我思量再思量。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我希望你在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找到你自以为是的幸福。这是我宽容的祝福,当然我也会期待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在某个可爱的城市的某条街再次邂逅。 或许一年。 或许十年。 或许三十年。 那时,当我再次翻读这篇文字时,我或笑,或泣,或叹息,或忆你青春年少,片片深情,不虚此生。 ?注:此文献给生日六月二十三日的姑娘,我很想说不知不觉喜欢你了。往事已成云烟,青丝暂驻,试问你,青春可曾赠我? 老了吗 有好多看起来很年轻,但已不是孩子的人喊我叔叔,这样的尊称除了让人吃惊,更添了莫名的惆怅。 我忍不住问自己,老了吗?真的老了吗?我才二十五岁呀! 也许,在这个崇尚年轻,崇尚阳光,崇尚青春,崇尚小鲜肉的时代,我不修边幅的相貌真的显得老气横秋。不过话说回来,我长得确实略显着急了些。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作为自然创造的生物,会有如此过分的差别? 我打量着街边的人群,我发现,优秀的人不但长的美而且富有,蠢头蠢脑的,不但难看而且举止粗俗。生命这东西,还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前天在白塔公园拉了一个女孩,皮肤偏黑,眼睛明亮,牙齿很整齐,她在宁夏大学读书。这两天白塔寺开庙会,她去帮商场做产品推销,所以脸才被不怜香惜玉的太阳晒得黑黑的。她很健谈,完全没有顾及我们还是陌生人,她直率的性格感染了我。我们就“我老了吗”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良久才说,其实你是缺少打扮,不过这样挺好,男人就该表现原始美,我讨厌做作的男人。 听到这些,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我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有些人看起来确实嫽,养眼。唉,你是不知道,有时候听到跟我差不了几岁的人喊我叔叔,我真感到自己老了!当叔叔的感觉真不咋滴,人总得来说还是希望在别人眼里是年轻的,充满活力的! 她听了哈哈大笑。 我又说,幸亏我不是女人,否则,二十五岁,被别人叫个阿姨,我想跳楼的心都有了吧? 她说确实,她建议我以后少打听人家姑娘的岁数,这是相当粗野的行为。见了上了年纪的大妈也别喊阿姨,大姐听着多顺耳。我笑着说她太精于世道人心了。 其实,被人叫叔叔也没啥大惊小怪的,小侄女多多都一岁半了,每次听到那甜甜的依依丫丫的说话声,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感动。 我们都在慢慢老去,一切都不复从前,光鲜亮丽的年华,有如残阳西斜,金光灿烂的背后何尝不藏着掖着些许绝望和眼泪?花开花落,四季反复,多么希望时间能停在某一刻,因为我们总是不经意丢了那个最值得等待的人。 然而,残阳终须落尽,黑暗横冲直撞而来,从不顾忌人的心思,梦幻消失,美景隐去。独自在没有灯光的小湖边徘徊,寂寞的脚步,窸窸窣窣,悲伤雕刻着永恒的古塔,我站在塔顶,踞高了远,俯天下芸芸众生,孤独的眼神划破寒冷的夜空! 老了吗?也许谁都不想老。老了,梦就枯竭了,人生也就失去意义了,万丈豪情也坍塌了,生命的王国也就此衰败了。 人老了,寂寞丛生,也无人愿意理会。 所以,珍惜拥有的青春,在还在年轻的时光里,当我们还能自由行走,这才是最幸福最美好的事吧! 习惯死亡 读张贤亮先生的第一本书叫《习惯死亡》,当时是受着书名的冷色调吸引的我。人过了三十,对于死,或多或少的幻想过。真的,如今社会,意外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对于死我从不避讳去谈它,对于它真实的存在是每个人要具体去面对的事。 这本小说不怎么好读,原因是你找不出该有的故事情节,它完全是心事化的,意识化的,心理化的,抽象化的。先生写他对社会的思考,对人类命运的同情,对时代思想某个阶段偏离人性的呐喊,个人在集体活动中被孤立的仿徨!先生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浸透在忧伤之中,那是时代的忧伤,是知识分子怀才不遇的忧伤,是空怀大智却生存在一个价值观颠倒的世界里的忧伤。太多太多的忧伤,以至于忧伤至死的心理悲剧,因此先生的思想一直在“死亡”边缘徘徊,思考,挣扎。 我喜欢先生的书,喜欢他内心深处的桀骜和对人生成熟的思想意象,只要去读了他的书,你会走进一个别样的世界,那个世界虽然苦难深重,精神却时刻沐浴在理想的光辉中,有种虽死而犹生的感觉。 我文化程度不高,学历也有限,只是喜欢读书而已,要说先生书中的世界,就算真正的评论家也只是发现一二,我所写的只代表个人的想法和感触。我很想写出很好的文章来缅怀先生,但是我实在浅薄得很。先生已经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可他人性的光辉永垂不朽。 先生在宁夏创立的镇北堡影视城是他遗留的立体式的文化艺术作品,我也曾多次走进里面感受过他的匠心独运,以及他对艺术和文化的独特感受。不得不说先生对西北地理文化的独特认识以及思考,浸润着他对这片土地的深厚感情。他将西北苍凉的风土人情变成了真金白银,让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人民得到了实实在在的物质和精神上的财富。 通过他的作品让我学到了好多,不论内心的滋养还是对世界的认知,都让我有了质的升华。我以前是很浮躁的一个人,也比较情绪化,做事有头无尾,想到什么做什么,往往精力废掉了不少,却事倍功半,毫无意义。自从读了先生的书,我的心得到了安宁,或许这是我与先生的缘分吧,但无比遗憾,如今只能对着先生的遗作怀念先生了。假如时间还会倒流,我一定当面拜见先生,才能让我将现实中的先生和他虚构中的世界连接起来,更好地认知先生。先生留给我们思考的世界太宏大了,是现在的我无法真正理解的,可我愿意花时间去慢慢理解。 一个喜欢锲而不舍去做一件事的人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以前不懂,现在懂了。人生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样样都做得好,做好一件事并将这件事做到为人类的大事业,正如先生这般,也是人生无憾。先生无疑是伟大的人,伟大的人类灵魂的摆渡人。 先生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也是一部好看的小说,探讨了爱情、婚姻在具体的社会环境下对人生产生的影响。我觉得先生的书不论放在任何背景下,都能显示出其光辉,永不过时,因为先生思考的是人的精神世界。我想,不论怎样,人都要为心而活,怎样的心境造就怎样的人生命运。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人的一半也应该是男人,既然世界除了男人就是女人,那么,人的情感世界就会有无尽的苦恼和悲剧。人无法逃离感情这个范畴,既然无法逃离,那么就要勇于面对。 先生对女人的认知,多少让我领略了一切存在的艺术。作为老百姓,普通人,没有太多的生活方式可以选择,但选择属于自己真正的生活非常重要。毕竟,人只能是一辈子,至于下辈子做什么,那也是下一世的事,等到了那个世界再说那个世界的规矩,今天的世界,我至少要为自己做主。 无性婚姻怎么继续 有一个朋友,一直很苦恼,整天心事重重,眼角时常带着惆怅,由于关系特别好,相互了解得还算深,所以,有一天,在我再三询问下,他终于吐露了实情。他说他跟老婆性生活不和谐。 此言一出,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再问了,可话头到了这里,又不好刻意回避,如此私密的问题,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讨论。我说了句不好意思,本打算偃旗息鼓,就此结束话题,可他似乎有难言之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说我怎么办,该不该离婚?” 我看到了他失落的表情以及眼睛背后的痛苦,泪花在眼眶闪现,一个大老爷们儿,能够对人说出这样的事,需要多大勇气?是个男人都好面子,何况这关乎男人头等脸面,想到这里,对朋友的这份勇气感到钦佩,一个能够直面自己弱点的男人,就是真汉子。说句老实话,这事要落到我头上,我还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勇气对旁人讲出来。 我双手搓了一把脸,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说下去,我问他,他老婆是什么态度。他也不加掩饰,他说:“我老婆说分开睡,一人一个房间。” “那你怎么想的。” “心里乱得很,每次跟她敷衍完性事,我都从她眼里看出了空虚,一种深不见底的空虚,像个黑洞,我不忍直视。” “所谓敷衍,到了什么程度?” 他叹口气,半天嗫嚅到:“一分钟不到……” “你们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从结婚开始,三年了,直到现在,一直这种状态。刚开始,她以为刚认识,我过于紧张,或者太兴奋,就没在意。她对我说,起初对这事也挺朦胧的,并没有多少需要,自从生了孩子,她就有了明显的需要。现在她就是一种明明很需要,可就是无法得到的空虚感。她说,眼前头明明有个男人,却感觉跟没男人一样,换种方式讲,就是自从结婚后,压根不知道男人是什么。” 他情绪低落,我能感受到他心理上的这种伤害。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就点了一支烟吸起来,他也点了一支烟,吸着。过了一会,他终于落下了眼泪,他难过地说:“我想离婚。” “你老婆什么态度呢?” “我老婆不同意离婚,毕竟娃娃两岁多了,不想让娃娃在不健全的家庭环境下成长,对娃娃成长影响太大了。” “不离婚是最好的选择,既然你她不同意离婚,说明她爱你,那你还离什么婚,不要一时冲动,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是不后悔的,我也不希望她跟着我活一辈子太委屈。” “就算你为她考虑,可你为娃娃考虑过吗?你老婆能看在娃娃身上不离婚,那你也要往娃娃身上考虑,不要只顾自己的心理感受。” 他沉默了,不说话,眼睛看着远处,犹如石头一般。我知道他是不舍的,毕竟在一起三年了,娃娃的问题也是头等大事,然而他内心的折磨和痛苦怎样才能减少呢? “这种事,怎么说呢,我老婆说男人她也看透了,都一样,离婚再找,不现实,她只想陪娃娃长大,其他的她不考虑。可我不这样想,就算我不正常,可毕竟还是需要温存的,怎么办?我就是控制不住欲望,这样岂不是自取其辱?如果时常压抑,健康肯定受到影响,不只是肉体上的,精神上的伤害更是不可估量的。现在我就觉得有点精神阴暗,时不时莫名火起,我怕这样下去,我会疯了的,也怕会给家人带来伤害。” “那你们得好好沟通,这事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就暂时听你老婆的话,分开睡,你呢就主动积极治疗,我想现在医疗技术发达,应该有治愈的可能,不要放弃。至于你控制不住,你就跟她好好商量一下,我想她不至于彻底拒绝你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维护好彼此的感情,感情是人的最为珍贵的东西了,感情好了,那有什么矛盾是解决不了的呢。” “我老婆为这事,心理已经有了障碍,她不想面对我,她说她一面对我,就感觉浑身不自在,用她的话说,就像一条蛇或者老鼠爬到她身上一样。” 两性生活,其实很重要,可以调和、增进夫妻感情,也是维系爱情的纽带,像我朋友这种状况,估计比较严重。我想,他的迷惘是不可避免的,他会在这种漩涡里继续挣扎一段时间。现在的问题就是,两个人都有了心理障碍,但出于娃娃,两个人投鼠忌器,各种顾虑。如果两个人已经失去了感情,那么,离婚未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听他的口气,他们之间的爱情还是存在的。 无性婚姻该如何持续?我想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只是现在我实在帮他不上什么忙。 看牙记 感觉牙要掉了,心中遑遑,决计找个牙医瞧瞧。 我来到街上,发现交通路有一家牙医诊所,我抱着惆怅的心情去时,竟然吃了闭门羹,我望着紧锁的大门,对自己的牙说:“伙计,再耐一夜吧,希望您挺住,先别上火。” 终于熬到第二天下班,我特意刷了牙,整了衣服,再三照着镜子,发现没有突兀的地方,才走出房间去昨天那家诊所,心想,但愿牙医不是回民,这两天正好开斋节,不然真耽误了我的牙。 我走出七拧八拐的胡同,天空中飘浮着尘雾。这段时间交通路进行道路加宽改造工程,每天都是尘土飞扬,车辆拥挤,嘈杂不堪。我觉得对我的出行已经造成了一定影响,反正路很难走,摩托车开得慢,势必造成油料成本上升。 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乱,交通也乱得很,行人和车辆争道,有时候还发生口角。我觉得就当前的场景可以取一段电影镜头,说不定能用上。现在电影市场比较热,投资电影无疑是赚钱的。最近《小时代》很火,听说狂赚好几个亿。天呀,这么多钱,普通人什么时候能赚这么多呢,看来要挣钱,非艺术莫能。 我比较关注韩寒,我是他的粉丝,他最近要发布《后会无期》了,不知道市场怎样,我想肯定不会错的,毕竟人家最近新晋“国民岳父”的头衔嘛。我很喜欢他的文章,犀利、幽默,似乎还有点残酷;我一直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他那样的人物。 好了,先看牙吧,我现在必须忠实于我的牙,牙虽说时常隐藏在嘴里,一般不影响审美,可我总有咧嘴笑的时候吧,再说我还没有成婚,所以保护牙齿,也就是保卫爱情,万一遇到一个想跟我坏一坏的女孩,一看我的牙早已欲望全无。如果爱情坏在几颗牙上,再痛心疾首就晚了。当然我也想过,牙实在保不住,就换个假牙。但我又想到,某次看电影,有个接吻的镜头,一对鸳鸯亲得过猛,女友竟将男友一床牙齿尽数儿都给吸了出来,瞬间失去牙齿的男友尴尬万分,企图对惊恐不已的女友解释。男友口吃不清,满脸通红,活生生将“对不起”三个字说成了“吃下去”,别提多恶心了!我当时就笑喷了。 我沿着道路一直走,人行道上绿树成茵,连成一条长长的绿廊,树叶垂下来,有的拂过我的肩头,感觉惬意冰凉。忽然脊背一凉,我以为一片树叶掉了进去,我顺藤摸瓜抓下去,居然是一条绿色的毛毛虫,它愤怒地对我瞪眼儿,好似它刚找到一处温暖的家,就被人无缘无故破坏了。我呢,当然本着自家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怎容它毛毛虫随便私自违建呢。不过,我本着尊重生命、生命至上、生命伟大、生命美好的原则友好地放掉了虫子,并对它说:“去找你女朋友去吧,别瞎捣乱。” 街上虽然嘈杂,但还是可以见到漂亮的女孩们,我望着她们惹人的青春,心中热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得到她们其中一个的爱情呢?这单身的寂寞时日,我是真的过够了。 终于到了门口,这次门开着,玻璃门上贴着治疗各种口腔病症的广告,我看了一会,然后抬眼往里面望,发现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姑娘,正拿着扫帚和簸箕打扫卫生,她把垃圾清理干净,便蹲下身抚摸站在她脚下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狗,额角的头发垂下几丝,在微风中飘荡,隐隐的,我觉得空气都香了起来。 我轻巧地走进了门,一双凉鞋突兀地出现在姑娘的视线里,她抬头看我,笑了笑,然后撩着头发站了起来。她的脸很白,眉毛修饰过,弯弯的很好看,瓜子脸,光洁湿润,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嘴角总是勾着一抹精微的笑,我望着她的嘴角,我觉得天使的笑就藏在这对弯弯的嘴角里。 “你好。”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却很清晰。 我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居然忘了我是个病人。 “你在啊!”我说。脸有点烧,我无疑说了句废话。 “今天在。” “你昨天好像不在。”我往里面望了一眼,里面没人,我确定了这家诊所就是这个姑娘开的。 “昨天有事出去了,你昨天就来过吗?” “嗯。” “昨天你也是这时候来的么?”她看我一眼。 “嗯。” “你哪里不舒服吗?” “牙好像要掉,估计里面有虫子。” 她笑了,然后麻利地戴了口罩,让我坐在椅子上张开嘴。我张开嘴,尽量控制呼吸,我怕自己有口臭熏了她。 “你的牙没事,里面也没有虫子,只是牙垢比较严重。” “牙垢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我感觉牙都一点一点粉碎了。” 她为了让我明白牙垢是什么,就开始打比方,她说垢相当于烧水壶烧得时间久了,里面会产生一层硬质的物质,那叫水垢,牙垢其实就跟水垢差不多一个道理。 我如梦初醒,也打了个比方,我说:“就相当于一个人长时间不洗脸,就会慢慢长出垢痂来,是不是这个理?” 她被我逗笑了,她说:“对对个。” 这一笑确实令人无法招架,人都说美女的笑容能杀人,这会我真算是见识了。我觉得她的笑容不但能杀人而且还能招魂。 我定定神说:“那该怎么办?” “洗洗就好了。” “怎么洗?” “用激光洗。” 我比较胆小,胆虚地问:“疼不疼?”说完就有点后悔,一来怕她小看了我,二来我想到了三国时期的关圣公了,人家刮骨疗毒也没啃个声儿。 “不疼,就是感觉会有点儿牙酸。” “不疼就好,酸我能受得住。” 她为了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又提醒说:“牙床也许会有点儿小疼,不过能忍住。”她递给了我一叠卫生纸,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脸红心跳。我望着她的好看的眼睛,闻着她的身上的香味,我想,这样的女孩该是谁的媳妇呢?我有点嫉妒,反正肯定不会是我的。 她让我平躺在一张床一样的器械上,感觉很舒服,她拉过来机器,打开了一台探照灯,然后坐到我的身边。我望着她的洁白的衣服,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弥漫开来。我从未闻过消毒水也能这样好闻!忽然我想起来昨天在街上捡到了一份高中生的语文试卷,看名字应该是个男生的,我看到那小子写的一篇作文,题目我忘了,但里面有个论点我记得很清楚,他写的就是,一个同样的事物放在不同地方就表现出不同的价值,譬如一泡屎。他说屎是粮食经过人体新陈代谢的产物,虽然不好闻也不好吃,放在厨房也惹人讨厌,但将这泡屎放到庄稼地里,庄稼却很喜欢,因为富有多种营养。这小子思路清晰,修辞精确,居然无法反驳,我很喜欢他的才气。不知道老师看了这样一篇文章究竟会给多少分,我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洗得很认真,边洗边说:“你的牙齿很好,很整齐,也不是很脏,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过看你的牙床有些受伤,是不是你刷牙的方式有问题。” 我立马哼哼,表示她说对了。 那个像磨光机的机器在我嘴里嗡嗡只叫,我只觉得牙齿有种别样的快感,我不由地全身松懈了。好半天她才停了,说:“吐吐吧。”我赶紧合拢嘴巴将满嘴的口水吐在了她拿过来的一个纸杯子里,我看到都是浑浊的血水,好恶心。我擦了擦嘴说:“洗洗很舒服。” “应该很舒服,相当于给牙齿做按摩。” 我望着她的眼睛,我很想说一句“你真美”,但没敢说,就说“还洗吗?” “还要洗一会”。她也看看我,“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多少了?”我想她是看我牙口还好,说明还年轻。我忽然想起在乡下那些羊贩子,看羊多大年纪时就掰开口看牙齿。我忍不住笑了,就说:“我属龙的,今年二十六岁了。” “那我和你同岁。”她笑着说。 这让我大感意外,我很想问她结婚了吗,又觉得太颓唐,就忍住了。 “真的吗?怎么看起来不像。” “是更老了吗?” “哪有,我觉得你也就二十岁出头。” 她笑了,掰住我的嘴说:“张嘴,继续。”我听话地张开嘴,但鼻子没闲着,使劲闻她身上的香味。 她又洗了一会,我觉得有些疼,身体稍微抽动了一下。她说忍着,坚强点。我张着大嘴无法说话,干着急。 “怎么样,有点儿酸吧。”我摇摇头,想说疼,不小心将一点口水咽了下去,差点将我恶心死了,我强忍着才没背过气儿去。 “赶紧吐出来。”她说,遂放开我。我吐了,换了一口气,擦了擦嘴,然后回头放肆地看她的脸。她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我想,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牙医了。 她见我专注地看她,脸有点红,那抹红晕也出现在了她的眼眸里,像从月亮干净的脸盘上划过去了一朵羞羞哒哒的云。 “是不是有点儿酸酸的感觉?”她问。 “不是,是一种空虚的感觉。” 她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是第一次听说牙齿也会空虚的,你是第一个。” “真的,感觉有点空的难过。”我说。 她让我把嘴张开,说马上就好了。我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如果她愿意听,我肯定会说上几天几夜。我有点失神,她说让我别紧张。 等到再吐口水的时候,我抓紧时机说:“我给你说这种空虚从哪里来的,我认为牙齿和病毒在一起这么久了,虽说彼此为敌,水火不容,但还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产生了依赖感,现在你突然将它们分离,牙齿当然会觉得空虚,好像失去了点什么。” “你还真会说,你不读书都浪费材料了。”她说着,又要我张嘴,我说我要漱一下口,嘴里太苦了。漱完口,我就问她几月生的。 “我九月里的。” “我四月,比你大几个月。”我顺手牵羊似的又问了句,“你结婚了么?” “没啊,我觉得还小吧。”她呵呵笑了。 “不小了,咱们这一代人都快老了。” “我觉得还小,打算过了三十再考虑婚姻吧。” “你是以事业为主呗。” “也不是,就是感觉结婚太早也没啥意思。” “你哪一年毕业的?” “零九年毕业,玩了一年,然后考证上岗,现在快五年了。” “那你临床经验挺丰富的。”我忽然心跳加速。 “还算有点经验了。”她带笑地说。 洗的程序快结束时,她说:“洗牙六十块钱,你要抛光吗?” “怎么个抛法儿?” “就是镀一层保护膜。” “是不是就相当于洗完车给车身打一层蜡?” “对对个,一个原理。” “那得多少钱?” “四十。” “刚好一百。” “我看你的四颗门牙的牙缝露出来的很多,要不要给你填一填?” “填一下多少钱?” “价钱不一,有十五的,有二十五的,有四十的,还有更好的,我建议你用四十的,价格适中效果也不错。” “那一刷牙不就掉了嘛。” “哪会,放心,很牢固的。” 我思考了半晌,觉得挣钱实在不易,就委婉地说:“下次再看吧,想做的时候我再找你。”她说也好。我问什么牙膏最好,她说这儿就有一种,看我要不要,一盒二十八块钱,不讲价。她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印着英文字母,我也看不懂。她摘掉了口罩望着我。 “你还是个不错的商人呀!”我把玩着牙膏盒,说。 “我就是带着卖的,不过效果确实好着呢,你要不就买一盒试试。” 我想起了那次去杭州时,在火车上买的两盒牙膏,当时那推销员说,可以除口臭,还能辅助治疗男士抽烟引起的牙齿发黄等症状,我忍不住买了,结果没刷出说明书上讲的那种效果,事后我有种被忽悠的感受。因此我有点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感觉。我委婉地说:“下次再看吧。” 治疗结束之后,我又坐了一会,聊了一些关于牙齿的防治和保护之类的话题。期间我说了我一哥们儿牙齿长得太任性,一口犬牙交错的野兽形象,他想治治,不知道能不能校正?她说能,让我改天带过来她看看。她还说牙齿都是有标准的,正常人的牙齿大多都是二十八颗,也有三十颗的,像那些长出斜牙的都是因为上下颚有些偏小,该长牙的地方结果没了位置,只好斜挤着长了出来。我心里琢磨了一会,觉得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我真想给她说让我追她吧,可我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我觉得自惭形秽。同样年纪,人家是学有所成的大学生,前途无量,而我只是一个塔吊司机,居无定所,职无所长。 不知道我的人生,往后该如何发展,现在我实在迷茫得很。但愿我能寻到人生的方向,闯一番事业,我想那时候我才能自信地去给喜欢的女孩说:“我爱你!” ??????? 2014年8月1日 一块钱的思念 一块钱能买什么呢?一块把把糖,五块泡泡糖,或者一个大饼?然而对我来说,却能买来三分钟清晰的想念。 2009年开春,我在矿业大学的工地开塔吊,好久不发工资,我又没有储蓄,穷得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块钱了。我把这一块钱存了好久,只为了实在忍不住思念了再给她打电话。我已经计算了好久,一块钱,最多可以打三分钟的长途电话,我必须得控制好在三分钟之内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这样想着,我就有点难过,我想我要给她说的话,哪怕说上三生三世都说不完。当时省际长途一分钟三毛钱。 在通话之前我做了精心的准备,甚至都想把该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反复练习,一来控制时间,二来将最主要的话说给她听,三来我想把语气训练得更加动听。 手机已经停机好几天了,说实话,这些天我们之间相对是陌生的,从一定角度去想,很多事都会产生微妙的变化,而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当然,我最害怕的是,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要么情绪不好,要么她爸妈在跟前,那样的话,我的精心准备就付诸东流了。总之,为了打这通电话,着实让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对现在的我来说,哪怕电话一直保持跟她通话状态我都会感觉不满足,何况我已经煎熬了好几天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便寻了个闲暇的时间,带着满肚子的思念拨通了远方的她的电话,当熟悉的声音传来,犹如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如梦似幻,心禁不住地生出无限酸涩来,喉咙梗塞,眼眶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水气,她的身影清晰地自脑海缓缓显现。过分的想念,让语言在刹那间变得那样苍白、空洞,我直感觉能听到她的心跳就很知足了。 我手里握着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干巴巴地笑了笑,直到她连续“喂”了几声,细腻的声音带着甜甜的味道,让我沉醉。忽然想到我只有三分钟时间,我迟钝的思维愈发慌乱起来,我吭吭哧哧,近乎自言自语:“我只有三分钟,宝贝,三分钟懂吗?我穷得只剩一块钱了,我想的是,再坚持三天就发工资了,发了工资我立马交话费,然后第一时间联系你,这三天你就好好静静吧,再想想咱俩的事,或许三天后,我们会有更理性、清晰的答案,我希望我们一直都不会变……” 我边说边望着屏幕上的时间,已然一分钟半过去了。我只觉得刚才说了一堆废话,但我再不敢说下去了,我想她也有话给我说吧,我得把最后一分钟留给她。 “还有一分钟,我给你一分钟,你说说话吧。”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她发出一声“哈哈”的大笑,又似乎如梦初醒,她失急慌忙地说:“你没钱还给我打电话干嘛,一块钱吃个大饼多划算,可别饿着你了。我明白你说的意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不管时间怎样变换,我对你的心再也不变,思考的应该是你不是我。还有,给我乖乖的,路边的野花切记不可采,我这朵家花你都照顾不周呢!还有,记得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来想我。还有——还剩下多少时间啦——你难道就没什么好听的话给我说了吗?还有……” “还剩十秒钟!”我绝望地说。 我亲爱的人有那么多嘱咐,可我们只剩这点时间了,我的心开始狂跳。我知道说了这么多,全是空话,唯一应该说的几个字死活张不开嘴,就在牙缝间流连忘返。 我难过地对着话筒说:“你这么多的还有,我怎么插嘴啊!” 她嗔笑道:“还有十秒钟,十……九……八……再不说就该欠老板话费啦……你就走不了啦……你再不说可就真没时间了……六……五……” 心上一股一股排山倒海的洪流冲击着我的心门,我的牙缝,听着她一字一句数着秒表的节奏,眼眶赤热,我想,再不说就真的没时间了。我咬着牙,压低了声音说:“记得想我,我爱你……” 然而,电话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宛如我心间滚动的惊雷。我看着秒表精准的停留在两分五十九秒,我亲爱的人的声音便被隔绝在重山之外。原来是她及时地挂掉了电话。我的眼泪顺着心坎的褶褶皱皱肆意流淌,淹没了我整个思念的岛屿,眼前波飞浪卷,雾气腾腾。 爱情就是点点滴滴恩爱的瞬间。 一块钱的价值就且不论,能够给心爱的女孩打个电话,告诉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告诉她,我不是有意躲避,告诉她我愿意将最美好的东西留给她。 三分钟诉不完一生的想念,却在听到对方声音时泪流满面,想象她在电话那头听到那句真切的“我爱你”时,该有多么幸福! 那时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站在时光的同一条直线上分离;更没有想过分离后该怎样活下去?因为我们都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那时候,我们忽略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是具体而迷惘的生活吧。 如今,再也不会因为手机停机而苦恼,也不会因为时刻见不到对方而焦心,因为经济的发展,网络的日趋发达,改变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模式,一切快捷而方便,可我再也产生不出当初那份独特的情愫来,因为我永远失去了青春的年华,也失去了那个最爱的人。 五年前后 当我在这个冬季再次走进兰山公园时,我看到满目灰色的树木,灰色的湖面结成的灰色的冰,有人在冰面上玩乐,他们笑,他们感受生活,感受生命。 天空同样是灰色,一轮泛着白光的日头在灰色的浮云里缓缓穿行。 湖水凝结的冰像一片巨大的琥珀,结晶着枯枝烂叶,结晶着过往人们孤独的脚印。在这里,也就是五年前的初秋,我和她在这公园里一起散步。 她,一个让我无法定义的女子,在我生命中扮演着复杂的角色。那一年,她扮演着我的爱人。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冰凉的雨丝洒满平静的湖面,湖面泛着欢乐的涟漪,垂柳细长的枝叶湿漉漉地垂到水面上,有些枝条伸进水里,透明的水滴顺着枝条一滴一滴地落着。 那年,我跟她挽着手、肩并肩、茫然而甜蜜地走在一起,我们惶惑的脸,印在湖面上,也印在秋天的季节里。那时我们预感到,当前的柔情蜜意只是假象,我们执拗地坚持着,绝望地幻想着未来。 一晃五年,整整五年的岁月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蹚了过去,只给我留下荒芜,留下缅怀。当过往结晶成坚硬的记忆的琥珀时,我才明白,曾经的预感是那样准确。现在想想,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没有未来的。难道我拥有能洞穿命运的法术吗?不是的,是我有自知之明。 我按着记忆重新走这五年前我们一起走过的甬道、曲径、廊阁、凉亭,内心鼓荡着沉寂好久的热血,我想,此刻她若能站在我的身边,我一定好好地端详她的脸,她的身材以及她那光彩照人的青春。那时我似乎忽略她这些美好的特点,一心一意想着如何跟她长相厮守,以致于错过了好好欣赏她的美。如今,我只能从记忆中找寻她那迷人的身影,可是她显得那样模糊,像一团灰色的云。那时我们的无助,我们的孤苦,真是比山高,比海还要深啊! 我那个你呀,我的亲爱的人啊,当初你也是同我一样的心境吗? 同样的地方,不同的季节,不同的风景,五年,对我来说无疑清梦一场。这些年的岁月像马一样从我身边驰过,可我心里照样那样想她,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我不知道要等多少岁月过后,才会让我放下她?我想除非我失去了这肉身,才能将她驱逐出记忆。 我顺着熟悉的青砖小道慢慢走着,站在我们曾一起驻足的地方,抚摸着跟她一同背靠过的石栏,以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向长空,脑海不断涌动着一团灰色的雾气,那不是烟雾,而是记忆,更是伤痛。五年前的初秋,这里一片欣欣向荣,鸟鸣蝉唱,微风拂柳,生命的色彩正艳,我们的青春方好,我们爱情正浓。 我不断努力回想当时的心境跟场景,记忆的碎片组成的过往终未有悔。我想经历过,期待过,拥有过,幸福过,就知足了,这都是生命的组成部分。这五年,我怎样失败,怎样挣扎,怎样痛苦,怎样幻想,怎样绝望,到如今又怎样平静,生活就像走薄薄的冰面,走的时候步步惊心,可当走过了,回头一望,又多了几丝惊喜,几丝庆幸,心里想,自己总算走过来了。是的,走过来了,什么难走的路最终都是会走过来的,这是生活的逻辑,也是生命的逻辑。其实,就算我们不走,也将被岁月裹挟向前。面对这个世界,我们终究都是该离开的人,我们站过的地方,走过的路,观赏过的风景,触摸过的岁月,自有后人继续来重复,并且发出同样的慨叹。 时间是永生的,人的生命也是可以延续的,只是个人的记忆不会延续。当然,当记忆存在的时候是温暖的,有生命的,也是可穿越的。对我来说,可以让我再一次与她邂逅。 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姑娘站在伸到湖的中央的桥头边,蓝色的校服,粉色的背包,那么鲜艳,与当前的季节形成强烈的反差,可季节并不排斥这种艳丽的色彩,而是豁达地将其包容。我望着她们,那姣好的青春,在我心底荡漾。这个世界真好,有衰就有新生,新的生命那样蓬勃,恣意生长,造物的神工,志在让世界形形色色。 我无法想象再过五年会是什么模样,我还会在这儿出现吗,我还会站在这里想她吗?这都是未来的事,陌生的未来,漫漫时光,或许,再过五年,我身边将带着另一个姑娘再次站在这里,指点记忆的江山。只是过往沉重浩瀚,是否我还能记得清晰?我相信我的女孩绝不为此愠怒,她会微笑着对我说:“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我相信感情是人类文明得以延续下去的最伟大的事物。 冷风从指间吹过,凉凉的。风最懂我的悲伤。我不敢用形容词去描摹我的绝望,也不敢用眼泪再去表达我的深情,这一切只是我的回忆,只属于一个人的回忆。 我忽然想起有个姑娘对我说,她无法忘记她的初恋,死都不能。当时我是怎样开导她,安慰她,说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要将过去的,已碎的,不值得的带到未来,因为我们已经被遗弃了。当时我言之凿凿,信口雌黄,讲了一大堆所谓道理,如今,我舔尝到了她曾经的苦痛,才明白当时我的幼稚可笑。 往事是一朵生长在镜子中的葩,娇艳摇曳,美不胜收。我想,痛苦并不是无能的表现,也不是绝望的力证,而是成长中必要的生命力。没有痛苦,人生也就难以浑全。 属于我们的季节已经过去,当痛苦的肿结散去,一个崭新的自己也将重生。我看到的,感受到的,每个匆匆逝去的日子,重重叠叠,跳跳跃跃,从我脑海闪过,这些都是我生命存在的组织,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组织,即使我化为齑粉,都是不可分割的。我想她的生命中也有我的组织,即使她不想面对我,不想想起我,那都是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组织。是的,不可分割。这样想来,我们从来就没有彼此失去过。 “你可以微笑着把脸抬起来, 让别人看不到你的痛苦。” 我喜欢这首诗。这些年我一直是这样过来的,我从未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而在人后,我泪雨滂沱。 我年少时,你是我的梦, 我青春时,你还是我的梦。 我青年时,我走进了你的梦。 我的青年正浓时,你打碎了 我的梦。 有你的时光, 我幸福。 没你的时光, 我在记忆里幸福。 我时刻将你当镜子一般擦拭, 让你在岁月中光洁明亮。 你能清晰地照亮我前行的路, 因为有你, 我觉得人世沧桑都是那样美。 我理解的爱情,从来都是宽容的,永恒的。我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会让我慢慢变成一个我想要成为的人。 假如记忆就是我的世界,那么我已经拥有了全世界,那么,我也就拥有了我最爱的那个你。 情怀不可废 生活一直在继续,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一顿不曾少,日子在不紧不慢的节奏中缓慢流逝。我所理解的岁月就是这样的,平凡,浅淡,与世无争,何尝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早上在慵懒中无所事事地醒来,手机闹钟一如既往地在准确的时间响起,可它的催促对我无济于事。停工放假对一个常年奔波在建筑行业的人眼中,就是一次难得的假期,这个时间是属于自己来消费和支配的。虽说一年四季总感觉灰头土脸,活得不如别人潇洒自由,可一到年底,裹着崭新的衣服,蹬着油光瓦亮的皮鞋,在道牙子那里一站,瞅着街上来回奔波的身影,嘿!那份优越感自心中妖娆生长,在脸上灿然花开。 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就这样,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别样情怀。我没多大本事挣几十万上百万,拮据的生活我也从来不恐慌,我想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碗,吃不了肉,咱喝汤还不行么。 其实,一直以来自己过得并非这样随性,一直怀揣着对未来的幻想,感觉自己还可以更上一层楼,过想象中的日子。人的欲望总是此消彼长。身边有很多人,在生活中冒险求进,而冒险对我来说,我的字典里似乎一直缺失这个词,我喜欢随遇而安,喜欢熟悉的人和事。我想,仅剩的岁月,我不打算有激进的计划,只想挣点钱,够花就行,然后换一辆能够爬山涉水、远行他乡的越野车,将祖国的大江南北好好的溜上一圈儿。当然,不能忘了女人和可爱的闺女。做人不能没心没肺,再者,贱内性格粗野,假如得知我的人生计划将她们娘俩撇开,估计余生将不得安宁。 人生的旅途不能缺少共同行走的人,这也是一种情怀。没有分享的人生是单调苦涩的。 不过,理想纵然美妙,现实却不得不顾忌。很多人为了房贷、车贷、老婆贷等等压得愁眉不展,还要为下一代如何生活而操心挖肺,可悲的是,我也是这队伍中的一员。生活永远不是诗,而是坚硬如铁。每当这时候,心也会慌,所谓理想也就显得很可笑。 我想,不论生活怎样艰难,生活的情怀不可废,缺失情怀的人生,跟机械有啥两样呢。不过,现在我明白,不论怎样的情怀都要扎根现实生活。花花世界,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对我们总是充满诱惑。然而,这样的生活适合我吗?我幻想过,正因为实现不了,我忽然明白,按自己的能力过活,也不失为一种生活的情怀。如此想来,心也就静下来了。 生活,简单来说,就是自食其力,不苛求,不奢望,不醉生梦死,明明白白活着。 第2011章 年记事 一 2011年,假如我可以失忆的话,我宁愿失忆。这一年,我受着精神上的两大折磨:一方面关于爱情;一方面关于亲情。 这一年我二十四岁,在银川亲水名邸一处工地开塔吊。当时我跟弟在一个工地,弟在这一年收购了一台二手宇鑫塔吊,开始了他艰难的创业史。 当时弟算是结了婚,弟媳比他小三岁,肚子挺得圆圆的,眼看快到生产的日子了。当时弟媳家人还未完全同意他们的婚事,一直拖着,实质性的状态是,家人同意与否,他们都在一起了,彼此也誓言在一起,可谓齐心戮力,志在必得。因此,外力因素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在旁人眼里他们显然已经是合法夫妻。 弟和弟媳最终还是领了证,只是没有举行结婚仪式,这对他们的人生来讲,有诸多无奈,也有不可名状的遗憾。后来,他们一直想弥补,说简单举行个仪式,可一直未能实施,结婚照也没有拍。 当时我还单身,虽然谈过好几段恋爱,全莫名失败了,因此显得有点心灰意懒。不过,这一年我竟遇到了让我心动的女孩,重新燃起了些许希望,我也用了心,也极力调整了情绪,积极缠磨对方。还好,那女孩对我也抱着些许幻想,嘴上说着她还小,不想恋爱的事,可行为上几乎默认了我对她的追逐。因此,我们便时不时地约会。 当时,我的整体心态不是太好,虽说一直动员自己该改头换面,将过去的阴霾从心头拂去,可不知怎么的,心上总是萦绕着一片灰色的云,怎么也难以敞开心肺。我的忧郁、冷漠严重地影响到了当前的恋爱,因为女孩不止一次地问我:“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老成?” 我咧嘴笑笑:“我就这性格。” “太压抑了不好,才多大的人,太过稳诚持重了,女孩子怎么跟你耍得开!” 我顺水推舟:“我期望能被你改变。” “我可没那么大能耐!” 我惨淡地揶揄:“每见你一次,我觉得自己变化一点,我觉得你能改变我。” 交往没多久,女孩给我买了条灰色格子围巾,一条紧靿儿牛仔裤。本来她想给我买咖色的条绒裤,可我不爱穿,就建议她买牛仔裤,结果她听了我的建议。事后我就觉得很后悔,我应该任她的想法来打扮我,我想在她心里她已经初步计划想着如何改变我了,只是我实在太扫她的兴致了。这点我在后来渐渐感觉到了。不管怎样,她为我主动买裤子的行为让我很感动,那时候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娶她为妻。 她上班的地方在宁东,距离银川很远,不能轻易见面,有时候她休假来看她姐姐,我便去看看她。她姐当时跟我一个关系要好的哥们恋爱,租住的小区距离我们工地就几步路。我时常站在哥们租住的房间的阳台眺望我的工地,两台矗立的塔吊,就是我现在所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 假如她长时间不休假,我便寻人顶班,然后梳洗打扮得清清爽爽地去看她。那时候我觉得,不论是精神上还是心理上,自己整个人逐渐浑全起来,感觉像个人了。人的情感在经受残酷的打击之后,连着几年都不会好起来,除非被新的希望所召唤,而这个女孩似乎就是我新的希望,让我眼界开阔,焕然一新。 我明白人生的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内心所想跟现实世界完全是两回事,当我沉醉在幸福之中时,我没有忘记痛苦就潜伏在身边。我已经过了青涩的不顾一切的年纪了,待人处事也懂得看人脸色了。我一边爱着,一边思量着,感觉所谓爱情,已然不是最初感受到的那种味道。可这个女孩,不论怎样去看,她给我的感觉,依然是惊魂荡魄的,不知不觉间我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光景,去看她的频率明显多了起来,几天不见,心上便像生出棘刺似的,扎得人难过。然而,我的正常的顺溜的一承不变的生活形态,从我做下的那个梦开始便走向了另一条完全陌生的路途。 那晚我跟她在一起,我的心情好极了,给她买了件粉红外套,蓝色牛仔裤,纯白棉布t恤。那天她的情绪也好,温婉可人。我挽着她的柔嫩的手在热闹的街道逛来逛去。她工作的地方比较偏僻,显得比较荒,因此,彼此心灵上也产生了相对亲切的依赖,我能从她牵着我手的方式上感受到她那颗热腾腾的心,似乎我们之间从那天开始便互通了心径,敞开心扉让彼此走进去。 那晚我们睡在了一起,内心产生强烈的不可抑制的欢悦,她的脸不时闪现着羞怯迷人的红霞。她不敢正眼瞧我,偶尔暼我一眼,那目光是我所熟悉的女性特有的温柔。我不傻,我明白她做好了接纳我的准备。如我所料,那晚她接纳了我,好比春天来了,植物便扬花孕荚那样自然。 我们住的宾馆摆着两张床,刚开始她还坚持一人一床,泾渭分明,我故意将两床合拢,我得意地说:“现在总是一张床了吧。”她脸红了,也不坚持让我将床分开了。 “这么大的床,可以好好说说悄悄话了。”我说。 她白我一眼:“一个房间就两个人,也算悄悄话?” “我想对着你的耳窝窝说呀,怎么不算悄悄话。” 她背转过了身,给了我柔媚的背影,我撩着被子靠过去,伸出胳膊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将头和脸埋进她蓬松的头发丛里。 我动情地说:“我都不知道怎样去爱你合适了。” “我不需要你的爱。” “不管怎样,你是我生命中的劫,劫数难逃。” 她回过身:“就你能说会道。告诉我,你之前恋爱过吗?” “都这把年纪了,谁没个恋爱的经历呀。” “也是哦。” 我不想跟她在回忆过去,因为过去实在很难回首。我有点激动,感觉飘在云端。我吻了一下她的鼻梁,我说:“你让我的心再次动了。” “听你的意思是你之前的心死了吗?”然后她笑了,那笑清澈见底,让人终身难忘。 也就是那晚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满口牙齿脱落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感到忧心忡忡。这不是好兆头呀!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不该梦到如此丧气的梦,我意识到我们之间不会这样顺溜的,冥冥之中有股不可消解的力量,化成了一座山,横亘在我们面前。是的,那时候我很迷信。 第二天起来后,我的情绪便陷入灰色的云雾中。我极力地咧着嘴笑,舒展容颜,可是内心深处总是觉得莫名的难受。我们吃了早饭,看着她疲倦的脸色,透明的眼睛,蓬松的头发,我再次感受到了她的美,这种美不同于我认识的其他女孩,我想,每个女孩都有自身不可复制的美。 我们不得不告别,我还得赶下午的班去,她下午也要上班。临走时,她说让我等会,她去买点东西。她踅进了一家烧鸡店,出来时提着两只塑料袋,她嘱咐我:“你弟媳快生了,该好好补补身子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替我带给她。” 我含着泪花拥抱了她,这不仅是她的心意,也是对我们爱情的肯定。 二 爸的去世是始料不及的,我怎么想都难以想得通,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爸去世时是凌晨两点多,听妈说,爸半夜翻身起来,估计是去解手,结果人刚从炕上溜下来,脚还没站稳,人就跌倒了。妈说她听见一声冰块落地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干净利落,她摸索到灯绳,拉亮了灯,发现爸趴在地上。爸再也没有站起来。妈哭着对我说,爸去世时只穿着简单的衣服。那是深秋的夜晚,天凉得厉害。 妈说,她瞅着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心咯噔一下便沉到了地下似的,感觉心上瞬间长满了毛一样。她大声喊爸,喊了半天也不见支声,她就慌了。 妈急忙穿衣蹬裤溜下炕头,拉了爸的胳膊一把,毫无反应,身子比平时沉重了几倍。一时间,妈六神无主,失急忙慌地奔出门去奶奶家找三妈,那时候她还以为爸只是一时昏迷。 三妈相跟着进门,爸依旧那个姿势趴着一动不动。妈说,她感觉一股冷冽的空气自脚底板蹿起,阴森森地在心中翻滚。妈说,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已然不允许她有其他的选择,她麻木地望着爸,双腿有如灌了铅块般沉重,再也挪不动半步。 三爸是半夜从定西租车赶到家的,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邻居们从梦中惊醒,望着眼前的光景,一时间恍如隔世。大家不知道怎样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白天还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生命到底是个什么? 我接到三爸电话时,正是早上五点多钟,我和弟刚起床,正在吃早餐。我们住着一间活动房,中间隔着两块木板。我坐在床上还思谋着前晚的噩梦,心中弥漫着难以排遣的惆怅。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我以为工人叫着上班,翻开手机一看,居然是三爸打来的。 我以为三爸打电话是关于信用社利息的事,为此我头疼不已。三爸一如平常,语气沉稳凝重,询问我们最近怎么样,上班了没有,我说一切都好,正准备上班呢。三爸的语气明显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你爸病了,你跟你弟两个下来看看。” 我的心莫名一惊,爸什么时候病过?在我意念里,他老人家从来就没病过,他一直视力不太好,不过还不至于影响生活。 “不严重吧,送医院了没有?”我赶忙问。 “不严重,已经送医院了,你跟你弟缓慢来,不急。”三爸舒缓地说。我说好的,我们安排一下,估计晚上就能到。 挂了电话,我又一次想到了那个梦,假如事态没那么严重,三爸是不会大清早就打电话过来的,我还是了解三爸的。见我脸色凝重,弟过来问谁的电话,我说三爸的,他说爸病了,正在医院,让我们下来看看。我在说这句话时,眼泪却禁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弟见我这个样子,脸色大变,说:“爸没事吧?”我哽咽道:“感觉挺严重的,说是已经送医院了。” 弟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似乎他与我有同感,我们都预感到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所谓父子同心,爸的心停止了跳动,儿子的心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再说,爸真的在医院,妈不可能不给我们打电话的。 我和弟木然地坐在床头,想到可怜的爸一辈子勤勤恳恳,却没有过一天像样的日子,现在居然病了,我抑制不住内心逐渐翻腾的悲戚便哭出了声。 弟找领导述说了原委,我们立马联系了替班司机,简单收拾了一番行装,就和弟、弟媳一同打车赶往汽车南站。 弟媳一路宽慰我们:“没事的,三爸不是说了嘛,爸在医院,你俩也就自己别吓自己了。” 车窗外阳光灿亮透明,可我却看不到任何事物,感觉眼前一片虚无。脑海中再次浮起昨晚的梦,我满口整齐的牙齿不知何故,跟啃了一口玉米棒子似的满嘴疙瘩,我吓坏了,双手捧住脱落的牙齿,试图一颗一颗镶嵌上去,可不论我如何努力,牙齿全从指头缝里漏出来,掉落在了地上。听老人说,梦见牙齿脱落,家中将有老人离世,当时我还想到了奶奶呢。奶奶年岁大了,估计有这个可能,谁也不曾想到,会是我亲爱的爸爸。所以当听到三爸的那通电话时,我便心如死灰,对于爸在医院治疗的消息不抱任何希望和幻想,便哭了起来。 坐在开往兰州的大巴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不一会儿辽阔的原野渐渐映入眼帘。我多么希望爸真的就在医院,他还在等着远方的儿子,不管怎样说,他都想见我们最后一面。我祈祷上天,不管命运多么残酷,请让我和弟见他最后一面吧。我那可怜的爸爸,劬劳一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想到这里,眼泪再次淌下来,我开始盼望车能够快些、再快些。我想,哪怕我那亲爱的爸爸从此瘫痪在床,总比去世好上多少倍,我想能在他身边伺候他几年,以尽孝道,就跟那时候我给爷爷喂饭一样,我也会觉得很高兴的。 坐在车上我不断地回想过去,想和爸在一起时那些模糊的、清晰的画面,他那憨厚的面容,不多说话,时常抿着笑……我一直在脑海刻画他这些年在我心里的画像,可是不管我怎样回想,他的脸却越来越模糊,我忽然发现,我跟爸原来如此陌生。长这么大,我从未跟爸掏心窝子地说过话,也从未认真严肃地凝视过他那张和蔼可亲的脸。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什么也没做成,却忽视了我最亲的父母,他们一直辛勤劳作在那片跷薄的土地上,盼着我们长大,盼着我们成人,盼着我们出人头地。现在他们老了,我们作子女的也忽视了他们的衰老。 车到兰州还要倒车,我象征性地给三爸通了电话,我问情况怎样?还好吧?医生怎么说?三爸说,稳定的了,让我们放心缓缓地来,别急别紧张,注意安全。我说我们很快就到了,再有一个多小时。三爸依旧不急不躁地说,到了定西再打电话,我给你们再作安排。当时我几乎相信爸一定在医院正在接受治疗,并想象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可是挂了电话,眼泪却莫名地就连成串儿往下淌。 在等车的时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排遣内心的惶惑和悲恸,我给她通了电话,我说我回家了,我爸病了,得去看看。她说:“怎么这么突然?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给我回电话。” 这时候,我居然那么依恋这个女孩,似乎我一切的精神力量全是她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的,那一刻我多想说一句:“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等到定西时,我打电话给三爸,三爸说他们出院了,正往家里走,让我们想办法打车回来,他迟疑了一会又说:“让乐乐不用回乡了,你嫂子在定西,让跟她在一起住几天。” 听了这话,我眼前天旋地转,眼前只觉得黑色一片。天是真的塌了,我的爸爸,我再也见不到了。“我亲爱的爸爸啊,您怎么那么残忍,再也不看看我们一眼呢?” 三 从庭院上头那条土路上走过来时,我就听见院子里嗡嗡地说话声,不时地还夹杂着几句哽咽的声调。当我能看见庭院时,院子里已经搭起了帐篷,黑压压的人群,白色的纸火,孝幡,那么扎眼。 我紧走慢走,脚步开始虚浮起来,以往回家的脚步一直是轻灵而欢快的,而现在呢,感觉肉身跟意识早已脱离,身子僵硬,每走一步,犹如深陷泥潭。 我和弟来到大门口,妈跟几个姑姑已经迎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粘着沉重的泪珠。妈的眼泪挂在两腮,她痴呆的表情,僵直的眼神,乱糟糟的头发包拢在黑色的包巾下,青黑色的脸扭曲着,五官挪移,我望着她那六神无主的模样,鼻子酸涩难耐,心上空得发慌。 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我的神经所能承受的悲伤,已然超出了我所能负荷的能力。我什么都没想,我只知道我不敢踏进这道门坎,也没脸踏进这道门坎。 我望着上房白色的蜡烛燃起的红色的火焰,铺着白纸的祭桌上冰冷的贡品,几柱檀香释放出来的几缕沉沉甸甸的青烟,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在了大门外。我喃喃地说:“我该如何走进这道门坎,爸!” 我知道我是个让家人并不省心的人,书没读成,从学校出来走向社会闯荡也好几年了,我居然依旧两手空空,我对不起家人对我的期望,我已经二十四岁了,除了失败和无能,我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我真的拿不出手可以让父母骄傲的东西,相反,让他们整天为我担惊受怕,将两颗沧桑的心操碎。 众人拉我起来,都被我拒绝了,我要跪着一步一步挪到灵堂前,我要一步三叩首,我要向我亲爱的可怜的爸爸忏悔!我明白爸内心中的痛苦,他太苦了,他一直默默地极力地付出着,挣扎着,用他有限的智慧和能力创造着生活的财富,整个家庭的现状对他来讲,业已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支撑着。爸爸,我是明白的,虽然您默默无闻,即使走得也是默默无闻,可儿子知道您的心,儿明白呀! 从那一刻我明白,我所担负的重任,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将要顶门立户,将这个家撑起来,他已经倒下了,可是家不能倒,这是我的责任。是的,我从爸爸的手里无声中接过了权杖。 众人依旧拉扯着我,让我节哀顺变。妈抱着我说:“是我的错,我没有替你们照看好你爸!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双眼死死地瞪着白色的灵堂,突然我失去理智似地挣脱众人地拉扯向灵堂奔去,我呼喊着:“爸,您起来!请您看看您的娃,我们回来了!我就跪在您的面前,您看看我吧!……” 我被众人围着抱着拉扯着,他们以为我一时悲伤过度,情绪暓乱,失去了理智。其实我心里很清楚。 弟抹着眼泪也过来劝我,他说:“哥,爸已经走了,你要站起来,你要想想以后。” 妈缠抱着我,她说:“我的娃呀,你不要这样了,已经躺下一个了,你不要再这样了,你要是再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活!” 我四肢僵硬,被人抬到了小房的炕上,四爷在掐我的人中。我直直地望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想到爸就是坐在这炕头边摸着我的头发掉眼泪的场景,我的眼泪再次骨碌碌地淌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妈急得又吼了起来。三爸揭起门帘看了我一眼,沙哑着嗓子说:“你们不要吵了,让缓一下,娃娃么,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突然的事,缓一阵就好了。我们都接受不了么,白天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得了!” 大家都围着我抹眼泪,我再也没力气哭了,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脚地下站着的亲人们,眼泪再次横流。 等我清醒之余,我就再也没有哭过,我一直按着执事说的,进行葬礼的一系列程序。我跟弟披麻戴孝,守了七天的灵堂,然后才下葬了。这几天我跟换了个人似的,脑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等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帮着妈将地里的庄稼拾掇了一下,三天之后,我和弟就回了银川,将妈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家里。我知道妈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平时她跟爸针尖对麦芒,斗个不停,可毕竟是夫妻啊,相互间还有个照应,如今,她有话跟谁说?有气儿跟谁撒?想想妈以后的生活,真不知道该如何熬下去。 那时家里种着很多地,养着猪,养着羊,养着驴,都是妈一个人在缠磨。我一直劝她少营务点地,将羊卖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可妈性子执拗,她说没事,她一个人也闲不住。 妈在乡下一直单打独斗生活了好几年,随着年龄增大,腰也不好,因此,地也就种得少了,后来被我们带到了城里去打工,从此,乡下逐渐就冷清了,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四 失去爸爸后,我几乎陷入不可自拔的忧郁之中,对生活失去了积极性,对身边的一切都显得满不在乎。我时常想,人一辈子实在太没意思了,人的努力也是毫无意义的。 我跟她的爱情也逐渐冷淡下来了,当然我去找过她,她似乎对我冷淡不少,终于有一天她说:“我觉得咱俩不是很合适。” 我问:“为什么?” 她说:“我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你给你爸妈说了吗?” “我说了,我妈也没说啥,我爸坚决反对。我爸说你们定西太穷了。” 我沉默了半晌,想到前面那几段感情,一时间各种记忆缠绕得我心烦意乱,最后我做了决定,我说:“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实在遇不到比我更好的,爱你的,你就回来,我等你。” 她笑了,她说:“你这人太好了,只是你别等了。” 农历十一月份的时候,弟媳生了,一个全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令我为之动容。我心想,我们家族的未来也因为这个新生命的降临,将会翻开新的篇章。同时,我也暗暗地下着决心,不论生活将多么艰难,命运将多么坎坷,我都决心努力认真地拼下去。我要让躺在地下的爸爸,安心安息。 风的手,宛如利刃 有一座城市,我是那么思念。 有一个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女孩,我同样一如既往地思念。 虽然从未去过那个城市,她的光彩,陌生的,光亮的,忧伤的,寂寞的像天上的星。每到夜里,安静的思念,便是属于星星一样梦幻的城市。 城市,在我全身脉络的某一个点上,聚集着我最热烈的血,它奔流着我的年华,我的青春,我的梦想。 我很想去那个城市走走,看看那里的人,他们有着怎样的生活。当然,我还是愿意在那里邂逅她,然后用泪眼望着她笑,一句话都不说。 然而这一切终归是在现实中做的一场梦。 简简单单走过了这么多年,带着动荡的梦想,每当忧伤的时候,就想想那座城市,想想城里那个青春依然的女孩。 有时候想想,其实,我是幸福的,也是很幸运的,在我最好的年华遇见了她,并且一起走过了那一年的春夏秋冬。那年我二十一岁,也是那年,我的青春涅盘在岁月的终点。 如今,独身一人,悄悄穿行在城市的角角落落,心中的空白,宛如一句句忧伤的诗句。我喜欢一种感觉,如果付诸于一句话,似乎是别人说过的话:忧伤以终老。我觉得这样老去,未尝不美。 城市不曾旧,绽现着繁华。 城里的人照旧按部就班的生活。 在茫茫人海之中行走, 人人都不曾失去过方向。 不同样的爱情归宿, 不同样的幸福, 讲述着人间的故事。 现在我依然幻想那座城市, 只是岁月难留,时光无情, 风的手,宛如利刃, 在我的心上雕刻着 记忆的符号。 人生的标签 连着几天在路上奔波,红古区,武威,金昌,一路来来去去,看惯了车窗外的景色,也看惯了陌生的脸孔,似乎生命在某一个点融会贯通,感觉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如果连陌生都给人带来不了任何纤毫心动时,是否意味着人生趋向衰老? 一切猜想都是枉然,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平静,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境界”。想以前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要么走出去尽力去适应这个地方,要么尽想着什么时候回家,一颗心总是静不下来。我想那或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吧?难道我已不再年轻?这是一个怎样的命题?我该如何去解? 过几天又得去西安了,去年极力想要离开的地方,如今却很想再去看一看,我想,我要去看的并非是那个地方,而是遗留在那里的属于自己的时光。岁月,对人来讲,每一天的过去都是具体的成长,生命本身以及自我意识,在一定意义上来说,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人总是要适应一切与本身有关的因素的,也会处理好与外界因素的各种关系。 工作本身,我没啥好说的了,十年了,几乎可以说,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开塔吊。工作对我来说就是养家糊口,谈不上对工作有什么感情,我也从没有想过靠工作去实现什么人生理想。以前,我也想过要干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随着时间的流离,现实生活的打磨,一点激情随着生活深入,渐渐就颓废了。当然这种消极的情绪,并非全部由生活所产生,命运的起伏,对我来说才是影响最大的。什么是命运呢?我一直试图诠释,到头来,一无所获。古人云:“时也,命也,运也。”我觉得是有道理的,所谓命运,我想并非天地所造,而是一种机缘巧合。 今天是2019年2月26日,听说定西的雪下得很大,可是兰州新区只是阴着天,天空不时地还漏出几丝太阳光,风有点大也有点冷。 妈说最近很忙很忙很忙。我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了,不过那也是能想得到的,那么大一个酒店,现在不到十个人,干着平常二三十个人的工作量,不忙才怪哩。我说忙不过来就辞职算了,可妈说习惯了一下还走不开,又说忙也是阶段性的,有时候连着有包席,就忙得昏天暗地了。妈都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人了,依然在工作,这对我来说,难道毫不愧疚?让别人怎么说呢?让九泉之下的爸怎么看呢?不过自从妈从乡里走出来,在人多的环境生活,人也精神了,思想也没那么固执了,手机也会用了,微信也会聊了,快手也会玩了,进步很大。看来人还是要多接触社会,特别是现代社会。如今人们之间面对面的交流少了,经过互联网的方式交流相对多了,如今的老人,假如眼神还好的话,上上网也就不那么孤独了。 我跟闺女视频了,她说她感冒了,流鼻涕,嗓子疼,一宿没睡好,这会还懒床呢。我说爸爸回来了给你买铜锣烧,她咧着嘴笑得很欢。算算我离家也五天了,有点想女儿了。唯有当想念占据心灵的时候才会感觉时间的漫长,也因有了等待和期盼,目前的坚持和煎熬也有了不一样的价值。 有时候我想,要奋斗到何时,一家才能团聚不再长久分离?这又是一个新的命题。对于人来讲,现代社会,聚少离多,才是这个社会最亮眼的一张标签。 年后总结 伴随着停工放假,一年的尾声已渐敲响,每当这时几乎没多少勇气面对具体的自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生依旧摆在眼前,茫然不知所往。 不甘心的自己总会翻开一年的帐本跟自己算算,这让人又爱又恨的一年,有多少事值得记忆?多少事值得反省?一时间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潮水般涌来,在我露底的心河,荡漾开千丝万缕的涟漪,触摸那些已经成为过往的印记,只剩满腔对时光流离的不舍,化成一掬滚烫的热泪。我该拿什么去祭奠匆忙的时光? 单身的自己不知道还剩余多少勇气去走越来越寂寞的路,更可疑自己有点神经质,又该如何去定义幸福?有时候特想在街上随便逮住一个姑娘,求她能否将爱情施舍?有时候,我很想大声告诉全世界的女孩们,我值得你们去爱!虽说样子难看了点儿,可是心灵美得光彩照人。有时候,我很想告诉离开我的姑娘们,我不恨你们那是假的,我恨得把那钢牙都嚼碎,可我还不是微笑着放开了你们的手? 这就是修养!这就是德行!这就是真正的爷们儿! 今年两番恋爱,我输得一次比一次惨,莫名其妙被否定,我大痛其心,不乏珠泪滚滚,死去活来,不知如何安慰自己。可是当一切随着缓慢的时光逐渐过去,蓦然回首,原来那些斤斤计较,那些坚持,显得那样富有诗意。我时常安慰自己,对方不适合我,真的,适合我的,爱我的人,宁可让自己流泪,也决不会让我哭泣的。 至于“事业”压根就没想过,经过这么多年的闯荡,现实已经告诉我,做个平凡的人是幸福的,做个质朴的人是确实困难的。我想,只要少得病,健健康康的,活得开心点,就是我最伟大的事业了。 我时常想象一种生活:在寒冷的冬天,坐在窗前,旁边摆上一张书桌,泡上一杯好茶,点上一根好烟,看窗外雪花飞舞。我想这是最快乐的事吧? 今年几乎未涉足过长途,去的最远的城市只有银川。我觉得那双向往远方的脚也累了,开始学会用心灵旅游,让美妙的遐想去实现不曾实现的梦。或许我的表现无疑于白日作梦,但对于卑微的自己来说,未尝不适合。能准确的定位自己,少点张狂,多一点洒脱,对二十六岁的青年来讲,这种清醒的认知,是难能可贵的。 当我发现,每晚十二点前不睡觉,第二天又早早醒来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在珍惜时间,敬畏生命。原来衰老渐渐成了我生命的主题。 前半辈子快活完了,自己竟然还弱不禁风,单纯得令人心疼,有多少梦里梦外想做的事被残酷压制? 一年又一年接着消失,站在岁月里不断长大的人,接受生命的检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 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总是一再跟真实的自己擦肩而过。 这一年,我照旧在思念中挣扎。 我最恨的还是对自己不够狠,未在绝望的最后,轻易就放开了她的手。 点滴流殇,未舍先逝,这就是人生吧。我还能渴求什么?只求在剩下来的时光,继续寻寻觅觅。 辞旧迎新,我唯有一愿,那就是能够遇到一个审美观不那么苛刻的女孩,希望她能爱上我,争取让我早点儿即当老公又当爹! 多事十月 很多事不知道怎样思考,就那样发生了,似乎有股魔力左右着我以及身边的人和事。 十月三十一日,是我生活中多事的一天,先是暖气片突然爆破,差点引出不可挽回的损失。当时我联系了能联系的一切电话和相关单位,对方不是拖拖拉拉,就是无法解决,我都不知道所谓民生问题只是一句口号吗?眼看着水如魔兽般狂泄不止,那场面确实让人胆战心惊,幸亏破裂的暖气片在厕所,水全从排污口出去了,不过我当时害怕下水道忽然出问题,那可就确实完蛋了。 从暖气片爆裂到抢修,前后三个多小时,我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我觉得我在面对突发事件时,心理之脆弱,简直匪夷所思。我到底在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我曾经自诩连死都不怕的。我想我是怕生活。我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并且担负的责任,已经不是靠任性或者无可无不可就行的了。以我为中心建立的新的社会关系,让我对生活充满敬畏。我已经明白,在生活中,凡事都要未雨绸缪,这样总归没错。 老旧小区,确实该到改造的时候了,以前的一切设施,因为时间的因素,全都超出了基本的安全范畴,一旦发生事故,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前前后后的抢修工作,都是我和张平想尽一切办法进行的,供热公司的员工在大水流淌了两个多小时后,才姗姗跑来,只寻找阀门就又花费了一个多小时,并且只找到了一个回水管阀门,进水管阀门却没有找到。暴怒的水依旧哗哗淌个不停,总算张平经验丰富,最终维修成功。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 在这里我想问问,在百姓焦急地反映情况时,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安排解决问题? 今天是爸的七年纸,下班后,我叫上了何国涛、巩龙,我们三个去的,毕竟大半夜的还去坟上,心上总觉得有点怯,虽说地下躺着的是我爸,可毕竟是晚上。再说,如今的乡村已经人烟稀少,一片荒凉,几乎难闻鸡犬之声。 我开车从巉口山上走的,上山之前,在一家商店买纸时才发觉手机丢了,幸好丢在工地的宿舍里,被我的同事老赵收拾好了。这个手机已在重庆丢过一次,当时丢在出租车上了,我打电话的时候对方接了,最后给了司机一百元,作为酬谢。当时我跟弟准备买车票,拿手机扫码支付的时候却找不见手机,我瞬间就慌了,心想肯定找不回来了。没想到失而复得,心情实在复杂得很。 我们烧完纸,在返回的途中,距离我们村的庙附近,车在爬坡的时候,夜黑如墨,灯光掩映下,看不真切路面,不慎左侧前轮打滑担在一处窟窿上,还好,车子没有翻。我们三条汉子试图将轮胎抬上来,结果车辆之重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车没有移动半分。巩龙去喊了三妈,我们拿着椽,绳子,又试了试,还是不行。看来只能叫车牵引了。三妈让我打电话叫我们村的队长。他大半夜地开着一辆没有灯光的三轮车,头顶着一盏头灯来了,总算安全拉了上来。我心怀感激,感觉人生在世,实在离不开人的社会,就算我们怎样逃离人世,人总是被人世所影响。 常言道,家和万事兴。家庭不和,很多事就难以尽兴。我觉得我的一切的不顺心都是源于跟妻子的不和。最近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跟她不对付,已经吵了好几次架了,几乎到了离婚的地步。她跟着我当信号工,一天也很辛苦,可我就是意识不到她的付出,总觉得她对我太苛刻。其实我明白,一切矛盾都是经济问题。我的穷困曾经让我失去爱情,难道,现在又要让我失去婚姻吗?我已经很努力了,可生活照旧捉襟见肘。 唉,心情复杂,不知道如何叙述。这无法解释的人生,有时我真想不管不顾的,该如何就如何。 或许有些事终究是躲不掉的。 我总有种杞人忧天的感觉。 现在,每天晚上总是睡不着,我总是在思考混混沌沌的生命。 希望十一月份能够崭新地开始。 多希望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现在想想,真的很奢侈。 背起行囊 或许最不愿意做的事是背起行囊远行了吧。去陌生的地方总归感到难受,各种不舒服。我想在生活面前,人人都显得有些无奈吧。 结束了在定西的工作,休养了几天。没钱可挣的日子特别难熬,屁股后边催债的主儿从不曾停止脚步。本来想等倒点贷款了再找活干的,谁承想本来很容易的事反倒困难了起来。我的亲戚兼同事兼哥们张平同志,本来说好的他帮我解决贷款的事,可我们去葛家岔镇信用社的时候,人家财神爷就是不卖他的账。没办法,我只好跟弟交涉了一番,他说先不用管亿联的事,再拖一段时间。亿联这事也整得够让人费心的,本来弟就没多少钱,非得投资,结果商业贷款下不来,他现在想退款,人家要收违约金,只好咬牙想办法外面搞贷款了。我觉得他们的这种行为压根就是涉嫌欺诈消费。弟也真能折腾,要是我,早崩溃了。现在到处筹不上钱,只能干拖着了。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尽快投入到工作中去,为这事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了。这样一天天地拖下去,饿死自己事小,饿死老婆孩子是大。 连着下了两场雪,天气变得格外寒冷,要说在这个季节出门,真是浑身不得劲。一到冬天人就懒了,总是想找借口安逸。我的一个哥们就这德行,我说干活走,他说还早,再等几天,年都没过完呢。我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疏导了一下午,他才分得清厉害,叹一口长气:“你说得对,挣钱还是重点,我跟你走。” “这次你不去,估计明天你就得后悔,过了这店可没这村,别以为挣钱的机会到处都有。”我说。 是个青年都有贪图安逸的想法,这也没啥错,谁不想活得舒适点儿。可如今的普通青年哪有资格安逸!跳着蹦子往前冲都不一定赶得上时代。 最近我老是倒霉,各种不如意,不是这个坏就是那个出毛病。这不,车的灯光,喇叭都出了毛病。早上出去开车,车被厚厚的雪覆盖着,费了好大劲才清理掉,又发现快没油了。油价是一涨再涨,不知道要涨到什么时候,估计新能源汽车要上市,国家故意提高油价,想让老百姓更新换代,为环保做贡献。问题是老百姓能换得起吗,一辆普通电动汽车动辄数十万元,充电又不比加油那么方便,再者,我们这地方的路,电动车能爬上去吗。很多哥们都喜欢越野车,根本原因就是想怎么开就怎么开,一般不会担心底盘被拖的尴尬场面。 我前段日子回家给爸烧七年纸,大半夜的,十几年的老司机居然差点翻车,现在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乡里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故。 既然决定背起行囊远行,我也是下了咬牙切齿的决心的。就像我对哥们说的,要外出打工,要学会对自己狠点儿,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这一关就过去了。再说,这世界谁会把你当回事呢! 中午在何国庆家蹭了顿饭,本来人家吃了,可我跟何国涛没吃,他就又做了一顿。他下午不上班,两场雪下得工地都快停工了。塔吊司机最喜欢的就是天阴下雨之类的恶劣天气,可以实现带薪休假的待遇。吃完饭后,又吹了一圈儿牛皮,感叹了一番生活。我们几个时常展望生活,可时常被生活所左右,特别无奈。 我跟何国涛出去理了个头发,先将自个儿打理精神点。那姑娘手艺不咋地,可既然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剪了。剪完后出来,何国涛说贵了,我问怎么贵了,他说以前十块钱,如今十五块了,看来这家店以后也没想着跟他做生意了,他就是图个便宜才时常去的。对我来说还算便宜吧,因为我时常剪头发都要二十块钱,不知道是我傻还是甘愿被人宰。看来价值定位不同,心理感受也不同。这事让我明白,不要去劝说别人怎样才会幸福,或者怎样才叫幸福,因为人们的幸福指数不一样。 他还是嫌出工太早了,我就笑着说:“今天,兰州你去也成,不去也成,总之对我的影响不大,要说非得谈点儿影响,那便是路上多个或者少个解闷的人。” 他笑着说:“算了,还是听你的话,出发吧。” 简单收拾了行李,我们开车上路。本来我想等老婆孩子回来告个别的,电话中,老婆说她很快就回来,我还磨蹭着等了好长时间,后来实在等不住,随便拿了几件东西就离开了。我之所以加快节奏是因为害怕何国涛又打退堂鼓,之前他就说:“天黑了,路滑不好走,要不明天早上再走吧。” 我差点赞成了他的想法,因为天确实黑了,毕竟六点钟了,路途又远。我心上也不愿意去,但口中却说:“还是走吧,一百多公里,两小时就到了,再说,明天二百大洋不也轻易就到手了嘛!” 他又嘟囔了几句,情绪低落。我见势不妙,催促赶紧走,免得他再劝勉一词半句的,我也就留下了。毕竟当我准备离开时,是那样的想我的闺女。 所谓心有千千结,只系于小妞一身。想起以前所说的话,我就好笑,那时候我总是说,等以后有了孩子我也不会怎么喜欢。 老婆时常说,我忽视闺女也忽视她。其实,她只看到了表面,怎么知道我的内心呢。我在经济上对她娘俩确有欠缺,可在情感上,我是全心全意爱她们的。然而老婆总用给她多少钱来考量我对她们的真心,真是让人难过。等过了这段艰难的时期,我会尽量弥补她们的。 我跟何国涛去了体育公园工地拿了几件东西才正式上路。在这工地干了一年多,多少有些情感,所以走的时候还挺不舍的。等车快出城了,老婆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已经走了。 “你不是说明天走么?” “你听错了或许,我们今晚就走。” “早知道你今晚走,我就早点来了,我刚跟宝宝还溜溜达达地往家走呢。你的东西带全了没有?” “都带了。” 我们没说再见之类的,就挂了电话,我们跟老夫老妻似的,虽然结婚只有三年。我觉得这三年,我们都变了好多,很多东西都跟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有时我真的质疑婚姻,是不是人不适合结婚,一结婚,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变得那样不可理解。我想,距离会产生美吧,或许相处的久了,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将两个人之间多余的情绪沉淀一下,用时间过滤掉,或许我们会看到很多被忽视的东西,也会发现很多美好吧。 走了,脚底下油门轰得挺大,车速快了起来,似乎这样的速度可以甩掉身后还依旧撕扯着的牵挂。 “年龄大了,再不咬着牙出出远门,以后就更难离家了。”我望着车窗外黯淡的暮色,说。 他叹口气说:“是啊,我真不想离家太远,舍不得孩子。” “你是舍不得老婆的温暖港湾吧。”我笑着说。 我们都是三十岁的人了,也成了家庭的顶梁柱,可我们还有着孩子般的情绪。我知道,我们再也不可能任性了,因为我们肩负着一个家庭的兴衰和荣辱。 车在夜色中穿行,这一路都是我走过很多遍的,闭着眼睛都知道到了哪里。我们在巉口镇吃了饭,稍作休整。我还站在街道旁看了几眼三中学校,那是我高中的母校,看着跟十年前没啥两样。十年了,时间是一堵墙,越垒越高,将过去和现在隔了开来。 青春只是一个符号了。如今我只能抽着烟,思考着往事,想点美好的事,曾经,我那么无忧无虑的活过。 我喜欢带点忧伤的情绪去思考过往,感觉走过的每一条路都那么富有意义。有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想去重走我经历过的那些路,然而我总是没有时间。时间去哪儿了?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越来越觉得时间紧迫。 行驶到榆中附近时,天降大雪了。我们比较兴奋,或许明天能休闲一天了。我们打电话、发视频,只为奚落一番还在家待业的张平。我让他跟我们一起走,他偏要回家铺地膜,结果乡里雪一点未化,他也白白耽误了时间。听说这边下雪了,他就大喊后悔,并且羡慕我们决策“英明”。 一路挺顺利的,我们在北龙口服务区上了厕所,加了油,我将车交给何国涛开,我则坐在副驾驶抽烟、看夜景。宽阔的高速公路上,车来车往,车辆的灯光,宛如流星。路途是寂寞的。想着明天的工作,说句实话,一想起爬塔吊,头都疼。这行业干得人都懒得谈想法,感觉跟机械一样。 快到兰州新区时,何国涛将道走错了,没办法只得绕。这小子也不知道如今油价多高似的,脚底下踩着油门不心疼,我真想一脚将他踹下去,还十几年的老司机哩,路都盯不住。 还好这次出门,老板报了一百元油费,不然这路绕得够令人心疼的。 工地宿舍一片安静,工人都睡了。我打电话给朱国斌,他却挂了,我又接着打,他才接通,同时咕哝了一句:“哎呀,妈的,死翘翘了。”我才知道他在打游戏。如今这游戏胜过兄弟情分了。我想起有次去九香饭店接妈,我在等待她下班的时候下象棋,结果老妈上了车,催促我快走时,我还在下棋,她催了几次,我不耐烦了,启动了车辆,我还在下棋,也没觉得有多费油。她又催,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那么几米,依然不想就此结束。后来输了,我才满怀情绪地加快了速度离开,妈半道还问我下赢了没有,我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多恶劣。妈上班一连十几个小时,好不容易下班了,好回去早点休息,我还陷在游戏里不能自拔,可见游戏真是害人不浅。 不一会,小朱出来了,脸黑黑的,笑得挺欢实。我们将车停好,拿出铺盖卷进了宿舍,里面住着很多人。让人感到欣慰的是,房间里安装了空调。不愧是碧桂园,大项目,对工人阶级还是蛮照顾的。房间很暖和,当然对刚刚离开家的人,再暖和的地方也比不上家。 我很快铺好了床,何国涛下铺,我上铺,结果空调上边儿暖下边儿凉,完全两个世界。何国涛骂我老奸巨猾。我躺在上边,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想我得适应新环境。有个工人打呼噜动静很大,跟犯了哮喘似的,听着像活不下去的样子,让人不堪忍受。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还好,后半夜不知怎么的,似乎减轻了不少。 唉,既来之则安之,幸亏这边的活也干到结尾了,听说不是太忙,晚上加班也少。不论怎样的状况,总得坚持下去吧,毕竟生活始终得继续。 西岩山笔记 第一次带老婆和闺女在仲夏踏上西岩山。台阶曲折陡峭,两旁青松夹道,绿意盎然。 每次登山眺望,只为一时心中郁闷,释放情绪而来,从未想过去了解西岩寺的历史。作为小人物,或许仅仅对自己的小情绪负责,这也是很正常的。 今天,刻意放慢了脚步,拿上手机,准备将足迹所到之处之感尽皆化成文字,留待将来细细玩味。 我们从西岩山根部出发,望着蜿蜒曲折陡峭的台阶,老婆首先怯步,她问能上去吗?正说的时候,小妞抖擞精神,当仁不让,小脚丫子撒开,向着台阶迈出了她勇敢的第一步。 我望着闺女笑了,站在栽在台阶旁边的一块介绍西岩寺的牌石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才知道,这座屹立在西山上的寺庙始建于明代。看来我们的足迹所踏之处,居然是历史遗迹,忽然我心上一阵感慨,思古之情悠然而生。碑上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建于明代何年何月,只明代二字,足以让我重新审视这片山脉。踏行于这座印满了多少古今脚步的历史遗迹,我能想象到,当初古人是怎样走在这片土地上,思考着前世今生,如今漫漫古道,可谓尘埃未定。是的,尘埃未定啊! 我想,曾经古人有我一般的思考,坐在青石台阶之上,观瞻这片土地,几百年前,古人眼前的小城,几百年后,我眼前的小城,多么气势磅礴的一轴画卷,千百年时光以来,却掩盖不住小城灿烂光华。 现在春风又绿了山野。阳光撒在树叶上,跳跃闪烁,似乎有了岁月的味道。我明白,即使我多么认真地去活,也挡不住岁月浩浩荡荡的流沙,百年后,化作一缕风尘。 闺女欢快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她们吃力而开心地攀爬着台阶,时不时要我拍照,照相机留下姣好的年华,定格住时间,试图抗拒着岁月的无情。 终于爬到寺庙门口,这里台阶更加凶奇。我记得我第一次爬这道阶梯时,吓得我双腿发软,直到如今,乍向下看,依旧心有余悸。 “这么悬的阶台,看着我都双腿发软,要不换个路走,宝宝不敢上去。”老婆喘着气说。 “来都来了,就为爬山,你去绕大路走,有什么意思。再说,闺女哪有怕的表现。”我说。只见小妞第一个跷动脚步,笑着双手扶着台阶,撅着小屁股正在吃力攀爬。闺女虽勇,却也不是闹着玩的,我赶紧走过去抱起她,一步一步稳当地向上爬去。闺女扬声抗议,手脚乱舞,在我怀里扭来扭去,她想自己爬。门口,一个老太太坐在小木凳上,面前摆着纸表香蜡,她和蔼可亲地望着我们,看我们气喘吁吁,便指着旁边一只小木凳让我们歇一会儿。我笑着说不累,婉转谢了。两个女学生,站在一片葱绿的影子里说着悄悄话。 时值晌午,骄阳炽烈,寺门两旁两尊石狮威武雄壮,沐浴在阳光下,静飨岁月,也好似注视着山下小城的岁月变迁。如今时代形势大好,小城一片欣欣峥嵘,石狮若真有灵气,也将感到骄傲,毕竟,它们守护着小城原始而富有灵气的一方圣土。 寺庙建筑古朴典雅,对不懂古建筑的我来说,只觉得雄奇,同时对古人建筑上的匠心独运,叹为观止。现在的建筑,除了钢筋混泥土打造出的一摞一摞狭小空间外,对人内心世界的处理真是忽视到不可忍受的地步,而现代人似乎喜欢被狭小束缚,争着抢着狂购房子,不惜一辈子全搭进里边。古人之居,讲究与自然和谐共生,相得益彰。 我们穿越寺门,进到寺内,一座座整齐的建筑,肃穆而庄重,松柏也似乎释放着古朴的气息,与建筑物融为一体;青砖红墙,相互映辉,古朴与性灵相交融。一道小门连着青砖台阶通向下一座殿宇,绿荫夹道,仿佛虬枝撑起了一片蓝天,白云游荡,漫天花香,好似神灵显圣,祥光普照。 闺女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童心雀跃,小手时不时触摸斑驳的墙面,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 佛家讲,心中苦闷难解时,默诵“南无阿弥陀佛”,会让人心如明镜,了悟当下的是是非非,从而让人准确判断取舍。想到这里,我双手合十,默诵这句历经了千百年的佛家偈语。或许出于心灵感应,或许真有高人再上,每当默念,心中自会涌出一股清流,冲击着我迷惘的心,心胸豁然明亮起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关生命的哲学,我想都深藏在每个人的心底吧。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我们踩着鹅暖石,穿过牡丹园,向着曲径更深处走去,这里绿意更浓,山风更幽,树荫如盖,碧草墁地。我们席地而坐,身上的汗水被清澈的山风吹干,别提有多清爽了。 我跟老婆乏了,可闺女游兴正浓,一副不登山巅不罢休的架势,只见小脚艰难地移动着,双手做着平衡,扑踏扑踏,趔趄向前,一意孤行。我们只好追了过去,陪着闺女,向山的更深处走去。 我们来到一处高地,这里可以俯瞰小城全貌。我觉得,小城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片蓝天白云,我想,这也是当下时代最珍贵的产业。不得不说,小城是富有的。假如以后谁还说小城太小,太穷,我绝不答应。 我用手机拍摄照片,我想用照片记录今日之小城的模样,我想,小城日新月异,要不了多久,将来之小城将更加迷人。如今,一幢幢高楼大厦平地而起,犹如一棵棵青松古柏生长在这片苍茫的野蛮土地上,与日月争辉。不论历史的车轮如何旋转,亘古不变的,依然是这片浑厚的土地。 2018年6月8日 安娜 用时1259分钟看完了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我却从2018年冬天看到2019年春天,感觉时间无比漫长。当然,数学稍微好点的人一眼可以看出,读完这本书只需不到一天的时间,可见我读得有多吃力。我是用心读的,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即使这样,依然深陷迷雾。期间我还读了几本书,我有同时读几本书的习惯。 阅读的过程有乐趣也有枯燥,毕竟作家生活在一百多年前,那时的社会环境跟我们相距遥远,对有些概念理解起来相对困难,特别前几章,读着读着很想放弃,但想到这是世界名着,固然枯燥,肯定有它不朽的价值存在,不然不可能被人费尽心机翻译到中国来。我之所以准备放弃阅读的原因,是因为很多章节过去了,却迟迟不见主角露面。 作品从安娜家兄的婚姻生活开始,细致入微地描写了那个时代主人公对待家庭生活的态度和感受。我想通过作品了解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是怎样诠释婚姻的,毕竟我现在也身处婚姻生活之中。当然,通过阅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不论怎样变化,只要是人类,不论高低贵贱,种族,人的情感都是一样的,并没什么不同。安娜家兄在一成不变的婚姻生活中充满烦躁,借此总是想着如何逃避,同时对别的女人产生了不可抗拒的爱情。他在形形色色的交际场寻找自我,不是酩酊大醉,就是醉心于打猎,有时也探讨一番哲学,可不论怎样,他内心依然感到空白,甚至想过自杀。 安娜出场了,她的出场犹如温暖的阳光,但凡被她的光辉所照耀,任何事物都变得欣欣向荣,富有不可名状的生命力。安娜用她悲天悯人、温柔体贴的爱将哥哥的婚姻挽救于万一,最终家兄迷途知返,重新拥有了家庭生活的幸福。可见当时的安娜内心中那种对幸福婚姻生活的美好向往,那种敢于向矛盾挑战的性格,一度让我喜欢。至于后来,安娜此种敢于忠于自我内心需要的性格,逐渐将她推向那个年代现实的无边黑暗之中。 总算坚持看了下去,我很欣喜自己没有中途放弃,不然真的会无比遗憾。当时我在西安牛角村地铁五号线工地,给老板办理塔吊的经营手续,由于外地租赁公司在当地受到各种政策限制,手续办得相当迟缓,我才得以闲暇能够静下心来阅读这本书。由于工地偏僻,出行处处受到限制,除了读书,也没有其他娱乐。我读的电子书,长时间瞅屏幕,眼睛感到干涩生疼,所以不得不时时放下手机缓缓。手机给了我们很多方便,可苦了眼睛,真不敢想象以后老去,眼睛还能否为我们无怨无悔地继续工作?有时挺同情眼睛的,没日没夜地坚守岗位,跟个加班加点的工人却得不到报酬。我读书的时候,同宿舍的几个青年感到奇怪,问我读书干吗?我说除了读书不知道干啥。他们就说玩游戏,我说我不爱玩游戏。有时候确实觉得很难为情,似乎离开了学校,读书就显得不伦不类的样子。 废话少叙,现在真想谈谈安娜这个女人。以前看完书也写过读后感,却写得不知所云,估计是没看懂。今天谈安娜并非看懂了,而是想借机说几句话。我喜欢安娜的性格,敢爱敢恨,敢忠于自己的内心,这是很难得的。此种性格即使放到现在同样难能可贵。试问一下,现在有哪些人敢忠于自己的内心?我想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内心吧。我想更多人曲解了自己的内心,变得自以为是,还美其名曰为自己而活。所谓真正的内心,是淳朴而执着的,是透明而善良的,是能时刻为正确的自己做导向的,即使面对多么大的困境,依然坚守内心深处最初的那丝颤动。 安娜是为爱情而活着的,自始至终,不论他跟卡列宁在一起,还是跟伏伦斯基在一起,她都付出着最纯粹的爱情。可两个男人都令她感到绝望吧。卡列宁自以为是,狂傲无理,他忠于自己的官职和宗教,忽视了妻子内心的火热而纯真的世界。直到遇到了伏伦斯基,她才感受到为了什么而活着,也可以说,她才懂得作为女人的价值。她那么热烈地坚守着爱情,可是让她痛苦的是,她自以为深爱她的情人终究抵不住人世间的名利,从而抛弃了她。安娜感到悲观绝望,她心中只有爱情,也只有爱情才使她光彩夺目,她觉得自己才是个真正的人,然而她所坚守的爱情却让她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或许命运早已安排了她的人生,当梦中的幻像在现实中逐渐碎裂时,她感到恐惧,她发现她的人生的价值与现实不可并存,她必须作出抉择。当然,她做了抉择,她选择她内心中真实的人生,同时用死亡去唤醒另一个迷失的灵魂。她用血肉之躯扞卫纯洁的爱情。是的,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一席之地安放她弱小的爱情。 伏伦斯基最终醒悟了,可是幸福也永远远他而去。为了安娜那纯洁的没有实现的爱情,他决定向死而生,只为了赎罪。他义无反顾地奔向战火纷飞的战场。可惜他的醒悟来的太迟了,他的爱人像一根燃尽的蜡烛永远失去了光亮。 安娜那句:“我活着唯一的乐趣就是爱情。”让人感慨。当然她也爱自己的儿子谢辽查,也爱自己的女儿,可是她依然放下儿女的爱与责任为爱赴死。读到这里,禁不住眼泪掉下来。虽然她是个虚构的理想人物,可她那爱的信念,化作云雾,永远在人间弥漫。试问,这样的人在现实世界中还存在吗? 作品中另一个主人公列文,经过重重磨难和精神困境,他拥有了平常人所羡慕的无比美好的幸福生活。他爱妻子,爱他的儿子——一个毛茸茸的粉红色的小东西。——即使如此,他依然感到巨大无比的空虚和迷惘,他扪心自问为什么活着?灵魂真的存在吗?哲学解释不了人生的问题,宗教似乎也解释不了人生的问题,他迷惘而痛苦的心在现实世界中无处安放。他质疑人生,质疑生命本身,质疑身边现实而具体的幸福,甚至质疑他的妻子和儿子。茫茫宇宙,人实在太渺小了,就跟海洋里浮起的一个水泡一样。是的,他质疑宗教,可是当妻子生育之时,面对恐怖的现场,他不由自主地向上帝祷告,他感到迷惑不解,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信仰什么?人本身成了一切痛苦的根源。 读完了这本书,我觉得书中最幸运最幸福最满足的人算安娜了吧,至少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为什么活着。 有很多人不知为什么活着,我也不例外。整本书看似描写了安娜的情感世界,可实际超越了狭隘的爱情,进而探讨了人类为什么而活着的问题。我想,作家表达的远不止我所思考的这样浅薄,只是我的理解能力不足,只能得到这点感受。 人海茫茫,山长水阔知何处。 天地悠悠,有情相守才是家。 琼瑶给了我们中国式的爱情思考,所谓:“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风沙从未相互抛弃过,而人的爱情轮番上演着三年之痒、七年之痛,走着走着,分道扬镳。但愿人爱人人,人人爱人,让世界充满爱,惟有爱,才能解释人类文明。 2019年4月1日 行走 一 我怀着无以名状的心情离开了永登县城,别了我那些憨厚勤劳有理想的烂兄烂弟。 打工漂泊的日子总使人有种居无定所的恐慌感。我走进了候车室,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何国庆和张平还站在广场上向里张望,不时地抬起手挥挥,咧着嘴笑笑。我也挥挥手,然后背起包裹,拿着车票随着人流缓缓移动。虽然短短顶了十天班,由于哥们几个都在,因此,离开的时候时有点不舍。 火车停好,人们挤挤搡搡地上车,寻觅着属于自己的座位。人群喧哗,相互审视着。我穿过人群,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窗,52号。我看了一眼,我的对面坐着一位“印象派”的女孩,她正望着我,眼神清澈,让人心动。 我把行李摆在货架,正待坐下,却发现有个中年汉子正赤脚蜷腿斜躺在捉禁见肘的座椅上梦周公呢。我思忖不打动他,那我就得委屈站着,想到旅途远且艰,只好决定叫醒他。我拍了拍此公的膝盖,汉子酣睡顿醒,睡眼惺忪的样子,望了我一眼,有点不满意地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说。 汉子身边坐着一个头发银白的汉子,操一口我不甚熟悉的口音问:“你几号?” 我心里也有点不满,我能不知道自己几号吗?你们自己坐几号座位心里没点数吗?但我还是克制住了情绪,再者,我不想在漂亮女孩面前失去男子风度。我客气地出示了我的车票:“我是按票来的,你们对对看。” 银发汉子吃力地从身边摸出揉皱了的车票,放低眼睛瞅着对了半天:“我们也是52号。” “不可能,我看看。” “你看,我们就是52号。” “对,是52号,不过你们不是这节车厢。” 银发汉子仔细看了看,犹豫了一会,然后给旁边刚醒来的汉子咕噜了几句。那汉子不情愿地支起身,抻平了白色的有点污垢的衬衫,屁股往窗口挪了挪。我见他们为人迟钝,不讲秩序,也就没强求坐靠窗的位置,拎着包坐在了他们中间。 对座的女孩暼了我一眼,微微的笑容爬上了油津津的脸——估计她坐车坐得太久了。我也向她笑笑,心里有点乱,也有点暖,一扫方才的阴霾。坐了没多久,忽然靠窗的汉子说:“你跟我老婆换个坐,行不行。”这时候旁边的靠窗处一个胖墩墩的妇女立起来,满脸堆笑。我巴不得换座位呢,只是要离开眼前的女孩了。 火车终于开动了,窗外,城市的轮廓慢慢后移,我所工作过的工地,塔吊,渐渐从我视野隐去,想着十一天以来,我留在这里的生活痕迹,注定化为历史的尘埃。我有点难过。我想,人一生来来去去,到底为了什么呢? 黄昏渐渐退去,旁边的公路上,零星的车灯瞬息变换着,向着未知的原野消失。 城市很快隐去,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有村庄,农田,一块一块的小树林,在微弱的光线下,看起来那么孤寂。高速公路和国道,时而平行,时而交错。车辆在飞驰。 许多人都将眼睛送出窗外,望着广阔的变换的天地。最后一抹晚霞终于消失了,好像被远处的山吞噬掉了。 我的心灵在田野里自由呼吸。这是夏天的田野,让我的心增添了活力,增添了狂野,感觉骨骼里蓄满了力量,有种去奔跑的强烈愿望。 我插上耳机,打开音乐,许巍的《旅行》更暗合了我这颗敏感的心: 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 吹响这风铃声如天籁 站在这城市的寂静处 让一切喧嚣走远 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 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 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 有一群向西归鸟 谁画出这天地 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 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 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 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 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 有一群向西归鸟 谁画出这天地 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 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 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 听着歌,我想着这些年走过的路,爱过的女孩。路已经走了二十六年了,爱过的女孩也好几个了,可是现在,我还是独自一个人,似乎没有活过。我不知道现在我心中的这个女孩是不是我的爱情?若不是,为何偏偏遇到了她?若是,为何我还感觉如此孤独? 眼泪在忧伤的思绪中浮出眼眶。我为什么活得这样累呢? 世界好安静,恰如一朵花,开时无声,凋零亦无言。 二 我望着逐渐黑下来的田野,任寂寞恣意弥漫,我总是莫名的难过。有时候觉得这样活着真没意思,但又庆幸自己活着,能够看到这美丽的世界。 音乐一遍一遍传递着忧伤的旋律。许巍,这个有思想的歌手,自从听过他的第一首歌,我就喜欢上了他。他的歌是一首首诗,是关于青春的诗,生命的诗。听许巍的歌,缘于我有幸读了孙睿的《草样年华》,我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位歌手。 火车上,形形色色的人,吃零食的,睡觉的,聊天的,坐着发呆的,左顾右盼的。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将衣物铺在座位底下,蠕动身子,试图找到最舒泰的姿势睡觉。由于屁股大,缩不进座位底下那拮据的空间,但为了能睡一觉,折腾了半天,总算是钻了进去。 对我微笑过的那个女孩前后上了两次厕所,吃了一桶泡面,还在过道站了很久。她看起来身形疲惫,精神不振,但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显得格外动人。她的头发蓬松,脸黝黑,线条清晰,每一根线条都展现着青春的色彩。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火车哐啷哐啷的声音显得苍白,也格外寂寞。由于车内灯光明亮,窗外的夜色就显得更加浓郁。夜色中不时地闪过一点两点光亮,模模糊糊地显出村庄的轮廓。 我有点饿了,因为赶车赶得急,没吃上饭,火车上的东西又贵,因此给何国涛打电话,让他给我去外边买点零食,不然我下火车太晚了,商店估计都打烊了。本来不想麻烦他的,电话拨过去响了一下,我就挂掉了。又寻思了一阵,还是让他出去给我买点吧,能省点算点。第二次电话刚通,还没说几句,就断了信号,原来火车进了隧道。第三次电话通了,他起初不愿意,经过我的软磨硬泡,他总算答应了。这时候,刚好唱着庞龙的《兄弟干杯》。 我有什么可孤独的,我有那么多兄弟,虽算不上出生入死,却也彼此可以依靠。想到这儿我笑了。我的笑还没有消散,忽然看到那女孩又站在过道里,她看着我笑,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刚准备收回目光,她竟然主动跟我说了句什么。我赶紧抓下耳机,满脸歉意地问:“你说啥?” 女孩撩了一下左鬓溜下来的头发,笑着说:“现在几点了?” 我摁亮手机,瞅了一眼:“八点五十了。” 女孩哦了一声:“你去哪里?” 听口音我听不出她是哪里人,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好。我的普通话不好,但不影响交流,我极力使语言洗练而清晰。 我说去定西。我依旧感到激动,实在没想到她会主动跟我搭话。因为常年待在工地,我觉得我的交际能力几乎为零,别说跟女孩交际了,就是跟男人一块儿说话,我都感到紧张,不知所措。工地确实把人待垮了。 “你去哪?”我问。 “杭州。” 我去过杭州,如今已经两年过去了,那次去杭州,是因为爱情。是的,我爱上了一个网友,只是缘分太浅,终没有修成正果。 “去那边干啥?” “打工。” “哦。” “你干什么的?我猜你是跑销售吧?” 我背着电脑包,穿的衣服还算时兴,谈吐也算文雅,因此让她判断失误。 “没有,时常在工地。” “那就是技术员!” “差不多吧。”我有点惭愧。 我笑笑。她也笑笑。她的眉眼实在精致,宛如雕刻出来的。 她滔滔不绝,朗朗上口,从不顾及旁边的人,而我就显得有点忸怩作态。她讲自己的经历以及家庭,简直如数家珍。她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呢?是看上我了,向我毛遂自荐吗?等会我下车的时候,她会不会拉着我的胳膊说:“哥呀,带我一起走吧,我喜欢你。” 然而我的幻想破产了。她已经结婚了,并且老公就在我后边坐着。她比我小四岁,也就二十二岁吧。当她说到她老公时,她的老公像受到了召唤似的,主动热情地站起来向我招手,并笑着说:“嗨!”笑容那么纯真,我完全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嫉妒之情。 说实话,女孩的老公并不帅,性格也腼腆,小眼睛,小鼻子,尖头顶。然而他比我有福气,娶了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媳妇。 女孩的老家在河南,一家人十几年前就搬到了xjwlmq,在那边种地,收入可观,就是太苦,说着她指了指她的脸:“你看我的脸,就没有白过,我以前很白的。真的!”我想象着她白白的脸的样子,肯定更加动人吧。 她说,他们是自由恋爱,苦恋两年后就开始谈婚论嫁。可是他们没有经过父母的允许,私自闯进了婚姻的围城,过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家人发现后,两家闹得不行,闹来闹去,他们还是铁了心要在一起,她爸妈鉴于女儿执着的爱情信念,终于同意了,男方也主动给了三万块钱礼金,但她爸妈没收,而是将这三万块给了她。 “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呢!你爸妈太伟大了。你老公实在幸运极了。”我说。 “我感到很幸福,但有一点儿令我无法接受,我阿公不怎么待见我,我俩时常掐仗,我也从来不会给他面子。为老不尊,我干嘛要给他脸?”她笑着说。 我认为她阿公的脑子被驴踢了,免费的儿媳且长得这么标志,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你老公站在哪边?” 她莞尔一笑:“他一直都听我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跟着他。” “你们结婚多久了?” “半年。” “那你俩不在家待着,打工多辛苦呀。” “不是不待,我们是偷着跑出来的。前天我跟他爸又掐了一架,所以我和老公就偷着跑了出来,离开家,眼不见心不烦。” “你多大了?” 女孩闪闪眼睛,俏皮地说:“我属鸡。” “怪不得,九零后就是厉害,都敢公然跟公公叫阵了。” 女孩笑得开心,说得认真,我从未跟陌生人能聊得如此这般轻松。我想,如果她没有结婚,单身一个,我肯定会追她的,这样明媚的女孩确实不多见。 三 定西车站到了,女孩和她的老公向我挥手再见。看到他们幸福的模样,我真的很羡慕。我对小伙说:“好好疼你的老婆,真心难求,你如果给不了她幸福,你就不是个爷们儿!” 火车上听到我这话的人都笑了。 说实话,我被这样平凡的人和事感动了。因此,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我依然想写出来,虽然写不好,但我还是要写出来。我想用文字的形式记下这一对年轻的夫妻,愿他们的爱情能够像这篇文字一样长长久久的存在。 下了火车,走出车站,我站在街道上,凉凉的风吹着。我望着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可我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以为她会在车站等我。我以为她会给我最浪漫的惊喜。是的,我以为。 我坐上火车的时候,我就给她发了微信,我说我今晚就回来。她回复说:“我知道了。” 看到这样几个字,我的心就跌入了海洋一样。现在我也知道了,她不喜欢我。 这是多么残酷的推理! 2014年7月23日 高考,梦的集结号 一年一度的高考打响了,仿佛隐隐能听到激烈的枪炮声,硝烟四起,遍地狼烟,又仿佛,大战前的黎明,肃杀沉寂。 一切都在为高考服务,建筑,娱乐,交通,摊点……一切能够发生声息的事物全部无条件为高考而摒气敛声。 国家高度重视高考,高考为国家,为民族输送高级人才。虽说很多人调侃,高考群里鱼龙混杂,什么样儿的人都有,小到小偷,妓女,混混,警察,大到国家未来领导人,经济学家,科学家,尖端科技人才。人们还调侃,不论怎样的人出现,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是拥有知识武器的现代化人类。 社会逐年进步,日新月异,离不开高考的功绩。 当然,具体到个人,高考成了一个家庭改变命运的关键筹码,特别对农村孩子来说,能否改变家庭命运,出路只有一条: 高考。 虽说如今的时代,并不局限于高考一条路,只要善于经营,国家扶持,能贷上创业贷款,找到好路子,做生意发家致富也不失为良策。然而对一无关系,二无门路,三无经验,四无勇气的老百姓来说,谁敢轻易拿着国家白花花的银子贸然经营投资?这些年,农家子弟信贷国家贷款创业,有几个成功的?不但丢了本钱,自己也成了贷款奴隶,一辈子套在里面,出路无门。 所以,高考,依然是普通家庭唯一能够走出去的命运跳板。只有读书成功,才能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找到自己的小小坐标,认清现实,不至于迷失云雾间。 为了高考,一家人不吃不喝,一刻不松地盯着自家孩子,为其保驾护航,深怕出什么意外,很多家长因此倒在高考现场,实在太过疲劳了,难以支撑。 还有很多家长跑到庙堂,求神拜佛,祈求禳福,愿神恩浩荡,赐福下来,在高考前三天,熏香沐浴,烧福喝下,希冀金榜题名。可见,父母对高考的重视程度。 高考之关乎家庭命运,一朝金榜题名,土鸡污犬皆升天,可谓惊天动地。 一眼望去,校门口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却静悄悄,有如走进空旷的原始森林。父母们定定瞅着紧闭的庄严肃穆的学校大门,道道望眼欲穿的目光,看了令人心疼。 是的,只要你经过考场附近,那种气氛足以让你热血沸腾,潸然泪下。这种没有硝烟的战场,比任何一种战场更触目惊心,残酷无情。 祝天下所有的高考学子们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路。今天我也要祝福我的几个妹妹们,愿她们金榜题名! 第2018章 年的雪 我想记住这个冬天。我知道,要记住这个冬天,离不开一场纷纷扬扬的雪。此时,写这篇文字时,我的眼前正瓢着雪,并非我想象中的雪。 以往我写雪时,总是在记忆里写。为什么我总是想着下雪呢?因为一个女孩,因为我在下雪的那天遇到了我的爱情。 更多的时候,我是喜欢看雪而不是写雪,看多美啊,写起来就不一定美,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宁可让这种美来自幻想。 雪,轻盈,她在风中漂浮,那么柔弱,那么顺从。有时候我会盯住一片雪,看它下落的姿势,它总是那么调皮,那么淘气,似乎存心跟我逗着玩乐,像个孩子。当我不看它时,她却以最快的速度从眼前闪过,垂直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站在一百米高的塔吊上,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飘,简直是群魔乱舞,这种景象是震撼的,也是悲伤的。我在塔吊上,感觉像个囚徒。我羡慕雪花的自由。 2018年的第一场雪,我在兰州新区,工地还没有停,却也干不了多久了,因为冷,也因为下雪。下雪的时候,工人们,特别是南方来的工人,都喜欢倚着门看雪,他们一年到头看不到几次雪,有的工人甚至还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雪哩! 当雪萦绕着我的驾驶室飘舞,我在激动之余,就感到忧伤。这是我生命中第三十个冬天了。我感觉时光那么漫长,却能精确地推算出生命的痕迹,并且这串数字放在生命的长河里,宛如齑粉,微不足道。在时间面前,我甚至还不如一片雪,落在地上都看不到一点影子。 很多事物都陌生了许多,包括亲情,爱情,友情。感觉身边的一切在逐渐远离我,虽然我们的肉身可以很亲近,可感受却日渐式微。原来,生命逐渐老去的气息是如此精微,犹如抽丝剥茧。 以前远离家乡,我是多么时刻想着回家,现在待在任何地方都心如止水,能够牵挂我的东西越来越少,我跟断线的风筝一般顺着风,顺着时间,向着未知的空间飘去。 有时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年老,虽然我只有三十岁,看起来很年轻。 2018年的冬天,注定要在陌生的地方感受这季节的存在。孤独,寂寞,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这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和雪花一样,纷纷扰扰,随着风,去无方向。 我是那样喜欢雪,感觉有雪的地方,就有我的归宿。 很多人都在讨论回家,人人都渴望回家。出来奋斗,讨生活,从来都是需要恒心,需要意志的。 我一直告诉自己,等还清了债务,我会活得从容点,过一段属于自己的日子。我想那时候我会感到多么惬意啊!只是那时候,我也快要四十岁的人了。 生活让我们离开温暖的家,离开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外勤勤恳恳地工作,挣钱养家,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越努力越紧张,一年不如一年。很多人都在讨论,我笑着说,这是人相互攀比的结果。譬如:骑一辆自行车就能过得很幸福,可是看到别人开的小汽车,心里就觉得不如人,那么就奋斗吧。等开上了小汽车,看到别人开的飞机满天遨游,心里又觉得不舒服,那么,挽起袖子加油干吧!……进无止境。人多欲望是无限的,人的能力却是有限的。欲望是痛苦之母。 人人都在追求上进,都想有房有车有票子。当我们觉得跟别人差不多了,忽然发现时代又变了,更多更好的东西被发明了出来,我们所奋斗努力的东西又显得陈旧了,因此继续奋斗吧! 有人说,中国人全都奋起奋斗了,这是国家的需要,是民族的需要,也是时代的需要,更是物竞天择的需要。这世界,当只有适者生存的时候,人人就要力争上游,不落人后。 很多人都希望过幸福的生活,那么怎样才是幸福的生活呢?奋斗来奋斗去,估计连幸福的意义都模糊了吧。 我想,幸福的生活就是可以自由地无拘无束地看一场雪吧。 现在站在异地他乡看雪飘落,到底不如站在家乡的田野上看雪那么亲切吧。 我们挣脱不开生活无形的枷锁,张开双臂奔向熟悉的田野,跟个孩子似的快乐地大喊大叫。 我真的不懂何为生活,就像我不懂为何冬天一定就会下雪。如果冬天不再下雪,而是下钞票,人人都可以捡到足够的钱,去过梦想中的生活,那该多好啊! ?????????? 2018年11月15日 家有小妞(一) 随着生命地逐渐增长,我也迎来了我的宝宝,一个可爱的妞。现在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父亲。 做别人的父亲,以前从未认真地想过,突然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家伙,我觉得我的心笑了。第一次发觉心也会笑,简直不可思议。 以前看到别人的娃,我会偶尔想想,假如身边有这样一个小家伙,生活该多么糟糕,觉睡不好也就罢了,跟自己女人的关系肯定会产生微妙的变化。据说女人有了孩子,对男人就显得不那么上心了,由于母爱泛滥,女人几乎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浸注在孩子身上,至于大家伙爱干嘛干嘛。 这是我从某些过来人身上观察到的,至于我,我想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验证这一观察到的结论。 闺女的到来确实引起了一阵生活的惊涛骇浪。由于出生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所以并未体验到多少惊险,但听人说以及老婆的叙述,我能想象当时的现场足以让四大皆空的和尚也为之变色吧。因为闺女出生的时候我不在跟前,我总觉得有些遗憾,而老婆也总是拿这事责难我,说我狼心狗肺,十恶不赦,不靠谱。 生产过程还算顺利,老婆说疼了一天,不算厉害。她说有个产妇疼了三天三夜,还是生不了,迫于疼痛,只好剖腹产。 2016年4月24日,也就是农历三月十八日的下午六点零六分,我的小妞“哇啦哇啦”来到了这个充满惊喜的世界,完成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呐喊,听说哭着喊着叫:“奶……奶……”看来旅途漫漫,她饿得只想吃奶。 直到我赶到医院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看到闺女嫩嫩的小脸,正在梦里梦外,嗦着小嘴巴。我看了看自己的女人,她很虚弱,满脸都是汗,她张开苍白无力的嘴唇,气若游丝:“看,这就是你的女子。” 我的女子,我生命的延续!哈哈,多么神奇啊! “你准备让你的女子叫啥名字?” “我还没想好。” “那你慢慢想。” “你觉得应该叫啥?” “还是你起吧。” 因为白天上班,晚上又赶了大半夜路,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因此我就回家睡觉。回到家却又睡不着,就打开电脑到处搜索好的名字。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最后实在烦了,忽然灵光闪现,就取了个“天羽”两个字,我觉得字的结构简单,好写。当然,这两个字我还是赋予了意义:天空和翅膀。我希望闺女将来能够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 我也终于体会到了为人父母处心积虑对子女的殷切期望。 初为人父人母,多少对小家伙不甚了解,加上她根本不会告诉我们她要干啥,她唯一使用的艺术表现方法就是:无休止地哭闹! 这种哭闹足以让父母肝肠寸断,方寸大乱。 出院后的第一个晚上,小妞就以哭开场,惊醒了做着甜甜小梦的我,我睁着不可思议的大眼睛望着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家伙,躺在襁褓里胡踢乱蹬的样子!由于被惊醒,神思还未回到现实,加上一时还没有习惯这个小东西的存在,我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梦! 满脸是汗的老婆茫然无措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她说怎么办?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呀!我回到了现实,这不是梦,这个正在尽情哭喊的小东西就是我俩爱情的结晶。 “我实在没办法了。”老婆虚弱地说。 “哭了多久了?” “好久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我望着依然没有想要停止哭喊的小东西,我说要不喂奶吧?老婆看着我说,奶不多,要不就泡奶粉吧。 我下床去冲了奶,回到床上看着老婆喂奶。闺女哭的时间久了,牛脾气上来了,死活不吃,老婆很有耐心,狗狗长狗狗短地哄着。闺女终于张开了小嘴巴,有些不情不愿地吃了起来,吃一口就要腾出嘴来哭一会,吃奶的过程足以让我再睡一次美美的觉了。 整个喂奶的过程我以打盹来完成我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小东西总算消停了一会。小梦待续,可刚一接上茬儿,一阵哭喊再次让梦停止。原来闺女拉屎了,又是一阵忙忙乱乱,等擦完屁股,闺女再次吮着嘴巴睡去了,我摁亮手机,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后来还听到了若干的声音,可我再也醒不来了,睡得死死的,只听见老婆在那里一句接着一句地哄着。 第二夜,闺女比前一夜更加疯狂痴迷地哭喊,小脚小手胡踢乱蹬,那叫一个活力四射呀!整个屋子一片大海的声音。这一回我和老婆彻底傻眼了,我们大眼瞪小眼,实在不知道闺女到底哪里不舒服。我们开始推断这个未知的答案。 “你给喂了几次奶?”我问。 “很多次了。” 我用手搓了搓眼睛:“你的奶多不多?” “我也不清楚,反正能挤出来了。” 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再看看娃娃鼓鼓的肚皮,我说:“会不会吃胀住了!” 老婆脸色大变,虚虚地说:“不可能吧!” “书上说,平均两个小时喂一次,你呢?” “不到半个小时!” 我出了一身冷汗,立马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了我四个玉米棒子,我一口气就给吃完了,睡前感到口渴,又喝了些水,半夜时分,问题来了:我给胀醒了。原来玉米粒儿给水泡胀了,消化赶不上被泡胀的速度,因此我给撑得不轻呀,那种难受劲,是睡也不行,站也不行,整个夜晚我是在炕上扬起头,背靠墙,笔直地站到天亮的。想到这里,我的经验主义开始泛滥,我责备地看着老婆,黑着脸说:“怎么不知道讲科学的,亏你还是一个护士,接受过专业教育,你看把娃娃胀得难受的!”我仔细地查看闺女的肚子,老婆也开始抚摸小肚子。 如果这时候小妞能听懂我的话,她该多愤怒呀!心里肯定会想:“我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爹呀!” 老婆急了,问我该怎么办,说完眼泪就下来了。闺女哭得越来越凶,我们更加没了主意。由于我的所谓知识,老婆开始相信娃娃肯定是吃多了。 “赶紧抱起来多摇摇,加快消化。” 老婆闻言,赶紧起来包拢好小妞,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眼睛里含着泪。 “这家伙怎么吃饱了也不知道收敛啊,我怎么知道她吃饱了呀!反正她一哭我就给喂,一哭就喂,今晚喂了好多次呢!”老婆委屈地说。 我继续责备,老婆继续帮助小妞消化,可闺女还是越哭越凶。我们疲惫不堪,黔驴技穷,就把闺女放到床上,任她愤怒地哭喊。老婆哽咽着说:“宝宝你到底怎么了吗?” 我们呆呆地相互瞅着对方,心乱如麻,束手无策,说实在的,自从闺女出生,我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都说养儿养女哩,这不是找罪受嘛! 我开始思考爸妈是多么伟大啊,将我们拉扯长大,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我心里有点酸,感觉平时对父母的感情有些不咸不淡,从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他们的生活。我告诉自己,以后可不能再忽视他们了。 哭喊声惊醒了在小卧室睡觉的妈,她轻轻推门进来询问,我们如实介绍了发生的经过。 “估计娃娃饿了。” 闻言我们惊呆了! 我们看着老太太满脸的微笑,我们半信半疑地看着老太太把奶嘴喂进闺女的嘴里,她立马就不哭了,吃相让人震惊,我感觉小小的奶瓶都快被吸进嘴巴去了! 我跟老婆面面相觑,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妈替我们答疑解难,原来罪魁祸首在老婆那里。老婆的奶水不足,即使小妞吃了好多次,其实吃进去的奶很少。因此,小家伙暴怒了! 我们只能傻傻地笑,看着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小小的眼睛半睁半闭,气定神闲的样子,我拧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她居然张开了小嘴伸出了小舌头,眼睛细细的,好像在对着我笑。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呵欠,一看表,足足折腾了四个小时。 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我刚眯住眼睛,就听见老婆喊:“你女子又拉了!” 2016年5月3日 家有小妞(二) 我的女人每次打电话都说小家伙现在越来越淘气了,主要表现在白天异常静好地熟睡,晚上便开始起劲儿折腾人。 家里两个女人,一个奶一个娘,听口气也给折腾得只剩半口气了。我这么乖的爹,居然生出如此顽劣的女子,简直难以想象! 闺女出生那天,我在网上查了查星座,是金牛座,金牛座有个特性,就是昼伏夜出,典型的夜猫子。看来星座之谈,还是很准的。不过,这可真让人发愁,这样性格的娃娃以后该如何教育呢? 虽说我不是很信迷信,但我还是很重视这个结果。毕竟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嘛。 平常我远在他乡,不能时常陪伴在闺女身边,平时都是老婆将孩子的一举一动讲给我听,有时候就将笑声、哭声发在微信上。闺女哭喊的本事,完全可比女高音,一波未断,二波连绵不绝而来。这哭声对于身在远方的我来说,无疑是天籁。听,多带劲,好像闺女再说:“俺就是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到来!” 闺女出生已经25天了,我仅仅陪了她四天。作为一个父亲,我特不地道,可面对森森白牙的生活,天地良心,我实在是迫不得已。 记得那天早上准备离开时,我不舍地看着安静睡着的小妞,憨憨的小脸,苹果似的,真忍不住想咬一口。我凝视着我的小妞,心里万千不舍:“你就使劲儿往大长吧,爸爸给你挣银子去,回来了就给你买漂亮的小裙子。” 妈说:“亲一下吧,都要走了。” 我俯下身对着她小小的嘴巴打了个啵儿,我笑着说:“你老爸抢了你的初吻,长大了气死你男朋友去。” 小妞舒服地动了一下小脑袋,嘴里唔唔哼哼的,小嘴巴一嗦一嘬的,可爱极了。我实在忍不住,又亲了一口,然后站直了身子,看着老婆,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拥抱一下她,感谢她给我生了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子,可一看老妈毫无回避的意思,只好将离别的亲亲话儿都咽了回去。 我长出了一口气,环视了一圈儿,目光又落在小妞身上。我发自内心地微笑着。 “你们好好照顾我的小公主殿下吧……呃呃……好了,我要走了……”我说。 我觉得我得下足够大的狠心才能离开这个温暖的家,这个以我为中心的家。我是多么不舍啊。我想,我辛苦搭建起来的家早已经悄悄地在我的内心深处扎了根,开枝散叶。 有时候细想一下,跟梦似的。我这样的男人也会有属于自个儿的家!这完全是天赐的,我哪有这种本事呢! 见我要走,老婆从床上溜下来,她很虚弱,脸上汗珠晶莹地闪着光亮,她看着我,柔柔地说:“路上注意点安全昂……上班也注意安全……别跟人起矛盾……” 什么时候我的女人变得跟妈似的,那么唠叨,可听着心里无比受用。 这就算是有人管着喽!也有人牵挂着喽! 我只是一味地点头,我说知道了。 老婆继续嘱咐:“现在你也是孩子的爸爸了,你一天即使不为我着想都成,可得记着你的女子。好好挣钱,别胡整。” 你看,这就是女人,母爱大发,孩子就是第一位,自己都甘居第二,都没半点委屈。都说母爱伟大,此话真不假。 我嘿嘿笑着,见我没有说话,她提高了嗓门儿:“听到了没有!” 吓得我一激灵,闺女也一惊,我们下意识地赶紧用手捂着嘴巴,我一个劲儿地点头,轻声说:“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提起包,各处房间都瞄了一眼,我要好久才能见到这个家,我得好好看看,再感受一下家的温暖。我心里酸酸的,一想到六百多公里的路,我就头疼。 离家的感觉从未如此牵肠挂肚过,我仰天长叹,这小屁孩还真是从心里掉下的一块肉。我又走到闺女跟前,用手摸摸她嫩小的耳朵,软嫩的鼻子,我想看看她的像星星一样的小眼睛,可她睡得忘乎所以,都不知道她爸爸要出远门子了。 我说:“小家伙,你爹要走了,睁开眼睛看看你爹吧。” 她的小脑袋动了动,睡得更踏实了些。 老婆也逗着说:“天天,快醒醒,看看你老子要走了。” 闺女没有醒来,我只好悻悻地走了。 闺女在一天天长大,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老婆微信里给我说,她越瞧越可爱,心疼的不得了。老婆还说,她的奶越来越多了,给我省了好多奶粉钱,问我要怎么感谢她。 我说:“孩子咱俩一起创造的,你也有责任。” 她气得咬牙切齿,扬言让我不要回家来,来了有好果子吃呢。她又骂我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为了安慰她,我说回去了一定给她买一件好看的裙子。她提醒我说:“还有你女子呢!” “买买买,都买,一个不落,你们都是我的姑奶奶。” 日子过得无比煎熬,整日挂念闺女,想了就看看照片,听听她哭闹的声音。这才哪儿到哪呀!我就变成贤父良爹了!以前是谁说过的,决不会心疼娃娃的,长大后,都是没良心的家伙,十八岁就撵出家门,让自个想办法过日子去。如今呢,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孩子的喜欢,超出了我的想象。 岁月无情,人生易老,特别随着年纪地增长,就知道珍惜身边的每一样事物了。 2016年5月18日 家有小妞(三) 每次带小妞出去逛街,心情总是好得很,看着小腿小脚在砖石铺就的地上像个皮球似的弹跳奔跑,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明一句暗一句的话,小眼睛鸟儿般地左瞅右瞧,感受着她身边的世界。那种快乐是不可探究的,至少让生活在这喧嚣世界里的汉子——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从孩子的角度去看城市,城市是一座迷宫,看不穿每条纵横的街道都通向哪里,可她永远知道,远处总有不尽的快乐和新奇,足够她的小眼睛应接不暇。之前对小狗独特的爱已经转移到各种具体的事物上。小妞的内心世界在不断扩张,她需要不断探索,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更让我惊讶的是,她有了说不的意识! ?????小妞在我的视线里一天天地长大,虽说我时常连着几个月不在她身边,通过视频我也可以一点一滴地关注她生长的变化。观察小妞成长的变化,我会联想到自己从小长到大的过程,这对我来说又是一次成长的体验。所不同的是,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小妞从一开始接触的是城市,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想说,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是幸福的,宽敞的田野,青青的小草,绽放的花朵,飞舞的蝴蝶,啁啾的鸟儿……而这一切都是城中孩子无法体验到的。我觉得,城市是冰冷的,不可触摸的,街上永远都是千篇一律冷漠行走的人群,色彩斑斓的霓虹,孩子看到的全是人类随心所欲制造的“风景”,缺失着自然的灵性。除了这些,孩子手中永远是那些没有语言,冰冷而机械的玩具,他们感受不到小草迎风点头的憨态,花朵向着太阳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可爱,鸟儿震动翅膀在天空中漫步;是的,城市似乎缺失着天然的生命气息。 ???????现在的孩子,不论大小,都被手机吸引着,小手指不停地滑动,一个变化莫测的虚拟世界展现在孩子们的眼前,而虚拟的世界里,缺失的是爱。作为父母,我们也在不停地滑动手指,在虚拟世界里各自异梦。时间的脚步往往在这些异梦中落花逐水流。 ???我们会有这样的做法,把用旧了的手机留给孩子,美其名曰让孩子听音乐。我和老婆就是这样做的,她下载了一些孩子听的儿歌让她听。紧接着,孩子学会了模仿大人接打电话的样子,时常将手机按在耳朵上,自导自演着。到现在,不论我将手机放到哪里,小妞那双小眼睛总会看得见,要不以哭喊的方式达到玩手机的目的,要不自己想办法去拿。好几次我都暗中观察,本来自个儿玩得挺开心,一旦看到手机,就会撇下手中的玩具扑向手机。 ???前天夜里,老太太的手机在小房的床上充电,小妞拿着扫帚扫地儿玩,不经意走到老太太房间,她忽然看到了手机,立马丢下扫帚跑到床边,认真地捣鼓起手机来。我无奈地摇摇头,拿回了她手里的手机,命令她继续“打扫卫生”,看她如何。小妞不情愿地挣扎着,见她无力屈服我的意志,无奈之下,就拿起扫帚装模作样地继续扫地,眼睛不时踅摸我会将手机放到哪里。我叮嘱她好好打扫卫生,不许偷懒,然后把手机放到另外的地方,躲到旁边偷看她下一步的动向,果不出我料,这家伙一看四下无人——她奶和她娘都在厨房造饭——,便撂下扫帚,拿起手机继续玩。小妞才一岁过些,就对手机如此迷恋,以后该怎么办呢?这难道不是上行下效之结果么?可是大人呢?时刻离不开手机啊! 我抽出时间撇下手机,给小妞讲故事,上思想课,传授知识,不论她懂不懂,她都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我给闺女教读英语字母和汉语字母,她张着小嘴巴发出模糊的字音。我想,天才不是天生的,而是取决于一个怎样的环境。学完了字母,我就教1、2、3,她极力地摇头晃脑,她不想再学了,她烦了。 我明白,当孩子开始会模仿大人的行为时,教育已经开始了。作为父母,理所应当成了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如果认识不到这点,孩子从一开始就败在父母身上。莫追究为何望子成龙如此之艰,望女成凤如此之难,答案应该从自身来找。古人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侧面说明了家庭教育对于孩子的重要性。 ?????或许想到这些后我该远离手机,至少在孩子面前不玩手机,将玩手机的时间用在孩子身上,给她多读四大名着,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等等。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罄竹难书,即使孩子听不懂,我们也要读,我想孩子的小脑袋绝不会不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进行思考。再说,这样诵读一番,自己也能从中得到一番教益。 不过,我还是认为常带孩子到处走走,然后听孩子说,看孩子指,一同和孩子分享她发现事物的喜悦,更能加深孩子对世界的认知吧。 跟着孩子的眼睛重新认识世界,用一颗童心感受身边的生活,或许我们也会从中得到一些意想不到感触和收获吧。 家有小妞(四) 一 再过两月零七天,小妞就整两岁了,时间过得好快,似乎我还没有认真地抱过她,她就长大了,好像跟刚出窝的小燕子一样,有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有时候想想,感觉跟做梦一样。刚出生的时候,躺在床上,那么小一点点人,双手挥舞,双脚乱蹬,小嘴咿咿呀呀的,哈喇子都控制不住,转眼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我记得有一次,她躺在床上,张着小嘴巴,伸着小舌头,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我,我的手里拿着一只吊坠,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挥舞着双手拼力抓捏,我故意不让她抓住,她越是努力,嘴里不时地发出兴奋的叫声,以为眼前摇来摆去的是个多么好吃的东西。我上上下下移动吊坠,有时让她抓住,得手后,她便迫不及待往嘴里送。如此反复逗弄她,她也不觉得厌烦,我想,孩子的世界该有多么单纯。 前两天,我将小妞又放床上让躺着,再次拿来吊坠逗弄她,结果她却不再张嘴去咬,而是瞅准了吊坠,一伸手死死拽住不放。我存心不给,继续挑逗,换回来的却是不满地叫喊,一副你不给我就哭的德行,甚至,也没有耐心躺着,一个劲儿要翻身起来。唉,一切都变了,小家伙长大了,懂得想方设法占有某种东西了。当爹的当然很欣慰,可她哪能懂得当爹地却在怀念她更小时候的那段时间啊! 小妞长大了,时不时带到她外婆家,我们走了也不哭闹,只顾着玩。凡事都得顺着她的心思,一不愿意,双手卷着衣服襟子,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没法收拾的地步。 小妞长大了,喜欢自己爬楼梯,逛街,指指点点,把她认识的事物指给我们看,还不忘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她时常拿狗做文章,为什么小孩都那么喜欢狗呢? 我们父女时常玩狗狗的游戏。她说狗狗,我说汪汪;她说汪汪,我说狗狗。我们争论不休。最后我说狗狗,她就瞪我,嘴里鼓着劲,满脸不愿意,半晌才说汪汪。我继续说狗狗,她继续说汪汪,重复了几下,她哭着不行了,边哭边说汪汪,她非得让我说汪汪不可。我只好笑着说汪汪,她破涕为笑,望着我,又说:狗狗!我还能说啥,除了说狗狗,只能是狗狗。 这种臭犟臭犟的性格,像我! 除了作狗的文章,她还认识了马,公鸡,母鸡,鱼鱼,毛毛,果果,馍馍,水水,面面……一些简单的词语不时地从小嘴巴里吐出来。她总是把国宝熊猫硬说成狗狗或者汪汪,决不容我指出其错误。我觉得,敢于坚持,也是一种人生的态度嘛。 ??????????二 从小妞嘴里,我明白了作为父亲的责任,爸爸两个字重于泰山。虽说小妞不曾觉得叫爸爸有多吃力,也不知道简单的两个字,就得让当我终身为其保驾护航,殚精竭虑。 爸爸两个字清脆而响亮,小妞叫爸爸时,整个面部表情全调动起来,嘴巴夸张地上下咬合,力量感极足,似乎满不在乎,脱口而出。在她意念中,感觉爸爸也只是个事物名称。对她妈妈就大不一样了,时常黏糊糊的,像团浆糊,分也分不开,满嘴甜甜地叫着妈妈,只为了能在妈妈怀里享受那种特有的温暖。 不得不说,断奶也是见证小妞长大的人生里程碑。 小妞不喜欢跟我在一起,特别在她妈在的时候。不过,只要我带她出去逛街,又表现出一副没娘也能过下去的姿态。我都很难理解这么小的个人,居然也有这么多私心杂念。想当年,我驯服一只松鼠也用不了三天,就能让它跟着我一起上学,一起吃饭睡觉。可是,面对小妞,我就无能为力了。看来爹亲不如娘亲,娘亲不如奶亲。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三 小妞总是对她喜欢的东西记忆犹新。 自从学会了坐摇摇车,每天起床后,第一个行为就是手指门口,嘴里不容置否地直呼出两个字:摇摇。 我只有一个表情:目瞪口呆。 我很想说:“大姐姐,摇摇很贵的,虽说摇五分钟一块大洋,可你一天不止摇一次,一个月摇下来哪得多少钱?” 只要路过熟悉的路口,她总会说:“摇摇。”听得我的耳朵都能生出茧子了。如果不摇摇,她就闹,非摇不可;摇了还想摇,拒不离开,撒泼哭喊,只好强行拉走。 小妞自身小毛病小欲望啊,那是多不胜数,却也培养了一件美德:不乱丢垃圾。不管是葡萄皮、蒜皮儿、鸡蛋皮、馍馍渣,只要掉到地上,只要她看见,她都会认真地捡拾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拿着丢进垃圾桶里。有时候,哪怕是一根头发,她都不会放过。眼光之细,品德之美,令人赏心瞩目。呵呵。 常言道,从小看大,三岁看老,孩子的成长,离不开日常生活的教育,将来即使成不了圣,就不了贤,只要把人做得方方正正,坦坦荡荡,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爹妈,就算不错了。 做个文明的人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个文明的人。小妞的教育,从她出生开始,便要做到如影随形,当然,这是我的理想。在家庭教育这一块,目前我还没有良策。 小妞渐渐长大了,我很幸福。她叫我爸爸,我叫她宝宝。我们相互学习,相互成长。她看得见未来,我看得见过去。她是怎样长大的,犹如我看见了自己是怎样长大的。 ??????? 2018年3月12日 家有小妞(五) 一 不满两岁的小妞无奈留在学校跟她爷一起生活。学校远在乡下,很难见一面。整个偌大的学校,仅四个人,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师,一个小学生,加上不满两岁的小妞,这就是学校当前的整体状况。 白天还好,四人相处,一到晚上,只剩小妞跟她爷大眼瞪小眼的,我能想象那种孤独,怎用言辞表达。 生活所迫,老婆跟着我在工地当信号员,妈在酒店当服务员,一周也很难见面。一家人辛苦奔波,只为生活。目前的生活,还谈不上好,我的目标是只要将债务能够清理得少点就不错了,至于致富,目前还不敢想。现在将小妞丢那么远,于情于理,都是被迫的。 最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是老婆。记得第一次将小妞送往学校的时候是个明朗的下午,当车驶出原本就不宽阔的公路,从右侧一条蜿蜒陡峭的水泥硬化路上拐进去时,我的心也很难受。原以为学校在一个交通比较便捷的村镇,起码生活不那么困难,现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下顿时明白了老婆给我说过的,在山里,路不好走,超市、菜铺子没有,她们五姊妹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若不是驾龄十年,这条路足以让人心生胆怯。长城车皮实的地盘给了我信心,起码感觉车辆是控制在我手中的。姨夫嘱咐我慢点开,弯道很紧,说不定还会会车。七拧八拐了一段时间,车终于下山了,眼前逐渐显出了一道平川,房子,梯田,也渐渐清晰。我问了不知道多次了:“该到了吧?” 姨夫指着前面左手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说,前面就是了,慢点走,门跟前停一下,我去开门。 车开到大门前,透过铁门可以看到操场上疯狂生长的野草,足有半人高,荒草离离的根部,可以看到嫩嫩的草芽,挣扎着探出土壳,星星点点,有了些许生机,几排整齐的柏树掩映着一排白墙红瓦的教室,那么寂静,只有风在树梢上留恋。 车开进操场,爬上一段小坡,车头仰得厉害,几乎看得见屋顶跟蓝色的天空,等车向左稍转,是一排墙面斑驳的办公室办,门前几步远有一口水窖。 小妞快快乐乐地下车,就开始在院子里蹦哒,很开心的样子。春日的下午,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对时常窝在城里的人来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跟惬意,感觉诗意满满。我四处望着,勾起了小时候的很多记忆,一时间又有点伤感。我觉得在乡下,身心才能得到自然地舒展,只要有吃有喝,真心不错。我想象着在树前月下,摆一张桌子,来点酒菜,多逍遥,多快活!这是城市无法给予的美妙感受。然而如今,人都极力向城市发展,乡村渐渐凋零,渐渐荒凉起来。这一路走来,几乎没碰见一个人,没听见一声狗吠。 老婆情绪低落,我都看在眼里,毕竟小妞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视线,她的心肯定空荡荡的。她给我讲她们姊妹在这儿读书生活的事,我听得很仔细。 姨夫的办公室也是宿舍,现在也是教室,堪称现代化的多功能高档办公室。宿舍门前很宽敞,左手一排教室,门楣上面的白底红字的标牌,沾染着尘土,依稀可看清指示着各年级的教室、储藏室、教务处等。右手一排整齐的柏树。宿舍背后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寺庙,肃穆,令人望而生静,空气中不断传来廊檐下挂着的风铃的清脆的声音,一声一声直钻进人的心里去。每次看到寺庙,我的心总是感到安宁许多。我想,小妞每夜都能听着古朴的风铃声入睡,不知道小小的心灵会作何感想?她会感到孤独吗? 我想,孩子有孩子的忧患和思考,小眼睛里不断产生的光芒,闪烁着原始的智慧。 我们替爷孙俩打扫卫生,老婆笑着说:“她爷的宿舍里,有些东西很有些历史了,我记得有很多东西在我们念书的时候就在呢。” 为了让他们爷俩住得舒心,这次的打扫格外彻底,我们把床移开,床底下塞满了各种物件:纸箱子,饮料瓶,烟头,啤酒盖,袜子,鞋子,书,本子……老婆和老二随便挑一件,都能说上一段历史。呵呵。时过境迁,然而,时间似乎在这间房子停留了,从未前行。 “这些垃圾都是老头子用来留住岁月的最生动的方式,如今看着这些旧物件,再看看孙子,他就能亲切地看到二十年前的场景。”我笑着说。 “她爷就是不收拾,有些垃圾能撇就撇,留着光惹细菌。”老婆说。 “我认为爸就是懒,我们那时候在的时候就不爱收拾,现在才不收拾了。”老二说。 “一个人的生活都爱将就。”老婆笑着说。 我们果断地清理了姨夫多少年来都舍不得处理的物件,驱赶了陪伴这个人民教师多年的各种不知名的微生物。一场大扫除,使整个房间豁然明亮起来了,等重新铺好了床被,擦干净了桌椅板凳和墙面,一时间感觉轻爽多了。 “这才像个办公室,像个宿舍,像个教室了嘛!”我感慨。 “要不是孙子来,爸肯定能脏兮兮地住到退休。”老二感慨。 我不认为姨夫不勤劳不爱讲卫生,反而有些替他难过。曾经这里也是热闹的大花园,孩子们跑来跑去,到处书声朗朗,如今这样凄凉,孤寂,换了谁都会感觉心灰意懒的。孩子们都进城了,他们还要坚守在这里。姨夫说,过不了几年,乡里的学校估计都要撤了。他们是站最后一班岗的。 乡里学校撤了,哪有那么容易?有经济条件的进城了,进不去城的,不愿进城的,孩子们还是得在乡里读书。可是这样的环境,适合孩子读书吗?一个孩子失去了集体,走出校园,他们能适应大环境吗?我想这都是问题。 我在各间教室看了看,桌椅都整齐地摆放着,上面都落满了尘埃。我来到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句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走出教室,放目远去,两山夹着干枯的山沟,远看是山,近看还是山。所谓诗意满满,也是一时之感啊。 ???????二 自古离别寸断肠,以前似乎没多少这么个体会,即使那些年自认为爱得死去活来的时间,也没有离开小妞时那般寸断肝肠。男人么,表面总表现得淡定、平和,似乎看不出有多不舍和牵挂,可是内心谁能看透呢? 姨夫抱着小妞站在铁门口,嘴里不断安慰着小妞,小妞以为姨夫抱着她看夜景,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指天画地地比划着。我启动了车,车灯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我和老婆要离开了。 我假装不看小妞的脸,更不敢看她那双小眼睛,她眨巴着眼睛望着我们,当车身错过时,我听到小妞急切的声音,她哭了,她意识到她没有坐上车跟我们一起走。老婆趴在窗口不断挥手,安慰着小妞,说我们很快就来接她和爷爷。我硬着脸,加大油门,引擎呼啸着,很快将姨夫和小妞撇在黑暗里。我听见小妞的哭声在夜色里显得那样缥缈,那样执拗。车已穿过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老婆抽泣着,眼睛亮晶晶地挂在嘴边,她沉默着。轮胎碾压路面发出沉闷的声音,是那样粘稠,那样黏着,似乎要将轮胎粘住,不再前行。 老二在后座一个劲儿地安慰老婆,她说:“放心吧,爸带的比谁都小心,又不是见不上,每个星期,爸就带着来了。” 老婆压抑的哭泣此起彼伏,她双手蒙住脸,痛苦万状。我的鼻子酸酸的,难以呼吸。脑海不断闪过的都是小妞一个下午就被尘土染得脏兮兮的小样子:黑黑的小手,汗水和着泥土黏在脸蛋上,衣服鞋子看不到本来颜色。她喜欢在土堆了玩土。 没有离别,就感受不到亲情的浓烈,相处时的珍贵。人生自从呱呱坠地,聚少离多,是人生的常态。现代生活,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一家团聚的生活成了奢求。奔波才是人生的主题。 当人们对于幸福全寄托在金钱多少之时,痛苦似乎就是顺理成章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挣到大钱。人人都在挣扎,都希望过得幸福,这没有错,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所想要的。为何人类文明越发达,人就越匆忙,越累呢?甚至连抚养孩子都顾不上呢? 老婆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娃太小了,稍微大点,我也不这样心疼,从未离开过妈妈,真不知道今晚她会不会哭到天亮……” ??????? 2018 .4.21 家有小妞(六) 小妞跟着她爷从学校回家来了,下班后我跟老婆马不停蹄直奔西水湾姨夫家,心中百感交集,一心只想见到久别多日的闺女。 我能看得出老婆急切的的脚步,每一步都那么勤快,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富有情感的脚步,目标坚定、准确。 不得不说离开闺女这段时间,少说也半个月了。出于路途遥远,山路不便,爷孙两个周没有回家了,直到所带食物不足才爬上那段长长的水泥陡坡路,来到梁顶马路上等待定时定点定班的回城班车。 姨夫说,他们两个早饭后出发,那段曲里拐弯的山路差不多走了两个小时,公里数倒不多,大约一公里多些,可是老的老,小的小,这样的组合,速度肯定谈不上快了。爷孙俩走走停停,总算是爬上山了。我知道闺女不喜欢被人抱着走,单独行动是她的强项,我能想到她小手小脚蹦跶的情形:她爷两手拎着物品,还得胆战心惊地盯视闺女的运动轨迹。姨夫还说,走了半截路,闺女就不走了,他就背着她走。 我们总算蹦到了门口,老婆急躁地敲门,我听见姨夫在屋里说:“你听谁来了……” 门开了,我们走了进去,小妞看到门外进来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瞅着我们,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个。也许闺女的小脑袋正在极速运转,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老婆声音有点颤,她先是笑,然后说:“妈妈来了。” 闺女望一会老婆,再望一眼我,没动,反而向姨夫身边靠了靠。 姨夫笑着说:“你妈来了,你不是天天念叨你妈吗,你妈现在来了,怎么不过去!” 姨夫说,闺女每时每刻都在念叨妈妈,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照片和视屏,有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抹眼泪。 小妞左看看右瞧瞧,目光落在已经是泪流满面的老婆身上。我望了一眼老婆,心里也觉得很酸。 “过来让爸爸抱抱。”我说。闺女暼了我一眼,她开始向老婆跟前磨蹭。老婆边流眼泪边笑,双手伸开,敞开怀抱。 老婆哽咽着:“宝宝,认识妈妈么?” 小妞生生地吐出来两个字:“妈妈——” 久别父母的孩子精神上是孤独的,哪怕再多的欢声笑语那也是空虚的,就像一只离开家门流浪的小狗,它的活泼顽皮都会隐藏,满眼都是陌生和胆怯。 小妞的表现震惊了我的心,看到娘俩拥抱抹泪的场景,我还能说什么呢,还不是自己没本事吗? 等她们母女叙完情感,我也抱了一下闺女,她对我笑了一下,手就往我胸前摸。我笑着说她羞死了。 晚上将闺女带回了家,让她在父母身边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还得送过去。由于上班时间紧,只有晚上才有点闲时间。孩子回到家,表现活跃多了,到处翻腾她的玩具,很顺手顺脚的样子。 自上班以来,时间对我们来说总是紧巴巴的,早上上班很早,中午急匆匆吃个饭,锅都来不及洗,随便收拾一下,稍作休息就又上班了,晚上回家,力不从心,饭都不想吃。总之,不管怎样,感觉忙碌成了人生的主题。 跟孩子相处的时间也是争分夺秒,恨不能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而时间总是很奇怪,当你额外珍惜它时,它的脚步似乎故意迈得快了,快到我还没有认真看清闺女的小脸时,她已然长大了。 两天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姨夫带着闺女要回学校了。下班后我跟老婆在外边吃了便饭,便开车送爷俩回学校。心中是不舍的,想到大晚上孤零零地将爷俩丢在深山老沟,心里就很难过。 紧赶慢赶,我们到学校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夜浓得很,也静得很,风声夹着庙里的风铃声,就显得格外冷清了,也揪心了。老婆又哭了,眼泪刷拉拉淌。 我们离开的时候,姨夫抱着闺女走在车灯前面,闺女挣扎着,没一会就哭了,直喊妈妈。车开出大门,姨夫就开始锁门,铁门发出锈迹斑斑的吱呀声,爷俩的身影在汽车尾灯中显得那样孤寂。我把车停住,老婆将头伸出窗外向爷俩挥手,并且嘱咐闺女:“妈妈很快就来接宝宝,你跟爷爷好好待着,乖乖的昂!”闺女哼哼唧唧地在哭。老婆抹着眼泪,说走吧。姨夫也说:“路上小心,赶紧回去。”姨夫接着对闺女说:“你说你们赶紧滚,我们要睡觉觉了。” 车灯照着路边的草,草很高,在夜风下摇头晃脑的。闺女哭泣的声音大了很多。 我加了一脚油门,车蹿出好远。老婆一句话不说,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们都很痛苦。 离别是人生的主题,没有离别,就没有刻骨铭心的牵挂。为了好日子,我们都在努力,在挣扎。我希望在努力中团聚,在挣扎中相守。生命太短暂,容不了太多的离别。 注:今天闺女整两岁了,写给闺女,愿她快乐长大。 ???????????????????????????? ???????????????????????????? 2018.5.3 家有小妞(七) 时间过得好快,闺女也在逐日长大。我一直关注着她成长的每个重要的转变,比如学会了一词半句,认识了某个物品,或者意识到物品从一种形式转变成另一种形式,在物品以物理的或者化学的形式发生转变,她是不是还能分辨出,或者说还能坚持认识到这就是原物品发生变化的结果。 闺女没让我失望。 闺女两岁四个月了,她会将简单的话逐渐说完整,比如:奶奶在做饭。要知道刚开始她是一个字一个字被不断引导,反复练习,慢慢地两个字一组说得相当好,再后来三个字一起说,比如:妈妈好,爸爸好,爷爷好,奶奶好;接着又是妈妈不好,爸爸不好等等。孩子的模仿能力相当强大,只要她喜欢的东西,进步会更快。有时候,她听着歌,身体就配合音乐的节奏摇摆,并且自编歌词。有时候,看到其他孩子靠着树后仰弯腰,她也跑到小树旁背靠着树把头扬起,依样画葫芦有声有色地模仿。 孩子的成长有很多细小的表现。记得刚开始她特别怕洗澡,因为她怕水,就连洗脚她都怕,小脚不敢伸进脸盆里,满眼含着恐惧。我说没事,别害怕,她就是不敢,没办法,我找来盆子,盛了水,把脚伸进去,她破涕为笑,照着我的样子把脚伸进去了。她在思考,她在观察,孩子的世界需要引导,需要模仿。作为生物,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当我们对周围的世界认识不足就会产生恐惧心理,这也是正常的。 我想,人类因恐惧而不断增强自我完善成长的能力。因此,产生恐惧并不是幼稚和难堪的事。总之,刚开始洗脸洗脚都会跟你势不两立地闹,后来洗头洗澡时还跟我说话聊天呢,甚至整天嚷着要洗澡。 孩子学着大人做着做那,那神态实在可爱得很。实在难以想象孩子那嫩嫩的小脑袋像一张白纸一样记录着她看到的、思考的、听见的、尝到的以及触摸到的各种复杂的感受,该有多么神奇。所以,教育从小抓起很重要,不论生活中正面的反面的各种事物,都要细心地讲解给孩子,不要怕麻烦,也不要怕孩子懂不懂,孩子的记忆虽然单纯却很牢固,只要能进入她意识里的事物,她都会进行辨识和接受。 晚上闲的时候,我抱着闺女在她外婆的小区里转悠,她指指点点讲着她认识的事物:这是灯,路灯。刚好路灯忽然亮了,她立马指着亮起来的灯又说:路灯亮了,路灯是怎么亮起来的呢?我觉得孩子分辨事物变化的反应机制是很强大的,并且她已经有了联想的能力。 我们继续走着,她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过了一会,突然小嘴巴脆生生地说:爸爸的车哩?不论语气,还是叙述逻辑都毫无破绽,她居然能将心中的疑惑用语气表达出来,这一发现让我惊喜不已。 我平常停车,不超过半小时我会将车停在小区里,超过半小时我会将车停在外边马路上,因为半小时后要收费。这次我停在了外边,她没有看见我的车,因此才有刚才的那个疑问。 在闺女的记忆中,她对爸爸的车的颜色、款型,是有一定概念性的记忆的,我知道她还没能到车牌号都能有所分辨的地步。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小区里停了那么多车,她还是能从中一一进行辨认。 在这个时候,必须去验证孩子对这一疑问的准确性,加深对她所疑问之事更细致入微的记忆元素,她会在原有的记忆基础上,挖掘其他的记忆元素来加深对已知事物的认知。 我对闺女说,那我们去找爸爸的车好不好?她说好。 出了小区,一直走到马路边,老远她就指着停在路边一棵槐树下一辆橙色的车:爸爸的车!那是爸爸的车!我打开所有车门,她爬了进去。 孩子在接触事物的时候,多让孩子自己去发现问题,并且提出问题,继而自觉去解决问题,可以训练孩子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用孩子自己的方式去认识事物,肯定比大人强加的方式更让孩子理解事物本身。 孩子的变化是惊人的,可以说每分每秒都在变化,你不会明白孩子那骨碌碌转动的小眼睛,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认识世界。 我和老婆都在上班,时常顾不上她,有时好几天见不上,因此,每次去看她,总觉得闺女变化的痕迹很明显。 每次视频,她总是脆生生叫我爸爸,同时说出我的某些变化。 当然,闺女日渐成长的背后,脾气也潜在成长,一旦不遂其愿,那惊人的牛脾气实在让人瞠目。脾气到底是什么呢?仅仅是生理因素吗?或者是精神因素吗?我想这是很复杂的问题,反正我是搞不懂。我能做的就是观察。 如果盼望孩子将来成龙成凤,就要时刻关注孩子的成长,估计这任务相当艰巨,更何况大多数父母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孩子,更别提仔细入微地观察了。可我还是建议尽可能抽时间陪陪孩子吧,毕竟还孩子作为孩子的时间也是短暂的,不可逆的。 家有小妞(八) 我的闺女整三岁了,就今天。时间过得真快,犹如转眼之间。非常难过不能在她生日时守在身边,中午时分,我给妻子发了一条微信,我说宝宝三岁了。由于妻子最近找了一份兼职吧,比较忙,没有回我。假如她回复的话,我很想再聊几句,我都想好将话题怎样进行下去。 我会说等过了下午六点闺女就整三岁了,三年前的今天你是又幸福又痛苦,总算坚强地生下了她,今天不仅仅是闺女降临的日子,也是你的受难日…… 可一切对话只能在想象中进行。 生闺女时我在银川,没来得及照顾妻子,没有跟她一起经历那段难熬的又恐惧又幸福的日子,我一直为此感到遗憾。生孩子是人生中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事,而我不在妻子身边,这不仅仅是遗憾的问题了。我知道你时常怪怨我并因此而对我产生隔阂,可当时生活所迫……或许我涉嫌解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生活所迫的人那么多,可人家都比我做得好。因此,每次就这件事跟你解释或者争论,这是我卑鄙无耻的体现。你说得对,我没有尽到作为丈夫跟父亲的实质性责任,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如今闺女三岁生日我却在西安。好像闺女每个生日我都不在身边,做爹的太不像话,也难怪妻子对我日渐失望。其实,我很想陪闺女过生日的,只是这生活,太过残酷。希望闺女长大后能够明白当爸爸的苦衷,你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时,你的爸爸刚好生活困难,不能时常陪伴在你身边,是爸爸不好,爸爸检讨。不过你的爸爸一直在努力,努力使我们的家庭逐日好起来,这是爸爸永远不变的初心。 今天理应是个高兴的日子,你的出生给我们带来了无限乐趣,可今天咱们一家三口似乎都被坏脾气控制。 下午一点多时妻子发微信说闺女不听话,整天哭哭啼啼,非得抱着,哄着,要不就是嚷着要回家。闺女,比你小的孩子都在上课,做游戏,玩耍,你怎么就一点儿不体谅当妈的心呢?你妈说她很累,整天洗洗刷刷,打扫卫生,照顾其他小孩,还要顾及你,可你居然还不满意,狠命哭闹。爸爸以为你乖巧听话,善于学习,看来,我对你太不了解了,我的闺女,你说你怎么不听话呢?要知道你虽然刚满三岁,可自从你出生,爸爸就对你给予了无限美好的希望呀! 妻子说她揍了闺女,就在生日这天,她说这话时已然哭着,声音哽咽。她说估计揍疼了,她的手都感觉疼了,揍效还可以,不那么粘人了。妻子说总不能时常揍,揍也不是办法。我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在心里说: “打的太过厉害了吧!” “毕竟小孩子嘛!” “不听话就该打!” “你最了解女儿了,我时常在外,你自己看着教育……” 我终究只是笑了笑,我有什么好说?教育孩子,呵护孩子,我没一点经验,我只能说长大了就懂事了。我时常会这样说,估计也是抱着宽容的态度来容忍闺女的不懂事。当然也是从自身想到的,自己小时候也这样,什么都不懂,喜欢由着性子来,可长大了不就变好了嘛。可我真的变好了么?似乎不怎么好,不过整体来说还算好的,至少没有坏心眼,也没想着做个坏人,一直努力赚钱,想着改变家庭状况。我想一个男人有这份心,可以说是有责任心的,本事大小暂且不论。可是现在这些话我是无法说出口的,我怕惹妻子生气。 老太太听说孙女的生日便请了一天假,想着给孙女过生日。妻子对生日这天该用阳历计算还是旧历计算一直心怀成见,妻子对传统那些条条框框压根比较反感,她比较追求新。而我还是喜欢传统的,毕竟那是老祖宗几千年来秉承下来的文化,人不能忘了传统,忘了传统也就忘了祖宗。当然这话不能给妻子说,说了她又该火气冲天了,本来她情绪不好,工作的事还没具体有着落,迷茫得很,我再如此招惹岂不是自讨苦吃。最近我一直保持低调,不轻易跟妻子硬碰硬,将矛盾的方面尽量搁置不谈,特别对未来方面的讨论,她早已经给我下了终审:你没有资格讨论未来。 是,就当前我的生活状况来讲,确实没有资格谈未来,我幻想了无数未来的模样,如今不但没有眉目,反而深陷五里云雾,自个儿也失去了信心。我想,为今之计,就是安心挣钱。 最近我也特烦,烦事,烦人,看到任何事都表现极度嫌恶,也许跟晚上做的梦有关。妻子对闺女在生日当天施恶的行为我当然是不高兴的,可妻子讲了一大堆她的不容易,我也深有体会,再说我远在他乡,还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 闺女也让我大感意外,小小的年纪居然开始恋家,而且难以融入集体。虽说还没正式进入幼儿园,可早教课我觉得挺好的,可以提前培养孩子的独立性,起码有个模糊的学习意识。妻子暂时在一家早教机构上班,闺女无人照顾,经过跟领导协商,同意妻子带着孩子上班。妻子说她先试试水,毕竟快三年没上班了。她本来想去xj支教的,可招聘条件今年开始有所限制,限制毕业院校,所学专业等。妻子xj大专院校毕业,又是护士专业,因此两个条件全超出了范围,因此她情绪上的不快可想而知。 刚去几天,闺女表现还算可以,估计新环境,又有那么多小孩,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很刺激。可连续几天,闺女那点好奇心也磨完了,感觉也不过如此,因此她渴望着改变。妻子说,闺女太私心,看到她关心别的孩子她就哭闹。我想,闺女看到自家娘关心别的孩子,感觉她专属的母爱被人掠夺,因此心理失衡,开始抗议。不论何种原由,通过妻子发来的视频可以看出,闺女坐在一堆孩子中间,望着她娘的方向一个劲儿地嚎,眼睛都哭肿了,看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真不敢想象她小小的内心有着什么奇思妙想? 不论怎样,闺女三岁了,小家伙真的长大了,能简单地跟我进行对话了,每次视频小嘴儿一咧:“爸爸,你在干什么?”标准的普通话,那语气听来让人捧腹发笑。不过由于长时间分离,闺女对父亲的概念显得淡漠,也不亲我,每次视频也只是敷衍几句。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聚少离多。 不过今天真的是高兴的,感谢生命给了我可爱的女儿,让我在未来的日子多了无数美好的幻想。我期望闺女健康快乐地成长,长成我所希望,她娘所希望,社会所希望,国家所希望,人类所希望……总之,所有美好的希望都集于一身,毕竟她是当爹的掌上明珠么。 2019年4月22日 高考,梦之路 6月22日高考成绩出炉了,堂妹娜娜兴奋地发微信给我:老哥,你答应的红包该到兑现的时候啦! 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妹子金榜题名了。 许诺红包的事是堂妹考完试后答应的,当时我说,只要考上,红包大大的有,她笑着说,没问题,到时候红包拿来就行。 我第一次感觉自信力也是如此感人,也明白所谓心中有数、成竹在胸、志在必得,是那些对自身充满高度信任者产生的词。 考上了,中了,一时间整个朋友圈都在发高考得榜的事,多么激动人心。 这次我市第一中学还拿下了省理科状元的骄人成绩,这对我们这个小城的冲击力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日子,就连平时不怎么重视文化知识的粗人们听到如此消息都要感叹一番,激动的父母们更是坚定了好好督促自家孩子好好学习的决心。 所有人都重视教育,因为只有教育才能让百姓家的孩子挣脱贫困的枷锁,调整家族的地位,因此,学习,是重中之重。 身边很多人常年在小城租房子,抽调出一个得力劳动力全年监督、照顾孩子上学,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对教育的重视。要知道,农村人对劳动力的珍视,特别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劳动力强,就意味着在脱贫致富的路上,少走多少弯路。可这些在教育面前,人们还是走了曲线救国的路线,在这个人满为患,劳动力并不值钱的时代,能将一个超级大脑培养成功,赛过捡黄金。 百姓的想法永远是单纯的,只要能过几天好日子,多大的付出都是无怨无悔的。 看到为了孩子什么苦都能吃的下的父母,令人心酸,孩子是家庭的未来,生命地带的垓心,而孩子唯一能回报给父母的唯有高考。 市一中为了庆祝这伟大的历史时刻,校园里放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在烟雾缭绕的现场,很多家长、学生、老师眼中噙着泪水,可嘴角的笑意是难以掩住的。看到如此场景的路人,眼中同样泛起泪花。有些青年人,脑海浮现出自己当年高考的情形,从而对自己又进行了一番审视: “为何当初不好好学习?” “为何当初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大学为何物?” “为何当初不懂得一步登天后的荣耀?” “为何当初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如今,身在异乡为梦客?” 难道真有命运之神站在路口指导迷惘的生灵们各走各路么? 现在想想,似乎有这样一股魔力指引着我们前行。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站在人群里,热泪盈眶。同时我发誓我要努力改变自己,尽我最大的能力,我要重新调整我生命的价值。 我想,在生命的路上,清者自清,迷者自迷,梦里梦外,皆成路人。 现在我想做个清醒的路人。 《玉观音》读后感 这本小说我看了两遍,第一遍记得在2008年那年,第二遍也就是现在,2018年。 时隔十年看同一本书,我忘了前一遍怎么读的,只是凭着记忆喜欢这本书。 当然我也看过改编的电视剧,印象同样深刻,只是不论读小说还是看电视剧,我都忘了结尾。或许,我的记忆中这本书永远不该有结尾,也很想海岩老师继续写下去。我喜欢海岩如泣如诉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点,一根线条,一笔也不多,一笔也不少。 2008年我在银川漂泊,那时候看这本书,我感受到了爱情的复杂和时间对爱情的作用。那时候我还是个青春的小伙子,对身边的事物缺少发现和观察的眼光,总是喜欢用情绪去解释自己,感觉自己快乐了一切都是好的,自己痛苦了,一切都有瑕疵。 那时候我对时间和生命都是混沌的,直到读了这本小说,我的思想才渐渐开始抽丝剥茧。 我读过海岩的书很多,比如《五星大饭店》、《舞者》、《永不瞑目》、《河流如血》、《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爱人》,然而经过岁月蹉跎,我还是喜欢《玉观音》这本小说。因为我从角色里,看到了我的影子。虽然我的人生经历和生活永远没有书中主人公的万分之一,可我的情感上升到了同样的高度。那几年我一直爱着一个女孩,从十七岁认识她到如今,这个女孩一直在我生命里以某种我无法描述的形式存在着,并且给我的人生不断增添着色彩,时光越老,色彩愈加鲜艳,牢固。 原来我所理解的爱跟所有人都可以达成共鸣,这点在读这本小说之前,我是没有意识到的。 有时候我认为,人类因为爱才传承了下来,我不敢想象没有爱的世界。爱,并非一定要真实拥有在怀里才是真的,爱可以是一种期望,一种恒久的理想,也可以是一种想起来可以使人高尚的东西。 我从海岩老师的书中找到了我的情感表达的方式,这种方式让我的生命再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而是使人更加豁达的面对生命,面对人生,以及面对自己。 这本书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让我们爱得难以想象的,以至于可以迷失自我。 在这个世界上,有那样一个女孩让我失去自我地去爱她,她值得我去爱。因为她的出现,让我有了思考的能力,虽然思考的结果依旧是混沌的,可是思考的感受是让人着迷的。 假如在内心深处找不到那样一个人,是不是生命太过悲哀? 书中的杨瑞找到了与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那个女孩,那便是安心。安心的人设是成功的,也是完美的,她来自纯洁的田野,是一块最古老的璞玉,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机遇去打磨她。 她很幸运,她找到了灵魂安栖的圣地,她爱上了杨瑞,他们彼此爱着,爱到对方的意念中。正因为她有一颗玉石般莹润透明的心,因此,看见她,爱上她的每个人都会生出世间最纯洁的感情来。虽然生活是复杂的,曲折的,深不见底的,可每当看见她,似乎生活立马显出原型来,人的多余的装饰也尽皆冰消瓦解。 人是不能孤立于人世的情感动物。安心在人生最辉煌最灿烂之时陷入了孤寂。本来以她的性气,她完全可以处理好自己与环境之间的矛盾,可她拗不过命运带给她的美丽的事物:一个漂亮的小伙子。 爱情,就是一朵盛开的鲜花,花香四溢。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物。毛杰的到来打动了她那颗逐渐被生活的藤蔓缠绕包拢的心,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让她一时间需要找到一扇明亮的窗口,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轻松明快起来。毛杰显然以窗口的意象出现在她的现实生活中。经这扇窗口可以看到另一个别开生面的世界。这个世界,让她少女的心徐徐复活,似乎她之前的已经消散的青春神奇地又回到了身上。 在安心意念中,张铁军应该就是她的世界,一个完整的毫无瑕疵的现实世界,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是人生最平凡最漫长也最可贵难舍的亲情。但她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完美到虚无。 杨瑞在她内心中已不是窗口,也不是世界,而且整个黑暗宇宙独独留给她的一丝光亮。我就是这样理解她对杨瑞的感觉的。 那么我的窗口,我的世界,我的温暖是否也出现过?l算不算?w算不算?我想她们算的。 一本书好不好,在于这本书能不能让人发现自身的迷惘和欠缺,并试图作出反省。这本书让我深刻领悟,真正爱你的人永远是那个默默站在你背后,不论你成功与失败,依然坚定地站在你背后,不离不弃。 愿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个儿的那个爱人,将自己的肉身连同信仰一并交给对方。 十五年 十五年,假如不用心去思考或者不在特定的场所被某种熟悉的场景所触动时,十五年,似乎只是一个数字,无法丈量它作为时间有多神奇,或者说有多不可思议! 假如说非得用十五年来讲一个故事,那便是在十五年之后我再次遇到了我最初喜欢的女孩。当然她已不再是女孩,而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女人了。 当然她依然是漂亮的。 也许并不能如此平铺直述地说,我们从相遇到相识到我认为有些放不下她开始,我们走过了很多年的时光,在这些时光中,她若有若无的存在着,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或者场景,她以记忆的方式存在。 而搞笑的是,谁也不曾想过,在多年之后,也就是十五年之后,我们能将最初的场景再次演绎一遍。当然所谓演绎是我的看法,只是少了当初那种懵懂的热烈的心动。 之前跟她相识是因为表姐结婚,而今天我们相遇是源于表妹结婚。而我从未想过她会出现,而当她出现时带给我的震动和不安超出了我整个心理的全副戒备。我真不知道该打个招呼呢还是假装看不见?可她跟她的姐妹们那么一阵人我能视而不见么?从发现她出现在院子里到假装看不见她,我的内心有过太多挣扎。我多希望她也没看见我,可我一个大活人,还忙忙碌碌来来去去地招呼客人,还得给人记情簿子,她能看不见么? 本打算不理不睬的,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我们之间有太多是无法开口的,也有太多是无法直视的。我们的故事我们知道,我们的亲密无间,我们的疏远矜持,这个世界唯有我们清楚。如今,却要在人群中以另种姿态相处,说实在的我感到万分尴尬。 我用余光或者说刻意用余光仔细地看过她,我想看她,真的,我拗不过情感地驱使,我想看她的年华,看她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有怎样的变化?也想看她在时光的纷扰中眼眸是否清澈如初? 我看到了她熟悉的笑,她特有的那种脸型和嘴角,是我最为熟悉也最为怀念的。由于发型的改变,也由于种种的潜移默化,十五年,确实是道山梁。高高的山梁,我像个从山底爬到山梁顶的人,由于时空的高度,我的视线变得朦胧。依稀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依稀她挽着灵动的马尾,依稀她看着我笑时遍地春花绽放。 如今,她依旧芬芳,可我似乎越来越爬得高去,再也看不到每片花瓣的线条棱角,犹如明亮的天空刮过一阵缭绕的烟雾。 她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我也不是那个爱幻想的少年。 我们的世界再也不会重组,我们只能在记忆中怀念那段远去了的时光。 也是想到了十五年这个难以言说的时间,感觉我们还安然活在同一个世界,并在多么熟悉的地方再次相遇,我觉得缘分真的难得。别说我曾经那么厉害得喜欢她,即使是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我也该主动走过去跟她问声好的。 我终于有了勇气,有了直面她直视她的勇气。我走过去,有点难为情地看着她说,你也来了!孩子没带么?你好像两个孩子了。嗷哟!儿女双全啊!你真有福气。 是的,我们聊了很短的话题,都是家庭与孩子,我们相互笑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继续下去,我便说你们聊,我去帮忙。还好这时厨房喊我去提水,又有人找我记情。 我是忙了起来,可我的脑海,依然想着十五年前的点点滴滴,那个寒冷的飘着白色雪片的冬天。或许想起十五年前,也正因为有了她的出现,我才记得那么清晰,十七岁那年,我遇到了喜欢的女孩,我也清晰的记得十七岁我的青春年华。假如没有她的存在,我的十七岁真不知道如何去记忆! 本来那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加油站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吵了一架,而我认为他也侮辱到了我,当然我也侮辱了他。可是见到了她,我总觉得这一天不同平常。或许这一天,我将经历冰与火两重天的记忆切割吧。 当我在小房招呼一席人,在空闲时间,我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到她白色的身影,那么端庄,成熟,笑起来的样子朦胧而深刻。我的思绪再次被带入跳跃式的状态中。不一会儿小妞屁颠屁颠跑来了,口中稚嫩地喊着爸爸。我心疼地抱起她,她却说要自己玩,挣扎着要下去。我放到地上,她晃晃悠悠地跑进人群,口中念着唱着。 是的,我们都有了彼此最真实的生活并将安定地走下去。我该珍视现实。过往,只能是陶冶情绪的一针试剂。 一小时后她们姐妹几个过来上情。她们看到我时都会不自然地笑笑,我知道她们笑容背后的牵扯,总归跟我跟她有关系。 她笑着走过来说上情啦。 我说写你的名字么?你的名字最好写了。 她笑着说你要写就写呗。 我说反正我是看人写字的。 她温和地说你随便写,我可没意见。 最后我还是写了她爸爸的名字,玩笑归玩笑。她说了好几个人名然后将钱数给我,期间我又调侃了几句。我们从未如此轻松地说过话。记得第一次认识她时我那紧张地样子,即使很想说几句话都说不出口,那种状态才是最值得回味的。 或许爱情,最美的时刻就是最初被吸引的时候吧。 她走了,我很想出去看看她离开时的背影,可我没有。不知道是因为忙还是被其他什么思绪打乱了我本该发生的行为,总之那天她走了我却没去送送她。如今想来,多少有些伤感。或许我们的缘分再也不会如此刻般重来,上天也不会重复安排我们另一个十五年吧?即使安排,也不会在如此场景如此季节,一个令人难忘的冬天吧? 我们已经三十多岁了,岁月对于我们来讲开始变得无比珍贵,真的是见一面少一面。人自出生以来,就是这种不断告别的过程。但我想,不论怎样,我还会想起她,以一个纯洁的朋友的形象,她都会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时光愈旧,愈怀念吧。 那晚天空依然飘起了雪,像十五年前一样。我望着灯光下,黑夜中轻盈洒落的雪片,我无声地望着遥远的天际,黑暗中我看到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寒冷的马路边对着空旷的夜色诉说他最为真切的感动。 思考 回宿舍的路上,我跟信号工老王谈了一下人生。我问老王,您五十七岁了是吧?他嘶哑着扯着嗓子说嗯……啊……我继续问,到您这个岁数了,您对人生有什么看法? 老王一听我追问人生,大感意外,可他并未支支吾吾,很快组织好了他对人生的看法:没什么看法,如今儿女都成了婚,过自己的光景去了,我也没啥操持的心了,现在穷一天,富一天,都无所谓了。自从儿女结了婚,成了家,我突然将社会看开了,人生就是无法解释的东西,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老巩,我也给你说的实在话…… 他时常喊我老巩,我也很受用,这样显得大家没有距离。虽然他大我将近一半岁数,可我觉得我现在过的日子跟他真没什么区别。虽然过去我一直跟个女人一样那么在乎年龄,假如别人将我年龄估计大了,我就十分不满。如今,哪怕别人说我四十,我也咧嘴一笑。不过这种笑显得过分沉重,扯得人嘴角生疼。 年龄对我真的不重要了,我现在就看中自己还有什么样的未来,或者说还有没有未来? 有时候我感觉有个另外的自己在时刻审视着我,他冷漠无情却满心幽怨,似乎对我相当不满。我又能如何呢?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努力太过无力,无力到熟视无睹。有时候真想忘了自己的存在,可内心深处总有一连串的声音在呼喊,让我不得安宁。 今晚我从老王那里并未得到安慰。人生毫无意义,那么为什么还要拼命活着?显然,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西安的夏天饱满而热烈,马路两旁树木繁茂葱郁,经过这两天阴雨连绵的浇灌,当下午的太阳突然破云撒下来,周围绿意盎然,倍加欣欣向荣。野风吹来,带着夏天香甜的味道,整个肺腑为之颤动。 夜晚,干净整洁的马路上洒水车来回作业,湿漉漉的马路纤尘不染,一辆辆车宛如游来游去的鱼,车轮碾压柏油路面的声音充满着蓬勃朝气,似乎有无数力量从地面缓缓鼓荡。 这是夏天的力量,这是生命的力量。现实是多么美好,那么,我也应该从现实中获取生的力量,真不该如此消沉。既然生命还在我体内跳跃,那么,主导我生命的神经没有权利让我陷入巨大的仿徨于苦闷当中。 我想只是想家了吧,毕竟两个月零八天没有见到妻子跟闺女了。而我或许还要坚持一个月,或许更多时间。 是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容易跌进伤感的漩涡?不过,人生还是值得思考的,不思考的人生也太过无趣了。虽说老王对自己的生命已然不抱其他任何幻想,对人生也别无他求,生命也以自己的姿势继续前行。 我不得不思考,即使思考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正如马克思所说,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矛盾存在于任何物质当中,并且贯穿始终。那么,当思想作为一种看不见的抽象物质,存在于我的体内,作用于我的人生,我想,矛盾就是人生的意义吧! 旱冰鞋 一 初接触旱冰鞋这玩意儿的时候,我在银川工地打工。我一直认为打工是世界上最浪费青春、最无聊愚蠢的事,但总有一些人“乐在其中”而无力自拔。 那时候我们烂兄烂弟一大帮子,都在工地开塔吊,个个青春年少,热血沸腾,在充满梦幻的世界里,整天靠着胡思乱想生活着,思想处在朦胧的阶段,对未来没有清晰的计划,但绝对很快乐。那时候的快乐就这样简单。 那年我二十二岁,年华姣好,意气奋发,感觉生活有无限拓展的空间。我们哥几个,一有时间就时常聚会,想着怎么玩才好,其实,不外乎到处胡溜达罢了,兜里没有多少钱,还能怎么玩呢! 黄小龙那时候是我们的“带头大哥”,对银川的地理区域比较熟悉,也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一般我们都听他的。一天,他说南门广场有家旱冰场,打算去玩玩,得到了众人响应。那时我还不知道旱冰是个什么玩具,心里好奇,将本来准备睡眠的时间花在了探索好奇上。其实,我生性比较孤僻,不喜欢扎堆跟人闹腾,时常逃避集体玩乐。但我内心是渴望玩的,只是顾忌经济问题,深恐浪荡惯了,有“玩物丧志”的风险,因此,时时克制自己。 我们打车去的南门。正是秋天时节,风很凉。我望着街道迷离的灯光,来来往往的行人,内心生出一股又浪漫又悲伤的感觉,我想这样的光景真的适合恋爱,而我们这帮弟兄,个个生龙活虎,却个个没出息,连个女朋友都找不上。多好的岁月啊,就这样平白无故浪费掉了。车在七拧八拐之后,司机将车靠边,拉住手刹说:到了。 南门广场热闹繁华,记得初次来银川时,我的师傅张建平就带我来过这里,那时候身在异乡为异客,并没有觉得有多迷人。广场是仿bj天安门广场设计的,虽然我没去过bj,看着与电视中的天安门有几分相似,当然规模就有点小儿科了。旱冰场周围用一人高的铁丝网围着,有篮球场那般大,露天的。我们走过去时劲爆的dj舞曲勾人心魂,震人心魄,衣着花花绿绿的青年男女,脚上踩着轮子在光滑的瓷砖墁的地面上,随着音乐尽情追逐,场面令人心飘神移,特别看到手挽手甜蜜依偎相跟着“飘来飘去”的男女,让人又妒又羡。当时我就说服自己,一定要学会滑旱冰,以后找了女朋友也要这样滑一次,才能弥补自己此刻内心的缺憾。脑海已经闪现那浪漫的场景,只是女朋友的脸孔却怎么也难以靠想象描画出来。众人都跃跃欲试,催促着赶紧买票进场。 我们在一间活动房门前排队交钱领鞋子,领到鞋的兴高采烈地坐在椅子上换鞋,不时对着某个滑过去的漂亮女孩“哟呵”一声,相互递个贪馋的眼神。我拎着鞋看他们怎么穿的,然后照着开始穿鞋,心里很激动。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活,而我觉得自己与这样的场景是如此陌生。 黄小龙站出来说:“那啥,刚开始慢点儿,别伤着自个儿,也别伤到别人,注意安全,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心里暗笑,这不是玩的,难道是“工作”啊?我不知道我们当中有几个会玩的,反正我是第一次玩,好不好滑就且不论,看别人滑得那样潇洒,应该没什么难的。我这样想着,也就放松了警惕。 作为生瓜蛋子,我过分高估了自己,当我穿好鞋,大大咧咧地刚迈出了第一步,就意识到脚不属于自己的了,可我并没有因此而谨慎,只是认为刚穿上这鞋,不是很习惯,一下适应不了,我想走几步就好了。当意识驱使行动,我想迈动一步时,顿觉万般艰难,身体重心像个钟摆似的,总是摆来摆去的,我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几个趔趄之后,已然像个醉汉,猛不丁就摔在了地上。我满脸含羞,臊眉耷眼的,感觉周围所有的眼睛全扫向了我,火热的场面也戛然而止。其实,谁能顾得了我,原来我有点摔糊涂了。 场子里时不时就摔倒几个,属于很正常的现象,可在我意识中显然是不正常的,当时我就一个感受:“丢人啊,都多大年纪了,旱冰鞋都不会滑,太落伍了!” 我悄悄地的朦胧灯光地掩护下,艰难移动到一处角落冷静下来,我得学习,我要看看别人是怎么滑的,这样贸然下场,只会再次丢人。我们当中就数黄小龙、张乾滑得好,起码人家在大队伍中,姿势、动作、表情都表现得很到位;巩平、席强、张建平、张强几个比我跌得还惨,简直惨不忍睹,那动作看着像要下锅的螃蟹,蹒跚、彷徨、迷惘、急躁、横七竖八的在场子中张牙舞爪,让人无法相信旱冰也是一种运动艺术。我几乎笑得坐在地上,肚子都疼。 场中技术超群的人,游刃有余、如鱼得水。我看了看,真正滑得好的人不多,滥竽充数者大有人在,可他们依然学得那么认真,很多人跌了又跌,脸上却洋溢着欢乐。 我望着滑得特别精彩的人,幻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们一样呢?我甚至想到了国际旱冰赛场,想象着自己是最佳主角儿,周围站满了我狂热的粉丝……正出神之际,黄小龙滑到我面前说:“坐着干啥,赶紧学着滑,不敢滑了,我带你滑一圈儿。”我笑着说还是自己来吧。因此,我再次小心谨慎地进了场。一切幻想都化为泡影,脚照旧不听我的使唤,在我“妖娆妩媚”地舞动身躯时,一对儿男女向我这边准确无误地冲了过来,那速度,那撞击点分毫不差,眼看着就要产生行星撞地球般伟大毁灭性的悲剧了,甚至我想到那姑娘的胸无比猛烈地撞向我时,会是什么感觉?躲是躲不过去了,我只好闭紧眼睛,听天由命,等待那猛烈的一击。可是过了半晌,我只闻得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的味道充塞着我的鼻腔,我闻香张眼,发现男孩和女孩手拉手已经向远处滑去了,动作之飒,令人顿生孺慕之思,感觉他们将旱冰的艺术跟爱情的艺术完美结合,已趋臻境。我多想就此追随他们左右,只可惜,我惊慌失措的神经早已麻木,“行星”安然无恙,可“地球”绝对要爆炸了——我再次不可思议地仰身跌下去。等我略有意识时,一个脸色白净的少年蹲在我眼前,关切地问我:“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扶你?” 我心里乱乱的,但依然没忘记羞耻感。我躺着没动,屁股疼得厉害,幸亏脑袋没有直接落地,否则,后果难以设想。我瞅了一眼少年,笑了笑,挥了挥手,说:“没事···我没事儿···” 我试图翻身,以证明自己真没事,没承想,身子居然一动没动,疼痛却像潮水一样漫来,我自言自语喃喃地咕哝道:“我躺会儿就好了。”当时真感觉腰像是断了的。 我望着夜空中亮晶晶的星星,夜深得望不到尽头,宛如一张巨大的足以吞下世间万物的嘴巴。 旱冰场音乐依旧震撼,笑声不绝于耳,弟兄们估计没有发现我的处境,我也看不到他们的现状。我有多久都没有躺着望过夜空了?小时候时常躺在院子里望深不见底的夜空,那时我相信天上就住着神通广大的神仙,长大了才明白,这世界上没有神仙,只有难以理解的现实。人为什么要四处奔波?为什么要到处飘零?人该如何活着?我为何只是一个普通的塔吊司机?这就是我以后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吗?我不知道。很多事都是没有答案的。刚才那对手挽着手从我身边“飘”过去情侣,对我感情的冲击很大,他们多幸福呀!多甜蜜呀!为什么我就不能跟他们一样?为什么我就不能时常守在喜欢的女孩身边?我的爱情在哪里?我曾经喜欢过那么多女孩,为什么她们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呢?爱情,什么是爱情?我也不懂了。我曾经所理解的爱情,只给了我深渊般的痛苦,在我需要一双温柔的手替我抚摸伤痕时,在我无比需要温暖时,我那生命中唯一的女孩,你在哪里? ?????????????????二 那之后半年,腰依旧隐隐作痛,我一度担心腰会不会摔坏了?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生育?这一切我都想了,就是没想到去医院看看。我怕花钱。钱,不论何时,对我来讲都是最重要的,我时常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可每到年底,囊中依然羞涩,捉襟依然见肘。 我一直想不通钱都花哪去了?要是给女朋友花了,倒也罢了,可我孑然一身;我也很少给爸妈寄钱。记得唯一给家里给钱还是第一次出门时,将半年的工资给了爸妈,爸妈当时很高兴,他们数着钱,感叹:“我的娃都会挣钱了,真的长大了。”当时我感到很骄傲。除了那次,以后自己花都不够,有时候还要跟家里伸手要钱作出行的路费呢。或许,第一次给钱,是为了向父母证明自己长大了。长大让人兴奋,然而兴奋过后,就只剩迷惘了。现在想想真觉得羞愧。 第一次滑旱冰失败后,我再也没玩过,他们时常缠磨着要去,我都谢绝了。我确实感到恐惧,真要摔成残废,岂不一生都毁了?他们都以为我吓出了神经病,为此还取笑我。后来,看到他们都滑得挺好,有模有样,不仅顺滑,还会倒滑,特别是张乾,那货真让人刮目相看。我一直认为自己在运动方面比他们几个都强,可这旱冰确实让我自愧弗如。 学旱冰那年,是2010年,我在贺兰某工地,建的别墅,我们干的是一期,工地不怎么忙,当时我们四个塔吊司机。过了两年,经过那别墅区时,工程全部结束,只是很少看到有人居住,听人说这片别墅区几乎成了“鬼屋”,因为无人购买,不知什么原因,从外边看去,整个房屋设计略显古板,外墙油漆的色彩太冷,清一色的灰色,跟墓地石碑的颜色一样,围墙也跟古城墙似的。估计当时设计的时候就是以复古艺术为主,看来设计师太过胆大自信。 ????????????????三 时间是很神奇的,时常令人费解,当盼着时光快些离去时,时间有如一只缓慢爬行的乌龟,可当不经意时,时间便幻化成了一匹奔跑如飞的骏马。转眼之间,已是2014年7月了。 是旱冰鞋或者是旱冰运动使我清晰地发现了时间的不可捉摸,对我来讲,既是模糊的,又是具体的,同时还是生动的。 这一年我在定西新城开发区某工地,我跟何国涛搭档。人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也可以说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特别羡慕人家的婚姻生活,也时常臆想自己的婚姻生活什么时候能够来到。我依然孑然一身,不知道这三年是如何走过来的,有时候我都不敢扪心自问。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该到对婚姻重视的时候了。当然,我明白,爱情这事,自己急也是白急。我一直在等待有个适合自己的女孩出现,可老是等不住,就算等不住还得等啊,除此之外,毫无办法。我时时安慰自己:“时机未到。” 过了一段时间,杨鹏跟老文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几乎一见钟情,我从她的眼神,也从她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某些行为中,感受到了她对我也有好感。初次相见,彼此就有种难以抑制的亲和感,跟她在一起,我全身是轻松的。她的身材很好,大大黑黑的眼睛,像两颗黑色的珍珠,白净的脸颊,脂粉未施,已然光彩夺目,那是青春的光泽,是天然的脂粉。她多年轻啊!她才二十岁。当她看我时,那坚定的眼神,说明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 当然能跟她认识,文利平、杨鹏功不可没,他俩在一家餐厅吃饭时认识了她,并且同时想到了我。我的哥们都是可爱善良的,他们知道急人之所急。那天中午我正半躺在床上,读着一本经典散文集,文利平、杨鹏、何国涛几个敲打着出租屋的房门,欢天喜地地回来了。这间房是何国涛租住的,我临时厚着脸皮蹭着住,并且与他们一起吃饭。文利平直言给我物色了一个女孩,并且连人家照片都要了回来,问我看上看不上,假如看不上他就决定“下手”了。看到照片我就看上了,可我还是矜持了一会,婉转地询问对方的意思。杨鹏说已经说好见面了,对方也看了你的照片,答应同你见面。这时候文利平打开手机,将我的一张照片放了出来,还说给她看的就是这张照片。我觉得他故意挑了一张最难看的照片让人家女孩看,我说他用心险恶。文利平笑着说,本来我就没想着让人家女子看上你,我还单着呢,结果那女孩勉强看上你了,把我气得够呛。当然他说的是笑话。 下午下班后,我特意剪了发,穿了时兴的衣服,在他们的簇拥下去见面。我们直接去了ktv唱歌、喝酒。刚去那里时,她还没有下班,等到晚上十点多,我开着何国涛的货车去接她,她跟她的闺蜜两个,就在西川的某餐厅门口的马路边等我。透过车窗,我看到了真实的她,她比照片中还要好看上三分,当时我的心就动了,我告诉自己,力所能及地“下手”吧,力所能及地爱她吧。 那晚我喝得不多,可我有点醉了,因为有她,那酒第一次喝出了美妙的味道,我品尝到了爱情的气味,在我内心鼓荡。这感觉似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过此种感受了。 坐上了车,我的眼睛几乎全投在她青蓝色的西服上,下面穿着白色的棉布t恤,胸很挺。她偶尔抬头看看我,发现我在看她,便羞怯地低下头去。有时候她会勇敢地直视我,让我失去了勇气,我便躲过她的眼神,用余光观察她。 哥几个一只在撮合我们。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帮助已经形同虚设,我们已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了,有了属于自己特殊的感官语言。那晚我们一起合唱了郑源的《爱情码头》,还在哥们的强迫下喝了交杯酒。我们的目光变成了最温柔的手,彼此抚摸着对方。 从ktv出来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他们几个都准备喝酒的,因此我们只开了一辆车,说好的我不喝酒,留着我开车的,结果我也喝了几杯。文利平更是醉得丢三落四的,但他胆子特别肥,他要开车,他说没问题,又不会走多远的路。结果一辆车,人多坐不下,没办法,只好人抱着人,当然,她坐到了我的膝盖上。 起初她红着脸犹豫了半晌,我也不好意思摊开双手叫她上来,其实心里多么希望她能坐上来,这样更能证明,我们已然彼此相爱。 最终她坐了上来,她身体的重量是我毫无预料的,或许很久没有抱过女孩了,感官麻木,也有点不习惯,我忽然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侵入了我的世界,我感到有种莫名的沉重感。我尽量让她坐着舒服点,也不至于忒尴尬。其实,我们的坐姿已然让人浮想联翩,我强烈压抑内心的邪念,不去想“那些”画面。假如不是那两层薄薄的衣服……想到这儿,我呼吸紧促,胸部更闷了。哥几个揶揄着,调侃我们。文利平让我别冲动,这么多人,好意思贸然“挺出来”!他的话已经够直白了,让我又羞愧又难受。她更是羞得身体都发烫。或许是别人的提醒,我的克制失败了,感官全部复苏,有如春天的草芽儿,破土而出。我极力望着街道,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由于太晚,宿舍都回不去了,只好登宾馆。其实,这都是文利平和杨鹏的“安排”。我们被“强行”安排在一间房,她的闺蜜相当不满,抗议却也无济于事。(那晚我确实莫名地得罪了她的闺蜜,之后,听说她的闺蜜没少说我的坏话。)当她躺在我身边时,她还在解释:“今晚回不去了,宿舍早锁门了,所以……” 我说:“我知道,谢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很开心。” 她问我:“你不会认为我是很随便的女孩子吧?” 我双手交叉压在脑后,叹了口气说:“我喜欢你的勇气,你是个有主见的女孩,我真喜欢。” 她笑了,望着天花板悠悠地说:“我们是不是发展太快了些?” 我继续叹了口气说:“只要遇到对的人,这都算慢了,我应该早点认识你。” 她微微侧过头瞄了我一眼,轻轻地问:“你怎么老是叹气啊!” 我忽然发现了自己这种与年龄不符的缺陷,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叹气的人都没有自信力?” 她捂着嘴笑了,说:“我也不清楚。我总觉得你挺老实的,似乎在哪见过?” 我说:“这就是缘分啊,有缘分的人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又笑了,说:“你太会说话了。” 我几乎不经意又叹了口气,说:“你觉得我老实,那么你愿意跟我相处下去么?” 她看着我说:“怎样才算是相处?” 我抽出压在脑袋下的手,右手在她鼻尖按了一下,说:“傻瓜,当然是奔着结婚去呀!” 她一愣,瞬间又恢复自若:“结婚?我还没想过,我觉得我还小,不过视情况而定呗,假如你真的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那我就嫁。” 我叹了口气,刚要说,她却侧过身细致入微地瞅着我说:“不许你再叹气了,好不好?你一叹气,惹得我心里也毛哒哒的,感觉压抑得很。” 瞬间我才明白,情绪是可以传染的,我几乎无形中又叹了口气说:“我再不叹气了,遇到了你,我还叹什么气呀。” 她伸出手,在我脸上抚了一把,说:“你又叹气啦!”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我便放到唇边吻了一番,我嗅到了一股葱花的味道,那是她身份的味道(饭店服务员)。她承受着我温柔的抚摸,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粗糙起来。我靠着酒精产生的勇气,向她一步步深入,犹如一匹刨着前蹄时刻准备冲锋陷阵的战马。 我向她身边偎了偎,她敏感地周身颤了一下。我将嘴唇埋进她的秀发丛,除了葱花的味道,还有酒精的味道,洗发露的味道。她的脖颈细腻而光滑,耳朵根的皮肤泛着粉红色,睫毛笼住了她眼底泛滥的羞涩。对,我用嘴唇熟悉着她的世界,我总觉得她跟刚出炉的面包一样,酥软而香味扑鼻。当我还想继续深入时,她抓住了我的手,说:“结婚之前我不想……你能理解吗?” 我几乎梦呓般地不负责任地说:“我知道。” 我知道她在思考。我在“看”与“摸”与“做”之间徘徊,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恰当的?而她也在思想斗争中惴惴不安。那晚我们遭受了生命本能最痛苦的折磨,最终我们什么也没干。我觉得作为男人应该尊重女性的。那晚我们相互依偎着说话,直到了天亮,我一遍又一遍温习着她的身体。可我感觉我们之间还依旧陌生,这种陌生令我吃惊。我们激动一会,又平静一会,如此反反复复,犹如敌我双方,敌退我进,敌疲我扰。在平静的空隙,我们就热烈地对话。她右手支着右脸,看着我,脸绯红如光洁的红玛瑙。她说:“以前谈过对象吗? 我点点头。 “你们……做过那事吗?” 我不好意思说谎,我年纪比她大多了,没发生那事也说不过去,我坦白:“做过。” 她久久凝视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伸出手触摸她散落肩头的秀发,问:“你呢?” 她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以前谈过一个……跟你差不多,他看起来显老,人也算老实……后来,就分手了。” 谈过就是“做”过,这点毋庸置疑。不过我对她后边两句话颇感不满,什么叫“跟你差不多?”听她的口气,我也是显老的。显老就显老吧,我还与他“差不多”,这也太没有性格了,我自认为与众不同,有自己的人生特点。被她这样一说,我能开心吗? “你们怎么分开的?” “不知道,感觉不合适吧?反正说不清楚,好像没那种感觉……恋爱的感觉吧?应该是这样。”她说。 恋爱的感觉?什么是恋爱的感觉!我也模糊不清。很多人都在寻觅恋爱的感觉,很多人似乎找到了,中途不知何故又失去了。是现代人审美能力缺失,还是审美能力过于超前,陷入“喜新厌旧”的畸形审美规则里去了?我也无法想得通。反正,恋爱是复杂的,这点也毋庸置疑。 “那你跟我有这种感觉吗?”我问。 她摇摇头,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我们才刚认识,或许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你有点特别,我又说不出来,这点让我感到好奇。” 我笑了。我又吻她。我们不再说话,将剩余不多的时间用在“片面”的温存上。我看时间已经五点了,我六点钟必须起床,然后去工地。 我们都珍惜这段美好的时光,虽然有好几次差点失控,可我们本着“为婚姻而洁身自好”的原则,竭力克制“兽性”,保持文明成果。经过了现代文明的洗礼,人性美,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四 我就去上班了,我激动地一路狂跑着奔向出租屋,骑了摩托,赶往工地。那天的早晨是我一生中最美的记忆,那天早晨的天空很美,晨曦在东山头闪着耀眼的白,朝霞在天际装饰着天空,美轮美奂。城市还似醒非醒,缱绻而朦胧。空气清新,荡气回肠。我爱这种感觉,这是恋爱的感觉。 往后,我跟她继续“谈情说爱”了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们一起“睡”了好多次,照旧没有越过“三八线”,我不知道是她最初那句话在我内心生出了一道栅栏,还是她对我压根就没那种吸引力?我们之间的恋爱,就逐渐从熊熊燃烧的烈火变成了一堆袅袅冒烟的灰烬。我似乎努力了,她也似乎努力了,可我们的爱情最终无疾而终。当然,结束也是有前兆的。有天晚上下班,我准备约她出来,我们塔吊司机太忙了,没有休息日,晚上还要看情况,时不时还要加班,因此,耽误恋爱也是有可能的。那晚我约她,她冷淡地说:“我很忙,改天吧。” 过了几天我又约她,她叹口气说:“我觉得咱俩……不合适。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合适,反正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总之,你不要怪我。” 这种结果是我预料到的,不过我还是不忍就这样放手,毕竟在一起好多次了,虽然没有做什么坏事,感情还是有了,一下子让我放手,心里空荡荡的难受,我就说:“先不要急着做决定,过段时间再说吧,我们先从朋友开始。” 她冷静异常地说:“朋友肯定还是朋友,这不会改变……也许我还太小,你呢着急结婚,我怕耽误了你,我还不怎么想着结婚。再说,我爸妈说了,他们也说我还小,所以……对不起……” “我可以等你两年。”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或者说自卑,我几乎有点可怜巴巴了。刚好那几天我去了兰州永登给我们一起的顶班,干了十天,我在那边买了一对银戒指,准备送给她的,当时买戒指时,我是幸福的,谁能想到戒指还没有送出去,我便失恋了。我没有觉得有多难堪,只是有些不甘心,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保持失恋的状态,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 “我们做朋友吧。”她语气毫无感情可言。我看对方说的也是实在话,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便叹口气说:“好吧。” 我无法解释我们之间的爱情,分手给我造成了无以复加的伤害,我感觉人生再次陷入黑暗的那部分。我不知道该如何排遣内心中疯狂滋长的痛苦,思前想后,我就想到了旱冰鞋。我想寻找一项比较有难度的运动,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因此,我决定再次滑旱冰。 不过针对这次失恋我还要补充说明一点:那晚我虽然心平气和地说了放手,不过内心的苦闷使我还是有点歇斯底里,我情绪异常激动,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有好几次我都想将戒指使劲抛在夜空里,以表明我的痛苦与决心,可最终还是忍了。我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将这戒指送给一个可心的女孩。那晚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胡溜达,溜达来溜达去,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宾馆。本来那晚我准备求婚的,也准备跟她把那事“办了”,算是就进入正儿八经的爱情状态了,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啊! 我一个人在宾馆傻待着,无聊至极,全身各种难受,百无聊赖,我便在qq找人聊天。结果鬼使神差的,就在这痛苦的边缘,我再次跟一个女孩确定了恋爱关系。没有过一个月,我便与她见了面,并且正式交往,也将没有来得及送人的戒指送给了她。鉴于这次恋爱与如今所述主题无关,在这里就不再深述了。 五 我去友谊广场那儿的万家和超市买了旱冰鞋,女售货员不厌其烦地跟我解说了鞋子的质量以及其优越的运动性能。 当我兴致勃勃地拎着鞋子去了定西新城公园准备一试身手时,多年前的那种隐惧再次浮现脑海,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摔死?假如真摔死,或许也就没有什么痛苦了,就怕摔不死。我穿上鞋试了一下,结果与当年没有什么区别,技术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长进,这还不算,我还觉得手脚没有了当年的灵活。我再次感到震惊和难过。 为了此项运动有所突破,我想尽了各种办法,最终从一位可爱的小女孩身上得到了启示。我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只穿着一只粉色的旱冰鞋在她妈妈地携扶下,跟个小兔子似的滑来滑去,我拍了一下脑门,感觉自己太笨了,怎么早没有想到呢?我也照猫画虎,脱掉一只,一拐一拐地滑,还别说,此办法十分靠谱。我将两只脚统统换着寻找了一番感觉,渐渐觉得有了一点意思。十分钟后,我便果断地将双脚全副武装,我发现自己完全已经成了一只精明的菜鸟,虽说不上游刃有余,却也有模有样了,当然要停下来却无比困难,只学会滑还不行,还得会停,为了学会停,我想了很多办法,大多数靠扶其他东西,比如篮球架、乒乓球台、围墙,依赖不上这些时,我便弯下腰用手撑地,反正也算是停下了,只是姿势实在差强人意。为此,我吃了不少苦,出了不少洋相。 所谓温故而知新,我不是笨人,天生有运动潜质,很快我便掌握了几路技巧。那些日子,只要有闲时间,我就找宽敞的地方去练习,直到认为可以在公众场合现身之后,我便来到了立交桥人伙扎堆的地方。在这里我结识了一个十岁少年跟一个十五岁少女两个旱冰鞋“同志”。 后来,在我的影响下,老文也主动加入队列,同时还有一位付姓女孩也跟我学旱冰。我不知道滑旱冰有没有让我的痛苦减弱,但我确实学会了滑旱冰,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期间,老文、十岁少年、十五岁少女跟我组成了一支旱冰队,几乎每个夜晚我们都要滑到午夜时分才各回各家。我从十岁少年手上学了好几招“逼格”十足的技巧,经过我的揣摩和练习,也渐趋境界。 老文知道我跟那女子结束了,只是我没有告诉他原因,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他大方地说那就再找,反正女孩多得是。我只是傻笑着。我问他是不是对付姓女孩有想法,他咧嘴笑了,说:“肯定有想法,就是年龄差距太大了,或许不合适。不过我还是想试试。” 我也觉得他和她不合适,不过我从来不说泄气的话。因为,爱情从来都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嘛!看着挺合适的两个人,过着过着就不合适了。 六 十岁少年喊我大叔,十五岁少女喊我大哥哥。十岁少年顽劣,十五岁少女温婉可人。有天我们滑累了,坐在石阶上休息,十五岁少女问我:“大哥哥,你刚学会滑旱冰么?” 我点点头,说:“是。” “那你怎么不早学呀!” “没时间。”我说。 “我六岁就学会了,你怎么六岁不学呢?” “我六岁时见都没见过这玩意儿。” “不会吧!难道那时候没有旱冰鞋?” “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我没见过。” 十岁少年插嘴:“大叔是八零后,都成老人了!” “相比于你们我确实老了。”我笑了。 “老了还学旱冰,羞羞羞!”十岁少年说。 “说实话有点儿。”我说。 “羞什么呀!这是运动,强身健体的,懂不懂呀!”十五岁少女戳了一下少年的脑袋说。 七 时隔多年我居然学会了滑旱冰,同时也学会调整人生的态度。人生有太多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必须学会与之和谐相处,将它当作人生的一部分。我知道痛苦是不可被消灭的,这点必须要有清醒的认知。人生没有一帆风顺,人生也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就是不断生离死别,这才是最正常的。 2014年7月24日 农民工的生活视角 二十七岁那年我周围的世界告诉我,无论如何我该有个女人了。这种感觉无比强烈,一度让我不知所措也无比迷惘,似乎我站在某个大雾腾腾的路口张望,我该去往哪里?而生命就是无数个路口的串联、集结。如今,我不知道我走到了哪个路口,总之,再也不该这样孤零零的了。 这种想法一生出,独自走在大街上就显得特尴尬,我从未如此感觉过,一个人溜达会生出这种感觉来。有时看着街上跑过去一条夹着尾巴脏兮兮的野狗,就感觉自己跟它没什么两样。多么可怜可恨可悲的生命啊,你真的不该行走在这片欣欣向荣的土地上。可又能怎么办呢!生命又偏偏造就了你。生命不论以怎样的方式存在,既然活着,都得想办法活着。 然而如何活着,还真是个问题,这是我的智慧目前还无法解决的问题。不过,当下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我需要一个可以理解我爱我不嫌弃我的女孩,陪我过剩下的不多的生命。可这样的女孩有吗? 我待在h的出租屋里那两张单人床合并起来的大床上,床单旧了,污迹斑斑,随处可见饭粒儿和馍馍渣,几只悠闲的苍蝇追逐嬉戏,自得其乐,时不时还落到我的手臂上目中无人地搓搓前腿,搓搓后腿。起初我会忍耐这些家伙对我的骚扰,它们便误认为我只是一具死尸,竟然有安家落户的想法,我便忍无可忍,决定消灭它们。我保持十二分的平静,等待它们放松警惕,乘它们活动腿脚的功夫,突然腾出右手中指准确无误地弹向苍蝇,被击中后,变成死尸模样,蹬蹬腿一命呜呼。如此这般,我消灭掉了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几只苍蝇。我百无聊赖,看了几页书,实在看不进去,又合上书叹气。我实在不知道我能做啥。 我的人生太简单,似乎不够我思考,就是这样简单的人生,我却思考不透。我像个白痴那样,任时光静静地从身边流走。我不知道时间是什么模样,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经过这些年的变故,我发现,时间并不是大刀阔斧地在改变着这个世界,而是细致入微的。我听见巷子里淘气的孩子不要命地大喊大叫,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这时候又觉得时间是大刀阔斧在变化。时间的棱角在一瞬间变得那样清晰,我也是从那个年纪变过来的,现在我再也不可能大喊大叫了,不然别人会将我当疯子的。 阳光在巷子的砖墙上跳跃,几丝光线反射到屋子里,这间屋子从不会被阳光照耀,因为它夹在众多房屋的夹缝处,由于初建不久,显得更潮湿阴暗。房东不会考虑住户的感受,只考虑到了钱,而租户也考虑到了钱,不会去考虑居住的体验。而我呢,就连这样一间房子都租不了,厚着脸皮跟h一家挤在一起。为了方便,我买了一张单人折叠床,一只小书桌。h最近外边包了点活,时常不在,现在又逢暑假,他将妻子和女儿送回了娘家,因此,我暂时拥有了这间房的绝对拥有权。 找个女孩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以前有过此种想法,可不浓烈,或许是见了h跟老婆的生活后吧?我看到了夫妻共同生活的场景,虽然孩子每晚都会莫名其妙地大哭大闹,吵得人精神分裂,有时我恨不能起来将这个持续吵闹的家伙扔出去。那是我刚搬进来的几天,确实不习惯啊,指甲盖大点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能量,整夜整夜那个哭,我真想不明白我是怎样长大的?h不止一次地半夜揉着眼睛起来,穿着碎花小裤衩趿着拖鞋给闺女泡奶粉,左一声宝宝右一句宝宝地哄着吃奶。可孩子不搭理,只是哭,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时候h会板着脸说,再哭将你扔出去!孩子倒是没吓住,老婆不干了,瞪着白眼,恨不能吃了他,嘴里念叨着,你能得很,你扔出去试试!而我在扔出去这件事上是支持h的。当然扔出去是不可能的,哪得多狠心的父母。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讨厌孩子,感觉孩子跟我没多少缘分,这辈子结了婚也不要小孩。 谁能想到,过了一个礼拜,我居然习惯了这种哭闹,甚至有种娃娃不哭不闹我还睡不着的意思。h的闺女也不知怎么了,将哭当成了功课,几乎每夜都哭,似乎夜晚有个可怕的东西会准时出现,好像是大人看不见只有孩子能看得见的怪物。我曾经认真地想象过。不管怎样,我得忍受,毕竟我是借宿者,我得容忍一切不可忍受之事,当一个人发现环境不会因个人意志轻易改变之时,便会试着去接受环境,而我就是这样的人。 在我跟他们夫妻相处的日子里,我从未发现过他们有过夫妻生活,这让我好受多了,因为h的老婆挺着个大肚子,跟揣着个篮球似的。有人预言是个男孩,只有男孩肚子会显得特别鼓。有时候我想,要不是老婆怀着孕,估计h也不愿意让我挤进来吧,毕竟人家年少夫妻,私生活的空间是不容破坏的。 h的老婆时常提醒我,你也该找个老婆了,老这样一个人晃荡也不是个事儿。每每听到对方真心的劝告,我内心的想法便坚定一分,确实,这件事该郑重对待了,我都二十七了,再晃荡几年,青春也就过去了,那时别说找个女孩了,就是找个中年妇女都吃力了。这样想着,紧迫感掠过黑暗的心房,心就像草绳编的球体瑟瑟跳动了。我知道,并非自己不找,而是遇不到合适的,怎样才算合适的呢,在我的定义中,只要长得还看得过去,心肠好,对家庭负责,最重要的是会爱我,可这样的女孩哪里去找?社会变了,如今的女孩都需要被人捧着、疼着,并且还得有钱,一旦男人关爱不足,没钱,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在一定角度来说,就我这种要求那都是极奢侈的。 该上班了吧,我瞅了一眼安静的手机,下午一点半了,两点就得到工地。我讨厌工地,可是即使我会七十二般变化,也逃不脱一个农民工的标签,好比于孙悟空再能,它总是一条浑身是毛的猴子。 作为农民工,讨媳妇儿更得几多艰难几多辛酸呢? …… 2014年6月8日 多情手记 我是什么时候有了结婚的想法?或许并非想结婚,而是认为身边实实在在该有个女孩了。我想有了一个女孩,生活该是另外一番光景吧?不论怎样说,这种想法具体而现实,残酷地折磨着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我的世界——假如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的话,怎么说呢,我的世界需要温暖。就当前我的状态,混沌、迷惘,犹如梅雨季节,那种天地鸿蒙的状态。 最近两天,我没有遇到可以与我谈情说爱的女孩,倒是遇见了我的同学,初中同学,怎么说呢,我们是因为工作问题才联系上的。我是怎样跟她滚在一起,怎样吻到她那两片冰凉的嘴唇的,现在我实在很难想清楚。我只记得我们两个待在房间里,半躺在床上玩手机,我忽然脑子一热,乘她不备之时突然扑过去抱住了她。她平展展地躺着,挣扎着,气喘吁吁地问我“你干啥”。她穿着蓝色牛仔裤,紧身牛仔裤让她的腿显得更加修长。她很苗条。虽然我对那些前凸后翘的女孩同样幻想过,可我从未心动过。她在我身下苍白无力地抗拒,与其说抗拒,不如说敞开了怀抱,这感觉对有恋爱经验的人来说,太明显了。 这几天因为工作的事,她每天跟着我,她认为我能给她找到一个适合她的工作。我一个农民工能给她找怎样的工作呢,我都不知道能干些啥。工作是我最厌恶也想时刻逃避的事,我从来都不愿意跟人提工作的事。总之,当时我还有份工作,相对来说也是一项技术活,如果我愿意,我是可以给她提供技术指导的。我想,她之所以跟着我跑,还是想让我给她提供这方面的便利吧。不管怎样,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在生活面前,大家都不容易。 至于在情感方面,我真的没敢想,她也不会为了情感跟我在一起的,毕竟她结了婚,身边带着个孩子。我是单身,情感和性一片空白,我是想女人,但也不至于胡作非为。再说,她给我说过,她对单身男人不感兴趣,因为毫无乐趣。为何单身男人毫无乐趣,我一点都不明白。后来总算有点明白了,并非是情感苍白,技巧生涩,也不是毫无乐趣,而是单身男人不好对付,一旦产生了感情,会搞到心理层面去,准确地说,单身青年急于建立自己的家庭,在感情方面容易认真。 可我怎么会不顾一切将她抱住呢,假如她没有暗示,我怎么可能敢呢。现在冷静下来,前因后果,我还是想起来了。 那天中午下班后,她问我怎么吃饭,我说自己做,她抬起不信邪的眼睛说:“哟,真不知道你还会做饭呐?”我说那有啥不会的,手艺还不错呢。她笑着说:“那我还真想看看你做饭的样子。” 我骑着摩托车载上她在小城的大街小巷穿梭时,我的心动了。她的马尾在风里飘散到我的脸上,在洁白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我闻着她头发的香味,别过脸对她说:“假如你是我老婆该多好。”由于车速快,风大,不知道她听清了没有,她拍了一巴掌我的肩膀,嘴唇贴在我的脖颈后边大声问:“你刚说什么!”我笑着说没说什么,自言自语哩。她笑了:“你想什么我知道。” 我觉得好笑,我都不知道自己一天想些啥,她知道个屁。她的手扶着我的脊背。我的衣扣被风张开了,像展开的翅膀,呼啦呼啦地响。 “你的衣服被风吹开了。” “没关系。” “风吹坏了身子怎么办?夏天骑摩托最伤身了。”她说着,伸过双手扯住了我的衣服,因为没法替我系扣子,她就抱住了我的腰:“我先替你掖着。” 快到我住的地方的巷子跟前时,她又拍了我一巴掌,她说:“算了,你的手艺我改天再尝,这两天你为了我工作的事没少费心,实在辛苦了,姐姐我无以为谢,今天请你吃顿便饭,如何?” “这都到家门口了,我做饭挺快的,你放心,保证上班之前让你吃到饭。” “我都说了下次再尝,你再啰嗦小心我跳下来。” 我只好拉住刹车,单脚支地,让她下来,回过头说:“你发什么神经,不是说好了看我做饭的样子的么,怎么改主意了?” 她白我一眼说:“你那样子想都能想到,还需要看啊!时间这么紧,吃完还要洗锅,你也不嫌麻烦!” “吃饭就得洗锅啊!嫌麻烦你以后别吃饭了。”我白她一眼,“一个女人还怕洗锅!” “哟,姐姐关心你,你都感受不到啊,你还真是个木头,你以为我钱多没用啊!”她剜了我一眼,继续说,“怪不得找不到老婆!” 她转身向前走去,我赶紧支好车跟了过去,边跑边用手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等跟她并肩时她回过脸问我吃什么?我说啥都行。 “我好不容易请你吃一顿,不打算宰我一次啊?” 我笑笑说:“都不容易,吃饱就行,我知道你不缺钱。” 她瞪着眼睛说:“谁不缺钱啊?满世界的人都缺钱,不然也不至于乱哄哄地满世界跑来跑去的,我也不至于屁颠屁颠地跟着你跑了。” “大姐,你说得对。” 她“切”了一声说:“要不是看你表现良好,人还算老实,姐才不请你哩。” 最终我们吃了牛肉面,她额外给我加了二十块的肉。本来她死活要请我吃炒菜的,我死活没答应。我爱吃牛肉面,特别还是加肉的,吃完后我挺着大肚子笑嘻嘻地说:“真过瘾,比炒菜好多了!” 她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满意的很,可我不怎么爱吃,不过我也好久没吃过牛肉面了,要不是你今天非得吃这个,我还真想不起来。” “牛肉面多劲道,一年出门在外,我啥也不馋,就馋咱小城里的牛大碗,有时馋得涎水直淌哩。” “妈妈哟,你也真是奇葩,除了牛大碗,你就不馋别的?” 我望着她,嘿嘿笑着说:“馋啊,我都好久没碰过女孩子了,这个……当然……确实有那么一点儿馋——”我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个比划,她白我一眼,说:“你有意思,好像疯了。好久是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了,脑子里正儿八经开始计算开了。怎么说呢,这要从何时开始推算,这还重要吗?总之很久了,我说。我有些莫名的忧郁,没觉得羞愧,也没觉得难为情,眼前的人值得我将内心最深处的话吐出来。 “你也真是怪人,你怎么不找呢?以你的能力,加上你这张烂嘴,泡个妞不难吧?” 对啊,我也自认为才华横溢,可我就是留不住女孩的心,女孩的心是怎样的,她们到底需要什么呢,而我又能给她们什么呢?很多问题都需要解决,而此种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命运不可测,天意难违啊!月老不待见我,我能咋办!”我笑着感叹。她“噗嗤”一声笑了。 吃完饭后,她没有回去的意思,说是要去看看我的狗窝。我只好带她去房子。这房子是表哥h租的,他们一家三口,最近表哥外头包了点活,临走的时候将妻女送回了娘家,我只是临时借住。她听说我在小城连个窝身的地方都没时,瞪圆了眼睛望着我说:“你也好意思住一起,你表哥也真是奇才,将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留在自己老婆身边,也不怕出事儿!你也真是的,人家两口子带个娃,晚上睡觉也不方便,你脸皮也厚得很。”我说没事,我不是那种人,朋友妻不可欺么,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道理算个屁啊,男女之间有道理可讲么?” 没承想她将问题看得如此有高度,我悻悻地咧开嘴笑了。我瞥了她一眼,揶揄道:“既然男女没有道理可讲,那你还跟我进去么?”她张了张嘴,噎得够呛,透明的阳光打在她干净的有些稚气的脸上,敷上一层淡淡的桃红。这是一张二十六岁成熟而美好的女人的脸,光彩犹如夏天的阳光,热而灼,足以烫伤怀着邪念的心。她白了我一眼,说了声“你敢”。哪个男人看见美女不都有点想法呀!她歪着脑袋说:“美女?你说我是美女?你眼里也是没水了。”她虽这样说,脸上却闪着愉快的光彩,脚步也轻盈灵活。她抬腿跨上了后座,嚷着我快点启动摩托车。唉,我骑的这摩托车也是我表哥的,我说。她在背后“妈妈哟”叫了一声,接着说:“你可别打你表嫂的主意。” 我骑着摩托车穿过七绕八弯的巷子,技术不硬是不行的,巷子里不时想起喇叭声、口哨声,不时掺杂着女人尖利的谩骂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她让我慢点儿,撞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几次她都要求下来步行,不愿跟我共担风险。我自信满满地说,闭着眼睛都能骑进去。在她叫苦不迭下终于到了地方,下车时她左顾右盼的样子,像个特务,口中啧啧感叹:“你也藏得够深的,谁知道你有没有干好事儿。” 听说这儿要拆迁,各大地主们都使着劲儿往高里建,三层四层五层,能有多高盖多高,贪得无厌。本来巷子就够窄的,如今一层层架上去,视觉上更窄了,抬头看天,仿佛就看到了传说中的一线天。 我住的房子盖了三层,我住在一层,潮湿,一点不采光,只有在夏天的黄昏时候,才能闪进来几丝阳光,也就三秒钟左右的时间。 我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什么味儿?她站在门口捂着鼻子问我。我说你闻不出来么?她瞪了我一眼。我走进了门,她后面跟着,进门的时候,她顺手将门咔嗒一声锁上了,然后四处查看,不时皱皱眉。“这么潮,你怎么睡?脑子不合适了?你表哥也头不合适,这样潮的房子,娃娃能住嘛,潮起了病,怎么办。”我说没办法,权宜之计。她白我一眼说:“脑子有病,租个房子能花多少钱?”我叹息一声说,能省就省呗,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会不会算账?这么潮,得了关节炎啥的,一辈子的苦就等着吃吧。”我嘿嘿笑了一声:“我不怕,我火大。” “你就是神经病!” “你关心我啊!” “鬼才关心你哩,你也是个怪胎。” 我望着她,意识到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心就咯噔一下,想要凑近她,同时脑海闪过了她锁门的微小动作。难不成她也有意思?我深入思考了一番。不会的,她不会那样想的,绝对是下意识的,我有啥值得她冒险付出身心的,这才相处了几天啊?再说我们是同学,何况在读书那会儿我也没看上她啊!然而,任我怎样开导自己,我总是控制不住向那方面想。我是很久没那个了,是不是身体挣脱意识的管控要自我救赎?我越是控制越是难以阻止自己的身体向她一寸寸靠近,我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飘了。我不停咽着唾沫,不停深呼吸,极力别过脸不去看她。 “你怎么不说话啦!哑巴了?”她背着手歪着脑袋走到我面前。我的脸憋得通红,我支支吾吾地说:“房子太乱了,你看锅都没洗。”说完我就挽袖子拧开了煤气开关,刚准备打火,她突然拉了我一把挡在我眼前,眉毛一拧,朱唇轻启:“我来吧,一个大男人,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也真该找个女人了,老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儿。你看乱七八糟的,这次算姐姐心疼你一次,你记着这份情,给我踅摸个好工作,最好跟着你干,怎么样?” 我用目光梳理着她眉毛以下的部分,不论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是性感的。假如此时我凑上去吻她,她几乎不会防备,也难以防备,特别那身段那站姿,假如我伸出双臂,是最理想的拥抱状态。 我长出一口气,摊开双手,有点难为情,我说:“平常没这么乱的,我还算热爱生活的,只是昨晚吃完饭看了一会儿书,不知不觉睡着了,早上上班又早,本来今天中午一道儿收拾妥当的,谁承想你心血来潮要来拜访呢?” 她双眉一拧:“哟,还成我的事了,大作家!你不说看书我还忘了,你的文章写得还真不错,现在还写吗?我看你就写自传吧,把自己能写清楚就行了,可别写其他的误国误民。” “关键现在我是连自个儿也写不清楚喽!” “你不读书可惜了,我记得你语文学得很好,作文时常在班上当范文,说实在的,你应该写下去,起码将自己的生活写出来,等将来老了拿来读读,不也挺好的!” “哪有时间啊,上班那么忙,那么累,再说肚子里就那点墨水,翻来覆去地写,多乏味啊。” 抹布在她手中犹如一块橡皮擦,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就亮了起来。她端着锅问我脏水倒哪里,我指了指靠门一只黄色的塑料桶。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女人为了我围着灶台忙活呢!她左擦右涮,动作麻利,行云流水,其身段、步态、气质以及她光滑丝润的头发,每个微小细腻的动作都牵动着我敏感的神经。假如她是我的老婆该多好!原来一切的幻想和温暖以及遥不可及的梦想都是女人带来的! “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我感叹。 她回过头瞥了我一眼:“那你还不抓紧找?” “抓紧的了,就是遇不上合适的。” “怎样的才算合适的?能生活在一起就行了,难不成你还在追求爱情?” “爱情?没有吧?我都好久没意识到这两个字了,感觉它们好陌生,其实我也没多少标准啊,我就想着差不多也就行了,可就是没人愿意跟我在一起,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清,或许缘分没到吧?”她边说边坐在了床上,又神经质地摸了一下床单,皱着眉说太潮了,也太脏了。 “也许缘分没到吧?也许更多的是我的原因,或许我命中注定孤独。”我说。 “你还真迷信,我看你是万花丛中过,迷了眼了。要不谈谈你对未来媳妇的看法,我给你介绍个?” “我眯着眼睛细思了一会儿,看着她说,如你这般即可。” 她脸红了,噗嗤一笑:“说正经点,我说真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跟你一样的估计我也没戏,要不比你差点也行,不过身材得跟你一样,这个标准不能再低了。” 她的脸更红了,擂了我一拳头,说:“那还是你自个儿找吧,免得不合你胃口。” 她靠着被子半躺在那里,额头的几绺头发盖住了她其中一只眼睛。她掏出了手机在看,我也掏出了手机,可我在看时间,我计算着精确的时间,谋划着在适当的时机将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变成现实。我在极力挣扎,手足无措。时间滴答滴答似乎过得比平常更快了,本来休息时间就少得可怜,这时候,时间故意跟我作对似的,越来越快。时间寂静,犹如身处原始森林。我不安地看了好几次窗外,砖墙上阳光在热烈晃动,一只迷惘的小蚂蚁来来回回在阴凉与阳光之间徘徊,不知它在思考什么,是否如我一般正在做着最艰难的抉择? 对,我想吻她,至少要吻她,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假如一个女人跟着你,愿意跟你孤男寡女相处,她必定也有心事,至于是什么心事,需要多点心眼。 我的呼吸紧促而有力,她的呼吸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脸凑近了,我都能感受到她脸上的温度,像一朵吸足了阳光的花朵。她滑动手机屏幕的幅度也逐渐夸张,没有章法;她绯红色的脸颊绷得那样光滑;她一直没看我。我一会儿看表,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看她。我嗫嚅着,我想时间快到了,再不主动,今天就没机会了,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我多么想勇敢地捧住她的脸说:“我很想吻你,我只想吻你,让我吻你吧,我好久都没有吻过了。” 可我不敢,我觉得说出来,她或许无法接受这种直白,也会认为我不三不四,不伦不类。可是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期待。我控制着,控制着,道德的围栏是轻易难以跨越的,就算我们亲密到无话不谈,可肉体终归是相互陌生的。我想,我不是世界上最笨的男人,起码是世界上最无趣的男人。 时间不多了。多乎哉?不多也!时间不容许我再犹豫不决了。忽然,我大脑一热,失去了意识似的,我像个被大火燃烧后的滚烫的铁球,扑向了我的同学。 时间停止了。 忽然手机闹铃响了,我立马清醒过来。我红着脸翻起身,喘着粗气,满嘴只说对不起。她红着脸,收拾乱了的头发,只是说你要死啊……神经啦……抽筋啦……头不合适啦……她不敢正眼瞧我。 我说时间到了,我该上班了。我说着话,拉开门,骑上摩托车,马达一响,七拧八拐地一溜烟跑了。我只听见我同学跺着脚,咬牙切齿地在后边喊:“你个智障,门怎么办……你跑什么呀……你给我回来……” 普通人的端午节 2019年的端午节是在西安度过的。 工地并没有放假,工人自发的不去上工,项目部不得不放假。由于项目大,不是所有的工人都愿意过节,我所在的标段有工人继续干活。何国涛跟小边同志得到了明确放假的答复,他俩极力让我争取休息的权利,因此我在微信群里跟领导们周旋了半天,得到的答复是:一号塔吊没有具体通知。 我最终决定不理睬,管他呢,我就出去溜达去。我知道,今天即使我走了,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我们三个梳洗打扮了一番,按着既定的出行路线有条不紊地走出了憋闷的工地。 对端午节的感受已经很淡漠了,虽然是个传统节日,对我们常年在外的工人来说已经感受不到其中的味道了。多年的工地生活,让人有点麻木。 走出工地大门,步行在滚滚的热流中,浑身汗流不止。工地偏远,纵横交错的街上看不到几个人,只有来回疾驶的车辆,不时开过去几辆。在十字路口,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老头,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弯头镰钩,双手举着伸进树冠,将枯死的树枝勾折弄断,一张脸黑红黑红的,油腻的汗水浸润着皱纹捭阖的脸。他气定神闲地工作着,旁边有间活动房,门口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几瓶水跟一盆绿豆汤。 我们三个向张望渠公交车站缓慢走去,讨论着张国回家的事,他们两个判断,张国这次回家估计再不来了。我反驳,我说他是替自己挣钱,又不是给别人挣钱。他们两个就说,不信你等着看。我也害怕他不来,因为这两天我给他顶班,说好了他一回来,我就回家转一圈。太阳很扎眼,应该戴墨镜的,可我犹豫再三没有戴。何国涛说,这次出去了要买个太阳镜,把人晒死了。我说,我见你们没眼镜,我就没好意思戴,你们又要买,真不是人。这时候小边捣鼓着手机说,信号员刚打电话了,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我首先不乐意了,几个小伙子带着两个老太太算怎么回事! 何国涛说,要说是两个年轻小媳妇就好了。然后他想起了在白银的时候,工地上有个女塔吊司机看上他了,每天晚上都叫他一起散步,还非要请他吃饭。他说那时候多潇洒,多自由啊。 小边说,那两个老大姐让等着,一块儿走,她们赶了过来,怎么办? 我让小边回复她们,就说我们已经坐上公交车走了。 小边指着不远处两个穿裙子、打扮得时髦的女人说,唉,现在哄人家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已经看见我们了。 我回过头一看,哎呀,真的,跑得还挺快。我只好抱怨何国涛,方才要不是他争论该坐365公交车还是823公交车,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365公交车车从我们视线中开走。何国涛还在争辩,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说坐823公交车的好处大于坐365公交车。 两个信号员跟我们站一起等公交车,她们问我们去哪里玩,我们都说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等待365公交车。 在等待的过程中,两个信号员给我们介绍了几处市内的旅游景点。聊着聊着,我知道她们压根就不跟我们去,而是回家去。她们是本地人。我长吁了一口气。其实,她们人很好,老实本分,态度和蔼,这个年纪了,还辛苦劳动,相比于那些整天在广场上扭来扭去的人,她们真的是可敬可爱的人。只有劳动,才能塑造完美坚强的人生形象。 公交车里有空调,实在舒服,望着窗外不断抬手抹汗的人,我都不想下公交车了。在车上,何国涛跟我讨论经济方面的话题,他说杨鹏今年运气好,包工挣了不少钱。他说杨鹏自从买了一辆新车,便顺了起来,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我说车是开路的东西,跟人的运气息息相关。虽然我的言论多少有些神秘色彩,脱离了实际,但人在某些情况下,喜欢将本来是经过人的努力得来的成功归功于神秘的运气,以此来平衡人与人之间的各种际遇。 何国涛感叹:人这一辈子真的很难下结论,说变就变。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发一笔财呀,实在把人穷害怕了。 我说:重点还是要掌握一门核心技术,咱们就是缺少毅力,害怕改变,对专业领域也缺少钻研,安于现状的人,不可能有出息的。 何国涛支持我这种分析,我在自己的分析中扪心自问,话我能说得好听,做起来就难喽。 公交车每一站都会停,上上下下的人群里,总会出现几个赏心悦目的美女。长时间待在工地,对于美女实在很敏感,眼睛盯着对方的身上,就不忍心撤离。我们都认为,大地方就是美女多。 我们在鱼化寨下了公交车,信号员大姐给我们提着醒,下面该如何如何走,举手投足间有着作为本地人的优越性。我们在这儿分手,然后融进人海。 我们坐地铁,准备先去大雁塔,听说那边热闹、繁华,至于有多热闹有多繁华,也只有去了才能知道。 因为人多的缘故,感觉佳节气氛浓烈。人群像地里的麦子,风一吹,挤挤挨挨,浩浩荡荡。走路只能像缠脚的老太太,随着人群缓步前行,人跟人之间的距离仅止于衣袂之间,哪怕你想搔首弄姿,也无法腾出手来呀。 我陷入沉沉的思考中。我害怕这人海,在人海里,人容易迷失自己。黑压压一群人,个人算啥呢?我开始喜欢我的小城市了,还是小地方明媚啊!现在我能体会到陶渊明当时的隐居生活该多美了,觅一片桃园,种豆南山,哪怕草盛苗稀,哪怕吃糠咽菜,也好过在人群中迷惘。 我们像波澜壮阔的大海中三只小小的虾米,我们可怜、微小、可有可无,我们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 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只在边缘地带栖息。我们不属于这里。 出了大雁塔地铁站,随着人流行走。大雁塔以古塔文明,远远地就可望见一座矗立的高塔,建筑古朴而肃穆。周围虽说高楼林立,绿树环绕,人群如蚁,可是古塔犹如天造地设的一根擎天之柱,隐隐闪着沉寂悠远的光芒,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不像如今的建筑,即使再高,只能彰显浮华。 我们很兴奋的,都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这座城市曾被几十位皇帝经营,可谓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现在站在这里,隐隐闻见塔内有钟声传来,古朴清雅的钟声,仿佛从虚空里落下。 广场上有喷泉,冒着两米多高的水柱,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周围站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我想去淋淋水,死活没挤进去。穿着整洁的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十步一岗,来回巡视。我正专心给何国涛跟小边拍照,一个安保人员吆喝着,他指着我说,脚不能伸到地雕上,这时候我发现,宽阔的一条大理石通道上,围栏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雕刻,龙飞凤舞的,很是精美。我知道这是神道,方才一时高兴,忘了规矩,竟踩了上去。 我们绕着大雁塔转了一圈,本来想去塔里看看,结果要收门票,一个人四十块钱,我们就没去。我们去了大悦城,里面也是人满为患。门口两旁站着保安,衣饰华贵,笔直如白杨,冷峻如雕塑,他们目不斜视,坚守岗位。何国涛跟小边还以为是假人模特,差点走过去要摸一把。 随人群涌入才发现,我们只能算作参观者,里面的东西我看了几眼,没有几样我们能消费起的。我们走马观花,楼上楼下,溜溜达达,差点还找不到出口了。 我们对着从一楼一直到二楼高低的孙悟空塑像拍了几张照片,这是我们进商场唯一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 每个打扫得纤尘不染、明光闪电的台阶上,全坐满了人,看着令人眩晕。忽然我看到一家豪华美食店里,坐着一个外国男士,白皮肤,黑头发,骨骼健壮,身形高大。 再次路过大雁塔,我还是想进去看看,他俩还是不去。我说再不去,以后估计没这样好的机会了,他们说没意思。我望着门口长长的等着买票的队伍,心里感叹,四十块钱居然把人拒之门外了。 小边说:你想去就进去看看,不然你会后悔的,我跟小何在外边等你。 我叹口气,说算了,进去看,也无非几尊石像而已。 何国涛让我从出口混进去,我一看出口站着七八个大汉,目光逡巡,就那架势,即使变作苍蝇并不一定能飞进去。 我们沿街继续溜达,路过了一家古玩店,里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挑挑拣拣的。售货员让人感到不舒服,眼光扫视着来往顾客,显然顾客在这里并非上帝,因为上帝太多了。她们不但不敬畏上帝,还要提防哪位上帝有失检点,变化出第三只手来。 我给闺女买了一只手镯,红底雕花,想着回去了逗她开心。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给孩子买啥礼物,每次买东西,都要问老婆。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唯一翻滚的热浪过不去。我们抹着汗,揉着腿,实在有点支撑不住了。我们去买雪糕,每支五块钱,我感叹物价上涨,钱不值钱。我们不敢逗留,想尽快赶回工地。 我心里有点难过,感觉拼搏了大半辈子了,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玩什么,想去哪里,都不能随心所欲,哪怕任性一次半次都不敢。想要体体面面地活一回人真的不容易啊。 在城市,很难感受到节日的氛围。转了一圈,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除了心浮气躁,节日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了。想想小时候,端午节这一天,爸妈从集市上割几条花线线,在我们睡着的时候,绾在我们手腕脚腕上;每个房屋门口都要插上柳树枝;那时没有粽子,只有炸的油饼和甜醅,虽然简简单单,节日的气氛却是浓烈的。…… 随想2019 2019年开始了,又到了出门挣钱的时候。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好快,这种快带着彷徨带着紧迫感。 本打算改行的,弟也联系好了他所在的化工厂,正月初三我约了何国庆、何国涛,还有妻子,我们一起去考察,一路上有点兴奋,觉得终于可以改行了,不容易啊!妻子让我们去了好好考察,还说比待在工地强多了,起码五险一金都有,老了退休了还能自在养老。 结果到了厂子,心中乱了方寸,特别抗拒。或许厂子太偏僻了,或许出于对其他工作的恐惧心理,经过一夜的思考,我决定还是继续开塔吊吧。为了能够顺利进场,我们三个给领导一人买了一条黑兰州牌香烟。可惜了我的一条黑兰州了,花了我一百六十块钱呢,除了送礼,我从来整条没买过这么贵的烟抽过。何国庆,何国涛兄弟俩决定干,并且鼓励我先干几天,说是新环境,习惯就好了,可我连试的勇气都没有。 三十二岁的自己,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干什么,还有什么前途?摆在眼前的生活,沉重到令人窒息。 “考察”回来后,我便开始规划自己的出路,还是继续开塔吊吧,把债务还清了再说。想到还清债务要到2025年去,心里很烦,到那时候我还能干什么呢?有什么样的职业可供我选择呢?随着年龄增大,这种忧虑越来越困扰着我的心。妻子对我也感到失望,她说我没有改革的决心,还说我在工地混了十年了也没有混出名堂,债务还没有还清,这样下去,老了怎么办?妻子的顾虑是正常的,谁不想安稳有个工作,安稳生活呢?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幸亏就生了一个女儿,要说生上两个孩子,想想都头疼。 妻子准备去xj找三妹,说是那边可以办补习班,她已经准备好久了,一定要去。我也想着妻子能够有份正常的工作,两个人奋斗,起码多点保障吧。 年还没有过完,我心事重重地跟着亲戚们东家进,西家出,转悠了一阵情绪好了不少。 没过两天,何国涛风尘仆仆地也回来了,他说工资有点低,他现在还有很多债务,想着再开两年塔吊,把债务清了再说改行的事。我知道他跟我是一样的心理,开惯了塔吊,当惯了“师傅”,忽然要被人管着,并且往后日日夜夜要在一个地方干到老,那是需要毅力和勇气的。何国庆倒是拉开了架势,他说他要坚持干着,工资是低了点,起码月月发工资。我知道何国庆有不得已的苦衷,月月要花钱,没有现金是不行的。唉,我们表兄弟几个没有一个有出息的,都混得不好,日子紧张到了极点,我实在无法想得通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小的时候不好好学习,没有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长大了又不愿意当农民,只好出来打工,谁能想到生活变化这样神速呢?现在恨当初不好好读书,也没有意义了。 唉,好好努力吧,只要不放弃生活,我相信经过一番努力,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现在,别人怎么思考就且不论,我自己的想法就是,得好好静下心来学习学习了,唯有学习,才能让人看清生活的本来面目,然后精准决策。 西安笔记(一) 收拾了一早上,等到赶火车时,差点差几十秒就赶不上了。造成这种极端后果的罪魁祸首就是何国庆。 今天应我们老板的指示,我俩南下西安。直到坐上高铁时,我都无法数得清老板到底催了多少个电话。他说坐上车了么,到哪里了,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拖拖拉拉的?我一一应付了过去,反正他也看不到我们具体的行踪,总之,一句话,我们正全力赶路。 真想不通他早不通知晚不通知,偏偏要搞突然袭击。而何国庆早不回家晚不回家,偏偏今天早上非得回家,结果在自家附近的那道梁头上,因为路上有积雪,车轮打滑,爬不上来了。定西那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场雪,一时半会消融不了。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何国庆说估计不行了,今天去不了了,车上不来。我只好发牢骚,老板也发牢骚。我们大家都在发牢骚。 还好,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我再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已经赶到十八里铺了。真是个意外,速度还挺快的。不过他说估计还得一个小时,他得收拾收拾行李,让我再等等。我查看了一下票,就买好了上午十一点二十二分钟的车次,我想时间应该是宽裕的了。 我收拾好了行李,告别了妻女,打车去了体育公园的工地,宿舍还有点行李,收拾了一下,又将车的电源线负极取了,电瓶老了,时常存不住电,我不知道这次去西安要待多久。 张平带着磨光队认真地给塔吊抛光除锈,他们包裹得挺严实,一副踏实创业的模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干活确实太苦了,要搁在往年,这个时候我们都整天守着火炉熬着罐罐茶,准备着过大年了。 他们看到我来,就问啥时候下西安,我说现在就走,没办法,老李催得紧。他说,去了好好干,听说那边还暖和,还能干两个月,挺好的,挣钱嘛!我说这钱确实不想挣,都快过年了,不想跑那么远。大家都同意这说法,但是无可奈何么,都是因为生活。 闲聊了几句,看看表,时间快到了,何老大还不见人,这人今天是怎么了?我打电话一问,他说走到半路,发现身份证没带,又折回去了。我的妈呀,我刚不是交代了记得一定拿身份证么?他电话中笑笑,走得急忘了。没办法,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板又催电话,心烦得不得了。 我跟张平说,等何老大来了,让他开何老大的车送我们去高铁站,害怕时间跟不上了。他说行。 距离上车还有十五分钟,我问何老大到了没,他说马上到,让我跟张平到十字路口迎他。冷风吹得人脸疼,我们翘首以盼,讲着何老大今天的经历。不一会儿看到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闪着灯光停到了我们跟前。我们上了车,我对何老大说,你再磨蹭几分钟,今天就赶不上了。何老大有点手忙脚乱地操作着车辆,大声讲着今天的遭遇,神情倒有点兴奋。车跑到半路,我暼了眼何老大穿着崭新的衣服,跟相亲似的,我就问他工作服带着么,我们去估计也不是旅游的,西安之前就下去了两个人,不干活才怪哩。他瞪着眼说,你怎么不早说,工作服在工地!张平说,要干活肯定得工作服,要不过去了买,要不现在调头赶紧取。我看了看时间,约摸了一下路程,应该能赶得上。何老大一会儿说回头取,一会儿又说过去了买。但我还是看出他想回头取。我急切地说,你想好,时间很紧张。他果断调头,又向工地开去。一套工作服几十块钱,既然有,买也没那个必要。 我们匆忙返回工地,取了衣服直奔高铁站,方向盘在何老大手中显得很急躁的。我盯着时间,时间跟长了翅膀一样。我心里叫苦,估计我们撵不上车了。因此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取衣服的,现在好了,完蛋了。平常看着挺短的路,现在走起来那么漫长,更让人发狂的是,居然一路遇到的都是红灯! 下了车,拿了行李,我们直奔车站,一路小跑。张平远远地向我们挥手告别。我们取了票,赶进大厅,人家都停止检票了,还好人家允许我们进站,不过对我们很不满。我过安检的时候,警报响了,工作人员问我包里带的啥,我有点慌,我说就平常的物件啊!工作人员说,你杯子里有水,你得喝一口。没办法,我只好拧开杯子喝,水很烫,嘴里瞬间起了皮。工作人员让我们赶紧跑,还能赶上,我边跑边收拾掏得乱糟糟的背包,大声抱怨查得太严了吧,水杯都不放过。我只害怕赶不上车,高铁跟班车不一样,到点儿准走,从不等人。我们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碰,检票员大喊着给我们指路。等我们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站台上时,列车从容不迫地开到了我们眼前,我感叹,太他妈惊险刺激了。 坐在高铁上,我们才长出了一口气,坐了很多次火车,说实话还真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高铁的速度不是开玩笑的,很快的,小城从视线里很快就消失了。如今远行他乡,心里确实挺不是滋味儿的。心中想念闺女啊!我临走时,她给我一个劲儿地说再见哩!闺女确实长大了,叫爸爸叫得脆生生的,发音特标准。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在潜移默化着。此去西安,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返家,千万别过年回不了家呀! 唉,还没到地方,就想着回家的情景了,真是越老越恋家。 西安笔记(二) 西安是我第一次来,记得以前路过。对这座古都名城多少带点儿期望,虽说我将去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工地,说到底还是这座城的一部分。 坐高铁两个半小时就可抵达,沿途风景跟一条逐渐变换颜色的绸缎,有种穿越的感觉。定西冷得人张不开嘴,走的时候还飘着雪,而呈现在我眼前的这座城市却是一片青绿,地里的庄稼和未收获的蔬菜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广阔的田野中,惹人怜爱。我跟何国庆感叹,真是别样一方水土啊!这里的人不富都说不过去,占尽了天时地利。 不过气候确实也凉了,假如非得用个熟悉的季节来描述,只能说这里刚刚进入秋天。高大的灌木树丛可以看到,树叶被徐徐吹来的北风染上了一层缥缈的黄。 中国的乡村发展是可圈可点的,一路行来,到处都是整齐划一的居民点,这里的居民点与我们那地方又是一番不同,蓬勃繁荣。定西地理复杂,居住条件也复杂,这几年也搞居民点,不过入住率不高,大多数人要了居民点,生活却依旧在老庄上,方便耕种。再者,山高路陡,大多数梯田,现代化机械进不去,养牲口在居民点就不是很现实。还有,有的地方,要了居民点,老地方将会被拆除,群众舍不得,有的人甚至宁可退了居民点,也要保留老庄子,闹得人心惶惶的。 西安地势平缓,一马平川,田垄一亩亩排列整齐,交通便捷;居名点集中起来,优势也就出来了,一来方便管理,二来群众集中了,很多现代化服务就能跟进,据我观察,很多居民点就跟规模颇大的镇子一样。 区位优势,人家发展能不快么!何国庆指着窗外青绿的田野说。不过人集中了,人多嘴杂,事儿也就多,他又感慨。我说有啥事多的,人多住一起热闹么。 很快这种因陌生的旅途带给我们的激动被饥饿所瓦解,我们开始讨论下车后吃什么,本来不太饿,想着想着就越来越饿。早上着急收拾行李,又没有胃口,就没吃多少东西。何国庆也一样,大清早跑了那么多路,一波三折的,饿是必然的。他说水米未进,本来想吃碗牛肉面的,可时间太仓促了。说起牛肉面,我就有点馋了,不知道西安的牛肉面怎么样。 何国庆包里揣着大量现金,是今早上从信用卡套的现,他说要用点钱,今天赶路太急,没有来得及存,现在带在身上,有诸多不便。我说下了车找银行,这么大城市哪里没个银行。 我们老板还在催,似乎我俩能决定他一天的成败。我实在有点恼火,千里迢迢的,我又不是火车驾驶员,即使是驾驶员,那火车的速度也不是我能说了就算的。我接了电话,我说快到了,他就给我们安排路线,怎样坐地铁,怎样打出租车,我只是“嗯嗯”答应,脑海里却想着怎么好好吃一顿饱饭。 到达车站后,我们先去找饭馆,走了很远的路,就是找不见一家饭馆,银行就更别提了。城市总是在我们的视线里,望着不远,就是走不到。这时候,我们发现这车站实在规模不小。天色灰蒙蒙的,潮湿阴冷的空气在人群中弥漫。我们两个相顾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我说,要不坐地铁,直接到老板那儿,到时候再看情况。何国庆说,就怕那边更偏僻,钱没法存,饭没处吃。我们讨论了一会,拿不定主意。饿意最终征服了我们,我们打开手机导航,搜索附近有没有饭店,结果距离我们最近的饭店和银行,都要三公里多呢。走是走不动了,打车吧,又死活挡不住。妈了个巴子的,一点儿也不顺心,我们跟吃了败仗的伤兵一样胡转了两趟,只好打定主意先坐地铁到老板说的鱼化寨了再说。我们折回地铁站时,忽然路过了一家家小吃店,人很多,都排着队的等着吃呢!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一定是饿糊涂了,没想到地铁里也有吃的喝的。我们走进一家主营肉夹馍的店里,本抱着填饱肚子再走的,进去一瞧只能改变主意,先垫垫肚子再说吧。我看了一眼价格公示栏,那价位都超出市场价两倍了,真要吃饱,钱撑不住。我们吃着一张薄饼夹着一点肉沫的“饭食”,嘴干巴巴地嚼了嚼,就往下咽。心里实在难受,飘零他乡,沧桑感油然而生。 地铁里乌泱乌泱都是人,跟洪水猛兽似的。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海茫茫。我无法想得通,这么多人挤地铁,都往哪里涌呢? 中国人口多,那不是吹的,真是多。挤在地铁中,我们大眼瞪小眼,心累,腿疼,脚疼,恨不能赶紧折回家好好睡一觉。现在我特别怀念定西,多可爱多安静多舒缓的一座小城市,小是小点,可惬意多了,才像个生活的地方。 地铁速度很快的,人一波一波的,下去的,上来的,不时变换着脸孔,唯一不变的就是拥挤。 好不容易换了两条路线,挤出地铁,我们来到了鱼化寨。我感叹实在不容易,要不是上过几天学,就甭想从地铁站挤出来。我们在道牙子透了透气,然后准备打车去牛角村。老板说没有出租车了就坐黑车。 很快就有个黑小伙问我们去哪,我说鱼化寨,他说走吧,商量了价钱,就坐上车了。走到半路,何国庆让黑小伙找个银行,他去取点钱。黑小伙业务娴熟,服务态度很好。 一路上可见拆迁的村庄,一条条宽阔的公路和围起来的土地,不得不说,西咸新区的发展是国家级的,放眼望去,基本格局已初现端倪。洒水车上上下下不停工作,环卫工人到处都是,科技新城,绿色新城,生态新城之标语,随处可见。 几经波折我们才找到地方,跟我预想的一样,是个工地都偏僻。到达后没顾上缓口气,老板叫我跟他出去跑业务,我们先去西咸管委会溜达了一趟,结果人家说去找上一级部门,我们又快马加鞭跑过去,结果已到了下班时间,啥事没办,只好折回工地。何国庆帮老赵几个卸车,还有一车就完了,等忙完时接近九点,我已经饥肠辘辘了。听老板的口气,他意气风发,准备在西安大干一场。老板请我们吃了一顿,有汤有肉,涨得人肚子疼了一夜,起码比饿着强。 饭毕,已经累成狗了,只想睡觉。老板带我们找宾馆,看了两家,头一家便宜是便宜,可是墙上物迹斑斑,我仔细查看了,又像男人的液体,又像女人的液体,老板就说赶紧走,嫖客婊子窝,别弄脏了甘肃人的脸。老板选了一家贵的,环境就好多了,有浴室。住定后,我美美地洗了个澡,又听老板吹了一会牛,我跟何国庆都累了,赶了一天路,需要时间恢复。 躺下后,想闺女,想她可爱的模样,没心没肺的笑;也想老婆,想她的粗暴,想她的温柔。闺女喊爸爸喊得太可爱了,发音咬字,咯嘣咯嘣很脆,像吃豆子。 时光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一晃啥都变了,没变的是我还在开塔吊。我不认为我是个老成持重的青年人,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老婆时常骂我不负责任,估计我还没认识到自己该担负的责任,一味想着自己的前途。一个对未来还抱有某种幻想的人是天真的,而这种天真在现实生活中就显得可笑了。 唉,总算是要分开一段时间了,今年跟老婆在体育公园工地干了几个月,闹了很多矛盾,提离婚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是深有体会啊! 不敢想,不敢深想,人一辈子活着,真的不容易。如今客行他乡,寂寞,孤独,恐惧,更显得生活不易,几近绝望的感觉。 天亮后,我们分工办事,途中遇到了一个开黑车的老头,姓薛,之后跟老头建立了长久的合作关系,他成了老板的专职司机。我继续跟着老板到处跑,给塔吊办资料。我们外省的设备到当地需要复杂的手续,我们东奔西跑,总算摸清了门路。外地的资料本地不认可,需要办理本地资质,可老板就不信这个邪,非要戗。老板将资料交给项目部签字,然后等待消息,我有种预感,这事绝对办不成。 一天很快就结束了。老板给我们在工地上解决了吃饭住宿问题,他让老头开车带我们去外面买了三床铺盖,碗筷,洗脸盆,洗脚盆。早知道老板会解决铺盖问题,我跟何国庆也就不带了,带铺盖卷远行,真是苦不堪言。 我跟老板一连跑了四天,资料的事就此搁浅。项目总监也很刁,就是躲着不签字,不签字就不让装塔吊。我建议老板该“出血”了,老板骂骂咧咧的,他说,宁可给狗也不给这些杂孙! 工地很偏僻,出行不便,购物也不便,要找个正儿八经的商店要步行两公里,时常走得人脚疼。小黄车倒是满地都是,但是要交押金,我总感觉有种被骗的感觉。那天实在忍不住扫了一辆车,死活不开锁,说是要充值,充了值,又说先交押金,押金交了,还是不开锁,我赶紧退押金,结果被告知,需要排队等候,我看了看数据,估计一个月也退不下来。我恨死自己了,早知道可能被骗,现在好了,119元押金,估计得打水漂了。我想维权,又不知道从何处维权,问了客服,人家让我耐心等待,打客服电话,死活打不通,上百度一搜,妈呀,到处都是押金退不了,被骗了,是个坑之类的帖子。 虽然是大城市,然而小黄车的管理确实不到位。我所在的工地到处可见斜拧八拐的小黄车,一辆比一辆脏,有些被拆了锁子,换成了私人买的锁具,成了私家车;有的锁子倒是开着,可没有座儿,可看不可骑;草丛里,水渠里,墙旮旯,到处可见锈迹斑斑的小黄车,眼看着成了垃圾。 西安笔记(三) 塔吊资料的事超出了老板的预想,被迫无奈,塔吊一时半会是安装不起来了。何国庆和两个拆装工跟着老板返回定西去了,那边还有一台塔吊需要喷漆,张平说除锈工作已差不多了,就等喷漆了。 我也想回去,老板不让我回,说是留在这里办事。我能办啥事,老板办不了的事我能办成?我旁敲侧击多少次了,他哪句听过?我说按人家本地的法律法规办事,他就是不听,现在只能干耗着。我望着何国庆他们离去的身影,心急得要发疯,我百无聊赖,就跑到工地围墙外那条安静的路上去抽烟,连着抽了好几根,才觉得好受了些。我是想闺女了,也想老婆了。虽说老婆对我态度恶劣,可是离开得久了,那恶劣的态度也那么迷人。女人么就那点臭脾气,顺着毛捋一捋,也就好了,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拧巴,就是不知道哪里拧巴了,为啥要拧巴?我的脾气是怪了点,处理矛盾的能力也有限,往往被情绪攫获,我想是时候改变一下自己了,对娘俩上点心,经济拮据是一方面问题,对人怀着爱又是另一方面问题,总不能因为穷困,人就变得穷凶极恶。老婆常说我没心没肺,说我不顾家,对她娘俩不好。难不成我这人真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对有些事没知没觉?想到这点还真惊出了一身冷汗。我看到过这方面的疾病,说是人活在幻觉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感觉,内心所想跟现实行为完全是两码事。难道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我明明对她们那么关心那么牵挂,可她们总说我的心不在她们身上。我就有点迷糊。但愿我没此种疾病,否则,这辈子也算完了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每天闲着无事,只能看看小说写点东西了。我读了俄国的托尔斯泰,日本的村上春树,中国的余华,反正无聊么,怎样都是打发时间。幸好各位大师没让我失望,他们的作品让我爱不释卷,受益匪浅。 时间过得又缓慢又飞快的感觉。一晃好几天过去了。老板的电话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一天能来十几个,我都有点烦了。可是拿人家的工资不接人家的电话也不办事也说不过去。 这两天我将塔吊破损的玻璃经过丈量,跟玻璃店的人进行研究,总算安装好了。玻璃不好安装,装好了也看着难看,谁让我心灵手巧呢,经过一番精心处理,搞得跟原来的差不多了。 老板指示我,坐上司机薛老头的车,跑到九顺租赁公司做了一份资料,办资料的女人高个头,四十岁左右,挺迷人的,她也是搞租赁的,对租赁行业抓得挺透,很精明能干。看到这样的女人,内心翻着波浪,我自嘲自己也会欣赏女人了,这种欣赏抽丝剥茧,细致入微。 办完资料,天已经黑了,我们在外边吃了饭,感觉累入骨髓了。这几天连续跑了好多地方,对西安这座名城有了基本的了解。总之,就是大,车轮所到之处都是一座座气派的现代化高楼大厦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宽阔马路。 薛老头是个爱说大话的老头,他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在他的讲述下,我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就显得质朴多了,也可以说接地气了。 他说话总是咋咋虎虎的,感觉整个西安城就没人能治得了他的。他说他年轻时候的事,也说他儿子的事,总之他是这座城市里有头有脸,有背景的人。他说他儿子开着福特猛禽,八十多万元;本来他儿子想给他买辆本田商务,可他就是喜欢国产的,说是配置好,开着舒服。我说,你还是买辆丰田霸道,又气派又舒服。他瞪着眼说,那多费油!再说也没我这比亚迪舒服!我忍俊不禁,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话漏洞百出。他扯皮的功夫是一流的,有时候扯着扯着会忘了在开车,车速慢得后边的车不断鸣号抗议,他要么不理不睬,要么摇下车窗对后面车辆出言不逊。他开车加塞、别车那都是常态,我感觉他就是传说中的那类:坏人变老了。哈哈 我想,是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说了他的缺点,现在说说优点。他对人倒是坦诚的,之少对我挺交心的,啥话都说,啥事都讲,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有时候我想,他这样的性格,能安然活到这岁数也真是不容易。据我了解,西安这地方的人都这样,粗嗓门儿大动作,举手投足之间总是傲慢得很,毕竟人家曾经也是天子脚下的人,有骄傲的资本。 唉,如今我也只剩这点儿乐趣了,写别人的事,抒一番自己的寂寞。 西安笔记(四) 眼看着塔吊资料的事成了老板的一块心病,我也跟着有点泄气。这叫什么事儿,明明可以大干一场,好好挣点钱回家过年的,如今不知进退,大感扫兴。老板一个劲儿唉声叹气,总说从未这样丢过人,假如干不成把塔吊拉回去,别人会怎样说?我考虑的是如此这般折腾一番,我们的工资还有没有保障?我们老板也不富裕,我也不希望他到西安这地方栽个跟头。再说了,中铁十六局项目经理还是定西人哩,怎么能容忍家乡的人大老远跑来栽跟头? 我觉得,造成此次事件的主要因素还是老板运筹不力,他依然抱着幻想,对已有的资料不进行整改,一如既往地戗!我无比佩服老板的这种一根筋精神,整天租着车到处碰壁,说实话,西咸新区的质检站我都不好意思进去了,可是老板依旧背着包,怀里揣着红包,想着腐败国家干部。 现今的办公楼真可谓高档、安全,门口站满了保安,个个精神抖擞,时不时还要向我们敬个礼。 那天我跟薛老头、老板再次驱车去质检站“办事”,我在一楼的接待室做了笔录,要了领导所在单位的门牌号,反正很细致,具体到领导的房号、姓名,办啥事。我拿着纸条给了老板,我说你上去吧,我就不去了,腐败干部的事我做不来,我也不会做。老板笑着接过纸条,又说:“关键就怕干部胃口大,填不饱。他娘的皮,我就不信这次办不了事。”老板将纸条交给保安,保安看了看纸条,对着肩膀上的对讲机说了几句话,然后客气地打开了钢化玻璃门,走进去等电梯。 我们办事常去的单位在十三楼,到了楼层又是一道钢化门,这道门只能里面开,外边打不开,假如遇不到要出来的人,您只好站在外边干着急,心情好点儿,你还可以站在过道将眼睛送出窗外了望西咸新区的风景,那一大片一大片广袤的平原,可以感受到八百里秦川的雄宏场面。我跟老板不止一次地站在窗口了望过,老板心情不好,没心思了望古都风情,只是拿着手机胡乱捣鼓,时不时打个电话,时常啰里啰嗦讲不完。 政府老说为人民服务,如今这豪华的办公楼,不但看不到为人民服务的任何醒目大字,就连进个门还要耐心等待。 我跟司机在车里听音乐,等待老板凯旋,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老板,估计有戏。我刚这样想着,老板发来微信说,领导不在。妈呀,领导不在还继续等,那还等毛啊。我却说再等等呗,反正等了上午等下午,下午不来还有明天嘛。老板说,连个坐的地儿都没,站得腿疼,我只好发个偷笑的表情,附了一句:人家也是为了提高办事效率,简化办公设备,节能减排么。不一会儿老板下来了,说:走,去工商管理所。我问去哪干啥,他说去看看成立个分公司需要些啥手续,实在不行咱们就成立个分公司,在这里大干几年!我调侃,那我岂不成了西安办事处的总经理了!薛老头说:那我就是老李的专职司机! 我心里嘀咕,为何不挂靠,先立住脚再说,未来是需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成立了分公司,在人家这地方依然不承认你的外地产权,塔吊的产权信息还是要变更成本地方的。 我们去了工商管理所,到那里时已经快下班了,等我们五迷三道地找到了地方,下班时间刚好到了。幸亏里面两个小伙还没离开,见我们来便问何事,老板阐述了他的想法,得到的结果是具体事宜他也不懂,让我们明天上班时间再来,到大楼一层柜台具体询问。我们只好无精打采地返回,返回到宿舍时,我问老板怎么办,老板说他去趟办公室再看看。我对薛老头说,我都想回家了,看这势头估计还得一个礼拜左右。不一会儿老板回来了,很沮丧,我知道没进展。我说了我想回家几天,老板想了想说,要不先回吧。 总算可以回家了,心里激动,在这里待了十几天,感觉空荡荡的,虽说这里是十朝古都,人杰地灵,可我就是待不住。 第二天天亮,后吃了早餐,我跟老板准备去高铁站。本来不叫薛老头的,不如打个车来得划算,可薛老头主动打电话,询问今天用不用车?老板就说用,他就过来了。薛老头走了一路吹了一路,我都听得烦了,我满脑子都是回家的热情,哪顾得上他说的糊里糊涂的鸟语。薛老头说话我听得懂,感觉跟定西话差不多,可我说话,尽量用的普通话,这里人总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要么是我发音不准确,要么是我说话音调低,语速太快。 西安的天开始冷了,记得刚来那些天还不怎么冷,看来冬天的脚步也踏上了这块历史悠久的土地了。我站在人海中望着急匆匆赶路的人,有点惆怅,我想,人一辈子要怎样努力,才不至于抛家舍业到处飘零?我心里发狠,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争取以后能够安稳地待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至少每天可以回家,陪在妻子儿女身边吧! 可是这样的日子要怎样努力才能实现呢? 西安笔记(五) 坐上了回定西的高铁,我望着外边阴郁的天气,百感交集,总算是可以回家了。虽然这次回家只是短暂的,几天后我还会重新回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可现在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嘛!我这样安慰自己。 老板刚开始还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除了唉声叹气就是抱怨再抱怨。可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对市场经济下的各种法律法规学习不到位造成的苦果,可恨的还不是不懂,而是明明懂了却还要戗下去,这就不是懂不懂的事了,而是精神或者心理健康不健康的问题了。从医学层面来讲,这叫强迫症!幸亏老板不知道我是怎样对他下定义的,否则保准炒我鱿鱼,让我卷铺盖滚蛋。 高铁很快,没多久所谓八百里秦川就已远离视线,一座座高山逐渐浮现眼前,高铁进洞的频率越来越高,窗外的风景,转瞬即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睁眼,就看到了飘飘扬扬的雪花,那般轻柔、孤独、明亮,地上白茫茫的一片;看到这些我的心莫名的动了,也安宁了。冬天就该是这个样子,这才是我熟悉的冬天,熟悉的安宁。过惯了有雪的冬天,我才明白这些天心里那不可填充的空虚是什么了,就是这一片一片洁白的雪。往年我都会站在寒冷的天空下,望着雪一片一片地落,这份情怀成了理所应当的期盼。还是家乡好啊,这才是我完整的生命体验。 由于高铁过洞的频率太高,我打开爱奇艺看《人民的名义》。周梅森是个敢于表达的作家,我很喜欢他,他能严肃地指出现实生活当下的一些矛盾,很突出,也很尖锐,从一定角度来说这需要勇气,更需要才华。我想一般老百姓是看不到这么深的社会问题的,即使看见了,也不会表达。 我就是想不通,当官不为民,那当的什么官? 我觉得中国需要这样的有良心的作家。 定西的雪下得比较大,整个小城沉浸在阴漠漠的烟雾当中;雪片从低垂的云层间飘落,白得那样耀眼。虽然小城很小,雾气弥漫,可我感到安适,感到自在。多年外出,看过不少名山大川,可我依然想念我的小城,恨不能时时待在她的怀抱,任我的脚步印满每个角落。 走出车站,我找空地儿撒了尿,憋得实在受不了了。我讨厌在火车上上厕所,不论多远的路我都憋着,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去上。幸亏高铁速度快,西安到定西也就两个半小时。我撒尿的时间老板挡了辆出租车,他大声喊我。我们在体育公园附近下车,饿了大半天,开始找饭馆。我说拉面就行,老板说吃炒菜。然后我们吃炒菜,他拿着电话哇啦哇啦讲个不停,从进饭馆到吃完饭他都在通话。我心中牵挂闺女,恨不能吃了立马各回各家。好不容易吃完饭,老板说去项目部,我说去就去,我还要找领导要工资哩。在体育公园干了七个月,塔吊都拆了拉到西安了,工资还没结清,一拖再拖,兄弟姐妹们都有点吃不消了。本来农民工的工资就那么一点,除了养家糊口,还要还房贷车贷,可老板们会去体会农民工的心情么? 来到工地,感到有点陌生了,虽说在这里上班快一年了,可一旦离开就陌生得不行。项目部人很少,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工人也很少,像停工的样子。老板顺利找到了办结算的人,他们嬉笑怒骂,总算是把租赁费结算清楚了,只是不见现金。本来我想问工资的,但听他们说就这几天给钱,我就再没问。走出项目部,老板让我开车送他去高铁站,他要回兰州。我的车在工地放了有一段时间,我害怕没电了。我打开引擎盖,接好了负极的线,然后回到驾驶室,打了一把火,电压正常,我松了一口气。毕竟放了十几天的车了。老板跟门卫老头交谈着,我边热车边擦车,车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等我收拾好了,门卫老头已经打开了大门等着我出去呢。我跟门卫混得也熟,时常称兄道弟,出门在外,也就不管辈分了。 我送老板去高铁站,他给我安排了行程,让我星期一就回西安。我拒绝了,我让他先自个儿跑,这事得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我就静待他的好消息。我还说乡里有点事,还要审车,估计得好几天。老板埋怨我怎么那么多事。 回家让我感到了温暖,离家前那点雄心壮志现在已经被打磨的只剩了疲惫和牵挂。 我把老板丢在车站后,加大油门就往家里赶。离走前老板还说让我早些回,不然雪落厚了路滑。十几年的老司机了,啥路没见过,还怕滑。我握着方向盘,扭大了音乐,特意挑了一首伤感的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季节,适合听一首伤感的歌,引导人去思考。再说了,人生不就是伤感的么,谁的人生整天都是兴致盎然,多姿多彩的? 西安笔记(六) 我用钥匙打开门,锁子发出咔嗒一声,我听见老婆对闺女说,是不是你奶奶休息了啊?我憋着一股笑,我想我的出现绝对让娘俩意外。 我窸窸窣窣进门后,笑着望她们,娘俩瞪着圆眼瞅我。闺女嘴甜,喊了声“爸爸回来啦”!老婆冷着个脸,没搭理我。看来我俩之间的隔阂确实有点儿厚,仅仅靠时间很难抹平。 我腆着脸惹闺女笑,偷偷观察老婆的脸色。她虽说不爱搭理我,可也没有骂我。过了一会,老婆说,我们要去逛超市。我问去哪个超市,她斜着眼看我,然后说,你就说去不去,问那么多干啥?我想了想,笑着说去。要么是老婆眼尖,要么是她故意跟我找茬,她边给闺女穿衣服边说,去不去随你,我可没勉强你去。我说去,怎么不去,不过外边挺冷的,衣服多穿些。本来我想着大老远来了,分别这么久,温存一会儿更好,可看她这副架势,估计有点难度。我想还是先平复了女人的心境再说吧,这种事可急不得。 我丢下包裹,钻进厕所,闺女在外边喊着说,爸爸快出来,去超市玩。我走出厕所,将闺女举起来说,你就知道去超市玩,有没有想爸爸呀!闺女看着我边笑边说,想爸爸。我连着亲了好几口闺女水灵灵的小脸蛋儿,我问她想吃什么好吃的,爸爸给你买,她歪着小脑袋说,巧克力蛋糕! 闺女嘴馋,特别在看了小猪佩奇之后,更馋了。闺女对小猪佩奇这部动画片都有了情结,每天不看那么一会儿就浑身不舒服,而她那些小心思,都是从动画片里学来的。我大体了解了一下,动画片的创意还是挺好的,讲述了小猪佩奇一家的生活日常,很适合孩子看,闺女从中明白了很多道理。闺女嘴馋时,她会旁敲侧击,说吃点什么好哩? 我开车拉着她们去了万家和超市。在工地独处惯了,一下子跳进这么多人的大超市,感觉眼花缭乱的,有点难以适应,又感到无比亲切。这才是人生活的环境啊。我想,真该换份工作了,开了十年塔吊了,我的上帝,怎么换份工作这么难呢! 老婆到处溜达,我推着购物车,上面坐着闺女,边走边跟她对话。我说猪宝宝想要什么呀,猪爸爸给你买。闺女说,猪宝宝要吃意大利面。这还把我难住了,说句实话,意大利面是个啥玩意儿我都没见过。我只好说,意大利面不好吃,要不要换个其他的?猪宝宝。闺女说,我就要意大利面!老婆冷哼了一声,你不是能得很着,去给你的猪宝宝买意大利面去。我笑着靠近老婆,在她身上抚了一下,我说我就是个普通人。老婆白了我一眼,去了别处,我赶紧跟上去。 闺女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她指着其中的一种问我这是什么呀?我说这是墩布,猪宝宝,要不要买回家,你给咱们每天拖地呀?闺女说,猪宝宝不拖地,猪宝宝喜欢跳泥坑,嚯嚯!妈呀,她又将我带进她的童话世界了。 我们买了很多菜,在买菜的空档,老婆冷着脸问我啥时候去西安,我说三两天吧。她问塔吊还没装好吗?我说没有。她说,没装好去干啥,要不多待几天?我说到时候再看吧。这时我才发现老婆还是想着我的。 等走出超市时,雪忽然下得好大,晶莹的雪花在灯光下五彩纷呈,好看至极。闺女一个劲儿地在广场上跑着,跳着,嘴里嗷嗷叫着。她叫我陪她一起跳泥坑,我只好陪她跳了一会。雪还没有下厚,瓷砖上很滑,跳着跳着,闺女摔倒了。老婆不让我们跳了,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制止了闺女的自由活动。我们将东西放到车上,然后又带闺女去玩雪。这样美的景色,实在不能浪费。我跟老婆一人一只手拉着闺女,在雪上滑,脚下吱吱响着。此刻,我感到幸福。 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到我们头上脸上,闺女银灰色的小帽上也挂着几片透明的雪花,她蹦蹦跳跳的,跟个小兔子一样。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快乐的身影。很多人都仰着头,望着夜空,望着雪,时不时感叹一句。我想雪是上天撒在人间的可以看得见的幸福吧。 超市门口那台不断变换着色彩的电视机,光线照亮了广场,雪花变成了彩色的,纷纷扬扬的,很梦幻。 玩了一会儿,我们去了千佳汇超市,这是一家在小城来讲,最亲民的超市,遇上搞活动,可以花一块钱就能淘到一件衣服,款式还是紧跟潮流的,只是材质就只能是应付了,反正能穿。现在的人穿衣服,也不是奔着穿几年去的,而是穿款式,耍潮流,穿几天,不爱穿了,也就一撇了事。现在能把衣服拉老拉实穿烂的,除了农民工,我想再没有人这样穿衣服了吧。 超市新开业时间不长,新装修的气味挺浓的。我们转了一圈,给闺女买了一件棉裤,我买了一条内裤,一条裤带,然后我们回家做饭。猪宝宝说她饿了。 在路上,在车里,老婆又问我啥时候回西安?我扭头暼了她一眼,问她有啥事吗?她说,你妈说要回乡里一趟,看看屋里有没有老鼠。我说下雪了,怎么去,路这样滑?老婆说,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又说,还有,你丈母娘家还想去乡里拉两袋子洋芋粉面子,你看着办。我说,路不滑肯定去,就看天气了。 回到家,闺女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小猪佩奇,看得忘了爹妈似的,老婆洗菜淘米,准备做饭。我说菜我炒,你将米煮好就行,然后凑到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身子。老婆扭着身子,跟个油滑的鱼,捉不住。但此刻我是水,任她如何折腾,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我知道此时不赖皮,就别想她会消停地闭上眼。老婆说,别烦我,我要做饭,我不想男人。我说我想女人,我还说,耽误不了你吃饭。她还是不肯,在挣扎。没办法,我只好来硬的,我将老婆当个物件似的,两头一抱,丢在床上,然后我扑了过去。她挣扎了一会,就平静了,一个劲儿地说,我不想男人,你别枉费心机了。我哪顾得着她说话,她说她的,我做我的。她骗不了我,通过她身体的反馈,我知道她在说谎。 完事后,我觉得心情舒畅,为了答谢她,我亲自掌厨。长时间没跟锅碗瓢盆打交道了,有点陌生,不过我的厨艺还是胜过老婆的。饭后,我主动洗锅,表现相当不错,想着把她伺候高兴了,晚上还能再跟她兴风作浪。然而,老婆接了个电话,完了她看着我冷笑一声,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今晚上你得独守空房了,她二姨要来。 西安笔记(七) 本来想踏实睡个懒觉的,可车还在外边街道上停着,过了七点不开走,交警要贴罚单的。之前被贴过一次,所以记性相当牢固。 我迷迷糊糊起床,穿好衣服,跑下楼。天还很黑,院子里亮着灯,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看来昨晚也没下多少雪。天还阴沉着,零星地飘着雪花,晃悠悠的。 我挤出铁大门,车寂寞地停在那里,车身上落着一层雪。这车陪了我两年了,没出过大毛病,只是不知怎么的,老是被蹭,只前保险杠都换了两次了。一次是晚上,被一个小伙子开车撞了,当晚他跑了,我报警了,交警也没管,只说让我记住车牌号,第二天,那小伙才来交警队处理的,赔了我一笔钱,我想他肯定喝酒了,我也推测交警队他有人。另一次是在银川工地,我也不记得招谁惹谁了,反正保险杠无缘无故就掉了。还有一次,是我自个儿搞的,差点开下了沟,一只轮胎搭在路沿边,旁边就是一个窟窿,保险杠还算结实,破了一点点。连着出了几次事故,心上就有了疙瘩,开了这么多年车,说句实话,从没有出过啥事故。我想着这车或许我开不住,实在不行就换,可是没钱,还得小心翼翼继续开。 我将车移到电力局对面那条巷子里停好,准备回家睡个回笼觉。前半年电力局这儿还能停车,后来看到立了块牌子,不能停车了,停就罚款。现在老百姓开个车都没处停,但凡有点空档儿都划了线,旁边小木凳上坐着个收费的大爷大妈,脖子上挂个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的二维码,态度还挺横。我就搞不明白,这些地方都是谁审批下来的,政府是穷疯了,还是有人借着政府的名义大肆敛财?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前些日子我就遇到了。我开车走出福瑞祥超市,忽然一家饭店的保安走过来挡住了我,黑着一张脸要收费。我身上只有一块钱,问他行不行,他生硬地说不行,我说真没了,就一块,要不下次补齐,他说就两块!好家伙,我来了气,问他有没有发票,他说有,说着从手里拿出一张,我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了端倪,票都过期了。我问他这票谁开的,不对劲啊,怎么看着像过期了?本来我也不懂,看着里面有2017的字样,随便那么一说。黑脸保安反驳,哪有过期,不信你问我们老总。我说,你们老总叫什么,这块地方是哪个单位批下来的?他说,不管谁批的,你掏钱出门就对了。我说,能行,我给你钱,这票我要找人看看。没承想那保安一把夺过票据,钱也不收了,只是说你赶紧走,以后也别在这儿停了。 我得意洋洋地开走了。估计他们也是没凭没据,违法乱纪呢,不然他这样嚣张,狐假虎威的人怎么会认怂?后来看到他继续堵着车在收着费,我真想将这些龟孙举报了,可想了想算了,如今这社会,谁能看得透呢,既然看不透,举报了也白举。 天还没亮,城市渐渐苏醒了过来,早餐店门口,热气腾腾的,飘荡着诱人的香气,门口围着人。我进了一家小店,里边有三五个人在吃早餐,两女一男忙里忙外地招呼。我的手几乎冻僵了,我放在熊熊燃烧的火炉上烤了烤。老板问我现吃还是带走,我说带走,六个油条,三杯豆浆。 我还是头遭起这么早,还提了早餐。回到家,我打开了电视看早间新闻,边看边等着她们三个起床。时间还早,平常她们起床也要九点多了,只好我先吃起来。我想了想,又熬了米粥。不多时老婆打开门走了出来,揉着眼睛,问我抽什么疯,起这么早?我说吃早餐吧,不然凉了。她看了看早餐,有点惊奇:哟,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我说有这么严重吗,平常还不是一样,洗洗刷刷的还不是我在干!她白了我一眼,跑过来踢了我一脚。我乘势逮住她,我说,要不再睡睡?她照我头一巴掌,睡你妈去!等回过神来,她又溜进了大卧室。这女人被我宠坏了,啥话都往外吐,还说我对她不好,天地良心,假如我都不靠谱,那天底下靠谱的男人说实在就没几个了。我真搞不懂,她口口声声的好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 想着休假也就几天,我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人生四处飘零,能跟家人相处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相处就有欢乐,也有矛盾,人生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这不可避免。人生想透了,也就那么回事。 本想着将车审了,可总是心灰意懒,事不逼人,得过且过。妈说要回家去看看。想着老人对乡里牵挂,我就应承了,说实在的,我也想去看看,毕竟在那里长大的,时间久了,也牵挂。那一片田野,那一片天空,还有那条忠实的狗,现在独自守着空落落的院子,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活着的。 唉,乡村,在我们这一代人,逐渐淡出视线,作为农民的儿子,我也想过以后老了,卸甲归田,过几天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如今却是只能想想了,身上背负的太多,而生活需要真金白银。 西安笔记(八) 跟老妈回乡时,四爷家大姑也要去,说是看四爷去。早上十点钟,我开车去大姑的小区接她,我见到了在xj读书、现在工作的堂妹娟娟,还有好几年没见的大姑父。 我们一行五个人,提的行李满满当当,我的车小,差点装不下了。谈话的缝隙,我知道大姑家的表弟周烨正月结婚。这确实是个喜讯,都长大了,弟弟妹妹都到了结婚的年龄,岁月真是匆匆啊!这不,堂妹招弟都生娃了。想起过去,一个黄毛丫头,嘻嘻哈哈的,也只是一转眼,什么都变了,变得那样快。 娟娟说她辞了xj的工作,因为太远了,一个人待得太寂寞,打算离家近些找工作。我深有体会,刚出门时,想着哪里远奔哪里,渐渐的,总想着离家近些才好。人都是情感动物,而家总是牵挂着我们的纽带。 山路上雪几乎未化,比较滑,我开车开得很小心。山野里到处都是白色的雪,路两旁的树都光着枝丫,冷风从枯草尖吹来,摇头晃脑的,似乎有了些许生命力。这是我熟悉的一条路,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回。 半路上,娟娟打电话问家里人,山路上车能走不,雪化了没有,得到的答案是,车不能走。 我们将车停在了学校背后那条路上,提着大包小包,踩着积雪前进。学校背后这条路铺着沙子,即使这样也是滑的。学校里已经没学生了,几近荒芜,想曾经书声朗朗,恍如隔世。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早已化成一股冷风不知吹向何处?如今再看这学校,心里还是难过,很多时候,我都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就停止在小学这个阶段,让我永远拥有着纯真而朦胧的心。 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吧!我想是的。我依依不舍地望着围墙里的教室和操场,荒草离离,弥漫着颓败的气息。 回家的路陡,又覆盖着雪,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娟娟穿着高跟皮鞋,更是如履薄冰,无奈她竟脱了鞋子,提在手中,穿着袜子在雪地里跑,让人忍俊不禁。由于东西太多,没办法拿,只好跑到庙山上三爸家借了一辆手推车,娟娟也换了三妈的一双平底布鞋。三爸从内蒙刚回来,他高大壮实的身材我也快一年没见了,脸面看起来老了许多,皱纹曲里拐弯,有点肆无忌惮的样子。三爸说他回家已经二十多天了,现在没事可做,在家放羊,拾掇拾掇家务。三爸还说,过几天去城里给巩龙装潢房子。说到房子,大家就讨论房子,说房价越来越高,要买就乘早。 大姑父十年没来了,这次来,很多人他还一下子不认识了。三爸还将大姑夫看成了大姑的儿子,也太搞笑了。大姑夫已经退休了,成了正儿八经的老人了。 我们坐了一会便告别,还要一公里陡坡路要走呢。手推车上装满了东西,时不时就掉了,我们抱怨还不如手提来得利落。乡里好冷清,狗吠都听不见。忽然,我家的狗大老远就迎了来,摇头摆尾,热情洋溢。狗也老了许多,虽然个头还是个小狗模样,可年岁大了,当初还是弟从银川用一把粉条换的,刚来时尕唧唧的,刚会跑,那时候小侄女瑆瑆还不会走路哩,如今小侄女都上了幼儿园,大侄女多多估计上小学了吧。如今她们姐妹跟着她妈,我都两年多没见了。唉,世事无常,怎么都想不到,弟会离婚。 爷爷坟头上长满了荒草,很凄凉,爷爷去世十几年了,我都想不起啥模样了。每每靠近这片土地,很多熟悉的人都已不在,村子也逐渐零落起来,荒凉起来,这种感受总是令人伤感的。可这片田野依旧保持着原样,只不过很多曾经耕得熟透的田地,如今长满了荒草。脑海总是浮现着当初种地时候的热闹场面,这样的场景以后再也不可能看到了吧。 远远地可以看到四爷背着手在场沿上转悠,听说我们要来,早早来观望。四爷头发也白了,腰也弓了。我跟四爷没有好好说过话,见了面也只是随便聊几句,可总是感到亲切。现在老一辈人剩下的也不多了,看到他们,很多小时候的欢乐,还是会清晰地想起。但愿他们身体一直好着,将这份回乡的心继续牵引着。 家门口积着厚厚的雪,枯枝败叶散落在上面,动物的脚印也散落在上面。曾多么热闹整洁的家啊,假如爸爸还活着,此时门前光亮整洁,茶香和旱烟棒子的味道早已经弥漫在院子里,该是多么幸福!如今,也只能存在于幻想,这样的场景也是不再回返的吧。唉,叹口气,泪往心里流着。打开门,院子里同样积满了雪,枯枝败叶、鸟粪、老鼠打的洞,墙壁脱落的泥巴、全散落在上面,乱得一片狼藉。我踩着深陷足踝的雪,在窑洞找了扫帚和铁锨,先用铁锨铲院子里的雪,再用扫帚扫一遍,院子很大,不可能全铲全扫,我只打扫出几条供人行走的通道,然后去铲门外边的雪。等雪打扫的差不多了,我找了木柴,拿了废机油,给厨房和上房笼火,也不是为了取暖,只是为了增加一点烟火气息。房子冰冷潮湿,地上到处都是老鼠的痕迹,粘老鼠的纸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不知死了多久的老鼠,无比恶心。这还是家么?人不在,一切都荒凉了起来。我在浓烟滚滚的房子里、院子里进进出出,妈在收拾粮仓,房顶到处吊挂着蜘蛛网,地上是尘土和老鼠屎。我跟妈又是打扫,又是倒换粮食袋子,希望打动一番,老鼠害得慢点。我的建议是将不吃的粮食卖了,妈总是顾虑重重,一味说时代变了就饿死了,还是留着,以防万一。我说,这时代饿不死人,真要社会变了,就算有吃的,也吃不到我们嘴里了。 我能理解妈那一代人所经历的贫穷和各种天灾人祸,想想也就随她老人家吧,留着这么多粮食,也是老鼠的幸运,也只有我老娘有这份独到的善心。 中午我们去了四爷家吃饭,还去了二爸家蹭了一杯茶,吃了两块菜合子。五点多时,我们返程,我去还手推车时,跟三爸又聊了一会,堂妹又将她的高跟皮鞋换回穿上。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感觉又劳累又空虚,对于生活我表达得似乎很多,只是不知道从何处着手。人一辈子,到底怎样才算活着,至今我还是无法想得明白。 西安笔记(九) 弟风尘仆仆从银川坐火车赶来了,说是解决亿联商贸城的事,顺路收了同学的一辆吉利熊猫,然后拉了几桶定西的特产胡麻油上银川倒卖。弟最近生意搞得很积极,他啥都干,只要能挣钱:代驾,二手车,蜂蜜,粉条,胡麻油!总之,啥都倒腾。他这种精神感染着我,我想年轻人就该这样,活力四射。不过,弟卖的蜂蜜这次假得有点结实了,拿来的当晚我们就熬了一点,味道倒是挺像的,可吃起来无比黏牙,吃完碗里的,发现锅里的蜂蜜,居然变得无比坚硬,从锅里恁是铲不出来,仔细看了看,像凝固的冰糖。 弟上当不浅,而通过弟的手兜售蜂蜜的商家更是罪魁祸首。妈特别爱吃甜食,那晚妈从酒店回来看弟,第二天走时拿走了一罐,老婆打电话赶紧嘱咐,说让少吃,都是糖做的,别吃坏了肚子。弟也是满脸无奈,大骂他厂里的那个黑心主任。弟说,人家厂主任蜂蜜多,装车都用汽车吊,我的妈呀,那要多少蜜蜂辛辛苦苦不舍昼夜才能酿造出来啊!唉,由此可见,能不假嘛。现在社会,到外边吃个饭,说实在的,各种害怕,都不敢想象吃的食材都是从哪里来的?还是自个儿做着吃放心,起码加工的过程自己看得见,掌控得了。出门在外,迫不得已才能买着吃。国家一再明令禁止制假售假,可假货从来不曾绝种过。唉,真应了红楼梦卷首语: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中国人何时能将自个儿真正当人看呢? 弟去了鲁家沟镇上,回来后,我们开着他新收的吉利熊猫去洗车店洗了一下,擦得明光闪电的,开始拍照片上网出售。闺女二姨想要,最后又说嫌小,还怕开不住,害怕得很。我笑着说,不敢亲自上阵,迟早都是学不会的。我的建议是让她买下,车子不贵,也就几千块钱,就算刮了蹭了也不心疼,把手练熟了就换新车。老二最终还是罢手了。弟说,只好开到银川去售卖了。他还说,正好可以搞点粉条和胡麻油拉上,又能赚个路费。弟说银川土豪多,他可以用高出一半的利润出售给他们,现在的人都喜欢乡里的东西,绿色、美味!我揶揄道:你拿的蜂蜜不也是土的么?他说那是两码事,咱们定西人民的心还是朴素的。我望着他坚毅耿直的脸,谁能相信他也是半个奸商啊。谁能保证定西人民就不会制假售假啦? 时间在杂乱的生活中倏忽而逝,弟要走了,临走前又去了一趟亿联商贸城。这间商铺真是搞得人头疼,就且不论它的市场价值有没有提升空间,就当前凑这份首付钱,已让人够受的了。我还欠弟一部分钱,得等倒了贷款才能挤出来一部分钱。唉,现代的青年,活着真不易啊!从农村走出的青年啊,更是不易中之不易! 弟走的时候我站在窗口看着,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乔丹,头发染成棕黄色,看起来无比潇洒,可他的内心,凄苦极了。不幸的婚姻让这个小伙子负重前行,见不到两个女儿,更是一种莫大的煎熬吧。但愿他的苦难从此将会结束。 我看着白色的吉利熊猫缓缓后退,我忽然想起了《bj爱情故事》里李晨扮演的那个男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上了别人的豪车,那种伤害,那种痛苦,怎么可以形容呢?他当时就开着一辆吉利熊猫。生活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容不得戏谑。 想到弟开着车要奔波六百多公里路,一个人,一辆车,路途何其寂寞?我心里挺难受的。而放眼人生,人人不都如此么?人生的车轮,最终碾向的是一片寂寞黑暗的旅途,并且永不回头。 我的休假也即将结束,我将重返西安,过我孤独的日子去。为了生活,这种飘零是没有尽头的。 西安笔记(十) 老板说让我准备去西安,工地催得紧,我推说当天的高铁没票了,只好坐晚上的普快。为了能将离家的时间拖得长点儿,我一直将票买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又要远行,心里惆怅得厉害,虽说夫妻见了面不是动手就是动脚,时不时大眼瞪小眼,恶言相向,可毕竟是亲情,哪有无牵无挂的,何况现在还要牵挂闺女。 不知是真老了还是懒得表达了,甜言蜜语也不会说了,如鲠在喉,其实,也不是不会说了,而是不好意思说了,总觉得别扭。要搁在以前,还不想着法子甜死人家女孩。 早上陪闺女到外边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天气阴沉着,似乎想下雪。闺女穿戴得跟个粽子一样,橘红色棉帽,乳白色口罩,印花的丝质围巾。因为天冷,没处去,我们就在对面家具市场里面边转悠,闺女非要跟我“跳泥坑”,我就跟她跳,她笑得很欢乐。还好,这么冷的天,运动起来倒不觉得冷了。 回到家,老婆问我们哪转去了,我说对面家具市场。老婆眯着眼想了会,说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南川家具市场瞅瞅,看有没有物美价廉的高低床。高低床我们计划很久了,由于经济原因一直解决不了,小卧那张床还是结婚前在旧货市场买的,几百块钱,现在看起来有点旧,再者,买了高低床,来个人,起码多个睡的地方。今年老婆跟着我指挥塔吊,挣了点钱,我们想着合资一张高低床。 说走就走,我们开车去了家具市场。半路上,闺女说她饿了,下车后找了半天寻了一家商店,买了面包和牛奶,然后我们走进一楼。市场规模不小,一家跟一家,罗列着各式各样的家具,林林总总,应接不暇。我们走马观花,先溜了一圈儿,大体掌握一点信息。不一会儿,我们都比较中意一款,通过各家比较,还是初心不变,最终以3400元的价格谈妥了。床的样型挺好的,就是细节方面有点瑕疵,但也能接受,听店主说是展览品,所以便宜些,不然四千块钱上下不来。 买了高低床,旧床送给了何国庆,可刚买的新床我却睡不上,晚上就得回西安了。 等安装师傅将床装好,感觉房间精致不少,好东西就是好。铺好了床,上面那么一躺,真舒服。我在高床上试了试,闺女也爬了上来,跟我在上面玩,别有新意。 时间只能催人老,如今时间不但催我老还催我远离。我认真梳洗了一番,穿好了衣服,对着镜子观望良久。镜子中的自己已然沧桑,这是三十岁的我,三十岁的我就是这样的:短短的头发,掺杂着一些耀眼的白头发,细小皱纹,眉毛也有点奓,穿着一件几年前买的,当初穿着显老,如今穿着刚合适的黑色夹克,天蓝色的牛仔裤,棕色的皮鞋,挎着黑色的皮包。我扪心自问,要拼到何时何地才能停下脚步,过一段属于自己的理想生活?即使过了三五年,债务偿清,闺女也该到花大钱的时候了,现在到处都是补习班,人人都疯了似的报补习班,还有特长班,这都是需要钱的。再说了,步入中年,身体还会任劳任怨地任自己驱使吗?会不会抗议,甚至罢工呢?唉,人这辈子,越活越难。 我要走了,亲了一下闺女的脸蛋,说再见。本来也想亲一下老婆的,犹豫了半天还是算了,不是没那份情趣,而是没那份勇气。老婆也没表示亲热的意思,只是抱着闺女说再见。我转身打开门,跑下了楼,眼眶热热的。 来到大街上,行人很少,不多的几辆出租车在马路上闲逛,路灯亮着冷冷的光。这个时间,是该睡觉的时候,而我却要远行。 我望着路灯上国旗样式的装饰灯,一路红红火火,伸向下一个街口,看着挺壮观的。我想,等我回来,满大街都装饰彩灯了吧。每年过春节,定xc区都要在街道两旁的树上挂彩灯,好不热闹的。很多人都说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了,我想不是没意思了,而是我们长大了,失去了儿时的好奇心,看待事物不那么理想化了。记得小时候放个炮,就欢乐得不行,因为我们对炮感兴趣,这个一点就响的东西,它是神秘的。 坐火车之前,我到巷子里把车的电瓶负极线拔掉,才抽着烟,冒着寒,恍惚地走向了车站。一路我连着抽了三根烟,本来烟瘾不大,就是心太烦。 检了票,坐上车,汽笛拉响,铁轮哐啷哐啷地响,窗外的一切逐渐陌生。我躺在中间卧铺,很累,却睡不着。我想写诗,就算不写诗,也要发表一点心情,可想了很久,居然不知道写啥合适,脑袋犹如被泥巴塞住了似的,我呆了呆,也就没了兴趣,只好作罢。闷着头睡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心里憋得厉害,便又拿出手机,胡乱写了一段话,才算睡了过去。我写道:“今当远离,无以言表。旅途茫茫,不知所往?人生之路,不知所归!” 睡着睡着,居然梦见自己得了怪病,浑身震颤不止,失去了正常人的样子,我心如死灰,不知该生还是该死,正在绝望挣扎之际,听见有人喊我,忽然睁开眼睛,悠悠醒转之后,看到穿着一身褐色服装、满脸清秀、丰腴苗条的乘务员看着我说:先生,请交换一下卧铺证。当意识到自己能正常地跟人交流时,我居然感到庆幸,又意识到自己刚在做梦,一时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我愣了一下,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将卧铺证换给了乘务员。 马上就要到站了,我下了床,在地面上活动了一下筋骨,清点了一下行李,准备下车。 西安笔记(十一) 刚下火车,还没三分钟,老板电话就来了,问我到了哪里,我说刚下火车。他说那就好,你赶紧上工地,领导催了好几个电话了。我问具体啥事,他说是办资料,还要挪塔吊。我说,资料不是快妥了么,催什么催?塔吊在那放着好好的,又挪什么挪。老板无奈叹气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晨日的西安,灰蒙蒙一片,几点朦胧的灯光照耀着车站,人群汹涌着,跟浪花一样卷向出口。我站在人群中迷惘了一会,然后戴好口罩,将帽子扣在头上,长长舒了口气,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清鲜的空气。 我又回来了,大西安,可我怎么这么不喜欢你呢? 我打着导航,将我带到五路口地铁站,我在自动售票机前观望了良久,不知道通往鱼化寨的地铁站要坐几号线。地铁这玩意儿不常坐,地图看起来眼花缭乱的,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个头绪来。研究了半天,逐渐有点脉络了,先坐1号线到北大街站,再换乘2号线,行至小寨站,再换乘3号线,才能到达鱼化寨地铁站。 理清了路线,进了站,开始等车。上了车,无所事事望着拥挤的人群,心里很烦躁。不知道这么多人,乌泱乌泱地往哪里走呢!不过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长得好看的女孩,让人赏心悦目。我身前刚好挤着一个窈窕的美女,头发那么丝滑,我想看清她的脸,但又不敢看。人实在太多了,人挤着人,有点受不了。 这条路线好像比上次来坐的快些,不多几个站,我就顺利通关,眼看着马上到了。我给薛老头打了个电话,让他等着接我,可老头说他正在医院,今天出不了车。我只好坐公交了。 下了公交车,还得步行两公里路。工地也够偏僻的。我走了一路,电话响了一路,老板打了,工地技术员打了,他们都让我快点了。我都最快马力了,还要怎么快? 定西那边冷,西安这边热,我穿的衣服多,走了一身汗。昨晚憋了一夜,现在还想上厕所。拐上了去工地的路,水泥路两边是一人高的野草,整片整片的,一望无际。这里已经拆迁得不成样子了,草丛中,不时露出残垣断壁的屋舍。 到了工地,没顾上上厕所,跑去办公室听领导训话。看样子项目部要亲自出马办理塔吊资料了,人家质检站不想让老板再插手了。我知道老板把事办砸了,人家都不待见他了。我就搞不明白,一个搞租赁的老手,居然会遇到这样滑稽的事? 项目部有个领导有点急了,有点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意思,想着拿钱直接去质检站买一份资料,钱当然得老板出。我解释了半天,这不是钱的事,反正任我怎样解释都没用。看来当领导的都喜欢自以为是。领导怒气冲冲的,我手机拿着手机,手机跟老板的手机通着,领导火了,老板也不敢多说啥。过了一会,领导如梦初醒的样子问我,那你是干什么的?我有点气不顺,歪着鼻子说,我是塔吊司机,啥也不懂。他点了点头,说他明白了,他知道了。老板给我的微信转了两千块钱,说让我看着办。我肚子疼得厉害,借口去宿舍拿点东西,溜出来去上厕所。电话紧随其后,问我在哪,让我赶紧到项目部。我感觉这地球忽然离开我还不转了。 走出厕所,忙乱换了件单衣,又跑去项目部听令。这时候,那领导在下属员工的解释下逐渐茅塞顿开,明白了其中原委,冷静下来了。看来又得等几天了。 我又跟着一个姓薛的小领导去了物资部,商量挪塔吊的事,他讲明了细节末梢,也限制了时间,我也做了保证,两点之前解决问题。稍后我联系了汽车吊,工地现场就有,通过交涉,两百元解决问题。 吃过饭就着手工作,确实累人,烦人。一台破塔吊,就那么几件东西,怎么挪都不对劲,这个人那样指,那个人这样指,结果两件东西挪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才作罢。挪好之后,还要用篷布苫住,说是领导检查呢。典型的形式主义! 等一切搞好以后,我打了一脸盆水,彻底洗了一番,然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宿舍发呆。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好,点了一根烟没心没肺地抽着,眼看着一天的光景又要过去,心中郁闷难当。 宿舍一共住着七个人,除我之外,都是汽车吊司机,都是本地人,也都是年轻小伙,因为职业不同,聊不来几句话。他们在一起也不外乎谈着工作的事,哪个工人怎么了,信号员瞎指挥了,差点出事故了等等,听得人心烦意乱。现在我讨厌跟人聊天,因为实在没啥可说的。大多时候我都看书,看电影,看电视剧,时不时修改几篇文章。 在工地的时候,盼着时间赶紧过去,似乎时间过去了,就会改变什么。时间一晃过去了,意识到啥也没变化,又陷入迷惘之中。想想已经过去的十年,那时候我就盼着时间赶紧过去,如今,时间是过去了,我还在工地开塔吊,照旧盼着时间赶紧过去。呵呵。这样的生命有何意义可言? 我翻开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这本写于1978年的书,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现在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书写得很好,很感人,我却无法评论,只是觉得人人都在努力活着,到头来,老了死了,就跟没活过一样。 老板又来电话了,问我另一台塔吊啥时候装,基础打好了没有,让我去问问工地领导,说是定西那边不让放了。听了这话,我真想给老板跪了,拉到工地的三台塔吊还不知道能不能装起来,现在又拉来一台,万一运气不好,这个工地挂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我建议老板先别往来拉,在定西随便找个地方先放着,等这边资料差不多了再说。老板的意思是,放在工地可以少出点料场安置费。既然老板想省钱,我只好去项目部问了。 我先去第二标段看了看,基础居然打好了,碰到了两个小领导,我转述了老板的意思,小领导的眼睛跟豹子似的骨碌碌地乱转,声线也拉高了,拉来放哪儿呀?哪有地方啊?拉来的都装不起来,跟垃圾一样没处放,你们又往来拉,吃饱了撑着啦?看来英雄所见略同。随之我给老板发微信,告知了这边的情况,结果老板比谁都戗,他说没办法,车已经说好了,马上就要装车,既然基础打好了,我就知道怎么搞了!好好好!听老板口气还甚是兴奋,临了又说,车过来了,你看着卸了。我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我真没有干过这么窝囊的活,说实话我都想辞职算了,干的这活,真不如回家带孩子的。 我往宿舍走的时候,老板打来电话,他说了一大堆话,重点的几句是,他要将何国庆派过来帮我卸车。这还差不多,起码有个说话的人了。 西安笔记(十二) 早上六点,手机短信来了,是货车司机,他说他们到西安了,在哪边卸车?我回复他,卸车的工人下午才能到,到时再联系。他再没回,估计找地方睡觉去了。 吃早餐的时候,微信群热闹了,何国庆已经坐上高铁了。我问张平,老板不是让他也来,怎么没来?张平说,就两个车,两个人就卸了,来那么多人干啥,他家里还忙着,没时间来。我说,这边压力很大,一来没地方卸,二来领导不让卸,到时候都是矛盾,我跟何国庆两个怎么对付得了?我在微信上问老板,他说让我全权处理。 十点多时,货车司机打来电话,他说快下午了,让我过去引他。我从项目部后头绕到公路上,司机正蹲在车旁刷牙。我指了指路,说得调头绕路,一公里路左右。司机热了一会车,然后我带他们向工地开去。我心里一直担心,不知道往哪里卸。路不好走,空中还有电线,我爬上车,用树枝顶电线。不一会儿,到了大门口,我下车跟几个小领导商量卸车,小领导居然没为难我,没多久就“审批”了一块地。我是既赔笑脸又赔热情,反正顺着领导们的毛顺捋。中午了,我给司机指了去外边吃饭的路,我说等人来齐了,汽车吊找好后,就卸车。 何国庆来时差不多一点了,公交车坐过去了好几站,真不知他怎么搞的,又不是第一次来,我打好了饭,就等着他来吃哩。 项目部的伙食很好,跟饭店有一比,每天换着花样儿做,一天三顿,不曾断过顿儿。更重要的是吃饭还不要钱,管饱,怎么吃随你的肚子说话。这就好多了,起码待这里不怕饿死,假如不管吃,估计我也待不了几天,因为跟老板要钱就跟要他的命一样难。前段时间在兰州,每吃一顿饭都要花钱,别看一顿饭几块钱的,十几块钱的,日子长了,钱就不经花。当时有几个司机就撑不住了,天天找老板哭穷,可老板也穷,他让我们找马云先借上点。我们大怒,马云又不是搞慈善的。 何国庆穿着崭新的棉衣、裤子、皮鞋,清一色的黑,脸也黑,因此像刚从非洲旅游回来似的。见了我,龇牙咧嘴只是笑,我埋怨他怎么会坐过站,他说,聊微信忘了盯路。他拨了一口饭,不要脸地说,上次来过一次,居然忘站名了,给你发微信,你又不回复,就坐远了。 我一直陪着他吃,等我们吃完,司机刚好也打电话催了,我们忙换了工作服,就开始忙活。今天下午看来不得闲了,两个车,也够受的。 吊车司机说两小时搞定,显然高估了我们的能力。好不容易卸了一车,另一辆车的司机居然不卸了,他说老板没给钱,再不打钱,他拉回定西去。一时间,两个司机大骂老板,说我们老板太不像话,在定西就耽误了他们一天,现在都拉到西安了,眼看车都快卸完了,还不打钱,到底啥意思!我怎么知道老板啥意思,我笑着说,我电话问问,你们先把车开过来解绳,大家都挺急的,汽车吊也忙,我们搁这儿也挡了人家的路,钱的事你们放心,包在我身上。可是司机说啥就是不行,两个司机加上其妻,四个人开始向我诉苦。他们言论一致:“定西耽误两天,他啥话都不说,直说让我们等着,饭也不管,好话也没一句!你说,大家出来都是混钱的,都不容易,有他那么欺负人的嘛!” 他们很激动。我当下给老板去电,电话通了之后,我讲了当前的状况。老板也大怒,他说又不是不给他们,这些杂孙!你让他们把车卸,立马到账。我说,人家死活不卸,我实在没招了,已经缠磨半天了,实在不行,你给司机说吧。我把电话给司机,他们吵了起来。司机又把电话给了我,我给老板说,你赶紧打过来吧,咱们卸车挡着人家施工了,项目部催了好几次了。老板依旧大怒,骂司机骂得好难听,他让我赶紧卸车,钱马上到。挂了电话,我安慰司机,不一会儿钱转了过来,我给司机师傅们瞧了瞧,他们才开始配合。 两个司机的老婆都长得不错,挺好看的,言语虽说激动,到还客气温柔。她们说我这人好说话,办事利落。我贫嘴道,我不是老板,当然好说话,只说话不出钱,心不疼嘛。她们就笑了。 车卸完后,司机们挥着手走了,我想,相遇就是缘分,或许这辈子跟他们见面也就这一次吧。这样想着,就有点伤感。 我跟何国庆清理现场,搞好后已是寒阳西下。我们回到宿舍,好好梳洗了一番,然后坐在床上吹牛皮。宿舍有空调,很暖和,一天24小时不断电。 我们讨论老板这次来西安的事,都一个月了,资料还没个具体眉目。我们算了算,这趟生意肯定准赔。 何国庆来之前,我去了兴隆吊装租赁公司取了四台塔吊的资料。这家老板五十多岁了,为人彬彬有礼,说话也客气。他说,2015年他在兰州碧桂园干过,同样是塔吊出省作业,遇到了同样的事,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说,即使开个分公司都不行,设备的产权、资质必须为当地的。原来,老板和这家老板签了买卖合同,转移了塔吊户口,这样,塔吊的手续就能顺利办下来了。怪不得老板前几天问我西安人可靠不可靠,我想到了薛老头,我说人都可靠的了,就是西安人爱说大话。 西安笔记(十三) 我跟何国庆沿着354乡道去斗门镇,这是距离工地较近的村子了,即使这样,也要三公里的路程。沿途可见拆迁、凋敝的村舍,残垣断壁,隐在长长的杂草丛中。 这条路通行的车辆少,树木茂盛。一片片土地用铁皮圈着,有的用砖砌着大门,挂着牌子,上书某某公司,某某单位,里边却没有正经产业。我跟何国庆讨论着国家的发展,国家的未来,农民的生活,农民的未来,说着说着,谈到我们自己的未来。 “一眨眼都老了,未来都不知干些啥?”我说。 “还是回农村吧,打工也不是个事,常年在外,也挣不了几个钱。”何国庆说。 “你都试了一次,失败了。还敢提回乡啊!” “我的失败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肯定有,经营不善吧?经验匮乏吧?过分乐观吧?总之,各种原因。 他又说:“再过几年我们老了,工地就不好混了,得考虑退路了。你看,现在工地上干技术活的大多数都是年轻小伙子,苦力没人干,我想你也不想干苦力。我们开塔吊也算技术活,可是这活也挑年龄。” 他又说:“还是搞养殖吧,养殖还是可以的,现在人都进城了,土地都荒了,可人归根结底得吃饭啊!你没看现在物价逐年上涨,以后农产品的利润肯定好着呢。” “怎么养殖?从哪里着手?关键我们还肩负着各种贷款呢,腾不出手创业啊!”我说。 我又说:“创业需要一个安稳的后方,现在对我来说,后方不安稳,每月都需要还房贷,真要创业,我想要等到五年以后才能想。” “我虽然没房贷,可是贷款也拉了不少,最少也要一年才能还清。唉,现在也就胡思乱想的,真要创业,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觉得,能不能成功,光靠闯还够,还得有那挣大钱的命。” “你也该买房了,当初要是你听我的话,现在你肯定把房子买了,结果你非要回乡搞种植,浪费了时间不说,还亏了本,这损失太巨大了,咱们农村青年赔不起。” 他叹口气说:“就是,当时也是被逼无赖,康瑞在上班,我也上班了,孩子谁看?我当时就想着,自己在家里包些地,又能挣钱又能照顾娃娃,本来很好的设想,谁知道事与愿违。再者,当时想着村上能帮扶一把。当时我也问支书了,人家让我好好搞,村上支持哩。结果他们来地里拍了几次照片,做了些记录,然后就没下文了,一分钱的补贴都没见。咱们无权无势,给他们吃不上,喝不上,肯定不中用。也怪我当初误判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我安慰他说:“现在还来得及,只要努力,好好挣钱,省吃俭用,买房还是要及时计划的。咱们乡里的条件艰苦,不像川面子上的人。还有,买了房子,娃娃以后上学方便,现在乡里的学校,撤的撤了,没撤的也就勉强支撑着,咱得替娃娃打好基础。咱们一代人就吃了教育的亏,可不能让咱们的后代再输在起跑线上。就算现在的起跑线也不一定公平,毕竟城市与城市还是有差别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也没法平均,但我们还是尽量给娃娃创造好的环境。” “这些我也想,一想就头疼。” 他伸手摘了一片树叶在手中揉搓,冷风吹起路边水渠里的枯叶在旋来旋去。每个人都有艰难的现实,相比来说,我的现实比他还要艰难一些的。有些矛盾是可以化解的,有些矛盾却是不可能化解的,比如,生命与健康。 斗门镇还是比较热闹的,规模不是很大,倒也干净整洁。街道人来车往,跟河流中来回游弋的鱼虾,灰色的空气虽冷,却掩不住人们脸上的笑容。快到年关了,街上若隐若现的,也有点节日的氛围了。 我们两个没啥可买的,就是出来散散心慌。几条街没一会儿就转尽了。我们买了点瓜子花生,在街口站了一会。何国庆想理头发,我将他带到上次我去的那家,是母女俩开的店,女儿给顾客洗头,妈负责剪发。我记得第一次去理发时,小姑娘轻柔的手法差点让我笑出来了,手指绵软,没有一点力气,害怕把顾客的头弄疼似的,小心翼翼的。看女孩年纪,真的很小,我想不通为何早早就辍学了。好几次我都想问问为啥不上学了,又觉得太突兀了,就没好意思问。谁的人生又是清清楚楚的呢?说不定其中就有不得已的苦衷哩。不过这么小的娃娃不上学真的可惜了,以后的社会还不知道怎样发展呢,不读书真的不行。 这家店,店面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敞亮,靠着公路边,也在镇子边缘。她们是河南人。我不善交谈,在整个剪头的过程中,只简短地聊过几句。小女孩的声音很甜、很嫩,她妈就显得有点五大三粗的样子。其实人也说不上粗,只是说话粗野了些,说实话,她妈还挺好看的。 我跟何国庆走进门,女孩妈妈对我咧嘴一笑。柜台后边坐着一个男人,收拾得挺利落,估计是她老公,不论神情,还是体貌,还是言语,都表现出他是一家之主的特征。我在靠背椅上坐下,捣鼓着手机,一句话没说,偶尔抬眼看看小女孩给何国庆洗头的手法,跟上次一样,依然轻柔,谨小慎微。 等剪完头出来,何国庆笑眯眯地似有话要说。我知道他想说啥,果不其然,他说了那个女孩洗头的手法怎么奇怪了,感觉跟个孩子闹着玩儿似的。我们都感叹这小女孩应该在校园更合适,这个花花世界,还不适合她,真的。 西安笔记(十四) 日子显得枯燥乏味,不知道做什么好。我跟何国庆无所事事地过着日子,我们在挣钱,我们在养家,我们在这个远离亲情的地方,在这个叫西安的城市。 过去的每一天我无不在想念我的闺女,也想念凶巴巴却难以怀恨的妻子。我知道我还是爱她的,只是我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我已经过了那个直率表达自己情感的年纪,那些煽情的话全梗塞于喉。我知道,每当不想表达自己的时候是我最渴望表达的时候。 有时候我连自己都无法理解。 心中总是涌动着一种情感,一种源于救赎或者自责的情感,可我总是漠视它的存在,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它。不是缺少勇气,而是害怕身边的一切最终会因此而远离我。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是爱还是摧毁?我知道它迟早会露出真实的面目来,是的,只是迟早,我也做好了承受爆发的准备。 天空是灰白色的,一种无法冲破也不可驱离的灰白色。我不知道何国庆怎样想的,他的内心跟我一样吗?他是如何处理消极的情感的呢?或许与我一样吧,也失去了表达的能力。他的心跟我一样,有着同样细微的嬗变,现在他从不向外倾诉。我记得以前他有啥话都会说出来,现在怎么不说了呢?我多么希望他主动找我倾诉,将他压抑的灰色的心情宣泄一番,即使我不是一个善于倾听的人。可他没有,他只是说要挣钱,挣很多的钱,为了家,为了儿子,为了更好的生活。 我们讨论过婚姻,我们在那条354乡道来回徘徊的时候我们讨论过。他说婚姻并不能让人感到幸福,只会感到累。这句话与我产生了共鸣,我也是这种感觉。婚姻没有给人预期的幸福,而是漫无边际的压力。可是人不得不拥有婚姻,这是人类之所以存在下去的社会契约,是男人和女人对人类命运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都感慨,假如生命从头再来一次,我们都不会再选择婚姻,一个人不更好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知道我们都有逃避现实的懦弱思想,现实成了我们难以肩负的重担。我从未想过一个人会活得这样累,这种累是无法诠释的,我只能归结于命运。假如生命从最初开始便纯洁无瑕,无病无灾,让我做个老鼠我都愿意。 在无所事事中我们想过去西安城到处转转,可这种想法只是想法,谁都懒得动弹。一来没钱,干巴巴地瞎逛也没啥意思;二来,步入三十岁,身上的热血似乎凉了一大半,没有什么可以调动起欲望,感觉世界不过如此,犹如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 难道我们穷困惯了?抑或麻木了?抑或人生压根就没有色彩? 没钱哪有色彩?没钱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钱又不好挣,挣钱需要花去大部分时间。我现在觉得,自从走出校门,我的时间就全部用来上班了,可是钱呢?到如今一穷二白不说,还欠了那么多债。为啥越努力越穷呢?为啥一天不上班,远处的家便无以为继呢? 我看不透生活其中的玄机。生活太魔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2018年即将走完,2019年触手可及,时间的从容不迫让我感到了不可名状的彷徨。每个夜晚,我都躺在床上枕着双手瞪着眼数着剩下来的人生,难以入眠。时间,犹如一个黑洞,在我眼前极速旋转,吞噬着一切,让人产生切肤的恐惧。八零后整体告别了二十岁的年华,浩浩荡荡涌向了三十岁的路口,我不知道别人是啥感觉,对我来说,依旧是迷惘。 我不是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人。 我一直想象的三十岁,所认为三十岁,不是这样的,可我又说不出该是哪样的。有时我想,能够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哪怕并不光鲜亮丽,我都会满足,原来这样的生活也属于幻想。自由自在的生活,生活的自由自在,这只是生活的乌托邦,是现代科技不可抵达的处女地。 西安笔记(十五) 塔吊的资料的事成了一场笑话,至少在我看来就是笑话。一个月了,假如不是中了邪,我真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这有点戏剧性的事件,我现在只能用戏剧性来形容这次西安之行。 老板只让我催工地领导,让他们办。我一个塔吊司机有资格去催吗?人家可是领导,说话的口气都能让我退避三舍。即使我催了,事件本身却像个懒惰的软体动物,缓慢蠕动。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感觉像做梦。既然老板让我坚守岗位,让我催催催,我也就每天去项目部走走程序。我问项目部的小领导小薛,这资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慢?他说他也不知道。我觉得整个工地不存在,只是梦境,我活在梦境中,不然身边发生的事怎么那么不合常规?签个字,盖个章有那么难吗?是领导确实忙得不亦说乎,还是领导不作为,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不懂,老板也不懂,我觉得每个人都不懂,似乎与己无关。那么,做好的塔吊基础和整齐摆放着的塔吊是干啥用的? 我继续吃饭睡觉,做我认为有意义的事,唯有这样才觉得自己活着。 宿舍的空调吹得人烦躁,下边太冷,上边太热。我睡在上边,一上床我就过起了夏天,脱得精光都感觉热,热着热着,就感冒了,从此我过上了与感冒相关的日子,本来浑浑噩噩的日子,更加暗无天日了。我开始咳嗽,一日比一日厉害。舍友们劝我吃药,我说吃药没用。我就是戗着不吃药,因为药贵。也不是药贵,而是取药的地方远。 灰白色的天空一如既往,我看不到蓝色的天空,火红的太阳,只看得见雾霭深处,那些高高低低的建筑物和犬牙交错的电线。我看不见飞鸟,听不见鸡鸣狗吠,只听得见一片轰隆隆的机器的轰鸣声。这是现代化的声息,一点一点蚕食着那些荒草、树木、孤独的人家。 我的心情极度恶化,不断蔓延,翻滚,吸附着身边的一切物质。我没想到能量如此巨大,居然牵连到了老婆。 我跟老婆的矛盾经过网络逐渐激化。我跟老婆之间的理性变成了一根头发丝一样的线,承载着太多的重量,我深怕这条线突然崩断,那时候,我们之间将会变成熟悉的陌生人。 恨,是什么,以一种怎样的能量存在着,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毁灭一切? 我跟老婆之间有什么恨呢?谁也说不上,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坚硬的东西,无以冠名。我相信绝对不是恨,却比恨更加穷凶极恶。 我觉得,维系我跟老婆之间的最后一点理性的线条,就是闺女。我们谁也无法漠视闺女的存在,闺女虽然不会给我们讲道理,劝我们,可她释放的能量大过一切,大到可以约束我们的理智。 我跟老婆都提出了离婚,这话很伤人,哪怕这话是一把锋利的刀,我们都不怕向对方的心脏准确无误地插入。我们彼此伤害,我们彼此无辜,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我们触摸着伤口彼此控诉对方,我们都能拿出最好的理由来攻击对方,我们也能拿出最好的理由安慰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都下定了决心,结束当前的痛苦状态,可我在咬牙切齿的瞬间,脑海总是浮现出曾经温暖的画面。那些爱,难道真的只是浮光掠影?不会的,假如肯静下心来,仔细重温那些画面,依然温暖得使人心悸,点点滴滴,那是我们最纯粹的青春,妩媚而动人,扣人心弦。 一连三天,我们活在真实的痛苦中,我的心跳惊心动魄。我想我没有活在幻境中,也没有做梦,我活在痛苦中现实中。我活得那么真实,真实的让人看不到活着的希望,生不如死。 我如此矛盾地活着,如此不可思议地胡思乱想,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跟老婆之间的矛盾,也似乎一场笑话。可我明白这不是笑话,是命运早有预谋,只是等着我去经历。如今我正在经历,经历我该经历的。 老婆说:“你回来吧,回来了我们好好谈。” 我觉得我真该回去了,三十岁的男人,常回家看看是合情合理的。 我没有给何国庆说过我现在正经历着什么,我只是问他想不想回家一趟。他笑着说:“你想娟霞了吗?” 我跟何国庆在元旦之前回到了定西,到达的时候已经晚上了,零星的雪花飘着,街道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行驶的车辆摇头摆尾的,像个顽皮的猫。街上的灯光照着我孤独的脚步,脚下咯嘣咯嘣地响,那是雪的声息。雪本是无声的,轻盈、飘逸,超尘脱俗,美艳不可方物,现在却与尘土交媾在一起,同流合污。 街上一片冷冷清清,我背着黑色的背包,步履蹒跚,沿着中华路街道,向家走去。 西安笔记(十六) 回到定西,我时常想起西安工地围墙外那条水泥硬化的路,上面散落着泥巴、沙粒,树叶,还有爬来爬去的各种虫子,那上面同样印满了我踯躅、迷茫的脚步。在想到这些时,我拒绝再次回到那里去,可是我不能不去,我得挣钱。 世间有很多事不是人能做主的,一旦人参与了生活,就必须适应生活的规则。那么,人在生活面前,算啥呢? 昨晚回到家,我站在门前拿着钥匙犹豫不决,我不知道该怎样走进去?我放下手中提着的毛栗子,这是我刚才吃过饭,路过自由街时买的。我饿了,迫不及待吃了牛肉面,对牛肉面的爱好,成了我人生中值得记忆和书写的一件事。虽然牛肉面的调料大,嘴唇会干得翘起来,胃也不那么好受,可我依然那样馋,馋馋馋!一种不可自拔的病态的馋。有人说牛肉面中放了罂粟壳,吃了容易上瘾,跟吸毒没什么两样。我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但想到牛肉面时涎水直流。我想起五爷家的珍珍被牛肉面馋的哭的事,看来爱吃牛肉面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还在犹豫,楼道间的灯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反反复复。我脑子里很乱,但能听得到心跳声,同时也听见房里传来老婆跟闺女的对话,她正用普通话给闺女讲童话故事,闺女不断询问着她的小脑袋还不明白的一些字句。我在等待什么呢?可我实在没勇气走进去,可不进去我该去哪里?这是我的家,是我最牵挂的地方,可我厚颜无耻地惹恼了我的老婆。或许她不会原谅我的,也不想见到我,可是她说过让我回来当面谈的,谈什么呢?有啥可谈的?再谈日子还要过啊,世界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多少啊!我咬咬牙,将钥匙插进了门锁,我能想到锁子发出的咔嗒声会吸引闺女跟老婆的猜想,她们一定会认为是老太太回家了,因为我来之前没有告诉她们我要回家。这个时候除了老太太,没谁会拿着钥匙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开门。还有,来之前,我在微信群里说过,我们去西安兵马俑旅游了。 当我完整从门外的黑暗中逐渐浮现出轮廓站在她们娘俩面前时,闺女惊讶地定定地瞅着我,同时脆脆地说了一句爸爸来了。 老婆愕然地望着我,忽然她跑过来,一把推住了里层的木门将我拒之门外,她的忧郁的脸上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虽然短暂,却被我捕捉到了,我的心一下子踏实了,心里有了底气,我开始耍无赖。 “你不是去兵马俑了着?跑家里来干啥?” “兵马俑有啥好看的,啥都比不了闺女好看啊!” 她冷笑了一声,不搭理我了,独自坐在饭桌旁,对着碟子里一块煮熟的猪皮仔细地拔毛。我不想招惹她,我跟闺女开始玩闹。孩子在这时候显得多么重要,可以缓解紧张的关系。半个月没见,闺女的成长是明显的,她可以连贯地讲述一件简单的事了。她要做什么,她想做什么,她想怎么做,表达得很清晰。可是闺女的成长,我参与了又有多少呢?是的,我都很少抱她。平常都是老婆一个人拉扯的,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妻子时常抱怨我对她们关心不够,出门在外也就罢了,回到家不是电视就是手机,不是手机就电脑,除了这些,就躲在小房看书。老婆说得对,我对她们关心太少,在乎自己太多,有时候我的很多计划中会忽略她们,老婆心细,她总会发现其中的纰漏。当然,我会辩驳,可是心上我明白老婆指责的不假。我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可我总是做冷漠的事,我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可我总是会无意识的犯错。 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的精神状态。可我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除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动作,我不认为这些行为就是精神障碍。然而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古怪。难道我眼前的世界真的是幻境? 跟闺女的关系不用费多大精力就和谐了,不过,我跟闺女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处在表面,一旦她妈妈离开视线太久,她就跟我闹着找妈妈,晚上,她也不愿意跟我睡,也不要我跟她们娘俩一起睡。我强行跟她们睡,闺女就骂我让我滚,并且又哭又闹,直到我从床上离开为止。一个两岁半的孩子,居然有如此反常的行为,让我大惑不解。难道我跟老婆之间的关系影响到了孩子?还是老婆教孩子故意不要我?我有点傻眼了。 我跟老婆时常分开睡,分开睡对孩子能造成影响吗?在闺女的意识里,爸爸有自己的房间和床。我想,分开睡,对孩子造成了某种错误的认识。我想这种局面应该早点打破,可是我跟老婆分开睡时间长了,彼此都有了自己的习惯,一时想一起睡,感觉有些别扭。 因为睡觉的问题,我们之间发生过激烈的矛盾和冲突,最终都不了了之,这样闹了几回,最终达成协议:以后一起睡,为了孩子身心健康,这很有必要。 然而,这次我很懂事,自己在小房收拾铺盖,老婆穿着睡衣跑过来,吃惊地说:“你不说一起睡么?你不说要跟我好好谈谈么?怎么一个人睡了?不谈了?你神经病啊!” “还是保持原来的状态好些,都老夫老妻了,彼此该有点独立的时间和空间了。我想学习一会,未来的路还很长,不学习怎么能行?” 妻子延续过去的愤怒:“你不是说的一起睡么?你怎么出尔反尔!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觉得你这样很刺激很过瘾是不是?你一会儿不过了,一会儿又想过,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将这事搞明白,我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过,还有,你不是找了一个理想的伴侣吗,微信打开我看看。” “算了,看什么,还有啥意思?哪有那情趣,年纪在那摆着呢,玩不起了。” “你到底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啊!” 她单薄的身子,眼镜片在灯光下闪着光亮,一双因为痛苦而显得疲倦的眼睛看起来那样虚,像一团云,一时间我有些不忍心。我不该将自己的情绪、生命中带来的黑暗强加给她。从生命的角度来说,我亏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也没法还。 “让我抱一会儿你吧,好久没认真地抱过了。”我笑着伸出手。 “你该抱你理想中的伴侣去,不该是我,懂吗?” “我就是说着玩的,这你也信?”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信。” “既然你都信,那现在你就应该相信我,我从来都是爱你的。” “你还是爱鬼去吧。”她的脸上挂上了笑。 看来情话产生了效果。我乘机而入,软硬兼施,最终她安静地躺在了我的身边,我用手抚摸着她,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清楚,自从认识到结婚,我从未说过一句“我爱你”,也正因为说不出口,我才觉得我们的关系是靠谱的。以前我给很多女孩说过“我爱你”,可是最终都变成了笑话。现在我不再说这句话了,心里反而踏实了,真是很奇怪。 西安笔记(十七) 夜晚,我拉开窗帘望着外边夜的轮廓,对面那条巷子一盏路灯散发着冰凉的白光,隐隐的,可以看到飘零的雪片。 已经很晚了,可我睡不着。我不知道这是多少次我在重复的动作,感觉时间对我来说无比珍贵,我害怕,某天醒来时,发现自己会很老很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老去的,时间在很多时候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一年结束了。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具体的冬天了。 楼沿边那根排水管上冻结着长长一段冰,洁白光滑,我就望着那冰发呆,要多么重的寒气才能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假如摆放一台摄像机才能完整的看到整个过程,然后倍速播放才能看到神奇的一幕幕。这就是时间,当我们认真的仔细的去观察它时,它漫长的令人烦躁。当不经意时,又快地令人咂舌。 身边还有妻子留下的气味,是我熟悉了三年的气味。三年了,我们结婚三年了,时间快么?很快,有时我看着房间里到处乱跑的小妞,我有点难以置信,她是我的骨血!小妞很像我,不论脸的轮廓,还是脾气,都像我。 有时看着她一个人孤独的跑来跑去我竟然有了生二胎的想法,我想给她生个伴儿也好,将来长大可以相互依靠。可当时我是多么反对生二胎啊!难道我真的老了?只有人老了才会那么喜欢小孩。 窗外的夜色似乎在翻滚,远处的楼房有些灯依然亮着,或许有跟我一样睡不着的人吧?他们也害怕时间会偷偷将他们变老么?时间多公平啊,假如人都跟时间一样,那么,我们的社会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有时我将角度拉的远一些,就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个三十岁的青年,睡在高低床上,拉开窗帘孤独的望着外边的夜色。 夜空中的星星你能看得到么? 他年少时有过这样一个梦想,他说他想到星星上面去看看,看看那里的天空,也看看他所在的地球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他逐渐老去,星星依旧是那些星星,可他再也没有了这种梦想,因为他长大了,他明白了自身的力量,他是不可能实现的。现实的生活他都处理不好,还有精力去梦想么? 这是一个真实的冬天。我一直告诉自己,多么真实啊,这是我第三十个冬天,这个冬天,我多想好好的走过,可这个冬季似乎有太多的事,我一直在错失跟它认真相处的机会。而我最喜欢北方的冬季,零下十几度,二十度,这才是冬天的真实模样,而不像西安,冷的不那么彻底,也见不到雪。见不到雪算什么冬季呢!笑话。 我想这个夜晚我要思考到天亮了。 甚至,我有种走出屋子来到大街上游荡的冲动。西关市场那里的夜市估计还没关门吧?虽然很少半夜再去那里吃面片,撸串喝啤酒了,可我知道绝对没有关门。 我心情不好时喜欢一个人去吃去喝,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冷夜中走过的人影,那种感觉,是生命的感觉,也是活着的感觉。 或许出于孤独吧?怎么会孤独呢?老婆闺女就在隔壁,可我却空虚的发狂。 原来我的生命与别人不一样,我是我,一个简单重复的我,而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我却无法改变。我知道三十岁的人再不改变,这辈子就这样了。 或许这样也挺好,平凡不是任何人可以活的有滋有味的,平凡也是一种境界吧?也许无能的人最能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 夜晚一点一点在消散,我能看得见东方那逐渐一丝一毫放大的白,云层经过那道白,由黑转灰,再由灰转白,本以为黑色的云竟然是白色的,这世界,永远都是变化着的。 灰色的雾霭在大气层飘荡,东山那片阴暗却显得更暗了,老旧楼房在黎明前的空气中增添了不少活力,那一格格窗户零星的都亮起了灯,很多窗帘被早起的人拉开。 天终究要亮了。 可我却睡意朦胧,眼皮厚的再也抬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人从浓浓的睡意中掖出来,迷糊的视线中我看清了妻子恼怒的神色,她揪着我的耳朵说,你怎么不懒死?早听见门响就知道你醒了,你怎么不做早餐又睡了? 确实,我上了厕所又睡了,这是事实,我并不抵赖,我只说昨晚没怎么睡,这会想睡。妻子不会同情我的,非得嚷着让我起来,可我的意识都模模糊糊的,别说起来了,就算想起来也没那力气。在西安没睡过懒觉,回家我想好好睡睡,我说。 妻子说什么都不行,索性钻进被窝跟我闹。女人都自以为很强大,可她们总是会犯致命性的错误,进了男人的被窝,再强势的女人都会变得跟章鱼的触须那般柔软。清晨的温暖总是勾人的,特别在无所事事,心情无比放松的时候。 虽然妻子以温柔的方式爬出被窝,可她的温柔并不会延续,爬出去的触须逐渐变成坚硬的刺条儿。她说,我不会再有多余的温柔留给你。 而我似乎也习惯了此种温柔的分配方式。 白天不知道该做什么,继续无所事事。习惯了每天忙来忙去的,这样安静的时间只会让人胡思乱想。 做些什么呢?去哪里转转呢?似乎世界小的我一眼可以看穿,没有什么能引起我的兴趣,或许,三十岁,都是这种心态吧?或许,也只有我是这样的,无欲无求。假如不是负着债,估计我将一动不动,变成一尊雕像。 西安笔记(十八) 老婆有点事出去了,留下了我跟闺女看动画片《小猪佩奇》。 闺女看得很认真,那眼神忘乎所以。我从闺女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记得小时候,厨房的大板箱上摆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是妈妈在砖场打工时花一个月的工资买的,记得刚买回来时,别提多兴奋了。虽然收不上几个台,动画片也不是整天都有,我平常看的动画片在下午五点半,而且还会受到父母的限制,特别是爸爸。爸爸害怕费电,时常监督我们,一旦我们出去,哪怕一小会儿,回来时电视必定都是关着的。 那时我最喜欢看的动画片是《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龙珠》,还有一部日本动画片,名字忘了,不过里面有个叫一休的小和尚,还有就是《西游记》了。还有很多动画片,时间太久,都忘了。那时候的我跟现在的闺女一样,喜爱看动画片。我不会跟爸爸一样在这个年纪对闺女限制的,要知道当初为了能够安心地不受责备地看动画片,我会极力表现的,在动画片播放之前,我会将驴草提前从麦场的草窑背下来,摸着黑给驴添足,给猪喂食,给羊拌饲料,有时还会将妈妈烧饭用的柴火都抱来……即使如此,还要在父母地刁难责骂声中抹着眼泪看动画片。 那时候我跟弟的学习不好,妈妈时常提着烧火棍对着我们吼,村很多人都知道我妈把教育抓得紧,可恨我跟老弟就是两块顽铁,是打不成钢的。 不要说看动画片费眼睛,费时间,对孩子来说,认识世界离不开动画片,当然这是以我的经验来讲的。就闺女来说,她的普通话,她的家庭观念,亲情意识,很多都来源于《小猪佩奇》。 闺女每次看动画片之前,都会做出一副做大事似的准备:她会找最好的观看角度,将自己喜欢的玩具找来放在自己身边,有吃的喝的,也会拿一些放到眼前,等准备好了,才将小小的身子镶嵌在沙发深处,然后盯着我手中的遥控板,那眼神有意思了,怎么形容呢,有点望穿秋水的感觉。有时候在我搜台的过程当中,小嘴甜甜地说:“爸爸,宝宝看一会儿小猪佩奇了,爸爸再看杀猪的,好不好?” 我说:“好,宝宝先看,等佩奇饿了,吃饭去了,爸爸就看杀猪的。” 每次闺女看电视看久了,我会乘她不注意时把台换了,我就说小猪佩奇饿了,吃饭去了,吃完饭还要睡觉,明天才能出来玩。那天我换的那个台,刚好一帮人在杀猪,闺女指着电视问他们在干什么,我说他们在杀猪。闺女记住了,她认为爸爸喜欢看杀猪的。 我跟闺女在看动画片时相处的最好,谁也不会打扰谁,她看她的动画片,我想我的小时候。小时候,院子外边有几棵高大的白杨树,每当风吹过,树叶就发出热热闹闹的沙沙声,我时常爬在炕上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才能安心睡去。那声音那时候我还不懂,仿佛来自空灵的世界。一晃,我们长大了,一切朦胧的神秘的事物逐渐退掉了面纱。 原来,生活是这样的。 原来,生命是这样的。 从西安回来这几天,没事可干,每天起床,不是围着灶台转,就是陪闺女玩一会儿,要不一家子出去在街上溜达。天气很冷,每天都飘着雪花,晃晃悠悠的雪片在城市上空飞舞,每个人的脚步都那么从容,那么安宁,这才是冬天的感觉。冬天,就该安静地思考一下人生,或者一大群人聚一起聊聊天,吹吹牛。 本来等不下雪时回乡下一趟的,看看家,同时兑点胡麻油,可天一直没有晴起的意思,只好作罢。 我问何大啥时候杀猪,反正闲着没事,杀了猪,吃几顿新猪肉,多美。往年这时候,村里已经开始排着队杀猪了,杀猪是逢年过节最热闹最重大的一件事了。乡里人说,杀了猪就是年。一家人聚一起,围着火炉子,炖上一锅排骨,热气腾腾的,欢声笑语的,别提多快乐了。可那样的场景,那样的快乐,很少看到了。 每次我问啥时候杀猪,何国庆都笑着说:“你有多馋!” 我说:“太馋了,一年就等咱乡里的新猪肉哩。你问问三娘能杀不?反正多养几天时间,也长不了几斤肉。” “我做不了主,你问三娘。” “赶紧杀了,吃点了新肉了,咱们还要去西安哩,要说工地过年真不放假,到时候真吃不了新肉了。” “西安那边情况怎么样?塔吊装起来了没有?” “不管怎样,塔吊肯定得装起来,老板说,最近手续就办下来了,应该问题不大。” 这次去西安,何国庆也是做了准备的,而且听老板的口气,项目可能不放假。何国庆说,不放假还好,可以多挣些钱。我也是听工地上几个领导说的,过年不放假,到时候找少数民族的工人来干活。不放假固然可以多挣点钱,但是我也想过年。 何国涛、席强打电话让我开车去兰州接他们回家,他们停工了,行李特别多。我算了一下路程,来回也要三百多公里路呢,挺远的。我让他们不要带行李了,丢了算了,坐高铁多快。他们让我开何国涛的车来,完了管我吃顿好的,再管两包烟。我觉得这还差不多,可是,这样就得浪费我一天的时间,本来我的假期也不多,还想多陪陪老婆孩子的。因此,我开始犹豫,让他们再找人,他们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又逼着我去接他们。他们说,看在兄弟份上,看在一起长年累月的同行份上,接他们一下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啥呢,总不能真硬着脸不去吧,这对他们伤害太大了。 因此,我决定上兰州新区一趟。 西安笔记(十九)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挺早,想着兰州路途遥远,为了能早些赶回来,我特意对了闹铃。 冬天的小城很冷,大清早,我坐上2路公交去西水湾何国涛的房子拿车钥匙。我站在车上,望着沿途的街道和人群。这些年时常在外,一颗心总是空荡荡的,回到小城,才会让人感到安宁。别看小城小,足可以安放一个游子的心。 我给何国涛发微信说马上到他房子了,他回复说,老婆出去了,不在,门钥匙在门前一堆垃圾的某个旮旯里,让我找找。 找的过程不那么顺利,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那个旮旯,栓在旁边的一条小黑狗扯着大嗓门,双眼盯着我,狠劲地叫,叫得我心慌意乱,感觉跟贼似的。狗吠惊动了房东,一个肥胖的老妇人,她走出来问我干啥的,我指着何国涛家说是这家的朋友,我来取个东西。因为狗叫得厉害,我连续讲了两遍,老妇人才扭身进了屋,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友好,毕竟大清早搅扰了人家的清净。好不容易在一卷纸筒中找到了钥匙,我开门进去又寻了半天,才找到车钥匙。 我走出弯弯绕绕的巷子,来到河边找何国涛的奇瑞轿车。河边这一块儿还没建设完善,没有人管,沿路停满了车,附近有一座小学,周围又是棚户区,因此,环境比较复杂。记得八年前,我也租住在这个巷子附近,那时候附近还没有开发,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亩地,种着玉米,蔬菜,现在看不到了,都是大大小小的场地,干啥的都有,各家各户也都在原有的房屋上加盖了几层房子,等待拆迁。我记得我租的小院里就种着玉米,夏天时候,绿油油的。那时候,二十过点的年纪,一个人出来打拼,钱挣的不多,可人开心,如今依然没挣下钱,可人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难道越长大越孤单越烦恼么? 我站在河湾边,望着阴漠漠的天空抽了一根烟。西山上的积雪白苍苍一片,我想路上也有积雪,想到这些,觉得此行还得操点心,不可大意。 我丢了烟头,长出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冷得直打哆嗦,想着赶紧打着车热一热,结果钥匙拧了半天,听见马达有气无力,跟个哮喘患者似的,吭吭哧哧了半天,我又连着试了一把,不打火,看来电瓶没电了。我只好给何国涛致电,我说:“不好意思了,兄弟,这会可不是我不来接你们,是你的小宝马不愿意接你这个主子了。” 何国涛一听车打不着火,哀叹连连,直问怎么办,我说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们坐高铁来吧。他们说行李太多,丢了怪可惜的,我说那只能借电瓶了,又说,要不你问问张平,让他开车过来搭个火。 挂了电话,我窝在车里,为了驱寒,又点了一根烟。路上不时来回走着车,我看着来来去去的车,心里很烦。何国涛回电话说,张平立马就过来。我又抽了一根烟,看来一时半会没事干,索性下起了全民象棋。 期间何国涛问我张平来了没有,我说还没有,他叹气说:“又让张平讹了一包烟。”我说:“一包烟算啥,你到大街上随便一包烟叫个人来,我算你牛,这大冷的天,谁愿意捣鼓机械,也就我跟张先生了,你就知足吧。”被我训了一顿,他嘿嘿地笑了,接着说:“车好了,就赶紧上来,不然天都黑了。”我骂骂咧咧地说:“你再叽叽歪歪的,我还不来了,我就这么几天假,让你白白浪费了一天!” 象棋进行得正激烈时,张平开着白色面包车来了,我不想结束对垒,边下象棋边跟他说话。他来时带着他老婆的尕舅,也是他尕舅。我很好奇两个辈分不同的人,关系处得跟哥们似的。张平大大咧咧地说:“怎么一回事?破车又坏啦!” 又说:“我就说不要买二手车,不要买二手车,你们还不拉服,二手车就是个垃圾,不是这个坏就是那个坏,说实在的还不如个‘猛蹬(自行车)’。” 我笑着说:“没办法,谁让何国涛叫何老二呢,现在这车也跟他一个德行。” 张平绕着车转了一圈,四处观点了一番,说:“怎么搞?” “你把车开过来,拿线搭火呗。” “那好着么,把我的abs烧了怎么办?” “对个一次半次的没事。” “万一呢!” “怎么可能那么巧,你别怕!” 张平犹豫不决,思考了一会,把自己的电瓶卸下提了过来。 “你也不嫌麻烦。”我说,“搭火线拿着没有?” 他立住脚,说他没有线。说话干脆利落是好的,可在这会干脆利落,相当于他没来一样。他问那怎么办,我说抽根烟再说。我给何国涛又开始打电话。 何国涛火急火燎地问我怎么办,我笑着说,正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给你打电话呢。 何国涛说:“那谁有线?” 我有,但我没有说,而是剑走偏锋,问他:“你们的东西到底有多少?” 他唉声叹气地说:“很多,还有辆自行车。” “那么多东西,你的车也拉不了啊!依我之见,你们还是把张平的车租用了,面包车大,装的东西多。” “张平来不来?费用怎么算?” “那你们商量。” 我给张平挤了一个眼,示意让他好好宰他们一顿。不一会儿何国涛把电话打给张平了,张平大声喧天地跟何国涛讨价还价了好半天。 太阳从云层间透出来,照着灰色的小城。我吸吸哈哈地呵着气,张平的尕舅递给我一根烟说:“你们西安的活还没停工么?”我说没有,估计到腊月二十多了。他说:“那还好,可以多挣些钱。”我自嘲着说,即使连续挣上十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啊。他极有同感,仰天长叹:“钱难挣,屎难吃。” 我看到岁月的痕迹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左一道又一道细致入微地刻画着痕迹,不过,他现在的精气神跟我初次见他时判若两人,似乎年轻了不少。初见他时,他穿着一身旧的棕色西服,黢黑的脸上,胡子拉渣,头发奓着,看起来好久没有洗过了,有点打结,神情恍惚,双眼无神,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当时我带着几个人给塔吊除锈喷漆,他也想干,为此他从家里带回来了一只土鸡,在张平家做着吃了。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土鸡,那味道别提多鲜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就让他参加了我们的队伍。我就这样被“贿赂”了!当时我很能体会如今当官员的,想要顶得住糖衣炮弹的攻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平通完电话,看着我说:“谈妥了,一顿饭,两包烟,油费他们管足。” “那你去吧,肥差啊!” 见我这样说,他紧张了,他说:“我们一搭去,你不去,我一个也不去。” “不就去个兰州么,没多远。” “冰天雪地的,我一个人有点担忧。我给他们说了,你也去的。” “人去多了,东西拉不了。” “就我这车,有多少拉不了的,又不是搬家。” 我揶揄道:“那你还是搞明白了,不然我去了,人家嫌多了个混饭吃的,给我不管饭不管烟,岂不是我白搭了一天的青春。 “你放心,我都谈好了。你随便吃,他们每人还要给一包黑兰州。” 我们上了张平的车,直奔兰州。总的来说,我还是喜欢到处溜达,特别是驾着车,漫无目的地溜达。在我意念里,唯有不断变化着的、运动着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 西安笔记(二十) 路上不时有积雪,张平心惊胆战,叫苦不迭。前段时间下雪,他在从家里去定西,在半路上,硬生生将车开到了水渠里,前保险杠报废,花了六百多块钱才修复如初。他说,导致次此事故的原由是因为他的尕舅,就是前面我提到的黑脸大叔。那天刚下完雪,他尕舅说孩子感冒严重,心急火燎地要进城,因为雪厚,客运车都停运了,没办法,就央求张平开车送他回定西。起初张平还在犹豫,冰天雪地,山高路陡,估计不好走。可是经不住他舅百般央求,只好放胆儿走吧,不然也有损老司机的名声。那天的风景很美,沿途一片银装素裹,天地一色,胜过仙境。路上车影稀少,公路上像铺了一层羽绒被,车轮扬起一片片碎银,碾开两道明媚的车辙,向着山景更深处驶去。突然,在一处急转弯开过来一辆车,张平大惊失色,他开始减速,可是车屁股失去了控制,直向水渠滑去。他尕舅大喊一声:“不好,下去了!”张平说,只闻得哐啷一声,顿觉天旋地转,等稳住心神,隐隐看到山体的一角。他赶紧打开车门,查看事故情况,从凌乱的车辙可以看出,车辆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车辆一只前轮担空,一只轮胎抵在水渠对面,成稳定之势。张平说,当时他想着人没事,就万事大吉了,现在人没事,才开始心疼车。这车还也就开了两年,还算准新车,现在搞成这个模样,多没面子,估计很多人都将取笑他!正当他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时,他尕舅说了一句话,让他突然怒气冲冲。他尕舅说:“现在绝对不敢再向前开了,路太滑了,我看你还是小心地将车开回家,安稳地放下,等雪化了再说。” 放回家?这个样子怎么开回家?岂不被乡亲们笑掉了大牙!张平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几眼他的尕舅,喉舌嗫嚅了半晌,恁是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谁让自己是司机呢,这事能抱怨谁? 经过一番研究,他们决定把车救上来。他尕舅跑到附近一家商店买了把铁锨,刚好他尕舅的庄里人开车路过,大伙儿七手八脚地将车从水渠搞了出来,他尕舅打了声招呼,便登上了庄里人的车走了,将外甥丢在了茫茫雪景中。 我开着他的面包车,路上车少,刚好有一处冰雪路面,我故意踩了一脚急刹车,车出现了漂移,张平吓得脸色苍白,再三嘱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笑着说:“没事,胆子是练出来的,习惯就好了,平时多练习,偶遇突发状况就有经验处理了。” “凡事还是要以稳为主,不要冒失,安全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将他舅放在了盘旋路口,然后开车出了市区,逐渐走向宽阔的柏油马路。路两旁都是光秃的树木,天地一片灰色。 我们上了高速,没有雪,一路紧赶慢赶,倒也觉得愉快。这条路少说也走了几百次了吧,不论国道还是高速,闭着眼都知道走到了哪里。 兰州新区这边雪没有化,很滑,我们开得慢了。因为路况复杂,车很少几乎没车,街道又宽阔,我就频频急踩刹车,让车漂移起来。张平让我不要大意失荆州,我让他也练练胆,他死活不肯。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又急刹车,这次刹得猛了,脚下突突弹跳,并且发出狗啃骨头的声音,原来他这面包也有abs防抱死系统。张平以为刹车我有问题,有点埋怨我的意思,嫌我开得猛了。我给他讲了其中的原理,再得知他的车也有此功能时,他一下子情绪高涨,建议我再踩几次急刹车,他还将头伸窗外看看轮胎到底有没有啥反应。他满意地笑了,继而大谈特谈他自己的用车感受。 我喜欢在雪地漂移,在失控的边缘去体会人生。我羡慕那些赛道上的车手,他们的人生该多么惊艳啊,能这样活一次,无憾矣。 碧桂园的高楼大厦渐渐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将车开到了生活区,然后给何国涛和席强打电话,他们从二层的活动房出来,满面笑容。接着又走出来三个人,一个小李,一个女人,一个男人,整个工地似乎就剩这么几个人了。我问他们收拾好了没有,何二跟席强说:“就等你们二位师傅了。” 我们上去帮忙搬东西,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很多,幸亏何二的车没打着火,不然开上来也只能干瞪眼。他们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两大摞地胶塑料,一辆自行车,再加上铺盖卷,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具,一辆七座面包车挤得满满当当的,差点就装不下了。张平也将宿舍里被工人丢弃的床铺随便卷了几床,说是拉回家可以用。 工人都走了,一栋栋高楼显得寂寞孤独,远处连绵起伏的丘陵时隐时现,冷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天空上,飞机像大鸟一样时不时飞来飞去,轰隆声响彻云霄。 九月份,我在这里干了几天,还差点开翻了一台百米高塔,吓得我心惊胆寒,幸亏我反应比较快,快速爬下了塔吊。其实,我明白,假如那天塔吊翻了,我不可能爬下塔吊的,塔吊要翻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当时我教训了那个有头无脑的小伙子,他还跟我戗,一脸无知到可怜恨的样子。当天晚上我决定再不干这行了,我要改行,他妈的干啥不是干?第二天,不论老板如何劝说,我都决定回家。我真想改行,干了十年塔吊,实在没任何意义。回家后,缓了一天,老板就叫我在定西给塔吊除锈喷漆,干了几天,然后就去了西安。 我们装好车后准备出发。小李说,他先不回,等老板给了钱他就回,回家也没事干。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未婚,也没找到女朋友,听说他在兰州和平镇买了套房子,如今也是债台高筑。我们向他挥手告别,不知道此次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人们都向着幸福努力,可越努力越迷惘,不知是何缘故。但愿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幸福的方式。 西安笔记(二十一) 兄弟们坐在车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地胡吹乱侃,我都不好意思吹下去了,这种牛吹了一遍又一遍,日日吹,年年吹,梦想不知道有多高远,却依然干着老本行。我说:“能正儿八经敢改行的人有几个?”俗话说,改行穷三年,三年对我们这帮弟兄来讲,太重要了。 车在宽阔的秦兰高速上飞驰,窗外连绵不绝的丘陵逐渐变得高耸巍峨。车里云山雾罩,每个人的嘴里叼着烟,吧嗒吧嗒地享受尼古丁带来的短暂快感,我打开车窗,任冷冽的风吹进来。 吹完牛,我们谈着家长里短,谈着过年的事。大家都表示过年没感觉了,越过越心慌,越过越寂寞,过年都不知道干什么好。我表示,我们已过了那个兴奋的阶段,现在是下一代的年了,你没看孩子们都特别喜欢过年啊!大家都表示同意。我们还活在过去的那种氛围,而时代变得快,我们有些跟不上。 车到榆中地界时,我又想起了杀猪的事,我问何国涛啥时候杀猪呢,该到时间了吧,不然去西安了还真挺馋的。张平满脸不屑:“都啥时候了,你还顾得上吃猪肉?现在的重点就是把经济抓,经济搞上去了,肉那都是小事,只要有钱,猪我给你养。”他接着又说:“要不要将明年的猪提前定了,开年了我多拉一头猪,保证让你吃得满嘴流油,脑满肥肠。”我说吃不了那么多,以后过年肉类要丰富些,鸡肉、羊肉、牛肉,样样都得搞点,去年两家分了一头三百多斤的猪,到现在还没吃完,味道都不香了。张平说:“就你这个胃口,还急着杀猪干啥!”何国涛倒是务实,见我询问,已经给三娘拨通了电话。三娘说准备杀哩,但是没人,都排着队呢,顺利的话,后天就杀。 杀猪的事确实定在了后天,我怕老板突然打电话催着去西安,但愿老板这几天不要打扰我杀猪的心情,都好久没参与这场面了。记得以前乡里杀猪,真是热闹得很,一堆人围着猪拔毛,嘴里吃着烟,手里不停,谈天说地,开着玩笑。我也爱钱,可也不差这两天。 回到定西,席强、何国涛主动掏了腰包,要了一斤炒肉,四碗羊肉面片,几瓶啤酒,吃得那个畅快!他们还给我跟张平每人一包云烟。酒足饭饱之余,点上一根烟,感觉生活真的能过得去。走出饭店门时,天光已然暗淡,霓虹已然璀璨。我得立马回家,老婆闺女还等着我提饭呢。老婆说想吃又一顺的火锅,什么排骨虾之类的,那家店我没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几天,老婆的情绪还可以,大嗓门没那么高,估计也是念着我在家待不了几天,克制着她的本性。我大清早出去,大半夜回家,确实有点不厚道,像老婆说的,本来就那么点时间,也不多陪陪女儿。 关于闺女我还能说什么呢,随着她的成长,这个小不点一点一点占据着当爹的心。也是做了父母才体会到父母的那两颗跳动的心吧。 张平将席强和何国涛送到了家,顺路把我放在了中华桥头,然后他顺着河边一直开到他租住的地方。他在那个地方租住了很多年了,就跟他的家一样。 我望着他的面包车消失在河湾里,抬头望着黑暗的夜空,街上人来车往,天天如此,生活的场景从来都不曾冷清,只是一拨一拨来回蠕动的身影,却那么陌生。 又一顺火锅店门口站满了人,生意红火,由于没座位,人都耐心地等候着,实在等得不耐烦就走了。等着打包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是现吃。我也觉得现吃美,好不容易聚一起吃顿饭,外面总归热闹些,再说了,吃完回去就直接休息了,提回家吃了还得刷洗,麻烦。我在柜台点了菜,付了钱,我看人多,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就留了电话先上楼回家了。到家还没坐稳,电话就响了,叫我提饭。我骂骂咧咧地下楼去提饭,早知道站在路边抽根烟,欣赏一下夜景,也省得上下折腾跑路了。 我给闺女剥了几只虾,她嘴角脏兮兮的,吃得甚是可爱,边吃边一个劲儿地说:“宝宝爱吃虾,爸爸吃不吃?”我说爸爸不吃,爸爸吃的饱饱的了。她才不管我饱不饱,非得让我吃,拿着虾往我嘴里塞,看我吃了,就高兴地说,爸爸也爱吃虾。 火锅挺香的,锅底的料也丰盛的,量大吃不完,我收拾干净,洗了锅,看了会电视,就觉得累了。闺女吃完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便在地上跳起了舞。每到睡前她就兴奋的不行,没睡觉的那个意识。书上说,孩子睡眠不足,一来个头生长缓慢,二来脑瓜笨。我看这家伙再这样发展下去,真不是个事。我跟老婆商量,想办法让她能够早些睡觉,可想了很多办法,终归失败。 一天的光阴宣告结束,仔细想来,忙忙乱乱的,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人生的意义何在?人该怎样活?当这些哲学问题跳入脑海时,我只能在梦中寻求答案了。 西安笔记(二十二) 天空纷纷扬扬地飘着雪,我望着雪,想着今天杀猪的事估计悬了。三娘说,让我来了将三爸也带上,我给三爸也通了电话,说是去。 九点钟,我给三爸打电话,准备出发,三爸说,雪下这么大,他不想去了,还说让我看情况,路滑就别去了。我给何国庆打电话,问他今天杀不杀,他说杀,好不容易排到的日子,错过了又得等好几天才能轮上。没办法,我得想办法去。何国庆让我问巩鹏来不来,我打电话过去,他说娃娃今天没人看,去不了。最后想到了席强。 席强提着包裹来了,他说好久都没吃过新鲜猪肉了,今天美美解个馋。十点钟多时,雪依然在下,马路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了。我们在金荣花苑的巷子里取了车,直奔何国庆家。 一路上我开得很小心,也走得慢,我边开边给席强讲雪地驾驶的经验,他听得还蛮认真。他说他技术不好,需要好好锻炼。他确实技术不好,前两年还把自己的车开翻了一次,小轿车差点报废,幸好人没事,当时车上拉着他爸,他媳妇,他的两个儿子。现在想想都让人冒冷汗。他是半夜开车,太累了,迷糊了。 田野一片寂静,白的耀眼,白的夺目;山路十八弯,峰回路转。总之,我喜欢山,感觉山给人安全感。 一路上平安无事,有些车绑着防滑链,跑起来跟坦克似的。到岔路口,通往何国庆家的陡坡水泥路上,车行至半坡时车轮开始打滑,死活不走了。我踩住刹车,四处观察。席强说,向后倒车,到了平路就绑防滑链。当时不倒车估计是最正确的,结果听了席强的话,将我多年的行车经验抛之后脑了。我刚开始倒车,车就失控了,车在陡坡溜了足足十几米,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水渠,我一会儿踩刹车,一会儿松刹车,方向盘不停地左右旋转,试图矫正车辆侧滑的轨迹。当时我也没怎么害怕,想着如何挽救,席强倒是吓了,他说这下完了。车突然停住了,我拉好手刹,赶紧下车查看情况。车尾距离一根指路牌桩子也就一指宽,右后轮蹭在一块凸起的草皮上,就是这块草皮拯救了我们,轮胎距离水渠只有半指宽。妈呀,可谓千钧一发啊! 我跟席强点了烟蹲在路边抽着,心有余悸。 “刚才就不该倒车,太吓人了。”我说。 席强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滑。” 我说:“你不说,我也不会倒,看来人容易被别人的意见左右。” 席强那张肥脸笑成一堆:“幸亏你技术好,不然今天完蛋了。” 我说:“技术好有个屁用,你没见当时车已失控了,这次只能说幸运。” 这里地势高,视线宽阔,一束一束的阳光从云层间落下来,照在白雪覆盖的山野上,一片明光闪闪。冷风吹来,吹走了卷烟冒出的白烟,也吹走了惊吓,我站起来,打开后备箱,找出链子,席强则折了一把毛刺条儿,顺着陡坡,勾着腰,左一下右一下地开始扫雪。他扫得快,没一会就扫远了,我大喊着说,再扫五六米就差不多了,他没听见,肥肥的小身板继续蠕动着。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何国涛打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怎么还不见影子。我说:“在你家分路口的坡上打滑,上不去,差点出事了。” 何国涛说:“忘了给你说了,从老路上过来,水泥路太滑了,没事儿吧?带链子了没有,要不要帮忙?” 我说:“没事,我跟席强两个正在绑链子,马上就好。” 挂了电话,我躺在冰冷的路面绑链子,天气冷,不好绑。我站起来喊席强来帮忙,他还在扫雪,估计一心一意扫雪,忘了今天是来杀猪的。我跳着蹦子大喊,别扫了,快回来,这条路不走了,要绕道,赶紧来上链子。他听见了,折了回来,他抽着烟,肩上扛着毛刺条儿,迈着八字步,边走边笑说:“现在你撒展冲,我扫到山顶了!” 我说:“我喊你,你听不见,这条路不走了,咱们绕道,你力气多得很。” 他瞪着眼说:“绕路啊?” 我说:“快来帮忙。” 他吐掉了烟头,呼哧呼哧走了来,不一会儿,链子绑好了,我们小心翼翼在陡坡掉了头,他前前后后跑来跑去指手划脚地给我指挥,也多亏了防滑链,不然别想动弹半点。 我们向后山开去,我望着前面不远处席强曾经出过事故的那段路感慨。那天很晚了,凌晨一点多吧,是弟打的电话,他说席强的车出事了,让我去帮忙。弟说,何国庆的电话打不通,不然他近些。我问怎么回事,弟说车翻了,关键有小孩,这么冷的天,让我赶紧去。听说江湖救急,我也没耽搁,胡乱穿了衣服,开车赶往现场。天很黑。等我到达现场,我看到席强杵在白色的轿车旁,他爸嘴里叼着烟,乘着车灯,可以看到白色的烟雾夹杂着呼出的口气,消隐于黑暗中。车在墙根处,并不是想象中的倾翻,我长吁了一口气。我停下车,席强迎过来,脸色苍白。我绕着车看了一圈,事故很严重,前保险杠碎了,车顶变形了,前挡风玻璃破了,水箱也破了,水撒了一地。席强说,当时车速很快,撞上墙后翻了,又翻了一下,车就跟没翻时一样停住了。我吃惊地望着他,并安慰他,没事,轻处过了,要知道旁边可是山坡陡溜屲呀! 车辆已经无法行驶了,右前轮直接被防撞梁拤死了,席强说,前挡风玻璃是他爸的头给撞破的。那得多硬一个脑袋啊。他说他爸没系安全带。他还说,当时他慌了,他记得踩刹车了,可是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问他怎么开那么快?他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当时心上想着事,也或许睡着了,总之晓不得怎么回事,等意识到该踩刹车了,车已经不听使唤了。” 那晚我将他们一家人送回了乡下的家里,然后我乘夜返回。车是第二天叫的救援车拉回修理厂的。 土路也不好走,水渠一道连着一道,车直甩屁股,要不是绑了链子,根本不能走。 赶到三娘家时已近中午了,人很多,聚一起搓麻将、打牌,不像杀猪的,倒像办喜事一样热闹。我也不生分,因为常走动,跟在自家一样,我自个儿倒了一杯水,吃了一点馍馍,跟一个姨娘说了会儿话。这个姨娘我老是搞错辈分,有时叫姐姐,有时叫姨娘,后来索性见了面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好嘿嘿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今天我特意询问了一番,我想搞清楚,免得时常尴尬。 “我该叫你姨娘还是姐姐?” “叫姨娘,我跟你妈是亲堂姊妹。” “我怎么记得我妈说叫你姐姐。” “估计你听错了。” “姨娘,要么是我听错了,要么是我妈说错了。你可千万别见怪。” 过了半小时吧,听见厨房喊着水开了,可上房里的人玩得正嗨,哪能分神?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说赶紧拉猪了,两头哩,不是开玩笑的,等杀完了再耍也不迟。我也立马调整心态,准备上阵。杀猪的场面也够震撼的,毕竟猪兄不会心甘情愿地将鲜肉轻易交给人类的。 雪已经停了,偶尔飘几朵晃悠悠的雪花。我站在院墙边望着,远山沉寂,山脚下的几户院落显得那么寂寞,门前长着荒草。此时,唯有三娘家最热闹了吧。耳边已经响起猪不安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估计猪兄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毕竟是活生生的生灵么,怎能没有一点灵气哩! 西安笔记(二十三) 杀猪是件折磨人心灵的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猪被一大帮人团团围住,前拉后搡,左靠右摁的,任猪兄有千般武艺也难以施展。只见猪嘴里伸进去一根弯尖头钢筋,那根钢筋从猪嘴的侧面穿透厚实的皮肉,鲜血直流,猪已疼不过,只好随着巨大的拉力带来的剧痛一步慢似一步地向着断头台靠近。我躲到猪屁股后边,压根不敢看猪那双怒睁的大眼,于心不忍啊!猪肉确实鲜美,可死亡实在太残酷了。假如猪兄可以看淡生死,自己爬上那门板躺下,闭上眼等着屠夫那明晃晃的利刃直捅进心脏,或许会痛快些吧?可是猪都不会这么想,假如真有这样通情达理的猪,估计还真没有胆大包天的屠夫。 两头猪三个多小时就变成了一堆堆的肉,结束了作为猪的一生。正准备吃肉的时候,老板打来了电话,我没接,我知道肯定催着去西安呢。不一会儿电话又打来了,我接了,他说怎么不接电话,我说正在杀猪,他说啥时候就结束了,我说估计天黑了。他说怎么那么迟,让你下西安呢,我说明天再走,他说不行,今天下午就得走,我问资料办妥了没有,他说好了,明天就装,我说那行,晚上我们出发,明天早上到西安,他说你跟何大两个都得去,我说我跟何大商量。 挂了电话我满肚子不情愿,这叫啥事儿呀,好不容易赶个热闹,本来计划晚上不回家的,玩一夜,明天再回的。 我给何国庆说了老板打电话的事,他说怎么这么巧,明天走不行么?我说不行,催得紧。何国庆说他哪次不催得紧?我说那怎么办?你晚上去不去?他想了一会说去。他忙着收拾现场,我忙着洗猪肠子,我喜欢吃猪肠,因此买了一副猪大肠。猪头不好分,就没要。猪头肉很好吃,老婆打电话问我肉怎么买的?多少钱?猪头要不要?我给说了。 洗好了猪肠,分好了肉,装上了车,然后洗手就等吃肉了。厨房里热火朝天,一股股香味飘满院子,我馋得直流口水。上房里,搓麻将地继续搓,打牌的继续打,喝茶的喝酒的,继续喝,总之人们都按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我再次想到了猪兄,它已经完成了生命的使命,从此安息了。又想到了晚上下西安的场景,又该漂泊了,心里有点难受。 过了不久,一碟接一碟的炒菜炒肉端上了桌,大家呼啦啦收拾桌面准备开吃。肉香,酒香,热热闹闹的,真的好久没这样热闹这样香地吃过乡里的饭了,各种记忆,各种情绪,各种感受,全都浮出脑海,很多记忆都残缺不全,却那么刻骨铭心。 人生逐日改变,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再回来。 晚上九点多钟,我们收拾回定西,何国庆、席强,我们三个。半路老板又打电话了,问我们走起了没有,明天啥时候到?我说晚上十一点多的火车,早上到。他问几个人?我说要几个人,三台都装吗?装起来就启用么?老板说都装,估计都要用。我说那下去三个司机还是两个?他想了一会,说要不三个都下吧。挂了电话,我联系了张坤,前段时间他说好了去西安的,结果他跟着他同学搞装潢,说是去不了,正好席强在,他说没人去他去。我笑着说,你运气正好,肉也吃了,活也有了。他堆起满脸的笑说,再干一个月了就回家过大年。就这样,我们商量好了去西安的事,回到定西后分头准备相应事宜。 西安笔记(二十四) 黑暗降临,灯光闪烁,灯光是冷的,路边站着的行走着的人也是冷的,商店、饭店的窗口也透出冰冷的灯光。 我把车停在马路边,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我需要烟来燃烧掉我多余的忧愁。在家里不让抽烟,自从闺女出生,明显成了禁令,也唯有家里来人时我会陪着抽那么一两根,那也得看老婆的脸色行事。 后备箱拉着肉,我还得去姨夫家。我们两家买了半头猪,其实也算不上半头,因为没有猪头。烟抽完后,我开车去了西水湾,我停好车,然后拎着两袋子猪肉颠颠地走。我们这地方一般将老婆的父亲称作姨夫,也有叫爸爸的,很少见,而我就属于这种极少见的一类。其实,我也很想喊声爸的,可就是叫不出口。自从爸爸离世之后,爸爸这个词似乎便与我绝缘了,而我对这个词又那样渴望。爸爸是一个人的精神支柱,是力量的源泉,可我很早就失去了。 我敲开了门,是姨夫开的门,看到我两手拎着袋子,他急忙换掉拖鞋,问我还有没有了?我说不多了,我回头就提回来了。姨夫接过我其中一只手的袋子放下,然后快步走出门,说让我缓缓,他去取。我将袋子放在地板上,直身起来看到娃二姨和姨娘,姨娘已经站起来查看肉的情况,娃二姨给我找杯子倒水。我说先别忙,我去帮忙,然后也走出房门。 在这里我得说说我的姨夫姨娘了,他们待我如同亲儿,我不是木头人,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那种亲切,不得不说,我前世积德行善的善果,才得到的这一番亲情的。姨夫是乡村教师,干了快一辈子了,瘦小的身材,腰有些弓,脸上时刻浮现着教育工作者的和善的表情,虽说他现在是个小老头了,可看起来很精神,容光焕发,动作敏捷。当然,老婆跟姨娘时常说,姨夫年轻时如何不顾家,不着调。当然,女人的话个人主义色彩浓重,不可轻信。 姨夫爱喝酒,平常温文尔雅,不善言辞,一旦喝了酒,话就多了,深藏于心底的话,犹如汩汩涌动的泉水。我觉得这种性格的人真是可爱。姨夫的酒量惊人,对健康和安全造成了隐患。有次我看到他满脸青肿,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姨娘骂骂咧咧地说,是酒后骑摩托车摔的。姨夫远在四十公里外的乡村教书,每个礼拜都会坐车回城里跟家人团聚,平常都是住校,一个人孤独了,难免就跟朋友同事喝喝酒,打发时间。姨夫喝酒,我也不好劝,只能旁敲侧击,说要少喝点。姨夫总是说,就剩这点爱好了,一下难以戒除。 姨娘呢,属于那类爱打理家务,也爱到处挣钱的人。以前在乡下,是种地能手,如今年纪大了,孩子也都成了人,自力更生,生活有了保障,就结束了种地的生活。住在城里,她一点不习惯,时常想着乡下的家,也时常去乡下转转,跟我妈一样。姨娘爱唠叨,也喜欢打抱不平,时常站在道理这边,看谁不顺眼就喜欢说几句。别看嘴里碎碎念,心肠好得很。姨娘一生抓养成功了五个孩子,很幸运我娶到大姑娘,荣登大姐夫的地位。当然大姐永远是人家的大姐,大姐夫的位置却坐得如坐针毡。 姨夫手中提着半袋子肉正在关车门,他问就这些?我说是,本来猪不大,两百多斤,一半儿的话也就百十来斤,两家再分,也就五六十斤。姨夫说,今年的肉确实少了点,不过年也就那么几天,够吃就行。我也觉得少了点,姨夫家人多,再说,过年了,谁家没个亲情走动。姨夫斜着身子提着尼龙袋,我说我提,他不肯。我说还有一副猪肠子,姨夫说,你爱吃留着你吃去。 回屋后,我们开始分肉,姨夫找来了一杆小秤,将排骨和肉分别称了一遍,数量基本与三娘家称的差不多。我将分好的肉重新装上了车,然后姨夫算好了账,我喝了几杯茶,讲了会杀猪的事。我觉得该离开了,十一点多还要坐火车。姨娘也说,时间紧张,那你收拾去,去了好好挣钱,将你的账赶紧还了,以后就轻松了。提到账的问题,姨夫白了姨娘一眼,他说,慢慢还么,急什么?我知道姨夫是护着我的颜面的。姨娘咕嘟咕嘟地说,我的意思是还清了少掏点利息么。我也是这样想的,好好挣钱,尽快还账,过几天舒缓的日子。 我的生活像一根绷紧的皮筋儿。 离开西水湾,我直奔中华路44号。我将肉提上楼,又马不停蹄跑下楼,把车停在了马路边,我怕一会儿来车将我堵在院里出不去。 我喘着气,开始收拾肉,老婆也来帮忙。我说今晚要去西安。老婆抬头看我,说老李怎么回事,每次搞突然袭击,那人有病啊!我笑吟吟地说,我也不知道。老婆问去的都是谁?我说何大、席强,我们三个。她说那还行,三个人还可以说说话,不那么孤独,不过你们可别聚一起干坏事,西安的女人估计不好招惹。我笑着说,没钱,拿啥招惹啊!老婆说,你知道就好。 我将肉掏出来放在案板上,准备全都切成小块,用保鲜膜包好,再冻在冰箱里。我边切肉边说,我能守得住阵地,至于那两个货我可不担保。我嘴上虽然在调侃,可心情依然低落。闺女在地上窜来窜去,一会儿在客厅,一会儿在厨房,本来地儿就小,被她这么一折腾,我有点手忙脚乱。我拿出父亲的威严,喝了一声:猪宝宝你给我别捣乱行不行!她压根没当回事,依然按着自己的性子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我顺手揪住她的衣服,她咧着嘴,露着两排洁白的门牙,嘿嘿笑着,眼睛挤成一条缝儿了。 费了一小时才将肉切好,冰箱冻不完的放在了窗外,估计明天早上也就冻实了。收拾完厨房,我洗了个澡,然后收拾行装。去西安已经是轻车熟路了,而去的心情却一次比一次复杂。 十点多钟,席强扛着包来了,我们喝着茶等何国庆,眼看十点半了还不见人,打电话问他,说是正往过来赶。 十一点钟,我们仨行动了,老婆抱着闺女站在门口送我们,她说,你们去了一心挣钱,可别被西安的女人迷住了。我们笑着热热闹闹地离开了。因为弟兄们在,我跟老婆没说道别的话,好像是我送他们两个离开,一会儿还得返回似的。 我把车又停到金荣花苑那条巷子里了,何国庆和席强说,不如开车走的,也就五百公里路,不远。我说开车太累,再说车没商业险,人生路不熟的,太操心了。 十一点二十九分,我们登上了火车,我们买的卧铺。夜深了,火车上很静,我听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渐渐眯上了眼睛。 西安笔记(二十五) 整整装了三天的塔吊,三台塔吊以自己的方式矗立在坚实的水泥墩子上,似乎在傲视西安这片历史悠久的古老土地。这是老板要看到的模样,也是我们要看到的模样,唯有这样,我们才有钱可挣。 安装塔吊是我最不愿干的活,特别危险,没有熟练矫健的手脚,没有清晰明朗的思维,这种工作,尽量不要搞。我只是个塔吊司机,没有拆装的经验,老板非要我搞,他说学学就会了。我不愿意干,可也没法,谁让吃人家的饭挣人家的钱呢! 何国庆跟席强以前干过,可他们也有抵触情绪,因为操作工干着安装工的活,拿着的却是操作工的钱,能有好情绪嘛! 我爬上爬下,感到自己还年轻。有时候感觉自己真老了,没过去行动自如了。 塔吊装完后,老板跟拆装工回了兰州。终于要开工了,这一天总算到了,两个月,妈的,一个手续办了两个月,简直闻所未闻。 我们情绪都挺好,因为可以干到年底。这边天气暖和,停工迟一些。往年在旧历十月份就差不多停工了,掐指一算,整整少干两个月,这一年年累积下来,岂不逐渐拉大了差距。直说我们穷,这样能不穷么! 塔吊的资料还缺两项,一项是使用登记证书,一项是安检单位检测报告书。我们三个在工地上等着安检人员前来,左等右等不来,就去了斗门镇去转悠,结果刚到镇上,电话就来了,说是要安检。我们挡了一辆三轮电动车,火速前往工地。 戴着白色安全帽的工作人员爬上塔吊,到处查看各部件,下面有两个人,拿着仪器,在塔吊前后左右测量了一会。检测结果还理想,除了一些小问题,无非就是钢丝绳毛了,警示灯没安装了,避雷接地没搞了,他们要我们整改后拍照片发给他们。 下午,我们忙了起来。虽说这地方不太冷,可风吹起来却冷得很。我们穿了工作服,然后按人家说的进行整改。监理说必须安装避雷针,我跟老板又讨论了一番,老板说先答应,等使用登记下来再说。 这期间我跟何国庆、席强又是坐地铁,又是公交车,去咸阳兴隆吊装公司取资料。结果把公交坐反了,他们两个说累了,不想去了,我怎么劝都不去,我只好一个人去了。其实,他们两个是害怕花钱。公交车单趟五块钱,来回就十块钱,还要坐地跌,来回也够折腾的。等我回工地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我把资料交给项目部,领导说说有些表格要我们填,没办法,第二天我又跑去咸阳填表,结果一项没搞懂,全他妈填错了,下午三点多钟,领导才通知我的。我怒气冲冲,骂骂咧咧地对领导说,我他妈不干了,这叫什么事儿? 回到宿舍,我又生了会闷气,等情绪平复下来,我给兴隆吊装公司的女经理打了电话,她在那边唉声叹气地说,怎么又搞错哦!那你赶紧来吧,给你再做一份。我又去找领导,我看见他正拿着小刀在那里刮呢,涂涂抹抹的。我说不要刮了,我再重新取一份资料去。领导说,我以为你真不干了,把我还吓了。我说连着两个月办资料,到现在还是缺这少那,我实在有点扛不住了,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啊。领导笑着说没事。 我赶忙向公交车站跑去,算算时间应该还能赶回来。我给领导发了微信,我说别给我们老板说资料被我搞坏了,不然骂死了。我想着已经耽误了两个月,也不在乎多耽误两天。 兴隆吊装公司里那个女经理叫吕佳,人长得一般,可是忒有气质,属于那种耐看的女人。要不是有美女吸引,咸阳那么远,跑来跑去多没劲儿。 等一切资料都交付妥当后,我们三个彻底闲了,整天想着去哪里,又整天待在宿舍,不是睡大觉,就是玩手机。一天三顿饭,吃得我偷偷胖了十斤,当时一脚踩上秤台,看着指针呼啦超过了我一直保持的历史记录,何国庆都大跌眼睛,瞅了半天。怪不得最近几天,总觉得脚步沉沉,走路跟绑着沙袋似的,我还一直想着人确实老了,不行了,走路都费劲了。 席强睡觉的能力超过一切,睡醒之余,就给我们讲他的婚姻故事:他跟妻子、跟丈母娘、丈人爹之间的各种矛盾。鉴于触及别人的隐私我就不多赘述了,总之很搞笑,也很虐心。现在的男女关系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当初爱的轰轰烈烈,海誓山盟,走着走着,感觉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的不是曾经想像中那个人,因此,便心生罅隙,吹毛求疵。难道是沟通出了问题?也许压根就不是沟通的事,是灵魂本身在作怪吧。假如真有灵魂的话,真希望灵魂可以站出来说出人类情感的迷惘所在。 或许,人生真的如小说那样,无巧不成书吧! 一个小女孩 下午,我心事重重、情绪低落地埋头赶开往西安的高铁,黑色的背包压得我一颗心更加沉重。 街道上来往匆忙的身影,更添了伤感。 天空阴重灰暗,雷声自西边隐隐响起,西山上绿如玉翠,烟雨迷蒙。我望着马路上逐渐稠密起来的雨点,立在站牌旁等待六路公交车。 从车站开过去了两辆公交,却没有停的意思,起初并未在意,因为心情疲累,意志消沉,没去思考为何不停的原因。我又等了一会,看见六路公交车缓缓开来,我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上车,我的右手轻轻做了个拦车的姿势,公交车师傅鸣了一声喇叭扬长而去,留给我满脑一个大大的问号。不会是挤不了人了吧?刚才透过车窗,我看到里边挤得跟一窝蜂似的。好吧,权且这样认为吧,现在不论走到哪里,拥挤成了司空见惯的现象。远去的公交车,并没有给我抛下飞尘,也没有让我愤怒。 我继续翘首以盼,等待第二辆车。 我用微信询问了老婆,去高铁站的六路车站是不是在建设银行这儿,我怕坐反了坐到西水湾。就在我等待的档口,一个小姑娘像只快乐的小鸟出现在了我身旁,小嘴巴甜甜地说:“叔叔,不是这儿坐的,这儿不是坐车的地方……”她的声音很小,我没有听明白。她的鞋带松了,她边说边俯下身整理鞋带,白色的运动鞋干净、清爽。我蹲下了身子,一字一句,慢慢腾腾地又问她:“小姑娘,你是说车在这儿不停吗?那在哪里停呀?” 小姑娘束着的马尾在脑后飘来飘去,她站起身,在站牌台阶上跳上跳下,点着小脑袋,脆生生地说:“是的,叔叔,这里不停车,车在这里不停的……”她指着火车站的方向,又说:“就在那儿,在前面。” 总算搞清楚了,我感激地望着小姑娘,她蹦蹦跳跳地闪进了旁边的一家店铺,口里重复着那句话:“谢谢你,小姑娘。” 多么大方、热情、勇敢、敏捷的小女孩啊!我不知道她的行为是不是受她家人的指使还是自己来提醒我的,即使是受她家人的指使来的,那她家人是怎样的善良和热情啊,他们助人为乐的雷锋精神值得人去赞扬的。虽然我的文字微不足道,我还是要写下这件事,不论过去多少年,我相信,绝不会忘记。 这个小姑娘,梳着蓬松飘逸的马尾,穿着粉红色运动外套,浅蓝色的牛仔短裤,白色的运动鞋,一对清澈无暇蓝宝石一般璀璨夺目的眼睛。 老婆打来电话问我坐上车了没有,我说正要去坐,并向她叙述了方才的经历。老婆也是一阵感慨,直夸那小姑娘可爱。我心想,何止是可爱啊,简直是上天派来人间的天使呀!刚才从我身边过去了那么多人,他们看见了我的无知、愚蠢,可他们不会指出来的,哪怕一个示意的眼神。 我说这站牌不用了,怎么不拆除呢,不拆也就算了,起码得贴张告示,让人好正常乘车么。老婆说,谁知道呀,反正好长时间了,以前的站废弃不用了,说是太靠近十字路口,容易造成拥堵,设计不科学。我说那肯定不科学,现在的窝挪得也科学的慢,一点不考虑公众的感受,想挪就挪。 我边说边来到新站点,没有站牌,只用黄色标线在马路边划着一个长方形,里边方正的写着三个字,公交车。有几个人神情恓惶地站在那儿等车,享受着天赐的淋雨。我不知道去哪里躲雨,只好硬着头皮盼着,希望公交车早些儿到来。 此时,更大的雨声自远而近,紧锣密鼓地飘了起来,敲打的旁边的伞顶噼噼啪啪作响。 初恋 初三补习那年,我遇到了青春期第一个女孩,直到如今想起那段时光,依旧难以释怀。 我为她写过厚厚的几本日记,也可以说,她的全部青春在我的日记里保存着。看到十四年前的日记,那么稚嫩的文字,却真实地记录着当初最纯粹的情感。我那么喜欢她,她知道吗?十四年后,我依然不敢当面问她,扪心自问,什么时候我才有勇气,把这份单纯的爱表达给她呢?难道等到生命化作一缕尘土吗? 十四年了,每次翻开日记本,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那时候我们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将心里最真实的那点爱掩藏得那么深。如今想来,依然百转千回,现在一切都变了,彼此有了家庭,她也再不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女孩了。 那是个腊月二十六日,二舅家大表姐出嫁,我随妈妈去帮忙。我当时的主要任务是记账,时不时还要帮忙提水,打扫卫生,忙了个不亦乐乎。 早上九点多钟,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原来是表哥的舅舅们来了。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个束着马尾的女孩,脸蛋白白的,白里透红,宛如鲜嫩的苹果,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羽绒服。她说话的声音很甜,笑起来宛如三月的鲜花。我完全被她吸引住了,时不时就多看她几眼。我发现她有时也会看我,目光相交的时候,她便对我笑笑,我马上扭过头,脸涨得通红通红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心里有股莫名的力量,迫使我试图接近她,脑子里全想着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在哪里上学?我猜她肯定姓刘吧,因为她是我表哥的舅舅的女儿。整个一天,我都在观察她,却不知道怎样跟她说上话,冒然去跟她说话,人家搭理我倒还罢了,要是不搭理,那得多难为情啊!这样想着,我便没有了勇气。 一直到了晚上,我才跟她有了实质性的接触,她跟表妹红红,还有她的二姐,三个人去大队上的商店买东西。商店坐落在一公里外的马路边,后来我才知道她家就在商店附近。我跟大舅家表弟平平闲着没事,便尾随在她们后边骑着自行车赶了上去。平平知道这个女孩,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有关她的信息,平平告诉我,她叫刘雅红。他还说,她二姐跟他同班。他说这些的时候似乎很得意,并且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刘雅红。我当然红着脸否认。 天很黑,我们边骑车边抽着烟,烟是平平从桌子上偷偷拿的,我还不会抽烟,但抽烟的感觉似乎很酷。我抽烟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刘雅红。 我们到了商店,商店是个套间,一边住人,一边摆着日杂百货。店主好像挺懒的,屋子很乱,灯光暗暗的,黑糊糊的有点压抑。我远远站着看刘雅红和红红说话,她笑得很开心,少女的柔美在我眼中如花绽放,一时间我看得竟有些呆了。“她真好看。”我心里这样想着。这时候我听见店主问平平我是谁,平平就介绍了我。店主向我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笑着拉住我的手居然叫我表弟。经过交谈,我才知道他确实是我表哥。表哥个头不高,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上面各种垢痂,头像个鸡窝,乱糟糟的,满脸胡子拉碴的,显然不怎么常刮脸,眼角堆着眼屎,看来也不怎么爱洗脸。让我意外的是,表哥的头一直在摇晃,双手也不停地颤抖着,看来表哥有奇怪的病,我居然有点害怕了。不过,表哥真的很热情。 红红看到我跟平平也来了,就问我们跑来买啥?我红着脸说,啥也不买。平平大大咧咧地说:“我们怕你们三个大美女被坏人抢了,跑来保护你们的。”这时候,刘雅红看了我一眼,对我又笑了笑。 她们买了东西,叫我们一起走。我跟平平一人骑一辆自行车,但她们要三个人。刘雅红的二姐跳上了平平的自行车后座,他们嘻嘻哈哈地走了。我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结实是结实,我也有能力载她们,只是这黑天半夜的,路都看不清,怎么骑嘛?关键路上还不时有冰溜子,危险得很。我们三个决定走。公路上不时有积雪,踩在上面咯嘣咯嘣地响,借着昏暗的天光,我望着刘雅红的侧影,她忽然伸手给了我一个泡泡糖。我兴奋极了,感觉自己好笨啊,怎么就不知道买泡泡糖的!我记得给她说了句“谢谢”。她问我在哪里念书?红红就把我给她介绍了一番。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她听到我的学习很好时,对我似乎更亲近了一点。 回到家里,她们开始吹气球,有好几个小孩子吹得脸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鼻涕粘住了嘴巴,还在那里嘿嘿笑着继续吹。吹完气球,她们几个就跑到院子里玩气球,刘雅红也在,用手拍打着气球,像打排球一样。我看了一会,也加入其中,不一会儿,平平也加入了进来。院子里一时间闹哄哄的,在哄抢期间,我无意中抓住了刘雅红的手,我紧张极了,也感到了异样的温暖。或许我太紧张了,当发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不放时,赶紧松开了手,红着脸躲开了她的目光。她笑着说继续抢啊,愣着干什么。我知道她这话是对我说的,我望着她笑了,然后继续争夺气球。 我们一帮大孩子小孩子来来回回、出出进进,到处乱跑。我们来到小舅家,小舅家蝴蝶正在看电视,我们便看了一会儿。这期间我和平平又被人指使着跑了一趟商店,回来的时候我将白天收的情簿子准确无误地计算好,交给了二舅,二舅夸我长大了。房子里,有划拳喝酒的,有下象棋的,有喝茶的,很热闹。表姐化妆得很漂亮,妈妈、尕姨娘,几个妗子,她们围成一圈儿说着话。我一直在想刘雅红,心神难宁,不知道她这会在哪里?过了许久,她和表妹几个嬉笑着回来了,门一推开,我就迫不及待地望她,我想看到她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看不到她时,心里急躁,浑身难受。我刚去商店的时候买了几个泡泡糖跟棒棒糖,我想给她吃。我煎熬了好久,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们说要去看电视,我们又一哄儿跑到小舅家去。看了一会儿,刘雅红不看了,要去二舅家,表妹跟她二姐不去,要看电视。她可能怕黑,不敢走,我觉得机会来了。假如此时我还不站出来,怎么能有机会跟她单独相处呢?我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站起来说:“我陪你去。” 她没有犹豫,跟我走了出来,她走在前面,我在后面,黑洞洞的路上就我们两个人。我很懦弱,没敢跟她并肩走,也没敢说话,她白色的羽绒服在夜色里很扎眼,我听着她的脚步声和羽绒服摩擦的声音,感觉好温暖。我手中捏着汗津津的泡泡糖和棒棒糖却不敢交给她,我紧张地连路也瞅不清了。她也没说一句话,直直走着。我感觉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我多想拉住她的手啊! 到二舅家时,听说车上的喜字被风吹着撕了,二舅让我们用红纸剪。刘雅红说她以前剪过,但可能忘了,她先找来废纸试着剪了一个,结果成功了。我觉得她太厉害了,我也想学,她就教我。我剪了一个,剪错了,好像少了一横。她笑着又教了我一遍,我心里惭愧,害怕她觉得我笨。在她的指导下我又剪了一个,成功了,我高兴极了,我说写这个字都挺费劲的,别说剪了。那晚我把她用废纸剪的“囍”字偷偷藏了起来,我要保存,想她了,我就看看。我还想,如果将来我能娶她当媳妇,我要和她一起剪很多“囍”字。 我平身第一次跟一个女孩一起熬夜,这种感觉无法比拟,是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我们又在院子里玩气球,这时候居然零星地飘起了雪花,我抬头望着深不见底的夜空,心里又难过又开心。我发了会呆,乘别人不注意,掏出泡泡糖给她,她笑着说不想吃,牙累!我觉得好笑,又给了她一个棒棒糖,她拿在手里剥了包装纸含在了嘴里,笑着说:“你这人很有趣。”我多想乘着她高兴握住她的手呀! 四点整的时候,我们准备出发,这时候却下起了雪,人们害怕雪下大了,路不好走了。有人笑着说,这时候下雪,新娘子肯定厉害得很。半小时后,雪居然停了,人们喜出望外,又有人笑着说,新娘子肯定又厉害又善良。 我和妈妈都去送情。刘雅红在炕沿上坐着,望着我疲倦地一笑。我问她去不去,她说去,不然熬夜干嘛!我心里非常高兴,想着一路上可以继续看到她,我就很满足。 新娘和新郎坐在鲜花装饰的漂亮的小轿车上,其他的亲戚都坐在一辆大客车上。这时候我已经不顾妈妈了,一上车,我就坐到刘雅红的背后,她跟她二姐坐在一起,我从座椅缝隙里望她,而她也从座椅的缝隙里挤着脑袋看了我两眼,对我笑笑,还跟我身边的一个女人说了几句话,她叫女人三妈。这让我感到很不安。 车出发了,因为一夜没合眼,此时昏昏沉沉地竟睡着了。车子像个摇篮,摇来晃去的,舒服得很,不睡不行。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我听见有人说快到巉口了,这时候我睁开酸涩的眼睛,望着外边荒凉的夜景,远处亮着几团灯光,像极了黑夜的眼睛。车在河湾里停下了,听人说山路蜿蜒曲折,大车上不去,只好下车步行。 我一直跟着刘雅红,几乎寸步不离。人们走走停停,呼朋唤友,相互提醒着注意脚下的路。也不知道爬了多少陡坡路,东方徐徐泛起了白光,一辆火车从黎明前的黑夜中从山里钻出来,哐啷哐啷,灯光很亮,像一条长龙,转眼就消失在崇山峻岭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火车。 我们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这时天光大亮,山野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山野白苍苍一片,寒气腾腾。山上风很凌厉,从北边的沟壑吹来,吹醒了我糊里糊涂的脑袋,伴着清醒,我是那么地想跟刘雅红分享我此刻的感受,虽然我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感受可言。我们站在门口等人都凑齐了,一起进门,就在这时候,四娘忽然一脚踩空,从地沿上掉了下来,大家慌忙去扶。等人来齐了,在人群的簇拥下、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我们挤进了大门。院子里挤满了人,到处贴满了喜庆的“囍”字,门框上都挂着对联、横批,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喜气洋洋的。 我跟平平随着大人进了上房,在一片寒暄声中,对着中堂下面的牌位上香、叩头。今天,我们是最尊贵的客人,受到了浓重的接待。从上房出来,我跟平平挤进了表姐的婚房,里面全是妇女儿童,黑压压一片脑袋。婚房装饰得很美,花红柳绿,彩灯、彩带、气球到处都是,温馨而浪漫。妈妈盘腿坐在表姐身边,表姐握着妈妈的手,表姐脸色苍白,眼角挂着泪。脚地上崭新的火炉老远就烫人的脸,很多人围着火炉烤火,脸被炙烤得红堂堂的。这时候我看见刘雅红斜倚在窗户下的沙发上,左手撑着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想她瞌睡了。我以为她没有看见我,我便大着胆子久久地望着她,想到将来自己也会结婚,我多么希望,她会成为我的新娘。这样想着,却生出一股悲伤来,不过这种悲伤有种难以描述的力量,就在我的身体里左冲右撞。我忽然看见她对我笑了,我的脸立马就红透了,这次我没有低下头,没有别过脸,而是勇敢地注视着她,然后笑了。 我跟平平走出了院子,站在门前不远的土塄上,望着远处的山,大口大口地呼吸,吐出来的白色气体也宛如融进了这冰冷的晨雾。平平给我发烟,我们便躲到没人的地方抽着。外面待了一会,我们走进院子,平平去了上房,我进了婚房,我进去的时候刘雅红已不在沙发上,我看她坐过的地方空着,便走过去坐下,也没有想什么,就眯着眼睛睡着了。梦很沉,梦中听见有人叫我吃饭,我听见妈妈说,让睡着去,娃娃昨晚上都没睡,瞌睡了。那人说不吃饭怕不行。妈妈说醒来了让再吃。就这样,我一直睡到有点知觉了才醒来。这时候要坐席了,我跟平平坐在一起,他们敬酒,平平喝了一杯,我也毫不犹豫地喝了一杯,顿觉得头晕眼花。小姨说学生不要喝酒,我咧嘴笑了笑没说话。妈妈看着我说让我少喝点。她们几个女人又谈起了娃娃的学习,妈妈当然不会放过宣传我的机会。我只顾着吃,吃了好多。亲戚们都拿眼瞧我,因为我的成绩让他们都羡慕。刘雅红不时地望着我,眼里含着笑。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亲戚们都去婚房跟表姐告别,我也挤了进去,房间里热烘烘的,也闹哄哄的,好些男青年围在炕头上跟新娘新郎嬉笑玩闹。眼看着娘家人要离开,表姐忽然失声痛哭,女人们都抹着眼泪依依不舍地走出婚房。妈妈眼睛红红的,小姨也抹着眼泪,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我想象自己要是个女孩,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在这陌生的地方过一辈子,我该多么难过啊!幸亏自己不是女孩。刘雅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脸色苍白,或许她也想到了自己嫁人的场景吧。 亲戚们都向河湾走去,说说笑笑的,很多男人都喝醉了,说着荤话。平平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没有看见,我一个人走得飞快,一路都是下坡路,轻松得很。等我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面孔都熟悉,就是叫不上名字。我坐到中间靠窗户的座位上,不多时,人们都陆续上了车。我望着门口,远远看见刘雅红来了,我的心就跳得很厉害,我希望她能坐我旁边。我假装看着窗外,用余光观察她。她上车后前后左右看了看,暼了我一眼,然后她自然地来到我旁边的座位坐下了。她坐下后,头扭到后边跟人说话,原来后面坐着她的二姐。说完话,她回过头来跟我说话,她说:“我坐在窗户边吧,我晕车。”我红着脸跟她换了位置。她坐下后对我笑了笑,然后扭头望着窗外。这时候天阴沉得厉害,不时地还飘几片雪花。我也望着窗外,同时望着她白皙的脸颊。 “累不累?”我问她。 “瞌睡得很。”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笑了笑。我好想就这样永远陪伴着她,望着她。原来喜欢一个人居然是这种感觉。车子开了起来。我尽量找了一些话题跟她说,都是有关学校和学习的事。她说她学习不好,只是混日子呢,然后她鼓励我好好学,将来考个好大学。说了一会,她的眼睑垂了下来,车子一晃,她又睁开了,每睁开一次她都要望着我笑笑。她的腿靠着我的腿,吓得我的腿一点儿不敢动弹,有时候都感觉麻木了,也只好硬撑着。没过多久,她便睡实了,车颠来颠去,她的头渐渐地向我的肩膀靠了来,没多久,她就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幸福极了。她的头发在我脸上抚弄着,感觉痒痒的,我望着她的眼睛和嘴巴,真想亲一下她。有一根头发飘到了我的嘴边,我左右看看没有人关注我们,便偷偷地将她的头发含在嘴里。有好几次,我很想将她轻轻地抱住,可我不敢。我多么希望这条路无限延伸,再也没有尽头。 然而,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我看到了公路旁边表哥的商店。这儿下车的人很多,刘雅红一家也下了车。离别很快到来,她站起身说了句“我走了,再见”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就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透过车窗看着站在公路边上的她,冰冷的风吹着她有点松散的头发,我认真地深刻地将她快速刻画在我的心里了。雪在这时候晃悠悠地飘了起来。车又启动了,我看到她看着我,并对我挥了挥手,笑了笑。我也向她挥了挥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将头抵在汽车玻璃上,尽量多看了她几眼,我知道我是看不够她的。她的笑脸模糊了,雾气重新覆盖住了玻璃,我赶紧用手擦了擦玻璃,我只能看到公路旁边不断倒退的白杨树。随着车子离开,我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地空虚起来。我后悔自己没有跟她好好说话,可我能说什么呢?明明心中有无数说不完的话,却无从表达。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是否会勇敢地握住她的手,然后给她说:“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然而时光从来不可能倒流,生命也从来都没有假设。 马莲湾 早上,我被老婆从梦里驱逐了起来,她说要吃早餐。我揉着眼睛望了她一会,又望了闺女一会儿,闺女睡得正香,我很羡慕她。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天气很好,阳光已经出来了。我走进客厅,轻轻地闭上客厅的门,偷着抽了一根烟,然后才去刷牙洗脸。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知道该做啥早餐。老婆让我赶紧收拾,她说吃完了下午去乡里,老二开车去。我说老二要去磨合车,现在正是时候。她说并不是磨合车,而是去乡里看看,好久都没有去乡里了,乡里的路难走,她不敢开,叫你开呢。我笑着说,正因为不敢开,才要赶紧练。我们说着话,闺女还在呼呼大睡。 我在厨房和客厅来回晃悠,我实在不知道该做啥,我看了看表,已经八点钟多了。今天我跟保险公司约好了签协议的。我走进卧室,对老婆说,我要去保险公司一趟,估计今天就解决了,你们起床了就出来,咱们在外面吃。老婆说,我不管,我起来就要吃。我笑着说,时间来不及了。她白了我一眼。 我去了保险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协议还没有签,因为材料还要审批,估计明天差不多了。王先生态度好多了,没有那么戗了,毕竟这是交通事故,谁也不是故意伤害谁。再说了,交警也把责任划给了我,毕竟我是全保险,我也是出于对方受伤了,再没有分辩,反正在我心里,我怎么也不可能担全责。毕竟在马路上,大家都是交通参与者,当时我在倒车,有盲区,他骑的自行车,视线很好,不可能看不到我在倒车。 我沿着中华路往家里走,我边走边给老婆发微信,问闺女起床了没有,老婆说她们已经在广场上了。我赶紧往广场上寻去。 我们在广场上玩了一会,我望着日新月异的小城,心里感慨万千,不知道再过二十年,小城会变成什么样子?人都进城了,到处都是人,热闹是热闹,但会永远这样热闹下去吗?国家现在大力搞乡村振兴,发展乡村产业,不过在我们这穷出名的地方,发展谈何容易,家里那几亩薄地,早已经荒了,就算不荒,又能干啥?要不是听说荒地再不耕开,国家要收缴土地,现在都没有人管了。妈为此花了五百七十块钱耕开了几亩地,做做样子罢了,其实这是浪费资源,耕开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要荒。村里很多人都花钱耕开了,那也只是耕开了,仅此而已,没有人会回家种地的。 我们讨论吃什么。我说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们走进了宏祥广场对面的喜二婆粥饼店,要了两笼包子,三杯豆浆,闺女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两个包子,老婆喝了一杯豆浆,吃了四个包子,我喝了两杯豆浆,将剩下的包子都吃完了。 闺女现在喜欢说脏话,虽然听着可爱,但终究是没有教养的表现,不知道她跟谁学的。老婆表面上责备她,但心底里还是舍不得责备,还时常故意让闺女骂我。这一会儿,闺女又向老婆抬嘴了:“爸爸把我放在门外面,不让我进门,爸爸非得让我穿黄色的裤子,我不喜欢穿黄色的裤子,爸爸骂我了,还打我了,把我放在门外不让进门,我就哭了。” 老婆对我这样惩罚闺女直翻白眼,母女统一战线一致对付我。闺女对我欺负她的事记忆犹新,甚至还会添油加醋给我炮制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她希望她的妈妈能够打我骂我她就开心。娃娃在这个年纪是最可爱的时候,不过对闺女随口编谎的习惯要提高警惕,最好及时纠正,否则对以后的成长没有多少好处。 老二打电话让我们准备好,她已经在去西水湾的路上了。姨娘和老四都要去,这样的话就超员了,我说我就不去了。老婆说,你不去,老二开不住,山大沟深的,怎么办!超员就超一个娃娃,影响不大。我说,就算是娃娃也算超员,交警才不管大小呢,人家只数人头。她说,那怎么办?把娃娃藏在座位底下,这样交警应该看不出来。我笑着说,那就看交警查不查了。我们说着话向家里走去,我们正收拾的时候,老二电话打来了,她说她们就快到了。我带着闺女先下了楼,闺女一个劲儿地说要去看狗狗。 我们在路边站了没一会儿,老二就开着她的白色现代轿车出现了。她开得很小心,车停好后,她下车了,她让我开上走。我说还是你开吧,你要多开,慢慢就手熟了。她说,你赶紧开上,开快点,试试这车的动力怎么样,再说时间紧张,咱们要快点返回来,不然娃娃不行。老婆跟闺女坐到了后排,我只好上了驾驶位,我边调整座椅边跟姨娘和老四打了招呼。姨娘说她坐到后面,让老二学着开车。老二说,后面也能看见。姨娘晕车,就坐在了前面。 我们就出发了。车很好开,由于前天开过一次,我已经熟悉了,只是这是新车,油门我并没有踩得过猛。 我们很快出城了。沿途的风景很迷人,山青草绿,阳光明媚。我边开边给老二讲有关车辆的知识。她说她不懂。我让她多看看说明书,起码得了解车。她说她要抽时间看看说明书。一路上坡,我只好踩深了油门,动力还是不错的,响应很快,超车也轻松。有一段时间,油门转速都超过了四千转。空气很好,我们打开车窗尽情地呼吸。闺女在唱歌,她这会儿很兴奋。姨娘说老二的车很稳,坐上很舒服。我说轿车本来就舒适,再说了这是新车。 我边开边想,什么时候也能够换一辆新车开开呢,换越野还是轿车呢?轿车吧,省油,越野吧,大气,那也要看是什么越野了。总之,现在没钱,想也是白想,估计要到三年以后了,钱还是要省着花的,买车真的不划算,十几万的车开上十年,花费就二十几万了,可车已经不值钱了。唉,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享受吗?一辈子能开几辆车呢?人可就只有一辈子啊!关键年轻的时候就那么几天。我在心里挣扎着。还不是没本事挣钱呀! 到了葛家岔镇,镇上人不多,街道两边停着不多几辆车,有人回头看我们,我感到很有面子,回头率很高啊!我笑着说。老二说,怎么样,这车不错吧?我说绝对没错,还是你有眼光。她说,满大街都是大众,本来我也是想买大众的,最后还是决定换个口味吧。我说现在的车压根开不坏的,选什么牌子都没问题。 去姨娘家的半截土路已经硬化了,特别平整,轮胎摩擦路面发出的声音很有质感。我已经好久没走这条路了,她们也都感叹着,说变化很大。路两旁人家罗列,梯田都种着庄稼,这里的交通还算可以,地理位置也好,不像山根里的人家。我曾经想着老了在这梁头上买一院房子,颐养天年。老了就该回乡下,多自由自在。唉,人不老该多好啊! 我边开车边望着窗外的风景,天多蓝啊,云多白啊,温暖的风吹着,送来田野的香味。视野开阔,心情也舒展开来了,真想留在这里,再也不去工地打工了,做个农民没啥不好的。 “现在路况不错,你来开吧,乡下的路再难走,你总得学着开。”我对老二说。 “你开吧,下次闲了我慢慢开着练,今天时间太紧张了。”老二说。 “山路上开车确实不能心急,那有时间了你好好练。” 我们把车在岔路口停好,然后下车拍照。闺女很激动,她在草丛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绝如缕。我们相互拍了照片,老婆的手机拍照效果挺好的。我跟姨娘也拍了几张,姨娘说,我老了,有什么好拍的?我说,拍几张留着以后了看。姨娘不喜欢拍照,但被我们强拉着拍了好几张。老二的车几乎成了我们最拉风的背景元素了,可谓荒野与现代科技之间最完美的融合了。 我们都质疑车能不能开下去,我们好长时间没来了,怕是有洪水淌的水渠。我们看到路上有车走过的痕迹,决定还是开下去。我让老二开,她说她不敢。我说不试怎么能敢。她说有时间了慢慢再试。山路又陡又弯,凹凸不平,这车地盘低,害怕蹭了,因此我开得很慢。在一处拐弯的地方有条水渠,凸起很高,我让她们都下了车,她们看着,我慢慢开,总算是刚好通过,只差着几毫米的样子。 闺女在车上坐着,我们父女俩倒是舒服得很。就算是这样,闺女还不乐意了,她在车座上挣扎,她说要妈妈。我说你妈在后头呢,就来了。她往后头望,她太小了看不见,她盯着我说,我就要妈妈!我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那你就下车去,样子还多得很,你二姨的车坐着不舒服嘛!这样好的车,你不坐着,你也太没出息了!她撇着嘴要哭,眼泪在睫毛上开了花,她说,我就要妈妈!她的声音里对我充满了恨。我说,我可是你爹啊!你爹比不上你妈哇!你妈不在的时候你不是也像个跟屁虫一样打都打不走,现在你能耐了!啊!难道现在我不是你爹了!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哪里对你不好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定定地望着我,看眼神她在想着怎么反驳我。她见我说完了,就绞着手指头,仔细认真地说:“我就爱妈妈!我就不爱爸爸!你把我放在门外面,不让我进门,你硬要让我穿黄色的裤子。我不爱穿黄色的裤子,我就不穿。你把我放在门外不让我进门!我就爱妈妈!”她撇着委屈的嘴巴,眼泪汪汪的。这家伙怎么老提这件事呢?看来当时我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啊!以后我得注意教育方式了,绝不能再粗暴蛮干了。当时我还揍她了呢,我摁在床上,轮着巴掌嘭嘭地打,我的巴掌都麻了,我感觉我的嘴都气歪了。小小的年纪就知道挑三拣四的,长大还得了! 我笑着说:“爸爸那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小,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生活从来都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她在仔细听,但是她怎么会明白生活的残酷性呢,生活是容不下人的任性的。这时候路稍微平缓了一点,我就停住了车等她们。她们让我开上走,马上就到了。我说坐上吧,还要半截儿路呢,下面的路好走了。她们就坐上了。闺女又向老婆控诉我刚才骂她了。老婆说等会打他,她才罢休了。 我们停好了车,就向家里走去,村子里很静,几乎看不到人,也听不到人声。野草茂盛,各种树木都枝叶繁茂,风从田野里吹来,爬上了寂寞的树梢,树梢在哗啦啦地响。我们欢快的说话声打破了宁静,鸟儿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闺女嚷着要看狗狗。姨娘说,狗狗被人打死了,已经不在了。闺女说,我就要狗狗!老婆说,好好好,给你找狗狗。老四说,给你买个狗狗要不要。闺女说,我要,我还想要个白色的兔子。老二说,给你开家动物园行不行。闺女说,我就要狗狗和兔子。我们都笑了。 打开院门,院子里很凄凉,枯叶随着风打旋儿,各种虫子满地都是。姨娘放下手里的东西,麻利地换了件旧衣服,开始收拾起来了。她们姊妹忙着拍照,我也忙着拍照,给她们抓拍了很多照片。我们到处看了一会,然后准备去掐点苜蓿菜,老二还想挖点土回去种花。老婆找来了草帽、铲子、尼龙袋子,我们向山上走去。 我们四处望着,田野里到处闪着星星点灯的绿,山风吹着她们的头发,闺女向一丛野花跑去,她说这花真漂亮呀!经过了一棵杏树,脆绿的豌豆儿大小的杏子很可爱,我想起了小时候吃杏子的事,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我揪了一个放进嘴里,又酸又涩,似乎并不好吃,但那时候吃起来怎么那么香呢!我又揪了一个给闺女,她看着说,这是什么?我说是杏子,特别好吃。她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说,我不吃,肯定不香。我说又香又甜。她才试着咬了一口,然后就吐掉了,她说好酸呀!老婆、老二、老四三个也一人吃了一个,她们都说酸牙。我吃得最多,我并不是馋,我是在找寻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缥缈了的儿时的记忆。我心里有点难受,眼眶热热的,因为我真的尝到了小时候的味道。我望着远处的人家,心里感慨时间过得多快啊!转眼就是物是人非了。我已经三十四岁了,要不了多久就四十岁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即将逝去,可是我还是不懂这人生啊!人生到底是什么啊?我收回思绪,我望着闺女,我在她这样大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整天无忧无虑的。我试图从闺女身上看到我的小时候。 我们没有找到苜蓿地,撂荒的土地很多,就算是有苜蓿地,现在放羊的这样多,田地无人管理,早被羊糟蹋掉了。老二也不想挖土了,她说土质不好。我建议她捡些兔子粪,她捡了一些,她说兔子粪是灰白色的?我说挑黑色的捡,是兔子刚拉的,灰白色的拉得早,没营养了。她说我说的有道理。老四在开着花的柠条旁边做各种姿势,老婆在找角度拍她,闺女喊着也要拍。老婆喊老二拍照,老二放下尼龙袋子跑去拍照。我说我也要拍。我们到处走了走,又拍了些照片。既然苜蓿没有,土也没挖成,老二又把兔子粪倒掉了,她说她在网上购些土。我们就往家里走。 姨娘还在收拾东西,她见我们进来就说,要打点水来。我问水在哪里,我去提。姨娘说在外面。我们来到院外,打开了井盖,我下去拧开了阀门,但是没有水,我看了看水表,上面闪烁着欠费的字样。我说欠费了。姨娘说,估计欠费了,还是过年的时候我交了五十元,应该是扣损耗扣完了。姨娘说看窖里有没有水,我们去看了,结果也是干的。 我们来到院子拍打着身上的土,她们用矿泉水简单洗了洗手,我也噙了一口水洗手。闺女跑过来看我洗手,她笑着说,爸爸你在干什么呀!我说洗手。她笑着说,爸爸怎么这样洗手啊!妈妈,你看爸爸用嘴洗手呢!在孩子眼里大人做什么她都是感兴趣的。我走进上房,她们已经将家里带回来的馍馍和凉菜摆好了,我也饿了,我们围一起吃着。凉菜还是昨天在席上打包来的,味道不错,只是有点辣。带来的水不多,有一瓶橙汁,也被我们喝完了。大家都说在乡里吃什么都是香的。姨娘走进了上房,我们让她也吃点,她说她不敢吃,又辣又凉的,只是吃了点馍馍。姨娘的胃不好。 吃完东西,我们就分头行动,开始收拾,赶天黑就要返城,老二还要给娃娃喂奶呢。我拿着扫帚清扫院里的垃圾,闺女不知道去哪里了,老婆让我去找,好像她在外面哭着呢。我惊讶地问老婆怎么哭了?老婆说找不见狗着哭着呢。我心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我走出门外找闺女,我悄悄地观察她,她正蹲在草丛里,手里把玩着一根草,满脸悲伤,眼泪亮晶晶地挂在脸上,目光定定的,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缓缓走过去,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目光呆呆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宝宝怎么哭了?”我说。 “狗狗不见了。”她看了我一眼。 “哪个狗狗?叫什么名字?” “虎虎。”她抽搭着鼻涕。她伤心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觉得应该拍下来,但是我的手机忘在车上了,我赶紧嘱咐闺女别动,保持这个样子。我去找老婆要手机,我拿了手机出来,她一动不动地还蹲在那里,目光沉静而悲伤。我打开摄像机,我说:“宝宝想狗狗了吗?” “我想狗狗了。” “狗狗是什么颜色的?”我以为她说的虎虎是我们家里的狗。 “是咖啡色的。”她看着我说。眼泪又滚了下来。这时候我才知道她把姨娘家的狗也叫虎虎。 “狗狗哪里去了?” “狗狗被人打死了。虎虎它饿了,它吃别人家的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死了。”她哽咽地说,吸着鼻涕。 “你怎么知道的?” “是奶奶说的,虎虎饿了,虎虎吃了别人家的饭。它是咖啡色的,它被人打死了。我想狗狗了。” 我摩着她的小脸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去了爸爸给你买一只狗狗好不好?我说。 “我不要狗狗,我想要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她说。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我。我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不好?爸爸。”她说。我说好。闺女很高兴,她已经忘了方才的痛苦,她跟我玩了起来。我让闺女给我拍了几张照片,她很认真地给我拍,还说:“爸爸,你摆好了没?”我说摆好了。她说,好了,你看。闺女拍照比老婆都拍的好,不知道老婆是不是故意把我拍邋遢的。老婆出来了,我们去了园子里,我们穿过树枝围成的篱笆,远远可以闻见花的香味,梨树正在开花,奶白色的花朵娇艳欲滴;旁边有三棵杏树,我又吃了几颗杏子。我问老婆有没有甜核的?她说这个就是甜核的。我说看着不像,甜核的杏子都长得圆润些。她说是甜核。我尝了一颗,还是又酸又涩,我说是苦核儿。她说,我记得是甜核儿的。我说,你连从小吃到大的杏子是甜核苦核都分不清楚哇?她说,我确实忘了,我不怎么喜欢吃杏子。闺女问我,爸爸,你在吃什么呀!我说吃杏子,你吃不吃?她说,我不吃,然后向梨树跑去了。老四和老二也来了,我们都跑到梨树下面,我抚摸着花朵,我说很香。闺女捉住一枝花放在鼻子下嗅着,她说多香啊!我们都笑了。蜂儿、蝴蝶在周围飞舞,苍蝇也呜呜地叫着飞来飞去。草很长,脚踩在草上软绵绵的。树枝没有修剪过,杂枝很多,杂枝会影响结果的,因此我拿着铲子剁掉了几根杂枝。我叹了口气说,多好的树,没人打理太可惜了。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就走出园子,老二跟老四转过墙角进院子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在篱笆旁边拍照片。老婆给我们父女拍了照片,我给她们母女拍了照片,闺女给我们夫妻拍了照片。 我们说着话往院里走,闺女忽然说她要拉屎。她蹲在院墙旁边的草地里,我拿着手机给她拍照,她望着我说:“爸爸不要拍我,女孩子上厕所男孩子不能看的。妈妈,你看爸爸在拍我,女孩子上厕所,男孩子是不能看的,也不能拍照。”她边说边用手做制止的手势边侧头给她妈妈抬嘴。老婆笑着说,你就不要拍娃娃了,人家在拉屎,有什么好拍的。我笑着说,我要拍两张保留下来,等长大了让她看。 姨娘还在收拾,老二在催促快点收拾。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一大片暗色的阴影驱逐着金黄色的光芒,看起来很美,我出神地望了好一会儿。 姨娘口里念着,她从旧纸箱里掏出一件旧衣服,她说这是老三穿过的衣服;她又拿出来一只白色的羽绒服上的帽子,她说这是老四棉衣上的。老四笑着说,我的老天,居然还保存着。姨娘如数家珍地念叨着,她舍不得丢掉。我望着纸箱里乱七八糟的垃圾,老鼠在里面垒窝呢,姨娘又拿出来了一件藏青色的棉衣,她说这还能穿,以后放羊了就穿着蹭土。我在心里笑着说,谁还回来放羊啊!老二又来催促姨娘了。老婆把纸箱子拿起来,把里面的垃圾抖了抖,尘土和霉味四处弥漫开来。我笑着说,都能填炕了,谁还穿这些,衣服多得跟啥一样。姨娘说,暂时放着去,以后再说。姨娘将仓库的门关好了,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老婆跟老四在小房里装面。姨娘说她还有点铁要装上,我说在哪里?她说在外头的窑窑里。姨娘问老二,你拉不拉?她又说,你的新车,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得问好了再装。老二说,不拉。姨娘说,就一点点,不多。她找了一条尼龙袋子,我们向门外走去。铁不多,也不是好铁,是两只铁锅,一个铝壶,还有一点锈蚀的钢筋头子。 总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背着半袋子面,提了一袋东西;老四提着一袋东西,闺女跟着老四,我们前面走出来了。我们走的捷径,有道埂子比较高,老四拉扯着闺女,我把老四提的东西都提上先下去了。我们在沟畔的路上等姨娘她们,我来到沟沿边,沟里有人在放羊。闺女也跑了来,我说你看咩咩。她说哪里有咩咩?她看见了,她兴奋地叫着说咩咩。沟很深,我抱住闺女问她听话不听话?她说不听话。我把她抱在沟沿边,她望了一眼下面,吓得哇哇直叫唤,她边往我怀里挣扎边说我听话呢!老四笑着说,你到底听话不听话?闺女说听话呢! 姨娘她们走了来,我们一搭往车跟前走,装好了车,她们说让我开车把闺女拉上前头走。我们都怕把老二的新车累坏,我也心疼这车,毕竟还没有出磨合期,这样陡峭的路况,确实累车。我启动了车辆,我打开手机看到有两个未接电话。我打通其中一个,是个女人,聊来聊去原来是保险公司的。她也真有趣,刚给我打电话又不知道我是谁,要不是我亮明身份,问她是不是保险公司的,她估计跟我能聊半天。她的声音还挺温柔的,只是办事效率真的不高。闺女在车上带着哭腔问我妈妈去哪里了?我因为在打电话就没有理她,她就哭了,越哭越凶了,我只好尽快结束了话题。女人说,让我们明天过来签协议。我挂了电话,我说你哭什么?闺女哭着说,我要妈妈。我说你妈妈前面走着呢,咱们很快就能追上的。她说,我要下车去找妈妈。我说,爸爸开车很快的,你别哭了,马上就追上了。闺女吸着鼻涕侧头望着后面。这孩子真是可怜,我知道她之所以跟她妈妈跟得紧,是怕老婆偷着丢下她去xj。我擦了擦她的眼泪,我说,我们很快就会追上的,别哭了昂,不是有爸爸嘛,爸爸又不是坏蛋。 我将车倒顺,然后慢慢开上去,我还真担心上不去,这路也是够陡的。不过这车没有让我失望,稳稳妥妥地前行,稍微给点油它就直往前蹿,没有一会儿就追上她们了。她们说到平处了等她们。我笑着说辛苦车主了。老二笑着说,你们父女两个先上。闺女趴在车窗望她妈妈,她说,妈妈你也上来呀。老婆笑着说,你二姨的车拉不动,你跟爸爸先上,到平路上了等妈妈。闺女说不行。老婆说,妈妈走得很快的,很快就会追上你的。老二笑着对老婆说,要不你坐上吧。老婆说,我不坐,这么陡的路,上去了一搭坐。车很快甩掉了她们,闺女又在车里闹腾了一会。 “你把你二姨的车别弄脏了。”我说。 “我要妈妈!”闺女说,她虎着脸,脸蛋上泪迹斑斑。 “我揍你行不行!你是欠揍知道不!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车,你不好好坐着,事情多得很你!再说了,这是你二姨的车,我把你妈拉上,让你奶奶、你二姨,还有你四姨她们后面走上,你良心能过得去吗!”我继续教训她。 她努着嘴说:“我就要妈妈!” 我把车开到不那么陡的地方停住了,我去了旁边的梯田里上厕所,梯田地很软,一脚一个坑,陷得很深。闺女在车上喊着叫妈妈,她叫了一会,打开了车门下来了,等我上厕所回来,她已经沿着路找她妈去了。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田野的照片,太阳在远远的山头要落下去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变得好大好圆。我重新来到车跟前,打开了引擎盖,查看这台车的发动机部分,我看了看机油、防冻液、刹车油,又检查了轮胎螺母。 她们终于来了,我给老二又讲了一遍平常注意查看保养的地方。我们坐上车,到了硬化路的时候我深踩了油门,车立马就抖擞精神,像一匹活力四射的骏马在奔驰。我看了看里程表,等到了城里,就能突破五百公里了。此刻天也已经见黑了,我也开得很快,我尽量将车的性能发挥到正常水平。 回到城里,我们一家就在金荣花苑旁边下车了,老二开着车送姨娘和老四去西水湾了,我也是考虑到老二急着要回家给娃娃喂奶,就没有叫姨娘和老四她们到家里坐一会儿,直到下了车,我觉得实在有失礼貌。我从裤兜里摸手机,却发现老二的车钥匙也在裤兜里,我赶紧让老婆给老四打电话让等会,老二应该开不多远,我赶紧追了过去。我跑得又急又快,裤带扣子时不时就开了,我边跑边系裤带,很多人都看我,我想自己肯定很邋遢。 老二把车停在了十字路口左侧的一家石锅鱼火锅店旁边,我把钥匙给了她,她说,我刚才好像闯红灯了。我问怎么回事?她说,我听老四接电话,分心了。我说我害怕你分心才让打给老四的。我望了望十字路口的监控摄像头,说,估计这儿不拍,你不要担心,我再给你看看,你慢点开,千万注意安全,不要分心,完了我给你发微信。 老二开车走了,我来到十字路口观察了一会,刚好她行驶的路线没有安装摄像头,估计没有拍到,再说她估计闯的是黄灯。但不论闯的是什么颜色的灯,她终究是分心了,这是开车大忌,幸亏没出什么事。 我回头向家里走去,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碰见了老婆和闺女。我悄悄跟着她们,闺女发现我了,她回头只是望着我,那眼神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坏蛋。 2021年5月7日 傻子之死 村里最后一个傻子死了,并且死得很离奇,很多人都想知道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没有统一的答案,邻居们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似乎自己才是最权威的见证者。 傻子是九月份农忙之际死去的,在这里就权且采纳村子里富民的老婆的说法来了解一点真相,毕竟富民的老婆在村子里算是能说会道,最机灵的一个女人。 她说:“我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傻子出来晒太阳了,我以为傻子一定是吃饱了没事干,在家里看电视。事发当天,我家的鸡找不见了,我就顺着陡坡路一直找,路过傻子家的大门口时,我刻意了了几眼院子,是不是鸡跑进傻子家里去了。我叫了几声,没听见任何声响。这不奇怪,傻子妈妈比傻子还懒,除了一天做两顿饭,什么也不做,太阳也懒得晒。所以我也没有当回事,便又向前走了,看看前面草垛处有没有鸡的影子。我是不可能怀疑傻子母子偷着杀我的鸡的,就算送只鸡给他们吃,他们也懒得杀。我没有说笑话,现在政府对老百姓太好了,傻子家是五保户,一年领的钱粮吃不完花不光,你们没见傻子都长出三重下巴了哇!肥嘟嘟的,身体好得很。唉,谁能晓得就是这样吃穿不愁,也不用操心农活的大闲人会忽然死去哩!我正向草垛旁走去,这时候二嫂子走过来问我,这两天有没有见过傻子出来晒太阳,我说没有。二嫂子说,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我笑着说,能出什么事,一把活不干,还能把人闲出毛病来?简直笑话了。再说,傻子妈妈不是在嘛,就算出事,不可能两个人都出事吧!我这样说,二嫂子却不以为然,她说要不要进去看看?我想了一下,就决定跟二嫂子一起去看看,都是邻居,看看也是好的,没事就好,万一有点事,起码还能对外报个信。当我跟二嫂子推开老旧的木门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起来,头皮发麻,浑身抖个不停。二嫂子也放缓了脚步,跟猫一样行动。我们来到当院喊了两声,还是没人答应。我们便去了上房,上房黑洞洞的,没有人,我们就来到厨房,厨房冰锅冷灶的,也没有人。最后我们来到偏房,二嫂子轻轻撩起了门帘,这时候我看到炕上侧卧着一个人,是傻子。我对着二嫂子说,走吧,人家在睡觉哩,不要吵醒了。二嫂子轻声说,怎么看着不像睡觉的样子。我说哪里不像?二嫂子就说,睡觉就睡觉么,脸上盖个手巾干嘛?我仔细瞅了一眼,我才看到一条脏兮兮的白手帕盖在傻子的脸上,顿时我心里毛楂楂的,非常不舒服。但我还是强打精神故作镇定地说,人家是害怕苍蝇叮嘛。二嫂子决定进去看看,我咽了口唾沫只好跟了过去。傻子是背对着我们睡的,脸上又盖着手帕,因此看不到什么表情,二嫂子伸出右手对着傻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边拍边叫傻子,傻子却一动不动。二嫂子回头看了我一眼,脸色很难看,几乎没有血色,跟鬼一样,吓得我差点跳了起来。还算二嫂子镇定,她轻声说情形有点不对头,赶紧出去叫人。我们赶紧跑了出来,找了傻子的尕爸。尕爸因为有点结巴,说话慢条斯理的,他边说边走进了房间,推了一把傻子,见没有动静,一把揭开脏兮兮的手帕,吓跑了周围趴着的好几只苍蝇,说了一句:人死了么,还叫啥着呢!尕爸说完就淡定地走出了房间。这时候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天呼不出去,差点把人憋死了。过了很久,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邻居,这时候傻子的妈妈也来了,弯腰驼背,黑色的包巾已经看不到本色了,黑色的外套油渍麻花的,一股难闻的气味随着傻子妈妈走近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了。邻居七嘴八舌地问傻子妈妈知道傻子死的不?傻子妈妈说知道。邻居们睁大了眼睛又问,啥时候死的?傻子妈妈说不知道。邻居们又问傻子妈妈,晚上睡觉不害怕吗?傻子妈妈说不害怕。……” 傻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没有人知道傻子是什么时候死的,傻子妈妈也不知道。直到傻子的大哥从工地赶回来,跑去村里的方神庙上问了神才知道,傻子是三天前的下午就死了的。 回家手记(一) 我时常想着回家,家是我心里的宝玉。虽然时常回家后,又想着离家,当然离家并不是我之本愿,是出于被迫。 众所周知,现代人都疲于挣钱,为了挣钱,把身边的一切都看得很淡,即使有亲人离世这样大的事,也要在内心掂量一番,此亲人跟自己亲不亲?有多亲?假如交情不是太深,宁愿找很多理由,也不愿去送送“亲人”。 这就是现实啊!没办法,挣钱乃第一要务,离世的人已无牵无挂了,活着的人还得风雨无阻地活下去。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厌烦,就想着家。我时常望着回家的路痴痴呆呆,想着回家的情景,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兴致勃勃地走上回家的路。 我在西安待了三个多月了,按理说也该回趟家了。妻也时常跟我说:“两三个月了就回趟家,即使不为别的,就为你的女子也得来一趟。”听到这里,内心歉疚丛生,眼红耳赤,不知所言。妻说得对,就算不为别的什么人,也该为了我的闺女,我得去看看她啊!即使生活多艰难,可闺女是我的生命,是我梦的延续者。 其实,智商再低,只要不等于零的话,都能从妻的话中听到她对我的想念。其实,最想见到我的人,是妻。我最想见的人也是妻。即使我们之间没有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都是最值得相见的人,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即使我们之间的见面不需要太多情感上的吸引,就是生物本能驱使我们相见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因素,总之,我们得见面了。 说句实话,有时我都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结婚了,有了老婆孩子。每次想起家中有个女人,我想着想着就感觉这不是真的。我确实有点小神经,但这也是内心真实的反映。 我时常梦见妻,也梦见我们的温存。我再不能违心地说,钱很重要,过几天再说回家的事吧。 有时候我问妻:“你真的想我吗?”她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不想。” 我不知道别的夫妻都是怎样交流感情的。 本来我开的塔吊已经拆了,一共干了三个月零一天,项目部的领导说,你现在可以回家了。总算结束了,是该回家了。 当我一门心思想着回家时,何国涛和张国跑来跟我商量顶班的事。让我给他们顶班这事他们提出很久了,我一直没正面答复,我如此含糊其辞是因为我也想回家。但他俩一直纠缠着,眼巴巴地请求我,我的心软了。本来我另有打算,想去银川,那边工资相对高些,晚上还可以兼职跑跑代驾,增加点收入,再者,老妈也去了银川当信号员,想着去了母子间也多个照应。不过,思量再三,今年已经跟李老板干了快半年了,索性干到年底,一来好清算工资,二来到时候也好脱身。如此这般思量,我就应承了他俩的事。 何国涛先回家五天,随后张国也回家五天,我共计顶十天班。 晚上下班,我们步行送何国涛搭乘365公交车。晚阳斜照,天边堆积着金色的云彩,甚是好看。看着何国涛激动的脸,我有点难受,本来该回家的是我啊!这五天该如何熬过去?我们调侃何国涛:“回去了注意着些身体,别不知好歹!” “巩大估计比我更急!你再坚持几天,哥马上就来了。” “用事实说话,我急的话,也轮不到你先回家。” 张国搂着何国涛的肩头坏笑:“你快点来,老汉也等不及了。巩大急也没用,老汉回来了,他娃才能去抱老婆。” 我看了看天色,害怕赶不上公交车了。他们都抱怨我太节省了,这半截路能费几两油?我本想开车送的,但我还是喜欢走路,在塔吊上坐了一天,下来走走路,真的很舒服。 我们刚到车站,365公交车就开了过来。何国涛坐上了车,我们相互摆了摆手。看着远去的公交车消失在葱郁的树影中,我的心也跟着何国涛一起回了家。 五天后,何国涛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工地,一如他没有离开过这个工地,好像我做了个梦而已。但他确实回过家,还给我家修过电。那是何国涛回家的第四天,下午突然跳了闸,然后死活就推不上闸刀了。妻不会弄,搞了半天就没了耐心,满嘴埋怨,直说我在家的时候不好好检修。妻要找电工,我让她别急,冷静下来,让她慢慢找原因。妻哪听得进去,劈头盖脸就骂我,电话挂了好几次。我总是耐心地给她打电话,耐心地给她讲解电路,告诉她哪里容易出问题,让她逐一巡查,可她就是一根筋,拒绝沟通,只会挂电话。 妻不是一味的不讲理,在我的劝解下,她又讲理了。她跟我妈一样恐电,她是害怕电,才发脾气的。最后,我让她下楼去买个空气开关换了试试,她跑下楼去五金店买了一个公牛牌空气开关,凭着学过的物理知识换了旧的。我反复提醒她,最好拍张照片作为参考,否则怕接错线了。妻反过来怼我一顿,她说:“我又不是白痴,这点记忆还是有的。”看来是我的记忆力不行了。我欣赏妻的记忆力,我以为问题就此解决,没承想,问题不在这儿。她在电话中异常狂躁,最后一点耐心也打磨完了。她一字一句地对我讲:“我找男人有什么用!一年四季见不了几次人影,大事小事也都撇下不管!我一个女人有多大能耐!还要带孩子!你以为带孩子很好玩很享受是不是?要不你来带娃我去上班!你感受感受!” 我只是听着,也不会去争辩,因为她说得道理。虽然男女平等多少年了,可再怎么平等,她也是一个女人,女人归根结底还是有点依赖性的。 现在的女人,脾气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坏了。男人一般不敢对着干,一旦对着干,后果肯定很严重。我还算精明的,不到万不得已,从不想着对着干。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说我对妻子的态度:我是尊重她的,我感谢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跟了我,让我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如今四年快过去了,她一如既往地跟着我,就冲着这份情意,我都要将我最好的爱给她。至于以后她会如何待我,那也是以后的事。我这人考虑问题,特别是男女感情问题,从不作长远规划,过好每一天,是我的情感哲学,也是我的人生哲学。 当然,妻也公正地对我作出了总结:我不是她心目中的好男人。这个结果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我能理解她熊熊燃烧的怒火,并非电的问题,而是由于电的问题牵引出的其他问题。我想她是想我了。这样想着,我的言语就显得宽容了,我不断安抚着妻。其实我心里恨成什么样了。我坐在塔吊驾驶室里,阴沉着脸,心里直数落妻子的不是:“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该有点担当了吧?你也过了撒娇卖萌的年纪了吧?对!我是常年在外,不着家,也不管家务,可我也是为家而牺牲家庭生活的呀!我有错么?错在哪里?你有怨气,我也能理解,毕竟年少夫妻怕别离嘛!谁想别离?我也不想啊!我也想天天黏着你,抱着你,享受家的温暖,爱情的甜蜜啊!可我能么?不就是电路出问题了么?好好商量解决不好么?动不动给我甩脸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妈的气我都不受!你还有气了?我就没气了?动不动就挂电话,挂电话能解决问题吗?这样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 我在心里跟妻水火不容。电话中却软语相慰:“你再到处查看一下,估计问题不大,生活嘛,就是不断累积经验,遇到问题先用已有经验跟知识去解决嘛,解决不了的,咱们再请专业人员,这样不仅锻炼了自己生活的能力,还可以节省一些不必要的花费嘛。” 我苦口婆心的劝导似乎失败了,妻压根不听,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我就不管,你能将我怎样!你就是一家之主,有问题不找你找谁?找别的男人要你何用?行!你不管是吧?不管也行,我去找别的男人,你我也是指望不上了。”从口气听来,话应该没讲完,可她再次愤愤地挂断了电话,好像真的找别的男人去了。 我不放心,我不是怕她找别的男人,如此这般急扯白脸地也找不到好男人的,眼看着天就黑了,总得想办法解决电的问题吧。妻不是说了,冰箱里还冻着闺女的牛奶跟其他一些食品嘛,本来我是想让她娘俩先去西水湾姨娘家蹭一夜的,等明天了慢慢修。当然这话我也说出来了,可是被无情否决,妻说了,她就赖着不走。 过了一会,妻主动打电话过来了,她气呼呼地说:“电工你到底找不找?” “你先别急,我让何二过来看看。” “你看着办,你找谁都行,我只要结果。” 又说:“你不找电工找何二,天都黑了,何二修不好,再找电工,人家都下班了。好,你不找,我找!” 妻又气鼓鼓地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她又打来电话,语气缓和了不少,她说:“电力公司的人说了,人家网上查了,人家的电路没问题,电表也没有故障,让我们自己再检修一下。” 最后,我把故障锁定在厕所门口那里的开关,记得上一次出问题也是那里,估计那里边有个线头脱落搭到其他线头上短路了。我给何国涛打了电话,让他过去看看。 何二不负众望,按我说的地方找到了故障所在。妻再次打电话过来时,温情款款,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有点撒娇的意思。我没好气地说:“遇事还是要多冷静一些。” 妻继续温婉可人:“你啥时候回来呀?来了将这电呀、水呀之类的都检修检修,我们孤儿寡母的没能力应付,你呢一年到头一走就不见人影儿,起码的安全问题你得给我们排除吧。我也不跟你要求这要求那的,你自己也得上点心吧。” 我说等我来了细致地检查,当然,我也为自己在关键时刻能够运筹帷幄感到高兴。真找个电工,那得花多少钱啊?花这冤枉钱,还不如给闺女买一件裙子哩。 回家手记(二) 何国涛来了,张国该走了。下班回到宿舍,看到张国把床铺收拾得残残败败,看这架势不是回家休假,倒像是纯粹不干了。 我想这人真怪,我不相信他这是想要当个逃兵。这边的活忙是忙了点,天天晚上要加班,但是吃喝住都还不错,挣钱嘛,哪有轻松的。 不一会儿张国回来了,我指着床问他:“你这是不干的架势啊?咱们可说好的,最多五天,最少三天。现在情况有变,听说我的塔吊拆了要挪窝,所以最多给你三天,三天你得如期返回呀,我也回家去看看,不然真没时间去了。” “你放心,我肯定回来,说好的我怎么会反悔?人无信不立么!床单被套我拿回去让老婆子洗洗,你知道我的为人,懒得很!哈哈!你看我来这三个月洗过床单被套么?哈哈,刚好乘这个机会回去洗洗,回来又能撑三个月哩!”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想的,带着床单,跑五六百公里路让老婆洗床单被套,他也不嫌麻烦?见他说得入情入理,我也就信了。张国确实不想干了,就此我们几个还讨论过。我的意见是,假如他真的不想干了,就提前给老板打招呼,等司机找上了,他再离开。他当时说:“大苦我都吃了,眼看着要闲了,我怎么能不干!干吧,也干不了多久了,撑一下也就结束了。” 何国涛和黑边(边师傅)偷偷给我说:“老张这是要溜,你不要相信他的话,千万别让他走。”我也有所顾虑,但还是不相信他会跑路,毕竟这是给他自己挣钱,再者,他说过要干的话,怎么能不信他。所以,我大手一挥,说咱说话得算话。他俩一直担忧:“你不信,咱们等着瞧,哪有回家几天,把床铺收拾了的。你看自己的东西能带走的全带走了。” 走的时候,是张国的兄弟开车接的他。人家兄弟年纪跟我差着一岁,可人家大学毕业,在西安一家大型企业上班,听说是财务总监,年薪三十万。我多羡慕啊!同样都是人,长着差不多的脑袋,可人家的脑袋里装的那可真是真金白银啊! 张国走了,走之前,他还说最多五天,最少三天,就回来了。我说最多三天就来,可别贪图老婆子的温柔。他还哈哈大笑着,吐着舌头,甩着腮帮子,坐上车走了。 我想着,张国回来后,我该开车回家还是坐高铁,还是坐普通火车?由于兴奋,我打开了支付宝,查看火车的运行时间图。刚兴致勃勃地规划了两套方案,张国在工作群里大言不惭地说,他回家了,他不干了,让老板扎帐。 黑边和何国涛就笑着说:“你看,我们说对了吧。”我气糊涂了,这叫啥人啊!但我忍着气发了几句,我说:“你这样说,我也就无所谓仁义了,我现在就走,我也回家去了,反正不管我的事,这班我是不顶了。” 老国在群里发了几个“哈哈”,立马改变言辞,说:“我只是试探一番你的心思,看来你是真的想回家了。” 我哭笑不得,这有啥好试探的,谁不想回家?离家这么久了,不想家才不正常呢!他如此调戏一个思家的人,不感到羞愧? 张国先是跟着兄弟在西安到处转了转,然后坐高铁回了家,他回到家,就发消息说,他真的不干了,这次是真的。 得到这个结果,我也淡定了。他左一口仁义,右一口善念善行,满口做人做事的大道理,到头来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为人处事真的没啥可圈可点的了。现在气愤有啥用?早知道我就不给他顶班了,现在说啥都没有意义。但不论说啥,家还是要回的。 我跟项目部找的司机小孟协商,让他顶几天班,暂时辛苦几天,顶班费我跟老板商量好了。小孟勉强答应了。这个娃娃性格倔,不好说话,但他也爱钱。 我开着车出发了。回家的满腔热忱,被“张国事件”冲击得失去了美好的色彩,一种被利用,被欺骗,被耍弄的情绪折磨着我的心。虽然张国并没有犯多大的错,只是不守信而已,又死不了人,再说了,是给自个儿挣钱,他不挣,我有啥办法。 我这样安慰自己,可还是控制不住那股怒气,毕竟他将我回家的那份切盼之心,故意蹂躏践踏了。我发誓,再也不与这样的人有所交往了。 回家手记(三) 开着车行驶在陌生的公路上,黄昏在我眼前铺展开一幅难以描述的画面,有点撕心裂肺的感觉。世界很安静,犹如整个世界只剩我一人。假如不是对面时不时开过去几辆车,我真以为这世界上真的就我一个人了。 我戴着茶色眼镜,望着西边舒卷飘荡的云彩,一束束斜晖切割着云,勾勒着金边,很美,也很伤感。我想象着地球在黑暗的宇宙间旋转,该多寂寞啊! 要问人生有啥意义,那么现在我肯定会说:回家。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妻儿身边,回到亲朋好友身边。 脚下加大了油门,公路平展展的,通向下一片绿色的原野中。绿色,一路的绿色,西安这片土地,夏天多热烈啊!大自然从不吝啬,将她的本色全都展现了出来。 我贪婪地欣赏着渐渐暗淡下来的田野,暮色从云边滑落下来,逐渐向大地蔓延。田野馨香的气息不断飘进车窗,大片花草树木,大片的庄稼,徐徐显出了淡淡的轮廓。 我已经离开西安城很远很远了。我按着路标,精准地飞驰。多年的驾驶经验跟技术控制着车辆,发挥车辆最好的机械性能,我相信,我跟车之间建立了难舍难分的情感。车信任我,我也是信任车,否则,我们不可能冒着黑暗在这漫漫长路上协同前进。我预算过,走国道得十个小时左右。我是六点钟从牛角村出发的,在108国道旁的中石油加了一百五十块钱的汽油,估计油箱内共有两百多块钱的油料,假如不开错路的情况下,保证能到定西。 在旅途中,人会将世事看得淡些,此刻我就是这种感觉。人生呀,虽然我时常不理解你,但我正在努力了解你,我相信我最终会理解你,只是我需要很多时间。 最近我感到无比烦躁,怀疑人生,怀疑生命,怀疑人类,当然,我怀疑最多的还是爱情,有时真将自己逼迫到绝望的地步。应理说,我这个年纪了,还怀疑啥爱情,但爱情对我的生命发展实在太重要了,我要是搞不明白,这辈子就白活了。可我一直未能搞明白。 我给妻通了电话,我说我回家了。她问到哪里了?我说正向宝鸡做曲线运动。她说路上小心一点,可别睡着了,家里你闺女还等着你呢!你可以不顾及我,可不能让你闺女没了爹。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就莫名难过。我知道我肩负的责任,即使我想死,也死不成了。这就是婚姻,千丝万缕,交缠不清。 我打开了手机导航。高德地图真的很贴心,这么多年了,一直用高德地图,高德地图也没有辜负我。在高德地图地引领下,我感到轻松多了,廓清了起初对五百多公里路程想象带给我的心理压力。 我在一个镇子停车,买了牛奶,买了面包,也给闺女买了她爱吃的各种零食。走的时候没顾上吃饭,这会饿了。再说,山高路远的,不采备点食物跟水,万一半路出现问题,也能从容面对。 镇子坐落在国道两边,店铺鳞次栉比排列着,周围绿树环绕,街道热闹繁忙,商品价格也合理公道,不像有些地方,坐地起价者,看人打算盘者,屡见不鲜。而远行的人,最怕这样的事,并不是多花几个钱的事,而是影响了心情。本来高高兴兴地出来,被个别几个道德败坏的人所败兴岂不是窝火。 黑夜浓妆艳抹,只能看到车灯照到的一百米范围,其他全部被黑暗包围。车灯拱着黑暗在弯弯绕绕的公路上前行,这种寂寞是彻骨的。 宝鸡是个美丽的城市,经过宝鸡时我感到兴奋,很想停下车欣赏一番,一来车多,一来回家心切,只透过车窗粗略地观赏了一番。宝鸡城是透明的,由于地势起伏,城市也是连绵起伏,建筑更是显得层次分明。我去过山城重庆,那里的建筑有的建筑在山上,我记得在火车站附近,我跟弟站在高架桥上俯视城市,那种感觉,空旷、壮阔,借着山势,人都感觉高尚起来了。2010年冬季,我跟弟来过宝鸡,那时我刚买了货车,那年是我第一次远行,技术跟经验马马虎虎,完全凭着一腔热血跟勇气来宝鸡的。那趟货是给一位军人搬家,那时要不是弟陪着,我也没那个胆子来。那时弟还没有学驾照,可他对驾驶相当热心,时不时替我开开车。如今想来,将近十年了,弟也早学了驾照,车都倒腾了三辆了。那辆承载我跟弟最初驾驶记忆的小货车我也转让给了老文,老文也爱惜,至今也还开着。 车穿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感觉似曾相识,我自言自语,这个地方那时候我走过。我努力搜寻当时的记忆,八年之隔,记忆就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了。再者,这座城市日新月异,发展这样快,肯定变化很大。 宝鸡城很大,车跑了很久也不见穿过城市。妻子打来电话,问我到哪里了,我说宝鸡。我能听出来妻的期待。电话一直通到出城,摆在我眼前有两条路,一条直行,一条右转,我不知走哪条,便把车开到宽阔敞亮处靠边熄火。走了这么久,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了。我边跟妻说话边撕开面包嚼着,一面插了吸管吸着牛奶喝。夜空空旷,流云蠕动,星月灿亮,突然觉得天空不那么孤独了,看起来很瑰丽。周围也是绿树成荫,公路宽敞、干净,飞速开过去的车,车轮碾压路面发出空旷的湿漉漉的声音。我想起了韩寒拍的《后会无期》,我想,我现在在路上,这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得仔细品味。我想着,再过个三五年,一定要换一辆高功率版的高尔夫开开。再过几年,就真不年轻了,那时候也开不动快车了,这样想着,又有点伤感。 我边吃边说边看,情绪好极了,也跟妻肉麻了几句,还说以后换了车,就带她到处旅游。妻来了兴致,她说,那你赶紧好好挣钱。侃了半天,我也吃饱喝足了,我对妻说,你男人要启程了,你暖好被窝,等着我吧。妻笑着说,小房的被褥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我争辩,久别胜新婚嘛,再说,我千里送人上门,不看人面也得看苦劳吧! 挂了电话,我揉搓了一会儿脸,然后拧钥匙打火,引擎重新轰鸣,我蒙住离合器,加大转速,控制着手刹,感觉车跟拉满的一张弓,蓄势待发,只等着我猛松手刹,它便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前轮开始徐徐在路面打滑,转速拉到逼近红线,引擎已然暴躁如猛兽,我松开手刹,刹那间,车轮刺啦一声响,伴着一股浓浓的橡胶味,车窜了出去。 回家手记(四) 我时时保持清醒状态,努力睁大眼睛。瞌睡虫虎视眈眈,伺机入侵。 道路逐渐逶迤起来,山势陡峭险峻,眼前险象环生,一不留神,就会发生事故。前面的路怎么样,我一点也不清楚,虽然八年前走过一次,可记忆终究太单薄了。 我相信自己的技术,也相信我的经验,但我必须保持清醒。道路很复杂,一边是山,一边是沟,一会儿弯道,一会儿涵洞。 我时不时揉揉肩膀,时不时掴几把巴掌脸。我像一块快要透支的电池,闪烁着警报。该到休息一会儿了,可恨没有合适的路段停车。公路蜿蜒,视线狭窄,草木茂盛,高山巨石巍峨在上。最近时常下雨,山体滑坡,泥石流,滚石之类的自然灾害也得防着。这样想着似乎清醒了半分,然而身体之累已然不受任何神经系统地强制命令,车辆时不时就在中线之间左右徘徊。 我想了很多招,想回家时的情景,怎样心疼闺女,怎样跟妻温存。我还想八年前我跟弟是如何从这条路上来回驰骋,当时那种感觉跟时下又有何不同。我还想我的未来,往后该如何发展,命运又将给我怎样的曲折人生?我还想二十年后的场景,那时我还活着吗?怎样活着?也想二十年后的闺女会出挑得如何俊俏模样,那时闺女也该嫁人了,我也要作爷爷辈儿了…… 思前想后,思绪左冲右撞,犹如在人生的长河之中徜徉。这种幻想似乎起了那么一点作用,特别是跟妻温存的片段,让我清醒了不少。我乘着这股子劲儿猛力加速,我得尽全力冲出这最后的半截迂回曲折之道。听导航预警,前面十几公里应该是个镇子,到那时就能安全停车稍作休息了。 有一段路是两半截s路的连续转弯,路势陡峭,我浑浑噩噩的,几近失去了判别路况能力,前面有两辆车,一辆空载货车,一辆箱式货车,挂兰州的牌照,这让我感到了亲切感。当时不知道车速多快,我一心想着开出这段公路,因此连续实线超车,当我轻快而潇洒地超过第二辆车时,忽然拐进了第一条急弯道,由于始料不及,也没辨清具体路况,一时间仓促刹车,直觉得车轮刺啦打滑,左摇右摆,我一个激灵,浑身冒汗,顿时无比清醒,忽然看到第二个急弯迫在眉前,又是一阵急刹车。虽然急刹了两次,可车速依然没减多少,犹如另一个人在控制着加速踏板。大惊之余我揉了揉眼睛,忽然又一条急弯直逼脚下……妈呀!我才看清这哪是路呀,明摆着一条活生生的大蛇摇摇摆摆在暗夜中滑行嘛,并且这条大蛇正在向下爬去。看清了状况,我果断制动减档减速,好不容易稳住了车,定了定心神,就感到一阵恐惧。要不是经验足,技术还过得去,今天非栽这儿不可。想起前几年,一直开车来往于银川跟定西之间,虽然没挣了钱,车技确实锻炼得精熟。开了将近十年车,没出过什么大事,今日又能缝险化吉,不得不感谢那几年的玩世不恭。 由于恐惧造成的清醒,让我又坚持了一个多小时,而这段时间我已经穿过了天水城,道路逐渐平缓起来,随时都可找到停车休息的地方。 最终我在一个镇上熄火休息,我罗身下车,西方那轮明月轻卧于云层之上,寒光阵阵映照苍穹,西山一片青葱树林,暗夜中,清风徐徐,送来田野鼓鼓囊囊的爽翠味道。东方已然见白,夏日的天空时刻保持着充沛的活力,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吧!我踢腿,下蹲,扭腰,做了一番运动,骨骼“格吧格吧”响着。我坐进车内,开始吃喝,补充能量,看导航,再有一百多公里,就该到家了。虽然瞌睡过去了,我还是强行阖眼睡了睡。窗外,风声如水,缓缓流淌。时不时开过去一辆汽车,发出湿漉漉的声音。 回家手记(五) 回家从来都是激动人心的,那种激动,那种温暖,才觉得生活有了某种意义,也是这种意义,让很多人类史上的大事也相形见绌。 经过好几个小时地奔波,故土已然再望,熟悉的景致逐渐填满我的双眼。 总算到家了。窗外是一片绿色的毛毡,路两旁绿树成荫,晨日的乡村寂静而优美,大自然的画笔轻巧、浪漫,不粗不细几笔,万物便活色生香,美轮美奂。 农舍周围是惹人怜爱的庄稼,一片一片,一垄一垄,从小在庄稼地里长大,看到这景象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情景来。 车从马营一路通过,到杏园镇,公路虽窄,却修筑铺设得异常平整,路标跟标线在晨曦中泛着夺目的光彩。这条路应该修建不久。这条路我好几年没走过了,要不是导航,我真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了。公路平展,车速也就高了起来,我沉下心集中精力驾驶车辆,一时间又有了拉力赛那种幻觉。 不久之后,定西小城逐渐映入眼帘,这是一座古老的小城,她的历史是迷人的。小城的发展还是落后的,建筑物依然我行我素,现代与陈旧扞格难入。也许我对小城太过苛刻了,也许我刚从大城市回来,相形之下,小城过分朴素了。 小城还没有真正醒来,街道上稀稀拉拉地开过去几辆车,人影也不多见,大多数是清洁车辆跟工人。我看了看时间,接近六点,也意味着我奔波了将近十二个小时。我满身疲惫,四肢僵硬,脑袋犹如被卡在树杈难以灵活摆动。我轻车熟路,一直开到中华路街道,将车开进了河岸边熄火停下,然后扑踏扑踏向家里走去。也是一眨眼的功夫,街道上冒出了很多人很多车,特别是自行车、摩托车,穿戴朴素、面色冷静的人,呼啦啦涌向新城区,这是去新城各大建筑工地上班的民工。 我站在小区门前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长吁了一口气,低头走进还未全开的铁栏大门,一颗心已飘到了家里。 妻还没有醒来,闺女睡姿可爱,整个房间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晨光豁豁,照耀的家具物什等亲切而温暖起来。 我尽量控制着噪音,轻手蹑脚,但妻还是发觉了。她缓缓溜下床,趿着拖鞋走了出来,我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妻的模样,温情汩汩而生,我们相视片刻,有些许拘谨。我清淡地笑了一下,侧过身去厨房洗了把脸,顿觉得清明了不少。妻指着小房说,被褥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睡下面,上面是她二姨的物件,你先睡会儿吧,那么远的路,也真够你受的。 我在屋子各处转了转,又跑到大卧床边,撩开蚊帐仔细瞅了瞅闺女,在脸蛋亲了一口,才回到小房,拉开被褥,将已然木僵了的身子倒在温软的床上,眼睛酸涩难受,我望着穿着睡衣的妻说,上来陪我睡会儿吧。妻眼巴巴地瞅了我一眼,有点难为情,右手搓摸着左胳膊,嘟嘟囔囔的,我感觉好笑,直起身将她拉进被窝。 长时间的分离使我们陌生了不少,很多话一时间无从说起,我将头埋进妻子的头发里,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着久别重逢的温暖和激动。是呀,妻留了长发。我是喜欢妻留短发的,在我意念里,短发的女人精干,更性感。而妻也为我留了两年短发,那时我就从行动上认为妻是爱我的,假如不爱我也不会尊重我的审美标准。因此每次妻说不爱我或者说对我没感觉也没将我当回事时,我就偷着乐,因为她说的是违心话。当然,留长发的她也是好看的,女人的好看并不能全表现在容貌上。妻的容貌还算可心,不论浓妆还是淡抹,我都认为不会失去本真的那份颜色,而妻子从没浓妆过,她还是比较保守那一类女人。记得有一次在家偶然浓妆了一回,惊得我莫名扶了扶眼睛,犹如眼睛将掉下来。不是说不美,而是有点招摇了,我哪敢轻易带出门呀。所以我就劝她,还是朴素些好,看起来顺心,这才是百姓家过日子的行头。 妻昨晚洗过头发,蓬蓬松松的,甚是丝滑,洗发水的味道也挺诱人。我要求跟妻温存,她没拒绝,温存后,我心满意足就熟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耳边窸窸窣窣的,有人在做什么?我尽力张开眼皮,看到闺女安安静静地坐在我旁边摆弄玩具,不时地观点我的状态,状如悠闲的猫,发现我睁开了眼,闺女停下手里的活计,定定地瞅着我,好半天她才露齿一笑,甜甜地说:爸爸。 一声爸爸驱走了连日来沉积的劳累,我一把抱住闺女,放到我的身上,我说宝宝再喊一声爸爸。闺女望着我,字正腔圆地说:爸爸! 闺女长高了,也壮实了不少,小胳膊小腿行动灵活多了,高低床那样高,她也自如地爬上爬下。而另一件让我觉得闺女长大了的标记是,她喜欢跟我待在一起玩,她妈不在,也淡定自若,我说带她去玩,她也立马响应,再也不说妈妈去不去之类的话了。独立,这是闺女给我最深的感触,一百多天,闺女已不是当初我离开时那个黏娘的淘气包了。 我们收拾了一下,准备下楼去外边吃点东西,我特别想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闺女跟个顽皮的小猫似的跳跳蹿蹿、说说笑笑地在人行道跑来跑去,一点儿不消停,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她居然跑得很快,我不得不小跑着才能相跟着她。现在交通不比以往,也不比乡下,得时刻注意着。 回家手记(六) 回家后的第一天,几乎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感觉时间不存在,身边一切都不存在,只是一个模糊的意识,像影子一样。一直到中午,部队的防控警报时钟敲响那一刻,我才有了些许知觉,我竟以为天已经黑了,是晚上六点钟的钟声呢。 起床后,发现闺女在客厅一个人玩,见我走来,警觉地看了我一眼,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继续玩起来。闺女的这丝笑容有种成年人的味道,有种跟人致意问候的意思,想到这里我感到好笑,就这么点小人儿,心眼儿真多。 我问闺女在干什么,她咕咕哝哝地说了半天,最后归结为一句话:“我在整理玩具。”而她那叫整理么?满目狼藉,眼看着整间屋子都被她的玩具占满了。为了提高孩子的动手能力,妻给买了很多玩具,有些玩具真的具有开动脑筋的功能,有些玩具则只具垃圾的功能。 西安的天气溽暑难耐,定西的天气却有秋高气爽的感觉。我们筹划去乡下的行动。 第二天我们赶早去了乡下,这几年由于工作性质跟经济的原因,我很少回乡下,对乡下几乎陌生了。这是我成长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如今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越来越陌生,这种感觉很奇怪。爸爸已经去世八九年了,妈妈一直跟着我们在城里生活,乡下便撇得冷清了。如今乡下也没多少人,年轻人一年四季都在外边,有能力和想在城市生活下去的人也都进了城,不想进城的都剩老人了。 跟我们一起回乡下的还有三妈,她现在就职于一中学校当宿管员,工作比较清闲,又是两个人轮流上班,因此每隔段时间就回乡下,照看一下院落。 路上的事就不多说了。田野一片青绿,庄稼地也是一片欣欣向荣,只是规模比以往小了一半多。闺女睡着了,这家伙一上车就睡觉,将颠簸行驶的车当成了她的摇篮。 接近村庄时,乡愁味逐渐浓了,让人沉醉,也让人伤感,过分冷清的田野,跟多年前大不一样了。对一个心思敏感,喜欢怀旧的人来说,这样的场景只能徒增伤感。 我家的小狗热情地欢迎我们,对于狗来说,我们并不是称职的主人。我对狗的愧疚时常存在,我时常想着该将它如何安置,是送给亲戚呢,还是让它自生自灭?但很多办法都想过,最终狗按着自己的方式活了下去,自从它被弟从银川带来,已经好几年了,也可以说它是一条老狗了,由于品种的因素,身形小,我习惯叫它小狗。 闺女对小狗异常感兴趣,可多少还带点儿陌生跟恐惧,他们彼此大眼瞪小眼地观顾了好久,发现彼此并不会带来威胁,逐渐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狗跑过去嗅闻闺女身上的气息,闺女撩开腿跑了,她有点害怕,她拉扯着妻的衣襟指着狗说:狗狗!狗听见喊它,伸着舌头哈赤哈赤跑了过来,在妻子腿脚边亲热地用头蹭来蹭去。闺女在妻的气势下产生了新的勇气,开始伸出手来抚摸狗的黄毛和耳朵,这是闺女跟狗初次见面时发生的片段。过了没多久,闺女抚摸着狗的尾巴,不时拉扯一下,狗回过头嗅闻并且舔闺女的手,他们蹲在大门口的青草丛中玩得忘乎所以。 我跟妻打扫卫生,查看粮食的情况。常年不住人,墙面逐渐剥蚀毁坏,仓房跟上房之间的那条专门搭建的水槽也快塌了,看痕迹,妈妈前段日子来时做过修缮,我看着不是太牢固,就找来了几根白杨椽又顶了几处,也只能应付一段时间了,最好寻闲时间重新搭建。可我对重新搭建,或者像妈妈计划的那样,再修建一座房子实在没什么兴趣,总觉得这是在浪费资源。可妈妈一直想得比较长远,她总是说,假如世事变了,还有个去处,也有几亩地可以养活人。妈妈那种居安思危的意识让人钦佩,可我实在看不出时代会有何变化,在我的眼目中,人类是向着更高级的文明快速发展的。再说了,现在种地,纯属扯淡了。我不止一次地劝阻过妈妈,让她不要再操心了,都快六十岁的人了,没必要再费心折腾了,养老的事也不用操心,既然养儿为防老,如今也走到这个地步了,我们做儿子的也会承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的,都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们拉扯大的,这份恩情我时常记在心里的。再说了,为人父母的不易,我现在是深有体会。 关于人年老的种种隐忧,我是时常考虑着的,所以对于妈妈这种不时表露出的思绪,我会积极去为她分析和根除的。哲学家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人都要走这条艰难的路,因此,我多么希望现在的年轻人能够很好的替父母想想,让他们不要时刻操心年老的事,本来年老就给人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阴影,假若子嗣不孝,岂不更令人心寒呢。 每当想到年老之时,我会瞅一眼玩乐无忌的闺女,唉,老之大事也就拜望此女咾,还不知往后岁月又是一番如何模样哩? 屋子、院子以及院墙周围我都仔细查看了一番,一般的都是草长虫飞的景象,荒草几乎齐腰,行走活动颇显艰难,我有种披荆斩棘的感觉。该休整的休整,该加固的加固,该打扫的打扫,觉得没什么大的问题了,我们一家三口便向田野走去。 空气清鲜醉人,大朵大朵的云彩堆积在天空,不时遮住了太阳,也不时地掉下来几颗晶莹的水珠,冰凉惬意。狗时而跟在我们后边,时而颠颠地跑在我们前面,草丛中不时惊起几只飞鸟,几只松鼠,几只虫子。闺女尤其快活,她放开了手脚,充分地享受夏日田间诱人的风光,这是城市所没有的,她似乎完全融进了可爱的田野,她追逐着狗直向田野深处跑去。我跟妻不得不小跑着,叫着喊着跟过去,深怕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有被水吹出的窟窿。路一直蜿蜒向下延伸,由于走的人少了,路都不成为路了。闺女跟兔子一样在草丛上跳来跳去,狗的情绪也很好,跟闺女顽皮起来了,不时支棱着耳朵望着闺女,见闺女赶来了,它摆了摆尾巴,掠过草丛不见了。 这是我童年以及少年时常跑来跑去的地方,我太熟悉了,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这里的详细面貌。那时候我赶着羊群,唱着山歌,舞着五尺棍,在这片沟壑来回折腾,不知不觉间就折腾大了,那时候我从未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也没考虑过生命为何物,我跟个田野中任何一个生物一样,是属于这片土地。那时候我最大的孤独就是我不知道该怎样玩才会更痛快,那时候我没有玩具,我所有的玩具都是就地取材,或者凭着自己的想象去制造。不过我真的不是天才,我只能制作一些简单的玩具,比如弓箭,木刀、木剑、木棍,要么就是用纸叠的手枪,钢筋曲个铁环。 当我再次抚摸这片土地,草丛以及小时候的那些“建筑”遗迹,我却想痛快地哭一回。我时常自问为何如此不问世故,像个白痴一样走过了美好的青春年少?如今我头脑空空,在思考生命为何物时竟茫然不知何解。唉,那时候就该好好学习的,长大了才能走出迷惘之地,现在说啥都晚了。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也将最纯真的欢乐留给了这片沉寂的土地。我暗暗告诉自己,在最需要引导的年纪我在迷惘,那么我一定不让我的闺女跟我一样,在需要指引的年华失去人生的方向。 田野中除了虫声就是鸟鸣,远处有个老人赶着一群羊寂寞地熬着时日。每个人都按着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不知道对方如何思考当前的世界和生活的,或许压根没有思考,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放羊。也许他思考了,放羊就是他的生活,就是他生命的乐趣。我放了多年的羊,除了在愤怒时赶着羊在田野上左冲右撞,使羊们失去吃草的时间,试图报复羊过分的行为,除此之外我就望着高山托起的那片天空茫然若失。 其实,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无忧无虑,能够消磨足够多的时间望天空,望累了睡一觉,再望,真的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光了。我时常在放羊的时候就睡着了,睡醒后找不到羊群,找到时发现在邻居家庄稼地里,那份惊恐,那份自责,那份惶惶不安,最终还是要挨爸妈的一顿打。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如今,多想爸妈暴揍一顿,却也是难以实现的愿望了。 如今,一切只能在记忆中找回,可是记忆,现在都越来越模糊了。 我的随笔的由来 生活中每天都有许多事发生,能用眼看到的,用心想到的,听到的,总之,很多事并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很多事在我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有些事,转眼就不记得了。生活真的很怪,人也很怪。 为了能准确地记录生活,我决定写随笔。 日记难道不能当随笔吗?其实,我不懂啥叫随笔,我只是觉得人在一天的时间里有很多事发生,有时候日记记录完了,忽然突发奇想,总不能再写一篇日记,这时候我就觉得应该再找个本子写,因此我就想到了随笔。 这就是我的随笔的由来。 有可能,对我这种有作家梦的人来说,随笔显得很重要。 不过,这对我来说又有了压力,感觉写的东西很多,而自己的见识和水平实在浅薄极了。 还能怎样呢?写吧。 我时常嘲笑自己,写了两年了,感觉自己还是无语凝噎,瞅着书本不知所言,我看,作家梦,真的成了梦。这能不好笑吗? 在以后的人生当中,离不开写,却不知道写什么,这也是让人痛苦的。自己的眼界实在狭隘极了。但不知道向哪里开拓视野? 生活也是够沉闷的。其实,是自己把生活过沉闷了。 头发掉得厉害,害怕成了秃头。本来就丑,跟爸爸一样就麻烦了。关键我还没有爸爸帅气。我不认为爸爸的秃头难看,但我成了秃头,肯定难看。 命运对我不好,生命可不能再对我不好了。就让我外表像个人一样活着吧,不然我真的就没啥活头了。 我时常听见我的灵魂在哭泣,特别在夜深人静之时。是的,我把痛苦关在心里深处,但它从来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唤。 走街 晚饭后,无聊透顶,便孤身去散心。也没处可去,除了去街上转转。贺兰县城的每条街道,都被我转到了。 秋深了,满街的凉,路灯都显得有点凄凉。我站在十字街口,望着人,望着车。 城市在有序运行,没有人指挥,却如此有秩序,对我来说,很是神奇。夜淡淡的,看不到有啥不同,夜夜如此。我把手插进裤兜儿,有点拘谨,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出门的时候换了新衣服,打扮得还算利落,可是心很空啊,这种空,感觉没有啥可以填充。也不是没有什么可以填充,至少爱情可以的。是的,爱情。我这样的小伙子是需要爱情的,在这个年纪,爱情比什么都重要。 穿过十字街口。一家商店门口摆着一台电视机,前面坐满了人,全都席地而坐,盘着腿,手里夹着烟,握着啤酒瓶,脸上各种表情。他们对节目作出了不同的判断,全都表现在脸上。 电视机的声音很大,街就显得空旷了。我看了一会电视,觉得还是无聊。现在的人都会做生意,开着电视,让工人边消费边看电视,可谓各取所需。 人群哄笑了一阵,因为演员在做着怪相。我总觉得众人在笑我。 我继续向前走,月亮挂在天上。街头巷尾总有男女青年一对一对的,那么亲密,那么热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我也有说不完的话,可是谁愿意听呢?我也谈了几次恋爱,却从来没有尽情地说过话,从来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过。是的,我从来都没有把真正的自己给人说过,我也觉得她们也没有把真正的自己给我说过。 对人来说,这或许有点残酷吧。 我多想跑到黑夜的尽头大哭一场。没有人懂我,我也不懂人,这种孤独坚硬如铁。 我来到“半醉人间”的酒吧门前,我想进去,想去喝两杯。这招牌起得很有意思,为何不叫“全醉人间”呢?看来人不能全醉,全醉了跟死没啥区别,半醉才有意思啊,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可以装疯卖傻,可以大逆不道。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我想了想,笑了。还是不进去了,囊中羞涩啊! 我能享受的只有这免费的街道了。 我不知道是我不能适应这环境,还是这环境不适应我,我总觉得我跟世界保持着某种距离。这距离不是说不可跨越,而是我不想跨越。 我总觉得自己荒废了很多时间,没有在学习的时候好好学,现在怎样读书都不得要领,感觉无数迷惘在列队向我致敬。 我总觉得我的生命之路不是这样的,至少不该在工地,然而,除了工地,我居然啥都干不了。 我曾经发誓,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如果活不出来,我就死。然而现在我已经无法掌控生活的方向了,大有随波漂流的感觉,也可以说我活不出自己的样子了。 唉,可我不想死,我终究还是喜欢活着。 转了一圈,回到宿舍,心情畅快了不少。把心上的烦恼抖掉了,是该到睡个安稳觉了吧。 2008年8月22日 家有小妞9 昨晚老婆忽然打来电话,声音尖锐,听来就是兴师问罪之语。我不明所以,细细问她到底何事如此,老婆就质问,是不是我给闺女教穿毛衣时从脚下往上穿的?听了我非常奇怪,我也细细地回忆了一番,我给闺女穿衣服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由于常年外出作工,照顾闺女的日子不是很多,就去年底,老婆去了xj,我比老婆放工早些,因此才跟闺女有了二十天的朝夕相处,可我从没有教闺女穿毛衣从脚上往上穿呀!我想,闺女穿毛衣用穿筒裙的方式,也是对穿裙子喜欢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所以她穿什么衣服都想着在穿裙子。我想我的分析绝对是没有错的。 老婆还在电话中咆哮,我当然笑着说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不合常理嘛!老婆说你别狡赖,你这人一阵一阵头也就不合适了。我没有做过的事我当然要辩个清白,我就说我保证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就在我信誓旦旦之际,一声脆生生的话语从听筒中传来,我一听就是闺女,她用不容置疑的声调说:“就是爸爸让我这样穿的。”我一时惊呆了。老婆冷笑着说:“你听听,你还有什么可狡赖的,就是你教的。”我哭丧着脸继续辩白,你怎么能轻易相信小孩子的话,就是不相信我呢?老婆昧着良心说,她就相信闺女说的话。这时又传来闺女言辞凿凿的清白之声:“就是爸爸让我这样穿的。”老婆问闺女什么时候教的?闺女就说:“就是过年的那个时候,爸爸就让我这样穿的。” 我无法想象,闺女为了编谎的真实性,连日期也都能编个大概,可见其用心,其意念之细,也是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思考的。闺女是怕得到她妈妈的责骂或是挨打,她才选择了远在他乡的爸爸替她顶雷,她知道我距离远,是无法打骂她的,或者不可能跟她对质的。我只好说,宝宝,你要说话讲良心呀!可闺女哪知道良心为何物? 闺女说谎之时,时常毫无顾忌地将错误巴在我身上,我不知道闺女这种心理思考是怎样的?或许她是了解到自己爸爸的善良?抑或爸爸对她的疼爱?抑或出于其他更加复杂的原因?当然,在家庭位置当中,我一直充当弱势一面,动不动就会接受老婆那无厘头的言语以及拳脚,而发生这一切行为之时,闺女就睁着两只圆眼瞅得真切无比,甚至还摇旗呐喊助力她妈妈,甚至在肢体上也会参与其中。因此,在闺女的意念中,将错误强加给爸爸,一般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或许还能在妈妈的相助下,母女俩前后夹击,对我又进行一轮“家暴”。当然,我也是抱着娱乐的心态跟闺女逗着相玩的,不承想被闺女当作了随时都可以逃脱自己罪责的替罪羊。 说谎不是多么好玩的事,我小时候非常爱说谎,说谎也不脸红,也不分场合,也不看是谁,即使是尊长老师之类,我也照说不误,因此挨过不少揍,我也因此而得到一个乡土名词定义了的说谎者的诨号——“喧子”。那时候庄子里谁见了我都叫我“喧子”,而我也只是咧嘴一笑,我才不管他们的称谓呢!而我觉得闺女似乎继承了我说谎的能力了。闺女已经扯了很多次谎了,但她那娇小可爱的模样,我怎么能拿出手段来惩治她呢?但愿她扯慌不至于跟我一般毫无节制、没有轻重就好。 前天闺女过的生日,她已经满四周岁了,所以,她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教育上的事是该到重视的时候了。由于受了今年疫情的影响,幼儿园还没有通知开学,她整天就丢二郎当,也不知道学习的,只知道去超市,去公园,去人多的地方玩闹。她个头偏小,在我看来就嫩憨的像个婴儿一般,因此,对她的忍耐也就无限制地宽松起来。 现在正是孩子离不开父母的时候,可我们全要离开她,走向工作的岗位,她只能留给爷奶照看,爷奶的娇惯肯定影响很大。 生命的成长注定要经受一些磨难,才能算是真正长大的,可为人父母的那份心,已经操磨煎熬无数次了。虽说我的心大,没有老婆那样操心,可我知道那是老婆在身边的缘故,一旦老婆也去上班,那么,我这当爸爸的心,也将没有闲享的时日了。 2020年4月12日 写于lz市榆中县和平镇工地 开门 我所谓的爱情,好像早已经离我而去了。 没有了最初让人心神之荡漾,扑朔迷离之意境了。不敢回忆当初,只怪自己单纯。 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啊,一点也没长大,却假装长大。 人单纯了才可爱,只是这可爱是有代价的。人不能永远可爱,特别是男人。男人没有可爱的资格。 痛苦已经周旋着我,我也不可能不痛苦,自从命运否决了我,留给我的只有坚强和斗争。我一直在跟命运斗争,虽然我没有胜算的可能,但我还是不会放弃。 我一直记得她,去年,也就是这个季节吧,我认识了她,她叫张金凤。 她是我所遇到的最疯的一个女子,当初被她迷恋,也是因为她的疯吧。 我爱动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物,每次看见风吹柳枝,我都会望上好一阵。 在她面前,我是一个笨男孩,有点轴,有点傻,估计她之所以跟我交往,也是我的这种傻吧。傻有傻的好处,显得真,真了,就显出朴素来了,人都爱朴素,又爱真实,毕竟这是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 我一向追求浪漫,对任何事总是爱赋予诗意。虽然我有她的电话,但我还是愿意给她写信。 我把写好的信,折成纸飞机,然后从楼上飞过去。她红着脸望着纸飞机飞着,有时候能飞到她所在饭店的门口,有时候就飞到人来人往的巷子里。 我时常站在二楼的窗口望着她在门口吃饭,她坐着凳子,穿着红色的护巾。她吃饭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目光痴痴的。 她知道我在望她,她知道我喜欢她,她就是装作没感觉到的样子,我没有觉得她作,反而为她的矜持着迷。 她总是给我讲谁谁在追她,对她有多好,我总是笑着。 有一天,下班了,她用手机给我打电话。这天我是白班,晚上没事,我就去找她。我们在街口商量去哪里,她忽然说有点凉,要回去取一件衣服。 秋天了,确实凉。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又站在了我的眼前,一束流海从额头上滑下来,遮住了她一双迷朦的眼睛,红唇微微翘着,有点亲嘴的意思。 “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红色很适合你。” “这可是我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你妈对你真好。” “那当然,世上只有妈妈亲。” 我们坐在街头的一家烧烤店门前,一张塑料圆桌,两条铁质的小圆登,桌上有啤酒、瓜子、麻辣片。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兰州这座城市,我是孤独的,我认识不了几个人,她算我认识的其中一个。 “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说。 “你真不知道?” 我也觉得奇怪,忽然我看见从身边走过去的男人手里都捏着一束玫瑰花。原来今天是情人节。我望着她笑了。我居然一点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这样敏感的节日你居然叫我陪你一起过。”我说。 “只能叫你啊,谁让你也是光棍呢。” “光棍过这个节日确实挺苦的,但是今天我们两个可不算光棍了。” “我不是你的情人。” “不管是不是,今天我不孤独。” “既然这样,你就不想表示一下啊!” “一点准备都没有啊,要不也肯定给你买花。” “花就免了,我不稀罕这玩意儿。要不你表现个别的。” “没品没貌,没才没艺,只能献丑了。” “哈哈,我要求不高,你唱个歌吧。” “唱啥呀,五音不全。” “唱你拿手的吧。” “既然非得唱个,那就唱个孟庭苇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唱,这歌应景。” 我唱的时候望着她,她的眼睛红红的。 歌唱了,啤酒也喝完了,我们就起身向她的宿舍走去。沿着空旷的街道,我们走着,她有点醉的样子,脸红红的。这条街比较偏,人少,跟我们一样的青年人更少。我想今晚大多数青年都找浪漫的地方约会去了吧。我拉她的手,她不让,直到来到楼道里,我才握住了她的手。楼道里没有灯,黑魆魆的,风从窗子里灌进来,显得凉森森的。 宿舍在二楼,上去后,她找钥匙开门,却死活找不到钥匙,她说坏了,刚才换衣服把钥匙落里面了。我说那怎么办?她说能怎么办,只能明天等人开门了。我打了个呵欠,真想赶紧跑回宿舍美美睡一觉,可巧发生这种事。 “要不我们住旅店吧。”她小声说。 我有点懵,但我很快清醒了。我不想带着一个女孩在大晚上在这座城市乱跑,不安全。据我了解的这条街,很复杂。楼道里一时间显得很静,风吹着树木在摇摆,树叶摩挲着,像下雨的声音。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湿湿的,滑滑的,我的手也湿湿的,滑滑的。 “气窗开着没有。”我忽然思路大开。 “我不知道啊。” “我看看。” 我跳起来,双手抓住门框,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推动气窗。气窗响了几声就开了。 “开着呢,没事,你别担心,我从气窗翻进去,然后从里面给你开门。” “你能进去吗?要不算了,明天再想办法,太危险了。” “没事,前年中考的时候我把中考证忘在了东中学校的宿舍,我折回去的时候宿舍门已经锁了,我就是从气窗里钻进去的。” “你那么厉害啊!” “我以前练过体育,我的一百米还拿过奖呢。” “说实话,我没有看出来。” 我奋力一跳,踩着门锁,我借力又是一纵,我的前半身已经爬了进去。由于天黑,我只能摸索着慢慢往里爬,我害怕失去重心,一头倒栽在地,要是运气不好,估计会歪了脖子。我尽量小心翼翼,就算这样,我还是失去了重心,直听见哗啦一声,我几乎是倒着就掉在地上,但我的手本能地护住了脑袋。她问我好着吗?我说没事。我边说边找她的钥匙,她说,不用钥匙,从里面打开就行了。我刚要去开锁,门居然吱呀一声开了。她走了进来,摸索着打开灯,面无表情,然后叹口气,坐在床上,也没说声谢谢,也没有一句温柔的感谢话。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但总是想不通她为何要说谎。后来我明白了,她却离开了饭馆,不知道去了哪里,打她电话已停机,发她qq消息,也杳无音信。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生活散碎记录 一 转眼到了九月,我离开家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我过得似乎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思想,只剩挣钱养家。 这几个月积攒了太多的事,我的心无法绕过去,也不可能绕过去,很多时候,我都想写出来,可每当捉起笔,总有另一个自己跳出来阻止:何必那么认真,人生嘛,得过且过。 因此,我便一而再再而三地使自己认为:生活是写不清楚的。 既然写不清楚,那就不写了。可是心里还是难受,非得写不成。 我无法描写真实的自己,那么,我写写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吧,算是对我苍白生命的一点补充。 我是三月份来到xa市长安县地铁五号线中铁十六局项目部的,我的工作还是开塔吊,这份讨厌的工作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目前看来,我还不得不依靠这项枯燥的技能生存下去。 初来时我跟张平、张国三个人,开工没多久,张平被老板叫走了,让他当修理工,他电焊技术好,可不能大材小用。他去了兰州,因此而“因祸得福”。事是这样的,他去兰州,由于距离家近,开车比较方便,因此他把车开上了兰州,没过几天,家里的车棚轰然倒塌。事后他感慨,要不是被老板叫回兰州,车肯定被砸了,损失可就大了。这笔账不难算,他那辆车也就开了两年,几乎新崭子,假如真被砸了,没个一两万修理费还真搞不好。再说了,修过的车也就相当于事故车,开着也不爽。 张平初来时开的三号塔吊,从此三号塔吊从开始到最后一直在换司机。不过三号塔吊也是比较清闲的一台,张平刚来时,整整睡了十一天。 平静的日子一过就是三个月,不过,到了四月份,在挪塔吊时,我的手被夹伤了,幸亏没伤骨,不过也折腾了我一个月。每次爬塔吊,我都疼得龇牙咧嘴的,但还是坚持上班。 三个月,说句实话,有点想家,想家中的老母、妻儿。可事不由人,不能轻易自由散漫,日子得咬牙切齿地过,没有自律自励的意志,是很难活下去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月,也就是六月初,我的塔吊停了。何国涛跟张国两个人都想借此机会,让我给他俩顶几天班,他们先回家一趟。我想了想也就答应了,毕竟都是兄弟,谁没个七零八碎的事呢。由此,发生了一件令我相当不满的事,为此,我大动肝火,从内心深处讨厌了一类人。在这里也就不再赘述,我前面写过一篇《回家手记》,提到过这事。 很多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很多事也不是一承不变的,本来我以为西安的工作立马结束,我也计划了剩下来的去向,我想过去很多地方,全都围绕工作待遇展开。我的如意算盘还没敲响,就接到塔吊往旁边“挪窝”的消息,因此,我不得不继续在西安干下去。 在挪塔吊的空档,我回了家,休息了六天。张国不干了,又来了一个塔吊司机,姓边,我叫小边。 在家的时间总是感觉过得太快了,我都没怎么觉得家的温暖呢,又得重新踏上征程,继续投入到繁忙的工作当中去。 我的闺女长得越来越可爱了,尤其她拉长嗓音喊爸爸的样子跟声音,令我动容。在我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父亲的时候,闺女甜甜的稚嫩的声音,让我明白了,在这个寂寞孤独的世界上,并不是我一个人在行走。 我时常傻呆呆地问自己,我真的是一个父亲么?真的是一个丈夫么?我在这两个身份中到底做了哪些有意义的事?或者说尽到了身份所规定的某些责任?我一直自私地认为,我已做得够多了,也做得够努力了!可是,还远远不够,譬如最靠谱的陪伴,我几乎做得最差。有时候,我感觉女儿的成长我几乎没有参与。 闺女逐渐长大了,老婆的面容也逐渐多了隐约可见的皱纹,可我却不知不觉,我还能说我做的好么? 回忆告诉我,一年四季,能陪在亲人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我人生大部分时间献给了冰冷无情的塔吊。 这是我的生命之悲,我却无力跳出来。 二 生活过于单调,我的精神显得虚浮无形,时常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即使眼睛看到实际的事物,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度我觉得自己病了。 我要说,精神疾病比任何疾病更加恐怖,精神塑造人格,失去精神,也就失去了人格。 在一段时间内,我居然有过轻生的念头。我望着高高的塔吊,我时常想闭着眼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虽然死去并不会改变我的什么,我只是想,在瞬间的疼痛后,便永无知觉,也就不觉得生命的沉重了。 我为何会感觉生命是沉重的,我想不通。每当闲下来,我就想那些自杀的人,他们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是怎样的生命之重,使他们选择永远的遗忘,潇洒赴死?他们各种自杀的方式,是生命走向终结的艺术吗?那是很难想象的。难不成死亡也有诱惑力?是的,死亡是具有魅惑性的。 我每天受各种思绪地缠绕,觉得痛不欲生,同时我也知道,世上痛苦的人大有人在,痛苦的事时时都在发生。 那是五月的一天,三妈的父亲去世了。记得去年腊月,我送三爸跟两个妹妹去乡下外爷家时,外爷看起来相当硬朗,一点儿看不出有病在身的样子,我们还说了好些话呢。外爷慈祥、和蔼,说话总是轻言轻语,从不大声说话,一生老实本分,可他的一生怎么说呢,充满太多挫折、悲苦,尝尽了人生各种滋味。我想,外爷带着他独特的人生感想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相信他是幸福的,因为,在另一个安宁的国度中,有他多么想见到的那些最亲近的人吧。我想一定会遇到的,既然人生如此残酷,那么,那个国度一定是和谐的、团聚的。 我无法排解内心的感伤,我想到了爸爸,也想到了二爸、奶奶、爷爷。他们都在那个国度,但愿也能时常团聚。 我持续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那几天我一直在做梦,老梦见自己在乡下熟悉的地方出现,跟我熟悉的亲人围一起闲谈。第二天醒来,我就感到不安,我害怕听到家乡的任何消息。 越是害怕什么越爱听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没过几天,就听到三爷去世的消息。 前几天跟妈在微信上聊过三爷,妈说三爷身体不好,二爸把三爷从兰州送回了乡下。妈说,三爷能吃能喝,就是脑子糊涂了,现在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时常一个人对着镜子说话。 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是一种什么感受?身边的世界陷入疯狂的陌生当中,我想,人连痛苦也感受不到了吧。 不论三爷眼中的世界是如何的,我想,他也极力理解着自己的世界,只是他再也不会明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了。这何尝不是幸福的?在生离死别之时,忘记一切,是不是也可以走得更加从容,更加潇洒呢?相比于那些难舍难离的告别者,我觉得三爷他实在太幸福了,像个无知的婴孩般离开了这个复杂的世界,一如他像个婴孩般曾经来到这个世界。 三 我去参加了葬礼。 刚好遇到学生上学的茬口,车票很紧张。幸亏我在网上提前购了票。当时张平正好来西安修塔吊,他也磨蹭着等我一搭走,路上有个伴,说说道道也免得寂寞。因此我们把票买一起了。 我们坐公交车,又坐地铁,赶到车站时,时间就显得捉襟见肘,我们紧赶慢赶,时间还是不够了。怎么办,赶紧去柜台办理退票,可是工作人员说只能改签,并且只能改签一次,幸运的是,开往兰州还有最后一班高铁,否则,连改签的机会都没有了。 等赶到兰州,已接近午夜,我们马不停蹄,打出租车向老火车站去,赶一点多发往定西的火车。搭乘出租车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眼看着哗哗如潮水的人流,我几乎有些绝望。挤挤攘攘、推推搡搡等待了四十分钟后,终于看到了每次只容一人通过的乘车通道,我跟张平像极了奔赴前线打仗的兵勇,表情复杂,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肚子饿得咕咚咕咚只叫屈。 我们彼此数落对方,但事已至此,于事无补。 等我们兵荒马乱地赶到火车站时,张平说非得吃点不行了,做苦力的人,再吃不上,身体得垮掉。我望了他一眼,发现他最近消瘦得厉害。今年总体来说,他不是太顺当。前段日子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是在武威通往兰州的高速公路上翻了车,幸亏命大,一车人除了受了惊吓,一点小伤外,没啥大碍。要知道那是高速公路呀!要知道那辆面包车从长方体变成了菱形体,接近报废呀!他们有如神助,有惊无险。 他给我描述了当时的场面,他说是后轮爆胎造成的突发事件。我问当时谁开的车,他说是娃娃舅。他又说,是他叫娃娃舅去威武帮忙干活的,说好的干一段时间的,结果老板又将他们撤回了兰州,结果在路上就出了事。他说,娃娃舅不干了。他又说,他也不敢引了,人家都拖家带口的,这次是万幸,如果万一呢,他该如何交代?他又说,老板质疑张平所陈述的事实,老板认为是张平的娃娃舅驾驶经验不足造成的问题。为此,各方心里略有不快。我想,既然没有人员伤亡,这算极好的结果了,就算损失点财物,相比于生命,九牛一毛的事,何必耿耿于怀呢。 过了不久,张平又打电话给我,说是家里洋芋窖莫名其妙塌方了。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重新修缮,紧接着,一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又发生了。 二妗子在公路上干临工,左眼睛被割草机卷起的石子儿击伤了。起初还以为不碍事儿,缓缓也就好了,也没给带班的工头言传,可是第二天伤势才透出来,眼睛一个劲儿地疼,没办法,只好送进县医院进行治疗。治疗效果不理想,这与医生的医德跟技术水准息息相关。过了几天,医生说,他们治不了,得转院。稍后就转到了dx市医院,还好,市医院的医生说应该没多少大碍,能治得住。有了治疗方案,张平也真正了解到情况的严重性。眼睛已经感染了,需要用最好的药,定西没有这种药,兰州有。 张平说,在县医院住了好几天,他都不知道眼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问医生,不是忙就是不耐烦,态度恶劣,待理不理的。他感慨,老百姓看个病还要瞧人脸色。他认为,在县医院把病耽误了,不然不会这样严重。 在市医院住了几天,感觉好多了,不那么疼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带点眼药水滴着,但要不定时来复查。张平感觉不放心,他看到瞳孔前面有一坨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斑块,他认为是脓肿,还没消下去。最后他决定去兰州医院再看看。 等到了省医院,医生一瞅,哎哟,不敢拖了,立马往大医院走,譬如西安,不然眼睛保不住了。听到这消息,张平整个人愣在那里。张平说,哪有钱去大医院,兰州就是大医院了。医生说,送得还算及时,眼球能保住,不过不能保证视力恢复如初。 张平带二妗子住进了兰州医院。事态已经上升到了张平难以置信的地步,这件事不是花些钱就过去了,还得打官司,毕竟二妗子是在公路上干活时出的事故,属于工伤。他打了很多电话,联系了很多人,没人站出来负责,从下到上,全是推诿扯皮之词,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句推诿话是:“你们给自个儿挣钱的,出了事,就得自己负责,与我们有啥关系!” 乍然一听,没毛病,确实,我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可是这世界真的能如此简单就好了,省时省力,于国于民,皆大欢喜,可是国家法律能弃民于不顾么?真是笑话。能说出这话的人,要么没进过学堂,要么就是自私自利黑了心肝,目无法纪,无法无天,如此狂徒,能不令人齿寒? 目前张平正极力处理相关事宜,希望得到法律的公平公正处理,争取自己正当的合法权益。 四 六月的乡村,田园如画,美不胜收,虽说气氛沉重,可也挡不住夏天蓬勃的生命力。 参加三年葬礼的时候,我看到三爸跟堂哥的左手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三爸的伤势稍微重些,手腕处打着石膏,胸前吊着一条围巾托着。我的左手也被砸了,最近刚好。联想到一系列事情,不由得我内心充满了狂怒。到底怎么了?是巧合?还是命运的预谋?还是人生的定数?我所有的智慧都参与进来,分析我的所思所想。可是,没有答案。 人人都在与看不见的命运斗争,而命运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我的狂怒找不到可宣泄的地方,我攥紧了双拳,我相信,不论多么残酷的命运,我都做好了与之斗争的准备,我时刻准备着。 我相信人的意志可以战胜一切,也相信人都有坚强的意志。纵观整个人类历史,文明的进步,从来都不是一帆平顺的,而是充满了激烈的战斗。 我见到了很久不曾见面的亲人,他们都老了,望着他们的脸,我的心更沉重了。岁月只有在经久不见的人身上才显得那么清晰。是不是我在别人眼中也老得那么清晰可见呢?毕竟我也是三十岁的人了。 我总是不愿接受别人老去,也不愿接受自己老去。当我看到别人的苍老时,我会告诉自己,只是很久不见而已,是陌生的幻觉而已。 五个姑姑,只有大姑、四姑没有来,二姑、三姑、五姑都来了。二姑带着侄女婷婷,五姑带着表妹小丽。两个小姑娘关系挺好的,虽然隔着辈分,可毕竟都是孩子心性。三姑说,她家的牛要下牛犊了,她心里很急。五姑笑着说,牛下娃娃,你急啥哩。三姑说,家里没人,你姐夫指望不住。 三姑相对来说见老,常年独自营务庄稼,吃了不少苦。我最佩服三姑的吃苦意志,时常在我意志消沉时,给我提供了精神力量。老人都一心想着过好日子,我又有何理由颓废呢?而我身边像三姑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妈也是其中一个。在爸去世那几年,妈苦得不像个人,但她日复一日,没有放弃过生活。 生活从来都不是诗意的,浪漫的,充满幻想的;生活从来都是艰苦的,奋斗的,充满挣扎的。 五 时间匆匆。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是的,即使是这样悲伤的时间,也离去得很迅速。世事如棋,即使多次举棋不定,也终有落定之时。 回到定西时,本来一心赶着回西安上班的,但看到闺女跟妻子时,我觉得暂且放下风尘仆仆,休缓一天,陪陪她们吧。我想,生活即使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也该抽出点时间陪陪家人。正像何国涛所说,生活并不是只有挣钱一回事,家还是最重要的,有钱没钱,都要抽时间回家看看,莫等白了头,空留一腔遗憾。想想他所理解的生活还是正确的。人嘛,能力有大有小。 家,是人一生最珍贵的财富,是无价之宝。 妻的旅行 一 2019年11月9日下午五点钟,妻登上了开往wlmq的火车,她的目的地是zs县,她去那边办辅导班。三妹两口子在zs县城小学当教师,三妹叫她,妻心里有了底,就去了。 妻是怀着一颗热烈的心前往的,去之前也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以说深思熟虑。妻是个好强的人,有追求,她不是那种甘愿做个家庭主妇,一年到头围着灶头转的女性。这点我是欣赏的,没有追求的人,人生也是乏味无趣的。 去年妻跟着我当了一年的信号员,指挥塔吊,每月四千块钱。今年以来,信号员的工资一直上涨,大多数地方都五千块钱了,西安这边的工资已经涨到五千五百块钱,还管吃管住,从一定角度来说,这份工作对女人来说还是相对轻松的。可老婆就是不愿意,她直说皮肤晒坏了,老得快,她说她才三十岁过点嘛,不想这辈子提前毁掉,哪怕什么也不做,也不想被晒成老太婆。 妻说的是实话,我也于心不忍。她皮肤一直挺白的,自从去年被我忽悠,在工地风吹日晒的,没几天,她便花容失色,一脸晒斑。她每次对着镜子就是一通抱怨,双眼瞪得有多大,直言没本事的男人,才让自己的女人受罪。对此我哪敢辩解?虽然我很想说,在生活面前,众生平等。我知道这只是对自己无能的无力反驳而已。 结婚四年多了,我知道妻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只能在心底每每告诉自己,等以后生活好点了,有点出息了,再好好弥补她。然而,我真的怕,就连这弥补都会成为一纸空文,难以兑现! 妻走之前最舍不下的就是闺女了,闺女也离不开妈妈。四年来,都是老婆一手带大的,对妈妈地依恋根深蒂固。如今,闺女上了幼儿园,更是离不开父母的年纪,再说,幼儿园阶段,很多事都需要家长跟学校配合,就算是这样,妻还是狠心撇下了闺女。 我是常年在外,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就今年吧,统共回家三次,要不是家中有事,工作调配,回三次家都是很奢侈的。回家成了难题,可谓有家难回,似乎这几年一直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有时静下心来想想,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令人无语凝噎。有次回家,我仔细瞅了妻两眼,发现她脸上多了几丝皱纹,面相也跟前几年有了细微的变化,多少令人心惊。 我们是2015年9月8日领的证,2016年1月6日办的婚宴,如今算算,结婚四年有余了,我们也从二十八岁走到了三十二岁。步入三十岁的行列,在很大程度上,我还没有接受,可就算不接受,时间还是要过去的。人在时间面前总是可怜的。 妻走后,闺女只好由她外婆照顾了,我家老太太跟着弟在银川当信号员,老了老了,还奋斗在一线。有时候真不敢想象,社会确实变得无所适从,种地的农民都撇下了土地,跻身与城市之中。在这样的时代下,种地已经毫无意义了。 妻在上火车之前,给我发了微信,她说:“我上车了。”她还嘱咐我:“你每个星期给闺女打个电话,有时间了就视个频,要多跟闺女多联系,多亲近,这样闺女才能加深对爸爸的记忆。我走的时候宝宝睡着了,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会不会闹,也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应付的了?” 妻一味担心、挂念,言语也哽咽起来。每次离开闺女,她都是泪眼婆娑。 我在兰州新区碧桂园工地上班,我一直看着时间,等着妻坐火车的时间,仿佛我的心跟妻一起要蹬车的。我一直在等她的电话,希望她将旅行他乡的伤感情绪跟我诉说一下,免得憋在心里。可她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我想她这会的心情是无法描述的,当火车开动,轮子缓慢驶离熟悉的乡土时,她的眼泪已经灌满了眼眶。我想我该安慰她,但凡我有能力给她富足的生活,她也不至于背井离乡,去往他乡寻找生活的机会。可反过来想想,一个人一辈子要不干点什么,老了也会后悔的。可不论怎样想,都是我自己的单方面的认知,归根结底,多少是我对不起妻。 我主动给妻打了电话,电话通了,我听到了她抽泣抹泪的声音。 “上车了吗?”我问。 好半天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嗯,坐上了。” “卧铺在几层,方便吗?” “二层,现在人少,还可以。” “火车上有没有充电的地方,别把手机的电都用完了,免得到时候老三找你不到,我记得卧铺车厢有充电的地方,你找找。” “电还满着呢,我找找看,我怎么没看见。” 不一会儿,她说有充电的地方。 我们聊了好半天,她也哭了好半天,几乎都是围着闺女进行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我一年几乎见不了几次闺女,每次离家之时,心上总感觉压着一块石头,令人喘不过气来,那种难过,是我最不想体味的,可四年来我一直再持续体味。有时候觉得人生是无味的,为何有这么多绕不过的悲苦呢?我想象着她站在窗口望着快速后退的田野,她的心,还依旧守在闺女身边,那撕心裂肺的感觉,该怎样煎熬呢? 我只能安慰妻:“别哭了,闺女已经长大了,她已经学了很多东西,也会适应新环境的。白天在学校,她也有自己的同学、朋友了,不会孤独的,就算晚上想妈妈,过几天也就习惯了。” 老婆说:“也只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我都不敢打电话询问,怕闺女听见我的声音会哭。你下班了视频看看,情绪怎么样?万一她要问你,妈妈去哪里了,你就说,妈妈去三姨家给她找小鸭子去了,两个月后就回来啦。” 晚上我跟闺女视频的时候,她满脸难过的样子,惹得我也一阵难过。孩子真是离不开父母啊,闺女还小,她的世界从她有意识起就是完整的,忽然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她怎么能接受的了?怎么去理解这种失去呢? 闺女拒绝跟我讲话,摇头晃脑地直摆手,躲得远远的,要不是我说了给她买礼物,她才磨蹭过来,对着我说:“我想要一只小鸟。” 我说:“等爸爸回来了,就给你买小鸟,还给你买旱冰鞋呢。” 闺女才露出了几抹违心的笑容,对我讲了几件幼儿园的事。闺女已经能基本讲清楚她一天干了什么,老师教了什么,还能说出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的名字。 姨娘跟我说了闺女的状态,睡醒后,闺女见妈妈不在,扭捏了半天,掉了几滴眼泪。闺女明白妈妈去了哪里,她说,妈妈坐的火车看三姨去了。 在我视频的时候,闺女没有哭,当我说,宝宝你要听老师的话,也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宝宝再见之时,她才扑进姨夫的怀里哭了起来。从始至终,她都没喊我爸爸。我让她叫声爸爸,她撇着嘴巴,不搭理我。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愤怒。 晚上八点钟左右,妻发来微信,询问闺女的状况,我便说了方才视频的情况。妻说,闺女会思考了,她什么都懂,以后有机会了带上闺女去远处也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说,现在还有点小,路远娃受不了。妻说,火车上有比闺女小得多的娃娃呢。我说,那也是迫不得已才远行的吧?妻说,反正,我就是离不开宝宝,我就想着带上一起生活。 听着妻有点哽咽的声音,我不好再发表意见,只好附和她几句,然后转移话题。我说,那边风景怎样?妻说,路上特别荒,还有雪。我说,睡得还行吧?我最怕坐火车了,上厕所难。妻说,还可以,就是睡不着,上厕所倒是没问题,不过去这边开车估计好点,可以欣赏沿途荒凉的景色,等我混好了,咱们就全家上鄯善,换好点的车。 听了妻的展望,确实令人心动,不过,一切才刚刚开始。妻能有这点展望,确实难能可贵。 如今一家三口,处在不同的地域,相见多难啊。要怎样努力,才能在以后的生活中不再长时间分离呢?家庭、婚姻、生活、生命、命运、人生,成了我每时每刻思索却无解的事了。 十一点多,我们才结束了聊天,她的旅途要到明天九点才能结束。 二 2019年11月10日八点钟,妻发来微信,是几张照片和两段视频,她问我:“荒么?” 我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树木、衰草,确实荒。我说:“跟银川差不多,就那样,一望无际,看不到山。” 妻说:“反正就是荒,看着人心里难过。” “睡得好吗?” “就那样,睡不着,想宝宝。” “你上去了考察一下,不要急于做决定。” 九点多时,妻又拍了几张照片,说:“我到了,正在公交车上,老三在车站接的我。” “城市怎么样?大不大,繁华吗?” “看着好萧条,没多少人,公交车上也零零落落不多几个人,楼房嘛,全是低层,看不到高层。这边人好像挺懒的,都不出屋,或许是星期六吧。” “听说那边人生活节奏比较慢,估计就那样吧。” 妻叹口气,说:“先看看再说。” “难道你不激动?” “不激动。” 不多时,她又发来吃饭的照片,xj拌面,看着色香味俱全,挺好吃的。她说,挺贵的,一碗十八块钱呢。我说,能吃饱就行。她说,肯定能吃饱,这边消费挺高的。我比较关心牛肉面的价格,她说,十块钱一碗,不便宜。 过了一会,我说:“你最好将这次经历记录下来。” 妻没有回复,之后好长时间没有再聊天,估计三妹带她熟悉环境去了。妻算是到了她创业的目的地,至于她对这次“考察”有什么感想,她还没给我说。我总觉得她有点失落,不是那么理想。 直到下午时她发微信说,这边的硬件条件不是太好,软件条件还可以。听得我一头雾水,我问什么硬件软件的?她说,学校环境,教室,桌椅,这些是硬件,不太好;教育,教师,课本,这些是软件,还可以。 五点多时,妻又发了几张照片,照片中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妻感叹,一天了,几乎很少见到几个人,感觉这个城市有点寂寞。然后她又给我说闺女的事,她说:“我没敢打视频,只是问了一下妈,妈说,情绪还可以,有时会发呆,估计在想妈妈。” “既然你想在那边发展,就别想太多了,你越想越焦躁。” “明天开始就找房子,听说这边房价不高,房租挺高的。” 我揶揄说:“等你混好了,那边买房子,我们一家都搬过去。” 老婆来了兴致,她说:“这样很好啊,我就可以跟闺女在一起了,只要能跟闺女在一起,怎样都行。” 三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妻在那边五六天了,可她还是下不了决心,不知道干还是不干。我知道她是想孩子了,更添那边偏远,又想到以后众多因素,她有点迷惘。她向我讨主意,我只能表示不了解那边的情况,让她跟三妹、旺斌两个好好商量,别着急。 一个人背井离乡,本来有很多现实性的困难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可回到定西,又能做什么呢?定西这边工作不好找,工资也低,一个月下来,养活自己都吃力。我们都太普通了,能力有限。生活的无奈,可以让人找很多借口逃避,而我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象着妻一个人在那边望着天空,那份孤独,我能舔尝得到。 妻每天都会给我发照片,也说说闺女的情况。闺女情绪低落,不跟妻视频,只是在打电话时跟妻说说话。妻问我怎么办,我不知道怎样回复。我觉得妻她有点想回来了。 妻说她看了好多房子,几乎装潢稍微好点的,家具齐全的,都在一万以上;楼层不好,采光差点的,七八千左右。她说她还要再好好看几家。目前有三家还是比较满意的,她觉得就是有点贵了,距离学校也远了点,这样学生来来去去的不是很方便。 妻失落的时候,我会主动安慰她几句。我说,实在下不了决心就回来吧,等闺女再大点了再说,要不就跟我混,继续当指挥。 妻听说跟我混工地,坚决拒绝,同时也下定了在那边创业的决心。看来工地确实不适合她,工地也让她这辈子都厌倦了。而我何尝没有厌倦呢,只是目前,似乎还不能潇洒地改变这一切。 四 经过了几天的思想斗争,妻终于下定决心租房了。她租了顶楼,三室一厅,一年七千块钱租金,不算贵,可是她听说,夏天会很热。起初她有点犹豫,毕竟热也是令人不堪忍受的。我问有空调吗?妻说有。我说,那怕什么,夏天开空调就是了。妻说,很费电。又说:不过,暑假时候,太热了,学生不会补课。 妻租定了房子,开始打扫卫生,她说太脏了,特别是厨房、厕所,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那么不讲卫生。 我说:“长期外租的房子,谁还管卫生不卫生。” 妻说:“好像第一次出租,房东说,之前是岳母在住。” “那说明那边的人都懒惰,要不就是生活习性就那样,不是太在乎卫生。” “唉,没法说,人跟人就是不能比。” 又说:“老四跟华华要过来看我,顺便给我带些生活用品。” 四妹去妻那里,只需要三个多小时。我也想去那边看看,妻不同意,她说,来去得花好多路费,没啥可好看的,让我工地停了,再去找个工作挣钱去。对此我感到莫名的惆怅。花费肯定是要有的,没办法,山高路远嘛,可我确实想去看看,长这么大,从未去过xj。再说了,我也想她,分别这么久,怎能没点想念呢! 有时候我觉得跟妻在情感上缺少了解,虽然结婚快五年了,我们的相处却是很少的。生活让我们聚少离多。 有时候聊天,我们会感慨,乘着年轻好好努力几年吧。妻说:“我穷怕了,我恐惧没钱的日子。” 我何尝不恐惧没钱的日子呢!如今这个社会,钱成了统筹人意志的魔咒。我们都盼望努力几年就好了,可是,生活真的会让我们有喘息的时间吗?不会的。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只能时刻负重前行。 或许出于长时间的分离吧,我们都有些不安,一些恶劣的情绪时时滋生出来。我们隔着时空在微信上吵架,打冷战。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算不得生活。 有时候,我们还会提离婚。 离婚真的会解决一切生活问题吗?我们都感到迷惘。妻对我是有成见的,这也是很正常的。人活着,每天都在变化,思想、情感也会随着岁月逐渐改变的,可不论怎样变,生活还是生活,生活还得过。 如今,我们有了闺女,一切都在绕着闺女旋转。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婚前说过的话,我不会为了孩子而失去自己的生活。如今真是打脸了,我的一切心思,似乎全聚到了闺女身上。而老婆更是唯闺女是命根。有时候我觉得,妻将所有的爱给了闺女,给我没有留一分。 也许,妻真的对我没有爱情吧。真像她说的,只是年纪大了,瞎摸着了一个可以结婚的。就且不论爱情的是是非非,当下社会,男女之间还有爱情可言吗?什么是爱情,如今想来,竟陌生得令人发笑,真的是过了时的东西。别说爱情了,当下人们对亲情,也都显得漠不关心。 妻在那边开始了她新的生活,有希望,有失落,有欢喜,有悲伤。不管怎样,她都需要历练。但愿她能找到真实的自己,明白生活的真谛,当然这需要时间。 第2019章 年生活记事 2019年的十月,是祖国的七十岁生日,举国欢庆。 我西安的工作也结束了,磨蹭了几日,计划在国庆节期间给自己放个假。多年来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奋斗在生活一线,可是即使这样勤奋,也没见得生活轻松多少。 真想松开绷紧的心弦,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平常忙忙碌碌,一年到头,似乎时间就该是这个样子,强令自己闲下来,又感觉各种不舒服,我将这比作自己的穷命的表现。时常看到游手好闲的人,人家的日子倒过得潇洒自如。光从时间的角度去看,人都是没区别的,怎样活着都是一天。 因此,每当自己闲下来,或者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会拿出这番理论来安慰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国庆阅兵震撼人心,我看到了祖国的强大,人民的爱国热情。一个为了人民幸福生活强大起来的祖国,人民怎么会不爱呢!看到整齐的人民军队,迈着坚定铿锵的步伐走过天安门,庄重肃穆地向伟大祖国敬礼之时,我总是控制不住地热泪翻涌。我感受到了那种浩瀚涌动的正义的力量,那是一种无坚不摧的有如阳光般的力量,照耀着国人的心。 有时候我真想重回十八岁,将一腔热血跟青春献给祖国,可是,我是永远没有了这种光荣的机会。 每每想到时间,我都感到一种不可抹去的灰暗色彩,逐渐占领我的生命空间。 国庆完了之后,我完全处于一种不知如何的状态中,想到工作,真想一狠心改了行,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想到其他工作的不知深浅,我又失去了勇气。 连着好几天,我都陪着妻和闺女到处闲逛。闺女长大了,也更贪玩了,小胳膊小腿也有了力量,有时候她把我的头抱住摇来摇去,我都感到有点应付不了。上了几天幼儿园,闺女的思维也敏捷不少,她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有点不容置疑的意思。这性格像我,爱钻牛角尖,假如用在研究事业上,估计有所成就,假如用在旁门左道上,也将自毁前程。 妻不止一次地给我说,闺女会因为某件小事,譬如衣服拉链拉不好,鞋子不小心被弄脏了,她就耿耿于怀,就算别人帮忙,她还是不依,哭着喊着要自己来,假如自己搞好了,便眉开眼笑,假如持续搞不好,对不起,她会跟自己过不去,不停折磨自己。起初我还不信,就算信了,也没那么在意会有怎样的后果,直到有天,我亲眼目睹了她将自己的一只小包上的手提带不小心掉了,她费了好几次劲都搞不好,结果她就努着唇,撇着嘴,吊着眼边在那里抹泪,边手里不停在折腾。妻责备闺女,劈手夺过小包将带子勾好,然后交给闺女。闺女一看被弄好了,不但不感到高兴,反而怒火冲天,对着妻咆哮,并且要求妻重新将小包与带子复归坏样,她要自己完成修理。没办法,妻揍了一顿闺女,说:“你跟个包置气干什么!这么一点小事都迈不过坎,以后遇上大事还指不定怎么折磨自己哩!” 我看得惊心动魄,没想到闺女的固执达到了这种地步,要知道她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我只好哄着闺女,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可是失败了。她抹着泪,继续她的工作,一副攻坚克难的坚定态度。 最近天气多变,闺女不小心感冒了,体温昼夜反复,着实急坏了妻。我也不知所措。妻有气没处撒,一口咬定我就是个不顾家不顾老婆孩子的没心没肺的货。我不知道从何处反驳,我知道反驳是无力的。多年来,我养成了一种冷漠的心态,不论大小事,都看得有点淡,可我心理上是关心这个家,关心老婆孩子的,只是我能力有限,拿不出多么有力的手段来。既然没法分辩,我也就不分辩了。这让妻认定了我是问心有愧。 在离家之际,我居然对闺女动手了,在她那柔嫩的屁股上留下了我无情却又莫名其妙的巴掌。我是那么疼爱闺女,不论何种原由,我都不该动手揍她呀!可是我揍了,没有原因,就因为她半夜哭着不睡,妻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我在小卧室睡,听到哭声与妻的责骂声,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妻跑过来怒冲冲地将房门一把推开,一言未发,继续去大卧跟闺女纠缠。妻是让我听听,也让我有所表示,起码我得起身过去询问一下。可是我没有,我只想安稳地睡觉,因为第二天要去兰州上班。或许我自私地认为,我要去工作了,你们娘俩没必要再折腾我了,对于妻推开门故意吵我,多少让我心生不满。 吵闹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忽然妻将闺女抱到我床上,大声说:“你起来哄一下你的女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我一骨碌爬起来,顿时火冒三丈,也没多想,顺手对着黑暗中的闺女就是几巴掌,并且冷言冷语地说:“你不睡哭什么!”闺女吓着了,瞬间不哭了。妻打开灯,怒气冲冲地望着我,眼里含着泪。 出手后我立马就后悔了,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我愣愣地开始反思,我这样做不对。闺女哭肯定是因为不舒服,无法安睡,谁愿意没事喜欢哭啊!而我不喜欢有人大半夜地哭闹,这有违常理,因此,我愿意对有违常理的事进行攻击。 妻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对闺女动手,她还怔在那里,等她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立马对我进行反击,在我愣怔之际,只觉得一巴掌呼地拍到我的右脑门上,脑袋本来就嗡嗡作响,现在更不得了,脑袋里边电闪雷鸣,眼前也是金光摇曳。 妻揍我了!我有点难以接受这种后果,本来我是准备以家长的身份教育人的,结果被人所教育,面子有点挂不住。我呼一下从床上爬起来,龇牙咧嘴,恶向胆边生,疾言厉色,对妻跟闺女说:“我弄死你们两个不是人的!” 妻身形敏捷,抱着闺女溜出小房,顺手带上门,门发出哐啷一声,在深夜显得那么空旷。我假装愤怒地狠劲拉动门把手,门却象征性地动了几下,我明白妻在外边施力。我只好继续假装怒气冲冲,继续说着揍死她们娘俩的狠话。 过了半天,我觉得差不多了,吓唬吓唬也就是了,本来我有错在先,也该见好就收,假如真闹将下去,估计又得挨妻的花拳绣腿了。要知道,跟女人斗,就得多生几个心眼,缺心缺眼的爷们儿就别自讨苦吃了。 我气咻咻地回到床上重新盖上被子睡觉,空气冷得很,我打了个喷嚏,脑袋嗡嗡一片,犹如有一阵蜜蜂在脑袋里准备扎窝,看来妻下手够毒的。 睡了一阵,嗡嗡之声不绝,我光背子坐起来,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似乎有人半夜施工,像极了切割机在工作。我想大半夜的不至于吧?不会是脑袋被妻一巴掌呼出毛病来了吧?为了确认脑子正常不正常,我溜下床,打开了窗子,侧耳倾听,窗外野风阵阵,嘈杂之声依稀可闻,我望着黑夜中其他楼层不多的几点光亮,愣愣地发呆。确有切割机工作的尖利的声音,只是我无法判断大半夜的谁在搞工程。 真没想到,大半夜的还会发生家庭暴力事件,真是做梦也难以做到。我全身发颤,脑子持续嗡嗡作响,我关上了窗户,竖着耳朵又细听一番,嘈声似乎少了,我拍打着脑门复躺于床上,睁着大眼,居然睡不着了。我又反思我方才的行为,感觉自己真是缺心眼,怎么会做出如此粗鄙之事。 不过经过这番事变,那娘俩意外安分了,闺女不哭不闹了,妻也低了声音,不时传出闺女咳嗽的声音。我想,闺女估计被我吓到了,或许她意识到大人之间的斗争是因她而起。 这让我稍稍得到了一点慰藉,似乎我有了平息夜晚哭闹的功劳,当然,对于出手揍闺女我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对于妻揍我揍得无情,我多少有点难过。她确实有点太狠,要知道一个人的脑袋是多么重要的器官,一旦被揍出毛病,所谓人生,尽皆空梦。 第二天,很早我就收拾行装,心里憋着委屈,憋着恨,憋着一点愧疚,还憋着一点不舍。我不声不响地收拾行李,有点悲壮的感觉。也许看我将要远离,妻于心不忍,也替我默默收拾起来。毕竟即使我有万般不好,也是为了家在奔波。妻的行为,多少让我舒坦了不少,心里却更添了愧疚。过了没多久,我们便开始搭话。妻数落了我的不是,我退让了我的不是,总之,夫妻之间不该有化解不掉的矛盾,除非两个人不想再化解,那么,婚姻也就走到了头。 我还是愿意将这段婚姻走到最后的岁月的,不论前面还有多少坎坷、荆棘,我的心坚定不移。当然,妻怎么想,我不知道。 本来以为我会跟妻打一段时间的冷战,我也能乘此机会痛快点离开家。现在,我们重归于好,离别就显得有点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意思了。收拾了一早上,直到中午时分才收拾完备,大包小包装满了车的后备箱跟后座,我想着能在天擦黑的时候到兰州即可。 老文打电话说在巉口给何国涛的新房子送家具,因此,我想着顺路看看何国涛的新房子。妻听了,也要去看看。我说去也行,到时候回家就得坐城郊车了。妻说,我是你女人,你得负责送回家。我说坐个城郊五块钱,我送回家再折回来,岂不是很败家。妻说,我不管,败家也要送。 本来带闺女一起去的,可闺女在去她外公外婆家时睡着了,就没带她。 离开定西时已经三点多了,冬天的阳光总是那么吝啬,不经看。驱车赶到巉口,杨金霞带着孩子正在打扫新房子,两个安装工正在装灯,还有几个围观群众,大家寒暄着。 何国涛的这套房来之不易,之前他跑过好几次,眼看没了希望,谁承想,两年后政府又主动联系他,说是每个精准扶贫户都有一套房子。时间虽说紧了些,何国涛还是立马筹备起来了。接到这个消息时,何国涛还在西安呢,他找了顶班司机,花了二十多天,基本完成了基础装修,可是要入住,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房子是上下两层,下边是客厅厨房卫生间,上边是大小两个卧室,整体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我跟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瞅了个遍,齐声感叹,新的就是好。 山根下有块开发的新型产业园,里面种植着蔬菜水果跟供人玩赏的花卉草木,特别是那一架连着一架的葫芦。我不懂葫芦有什么妙用,可妻似乎很喜欢。娃三姨也特别感兴趣,她们姊妹在电话里联系,最后妻选了好长时间才买了大小六个葫芦。妻说,品样好点的葫芦,绣上画,能买几千上万哩!我心想,也就娃三姨有这个能耐,她的专业画画的。 妻挑葫芦,我摘小番茄,小番茄贵的离谱,可恨谁教我管不住嘴,以为进园可以随便品尝,当我将一颗鲜红的小番茄在衣襟上蹭了蹭,快送进嘴边时,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从树影背后拐了出来,说,不能品尝,要品尝就得出钱买。 一句话说得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继续说,现在是经济社会了,任何事都是要付出成本的,你看这么多人,你品一颗,他也品一颗,人人都品尝一颗,那老板岂不是赔大发了。 女人的话噎得我得了个大红脸,我手中捏着鲜红的小番茄哭笑不得,我只好说,你说的对,时代变了,那好,我摘几个秤秤再吃。 女人立马展开笑颜,斯文有礼地说,老板,您看那里有小筐子,你随便拣着新鲜地摘。她说着,也仰起头寻找哪个架上的还算新鲜。我看了看,架上七零八落的,余剩不多了,有几处显眼的却高不可攀。女人殷勤备至,替我抬来了人字形梯子。我为了面子,只好强颜欢笑,尽力摘取。一斤十块钱,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摘,唉,实在有违本心。再说了,我也得对得起女人那声老板的称呼不是?我心下却一个劲儿地教训自己,嘴贱害死人,以后得管住这张嘴。 我陪着妻在园里走来走去地挑葫芦的品样,我也不懂,只是凑个热闹。妻跟个大叔模样,自称是技术人员的男人讨价还价,一时争执不下。我有点不耐烦,却也不敢冒然表达见解。又过了一些时间,我对妻咕哝几句,妻抬腿踢了我一脚。眼看着价格即将敲定,她不许我出来捣乱。 我只好忍着性子等待,由于园里是封闭式的,闷热得很,我有点受不了。 出了园区,已是白日依山尽了,暮色自山间田野的草木中浮腾漫来。妻叹了口气说,你该走了。我看了两眼妻,顿生不舍,我说,我得将你送到城郊站呀!妻说,对呀,差点忘了,走过去得老半天。 我让妻去给杨金霞打个招呼,我掏了一把小番茄,让妻给那三个孩子给点儿。妻去了,我远远望着。不一会儿,妻带着老文的闺女婷婷过来了,杨金霞说她回家迟了,让妻顺路带到三十里铺,老文在那里给别人焊活动房。 等车开到城郊车站时,我说,要不我明天赶早上兰州吧,我还想看看闺女,昨晚揍了她,心里不好受。妻说,你赶紧给我挣钱去,放我们下来,你直接去兰州。我没有停车,嬉皮笑脸地说,不耽误明天挣钱,早上七点赶到工地就是了。妻说,那你看着办,既然不去,那你把我们娘俩拉上到超市再转转,你女子这个假期还没转过超市呢。我如遇特赦,激动地说行,刚好我还要添置点东西。 在三十里铺,我将婷婷放在路边,老文的车在路边停着。我嘱咐婷婷看着点车,注意安全。婷婷说她知道她爸在哪里。跟婷婷说了再见,我们开车向市区驶去,走了一会儿,觉得该给老文打个电话,问问婷婷到了没,结果接电话的就是婷婷,她脆生生地说,我到了,我爸在楼上忙。我说到了就好,就挂了电话。 半道上跟妻商量去接闺女,我说我就不进去了,都说了去兰州的,结果没去,多丢人,如果姨夫问你,你就说我去兰州了。妻说还是进去吧,这有什么,你就说你赶早就走了。我说这不是关乎挣钱的事,关乎的是一个人的诚信问题,我都说下午去兰州的,结果没去,让人怎么看我?妻说那行吧,随你。我侧眼望她,严肃地说,你可不许出卖我!我怎么有点不信任你哩?妻说,我很少说谎,装不出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说善意的谎言是无罪的。 我将车停在西水湾马路边,妻进了小区,我到一辆拉载胡萝卜的货车跟前秤了三斤胡萝卜尝鲜。味道还行,不过跟小时候偷吃四爷家的胡萝卜相比,味道差远了。我边吃边等妻和闺女,左等右等等不到,我就下起了象棋,棋局完了一局,我又接了一局。 下着下着,电话响了,是妻,她说坐上公交车了,问我哪里下车? 我下棋入了迷,忘了观望,妻啥时候坐上公交车走了?什么意思呀?我问她怎么坐公交车了,妻笑着说,你老丈人跟着送出来了,我能不坐公交车嘛,你不是让我撒谎吗?唉,看来妻这次为了我的面子真的撒谎了。我有点感动,又有点惭愧。我想,姨夫肯定看见我的车了,只是没有拆穿我罢了。 我问妻,姨夫回去了吗?妻说吃牛肉面去了。 我赶紧询问老婆姨夫去哪里了?老婆说不知道,估计吃牛肉面去了。我问向哪个方向去了?妻说不知道。我心里更没底了。我心想,我现在都成啥人了啊! 我开车去西关市场接的娘俩。闺女看我的眼神有点怯,估计昨晚那巴掌她还记着仇呢。我塞给闺女一包面包,然后笑着说,昨天晚上爸爸打宝宝了没有?宝宝想都没想就说,爸爸打宝宝了。我说爸爸打疼宝宝了吗?闺女说,爸爸打疼宝宝了。 妻借机又对我一番教育跟威胁,她说,如果下次你再出手打娃娃,我就跟你离婚!她又想了想,又说,先扭断你的脖子,然后再离婚!我当然发誓再不会出手的,闺女多可爱啊,再说就打算生她一个,别提多宝贝了,怎舍得再揍! 我们转到八点多钟才回到家,我准备了火锅,吃完我就后悔了,想着明天要赶早去上班,我的肚子肯定会跟我闹脾气的。 半夜三点钟,被大雨惊醒,再也睡不着,我重新计算了一下路程,将雨的因素加进去,肯定得多花时间了。因此,我决定四点就出发。 天气已经很冷了,不得不穿起棉衣。 我又来到兰州新区碧桂园工地,天空阴沉着,由于时不时下点雨,工地上泥泞不堪,乱糟糟一片,特别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厕所,上个厕所还得提心吊胆的,冷不防有掉进深坑的危险。 剩下的三个月我将在兰州度过,我们宿舍四个人,都是年轻小伙。工地不管伙食,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自己做着吃,不过大多数人,都在买着吃。 我的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八年 爸爸去世八年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时间,我说不清,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好远了。仅仅八年,我觉得我跟爸爸之间似乎隔了好几个世纪。 我已经记不清爸爸的面容了,哪怕我怎样地在脑海刻画他的形象,爸爸都是模糊的。而爸爸在我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就是他手中握着铁锹从墙背后转出来,口中叼着烟斗,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旱烟棒子浓烈的味道。 爸爸时常穿着藏青色的旧得发白的中山装,藏青色鸭舌帽,光脚蹬着黑绒布鞋。爸爸一生节俭,爱干净,家中里里外外,简朴却光亮如新。爸爸这一形象,时常清晰地浮现我的眼前,却源于我的一次恋爱。 那时候我十六岁,喜欢着妈妈娘家附近的一个女孩,姓刘。那时我正跟那个女孩处在微妙的关系中,身边的一切事物全改变了固有的色彩和味道。那天我心事重重地从庄院上头那条土路上走下来,在二妈家猪圈拐角处看到了爸爸刚好从墙背后走出来。爸爸平静地望着我,一脸的关怀。因此,这段画面长久地在记忆中存在。或许,人在最失落的时候记忆是最敏感最通灵的,那时印入眼中的东西就如雕刻在心头上。 我们父子并不说太多的话,见面也是咧嘴一笑,或者随便嗯啊噢哦的,心有灵犀不点自通。如今我都记不起跟爸爸有过什么严肃意义上的谈话。爸爸一般是个听众的形象,不论重大事件还是家长里短,他总是一脸沉静,从不主动表达自己的意见。不过一旦表达意见,一般家中几乎也没有谁会反对,因为,爸爸永远考虑的是最客观最现实的事,很少令人找到破绽去反驳。 自从我稍微懂事并且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方式开始,爸爸便退居二线了似的,从不参合我的任何决定,不论我的决定对错,他总是默默地看待,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助我。 爸爸没上过一天学,由此对我们这些进过学堂的所谓“知识分子”有种天然的尊敬吧!他认为,只要是学过几天知识的人,都是会思考会办事会生活的。 因此,爸爸这种默许、放任我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令我有种大人的感觉,而我也几乎主动担当了大人的那种责任,开始谋划生活。我内心时常有种想法,尽我所能地去走自己的路,反正身后还有爸爸哩!在我绝望的时候,我依然不怕,因为并不是我独自在奋斗,背后还有爸爸呢!爸爸,在一定意义上,成了我生命中的大山,我离不开这样一座沉默、神秘、涌动着浩瀚力量的大山。 直到这座大山忽然倾覆,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爸爸,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原来,我还是您怀中一株需要遮风避雨的小草,我需要您的无私的呵护呀!爸爸,不论我走多远,我都不会孤独,因为,您在我的身后。可是爸爸,自从您离去,远行的路上,我像极了飘荡无依的白云。 八年后的今天,爸爸啊,您的儿子依然在奋斗,在努力生活,我也一直没有忘记您教给我生活的经验,让我受益匪浅。 今年我在兰州,弟跟妈妈在银川。本来该回家给爸爸烧纸的,可我们都去不了,生活似乎比爸爸在世时更加紧迫了。 爸爸,我们一直在向幸福的生活前行,虽然艰难且阻。没办法,今年只能让您大儿媳妇来坟头给您烧纸了,但愿您能体谅我们的无情。其实,每当这个时间,家人都会想起您的,也都感慨在您在世时没有享多少福,也会为此而留下遗憾的泪水。我们都想,假如您还活着,生活一定会是另一番模样,可您的忽然离世,一切都成了假设。 爸爸,我们是怎样地想念您,或许您再也感受不到。我不敢想象人会有来世,也无法苟同人死了还会有灵魂,可我还是愿意相信,世间是有轮回的,人死了也是能够看得见人世的,那样,您会看见我们的心,都是那样的怀念您。 八年了,爸爸,这些年,家乡变化很多,很多人都进了城,进了镇,家乡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红火了。爸爸,咱家的地也荒了,妈妈为此时常感叹,也时常想回到乡下重新耕种。我能理解妈妈的那份心,那是多年的劳动习惯,有着对土地不可切割的深情,可时代变了,种地已经无法满足当下生活的需要。爸爸,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吃饱了就可以了,假如人吃饱了就是幸福,那么,现在我们已经过着十分幸福的生活了。可是,爸爸,现在没钱不行,一点都不行。虽然有钱不一定会感到幸福,但有钱总比没钱要感到幸福些。 爸爸,最近几年,身边的人都慢慢老了,我看得清楚,时间是把杀人刀,每个人都无形中被无情削刻。总之,一切都在变,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真害怕,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村子,在未来将会消失。关于我们那些共同的乡土记忆,终将被岁月的风尘所掩埋。我真的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么剧烈的变化,可这变化似乎越来越剧烈。我都很难想得通,我有多少时间没有在乡下好好待过了,每次都是匆匆去,匆匆离开,即使这样,一年也匆匆来去不了几趟。有时候闭着眼睛都能看到曾经走过无数次的田间小路,眼泪就禁不住地淌下来。 爸爸,有些事只能在记忆中或梦中跳出来,那些有您在的岁月,如今成了我时刻不能忘却的美好时光。人是愿意怀旧的,也只有怀旧,才能真切感受到时间的流动,原来那么深刻,像极了科罗拉多大峡谷,横亘在人世记忆的田野上。 爸爸,八年了,我只能反复重复这样一个冰冷的时间,除此之外,我还能如何呢?时间再也不会倒流,我和您,永远被时间分割在了2011年农历9月23日。 如今,您已长眠于地。 如今,我正负重前行。 琐碎之言 停工后,我便一直忙忙乱乱的,感觉生活失去重心,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是觉得忙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种忙乱无法用文字记录,也许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这样的吧:模糊不清。 有时候很想静下来梳理一番,总觉得生活应该有个头绪,这样才能让自己多少得到一点安慰。有时候又想找个能说得来的人说说话,谈谈当下的生活,可终究找不到能说得来的人。 妻远在xj,时常在微信上闲扯几句,很少触及心灵。停工刚回家那会儿,很思念妻的,空空的房间,总觉得有点不适应,可一旦适应了,又觉得一个人实在自由自在,我开始怀念单身时候的日子。 当然,生活并不是没有什么重心的,闺女的存在就是重心,只是她在外婆家,我稍微能松着一点心罢了。也许是她娘离得远,当爹的便成了她最亲近的人,闺女对我的亲密是前所未有的,她总是打电话叫我去接她。 闺女跟我在一起时,嘴里时常念叨着,不爱上学了,要跟爸爸在一起。每次我准备带她到她外婆家时,她便哭天喊地的,直言要我陪着她。我是又喜又悲,但也不能随着她的性子。 闺女跟我一起睡觉时,乖巧得令人心疼,她忽然变得那么通人情,懂道理,说话嘴巴又甜,我才意识到,闺女确实长大了。这种长大是忽然的,悄无声息的,又有点一鸣惊人的意思。生命真是太神奇了。 天越来越冷了,闺女还是喜欢出去玩,她最爱去超市。每当我说出去玩时,闺女便说,去超市吗?爸爸,我最爱去超市啦! 不出去玩的时候,她会乖乖地一个人玩自己的游戏,从来不跟我闹,那种安静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到她是个孩子。她像个科学家那样孤独,似乎也无比喜欢这种孤独。 闺女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喜欢长时间对着镜子研究自己,打扮自己。她在努力地认识自己,也在认识世界,同时认识美。她现在三岁零八个月,她就有了自己的审美意识,我真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会有强烈的自我认同感。我记得我小时候很傻的,啥都不懂。看来生命真的在时刻进化,人类越来越聪明了。 连续几天,我接送闺女上下学,她也习惯了我的接送,每次放学,就看到她在一群小孩当中左顾右盼地寻找我,那小眼神儿,让人怜爱。一旦离开学校,她就跟一只快乐的小燕子一样轻灵地飘来飘去,嘴里喊着叫着。我满足地看着闺女快乐自由地成长,我觉得生命有了深厚的意义,并不是我平素感觉到的那样空洞,那样迷惘。 弟跟妈还在银川工地,听说还没有停工。弟还等着我去银川给他卖出去的那辆大众高尔夫过户呢,因为挂着我的户头。我也着急,毕竟半年了还没有过户,老是让陌生人开着,我这心也悬着,总是害怕出点什么意外。我们敲定了具体时间,然后等着到时候去银川办妥为是。 妻要到一月十日左右才能启程回家,由于春运开始了,一票难求,差点就来不了了。李娟红马上要结婚了,她们姊妹几个早早地做着计划,感觉这是最值得期待的事了。 上班的时候感觉没有时间到处溜达,总觉得有很多人要拜访,聚会,可是一旦闲下来,又觉得没有了这份兴致,感觉还是一个人待着挺好。如今的时代,兜里没钱,见谁都觉得难为情,再说了,现在的人相互间也没有多少真情实感了,大多数人宁愿躲在虚拟的世界里,也不愿跟现实中的人多联系。唉!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生活圈子太单一了,有时候又觉得宁愿这样简单点,起码清静些。我想,一个人,一辈子,不需要太多的圈子,多一个不如少一个,因为真到了需要圈子给自己一点支持或帮助时,你会发现,很多圈子从来都是名存实亡的。 现在的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照顾好身边的人,坚定心中的那份理想,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吧。至于未来,只能边走边看,少点幻想,脚踏实地,或许还能过得稍微轻松些。 初进学堂 闺女今天正式上幼儿园了,开始了她人生的求学进阶之路。岁月易易,人生海海,一切转变的如此快,令人目不暇接。 看着闺女穿戴一新,背着新书包,蹦蹦跳跳进学堂的憨样儿,勾起往昔太多的画面。 从今天起,闺女便学着要独立生活了,我想,这对她小小的心灵来讲,是一次新奇的探索之旅。 大家都害怕闺女又哭又闹,不去学校,没想到,闺女快乐得像只小鸟儿,混在一群孩子里走进了校园。妻说,她看着闺女,一时间有点难过,她想起了她小时候上学的情景。 很可惜,在闺女重要的人生关口,做爸爸的没有来见证她的成长,对爸爸来说是多么大的遗憾啊!对闺女来讲,也是多么大的缺失啊!通过妻发来的照片和视频,可以看到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相跟着送进校园的。 闺女,希望你能原谅爸爸不能来陪你,以后爸爸极力弥补你就是。 中午,妻接的闺女,闺女笑着跳着跑出校门,扑进妻的怀抱,妻问她,今天老师教的什么呀? 闺女干脆利落地回答,老师教我们拍手手,然后做着拍手的动作。妻说,闺女的状态很好,并没有因生活习惯的改变而有所不适。 下午,妻准点送她去了学校,四点五十分放学时,妻没有顾上接,是闺女二姨接的。妻说,闺女看到她二姨,立马跑了过去,跟着她二姨回了家。 闺女今天表现得特别棒,令我们意外,这么小点人,又是初次接触集体生活,就是哭哭闹闹都正常的,但是闺女很争气。妻说,在校门口,有几个孩子不愿进校园,一个劲儿地哭闹,家长也是一脸无奈。有些家长说,有些孩子要哭闹一个礼拜才能适应,没什么办法,还得强扭进去,毕竟,这是进学堂,凡事都有规矩。 闺女啊,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成年,你就得努力读书学习了,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是要伴随着一个人一生的。 当然,对闺女的表现还有待观察,说不定闺女也会产生喜新厌旧的情绪来,初进校园,一切都是新奇而美好的,等环境熟悉了,眼中再也看不到令她好奇的新事物了,说不定就会厌烦,进而哭闹起来。但愿闺女没有喜新厌旧的缺点,希望在学校生活中发现她新的小世界吧。爸爸在远方祝福你,我的女儿。 祝我的“小棉袄” 成长快乐! 2019年8月27日 自由与社会 当一个人明白自我主权并逐步为此种主权开始争取正当的社会权益之时,这个人便成熟了,独立了,也同时在社会中担当起了某种社会责任。 任何个人或团体,只要是正当的,合法的,维护其所得的正当权益,那么,立法的重要性,执法的公正性,司法的合理性就迫需一个正当的权威。 我们所论的自由,无非就是个人或团体在正当的权益下做自主想做的事,并且不受他人或他组织的无故干涉。而自由的基础就是整个人类社会文明的有序发展,没有任何一种自由生存于野蛮无序的社会形态之中。 因此,自由也需要社会发展的一个过程,客观地说,唯有社会持续文明,持续合理合规地发展,个人自由或团体自由才能得以发展,得以实现。 一个思想陈旧,意识形态僵硬,群体观念顽固的世界,实现自由就必须以斗争的形式出现。 宣扬合法的,时效的,对社会有意义的进步精神,就是对自由最好的呐喊。 死的问题 不知何时,我开始思考死这件事,这确实是件事,不过不是好事。一个正常的人,一般不会思考死的事,正因为去思考了,所以,我可以说他是非正常的。 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思考死,并且为此乐此不彼的人就是我。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跟我一样执着于思考死的人,如果有,我们可以成为知己。 死亡,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个问题,只是对大多数人来讲,死永远是个遥远的事,哪怕有个人就地死在面前,也难以想到自己的死,即使想到了,那种感觉太过缥缈,一时也难以感同身受。大多数人只会摇摇头,叹息一声,太可惜了! 很多人面对别人的死,都会道出一番富有哲理的话:这是命,命该如此。 这是典型的宿命论,有宗教的成份。而我认为有此心理之人多少还算豁达之人,至少对生死之事进行过思考。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死这个词产生不可抗拒的思考呢?我想是因为病吧。或许比这还要早些,具体些就是,在爷爷去世那一天,我开始正视死的问题。 我确实病了,不过我将这事压在心底,不曾给人说过。而一个不说自己病了,或者告诉别人自己得了什么病的人,在别人眼中就是个正常人。因此,我时常混迹于正常人之列,而真实的我其实是个不正常的人。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觉得与别人不一样,怎么说呢,从何说起呢?一说到自己的不正常,我就有点激动,感觉语无伦次,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似乎我的不正常太多太多,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切口去探究。 我已经三十岁了,很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特别对于孩童时候的事,更是模糊不清。那时候我还不了解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去记住一些事的重要性。当然,除了那些令我感受深刻的,比如,我喜欢上了哪个女孩。很奇怪,我的很多记忆就建立在喜欢的女孩身上。 女孩确实让我的思考有了深度,特别那些伤害过我的女孩,我尤其记忆铭刻。 现在我不讨论女孩对我铭刻下的那些记忆,毕竟我不是从生下来就会爱上某个漂亮的女孩的,我的妈妈肯定要排除在两性之外的,当然我相当地爱我的妈妈,只是我时常不会表达我的爱,我只是用我的方式爱着我的妈妈。 我很奇怪在我记忆中,想要捋抹清楚自己的前半生,居然要从死这个话题开始,确实令我难以接受,可我除了这样一个冷冰冰的词,我居然难以找到合适的词来总结自己。既然如此,我愿意忠实地记录下我对死的思考。 死时刻盘踞在我的心头,像一堆厚实的黑云,看起来蓬松、酥软,其实坚如磐石。在我意念里,死就像一尊雕刻的石狮,威武、神秘、不怒自威。死并不可怕,可我们会恐惧,恐惧并不是恐惧死本身,而是恐惧其不可知。死,确实很抽象,没有具体的形象,神秘莫测。我们在看一个死人的时候,这时候的死是形象的,但是,我们看到的死,跟睡觉没啥区别。 (待续) 人是自由的化身 这些日子过得有些不真实,整日整日地睡啊,但还是觉得困。该不会是病入膏荒了吧?迷迷模糊的,只是想家,快一年了,在漂泊的日子里,感慨万千,却无从说起。生活的幕布如此厚重,是我的力量拉不开的。 生活是最好的导师。生活又是石磨一样的东西,能把人一点一点碾碎。 我还拥有着青春,可我一点儿劲头都没有,自从走出校园,一切都变了。 我总认为到了社会生活中,人就会自由,没想到落到这种境地,成了囚徒一样的人。生活的锁链是乌铁锻造,坚不可摧,我想我是终身都无法摆脱了。 自由是可贵的,人要得到自由,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死了,灵魂也会被人管束的,毕竟地下有十八层地狱,十殿阎王爷。那么,既然自由不可得,为何人类还要苦苦追寻呢?人难道真的是自由的化身吗?追求自由是天性吗? 我无法解释。我的智慧还无法解释我的生活。 我想,世间除了心灵的自由,再无自由。是的,心是别人不可能管束的。当然,人心也是看不透的。 不过,人这一辈子,能做到心灵自由的又有几个呢?看来,心的自由是由自己管束的。 在生活中,我们放不下的太多太多了,这放不下,那也放不下,即使连梦里的东西也放不下,还要耿耿于怀的。 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需要大智慧的,不是轻轻吟诵几遍就能得其精华的。 我一直在吟诵,一直希望自己有所感悟,可我总是失败,我需要的还是太多太复杂了。 2008年11月5日 人的能力成就一切 今天去了网吧,在网上游了一圈,心里的寂寞和空虚得到了些许安慰。有朋友的鼓励和关怀,我觉得心里更畅快了。我并不是一无是处。 崔苗是西安女孩,她挺关心我的,鼓励我写作,鼓励我多读书。她说我的文字有情感的质感,只是太不精炼了。 她是上天恩赐给我的礼物吧,她怎么懂的那么多?她是大学生啊!上大学真的太好太好了。 从网吧出来,就去了南山公园。秋天到了,到处可见斑斑驳驳的黄色,让人心头难过。前几天我来的时候还是绿油油的,谁知道时节一到,万物都作出了感应。 在黄昏的时候望秋景,这种感受是断肠的感受。落叶纷纷,落在湖面上,落在鹅暖石铺就的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落在树丛里,落在我的脚边,落在我的头发里。 我的心里,各种滋味都有,无法说得清。人为啥就是把自己都说不清呢?日子平凡的让人厌恶,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我想我会疯的。 现在,我想象着我的爱人,不论那个女孩是怎样的,只要属于我,爱我,那么我会一心一意去对她好的。只是,现在只能想象了。网上的女孩再好,那也是虚幻的,要想把虚幻变成现实,我目前还没有能力。 唉,人的能力才能成就一切。 寻找自己的过程 身子憔悴,病容满面,深刻感受到生命的色彩在我身上渐渐消褪,像泉眼被淤泥一点一点壅塞。 这些,我都不怕,死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唯一怕的,就是自己的灵魂找不到依托,那样我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活过。 我一点都不快乐,是的,一丝的快乐都没有,生命被无聊消耗掉。我怎么这么傻,连个爱自己的人都找不到?我的女孩到底在哪里呢?如果说我的出生一定有个女孩来相配的话,那么她到底在哪里对我寻寻觅觅呢?这样说的话,她岂不是跟我同样寂寂寞寞? 生活虽然是平淡的,但是自有威力,迫得人心慌。我好胜心强,自尊心强,我不想人说我没有出息。我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样走,但我知道一定很艰难。生活是包袱,是甩不掉的包袱。 我喜欢写作,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生命在闪光,我激动,我欣喜,我狂热,只有在文字中,可以找到骄傲,力量,快乐,也能找到不一样的生活。 以前,我从未想到自己会走文学这条路,我只是喜欢书,喜欢拿着笔的感觉,我也不常读书的,也不知道该读什么书,我是凭着本能喜欢文学的。 我想,这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吧。 我一直比较沉默,性格内向,不喜欢跟人说话,一说话,感觉自己就特别的苍白,感觉被人看透的样子。 我时常觉得,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才是真实存在的。 书成了我寻求梦想,实现另一种人生的阶梯。时间在变迁,这是人人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在时间中改变,我们在时间中变得面目全非,也在时间中成为永恒。我知道生命没有永恒,但死可以成就永恒。时间再凶悍,也把死没有办法。 我时常在寻找真实的自己,可见目前的自己并不是真实的自己,我也觉得当前的我不是我。可我到底是怎样的呢? 我想,所谓人生,就是一种寻找自己的过程吧。 2008年10月18日 黄昏 黄昏, 沐浴在火红的夕阳下, 我望着太阳, 感觉心都是红彤彤的。 凉冷的风吹着, 落叶、孤鸟、流云、寂寞的树, 组成了我的世界。 哦,我羡慕天上的云 无忧地飘动; 我爱那墙角的草 忘情地呜咽; 我想变成一只鸟儿 飞去找我的恋人; 我也想变成一片落叶, 早早完成生命的旅程。 哦,生命! 我的生命! 我这不懂的生命! 我只是胡思乱想, 只想发泄, 想把心里的褶皱抚平。 我借助文字, 却无法写出心中的曲折。 我还是太过浅薄, 很多心事都无法付诸文字。 或许文字能解释我的困惑, 只是我学识浅薄。 我站在空荡荡的街道, 望着那一片片落叶, 我心里难过, 时间的变化总是让人伤感。 太阳终于落入西边的黑云, 风像婴儿一样呜咽。 天地渐渐褪下了五彩颜色, 田野只剩了粗硬的线条, 进而变作了一个柔软的轮廓, 进而融为了一体。 宝聚源 一 来到了这家酒店,流浪的心顿觉有了归宿感,就像回家的感觉。 这家酒店规模并不大,由于地处街心,生意红火。再者,老板有背景,各种各样的贵客盈门是常有的事。 我在这儿开始了一段我的人生。每天都要和许多人接触,有钱的,没钱的,有身份的,没身份的,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所关注的,我都不感兴趣,毕竟我是一个平凡的人。 来酒店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钱的,都是来享受的,我跟这些人只有服务和被服务的关系,除此之外,我不了解他们这一类人。 初次到这家酒店,便受到老板的教诲:“客人是上帝,不管发生什么,客人都是对的。” 我知道老板的意思,老板想挣钱,靠的就是这些来吃饭的人。 我来的时候刚好是冬天,天时常阴漠漠的,时常飘着几朵雪花。我时常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心上寂寞,却无法排遣。我爱雪,雪代表着我曾经爱过的一个女孩,可她不爱我,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她爱过我,或者说对我感兴趣,可是谁知道呢。她现在不理我。我也没有理她的心情了,因为我的世界,准确点说,是我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重点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我辍学了;一方面我病了。 现在,对于这两方面我都不想谈,不想多写。 每次在我寂静地望着窗外的时候,总有个女孩问我在望什么,我总是说,在看雪。 “啊,你还挺浪漫的。”她总是甜甜地说。她的声音像丝绸一样顺滑,也像鲜花那样芬芳。 这个女孩是我走进这家店一见钟情的女孩,她姓任,名佳霞。 记得我初来这家店,我在门前徘徊很久,犹豫不决,思考着该不该在酒店干,我的野心很大,能力却很小,之前干保安,因为打架,被辞退了。正在犹豫之时,想到自己在兰州无处可去,如果不尽快找到工作,晚上又该没处落脚了,又想到酒店女孩多,说不定还能处个对象。权衡利弊之后,我果断走进酒店应聘。 当然接待我的人就是佳霞,她给我倒水,给我喊老板,很热情,让我感动。老板看上我了,让我留下,并且让佳霞当我的师傅,带我几天。 “新来的,好好表现啊,老板很赏识你的。”佳霞说。 我刚来一天,在二楼,我们坐着说话。佳霞喜欢笑,笑起来宛如云霞霓裳,很美。我很奇怪,我刚来也就干了半夜,半个早晨,老板怎么就欣赏我了?佳霞说,老板说你勤快,手脚麻利。我是挺勤快的,因为让我傻站着,我会浑身不自在。 佳霞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却挽着一个髻,假装成熟,这种成熟有种稚嫩的美,很烧人的心。 对于雪,我们两个讨论过,我说:“雪不仅仅美丽,浪漫,而且自由,圣洁,遇到脏污的东西,雪立马就化作一缕轻烟,绝尘而去。” “你说话感觉像读书。”她笑着说。 “你不爱自由吗?难道真想一直干伺候人的活?”我说。 “我没文化,没技能,不伺候人,干啥呀!” 我望了一眼窗外的一棵光秃秃的柳树,说:“人总得有点梦吧。就像这棵柳树,别看它现在寂寞,它的身上藏着春天的力量呢。难道我们还不如一棵树吗?” “我没有你这样聪明,我干了这么久,还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话。你到底是读书人。” “我高中没毕业了呢。” “我初中还没毕业呢。” 我们彼此望着笑,她的脸红了。她穿着藏红色的工作服,蓝色滚边,打着蝴蝶结。我望着她丰满的胸部,嘴里有点干,喉结嗫嚅着。她发现我的目光在瞧什么,脸更红了。 有一天晚上,客人很多,三楼都坐满了,我跑上跑下,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了,脚肿了,腿麻了,但我还是行动敏捷。 我刚来,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人,后来才知道,那些是宝聚园的老顾客,是老板的朋友,也是那一次,老板真正对我器重了,不为别的,就为我的那股正义。 楼道里的灯有些暗,无精打采的样子。晚上十点多钟吧,我端上了最后一盘菜,上了三楼的海韵阁门口,我刚要走过去,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没什么的,我给你钱,今晚跟我走。”一个男人的声音。 接着是一个女孩哀求的声音:“杨主任,不要这样,我只是一普通的女孩子,哪有身份陪你,我们是下苦人……” “我喜欢你,真的,第一眼就看你非常不普通,你不知道你的好,可杨哥我知道,你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我给你钱,多少都成,我真的喜欢你,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如果我这辈子得不到你的喜欢,那我岂不是白活了。” “你别这样……杨主任……我喊了……” 我听见一阵拉扯推搡的声音,女孩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近乎喘了。我几乎惊呆了,这怎么回事,接着我立马就清醒了,怒火中烧,我想也没想,一脚就踢开了门。佳霞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蜷缩在墙角,那个叫杨主任的男人领带耷拉在肩头,满头满脸都是汗,正抱着佳霞,两个人都怔住了,半天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能听得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半天,杨主任清醒了,但他洋装醉酒,拍拍打打,嘻嘻哈哈地走出了房间。 佳霞没动,肩膀抖动着,满脸是泪。我不知道该说啥,只是傻待着。佳霞哭了一会,她站了起来,扯着嘴角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你。” 我一阵难过,很想抱住她,但我忽然感到自己很恶心,如果我现在抱住她,那么我跟那个杨主任有啥区别? 下班的时候,老板找到了我,阴着脸,我知道他要骂我,毕竟那杨主任是他的朋友,是我们共同的上帝。我们的服务遵旨是,客人是上帝,客人永远没有错!是的,上帝怎么会犯错呢?我想,我肯定会被炒鱿鱼吧,毕竟我还一脚踢坏了门锁。 老板敲了敲桌子,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怎么,不到半个月,就被客人投诉了!说咱们酒店的服务生服务态度差,对客人指手画脚的,并且还侵犯客人的隐私!” 我不说话,等待着结果,如果我因为这件事做错了,那么,这地方显然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也会尽快劝佳霞离开的。 然而接下来,老板让我刮目相看。老板不是一般的老板,他有一颗正义的心。老板说,他已经调查了,说我做的对,面对这种无耻之徒,谁都会挺身而出的。老板还说,在以后的工作当中,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直接揍这样的人一顿,老板愿意负全部责任。老板还建议女孩们衣服上配备大头针,遇上手脚不干不净的客人,直接用大头针招呼就是,扎不死人就行。老板说,现在的人有俩臭钱,就觉得了不起,我们酒店卖的是服务不假,但我们不卖身,不卖人格,妈了个巴子的,不是有钱就能买到一切的。 老板对我处理问题的尺度掌握得好而夸我,没有将问题扩大化,又能震慑心怀不轨者。老板还教了我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结合我之前的人生经历,我觉得老板的处世之道,要比我圆滑多了。要知道之前的工作,就是因为打架才丢的。其实,我最不爱跟人冲突,甚至害怕冲突,但是对方要是硬要冲突,我才会正面冲突。我知道很多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二 海怡阁的房间里,充斥着伤感的空气。佳霞哭了,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哭。难道说她还在伤心吗?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也不是她脆弱,发生这种事,终归是让人难堪的,她毕竟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 “你怎么了?还为那次的事难过啊?忘了吧,以后注意一点就好了,也别太把人当人。”我说。 她没说话,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上粘满了泪水。我心里一疼,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伸手替她往耳朵后面捋了捋头发,头发上都是泪水,湿漉漉的。就在这时,房外面忽然发出一声怪笑,吓了我一跳。佳霞也忽然坐正了身子,开始抹脸上的泪。 缓缓走进来的人是后厨的徐师傅。 “你们两个浪漫得很啊!”他阴阳怪气地说。我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佳霞也红着脸,但她笑了,人显得有点不自在。 “你不好好端你的盘子,在这里乱转,你现在混牛逼了。”他怒视着我,那目光交织着嫉妒的光点。 他走到佳霞跟前,背着手,咬牙切齿的样子,接着他出人意料地在佳霞脸上啪的一巴掌。佳霞的脸上瞬间就泛出了四根红色的手指头印,佳霞低着头,不哭也不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佳霞的反应让我吃惊。继而我醒悟过来,转身一把将徐师傅推到一边,只听见桌椅板凳吱吱嘎嘎的声音。徐师傅血红着脸,愤怒到了极点似的,瞪着我,眼睛要冒火。我准备要给他几拳头,让他尝尝拳头的滋味,我想他肯定还没有吃过拳头吧,不然也不会这样嚣张。这时候佳霞忽然挡在了我们中间,她的眼泪刷拉拉地淌着,我还是不明就里。徐师傅为啥要打她?她为何会甘心情愿接受徐师傅的辱骂和打?忽然我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神情我有点似曾相识。是的,他们是一对恋人,而我是个闯入他们生活中的第三者。 门前,张爱玲、陈永静、姚玉兰、任佳霞拿着扫帚和簸箕,她们笑着,追逐着在打扫积雪。张爱玲一张嘴巴一天从不闲着,只要在能说话的场合,她的声音从来都是第一个发出。她说话也不讲大道理,全是琐琐碎碎的日常,她即使不说大家都明白的事,她总是要翻来覆去说三遍,要是遇上有个听她说话的,她还能翻来覆去说三遍。 佳霞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的笑是那种迎合的笑,是为了尊重别人,或者为了烘托气氛而作出的笑,这种笑不能说假,却也不能说是真。 我走过去,笑了笑,然后说:“明年,这株柳树就会发芽,抽出新叶,然后变得葱葱郁郁。我希望你跟这株柳树一样。” 她抿嘴笑了,淡淡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暼了我一眼。我能看出她的为难,如果我不退让,如果我坚持更进一步,我有把握把她的爱夺回来,可是,我能看出来她是喜欢徐师傅的,这种爱是隐忍的,却也是牢固的,更是我所不懂的。因此,我决定退出。 我想这是佳霞的初恋,唯有初恋,才能如此让人着迷,坚持,专注。初恋是用心付出的,是带着期望的,初恋,是神圣的,更是信仰,是无条件的,因此就有点义无反顾的意思。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何每次我进后堂的时候,徐师傅总是说着酸溜溜的话,有时候我问他话的时候也不理不睬,故意晾着我,我一直以为他是忙着专注做菜,没有听见。有一次,他我去端一个酒精炉,上边架着一个小铁锅,我明明没有接住,他就松手了,幸亏我眼快手快,总算没有掉到地上,但是铁锅歪了,滚烫的汤汤水水洒在我的右手腕上,一砣一砣的红,眼看着要蜕皮。他还骂我,说我怎么端菜的,心不在焉的。本来我也没生气,毕竟刚来,难免笨手笨脚的,但听他不但不鼓励我,还冷嘲热讽,我觉得他没一点人味儿,因此我就火了。我心想一天能挣几块钱,起早贪黑的,大不了不干了,有啥大不了的。徐师傅见我牛起来了,也就不说话了,但老板还是闻讯赶来了,调解我们。徐师傅也看出来了,老板喜欢我,有点偏我的意思,他的脸色很难看,是敢怒不敢言的那种表情。 现在想起这些,我才明白,他是故意整我的,他吃醋了。 佳霞从没有给我说过她的爱情,就算我给她有意无意显露好感,进而开始展开追求之时,她也没有明显的拒绝。现在我忽然觉得她并不简单,她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能推测一点,她至少对我不反感,要么就是,她借助我以此刺激徐师傅对她能够上点心。要不就是他们已经闹过几次矛盾,她是借助我来试图化解矛盾,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 我作为第三者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有心的,完全是不知情的。徐师傅讨厌我,恨我,他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如果他告诉我,我肯定也不会喜欢佳霞的,就算喜欢,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雪,一连几天只是飘,就像人的思绪,纷纷乱乱的,街头街尾,一片白,我的脑袋也一片白。 楼下面的小茶馆里,她的脸忧郁着,眼窝深陷,目光是绵软的,没有固定的视点。她穿着一件黄色的棉衣,头发没有挽起来,披散在肩头。 “对不起……我……你……你做我哥吧。”佳霞有气无力地说。 “这就是你今晚叫我出来要谈的事吗?”我说。 “是,也不是。”她说。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你早点说了,也不至于这样为难你。” “我不为难,我觉得这样挺好,真的挺好。我不在乎谁喜欢我,我在乎的是谁真正喜欢我。” “我是真正喜欢你的人。” “我知道。” “那你还是不接受我。” “你太聪明了。” “聪明的人永远是吃亏的人。” “我这样笨的人,你要我干啥呢?” “如果你笨,那天下就没聪明人了。” “我真的很笨。” “我有效地化解了你跟徐师傅的矛盾,徐师傅又对你热心了,是不是?” 她的脸一红。黄色很适合她,她这会高贵得像个皇后。她的美在这一刻是吞噬我的心的。 她望着我,眼圈红红的,然后说:“我一直很希望有个哥哥在我身边保护我,关心我,你能做我的哥哥吗?” “你有徐师傅就够了。”我笑着说。 她是喜欢我的,我知道,她只是无法安放对我的感情,才降低一等,让我做她的哥哥。前段时间在海怡阁,她勾住我的小手指头,说:“有一天,如果可能的话,我会选择你。” “为什么是有一天?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为什么?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那我现在就抓住你不放”。说着我把她的手抓住,拉她到眼前,她垂下头,我凑过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忽然,姚玉兰闯了进来,但愿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姚玉兰跟我不对付,她总是跟我过不去,时不时冷嘲热讽的,我也不跟她计较。 她呷了一口茶,有些落魄,放下茶杯,眼睛又红了。她声泪俱下地说:“我没有选择,我得为孩子负责。” 我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她才多大啊,十八岁吧?我还觉得我们还是孩子呢! 看到她无助的样子,我又有点怜悯她。我还能说啥呢。一个女孩走到这一步,但凡她还是一个有责任心、正派的女孩,她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虽然我不是一个传统的人,但我朦朦胧胧的也懂点,对待感情还是要专一的,既然爱了,就要爱到底。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是非对错还不是分辨得很清楚。我是根据我的以往的经验来看待这事的,而我的经验也是很可怜的。我到现在还没有亲过一个女孩的嘴,也没有看清过一个女人的身体。 从茶吧出来,我就决定离开宝聚源。 年关将近,我开始怀念乡下过年的日子了,我以病为由辞了职,我害怕老板不许我走,还特意去了医院做了检查,拿了病历,老板看到我真的病了,也就不再挽留,结清了我所有的工资,并且在我临走的时候还替我惩罚了姚玉兰。我跟姚玉兰的矛盾一时半会说不清,在这里不再赘述。人活在世上,总有说得来话的人,也有说不来话的人,不管说得来说不来,彼此还是要敷衍的。 我走的时候,佳霞以妹妹的身份来送我,被我拒绝了。我不想再看见她,我怕我会舍不得离开这里。我有点难过,也有点恨自己,我这样被命运抛弃的人,居然还这样多情,我有点想不通。看来,生命不仅仅是神奇的,并且还是不受个人意志的全权控制的。 寻找灵感 早上起床后,去郊外寻找灵感。一路上搔头抓耳,想这灵感到底是什么,为何总是不来青睐我呢。 我边走边嘴里念念有词,很多人都侧目而视。 总算来到无人的地方,我抱住一棵树不放,我说:“树啊,亲爱的树,灵感到底是什么呀!” 树颤动了几下,树叶哗啦啦地响着。 忽然,一片枯叶掉了下来。看到落叶,首先想到的就是生命的凋零,从凋零两个字又可以联想起很多意象来。这不就是灵感吗? 我继续往前走,蝴蝶在翩翩起舞,我想灵感在蝴蝶的翅膀上,由翅膀,我想到了自由。 天上云彩飘荡,云彩是天堂的美景之一。人向往天堂,因为天堂是没有痛苦的,是人最终渴望前去的极乐世界。这也是灵感吧。 我看到了小草,小草大怒,说:“看我干什么,我有啥好看的!” 我笑了。小草嫩绿,是希望的颜色。 灵感无处不在,只要善于观察。灵感就是一个人的心,心上怎么想,灵感就是什么样子的。 我四处走动,四处观察,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往事。往事时时来干涉我的思想。往事是人生的组成部分,我们的每一次思考,都必须从往事中寻找经验。是的,所谓人生,就是过去、现实和未来的交织。 “先生,先生……”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急促,很温柔。 我吃了一惊,在这样寂寞的时光里,难道还有谁记挂我吗?并且还是一个女人。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中年妇女,两手提着裙子,在草丛里款款行走,她望着我说:“请打扰您一下,请问从这条路可以走到绕城高速吗?” 女人很漂亮,海藻般的头发,娇小的身材,蓝色的外套。我望了一眼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双排气筒,很漂亮的一款车,什么牌子我不认识,我对车还不是很了解。其实,我对路也不了解,但这地方我太熟了,虽然我没开车走过,可我听人说过。我给女人指了路,她道了谢,就走了。 我默默地望着她娇小的身材钻进车里,引擎轰响,车滑进车流里。我羡慕这个女人的生活,也羡慕她的美丽。跟她相比,我无疑跟闲云野鹤的隐者相似。 我在一条长长的靠背椅上坐下,思绪很乱。 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丛,不断变换着样子,时而洒在我的脚面上,倏忽又不见了,时而又刺着我的眼睛。 我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整天除了忧郁,除了伤感,似乎再也不会做什么了。既然生来平凡,又不好好读书,那么就好好打工,好好挣钱,有啥可痛苦的,有啥不甘心的,可我就是无法接受当前的自己。 唉,把人活到这个地步,实在还不如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呢。 难道这就是我寻找灵感的结果吗?看来,我得从死这方面从新审视生命的价值了。 2008.7.11 不论你天涯何处 秋天的深夜里,好想她。 秋天快要结束了,没有任何她的消息。她消失了,从我的心里,从我的梦里,从我的信仰里。 我悲痛的心,该如何安慰?总不能在秋天死去,像落叶一样。 孤独的笔,冰冷的墨,道不尽凄冷的心事。我的爱,永远属于你,不论你天涯何处。 伟大的爱 每一天,我都使劲按住思念的脉搏,不让它无节奏地起跳。 秋,要走了,她把这个世界刷了一层哀伤的黄色。风吹着,吹痛了我的心,吹旧了我的脸。我害怕遇到她的时候,她会认不得我。 我捡起一片黄叶,放在手心里观察,我是如此无知,看不透落叶的心事。 我知道,树叶凋零是为了保存树干的生命力,树叶的爱,是不求回报的牺牲,在人世间,有跟落叶一样的爱吗? 爱是什么,爱是成全别人,不求回报。 我的家 我家在山脚下,门前有一棵柳树,不是我家的,是四爷家的。 以前在柳树旁边还有一棵白杨树,是我家的,是我种的,在我的悉心照顾下长高了。 后来被父亲砍掉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离房顶太近,怕树长大了遮了屋瓦,潮塌了屋顶;或许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总之被父亲砍掉了,我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我记得小时候,靠墙拉着一根长长的铁丝,铁丝上拴着一条大黄狗,是我家的。狗来来回回跑着看家护院,忠心耿耿。 后来黄狗老了,好像死了,怎么死的,我一点不记得了。 我的家周围都是邻居,门对门,户对户,人出人进,随便就能聊几句,很热闹。 我家在偏僻的山沟里,寂静,特别在冬天,这种静让我感到绝望。 我爱我的家,我时常把我的家比喻成世外桃源,只是没有桃花,也没有肥沃的土地,重要的是缺水。 这些年,变化很大,我都有点陌生了,因为常年外出打工,很少待在家里。现在,我的父母都慢慢老了。 我家距离城市四十多公里路,不算远,也不算近。 在没有进城之前,我非常爱回家,自从进了城市,我觉得我的家容纳不了我的梦了。特别在恋爱失败n次之后,我开始憎恶我的家了,因为我的家,很多人都瞧不起我。 我一直想好好写写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弟,还有我的邻居们,可是我不知道从哪里落笔? 就且在这里起个头吧,说不定哪天我忽然来了灵感,再接再续吧。 一个电话号码 我一直用心收藏着一个电话号码,希望有一天能有足够的勇气打通这个电话,希望接电话的她温柔地跟我说说话,那样我会觉得人活着真的是无比幸福的事。 然而这只是我的幻想,虚幻、缥缈,就像在夜晚,坐在院子里望着遥远的星辰。 我一直在质问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勇气?记得第一次问自己的时候,我回答自己:“等考上大学了吧。” 后来我辍学了,不再作上大学的梦了,我就答复自己:“等出人头地了吧。” 生活告诉我,出人头地不容易,比考大学都难。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如果再等两年,她都被人娶走了吧。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还一无所有。 电话号码一直保存着,谁能知道我有多痛苦呢?假如她知道了,有一个男孩为了能跟她说一句话,在默默地努力吗?我知道我很平凡,我不想因为我的平凡而失去她。可是为了这不平凡,我不知道该努力多久?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也或许三年,也或许一辈子。 我爱她,正因为爱她,我才要努力,我要等到有能力爱她,才能给她打电话。 秋天,树叶要落 每一天,只要拿起笔写一写,才觉得活着是充实的,才能驱除寂寞和彷徨。 或许我依然活在梦境里。 我在有意识地逃避现实,我不敢醒来,我怕醒了我会被痛苦杀死。 我是一个男人,可我每天都会掉几滴眼泪。 我从来不觉得这是羞耻的事,因为我真的是个悲观的人。 秋深了,有一种能渗进骨头里去的感觉,以前不懂秋天的意蕴,现在懂了,却只剩下了眼泪。 原来秋天,是个完完整整的寂寞,实实在在的离愁。 现在,我宁愿意无知,做个傻乎乎的人未尝不好。 秋天,我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记得我问过妈妈:“为什么树叶在秋天会落呢?” 妈妈说:“秋天了,树叶肯定要落啊,就像你长大了,要离开爸爸妈妈一样。” 我忽然很难过,很想哭。因为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 我长大了,我明白了妈妈说的话,我也明白了,生命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美好。 落叶的启示 有时候,我望着一棵快要落尽树叶的树,我会质问自己:“生命是什么?” 又问:“梦想是什么?” 书看的多了,自然就想的多,各种思想,各种思绪,缠绕着自己,自己又解决不了,只好自己折磨自己。 有时候我认为,所谓梦想,就是从一开始自己意识到的事物,比如一个人,或者一个喜欢的的东西。 最初的梦想,人会不顾一切去实现,至少我是这样的。 我觉得人最可贵的地方就是不顾一切,不管对错,这种意识是很迷人的。 人不能为活着而活着,虽然我还不懂活着是什么,但我已经知道绝不能为活着而活着。 或许,我们为了一种理想,不惜牺牲其他的事物,正因为自己付出了,才觉得所追求之事之可贵。 树在秋天落叶,是为了再次复苏生命,树木抛弃自己的叶子是为了保存自己。由此可知,人生是有舍有得的。 由此,我生命里已经经历的人和事,就像树叶一样,过往是一个人追寻未来的基石。 所以说,好好活着,努力活着,不怕痛苦,不怕累,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但是对未来是有意义的。 哭一会就好了 伤心得狠狠地哭了一回。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了。断肠为哪般?忧伤又为哪般? 坐在塔吊上,关上所有的窗子,我想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哭声。 工地上的变压器坏了,要好长时间才能修好,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我要好好哭一哭。没有理由,没有具体的痛苦,也不带任何感情。总之,我想哭了。我想感觉感觉哭的感受到底是怎样的。 昨天去了协和医院,看到医生手里的笔不停写着,我觉得他像个判官,正在对我作出最后的宣判。我有点害怕了,我知道自己病得很深了,我也不抱什么侥幸和希望,我这次检查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的活头,然后按时间安排余剩不多的生活。我不是一个从来都悲观的人,相反,我是一个凡事能想通的人,不然当初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作出退学的决定。 我的现实有些必然的东西,是我能够感受到的,我知道我必须作出改变。因为我的现实早已发生改变,新的世界正在形成。 我和弟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医院出来时,我已经撑不住了,太饿了,因为要抽血,早上没吃一口东西,医院人多,排队等待,等检查完已经中午了。 我们坐在饭馆里,忘记了在医院的绝望。我穿着红色的棉衣,弟穿着黑色运动衣,我觉得我们还是少年,这种错觉,是使人感到幸福的。 我时常想起我们在中学住校的事,睡一张大通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时不时换着穿衣服。其实衣服都差不多,妈妈时常把我们打扮成一对双胞胎的样子,并且衣服的样式贼难看。 自从初中毕业,我们兄弟相处的日子就少了,我时常怀念那段时间。 我忽然发现我们变化很大,我们不可抗拒地长大了。 我读初二的时候,弟在读初一,有一次,我和同学打了一架,很凶的,我一直记得我打架时从未输过,除非自己不想打了。虽然那次我并没有占多少便宜,但我认为还是我赢了。然而,我赢得没有乐趣。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里难受,觉得对不住同学,平时关系那样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翻脸,实在不是人干的事。 为了惩罚自己,那天晚上我选择绝食。弟毫不客气,一个人干完了两个人的饭,让我瞠目结舌。我又气又饿,发誓再不打架了。 第二天早上,没有早餐可吃,从家里拿的馍馍只剩一撮渣渣了,干得跟豌豆一样,我拿着塑料袋子抖了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然后仰头吃了,有点发霉的味道。我饿得受不了,忽然想起校长的夫人在学校开了一家小卖部,平常接受学生拿面换各种零食和馒头。因此,我心中窃喜,赶紧拿了塑料袋,用碗装了一碗白面,准备去兑换。就在这时候,弟忽然跑进了宿舍,瞪着圆眼睛问我在干吗?我当然不敢说拿面换零食,可是弟多贼啊,怎么会看不出来我想干啥。他不满地说:“拿面换馒头,太吃亏了,再说面也不多了。” “可我饿呀!” “饿也没办法,打架的时候怎么晓不得饿的,你不是惩罚自己不吃饭吗?这么快就忘了?” 我知道袋子里的面不够三斤了,现在才星期四,星期五下午才能回家,这三斤面还要留着做饭呢,要是拿去换了馒头,明天真的就该挨饿了。 我不舍地放下面袋子,弟监督着我,见我把面袋子放进板箱里,他亲手上了锁,并把钥匙拿走了。我气不过,又没有理由生气,只好白他一眼:“一大锅饭一个人吃了,怎么没把你胀死。”本来我计划等饭剩了,今天早上可以吃,也不算违背誓言,毕竟昨天已经过去,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谁能想到弟一个人居然全都吃光了。 那天我饿了一早上。其实,兜儿里还装着两块五毛钱,可我没舍得花,那是留着灌煤油的钱,要是煤油没了,连一顿饭都吃不到嘴里了。 往事一幕幕,那时候读书真的很苦的,吃都吃不饱。然而,那时候我们却是那么快乐。现在自己挣钱了,也能吃饱了,可是,快乐哪里去了? 我要了两盘炒面,问弟还要不要其他的菜,他说够了。 饭馆不大,瘦瘦的厨师不停打量着老板娘的屁股,我心里暗笑。 人总是要面对生活的,不论怎样都是要活下去的,虽然痛苦永远在持续,却无法阻止生活继续。 弟突然说:“工地上有一个女孩子有点喜欢我。” 我一愣,我望着他,几颗青春含苞待放地长在他的下巴颏上。我忽然又想起,有一次在家里,他忽然在我脸上掴了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他拔脚就跑,一溜烟跳出了大门,幸灾乐祸地大笑着。现在,他说有个女孩喜欢他,我能不感觉意外吗,在我心里,我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 “漂亮吗?” “还不错,就是个头小一点。” “那没什么,关键看她有没有一个真诚的心。再说了,爱一个人就要爱对方的全部,包括缺点。” “这是你的爱情理论啊!”他怪怪地笑。 “你就会取笑我,哪件事不需要理论啊!” 他知道我跟l的事,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我自己这么失败,还在这里谈理论,岂不是自取其辱。 饭后,买了两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真是太贵了,两个苹果八块钱,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人生果了。 弟打车回了工地。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公交车站等待28路公交车。旁边是片小树林,叶子黄了,一阵风过,树叶簌簌直掉。日头渐渐西斜,虽然还是正午时分,可是深秋的太阳总是那么斜那么斜。落叶在我的影子上飘动。明年春天来的时候,我又该是怎样的模样呢。 公交车开过来了,载着我失魂落魄的身躯,我望着窗外,看不清这座城市的运行逻辑。 我在南门倒了车,坐上了回贺兰县的公交车。 我哭什么呢?总得有点理由吧?我想到了爸妈,想到他们将来要永远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再也见不上,我就不知道该如何痛苦了。爸妈现在是我的精神圣地,每次回家,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幸福。 一辈子人活着活着就老了,活着活着就死了,什么都留不下,这难道不让人惋惜,不让人痛苦吗? 生命在我的意识里是那样神秘,生命如此神秘,为何就不能长久一点呢?人一辈子忙忙碌碌,刚有了享福的能力了,人却老得不行了。 下班后我走出工地,坐在火车铁轨上,望着渐渐落下地平线的太阳,夕阳涂抹着我能看到的世界,因为色彩的改变,我觉得这是梦。如果人能生活在梦里该多好啊。 我很想跳一支舞,表达我的年轻,可是我不会。我最爱街舞,可我怎么都学不会。 身边走过去了一个女孩,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见我抬头望她,便莞尔一笑,这笑仿佛是从我心里浮出来的。我望着女孩消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她的长发在最后一抹夕阳里变成了金色的流苏。 树丛里跑出来了一只小黑狗,耷拉着耳朵,哈着嘴,吊着舌头,它望了我一眼,朝前跑了过去,忽然又折转身,向女孩消失的方向跑去。 我目送太阳落进云彩的襁褓里,才站起身。人生,我看不透的人生,明天还要继续。 2008.12 我要好好看看她 从晨盼到黑,从黑盼到晨,不知道我如此关心时间的变化,我在期待什么?总感觉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流泪的时候多想抱着她好好哭一哭,任眼泪将她的发丝洗涤。为什么每当我痛苦的时候就会想起她呢?她到底藏在我心里的哪个角落呢? 既然这已经是一场梦,一个永运不会实现的梦,我又想她干什么呢?世间女子千千万,想都想不过来的,可是心毕竟有时候不是理智能管得住的。这就好比人在面对重大灾难时,不想逃离,却要回头望一望,因为人毕竟是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我得不到她的爱情,我就想看清楚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她需要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有时候感觉爱很神奇,是爱,让一个人,可以无条件地去面对一切。 爱是如此神秘,或许我永远不会懂爱了。 我还是期盼着她,期盼着见到她,不论心上有多少的煎熬,见到她,我就释然了。 冬天又要到来了,我有点激动。今年的冬天一定要好好过,今年的冬天再看见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看她,一定要看够了,看足了。 [2008年] 爱是心灵的选择 每每想到跟她恋爱的日子,心就频频生痛。回忆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想起自己过去那么单纯,现在想来有点傻。 放不下,始终放不下,在心灵深处,她的身影总是折磨着我,像烙印,永远都无法痊愈的烙印。 十几年的沧海桑田,十几年的斗转星移,我在时间的变化中长大。 我不知道有谁还可以触动我的心,让我放下她,爱上别人。可是我做不到。 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产生的,爱是有原因的,爱是心灵的选择,不是眼睛的选择。 在记忆的长河里,我是河岸,她是浮萍,我注定是留不住她的。 爱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让人热血沸腾,让人一往无前。 只是我实在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她像一株含羞草,我还没有仔细看清她的脉络,她就掩住了自己的容颜。 我守着曾经的记忆,追逐当初的温情,黑夜里,在眼泪肆意流淌的时候,我下定决心,将来不论怎样,都要得到她的爱情。 这无异于做梦。 时间很快,转眼三年了。 我总是欺骗自己,等下一个冬天吧,下一个冬天,说不定她会明白我对她的爱。 可是人生有几个冬天呢? [2008年] 茶花女 一口气读完了小仲马的小说《茶花女》,我想说,爱是无辜的,也是无罪的。 小仲马的文字平实、亲切,就像当面聆听他的娓娓之言。 是啊,爱没有贵贱,没有条件,也无需理由。爱也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束缚,时间也不能。 曾看过一篇文章,说年近80岁的德国文学家歌德喜欢上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在一般人看来,肯定是不道德的,但是对爱情本身来说,是合情合理的。 小说中,玛格丽特和阿尔芒之间的爱情故事,讲的就是爱情无贵贱。 玛格丽特是法国底层社会的一个妓女,因为长得秀美,很多上层绅士追捧她,让她成了巴黎炙手可热的女人,并且给了她阔绰奢华的生活,因此她的生活是众星捧月式的。但是她独独爱上了贫困潦倒的阿尔芒。 虽然她的生活荒淫无耻,但她还是向往着简单平凡的生活,纯洁的爱情,因为再怎么说,她是一个女人,再金光闪闪,金钱还是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质。是个人终究要过人的生活。 阿尔芒先生虽然出生平凡,但他为人正直,有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对爱情的理解,他很早就对玛格丽特有所耳闻。为了爱情,他出发了,他去找她。她并没有因为他的平凡和低微而拒绝他,并且很快就爱上了这个真诚的男人。 他们漠视当下光怪陆离的生活,全心全意爱上了对方。我想,也只有爱可以改变周围虚幻的环境,让人的本质显现出来。 然而,命运多舛,玛格丽特却得了不治之症。她临死之时,阿尔芒先生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她的死是充实的,因为有爱的人陪伴。我想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死了吧。 我在小说中寻找我的爱情观,我拿自己跟小说里的人对比,经过对比,我是可怜的。我想我死的时候,肯定遇不上爱我的人。 我只是看了一个故事,看得还不是很清楚,但我隐隐地觉得作者并不是写了一个故事,他是想向人类传达一种怎样的思想呢?我说不清楚。如果光从爱情的角度来说,作者告诫人们,要爱就去纯纯粹粹地爱,不要带着目的,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去爱。爱情是检验虚伪的标尺,这点我是深信不疑的。不论谁心怀鬼胎,终究会现出原形。 [2008年] 往事如潮 有时候,看到一些熟悉的事物,就会想起过去,我想很多人都有这种感受吧。 比如听一首歌,比如坐车,再比如看一场电影。 无意间,我翻出了一只吊坠,月型的,一边是淡绿色的,没有图案,一边是深绿色的,有图案,镶嵌着一只乌龟,一颗星星。这吊坠有夜光功能,晚上拿出来,特别好看,泛着莹莹的绿光。那只乌龟,我想,代表着时间吧,乌龟能活千年,如果能跟一个人可以恋爱一千年,该多美。 这吊坠是我中考的第二天晚上在一中对面的店铺买的,当时买了一对,一个自己保存,一个送给了l。那店铺里还有很多好玩的,比如项链、耳环、戒指、头绳;总之应有尽有,当时我手里没多少钱,就买了这对吊坠,当然,这也是我精心挑选的。 当时我真的眼花了,很想全部都买下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玩意儿。 “老板,这一对多少钱?” “哪一对儿?” “这个。”我指着月型吊坠。 “哦,这个便宜,十六块!你好眼色,这可是情侣吊坠。” 我觉得脸腾一下红了,我想着送给她时她的模样,她会喜欢吗?我真的很想她。 我在一中的校园里闲逛,心情很激动。对于这次考试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了,似乎信心满满,又似乎顺其自然。 校园很美,有灯,到处都是学生的欢声笑语,一堆一堆的学生在交头接耳讨论着考试,可我独自一人,有点心高气傲的样子。 对面的山上有一座塔,高高的,尖尖的,亮着灯光,那塔在夜色里是透明的,看起来很美。 我揣着吊坠,对着灯塔祈祷,希望我的爱情能够修成正果,希望这次考试能够顺利通过。我到这最好的高中来考试,难道不是缘分吗?要不了多久,我会到这座学校来读书的。 月亮在夜空中缓缓滑行,我在操场上走来走去,面对其他学生的欢声笑语,总觉得他们有点肤浅,他们哪有我的思想深度呢?我的人生全在我的运筹帷幄之中。 我望着月亮,心里默默念叨:“有月为证,我今生只愿为她一个人活着。” 如果她此刻在我身边该多好呢,我可以牵着她的手,在月光下,在树荫下散步。 我用星星一样纯洁的目光看待世界,看待生活,看待未来。我相信世上是有神灵的,神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那么就让我在有月光照耀的夜晚死去。我拿出了她送给我的发带,手帕,捧在手心里轻轻地闻着,她的香味,淡淡地飘荡着。我想象着她的脸,我吻着这张纯洁的脸颊,我发誓,我会永远爱她。 虽然是夏天,夜间还是有点凉,我忽然清醒了,想到了中考,我还置身于战场之中。 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我拿着吊坠,拿着她的发带和手帕。我睡不着,我想她。其他同学都已经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偏移,渐渐消失了,吊坠的夜光也渐渐暗淡下去了。我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吊坠,发带,手帕,才渐渐入梦。 第二天,是最后一天考试,我失眠了,浑身无力,早上考的政治,我觉得不是很理想,有几个问题回答得不是很让我满意。 午饭后,我没有休息,跑到操场上,旁边有凉椅,还有一个喷泉。我一手抚摸着胸前的吊坠,一手抚摸着她的发带,失魂落魄起来。喷泉忽然喷起了水,水花四溅,水滴飞扑到我脸上,冰凉冰凉的。阳光穿透繁密的树叶,金光洒在我身上。 我忽然觉得,我有点像丢盔弃甲的逃兵。 下午考化学,我很头疼,压力有点大。我坐了一会,看到有几个同学在打乒乓球,我也加入其中了。不管考试了,反正好坏都是最后一场考试了,我还是放松放松吧。 有股无名的怒火忽然在我胸中跳跃。 考试的铃声响了,我才懒懒地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跟我坐一排的有个戴眼镜的女孩,很清秀,她看了我一眼。我打开笔袋,笔袋里装着她的发带。 化学不是很难,可我总是心思不定。考完后,经过回忆,感觉好几道题因为疏忽都答错了。我有点失落,我觉得这次考试估计考砸了。 我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很难过。我望着阳光,望着树,望着天上的云彩,望着山上的塔。我忽然释然了,就把一切交给命运吧。 结果我落榜了,八分之差。 我把一只吊坠送给了她,而她却没有给我回复消息。每个夜晚我都望着吊坠,想象着她也拿着吊坠在想象我。我口里默念着,但愿我们心有灵犀。 我不好意思出来见人,我害怕人都笑话我。妈妈很生气,时常唉声叹气的,问我怎么考的,就差了八分。我无法回答妈妈,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想,这就是命运吧。 每晚我都拿着吊坠祈祷,追问,在这个世界上,爱情可以使人放弃一切吗? 现在我心里只有爱情。 一晃两年过去了。我同事的娃娃非要玩我的吊坠,我就让他拿着玩,结果把吊坠的眼儿给拉断了,当时我真的心很疼。我佩戴了好几年,现在这只吊坠是我唯一跟她的一点念想了。 记得在三中上学的时候,我在吊坠上刻了两个字,正面刻了“志”字,后边刻了她的奶名“毵儿”。其实,她的奶名应该叫“三三”,因为她排行老三。为了刻她的名字,我不知道哪个字,查了字典,最终选出了这个“毵”字。 虽然她不理我,可我心里还是藏着她,每当我想放弃,每当我绝望的时候,看到吊坠,我就勇气百倍,我觉得我没有理由放弃,没有理由绝望。因此,我暗中使劲,要好好努力。 她成了指引我生命前行的灯塔。 我离开校园已经整整两年了,在这两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在学校的日子。假如可以重回到校园,我一定好好学习,不逃课,不谈恋爱。在社会上混了两年,我终于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只是这觉悟实在来得晚了点。 虚岁还是周岁 回家了,心却迷茫着。 我带着人生的梦想走出家门,带着失意返回家门。 来到宁静的家,心才像含羞草一样慢慢绽放。 城市让我厌倦,因为除了工地,我无处可去,城市从来没有接纳过我。 我的现实在乡村,可是现在乡村也容纳不了我,因为我时刻想着离开乡村。 妈妈一个劲地问我外面怎么样,还习惯吧?爸爸一句话不问,只是抽烟。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我不曾懂我的妈妈,也不曾懂我的爸爸。 爸妈的生活观念在这个日趋奢华的时代也渐渐成了老古董。 我从爸爸那里学来的只有隐忍。 我从妈妈那里学来的只有斤斤计较。 心情马上从回家的喜悦中退出,我冷静地思考着我的村子,我的家。 我孤独地望着院落,花园里长着茂盛的几株花。 我压力很大,手足无措,除了在书里苟且一时,再也无法将自己安慰。 阳光在院子里缓缓移动,从门口移到小房窗台上。 妈妈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双手持着簸箕簸豆子,一边簸一边用手撮出浮在豆子上面的豆皮,桔梗,时不时抬起头看我一眼。 “你今年快二十二了吧?” 我知道妈妈要说什么。 奶奶扶着铁门走了进来,探着头,呵呵地笑;奶奶的脸跟土筑的墙一样,凹凸不平。 妈妈抬头问奶奶:“咱们的龙龙今年有二十二了吧!” “什么呀,我才二十。”我不耐烦地说。 “二十二!”妈妈争辩。 又对着奶奶说:“虚岁二十二,对吧?妈。” “虚岁是二十二了,大了。”奶奶笑着说。 妈妈时不时把簸箕转着圈子罗几下,撮,拣,又罗。 “现在谁还算虚岁啊,现在都是按实岁算的。”我没好气地说。 “咱们还是按虚岁么。”奶奶说。 又说:“人没九,都按虚岁。” 我心里不乐,难道我年龄大了对她们有好处吗?年轻不更好吗? 不知道怎么了,我对年龄现在很敏感,我时常回想我过去的时光,我真的活过吗?为何过去的时光都那么混沌呢?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快点找个尕媳妇,我还想抱重孙哩。”奶奶笑着说。 又说:“等我抱了重孙,我死了就心安了。” 我忽然有点难过,原来她们并不在乎虚岁还是周岁,她们是暗示我该找媳妇了。 我笑笑:“那还早呢,奶,你可得多活几年啊。” “不早了,赶紧找,我活不了几年了,说死就死了。”奶奶笑着说。 只要人活着,就有操不完的心,奶奶都快八十的人了,还操心我的事。唉,一辈子人啊,真的是活到老,操到老。 窗外,白杨树叶在微风中飘落,窸窸窣窣的,我双手搓了搓脸,心里想:“谁会嫁给我呢?爱我的人出世了没有呢?” 妈妈跟奶奶还在讨论“媳妇”的事,东家长西家短,我无心再听。我心里想她,每次谈到这事,我就想她。她还在读书,她家里条件那样好,她又那样漂亮,我现在不读书了,是没有希望的人了,她怎么可能还会看上我呢。 前途迷惘啊,我能怎么办?自从走出校门,我就完全失去了方向;自从走出校门,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再也不可能出人头地了。 本来我已经准备心安理得地做个平凡的人,可是我放不下她,我心不死,我总觉得应该继续努力,做个有出息的人,将来能够再去追求她。 可是,我该怎样努力呢?打工两年了,我越来越迷惘了。 我拿出日记本看了看,想写点什么。现在除了写日记,我还写点回忆录,只是很多事都模糊了,心里一片空白。 回家几天了,四处走了走,给人的感触很多,大多数都是让人伤感的。离开家一走就是大半年,总觉得家越来越陌生,回家也越来越让人觉得难为情。如果衣锦还乡,倒也罢了,现在这样落魄,年纪又渐渐大了起来,还一个人来来去去的,就显得恓惶了。 我在乡村和城市之间来回奔波,现在想想,不论城市,还是乡村,我都爱。只是每次都是离开了城市想乡村,到了乡村想城市。 我一定要把我这种感受写出来,我还要把我的家乡写出来。或许很多人都试图把家乡完整地写出来,但是很多人忙着挣钱顾不上写,不论怎样,我都要好好写一写,不然老了,一点儿记忆都保留不下来了。 小妹 有很多次,我都想专门写一下我的堂妹,她叫娜娜,身子娇小,一头淡黄色的头发,束着马尾,自然蓬松地垂落。她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今年上四年级了,在我记忆里,她顽皮、活泼、可爱,喜欢逗人玩,每次总逗得人开怀大笑,让人哭笑不得。也正是如此,我一直拿她当小屁孩。而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我感觉小妹忽然长大了,懂事了。 昨天我刚从银川回家,正坐在小房感受家的温暖,当时正值黄昏时分,是庄子里最美的时候。西边的天上挂着一轮弯月,家乡的月是那样明亮、柔和,我正痴迷地望着,忽然门帘被撩起了一下,好像风扬起的,但我明显看到一抹红色衣服的人影。其实我早已猜到是小妹,我追了出去,想看个究竟,一年了,真是有点想她,她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像松鼠的眼睛一样,总是惹人心疼。然而门外什么都没有,唯有冷冷清清的风不断吹着。我以为她躲在墙背后,结果还是不见人。我笑了笑,小家伙肯定害羞了,毕竟一年没见哥哥了,肯定有点陌生。我感叹时间真是无情,疏离了人与人之间纯真的情感。 昨天是奶奶的生日,几个姑姑也来了,我到家的时候,几个姑姑已经走了。一年了,总算可以好好看看奶奶了。我走进奶奶住的小房,小妹正趴在黄色的写字台上写作业,见我来了,脸微微一红,有点拘谨。我笑着说:“刚才偷偷看哥哥来了,想哥哥了就进来看看嘛,怎么瞧了一眼就跑了?”她依旧垂头写作业,却咯咯地笑起来,脸红朴朴的,将铅笔塞进嘴里。 奶奶坐在炕上,摇着身子,笑着说:“刚才听说你来了,就急着要去见你哩,结果跑到门口就又跑回来了,我问她是不是见到你哥哥了,她说看见了,作业还没有写完,回来写作业了。” 想到之前小妹那么粘人,就跟胶水一样,一年时间,怎么变化这样大呢?看来小妹真的长大了,知道害羞的了,也懂得怕生了。这还是我的小妹吗?一不愿意就开始哭鼻子摸眼泪的,几乎每每都是用哭来征服这世界的。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头发很柔顺。我看着她写字,问她会写吗?她说会写。她写的字很工整,秀气,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笔法。 “我看就像毛萨萨(毛毛虫),一个都认不得!”奶奶嘿嘿笑着说。奶奶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民国样式的衣服,满脸堆笑,两只耳朵上的银耳环不时随着笑声闪着暗淡的光。因为笑,奶奶看起来不那么老,很慈祥。 三妈三爸都出去挣钱了,留下小妹和她姐姐,姐姐在读初一。 小妹再没有和我说话,我逗她,她只是红着脸笑。 我在吃奶奶给我留的蛋糕,我让小妹再吃一点,她起初不吃,我给她喂,她吃了一口,感觉香了,就开始跟我争。哈哈,原形毕露了。我用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她微闭着眼睛。然后就开始跟我说话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她望着我,眼里充满期待。 “我啊,今天下午,我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放学呢。” “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一双脚印,我就觉得像你的,结果你来了。嘿嘿。”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脚印?” “我知道呀,你去年穿的鞋底的花纹我记得。” 我感到吃惊,心里暖暖的,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我从小妹的口气判断,小妹说的是真话。小妹确实有惊人的判断力。我现在穿的鞋,确实是去年买的。小妹连我去年穿的啥鞋都记得,我不得不佩服小妹的记忆力。 我又抚了抚她的头发,将一块蘸了奶油的蛋糕喂给了她。小妹大口大口地吃着,奶油从嘴角露出来了,她又吸了进去,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用衣袖利落地擦了擦嘴巴,嘿嘿地笑。 晚饭后,小妹来到我家,我在小房里看书,小妹走了进来,她开始摆弄我的书,本子,笔。 “哥,你又不念书,要这些书干什么。” “我要学习啊。”我回答。 “不念书了,还学啊,那你就再去学校上学啊。” “学校不要哥哥了。” “为什么?” “哥哥老了。” “书真多啊,还很厚——哥哥哪里老了,都还没找媳妇呢。” 我望着小妹单薄的身子,一束马尾在肩头扫来扫去,粉红色的外套,装饰得小妹像一束春天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她真聪明,什么都懂,还知道反驳我的。 她无意间打开了我的一个手机盒,从里面掉出来了我的那只月型吊坠,没有绳子,因为吊眼破损了。小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说:“我在商店里见过这样的,也是月亮的样子。” “真的吗?”我笑着说。 “真的,有很多呀!” “多少钱一个?” “五毛钱一个。” “哥哥这个是无价之宝,我已经戴了三年了,对我很重要的。” “我觉得都一样啊,就是图案不一样。哥哥,你这个都坏了,不能戴了。” “那不一样。哥哥这个很珍贵,是再也买不到的。” “你说哪里不一样。” “长大了你就会懂的。” “为什么长大才能懂呢?”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为什么了。” 是啊,小妹怎么可能懂呢?这只吊坠里面融进了我多少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啊! 过了一天,晚上,我放羊回家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往炕上一躺。小妹又来了,她摆弄着我的书,然后玩了一会我的手机。我知道小妹喜欢我的手机,她对手机的好奇高于一切。小妹想在手机上玩游戏,我说她不会玩,她就笑着说,很简单的,然后她就给我示范。 我翻起身,打开了手机盒,我想看看l曾经写给我的信,忽然一个吊坠掉了出来,像是在表功,急切地让我认识它似的。原来是一个崭新的月型吊坠,正面也是淡绿色的,月亮的弯处镶嵌着一颗五角星,旁边写着“月亮代表我的心”七个黑体字。小妹不出声,继续玩着手机。我拿着吊坠把玩了一会,眼睛湿润了。我忽然想哭。小妹怎么这么会懂得安慰人呢,她才多大啊,人情世故一点都不含糊。小妹的聪明我实在是见识到了。我望着小妹,抚了抚她的头发,她的脸红朴朴的,像苹果,一双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 这是小妹送给我的,偷偷地放进了我的手机盒子里。我想她是放学后就来放进去的。 这是小妹对我的爱。我把吊坠捂在心口,我心里说,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天。我很激动,我跑进厨房,奶奶和妈妈在说着话,我把吊坠捧给奶奶和妈妈看。我骄傲地说:“娜娜给我买的,这小丫头真讨人喜欢,太聪明了,我都快感动哭了。” 奶奶和妈妈拿在手里看了看,奶奶说,小妹最喜欢我这个哥哥了,时常在她面前念叨我呢。妈妈说,小妹一直很聪明,别看不爱说话,眼里头全是道理,将来肯定要考大学的。 我将我脖子上的项链拿了下来,把小妹送的吊坠戴上了。 对小妹来说,五毛钱都是一笔不少的财富了,起码可以买三个泡泡糖,五片麻辣片。可是小妹却给我买了一个吊坠。她是看我的吊坠坏了,不能戴了,或者是听说月型吊坠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才想着给我换个新的。 我真想大声地向全世界喊出来,我有个可爱懂事的妹妹。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跟小妹一样充满爱,那么,人类世界又该是如何一番模样? 如果有谁,愿意出五百万换这个吊坠,我想我都不会换的,钱是买不来爱的,爱是无价的。 2008年11月4日 无标题章 1 一个人一生当中有无数个故事,我的一个故事要从2014年开始。 那年我二十六岁,我在d城建筑工地开塔吊。我已经开了八年塔吊了,实在想改行,可就是改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没本事,就只剩下一个原因,那就是怕下苦。 在此之前,我一直在y市,前一年创了一次业,因为智商不够,赔得一塌糊涂,所以那个城市成了我的伤心之地。我决定回到d市,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是我年纪大了,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在y市,我算是外地人,没车没房,没有女孩看上我,所以我决定回来。d城虽说与我关系不大,毕竟我是靠近这座城市长大的人,这里多少也算是我的城市的吧。我想在老家找对象相对容易些,毕竟说话交流没有障碍。再者,我觉得家乡的女孩朴素些,靠谱些。 我来到d城直接跟我三娘家的表哥汤波住到了一起。本来我想单独租一间房子的,但是表哥说了,说不定干不了多长时间,租一间房子太麻烦了,我们住一起,开销都小些。因此我就答应了。 汤波已经结婚了,育有一男孩,媳妇又怀上了,肚子挺着很大。本来这样的情况我是不该住到一起的,多少不方便,但我还是住进来了。并且我的表嫂还担当了我的厨师的角色。我跟汤波在一个工地,活比较轻松,我们来来去去骑一辆摩托车。 每个晚上,汤波的儿子都要哭闹,起初我不喜欢,吵得人脑仁疼,我曾经有过要把他儿子丢在门外的想法,但是过了一个礼拜,我居然习惯了这种哭闹,没有哭闹我还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汤波每次在睡之前都要穿着小裤衩给儿子泡奶粉,她媳妇身子不方便,本就是他的职责,但我看他有点心烦气躁的样子。我心里说,好好珍惜眼前福吧,有个女孩愿意跟着你吃苦,愿意安安稳稳相夫教子,你就知足吧,这样的女孩可不多了。 这样的女孩确实不多了。我谈了很多女孩,起初都觉得靠谱,可是谈到结婚,都就不成了。我现在有点害怕谈对象,害怕徒劳无功。可是我还得想办法谈,总不能单身。单身的想法之前一直有过,但是随着年龄大了,这种想法就隐去了。如果活一辈子,不在世上留个根,估计就真的白活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汤波比我幸运,他在工地上包了两台塔吊,找了两个司机,一个姓姚,一个姓刘,他当起了老板,气派自然与往日不同,紧接着,他就接了一个联通公司的安装通信线路的工程,他有一辆小货车。他几乎是白天出去,晚上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去的地方近,很早就回来了。我很羡慕他的工作,起码自由多了。他来的晚的一天,我会去网吧磨蹭时间,要不就满城满街的溜达。有时候实在累了,就在房子里坐着看书,要么就早早睡了。其实,跟他媳妇单独相处,我并不觉得尴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我如果下班早一点,我会买了菜买了面做饭,完了就是刷碗洗锅,打扫房间。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汤波接了去远处的活,他要长时间不来了,就把他媳妇送到娘家去了。由此,我一个人拥有了这间房子。每天骑着摩托车去工地,下班了骑着摩托车回来,做饭、洗锅、打扫房间,然后出去在街上走一圈,就回来看看书,然后睡觉。我的生活之枯燥,几乎是无法用来书写的。我在网络上也跟女孩聊天,但总是聊不到一起,如果有个愿意见我的女孩,我还是会去见的,见网友我很有经验,我记得我见得最远的一个网友在浙江,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总算是见了那个女孩。不过最后因为各种因素还是没走到一起。 我几乎没有特殊的爱好,最特殊的爱好就要算看书和写日记了。现在日记我已经不写了,因为没意思了,也没时间了,我曾经从2005年开始写日记写到2013年,也可以说,我是从去年开始不写日记的。写了这么多年日记,也没有写出名堂来,到头来只留了满纸的心酸。 在d城,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广场,广场上总是人山人海,跳舞的,聊天的,唱戏的,特别红火,关键广场上女人多,可以去看。旁边还有一条许公巷,里面有老老小小的小姐,广场上有拉皮条的女人,我已经被拉了好几次了,可被我拒绝了,其中一个老鸨还生气了,说我“你就不像个小伙子么!”你说气人不气人,难道不去嫖娼就不是小伙子了?谁不爱女人,可我爱的是正经女人。后来,我就开始躲那条巷子,每次路过我就有点紧张,即使我小心翼翼,总还是被老鸨骚扰了好几次。据我观察,凡是从那条巷子经过的单身男人,都被老女人低声询问过:“住店吗?” 广场对面是汽车南站,旁边是一栋比较气派的凤城大酒店。我时常走上高架桥望着d城的繁华,心里感到很孤独。 我有点绝望,难不成在这座家乡的城市里,还是遇不到一个可心的女孩吗?既然哪里都遇不到,难道命里注定我是鳏寡孤独的命? 让我意外的是,过了两天,我的平静的生活生活彻底被打乱了。 没有人会理解你 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叫人不知所措,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感觉世界与自己想象的永远不一样。 原来一个人在绝对痛苦之下,是不会得到他人理解的,即使你拿出十二分的真诚来,别人还是会漠视你,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甚至,有时候还会被他人嘲笑,就算当面不表现出来,也会在背后怎样怎样地评论你。 有时候真的想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寂寞的世界,去往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里去,把自己藏起来,永远地藏起来。 透明的风1 ——你就像那透明的风, ——肆无忌惮地穿过我心间。 我觉得自己好低微,就如地上的一颗沙粒。 这是当我走进这座城市之后的感受。抬头仰望了n次天空,四野一片高楼林立,我开始悲伤自己的立足之地在哪? 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最喜爱的许巍的歌——《家》,此刻,心再也压抑不住各种纷至沓来的苦闷,泪花重又填满了我的眼眶。 莫名的脆弱又来侵袭我的精神世界了。 我是一个农民工了,2007年,当我还没有读完高三就逃离学校后,是理性告诉我的第一个名词,也是我以后不得不接受、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 说句实话,我强烈的自尊绝不会满意农民工这个名词的,可人对命运的抗争永远是妥协的,弱小的人尤其如此。 简短地说说我吧,我叫林丛,从小生活在偏远的农村,家里就一个母亲,父亲在我很小时因车祸死掉了。我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家里也从未出现过父亲的照片,我也不去关心这个问题。我也没什么朋友,不论在家还是在学校还是这样第一次走进城市,我都孑然一身。也许我这种现状跟我的脾气有关吧,我的性格不算孤僻,但比较暴躁,我会因很小的一点屁事儿就可以动用我粗壮的手脚,从小我都是用手脚来思考问题的,这一点是从母亲那学来的。 母亲性格比我孤僻多了,我用了十九年时间没能了解她。或许自我在胎盘里,我就已经在思考我的母亲了,也许母亲是善良的,这个鬼知道,反正我是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林丛,我没问过母亲,她也没打算告诉我。 就这样,我怀着了解自己的好奇心进入了学校,来找寻我想要的答案。可惜我好像失败了,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面对书本,我就瞌睡,整天浑浑噩噩的,就这样,我结束了九年义务教育,竟然以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全市最烂的高中,这让我吃惊不已。 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什么了,因为我的记忆力也不好,很多事很多人,大都是转头即忘。 可以说,我的世界是苍白的,可怕的苍白,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要活到什么时候。 值得庆幸的是,我发现了自己的一技之长,这让我激动不已,我居然对一种可以跳跃的音符有着独特的理解力。 那就是音乐。 我曾好几次想给母亲说我想进音乐特长班,也有了我人生第一个愿望,我想买把吉他。我用简单的数学就计算出了我将要花多少钱,这是我不敢对母亲说的,因为她老人家能够供我读书已是万分艰难了,如果有额外的支出,用母亲的话说,你爱死哪就死哪儿去! 面对母亲憔悴而又露着凶狠的目光,我只好将欲望压缩到了十八层地狱经过油炸化作一缕青烟永世不让其超生。从未落过泪的我,居然破天荒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也是那天开始,我会莫名地流泪,估计梦破了,人生便百无聊赖了。 酸酸的感觉,好比深秋的黄昏,斜阳照着纷纷的落叶时的那种情景。 我知道比喻有点烂,但我觉得就是这样一种味道。我应该把梦想格式化,再也不去想它。 我开始逃课,只为了去音乐教室的窗口偷偷听课,用自己独特的灵感,触摸音乐带给我灵魂的抚摸。 虽然如此,我的冷漠并没有因为高雅音乐的出现而有所改变,有一天,我再在一次动用了手脚的思想,将一名在校的很帅的但又很欠扁的男生,给打得满地找牙。男生的社会背景很复杂,所以我只好放弃了在学校的一切牵挂和记忆,我居然逃跑了。 我很恨自己这个决定,因为我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次我确实怕了,因为我心里有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在轻轻地告诉我: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你四海为家…… 我告慰自己是为了心中的梦想苟延生命,残喘寂寞的青春。 后来我总结了自己怎么会如此鲁莽,失去理智呢?我居然是为了一个女孩而失去理性的,而要命的是我居然不知道这个女孩叫什么? 那天我刚好路过音乐教室,我看见一个黄头发的男生在纠缠一个穿着一身白裙子的女生,我认出那是美术班的。 女孩厌恶地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可我爱你。”男生说,试图牵女生的手。 “不要在校园里说这样的话。”女生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我笔直地站在台阶上并且目睹了他们的“爱情”。 也许女孩觉得很害臊,脸刷地红了,打算逃跑,可男生扭身堵在了前面,张开双臂,那样子像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女生彻底被激怒,有些歇斯底里:“我有男朋友了!” “那王八蛋是谁!”男生有些发狂,指手画脚,“告诉我!他是谁!” “我们到此结束吧。”女孩平静地说,用手撩了一下散下来的秀发。 一记响亮的巴掌印在了女孩漂亮的脸蛋上,一道手印,魔鬼的手印,严重破坏了女孩的美好形象。我心底嗖一下就窜起来一股气,怎么可以在我大老爷们面前发生这样的事?我鬼使神差上前,站定在女孩面前,对着男生高傲地说:“你太激动了!” “你他妈是哪里的孙子!” 他蔑视我的存在不说,还侮辱了我的人格,我不擅长与人咬文嚼字,右手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长拳一挥,黄头发径直飞了出去,倒在了台阶前的一片花丛里。 女孩大叫一声抱头鼠窜,真的有损在我心目中淑女加美女的良好形象。我望着逃掉的女生摇了摇头。 黄头发尴尬地望了我半天,嘴里吸吸哈哈的,等缓过神儿来挤出一句话:“你……你孙子是谁……” “我孙子就是你!” 然后我扬长而去。 晚上,校门口停着十几辆山地摩托车,声浪滚滚,个个气势凶凶,几个同样染着黄毛的小子,隔着铁大门对我点头致意,吹口哨,那意思就是说,你丫孙子,出来跟爷群殴! 我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收场,出去不被他们弄个半死,怕是活不成了,几经慎思之余,考虑到就算留在学校也没多大出息,我果断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 夏季的风是那样温柔,天空是那样明净,我在跳墙的瞬间,对着校园做了简短的告别。 再见,我的校园。 再见,美丽的女孩。 再见,傻逼孙子。 就这样,我从此告别了学校,投身社会。 我绝对会排除为了爱情去放弃学业,因为爱情这个词语从未在我的笔尖里出现过。再说那个女生的样儿已让我呕吐了好几天了。 回家后,我只简单地说了句不读书了,要出去挣钱的话,我看到母亲那无神的眼睛,压根没有因为我的这句话而有任何的波动,就像木头人一样。 我收拾了行装,其实也没啥可带的,唯一几件能穿的衣服也丢在宿舍了。我准备第二天就离开,因为这个家也给不了我任何温暖。 就在我背起行装,准备走出家门时,我隐约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因为我的耳朵里插着耳机。 “有种你就永远别回来!” 我无所谓地摇头晃脑,但眼泪不相信我虚伪的表演。 离别在即,我用余光扫视着生活了十九年的故土,这里有我的年少,有我的青春,也有我的梦想,只是现在,这一切我都要失去了。在我踏出故乡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站在人来车往的车站迷惘,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和一只还在不断唱着许巍的歌的mp3,我知道今晚注定是没处落脚了。 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最坏的处境时,就算最不冷静的人也会变得相当冷静,就算会有破罐子破摔的嫌疑,总归这也算是一种境界吧。 透明的风2 我蹲在马路旁边的石阶上,点上香烟,默默地思考。其实也不用思考,思考什么呢,生活有啥可思考的?即使思考了,又能怎样呢? 黄昏的余晖永远那样美,那样忧伤,像出嫁的女孩,是那种掩盖在红盖头下的朦胧的美,让多少文人骚客为之沉醉! 当我欣赏黄昏的美景之时,头脑里已经开始闪现今夜将如何度过的种种情景: 或许一个人坐在公园的一角,怀揣着包裹,挨饿受冻地期待天明? 或许一个人躲在火车站候车室里,静静地想明天该干什么,总不能一直这样? 或许我被一伙人围住,然后对方很客气地说:兄弟,最近哥几个手头紧,吃喝不足,是不是该仗义疏财,救义于水火之中。然后我将被洗劫一空? 或许我被好心人收留,然后端给我热腾腾的面汤? 想到这儿,肚子居然咕咕叫了一下,神经系统立马将这种信号传递给理性的大脑:该吃饭了! 我继续抽着烟。 广场上一辆警车停住了,从车上跳下来几个民警,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广场周围,并且随时随地挡住正在行走或者路过的旅客,询问并检查着什么。不一会儿一名年轻的民警来到我身边。 “同志,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对方笔直地站在我面前,从容不迫,我只好站起来,拉开包,翻了老半天,好不容易从格袋里翻出身份证。民警仔细辨认,看看证件,看看我。我的身份证跟本人有些差距,毕竟那是初中时拍的照片,如今几年过去了,我也从长发剪成短发了。 就在民警查看我证件的同时,我的思想也在转动。老师不是说过,遇到困难时要按照法律,向国家有关部门求救么。我思考是不是遇到了困难?当前我确实遇到了困难,晚上没处落脚,晚饭也成了问题,肚子已经不止一次地警告我了。 我心头一热,差点喊出了我的心里话,我多想说:“警察叔叔,我无家可归了,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办?” 可我的自尊强行压住了我的言语,瞬间,我豪情万丈,傲视一切。不就无处可去吗?不就没吃没喝吗?好日子没过过,苦日子还不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有过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饿死,也不能向任何人低头。 就在我坚定思想的同时,民警也说话了:“赶快回家吧,车站附近最好别逗留,要注意自身安全。” 民警说完将证件递给我,留下了这样富有关怀感的话转身走了。我默然点点头,瞬间有点难过。我还有家可去吗?我这是飘零,是闯荡,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从童话的校园走出来,来到群魔乱舞的现实,而这个现实对我来讲,好比置身五里云雾。 我拾起了步伐,向着人流汹涌的市中心走去,我想繁华的地方总归安全些,也总会有些机会,可以暂时栖身。 出租车一辆接一辆从我身边鸣着号磨磨蹭蹭地离开,我知道他们想载我一程?可我呢,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走到哪里算哪里。 也许很多人已经看见了我的孤单,看见了我的落寞,看见了我的狼狈,也看见了我的穷酸样。 透明的风3 w城是我出行之时从一张破地图上找出来的,它地处祖国的心脏。我只是凭着感觉在w城停留了下来,我不知道将要在这里干什么,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知道。 生命给我什么,我就享受什么,这是我时常叮嘱自己的话。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我出主意的只有自己了,我必须绝对服从自己。 人一辈子都在不断遇见,我遇见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时常怀疑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所有事物并不是我将要生存下去的依据。 或许我该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眼睛带给我光明和温暖,至少向着光明和温暖靠近。 我走到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扬起了头,展开目光,努力看清它的轮廓,在顶层一块巨大的牌子上写着“六一商城”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 城市的灯火绚烂绽放,这是我见过的最气派也最炫丽的灯光。 生命的河水一直在流动, 流向那无尽的海, 流向那无边的天空, 流向那无垠的夜色。 我拔掉了耳机,第一次清晰地听见城市的呼吸,是那样慵懒,那样粗声粗气,像一个肥胖的人躺在摇椅里发出的油腻的呼吸声。 商城周围都是闪闪发光的灯,到处是招待所和宾馆,耀眼的灯光在向我挑衅,也在向我招摇。 来吧!这里有温暖的床。 来吧!这里有热乎乎的面包。 来吧!这里有丰满的女人。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马路,四车道,上面蠕动的汽车,好像沙滩上慵懒的海龟,排起了长长的队,向大海出发。 我身边有着和我一样闲散着步子的少年,还有坐在台阶上依偎的情侣。他们成了温暖的象征,我居然看得有些呆了。 我忽然渴望被拥抱,被亲吻。也只有拥抱,也许才会驱离心里深处的寒冷。 在意念里似乎从未被人抱过,妈妈的拥抱是什么样的,我居然没有一丝可以想得起的感受。我甚至怀疑,有没有被妈妈抱过?也许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抽烟,只有抽烟才能让心安定下来,这是我最能感觉自己存在的行为了。我重新插上耳机,用耳机堵上一个相对清净的空间。 该死,今晚总不能这样坐着一夜吧?身边的单身汉也都走了,情侣们手拉着手向宾馆走去,路边的小商贩也想着家中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收拾收拾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 不知不觉间,时光神奇地使人们回到了各自应该回去的地方。 人人都有个家,或多或少,而我呢? 突然从我眼前走过了三个穿制服的人,说说笑笑地经过了我身边,并且用相对警惕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其中一双眼睛给了我很好的印象。我认真地追随并打量了一番这双眼睛的主人,他有着瘦瘦的身躯,可以说单薄,柔软而充满光泽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给人坚强和果敢的气质。他并不帅,不是我想象中的帅哥,但他比帅哥多了一份优雅的才气。 我以为又是民警,心里又闪过一丝弱小的希望,但很快又被倔强的我打消了软弱的想法。 应该不是民警吧?他们身上少了一种东西。 威严! 富有正义感,让人身体的每寸皮肤能感觉到的那种正义感的威严。 我想他们也许就是商城的保安吧。 不去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找个地方落脚。 夜继续酣睡下去了。 孤独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而恐惧也来和我谈判。初来乍到,城市给我的新鲜和陌生依然通过我的双眼传递给我敏感脆弱的神经,让我逐渐不安起来。我不知道神会怎样安排我的下一步,但我相信该来的一定会来。 脚步迈动的相当吃力,慢慢腾腾地移动着。我并非不果断之人,我的果断建立在有目的的行为之上。此刻,两眼茫茫,目的也是没有的,所以我的脚步是机械而生疏的。 我决定向安静和幽暗的地方走去,因为我的自尊不想让更多的人去熟悉我的落魄。 到了一条河旁,躺在了一条长长的木质凉椅上,那姿势好比躺在了柔软的鸭绒毛被上那样舒服。 我累了,累极了,没有什么可以比睡觉更让人舒服的事了! 幸亏是七月,如果是寒冬腊月,我这条小命估计晚上就挂在这儿了。 圣者说,既来之则安之。 享受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任何礼物,是一个人最智慧的表现。是啊,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夜晚,寂静下来的公园里只有落魄的我,城市文明的灯光早已经照耀不到,只有一盏接一盏的路灯像坚强的钢铁战士,每隔三十米一岗,只是光线无法穿透厚实的树叶,照到我的脸上。这也是我所选择的,我不想被人看见。 我闭上了眼睛,聆听着淙淙的流水声,树叶在叹声,在低吟,在浅唱,自然的音符让流浪的人有了一丝安慰。 我可以自由地思想, 这难道不是我的幸福吗? 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感谢神赐予我生命, 我觉得连呼吸都那样美妙。 小河是我的血液, 树叶是我的神经, 晚风是我的皮肤, 星星是我的眼睛。 张开臂膀吧, 拥抱万能的大自然吧。 我把希望寄托给了明天,可今夜注定我将要在饥饿的思考中捱到天明。 透明的风4 清晨的阳光撕开了我疲倦的眼睛, 微微地我张开一丝眼帘, 匆忙的生活场景惊醒了我的心。 耳边的淙淙水声消失了, 汽笛划破了安宁的天空。 人声沸腾了, 城市喧嚣了。 河边走过冷漠的晨练者, 他们或许看到了我, 也或许没有看到我。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醒了。 生活的烦恼, 又要跟我纠缠不休。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在四处跳跃,如丝如棉,像蛛网一样笼罩着我,温暖着我全身的细胞,冷了一夜的皮肤由此徐徐变得柔软起来。 我用手捋了捋头发,我不知道去哪里,也害怕走错路,只好从原来的路又折了回去。我很饿,我必须得为肚子着想了。 我必须找一份工作,这是当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我径直去了六一商城。一路上我颤颤巍巍的,头重脚轻的感觉。我不住地思考着,这样邋邋遢遢地去应聘不知人家待见不? 到了商城门口时,刚好碰见昨晚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小保安在开玻璃大门,他穿着一套干净的黑色制服,显得威武而可亲。他似乎有着天生的亲和力,让人感觉平易近人,至少容易靠近些。 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差不多都是里面的商户吧。为了接近这个保安,将我的想法告诉他,因此我不安地多看了他几眼。他的目光穿过众多身影投到了我身上,向我微微颔首一笑,我也本能地向他笑笑,又快速收缩目光,我不安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怎样去建立联系,就算他有多善良,我们毕竟还是陌生的。 真该死,这都关乎生命安危的时候了,我还为可怜的自尊守护着,真的有些恨自己了。就在我极力怂恿自己的勇气想要重新面对那道富有力量感的目光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好听的,也特别坚韧的声音。 “你好,昨晚见过你。” 我抬头看到了他的目光,坚毅而执着,并没有因为相互陌生而闪闪躲躲。 “哦!是的……我也好像见过你。”我调整着自己的心态,组织自己的语言,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饿的,我的语气还是有些颤抖。但我装得很坚强,我不想让人看出我的弱小,虽然我已经很虚弱了,我还是希望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他又微微笑了一下,望着我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一定需要帮助。” 他的话入木三分,我有些难堪,但我却选择了苦笑。我没有说话,不安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白球鞋上不知道何时粘上了污垢。我下意识地将脚缩了缩,试图掩盖我的落魄。 “当初我和现在的你一样。”他顿了顿,好像在自言自语:“面对生活,有时候我们不能太沉默了,这样只会让自己更被动,不是么?” “我能在这儿上班吗?”我放下了我的沉默,也许是他的一番言语让我有了触动,我说出了我的话,同时感觉身上缚着的一层大网慢慢被人撕开。我轻松了许多。 “跟我来吧,也许你的运气不错。”他向我挤了一下眼睛,笑容可掬。 我跟着他进了门,一楼全都是商铺,已经有不少的商户开始打扫卫生,擦拭桌椅和商品。我跟着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孩,一直走到了一楼的电梯口,在上电梯的时候他回过身来向我介绍了他的名字。 “我叫凌飞。”他说。 “我叫林丛。”我说。 “五百年前我们都是一家人。哦!对了,我今年十九岁,属龙的,你呢?” “我也十九岁,也属龙。”我有些吃力地说。 电梯还没有开,我们是走电梯上去的。二楼全是玩具,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在二楼电梯口前摆着一套桌椅,椅子上懒洋洋地斜躺着一个身子微胖,两道眉毛粗黑的中年男人,双眼微闭,好像还在睡觉。凌飞走过去,喊了一声队长,男人只是鼻孔里出气儿,像猪一样哼了一声。 “有个小伙子来应聘,你看能安排一下吗?” 好半天男人才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我站在那里,才慢腾腾地张开了另外一只眼睛,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又闭上眼睛,才悠然地说:“以前干啥的?” “我刚从学校出来。”我说,心里对这人感到特别反感。 “屌毛长全了没,就出来混呀?”男人闷哼哼地说了一句荤话。 我没搭理,认为这样的对话根本就毫无意义。 “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呀!”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愤怒地盯着我看。 男人的脾气有点暴躁,也许他的女人昨晚给人睡了,有气儿没出发,见人就觉得人人都嘲笑他戴着一顶绿帽子似的。 我身子猛地一抖,一股怒气冲天,脚底板一下子就感觉轻了许多。就算我再怎么可怜,也不想在人前受气。 “钱哥,他叫林丛,刚从学校出来,还不懂事儿,你就别生气了,他不熟悉这里,有点怕生,你看,部长说了队里缺人,要不就让他先留下了,等熟悉一段时间再看?” 就在我忍无可忍准备拧身离开时,凌飞站出来轻言细语地说。他太柔弱了,当时我这样想,怎么可以给这种人低三下四呢。然而咕咕乱叫的肚子,让我凶狠的思想火苗渐渐熄灭了。 我也很快恢复了理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生气较劲儿的资格了,错过这个工作也许我会很快饿死的。 男人沉思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就先留下来,试用期一个礼拜,如果搞不好工作就滚蛋!” 凌飞向我挤了一下眼睛,我虚弱地苦笑了一下。 我觉得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改变的是我变成了孙子,有人给一口饭吃,同时有人做了我的爷。 这就是社会,一个我似懂非懂的王国。 凌飞带我去宿舍洗漱换衣服,宿舍在楼顶,是个很宽大的阁楼,阁楼门前有块宽大的场地,对面也是阁楼,凌飞说是保安部的厨房。听到厨房我的肚子又加紧咕咕叫了起来,我咽了口唾沫,有些难为情地说: “有没有可吃的东西啊,我已经两天没怎么吃饭了。” “你怎么不早说?”凌飞看着我说,“你先洗洗,我去给你看看有没有剩饭。” 他跑向厨房,我的眼泪就在那一刻静静地流了下来,我发誓,这个叫凌飞的男孩将会是我最铁的哥们儿,也将是我永远的朋友。他是我来到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我洗了把脸,在门前走了走,我走到楼边上往下望,楼层很高,有十二层吧,楼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还有许多的宾馆和商铺,捱捱挤挤的,叫人的心更加迷茫了。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我站在这里,俯视着芸芸众生,好像他们都有方向,惟独我没有方向。但神却意外地让我留在了这里,是的,我暂时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了。 凌飞给我端来了一盘凉菜和几个还散发着热气儿的馒头。 “就剩这点了,你先将就着吃点儿,马上就到中午了。” 我点点头,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接着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房间里还有许多人在睡觉,每张床都拉着帘子,凌飞说是上夜班的兄弟们。干保安很辛苦的,要熬夜,有时还会遇到危险。 凌飞给我讲了前一段日子发生在商城里的事儿,说他还没来那会儿,晚上巡查时,遇到了扒手,那扒手见被发觉,就下了狠劲儿,和两个保安纠缠起来,结果一个保安不小心被歹徒连捅几刀,抢救无效死了。所以最近巡查力度很大,而且晚上人人装备精良,警惕性很高,结果累得保安部有好几个队员受不了辞职不干了,最近招不上人儿,所以应聘比较容易。 听了凌飞的话,我点了点头。 就在我和凌飞谈话的时间,跑上来了一个保安,气喘吁吁的,见着我们就喊:“钱队让你们赶快下来,换个衣服都磨磨唧唧的。”说完他拧开水杯喝了几口又拧身跑出去了。 我也很快吃完了,软绵绵的身体也逐渐硬朗了起来,感觉浑身骨骼咯嘣咯嘣响呢,真想放开拳脚,活动一番。凌飞见状,开朗地笑了一下,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战友了,得努力工作了。加油!” 出了门,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城市的角落,凌飞走在前面,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闪着光彩的黑发上,干净爽朗,我的心也明朗了不少。 透明的风5 我开始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和凌飞成了最好的哥们儿,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东西都会跟我分享,这让我很感动,从未有人如此真诚的待见过我,虽然我一向冷漠,可在凌飞面前我总是冷不起来。 在比较空闲的时间他总是捧起书,静静地看,我呢就插上耳机听歌,睡懒觉。 凌飞是个安静的人,这是一个月来我对他唯一的认知。当然我想了解更多,可惜目前只能探究到这些,除了这些,我根本难以接触到他内心的具体世界,人的内心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进入的,再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进入别人内心的想法,或许这就是我的浅薄之处。 保安工作说简单真简单,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睡觉,而上班也是没事儿可做,除了晚上四处巡逻,白天做一下简单的巡逻,我们大多的时间都在浪费青春。以前从未觉得过青春的意义,自从当上保安之后才懂得的。 因为年轻,不爱做苦力,我一度认为这样的工作真是好极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剩下来的时光我可以理所应当的消费掉。 而我的队友也是如此,大家都很无聊,年纪大些的几个和我们没什么共同语言。我总觉得我和凌飞还有着青春年华的青涩,不像他们几个每天的话题除了女人就是女人,我真搞不明白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们如此挂念。 我们那个钱队更是一个离不开女人的人,他不但在我们面前大谈特谈女人,有时还会带来一个胖嘟嘟的女人来值班室。女人一点都不漂亮,但老钱长得也不怎么样,但听凌飞说,这女人很善良的,钱队为了那个女人,花了很多心思。也听说那个女人有钱,钱队也三十好几的人了,不想错过这样可以既爱上他,也能给他安稳日子的女人。关于他们的故事,反正挺离奇的,刚开始这个女人不喜欢他而是喜欢队里另一个小伙子,可惜那小伙子后来走掉了,他才有机可乘的,在钱队死缠烂打、无耻下流的追了一个月后,女人就跟钱队上了床。后来,钱队一上夜班,就将工作交给他信任的老队员,自己去行鱼水之欢。 这些都是凌飞告诉我的。 他们都有手机,整天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玩意儿。虽然手机已经很普遍了,但对我来说它还是一个比较神秘的事物。 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将头探出被窝看着安静读书的凌飞说: “等工资发了我们也买个手机吧?” 凌飞放下手中的书——他好像在读福尔摩斯,——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有点幽默地说: “看来新事物的创造与发展,是与好奇心有直接关联的。” “是啊!我们得接受新事物的存在了,我们也要用现代化的思维来武装我们的精神世界了。” “要不今天我们去市场看看吧。” “我求之不得呢,这工作也太他妈安逸了吧,我得出去透透风去,不然再这样待下去,我都快成猪了。” 我们洗漱完毕,就轻装上路了。来到了马路上,走在人来车往的街道,我们的心都充满着年轻的节奏感,我们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还是这样自由自在的好呀!心里没有负担,心情都觉得好。”我感叹。 “谁不渴望自由呀,可哪一个人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呢?”他眼神笃定地说。 他并不跟我一样情绪良好,他的目光很平静。 “有钱人就很自由啊!”我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看不见得。” “想听你的见解。” “就算一个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有许多的钱,可谁说他没有不能化解的痛呢?动物尚且还要受食物的引诱而失去自由,更何况人呢!” “你呀就甭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了。不管怎样,我讨厌现在的生活,我怕等不到死的那一天,就被生活恶心死了。”我说。 “顾城有一句诗不说的挺好嘛:在现实断裂的地方,梦,汇成了海。”凌飞闪闪眼睛说。 “这个海太他妈抽象了,我怕梦想的浪花寄托不了我的哀思。”我也想贫贫嘴儿。 我们两个探讨着关于生命的哲学,穿行于大街小巷。我们在一家商城门口驻足,兴奋地走进去,林林总总的产品让我俩花了眼。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我忽然看到一把崭新的吉他,我的心跳跃了起来。想起那些灰色的日子,我那单薄的梦想像厚实的土地一样沉寂了。梦想,我的音乐梦想。 “你怎么了?”凌飞发现了我的异样。 “我看到了一把吉他。”我说,豪不掩饰我的渴望。 “你喜欢音乐?”他看着我,似乎不肯相信我这样的大老粗也有优雅之时。 吉他售价一千八左右,假如我要得到这把吉他就意味着要连续不断的工作两个半月才能买到它。吉他散发着金贵的明黄色光泽,在我的眼里犹如美好的姑娘那般圣洁,此刻她在向我召唤。 我叹了口气。 凌飞说:“没想到你的梦想不但纯洁,而且还很优雅!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就别取笑我了,哪能跟你们读书人比啊!”我说。 “有梦想的人灵魂是很干净的。”凌飞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特别有意思的话,触动了我的心。 “有梦想总归是好的,可梦想也只能梦中想想而已。”我说。 “是梦想,不论实现与否,它都是有价值的,相当于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可我们依然活着一样。”他说。 “这话说的好,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联手梦想,你作词我作曲,咱俩写一首歌?”我有些兴奋的说,并且为这样的灵感而感到美妙的欣慰。 “行啊,歌名就叫《你的轮廓》?你看咋样?” 阳光和昨天一样美好 色彩勾勒世界的你和我 始终在寻找那个喜欢安静的你 在陌生城市转角的身影 毫无保留的带着青春的时光 赶向了另一片天空 留给我一个单纯的时间 黑白分明的年华 连绵不绝的忧伤 往复昨日的温柔 我知道的岁月再也找不回 有你陪伴的永恒爱情 再也拿笔画不出那双 流泪的眼睛 那晶莹里有着怎样剔透的未来 离去的人 你从不回眸 离去的时光 你从未轮回 阳光已非昨日之美 色彩缤纷染不出你和我 已断点的轮廓 虽说我还未遇到可让我心动的女孩,可我一直不曾放下过幻想,你的轮廓就是我生命的轮廓。这种心动是我们生命的梦想吧?是来自人类最温暖的康桥。 透明的风6 凌飞爱文学。 我从他眼睛中可以看到,他那专注的神态,有时散发在他那有着蓝色光辉的眼睛里。我从未觉得过看书会那样吸引人,可他给了我这种美好的意境。 他总是很乐意去帮助每个需要帮助的人,就算执行任务,他也总是和颜悦色,细致的,有耐心的去解决。 做保安工作除了保证商城的安全之外,还要做好商城门外的清场工作,这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每次执行任务,我都感觉好大的压力,场子外都是挤挤挨挨的零散“商户”,做小本生意的,他们交不起房租,交不起地租,只好买一辆小三轮,拉上一些水果,或者袜子和鞋,或者牛羊肉,还有其他烧烤小吃之类的。每当太阳升起,这些小商贩就聚集在商城周围,就像蚂蚁一样。 看到这些我不仅感慨:生活真他妈不容易! 由于商城地处繁华地段,来往购物逛街的人很多,而这些“蚂蚁商户”也是看准了这一点,马路边上是不敢摆的,因为有城管执法。因此他们便被驱逐到商城周围,而商城周围是商城的利益地带,为了商城内商户的利益,办公室便承担起驱逐的任务,负责执行的是保安部。 我刚开始不太懂,所以感觉上级给的任务就必须完成,因此我便用不能商议的口气跟蚂蚁商户们周旋。而那些小商贩看到我却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那些买肉的商户,手里拿着切肉的菜刀,乜斜着眼睛望我,大有一番,孙子你过来试试的意思! 有时我也有些惧怕,这要真把对方惹毛了,说不定吃亏的就是自己。虽然社会是第一次接触,可校园生活也让我明白,校园就是个小社会,里边任何人情世故都上演过。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也会有怕的时候!我居然怕死!是啊,面对强敌压境,犯我疆土,欺我子民,真有种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感觉。 我一直在窥伺敌人,以便发现敌方的弱点,在他们麻木的时候带兵破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屁滚尿流,落花流水,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我一直在找寻这种机会,我有种预感,打架的预感,接着很快就印证了我的预感。 记得那天凌飞给厨房大师傅买菜去了,我留在二楼值班。我无所事事,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杂志,不时左顾右盼暼几眼自己管辖的范围,一片太平盛世,这让我感觉有很大的成就感。 突然有人喊我,我一个激灵,我抬头看到怒气冲冲的钱队长,他横着眉张着大眼说: “你看门外都乱成个啥烂怂样了!刚才董事长进门时门外围个水泄不通,好半天才挤进来,董事长说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你们?难道不是我们?我有些鄙视钱对长的这种优越感,不就一保安队长嘛!放在旧社会你就是个狗腿子,别把自己真当人了,说不定还比不上人家一条贵宾犬呢! 我没说话径直下了电梯,心里窝着一股子的火,来到门外,我看到那些本已经清理过的现场又被那些商户占得满满当当,那个怒气跟瓦斯一样在肺里爆炸了。我立马横眉怒目吼了一声:“都他妈没长耳朵么?” 这一声喝有点像张翼德长坂坡吓跑曹操百万雄狮的气势! 众小贩听到我这句歇斯底里的怒吼,那种相互传递微妙信息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都静静地望着我,就连路边的行人都开始关注我这个小人物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都他妈给我从门前消失!”我右手在半空划过一道气势如虹的弧线又怒喝了一声。这时的我无所畏惧。 “小伙子,嘴巴放干净点。”有个生的五大三粗的小贩,头上顶着一只小白帽,从衣着打扮上看应该是个回族同胞。其实这儿大多数小贩都是回民。 我一看有人跟我叫板,野性子一下子就蹿上来了,我用手指着他喊了一句:“三番五次,我他妈说了多少遍了!门前不让摆摊,你们把这儿当菜市场了是不是!” “怎么着,我们就当菜市场了。”这时一个长得又肥又壮又难看的妇女,肥墩墩的身躯挤出了人群,向我怒目而视,唾沫横飞。 看来巾帼不让须眉,出来个侠女怎么着!我心下气愤已极。 “我不想怎么着……”我向前迈了一步,眼睛死盯着妇女,看着她都让人呕吐,油腻腻的脸蛋,让我觉得作为女人,她真不应该出世,太恐怖,太吓人了。我的理智渐渐地消失。 这时不知道谁将我从后面推了一把,我一个踉跄,一拳直出,我用了十成功力,可拳在对方那里好像捣在了厚厚的棉花上,将我的功力瞬间化为乌有。我心下骇然,感觉此命休矣,今朝遇见强人了,我想对方用的肯定是乾坤大挪移,或者是更加阴毒的吸星大法。反正等我有点意识时一堆人已经打成一团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体力不支,直觉得我在地上趴着,身上都是被蹂躏的痛点,犹如打鼓时那种乱糟糟的节奏感。我口中依然谩骂着,不时的出手还击。但这样的战争我绝对相信已经败了,我等着敌人将我乱刀分尸,然后举着我的头颅嗷嗷直叫! 突然我感觉有股很大的力量将我从人群中拉了出去,我全身软绵绵的失去了任何感觉,顺着这股力量,我也彻底没有了意识。 透明的风7 我躺在医院的床上,挂瓶里的药水从软管中一滴一滴地落下。病房里躺着五六个病人,几束慵懒的阳光透过窗帘斜斜地洒在墙体一角。 我的意识在一点一点苏醒。 我看见凌飞右手缠着白色的纱布,躺在我旁边的床头上正看着一本杂志。 “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已很清楚怎么了,但我还是愿意听别人亲口说出来。因为我不相信自己居然被人打了!而且凌飞怎么也会受伤? 看到我醒了,凌飞放下手中的书,抬眼向我笑笑,满脸温和的表情。 “还问我怎么了,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怎么了?” “被人揙了好像?”我说,“那几个异教徒真他妈心狠手辣。” 我怒不可遏。 “你就不能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啊!你那脾气也真该改改了,我才离开那么点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 凌飞告诉我,那天他买完菜,便寻思着在门口买注彩票,当他刚走到门口才发现一大群人在打架,那架势完全摆开了一副你死我活的场面。突然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居然是我,一个小贩拿起菜刀毫不犹豫地向我砍了下来。凌飞一看不好,一把拿住小贩的肩膀往后猛力一扽,他奋不顾身扑到我身边,那一刀就擦着边儿砍在了凌飞的右胳膊上。就在这时,保安部的队友们也奔了出来,众人眼明手快合力将我跟凌飞拉出了人群,然后送往医院。 听了凌飞的话,我感觉脊背一凉,如果凌飞这次伤得严重,要是缺胳膊少腿了,那我该如何向他家人交代啊?要不是为了我,他会受伤么?听到这里我别过脸,不知所言,便保持沉默。好半天我才说了句:“你怎么那么蠢,那可是刀啊!” “好了,没事了,以后做事可不要那么冲动了。”他满不在乎地说。 “不是我冲动,实在是那些孙子们太可恶了。”我辩解。 “他们也值得同情,不是吗?他说。 “同情?他们同情我们了吗?我们的工作搞不好,整天挨批,我他妈向谁说去?”我有些不理解凌飞。 “我来这儿一个多月了,我说实话,这件事根本就解决不了。人人都为生存,没办法,就因为这事不知道打过多少架,但又能怎么样呢?公司总不能为这事天天打架吧?要是传出去,六一商城还怎么做生意?公司肯定也是没有下大力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要解决早解决了,这份工作落到我们肩上,那也只是表面上应付而已,就刚才这架势,要出人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你也没必要义愤填膺,工作嘛,还是要讲求方式方法,拳头能解决问题,还需要我们啊!”凌飞说完看着我笑了。 我也不知该如何分辨了,在我意识中似乎从没有什么方式方法。 “有时学着滑头一点未必不是好,不要太锋芒毕露。”他看我满脸迷茫的样子,便安慰我说。 我点了点头,望着他,有些心痛有些愧疚地说:“伤口深么?” “没事,就切了点皮,很快就好了。” 下午我们出了院。 我感觉全身酸痛无力,我咬咬牙,心里好不是滋味,还是平生第一次被人揙,有种威严扫地的痛苦。凌飞依然那样,大大咧咧地笑着。 “你看那边。”凌飞忽然指着巷子中走过的一个女孩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穿着很时髦的女孩,红色长衫,修长的双腿,烫着很漂亮的头发。她从我们面前冷漠地走过,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从侧脸看去,白皙的脸如遮不住的珍珠的光辉,在月光下晶莹灿亮。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剜空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最不帅的时候,为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心动? 我的心确实动了,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我相信这是我的心第一次蠢蠢欲动。 “漂亮吧!”凌飞调侃着,他并未发现我的异样,因为他不会相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爱上路人。 “是很漂亮,可惜……”我说。其实我想说就咱俩现在这模样还有资格欣赏人家姑娘么? “可惜什么?喜欢的话去勇敢地表达呀!也许目前为止,只有爱情才能改变你了。”凌飞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感觉脸热热的。 “你别尽说我了,是不是你也喜欢这样的女孩?”我问凌飞。 “该去吃晚饭了。”他没接我的话茬。看着他单薄地走在前面,右手白色的布带将他束缚的有点失衡,他的步伐也不那样轻巧,似乎多了几分重量。猛然间我心中闪过几丝酸涩,我觉得凌飞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他是个有故事的男孩。同时他也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舍己救人,豁达大度,事实洞明,虽然他并不威武,也并不帅!可他衣角翻飞,自有一股英气萦绕其身。 透明的风8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冬天就到了。 我解释不了的时光,让我渐渐读懂了一个男孩子的心。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这绝对是偶然,我看了凌飞的日记。 我只能这样说,他的生命里有过一个女孩。厚厚的日记,简白的文字,就像他简单的行装,他是一个在心里热爱旅行的客人。 因为爱情,他不断地漂泊着,似乎是追寻,又犹如逃避。 来到六一商城工作不知不觉已经三月有余,枯燥和烦闷是生活的主题,也是这样的生活让我们多了几分思考,同时也在思考中完成了我们特有的成长。似乎思考后的人生没有多少变化,一切如眼前的场景。 晚上,我们两个穿行于商城周围,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手提着警棍,手电筒,哼唱着简单的歌调,无所事事地巡逻着。世界如此清明,怎么会有不通情达理的坏蛋出现呢!而谁愿意做个人人唾弃的坏蛋呢! 夜很深了,六一商城跟义乌商城构成的巷子和街道都已经沉寂了。我们商城的北面是一条小巷子,南面是一条马路,马路对面是一家大酒店。 我们一个班六个人,每次两个人每隔一小时出来绕商城巡逻一次。晚上小偷比较多,不能轻易松懈。我们上班是两班制的,每个礼拜倒一次班,慢慢地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记得刚来那会儿,我根本就受不了,瞌睡得要死。 凌晨三点钟,又轮到我跟凌飞出来巡逻了,我揉着几乎粘上的眼睛,不情愿地走出值班室,心里怒骂着老钱,觉得他太将自个儿当领导了,总是颐指气使的,神气什么呀,不就个看门的队长么。这么大冷的天,小偷啊,纵火犯啊,抢劫犯啊,强奸犯啊,杀人犯啊,计划犯罪者啊,谁吃饱了撑着跑出来挨冻呢!即使出来也给冻成冰棍儿了。 唉,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只好哆嗦着出来,一出门,那股子冷风就只往人骨头缝里钻。我冷得直打颤,嘴唇神经质地跳动,人也清醒了不少。 “我操,这他妈鬼天气!”我说。 凌飞看着我摇摇头笑了。 “我他妈怎么这么命苦呢,老钱算什么东西,你看他那怂样,我看这队长的位置你坐才合适!”我不屑地说。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当队长?我能管得住你么?”凌飞笑着说。 “你当队长,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那还是算了,就你这臭脾气!” “我说真的,我就看不惯老钱那人模狗样的德行!” “好了,少说几句,都出来混生活的,都不容易。” “你就是太善良了。”我略感失望地说,“唉,生活,他妈的生活,谁大半夜这么冷还出来讨生活啊,也就你跟我了。” 我感叹着,忽然想到莫里哀笔下那个阿巴贡才会在夜晚出来去后花园看他埋藏的金子还在不在,一般正常的人是不会大晚上放着香艳的老婆和暖乎乎的热床出来的。 听着我一路抱怨的话,凌飞摇摇头不再跟我斗嘴。 我们从北到南巡逻,很长的一段路,还得到各处角落,楼梯口,仓库门口检查,手电筒的强光在黑夜里四处扫射着。 我玩了一会手电筒,便挤到凌飞旁边探问他的爱情。 “你有喜欢的人吗?”我说,装作漫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过,不过分手了。”他倒是很坦白。 “因为什么?”我说,对于他的坦白我并不满足。 “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那你现在还爱她吗?”我说。 “也许爱,也许不爱。”他叹口气说,“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爱不爱,难道这个概念很难界定么?”我疑惑。 “你自己去体会呀!”他转过脸看着我说,眼睛散发着蓝色的光。 “我不懂,但我相信她离开你是她的损失。”我说。想起他能替我挨那一刀,我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柔软之中暗藏着刚烈。 凌飞笑笑,摇摇头。 我拿出一支烟递给他,他接过,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来,说:“离开我她会更幸福。” 他丢下这样一句富有思考性的话就直直往前头走了,他又给了我一道单薄的有些诗意的身影。我能感觉到他对那个女孩的爱情,不然他不会留下那么多文字,只为记忆一个爱过的女孩。而我也相信他没有给我他内心真正想表达的话。还说啥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爱还是不爱?这不是跟我打马虎眼是什么! 我们走过一段比较昏暗的地方,这里路灯坏掉了,手电筒可以清晰得看到我们眼前五十米范围内的地方。 忽然,我们同时看到手电灯光笼罩下的两个身影,我们提高警觉逐渐靠近,手中的警棍也不知不觉间握得渗出了汗水。 我想今晚也许有仗可打了,说实话来这儿也久了,还没好好打过架呢,前几天那一架压根不能算打架,那叫群殴,并且我是没有心理准备的。虽说我时常很想揍老钱了,可人家毕竟是队长嘛,再说为了生活,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各种角斗的场面,我不由地瞄了一眼凌飞,可他满眼平静,不疾不徐地向前走。 渐渐靠近,我的心也渐渐紧张了起来,其中一个身影表现出来的行为也渐渐使我怒火中烧。寒冷的地上蜷缩着一团缥缈的红色,我眨了眨眼睛,确定是个女孩,旁边一个胖乎乎的青年正在女孩身上摸索着,嘴里不停地谩骂着。 女孩睡着了似的,一点都没有反抗。本来我以为有情况,没想到这类事不是我们可以着手管的,我们只能选择漠视。 当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我闻到了女孩满身的酒气,同时我们都确认了女孩就是前段时间我们看到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 看到这儿,我心里突然感到极度失落。 漂亮的女孩有男朋友了。 我望了一眼凌飞,他也会意地看了看我。 见到我们两个路过,胖青年没好气地看着我们。或许是女孩感应到灯光带来的温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盯着手电筒,满脸憔悴的样子。突然女孩猛地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凌飞,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带我走。”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傻了眼,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望着凌飞怀里的女孩,心中泛起了无限涟漪,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瞬间保持了清醒,现在我们不得不解决这件突如其来的变故。很明显胖青年暴躁了,但看着凌飞和我却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显然没有在胖青年的掌控范围之内,一时间敌我分明,力量悬殊。 “颜盼!你醉了,我们回家吧!”胖青年也不傻,在没摸清底细之前,他选择了温和的处理手段。 好家伙,这胖子处乱不惊,有大家风范,看来混社会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话里明显地带着粗暴和命令式的不满,顺手准备去拉凌飞怀里的女孩。 颜盼!我体味着这两个字,心里重新素描着那天她衣袂飘飘地走过巷子时的美好画面。 女孩紧紧地抱着凌飞,嘴里喃喃地说:“带我走……让他……滚……滚……” 胖青年一下子暴怒了,像头笨重的熊,走过去一把拉开凌飞,对着女孩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女孩怒目而视,望着胖青年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别再缠着我,我颜盼就算跟任何一个男人走,也不会跟你。” 这几句话说得字正腔圆,这一巴掌看来也打醒了她七八分酒意。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面对这样一个场景,在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跟前,我不容许有人对女人动手。 男人听了这具有严重粉刺性的话,更加气急败坏,他绝对认为,你这个臭娘们,说我胖子连一乞丐都不如是吗?想到这里,他那肥嘟嘟的手掌混合着一股恶臭的空气想要再次去女孩的粉脸上留下罪恶的印记。 就在这时候,我右手前伸,一下子就挡住了他的手臂,由于对方并未考虑到我会出手,因此在力的相互作用下被震得差点人仰马翻。而我早已经判断出此兄外强中干,属于酒色过度之徒,仅我一人之力,足矣。 “大哥,有话好好说,别打人!”我义正辞严,目光高傲地扫过他油腻腻的头顶。 胖青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阻碍了他,一时恨从心头起,更加暴跳如雷。 “我操!关你屁事!我告诉你们两个,快点给老子滚……”,男人那个“蛋”还没脱口,自己首先像个蛋一样轱辘辘哗啦啦躺在了地上。 我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称老子,简直扯淡,自己的老子我都没见过什么样儿哩。 胖青年铁青着脸,双眼充血,一时间反应过来,跟个癞蛤蟆一般后脚蹬地,呼地爬起来向我跃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从裤兜里顺手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来,借着凌飞手中的手电筒,在我眼前闪过一道明媚的寒光。 颜盼一声惊呼,我看到眼前的凌飞,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荡起一圈儿一圈儿的波纹,渐渐地他向地下滑去。我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那胖子借着一跃之势,手中的匕首向着我的胸前戳来,我们相距太近,加之当时我正洋溢在胜利的喜悦中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做最后的反击。也是我一时好大喜功,没及时想到对方的心理。这一刀凌飞又替我挡下了,我心中愤怒丛生,对着一时慌乱的胖子脸上就是一记猛拳,他肉敦敦的身子直飞了出去。 凌飞却渐渐地软软地倒在了我的眼前。 透明的风9 凌飞又一次住进了医院。 这次陪在他身边的还有颜盼。其实,我多么希望躺在床上的是我,让这个女孩来照顾我。我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会生出如此微妙的想法? 我的心是痛的,但也很欣慰,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种行为。凌飞是我真正的哥们儿,危难关头他毫不犹豫地挡开那一刀,让我一次又一次成为幸运儿。在我心里,我很感激命运,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兄弟,在这冷漠的世界里,让我感受到了那份独特的温暖。 颜盼是一家夜总会的收银员,每天下班都很晚,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她成了夜总会里面比较招人喜欢的角色,为此很多男人明里暗里的都在追求她。其间有个经理对她的爱情愈演愈烈,就是那个被我痛揙了的胖青年,二十八岁,生得虎头虎脑的,仗着自己是本地人,又有一点社会背景,因此横行霸道,蛮不讲理。但面对漂亮、成熟、活泼的颜盼,他还是多了一些敬畏。同样,表面看起来粗狂豪放的颜盼,内心却是心思缜密,有自己执着和信仰的一面。可她生存在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有很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时候。她非常喜欢这种生活,用她的话说,唯有这样,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青春还与她生生相惜。 十九岁的她,有着和我们一样单纯而美好的梦想,她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那小小的不能再小的梦想。她说她喜欢画画。 我们感到惊讶,不相信这样一个好动和喜欢浮躁生活的女孩,会跟高雅的艺术沾上边。难道她真有那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陶渊明式的生活境界吗? 我越来越觉得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总是善于伪装,善于逃避现实,不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凌飞伤的不是很严重,也许得感谢冬天吧,由于穿得厚,刀刃不是太长,刀刺进的位置也不是很专业,总之,他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了。在医院缝了几针,输了点药,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他时,笑容已经爬上了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我真是与医院有缘分啊。”他声音有些沙哑地笑着说。 颜盼关切地坐在他身边,仔细地望着他,好半天才说:“感觉好点儿了没!” “没事儿,就一点外伤,别担心。”他说。他望着我,又是一个皱眉,感慨地说:“林丛,你就不能理性点吗?每次都这样冒失。” “他说话太难听,我就想纠正一下他的习惯用语。”我满不在乎地说。 “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们两个为我打架。“颜盼脸色泛红,不安地说。 “没事……”凌飞突然也脸红了,也许想到了昨晚的情形。他看了一眼颜盼,然后不好意思地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颜盼。”颜盼刚要回答,我抢在她前面说。 “是呀!很高兴认识你们,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叫林丛。”我首先介绍了自己,我指着凌飞对女孩说,“他叫凌飞,是一名大作家。” “别听他胡说,他才是一代才子,音乐家呢!”凌飞脸又红了。 “我喜欢画画!”颜盼也兴奋地说。 “那你怎么不去读书,怎么跑那种地方去了?”我问。 她叹口气,平静地说:“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出了车祸,家里就我和奶奶两个,没钱上学了,还得照顾奶奶,所以只好出来打工。” 听了这样的话,我们都沉默了,而在内心深处,我更能体会到那种伤痛和孤独。缺少家庭的关爱,一个孩子的成长要经历怎样的风风雨雨才会真正成长?我想起这些年我的生活,妈一直没嫁人,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缺少着一种无形的爱和关怀,而妈给我的又是无法描述的生活画面,我完全生活在乱糟糟的生活场景之下,我难以分辨什么是美好,什么是丑恶。 不管怎样,遇到颜盼,我总觉得心里留下了点什么,是爱吗?我实在无法解释得清楚。可面对颜盼对凌风的关怀,我的心会莫名其妙地难受。 要知道凌飞在我心里的位置并不亚于这个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女孩。他是我的兄弟,是一个可以为我抵挡两刀的兄弟! 我默默希望着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复杂和戏剧性。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深深地思考,思考一个女孩!她那苗条的身影总在我的心上刻画,浮现。我出去买了早餐,我们仨边吃边聊。 “你以后上班可要注意安全了。”凌飞对颜盼说。 “对呀,凌飞说的没错,那胖子说不定还会找你麻烦。”我说,为此感到一丝担忧。 “我打算辞职了,不去那里了。”颜盼忧心忡忡地说。 “那你打算做什么?”我问。 “还不清楚,但那里面我绝对不去了,我决定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看着我们两个,眨眨眼笑了。 “那你住哪儿?”我问。 “我住在六一商城的北面,我租了间房。”她说:“有时间你们可以来坐坐。” “好啊!”我说。 凌飞看着我,挤了一下眼睛,向我偷偷一笑,也许,凌飞他读懂了我的心。 “一定哦!我们是朋友啦!就别见外,认识你们两个是我最有价值的事了。”颜盼高兴的说。 出于对我们的感谢,颜盼付了医院的费用。我们死活不让她一个女孩来花钱,但颜盼比我们两个任何一个人都爷们,所以只好让她来付了。公司对我们这件事不报任何的态度,说我们这种精神值得赞扬,但不排除我们上班期间开小差,争风吃醋,为女人打架的社会不良气息的嫌疑。为此,我和凌飞两个人苦笑不得,也对目前的工作提出了怀疑。我们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单纯的浪费青春,而且浪费人格。我们应该学习颜盼,勇敢的接受改变,换一种生活方式去生活。 经历了这么多,我们一天天在长大,一天天在懂事。在我们理性分析之下,在对前途遥远的梦想之下,我们决定在时机成熟的条件下辞职。 凌飞伤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去了颜盼的小租屋,如我想象的那般,那是一间充满香味充满梦幻,同时充满着青春气场的房间。 不论墙上还是床头,都摆满了画,一幅幅构思独特的水彩画,山水画,人物画引人入胜,惊鸿毕现,真没想到她作画的水平如此之高。房间不大,也就十五平米左右,靠南窗摆着一张写字桌,上面摆着书籍,画笔,还有几幅没有完成的素描。颜盼的素描很有功底。对人物的神态表达的唯妙唯肖,甚至可以看出人物的内心世界,每当看到那栩栩如生的人物素描,我不敢想象她对人物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把握的有多精准,每个从她眼睛里进去的人,她都会以艺术的眼光保存下来,最终诉诸笔下。 靠北边是她的小床,水蓝色的床单,天蓝色的窗帘,都在无形中装饰着女主人公如天空般明朗的内心世界。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摆着锅灶用具。 我们的到来,颜盼很开心的招待我们,为我们端茶泡水,还一个劲儿的说地方太窄小了,招待不周。她兴高采烈的说这几天就宅在屋里,哪都没去。不过她去辞了职,说到这儿,她脸上浮现着不安的神色,好半天才说: “我辞职时,听我一个姐妹说,康胖子要找你们两个事儿,让我给你们提个醒,要注意安全。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惹了这么大麻烦,你们说该怎么办?” “没事的,我们会小心的,你别担心,关键是你,要多注意安全。”我看着局促不安心怀愧疚的女孩安慰道。 “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能出啥事,林丛说的对,关键你要注意安全。”凌飞带些调皮的话说。 颜盼点点头,眼睛闪出一丝泪花,却微微的笑了,并狠狠的点点头。 “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我们。”我说。 “那我们怎么联系呢?”颜盼说:“我没有电话。” “我们也没有!要不你就…”。凌飞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 “对,写信吧,纸条也行,反正,你放到我们二楼的值班室,会有人把消息带给我们的。”我说。 “也行,等我以后存钱了,就买台手机,这样会很方便的。”她说。 “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还没那个经济实力。”凌飞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也想啊,但我更想尽快的把吉他买下来,没有音乐的世界,多孤独啊!” 我们放下所有的烦恼和苦闷,开始大谈特谈我们的梦想和未来。 “我要做一名伟大的作家,让世间一切美丽的事物都充满诗情画意。” “我要做一名伟大的音乐家,让世间一切的生灵都欢乐的歌唱。” “我要做一名伟大的画家,让世间的一切都变成美丽的永恒。” 十九岁的我们如孩子般笑了,是的,这是我们的梦想,单纯却又无比遥远。要知道在这个物质逐渐占据人类心灵的社会,梦想显得那样滑稽和可笑。我们感慨完后,又回到了无奈的现实,我看了看小小的房间,我问奶奶在哪里? “她在老家姑姑家,她老人家不习惯住在城里,说一点不方便,人多嘈杂,对老人的身心健康不好。”颜盼无奈的说。 听她讲述她生活的际遇,我们都深深地沉默着。生命多不易啊,生活又何其艰难呢。像这样美好的女孩,应该有天使的庇护。可人除了挣扎外,还能怎么着?总不能将天使绑架了,时刻留在身边吧?暗暗的我在心里发誓,无论怎样艰难,我都要保护颜盼以后的生活幸福周全。 我们告别了颜盼的小屋,更觉得心事重重,我就问凌飞心里觉得难过吗? “你难过我就难过!”他说。 “废话,说的我好像必须跟你一根筋似的!”我鄙视他这种狡诈。 我们顺着杂乱的小巷离开,不断和他抬着杠,我觉得凌飞真的是一个单纯中夹带着一点可爱的深沉。 透明的风10 颜盼喜欢凌飞。 这是一个难以争辩的事实,即使是毫无感情经历的人也能看得出,颜盼那双脉脉含情的双眼带着春天的光彩,沐浴身边一切富有生命力的事物。 中午吃饭时,队友李凡带着一包厚厚的信封来找凌飞,说一个女孩让交给他的。当时凌飞显得异常惊讶,而我同样讶疑,会是谁呢? 其实也不用多想,我的心已经毫无抵抗力地开始剧烈跳动,似乎有团烈火在心底燃烧。可不知怎么的,这火却毫无灼烧感,进而却感觉无比阴冷,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间也变得灰蒙蒙的。 我借口上厕所,走出了宿舍,抬头仰望着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楼下可听见拥挤的车流声,人流声,嘈杂而舒缓,嗡嗡的跟一窝蜂似的。举目远去,可见一栋栋高楼大厦跟森林一般,层次不齐的浮现着。灰色的烟雾夹杂着白灿灿的阳光,我眯缝着眼睛,试图看到城市的边缘,可惜我只看到了一片堆砌在天边的烟云。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就是爱情的感受么?为何在我毫无防备之时突袭我的内心?可爱情你来的姿势多少让人迷惑,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做?假如颜盼选择的是别人,我定奋不顾身去争取,就算不能文斗,武斗也可以啊!为了令人心动的女孩,我甘受千刀万剐之痛!但此刻,就算我有万般神通也难以释展,好比孙猴子遇到唐僧。 这真是难以启齿的爱情吗? 回到房间时我看到凌飞愉快地翻看着手中的东西,我知道那是颜盼写给凌飞的情书,不用看我都能想到笔下那款款深情的文字,就跟颜盼本人一样令人神往。 见到我进来,凌飞高兴地说:“林丛你过来,你看颜盼给咱俩画的素描,简直神了,你看你眉心的那颗青春痘也让人家给画出来了,哎呀,简直栩栩如生啊!真是妙笔生花。” 听他那样一说,我便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真的,那是我见过最精致也是最传神的素描了。也可以这样说,画得比照相机拍得还要灵活生动,我是不喜欢拍照的,因为照片中的我永远一副古板呆滞的表情,跟个僵尸无区别。然而画中的我带点儿含蓄的桀骜,嘴角上扬,勾出一抹阳光自信的微笑。我都不记得自己会笑,或者笑起来的样子是怎样的,而她不知道何时抓住了我无比珍贵的笑,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我。 而凌飞的画像呢,怎么说呢,每一笔线条都充满着明朗的光彩,他那排整齐的牙齿犹如他排列整齐的人生线条,同样明朗而闪现着不一样的光彩。这种光彩是如此温暖,让人滋生出无限的活力,铿锵而峥嵘。 “再没其他东西了吗?”我脸烧烧地不敢看凌飞。 “没了,难道你还期望有什么吗?”凌飞看着我神秘一笑,又说这礼物够重的了。 我哦了一声,并不因此而觉得轻松,我拿着画像继续端详,太阳穴两处嘣嘣直跳。 “你是不是喜欢她?”凌飞忽然话锋一转。 我不敢接他的目光,惊讶着表情,装着糊涂:“喜欢谁?” “某个人呗!” 我心里涌过一缕缕无法言说的游丝,直直地窜进了我敏感而狭窄的心脉。 “瞎说!怎么会!”我试图掩饰自己已经不经意表现出来的不安。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他眯缝着眼睛盯着我说。 既然内心拗不过因不安带来的尴尬,我索性将话题挑开了说,他是我兄弟,我不能对自己无比信任的兄弟有所隐瞒。 我几乎很直白地问他:“你喜欢她吗?她可是一个很漂亮很优秀的女孩。” “我很喜欢她啊!……”他坦荡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看出这双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狡黠的闪动,甚至坦白到让我无地自容。 我勇敢地接受了这个对我来说残酷到极点的现实,我想我该有所取舍,真的,我知道怎么做的,虽然有时我很二。我极力收敛着内心鼓荡的情感洪流,淡漠地笑了,也不知为何而发笑,似乎更接近神经质。 “不过……目前为止不可能产生爱情,虽然她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孩。所以,你还有机会,假如你再不努力,那你可真的就没机会了,难道你不为自己有如此难得的机会而感到高兴么?你笑什么?你再笑你还是拗不过你的心,我懂的,林丛,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居然长篇累牍地发表见解,这让我一时更加难为情。他那双眼可真毒啊! “我不和你争,你别臭美了,我只和命运争,是我的你也抢不走!”我推了一把嬉皮笑脸的凌飞,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居然无声地落了地。 他并不是我脚前的石头,如果命中没有我和颜盼的爱情,就算没有凌飞的存在,我同样得不到这个女孩的爱情! 我深层次地分析着,心逐渐变得明朗起来。或许我抛不开拿命运安慰我失落的嫌疑,目前我还能怎样办呢,我知道命运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我相信命运,一直以来我都是命运虔诚的崇拜者。枯燥烦闷的生活,虽然我不懂其中的意义,巨大的苍白跟宇宙一般横亘在我的脑海,无边无际,但我还是莫名其妙地热爱着这人世间。 我们各自收藏着她画给我们的画,几天过去了,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我时常假装路过那条巷子,伸着脖子,左顾右盼。有时候看到穿着红色衣服的年轻女孩以为就是她,我还跑过去打过招呼,结果面对的都是惊讶的陌生面孔。 要不是凌飞说去颜盼所住的地方拜访她,我还真没想到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也是我被爱冲昏了头脑,才会显得这样白痴。 当然凌飞所说的我们一起去,可真正到了那天他却突然留书告诉我说,他去办点事,估计回来很晚,拜访美女这重大事件你一人完成即可,切记切记,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脑子。 他居然开我的玩笑,难道最近我真的有些行为诡异?当然我也感受到了这种异常,估计与我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发呆有关。 我决定去见见颜盼。 我绝对相信世界上有两条永远也不相交的平行线。因为这是真理,我已无法逾越。 我也绝对相信,世间有一份感动,它来自真诚的心。 透明的风11 去颜盼的出租屋时要通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小巷,小巷挤挤挨挨,两边都是林林总总凌乱排列着的小摊小户,大大小小名目繁多,整条巷子也是脏污不堪,挥发着各种难闻的气味。南腔北调,形形色色,似乎整个城市的底层小人物全都积聚在此处。 当然这一切在此刻我的眼中是那样充满着生活的气息,我认为生活就该这样拥拥挤挤,热热闹闹的。 我怀着激动不安地灼灼燃烧着的心迈动着双腿,由于心里专注着怎样去见喜欢的女孩,因此外部世界几乎排斥在我的所有感官之外。也可以这样说吧,几乎我全部的感知能力全都服务于一项任务,那便是去见我心动的女孩。外部世界对我造成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譬如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年轻小伙,虽然对方怒目而视,可我却言语柔软,无比客气地说着道歉的话,可终究说些什么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我该这样做。期间我还被一辆三轮车撞到了腿,对方是个头发花白,但脾气暴躁的老头儿,估计他害怕我将讹诈他,因此他义正辞严地指出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并且对我大呼小叫以此来控制舆论向他的一方靠拢。 我心想,您实在多虑了。而我也庆幸自己被撞而不是撞翻了老头的电动车,依旧保持温和的态度向老头赔礼致意。旁边很多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对我指手画脚,甚至有人捂着嘴窃窃私语,说我是不是有病,明明被人撞了,还赔礼道歉? 是的,我不去纠结这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我全部心思都被爱情吸附了去,我从未如此这般被爱情折磨过我的神经。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凌飞说的那句话,你该去争取你的爱情,不要眼睁睁看着。 可我该如何争取呢?一个内心已然装着其他人的女孩,我能凭空将那个人从她心里抠出来么?更何况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我无比敬重的兄弟。 一时间我觉得凌飞实在可爱极了,他是懂我的,可懂我又有什么用呢,只会加重我的痛苦罢了,让我变得不知天高地厚。而他那宽厚仁慈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种与他年龄及不相符的老成持重感。 颜盼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二楼,整个小区大院同样残破,似乎无人打理,几棵老态龙钟的松树无精打采地在一小块丢满垃圾的墙角冷眼旁观地凝视着我走来。院内漂浮着一层腥臭的牛羊肉的味道。很快的我就摸到了准确的位置,上次已经去过一次,记忆虽然模糊,可还是顺利地找到了那扇紧闭着的泛着陈旧绿色的防盗门,门牌上脱落了一个数字,只留着隐乎乎的一点痕迹,不仔细瞧很难看出是个阿拉伯数字2。不过这个2存在不存在似乎并不重要,因为它代表着楼层,而楼层是很容易数得来的,假如来人并非白痴的话。 我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心似乎被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捏住,有点窒息得难受,我不由地大口呼吸了几下。 门开了,站在门口迎接我的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不是颜盼,我以为走错门了,想道声歉扭身就走,可略一琢磨,应该没错吧,上次记得就这间屋? 女孩很漂亮,扎着马尾,一双明亮的眼睛前架着一副黑边框的眼镜,看到我这样一个大老爷们便警觉地盯着我问:“你找谁?” “颜盼在吗?”我直接问她,我相信没记错地方,颜盼不是那种喜怒无常,无迹可寻的女孩。 “进来吧,她在。”女孩听我说了主人的名字,笑容灵活地爬上了她的秀脸,声音大大咧咧却也粘着几丝柔和的声线,两只大眼睛在我的脸上搜索着她想要的信息。我也多看了她几眼,因为她确实与众不同。 看到我来颜盼很高兴,她无意识地向我身后望了望,有些疑惑地问:“凌飞呢?” 我的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受伤,拧得紧紧的,但我很快恢复着情绪。 她询问凌飞的行踪很正常啊,朋友间的问候有什么不正常吗?想到这儿,我为自己这种敏感而无知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恨自己,但又觉得自己又那么无辜。 也许爱情都是这样自私的吧? “他有点事,让我先来,他也没说是什么事,光留了一张纸条儿,我也纳闷了。真的,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你也别怪他,或许他真有急事儿。”我连珠带炮地说着,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也烧得厉害。 方才为我开门的那个女孩已经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几抹红霞飞上了她同样俊俏的脸颊。 颜盼似乎早有预感似的并未表示吃惊,她平静地点点头说:“没事,欢迎你来看望我们。”然后她笑着向我介绍为我开门的女孩。 “她叫黄佳,是我的朋友,在美发店工作。” “很高兴认识你。”我说,准备将我的名字也说给她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很明显她在为我刚才的一番说辞而感到好笑。 “你是林丛,对吧,我知道你,早就听过你们了,盼盼姐给我说了你们的事,感觉跟小说里写的一样,那场景也太浪漫了吧!真不敢轻易去想象,真的!” 黄佳不是一个吝啬语言的女孩,她可以将自己能想到的话妥善地条理清晰地说出来。可我不太喜欢那种咕嗒咕嗒说个不停的人,我觉得这种人平常都比较自以为是。 黄佳的不期而遇,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我甚至有些厌烦这个女孩的存在。 我苦闷到了极点,由于情绪上的不安,加上心里有话不能说,因此我如坐针毡。黄佳却不厌其烦地对着颜盼,有时候也对着我喋喋不休地说话。 她显得有点兴奋,满脸红润,她好几次用手将额头的刘海撩到耳后,我也看到了她耳背处细腻光滑的皮肤,也发现她的耳垂开着眼却并没戴耳环。 “我给你们的画还行吧。”颜盼倒了一杯水放在简陋的桌上说。 “画到我骨子去了。”我说,“真不敢相信你描摹得那么传神,我建议你把这些作品拿到大街上去卖,说不定就出名了。” “你就别夸了,你以为艺术那么好搞啊,要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满大街都是艺术家!唉,闲的时候打发时间罢了。” “你是不是能看到一个人的内心?”我不安地说。 我这样说,意在试探她的心思,假如她真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思,并将这种心思用图画的形式表达出来,那她肯定也能读懂我的心思。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红了脸。 “有那么一点点,但几乎全靠蒙了。”她神秘地笑了,眼睛里泛过一丝春风般的涟漪。 我的心有点虚了,瞥了她一眼,下意识地翻看书桌上的画纸。这时坐在床头边的黄佳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颜盼抬眼睛看着这个不经世的小姑娘。 “我看出了一点点秘密!”她抿着嘴依然再笑。 她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转过脸,还没问怎么了,就看到黄佳指着我对颜盼说: “盼盼姐,他喜欢你!” 一股血红的气流自脚底板升腾了起来,瞬间漫过我的大脑,漫天落花也好,兵荒马乱也好,总之我很想有条地缝我可以钻进去,再也不想出来了。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敢再找过颜盼。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天我几乎逃了出来。黄佳肆无忌惮地挑破了我的心事,她是出于无意,还是作为小姑娘的童言无忌?总之,我觉得在情感还未化出具体雏形时被人挑破,无疑等于谋杀爱情! 那天颜盼也没追出来,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她讨厌我懦弱的行为?还是她压根就没有把我当回事? 从那天开始我活在了煎熬中,我的天空开始阴晴不定。我渴望着什么,又逃避着什么,同时我也无比痛恨黄佳。她太冒失了,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一点不顾及别人的情面呢? 其实我多么希望有一封信来,颜盼的信,然后看到一句我梦里梦外期待了不知多久的话: “其实,我也喜欢你!” 透明的风12 我站在三楼的楼道望着对面三楼脏兮兮的窗户静静地抽着烟。 凌飞不知道何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怎么着?爱情发芽了么?” 他情绪很好,目光依旧那么温和,不过脸色有点过分苍白。 我擂了他一拳,淡漠地叹了一口气,我说太难了,真的,有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认知自己。 “爱情哪有容易的,爱情就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对话,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是不敢轻易下结论的,所以,你要有一颗执着的心。” “可是好几天了,没有一点儿消息,你说她会不会生我气了?她不会轻而易举生气吧?即使对我没啥感觉,我想也不至于生气的吧?”我忧郁难耐,一时真想大喊几句。 “放心吧,既然她知道了你的心思,那她肯定也会思考的,不论答案如何,她都会给你一个答复的,我相信她对你是有好感。” “真的吗?”我说,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忽然只想放声大哭一场。 该死,我从未如此脆弱过,我的冷漠到哪去了?为何遇到她我的抵抗力就凭空消失了呢? 还有一件事我得考量清楚,那便是我能不能扛得起我和她的爱情呢?爱情来得太突然,我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只是很想很想每时每刻看到她。 “她是个好女孩,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即使她对你没那种感觉,她也会直言不讳的。何况你很优秀啊,未来还是很灿烂的,你得有信心。”凌飞继续鼓励我。 “你应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起码你有这方面的经验。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我都看不透一个人的心,你说怎样才能看到一个人的心里在想啥呢?”我诚恳地望着他,希望他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爱情是没有经验的,如果连爱情都可以讨论经验,那也太天方夜谭了,只有自己去体会,去真诚地付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捷径。”他的话温和得就像哄小孩子。 我也许要勇敢一些,我自言自语地说。 凌飞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双手撑着窗台俯视街道,看到楼下人来人往。阳光渐渐消失,冰冷的阴暗徐徐划过楼层,温暖的光线如潮水般退去。 忽然我有种心碎掉的感觉。 就在这时,人群中闪过一道身影,一个女孩的身影,是那个讨厌的黄佳,身影轻飘飘地进了一家写着“我的美丽我做主”的理发店。 她居然就在对面,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呢。我立马跑下楼梯,我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我在美发厅外面犹豫徘徊,手中攥着一封小小的信纸!我能感觉到信件被汗水浸湿有点皱巴巴的。那是我已写好两三天的信了,我不知道怎么交给颜盼,这次我不能再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我相信黄佳会帮我这个忙的。 时间已经指向五点多钟了,冬天的黑夜来的特别早,也特别冷,我穿着制服冻嘚瑟瑟发抖。突然门开了,探出一颗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 是黄佳。 “在干什么?怎么不进来?”这样说着,她一把将我拉了进去。 房间就她一个人,顿时我长吁了一口气,我想运气还是不错的,不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个黄毛丫头扽进去该有多尴尬?不过我并未由此而感到轻松毕竟我们只见过一面,相互不是太了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局促不安,左顾右盼,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黄佳却扑哧一声笑了,她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跟踪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善良的企图?本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说,你到底有何企图?” 我连忙摆着手说没有,刚才在楼上才看到你,本来不知道你在这里的,纯属巧合。 黄佳做了个鬼脸假装嗔怒地说:“你心里没有的人儿,你当然看不见。” 此言一出我几乎难以置信?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茬,一时间局促有加,心慌意乱,脸也不自主的红了。她见我如此多娇,偷着不知有多乐呢?估计她还没见过我这样的居然在女孩面前表现如此腼腆的男人。看她提暖壶倒水的模样儿,内心竟生出一股感动来。 她端水亲自接到我手中说:“我看到你很久了,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认识你!”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胡说八道的黄佳,我勇敢的接触到了她那双无辜的眼神,那目光炯炯,毫无矫揉造作之嫌,因此我心事重重地又低下了头,手中拿着纸杯却不知喝上一两口。我无言以对,真的我能说什么呢?说怎样的话才能避开黄佳她即将想要表达的隐含着的她那颗怦怦跳跃的心呢!要知道我跑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做,而这件事也必须经过这个女孩的手才能转达。我生涩的同样也是艰难的岔开了话题。我木然的毫无感知力的叙述了一番我前来的愿望。并将那已被汗水淋湿了的信拿了出来。 “黄佳……我……我有事让你帮忙。”我说。 “我知道是什么事!”她毫不掩饰的说,一把将我手中的信抽走了,并且扬了扬眉毛:“这封信交给盼盼姐?对吧!”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嗫嗫嚅嚅了半天竟没憋出一个字。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她快乐的说,似乎刚才她并未说过任何关于我们之间的任何话语。她又暼了我一眼:“你头发都乱了,我来给你修修吧!” 我嗓子由于紧张而发热而干涩,我喝了一口水,支支吾吾地说:“还好,不要紧。”说完准备扭身逃跑。 “少废话,我说乱了就是乱了。”她说着又一把将我拉在椅子上坐下来。对着镜子,看着镜中我的慌乱狼狈,她的国色天香。 她瘦弱,像一株娇艳的茉莉花。 我强壮,像一颗冬松。 镜中的我多少有些邋遢,任意滋长的头发,都快遮住了眼睛,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跟个淘气玩闹的孩子似的。黄佳揶揄:“希望盼盼姐能早点让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家里没个女人还真不行!” 我对着镜子哭笑不得,一脸茫然。 而她的手指温柔似水,犹如温热的水舒缓地漫过头皮,我不可抑制的依恋上了这种抚摸。好久了吧?也许从未有过这样的被触摸,我觉得好难过好幸福,怪怪地感觉。 这是第一个女性对我这么好,我妈都没给过我的温柔,黄佳给了。 透明的风13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天空变得湛蓝。 ——其实,有那么一首歌,告诉我你真的很好。 ——其实,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爱情因为会痛,才那么令人怀念。 ——其实,那时我很想说,我是爱你的,只是……我不想承认而已。 剩下来的日子我一直都在煎熬中等待。 等待春天的到来,等待那朵爱情之花会如期绽放。可那封信却石沉大海。 我相信黄佳将信交给了颜盼,也相信她已经读了那封信。可就是不知道为何迟迟不见反响,我实在憋不住便跑到黄佳那里打听消息。 黄佳很忙,店里很多人,她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一会儿洗头,一会儿染发,一会儿扫地,一会儿又对着镜子补补妆。 她穿着一身牛仔衣,头发挽得高高的,打扮得异常成熟。她从未正眼瞧过我,视我如空气。我不时暼她一眼,目光随着她单调地转动,好几次我都想跟她说话,我就问问信带到了没,可是她不给我插话的机会。 店里那些乜着眼抽着烟的男人,目光不时打量黄佳一番,又打量老板娘一番。老板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丰满匀称,高鼻大眼,穿着紧身皮裤,黑色油亮的皮鞋,脚下叮叮咚咚节奏感十足。我想是个男人都喜欢老板娘吧。 美发店规模不大,三十多平方米,装修还算精致,灯光也还梦幻,除了靠门那面墙挂着美女帅哥的发型图片外,其他墙壁都挂着高大洁净的镜子,照的整个店面纵横宽展了许多。 我一会儿看镜子,一会儿看镜中的自己。 黄佳手艺不错,上次经她一番打理,自己看起来精神不少,也可以说挺帅的,虽然我对帅理解得不是太清楚,可看着还算顺眼吧。 正当我观点自己时却发现黄佳在镜中暼了我一眼,她那双眼睛,怎么说呢,看得我心惊肉跳。不由得我又红了脸,别过头重新将目光定在玻璃门外。 巷子里川流不息的人影,嘈嘈杂杂,经久不息。这条巷子要到晚间十点多才会逐渐安静下来。 一个小时后,我想差不多这么久了,我都翻过好几本杂志了,黄佳才慢慢闲了下来。她对着镜子打理自个儿的头发,口中咬着黑色扎头筋,嘟嘟囔囔地对着老板娘说话。 老板娘看看我,露齿一笑,撩了一把头发,然后对着黄佳说:“佳佳,你去忙吧,我来收拾,小林都等了那么久了。” “别管他,他等我那是他乐意,你以为他是为了等我?我可没那福气。”说完白我一眼,不跟我搭话。 黄佳的话让我羞愧难当。 黄佳走到内室,出来时手腕挎着一个黑色的包包,看不出什么牌子,款型却很漂亮。她斜视我一眼:“要不要洗头啊,免费!” 我立马站起来:“不洗了……我们出去谈……好不好。” “好啊,谈就谈,我就喜欢跟人谈,不然闷得慌。” 我们穿过小巷,来到大街,人行天桥人山人海,热闹拥挤,空气中飘荡着各种味儿,冷冽的风吹抚着城市的角角落落,吹抚着众人的脸。 “去哪里?”她说。 “你说去哪里?” “白问你了。”她一跺脚,“要不随便走走?憋店里一天了,头昏脑胀的。” 我们随着人流信步而行,没有方向,没有语言。耳边嗡嗡之声不绝,不知道人们都在谈论些什么,我们且走且听,像两个幽灵,似乎与这个城市毫无联系。 我们穿过了三个红绿灯路口,渐渐向河边走来。路两旁的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指手画脚似的伸向逐渐漫来的暮色。 我们走了很久,右手拐了弯,居然是一条干净热闹的步行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街道两边陈列着各种摊位,吃的喝的穿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们来到一家小餐馆门前。 “进去吃点东西吧。”我说。 “良心发现了呀!本以为你不会犒劳功臣呢!” “怎么会,时刻想着答谢您呢!” 黄佳神秘一笑,看着她推开玻璃门进去,我苦笑着摇摇头跟了进去。 吃饭的人挺多,店内很安静,天花板里传出许巍的《曾经的你》。她要了一扎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鸭肠,两只透明玻璃杯,她熟练地起了啤酒盖儿,斟满两杯酒,毫不含糊,一看就是老手。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着她只是傻笑。 “喝点儿吧,放松放松,看你心事重重的怪难受的。”她举杯。 一句话说得我眼泪在心口打转儿,这女孩,眼真毒。 这几天,一直静不下心来,感觉挺累的,好些话,不知道该向谁说。给凌飞说吧,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对我是坦坦荡荡的,可是我对他总有一种化不开的难以定义的东西存在。面对眼前这个女孩,我却有种倾诉的欲望,似乎她会懂我,会理解我的。 “你时常喝酒么?”在我意念里,乖女孩不喝酒的。 “喝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和盼盼姐时常喝呢!” 说话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已是两杯酒下肚。她又徐徐将空杯填满,捉起酒杯,向我示意。我也没犹豫,一饮而尽。我喝的不是酒,而是悲伤。 冬天的餐馆雾气腾腾,这种感觉挺安适挺暖和的。放下酒杯,感觉喉结敞开了,畅通无阻,想说几句话了。这就是酒的好处。 “你爱盼盼姐吗?”黄佳却先我而发声,并且直达主题。 我有点愣,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像一枚炸弹击中了目标,周围一片狼藉,一切失去了该有的秩序。我动了动喉结,下意识地又抓起了酒杯。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也是我的问题,目光涣散,状如忘我深思。 黄佳咧嘴一笑,又添满酒,这次她皱着眉独个儿喝了。她喝酒的样儿还蛮好看的。她放下酒杯,上下唇抿了抿,犹如回味着啤酒味儿,然后才抬起头来瞅我。 “你笑什么?”我问。 “没什么,我觉得你不了解她。”她说。 “那你了解她吗?你应该帮帮我,而不是在这里嘲笑我。” “我没有嘲笑你,嘲笑你干嘛,吃多了才嘲笑你!”她盯着我的眼睛,“我只说你不了解她,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呀!我只是……怎么说呢,觉得你的感情来得也太纯粹了点。” “为何这样说!”我有些不服气,“难道纯粹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只是你们……彼此还太陌生。”她似乎存心给我设置障碍。 听到陌生两个字,心如海上迷失很久的帆船被飓风吹得掉了个头儿,猛然瞥见一条海岸线在海面隐约起伏。 确实,在我相当不了解一个人时,爱已经在心中波飞浪卷,凭一时冲动,折磨自己。可是我怎么相信这是错觉呢?心明明是痛的。一时间我又像迷航的帆船,或许我看到的不是海岸,而是海市蜃楼。我宁愿自己在爱中迷失,也不愿意让心无所依托。 “陌生又怎样,熟悉又怎样?”我极力遮掩难过地说,并不想被眼前这个小屁孩看穿太多。 “你太自私了,你压根没考虑别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黄佳成熟得让我有点儿烦她,她凭什么什么都懂!我就自私了,我就不考虑别人,怎么着,我就爱她!我心里赌着气,情绪因酒而高涨。 “我不想跟你讨论抽象的东西,我只相信我的感觉,感觉是没错的,即使错了,那也是幸福的。”我别过脸望着门外来来去去的人群。有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拖着一个扭来扭去不安分的男孩走过,女人不时向耳后撩着头发,时不时低下头来对着小男孩说几句话。而我就像那个不听话的小男孩,一意孤行,自以为是。 我忘了面前的这个女孩还是一个孩子,她只有十八岁。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她端起酒杯,咕噜一下饮尽。她接连喝了好几杯,才停住。 “信……她看了吗?”我失落地问,并不在乎她喝多少酒,也不在乎她内心的想法,我只关心那封信。 男人有时候就这样可恨。 她没有回答,静了好半天,神情恍惚,半晌才淡淡地说:“她没给你回信是吗?” “是。”我说,旋转着酒杯,不接她的目光。 “那看与不看有区别吗?”她说。 一时之间,我觉得自己很微小,这是我第一次爱情,倍感狼狈。看来以往的冷漠是正确的,没有期望也就少些烦恼。 我决定暂时放下这个话题。 “你家哪里的?”我说,眼睛扫视大厅,三三两两的吃客们兴致索然,很多人都愁眉苦脸,似乎不喜欢这个季节。 “本地的,”她说。“你呢。” “农村,离这很远。” “那你常回去吗?” 我喝了一杯酒,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放下酒杯,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此刻,我多想说,我没有家,可我能这样说么?难不成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点点头,说回。 “我最不愿回家了,我爸妈关系不好,家里死气沉沉的,说句实话,我宁愿待在外边桥洞过夜,也不想回家。” 黄佳眼睛闪过一丝忧郁,我很想安慰她几句,可服务员端着菜来了,只好打住。 通过谈话得知,黄佳爸妈都是商人,整天忙于生意,没时间关心她的生活。而她妈有了外遇,她爸为人忠厚,为了家忍气吞声,一个家处在风雨飘渺的地步。 她如此坦诚地将她摆在了我面前,一时间我只好沉默地充当一个听众。安静了有两分钟,为了公平,我支支吾吾地谈了我的情况:“我妈跟你妈挺像的。” 听过我简短地叙述,黄佳义愤填膺:“女人真他妈贱!” 我尴尬地望着她,她却看着我扑哧一笑:“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女人!给支烟!” 许巍的歌在这时也格外应景: 让我们干了这杯酒 好男儿胸怀像大海 经历了人生百态世间的冷暖 这笑容温暖纯真 那夜我们喝完了两扎酒,醉态百出地哼唱着不知名儿的歌,摇摇晃晃径行在马路上。过往的风温柔地吹来,吹乱了她的秀发,也吹乱了我的心。灯光下,两个孤独的影子,彼此依偎着。 我们相互搀扶,走在夜色中,走在不知名的小街上,走进不知名的房间,闻着女孩发丛诱人的香味,迷迷糊糊地我感到了那灼热的脸颊,湿润的嘴唇,滚烫的胸脯。 我呓语般地说:“抱着我……一定抱着我……紧紧地……” 往后什么情况我完全不记得了。 早上醒来,脑袋里跟有块石头似的,我轻轻摇了摇脑袋,发现那块石头会动,震得头晕目眩。霎时我才发现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内裤,完全裸躺在洁白宽大的床上。我思如泉涌,可就是想不起昨晚有啥事发生。我使劲拍了拍脑瓜,还是不能想起。 我警觉地一轱辘爬起来,到处找衣服,却死活寻不见,最后在卫生间马桶找到了,却已经脏污不堪。我心慌意乱,不知道怎么办,忽然我看见电视柜台上摆放着整齐而崭新的黑色长裤,白色衬衫,黑色棉服,旁边留有一纸字条,上书: “公子的衣物小女子已丢到垃圾桶了,由于您上吐下泻,实在臭不可闻,它实已无法继续为您效劳了。因此,小女子擅自做主又给您添置了一身衣物,不知可合您心意否?至于价格嘛,一百八十元人民币,小女子已垫付,等公子哪天飞黄腾达了,记得小女子就是。好了,废话少说,咱们有缘再见!” 结尾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黄佳! 我冷汗淋漓,不敢想象昨夜的场景,可那隐忽闪现的脸庞,却深深地铭刻在脑海之中了。 透明的风14 又轮到我跟凌飞值夜班了。 我们游离于夜色中,裹着军大衣,带着雷锋帽,怀中揣着警棍,瑟瑟缩缩,像极了国民时期警界的狗腿子。 寒冬的夜晚,这叫什么事儿。可略一细想,这也是为了生活呀! 唉,生活,只是为了活着!!! “听说明天发工资了。”凌飞抖着嘴唇说。 “真的?那我有钱买吉他了!”我有点迫不及待。 “我想买泰戈尔全集。”他仰望夜空,慢条斯理地朗诵一首肉麻的诗: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多美妙的文字啊!只有伟大到不能再伟大的作家才能写出如此平凡但又无比优美直白的诗句。 他继续感慨着。 “这是泰戈尔的诗吗?”我讶异地问,“不难啊,我也会做。” 他眯缝着眼睛看我,他说:“那你做一首出来我听!” 我摆摆手说:“算了,今夜本公子我毫无诗兴。” 说到“本公子”三个字,我想起了黄佳那妞,想她留下的那段令人哭笑不得的留言,她自称小女子的话。同时我惊讶她居然将我的身材了解得那么准,买的衣服我穿着特别合身。 “还没收到回信么?”他问。 “还没。也许……我真的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说。远处一栋高楼的灯光闪着迷离的光环,在夜色中气势如虹。 “再耐心等等,或许她还在思考,毕竟……这也是一件大事,对不对。” “我也觉得是大事……算了,都怪黄佳那家伙,现在搞成这样,真没脸见人。”我继续望着那楼的灯光。 凌飞的脸有点白,闪烁的灯光在他脸上跳跃。 “其实,黄佳那姑娘喜欢你。”他说,“我看出来了。” “你尽瞎说,人家还未成年呢!还读泰戈尔呢!”我说。 “实事求是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那么贼,能看不出来!”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点真不假,想起那晚,虽说不知道发生那事没有,可心还是温暖着的。 “你还是好好看你的书,要有兴趣,也出一本书看看,别尽在我身上做文章。你看这浓郁的夜色,俩傻逼冒着风寒,前途未卜,在这里谈梦想、爱情和女人,真他妈丢人!你就写咱俩,你该在作品中不遗余力地批判现实,也批判咱俩的生活,说不定其他跟我们一样的傻青年看了你写的书,起码少走些人生弯路,直奔人生主题,也算是为苍生行善,为自个儿积德,死了也升极乐净土。”我揶揄道。 他抿着嘴笑,慢条斯理地说: “任何事物发展都需要一个过程,我们现在是这个黑夜里的傻青年,正接受生活的考验,说不定十年后,你就是音乐家,我就是文学家呢!那时想到今晚我们的处境,你会认为此时此刻的一切不是苦难,而是前进的原动力!” “假如真有那天就好了,你看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面对,还谈什么梦想跟未来……音乐家……我看这辈子估计只能成为幻想家了。” 他虽畅想着未来,可他的落寞也是显而易见的。我想这个世界上,真正怀揣着梦想的人都是最寂寞的人吧。 也许真像他说的,多少年后我们梦想成真,忽然想起今夜的所思所感,或许真有万千感慨吧。 但对我来讲,现实大于未来,我只想过好现在,跟自己喜欢的人过好每一天。 一时无言。 “我写了一段文字,你先听听有没有感觉,能不能刺激一下大音乐家的心灵之弦?”他忽然兴奋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打着节拍,开始朗诵: 听说爱情很迷人 像绽放在阳光里的一朵小花 我奔走在辽阔的田野里 一直在寻找 那朵属于自己的小花 朗朗晴空 孤独的太阳 疲惫的旅人 我要找到你 哪怕天涯海角 穿过街道 掠过高楼 密密麻麻都是 匆匆车流和人群 在那寂寞的云端 天空露出了一角遥远的微笑 是什么人在呼唤 是什么人在祈祷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 是否会记住彼此的脸 千万条长长的路 横在人们眼前 错综复杂的心灵线 将绣出一个怎样的世界 眼睛可以看得见 皮肤可以触摸到 灵魂可以拥抱到 生命如此完美 只因为你和我 那不经意的相遇 ——其实,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生命体。我活着,我快乐,我忧伤,仅此而已。 血液奔腾翻涌,听着黑夜里那些迷惘的笑声和脚步声,我知道,生命在不断地运动,不断地消失。 ——我很年轻。 ——我已衰老。 工资终于发了,我买了喜欢的吉他,凌飞买了泰戈尔的书。 凌飞说聚一起玩一下,我欣然同意。 我们买了许多小吃和啤酒,到场的人挺多,李凡,李凡媳妇儿,张平,朱挺,郑文。颜盼跟黄佳也如约而至。见我们请客,还有这么多美女陪着,部长同意我们在宿舍party。 一时间宿舍宛如一场小型演唱会,我尽情地弹奏吉他,为大家翻唱一首又一首许巍的歌。 最后两首是我跟凌飞合作的,他词我曲。众人都为我鼓掌,黄佳和颜盼为我打着节拍。 看到颜盼那双坦诚的眼睛,我的目光怯怯地躲避着,心里很难过,只能用忧伤的旋律遮掩。而黄佳,痴痴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的脸,可我却毫无勇气与之对视。 在晚风吹来的黄昏 我们走在落叶的小路上 天边泛红的云霞 是你心里恋爱的心事 你那温暖的目光 徘徊在我的心田 我心中最爱的姑娘 请你听我为你歌唱 不断飞逝的时光 有你最初的心跳 你是我最美的春天 从不怕四季变迁 当你不在我的身边 我才发现时间 也只是一串寂寞的数字 我喝醉了,目光看谁都一个样似的。 每个人脸上都表露出原始的兴奋来。 那天在场的人每人都唱了自己喜欢的歌,不论好坏,以各自的方式发泄了出来。 乘着酒意,乘着歌声撞击心扉,我意乱情迷地牵起了颜盼的手,我凝视她醉掉的眼眸,那么深邃,犹如一汪清泉,倒影着皎洁的月光。我鼓足了勇气,向她同样皎洁的脸凑去了我颤抖的嘴唇。 就在这时,黄佳摇摇摆摆挤过来,笑着,唱着,张牙舞爪着,忽然一个趔趄,倒在我怀中,吐了我满身。她喃喃地呓语着,很模糊很模糊的字音,可我却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林丛……我……我他妈……爱你……很爱你……” 透明的风15 由于歌唱得还不错,我在保安部也算个名人了,虽然看起来依旧一副寒酸相,可我的心似乎没那么空虚了。每当摸着吉他,心就格外宁静。 那晚黄佳借醉表白,我从未想过她是那样敢爱敢恨的人,明明我已经博得了颜盼对我的好感,哪怕只是一时的好感,毕竟我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好纤细,就跟握住了一抹温暖的阳光一样。 然而,我的爱情终究被黄佳这妞突如其来地再次毁掉。我想恨她,却也恨不起来,我想这就是所谓命吧。虽然我不怎么信命。 那晚我跟凌飞送她们回去的,回去的路上颜盼不时地望着凌飞,那眼神,即使在夜晚也楚楚动人,光彩夺目。那是爱的目光吧,唯有恋人间才能显现出来的光彩。 凌飞那家伙有点孤傲,也许他压根不知道有个女孩对他倾慕良久,也许他压根还顾虑我的存在,故意选择漠视。 我感到难过,真的,这叫什么事儿,从未感受过别扭的味道,那晚我感受到了。 黄佳不离不弃地偎着我前行,当然并非我已经接受了她独特的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爱情,而是她醉得确实不省人事,满嘴胡言乱语,手舞足蹈,她的双手搂着我的脖颈,一直就没有放开过。她的腰好细,细到我不敢用力,软绵绵地深怕被我勒断了。 凌飞跟颜盼时不时回过头来瞧我一眼,然后捂着嘴笑。他们估计也默认了我们的“爱情”吧。 可是对黄佳,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觅不到那种爱情的味儿,在我心里她只是个黄毛丫头,不历世事。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横冲直撞,大大咧咧地就往别人怀中闯,压根毫无顾忌。 送她们到了住处,颜盼扶着她对我们挥手,黄佳却囔囔地念叨:“我就知道……你不懂我……说了……给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执迷不悟……” 这是只有我能听得懂的话。对,我是执迷不悟,想一条道走到黑,可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是我的心,我拗不过我的心啊! 那晚我怀着沉重的心跟凌飞游离在商城周围,虽然不是我俩的班,可我们却不想回宿舍,只想在外边儿吹吹风。风势凛凛,却不觉得有多冷。 好几天过去了,日子似乎安静了下来,没有谁找我们,我们也没去找谁,似乎时间是停止的。 直到有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任谁都没预料到事,可对我来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和凌飞被恶狠狠的康胖子带人堵在黑色的巷子里,众人虎视眈眈,相互对峙,但这样的和平气氛并没有坚持多久,在一阵杂杂沓沓的混乱的声响过后,我跟凌飞被他们缴了械。 我跟凌飞手护头,蜷缩在一起,任无情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我们的头上脸上身上。 只闻康胖子病态式的呼啸:“我操!让你狂!我操你奶奶的……起来啊……跟我干啊……向我的脸再干啊……我干你奶奶的……” 然后我们被拖走。 他们一行人十个,个个虎狼相,青面獠牙,手里操着棒子,刀具。这不是拍电影,我们也不是群众演员。我们被带去哪,反正不是去领盒饭。我只感觉被带进了一间房,听见隔壁大型音响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颤音。他们丢下我们就走了,康胖子请哥们弟兄一醉方休去了。 我说完了,遇黑社会了。 凌飞一路沉默,此时也不言不语,我无比担心。我挣扎着动了动,喊凌飞的名字,可他不动声色。我死命挣脱了束手的绳子,摘掉了蒙布,看到躺在地上的凌飞。他的眼睛也蒙着黑色的纱布,嘴角沁着鲜血,半边脸青肿隆起,手反绑着,静静地躺着。 他妈的这帮孙子下手真狠!我赶快解开他的绳索和蒙布,用手探了下他的呼吸,还好,他只是被打晕了。他身体单薄,经不住折腾。 这是一家ktv。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我打量了一会房间,发现没有窗户,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呼救无门。我想康胖子总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就杀人吧!不过这也难说,社会么,总有一些人是难以想象的。 忽然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我想他们来了。 门开了,带头的是虎背熊腰的康胖子,可脸上的表情并不狰狞,反而挂着难以描述涎笑:“兄弟,对不住了,方才老哥我下手狠了点,所谓不打不相识,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搞什么名堂?往死里搞也不来点痛快的,这样云里雾里的,是要玩死我们吗? 我左思右想依然不得其解时,忽然门口闪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她——黄佳! 她端庄得宛如一抹花影站在我面前,穿着一身红色紧身运动套装,修长的身影伴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显得神秘的妩媚! “你怎么……在这儿……?”我不解地问。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她说,又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康胖子说:“表哥,你也太狠了吧!他们是我朋友!” “是狠了点……不知者不罪……不知者无罪嘛……”康胖子谄笑着,抱着双手一副告饶相。 黄佳白了康胖子一眼:“盼盼姐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居然还惹事儿,你信不信我告诉舅舅……” “哎,你可别,我的姑舅奶奶,算我服您了,以前是我不好,行为举止有失检点,从今儿起,我保证绝不再犯……绝不再犯……”康胖子也算是表演界的天才,可惜他没走这条道儿。 黄佳跺脚一哼,蹲下来看凌飞,摇着肩膀一个劲儿地喊。两分钟后,凌飞缓缓也醒了。他站起来,面目平静。 我和凌飞被眼前这种复杂的关系彻底搞蒙了。 我们来到大厅一张桌子旁坐下,桌上摆着酒菜,一看是提前布置妥当的。凌飞、黄佳和我坐在一起,黄佳举杯示意,轻轻摇着杯中酒。 “我们不喝酒,还要值班!”我赌气地说。 黄佳也不勉强,独个儿喝了。凌飞不言不语,一仰头也喝了。 “想唱么?”黄佳看着我说。 “我说了我们要回去值班,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我说。 “不喝拉倒,不唱也拉倒!”黄佳白我一眼。 “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么?”凌飞摸着脑袋上隆起的大包问。 黄佳噗嗤一声笑了:“要什么解释呀!世间哪有那么多解释呀!哪个人不是迷迷糊糊地过日子的?” “难不成平白无故被人揍一顿?”我乜着眼,没好气地说。 “那可不,英雄救美那也得付出代价吧!”她没心没肺地笑。 凌飞憋着一股笑瞥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你看着处理。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解释谁有心思喝酒唱歌!”我别过了脸,“又不是你家奴隶。” “好!不唱不喝,那也别想回去!”黄佳不以为然,望了一眼临近一桌坐的康胖子,康胖子如受召唤似的将目光投过来诡异地一笑。 我和凌飞面面相觑,恰似我们已经是奴隶了。 “我去!”我站起来意志坚定地走向舞台。 迷离闪烁的灯光给了我发狂的感觉,而震撼的音乐,让我觉得必须将这种狂呼啸而出。 就像一切都是为我准备的一样,我刚到台上,台下忽然静静悄悄一片,飘来飘去的灯光在众人脸上跳来跳去,犹如群魔聚会。不一会儿,一片掌声自地缝里冒出来似的。 为了自由,我必须出卖自己的才华。我唱了一首自曲自词的歌:《你为什么站在那儿》。 从观众的激烈程度可以看出,演唱是成功的,看着台下真诚欢呼的人群,我又开心又难过,原来自己还是可以带给人们快乐的。 黄佳满脸惊喜,眼里荡漾着一股火热的气旋。也许她以为这首歌是唱给她听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让她知道,就是唱给她听的,我越来越觉得有点喜欢她了。 等我们准备离开时,颜盼出现在迷离的灯影下,周围灯光瞬间做了陪衬,逐渐淡去,犹如电影镜头的特写,她的美,超凡脱俗。假如不去仔细观察,很难看出她消瘦憔悴了不少。看到我们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努力地也是欣慰地笑了。 “你才来啊,盼盼姐!”黄佳像只小鸟飞到颜盼身边,作依偎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忽然她眼睛红红的,有点哽咽。 “什么叫没事儿?你看我们的脸!”我憋不住嚷嚷出来。 “天呀……这……这脸……?”颜盼凑上前来,仔细查看我们两个的伤情,本来就快哭了,当下眼泪跟约好似的,呼啦啦顺着鼻梁如珠抛下。 黄佳瞪我一眼,咬牙切齿,却不好再发作,她主动安抚起颜盼来:“没事的,男人受点伤才像个样子嘛,又不断胳膊断腿的,你哭啥嘛!” 我欲哭无泪,这丫头明显是为她表哥开罪来了,总得来说她和康胖子是一家人啊! 凌飞伸手想擦颜盼的眼泪,动作是那么自然,可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就停住了手,说:“没事,黄佳说的对,男人么,受点伤才像个样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啥。我好恨自己,怎么惹自己喜欢的女孩哭鼻子呢?我忽然看到凌飞那双熊猫眼,忽然又想笑。哈哈,他受伤的样子真的很像国宝大熊猫。这样想着,居然没有憋住笑,就笑了出来。 “你还能笑得出来啊!”黄佳吃惊地望着我。 我望着凌飞的眼睛,还是笑。 黄佳也发现了凌飞的熊猫眼,捂着嘴笑了。 接着又说:“都是我表哥!下手也太狠了,不行,我得告我舅去,不除他层皮还真难消心头之恨。” “幸好我刚买了消毒液,快擦点儿,别感染了。”颜盼拿出一只白瓶子,又拿出药棉,她先给凌飞擦了起来。 “我自己来。”凌飞不安地说,动作有些僵硬。 “还是我来吧,你看不见,不好擦。”颜盼不容分说,轻柔地擦拭凌飞的脸颊。 凌飞默然站在那里,有些无辜地望着我。 我笑了,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我几乎是逃离,像个疯子融进了这个城市,到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我听见了自己寂寞的脚步声。这是为什么?我写给她的信,难道她无动于衷吗?连拒绝的只言片语也没有吗?是你不爱我还是压根看不起我?为何不能痛痛快快地给我答案?如今我多恨啊,我恨黄佳那天冒冒失失地戳破了我的心事,如今,一错再错,我还有脸见人吗? 罢了罢了,不就表错了情,示错了爱吗,有何大不了的。 我迷迷怔怔地在人群里穿梭。突然,我那么想家,也想那个冷言冷语,一不顺心就打我解气的娘了。 或许她也不容易吧?这么多年了,一个人将我抚养长大,即使他对我有多粗暴,那也是正常的,是个正常人怎么会没脾气呢?再说她那生活算正常吗? 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我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穿过陌生的人群,飘过热闹非凡的大街,如丝如缕地穿过我的心扉。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是牵挂着我的。 我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抬头,发现自己又置身于初来这座城市时我落榻的那片小公园。夜色浮动。我多想再次躺在那木质凉椅上,听听河水的声音,风吹树梢的声音,以及车轮碾压马路发出的湿漉漉的声音。 黄佳气喘吁吁地站在我背后。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好比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你知道吗?我经常来这儿,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待一夜。这儿很静,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她宛如自言自语,又像是倾诉。 我转过身望着她青春正茂的身子,她有一种天然的美,纯纯粹粹的感觉。想到那晚我独个儿捱到天亮已是不易,很难想象她一个女孩一个人在这儿,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依旧自言自语似的说:“那晚我爸妈吵得很凶,甚至打了起来,我吓死了,就跑了出来,本以为他们会到处找我,结果待了一个晚上,他们都没有找过我……” 黄佳肩膀在抖动,双手抱着肩膀,形消骨瘦,满脸泪痕。 我忽然心如刀绞。 “……自从那个晚上,我就有了不回家的习惯,他们也似乎习惯了我的夜不归宿,好比习惯了他们之间的争吵。我不知道我的家到底怎么了?我爸妈曾经那样地爱我,疼我,可是如今……” 我一筹莫展地望着她,我能体会到她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她流着眼泪却笑了:“让你见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些,我没想过别人会同情我,也不需要别人同情。反正他们不管我,只要给我钱,我怎样都不会过问他们的事的。” 听着这些近乎孩子气的话,心中百转回肠。失去家人的呵护与爱,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 透明的风16 能主动走过去将黄佳揽在怀里是我没想到的,因为我于心不忍,看着她珠泪滚滚。我知道,每当这时,人都是需要温暖的,需要被紧紧地抱住。 我抱住了她,她纤巧的身段,那一身红色如火焰萦绕着她的身子,给了我最纯粹的温暖。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我们的爱情真实而浓烈地发生了。我内心深处神秘而神圣的爱情,我内心中幻想了无数次的女人,居然是她。 我望着她,想要看穿这个被命运逐渐显山露水的具体的人儿。或许是命运吧,假如没有命运,我们怎么会相守在这个寂寞的城市呢。 她垫起脚尖,凑上冰凉的嘴唇,吻了我的嘴唇一下,然后她专注的目光笼罩着我的脸,她略歪着脑袋,犹如打量一件古玉般地一丝不苟,然后咧嘴一笑,脸部的线条舒缓起来,露出期待的缱绻的目光。 她在等着我的吻。我的心里波飞浪卷,我的嘴唇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的脸,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合了起来。 ——那一刻,全部的感知告诉我,她是我等了好久好久的那个人。 那晚我们相互依偎至天亮,说了很多话,吻了好多次,要不是真情似火,估计早被冻成冰棍儿了。 颜盼居然亲自来找我了。那是个雾霾翻涌,抬头不见蓝天的日子。 她的神情怅然,面目憔悴;她的眼睛依旧惹人怜爱。她真的很美,不是黄佳那种热烈而倔强的美,而是自然而然焕发的那种美,宛如一块上等的璞玉,不经细琢慢雕,已然光泽毕现。 我不知道她来的目的,或许她读了我的信,多少想说点什么吧,只是她的回应是不是来得有点过于缓慢了?要不就是那晚我不告而别,让她生了气;总之,我殚精竭虑也想不透她来的目的。直到她走到我的眼前,我才收了收神,深深地望着她。 “我要走了,我是来告别的。”她淡淡地说。 一时间我呆若木鸡。要走?去哪里?怎么忽然要离开?我脑子荒芜一片,不知道如何措辞,这是我每次单独见她时所能表现出的基本状态。 “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真的很谢谢。那么……再见吧。” 她扭身便走,在转身的那一刻,右手抹着眼泪。 你要去哪里?我心里这样想说,可如鲠在喉,急得我眼泪花冒出眼眶,我伸出右手,试图挽留她的影子那般绝望而无力。 不过,我僵硬的肢体终于跟解冻似的可以勉强挥动了,我立马奔上前堵在她面前:“你不能走……不能这样走……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她抬起头,眼中荡漾着悲伤的泪花。 “你爱他……”我别过脸,嗫嚅着喉咙,“凌飞……” 她身子微微颤了颤。 我觉得事有蹊跷,估计凌飞对颜盼说了什么,他怎么那么傻? 我相信他们的爱情犹如透明的风,吹醒了他们的心,只是他们不想承认而已。 我走上前,我说:“你放心,他会明白的,他会来找你的,我不会让你们的爱情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裹足不前,我保证,真的。他太傻了,他太顾及别人的感受了,他都忘了自己他该有的权利。人生哪容得了那么多的谦让,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能让出去,那还是男人么?” “我找了他好几次,他全推说忙,没时间。”她抹着泪,哽咽着。 “王八蛋!一个臭保安有什么可忙的!”我疾言厉色,可内心默默念着:“凌飞啊凌飞,你太他妈懦弱了,我情愿你跟我争,跟我抢,哪怕你我兄弟为同一个女人而决斗,就算这样,我依旧把你当我的铁哥们儿,你这样一味谦让,让我情何以堪,你让我输得体面点,输得心服口服,好不好?” 爱情不是商品,他应该比我清楚万倍,忍让谦和,对于爱情,实在太过荒唐了。 “林丛。”颜盼忽然支开话题,郑重地望着我说,“黄佳是个好女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想说,不管其他的女孩多好,可是没有人和你一样。 她接着说:“上次她来找我,手中拿着一封揉皱了的信纸,我问她是谁的,她立马眼睛红了,眼泪一串串儿地掉,当下我就明白了。我接过信纸看也没看,直接撕掉了。黄佳跑过来抱住我哭着说:‘盼儿姐,我爱他……真的爱他……我无能为力了……’当时我就哭了,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撕扯,她跟凌飞一样,重感情,可她又跟凌飞不一样,她可以争取,不轻易妥协。” 原来我的一片深情遭受了如此命运,我掏心挖肺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的情话,没承想被那个黄毛丫头几滴热泪轻易便付之一炬了,压根本就没入美人的法眼,我还眼巴巴儿地盼星星盼月亮,枉自悲伤! 我恨黄佳的不道义。 也恨凌飞的太道义! 世界就是一切矛盾绞合所编织的花篮儿。 我找到凌飞时他正坐在公园安静的角落喝闷酒。夕阳沁人骨寒;光秃的树丫,灰色的枯草;青砖铺筑的小道,不时有人迈着慵懒的步子走过;远处北塔山轮廓模糊,直耸云霄。 他眼睛红红的,望着我笑了。 “来!喝几杯!酒……可真是好东西啊!”他闪着舌头,显然喝醉了。 “你他妈就一懦夫!”我声色俱厉,同时又觉得难过,“你这是做给我看的吗?实话告诉你,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假如没有黄佳半路冲出来,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你听着,即使你谦让,我也不会领你的情的,因为,爱情是没有道理的,这是你说过的话!” “看来你成长不少,你真的成熟了。”他依旧淡漠,风平浪静的样子。 “喝酒是吧?那我陪你喝!”我接过酒瓶咕嘟咕嘟一通猛灌,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又有烈火燎原之势了。这可是白酒啊,52°牛栏山。 “痛快吗?”他脸更红了,眼眶湿润。 我有些晕,摇摇晃晃了一阵,眼前景物如幻影般开始旋转。我几乎瘫软地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哈哈大笑说,太他妈爽了。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醉过。”他说,“醉也是一种幸福,可以使人不再恐惧什么,即使意识到那种恐惧的存在。” 我看了一眼他身旁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儿和烟把儿,心疼地捣了他一拳。 “她走了!”我故意刺激他。 他没有应声,只顾喝酒。 “她爱你!”我继续。 他依旧无动于衷。 “我早知道她爱你,所以我选择了黄佳。”我大喊。 他转过了头,眼神充满着迷茫,半滴酒顺着他密密麻麻不知道何时生长得如此茂盛的胡须流了下来。他跟个白痴一样,丧失了自我,只为成全别人,而他却独自吞噬寂寞。我觉得他比任何人更需要爱情! ——有时候爱情就是商品,每个人都需要。 “你太傻了!”我说,眼泪流了出来。 他摇摇头,眼睛定定地瞅着我,表情僵硬,脸色灰白。半晌,他目光缓缓地从我脸上移开,自言自语似的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透明的风17 ——爱情!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使那么多人伤心难过? ——爱情!你何时来到,又何时悄然离去,不给人任何悲伤前的准备? 我望着凌飞疯一般地奔去,那一刻我知道,他该有多么多么爱她!为什么他竟会有如此巨大的克制力,为什么他就能做到这样? 我怅然地留在凌飞坐过的地方,拿起一瓶啤酒就是一通猛灌。 周围的景色开始慢慢模糊,孤独如暮色般四下漫来,我陷入一种思考当中,可又觉得什么也没思考。眼前一片苍白自暮色中逐渐分离出来,跳跃,浮动,像一团云一样。我的大脑被掏空了一样,任我有多么美好的记忆,在这一刻全被删除干净。 黄佳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我竟全然不知。 她低下身子淘气地搂住我脖子,轻柔地说:“你的悲伤也无处躲藏,都属于我了。” ——有我你不会孤独的! ——我再也不会让你孤独了! 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望着她湿润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一刻我才明白爱一个人居然会感到痛。 同时我也明白了,等到自己所爱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本以为这样就幸福了。 本以为这样就是幸福。 我跟凌飞找到了各自的爱情,这是老天爷对我们两个的垂青和厚爱。 而爱情,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呢,我还是不懂。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不断经历着,困惑着,理解着,长大着。 只是生命的不可预见性,使我们都产生了美好的幻想。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百年后,如果我们还活着! 我们必须要好好活着,活好今天,不要断言百年以后的事,那时的我们,倘若活着,也老得认不出彼此了吧? 命运是如何演变的,我想没有人能把握住的,也没有人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未来。我想,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一直在苦苦追寻幸福吧。 吻罢,我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她抬起粉脸:“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好奇,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那是一种感觉,看到你时我的心就莫名地跳。” “我看见美女心都在莫名地跳。”我揶揄。 “那是你的心,不是我的心。” “你的心第一次这么跳吗?” “嗯。”她低下头。 “谁信呢?”我说,“怎么证明?” “你说怎么证明呀?”她抬头,妩媚多姿。 “我不知道。”我坏笑。 “那好,开房,现在就走,看姐姐的心到底是怎么跳的!”她起身拉我。 “上次不是……”我有点慌。 “啥上次!上次你跟个木乃伊似的,你以为你能得很!”她说。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对我下手了呢!”我说。 “姐从不乘人之危。”她继续拉扯我。 “别急,那信怎么回事儿?哪有你这样替人办事的?” “什么信?”她假装糊涂。 “算了,人都被你骗走了,信不信的,也没啥意义了。”我叹气。 “我明白了,估计盼盼姐告诉你的,怎么?不服气啊!这叫兵不厌诈!”她没心没肺地笑。 她连拉带扯,我只好起身,跟她离开,离开凌飞挥洒疼痛的地方。我希望这次他不再错过,将自己的幸福紧紧握在手心里。 透明的风18 谁都没想到凌飞居然留书出走了。 当颜盼拿着凌飞那本黑色封皮的记事本时,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的。黄佳一个劲儿地安慰她,而我却束手无策。 我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会不知道颜盼对他的情感的,他是不想面对还是压根对她没感情? 一切都不是我所猜想的这样。 一切全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力,他那开朗、青春、友善、平静的面目下,任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个罹患重病的人。 肝癌! 我不相信世间会有这种病!这是什么病?闻所未闻!至少在我意识中从未出现过。可这两个字犹如磐石逐渐从我心底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托起,忽然又重重地落下去,一时间压得我几乎窒息。 “他写了些什么?”我绝望地问。 颜盼打开记事本抽出一张信纸交给我,她抹着泪说:“这是写给你的……” 我展开信纸,他潇洒的字体映入我眼帘。 林丛: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只能对你说抱歉了。我亲爱的好兄弟,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跟你当面告别。 我从未给你说过我的病,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我也没想着隐瞒什么,因为发现这病的时候连我都不相信。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接受,虽然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已经很痛苦了,我不想再把自己的痛苦转移给真正爱我关心我的人。可是我又不得不告别,假如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来告别,我都不会用此种方式。 我该回到我的世界去,我也不想面见任何人。你应该了解我的,我生来比较孤独,也不喜欢跟人交往,可是你的出现,让我对人世间有了新的认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确实是世间最为美好的存在了,我想,人类因为有了感情,才有了如此辉煌的文明,人类也将生生世世繁衍下去。也或许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理想中的那个模样,我觉得人就该跟你这样活力四射,敢作敢为。说实话,你的精神感染到了我,让我在人生最后的岁月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乐趣。 关于你的爱情,怎么说呢,总觉得有命运的成分。当初我多么希望你能跟颜盼走在一起,没想到,最终你和黄佳牵手了。颜盼跟我一样,命运坎坷,如今又跟奶奶相依为命,我一直放心不下,当初也是因为这种情况,才希望你们能走在一起,希望你能照顾她的生活周全。我知道你是个热血沸腾的好男儿,否则我也不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还请你不要见笑。 关于黄佳,我也观察了一段时间,这女孩粗中带细,秀内慧中,假如真给你当媳妇,你就偷着乐吧。她也是真的爱你,这点谁都能看得出来,你可千万要珍惜,不可造次。你什么都好,就是爱冲动,一冲动什么事都失去一个理字,特别对自己所爱之人,千万别轻易伤害,即使心中万千愤怒,在疼爱你的人面前一定请绽放你的笑颜。我是没机会去体验爱情的美和快乐了,也没有机会给你做榜样了,假如,生命对我不是过分吝啬,我一定跟你争做模范丈夫。 关于颜盼,我就不给你多说什么了,我单独给她留了笔记本,至于写些什么,假如她愿意让你们知晓,你们尽可去看。你也知道,我对她是有爱情的想法的。还是那句话,假如生命对我不是过分吝啬,我也不会轻易谦让,定跟你一争输赢,当然也不排除决斗的可能性。呵呵。 写到这里,该说的话说得也差不多了,该跟你告别了。至于我去了哪里,目前我还给你说不准,我的家人要全力抢救我,不让我轻易放弃生命。可是这是徒劳的,我也不希望家人为我背负太多的债务,我还有个弟弟,正在上高中,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再说了,家庭条件拮据,因此,我会说服家人果断放弃,让我自由自在地无忧无虑地过几天属于自个儿的日子。 此次留书拜别,也是事出突然,这些天,估计我将在祖国的很多地方的医院里度过。不过我相信我很快就会返回乡下,假如一个月后我还活着,还能提笔给你们写信,我一定写,我也想再次见到你们。到时候,倘若你们有时间,在不耽误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切盼你们前来跟我做最后的告别。假如我撑不到一个月后,我还是会给你们去信的,那时候,你们就站在远方的天空下为我祝福吧。我相信我一定能收到你们的祝福,因为我也是那么地牵挂你们,想念你们! 我是个宿命论者,或许我没给你们说过,我有宗教信仰,我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那时候我便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看你们。当然这是玩笑话,若不是玩笑,估计会吓到你们的。假如世间真有灵魂,真有所谓的天堂,我真的会回到你们身边,假如确实能拥有某种超现实的神秘力量,那么,我也会给你们最好的帮助,保佑你们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一提笔千万思绪,却不知所言,我才发现人要跟这个世界告别原来那么难,特别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值得去念去想的人。 然而,现在一切都成了浮云。不过我不会难过的,因为这是我的宿命,我相信上天这样安排我的生命,自有它的道理。 其实,自从认识你那天我就明白,也许你是我最后可以熟悉并产生特殊情感的人,却没想到你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了两朵花一样的女孩,并且让我感受到了爱情的味道。怎么给你说呢,被爱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人在世上生存,不可能脱离情感的土壤,所以不论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你身边的人如何对你,你都要用一颗宽容大度的心去面对他们。所以,我诚恳地希望你能回家看望自己的母亲。假如你能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去分析她的生活,我相信你一定会发现,即使母亲一生下我们便弃之不顾,然而怀胎十月的那份恩情是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可替代的。你的母亲不仅生育了你,并且供你吃喝,供你上学,对一个单身女人来说,太过艰辛了。当时就这个问题并未与你太多讨论,是因为我相信,在你正式接触生活,深入生活之后,你会慢慢明白其中的道理。而道理是从来不需要别人明讲而自悟,这才是成长的乐趣所在啊。 写这封信时我已经倍感吃力,脑袋沉重发昏,四肢也是无力可使,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满足与快乐的,因为我有了你们这些可爱的朋友,我将不再孤单。 就写这么多吧,写是写不尽的,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了。由此我想到,任何一个思想健全的人,不论年老还是疾病,抑或其他因素,不得不面临告别人世时,内心该是多么痛苦啊!心里想说的实在太多太多,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化作深深地深深地沉默。 我幸亏还能写下点什么,可怎么都觉得空洞而苍白……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吧! ?你的好兄弟 你的好朋友: 凌飞绝笔 ??2008年7月24日 透明的风19 凌飞这封信写于他病入膏肓之时,很明显他已经预估到自己的“未来”了。虽然字里行间他没有表现出多少悲痛和绝望来,可对人生的遗憾,锱铢呈现。而我还能说什么呢?还能怎样表达我的痛苦呢? 年纪轻轻,就要面对生离死别。 年纪轻轻,就要失去最爱的人。 这无疑是人生莫大的巨痛! 假如是我,我又该如何决断呢?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我对生命意义的理解。相比于凌飞所面对的人生抉择,我个人的喜怒哀乐又算什么呢! 颜盼的痛苦不能说显而易见,只能说在火上熬煎。她刚刚破土发芽的爱情,犹如太阳系跌落宇宙里巨大的黑洞之中,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翻滚着,汹涌着,呼啸着。 她怀抱着记事本,珠泪滚滚。她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连见你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不知如何才能安慰眼前的女子,只能陪着她一起泪如雨下。世间并非只有爱情是动人,我觉得兄弟结义之情更甚爱情。 “都别难过了,我们想办法去看看他,他现在比谁都孤独,他需要我们。”我说。 黄佳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臂,眼睛红红地说:“我也这样想……可是现在凌飞不知道在哪里?” “我相信他一定会给我们写信的……”我说。 “我怕他永远不会写了……他我还是了解的,他怕我们难过,他会选择默默一个人承受,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大。”颜盼垂着头,哽咽着说。 “他不会的……”我说,“我相信他不会不明不白就丢下我们的,他一定有很多话想给我们说的。” 凌飞一直没告诉我他病着,当然这属于他个人隐私,可他这种状态,居然还在努力工作,真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要想了解真实的他,就得从颜盼手中那本厚厚的记事本开始,我相信,这是凌飞留给我们,同样也是留给这个世界唯一最真实的他。不论他的现实是怎样的,他的生命是怎样的,他对这个世界必定有独到的认知。 对于凌飞留下的记事本,我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我相信另一个凌飞,一个更真实的凌飞,就在这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记事本中。 “我能看看这本记事本么?”我说。 她抬起泪莹莹的大眼睛:“可以,你们是最好的兄弟。我知道你也想对他了解得更多些。” “那你先看,看完了我再看。”我说。 颜盼擦了一把泪,悲戚地说:“没事,你先看,完了我过来取,其实,昨晚我熬了一夜,差不多读完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由于长时间流泪,整个眼圈儿被泪水濡染的肿胀绯红。 我别过脸,望着冷清的公园,斜阳挂在北塔山险峻陡峭山尖,红堂堂的犹如巨大的幕布迎风起伏。忽而冷风斜吹,也没觉得冷,我将脸扬起,任泪水被寒风带走。 颜盼将记事本交到我手中时,倍觉沉重无比,感觉这本记事本装着凌飞沉甸甸的整个儿一生。我颤抖的双手翻开一页一页纸张,那些如蝌蚪般跳来跳去的文字,组成了凌飞单薄的人生。 透明的风20 我翻看着凌飞写在笔记本上的文字,那是他别样的人生,一个外人不懂,自个儿也难以料理的人生。真想不透人的一生会经历什么,好比凌飞在他的笔下审问自己的人生那样:“我不懂的生命给了我怎样的人生,可我无法拒绝,也无法接受,我一直活在一种悬浮的状态中,好比一片云,一粒尘埃。就是这样的人生,我不得不面对,除了面对,还能有其他什么方式让我感觉,这就是我?……” 我从未考虑过我的人生,即使想过,也从未深刻地想过。我觉得我就是我,我就是这样的。 笔记里他细致的阐述过他对颜盼的情感,他说:“从第一眼我就发现,原来心跳的频率在快到一定幅度时会那样无声无息。原来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已经几乎窒息。就是这样的爱情,我只能用思想去幻想,去触摸。我时常将思想变成温柔的眼睛,温柔的手,温柔的脚步,温柔的语气,跟你在幻想中进行交往。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想了解你那胸膛中跳跃的那颗心。可我只能这样想想了。我知道林丛喜欢你,也一直再做这方面的努力;而我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我也时常鼓励林丛勇敢些,不要退缩,因为爱一个人的感觉太过美好了;这种感觉似乎脱离了任何一种匠心独运的装饰,赤条条的。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比拟,太美好的东西是任何事物不可企及的,用来比较就显得倍加庸俗了。当然我也压制着内心空虚的疼痛,我想,这样做一定是对的。作为人,我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可以左右一切的力量,如今,我只剩下放手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还能回忆。我庆幸自己没有失掉记忆的能力,起码我能看到别人的生,也能看到自己的死。死是不怕的,这个我形影不离的对手,自从我了解到我无法摆脱它时,我就接受了它的存在。有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捉住笔往往就胡乱地抄写记忆里不断浮现出来的一切碎片。我就是这样怪,总是脱离要说的主题。希望看到的朋友不要见怪,也许我是记忆太过凌乱了吧。……” 我拧开酒瓶盖,兀自喝着,我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了,总之再看凌飞的笔记本时我准备好了烟酒。眼泪犹如经过特殊训练似的,再看到特别的字眼时便寂寞地溢出眼眶。 黄佳极力想留下来陪我,被我婉拒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一个人想想,想想凌飞,想想我,也想想我跟黄佳。 黄佳说让我去见他父亲,她说她的父亲太可怜了,希望我去看看,她相信她的父亲会喜欢我的。 不过我还没有答应,因为我从未跟父亲沾边的男人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因此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黄佳说让我不要急,她不会逼迫我,她说让我做好准备了再说。 现在凌飞的事再次扰乱了我的心,从某种意义上说,让我对生命初次提出了质疑,我们这样东奔西跑,勾心斗角,到底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够解释这一切。 颜盼回家去看望奶奶了,临走时她留了一串座机号码,她说等凌飞有了消息,就打电话给她。 颜盼走的时候含着泪说:“本来打算带凌飞去见奶奶的,奶奶该多高兴啊!……” 我心酸我难过,我明白她的用心,可这一切不是谁说了算的。很多时候人说的,人所计划的,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很多时候我们被神秘莫测的命运所左右,并且还意识不到命运的存在。 我也想辞职了,回家看看母亲,然后再作打算。黄佳当然提出让我跟着她父亲干,学着做生意。我没有答应,我认为,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去见她的父亲的。 时间一下子在我眼里变了模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虽然阳光依然那样明媚,可我再也感受不到它本来的温暖,总觉得温暖背后便是万丈深渊,万丈黑暗。 现在我只想再见到我亲爱的兄弟,我的朋友凌飞,愿你还会温和地给我讲人的世事,让我知道下一步我该如何决断? 关于人生我有太多迷惑,如烟云般堆积在我的脑海,任我怎样驱赶,都无济于事。 不过,不论如何,我都要看完凌飞这本笔记本,也许,从他总结的文字中,我可以看到关于人生的某些头绪。因为在我心中,他一直那样乐观、坚强、富有生命力,我想他对生命应该有与众不同的诠释吧! 蓝璐 蓝璐走了,我对着载着她离去的班车挥手,站在人群里,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孤单。 她的脸贴在玻璃上,也向我挥手。春天的风夹裹着甜美的湿土气息扑进了我的鼻孔。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剩下来的日子过得很枯燥,千篇一律的生活是小人物的家常菜,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梦想还未破裂,依旧相信命运会不断给人惊喜的人来说,这样平凡的日子,的确让人感觉无所适从。 二十一岁的自己到底能干些什么?我一直这样问自己。 人到底该坚持怎样的生活理念,才不会被平凡的生活所埋没?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浮躁了,沉不下心。 静看春花秋月,闲看风起云涌,时光不会因为人的挽留或者漠视而有所停留,在这个无限辽阔的宇宙,时间冷漠地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那无限的无限不断延伸。时间会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天呢?会不会和所有生命一样老去呢? 时间太漫长了,没有人能看到它的尽头,这是人的悲哀,也是所有生灵的悲哀! 就让痛苦的时间都快速地消逝吧,留下那些美好的、快乐的、幸福的瞬间,作为生命的礼物,藏在我的心灵里吧! 秋天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来了,落叶纷纷,纷纷落叶,这是一个生离死别的季节。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悲伤的季节,蓝璐又来看我了。 我租的房子很偏僻,也很简陋,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带她来,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地方过于简陋,希望你不要笑话。 蓝璐望着笑着说,我们都是乡里孩子,没那么多讲究。 我抚摸着她的短发说,男人都比较好面子嘛!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衣食住行的呢?确实,衣食住行,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是生活的基础,可是对我来说,要打好这个基础,不知道还要奋斗多少年呢。自从学校出来,在生活中滚打摸爬两三年了,见识了该见识的,也见识了不该见识的,所以,我一直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争取要活出一个人样来。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一个身份低微的人,一个没有钱的人,活着有多不容易啊! 我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我睡着一张,剩下的一张床,是准备迎接跟我一样在这个城市无家可归的哥们儿的。我的哥们都是山里娃,好不容易进趟城,住店嘛没多少钱,所以,我这里我就时常给他们免费提供住宿,还得搭上几顿免费的食物。我记得人满为患的时候,单人床都会变成多人床,我们把两床合并,可以睡下六个人。 看着光溜溜的六个爷们儿挤在一起,我心里觉得又高兴又悲伤,在这样简陋的房间,大家挤在一起,并且愉快地进入梦境,睡得那样香甜,我觉得哥们真是看得起我。每每这时候我就想,以后无论如何,都要买套大房子,然后我们烂兄烂弟就睡在一起,不要在这又小又潮的出租屋里受人的耻笑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带女孩来这里过夜,我认为我不会这么快就会找到女朋友的,但是蓝璐的突然降临,还是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我实在不敢带她来,但她一副入乡随俗的模样感动了我。 我们这算是爱情吗?我记得我们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们的这是爱情。我们只是单纯地想在一起。 来到我的房间,她四处打量,然后坐在书桌前玩我的电脑。电脑没有联网,只能听听歌,打打字。 我赶紧生火,尽量让屋子温暖起来。没一会儿,房间里被我整得烟熏火燎的,我们两个跟兔子一样跑出来在院子里不断咳嗽,然后望着彼此傻笑。 她一直看我电脑上写的文章,很认真,并且不时地夸奖我几句。她让我好好写,将来当个作家。 我笑着说,就怕是没那个当作家的命。 晚上,我睡一张床,她睡一张床。她不好好盖被子,我替她盖好被子,并叫她听话。她故意蹬被子,跟个三岁小孩一样,然后望着我笑。 我说:“咱俩真像牛郎织女,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银河。” “银河好像并不宽呀,你都可以自由穿越了。”她噗嗤笑着说。 “哎,今天刚好是七月十二日,我想喜鹊为我们搭好了桥了。”我又下了床,作出上桥的姿势,慢慢靠近她的床。 她幼稚地抱紧了被子,用警惕的眼睛看着我说:“大哥,你记错时间了吧,好像早已经过了吧。” “时间刚刚好,我不是在鹊桥上走着嘛!” “你不要编这么好听的故事来哄我了,牛郎织女只是传说好吧。” “今天我要把传说变成现实。”我笑着说,“织女,你的牛哥哥来啦!” “你别过来……”她看穿了我的心思。 “织女,我们每年只能见一次,要珍惜美好的时光啊!” “喜鹊都飞走啦,小心把你掉下去!”她嘿嘿笑着说。 我快走到她的床前了,我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就做了个掉下桥去的样子:“喜鹊,你们不能飞走,时间还没有到呢!啊——” 我故意躺在地上。 “地上凉,你快起来,好好睡吧。乖!” 我只好返回床上,盖好被子。她闭目养神,我咳嗽了一声,看她什么反应,她没有反应,继续闭着眼睛。 “如此良辰美景,真的舍不得就这样浪费啊!”我感叹。 “你不要再说了,我今晚心静如水。” “一男一女住在一个房间,如果这个男人不去碰那个女人,有三个因素,你想知道吗?” “什么因素?”她睁开眼睛,兴致勃勃的样子。 “要么这个男人不爱这个女人;要么这个男人身体有问题;要么那个女人不爱这个男人。” 她冷笑了一声,说:“真无聊!”然后抱头大睡。 我睡不着,我很想跟她躺在一起,我想仔仔细细地看看她的脸。 我又凑到她的床前,拉过她的一只小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哆嗦了一下。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我说:“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想让我们之间也留下伤口!” 她眼睛红红的,咬着下嘴唇。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说:“我很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还折磨我?” 她不说话,盯着我的眼睛。我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她反应很激烈,一下子推开了我,溜下床,穿好鞋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租的房子是一个独院,外面还有一道铁栅门。我大脑空白了几秒钟,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我赶紧冲出去拉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了,真不会了,已经很晚了,外面凉,别感冒了。” 她木木的,身体很僵硬,她望着夜空,不理我。 我又劝了半天,她才回身走进了房间。她就那样直直地站着,我从后面抱住了她,然后把头埋在她的头发丛里,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对不起,我太喜欢你了。” 她没有动,任我拥抱着。 好久,我让她坐在了床上,并且给她脱了鞋子,又让她躺下,盖好被子,然后拉灭了灯,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我很自责,悔恨的泪花在黑暗里盈满眼眶。 不知道过了好久,我以为她睡着了,突然,她却小声地叫我的名字。 “林雨轩……” 我“嗯”了一声,说:“你还没睡着吗?” “你不是也没睡吗?”她说,语气温柔了很多。 “对不起,我还在为刚才的事忏悔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冷漠了?” “没有,是我太冲动了。” 窗外透进了白白的月光,我看到她穿着一件小背心,双手交叉压在脑袋下面。她是什么时候脱的衣服,我居然不知道。 “那你还冲动吗?”她突然问。 她的话让我心里没了底,我有些担心,是不是刚才刺激到她了,她没发神经吧? “只要你在身边,我永远都会冲动。” “那你过来吧,我满足你。”她的语气很坚定。 “满足什么?”我开始装糊涂了。 “你想要什么我就满足什么。”她冷静得叫我心里发毛。 “我不敢了。”我说。我的嗓子要冒火,特别想喝水。 我尽量让自己的思维保持清晰,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我想她在试探我的人格。 “来吧,我想通了,人生年华短暂,容不得浪费。再说了,人世无常,自己喜欢的事物转眼即逝,我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一副世事洞明的样子。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我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她说。“你来不来?” “我……我来……” 我挤在了她身旁,因为她的主动,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一动不动地靠着她。 “你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理所应当地在一起睡觉吗?”她问。 “一般就是这个样子吧。”我心虚地说。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非要在一起睡觉呢?”她忽然叹了口气说。 “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睡觉。”我说。 “那为啥一般人都要睡在一起呢?” “我想,感情这个东西到一定程度,就不受人的控制了吧?” “感情不是组成人的一部分吗?” “是……但是,有时候人倒是成了感情的一部分了。” 她笑了:“你的嘴巴真是太会说了。” “那你喜欢我吗?”我问她。 我想知道她远道而来看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其他。 “我喜欢你的文字。” “我不信。” “真的,我一直很好奇,我想看看写这些文章的人到底长得怎么样。嘿嘿。” “那我到底怎么样?”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还来看我!” “我说了我喜欢你的文字。”她说,“古人不是有句话嘛,叫爱屋及乌,懂吧?” “看来我还得感谢我的狗屁不通的文章了。” “其实,我感觉你人很好。” “人好有啥用,没本事啥也不是!” “本事可以学啊!我说真的,你好好写,将来肯定当个作家。” “我成了作家,你会给我当媳妇吗?” “肯定会啊!” “如果我成不了作家呢?” “那我就不敢保证了。嘿嘿。” 我抓住了她汗津津的手。 “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放开你的手了。” “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 我觉得我身边的女孩看待问题比我深邃多了。是啊,她还是个学生,她的将来应该说是有无数种可能。可是我呢,开着一辆破货车,连货都拉不上,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有将来吗? 我有点绝望,我想,不论如何,我和她的将来是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本来我想尽一切办法,留住这个可爱的女孩,等她毕业,然后和她结婚。现在看来,我无疑在做梦。 “我可以等你书读完。”我笑着说。 “你能做到吗?” “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你肯定会爱上别人的。” “只要你给我希望,我就不会。” “我不能给你希望。” “为什么?” “一切变化太快了,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变,我也不敢保证你不会变。” 她冷静得让我害怕。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她解除了一切戒备,她的世界完全向我敞开,我几乎轻而易举就走进了她一个全新的世界。 “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没有。”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那年我十六岁。” 我小心谨慎地紧紧抱住她。 “本以为我们会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她说。 “为什么又分开了?” “我不知道。反正一切变化太快了。” “你后悔了?” “很后悔!真的。” “后悔有用吗?” “没用!”她说。她喘了好几口气,颤抖着说,“好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我有点失望,有点恨自己。 “我该做的都做了,我能做的也做了。现在我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也不要对我失望。” “我会等你的。” “不要等我,生活给了我们什么,我们就享受什么。” “我会等到你做最后的决定为止。” “那是你的事。” 我得为自己的所有行为买单。我觉得一个女人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除了信任,还有就是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希望和梦想。 然而,自从和她有了肉体上的交流,从此她变得冷漠了,我预感到我们的关系也在慢慢结束。 有一段时间,我开始狠命买彩票,希望可以中大奖,我知道了,一旦我有了钱,就可以挽救和蓝璐的未来。像我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有什么资格给她许诺未来?我有什么资格等她读书完成? 2010年在我的不断漂泊中结束了。 我从银川到定西不断开着货车往来,爸妈对我很失望。买车贷了两万块钱的款,需要我去偿还,现在我这个样子,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我静不下心,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会干些什么。我觉得在我没有弄清楚爱情是什么的时候,我是不会静下心来好好挣钱的。 我想,不管怎样,我都会坚守我对蓝璐的承诺,等到她学业完成的那一天,等着她做最后的抉择吧。不管她的未来计没计划上我,我必须为她为我的付出而坚守诺言。 大姑母1 大姑母今年六十多岁了,跟普通的老人一样,该到颐养天年,好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可是大姑母不能。 大姑母依旧奋斗在一线,跟个年轻人一样,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的劳作。她没有多么高尚的职业,也没有多么引人眼红的事业,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拉扯着三个孙子,在我们镇子上租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照看孩子们上学。 大孙女苗苗已经上了七年级,十一二岁的样子;二孙女转转四年级,七八岁左右;小孙孙权权刚满四岁,正在幼儿园小班。 姑父年纪也大了,以前身体粗壮,也是一把营务庄稼的能手,可岁月不饶人,如今已经是两鬓斑白,手脚也迟钝起来,可他依然担负着家中五口人的经济重担,整天在任何可以来钱的活路上挣扎熬煎。 眼看着一家人的生活捉襟见肘,除了努力,还能怎么办呢。 我想有很多人引颈待问,既然生了三个娃娃,那么其父其母呢,他们责无旁贷啊!再说了,大姑母也不可能只生一个孩子呀! 当然,正常来说,儿女本应该由父母抚养,只是大姑母的儿子小时候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病,从此成了聋哑人。 哪怕聋哑人也得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呀!随着年月地推移,大姑母一家也重视起儿子的婚事来。可是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聋哑人呢? 单看表哥外貌,谁能看出他身患残疾?表哥身粗体壮,眉清目秀,彬彬有礼,假如他不指手画脚而言物,哪个女孩子不侧目睃视。不仅如此,表哥是浑身的好力气,逢年过节耍社火,舞起狮子来谁抵得住? 就是这样一个人,命运却让他从此走向了另一条人生之路。 姑父为了表哥以后能够顺利走进社会,融入正常生活,费尽周折送他上了聋哑人学校。表哥聪慧,触类旁通,一学就会,并且写得一手好字。 每次跟表哥在一起,在他一番指手画脚之余,我依然恍如梦中时,他便拿起笔跟我在纸上对话。如此这般,我们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过心灵上的接触。 也是经过与表哥的接触,我才发现,作为一个正常人有多幸福,也明白了,人与人之间,建立正常的交流有多重要。然而表哥注定与这个世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谁愿意付出更多的时间去跟一个靠写字的人来交流思想呢?虽然现今社交媒体如此便捷,可那都是建立在正常思维上的交流。 谁家姑娘愿意嫁给表哥呢?大姑母一家为此坐立难安,光景过得如坐针毡。眼看着表哥渐渐到了婚育年纪,姑父姑母将视线转移到了逐渐懂事的表姐身上。 表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了。表姐面目清秀,身材高挑,一双时常闪烁着忧郁光芒的眼睛,顾盼生姿,引人入胜。我记得表姐时常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犹如一只白色的蝴蝶掠过碧绿的田野。 从小我就喜欢去大姑母家,因为姑母家有好吃的,我每次去,大姑母都会做好吃的招待我们。当然,除了好吃的,最诱人的是大姑母家有电视,有vcd播放机。每次去,我们都缠磨着姑父让放碟片看。假如表哥在,他知道我们的想法,不用我们缠磨,表哥自然就打开电视,打开vcd,放上我们最爱看的武打片,然后一脸满足地看我们瞅电视的傻样子。 表哥笑起来很可爱,他笑的时候会高声地哇哇叫,说到兴奋处,不免手舞足蹈,脸部表情更是生动而有趣,往往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小学五年级的那年的暑假,我们兄弟三个去大姑母家时遇到了表姐,也就是那时候我才认真而充满好奇地观察了表姐。表姐扎着马尾辫,脸若桃花,眉如月牙,笑起来的时候,整齐的牙齿就闪着阳光一样的光彩。我只觉得表姐很美,只是觉得表姐看起来令人满心欢喜,觉得看电视不如看表姐。 后来一段时间,我忽然听到爸妈说大姑母想让表姐给表哥换个媳妇,大姑母一直打听有无符合条件的家庭。我听了之后感到很难过,不知道表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跟我一样难过呢? 我听说表姐时常在bj谋生,以表姐的条件,她完全可以遇到她最美好的爱情,找到她一生的幸福。谁承想,命运早已经安排好了表姐未来的生活。 我听说,起初表姐是难以理解父母的决定的,她不是哥哥的附属品,她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她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姑父姑母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得考虑家族的利益,传宗接代的意识在他们那一代还是根深蒂固的,没有什么事能够大过这件事。所以,姑父姑母声泪俱下地劝说表姐能够顾全大局,为了家,为了哥哥,只能委屈她了。 表姐是善良的。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或待在bj再也不露面,可是表姐没有。她擦掉了不断涌出的眼泪,决定把自己交给把家庭捶打得伤痕累累的命运。 她想,只要哥哥幸福了,她的所作所为也就有了价值。 人啊,这辈子多多少少总得做一两件有价值的事呀!再说了,与她交换的婚姻,也许并不是那么坏, 人嘛,怎样都得活着不是? 我的童年印象2 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叫人费解,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人活着并非随心所欲,按着性子想怎样就怎样,毕竟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能担当责任。 表姐躲不过也逃不掉对家庭的责任,父母的养育之恩,表姐义无反顾地报答了。同时,表姐悲壮地将自己交给了冥冥之中的命运。她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自己的牺牲能够换回哥哥的幸福。 然而叫人费解的是,姑父姑母费尽周折,不惜牺牲表姐美好的人生换回的婚姻并不是理想的。因为对方那个女孩也是聋哑人! 这让表姐感到悲观绝望,原承想能够找到一个正常的女孩,以后结了婚生了娃也能过正常的生活,可是对方这个情况,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生了孩子又该怎么办? 表姐不敢想下去了,她几乎可以预见到未来的生活,该是多么叫人绝望呀! 人呀,为什么要自我折磨呢?为什么就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不幸呢?为什么还要将此种不幸继续延续下去呢? 表姐一度怀疑自己的牺牲到底有没有价值! 表姐抬头仰望着天空,不止一次地发问:“老天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的不幸要降临到自己的家庭,我一个弱女子何德何能,怎样才能拯救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 表哥得知要给他娶媳妇儿,整天高兴得犹如过大年,他觉得生活跟舞狮子一样叫人兴奋! 姑父姑母带表哥看望了自己未来的媳妇,他几乎认定对方就是他所寻所找所期所待的那个人。当表哥试着比划了一番手势,得到了对方熟练准确而热烈地回应后,他一下子觉得,在这个安静地有些过分的世界中,居然有人能够理解他,懂他,并且正眼瞧他。他的心灵第一次出现电光火石般的灿烂的光彩。对方羞涩娇媚的眼神令他心醉,他从未有过此种感觉,虽然他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子,可她们从未让他有过此种冲动,一种原始的想去进入对方世界的冲动。 表哥热切地表达了他对这个女孩的依恋,姑父姑母心里虽然感到委屈,可看到表哥如此高兴,多少安慰了二老破碎的心。 可是表姐持反对态度,她劝父母不要操之过急,再找找,一定还有更合适的对象,至少要给哥哥娶一个正常的媳妇,起码要对后代负责。你说两个聋哑人生了孩子,孩子如何跟父母交流? 姑父姑母当然也想再等等,却又心存疑虑,一来表哥年岁日增一日,二来这样的家庭实在太少了,即使有,人家的闺女跟表姐的想法完全不同。再说了,儿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谁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走向幸福,一个走向不幸呢? 命运很多时候就像裁缝手中的剪刀,对每个人的一生早已经裁剪得当。 就在表姐跟姑父姑母暂缓诸事,多方打听更合适的对象时,表哥却一再催促父母早些完婚,他已经难以割舍那个女孩了。 当表哥了解到父母跟妹妹的想法后怒不可言,他指手画脚,哇啦哇啦强硬表明心迹。表哥的心已经飞到那女孩身边了,即使再找个天仙他也不屑一顾,他只想跟懂他理解他接受他爱他的人在一起。 表哥的心是异常敏感的,他分得清别人对他的态度。也许这是所有身患残疾的人特有的灵犀吧。 女方家长也嗅到了这边的犹豫气味,放出话来,再不作决定,他们便将闺女另许他人。聋哑人怎么了?聋哑人也要看是男是女,这年代,只要是个女孩,只要没痴没傻,稍能自理,那也是香饽饽! 出于对方的暗示,加之表哥地催促,姑父姑母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半推半就便答应尽早办婚礼。 表姐不再说话了,几乎是一言不发了。她还能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能跳得出命运所布的天罗地网吗?她对这个世界再也不抱任何希冀,顺任命运摆布。 后来大家才明白,对方催得紧也是因为自家的儿子,对方那儿子年岁也大了,在家排行老二,不知道搞什么事业,时常亦是两手空空,眼看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也是一筹莫展。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命运将美丽的表姐送到了他的眼前。 女方的哥哥在认识表姐之前,对父母说,我牺牲自己的幸福是为了妹妹,起码得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儿,如果人太丑,我可不答应。他的意思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岂能马马虎虎,委曲求全,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天随人愿的事,他人的幸福不能奠基在自己的痛苦之上。 当表姐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眼前一亮,他暗暗发誓,即使妹妹这事吹了,他也要想尽办法抱得美人归。他被表姐苗条的身材,精致的面容,大方的性格,完全征服了。 因此,他深怕夜长梦多,就拿妹妹做文章,威胁姑父姑母。 姑母姑父也是怕错过了这个店难觅下个村,赶紧特事特办了。很快双方家长将一切物事准备整齐,只等挑个黄道吉日,便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成了这人间正经大事。 我的童年印象 3 跟表姐要换亲的男方姓朱,我认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完全是“政治婚姻”,各取利弊。 表哥当然另当别论。表哥喜气洋洋,表哥心满意足;表哥幸福地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新郎官,最终抱得美人归。 当时世事懵懂的我也去参加了这场引人注目的婚礼。 那时候我还很小,我忘了我是在读小学还是初中,不过我始终没忘记内心淡淡的忧伤,那种不可理解也难以描述的忧伤,似乎产生于内心深处。 那时候我还搞不懂自己,也难以理解大人的世界。当然,淡淡的忧伤归淡淡的忧伤,当看到为婚礼准备的美味佳肴时,我几乎忘记了忧伤,一门心思地只顾吃喝起来,恨不能生俩肚子。 作为大姑母一方的亲戚团队,我们的身份当然尊贵。我属于娘舅派,因此很有派头。待遇就更别提了,一天要吃好几顿,顿顿有肉有酒。而我顿顿都会吃得肚儿圆,肠儿满,油嘴滑舌的样子。当我吃饱喝足之余,抹着嘴,剔着牙,挤出欢乐的人群,走出热闹红火的大门,听着音响播放着骚动心弦的音乐,来到麦场边,望着远处的山峦,山峦叠嶂,撑起那片深远幽邃的,一个我还无法解读的天空。山上枯草离离,野风阵阵,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几声牛哞,伴着扶摇直上的炊烟,化成云,化作雾。 我思考着眼前看到的一切事物,可我看不出什么来,我只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活着,至于为什么活着,没有一点头绪。 我继续抹着油汪汪的嘴,舌头左右上下来回舔着牙齿,漫无目的地望着大姑母庄院上头那条曲折蜿蜒的小路,有几朵白云自山顶飘过。 我望着那条路,忽然我想到表姐也许突然出现在这条路上。听大姑母说,表姐去城里盘头去了,估计快回来了。 我几乎望了很久,眼睛都望累了,涩了,酸了,疼了,我伸出双手揉一揉,继续望。不过表姐并未回来。 我百无聊赖,走出了麦场,远离人群,沿着杂草丛生、野棘密布的荒径向山阳屲走去。更远的山,更高的天空,徐徐展现在我眼前,心胸也逐渐豁朗开来。 我张开双臂,扬起脑袋,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从没有呼吸过一样。 其实,很多人都会忘记了空气,忘记了呼吸的美好感受。我想,世间唯有空气是最干净的东西了吧。没有人像空气一样,默默无闻,却贵不可言。 我望着望着,忽然想快快长大,长成一个男子汉,只有成为男子汉,我才能去喜欢表姐。可是表姐要嫁人了,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我的心剧烈地疼了起来。 等我再次回到热闹的院子时,看到很多淘气的小孩,漂亮的姑娘,都往北面小房子里挤。我听见有人说,表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没有发觉?我急了,赶紧在人群里挤,我也要去看表姐,我想看到表姐当新娘子的模样! 挤了半天,挤不进去,房门逼仄,房间也逼仄,窗口上也趴满着人,脑袋一层层的。我跳来跳去,挤来挤去,最后还是被挤了出来。怎么那么多人都喜欢看表姐啊?我心里难过得要死。 我只好垫起脚尖望了望,望不见,我又跳起来望,还是望不见。无奈,只好气咻咻地蹲在地上,等着别人瞧完了我再瞧。 只听有些妇女啧啧声不绝于耳,说这女子漂亮得很,天生的美人嘛,这样一朵花便宜了朱家那二小子了,这姑娘没嫁给城里人真可惜了……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越来越难过了。对,我心中的表姐,我美丽的表姐,她就要嫁人了,她就要作为别人的新娘在别处生活了,以后再也不能轻易见得到了。这样想着,眼泪就迷住了我的视线。 等到众人意犹未尽磨磨蹭蹭离开小房时,我才有了一点儿机会挤进去。我看到了表姐羞涩的面容,被众人大眼瞧小眼睃,七嘴八舌地品评,她一个待嫁的闺女能不羞涩么?我看她双颊脂垫,粉琢黛雕,容妆精致,宛若晨霞新露,我竟看得呆了。 我凑到表姐跟前,直觉双目生花,芬芳馥郁。我惊叹道,姐,你真好看!惹得众人开怀畅笑。众人七嘴八舌,你姐天生的好看;你姐花一样的人物;你姐天仙下凡;你长大了就找你姐这样娇的媳妇儿…… 表姐眉眼低垂,眼波流转,她笑了,整齐的牙齿颗颗闪亮,笑容楚楚生娇,令人陶醉。 表姐望着我说:“木阳长大了,也该娶媳妇儿啦。” 我脸一红,低下头去,直闻耳边众人嬉笑。他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就是,在学校里找个娇女子娶回家,还念什么书哩!赶紧别念了!……” 表姐笑着说:“书也要念哩,媳妇也要找哩!木阳,你可得替舅舅舅妈争光哩!” 听了表姐的话,我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我只想说:“姐,等我长大吧,我要娶你当媳妇儿!”可我不敢说,我又急又羞又想哭,就跑出了小房子。 表姐那身大红的衣裳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想,这辈子我是忘不了的。 我又在麦场上溜达了几圈儿。届时,木辉,木星也跑了出来。他们俩也吃得肚子鼓鼓囊囊,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地走出来。后边墙头又不时晃过来几个人影,都是我的几个叔伯。他们口中吞云吐雾,提着裤子,到处找地撒尿。然后又聚一起咕噜咕噜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有个中年大个子男人追出来,满脸堆笑,身形摇摆,张开双臂揽着我的几个叔伯,时而大声笑起来,时而窃窃私语,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很快高个男人拍着叔伯们的肩膀,说着热情的话儿又晃进了大门。 木辉打着饱嗝说:“吃得怎么样?” 木星大声说:“一天三顿,每顿两碗!” 我看着木星胖乎乎的身子轻蔑地说:“念书能这样积极就好了。” 木星反驳:“念书跟吃饭是两码事,有本事你只念书别吃饭!” 木辉看着我说:“就是,我看你一顿也没少,顿顿也不比两碗少。” 我一时竟无语反击,只好眉开眼笑,学着大人说话的曲调:“能吃能喝还能睡,就是福嘛!” 木辉木星明显对我有所鄙夷,他们一起拧身躲进了墙角,那儿有一孔黑糊糊的窑洞。那孔窑洞我早知道,里边摆放着闲置的陈旧物件,旧自行车,架子车,烂鞋烂衣服等等。不知道他俩躲进去又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我自讨没趣,顿觉无所事事,刚想继续深入思考,就见爸爸那顶藏青色的鸭舌帽颠颠地走了过来。爸爸脸色微红,眼神却沉稳,虽说走路比平时急了点儿,可也保持着他作为老大哥的沉稳形象。 爸爸排行老大,因为家境拮据,从没进过校门,自从我认识他是我父亲以来,一直在营务庄稼,这几年以来,明显老了许多。 爸爸见到我,放慢了脚步,问了句:“你吃了么?” 我说吃了。 他又问:“冷不冷?” 我吸了一口凉气儿说:“不太冷。” 他又问:“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左右瞧了瞧,很想说句“欣赏一下风景”,可想到爸爸文化层次低,文绉绉的词儿雷打不动,只好改换他词,直白地说:“吃得有点多,随便转转。” 爸爸白眼一扫,明显不悦:“少吃点,别吃伤食了!” 看着爸爸往地沿走去,双手开始在腰间摸索,我知道他也是跑出来撒尿的,越靠近埂子沿,他身子越抖得厉害。 忽然,我又想再溜去小房子看看表姐去,刚撩开腿,又被爸爸用言语扽了回来。他边摸裤腰边侧过头问我:“木星呢?” 我向窑口那里极速瞥了一眼,想说的话在脑海打着水花儿。 爸爸声音拉高了一度:“木星哪去了!” 我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地说:刚还看见在这里溜达哩,一闪眼不知道去哪里了。” 爸爸系着裤带,跺着脚,吐了一口痰,然后望着我说:“快去找,等会儿人家安排睡觉的地方,别乱跑了,找见了带上房来。” 爸爸似乎喝了酒了,他平时滴酒不沾的,这会估计高兴上了。自己的妹妹门上过喜事,而且双喜临门,能不高兴嘛,能不喝两杯助助兴头儿! 随着爸爸离去,我看到窑口不时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来,我知道那两个小子估计又躲在窑洞里学着大人抽纸烟去啦! 我的童年印象 4 我带着弟弟木星、堂哥木辉去找爸爸,长辈们正围在一块商议着什么,叽里咕噜,指指划划,欢声笑语的样子。 爸爸望我们一眼,说先坐会。我们挤在彼此的父亲跟前,假装乖巧地听着大人们说话。 我看到大姑母跟其他几个姑姑凑一块儿笑着说话。大姑母的头在几个姑姑中最大,头发像毛毯粘在头皮上。大姑母看起来脸色憔悴,苍白,眼神无力,她微侧着头听众人说话。 我知道大姑母心理不舒坦,有负担,毕竟女儿的婚姻并不是自然恋爱产生的,而是家庭的困境所产生。大姑母担忧这样的婚姻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女儿的幸与不幸与她有着直接的关系。 我望着大姑母痛苦的精神状态,不知怎么的,我也凭空难受起来。我站起身,磨蹭过去,靠着奶奶坐下,捏住奶奶粗糙的老手。 奶奶七十岁的老人了,精神矍铄,脸上堆满慈祥的笑。奶奶抚摸着我的手,问我吃饱了没有。我说吃饱了。 大姑母也回过头来看我,她说,吃饭时别装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饭才能长成大个子。我对大姑母说,我才不装假哩,一天三顿饭,顿顿两碗哩。说着我摸着肚子嘿嘿地笑。 三姑母笑着说:“吃饭咱不数碗,吃饱喝足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谈话轻快起来,我便问大姑母:“姐姐什么时候走呀?” 大姑母闻言一愣,她别过脸,眼眶潮湿起来,很明显,听到走,大姑母心如刀绞。 奶奶摸着我的头说:“明天早上你姐姐就走了,成了人家的人了,以后就不轻易见到了,现在去多看看你姐姐。” 听说明天表姐五点就启程,我便伙同木辉、木星去看表姐。他俩一听表姐明天要走啦,以后不容易见面啦,也显得情绪低落,木星还抹起了眼泪呢。他问我:“姐姐要走哪里呀?远不远?” 我也不知道表姐会嫁到哪里去,应该挺远的吧,好像听谁说,那朱家在xj生活哩。xj应该很远吧,我这样想着,随口说:“听说好远哩,坐飞机要好几天哩!” 木辉、木星逐渐张大了嘴巴,木星还抬头瞅了两眼天空,听说坐飞机,他兴奋起来了。 “姐姐要坐飞机啊!飞机那么小,姐姐那么大,怎么坐得下啊?难不成姐姐趴在上面去呀!”木星眨巴着眼睛说。 木辉冷笑一声,乜斜着眼瞪着木星说:“你真是井底之蛙,飞机好大呢,别说坐一个人了,就是拉几头牛进去都没问题哩!” 木星说:“啊!那么大啊,是不是跟我家的驴圈差不多呀!” 木辉说:“反正很大的。”他思索了一会儿,为了找到贴切的比喻,眉头紧皱,忽而喜上眉梢,动情地说:“跟咱们麦场上你家的草窑差不多大哩!” 我家的草窑确实挺大的,我预估了一下,里边要是站三十个人还真不是问题。我觉得木辉见多识广,便也追问起来:“那飞机是什么做的呀,翅膀也跟小鸟一样扑闪扑闪的吗?” 木辉对我这个稍有深度的问题抓耳挠腮,一方面他想表示他的见多识广,赢得众兄弟的崇拜,一方面他确实不知道飞机是什么做的,怎么会飞起来呢?可他决定继续说下去,再犹豫下去便会暴露他的无知,也会影响他自身的权威。 他吞了吞口水,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眼神威严地扫视我们一遍,一本正经地说:“风筝你们见过吗?风筝怎么飞上天的你们看见过吧?” 他不容我们点头确认,继续权威地说:“飞机就是大号的风筝,下面也用线拉扯着,当你要飞向哪里时,那根绳子就往哪里拉扯,当然,不是人在拉扯,是一种大型的机器,毕竟飞机太大了,人拉不住!” 我跟木星极度神往地望着天空齐声惊呼,那得多长一根绳子呀! 我们三个挤进表哥的婚房里,我们进去时,表哥跟表姐正指手画脚地讲着话。表哥满脸红光,神采奕奕,显然幸福得无以言表了。 表姐愉快地望着表哥。是的,在表姐内心里,只要哥哥幸福了,只要张家从此兴旺起来,她也就是幸福的,她的付出也就有了依托。 表哥发现了我们,表哥兴奋地回身将木星举了起来,吓得木星哇哇直叫。木星像极了惊恐万状的猫,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地抗议。表哥体壮如牛,木星虽然作为一个胖子,他还是正在发育阶段的小胖子,如此被表哥轻而易举举在头顶,他感到了失了胖子的尊严。 表哥喜欢木星,或许是从木星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童年吧?经过考察,表哥幼时就是个小胖子。 我跟木辉瘦得像猴,勾不起表哥对往昔岁月的回忆与眷恋。等他放下哇哇乱叫的木星后,对我跟木辉做了个从头到脚夸张的膨胀到收缩的动作,然后撇撇嘴,摇摇头,眼珠上翻,摊开双手,那意思是说,你俩不行,身体太瘦了,照这样发育下去,有失男儿风范。 看到表哥对我俩身体发育的失望,我跟木辉羞愧地低下了头去。 表姐笑嘻嘻地说:“木阳,木辉,你俩平时不吃饭么?你表哥说你俩太瘦了。” 我站出来说,一顿没少吃,吃得比木星还多哩,就是不长肉,没办法嘛。 木辉咬着牙道出自己的见解,胖子是天生的! 一句话惹得表姐哈哈大笑。 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西山头燃烧起来一片一片的云彩,西山头那连绵起伏的几排白杨树也燃烧了起来,有几只大鸟冲出了澎湃的火焰,向逐渐暗下来的山峁悠然展翅滑翔。 其他几个表兄弟也探出人群,在麦场蹦蹦跳跳地玩,我们哥仨与他们交情甚浅,因此不怎么相跟一块玩。看着他们玩得单调的游戏,并且表现的过于激动,我们内心深处是不屑一顾的。 我们都怪怨奶奶生得子女太多了,子女又生了那么多子女,以我们现有的交际能力,还不足以应付如此复杂的外交关系。因此,我们时常冷眼旁观,看他们如何看待我们的存在,从而决定要不要与他们一起玩。 我的童年印象 5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大姑母,大姑父,表姐,还有兴奋的表哥。当然还有四个姑姑陪在身边,她们东拉西扯地说着话,说着说着还是扯到了表姐表哥身上。 一说到表姐,大姑母的眼泪就又淌了下来,她伤心地擦着眼泪,呜呜地哭了起来。众人也心里难受,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一时间人人眼中含泪,长吁短叹。 大姑母老泪纵横,哽咽着说:“我可怜的润梅,妈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眼看着着你哥哥……” 大姑母说不下去了,她张口你哥哥,闭嘴你哥哥,似乎你哥哥永远是最重要的!她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对女儿来说太过无力,甚至使伤害加重。她只好用哭来掩饰内心的愧疚跟不安。 大姑父轻轻地拍着大姑母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别太操心了,你就是将心操碎又能改变什么?只能说这是命,人与天斗,与地斗,就是不能与命斗!”说完摇头晃脑,语气哽咽,老泪也填满了眼眶。 表姐安慰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只要我哥能和我嫂子安稳地过日子去,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就一个哥哥,我不帮他谁能帮他呢?再说了,我哥哥对人家女子非常满意,你没看见这几天他一直高兴地跳来跳去的嘛。” 表姐说着抬头望着满脸无辜笑容可掬的哥哥,表哥也竖着耳朵似乎在仔细听的样子。其实,他哪能听得见呢,不过他能看见亲人脸上的热泪,全都跟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可他宁愿相信亲人们是为他的事喜极而泣的。 奶奶拉住表姐柔嫩的手,语重心长地询问:“朱家那二小子人攒劲着么?” 大姑母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何说起,半晌她才吸着鼻子说:“听说也没有多大本事,脾气暴躁,最近几年在xj混日子,时常也是一穷二白的,具体怎么样,咱们也不是太了解,只是听说那家的老奶奶为人苛刻,凶狠,不是什么好东西。……” 奶奶瞪着眼珠没好气地说:“润梅这么好的女子便宜他们老朱家了。” 几个姑姑集体响应:“润梅嫁过去,他们还不偷着笑去,多好的女子。” 表姐羞赧地垂下了头。表姐内心一片茫然,听着姨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她的心也越来越乱了。是啊,不论自己做得有多么感天动地,现实世界依然是要面对的。她开始回想在bj的日子,多么自在,无忧无虑,面对繁华的大都市,她的心也随着高低起伏的高楼大厦,沉浮跳跃。她曾经想过在这座都市生活下去,找个相亲相爱的人,以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可是她从未想过,或者说做梦也想不到,命运会这样安排她的人生。 如今她从梦一般的世界跳了出来,明天,她将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嫁入一个平凡的农家小院,做个平凡的小媳妇。是啊,她都能想到未来的日子该多么苍白! 看看眼前的妈妈跟几位姨娘,她们就是我三十年后的真实写照,难道我真的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命运对我的安排么? 她内心为此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心拧成一团,有点呼吸不过来。过了今夜,一切都将无法挽回,自己的历史要重新开始书写了。那么,今夜,我该安然睡去,在噩梦中等待天明么?抑或今夜我将变成一只麻雀儿偷偷飞走,不论飞向哪里都成?我怎么会变成麻雀儿嘛?这是不可能的,我这是谵妄。即使我能变作麻雀儿,我也不能飞走呀!哥哥那充满幸福期待的脸,我怎忍心让哥哥失望?还有爸爸妈妈,他们会怎样地绝望呢? 表姐的眼泪在往心里流,心继续在拧紧,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活泛,鲜嫩,她展开了最为满足的笑容,她得让父母知道,她是愿意的,她能接受父母亲给她的安排,她不能让操劳了半辈子的父母再生出过多的难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表哥激动地走来走去,他不时地来到麦场前望着庄子下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虽然夜色浓重,可他依然分得清眼前的轮廓。他太熟悉这儿了,这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想:“明天,明天将会多个人陪着我一起看对面这座山。山上有茂盛的草和树木,有大队部,有卫生院,有商店,我一定带着可爱的女孩到处去走,她一定会无比开心的。我会告诉她我曾经一个人走过的每个地方,那里残留着我青春年少最纯洁最美好的惊喜和愿望。是的,虽然我不会说话,我也听不到别人在说些什么,可我什么都能看得明白,别人嘴巴一动我就明白。可怜的妹妹,我怎能不懂呢?可是哥哥我真的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孤寂,哥哥需要身边有个人可以朝夕相处,用我们彼此熟悉的、独特的方式去建立一种生命的关系。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没有人会真正了解你。你明白吗?妹妹,我懂你的迷惘和痛苦,是哥哥我给你带来的,可是,你能原谅哥哥的自私吗?以前我只是期望有个会跟我相处说话的人,并没有如此热烈,自从见了她,妹妹,哥哥无法给你明白呀!她举手投足之间,我发现我们居然拥有了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她是理解我的,至少她是愿意理解我的,她那眼神,跳跃之中有种蓬勃的光芒,如切割钢铁时发出的光彩夺目的火花,她的眼神那么亮,照亮了我的心。人或许是自私的吧?我不是太懂这些,我虽然识文断字,可我并不懂什么大道理,一直以来,我认为我跟正常人一样,可是我不会说话,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我还是跟其他人不一样。是的,或许我自私的一味满足自己的私欲,忽略了家人对我的牺牲。可是我能怎么办呢,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让亲人们流眼泪的。” 表哥站在麦场边张开双臂,做飞翔状,他仰起了头。满天星辰,斗转星移,面对浩瀚无垠的天空,他忽然热泪滚滚。 他期待着天明,更期待着她的到来,现在,世间没有什么可以跟她相提并论了。 大姑母6 表姐出嫁那一夜,我们兄弟三个跳出跳进并没有安睡,父亲和叔伯们将我们带到大姑母庄下边一家人家后,我们便跑了出来。 这家是表姐的二爸家,门口拴着一条大黑狗,特别凶狠,一见我们便扯开大嗓门,跳着蹦着,张牙舞爪地怒吼,吓得我们缩着脖子,佝偻着腰顺着墙根儿乱窜,等蹿出狗管辖的范围,我们才从容不迫地聊些狗的话题。 我说我最不喜欢狗了,没事乱嚷嚷,脾气不好,还没礼貌。 我家也养着一条大黄狗,爸爸顺着墙根两头钉了一条铁丝,可谓是可滑动式狗链,这样狗的活动领地无形中提升。 爸爸只所以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可滑动铁链,一头通在家门口,一头通在羊圈通道。羊圈在我家和三爸家庄院后面,中间隔着一条甬道,通往羊圈便仅有一条通道。而狗可以肆意在通道处威武设卡巡视,假如有贼打我家羊的主意,他们就会被狗当场堵截在甬道口。 我家黄狗六亲只认二亲,即使我跟木星,也要看它的脸色行事,一不入狗眼,它立马呼呼跑过来,龇牙咧嘴,喑喑挑衅。我跟木星进门时常贼头贼脑,躲避着黄狗的眼睛。有时候木星会被黄狗忽然袭击,吓得他屁滚尿流,杵在那里任狗嗅闻半天,我只好搬请救兵,黄狗看到爸爸或者妈妈,立马摇头摆尾,露出讨好的尽职尽责的眼神来。 妈妈时常给我们说,狗也是有感情的,你们有事没事给喂喂食,搔搔皮毛,就会对你俩亲近的。你们不但不亲近狗,手中拿点馍馍偷着吃也就算了,非得跑到狗前戏弄,狗那么灵性,能不记仇么! 妈妈说得对啊,平时最木星嘚瑟,时常逗弄着狗跳来跳去,那狗被戏弄得恼火异常,能不伺机报复嘛!要不是看在父母份上,估计木星的骨头早就被黄狗分家了。 听了我的言语,木星也是一针见血地说:“是个狗就不是好东西,六亲不认!” 堂哥也吃过我家黄狗的亏,对狗格外憎恶,他挥挥手说:“听说狗肉很好吃,就是没吃过。” “我还是喜欢猫,”我说。 “我也喜欢猫,”木星说。 “我不喜欢动物,我喜欢机器。”木辉说。 我跟木星吞了吞口水,相顾无言,真是亲兄弟啊,爱好都一样。木辉毕竟比我们年长一岁,见多识广,他都知道飞机的大小,也知道飞机是如何飞上天的。由此我无比崇拜地说:“哥,你喜欢什么样的机器呀?” 木辉激动地说:“汽车!”他回过身,堵在路中间,嘴里嘟嘟嘟地叫着:“二爸就是开汽车的,你看多威风,我长大也要开汽车!” 我想起二爸第一次开的汽车来乡下时,那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日子啊!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认识汽车,那么大,乡下的路几乎都走不下,那几个轮子在路边上精巧地转动,哪怕稍微错一点儿都会滚出路边,可二爸笑嘻嘻地不慌不忙地操作着车头里那个铁环一般圆的东西,左一下,右一下,都不看后边的轮子。 当时家人们都尾随在后,多少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转动的轮子,有跟我一样不明就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喊:“慢点开,轮子出边啦!哎呀妈呀!好吓人!吓死人了!” 家人们满头大汗,手心手背都是汗,那都是因为紧张,也因为害怕流的汗。 我们村山高路陡,曲折蜿蜒,都是那种蚰蜒路,汽车引擎轰轰隆隆响彻田野,就跟打雷似的,惹得人们唏嘘不已。这么大个家伙能爬上去么? 那次二爸回来将车停在麦场上,惹得我们三个眼馋不已,等我们侦查到三爷已经不在车旁坚守,我们才蹿到车下面,尽我们所能了解这个大铁家伙,它到底是如何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的?如何滚动的?只觉得这机器太复杂了,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最终我们提议进驾驶室看看,摸一把那个圆圆的叫做方向盘的东西。车门没锁,我们溜进去,合上车门,在里边激动地嘟嘟嘟吹着嘴皮发出声音,我看到我们三个的嘴皮喷射出不可计数的白色泡沫,有时还腾出嘴来发出滴滴的喇叭声,宛如我们成了这架机器的主人,闹腾得不亦说乎。 忽然我们发现三爷又蹒跚着身子走出家门口向麦场走了来,我们知道他又来查看车辆是否安全,毕竟我们三个不在他老人家眼皮底下,他一万个不放心。 那时候我们的顽劣是出了名的,三爷害怕我们会溜过来对车辆造成破坏。三爷像个侦察兵一样,蹑手蹑脚在汽车周围转了一圈,然后竖起耳朵,一只手附在耳旁,试图增大监听范围。好半天他恢复了神态,又轻手轻脚走到场沿,俯身探头,决定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谁承想,我们三个已经深入虎穴,凝神屏气,低着头,匍匐在驾驶室里,捂着嘴巴望着三爷那神情笑得肚子都疼哩。 三爷双目如电,面容严肃,胡须修剪得格外精神,他就在汽车周围卷了一棒子老旱烟,濡着口水粘好,接着摸出火柴,接着划拉一下,接着火苗噗一下,还差点烧着了他的胡须,他慌张地摇头晃脑,嘴里骂骂咧咧的。他点着了烟,吧唧吧唧吸了起来。 本以为这样就躲过了三爷的侦查,等三爷烟瘾过足了,自然要去喝茶。就在这时,木星哇哇喊了一嗓子,我们不明所以,我立马伸出手去捂他那可恶的嘴巴。原来木星不小心将手刹怎么给扳了下来,将他的左手指夹在里边了。 伴随着木星哇哇大叫,更令人恐怖的事发生了,汽车好像在后退!妈呀!我一时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三爷跟个灵活得兔子一样,跳离了汽车,双目圆睁,惊恐万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汽车自个儿要跑了,惊得他只双手直拍大腿。他口中叼着烟,一会儿抬头看车,一会儿又对着院子大喊,望着三爷血盆大口,我却听不见喊什么。 原来车的隔音效果很好,我们听不见外边,外边也听不见里边。可汽车还在一点点移动,吓得我们跟一窝老鼠似的,吱吱乱叫。 还是木辉脑子清醒,他说赶紧下车,车后边是条大沟,要再退下去,咱们就掉沟里啦! 闻言我们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手忙脚乱地试图打开车门,偷偷溜走,可任我们怎么推,这车就跟从来没有门似的,纹丝不动。 木星的手指还被夹着,依然哇哇大哭,木辉也咧开了嘴,哇哇哭起来,他边哭边说:“这机器只有进的门没有下的门!” “我一点都不懂机器,”我说,说完泪如泉涌。 我们束手无策,焦急地望着窗外。三爷早已经发现我们了,看着三爷气急败坏地望着我们指指点点,目露凶光,急得在地上跳上蹿下。 不多时,二爸跟一群人跑了来,看到三爷神情激动,语无伦次,指手画脚,二爸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拉开车门,跳上车,顺手拉起了手闸,汽车也随着喷出的一股气体应声而停。 木星哇哇仰着头哭着,突然发觉手指不那么疼了,也能动了,睁开眼一看,二爸脸色铁青着盯着我们。木星知道闯了大祸,又紧闭双眼,哇哇哭起来。 还好一场虚惊,场沿要高处场心很多,汽车退了两米左右便停住了。看着家人们全捂着心口,满脸苍白,满头是汗,无不惊怒。大家咬牙切齿,指着我们鼻子臭骂,众口一词: “你看这些娃娃胆大得厉害不,汽车都敢害!不要命了!这是运气好么!万一退下去,你让我们怎么活!……” 届时,闻言赶到的父母劈头盖脸就给我们几个嘴巴子,打得木星像个陀螺儿,转来转去;木辉爸爸也奔了过来,气急败坏,三脚两拳,他就哇哇在地上打滚,声嘶力竭。我呆如木鸡,不知道爸爸怎样痛下打手,直见他打完了木星,将要腾出手来揍我了。木星估计被揍晕了,他连拉带扯地拉住爸爸的裤脚,一个劲儿得求饶:“爸爸我再也不敢了!爸爸我再也不敢了!” 爸爸踢蹬掉木星的拉扯,一个箭步向我冲过来,本来我声嘶力竭地哇哇大哭,试图用委屈博得大家的同情,可眼看着人们没一个站出来替我们说话,我眼明手快,几个蹦子从人群中冲了出去,向着田野一条小径夺路而逃。我心想,先逃过一劫再说。 爸爸穷追不舍,见我跑得灵巧,他追不过,疯狂地捡起地上的土疙瘩,嗖嗖地向我身上掷来。我闻听土疙瘩发出的破空之声,几个箭步绕过了一座小山坳。爸爸见追不上我,就气急败坏地折身回去了,将所有怒火全撒在木星身上,我老远直听见木星犹如杀猪般嚎叫不绝。 不多时,奶奶出现了,只见奶奶身子夸张地摇摆着,上身冲去半截去,下身却如箩筐似的左摇右摆,怎么也赶不上上身前进的速度。奶奶是护了木辉护木星,哭哭啼啼,却不知护那个好,急得老奶奶拍着大腿骂她的两个疯症了的儿子。 大家见打得娃娃们长了记性了,纷纷走过去将木辉和木星从暴力低下拉出来,木星木辉扑进奶奶的怀中,委屈加上疼痛,哇哇嚎个不休。 二爸见状也不好意思起来,可他也实在吓得不轻,好半天才从惊恐中恢复回来,他才发现木星跟木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二爸深思自己也有责任,作为司机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一时疏忽忘了锁车门,才使我们有机可乘。假如刚才真发生重大事故,他这辈子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他深叹一口气,脸色苍白,眼眶蓄着泪水,对众人说:“不要怪孩子们了,这是我的责任,孩子们好奇心强,没见过汽车,稀欠这玩意儿没错,是我疏忽大意,没锁车门。大哥,二哥,你们别责怪还孩子了,万幸今天没事,否则我万死难辞其咎。” 说完他走过去摸了摸木星木辉毛茸茸的脑袋,欲言又止。 大家当然是站在二爸这一面的,也是站在道理这一面的,假如我们不贪玩,就不会发生这事儿。要知道,那年月,群众就是道理,群众说的都是对的,群众共同的意志,就是道理本身。 我们三个又跑到大姑家上房去看热闹,发现人们都在喝酒打牌,都是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因此我们偷着抓了几把瓜子,几颗糖,又溜到表姐房间。 我们透过玻璃看到,奶奶,大姑母,大姑父,表姐表哥,还有四个姑姑他们围在一起情绪低落地说着话。 大姑母7 第二天清晨,天不亮木星木辉就已经在地上跳来跳去地咕噜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我从梦中惊醒,揉着眼睛,似乎还未从梦中苏醒。 昨晚我梦见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救援,因此我哭喊了一夜,嗓子都废了,最终实在没力气喊下去了,也就接受了眼前的恐怖环境,还好梦中又插播了一些其他的画面,因此,对于我是怎么被泥潭吞噬的也不甚清晰了。 我被这两个王八蛋兄弟吵醒后,以为自己嗓子已经废了,因此我嘶哑着声音,狠命地往出来喊话,深怕这样使劲也喊不出声音来。没承想,我声音嘹亮,声音高亢,不但惹得身边的叔伯们猛不丁跳了起来,就连门外那条大黑狗也惊得狠命狂叫起来。 当然我被当作一袋面粉似的被爸爸从炕头踹了下去,爸爸边踹边骂:“你个混水,这是在别人家里,轻重都分不清么?”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嗓子喊哑了,以为失去声音了,害怕木辉木星听不见我说话。可想了想,还是算了,揍也挨了,怨也得了,解释来解释去,说不定凭空还得一顿打骂。因此我极速穿戴整齐,跑出房子同木辉木星蹿出了大门口,那条大黑狗忠心耿耿,继续跳着刨着向我们示威,向主人示忠。 我不得不补述一下,昨晚我们三个磨磨蹭蹭一直到了深夜才惹得猪嫌狗不爱地来到人家屋里,昨晚的狗也一直叫个不停。现在我们走在路上,遇见的很多人都惊讶地讨论,昨晚的狗怎么叫了一夜,多少年都没有这种现象了。 我跟木辉木星几个捂着嘴捧着肚子笑出了声,我心里说,那是我们三个没生在这地方,不然你们这儿的狗夜夜神经绷紧,说不定哪天就会神经错乱,嘎嘣一下,全疯了。 我们先去了小房去看表姐,表姐已经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安静地靠着崭新的被褥,双手搭在膝盖上,下巴支在手背上,愣愣地发呆。 新被褥是表哥和表嫂的,表姐今天早上将会嫁过去,表嫂就会嫁过来,这一来一去,两家人算是完成了基本的礼仪。 大姑母陪着表姐,大姑母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神思恍惚。表姐泪眼斑斑,花容失色,心事重重。 我们三个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带着野外厚重的寒气,温暖的房间似乎都冰冷了许多。我们三个打着牙架,吞着口水,吸着鼻涕,伸出脏兮兮的冻得红肿的手挤在火炉边吸吸哈哈地烤火。 木星眨着眼问表姐:“姐姐,你今天要走么?我听说你今天就要被人带走了,是不是?” 木辉连续打了好几个颤,嘴唇哆嗦着,本来也想说几句话,可努力了半天,恁是牙齿打架忙不过来。 我的脚冻麻了,这时候才有了点知觉,望着大姑母脸上一点一点挤出来的笑容,我说:“姐姐去了还会回来的,姐姐是大姑母的娃娃,哪有娃娃离开妈妈的。” 表姐看着我说:“还是木阳会说话,姐姐要去别人家啦,可是姐姐还会时常回来的,姐姐永远是大姑母的女儿,走哪儿都会回来的。” 由于我们三个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大姑母跟表姐一扫刚才的阴郁,跟我们说了半天话。 表姐笑着说:“吃早饭了吗?赶紧去吃点儿,等会还要堵门哩,运气好点还能收点红包,到时候买糖吃去。” 大姑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们外头看着,朱家的迎亲队从庄院顶头小路上下来了,就赶紧把大门关上,别让他们进来,人家发了红包才能进来,不发红包就别让进来。人家是来带你们姐姐的,不能让他们轻易就带走了你们的姐姐。” 听说堵门有红包,我们三个集体吸着鼻涕,吞着口水,高兴极了。木星第一个坐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出屋外,忘记了冷,也忘记了吃早饭。 我也想溜出去,我怕木星一个人得手了,木星那小心眼一旦得了红包,任何花言巧语都蒙蔽不了他那小小的心智,简直成熟得像个老庄稼人。但我还是选择了矜持。 木辉也不淡定了,他目光散乱,眼珠子呼噜呼噜滚来滚去,他作为我们兄弟的老大,当然不能像木星那样为所欲为。但他终究是忍耐不住了,跑出了小房,透过玻璃我看见,他正指挥木星怎样堵门。大门口不时有人进出,木星和木辉便一会把门关上了,一会儿把门打开了。 这时候,还有几个孩子跟了过去,有几个女人也跟了过去,显然她们也是去堵门的,大伙儿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因此,我也很想跑出去。我望了一眼姐姐,她看穿了我的心事,就说:“去吧,木阳,堵门去,多要上几个红包。” 我一想到人家要来把姐姐带走,我就心里很难过。我说:“姐姐,我把门堵得死死的,永远不让他们进来。” 姐姐笑了,说:“好,那就看你的本事啦!” 大姑母抹着眼泪笑着说:“你听瓜娃娃说的话。” 没一会儿,奶奶和几个姑姑,还有几个女人撩开门帘走了进来,我乘机就挤出了门,跑了出去。 殇爱檄文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句话。对于爱,对于我和你之间的爱,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想你比我清楚。至于我心里对你的感情,我都问心无愧,我敢扪着心自问。但凡你有一点良知,你就一定能感受到我对你的爱是什么模样,除非你心里从来没有考量过我对你的感情,有良心、有知觉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莫名奇妙的事来的。 你说我不给你洗衣服,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我不洗吗?就算洗我也得能见上你人吧? 前几天我有没有说过找个时间我给你把衣服洗一下?你怎么回答的你没忘记吧?偶尔叫你来一次,我深怕孩子吵得你休息不好,我都带出去转,趁孩子睡着我做饭,在你看来我很容易,在你看来我是应该的是吧? 有次晚上你来了,来的时候我在吃剩饭,虽然饭是凉的,如果你进门放下手机坐到我旁边,哪怕说说你干活有多累,我也觉得我吃饭很香,可是你呢,沙发上一躺,手机一看,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 自我和你认识以来,你所表现的一点一滴,彼此都心知肚明。你喜欢旧事重提,我曾告诉过你,有事摊到桌面上说,别再手机上信息来信息去地找事,更不要旧事重提,更何况你提的都是无中生有的毫无意义的无聊透顶的事。 我w最对得起的人就是你g,最最对不起的人是我自己,你让我对不起我自己你知道吗? 假如你曾经也真心地爱过一个人的话,就能明白“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 我从未奢望过你会用你最初的纯粹的感情来对我,我所处的现实你不是看不到,我有多少的难过和痛苦,你真正为我思考过么?你不去替我思考,不去帮我分析解决也就算了,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莫须有的罪名来侮辱我、践踏我?我到底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就算有,你能拿出真凭实据来当面对质吗?但凡你能拿出一丝一毫的证据来证明,我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类女人,那么,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腆着脸替自己辩解! 可是你有吗?你问问你的良心!你有心吗?你摸摸你的脑袋!你有智商吗?既然你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凭感觉,凭一些网络上真假难辨的言论,就要判定我就是一个你想象中的“那类女人”,我告诉你,你的这种智商还不如个三岁孩子,只要是个人,一个会思考且有正常思维的人,是做不出这样荒唐的结论来的!就算是心性还未成熟的未成年人做不出来,何况一个三十而立,即将四十而不惑的男人了! 难道你不觉得你对不起你这些年的人生经历吗?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已经经历过一次婚姻洗礼的男人,应该懂得了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爱,也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既然你对离婚的女人没有信任度,从骨子里轻视离婚的女人,那么你为什么要不断地一个接一个地和离婚的女人发生关系呢?现在看来,我确实将你高看了。 把你当成我命运的转折点,把你当成我的唯一是我最大的错误! 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不该轻信你的这句话,你所有承诺过的话都比歌好听,只是没有兑现过。然而我也从来没计较过,因为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我的婚姻状况你也了解,你的婚姻状况我也了解,不知道这算不算知己知彼?如果可以算知己知彼,你应当明白,我现在的婚姻苦果并不是夫妻相互间不信任造成的,而是其他的原因。一个正常的女人都渴望有个完美的婚姻,和睦的家庭,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希望被呵护,希望得到另一半的温暖。可我不幸,遇到了这样一个人,让我进退两难。你说我一个女人,能有多少时间,能有多少精力,又有多少能力去折腾呢? 假如说我的婚姻生活美满,幸福,那么,你认为我会和你走到这一步吗? 如果我有个正常的婚姻,你根本没有机会碰我,我的不幸不是我对丈夫的不信任,也不是丈夫不信任我而造成的苦果,完全是他尽不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无视婚姻,无视爱情,无视责任!哪个女人不需要关爱,不需要嘘寒问暖? 你说“你是我最好的选择”,本以为遇到你,你跟别人不一样,我也相信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有自己独立的思想,独立的认知能力。遇见你,你确实给了我稳重可靠的感觉,你让我开始相信,世间还是有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的,看到你为我们母子忙前忙后的照顾,带我看病,做治疗,做牙,忙中偷闲给我送饭,给我买好吃的,那几个月和你在一起我确实感觉到了家的感觉,那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生活。为此,我下了决心,跟你过正常的人的日子,你也没有让我失望,你确实做得挺好的,令我感动。 可是,随着交往渐深,你逐渐对我产生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猜疑,每次都是搞无中生有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来破坏我们的感情,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种心理? 也许你从来都在轻视我的人格,但我觉得你会思考会用事实来判断我的人。人常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假如我连自己都无法保证是真实可靠的,那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让人相信的呢? 你出言不逊,一味猜疑,出尔反尔地伤我的心,可你也在抖音里给别的女人评论“亲”的表情,照你的思维来定义,那我认定你和那些女人都有过关系了?并且还在不断地寻找能发生关系的女人,你能接受这样的定论吗?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你的意识里,一个在婚姻存续期间,能跟别人不清不白地联系着的人,不是正派的,对吗? 假如不明真相的群众能这样想,还情有可原!可你是群众吗?从一开始你不了解我的婚姻状况吗?我难道欺瞒哄骗你了吗?既然没有,你凭什么还认为我跟你交往就是对婚姻的不忠?或者说我是个鲜廉寡耻的女人?那你跟群众的角色有什么区别? 你认为我跟别人依旧在“勾勾搭搭”,那么,你也认为我跟你也是“勾勾搭搭”“不清不楚”?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该想想,假如我跟你是逢场作戏,那么我又何必冒天下之大笑话给你生孩子呢?你真以为我贱到骨头都化作了血肉,被你提起来一串串,放下了一堆堆吗? 你错了,我告诉你,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了,就得死!你也是有过一次婚姻的,离婚这几年你也遇到了不少女人,假如你真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优秀,你也不可能跟我勾勾搭搭,对吧! 我真没想到,你会单纯到无知,宁可相信网络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会用脑子来思考和你同居将近整整一年的我,更不要说认识四年的我!我评论了人家这是不错,我承认我手贱,可我压根不认识,谁知道对方是个神经病?陌生人的视频评论多了去了,如果你是个男人,你就不会去调查一下吗?你问问他,他认识我吗?拿着我的照片去问他啊,他能说出我的名字,什么地方的人,干什么的,他能说出来吗?你就不会加上对方了解一下事实吗?神经病坑害我,你作为我将要生活一辈子的老公,你连保护我的意识都没有,就像大地幼儿园,我当了替罪羊,可不知情的人就说是我打孩子了,狗咬人,难道人要反过来咬狗吗? 我不怕事实和真相!假如我真做贼心虚,那视屏我早都删除了,就算你不丢人,我还丢人呢!可你有掌握了真凭实据了吗?你是凭着什么叫我烂货的?你说我水深,那怎么没把你淹死?你说我复杂,那你是不是太简单了点!简单到毫无是非观念!别人看见牛说是驴,你就说是驴;别人看见火坑是水池,你就说是水池;别人让你跳崖,你便跳崖;也不问青红皂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可是你又不简单啊,至少我说的话,你觉得疑虑重重! 你让我彻底明白了,也看透了,更伤透了,没有信任的婚姻,什么都不是! 就算我把心掏出来,你也看不见,更看不懂,更感觉不到!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了阳阳,现在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选择生下阳阳,更不该相信你的鬼话! 你和我怎么置气我都能接受,可是你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分什么事的给我置气我无法接受!在医院扔孩子的东西,吼我,现在接受不接受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叫他阳阳,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阳”字。如果不是你的孩子,或许我还会犹豫要不要和你在一起,可偏偏又是你的孩子,于是我相信缘分,相信命运的安排,所以接受了你。可你把我当皮球踢,当个工具使用,不想用了随手扔掉便是! 你说“没到手的东西得用点技巧,”果然“轻易得到的是不会被珍惜和爱护的”,更何况是不费吹灰之力拥有的现成的,怎么可能会被爱惜呢! 如果没有你的穷追不舍,没有你的诺言,至少我们还是要好的朋友,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连我藏在心底的一丝幸福都毁灭了!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心疼过我! 是个人都有底线,可你已经越过我的底线十万八千里了吧! 生活碎片 从停工后,我便一直忙忙乱乱,感觉生活失去重心,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是觉得忙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种忙乱无法用文字记录,也许生活的真正意义就是这样的吧。 有时很想静下来梳理一番,总觉得生活应该有个头绪,这样才能让自己多少得到一点安慰。有时又很想找个能说得来的人闲谈一下当前的生活,也就不至于如此患得患失,可终究没有这样的人。 妻远在xj,时常在微信上毫无主题地闲扯几句,很少谈及心灵上的感受。刚停工回家那会儿,望着空荡荡的家,心里挺想她的,有点不适应,感觉生活失去了重心。 当然并不是没有什么重心的,闺女的存在完全控制着我的心。也许是她娘离得远,当爹的便成了她最亲近的人,闺女对我的亲密是前所未有的,她喜欢跟我待在一起。跟我在一起时,嘴里时常念叨着,不爱上学啦,要跟爸爸在一起之类的话。 每次将她带到她外婆家准备离开时,她便哭天喊地地哭闹起来,直言要跟爸爸一起走。我是又喜又悲,闺女对我的亲密让我忽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那种责任感。 闺女跟我一起睡觉时,乖巧得令人心疼,她忽然变得那么通人情,懂道理,说话嘴巴又甜,我才意识到,闺女确实长大了。这种长大是猛然的,是我所陌生的。生命真是太神奇了,可以复制一切,也可以创造一切。 天有点冷,可是闺女还是喜欢出去玩,她最爱去超市。每当我说出去玩时,闺女便会说:“去超市吗,爸爸?我最爱去超市啦!” 不出去玩的时候她会乖乖地一个人玩自己的游戏,从来不会哭闹,那种安静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到她是个孩子。有时候她像个科学家那样孤独,似乎也无比喜欢这种孤独。 闺女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喜欢长时间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自己,她在努力地认识自己,也在认识关于美的一切。三岁零八个月,她就明白了所谓美,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孩子该有的意识。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有没有美这方面的意识觉醒。 连续几天我接送闺女上下学,她也习惯了我的接送,每次放学就看到她站在一群小孩当中左顾右盼地寻找我,那小眼神儿,令人怜爱。一旦离开学校,她就跟一只快乐的小燕子一样轻灵地飘来飘去,嘴里喊着叫着。我满足地看着闺女快乐自由的成长,我觉得生命有了深厚的意义,并不是平素那样空洞,迷惘。 弟跟妈妈还在银川工地,听说还没有停工;弟还等着我去银川给他卖出去的那辆高尔夫过户呢。我也比较着急,毕竟半年了还没有过户,老是让陌生人开着,我这心也悬着,总是害怕出点什么意外。我们敲定了具体时间,然后等着到时候去银川办妥为是。 妻要到一月十日左右才能启程,由于春运开始了,一票难求,差点就来不了了。李娟红马上就要结婚了,她们姊妹几个早早地做着计划,感觉这是最值得期待的事了。 上班的时候感觉没有时间到处溜达,总觉得有很多人要拜访,聚会,可是一旦闲下来,又觉得没有了这份情绪,感觉一个人待着还是好。 如今的时代,兜里没钱,见谁都觉得难为情。再说了,现在的人相互间也没有多少真情实感了,大多数人宁愿躲在虚拟的世界里,也不愿跟现实中的人多联系,即使熟识的人打视频,发信息,都懒得回复。 唉!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觉得自己生活的圈子太单一了,有时候又觉得宁愿这样简单点,起码清净很多。一个人,一辈子,不需要太多的什么圈子,特别是现在的社会圈子,多一个不如少一个,真到了需要某些圈子给自己一点支持或帮助时,你会发现,很多圈子从来都是没有生命力的。 现在的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照顾好身边的人,坚定心中的那份理想,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吧。至于未来,只能边走边看,少点幻想,或许还能过得稍微轻松些。 2021 品论莫言 作家并不一定非得代表某些人或某些团体去写作,好的作家都是忠实于自己,忠实于情感,写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听到的,这样才能表现的相对独立,也能独立清醒地认识自己以及身边的世界。同时我们也能看,听到,独特的声音。假如为别人,为某些团体写作,那么,世界将失去个性与自由,看似一群人,其实只是一个人,这样的世界也就分不清什么美什么丑了。 所以,有人写美,就得有人站出来写丑;有人愿意写世界不美也不丑;也有人写这世界既是美的也是丑。我想这样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说莫言写得太过了,太丑了,那是因为你站的角度的问题,也可以说你所代表的那个团体的功利的问题。 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位置,站在什么位置说什么样的话,并且敢于说话,敢于说真话,我认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这样的人组合起来的社会,才是真正人类的社会。 所以,我认为,莫言站在他的位置上表达他真实的社会现状,表达真实的内心情感跟认知,是正确的,也是有这个正当权益的。 赵娟姐姐 生活当中,岁月的流动,总会有一些特别的人或事感动我们的心灵,也就是这一点,不经意的小事,往往在人类灵魂深处留下最美丽的印痕。在记忆的海洋里,虽然不会有波涛汹涌的震撼,但是那一丝涟漪,往往牵动着整个水面在飘动。 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我独自一个人,心里真的好孤独,感觉生命是那样暗淡。我望着点滴的液体静静地流进我的体内,我已经不相信人生还有什么憧憬和梦想,甚至对当前的自己也完全陌生了。 我不再奢望身体会长久存留,只想让灵魂带着我的梦从此消失。从第一天走进医院,我的整个世界便苍白了,病房里的白色,让我感觉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白色。面对白色,我想起了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都穿着白色的孝服。白色代表了什么呢?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有可能白色代表着纯洁吧。是白色告知上帝,我是清高地完成了人生的旅途,没有留下一点污渍,请看世人都给我证明了。 由于病房紧张,就把我安排在急诊室了,搭了一张床,让我住下了。这是一间套房,一扇门就隔成了两个世界。在我的意念里,隔壁的房间里住着一位天使,她纯洁、美丽、善良,总是带着一张微笑的脸庞。她每次来,都是很麻利(精干)的样子,可亲可爱地抱着药品走进房间。每当这时候,我总会亲切地叫她一声护士姐姐,她便向我莞尔一笑,并说一句:怎么心情不错啊?我总是会狠狠地点头,然后红着脸直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看着她熟练地把药配好,叫我躺在床上,温柔白皙的手抓起我的手,将那闪着清冷放着寒光的针头刺进我的皮肤里。我最怕打针了,小时候感冒很重的时候,我是宁愿意吃药也不愿打针的,但是现在我必须接受打针。 阳春三月的天气,清晨显得格外清冷,我拉开了临床的窗子,任清凉的风吹了进来扑在我的身上。我呆呆地看着窗外,一棵棵穿着绿衣的树苗,柔弱的叶子绕着修长的枝条,显得格外精神。我感觉生命从未有过的希望。我陷入了沉思,虽然我病着,但是我要像树一样蓬勃生长。 每天早上,赵娟姐姐都会穿着一袭白衣站在我的面前。她走过来关上窗户,并且说:“谁让你打开窗子的!” 她像仙女一样美丽绝俗,长长的头发飘散在肩上。 我红着脸说:“透透空气嘛。” “不是啊,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这几日正在治疗阶段,千万受不得凉的,假如感冒了,怎么办呢?” 我感动得眼泪浮上了眼眶。本来我以为她是自己冷了才向我发火的,我还感到委屈呢。 “对不起,以后我不开窗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走过来给我把被子掖好,然后让我躺下,接着说:“我发现你时常开窗睡觉。” “我喜欢开着窗子睡觉。”我笑着说。 “你的喜欢还真怪的。”她也笑了。 我望着她透明的眼睛,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感觉她就像个天使一样。她是上帝派来的吗?她并没有嫌弃我病,而是给了我很多的温暖与鼓励。这是爱,是一种人间的博爱。 “赵娟姐姐。”我小声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谢谢你啊,我以后听你的话。” “那好,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就很高兴了。”她像个孩子一样笑着对我说,完全是一个姐姐对弟弟般得温柔可亲。 我望着一点一滴的药水进了我的身体,我想着在操场上奔跑的样子,眼泪这时候就会偷偷地掉下来。命运真的在跟我开玩笑啊,昨天我还那样健康,今天我就这样一病不起。 赵娟姐姐看到我哭了,她笑着走到我身边,从她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巾递给我。纸巾好香啊,我闻了半天,然后才擦了一把眼泪。我别过了脸,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站在我旁边。 “赵娟姐姐……”我说。我的声音很嘶哑,这一段时间以来,由于心情痛苦,老是哭,嗓音都变了。 窗外开过去了一辆大货车,喇叭响彻了整个街道。 “人生有很多的无奈,也有很多的未知,我们都只不过是人生海洋里的一小滴水,不过,说不定哪一天这一小滴水也可以波涛汹涌呢。所以我们要相信自己,要鼓足勇气,好好地去生活,懂吗?”她说。 她说完了这话,观察着药水流动的情况,又调了流速,接着把我额头上的头发向后拢了拢。 “你不要放弃,人生才刚刚开始,虽然人生有很多很多的困难等着我们去面对,但是也有很多很多的快乐等着我们去拥有呀。”她说完之后就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我回味着她说的话笑了。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夹杂着嘈杂的声音,从医院的走廊里传来,越来越近。门突然被打开了,我看见赵娟姐姐帮着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背着一个老人进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女人,他们把病人放在床上,老人在不断叫唤,声音听起来挺惨的。 我想他肯定很痛苦吧,我感到一阵揪心,这种场面,说实在的我是第一次看到。老人用力地喊着,说好疼啊,好疼啊。 “妈,你别着急啊,忍着点儿,医生马上就到,医生马上就到,忍着啊!”女人一个劲儿地说。 医生赶到了,女人说:“大夫,你看看我妈到底怎么了。” 大夫是见过大阵势的,临阵不乱,他有条不紊地进行诊断,时不时与赵娟姐姐低头说几句话。赵娟姐姐,麻利果断,她走了出去,很快拿了几瓶药,装进了针管,在病人臀部打了一针,病人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 病人家属随着大夫出去了,赵娟姐姐用心照料着病人,拉被子,垫枕头,仔细观察病人的表情变化。 我心里很感动。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已经下班两个小时了,她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突然,病人大小便失禁,整个房间一下子臭烘烘的,赵娟姐姐一下子把我叫下床来,把我拉进她隔壁的房间。我以为她也不管了,谁知道她戴上了口罩,拿了纸和脸盆出去了。 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她就是一位天使,飘飘化身人间,拯救人世间的一切痛苦。 假如全世界的人都拥有这样一份对生命的爱,那么还有什么是我们所面对不了的呢? 病人家属赶来后,她已经都收拾干净了,人们都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太不好意思了。”病人家属一再表示感谢。 她只是淡然一笑:“这是我的工作,照顾好每个病人是我的职责。” 这应该是上帝对信徒说的话吧,我这样想着,感觉整个宇宙都被一道道白光照得透亮。 一抹轻柔的月光透窗而来,照在办公桌上,照在一盆泛着淡淡幽香的兰花上。突然,我仿佛看到窗前的月光中,一袭白衣的天使,乘着这道月光飘然远去。 整个住院生活以来,我深刻地体会到生命其实就是一只燃烧的灯笼,当你为别人照亮了一条前行的路,我们的生命就有了价值,不在乎有多么惊天动地,只有那一丝涟漪,便可以感动万千的人。我觉得医生和护士,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别人的生命,把博大的爱一代代地传递了下去。 我会把这一份生命的爱传递下去的,好好地活着,不会辜负她的爱。或许我的生命承载不了多少,但至少我承载了一个天使的梦,在爱的世界里。 2008年10月5日 论孤单 在心极度空白的时候,我喜欢写一些散乱的文字,虽是一些词不达意,文不对题的文字,却能意外地满足了我空白的心。有时候我为此骄傲,为此感慨,我觉得我留住了我的生活。 在满是谎言的世界里走得多了,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去相信的。生活之外还有多少偶然?是否手指中穿过的光多了手就会长茧,是否心里走过的影子多了,心也会长茧。 在我们生命的成长过程中,总有一些人会改变我们纯真的思想,甚至是信仰,这是每一个人都必定历经的阶段。在我的生命里我是该恨她呢,还是用已经过时了的爱去感激她呢?是她改变了我对信仰的崇拜! 这些故事必定是真实的,当初我是那么纯真地认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男孩。自从有了这种思想后,我变得很快乐,也很执着,我不得不说我对一切执着的能力就是她让我练就出来的。这个我上初中就喜欢上的小女孩给了我一个温暖而漫长的梦想。 时间是考验一切的准绳,岁月会给人类空白的灵魂填满空虚。人一生都在追求,到最后才明白我们所追求的不过是一座孤单的坟茔。或许孤独是一个人甚至一个灵魂最后的归宿。 这当然绝不是我的悲观,而是一个事实,可是却有很多一部分人不敢承受这种寂寞的人生规则。 呵呵。或许像我身上发生的故事,在许多人身上同样发生,我曾在电视剧中,小说中认知的恋爱规则,没想到在我身上血淋淋的发生了。 这是一场恋爱的悲剧,更是一个生命的悲剧。从认识她到现在,我才清楚地认识到她内心的世界,那是一个多么花哨的世界。如果不是我生命里新生出的恋爱将我拯救,我大概会被她颠覆了我整个的生命。这是自我拯救,还是上帝在教我认识这个世界?在改变纯真年代的那个阶段,我坐在椅子上整整消磨了一个深深长长的黑夜。 我闭上眼睛回想过去。是的,我在成熟,亦在长大。在这个缥缈背后的世界充满着无数的神秘因子。 曾有一句话改变了我认识世界的固有方式:魔法师告诉我们,亲眼所见的一切并不是真实的。 是的,这个世界需要我们用心去解读,在不断的经历和分析中来达到自己完美的认知力,也不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着不真实和虚伪,要相信,而且必须坚定的认知到,自己一定是真实的载体。如果连自己都被虚伪磁化了,那这个世界将会是怎样? 保持自己真实的细胞载体,那么这个社会就会真实,任何人都无需伪装,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需要什么的人是最悲哀的吧。 我不知道我还会去爱什么人,可是我知道在以后的恋爱中我不会再迷失自己。在经历了众多的感情,让我更懂了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必须保持最真实的一面。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拥有所需要的梦想的一切,而且会少了更多的伤痛。 保持生命的真实,我们才会拥有真实的生命,不至于每天以空白而变得郁郁寡欢。 其实,保持生命的真实很简单,那就是少一点欲望,多一点平静,多给自己生活的空间,生命的空间。有时孤单是生命另一种真实的面目。 那么什么是孤单呢?孤单就是自己意识到只有一个人了,身边的世界都安静了,安静得有点不知所措。如果哪一天当孤单变成了一种淡定从容,那么,我们就真正地找回了自己真实的生命。 我想懂得怎样与孤单相处,那么一个人就可以从容淡定的生活了。 幸福是一种心情 瘦瘦的形体,跟玉米杆似的在风中摇曳。疼疼疼,心像被绞肉机碎裂般地痛。生活一度这般对我恩赐,对我好,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也有点半信半疑了。 晚风中,我溜出工地,坐在离工地较远的荒地里,心里静了许多。草还是干巴巴的。一片破旧的砖瓦房,有人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有几个小孩子和邋遢的女人,在房间的周围玩玩闹闹。一轮发红的太阳在云层里穿梭。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眼望去,贺兰山层连叠嶂,模模糊糊,却显得更雄壮了,巍峨了。 我点了一支烟与清风共享。风无语,我更漠然。好吧,就任时光飞逝,我却是这时光下最清醒的人。但是我却找不到自己,我是什么? 我仔细揣摩发给她的短信,她发给我的短信,一遍又一遍地看,都滚瓜烂熟了,倒背如流了。然而我越来越觉得像在做梦。 爱上一个人,就掏心挖肺地给对方讲自己的一切,不顾一切把自己交给对方去保存,才觉得心安。 手机已经停机了,收不到她半点的消息,时间像停止了转动。唉,生活有如黑夜,深不见底,叫人心慌意乱。 金融危机波及了每一个人,手里连半毛钱都拿不出来了。这样的日子是该记录的。工地上借不了工资,就这样干耗着,大伙儿都急得干瞪眼,都说电话费没了,联系不上媳妇了,跟人跑了都不知道。呵呵,小伙儿都苦瓜似的脸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借的都借了。 表弟张坤上班去了,心里稍稍安了些许,他那种富家子弟的派头让我头疼。他已经是债台高筑了,还要消费,不知道是他的消费观念,还是他对人生的态度抱着一种奢侈的观念,总之他一月花的钱,我得花一年。 我坐在平整的草地上,心里思量万分。她时不时地提到了房子和车以及公司什么的,每当看到这些字眼,我就感到压力山大了。或者她说谁谁谁跟她说有很好的条件,只要她跟了,好日子就在眼前。每次听到这些,我的心就酸溜溜地疼。 我爱她,但我却什么也给不了她,就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给不了她。我是不是该放手了,可是她又发给表弟及弟弟的手机的短信,说明她又是在乎我的,就这一点点言语,就叫我又舍不得她了。 每天怀着沉重的心情,茶饭不思。我几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了。若真死了倒还干净了,我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早晨读杂志时,看到了一篇短文,叫《莲花盛开的水瓶》。有这样一句话:“世界微尘,因心成体,唯心所现,唯识所变,一切都随着我们的心性的改变而改变。” 我何尝没有这样的彻悟呢?但真的要做到却是难之又难。我急疯了,就跟弟弟借了十块钱,交了十元的话费,他也没钱,跟谁借的钱我不知道,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将本已经废弃不用的卡,又弄通了。我一刻也受不了没有她的日子,她回短信的时候也是兴奋的,她同我一样受不了这种没有嘘寒问暖的时间。我差点就落泪了,若不是弟弟在身边,我真的要流泪的。我的生命还有什么遗憾呢?就算我给不了她物质上的保证,可我可以给她我的心啊,我的热腾腾的赤胆和忠心!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她了,我想今生不会再有谁能让我如此倾心。 “it is all my fault and i am sorry to you, you can hete me forever.” 这是她发给我的英文短信。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是我对不起她。同时我更加确认了,她的心目中是有我的。我兴奋极了,简直是要幸福得死了。我蹦蹦跳跳地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心情就像狗的脸,说变就变,爱情真有这样的魅力吗? 我不敢预想我的爱情的结局,我依旧冲动冒失,爱起来疯疯癫癫的,何尝想过结局呢?我并不是没有爱过,但在她面前,我像个无知的孩子一样天真,兴冲冲的。我瘦得以前穿不了的衣服都能套在身上了,自己还感觉挺美的。呵呵。 我美美地吃饭,希望不要太瘦了,以至于身体受不了倒下去。每次穿衣服,我就想起自己是一个真实的个体,我的身体上附着着层层的责任,只要我走动着,这些事物就会起反应,像衣服一样附着在身上。 唉,想想自己以前不知道身体有病时,怎么也感觉不到自己有病,一旦发现自己有病,就真的病了。有些伟大的人说,人是自己会把自己吓死的。看来是潜意识接到了我病了的信号,便开始时时告诉身体我病了,所以身体就接受了这个信号,开始变得萎缩了。 假如我暗示自己没病,那么我是不是就会不治自愈呢?我真该到了忘记自己的时候了。 心里还是难受,昨天三月三,是老爸的生日。唉,没钱交话费,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为人之子,真的不孝顺了。我心下怅然,想想老爸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还得为我和弟弟不停地操劳,这天伦之乐像是与他老人家无缘似的。我要向老爸说声对不起。其实我很爱我的老爸,只是拙于表达。 夕阳渐渐消失,红太阳落入了那片厚重的云层当中。风冷冷地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用双手梳理着头发,搓了搓脸,却不小心揉出了眼泪。生命给了我如此沉重的人生,让我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进退维谷,我的心快要爆炸了。 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隐隐地,我感觉到了她的痛苦,若这辈子给她的只是痛苦,我又有何颜面说爱她呢?爱她,难道就只有放开她的手这一条路吗?有没有能拥有她的同时不给她伤害,又让自己幸福的好办法呢? 幸福是一种心情。多好听的一句话呀,我已经像是被感染了似的,当读到这本书时,心稍稍地宽慰了一些。也许人活着就是一种心情,心情好了,一切都就好了。她就是我的心情,没有她,我就不会幸福。 再给自己一点空间吧,我想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事物总归是有结局的,百年过后,我的人生也会有最终的结局,然而,我愿自己的爱永远没有结局,我害怕爱有结局。 2009年3月30日 第2009章 年4月5日 心情好的不得了,我只能这样说,也只有这样形容自己的心了。她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她肯定了我在她心目中第一位的地位。嘿嘿。 中午美美地睡了一觉,梦里都在幸福地笑。心仿佛穿越了历史的隧道,阅尽人间无数,心安宁了,这是拥有爱的极致表现。 只是几小时没有她的消息,心里面便空荡荡的。 天还是热极了,我端了一盆凉水,双手放入水中,忽然看到一双皮松黢黑的手。哦,是我的手,我吃惊极了,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洗了脸,还没有来得及梳头发,电话响了,是她。 我挂了电话,紧接着打了过去,一阵嘟嘟的声音之后,对面传来了清丽的嗓音,她笑着说:“做啥呢?” “刚要梳头呢,”我说。“你呢?” “当然给你打电话呀,这点都不知道啊!” “你还真会说话。”我走出了宿舍门。 我到了宿舍背面的角落里,在一堆钢筋上坐了下来,此刻唯一的渴望就是这样静静地,美美地,甜甜地来享受她的声音。这声音是从隔了千山万水的故乡传来,我无比依赖地听着,怕错过了每一个音节。电话的两端,两颗心紧紧地拥抱着,触摸着共同的旋律。我们之间没有隔膜,只有信仰。我们信仰爱情。 “你每天活着为了什么?”我问她。 “嘿嘿,说实话,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活着嘛。” “活着应该有个思想嘛,你的啥思想?” “我能有什么思想,每天都感觉要疯了的了。” “你每天不是超子就是疯子,还说我在生活中思想太多。每天叫你傻姑娘,是不是真把你叫傻了。” “呵呵。不过你说得对,人是得有点思想的。这些天我想的什么都有,真快要不疯也痴了,不傻也呆了。你说说为什么有些人整天就那么快乐呢,我就做不到。” 她又说:“去年我们一起工作的一些姑娘,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可她们都很快乐,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有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们的生活吧,比如理想,比如爱情,比如神秘的信仰。反正人的思维不同,观念不同,情趣也就不同了,当然人的性格也就不同了。” “你为什么那么会说话呀?”她笑笑说。 “读书多呗。” “那怎样才会真正地快乐呢?” “还是问自己的心吧。”我长叹了一口气说。 是的,心很重要,心灵可以造就一切,又可以损害一切,保持心灵的美,可以换回生活的美。听起来虽然有点唯心主义了,但世界不可能纯粹是物质的,起码人不能算作一种物质吧。 她沉默了一阵,又朗朗地笑了起来。“这个问题过于沉重了。”她说。 “只要是关于生活的问题都很沉重。”我说。 “唉,最近我突然之间想通了一个道理。” “说出来我听听。” “以前……”她说。 以前这两个字有点沉重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敢去想以前的日子,这两个字是伤疤,一抠即破。 我还是静静地听着,只听到她轻轻地说着,犹如双指轻轻地拂过琴弦。 “以前我太傻了,只往好处想,从未想过坏的结局,唉,到现在我真的害怕了。现在我真正地想通了,人活着就得想想许多的结局,你说是不是?” “你真的很聪明,其实,凡是往好处想,也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啊。” “我怎么也做不到这点。我的人生是不会出现快乐的啊。”她笑了笑,说,“那你以前是怎么想的呀?”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别卖关子啦,这种有文化的话我实在听不懂啊。” “就是一手准备生存的手段,一手准备死亡的心,只要都考虑齐全了,人就会活得从容些,痛苦就会少点,人也就有快乐的时候了。这都听不懂,还说你聪明呢,真是白夸你了。” “你这话费很便宜吗?”她笑着说。 “明知故问,逗我了吧你!” “唉,你写的那篇小说我看了。”她突然说。 “真的?”我像被人赏识了似的,心里美滋滋的,终于有了读者,并且还是最爱的人。 “嗯。” “你都看了些啥?”我迫不及待地问。 “嗯,写的真好,特别是人物的对话,简直贴近生活,贴近人物了,将人的心理及所处的环境搭配得很好。 我嘿嘿地笑:“我写的字你认识吗?” “偶尔有几个字不好认。” “真的是辛苦你的眼睛了。” “陈文华,是真的吗?她问。 “假的,是为了能记住曾经的老同学特意使用的名字。” “嗯,我懂了。”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我忽然柔情似水地说。 “是吗?” “嗯,”我说,我这边点头如捣蒜。 “我也喜欢听你说话,每天听听你的声音我就能睡着了。” “我也是这种感受。” “你人太好了,适合做个哥们儿。” “其实,我是一个恋旧的人,非常非常的恋旧。每次出门我都会很难过,想家,想父母,就连我家的小猫也想疯了。” “是吗?”她嘿嘿笑着说,“过两天我去你家将你的小花猫捏死哩,让你没得想了。” “你敢,那我就捏死你。” 她的淘气,可爱,美丽,温柔,在这一刻中淋漓尽致。 我们共同回忆了童年,对她的记忆更饱满了。我多想时光倒流,让我们回到小学,那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去爱她了。我再也不怕她冷若冰霜的脸了。 “你一直说我冷漠,我到底冷漠不?”她说。 “以前是,现在不是。” “为什么这样说?” “以前不懂你,从没有跟你说过话,表面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了解了你,才觉得你真的很好,你的温柔是藏在内心深处的。”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我可以随便被侵犯了?” “你不要字斟句酌嘛!以前是怕你,才觉得你不可侵犯嘛!” “我懂了,现在你不怕我了,所以觉得可以侵犯了是不是?” “唉,哪敢啊,我是小心翼翼跟你相处呢。我一直把你当做我以后选择爱的标准呢!” “现在还是标准吗?” “千年万年始终如一。” “嘿嘿!”她笑着说。“我真的很凶吗?” “在我记忆里你好像很凶。” 我们一起大笑起来。 “你知道今天打电话的主题吗?”我问。 “还有主题呀!” “一篇文章有一个中心思想,一句话有一个意思,就像一个人,他有了眼睛,就会真正的有了活力。……” “好好好,那你说主题是什么呀?真服了你了。”她笑着说。 “你猜猜呀!” “猜不着啊,又浪费时间,这不又快一个小时啦,这一分一秒的真快呀!” “嘿嘿,我想你了。” 说了这话,感觉有点突兀了,我就感觉有点尴尬。 她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喜欢我的人很多,不知道你排第几位呢?” “我不在乎第几位,只要你每天能够偶尔想起我我就幸福得很了。” 她笑着说:“你是第一位,这辈子你永远是第一位,不会再变了。” 我的心像侵在蜜汁里一样甜极了。 “我寄给你的书要认真地看,还得写读后感。”我说。 “你放一百个心吧,先一目十行地看,然后十行十目地看,这样总行了吧,嘿嘿。” 这辈子注定了我与她的恋爱,同时也注定了疼痛,不管怎样,甜蜜也罢,疼痛也罢,都是她给我的,只要是她给我的,都是我所需要的。我坚信,只要我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喜欢吃火锅,你来了请我吃!”她说。 “那我请你天天吃。” “天天吃就不行了,屁眼都让辣椒烧焦了。”她哈哈笑着。 “反正绝不能亏待了嘴巴。为了嘴巴,宁可委屈屁股喽。” “我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啥颜色的,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呢!” “一般来说是红色的,但有时候是黑色的。黑色代表淳朴,老实嘛。” “那我的就是灰色的,灰色代表痛苦。” “希望我们都能忘记痛苦。”我说。 “你能忘记你的历史嘛,哦,不,是情史!” “我能藏在心底深处吗?” “那怎么可能!我就知道你不可靠。哼哼。” 我想我是一个忘不掉历史的人,因为历史是人类之所以传承下去的动力之源。对我来说,我的过去,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就算我刻意忘记,那也做不到,除非死亡将我毁灭。 “过去是一个人生命的一部分啊!所以说很难忘记。”我说。 “那样会使我伤心的,我不可能容忍你……”她没有把话说完。 “爱我的人,一定会容下我的所有的历史,爱你的人,也会接受你所有的历史。这是今天我们打电话的主题,现在明确了吗?” “我知道啦,你真的是太会说话了,你的嘴我真服了。”她调皮地说,像个小孩子。 “唉,电话一挂,我又得空虚起来了。” “你别想太多,行吗?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她真切地说。 “那你先挂电话吧,”我高兴地说,“等到六天后,我们再开机吧,为爱节约吧。” “唉,这个电话挂了,你又要欠费了吧。” “不知道要欠多少了,欠多了我就重新办个卡。” “哎呀,咱俩真的是太浪费了,挣的钱都打上电话了。” “为你,一切都值得。” 挂了电话,我望着天空中刺眼的日头,满目泪花。爱了,真的爱了,旗帜鲜明地爱了!爱情的旗帜已经扛起来,那么我就有勇气将这杆大旗扛得端正,永不倒下。我要坚定地走好爱的每一步,让爱的人有种小树依偎在大树下的感觉。 回顾2013 2013在我心里是失败的一年,也是难堪的一年。一整年我都处在一种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的境况里,面对命运的巨大转变,我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结实的傻逼。 我承认在人生当中会遇到很多令人无法改变甚至解释的问题,但是不论从各方面来说,我是太单纯了,对这个世界,对人的社会太陌生了。 世界终究是美丽的,人的社会也终究是可爱的,不论怎样存在,在我眼里是那样妖娆和神奇,我是那样崇拜那样虔诚地对待着。然而,现在我不得不重新认识眼前的世界和社会。 2011年,我和弟在银川同一个工地开塔吊,他比我爱钻营,在各方面的努力下买了一台二手塔吊,他的人生似乎开始拉开了新的序幕。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也决定效仿弟,觉得他能做到的事我同样能做到。可是作为一个来自乡村,家庭条件异常困难的人,想实现心中理想是艰难的。弟弟买塔吊的钱是从信用社贷的款,我再去贷款显然是不现实的,人家压根就不给贷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生总是充满了很多巧合,刚好我一个表姐夫他想买一台塔吊,希望在建筑行业能够吃到一碗热乎饭。就这样,我们两个不谋而合。 姐夫找我来时是一个异常干冷的冬季,天空飘着细碎的雪片,晶莹闪亮。我听到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在村子上空很有力量地轰叫,我迎出门看见表哥张平和姐夫张国两个满面风尘,两张脸被寒风削得铁青,眉毛尖儿都沾着白沫沫的白霜。 我们边吃茶边聊天,对以后的人生发展做了一次系统地展望,我们各自抱着追逐幸福的热烈欲望,分析了当前的社会发展形势。就这样我们达成了人生的第一个计划。他出资,我管理。 姐夫还算有点儿经济能力,最起码人家一句话,八万块人民币就那样豪迈地摆在了面前,光这一点豪迈劲儿我就自叹不如。面对姐夫如此真诚如此热诚的梦想,我也从心底里充满了干劲。也许从此我也会慢慢地改变我的人生和命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民,摇身一变成为一名颇有名望的中产阶级。 我的黄粱美梦就这样开始了。 2012年春,我和弟一同来到银川,继续在亲水名邸的工地上班,拿着还算高的工资,一面开始对整个建筑市场进行考察和研究,一面计划着将这八万块该怎样投入到有效的市场当中去,期望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幸运也很不幸地,我们知道了弟开的那台塔吊老板不想经营了,要卖。塔吊很旧了,是一台小40型号,老板说要带工地出售,要价十二万元人民币。 我操,如果放今天就算他妈的送我我也不要,可当初那种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雄心壮志一下子就将我的理性击得粉碎。我几乎认定十二万元人民币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区区几沓废纸而已。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我和弟还有姐夫,经过了再次的研究就签下了这单生意。首付八万,剩余四万从租赁费里面扣除。 就这样,我怀着一份激越的和对人生前景不断幻想的喜悦心情开始了我的“小老板”的得意忘形的生活。 的确,那时候内心的那种张狂和对人生无限的美好展望,已然燃烧掉了我对社会存在的应有的防范之心。 机遇与风险并存,这是千古不变的哲理。 在经过了一整年的奋斗和精心地打点,塔吊很顺利的结束了工作,临了一算,嗨,还真行,一年赚了十二万九千多,这台塔吊已经给我创造出了相当好的成绩和利润。与此同时,弟的塔吊更是经营得风生水起,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我和弟和姐夫还有家人们都很高兴,认为我们的合作是正确的,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 或许是我们过于骄傲,兴奋,轻狂,惹怒了命运之神,在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我们这两个投资人几乎是欲哭无泪。 塔吊不能闲着,我们四处跑工地,希望尽快把塔吊租出去。塔吊放料场里一个月五百块钱场地费呢。我们几乎有点心急如焚了。也就是这时候,我们的肤浅,目光短浅和不成熟的性格弱点全都表现了出来。 我在银川找工地,姐夫在定西也在不断托关系找门路,希望将市场进一步拓展,将搂钱的双手伸到祖国的大江南北。 这样的雄心是绝对有的,我也有称霸江湖的那股锋芒,那股锐气。 然而,命运不会给我们这样一个顺当的人生机遇,而是让我们在甜蜜的时候不忘尝尝痛苦的滋味儿。 几经周折,姐夫在定西岷县联系了一个工地,是靠他的同学介绍的。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运输的成本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四处借钱,精打细算地勉强凑够了两台车的运费,一共是两万一千多块钱,一台半挂车,一台双桥。 我和姐夫之前也去考察了工地,也考察了沿途的路线,塔吊基础的图纸和地脚螺栓都送到工地了,本来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还是出了事。 我们提前在工地等待运输车辆,双桥到了的时候,半挂车还在半路。我们先让双桥进工地,可是学校门口的两棵树挡住了路,车进不去。我让工地领导想办法据掉,结果那两棵树不是学校的,而是村子里人的,人家不让锯。显然是想要钱了。可是钱谁出呢,我们为此而商量。就在这时候,半挂车司机打电话说,车没法走了,路太窄,横在路上进退两难了。我当时就慌了,姐夫也慌了。这可怎么办?我们留下张平看双桥车,我和弟、姐夫、张强开车赶紧向半挂车停车的地方找去。姐夫为此还急得掉眼泪,并且找父亲求解决的办法。他的父亲懂点阴阳,却也没有说啥。让我们自己解决去。 一路上,我几乎没说一句话,望着弯弯绕绕的路,我真后悔把塔吊拉到这穷山僻壤里。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着急,嘴上起了厚厚一层燎泡,火烧火燎地疼。忽然,我想逃离这个世界,我觉得我没有能力创业,做个小老百姓多好,非得操心挖肺的挣大钱不可吗? 到了地方,才发现大车安然无恙停在路边,原来司机不敢走了,他们说没走过这样的路,万一出点事,他们负不了这个责任,我也负不了这个责任。我不懂开大车的技术,他们这样说,我心里也没底了。怎么办?只能换小一点的车了。这样一折腾,又得花钱,早知道都叫成双桥车多好。 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傻逼,路怎么不能走了,人家的半挂车都在走!车明明好好的,为啥要说车出事了,横在路上动弹不得了!你们不想走了就不走了,路费不是一分没少给你们了吗!然而当时,我哪有这样精明的脑袋,我能懂得这些,我能走到卖塔吊,并且三万八千元的尾款拿不到手,最后对簿公堂的局面吗? 最后,我们决定不干这个工地了,门前那两棵树谁愿意锯锯去,谁愿意掏钱掏去!反正我是不干了。我们把塔吊拉到陇西的高速路口,商议是卖还是拉到银川。最后决定卖,并且是卖废铁,我们开始联系废铁场。就在这时候,一辆现代越野车停在了我们跟前,一个姓董的中年男人跟我们聊了几句,听说我们要卖塔吊,他说他要。就这样,我们签了买卖合同,把塔吊拉到陇西县城的一个工地卸了,并且给双桥司机补了九百块钱。还给了岷县的那台汽车吊给了一千五百块钱,虽然活没干成,毕竟是叫了人家。起初我说给五百块钱,那人直接怒了,说是不带这样干活的。 从此我就恨岷县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恨陇西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浅薄,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和姐夫的合作算是彻底结束了,还好,我们没有翻脸,因为谁都有责任,不好把自己的责任推个干净,向对方横加指责。其实说到责任,我觉得姐夫的责任大一点点,毕竟是他找的工地,找的介绍人,并且他的同学再没有出过面,打电话也不接了。 事后一段时间,我一直扪心自问,到底哪里出错了?想来想去,我总结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我就是一个十足的傻逼。这点我绝对不否认了,如果谁愿意以后天天喊我傻逼,我一定会笑纳的,还会给他们鞠个躬,敬个礼。 自这件事后,我时常做梦,梦见我在骂人,我在报复这个社会,我手提长剑,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杀了好几遍,鲜血一直在梦里有如长江后浪推前浪,很壮观了。 2013年,我不想开塔吊了,也不想挣钱了。我时常开着车,一会儿在银川,一会儿在定西,时不时还在陇西法院跑一跑。法院的人给我说,调解。我说不调解。我找的姓车的律师,拿了我两千块钱,我还给补贴了两百元路费,他替我办理这事。我想有些事需要专业的人去办。结果呢,他跑来跑去,让我撤诉,他告诉我说,我起诉的这人在法院有人,打不赢的。他给我退了一千元,算是置身事外了。我有种被骗的感觉。我很想问问他,你到底是谁请的? 整整一年我都浸泡在仇恨的液体里,包里时常带着匕首,即使去法院我也带着,实在不行,大不了两败俱伤,大不了流血五步,大不了咱们在阎王爷跟前讨论个曲曲直直。 妈妈知道这事后,将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接连骂了几天后她就不骂了,开始安慰我,让我想开点。妈妈说我们是穷苦人,没有挣大钱的命,就认命吧。我会认命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我死去的父亲,他一辈子生活在穷乡僻壤里,一辈子没有出人头地,一辈子没有雄心壮志,还不是把人活完了吗?人啊就这样简单,简单何尝不好呢?死实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是我知道父亲不想看到我走死这一步路。因此,为了我的父亲,我决定抬起头继续做人,并且要做个好人。现在的失败是因为无知,将来成熟了,长大了,不就可以少吃点亏吗? 2013年后半年,我开始在银川跑出租车,虽然没有挣得了多少钱,但我过得很快乐,很自由。那一段时间,我时刻告诉自己,哪怕走一步路,我的脚步都要踩实,踩精确,踩稳重。失败教会了我怎样做人,也教会了我怎样去识别人和禽兽。世间事本如此,作为一个凡人,我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样的成长? 热血归热血,激愤归激愤,生活还是鲜淋淋地属于自己的,我必须坚强地活着。 2014年4月15日 寄给恋爱的信 亲爱的朋友: 你好! 真不知道怎样称呼你才好,当你读到信时,我深深地祝福你节日快乐。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 自从你离开,生活的脚步就乱了套,一颗心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时刻遭受着挤压和排挤,真是痛苦了万万次。你能明白这份煎熬吗? 每每只觉得患得患失,真想死了才好。你的沉默更加重了寂寞的份量,在这些寂寞里,猜疑的魔鬼重生了!人言可畏,特别是建立在信仰之上的言语,是可以摧毁一个纯白的灵魂的。 你不会不懂吧?在这个世界上伤害是无可避免的。可是把故意当做无心的伤害,是可耻的,这种伤害,是有记忆的,可以融化进生命的染色体的。 我时常觉得,在生命的历程中,记忆可以建立生命的辉煌,也可以摧毁生命的殿堂。 恋爱呀,别再这样轻易地许诺,若你做不到天长地久,就请掀开你的真面目,莫让痴男怨女为你而折夭。 恋爱呀,别再这样过多地娇柔造作,现实是现实,童话始终是童话,在浪漫的国度里有太多虚伪,人还怎么活下去呢? 恋爱呀,有人信仰你,有人鄙视你,更有人终身为你抱憾。在每个新的一天里,恋爱呀,多希望你能带给我们快乐,而不是无知的暴力与欺骗。 恋爱呀,你回来吧,原来我是这样的依恋你。本想放下你,去生活的海洋里随波逐流,可是没有你,随波逐流都是多此一举的。 恋爱呀,如果你真的要离去,就请带了我的记忆吧,将我从这滚滚的红尘中拯救出来吧,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恋爱呀,我的心是纯白的,像天上的云。 恋爱呀,你骗了我的魂,同时骗了我的梦。 恋爱呀,真不知道我是该恨你还是更爱你了。 第1章 我的存在 每当春天,我时常坐在黄昏的凉椅上看花,温柔的风吹起我的头发,我能感觉到时光在柔柔地流动。 同时我在思考,我是谁?我是什么?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会拥有思想?为什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来自哪里,又将去向哪里? 这是个哲学问题,我还无法给自己一份生命的答卷。 一切都是安静的。我也知道,没有谁可以给我答案。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的,都在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用自己的智慧不断地解释着自己,探究着自己。 有时候,我觉得没有必要去问这样可笑的问题,就用唯物主义的思想来解释自己吧:我是人,父母生的,父母的血统来自祖先,祖先来自天生地养,来自于生物不断进化,符合生命发展的必然逻辑,达尔文先生也向世人解释了人的基本来源。所以,我的所有问题都是可笑的,愚蠢的。如果有时间,还不如去跑跑步,看看风景,不要辜负了美好的生命。我现在应该思考的是,怎样才能生活得更舒适,更长久,如果运气不算太坏的话,能够找到把生命继续延续下去的载体,让生命得以继续繁衍下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才是生命的发展逻辑。 我就是我,一个生命单位里最微小的一部分,我的生存状况,过去,现在和未来,我有必要记录下来。探讨生命,感慨生活,总结生命的经验,把自己体验到的生命,能够告知后人,希望在千万年之后,成为考古学家研究我们这一时代的印象资料。 所以说,在这里我愿意留下我真实的生命足迹,告知这个世界:我也曾来过! 第2章 我的小学 1995年那年我八岁。 我跟着父亲去学校报名,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校园。相比于同龄人,人家都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上学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国家法定上学年龄是六岁。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不在乎这些时间问题的,因为智慧在那个时候还是一个未开发的处女地,对于时间的观念还停留在爸妈用巴掌打屁股才能醒来的本能的认识中。其实,在农村,这样的事其实是我小题大做了,那时候读不起书的小孩还是有的。 父亲和母亲卖了一只羊和许多的羊毛,才凑足了我上学的费用,将我带进了一个陌生的,叫我有些害怕的地方。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世界上娃娃特别多,我望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娃娃吃惊极了。 学校坐落在一块还算平坦的平地上,四四方方用土墙围着,前前后后三排教室,都是红瓦白墙,严肃的像狮子一样静静地卧在地上,像是等着我们这些小娃娃一个个走进它的嘴里,这让我不敢轻易走近。 对于现在来说,小学的记忆显得有点零零碎碎,很多场面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只记得在小学一年级与一个小男孩打架,我撕开了他穿着的小棉袄的一排扣子,并且把他打得只会说一句话:我要去告诉我哥哩! 听到这话我一愣,心里开始害怕了。他有个哥哥在读二年级,我甚至后悔与他起冲突。我生性胆小,但是不知怎么的,打起架来好像挺狠的。 后来我被他哥带到了校园操场后的白杨树下,他问我为啥要打人,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又说让我爱护小同学,我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当他的拳头准确无误地快要落在我的小脸上的时候,他的手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阻碍了。原来是我堂哥及时赶到了。我也有个哥哥,比我大一岁,也在二年级。我堂哥的出现,吓得那个小男孩瑟瑟发抖,小声地对着他哥哥说:哥,要不算了吧。 他哥哥用手揩了一把快要落进嘴里的鼻涕,望着凶神恶煞的我堂哥的脸。我的堂哥人高马大,威武异常。 “你高年级的学生欺负小学一年级的娃娃,你丢脸不?”堂哥干脆利落地唾了一口痰,对着他哥哥字正腔圆地说。 由于缺少正义感,他哥哥有些泄气地说:“他欺负我弟!” “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要不给他们讲讲道理。你五大三粗的,不要给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堂哥暼了一眼小男孩,小男孩躲到他哥哥屁股后头去了,用手只是左右揩鼻涕。他哥哥愤恨地剜了我一眼,然后对堂哥勉强地笑笑,说这事就算了。 由于受到堂哥的庇护,我在小学基本没有受过任何欺负,除了数学老师那肥硕硕的大巴掌豪不留情地在我脸上左右开弓之外。当然我也看到堂哥对于我这样的“受人欺负”也是无可奈何,充满恐惧的。 时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在我们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引领着我们走向了理性和认知。 从一个懵懂小孩到一个懂一点小道理的少年,这期间的神奇成长带给了我们是怎样的潜移默化?在我们不断长高的个头和变大的手脚里,我们是否也在某一个瞬间有过思考? 我敢肯定,我那时候绝对没有思考过,也没有意识到这些改变。我一直认为我的存在是永恒的,我可以永远这样平凡地生存下去。 放学后,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作业,然后帮家里放羊。除了学习,放羊也是我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在我的记忆里,羊这种动物也许是我前世一个很要好的伴侣或者朋友。直到2013年前半年,我们家才算是真正告别了养羊的历史。如今羊肉价格飞涨,母亲又开始策划养羊的伟大计划,吓得我赶紧说,咱家养了一辈子羊,在羊身上没有发家致富,这充分的证明了,我们选择致富的门径有错误,还是希望在其他方面多做些努力吧。所以,老妈每次都是望羊兴叹。 我上五年级了,学业的繁重,才使放羊这件事慢慢落在了弟弟的身上。弟弟表现得比较叛逆,感觉放羊太枯燥太辛苦,好几次都在咒我考不上初中,然后留下来陪他放羊。我对弟弟表现出来的这种鼠目寸光、不思进取、落井下石、坑害同胞的行为嗤之以鼻,痛恨非常。弟弟虽然和我同级,但他不爱学习,作业更是一个字都不写。因此,父母把读书改变家庭命运的重任交给我了。所以说,他不放羊谁放羊?! 其实,我也很笨的,笨得以至于在小学一年级留了级,所以我被小我一岁的弟弟赶了上来。因为留了级,我成了班里比较出名的好学生。 我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个好学生的优越性,我可以坐在前排接受老师的注目礼和被知识同化了的唾沫星子。也是那时候,我知道老师的伙食其实比我要好多了,起码有酒喝,有烟抽,隔三差五的还可以吃顿肉。这是我从老师牙缝里迸出来黏在我脸上的食物残渣得出的结论。 有好几次,我都希望老师可以快点调整座位。我们是一个月,也就是四个礼拜调整一次座位,调整的方式就是以纵队为整体,做左右物体运动,而前后是不变的。宽大的教室里一共是三个大纵队,最中间一个纵队的数量庞大,一张桌子要挤三个人,两旁的都是一张桌子两个人。每次调座位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中间的学生们挤了一个月,希望能够调整到两人一桌去,这样就可以不忍受两人夹击的局面。大家都是小孩子,吃喝拉撒都比较爱使性子,所以,课堂上放屁拉屎的也是比较常见的。如果中间一个不小心放一个屁,两边学生都会憋红着脸不好意思,全班同学都回首观望,大眼瞪小眼,希望谁会给大家一个解释,是谁在公共场所不讲文明,违背一个小学生应该坚守的思想品德。 孩子的记忆是深刻的。我记得我们班一个女生,上课时将屎拉倒裤裆里了,臭得我们都捏着鼻子上课,下课铃子一响,全班同学都跑光了。老师发现后,分配了三个女生带她去了厕所。那女生脸红了一天,眼睛红红的,好像一直在哭的样子。 从那以后,我每次看到那个女孩,就感觉她还是臭烘烘的。所以,我没有喜欢过她,虽然她长得很漂亮。 前段时间我还在一次庙会上碰见过她,她已经是一个小男孩的妈妈了,身体发福,穿件红色的宽大的衣服,脸色红润,看来她的婚后生活还是挺不错的。她没有了小学时候的漂亮了。奇怪的是,走到她更前,我还是感觉有种隐隐的臭的味道。虽然她浑身的香水漂浮在空气中。我知道这是错觉,这种“臭”的味道如今已经成了我们曾经一起成长过的深刻印记了。我希望她会过得越来越好,我在这里祝福她,我可爱的同学! 别说我同学的糗事了,我自己也有很搞笑的经历。那是我刚进学校的日子,一天早上,读书之余,感觉肚子疼痛,我就去上厕所。那也是我第一次上厕所,对厕所的观念还停留在家里的那种认知,以为大家共用一个厕所。在我不敢确定厕所在哪里时,我看到有好几个女生都从一个地方出来,还有一个急匆匆进去,又迈着八字步悠然走出来,然后又捧书淡定而读。我感觉那地方时有臭气扑鼻,我就断定此间肯定是厕所。所以我带点小小的恐惧,脸都没敢抬就穿过几棵绿油油的小树,走了进去。厕所很大,是个土墙围成的圈圈,无门也无遮挡,周围都是茂密的白杨树。蹲坑和便池是随便挖的一条土池子,不深不浅,不宽不窄,刚好够蹲下去双脚叉住。由于肚子很疼,就没有别的想法,专心致志地拉屎,期间也没有人进来。我有个毛病,就是有人的时候,哪怕肚子憋坏了,我也拉不出来。这时,乘着无人,我就从容多了,但我决定还是速战速决,害怕来人。因为害怕来人,我没有拉干净,有违肚子的旨意,就走出了厕所。忽然,在我不经意间,看到有些高年级的学生都在用吃惊的眼光打量着我,甚至还有捂着嘴笑的。我不知道为啥突然成了别人关注的对象,略一思考,感觉是这个厕所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我回头看了看厕所,没什么变化呀?除了臭,几乎没什么值得大家去关注的特点。我赶紧加快步子,红着脸向教室走去。随后就在我身后爆发出了一阵哄笑,我不由地撒丫子快跑起来,感觉身后有鬼在追着我。 后来我暗中观察,我们班男生去上厕所时,钻进了隔壁一家厕所,我才发现,原来我钻进女生厕所了。自那以后,我连着一个礼拜都没敢去上厕所,大多时候都是憋着,等中午休息,或者下午放学,才跑到学校外面的野地里去解决。憋尿的感受真的痛苦极了。 弟弟和我同班了,但他学习太差,老师将我和弟弟放到了一桌,让我能够对他进行辅导。在我苦口婆心给他讲题的时候,他傻笑着,完了直接拿我作业抄袭。我写什么他都会照抄上去,如果我不给抄,他就在桌子下用脚踢打我,或者在回家的时候给父母打个小报告,说我放羊的时候把羊没看住,吃了谁家的庄稼,要不就说我偷吃了谁家地里的胡萝卜。我时常被父母骂,骂不过瘾了,就棍棒加身。中国的传统教育经验是,棍棒之下出孝子。 雨泽跟着我一路升到了三年级,成绩始终与我保持伯仲之间,老师也时常夸我们真是好兄弟。然而,这样的迷梦在一堂数学课上彻底被打破了。老师为了见证一下这种一帮一的教学成果,考了弟弟一个数学题。站在黑板前拿着粉笔思考问题的弟弟,双手颤抖,面红耳赤,老师鼓励说别紧张。我们都希望他能够顺利答对这个题,将紧张的气氛化解开来。但是弟弟没有力挽狂澜的雄才武略,老师肥硕的脸颊开始从白转青,又从青转黑,看起来都快要渗出水来了。 老师的教鞭豪不犹豫地就落在了弟弟拿着粉笔的手上,粉笔折断了,弟弟摸着受伤的手狺狺的像小狗一样在哭泣,眼泪巴巴地低着头。老师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哭什么哭!” 教鞭又在弟弟的后脖子上唰唰两下。 弟弟一个激灵,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哭泣,一口气仿佛顶在了眼睛里,眼珠定定地望着老师。 老师对着我又吼了一句:“林雨轩,你给我上来解答!” 我魂飞魄散了。我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腿都软了,教室里更是鸦雀无声,只听的窗外玫瑰花园里花开的声音和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 我怯怯地走上去,从粉笔盒里拿粉笔,好几次手却抖得拿捏不稳。我看了看黑板上的题目,瞬间大脑空白,手心里沁出的汗水连粉笔都湿了一大截。我很快调整了一下心绪,开始答题,在我将解题过程和答案写出来的时候,老师让我弟兄站在一起,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本以为你们兄弟相互帮助,在努力学习。可是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们交上来的作业一字不差,对错一样,我就纳闷了。起初我以为你们一起讨论问题,一起解答题目,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会相互抄袭。今天我特意出一道题试一试,结果就是这种结果!” 老师严厉地问弟弟:“如果你哥哥吃了馍馍你会饱的话,我就不会管这件事了!”老师哼了一声,又说:“门背后吃馍馍,自哄自呢!” 到了三年级升留级的时候,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问我:“林雨轩,你说你弟弟是该留还是升,今天你说了算。” 我望着弟弟那双无辜的眼睛,心下不忍,但想到这三年来他在学习上对我的依赖,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不怕伤了兄弟之间的情谊,决然地将他留了级。 也因为如此,弟弟对我产生了恨,在我毕业的时候老是咒我考不上初中。 但是在有一件事上,弟弟还是表现出了兄弟大义,那就是在我喜欢上我们班一个女生之后。 试读章 第一部分我的小学 我时常想起我家的院子,想起院墙外三爷家的几棵细高细高的白杨树。我家的一棵白杨树最高最壮最繁茂,每当风吹来,杨树叶哗啦哗啦的吵闹声总是勾起我朦胧的思想。当我意识到白杨树存在的时候,哪一年我刚好八岁。 我的故事要从七岁说起。小时候我能记得的最清楚的就是七岁那年上小学的时候。七岁的我具体是啥样子,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过,时常衔着鼻涕,话也说不清整。听人说我很爱撒谎,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为此,外房头我三爷一见我要不叫我喧子,要不叫我鼻涕桶。喧子是方言,意思就是说谎者。 报名那天我跟着父亲去的,他在前面走,我在后边无精打采地跟着。我不知道学校是什么地方,要去干什么。父亲也没有给我说,只有母亲兴高采烈地说,以后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要去学习知识,将来成个比你父亲强的人。 学校距离我们庄子不远,但是路陡,要走弯弯扭扭的路。往往走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几口气。父亲口里衔着旱烟棒子,走一路吸一路,虽然父亲也看起来有点累,但他从不停步,一直背着手走。见我停下来,他会催促,赶紧走。父亲不爱说话,说话也比较简洁,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我一路走,一路观察地上的蚂蚁,毛刺上的大黄蜂。地老鼠在田垄沟里窜来窜去,看到人的时候就会猫起来,观察人的动向。我从地上捡起土坷垃就向老鼠打去,土坷垃落地的地方刚好就是老鼠猫着的地方。但是老鼠机敏得很,总是先我的土坷垃而忽的藏起来。 七月的田野很美,天空蓝蓝的,云彩白白的,云彩像棉软的床,我时常想象躺在云彩上的感觉。躺在云彩上俯瞰大地肯定很美,那种凌空的感觉总是让人心惊肉跳。每次想象云彩后,晚上总会做梦,梦见我捏着一根会飞的棍子在天上飞。 虽然我不知道学校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爱去学校。我还是喜欢放羊,跟着羊四处跑。我喜欢在田野上耍拳,舞棒,大喊大叫。我时常跟弟弟,还有堂哥在一起玩造房子的游戏。现在堂哥跟我一样要上学了。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最近两天没有见到他,前天他刚被二爸堵在四爷家的老榆树下面用牛鞭抽了一顿。那天我们三个玩疯了,忘了放羊,忘了放驴和骡子,结果,堂哥家的骡子挣脱了缰绳,在四爷家的麦田里边吃边徜徉,四爷气得都不知道怎么骂了。当时我们正在沟沿旁边四爷家的老榆树上玩,二爸就把我们堵在树上了。 我见到二爸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知道不妙,大气不敢出就溜下树跑了。我以为二爸也会抽我一鞭子,但是二爸没有,二爸眼睛红红地直盯着堂哥。弟弟见二爸没打我,也悄悄溜下树,跟着我跑了。我们边跑边回头看,我就听见堂哥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边叫边说:“我再不了,爸爸!我再不了,爸爸!” 随着堂哥恐惧的哭声,我忽然看见奶奶从院墙后边闪了出来,碎碎的小脚步向二爸扑去了。我哭着对奶奶说:“赶紧跑撒奶奶,二爸把我哥快要打死了!” 奶奶急了,边骂二爸边跑,等到奶奶跑到跟前的时候,二爸已经抽完了堂哥。 父亲和沿路上碰见的人都会打招呼,并且说要带我去报名。路人都说后生长大了,将来有靠头了。父亲说,指望不住。 我总是会对路人笑笑,我爱笑,见谁都要笑笑的,更何况碰见的路人都是村子里的人,多少见过面。我时常放羊,认识我的人很多。我的社交圈子还算蛮大的。 学校在我们大队的戏台不远,虽然我对学校不了解,对戏台可是熟稔于心的。每年过年我们村里都会耍秧歌,还要唱几天戏,每到这个日子,我会疯了得高兴,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过年更欢更美的事了。 我已经能看到戏台了,戏台不大,是个高高的土台子,现在不唱戏,只能是个土台子了。戏台前面有小卖部,我时常会光顾小卖部,但是啥也不会买。因为兜里没一分钱。我就是进去看看新鲜,让眼睛解解馋。 父亲催我快点走,名报完了就去给我买铅笔和本子。我期待父亲会给我买点点心和汽水。 学校门口静悄悄的,门前的几棵高大的白杨树上有风在吹来吹去,麻雀在枝头间跳来跳去的。树下一层鸟粪,白白的,黑黑的。我跟着父亲走进了校园。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学校里去。我的脚步开始放慢了,我开始观察学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间教室,中间的敞地里有一根旗杆,旗杆后面又是一排教室。教师高大,红墙黑瓦,绿色的教室门,绿色的窗户,我觉得教室像一头头凶猛的狮子,在张大了嘴巴等着我走进去。我心里害怕极了。父亲转身催促我,让我快点。忽然我的眼前一亮,我看到了教室门前的刺玫花了,星星点点的花朵,红的,黄的点缀在一起,美极了。我很想过去折一朵,我要拿回家装进水瓶里。可是父亲一个劲儿地催促,父亲说报完名了,他还要去地里忙活去哩。 我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刺玫花,闻着花朵的芬芳之气。学校是香香的。 父亲走进了西面的一排房子的中间一间,从里面迎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身材瘦小,梳着背头,他笑着和父亲打招呼,握手,很熟的样子,眼睛不时地瞧着我,说着后生长大了,将来有靠头了。这个男人就是校长,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校长让父亲带我去靠北的最后一间办公室报名。接待我们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胖嘟嘟的身材,脸圆圆的,我听见父亲喊他燕老师。我躲在父亲的屁股后头,望着父亲屁股上的补疤疤,心里想笑。我想父亲这会撩个屁会怎么样?这样想着我快憋不住笑了。我只好望着门外的果树和树枝上的麻雀。麻雀到处都是,麻雀不怕人。也就是这时候,我又看到了两间教室,我数了数,一共是六间教室。教室后面是宽阔的空地,摆着两架篮球架。 “娃娃叫啥名字。”燕老师问。 “名字不太好,要麻烦燕老师再给想一个。”父亲笑着说。 “你给起的啥名字着?” “我没有起,也是旁人起的,叫林彦龙。” “娃娃也是属龙的哇?” “属龙的。” “哎呀,这一批娃娃大多数都是属龙属蛇的。”燕老师说,“狗蛋你过来我看看,你爸爸说要给你换个名字哩,我看换个啥名好,将来考上大学出了名,不要忘了我这个老汉就行!” “燕老师还年轻么,怎么要退了?”父亲说。 “老了老了,还年轻啥着呢,社会成了这一班娃娃的喽!” 我还是躲在父亲的屁股后头,父亲用手扯我,我的屁股使劲往后撅着。 “你过来让燕老师看看撒!周他大周!” “娃娃害怕生人哩么。” “唉,指望不住,没出息的货。” 燕老师仔细瞅着我,好像我的脸上有啥好看的花呀还是有好吃的肉哩。我不敢看燕老师的眼睛,那双慈祥的眼睛里有两只老虎爪子一样的东西。 “嗯,我看呀,还是改成一个字好,你们这一辈人是两个字,娃娃就用一个字。” “我也觉得一个字好些。既然要改,就把我的老二的名字一搭改了,就劳烦燕老师了。”父亲笑着说。 “哦,你还有个老二哩哇?你发现你还是个有福人!男娃还是女娃?” “男娃娃。” “唉呀,你真的是个有福人,将来要享福喽!老二叫啥名?” “林小龙。” 燕老师眉头皱了起来,眼睛也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说:“我看老大就叫林震,老二就叫林艮吧。” 从此我知道我叫林震了。后来我才知道堂哥的名字也是燕老师给改的,叫林鹏。 二 父亲没有给我买铅笔,他好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也没有提醒父亲,因为我也不想在学校附近待,我只想快点回到家。 母亲正在做午饭,脸上沾着白色的面粉。母亲今天做的白面疙瘩子,因为我要上学了,高兴。 弟弟坐在厨房土台阶上拿着一根草棍在逗一个可怜的甲壳虫,他嘴里不停念叨着,屁股要湿了,天要下雨了。 “狗蛋,学校里娃娃多不?”母亲问我。 “不多,就我一个。” “怎么就你一个娃娃?” “我晓不得。”我说。 “怎么就一个娃娃报名的?”母亲向着父亲问。 “人家都报上了么。” “让你早点带着去,你非得拖,差一点就报不上了么哈!”母亲抱怨父亲。 前几天我就听见母亲跟父亲讨论我上学的事,父亲的意见是我还小,再等一年。母亲望子成龙心切,让我跟上先混去。父亲不可能拗得过母亲,只好答应了,但行动不积极,就拖了两天。 “这不是报上了嘛,吵啥吵!”父亲用力在鞋帮子上磕烟锅子。 “我哥会念书不着!”弟弟说。 “你把马岔子不吃上着,恶心死了,你拨弄来拨弄去的。”母亲说。 “明天下雨哩,马岔子屁股都湿了。” “你哥明天就上学去了,你也跟上去。”母亲笑着说。 “我不去。” “你不爱念书哇?” “我还小,长大了再去哩。”弟弟说。 “明年你就跟你哥一样要念书了。”母亲说。 “我没有铅笔。”我说。望了一眼父亲。 “我不是给你爸说了今天买上着。”母亲白了一眼父亲。 母亲又说:“没铅笔没本子着念啥书哩?” 父亲咳嗽了一声,没有言传。 “母亲说:“明天了我给你买去,指望不住。” 饭熟了。弟弟跳到灶台跟前望着热气腾腾的大黑锅,白色的面条柔软,一把切碎的小葱漂浮在面汤上,脆脆的,绿绿的。 父亲站起来把炕桌放到了炕上。旱烟锅子冒着袅袅青烟。 奶奶来了。奶奶笑着,牙齿都在笑似的。 “娃娃的名报上了哇?” “报上了。”父亲说。 “名报上了,铅笔本子他爸给没买,念屁书哩。”母亲说。 “先借上一个让写着,娃娃第一天去学校,还不会念书写字。”奶奶说。 “向谁借哩,咱们跟前没念书的娃娃着。”母亲说。 “他尕爸爸有哩,人家刚撇哈书。”奶奶说。 “那我下午问一下。”母亲说。 奶奶问我喜欢念书吗?我说不喜欢。奶奶说要好好念书哩,将来考个好大学,出来当官哩。我对奶奶说的话想象了一会,没有看到清晰的图像,只好埋头吃饭。弟弟的鼻涕都掉到饭里了,满脸都是汗珠子。 “我今天没见我哥。”我说。 “今天在屲上放骡子的了。”奶奶说。 “我哥名报上了吗?”我问。 “前一天就报上了。学校里硬不去,他爸爸给骂着引上去的。”奶奶说。 吃完了饭,我去碾场里溜达了一圈,庄前屋后都静悄悄的,就连鸟叫声都听不见。我要上学了。我叫林震。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我望着树,望了好半天。以后就没有时间爬树了。我爬上了树,在横枝上坐下来,靠着一根很粗的横枝,然后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了学校里的刺玫花了,红的,黄的。实在可爱极了。我一定要偷着折一朵带回来。要不两朵吧,一朵红的,一朵黄的。还有白的哩,我现在才想起来,一共是三种颜色。 母亲给我要了半截铅笔,半截橡皮擦。母亲让父亲用白纸给我裁着做个本子。 第3章 一个女孩 我们小学地处农村,偏僻,安静,周围都是参天大树,每当夏天,空气清鲜,鸟鸣蝉唱,天高云淡,野花芬芳,我们会度过愉快的学习生活。 五年级了。这是一个多么懵懂的年龄。在美丽的夏天,我第一次有了爱情的感觉。在什么都感觉甜美和无知的季节,我把所知道的一切有关爱和幸福的字句在心上重复咀嚼着。 爸爸时常在家务农,妈妈在外打工。爸爸一天书都没有读,出门两眼一抹黑。妈妈读过小学二年级,多少受过点教育,多多少少还是拥有了一点智慧,牛头一样大的字还是识得几个的,这也是妈妈时常引以为豪的,也时常成了鄙视爸爸的唯一资本。妈妈不在,爸爸几乎忙得顾不上管我和弟弟。因此,我和弟弟几乎是自由自在的在生活。 那时候条件艰苦,家里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我时常跑去邻居家看,由于离家较远,看一次电视还要走半截陡坡路。妈妈信心很壮地说,今年打工回来,一定也给咱家弄一台电视。 从那时候起,我天天盼着妈妈能够回来,盼着她老人家能够将电视机背回来。自家有了电视机,就可以自由地观看节目,更多的是,可以跟同学们一起讨论动画片了。同学们时常给我讲动画片《海尔兄弟》,听说那个动画片很好看,充满了惊险刺激的探险故事,我几乎无法想象! 我盼了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就在一个恶劣的天气,大家都在田间忙着收麦子。弟弟也帮着爸爸使劲拔麦子,我赶着羊群在田野地头看着吃草。忽然我看到东边天上飘过来一朵黑压压的云彩,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爸爸站在田地里,仰头一看,汗津津的脸被下午灼热的阳光照得光彩夺目,他对着我喊,快点把羊往家赶,生雨就要来了。爸爸说的是生雨而不是熟雨,生者,陌生也。常见的雨都是温柔的,可亲的,但是陌生的雨听着就让人害怕,作为庄稼人,爸爸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可以说是仰观天象,俯察地理了。同时我听见爸爸对着旁边土地里的邻居们大喊,快跑,生雨来了。 庄稼人们面对着金灿灿的麦子全都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多数人都想把自己变成一张坚硬的大帐篷,将这些熟透了的麦子全都罩住,免受灾害。可是人无力回天,有些不甘心的庄稼人就赶紧又抢着拔几把,更多的是咒骂,有少数人就开始祈祷,希望老天放庄稼人一马。 我赶着羊群飞快地往家跑,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了,羊群被怪异的雷声吓得攒成一团,任凭我用棍子猛力抽打都无济于事,看来动物的感知能力比人要强多了,它们知道上天在发怒。 一阵猛烈的风尖刀一样锋利地吹来,人们的声音已经被强风席卷而去,天空在瞬间就黑了下来。田野开始瑟瑟发抖,一阵一阵的大风,席卷着衰败的草叶和折断的树枝,在风浪里起舞。远处的山头上变白了,雨的腥味儿随着大风漫山遍野散了开来。没一会儿,一颗颗晶莹剔亮的足有袁大头那样大的透明的冰疙瘩啪啪啪地砸了下来,直接砸进大地的怀抱里,随着冰疙瘩数量的增加,在磅礴的雷声掩护下,一阵冰将雨兵,浩浩荡荡,驰骋在浩渺的天地间。这一刻,我觉得人是多么微小。 我像慌张逃离战场的逃兵,丢弃了羊群,开始摸着雾气寻路便逃,我想找个可以庇护身体的地方,我撒丫子使劲狂奔,冰疙瘩就在我的身后一颗一颗地落着,暴风雨即将也要将我吞噬了。 我跑得脚下生风,耳边呼啸的风在不断嘲笑着我。猛然间我的头上被一击硬物击中,我顿觉得天旋地转,我以为是四爷在拿土疙瘩阻击我。因为我在前天放羊的时候没看住羊,把人家一菜园子的白菜苗儿吃了个精光,爸爸把我美美地收拾了一顿,四爷不止一次地恐吓过我。所以我认为是四爷在半路阻击我。我脚下一个踉跄,一个狗吃屎,就栽倒了,我顾不得疼痛,拾起身又准备跑,猛不丁一阵冰疙瘩砸下来,我赶紧双手护头,边跑边哭,我像疯了的牛,开始慌不择路。猛然我被一双大手拉住,紧接着,一个背篼扣在了我的头上,我只听见一个人的喘息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你不要……命了哇……” 原来是爸爸。我不敢想象他是怎么经受得住冰疙瘩的,他将唯一的背篓扣在了我头上。 雨后,人们情绪都很失落,暴风雨过后,田野残破了,狼藉一片。庄稼人的心上都打上了死结,大家都想不通为啥老天爷要这样逗弄人,眼看着丰收之年,就这样被这场突入奇来的灾难,打碎了欢乐和希望的心。 有的人眼泪巴巴地哭了起来,有的人更是加剧了咒骂,也不怕得罪了老天爷。 就在这样一个充满悲伤的一天,我千盼万盼的妈妈居然回来了。妈妈没有背着电视来,妈妈给我讲了她这次打工的经历。 原来妈妈一行人跟着一个河南的老板去挣大钱,却没想到活是干了不少,可是在工人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拿工资回家时,老板早已经拿了钱,黑了心,跑掉了。茫茫人海,下苦人哪里去寻黑心的老板呀。这心黑得比那阴曹地府的小鬼还要黑,他们那个恨呀,却无处申诉,只好耷拉着脑袋回家来了。本以为这钱是没挣着,家里薄田几亩,总还得有点收成吧,结果回家一看,傻了眼。这可叫人怎么活呀! 妈妈抱着我的头只是哭,我的头上裂开了一个小口子,不断地往出来渗血,周围肿成了拳头大的样子。我也哭,上气不接下气的,但心里甜滋滋的,毕竟妈妈回来了。弟弟没事,活蹦乱跳起来了,他被爸爸塞进了麦垛下。 爸爸卷了一根旱烟棒子吧嗒吧嗒地抽着,手里的草帽已经被冰疙瘩砸成了筛子,我不敢想象爸爸那个光头是怎么承受住这样猛烈的冰疙瘩的。 小花猫来了,喵喵地叫着,卷着尾巴,亲热地在我腿上蹭着脑袋。弟弟一把抱住了小花猫,用鼻子蹭猫鼻子,不时地嘿嘿一笑。 人们已经穿着雨衣,拿着铁锹,往田间走去,查看灾情,爸爸也按耐不住了,将那已经遍体窟窿的草帽往光头上一扣,拿着铁锹,穿着雨鞋走了出去。弟弟也抱着花花跑了出去,一时间庄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由于孩子的天性,早已忘了疼痛的我也奔出了院子。西方的云彩开始变得稀薄,进而一束束的美丽光线开始透出淡淡的云层,流泻到大地上。已是黄昏时分,东山上晚阳照出了一片血红的颜色,美得惊心动魄。在东山与西山之间,一道七色的彩虹,绚烂夺目地挂在天际,那是梦想的天桥,却出现在人们最绝望的时刻,美得叫人伤感了。 妈妈又去砖厂上班了,家里收成不好,总不能坐吃山空,坐以待毙。天不让人活,人偏活,这就是几千年以来,人类得以生存下来的伟大毅力与坚贞不屈的精神。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季,妈妈买回了我们家的第一台电视机,黑白的,花了三百块钱。如果要说它的价值有多少,折合成妈妈的劳动力,妈妈要做工一个月才能挣回来。 当然我和弟弟也不会辜负妈妈的价值,我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挖掘一切可以挖掘的时间,孜孜不倦地看电视。也就是在电视的影响下,我第一次感知到人与人之间还有更微妙的感情,那就是爱情。 那时候演着一个很出名的电视剧,叫《粉红女郎》,那里面有一个片段把我吸引了,电视剧里,男女主人公在跳舞,女人深情地望着男人的眼睛说:“你真的有艾滋病吗?”男人好久才说:“如果说我有,你还会爱我吗?”女人的眼睛红了,紧紧地搂着男人的腰,好半天,颤抖的嘴唇吻上了男人的唇。 我感动得稀里哗啦,我用我所有的感知力得到一个结论,这两个人是相爱的,他们拥有着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当时我不知道艾滋病是一种病,而是把艾滋病当成了一种爱情病,等到上了初中我才明白艾滋病与爱情无关。 开学后,我的爱情萌芽开始快速生长,一个五年级的学生,一个十三岁的娃娃,第一次见了女生会脸红了,而且不敢正视任何一个女孩子的眼睛,我怕我小小的爱情会被她们发现。但是爱情的能量在储存到一定极限时,需要发泄,需要倾诉,就像一个装满火药的炮筒子,在点燃的情况下,热量在有限的空间里急剧膨胀,要以爆炸为结束。 王丹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进我的视线的,她已经是我最过目难忘的女孩了。但是我却不敢靠近她,不敢跟她说话。我只好转变爱情的方式,我把脉脉温情全都藏在我的眼睛里,在上课的时候,她的背影成了我唯一的黑板,我几乎一刻不离地望着她。 她那长长的麻花辫子,碎花小衣服,白嫩的手指,星星一样的眼睛,成了我的魂牵梦萦了。我几乎将我来到学校是干什么的居然忘了,从那之后,我背起书包,早早来到学校,就是为了看她。 我们的座位是有等级的,好学生一般都在前面坐着,学习差的,爱吵闹捣鬼的都排在后面,那时候谁学习好,谁学习差,一目了然。每次开家长会,家长们一来到孩子座位就知道自家孩子是什么货色了。我在最后一排坐着,但我已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了。但是自从喜欢上王丹以来,我开始重视学习了。因为我考不上初中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庄子里和学校里成了碎话。 我开始默默地认真了起来。因为我听到了王丹要考进乡里教学质量比较好的学校里去,我为了能够跟她考进同一个学校,开始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了。我怕我考不上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六一临近,我们开始排练六一节目,从来胆小如鼠的我,居然和刘辉开始踊跃报名参加了相声表演。 王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这次大家大合唱时她又被我们班选成主唱,她那甜美的声音,高挑的身材,穿着白色的衬衫,蓝色的长裤,白球鞋,鲜艳的红领巾,这焕然一新的装束,衬托得她更加好看了。男生们都在讨论她将来会成为谁的媳妇,每次听到这些,我就脸红心跳,想象她成为我媳妇的样子。她那出众的外表,让我不但有了压力,更多了许多的嫉妒,特别是那些学习比我好,家境比我好的人,我见了就像见到了阶级敌人,想除之而后快。 爱情,这样简单的两个字第一次走进我的心田,多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爱情是什么?我不懂。可是见不到想要见的人,心里就觉得满世界都是苍白的。 我之所以选择说相声也是为了引得王丹的注意。我总觉得我对她已经很熟悉很熟悉了,可是我觉得她根本就不认识我,不晓得这个世界里有个我。这种感觉叫我发狂,叫我心疼不已。 为了使表演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我和刘辉总会在放学的时候彩排,我们表演的节目是《爸爸好还是妈妈好》。刘辉扮演的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单亲家庭,我扮演的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单亲家庭,这样两个孩子在讨论是爸爸好还是妈妈好时,多少让人感到好笑,又让人有点难过。 就这样我们彼此走进角色,在黄昏安静的校园里,我们的观众很特别,有几只散步的公鸡,几只觅食的母鸡,还有几只树上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小鸟。 每次彩排完,我们都要好好笑笑,然后各自抒发一下心理感受,顺便也探讨一下即将到来的六一儿童节假期该怎么玩,去哪里玩。当然,我们更加感到恐慌的是,我们马上要毕业了。 毕业后,我们都将要去镇上读初中了,我们将要远离这所充满回忆和欢乐的校园了,那时候我们又要面对新的陌生的同学了。 私下我也在为我小小的爱情努力着,奋斗着。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在这个地方留下我和她的名字,我希望世间的一切东西都可以替我作证,我是多么喜欢她呀! 我也在弟弟身上做文章,我想让他去叫王丹嫂子,可是弟弟虽然调皮,但是她对女生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见了女生就只知道撒丫子跑,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儿,我就恨铁不成钢。 但是弟弟爱贪小便宜,我对他说,如果你愿意在王丹面前叫一声嫂子,我就愿意给你连着两个礼拜放羊。弟弟听了这话,小脑袋歪了歪,眼睛眨巴了眨巴,然后看着我说,此话当真! 我狠命地点了点头,说骗人的是小狗。 弟弟在我的利诱下总算答应替我卖命了。我就找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我看准了王丹的地理位置,然后打声口哨,示意弟弟靠近,而我却紧张地期待地躲在玫瑰花丛后面,看王丹会是什么反应。 弟弟喊她嫂子,说明她就是我的老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能够想到,她不可能不会不懂。 弟弟有些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我给他比划着,要他知道违背誓言的后果就是小狗,我学着小狗的样子,汪汪地刺激他,他实在受不了我的这种挑逗和侮辱,就大着胆子靠近了王丹。 王丹正抱着一本书在认真地看,背靠着笔直的白杨树,绿茸茸的小草在她脚边安静地呼吸着,柔和的风浮动在她的眼前,将她额前的几缕头发轻轻拨弄着。音乐一样的空气,甜美地飘荡在校园里。就在这样浪漫的时刻,弟弟凑上前,紧张而笨拙地对着王丹喊了一声嫂子。 王丹愕然,眼睛茫然地望着弟弟嗯了一声。 我慌张得将一株玫瑰花紧紧攥在手里,等我发现时,坚硬的刺已经刺破了我的手掌,鲜血已经殷红了大半个手掌。 我让弟弟喊了嫂子之后马上逃离,可是这次他像个顶天立地男子汉,他指着藏在玫瑰花丛背后的我,对着王丹解释说:“是我哥……是他让我喊你嫂子的。” 然后他跑掉。 我也跑掉。 小学毕业 4 4小学毕业 我可怜兮兮地替弟弟放了两个礼拜的羊,这是我对爱情第一次做出的付出。我用放羊的痛苦换回的只是爱情一瞬间的欢愉,而爱情带来的却是无日无夜无边无际的空虚和折磨。 十三岁的我,第一次这样直接地纯粹地心疼了,这种感觉就像掉进泥沼慢慢一点一点往下陷,却无人来搭救。 六一节目,我和刘辉的表演赢得了全场的掌声,很意外,我拿到了个人二等奖。我感到无比开心,无比鼓舞,我想这下我很快就会被全校同学所知晓,我的小小的虚荣心像忽然长出了骄傲的尾巴一样翘了起来。我和刘辉设计了上台表演的程序,但是要命的是,那天在我登台后,死活等不到刘辉上场,我就纳闷儿了,这小子在关键时刻居然怂了,不敢登台亮相了。如此持续了一会,台下观众都在窃窃私语,我猛然间想起我和他的约定,那就是等我上台后,叫他名字他才会出台露面。由于紧张,我居然忘记了这一环。面对躁动不安的观众,我憋红着脸,赶紧调整思绪,开始喊台下的刘辉。 他应声而出。我实在是恨他呀。我因为怯场忘记了约定,他居然还能那么淡定地将我晾在舞台上,他也不知道变通变通。我恨恨地用眼睛剜了一眼他那同样紧张而憋红的脸。 “今天我们来给大家说一段相声,你看怎样?”我面对着台下森森的眼睛,故作镇定地说。 “好呀好呀!”刘辉有些颤抖的声音说。 “再说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说。 “什么问题?”刘辉歪着脑袋看着我。 “你说在世上是爸爸好呢,还是妈妈好呢?”我走近刘辉,看着他有些慌乱的眼睛,我的手心里也攥满了汗水。 “我觉得是妈妈好,因为我是吃妈妈的奶长大的。”刘辉说。 台下轰的一声大笑起来了,我也忍不住笑了,差点就忘了接词了。 “我觉得是爸爸好,因为我是吃爸爸的奶长大的。”我说。 我的话刚说完,全场哗一下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笑声和掌声。 其实,多年之后,当爸爸离开人世时,再想起自己说过的这段相声,我不禁地就泪流满面。然而该死的是,却时常在鄙视爸爸,怪他没有能力给我想要的东西。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人家都换彩色电视机了,而我家的还是妈妈十年前背回来的黑白电视机。我说真的该换了,爸爸不说话。妈妈也说我们兄弟正在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家里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闲钱来买新彩电。没心没肺的我居然当场就发火了,说爸爸没用,气得我哭了,跑到小房里去看书。 不一会儿爸爸进来了,我假装看书没理他,他就默默地坐在炕头上,看着我看书。我盯着书,一声不吭。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突然说:“不要在发脾气了,都是爸爸没用,没有给你们兄弟收拾下什么像样子的家。这些年爸爸一直很努力,只是爸爸实在是能力有限,能够让你们吃饱肚子是我最大的想望。” 爸爸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嘶哑,继而一颗颗泪珠就掉在了我的书页上。我一时惊得不知道怎么办,赶紧握住他的手,说:“爸,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是我不懂事。” 爸爸居然会在我的面前落泪,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很伤心吧,作为父亲,我想他并不想在儿子的心里失去应有的骄傲和尊严,而我那针一样的言语,无疑和刀剑一样,刺穿了他那历经风霜的心。 爸爸躺在了他辛辛苦苦耕耘过的土地上,他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思想的支撑,安静地睡着了。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是操劳过度,日积月累的,病魔在侵蚀他毫无防备的生命。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是间接杀死爸爸的凶手,是我的贪婪,加重了他生活的重担。是不是我的那些刺心的话爸爸他一直都在心上咀嚼? 远在外地的我和弟弟,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他也没有见到我们最后一面,还有他快要出世的小孙女儿。如果爸爸再坚持三个月,也许他会看到的,可是一切都留下了不可弥补的遗憾。 每次去爸爸的坟头前,看到孤独生长的野草,苍白的阳光,哀伤的空气,我都会默默地祝愿爸爸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快乐地生活。 我和刘辉你一言我一句地就这样说了下去,由于进入了人物角色,我们的情绪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表演几乎堪称完美。最后在同学们和家长们的掌声和笑声中,我们走下了舞台。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温暖,玫瑰花也开得十分艳丽,饱满。我们的班主任拿着照相机,不停地再给前来照相的人以玫瑰花为背景拍照,同学们都兴高采烈地在镁光灯下留下了自己姣好的青春年华。 我也好想照相。那天我和弟弟也同样穿着白色的衬衫,白色的球鞋,蓝色的长裤,打着皱巴巴的红领巾,我们为穿着漂亮的新衣服而高兴不已着。 我给爸爸说我也要照相,暼了一眼站在人群里的王丹。我多想跑过去拉着王丹的手说,我们照张相吧,我想和你留个念。 我的欲望被爸爸冷静地拒绝了,他说刘老师照的像很难看。旁边马上就有一个家长对着爸爸会心地笑笑,附和着说,这是真的,真的很难看。 照相的同学不多,对于照相,一般的家庭都是量力而行的。后来,有同学拿到了自己照的单人相片,我看了之后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我才明白爸爸那是嫌照相贵,不忍心将钱投资到基本不关乎民生问题的项目上。 在小学的时候,唯一照的一张照片就是我们的毕业照,上面的我憨态可掬的样子,一寸长的短发贴在头皮上,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线儿。那是因为照相那天,老师为了采光,将我们都暴晒在强光之下,同学们被阳光直射,大半眯着眼睛。老师在调整着自己那架心爱的照相机,把玩了老半天,有的同学们都站着睡着了。老师调整好相机,然后对着同学们说,我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大家把眼睛就睁大昂。结果,老师喊的声音过于拉长,有些人睡得迷糊,以为还会有八呢,只听咔嚓一下,照出来的相片就别开生面了,老师称之为有个性。我就不要再说了,我感觉自己被赶到娘胎里重新生了一回,一次比一次质量差。 面对着毕业之际,同学们都很伤感,当然也有快乐的。有同学说,终于逃离了班主任那根毒辣的教鞭了。在那根教鞭下数过的人头还真不少,几乎我们班除了个别女生之外,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受到过教鞭的直接教诲。 同学们都在忙着买明星片,写毕业留念。那时候一块钱就可以买十张明星片,然后在每一张后面都会用各自认为最优美的词句写出自己的肺腑之言,留给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我们男生从来都没有人敢当着女生面承认自己是谁谁的男朋友,也没有人承认自己喜欢哪个女生。但是据我观察,有大部分男生都偷着喜欢王丹。据我明里暗里调查,男生的大多数明星片全都偷偷交给了王丹,她的桌箱里塞着满满的明星片。 我决定要写出最好听的话给王丹,我不能跟其他人的话一样千篇一律。我很忘情地给王丹写了一段文字: “在茫茫人海,我们好不容易相遇,现在马上要分别了。在这如花的季节,你的脸像花瓣一样落进了我的心里。亲爱的朋友,或许我们还不曾说过一句话儿,但你的身影像月光一样落进了我的梦里。我想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离别马上就要到来了,我只有以这样的方式传达我对你的依依不舍,也只有文字才能保留下跟你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的时光。但愿你会记住我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生。” 写完后,我温情脉脉地写了我的名字:林雨轩。我乘她中午回家吃饭那会儿将明星片塞进了她的桌箱,然后惴惴不安地等着她回来能够看到。 也许她看到了,也许她没看到,反正我没有收到她写给我的明星片。我的心疼了,真的很疼。或许在她的意识里,压根就没有我的一点印象吧。我的心里瞬间闪过一丝绝望,不知道我们这次分别,我们会各自走向哪里,我们还会有相见的哪一天吗? 小学就这样毕业了,像梦一样。我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就这样顺着时间的阶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当大片大片的云朵开始聚集,天空蓝得像透明的水晶一样美,滚烫的风在田野间弥漫的时候,令人迷醉的暑假开始了。我觉得身边的一切开始变得陌生了。每次路过小学,我都要进去走一走,看一看。我知道往后,我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读书了。 我出生的地方 我出生在定西小城,这个历史上条件就相当恶劣的地方。 我不知道全国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小小的城市,像一个世外桃源,淡出了祖国的版图,隐藏在星球之内。 这几年,国家开始发展经济,改革和开放的春风开始吹遍祖国的辽阔大地,这座小城市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发展自己的特色。我们国家最注重特色了,一个城市没有特色就没有可发展的潜力,还好,这座小城的特色是发展马铃薯行业。也就是这几年开始,渐渐成为了一道亮丽的产业,也成了这座小城的招牌。如果提起马铃薯,有人会不假思索地说,还是定西的洋芋正道。洋芋就是马铃薯。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可以骄傲地说,我是定西人,我家乡的马铃薯远销海外,驰名中外。我们的小城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薯都了,我想作为这个城中的人,也是和我一样应该感到骄傲和喜悦的吧。 我的家在山区,四面都是厚重而苍凉的大山,上面光秃秃的,植被稀疏。每当冬天,就显得更加荒凉了。重山环抱,蜿蜿蜒蜒的道路被大山吞噬在山外之山。 我时常爬上一座座高山,俯视山下的村庄,那苍白的,萧条的,屋舍聚集的地方,升起一缕缕炊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总觉得有点难过,想要掉眼泪。 我的笔还不足以把故乡描绘出来,也无法把自己对家乡的热爱表达出来,可我是多么渴望把故乡变成文字,把熟悉的亲人变成文字,然后永远保存在文明的尘埃里。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很辛苦,每天起早贪黑,不停耕耘,他们从来不会因为劳苦而离弃这片土地,在我们的眼里,这片土地是充满着希望的种子的。 一个假期,我除了放羊,就是和弟弟还有堂兄,习武练拳,挖坑溜坡,并且去别的村子,去找那里的小孩比试武功。那时候金庸的武侠电视剧非常热门,每次看完电视,我感觉自己就是武功卓绝的大侠。我给自己削一把木剑,每次驱赶上羊群,就在田野里驰骋,羊群就是我的军队。 当然,除了正常的家务外,我们三个会组成小分队,到处侦查别处村子的果园,在侦查到人们都下田后,我们会迅速窜进果园,像猴子一样爬在树上,可劲儿采摘我们胜利的果实。如果哪家有老太太,老爷爷的话,我们也不会顾忌,尽管让老太太老爷爷站在树下颤巍巍地骂。但是看到老人去准备解开已经疯狂了的大狗时,我们会果断溜下树,按着我们已经探测好的后路开始撤退。 由于我们破坏力巨大,作案手法纯熟,人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打击我们。比如将狗解开绳索,直接关在园子里,伏击我们。 有一次我们看到那家主人刚离开家门,我们就采取行动,弟弟是第一个冲锋陷阵,刚巧爬到墙头,却碰巧与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撞在了一起,在短暂对视之后,双方觉得彼此并非同类,才露出了各自的本性。弟弟大喊一声:妈呀!狗!然后狗口逃生,跳下围墙,撒丫子就往回跑。狗定睛一瞧,原来有人暗闯禁地,为了尽自己的职责,这才对着我们三个龇牙咧嘴,一阵狂吠。我们三个夹着尾巴狠命地逃呀逃,身后就听见刚才那个老伯伯胜利的笑声,并且扬言:小心咬断你们三个的狗腿! 自那以后,我们的行动受到了狗的严重威胁,我们不得不更小心,更机智。 还有更多好玩的,比如坐在树杈上拉屎,捉松鼠,在田野里挖坑盖房子,模仿电视剧情节等等。一时间,我们名气大震,出名后的结果就是接受父母的皮鞭的奖励。我记得堂兄被二爸堵在了树上,一顿鞭子好抽。至于挨打,那是那时候的家常便饭,即使这样,我们也是一刻不停地贪玩。 土里土气的孩子,土里土气的可爱,那个时候我们怎么会去在乎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呢!只要每天过得开心,玩得尽兴,这就是我们最纯粹的生活了。 明媚的阳光,纯洁的空气,美丽的飞鸟,动人的蝉唱,这一切,在我们无忧无虑的生活中凝结成了一幅永恒的画面,深深地藏在了我们的记忆中。 转眼之间,假期就在我们的无聊、散漫和挨打中度过了,我们又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开学了,我们不得不告别小猫,小狗,小鸡,小鸟,还有那田野里孤独绽放的小野花儿。 生活就是这样,一刻不停歇,我们在渐渐长大,我们在渐渐认识生活,也在认识眼前的世界。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昨天水木年华来定西,是我没想到的事,要不是二妹告诉我这是真事,差点就错过了见我心目中最好歌手的机会。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见面。 虽然作为粉丝,我没表现出多么地疯狂,可当看到他们朴素地站在舞台上时,我的心还是难过地想哭。看到他们似乎看到那些远去的青春时光,在向我们招手。他们是我最喜欢的歌手,只因为他们一直叙述着青春,他们的歌永远为青春而写,从不向任何诱惑低头。当他们一遍又一遍重述着青春时,感觉我们已然消失的青春似乎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宝石在记忆中璀璨夺目,永不褪色。 水木年华不再青春,他们的脸上多了男人的刚毅,多么风霜,可他们的歌永远青春!当旋律想起,血管依然喷张,血液好比一个个淘气的孩子在全身跳跃。全场所有的人都哼唱起他们的歌,歌词化成青春的模样在漫天飞舞。水木年华淡定的眼神是生命印在他们理想上的光辉,举手投足,无不叙述着曾经的青春年华。 他们驾驭着梦想降落在我们小城,激励着台下一切有梦的人。用他们的方式指引着冲向梦想华丽的帷幕,当揭开帷幕,怀着梦想的人不会忘了水木年华们的歌,也不会忘记他们十几年的歌声相伴的日子。 每当失意,每当在爱情中困惑,我都会去听水木年华的歌,他们会给我解释,给我答案,给我希望,给我一片不同色彩的天空。 愿水木年华永远重述青春,重述每一代人的青春,将困惑的孩子从黑暗中指引出来,继续他们永不死亡的青春和爱情的赞歌: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为你放弃自己也愿意 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 就算有天我们注定会分离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为你付出生命也愿意 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 就算没有人会永远在一起 苟文娟 1 苟文娟是经人介绍我们才相熟的,认识她对我来说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预料到的。我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孩,也不曾想到会为此而动心。 我确实动了心,沉寂已久的心像春天的幼芽复苏了,感觉日子忽然有了某种意义。 那是个晴朗的夏日,我吃完饭正靠着被子半躺着看一本散文集。床上摆着小炕桌,碗筷没有收拾,几只苍蝇寂寞地飞来飞去,偶尔落在碗边儿上,我也会熟视无睹。 这间出租屋还是何国庆租下的,不过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时常不来住。后来何国涛一家三口搬了进来,而后我也挤了进来。当然我又添置了一张折叠床。之所以搬进来的原因,一是我不想再花钱租房,二来何国涛媳妇儿身怀六甲,从一定情理来讲,我搬进来似乎并不会造成多么大的不方便。再说,何国涛也要求我搬进来,他说反正定西的活干不了多久,你再租房也划不来。为此我特别感动,一来兄弟对我信任,二来我们之间又是亲戚,他还长我一个月,算是兄长。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感觉有点难为情,毕竟人家夫妻共同生活,我挤一块儿也真不是个事儿,还不是为了省俩钱! 我们哥们弟兄虽然打了五六年工了,却几乎没有存款,属于那种月光族。我们恃着年轻,也没多么深刻地思考过生命,生活过得是浑浑噩噩。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便是无忧无虑,心无杂念,反正怎样都是活着,怎样都要去活着,考量太多,也就不是年轻人了。 然而,何国涛的家庭生活,让我不得不陷入沉思。我挺感激命运的这番安排,要不是看到何国涛一家三口过小日子的场景,我是决计不会轻易考虑结婚这件缥缈的事的。当时我还感受不到身边有个女人,膝下有双儿女会是怎样一种感受。何国涛的家庭生活的气息,虽说杂乱吵闹吧,磕磕碰碰吧,可是也有一番不能言说的温馨。表面上何国涛时常抱怨生活,也怀念单身的日子,时常跟我说他多么羡慕我,可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他,也骗不了我,他是满足于合理合规、温暖安稳的婚姻生活的。 金霞是何国涛的妻子,她每次挺着大肚子,双手温情地抚摸着肚子,像个大妈似的对我说:“你也该有个女人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每次我都是持反驳态度的,我说:“看你们生活,我脑袋都变大了,我都不敢想象我结婚后会是怎样的情形。估计会过得一塌糊涂吧。” “即使一塌糊涂也要结婚呀!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假如真过一辈子单身,别人会怎么说?” “我确实想一个人过,起码自由些。我也想过不结婚,别人会怎样看我,肯定没好话说,说我没本事,没出息,连个媳妇都找不上。唉,以前不是没谈过恋爱,也是以前失败的恋爱,让我对爱情心有余悸。以前我是那么地相信爱情,结果呢,我伤痕累累。” “你找的都是长得漂亮的么,漂亮的女子不是过日子的人,你得把眼光往低里放。” “我也不是很挑人,但就是遇不上对我好的。” 我心里是忘不了王红,这些年,我一直在期盼,那便是她能够忽然出现,对我有个交代,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抛弃。说实在的,我们之间的分离来得太突然了,我们连分手都没有机会说,她便被家人带走了,过了一年,她就嫁人了,留给了我一道再也解不开的爱情方程式。 我的兄弟朋友都知道这件事,每次我说还不考虑个人的事时,他们便七嘴八舌地安慰我,说让我忘了她,重新开始吧,你也不小了,二十七岁了,再不抓紧,跟你一般大的女子都结了婚,你就更难找了。 哥们儿说的都是大实话,也是他们的提醒,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年龄。我几乎不知道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只觉得自己还活在二十一岁的时间里。 我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接受现实,感觉现实比梦还要不可捉摸。不过,就算我活在梦中,痛苦还是不会放过我,我时常会从梦里流着眼泪醒来。 我跟苟丽相识,就是金霞的哥哥杨鹏介绍的,他也是何国涛的小舅子,一个身形清瘦,梳着分头,活蹦乱跳的青年。他给我的印象就是热情,他对生活的态度,是我羡慕的。 由于是暑假,何国涛将老婆孩子送到他姨夫家去了。那天中午,何国涛,杨鹏,文利平忽然闯了进来,他们大大咧咧地谈笑着,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人和事。我也没法看书了,只好起来收拾碗筷。杨鹏乐呵呵地说:“还读书呢!下午上班去吗?有件好事我要告诉你,不过你得想好怎么感谢我!” 何国涛也凑上来说:“哎,可别只感谢杨鹏,要感谢就感谢我们三个,要不是我们去吃饭,还真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 他说着他拍了文利平一把,接着说:“你可防着点老文,他也动了心,要不是意识到自个儿是个大叔级别了,他还真没考虑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哩。” 文利平笑嘻嘻地说:“何国涛说的真话,我确实也看上那女子了,胖乎乎的别提多可爱了,要不是我替表弟着想,还真舍不得呢!唉,谁让我们是亲戚呢。再说,我还结过一次婚,所以我就忍痛割爱吧。不过我得说清楚,假如那女孩没看上你,你可得告诉我,我可就上手了。” 我脸红了,就说:“真的哇?” 杨鹏说:“怎么了,你不信?真的,今天我们去河州村吃饭,刚好遇见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女孩,我特意询问过了,那女孩还没对象,因此,我就给她说了你的情况,老文还从你的qq空间下载了几张照片给她看了,那女孩说看照片还行,就答应跟你见面了。多好的事,你别给我瞪眼儿,你得先想好怎么答报我们,想好了我就给你联系方式。不过,打铁还需趁热,今晚就安排你们见面,至于成不成,那就是你的本事了。”说完他给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三个是给我做媒来了,怪不得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们是真诚的,不是哄着宰我一顿,我有点心动了。我想这是好事呀,我这整天在工地上,没时间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女孩子。可贵的是,兄弟们没忘了我。我陷入了沉思,并且在脑子里想象那个女孩的模样。 杨鹏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哟!这就美呆了,不会吧?” 我收神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了,显得既陌生又害臊。可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再说人家女孩都没觉得害臊,答应见我,我有什么理由害臊。 我脸红心跳地说:“下午我还得上班去,你们说的是晚上见面是吧?那行,你们吃什么,去哪里吃,你们定,我听你们的。” 多年来,我从来都不主动请人吃饭,也不请人玩乐,在吃和玩方面我就是个典型的白痴。或许这跟我的经济能力有莫大的关联。而我这样的逃避,换回来的是他们对我的固有认知,我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们时常感叹,能吃我一顿真不容易啊,千年等一回了。其实,我除了贫穷,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一个热情豁达的人,也不是多么小气,也愿意捧出心来跟人交往的。只是这生活以及自身的本事,时常让我有意识地避免很多的交际。 他们听了我的话,士气高昂,齐声说:“哎呀,好不容易逮你一顿,今晚肯定得让你出出血。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倾家荡产的。” 我着实激动了一下午,我都不知道时间是怎样过去的。好久没关注过自己的模样了,我用手机自拍了几张照片,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自己。看到面目憔悴,精神萎靡的样子,让我大吃一惊。我才二十七岁,怎么看起来那么老,像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怎么了?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一时间,脑海里跳跃各种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无数记忆的碎片中,我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回忆了一遍。是啊,自从跟她分开后,我过了五年模模糊糊的日子。我的青春,我的骄傲,我的不可一世,几乎全被时间磨为齑粉。如今这番模样,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我试图整理自己的情绪。我告诉自己,要精神焕发,这是去约会,去见女孩子,我不能再颓废了。 我想好了下班后去超市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再剪个时兴些的发型,虽不能说脱胎换骨吧,至少也要改改头换换面了。 下班后,我急匆匆跑进超市,买了件灰色的牛仔裤,褐色长袖运动衣,为此,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挑选的。听说女孩年纪跟我差着五六岁,我必须得打扮得年轻些。 当我坐在理发店时,电话催促着我,我心里更加地紧张起来。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在做什么,我不好意思说我在打扮自己。为了这次见面,我是用了心的,我也是抱着期望的,我希望能够得到女孩的爱情。 听他们口气,我是害怕掏钱不敢来了。我对着电话讲,很快就过去。 杨鹏说:“你可别临阵脱逃啊,吃不吃的也不那么重要,答应别人的事才是大事,人不能言而无信。欺骗女孩,会遭雷劈的。” 文利平,也就是老文,也就是我的表哥,他说:“你不来,我就接手了,我还盼着你不来哩!” 何国涛说:“肯定在梳洗打扮,咱们别催了,让收拾攒劲了来!” 当我焕然一新出现在小城温热的夜色中时,我暗暗握紧拳头,满眼含泪地告诉自己,哪怕将来依然是不可避免地失败,我也该努力向前,因为人生,是没有退路的。 写作的意义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写作的,具体我也说不上,或许是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吧。那时我还对写作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只是觉得拿起笔,就该写点什么,不写反倒感到难受。 喜欢写作要从学会写日记开始说起。初三开始我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因为那时候我恋爱了,为了记住喜欢的人的言行举止,我便想到了文字。我记录了她的美,以及自己的心理感受。恋爱对我来说太过美好,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保存这种亲切而又忧伤的感觉。 我的作文从初中开始算好的,时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那时候我就感到特别骄傲。我也不知道能写那么好,或许那时候同学们的作文普遍差吧,老师挑来挑去,看我还写得通顺,就当作范文了。我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在后来找到当时写的作文时,我无法想象这是我写的,实在太烂了,连基本的语法都是错误的,就更谈不上什么语言的准确表达了,遣词造句也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 开始写日记后,我发现自己无法用文字表达内心的感情,明明有无数话要讲出来,笔底下就是写不出来。写作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了,人的很多情感,文字是无法表露出来的,文字本身就有局限性。 那么,怎样才能有效、合情合理、顺其自然、流畅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真诚的情感呢?这就需要多读书多写作了,任何事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功到自然成嘛。 我写了很多本日记,大概有二十几本吧,具体我也没数过,反正看着很雷人。当然写得依旧是一如既往地烂,内容空洞,用词缥缈,简直不知所云,没有一点真情实感,很多宝贵的人生记忆再也无法还原了。幸亏有时候还能冒出一两个有价值的词语,结合记录的时间,我才能隐约地回忆起当时的印象,我几乎是大喜过望,赶紧重新整理一下,补充完整,有时候几乎谈不上补充,完全都是推翻重写。 我从小喜欢看书,只要是书,不管是哪方面的,我都会翻开来读。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闲书,我这点珍贵的爱好几乎被埋没了。要不是初三补习那年,遇上了一段糊里糊涂的爱情,才想起写日记,估计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想着用写作的方式来解释自己的生命了。 我觉得写作确实改变了我,虽然我写得很烂,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写出一本像样的书,但是我喜欢这种写作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无比享受的,不喜欢读书写字的人是很难体会到这种乐趣的。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这段恋爱,是爱情给了我想象的空间,要不是爱情的刺激,或许这辈子我就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理想的人了。 或许我的理想太过宏大,脱离了我的现实,反正我认定了写作这条路,我甘愿在这条孤独的路上走下去。我也曾质问过自己,一个高中没毕业,脑袋又笨的家伙喜欢写作,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了?但是我很快解除了对自己的嘲笑,因为我知道,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人生乐趣。再说我也没有耽误工作,努力向着现实世界奋斗嘛。 随着经济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闲暇时间也多了,自媒体行业逐渐改变着以往的生活方式,但凡进了校门,认识几个字的,能说出完整的话的人都会写作,写作成了每个人习以为常的现象,写作已经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事业了。然而想靠写作改变命运,却是越来越难了。但是我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沮丧和难过,因为写作并不是我盈利的目标,只是我认识人生的一种方式罢了。 文学,在我意念里,还是相当重要的。当阅读那些伟大作家的经典时,人的心宛如接受着各种形式的雕刻,感觉每一个字都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戳内心深处。经过文学的洗礼,对以往的人生也有了更深刻地认知,对于当下,也有了自己清晰的想法,对于未来,也有了一定理性的规划。至少在出现迷惘时,用文学的思维,可以替自己答疑解惑。 当然,对于文学的未来,我也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每个人应该阅读经典,学习传统文化,这是我们思想的源泉,是不能抛弃的。而未来,我们需要继往开来,用新的视角,新的语言,新的方式记录世界,同时表现世界,让未来的人类,能够准确地认识到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在以怎样的方式存在?这就是需要我们现在的作家思考的问题。 以前,我是喜欢古典文学的,也喜欢用古典的文字来表达自己。可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古典毕竟是古典,是过去那个时代的产物,作为新时代的人,不应该用古老的眼光看待现在的生活。我们必须用现代化的眼睛观察世界,用现代化的语言表达世界,这是最重要的。 因此,我在寻找新的语言,新的表达方式。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也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我相信,每个喜欢文学,喜欢文字,喜欢语言的人,都在寻找这样一条现代化的艺术表现形式。我想不论多么艰难,一定会有人寻找得到。到时候,文学一定不是只能粘着娱乐的标签才能有生存的空间,文学一定能够以自己独特的面貌重新让人类重视起来。 我们生活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里,对于现代的我们来讲,数字和速度在重新定义着这个世界。在这个讲究速度的时代,我们该如何思考生命,思考生活,思考人类共同的精神家园,这也是有理想有责任感的作家去思考的问题。 如果我们人类的世界,不再以相互竞争而实现发展,生存,运用当下先进的科学技术来构建一个和谐美满的人类共同体的国度的话,该是一片怎样美的田园风光呢?这是值得每个人静下心来,认真思考的问题。所以说,文学的价值是恒久的,写作的价值也是恒久的。 人生该如何构建 在写这段文字时,心好沉重,思想里总是有解不开的结在缠绕。 我还在渴望什么? 我还在依恋什么? 我很迷惘。 潦潦地翻看了这本随笔,已经写完了,字里行间有很多不可思议,满篇满卷的都是痛苦。我到底在痛苦什么?这世界我还不懂,一切都是幻觉似的,就连过去的恋爱都跟做梦一样。那么,在生命里有什么是真的呢? 难道我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痛苦着吗? 每次扪心自问,为何要长大?既然长大不受自己控制,那么只能说:长大是个问题。 一切事物都在运动,一切都在变化着,我不知道自己终究会变成什么样,我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 在新的一年里有很多事需要做,太多的欲望,纷繁的梦想,我实在乏了,不想再斤斤计较。 一个人的认知越多越杂,人越觉得绝望,甚至过早地看穿了生活的无意义。看来知识和智慧并不会给人带来快乐。 现在我觉得连梦都没有了意义,除了荒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去玩味的。以前,古人从梦中寻找生命的轨迹,以为梦可能给人类启示。现在,科学证明,梦只是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欲望的残留,如此解释,让人生如何有意义呢? 人还是笨点好,笨人才能得到实在的幸福。 当然,并不是说我有多聪明,或许是我把生命追问得太深了一点吧。 对我来说,我宁愿不长大,回到童年,在田野放羊,那时候我不懂生命,也不懂生活,但是我很快乐。其实,人只要快乐就足够了。 现在,我永远不可能再拥有快乐了。 生活的路将越来越艰险,容不得我再三度量的。 现在我能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心,心里有别样的世界,需要我去更深层次地去开拓。既然心外的世界我无法左右,无法开拓,我也无力开拓,现在只能进军内心世界了。 当然,我的内心世界还是一片荒原,我需要补充智慧的能源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想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了吧。 将所有的胡思乱想,经过实践,变成为人生发展的理论,我想,重建人生的信仰,应该还不算晚。现在我必须尽快行动。 2009年2月4日 你是一片蓝莹莹的雪花 有一些思念,自己没有胆量承认,也没有勇气放下,就这样随着时间在心底游弋。 天气愈来愈冷,冬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多想让雪花早点飘落,让我将思念的人早些捧在手心里。 是的,我的思念的人在几年前化作了一片蓝莹莹的雪花。 我痴迷地望着发带,读着她写给我的信,我觉得我的心有了方向。我是为她而活的。 我真的很想她。刘三儿,今年的冬天到来了,我能否见到你呢?若是我们有缘,我会见到你的。 是啊,我都不知道这是期盼你的第几个冬天了。我从一年的开始,盼望花开,盼望花落,盼望树叶落下来,盼望雪花飘落,只为在冬天的时候,在秧歌场子里能看你一眼。这似乎成了我人生的全部意义。 有时候我想,如果冬天不再来,秧歌也不再耍了,那么,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了你了? 我已经不记得你的脸了,我哭着问自己,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 昨天从银川回家,第二天就想去大营学校找她,我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希望一切从新来过,我要向她展示我的成熟的模样。可是等到了学校附近,所有的勇气都像冬天的雾气被太阳一照,就渐渐散去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你的视野里了。 可我始终控制不住狂烈的思念,洪流一样的思念,让我恨不能找个悬崖纵身一跃。可是我终究舍不得这个有你存在的世界。 如果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你,吻你的嘴唇,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你会生气吗?你会觉得我鲁莽吗?还是会越加恨我呢?我别无选择,我爱疯了你,真的爱疯了。 我在校门外面徘徊,学校里很静,时不时传来几声老师讲课的声音。操场上有学生在上体育课,不然我肯定去操场上走一走。 我一直待到你们快放学的时候赶紧回了家,我骑着摩托车,任风吹落我的眼泪。我终究是没有勇气的,我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呢? 我想我这辈估计要失去你了,我只能在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思念你,祝福你。 我也相信,我会把你写在我的文字里,既然在现实中无法跟你好好说话,那我就在文字里跟你对话。 2008年10月20日 写作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下班后,我去了贺兰步行街。 天有点凉,街上人不多,各家商场,街边的小摊照旧营业着,我穿过长街,拐进了农贸市场。农贸市场除了买五谷杂粮,蔬菜水果,里面还有服装商场。我看上了一件衣服,犹豫几次了,这次决定买下。 从农贸市场出来,路过兰山公园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公园里人更少,空荡荡的,风吹来,更显得凄凉了。秋天渐渐浓了。 忽然看见几个女学生,手里拿着糖葫芦,边吃边说话,欢声笑语,实在可爱极了。我的脑子一动,觉得可以编着一个故事,题目我都想好了:《黄昏雨霏霏》。 我有点激动,觉得今天的钱没白花,买衣服还买出了灵感。 在一个秋天的黄昏,飘着细细的雨丝,我和几个同学出来买糖葫芦吃,可是谁都不想请客,只好就在买糖葫芦的摊位前徘徊。 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身上没钱,可是看到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糖葫芦,早已垂涎三尺,特别想尝一尝。 忽然一个漂亮的女孩出现了,闪着迷人的大眼睛,她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站住,买了四串糖葫芦,然后走过来递到我们眼前,微微笑着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请你们吃糖葫芦。” 我们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好意思。 “拿着啊,难道你们不替我高兴吗?” 我们拿上了,感激地望着她,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她叫崔苗,那年我初三,她高三。我注意她很久了,我们打水的时候时常相遇,只是彼此没有说过话,只是点头之交。她为什么给我们买糖葫芦,这至今是个迷。 岁月流转,转眼八年过去了,同样的秋天,同样的黄昏,在公园里,我们相遇。 天飘着细细的雨丝,我在大理石铺就的小径上缓慢地走着,心情很复杂。 忽然一把伞出现在我的头顶,黑色的雨伞,色调有点冷,却是温暖的。 我转过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我的眼睛热辣辣的,我想哭。 八年了,我终于又见到她了,自从吃了她的糖葫芦,我一直试图说声谢谢,可是没等到我有足够的勇气,她就毕业了。 我们谈到了八年前,我问她为何要给我们买糖葫芦,她笑了笑,问我:“这事对你很重要吗?你怎么还记得,我都忘了。” “穷人家的娃娃都记事比较早,记性也特别好。”我说。 “你是太敏感了,敏感的人都是记忆性强的人。” “我只是很好奇。” “有啥好奇的。” “那天根本不是你的生日。” “这你都看出来了?” “告诉我,为什么?” “非得告诉你吗?” “肯定。” “其实也没啥特殊的情况,那天看到你们几个盯着糖葫芦不放,我就知道你们想吃,并且从来没吃过。之前,我也没吃过,我时常围着卖糖葫芦的人转,那天我身上刚好没钱,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有个男孩过来买了两串,一串给了我,一串他自己吃,他边吃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请客。” 我怔住了。 “那年我初三,他高三。”她说。 “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找他,可是他退学了。” “为什么?” 她的眼睛闪着泪光,她叹了口气说:“病了,肝癌,晚期。” 我呆呆地听着。 “我打听到他的家,他的母亲告诉我,他学习很好,目标是考复旦大学中文系,他已经写了一本小说,不过是草稿。他母亲说,他用了七天就写完了。他给母亲说,他没时间了,修改不了,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也是最大的痛苦。我听了就哭了。我从他母亲那里拿回了草稿,他写的小说书名是《生命只剩下了七天》。我读了一遍,从此我就喜欢上文学了,高三毕业,我报考了武汉大学中文系,可惜没有考上,我很痛苦。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出版他的遗稿。” “天嫉英才,如果他不得病,我想他将来肯定是个能给人类带来幸福和光明的人。” “每个善良的人都会给人类带来幸福的。” 2008年9月25日 …… 这就是闪现在我脑海的故事,我计划要把它写出来。原来灵感真的是无处不在,只一串糖葫芦,就能产生一个故事,关于人类情感生活的故事。我觉得写作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舔碗 今天吃了午饭后,我刚要把碗丢在桌子上走人,忽然看见两个碗干净得重叠在一块儿,我还以为妈妈早已经把锅洗了,抬眼看了看锅灶,还没有洗刷呀。忽然我明白,碗之所以如此干净,竟是他们二老用舌头舔的。 我的心一阵感动。爸妈朴质的生活态度,总是时刻保持着,现在都到什么朝代了,吃饭还舔碗,人家会笑活的。这在城市里,会被认为是不讲卫生的表现。 是啊,时代是进步了,发展了,物质的日渐丰富,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很多人也开始奢侈起来了。别说舔碗了,在工地上,我看到一盆一盆的米饭和面条,说倒就倒了,谁可惜过? 爸妈经历过国家的困难时期,他们知道粮食的宝贵,那时候粮食就等于生命。虽然现在时代变了,但是人们对粮食的敬畏应该从小就要树立起来,这需要从教育抓起。 虽然说这几年国家富裕了,但我们国家人口众多,很多人是富了起来,但很多人还是很困难的,就像我们村。所以,勤俭节约,应该是每个人对生活的基本认识。 我犹豫了一会,拿起碗,伸出舌头仔细地舔起了碗。 2008年3月22日 我想我认定了她 我这一辈子认定了她,不论以后她会不会选择我! 吃晚饭的时候,我与妈妈又谈到婚姻,我就是给妈妈这样说的。 妈妈吃惊地望着我,没有再说什么,一点一点吞咽着食物。妈妈害怕我娶不到媳妇似的,催得紧,我实在烦透了。 我对爱情是有理解能力的,我不是见一个女孩就能谈婚论嫁的,如果那样,我早领回家了。 我才二十岁啊,不算年纪大吧?可妈妈总是给我敲婚姻的警钟。 再说,我现在一无所有,我拿什么去爱人家女孩呢? 我是固执,妈妈比我更固执。 我心里装着三三,她不理我,不爱我,可我放不下她。我能再找其他女孩吗?我必须得跟她了断,我才能开始新的爱情。或许,我一辈子都无法跟她了断。 只要心还会跳动,她就在我的心跳里;只要有思想的闪动,她就在我的思维里。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了她。 我相信上帝一定会给我们一个结果的。 2008年3月24日 为了爱情 人的心有时候真的怪怪的,不相信眼睛看到的,只相信感觉。感觉会骗我们吗?不是说眼见为实吗?可是,我是一个相信感觉的人。 我想眼睛看到的是表象,心体验到的是本质。 我能说出这样一句颇有哲理意味的话也是为了安慰自己,让自己跟着心走。除此之外,我是盲目的。 我觉得社会规则只能束缚一个人的智慧,让一个人按着既定的规则去思维,人能不僵化吗? 妈妈逼着我找对象,她就是按着社会的规则来解释人的存在意义的。我不怪妈妈,毕竟她的年代里没有什么爱情。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嫁给了生活,有的是嫁给了信仰。 可我是跨世纪的新青年,我必须要按自己的心生活,我要跟爱的人在一起。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值得我去爱的。 生活虽然不尽如人意,很苦,我也没有什么光明的出路,现在唯一能安慰我的就是爱情。 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失去了爱情的信仰,我的世界还能剩下什么? 2008年3月28日 向左向右都是难 自己真的很神经质。呵呵。 整天理不清在想什么,胡思乱想,大脑像是有一张网罩着。我戏称:文学之网。 然而这一切太虚幻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然心里有无数话要说要写,但总是表达不出来。 本想着去看她的,走到英才学校里,却看到了表妹周丽红,我赶紧溜了。 回到家后,又后悔了。唉,刘三儿,你的魅力到底是什么,居然让我三年不曾改变初心。你现在就是我一心想要吃到的酸葡萄啊! 我现在开始写作了,牺牲大部分时间,我觉得我连跟妈妈说说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我回家就放过一天羊。 妈妈不支持我写作,她说:“你的身体能吃消吗?好好吃好好喝,玩高兴,比坐在桌子旁边搔头皮强多少。念书的时候不好好念,现在写那些有啥用!” 我不怪妈妈的无知,心里甜甜的,妈妈的关怀总是让人舒服。现在我至少还有疼我的妈妈啊。妈妈怎么能理解我心中的感受呢?我也不想写啊,我也想开开心心的什么也不想的过日子,可是我执拗不过我要写的欲望啊,如果不写,我就感到难受,感到活着缺点什么。 当然,写作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自己的能力,我只是喜欢文学,喜欢写的感受,至于有没有文学细胞,这点我无法得知。 我的记忆也不好,总是看了这个忘了那个,一本书读完,只剩个故事大概,里边好的词和句子一句都记不住,写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强词夺理,赶鸭子上架的意思,这是写作的大忌。 写出真情实感来,这才是文学的灵魂,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真情实感”了。我还有点浮躁,心里构思一个框架,不管成熟不成熟,只想一口气写出来,写不出来,第二天就失去了兴趣。唉,欲速则不达,这也是文学之大忌啊。 我是不是很自不量力啊!? 在我的再三解说下,妈妈同意让我写,只是要控制时间,不要坐太久。有时候我也感到吃惊,在书桌旁一坐就是大半天时间。 爸爸对我写作没有表示任何看法,他才不管这些呢,不过我觉得爸爸并不是太支持我,感觉我在浪费时间,要不就是害怕我变傻。 不过,爸爸允许我抽烟了,我争得了跟爸爸一起抽烟的权利,这让我开心极了。我终于不再偷着抽烟了。 我觉得有点对不住父母,他们渐渐老了,却还要为我们操心。将来要靠我跟弟弟打拼生活了,现在我和弟弟的未来是最令人担忧的,我们除了打工,没有任何出路,我又爱上了不切实际的写作,父母心里肯定很着急。每每看到父母脸上那逐渐显山露水的皱纹,我恐惧地意识到,岁月无时无刻都在对我亲爱的人无情地剥夺青春的生命。不过,我是不怕的,文学给了我力量。人必须有所信仰,才能跟看不见的时间进行斗争。 有时候,我确实想过放弃眼前的一切,只想去死,死了就不会觉得累了,也不会觉得绝望了。可是看到父母脸上的沧桑之态,又不忍心伤害他们的心。就算我要放手人生,起码得等父母百年之后吧,我不能也没有资格再让父母为我操心了。 我想,我现在的状态就足以让他们担忧了吧。 在我的骨子里是崇敬孝道的,我不想做个忤逆之子。但我有自己的追求,这种生命的觉醒的力量也是不可抗拒的。我不能按照父母期望的那样去生活,这是对父母的不孝;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这是对自己的不忠。我忽然意识到做一个人真的很难。 最近妈妈总催我找媳妇,让我把找媳妇的心思放得重一点。我怎么可能不上心呢,只是我心里有爱的人,只是我爱而不得啊。其实,我比父母还着急呢。但是表面我还是要装得淡定一点,不能让父母笑话我。 “这事不能急,需要时间。”我说。 “你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那个三三身上了,人家就不是咱们的人。”妈妈直言不讳地说。 我感到吃惊,原来妈妈一直对我的感情洞若观火啊! “我自有分寸。”我有点不高兴了。 “我就怕你的心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妈妈叹息。 是啊,我确实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她那么对我,我还是痴心不改,我是不是有点傻呢?可是我拗不过自己的心啊。 我背负太多家庭的重任,以往不曾体验到,随着长大,渐渐明白,然而这种重负我能承受吗? 李白有诗: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道理谁都懂,可是人要“须尽欢”时,还需要一定的生活能力啊! 人生如水,生活像漩涡,怎样平静的水波,遇到漩涡,总是会天旋地转的。 生活的漩涡是不可避免的,要冲过去这漩涡,是需要智慧的。 2008年11月12日 一个伤心的消息 天昏沉着,干燥阴冷。 早晨起来,没得心情。妈妈走进屋,发现我之前拿的药没有吃完,就开始骂我。我不言不语,只是闷闷地听着。妈妈骂着骂着,声音呜咽,进而抽泣起来。 我的家多难啊,现在一家子的病人,不仔细想,倒也可以将日子过下去,仔细想了,不由得绝望。难道这都是我们家的命运吗? 有时候,我愿意做一个呆子,傻子,也不想做个正常人。 妈妈坐在炕头上絮絮叨叨着,忽然她说了一句话,让我惊呆了。 “去年跟你在一起住院的那个你杨叔,就是你同学的爸爸,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 我的眼泪已经淌了下来。他是一个多么开朗的人啊,整天说说笑笑的。难道他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吗? “今年前半年,春天。” 一个多么美好的季节啊,一个充满希望,充满勃勃生机的季节啊,一个人的生命却枯萎了。这是上天的旨意吗?如果不是上天,那么是谁伸出了罪恶之手? 杨叔四十多岁,很年轻,他在医院里的日子,整天都是笑声不绝。去年春天,我住进医院的,他是随后住进来的,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也知道他是我同学杨武的父亲。他说他得的是胃病,他问我啥病,我说也是胃病。 他惊奇地问我,这么小的娃娃得什么胃病,既然查出来了有问题,就好好治,赶紧治,他就是没当回事才严重了。从他的言语之间我判断,他肯定病得不轻,他看起来实在太瘦了。 其实我没有说实话,我得的不是胃病,我对自己的病讳莫如深,所以不愿意说实话。 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居然死了,在春天死了,生命之脆弱之无常,实在让人唏嘘。由此我能明白妈妈的眼泪有多少绝望掺杂在里边。 面对面目不清,凶狠狰狞的病魔,谁不害怕,可是害怕有用吗?既然害怕博不到病魔仁慈的一笑,还不如含笑面对死亡,倒也壮烈。不知道杨叔那时候知道自己的病可治不可治,如果知道不可治,他还是那样谈笑风生,我真的该佩服他面对生死的豁然态度,他不失为一个英雄! 要得知真相,就要去问我的同学了,但是人已经含笑九泉了,我又何必追问真相?就让他的乐观的,洒脱的,无畏的,率真的人生态度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吧。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问问万能的神,为何就不能让世人都拥有幸福呢?为何总是让一部分人春风得意,幸福美满,却要让一部分人居无定所,灯下垂泪呢?这不公平啊! 2008年11月13日 当平凡遇到爱情 我时常记得高中的那个冬天,有一个女孩的身影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黄色的羽绒服,蓝色的牛仔裤,扎着马尾,圆脸,笑起来的时候整齐的牙齿闪着阳光。 “训练苦吗?” 一句简单的问候,在我心里犹如投进去一块石子,涟漪弥漫,推波助澜。 她就是我的同桌,刘亚丽。 我时常拿出三三的发带,怔怔地望着,放在鼻子下嗅闻,淡淡的香味依旧芬芳。这个我爱而不得的女孩,注定要我痛苦一生。 现在我的脑海出现了两个人,我时常拿她们作比较,我到底爱哪个多一点。我对她们都充满渴望。或许这辈子我就活在幻想里,活在渴望里。 我所定义的爱情都以不可逆转的必然性消失了,好像我从来都是眼睁睁在望着这一切。是的,我除了望,还能怎么办?我不敢争取,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她们都那么美,而我却那么平凡。 妈妈在我写作的时候走进小房,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放在桌上:“吃个苹果,再写吧。” 我对妈妈笑,抚摸着冰凉圆润的苹果,然后把妈妈推出门去。妈妈不去,非要看我写的什么,我说还没有写完,写完了再让她看。妈妈笑着揭起门帘走出去了。 我又坐在书桌前,有点难过。电线上两只麻雀在啄自己的羽毛,另有两只麻雀飞来,去逗弄整理羽毛的麻雀,它们嬉闹一会,双双跌落电线,然后拍打翅膀飞到别处去了。 日子是寂寞的,冷冷清清的,毫无希望的,似乎我也变成了时间的一部分,是抽象的。 爸妈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有时候爸爸赶着羊出去了,有时候妈妈赶着羊出去了。他们都不打扰我。他们觉得我长大了,不该再放羊了。 我也这样认为,我还给他们说过这话:“我多大的人了,还出去放羊,你们不害怕丢人的,我还嫌丢人呢!” 是的,青年志不在放羊,青年有青年的生活方式。我是不会当一个农民的,绝不会,饿死也不会。 爸妈总是会笑着说:“你不当农民当啥呢。” 他们从此不再让我放羊,除非忙得不可开交,才让我跑出去瞧瞧,也只是瞧瞧,只要羊乖乖地在一个地方吃草,我就跑回家了。 我快二十一岁了,我无所事事,心里装着宏大的梦,行动却如侏儒,我都有点看不起自己。现在除了抽烟像个样子外,我再也没有看得起自己的地方。 每一天要面对自己心绪的变化,我该怎样对待自己?以前太粗心,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总觉得自己是个模糊的什么东西。现在我清醒了,意识到自己的独立性,也终将要独自面对生活,我必须得好好思考思考自己和生活的关系了。 首先,决不让自己再伤心难过了,要知道自己是多么尊贵啊,放眼世界,地大物博,品类之盛,可我只有一个啊,能不尊贵乎? 有时候待得实在无聊,就骑上摩托车去飞一下,飞车很刺激呢!在失控的边缘,也能感受到自己对生命的依恋,不能飞太快,太快了就没命了。 摩托车的速度可以把心上堆积起来的沉闷和绝望一扫而空,让自己重新焕发生机。只是爸妈时常阻止我,不让我骑车出去,一来怕安全,二来怕费油。 普通人的生活总是精打细算的,普通人的思维从来都是二元论的,不过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一元论的,那就是永远离不开钱。 我时常想起高中训练的场景,我在训练的时候想象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体育老师——最屁也要当个老师,——如果训练成绩有所突破,就进省体队,如果再有所突破,说不定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还能为国争光,从而成为一个亮眼的体育明星。我想那时候,我去找我所爱的人,她们是不会拒绝我的吧。 我又点了一支烟。 2008年的奥运会已经结束了,举行盛会的时候我在银川贺兰县马家寨一处工地开塔吊。呵呵! 如果说,梦想从来都是人创造出来安慰自己的词语的话,那么,我相信在我的现实里,我需要这些光彩夺目的词。 2008年11月28日 我对故乡的思考 这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乡吗?我抚摸着门前的柳树思考。 映入眼帘的是一家家紧闭的门,微开的门,敞开的门;低矮孤独的土房子;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 我的心渐渐地悲凉起来。 这就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僻静和孤独几乎将我打磨成了一座雕像。我从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看到过希望。我没听说谁家产了多少粮食,变卖了多少钱,似乎日日如此,年年如此,人们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土地翻了一遍又一遍,牲畜吆喝了一声又一声。 我去过城市,又从城市回来,我对我生活的地方产生了质疑,我质疑这里的生活,质疑这里的人,我所看见的,我所感受到的,这都是真实的吗?为何人们对自己眼前的生活显得那么理所应当呢? 城市在以多么疯狂的速度在变化啊,可是乡村呢?城里的人都疯了,都在抢占生产资料,争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可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里的人,那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那是一种坦然的,宿命般的表情,简直有点涅盘的意思。 在没有离开家乡去往城市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一种表情,淳朴,木讷,幼稚,也是老实人的派头。从城市回来,我发现了家乡的落后,家乡人的不思进取,整个村庄看起来像个虚幻缥缈的梦。 我庆幸我从梦里醒来了。我要离开这儿,永远离开!!! 2008年10月8日 对写作的思考 一分激情就是一分孤单。当我全力用写作想去证明自己的时候,我忽然就浑身空虚了,没有一点内容了,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 或许是我对生活的观察不够,自己以为生活过的时间,其实都化作了虚无。这是很可怕的感觉。 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特别面对光怪陆离的生活,在这讲求经济的现代的社会里,谁还能沉静下心来写作呢?特别是我这种生活没有着落,家庭陷入危机当中的底层青年,我有什么资格去写作? 我想,正因为生活太残酷,我看不透,也觉得恐惧,因此,才选择了写作,毕竟我可以与这个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也能让自己隐入烟尘之中,暂时躲避一时。 是的,我写作是为了逃避,逃避生活,逃避现实,逃避一切要逃避的。 由此说来,我是一个懦夫! 我是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生活了,命运之残酷,爱情之虚幻,这一切让我灰心丧气。 现在我是彻底孤独了,没有人可以跟我说话,我也不想跟人说话。我现在除了能挤出一点笑来,一个人的时候哼一点自编的曲子来,什么都不想做。 因为写不出一点东西来,我索性不写了,我从来没有如此苍白过,我也感觉我认识的每一个字都与我的思想绝缘了。 我想我选择写作或许真的是错了,错的不是我想当作家,而是我压根就不该到这个世上来。 2008年11月19日 书卷药炉新活计 苏东坡曾经为王朝云作了一首诗: 不似杨枝别乐天, 恰如通德伴伶玄。 阿奴络秀不同老, 天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 舞衫歌扇旧因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 不作巫阳云雨仙。 其中有一句“经卷药炉新活计”,我改为“书卷药炉新活计”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只是我不是什么才子佳人。 妈妈在厨房的火炉上给我熬药,我在小房里看书写字。妈妈把药煎好,然后推门进来,语重心长地说:“把药喝了再去写。” 我望一眼妈妈,望一眼药,心里不是滋味。我觉得我做的功课是没希望的,就好比妈妈熬的药也是没效果的一样,我的病是吃药不可能治愈的。 现在,我的生活对我来说,不是书本和药能解决的问题,我该如何选择生活的方式,怎样才能挣到钱,这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虽然我是借着空闲的时间来安排自己的生活,但是我还是觉得空虚得发狂。一个人把业余时间能不能利用好,对一个人的未来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说,我重新选择了读书。 尝试写作以来,才知道写作不是容易的事,特别得浪费时间,这还不算,还影响自己的性情。自从喜欢写作以来,我变得沉默了,跟人的社交几乎处在被动的局面。 我知道爸妈都很担心我的状态,他们认为我是魔怔了,不然不可能在写字台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以前我压根就是一个坐不住的人。 是的,这种改变是有迹可循的,自从辍学,自从病了,我就变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我的思想几乎时时在运转,即使做梦,都在读书或者思考着什么。 我相信生命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就像苏联作家鲍.尼.波列沃依的小说《真正的人》,主人公阿列克谢列.密列西耶夫那种在绝境逢生的奇迹,那是对英雄意志的伟大阐释。不知道现实生活中能不能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想这样的英雄在我们想象中是存在的。 所以说,不论环境和时机对我有多不利,在我没有找到更好的生活突破口时,那么就顺心而为吧,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2008年11月17日 奶奶总是来看我 奶奶每天都来看我,蹒跚的身影总是先在小房窗前的玻璃上展现。她总是双手搭在玻璃上,再把脸凑到玻璃上,这样就能看清屋里的情况了,如果看到我在,就朝我露出满脸皱纹的笑。 奶奶时常穿一套黑色的衣服,偏襟的,不是纽扣的,是襻纽式样的,实在显得很古老的打扮。奶奶也总是头上包着包巾,也是黑色的,鞋子从来都是黑色的,活口的那种式样。 奶奶一身黑色,倒也显得干净利落。奶奶的眼眶很深,眼睛是褐色的,因此,看起来很深邃。奶奶是那种健康的干净的老人,我没见过她生过病,感冒都是很少见的。奶奶有一次对着感冒的我说,她从来就不知道感冒是个啥。奶奶说这话时,有点得意的意思。 奶奶也并非没有病,她有病,是高血压,听说是极危险的病,每天都要吃药。 奶奶走进屋后,会趴在我的书桌前,盯着我写字,一声不响,等看够了时间,她就悄悄地出去了。 每次我都望着奶奶的背影,心里很幸福,有奶奶就是好,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有时候奶奶进来,我们就聊半天。奶奶的话题很平常,家长里短,都是老旧的记忆。奶奶从不说她年轻时候的事,每次都是我问,她才说几句,我问的多了,她便笑着说,老八股的事了,早忘了。 我绝不相信奶奶忘了,她肯定不想谈自己,觉得难为情。我想,等以后有了闲的时间,一定要好好采访一下奶奶,把奶奶的故事好好写一写。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不曾年轻,也不曾老过。有时候我想,人老了,容颜似乎就固定住了似的,变化很少。 每次离家,我都牵挂奶奶,害怕她忽然离世,我多么希望奶奶可以活到一百岁。 有关奶奶的记忆很多,但是都很少很散碎,需要我好好整理整理。 雪花变作了云我躺了上去 好大的雪啊。 我推开窗子,纷纷攘攘的雪花映入我的眼帘,整个院落寂静无声,只听得见雪的簌簌声。 多美呵,犹如走进了童话的世界。我的心飞了起来,一会踩着轻盈的雪花,一会儿躺在厚厚的绵软的雪地里,宛如躺在云彩上。云彩在飘荡,我撕开一片云,向地上望,我望见了三三的家,她正站在门前,在雪地里写下了我的名字。她想我。她爱我。原来她的心里有我啊!为何我就是看不穿她的心呢?我恨自己错过了无数次跟她说话的机会,三年了,这三年她肯定恨死我了,我为什么不去找她呢?为什么不主动跟她说话呢? 对不起,我的女孩,是我错怪了你。是啊,我错怪了你! 我穿上了衣服,含着泪走出了门,我来到碾场上,我在洁白丝滑的雪地上写出了她的名字:刘雅红。 我望着她的名字,我在笑,我扬起了头望着灰色的云,精灵一样的雪花扑在我的脸上,头发上,眼睛里。我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冰冷的,有点像薄荷的味道。 我拿起手机,打开摄像机,我要拍下这美丽的时刻。 树上,屋顶上、电线上,柴垛上,到处都是皑皑白雪。麻雀拍打着翅膀,抖落了羽毛上的雪,在树丛间兴奋地叽叽喳喳叫着,一串一串的雪从树枝间落下来,不断地落下来。 2008年11月26日 家长会 今天,是值得记忆的一天。 我平身第一次以一个家长的身份去学校给堂妹娜娜开家长会,在我们村的小学,也就是我的母校。 走进校门,面对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迎面扑来的全是我那时候的记忆,记忆汹涌澎湃,有如咆哮的海浪。我瞬间有点想哭的感觉。 我贪婪地四处望着,目不暇接的样子。最后,目光聚焦在国旗上,一面鲜艳的红旗,就在原来的地方飘扬,只是旗杆变了,很新,是一杆不锈钢的旗杆,很耀眼。以前的旗杆是铁的,我时常记得是锈迹斑斑的样子。 我曾经生活了五六年的母校,如今离开将近十年了,很多记忆都淡薄了,像絮状的云存在于脑海里。 这里是我思想启蒙的地方,是孕育我梦想的地方。如今,我以一个成年人的模样来到母校,除了激动,还有愧疚。 我在国旗下逗留了很久,望着教室墙面上的黑板报,我忽然想起曾经在国旗下唱过的歌,宣过的誓: “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我们是祖国的花朵,我们是少先队员。我们的红领巾是国旗的一角,我们永远爱祖国,永远爱人民。” 我能不愧疚吗?在曾经年少的心里,我们的梦想是那么纯洁,理想那么执着,如今呢,我的心里还剩下什么? 我继续在校园里走走停停,每个角落我都想看一看,瞧一瞧。我找到了我曾经拥抱过的那颗白杨树,它越来越粗壮了,我记得那时候它多么纤细,几乎撑不住我身体的重量。我又来到刺玫花丛旁边,想到曾经钻进里面,被刺扎得龇牙咧嘴,但就是不出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脑子里活了过来,我重新触摸玫瑰花枝,感觉指尖只剩了些许冰凉。 有几个新来的老师,我不认识,有几个老师是这里的老教师了。陈校长握住了我的手,亲切地说:“巩祥来了,好小子,壮实多了,帅多了,都长成大人了!” 我忽然想起校长拿鞋刷子在国旗下打我屁股的场景,谁能想到多年后我能跟校长握手言谈。是啊,我长大了,一切都在变,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再来了。 我到每一个教室去看了一下,每个教室里都生着暖暖的火炉子,火烧得很旺,热气逼人。最后,我走进了三年级的教室,偌大的教室里,只坐着七八个学生,他们都低头看书写字,忽然发现了我,都红着脸抬头望我。我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多想说,我是你们的师兄,我来看看你们。 这时候,堂妹娜娜站了起来,她淘气地向我招手,然后她向她的同学介绍我。 我忽然一阵激动,像变作了小孩,我走上讲台,拿起讲台上的粉笔,写下了两个大大的字:童年。 我不知道为何要写这两个字,然后我说,希望同学们珍惜童年时光,好好努力。我的这一举动逗得同学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又来到四年级,我的堂妹尕桃和堂弟永胜都争着让我坐,我凭着记忆寻找我当初坐过的桌子,让我吃惊的是我居然找到了,我抚摸着桌角上那有些陈旧的两个字:“巩和红”。好奇怪的两个字啊,是不是我的恋爱是从四年级开始的?我一直以为我是从五年级开始的,看来记忆真的不可靠。 我喜欢的女孩是我们班上的王红,她个子颀长,麻花一样的辫子,一张秀美的脸,当时在我心里,她就跟鲜艳的刺玫花一样好看。若不是这两个字,我或许已经忘了,我的情感觉醒是从四年级就开始了。现在,我怎么都无法想起四年级时候的场景了。 家长都来了,学生都在外面玩,时不时爬在窗台上往里面望。我坐在教室里,感觉像个学生,我认真听讲,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我想将过去没有认真听的课弥补弥补。或许,我再也没机会参与这样的课堂了,毕竟老师还是原来的老师,再过几年,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这是命运让我重拾过去珍贵的我已经遗忘了的时光吧。 我几乎含着泪坐着,想着,听着,我想,如果当初我能如此严肃认真,我的人生就不该是现在这种模样。我咬牙切齿,我告诉自己,开完了家长会,我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家长会后,我去了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很简陋,一个火炉子,一张办公桌,一个衣服架,脸盆架,桌上摆满了书本,墙上贴着课程表,天花板上挂着一个白炽灯泡。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师的办公室变化不大,他们都过着严肃、简朴的教学生活。我和认识的几个老师聊了聊我们上学的事,又亲切又心酸。 临走前,我来到操场上,四处都是荒凉的,心里也是荒凉的。看来学生们很少到操场上玩,枯萎了的野草到处都是。 我抚摸着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又跳起来抓住横杆,在空中荡了几下。天寒地冻,冰冷的钢管让我的手很快没了知觉。我觉得操场老气横秋地望着我,又展现着最慈爱的笑容,仿佛在对我说:“孩子,珍惜时间,好好活着。” 校园周围的白杨树依旧精神抖擞,在寒风中呜呜作响,宛如在吟唱: 我是一个小学生 背着书包上学校 好好读书记心上 懂得道理好做人 梦想坚定须执着 争当祖国好儿郎 我望着白杨树,眼泪浮在眼眶。 黄昏时分,白色的雪花飘了起来,宛如我的记忆,纷纷扬扬。 2008年11月21日 整理于2022年9月30日 无法解释的爱 翻开这本记事本,发现还没有告别旧的一年呢。一天很忙,忙得忘了时间,感受不到时间。一日三餐,只是觉得自己是个活物。 每天与妈妈还是要顶上几句嘴,都快闷死了,没想到回家居然会这样烦。 处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才觉得城市的美,城市的可爱,我应该属于城市,城市才是我的生存之地。 不是说我不爱家,我是不爱我这个偏僻的没有任何希望的家,家与时代的发展彻底脱节了。我觉得我们活在一个世外桃源之地,可笑的是,这里没有桃花,没有山清,也没有水秀,有的只是贫瘠的黄土荒坡。 我时常想不通,我的祖宗们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生活呢?他们当时是怎样思维的呢?我的祖宗们把脉时代脉搏的能力真的是过于迟钝了。 今天是个值得收藏的日子,我拨通了刘诗雨的电话,跟她聊了一会。 我忍不住流露了对她的感情,我总是忍不住,我想这就是爱吧。因为爱,有了信仰,也有了执着。是爱让我失去了克制,也是爱让我伤痕累累。 我问她在学校的时候喜欢过我吗?她笑着说,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我在她心里的位置。 在我心里,她是重要的,我觉得在这世界上,除了她,没有谁真正了解过我,即使她了解的我也是一点皮毛而已。但珍贵的是,她总算是了解过我的一点皮毛。 我想这辈子,在心里我肯定给她留出了一块最洁净的地方,是无人可以代替的。 这几年,我还喜欢了很多女孩,这是我无法控制的,可是我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生理冲动。 现在我依旧迷失在爱里,无法解释爱是什么,或许将来我还是无法解释爱,不过,我明白我终究会懂的。 我想在我懂得爱是什么的时候,也是我彻底失去爱的时候吧。 2009年1月6日 我是什么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真要阐释自己,才发现自己也是一个抽象的东西,不可解,模糊的一团。我想,很多人都试图认识别人,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自己,更别谈认识别人了。 人只是懂得需要什么,饿了就想吃,渴了就想喝,苦了就会叫,疼了就会哭;总之,人都是被动的存在。 虽说我无法了解自己,认知自己,但是我还是想分析一下自己,生命经历到这个地步,我到底成了怎样的一个人?我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得把自己放进生活里去研究。 不过这个题目要是展开,肯定得长篇大论,因此,我决定先理出一个头绪。 我知道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对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也谈不上什么贡献,干的工作也是社会最底层的,我就是一个普通劳动者。不过,我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期待着在未来改变命运,也在努力寻找自己生活的方向,奋斗的路径,只可惜,目前为止还没有清晰的线索。 我觉得我把我所有的青春精力都用在了爱情上,可笑的是至今没有追求到心爱的女孩。当然,我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爱情让我清醒了,也开始反思自己了,我想这种经历是有价值的。 我庆幸自己出生在中国的土地上,这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土地,我们拥有伟大的祖国,悠久的历史,古老的文化,我想作为人的起点,我已经够幸福的了。 我喜欢读书,可是命运多舛,让我选择了辍学,但是我没有放弃读其他的书,也没有放弃写字,甚至写了很多日记。在日记的写作中,我不断反省自己,逐渐校正着自己的人生目标。 目前唯一的理想就是想当个作家,这梦想实在太华丽了,也太高远了,庆幸的是我有这种雄心,并且已经开始动手写了起来。 我很佩服自己的理想,我想我要当作家这事,给谁说谁都不会信,可是我信了。 我现在不仅有大名,还有字:思德——我时刻提醒自己做个有德行的人。 号:飞翔——我想要拥有一双翅膀,翱翔宇宙,飞跃知识的海洋,寻找人生的真理。 笔名:雨轩——以前曾效仿开国大元帅贺龙的字讳,取名平轩,意蕴平步青云,气宇轩昂,后来意识到自己或许不可能平步青云,否则不会从小就得病,因此改名雨轩,意思是小雨响彻轩窗,人生从来都是烟雨蒙蒙,宛如雾里看花。 这就是我对自己的有限认识。 即使生活有多少不容易,我还是感恩生命,让我出生,让我体验生命,认识世界。我感谢伟大的生命,让我拥有了自我认识的能力,有时候想想,如果天生是个傻子,那就可悲了,一个无法意识到自己存在的人,跟个植物一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或许植物也是有自我感知能力的,但愿世间存在的一切都有感知自己的能力,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真的是太神奇了。 人生没有什么是长久的,这点我也意识到了,人总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这是作为生命体最大的悲剧。 中国有句古话:盖棺定论。在棺材盖没有合上之前,人生还有无数可能性。所以,人不论在何种境遇,都应该努力去实现自己,做一个有意义的人。 生命的花篮是自己编出来的,这是生命之所以绚烂多彩的根本原因。所以,我要努力,我要按自己的心意去创造自己的生活。 2008年12月3日 生活需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我站在镜子面前,双眉紧蹙,目光凌厉。我在专心地听自己的心声,我告诉自己,认真对待自己,奋斗到最后一秒钟,我相信,在下一秒,我会改变自己。我觉得世界在每一秒钟都在发生变化,每一个小小的变化,我都应该对自己有新的认识。当然,这是幻觉。我想,人即使改变,也是润物细无声的样子。 晚上,一家人围着热烘烘的炕,电视里播放着爸妈最爱看的秦腔。堂妹娜娜也在炕上躺着,不停地用手指拨弄猫的胡须和鼻子,时不时噗嗤地笑出声来。我也爱摸猫的鼻子,猫也挺有耐心,实在烦了,就睁开眼睛瞪我,然后跳下炕头去了。 我欣赏秦腔的水平不高,几乎不爱听秦腔,不过秦腔的唱词我是感兴趣的,觉得那语言有种触摸心灵的力量。爸妈喜欢听秦腔,但是听不大懂戏词,我就给他们讲解,我的讲解加上那低沉的曲调,妈妈听懂了,有时候还会抹一下泪眼。我虽然不爱听秦腔,但是听到秦腔的腔调,我会想起秧歌,想起秧歌,我就会想起刘亚红。 爸爸给我递了一支烟,我笑着接过,心里很感动。 “娃娃嘛,还小,少抽点。”爸爸边点烟边说。 爸爸平常不给我散烟的,他总是认为我抽烟抽得太早了。今晚是第一次给我散烟,我觉得爸爸认为我长大了吧。 “娃娃都抽了那么长时间了,还不是学你的。”妈妈说。 “我一般不抽,特别的时候抽一根。”我笑着说。 “特别的时候?哥哥,什么时候是特别的时候?”堂妹的问题让我很意外,她怎么能这么聪明,就能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呢? “当然是该抽的时候呗!”我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你个精灵鬼!” 堂妹缩着脖子吐着舌头嘿嘿笑。 其实,我抽烟还没有上瘾,只是心烦的时候就抽,特别在读书的时候就想抽一根。 我把烟叼在嘴上,爸爸递过来打火机,“啪”的一声响,蓝色的火苗窜出来,我吸一口,白色的烟雾和着蓝色的烟雾开始在空气里缭绕,弥漫,与爸爸吐出来的烟雾交接,摩擦,进而混为一体。 堂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不停地扇着。堂妹让爸爸不要抽了,就去夺爸爸的烟。妈妈让堂妹刁了烟就一脚踩灭。爸爸仰着头,用胳膊挡着堂妹乱挥乱舞的手。爸爸笑着,偷空吸一口烟,故意吹在堂妹脸上。堂妹却不来夺我的烟,她说:“都是我大大把我哥哥教坏了。” 屋子里乌烟瘴气的,我把气窗打开了一扇。我捏灭了烟头,回头望着认真看电视的妈妈。 “妈,有件事,我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妈妈望着我,问我啥事。爸爸依旧盯着电视。堂妹好奇地望了我一眼,又掉转头去看电视了。 我犹像了一阵,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怎样说。 “说呀,啥事?”妈催我。“心事?” “不是,想到哪里去了,心事给你说有用吗?” “那你说啊!”妈妈不耐烦了。 “我想在巉口弄一套房子。”我用征求的眼神望着她。 “娃娃,你没做梦吧?”妈妈吃惊地望着我。 “这是我的计划,不是梦。”我笑着说。 妈妈瞟了一眼电视,又望着我,似乎在等着我说话。 “我还想把我表兄的那个铺子盘下来。” “什么!”妈妈声音又高了一分。 “你先听我说嘛,”我缓了缓语气,尽量别让她过早反驳我。“现在,不管从哪个角度来分析,巉口的地理位置很好,应该有发展的潜力,我们要抓住机遇,跟着镇子一起发展起来,总比以后人家发展起来了,再去凑热闹强吧,到时候,可就比登天还难了。我想着做点小本生意,花不了多少本钱,我也能抗得住。再说了,我表兄那个铺子不错,就是没好好经营。” “可是,我们没一分钱。”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将话直接说到痛点上了。 “钱不是大问题,如果什么事都等到有钱了才去干,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没钱可以贷款啊,用钱赚钱啊!现在的人哪个不缺钱啊,国家都缺钱,就算缺钱,事业还得想办法搞啊。办事就要狠一点,人理财,财才能理人呢。对吧。”我说。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电视里的秦腔声能让人的气息稍微有缓和的空间。 “你要干啥,你自己先好好想清楚,反正我是没一点力程。”妈妈说。 “我要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能老在家里闲着,工地上停了工,长长的时间,真的急死人了。”我说。 爸爸又点着了一根旱烟。爸爸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爸爸好像是穷惯了,他的生活思想是:安分守己,知足常乐。 有时候我很羡慕爸爸的心态,可是现代社会已经不适合这样的心态了。父母的时代已经翻篇了,我们的时代,不是雾里看花,而是要上天揽月。我们的时代不允许我们平凡,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纸醉金迷。 我还看不透生活,我也看不透自己脚下的路,即使看不透,我还是要迈步,勇敢地迈出自己脚步。前面的路,要么是万丈深渊,要么是康庄大道,不管如何,我都要迈步,走了,才能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父母是没法帮我的,我只是想跟他们谈谈,看看他们的想法,就算给不了我任何意见,起码可以活络一下我的思维。我现在特别需要跟人交谈,我的心太沉闷了,太孤寂了。 2008年12月1日 第2008章 年的除夕夜 此刻着笔,已是辞旧迎新。 在这个除夕夜,我凝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月,没有星,宛如天地一体。 黄昏时分,我与弟兴高采烈地打浆糊,贴对联,忙了个不亦悦乎,享受着辞旧迎新的激动和喜悦。 老妈守在厨房里,认真地烹调年夜饭,老爸也忙里忙外。炮声总是此起彼伏,连续不绝;远处,近处,传来兴奋的狗叫声。 对联是我亲自书写的,有两幅对联还是我对出来的,弟说不错,说有文采。我也很高兴。 妈说对联可是有讲究的,不能乱写。我让妈放心。 大门上的对联是: 牛年兴旺人添寿 天公作美福绣门 横批:牛运享通 上房的对联是: 佳节佳日兮喜盈堂 诚心诚意兮事业顺 横批:添福增寿 这两幅对联都是我想出来的。 贴了对联就要放炮,弟迫不及待地在门口放起了炮。各家各户都贴了对联,放起了炮;一时间炮声隆隆,震耳欲聋。 堂弟堂妹都跑出院子在门口集聚,跳着,笑着。我望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居然有点难过。说实话,我已经感觉不到过年的乐趣了,反而添了莫名的忧愁。 天黑下来了,开始吃年夜饭了,各家各户都静悄悄的,大家都不串门,安安静静、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地吃一顿饭。 我心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过了年该干啥。长大有长大的烦恼,这种烦恼是一针见血的。 在我能看得见的生活里,我明确地看到了我家的贫穷和落后,我和弟两个大后生,将来都要成家立业,这副担子重啊,爸妈是无法抗起的。我和弟的身体都不好,这无疑加重了担子的份量,因此上,我几乎看不到我们家的未来。 过年了,可我过的是记忆里的年,是我和弟童年时候无忧无虑的年。 我拿着炮,点了一根烟,用烟点燃引线,然后将炮抛上空中,接着一声巨响。炮响了。我望着炸裂的炮,闪着一忽耀眼的光,一缕青烟袅袅升空。我觉得眼睛热热的,我好像看到了梦破的样子了。 我不知道这样团聚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我叹了一口气,脸上敷上笑,然后跟弟妹们玩了一会。 晚会开始了,我们都瞅着电视。电视里热热闹闹,电视里的世界跟我们是两个世界,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有时候我真的盼望年兽是真的存在的,我想看看年兽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 心里有点急,就走出上房,站在台阶上,望着夜空,听着远处近处的隆隆炮声,心里的空间在极速膨胀。我走出大门,望着各家各户门前的红色灯笼,灯不是很亮,因为用电量大,灯光显得有点苟延残喘的样子。 我点了一支烟,缓缓地抽着。我很想三三,不知道她这会在干什么。 2008年就要过去了,我有无数话要说,却无法言说,也不知道该给谁言说。这种痛苦尖锐了,也撕心了。 我望着园子里的簌簌作响的白杨树,眼泪再也忍不住。我说:“再见2008!” 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拥有幸福,告别昨日的苦难,迎接明天的幸福。昨天已经成了历史,成了烟云,成了一座里程碑,需要我们时时去祭奠。 夜,很冷。 时间是注定要流逝的,这是我们不可挽留的。而有些人也是注定要离开的,我们连挥手道别机会都没有。也许只有在梦里,才可以相拥,才可以说话,才可以彼此安慰。 我时常在梦里乞求她:“请你别离开我。” 又说:“嫁给我好吗?” 这是我时常做的梦,每年年底都会越做越长的梦。如今,只能在梦里,在笔下,回忆她,想念她。 这种痛苦我已经无法形容了,宛如死亡,又似乎比死亡更多了几分凄冷,几分凉薄。 这是我对爱的承诺,有时候,我想着,如果我不信仰爱,我该如何定位我的人生?现在只能把痛和苦咽进肚子里。 这个除夕夜,注定是睡不着的,握着一支笔,在寒冷的小房里,呆望着窗外的夜空。此情此景,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我在为转瞬即逝的时间而痛苦,也为了心中无法实现的爱情而痛苦。 今夜,我告诉自己,痛痛快快地再想她一次吧,过了今夜,我再也不想她。我要彻底清算跟她的爱情,还自己一个清净的生活。我拿出来了她的发带,我绑在了我的头上,我觉得这样我就可以跟她心灵相通。 凌晨一点四十二分,还是没有睡意,真想就这样坐到天明。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旧的一年彻底过去了。我也该是个全新的自己吧。我要在新的一年里,严格要求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 夜已经静了,偶尔在远处,隐隐地传来几声炮声,那么幽远,空灵,感觉来自天外。 我想走出去,可是浓浓的黑夜让我害怕了。我真害怕有年兽,也害怕幽灵,听老人说,今晚上各家各户的祖宗先人都出来接受后辈子孙的叩拜和缅怀,还有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四处飘荡。所以,我怯懦了。 炕头上,猫在打盹,今晚它被炮声吓坏了,门里一步都没有走出去。弟也熟睡多时了。想想方才大家团聚一起,欢声笑语,此刻只剩了漫无边际的寂静。 我真想放声哭泣,可是我能吗?我连哭的自由都没有。 是啊,这就是生活。 2009年1月25日 论作家的重要性 写完一本书,感觉是草草潦事,似乎没有把心中的情绪宣泄出去,反而越来越迷惘。或许是自己不会写作,表达方式不对,或许是自己太浅薄,没有理解写作的本质。 我读书不多,但是我知道创作小说跟写日记是两码事,有很多情节需要精心去布局,而我压根就不懂这些。 我总是写着写着就乱了,失去了对人物的把控,也失去了人物的身份,至于技巧更是没有的。我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读书的时候不用心,再添脑子天生愚笨,想要写出好作品来肯定难上加难。 我明白,要想真正把小说写好,对我来说,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想借助创作,把我对人生的理解,对生活的感受,以及对人的认知表达出来,不然憋在心里真的不好受。 或许是我太在乎一些人,也可以说恨一些人,我只能用写作这种方式宣泄出来,至于写作的艺术,我是没有深入研究过的。 《成长路上》,是我构思很久的作品,只是一直很难写出来。我想写一个少年的成长故事,以我的人生经历为蓝本,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我无法驾驭,我只是试着写了几段,实在差强人意,立马就作罢。 我构思的重点,是想讨论一下农村少年在成长过程中,对性的朦胧认知,我觉得这个话题值得讨论。我比较早熟......我觉得这个梦对我的人生具有启蒙的价值。性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控制一个人的思维和情感? 对出身农村,家族式集聚地的村子来说,在没有其他异姓的地方成长,身边只有弟弟妹妹,那么,对青少年的成长有没有影响?我觉得还是有影响的,至于影响大小就很难判定。我有过这方面的特殊体验,所以,我很想探讨这个问题。我想虚构一个故事,然后把问题融进去,只是这个问题很有难度。 不知道有没有作家处理过类似的问题,如果有,我真的想读一读这样的书,或许能够解决我的问题。 也是这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作家是怎么产生的,作家就是因为有了问题,而且是自身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才会用写作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但是写作不但需要天赋,还需要知识,更需要毅力。 我时常觉得,自己在性这个问题上有很多迷惑,希望能够读到这方面的书。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对性有了特别的感觉,这到底正常不正常,有没有这方面的例子,我还没有读到过。 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小姑带我去放羊,一不小心,我跌落悬崖,当时在地里干活的人都认为我肯定死了,都不敢来看我。小姑吓坏了,连哭带嚎跑回家喊人。结果我命大,没死。那么,我肯定是摔出问题来了,随着成长,我觉得我的有些行为是我无法解释的,我总觉得心里住着一个神秘的人在控制着我。我一直这样认为的。 当时爸妈见我没死,哭过之后,跟平常没啥两样,就没有带我去医院检查,这也是他们做家长的疏忽吧。也许那时候家庭困难,距离县城又远,也是没有带我去医院的客观因素吧。 总之,从我意识到自己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这种独特的意识让我时时开始注意自己,也是这种意识让我过早的成熟了。 我的写作意识全面苏醒是从2008年进入工地开始的,最初的意识是在高二第一学期的某个晚自习,我忽然翻开练习本的反面,有了编故事的强烈欲望,为此我还写了两页稿纸,至于写了什么,现在想不起来了,稿纸也早就遗失了。如果能找到,我真想看看当初我写了什么。 经过自己的摸索,我觉得我喜欢写作,虽然写得不好,也不会写,但是我喜欢写这个状态,我觉得我的整个人都高尚了起来,并且也觉得生活充实了起来。 经过对《成长的路上》的书写,很多问题展现在我面前,因为有了问题,我才意识到该补补课了,之前在课堂里学的那些东西实在微不足道。然而,自学不容易,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头。 我很苦恼,也很恨自己,我是在这个时候,觉得不上大学实在是人生的最大损失。 既然开始了,我就想坚持下去,即使没有结果。通过写作,我感受到了思想的乐趣,这种不断提升自己的感觉,我想就是成长吧。 人既然拥有了独特的意识功能,思想功能,那么,就要善于利用,并且积极引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种天赋发挥到极致,我想也不辜负了天地之造化。至于能不能写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思想是一座高峰,也是万里长城,人在改造自然,也在被自然改造,人与自然相处的方式,就是思想的方式。相比于宇宙,人是太渺小了,但是相比于宇宙,似乎我们是唯一可以对宇宙做点什么的神奇生物了。既然我们意识到了宇宙的存在,假如说除了人,世上再没有其他生物文明,那么,将来人类改造宇宙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智慧是唯一可以超越宇宙而存在的伟大存在,如果话能这样说的话。 我想,不论人类将来要处理什么艰巨的问题,但是现在,人类大量的精力还处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上面。至于我,还处在对自己的认识方面。 如今,我该自己营造了一座幻想的殿堂,一个属于自己的思想圣地,我想,从此我的生活方式肯定要发生变化。 作家是孤独的,也是寂寞的,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上帝,那么,人类必须得有个伟大的作家。 2009年1月29日 无法看透的生命 静静地坐下来,任思绪纷飞。空洞的生活缠绕得人失去理智,有如怒狮一般。 心乱极了,生活教给我的答案就是忍耐,而忍耐的结局又是什么呢?是柳暗花明,还是万丈深渊? 不安分的心想要摘取天际的星辰,却无奈,没有够得着的天梯。 呵呵,无疑我是一个幻想家,只是现实不容得人去幻想,得时刻保持疲于奔命的状态。 每天让梦插着翅膀高高地飞,身子却又负着现实的泰山之重残喘苟延。 生活像是容不下我这号人,总是在自己的欲望下痛苦不堪。 夏天,美丽的季节,叫人时刻保持着激动。每天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树林,好像那片树林里有我的梦。 我想着改变,却又觉得慵懒不堪,我恨自己,恨自己的虚伪。日子像死去了一样。幸亏还算年轻,一切伤感都是短暂的,总觉得一切还可以重来。 莫名的疼痛时刻伴着自己,我知道自己的责任。同时也是这责任,让我时刻想着放开心爱之人的手,我不想伤害一个信任我爱我的人,而我却正在伤害着她。 我的良心时刻在接受着拷问。 梦想的种子在现实的土壤里挣扎着破土而出,急着想要展示自己的美和力量。 生命在遭受了命运的摆布后,变得脆弱不堪。眼泪已经无法安慰我了。我一直赋予眼泪神圣的魔力,我相信眼泪代表着一种执着,一种重生,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所以,我时不时就想哭一哭。 我时常不停地念叨:但愿人长久。仿佛这是我生命得以延续的咒语。 爱情的列车在穿梭时空,我却失去了前进的信心,心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每天绝望地期盼着,任时光流离。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这是我坚信不疑的真理。或许这是无能之人的生活办法。 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什么都解决不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打工人。 醒醒吧,不论怎样都得活着,重拾生活的勇气,缩短梦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努力寻回自己,迈开步子行动吧,只有行动才可以改变现状。 人生已经是这样了,已经是这样的人生了,我们要安于现实,才能冷静思考。 如果可以,我宁愿意平淡地活着,爱着;我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爱情。 唉,我又成了爱情的奴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像我一样爱一个人。 上帝!这就是我的心声,为这份爱,我已经深深地谴责过自己了,愿我以爱补偿对她的伤害。 因为爱,我欺骗着我的亲爱的人。我很痛苦,心也很疼,真的很疼很疼! 2009年6月5日 第2008章 年正月初一 我被一阵叫猫的声音惊醒了,弟爬在床上“喵喵”地叫着,猫在桌子上“喵喵”地叫着。弟和猫在对视。 我觉得尿急。全身湿漉漉的,炕太热了,出了一身汗。我穿了裤子,披了衣服,拉开门出去了。 天色朦胧,微微泛着亮光。 炮声一阵一阵响起,我才意识到今天是大年初一。 我又钻进被窝,炮声持续不断。 弟按耐不住了,穿衣服起来要去放炮。有人说,新年起得早,一年都精神,可是我还是愿意躺着,想点心事。 我打开手机,播放音乐。心里还是想她。本来计划在除夕夜最后一次想她,好好想她,可是现在,我还是疯了似的想她。 我违背了我的誓言。看来我受的伤还不够重。 炮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邻居们都开始放炮了。弟也放起了炮,炮声在院子里响起,震得玻璃哗啦哗啦响。我的心激动起来了。我翻身起床,也想去放炮。往年过年的时候,我是多么喜欢放炮啊!现在怎么就不爱放炮了呢? 我的腿有点无力,我站在镜子前,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倒像个鬼。 我来到院子,抬头仰望,天蓝如洗。院外的椿树上,枯叶没有掉落,在微风中,在炮声中,簌簌作响,犹如在低吟浅唱,又宛如告诉人们,春天就要来了。眼前的山那么沉重,好像压在我的心上。弟欢天喜地地跑进了院子,抽着一根烟,向上房跑去了。 我走进上房,爸爸在熬罐罐茶,妈妈在洗漱,弟躺在炕头上看电视,说着他放炮的事。他说现在的炮越来越响了,威力大得很。爸爸说现在的炮都是炸药制造的,要小心。 孩子们像从笼子里飞出来的小鸟,一群一群地跑,一会儿在这家,一会儿在那家。妈让我和弟去给奶奶拜年,我们说等会再去。想起前几年,我跟弟去几个爷家一一去磕头拜年,现在都不时兴磕头拜年了。那时候多开心啊,感觉过年特别有意思,很喜庆。 我跟弟去给奶奶拜了年,我们要跪下磕头,奶奶不让,说是都老八股的规矩了。但是我们还是跪下磕了头,奶奶笑得欢得很。 等吃完早饭,就该出行了。门口已经聚集了人,各家各户把牲口都拉了出来,牲口的笼头上都挂上了花和彩带。十点半的时候,大家开始向庄口聚集。大人孩子,全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服。爸爸没有换衣服,他还是平常衣服,妈让换一换,他还嫌麻烦。 今年的喜神在西南方向,五爷能掐会算,早算好了。几个老人带头,跪下来烧香,烧金方,奠酒奠茶,磕头,完了就是放炮。 大家一起放炮,那就热闹了,炮声如雷,硝烟弥漫,顷刻间,远处都传来隆隆的炮声,各个村子的人都出来出行了。尕爸抬着他的老土枪,朝天就是一枪,特别响亮,更添了仪式感,也振奋人心了。 牲口们受到惊吓,人有点控制不住,放开笼头的,就尥蹶子在田间地头狂奔。羊群早被炮声吓散了,跑得不见了踪影。 出完了行,牲口都归了圈,人也都三三两两往家走,计划着新的活动,该上山的上山,该喝酒的喝酒;娃娃们还要在现场玩一会,拣没有响的炮在补点火,有的炮怎么也点不响。 我跟着几个爷爷奶奶叔伯上山去庙上烧香,兜里装着几个炮。进了庙,很虔诚,各位神仙面前都要烧香磕头的。我总是祈求神仙保佑我的爱情,让我跟三三有未来。我想神仙都讨厌我了吧,因为每年我都会祈求的。 庙上人很多,各队的人都有,同学也遇到了好几个,可是没什么话说,淡淡地相互寒暄几句。 我跟着四爷家大爸去了学校门前的小卖部,小卖部是苏老师开的。我望着学校,心里很感慨。我已经走出小学校门好几年了,现在都不念书了,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学校以后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人生的变化实在大得很。想当初我不爱念书,总是逃学,现在再也不用逃学了,可是我忽然那么喜欢上学了,如果时间倒流,我肯定好好学习。 到处都是人,欢天喜地的,男人们都醉醺醺的样子,大嗓门,见人就喊,很亲热的样子。 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有厚厚的积雪。 我没有可买的东西,我就是想看看学校。我沿着学校的围墙走着,龙须草满墙根长着,都枯萎了,风大的时候,就发出呜呜的声音。学校周围的白杨树越发挺拔了,我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心里有点难过。 奶奶跟五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尕奶奶,还有几个爷,都去了庙山上三爸家。我本来想去转一圈,走到半路又不想去了。我沿着土路,边走边唱,是我自编的歌: 寂寞的脚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悲伤的心该教谁来安慰 又是新的一年 又是新的时间 我该如何活着 我要如何努力 你才能爱上我 青春正年少 我却失去了快乐 早知道长大这样苦涩 我甘愿做个不懂事的孩童 啊!我的青春 啊!我爱的人 我该如何活着 我多想做个无忧无虑的人 一直到老 2009年1月16日 五年的约定 我从银川回来,怀着惆怅和兴奋,我也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我想说,我不得不相信缘份。我去一中学校看周继荣的时候,遇见了王辉东,他在一中读书,我们聊了几句,很亲热的样子。最后我跟他要了孙彦鹏的电话号码,听说他又到三中读书去了。我几乎惊呆了,他不是辍学了吗,怎么忽然又复学了。 我和表弟周继荣吃中午饭,表弟还没有吃完,我就匆匆离开了,坐车去巉口镇找孙彦鹏。 到了巉口镇,我给他打电话,我故意说普通话,结果他还是在头一句就听出了我的声音,笑着说让我别妖精。 他听见我来看他,他表现得也很兴奋,声音都有点哆嗦了。我们两个在别人眼里像同性恋,我们的关系确实很好。整个高中,就数跟他说过掏心窝子的话。 他说我像幽灵一样,来去无踪。 我说,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我会忽然出现。 我在桥旁边的那个环形路里面的树丛里等他,等了半天,肚子疼,就去上厕所,我来的时候他急得满头大汗在找我,以为我哄他玩呢。我说肚子要废了,吃点东西都装不住。他让我去看医生,肚子老闹事肯定有问题。 我们两个兴奋地捶着对方的胸膛,然后紧紧地握住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望着对方笑。 我觉得他变了,胡须也黑了,多了,个头也高了不少,显得更帅气了。下午的阳光很温顺,我们坐在石桌旁,周围柳树成荫,片片叶子不停地落着,我们像久别的恋人,相互谛视着对方。 两年了,自从在鲁家沟卫生院相别,两年过去了,我真的很想他。这两年来,我们彼此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多变化,我很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说张娥考上大学走了。我问考的什么大学,他说是江苏的理工大学。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复杂,我知道他放不下张娥,现在人家又考上了大学,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了,除非他努力考上好大学,说不定将来还能有点希望。他心里的痛苦我是深有体会,但只能做到体会了,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张娥是个清纯的女孩,不苟言笑,我也喜欢她,但我的喜欢介于同学友谊之间徘徊,再多了,就有点对不起孙彦鹏了。她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拍过照片,说实在的,她能考上好大学,我也替她高兴。 我问他怎么突然又回学校读书了,他就说社会不好混,没文化,没文凭,就只能打工下苦了。 “你肯定是为了张娥奋发图强的吧!还找那么多理由。”我笑着说。 又说:“还是爱情的力量伟大啊!” 他红着脸,笑了笑说:“你说对了,我离开了校园,接触了社会,我忽然很想她,我忽然意识到人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找个心爱的人过一生吗?既然遇上了,为啥就不努力一把呢!” 他的话感动了我,也鼓舞了我。 “那你就得好好努力了。那你现在学习怎么样?” “文化课还是很吃力,我又学了一门特长。” “啥特长?” “音乐。” “音乐!你有音乐天赋嘛?”我的下巴掉了下来。 “有没有,不学怎么知道,你别说,我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天赋。” “音乐很好的,你学好了就给咱们创作一首歌,歌词我来写。”我说。 “能成,我好好学,我一定给咱们写一首歌。”他兴奋了,满眼放光。 “音乐真的可以振奋人心,同时也能化解心上的痛苦。你知道吗,每次我听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时,我就会想起你唱这首歌的样子。” “唉,我何尝不是呢,每次在操场上打篮球,或者看到体育生训练的时候,我也就想起了你。” “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 “是啊,以前多好,现在一切都变了,现在我待在学校里,快要发疯了。” “为了你的爱,你得坚持到底!” “唉,坚持。得坚持到啥时候啊!只能是幻想罢了。” “幻想也是理想啊,只要你心里坚定,你觉得你能给她幸福,那你就坚守你心中的爱,给她幸福啊,你要这样想,在这人世间,只有你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 阳光缓缓倾斜,柳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麻雀在树枝间乱窜,三个孩子在台阶上玩闹。我望着学校,我们住过的宿舍在阳光下闪着斑驳的光,陈旧了,也更陌生了。我能看见我们住的410宿舍的窗子,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只深邃的眼睛,在凝视着我,凝视着我的落魄,我的忧伤。 “且走且看吧,命运是注定的。”他叹了口气。“但愿命运会对我们都好点儿。” 我给他递烟,他摆摆手说不抽,害怕影响嗓子。我会心地笑了。 “我们要不要来一次约定?”我抽了一口烟,注视着他的两只明亮的黑眼珠。 “什么约定,你说。” “敢不敢跟我立一个五年的约定?” “怎么不敢,我不会失约的,你就说约定什么?” “约定我们五年后在这里见面。” “好啊,你这想法浪漫。” “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不论我们身在何方,只要活着,就前来赴约。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他拍了拍胸脯。 “那我也能做到。”我说,又抽了一口烟,接着说,“到时候我希望你身边能多一个人。”我指了指他身边空着的石凳子。 “我也希望你的身边也多一个人。”他也指了指我身边的石凳子。 “哈哈,那就到时候把老婆孩子都带上吧。” “哈哈,这样更好,多热闹。” “但愿我们都能跟自己心爱的女人结婚。”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他说,眼神落寞了。 其实,我也不敢保证。但愿那时候我还活着,也能找到心爱的女孩。我突然很想三三。 孙彦鹏发现了我的异样,洞察秋毫地说:“你在想她?” “你说我想谁?” “反正姓刘。”他笑着说。 “我喜欢的刘姓女子可不少。” “是不少,但你的刘什么红世上却只有一个。” 她确实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如果我得不到她的爱情,那么这辈子就永远得不到了。有些事可以从长计议,但爱情可是有保鲜期的。 “三年了,我想了整整三年,我一点儿都忘不了她。”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也许这就是爱情吧,只有真正的爱情,才会让人在举首投足之间都在想对方,这种想,是噬心的。” 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也沉浸在所爱女孩的容颜里。 他忽然站起来,握紧两只拳头,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狠狠地说:“等我考上大学,我一定要去找她,我要向她表白!” 我望着他苍白的脸,白白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头发上,他看起来那样神圣不可侵犯。 “爱情是够美的,可我们不能空喊口号啊,现在我们之所以犹豫不决,没有勇气,就是因为我们的物质基础太差,自身能力太弱,我们没有能力给她们幸福。所以说,努力是刻不容缓的。”我说。 “是啊,多美的爱情,也要建筑在牛奶和面包的基石上呀!”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努力创造牛奶和面包吧!” 树上的麻雀被我们的高声抒情的话语吓跑了,几个孩子也被我们惊吓到了,都竖着耳朵睁着大眼睛望着我们。我们笑着望着他们,他们也嘿嘿地笑了。 我们意识到作为男人的责任,我们豁达了,我们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我们有自知之明,我们知道爱情并不是一种精神享受,而是一种责任,生存的责任,生活的责任。 我们都笑着说,她们的耳朵现在会不会觉得烧啊。是啊,我们两个在这里立志要去爱她们,为她们去奋斗,可是她们却不知道,她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感动呢? 最后,我们约定五年后的十一月二日在此相会。 “如果我活着我决不失约!”我说。 “我也是!”他说。 红彤彤的夕阳照着我们俩的身影。我们的青春让夕阳逊色三分。 我们在学校门口的饭馆吃了饭,然后我送他到校门口。 我望着他单薄的身影走进校门,我的眼泪在眼底泛滥。我望着五星红旗在微风中飘扬,我知道,一切都变了,我不得不接受这种变化。 他给我挥手,我也挥手。我的亲爱的朋友,再见,我们五年后再见吧。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校门,忽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燕军贵,他提着电暖壶,向康家庄的那条路上走去。我扑过去,双手捂住他的眼睛。我问他知道我是谁吗?他说声音太熟悉了。他挣脱了我,望着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也在补习,个头跟两年前没多少变化,还是那么瘦,不过人看起来很精神。我跟他之间有共同的故事,我得抽时间写一写,对我来说,他为人处世的智慧给了我很多启发。我们谈了一会,彼此留了电话号码就离开了。我要赶最后一趟进城的城郊车。 坐在车上,我思绪万千。人生就算穷困潦倒,只要有一两个交心的朋友,人生都是值得的。但愿友谊不要像爱情那样容易变质,否则,人生还有什么活头呢。 2008年11月2日 刘诗雨写给我的信 朋友,你好: 展开普通的记事本,提一只感激的笔,写下一番心灵的感触,我的回音是否过于迟钝?其实,根本不打算给你写信,只是想找一个机会跟你好好谈谈,但又不知道对你从何说起。也许我只能让你失望,好想告诉你不想失望的办法,所谓无希望你来失望。 感情上别人对我的评价是诗雨是个没有感情、只会玩弄别人感情的女生。感情已经毁了我人生的三分之二,所以我只有玩弄他。我是否很颓放?也许吧,我只知道怎样开心就怎么样做,大多数时间不会去照顾别人的感受,老是我行我素。我这样的个性让我失去太多,心中真的很乱,无法用精美的语言去抒托心中的压抑,只有这样漫无边际地乱说一起。你就做一回我的听众吧,虽然我无法笔力扛鼎,无能笔扫千军,但字字是肺腑之言。 两年了,我已经空虚了两年。有时回头一想,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还记得你的日记本中写到常以泪洗刷伤痛,可我连哭都不会,泪是咸的,只能让伤口更痛。假装很勇敢,假装可以拿得起,可以放得下,可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无人去代替。很颓废,假装无所谓,用无声去遮盖痛苦。十七岁的年华会有什么痛和苦?是呀,常问这样的问题,那种说不清的感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原本已经忘掉了一切。 我记得你说你对我有了很深的了解,我想说也许你错了,我相信了解我的人太少,跟我朝夕相处四五年的老朋友、老同学都不了解我。的确,有时候连我都感觉到自己很陌生,仿佛自己口心是两回事。想的、做的、记的,完全不一样,高中两年我很少跟别人说心事,很少摆出自己的本性,有时内向,有时外向,不太懂,就不去理会,也许就像有人说我的世界早已被摧残,碎裂得不复返,也会有伤痕,还会旧病常犯。你不了解,我的世界已经很少有人介入,只因感情的心早已关闭。还记得我说过,不相信天长地久,不相信真情常存,我始终坚持我的这种态度。 我很孤僻,总觉得别人了解不了解都无所谓,所以别人对我的那些评价我根本不在乎。我说过不为别人的眼光而活,那样很累。我只为自己而活,为父母而活。其实大多数人对我不怎么看好的,可我却是个孝顺女儿,这一点我自信,我大多数的改变都是为了父母。 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乱说一气,而且从不说给别人。也许是你人好吧,也许是压抑太久了,想放松,也许我相信以你的人格,知道多少也不会变为悲伤吧?你不知道誓言能置一个人于死地,谁让我说我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可是朋友背向的谈论早将我伤得太深。所以现在我没有几个真心朋友,也不曾把心中的一切诉吐。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一点我可以用以上证明,不是吗?以前的刘亚丽是一个典型的射手座女孩,靓丽说不上,洒脱却是天生带来的。可现在我感觉自己很封闭,不知道什么禁锢了我色彩的想象,也不知道是什么封锁了我幻想的思索,太多太多不知道该怎样描述! 我不想往下写了,因为我即使把自己读给你听,你也未必感兴趣。 感情上我一向很会处理,面对追求者一向处理得很好,只因为从未遇到真心的追求者。把他们当做自己,就按自己的想法处理。至于你,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让人喜欢,并非我对自己看轻,只是觉得也许你过于xx,也许只是一时好奇心的催化。也许是懵懂的缘故,我还真有点跋前疐后。只因为你很善良,(我)不想伤害你。但我还是要说,别让一时的冲动造成一种缺憾。我很震撼,但我从无以回报,只因感情并非交换的。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建立天国般(美好)的爱情。我的想法有人说和一般人不一样,好像有点反逆。的确,这一点我不否认,我不会抚慰一个人,却伤害别人的本领太强,无心却做有意事。我们做朋友,好朋友,并非感情的,我不能伤害你,明白吗? 我的感情道路(上)还有别的(故事),以后告诉你。 你刺痛了我,你知道吗?我已经两年没有人为我买吃饼子,也没有人(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问候我。所以你昨天的所做(所为),让我又一次旧病又犯。不说了,我不该再回忆过去,回忆是绊脚石,只能阻挡一个人前行。 好了就此搁笔。 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的 2006年12月28日 写给妻的话 你跟我吵,我从来没有怪怨你,我能明白你对我的愤懑,我不是木头,也不是傻子,这几年对你确实亏欠太大。我也心中有数,时常想着弥补,只是现实艰难,实在腾不出手来,只好咬牙坚持,希望一天天熬下去,将来能够改善家庭境况,只好装作麻木,不去过多关注你的困难。 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苦,不得已借了很多钱,你说两万多,看起来数字大,其实不大,五年来每年也就五千多块钱的花销,比之于他人,你已经很省了,可以说为了这个家,你确实隐忍不发,也吃了无数的苦。这几年,每每遇到什么事,我都不在身边,缺失一个丈夫的担当,我也感到无比自责,可是最终还是三个字“没办法”了事。 作为普通老百姓,我已经很努力了,只是努力赶不上时代的发展变化,让你看不到希望。很多时候我自己也很难看到希望,只是咬牙坚持。我不知道能挺过多少时间才能达到自己预想的生活状态。 人有悲欢离合,也有旦夕祸福,我心里并不是那样冷血的人,我只是想咬着牙努力将债务清了,这样以后挣点钱也好给你娘俩花。我之所以这样不顾一切还账,也是因了这“旦夕祸福”的思想,我的意思是,万一半路我倒下了,也好给你们一间没有债务的房子,好让你们都住得安心,不再为债务操心。 或许我这样一味顾及债务,将你们现实的生活漠视了,今天你报的生活债务让我思考良久,我决定调整方向,放缓还债速度,多少提高点你们的生活水平,每月给你们1500元生活费,你将人家急用的债务慢慢还着,不要再拖。 我力所能及地就这样做的安排,你能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就这样定了。至于其他的,你的工作与娃娃上学的问题,年底了再议,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就这样定了。 以后有什么矛盾,能调解的尽量调解,不能调解的咱们再协商。至于你对我的感情的问题,我不作勉强,你觉得能过到一起就过,不想一起过了,我同样不勉强,给你自由的抉择权利。 人生短短数十载,不要苛求别人,也不要太苛求自己,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以前我有失当之处,望你海涵。以后之生活,有过则改之,无则加勉。 进城的动力 那是2013年五月间的事,我无所事事,不想上班,不想挣钱,就那样四处晃来晃去的,情绪很坏,无人可以倾诉,也没有女朋友,感觉把生活真的过得四大皆空了。我背负着债务,游山玩水,却也觉得日子就该是这个样子,有钱没钱,日子还是日子,我还是我。 五月,我回到了定西,当时何国庆和张平两个在新城中和教育巷开塔吊。何国庆在气象桥附近租了一间房,面积不大,十几平米,每月两百块钱。条件就别提了,破旧的床板,油污黢黑的破桌烂椅,墙壁上的白灰也潮得四处脱落,阳光整天也不会照进来。他租在一楼,二楼几间房住着英才学校的几个学生,每当星期天,楼梯便会地震般的发颤,青年学子们精力旺盛,总是跑来人去的。 院中有棵果树,似乎因了常年照不到太阳而逐渐枯萎,阴气沉沉的。楼梯下的旮旯里,是个厕所,上厕所的人也不爱打理,也没有冲厕的习惯,气味就显得很是难闻。因为无处可去,也还没有想好干什么,去哪里干,暂时就跟何国庆挤在一起。 何国庆劝我在定西找个工作,哪里干活都一样。定西距离家近,家里忙不过,还可以帮家人一把。再说了,年纪逐渐大了,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常年在外,也遇不到一个可靠可心的女孩。结婚嘛,还是本地的姑娘好,一来生活方式,习惯差不多,二来交流起来也方便,三来城里女孩多些。 他分析得很透彻,可是我哪有心思谈恋爱呀!他年纪比我大两岁,二十八岁了,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比我还急。我们这些乡下子弟,想要娶媳妇儿,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这些年,东奔西跑的,也没挣多少钱,父母的本事也有限,所以,很多事还得靠自己了。 何国庆推心置腹的话并没有深入我的心,我觉得他变了,变得现实了,年少时的那些信誓旦旦的理想,似乎也平淡如水了。我说,再过几年吧,当下我连干什么都不知道,还能考虑到婚姻吗?他无奈地摇摇头。 也是事有凑巧,也是我不该就此沉沦下去,上天派了一位凶恶的老太太端着一坛醍醐而来,彻底将我灌醒了。 那天下午何国庆上班去了,我留在宿舍看三国演义的碟片,看着看着,忽然门被推开了。由于光线太暗,我又被电脑的光线刺了老半天,我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只听见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她问我是谁,怎么在这儿? 见是个老太太,我知道是房东,我便站起来说,我跟何国庆是一块儿的。老太太问,你跟他一起住吗?我简单明了地说没有,只是暂住几天,过几天我就走了。 我的眼睛习惯了当前的光线,我才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太太,穿着打扮自是庄重,头发也烫染得锃光瓦亮,很是有些派头。我心想查这么严,难不成我还会把这间破房子背走? 老太太又说话了:“我不管你住几天,你这出来进去的,其他不说,做饭洗脸洗脚洗衣服冲厕所,起码得用水吧,所以,你得交水费,也不多,一个月五块,不满一月按整月计算。” 闻言我心中腾一下冲起一股明晃晃的火气来,心想至于嘛,住几天就收水费,你怎么不掉钱眼里儿!我见她是个老太太,我便压着火,但是也决定不再搭理她,继续看我的电视。 老太太见我不言不语,立马加大了音调,她几乎是喊着说:“我说小伙子,你听见了没有!” 我还是不言喘,我就看她怎样。我就见不过她这种自视高人一等,自私自利的人,不就是城里人嘛,难不成有三头六臂。 老太太见我不理不睬,有点气急败坏了,她厉声道:“不交钱,你立马走,这是我的房子。” 我腾一下站起来,再也按压不住内心的火气,对着为富不仁的老太太说:“你的房子了不起啊!我住我朋友这里碍着你什么事了?难道你就缺五块钱吗?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开银行!我今天还就住这儿了,我看你能拿我怎样!” 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跳着脚,指着我的鼻子,甩开嘴巴子说:“我就能耐了,这是我的房子我就说了算!你不是也能耐么,你这么能耐,这么牛逼,有本事你自己买房子去住啊!住在我房子里干嘛!” 我气得龇牙咧嘴的,五官都快错了位。也许老太太看到我情绪激动,即将失控,估计有动手的可能,她向后跳开一步,侧头对着院子大喊:“老头子,你快进来看看,这个人要打我!” 当时我真恨不能给她两个大嘴巴子,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大个子老头,头发花白,可是双眼倍儿亮,面色红润,眉眼儿却透着几分世故与圆滑。 他看了我一眼,和气地说:“小伙子,你别生气,我老伴就这性格,你别见怪,并不是说非得收你五块钱水费,你看,我们这儿常年对外租房,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以前我们也不计较这些,可是现在,物价上涨,最近水费也是一调再调,我们既然是做这门生意的,哪能不精打细算,不考虑成本呢?所以,凡是住进来的人,都要收水费。也是我老伴性子急,没有说明白,让你误会了,既然你不长住,也就三五天,那就不收你的了。小伙子,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大家相互理解理解。” 老头说完,就拽着余怒未消的老太太离开了,老远我听见老太太说:“我的房子我就说了算!有本事自己买房子去!” 这件事对我的震撼太大了,那天我愣愣地思考了一下午,也是那天,买房的想法就跳进了我的脑海。是啊,我该有套自己的房了,时常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实在不是个长久之计。再说,乡下的房子,确实不适合以后的生活和发展,我也没想着回乡种地,跟父母一样生活一辈子。还有,如果遇上个对象,带她乡里一瞧,那还有戏可唱嘛!想到每年冬季下雪后,乡下那路只能靠步行了,就算有了车,也没法行驶。我记得跟弟弟不止一次在冬天拿着铁锹,扫帚,打扫那条曲折陡峭的山路,往往白天把雪扫了,晚上又落了一层该死的雪。每次我都是望路兴叹,望雪兴叹。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当前的居住环境呢?我也想过一下城里人的生活。 我想,进城是我们这代乡下青年人做梦都在想的事吧。现在,我必须向着这个梦,坚定地迈步了。 《小轩窗外的月》 2009年3月24日 窗外已是一片昏暗,工地上灯光灿然。天空里没有月,也没有星星。选择在这样一个无风无月无心的夜晚作序,心底里流动着的渴望与忧愁,几乎无法形诸笔墨。我准备将所有的泪珠都收藏在这本日记里面了,请有幸读到这本日记的人千万放心,这都是我真实的记录,没有一滴泪是假忧愁。 我的生命在此刻已是奢侈至极,就像这黑夜,若不是工地上及周边的灯光,可能将是一片黑暗。我的生命也就这个样子吧。 然而,我这样残破的生命,却得到了美好的爱情,我正在恋爱!我的恋人是我的小学同学,是我偷偷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初中的时候,她念了一年就转学了,从此再没有见过她,这一别就是六年。 我从未想过,六年后,我们会再次相遇,并且相知,如今又相爱了。我对她的爱慕到了疯狂的地步,因为她激活了我小时候的全部记忆。 自从跟刘亚红结束了爱情,我便一下子陷入了王红的世界里,我无力自拔了,也不想再拔出来了,我要沦陷,终生要沦陷在她的世界里。 后来,我才明白她是带着对爱情的悲伤,绝望,甚至是死心,出现在我的眼眸中的。她失去的东西是青春路上最珍贵的东西,她伤痕累累,痛不欲生,连续几个昼夜我都在倾听她的故事,我也为她流尽了眼泪。这算是我人生里最珍贵的记忆了吧,我想自她以后,决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女孩,让我为她痛快地流泪了吧。 今天与她通电话,听她的甜美的嗓音,在沉醉之余,我的心乱了。我无数次幻想与她生活在一起的场景。不知道老天爷能不能给我这样莫大的幸福。 我穿行在马路之间,是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望着柳树发愣,星星点点的绿,在装扮着这个萧瑟的初春之景。 故事已经开始,历史已经在记录,每分每秒地过去,我们在长大,在成熟。 我的历史我要自己来书写,让命运来剪辑,让时间来出版。 月亮升在夜空中,绝世的颜容,无数次照亮了人间的恩恩怨怨,离离合合。没有月的夜,减少了多少的美与神秘感啊! 让灵魂出窍,去夜色里游荡,去寻觅那生命的本质。我已经21岁了,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从她身上,我才意识到,一切都变化了,也多端了。时光荏苒,岁月沧桑,我已经向着生命的最高峰艰难跋涉了。 我死了,谁来为我哭泣;我活着,谁愿意为我排遣寂寞?生与死,有爱就分不开。 站在窗前,凝视着皎洁的月,我将自己最圣洁的梦交于月亮保存。有一天我死了,就请传达我彻骨的爱情,给我最爱的人,告诉她,我的灵魂长伴她左右。 人生有很多无奈,有人说人的世界好虚伪。是啊,人这东西重不得轻不得,所以才虚伪吧。但是不管世界如何烂脏,我都爱这个世界,对世界我已经流连忘返了。因为在这世上有我最爱的人,我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呢。 但是我又有什么能耐给她爱呢?就让窗外的月亮记录下我这无奈心酸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