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之辈》 第一章 赐名 深夜,城中,暴雨。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惊起阵阵水花,男子伸手撩开布帐:“老吴,快些,再快一些。”驾车的人一拉草帽:“好嘞老爷。”随即手中缰绳一甩,大喝一声:“驾!”马儿嘶鸣一声,带三人直奔府邸。 辛府,灯火通明。一道雷光划破苍穹,紧随着响起了婴儿的哭声,府中开始热闹起来。“大人,是两个男孩!”丫鬟的声音充满了欣喜。 床边,男子轻拭妻子的脸颊:“将孩子抱来。”表情虽然平静,声音却有些颤抖。从丫鬟手中抱过孩子,男子用鼻梁蹭了蹭婴儿的脸颊:“就叫你辛瑞吧,好不好?”妻子看着孩子微笑:“辛宏,可别偏心于孪兄。”这时另一个丫鬟惊呼一声:“大,大人。孪弟呼吸有些微弱,怕是……”声音有些惊慌,有些急促。“什么!”辛宏猛地站了起来。 忽的一道雷光,房间内亮如白昼,众人都眯起了眼睛。睁开眼却发现一个陌生的白袍男子站在屋内,他背过双手看了一眼床边:“凡人,收起你的敌意,你想让他死吗!”辛宏将手中的孩子往怀里揣了揣,护在床前:“你是谁?”说着眼神看向窗外,打算叫手下进来。白袍男子轻哼一声,众人便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孪弟。他伸出食指往孪弟胸口一点,黑色的箓文便从胸口蔓延到了左臂,转眼又彻底消失不见。 哭声响起,众人又重获了自由。白袍男子背过双手,转头看了一眼辛宏:“可曾为他起名?” “还未曾……”辛宏话音未落,男子已化作青烟消失不见,众人忙跪下叩拜,窗外传来男子的声音:“名为泽……” 一年后,大堂的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器物。辛瑞挣开乳娘的手,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捡起一把短剑挥舞。辛泽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致,乳娘将他放到地上之后顺势便坐了下来。 “宏兄,你这大儿子倒是不太像你,颇有几分习武之人的英气,不如跟我学习武艺,将来与我一同征战沙场。”说话之人面容黝黑,满脸胡渣,豪爽又不拘小节。“常将军过奖了,孩子们的路还得让他们自己选了。”辛宏一脸的笑意,伸手摸了摸辛瑞的脑袋。 三年一晃而过,常将军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辛宏带着两个儿子前去贺喜,却看到常将军一脸的郁闷。他看到辛宏前来,忙起身拍拍辛瑞的肩膀:“你这儿子啊,我是越看越喜欢,我家婆娘不争气,生了个女儿,要不与你家定个亲罢,我女儿可不像我这般粗狂,将来定是个美人儿。”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辛宏一愣,轻轻推了推辛瑞:“还不快谢过常将军。”辛瑞行了一礼:“多谢将军厚爱。”见婚事敲定,两人仰头大笑起来。 转眼又是十个春秋,兄弟两人都已是翩翩少年。 大雪,辛瑞在门前舞剑,常将军在一旁点了点头:“瑞儿,你这剑舞的倒是不错,但是要上阵杀敌,还是欠了几分火候。”将军身边的女孩白了他一眼,走到辛瑞身边,拿出手绢想给他擦汗。大风刮过,辛泽在屋檐下咳嗽了一声,吴管家的儿子帮他披上了披风。辛瑞听到咳嗽有些不好意思,从女孩手中拿过手绢说了一声“谢谢”。 一日,将军要带辛瑞前去参军。此时女孩也已经成了大家闺秀,辛瑞穿着军服,两人相视而立,都默不作声。过了许久,少女扑进辛瑞的怀中,有些哽咽:“等你凯旋归来,记得娶我。”将军有些不耐烦:“不要墨迹了,以后日子长着哩。”辛瑞抱着少女重重点头,少倾转身离去,眼眶微微湿润。辛泽望着辛瑞的背影,挥了挥手:“哥,保重!”吴管家的儿子帮他披上披风:小少爷,我们也走吧,许掌柜在等着呢。”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了整个街道,辛瑞已经凯旋归来迎娶少女,街道两旁站满了贺喜的人们。辛泽在门外招呼着客人,贺礼已经快摆满了大堂。看到两人叩拜高堂,将军笑开了花,辛宏也乐得合不拢嘴,辛泽将两人送入洞房后也难得的喝起酒来。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喝醉,他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从小便体弱多病,近来状况仍不是很好,也不曾想过娶亲,怕到头来撒手人寡,误了人家姑娘,只能默默祝福辛瑞。 好在靠着父亲的人脉,辛泽的花草生意做得十分不错,由于种植花草的地方甚远,他又不放心交予别人照顾,便常年住在外地,偶尔回家几次。辛宏也经常劝说辛泽,年纪已经不小,是时候找个姑娘成家。上门说媒的人也是应接不暇,但辛泽都将其一一回拒,住在外地也是为了躲避父亲与媒人催婚。 深夜,雪白的信鸽落在辛泽的窗前,格外的引人注意。辛泽收到了大哥孩子出生的消息,顿时大喜,睡意无,便让手下备马。夜市中,辛泽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玉坠,正面刻了一个辛字,打算将它送给侄儿,快马赶回了家中。 到家时天已经微微泛白,辛泽拂了拂衣袖,推开了大门。扫地的丫鬟看到辛泽先是一愣,接着大声呼喊:“小少爷回来啦!”辛泽赶紧制让她噤声:“小声一些,别惊到孩子。”丫鬟躬了躬身子:“孩子一早就醒啦,我带您过去吧。” 路过书房之时,辛瑞正好从房中出来,辛瑞见到辛泽上前便是一个熊抱,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可是许久没有回来了,近来身体可好。”辛泽咳嗽两声:“还是老样子。”说着从怀中拿出玉坠,让辛瑞日后交予孩子。辛瑞期初不要,但推脱不过,叹了口气:“许久未见,你倒是变得客气起来,这回可要在家中住一晚再走。”说罢将辛泽拉进了屋中。 第二章 别离 辛瑞扶辛泽坐下,下人端来了茶水,辛瑞将茶杯递给辛泽:“尝尝,这是从关外带来的茶叶,虽不及你茶园中的茶香醇,但尝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辛泽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地点了点头:“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辛瑞无奈的笑了一下:“你我兄弟二人难得见一次面,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罢了罢了,我带你去看看孩子吧。”辛泽紧了紧披风,跟着辛瑞出了房门。 到了孩子的房门前,二人被乳娘拦下:“方才孩子哭闹,刚哄他睡着,两位少爷晚些再来吧,别吵醒了孩子。”辛泽无奈的点点头:“兄长,你还未曾告诉我孩子的名字呢。”辛瑞背起手来,故弄玄虚道:“你猜猜?”辛泽表情有些尴尬:“兄长,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辛瑞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别总是死气沉沉的,这次你运气好,父亲出门还未回来,不然他看见你,又该催你成亲了。” “至于我那儿子嘛,单名一个风字。”辛泽一愣,用手摸了摸下巴:“这可不是咱父亲的风格啊。” “是啊,这可是孩子他外公的意思。”辛泽恍然大悟:“常将军吗,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辛瑞的表情有些无奈:“他要是倔起来,谁也拗不过他。” “话说父亲去了哪里?”辛泽庆幸这次回来的正是时候。“你忘记了吗,马上要到祭祖的日子,父亲去置办祭祖要用的东西去了,这会应该快要回来了吧。”辛瑞抬头看了看天色。 “什么!”辛泽向后退了半步:“兄长,那我得赶快走了,回去准备一些鲜花,你吩咐一下下人,就当我今天从没来过,那玉坠的背面我留了地方,刻个风字应该绰绰有余。我就先走一步了。”说着辛泽就向大门走去,辛瑞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不急这一会儿吧,吃完午饭再走也不迟。”辛泽连连摇头:“要是父亲回来,走不了不说,怕是还要听他啰嗦半日,等祭祖那天,再与你好好叙叙。”辛瑞见留不住他,便送至大门:“放心,我们今日未曾见过,慢走。” 辛泽有些遗憾此行未曾见到自己的侄儿,一回到住所,便开始准备起鲜花。 转眼便快到了祭祖的日子。清晨,辛泽备齐了货物,正打算出发,吴管家的儿子吴旭急冲冲的跑了过来:“少爷,我们的马匹忽然十分的虚弱,躺在地上无法起身。”“什么!”辛泽猛地转头看向吴旭:“赶紧重新找几匹马来,要是耽误了祭祖,父亲怕是饶不了我。”吴旭连忙点头称是,带着下人出去购置马匹。 辛泽在书房来回踱步,表情看似平静,内心却已经心焦如焚,祭祖可是大事,要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可是担待不起。眼看着半天过去了,吴旭不知为何还没回来,辛泽在书房有些熬不住了,便站在大门口等候。直到太阳下山,吴旭才和手下牵着马匹回来。 辛泽咳嗽了两声:“你今日为何如此墨迹,要是耽误了明天祭祖的日子,你要带我向父亲解释吗?”吴旭赶紧跪了下来:“少爷,不是我今日怠慢,实在是寻不得马匹,我们走了三十里路,才买到这些马匹。”辛泽将他扶起:“快些起来罢,赶紧装上货物,我们连夜赶路,明早应该还能赶上祭祖。” 吴旭带着手下将鲜花装上马车,辛泽往鲜花上撒了些水,众人便连夜启程,前往祖宅。辛泽一夜没有合眼,心头总是隐隐有些疼痛,不知是担心延误祭祖,还是别的原因。 夜深路不好走,行程缓慢,当众人赶到祖宅的时候,已经快到第二天中午了。辛泽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吴旭掀开布帐:“少爷,已经到了,您不舒服吗,我扶您下来。”辛泽撑着吴旭的胳膊下了马车:“我没事,进屋吧,大门为何敞开着。”辛泽感到一丝异样,赶紧进到宅中。 辛泽唤了两声,并没有人回应:“吴旭,去看看宅子里有没有人,他们难道已经前去祭祖了,可我在庭院看到整箱的纸钱,他们应该不会忘记。”辛泽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不好啦,少爷!不好啦!”吴旭慌慌忙忙的从屋里跑出来,经过门槛时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辛泽赶紧向他走去:“为何如此惊慌?”“少爷……少爷……”吴旭哭丧着脸,爬到辛泽脚边抓住了他的裤脚,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少爷,屋里好多的血,老爷和大少爷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了!快说啊!”辛泽抓紧了吴旭的胳膊,见他支支吾吾的没有下文,赶紧冲进了屋内,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昏厥,两人倒在血泊之中,辛瑞满身刀伤,辛宏的腹部还插着短刀。 “兄长!父亲!”辛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只是愣愣的道:“为什么会这样……” 许久,辛泽想要起身,但双腿已经麻木,吴旭赶紧扶他起来,辛泽沉默了一会:“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准备葬礼,赶紧通知常将军,嫂嫂不在这里,让将军来时顺道看看她是否留在家中。”吴旭应了声“是”,赶紧出了房门,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辛泽一人,他缓步走到辛瑞身前。辛瑞仍是一脸的震怒,瞪大了双眼,他轻轻盖住辛瑞的眼睛,拔出了辛宏腹部的短刀,将头埋在父亲胸口,低声抽泣起来。 辛泽拾起短刀细细端详,他的脑中实在想不到任何的仇家,虽然毫无线索,但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凶手,替二人报仇。辛泽胸口疼痛异常,似乎腰撕裂开来,坚持许久,终是昏了过去。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不久还曾与你谈笑的人,转眼却是阴阳两隔。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贫穷,亦不是孤独,而是散场——曲未终,弦已折。 第三章 启程 三日后,常将军带着军队赶了过来。“嫂嫂是否留在家中?”辛泽连忙出门迎接。“不在!”将军脸色铁青:“混账!就是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凶手给揪出来!”将军手一摆,众将士便前去搜查。 等了小半日,仍未找到任何线索,将军猛地一拍桌子,随即抽出扈从的佩剑:“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再找不到人,我砍了你们的脑袋!”辛泽赶紧将他拦下:“姻伯父,我已在这留了三日,仍是毫无线索,何必为难这些将士们。”辛泽顺手拿下他手中的佩剑交还给扈从:“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发的话,怕是要延误了出殡。” 将军哼了一声,起身便往门外走去。快要走出房门时停下了脚步,转身怒喝:“还愣着干什么,等我出殡回来,你们还找不到凶手,都提着头来见我!”众人赶紧点头称是,逃似的出了房门。 白纸碎在空中飘洒,众人一行排着长队,声势浩荡,带头几人怒目圆睁,行人纷纷避让。 一老头有些驼背,在前方缓步前行。将军大喝一声:“你这老儿,为何挡住我们去路?”老头似乎有些耳背,并没有理会将军。辛泽怕他发怒,赶紧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老人家,我们正急着出殡,您先在路边等候一会,可好?”那老头诶了两声,拍了拍辛泽的手臂:“敢问是哪家大人出殡呀,这小村子可是未曾见过如此大的阵势。” 辛泽扶老头走到路边:“是家父辛宏与我的兄长辛瑞。”老人瞪大眼睛:“辛家?”随即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在郊外,看到你父亲与山贼起了争执,没想到竟会这般。” “我也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他从小就聪明伶俐,之后又去城里当了大官,这般出人头地,没想到今日……节哀啊……”老头长叹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惋惜。 “老人家,请问那山贼现在何处?”辛泽有些激动。 “从这往北,在翻过两个山头,就是斧山。”老头伸手指了指北边,“那是他们的老巢,尽是些流氓土匪,可厉害着呐。”老头转头看了看出殡的队伍:“罢了,你们带这些个官兵,想来也不怕他们,多多保重啊。”老头往地上一坐,辛泽抱拳向他谢过,便回到了队伍之中,将老人的话告诉了将军。 将军路过老人身边,向他一个抱拳。随后换来了扈从,让他召集手下前去包围斧山,等这边事情办完,便前去血洗斧山。 天上飘起了细雨,辛泽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棺枋被一点点的掩埋,失声痛哭起来。将军抹了抹眼睛,拿起酒囊,仰头干了一半,将剩下的酒撒到地上:“宏兄,瑞儿,我半生戎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却从未想到你们二人会走在我之前。”将军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宏兄,你我二人许久未曾共饮,今日我便好好送你。拿酒来!” 将士将酒囊递给将军,他一口拽下塞子,仰头往嘴里猛灌,辛泽拉了拉将军的胳膊,想让他少喝一些。将军手一甩便直接挣开,将酒泼在了身前:“一路走好!”说罢将酒囊摔到地上,转身看着众人:“走,我们去斧山!” 将军驾马来到了斧山前,扈从前来迎接。将军抽身下马:“可曾有人进去?”扈从连连摇头:“未曾,这山寨有些古怪。” “何以见得?”将军遥遥的望了望山寨。“这个山寨没有一丝的生机。”扈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将军抽出佩剑:“管他这么多作甚,随我一同上山,看个究竟。” 众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寨前,只见大门紧闭,没有一丝动静。“识相的赶紧开门投降,还能让你们死的痛快一些。”将军站在门前大喊,久久没人回应,气的他一脚踹在大门上:“来人啊,把门给我撞开!”辛泽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次连将军都拗不过他,即使身体再虚弱,他也想要亲手替家人报仇。 大门被撞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寨中的人都瘫倒在地上,没有动静。扈从带着手下前去查看,片刻便回到将军身前:“将军,寨子里的人都已没了呼吸,所有的致命伤都一模一样,在咽喉之处有道细细的切口,不像是寻常的刀剑所伤。”辛泽听罢剑从手中滑落,差点瘫倒在地上,还好一旁的将士扶住了他。从愤怒到将要发泄,再到现在这般无力的感觉,就好像紧绷着神经就要睡下,却被人生生击晕,那最后的一根神经,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徘徊。 将军早已冲进了寨中,大雨倾盆而下,将军抱着女儿从屋中走出。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也不曾理会,面无表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已经不得而知。没有将士敢去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将军往寨子外走,再悄悄跟上。 辛泽已经瘫坐在地上,他拉住了将军的裤子:“孩子……孩子呢?”将军没有回应,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山脚下走去,将士们低着头紧跟其后。扈从走在最后,他拍了拍辛泽的肩膀,便跟上了众人。 吴旭费了身的力气才将辛泽搀起来:“少爷,您可不能淋雨啊,要是受了风寒,那可就有罪受了。”辛泽并没有回应他,吴旭搀着他走,他便依着。回到了住所亦是如此,一连两天,辛泽都滴水未沾。吴旭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隔日,吴旭照常将早餐端进了辛泽的房间,还不等他开口相劝,辛泽便拿起了碗中的馒头咬了一口,将稀粥一饮而尽。在吴旭错愕的表情中,擦了擦嘴巴:“吴旭,给下人们一笔钱,让他们都各自回家吧,我想去寻找风儿,你可愿随我一起?”吴旭知道自己劝说不了辛泽,便单膝跪下:“少爷去哪,我就去哪!” 第四章 惩罚 两人启程前往了将军的营帐,将军看到辛泽有些惊讶:“你身体欠佳,不好好休养,长途跋涉来我这里作甚?”辛泽看到将军那一头白发,叹了口气:“听闻将军也在寻找风儿下落,可有什么消息?”辛泽以为提起痛楚,将军会大发雷霆,没想经历此事,将军的脾气竟收敛了许多。他拍拍辛泽的肩膀:“放心,一有消息我便会派手传信,你就别操这心,去娶个姑娘,生个胖小子你爹也算泉下有知。”辛泽起身抱拳:“谢过将军好意了,让我做些什么吧,我实在是……”想到伤心之处,辛泽有些哽咽。 “将军放心,我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会这么快倒下。”说罢带着吴旭离开了营帐。由于两人并不知道是谁带走了辛风,只好四处寻找隐世高手,只有寻得能造成这种伤口的人,才能有所些进展。 第一年,两人不分昼夜,无惧风雨,寻找着各大隐世门派,可惜毫无进展,辛泽的病倒是加重了一些,他每逢剧烈的咳嗽之后,便偷偷擦去嘴角的鲜血,在吴旭面前装作无碍,以省去看大夫的时间。 第二年,两人四处向小二打听一些民间传闻,一但与那高手有些相似,便寻到那源头,只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辛泽的身体已经不在允许他日夜兼程了,一旦雨雪将至,便浑身酸痛,吴旭劝他多多休息,辛泽却摆手说自己无碍。 第三年,辛泽已经步履维艰,只有依靠手杖才能行走。吴旭十分着急,可辛泽根本不听劝告,告诉吴旭不愿随行可以自己回去,吴旭不忍心,依旧陪在辛泽身边。 第四年春天,一早辛泽便打算出门,刚从床上站起来,胸口就一阵刺痛,仿佛被利刃穿透,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倒在了地上。吴旭正在楼下等待,久久不见辛泽的身影,不禁有些慌乱,上楼去敲辛泽房门,却无人回应。吴旭唤来小二一同撞开房门,发现辛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吴旭让小二帮忙照看,急忙去镇子上寻找大夫。 大夫一搭辛泽脉搏,连连摇头:“他身患恶疾已经多年,早就应该治疗,现在救治无非亡羊补牢,怕是已经撑不过今晚了。”吴旭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夫身前:“大夫,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钱的事我会去想办法,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大人啊!”大夫连连叹气,实在是左右为难:“不是钱的问题,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只能救活人,你家大人行将就木,实在是回天无术啊。”大夫无奈的一甩衣袖,出了房门。 吴旭趴在床边埋头哭了起来,忽然感到有手搭在了自己胳膊上,连忙抬头擦掉眼泪:“少爷,您醒啦,您一定会……会好起来的,要坚持……坚持下去啊。”吴旭又开始抽泣起来,说话也断断续续。辛泽无力的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说完这句便闭眼休息了一会,“你回去吧,回家去,不用再陪我受苦了。”辛泽有些失神,朝吴旭笑了一下。“少爷,您要坚持下去啊!”见辛泽的眼睛缓缓闭上,吴旭抓着他的手臂使劲摇晃,可一切都是枉然,辛泽的手臂依旧无力的垂了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辛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被拖动,缓慢又有节奏。随后又好似进入了水中,身体与意识随之晃动起来,却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只是觉得乏力,这三年多从未真正入眠,现在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许久他感觉自己停了下来,不再被拖动。一个声音随之传来:“还不快起来,这大堂之上,岂能容你不敬!”不等辛泽反应过来,胸口就被打了一鞭,火辣辣的疼,他痛苦的翻过身,睁开了眼睛。 自己竟在大殿之中,四周的墙壁刻满了各路鬼神修罗,大殿的左右分别站了六个身影,有牛头,有马面,有人类,都神色阴森,盯着辛泽。辛泽吓得赶紧起身,发现自己身体十分轻盈,也感觉不到丝毫不适。身旁一个大汉睁大眼睛瞪着辛泽:“见了判官大人还不速速跪下!”说罢一脚将辛泽踹倒在地。 眼前的男人坐在大殿之上,神色冷漠,长发如瀑布一般拖到地上,他用手撑着脑袋:“这里是枉死地狱,你可知罪?”他将右脚抬起,往扶手一搁,便半躺在长椅上。辛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在下何罪之有?”身旁的大汉抬起脚想要踹他,判官手一抬便制止了他,转头看向辛泽:“三年前,你为何停止治疗自己的疾病?”辛泽抬起头看向判官:“当年在下有要事要办,实在是顾不上治疗自己的病症……”判官直接打断了辛泽:“要事?你放弃医治可曾完成那所谓的‘要事’?”辛泽无言。 判官看了一会辛泽继续说:“如果你当时及时治疗,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如果你坚持下去,可能就真的完成了你所谓的‘要事’。”他猛地站了起来,“不论为何,自我毁灭,蔑视生命便是大罪,在枉死地狱中你将不断受到死前的痛苦,这过程将持续五百年!”说罢背过身去,“如果你有所悔改,这刑期可能会有所减缓。”不等辛泽说话,那大汉便拎着他的脖子将他带出门外。 外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器物,用来还原人们临死前的情形,好“享受”这无尽的痛苦。大汉将辛泽扔在一边,给了他一个水囊:“里面是提炼后的冥河水,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创伤,都能慢慢恢复你的伤势,小心可别撒了,不然可有你受的。”说罢捏开辛泽嘴巴,将一颗药丸塞入他口中,霎时,胸口的疼痛又重新蔓延起来,辛泽趴在地上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一个小和尚盘腿坐到辛泽身旁:“施主,你心中执念太深。” 第五章 地藏 辛泽抬头一看,一个小和尚站在自己身前,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十分的锐利,似乎要将辛泽里里外外都看透一般注视着他。辛泽没有理会他,他也并不在意,直接坐在了辛泽身前,默念佛经。日复一日,小和尚眼前似乎只剩下辛泽。 一天,辛泽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小和尚,你为何只对我一人念经,或许别人更需要你。”小和尚依旧闭着眼睛:“施主何不放下执念,入我佛门,便不用再受这地狱之苦。” “放下?”辛泽冷笑一声,“小和尚,你知道我执念为何?就劝我放下。”小和尚嘴角微扬:“施主,执念万千,无非喜、怒、忧、惧、爱、憎、欲,人间之事已与你再无瓜葛,何不放下过去入我佛门,断尽一切烦恼。” “小和尚,你可成佛?”辛泽向后一仰,双手摊开躺到地上。 “不曾,小僧愿先渡众生成佛。”小和尚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你可有过执念?” “有过,佛家向来被神排斥,向佛之人便不再信仰神明,引得众神不悦,到人间将我师门屠杀殆尽,小僧侥幸,幸存至今日,此乃灭门之仇。”小和尚睁开眼睛,望向了远方。 “你放下了?” “放下了。” “既然你都已放下,为何不曾成佛?” “因为小僧渡人甚少,方丈说过,老方丈当年渡人无数,圆寂之时,佛光竟照亮了整个夜空。”小和尚似乎有些向往。 “非渡人不可?” “我佛慈悲,非渡不可!” “态度如此坚决,不也是执念?” “这……”小和尚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并未真正放下,老方丈圆寂之时或许才明白这个道理,你觉得他当时是何心情。”不知何时,辛泽已经站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小和尚。 “……” 小和尚忽然站了起来,散出一道金光,辛泽许久不见光亮,被晃了眼睛。 小和尚双手合十,向辛泽一拜:“多谢施主指点,小僧明白了。” “你方丈教你之事与成佛之实相差甚远,你又当作何选择?故都是僧人传扬佛法,真佛却不曾主动渡人,因为他们都以放下执念,只迎人踏入佛门,却不做渡人之事。”辛泽背着手转过身去,故作高深,不再看他。 “小僧或许明白施主为何放不下执念,多谢施主教诲。”小和尚看着辛泽背影又行一礼,“小僧也忘不掉方丈教诲,放不下心中执念,但小僧已有放下执念之法,待这地狱空尽,再无人可渡,便是小僧成佛之时!” 辛泽打算离开,挥手与他告别:“辛泽!” 小和尚向着辛泽行了最后一礼:“小僧法号……地藏!” 辛泽向前没走几步,地藏便跟了过来:“辛施主,既然小僧打算让这地狱空尽,就一定要帮施主放下执念,辛施主所为何事,可否与小僧说说。” 辛泽停下脚步,转身叹了口气,有时候心事太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两人促膝而坐,听辛泽说起了往事。 “辛施主的执念便是找到自己的侄儿吗,小僧可尽一些绵薄之力,或许能找到线索。”辛泽有些诧异:“你有什么办法?人间之事你……”话未说完,之见地藏双手合十默念经文,佛光冲天而去,辛泽有些睁不开眼。地藏将手搭在了辛泽肩上,大喝一声:“走!”随后金光消散,两人消失不见。 辛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来到了斧山脚下,顿时大惊,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辛施主,小僧道行尚浅,怕是持续不了多久,我们赶紧上山去吧,看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带走了你的侄儿。”两人快步来到寨子前,看到眼前的大门,辛泽打算停下,地藏拉着他直接穿过了大门:“辛施主,小僧这佛法,只能观看过去发生之事,别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接触不到他们。” “不要!”一声惊呼传来,两人赶紧循着声音前去。“嫂嫂!”辛泽捏紧了拳头,他看到一个山贼欲对自己的嫂嫂行不轨之事,嫂嫂在拼命的抵抗,辛泽冲过去向山贼挥舞着拳头,可一切都是徒劳。地藏在一旁默默的叹了口气,只见嫂嫂趁山贼不注意,抽出发簪插进了山贼的脖子中,山贼捂着脖子向后退去,一脸的难以置信,血止不住的从脖子里流出来,接着便倒在地上。嫂嫂抱起孩子打算悄悄离开,可外面的山贼听到了动静,进到房间里查看,见自己兄弟倒在地上,便都抽出刀来。 嫂嫂将孩子放到身后的床上,护在了孩子身前。山贼走到嫂嫂面前,一刀捅进了嫂嫂腹中,可她却半步未退,鲜血从刀尖滴落到孩子的额头上,孩子哇哇大哭起来。那山贼抽回了刀,嫂嫂便倒在了地上,他掏了掏耳朵:“三弟真是,非要依着这女人把孩子带回来,当初杀了便是,早就劝他不要贪恋美色,死在女人手中传出去岂不被人家笑话。这小孩可真吵!”说着便举刀向孩子砍去。“不要!”辛泽怒吼,只听“叮”的一声,山贼的刀被弹到一边。辛泽向身后看去,只见一男子踏空而立,长发随风飘动,一手剑指指着山贼,一手背在身后。 “谁!”山贼转头看向男子,“来人呐!给我杀了他!”转眼,房门外便围满了山贼,“找死!敢闯我这山寨!”说罢山贼提刀蜂拥而上,之间那男子手指微斜,向下一划,众人一顿,接着咽喉之处便纷纷裂开,血溅三尺。男子没有再看他们,身子一飘到了孩子身前,将孩子抱起,看到了孩子玉佩上的“风”字微微一笑:“你我有缘,便带你走吧,抱歉了,没给你机会替你娘亲报仇。”男子抱着孩子飘至门外,右脚一踏,脚下的风被踩的四散,男子飞向天空,消失不见。 第六章 鬼差 辛泽望着男子消失的背影,伸手想要唤他回来,脑袋却感到一阵晕眩,连忙捂着头蹲下。周围的世界渐渐扭曲化作佛光,充斥在每个角落,慢慢的,佛光回到地藏的身体里,两人又回到了地狱。 “方才带走风儿的人是谁?我当年出生时命若悬丝,亏得仙人相助,才保住性命,莫非是他。”地藏挠了挠头:“应该是仙族之人,神族之人大都高傲无比,不屑去救一个凡人。仙族逍遥,令侄被仙族之人带走,辛施主大可放心。” “你使得是何法术?竟能带人回到过去。”辛泽觉得这小和尚虽然年幼,倒是有几分本事。“施主,此乃小僧佛法,我们并未真正回到过去。那是你记忆中的地方,小僧只是将施主的记忆向曾经延伸罢了。”辛泽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你未曾见过,又怎知是否与现实相符。” “施主莫要惊讶,纸上的人儿也以为眼前所见即是世界,又怎知我们眼中所见与他完不同。小僧修行尚浅,若施主仍执意要去寻他,小僧也无能为力了,阿弥陀佛。”地藏看到辛泽的执念仍未放下。 “小和尚,你一个活人便能来这地狱,能否带我去找他呢?”辛泽现在十分激动,未曾思考便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后悔。地藏已经帮过大忙,自己不曾感谢,还对他仍有所求,实在太过失礼。 “施主不必道歉。”地藏似乎能看透人的想法,“虽然小僧不能带施主离开,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能在地府当个鬼差,即可前往人间,若有幸升至判官,便能前往仙界。”辛泽听罢大喜,便要拜谢,地藏赶忙将他拦下:“施主点化小僧,小僧无以为报,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哪里哪里。”两人客气一番,便作辑道别。 辛泽寻得一位鬼差,连忙向他走了过去。只见那鬼差面色铁青,半睁着眼睛,看似有些无精打采,手持一把单钩来回走动,眼神深处透露出几分阴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鬼差大人。”辛泽向他行礼,“在下冒昧,想问大人如何才能当得鬼差。”辛泽被那鬼差盯得有些不自然,忽然他森森的笑了起来:“软弱之人若想当得鬼差来逃避受罚,那我可得告诉你了,这差事看着悠闲,实则劳力劳心,缉拿恶鬼,九死一生,稍不慎便落得个魂飞魄散。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你可仍要当这鬼差?” 辛泽不假思索,点头称是。那鬼差不屑的笑了一声:“倒是有几分嘴硬,像你这样柔弱的书生,即使成了鬼差,一旦遇了恶鬼,怕是也只能仓皇逃命。罢了,见得太多我也早已习惯了,你随我来吧。”辛泽跟着鬼差进了冥府的大门。 “判官大人,这小子想来应征鬼差。”那鬼差将辛泽带到大堂之上,对着判官一拜,便速速退下。辛泽连忙跪下,四下张望那大汉是否在这,见四周没有他的身影,悄悄地松了口气。 “为何四下张望?”判官忽然喝了一声,“看着我!你为何想当鬼差?”辛泽赶紧看向判官,只见他神色慵懒,一手支着下巴,仿佛随时都能睡着,方才的喝声仿佛并不是他发出。辛泽低头一拜:“在下思考多日,觉得自己罪行甚重,在这地狱受罚,也仅是独自悔过。在下希望,能为这世间秩序,出一份力。”辛泽也跟随父亲见过不少官场,丢给判官一个难以拒绝的回答。”判官坐直了身子,轻笑一声:“哼,你很聪明,可惜,鬼差并不是人人能当,还得……”判官忽然没了下文,辛泽疑惑地抬起头,眼前判官的身影渐渐消散。 忽然,一双手遮在了辛泽的眼前,接而紧紧地握了起来,辛泽先是感到一阵疼痛,慢慢一股倦意袭来,四肢便开始麻木,意识渐渐地……渐渐地开始消散…… “少爷,少爷!”辛泽感觉有人在推搡着自己,奋力睁开了眼睛。吴旭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辛泽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缩。吴旭有些不知所措:“少爷,我们就要到祖宅了,您可有什么安排?”辛泽没有回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明明方才还在大堂之上,怎么这会又回到了人间。“少爷?”吴旭见没有回应,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没事,方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让下人快一些吧。”辛泽摆了摆手,示意想自己待会,吴旭应了声“是”便出了马车。 辛泽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硬是把自己掐的生疼:“这也太过真实了罢,与地藏之法完不同,莫非我真回到了过去?事情太过诡异,还是小心为妙。”辛泽感到一丝异常,这场景与之前一模一样,唯独少了自己胸口的痛楚。 当年的情景又一次展现在了辛泽眼前,猩红的血液,辛瑞愤怒的表情,像利剑一般刺入了辛泽的心脏,就算心里想着这些都是幻觉,仍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可已经经历过得事情,缓和的总会快些,辛泽默默的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 “吴旭,让下人带着铁锤,我们出去一趟。”辛泽想去一趟斧山,如果自己真的身在过去,说不定能遇到那位仙人,若是能劝说他将风儿交与吴旭,便可送于常将军抚养,这样也算是给将军一个交代。想着,辛泽便带着众人前去斧山。 一切都只是辛泽的幻想,斧山之上也与当时一样,天空仍飘起了小雨,唯一的变化,就是少了将军。 “判官大人,这小子如何?”那使单钩的鬼差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判官摇了摇头:“他骗得了我,却骗不了自己的心,鬼差最大的禁忌,便是对人间的留恋,或对故人的思念。他这鬼差,可当不得。”鬼差冷哼一声:“如此甚好,让他捡回一条小命。” 第七章 传功 判官伸出手,想让辛泽醒来,既然他并不能成为鬼差,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忽然,在这无尽的地狱,想起了一声惊雷,判官一惊,连忙将手收回。 “这地狱之中怎会响起惊雷?”“我当了一百二十年的鬼差,从未在地狱听过雷声。”两旁的鬼差都在窃窃私语。门外一个身影向着他们缓缓走来,判官定睛一看,赶忙向他跪拜,两旁的鬼差也纷纷跪了下来。“孟大人亲临,不知所谓何事?”来者一身白袍,眼中似有电光闪过,他向前踏出一步,竟直接瞬移到辛泽身旁。男子转身盯着判官,也不说话。 “大人?”判官有些不知所措。 “让他当个鬼差吧。”男子声音十分冷漠,但不容抗拒。判官一惊,忙抬起了头:“大人,他对人间还有留念,倘若仗着自己是鬼差,在人间捅出什么篓子,在下可担当不起。”男子被拒绝之后似乎有些不悦,你放心,要是有人怪罪于你,你往我这推脱便是。 判官有苦难诉:“大人,这……” “你还有何异议!”男子直接打断了判官,“他的生辰我知道,修行甲木决第一重需要一种植物作为引子,你将这交与他吧。”男子将一个小袋子扔到判官面前,判官打开一开,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下斗胆问一句,他究竟是何人,大人居然让他以彼岸花作为引子。”判官赶忙将袋子合上。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我能拿来彼岸花,就说明此时他也是同意的,所以你放心,并不会有人怪罪于你,你只让让他当上这鬼差,此后的事,再与你无关。”判官连忙称是,目送男子离开。 此时的辛泽依然站在雨中,身边吴旭的呼唤声越来越小,雨水落在了他的眼中,下意识的闭上眼,却再也睁不开了,辛泽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眼前出现了哇哇大哭的风儿,辛泽伸出手想去抱他,一个男人却无视辛泽的存在,直接抱起了风儿腾空而去,辛泽想起身追上,却仿佛陷入了泥沼,混沌忽然收缩包围了他,想要将他吞噬。 辛泽被混沌包裹起来,在他意识快要消散之时,沉静了二十多年的箓文从胸口浮现出来,硬生生挡下了正在收缩的混沌,辛泽猛地睁开眼睛,眸中发出耀眼的白光,已然看不见他的瞳孔。他望着眼前的混沌,似乎要领悟什么,一缕白光出现在这漆黑之中,来回游转,伸出手似乎就能抓住它。 判官手指一点辛泽的眉心,辛泽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忽然看到判官站在自己身前,后退几步,匆忙跪下:“大人……我……”辛泽有些懊恼判官打断自己,但却不敢表露出来。 “鬼差有三个禁忌你要牢记,切不可感情用事,不可伤人,不可违逆大道,如若触犯,轻则收回官职,重则永不超生。”判官看向辛泽,“你可切记。” 辛泽明白判官已同意自己做这鬼差,连忙行个大礼,点头称是。 判官看向那手持单钩的鬼差:“既然人是你带来的,那就辛苦你了。”那鬼差有些无奈,应了一声便走到辛泽面前,用单钩拍了拍辛泽脚裸:“你随我来吧。” 鬼差带着辛泽进了偏堂:“老头,快些出来,新来了一个小子。”辛泽见四下无人,有些困惑。 忽然感觉肩膀被人一拍,以为是鬼差,便向他看去,发现鬼差并无动作,连忙回头,是个矮瘦老头,鹰钩鼻睡凤眼。未等辛泽说话,老头伸手便向他胸口拍来,动作看似缓慢无比,却随着辛泽躲避,慢慢贴近。辛泽天魂被一掌拍出,辛泽看到自己的身影还在原地,意识却向后飞去。 “甲木命,呵,你可习得甲木决与震雷决,可惜不巧,震雷决现在只有神人可学。”说罢,老头一步跨来,直接从辛泽的身形中穿过,来到他的意识之前,双手一合,辛泽的意识便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小子,忍忍。”老头轻笑一声,辛泽的脑袋开始刺痛起来,似乎有字生生刻在了自己的意识之中,这疼痛随着字数愈多,便愈发剧烈起来。辛泽只好痛苦的大叫,鬼差有些烦躁:“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痛都承受不了?”辛泽听罢只好咬牙坚持,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之时,老头一个侧身,将辛泽的意识又扔了回去。 辛泽意识回归,向前踉跄了几步,疼痛开始慢慢缓解。随后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文字,正当他困惑之时,老头开口说话:“这边是甲木决修行之法,共有九重,等你到二重便可前去人间,捉拿恶鬼。”老头伸手一挥,周围便凭空出现众多书卷,“这些是地煞七十二术,你可选则其中一术习得,若你有幸升得无常,再回来找你罢,现在,看看你要学何法术。” 辛泽看着身前众多术法,感觉有些眼花缭乱,挑不过来,每一个都颇具诱惑。“小子,别再犹豫了,老夫可不想陪你在这耗着。”老头等的有些不耐烦,似乎还有其他事要办。辛泽一指下方的一册书卷:“在下想学神行之法。” “欧?”老头转了转眼珠,“甲木决并无太大杀伤能力,你可想好?神行之术可以让你紧跟恶鬼,但你却不一定能降得住他。”见辛泽默不作声,一旁的鬼差便开始调侃:“神行之术甚好,倒也与他相配,若是不敌恶鬼,倒也是个脱身之法。” 辛泽本不情愿与恶鬼厮杀,做这一切只想去寻找风儿,有了这神行之术,一旦哪有风声,片刻便可前去,甚是方便。想到这儿,也不理会鬼差嘲讽,看向老头,我就学着神行之术罢。”话音刚落,老头便收回书卷走至身前,向他拍出一掌。 “又来?”辛泽眼睛一闭,便开始咬牙坚持,少倾,辛泽轻飘飘的走出偏堂。 第八章 组队 鬼差领着辛泽到了一间小院,似乎已经多年无人打扫,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有的已经半人之高。“你将此地收拾收拾,以后便是你的居所了。”说罢将一个布袋扔给辛泽,“甲木决的修行需要以植物作为媒介,这里面便是你修炼用的种子。待这庭院开满鲜花之时,你便能习得这甲木决第一重。”鬼差没有多停留,转身离开:“你在这里安心修炼便是,几天后我再来找你。” 鬼差走后,辛泽疑惑的打开布袋,拿出一颗种子细细观察,只见这种子颜色暗红,摸上去冰冷异常,手感与卵石相似,其上还有黑色的波浪形纹路。辛泽花草生意做了多年,在人间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种子,心里也有些没底,琢磨着是不是鬼差寻他开心,给了他几颗家的种子。 辛泽摇了摇头,这鬼差虽然说话不留情面,却是一个热心之人,应该不会捉弄自己,还是好好收拾这满地的杂草。 辛泽一片脑袋:“糟糕,忘记向他要把镰刀,这么多的杂草可要拔好一会了。”还未动手就感到一阵疲乏,辛泽瘫坐在地上,功法渐渐从意识中浮现出来,开篇只有模糊的八个大字:“太上台星,应变无停。”这些字渐渐排开了辛泽的杂念和思绪,竟下意识的催动辛泽拔起杂草来,每将一颗杂草从土里拔出,字迹便清晰一分。 辛泽的意识中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不知疲倦的拔着杂草,随着拔去的杂草越来越多,辛泽的动作也开始缓慢下来,那字迹已经不再模糊,在辛泽的意识中,似乎有下文随之而来,可不等辛泽看清,便骤然停下,扭曲并开始消散,辛泽的意识猛地回到现实,发现这院落的杂草已经被自己除尽。 “这功法好生诡异,方才毫无意识,竟除了这院中的杂草,亦将我脑中的杂念散尽。生前的一切好似都与我无关,当时的感受都开始模糊起来。好在杂草除尽及时停下,不然怕是再没有了寻找风儿之心。”辛泽心有余悸,这功法修行起来竟让自己没了意识,等鬼差再来的时候,定要好好问他。 闲来也无事,辛泽琢磨一会便开始种植种子,当他埋下第一课种子的时候,那八个大字又浮现出来,辛泽赶忙收手,却发现这次有些不同。这回大字并没有挤走辛泽的杂念,而是在意识的一处,环绕着盘旋起来。辛泽埋下第二颗种子,也依然如此,第三颗,第四颗,八个大字仍是不为所动,自顾自的在那里盘旋。 辛泽放心的种植起种子来,随着最后一颗种子落地,大字也在意识中随之停下。大字环绕之中凭空出现了一颗种子,与辛泽所种的种子一模一样。“原来这就是媒介,这下可好,不知这种子会长成什么,若为蒲公英的种子,将来可别飞的我满脑子都是。” 院落的门被推开,鬼差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辛泽侧头看向那少年。 少年身形消瘦,个子不高。额头上画着奇怪的图案,与他的黑眼圈相连,眼窝深陷,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少年对辛泽闭眼笑了一下,才发现他的眼皮之上画着朱红色的瞳孔。 “辛泽。”辛泽双手抱拳向少年说道。少年急忙回礼:“戴七。” “你们倒先认识上了。”鬼差微微一笑看向辛泽,“怎不曾问我姓名?在下姓罗,名驮天。”不等辛泽回话罗驮天接着说道,“鬼差大都两人一组,既然你们二人各习甲,已木决,便为一组,也能相互探讨修行经验。” “辛泽你所知甚少,我便与你好好讲解。这世界基本,即为五行,从而有五行之术。而万物的本源又分阴阳,便分阴阳五行之术。正所谓物极必反,有些阳五行之人肉体为阳,魂却为阴,功法便与寻常之人不同,所以这世间一共有二十种功法,你两牢记。” “阳木为巨木参天,阳木之人可习得甲木、震雷之法;阴木为娇柔之花,阴木之人可习得乙木、巽风之法;阳火可普照六合,阳火之人可习得丙火、离阳之法;阴火如夜间繁星,阴火之人可习得丁火、离火之法;阳水则翻江倒海,阳水之人可习得壬水、坎雪之术;阴水乃草尖雨露,阴水之人可习得癸水,亥雨之术;阳金与天地肃杀,阳金之人可习得庚金、兑剑之术;阴金亦皓月千里,阴金之人可习得辛金、西月之术;阳土当五岳独尊,阳土之人可习得戊土,艮山之术;阴土成赤地千里,阴土之人可习得己土,坤地之法。” “此外还有三十二天罡之术与七十二地煞之术,只要习得其中任意三术,便能成为一方强者,你二人皆学了神行之术,等你们修炼至四重便会任命无常,到时可再选一术修行,这些倒都是后话了。”罗驮天似乎讲的有些累了,他看向两人没了下文。 “那个……”戴七的声音十分年轻,他在一旁摇头晃脑,似乎有话要说。 “嗯?”罗驮天看向戴七。 “我想问,罗大哥修炼的什么功法,是什么实力,能不能教我们一招半式,我们以后也好防身,我家族之人与我说过甲,已木诀实力孱弱,为何不教我们震雷,巽风之法。”罗驮天似乎没有将他他这一串问题听进去,自顾自的掏起了耳朵。 “这其中的原由说起来甚是麻烦,等你们今后遇见修行这两种功法的人便会知晓,至于我的实力……”罗驮天把单钩往肩上一扛,“西月诀三重,说起来倒是有些克制你们。” “这样吧,你们两人一起出手,与我过上几招,让我看看你们的底子,再琢磨如何锻炼你们。”辛泽听罢一惊,自己生前可从未与人动过手,倒是戴七在一旁摩拳擦掌。 趁着罗驮天不注意,戴七一步跨到他身前出拳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