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虎嗅小花》 第1页 [现代情感] 《勐虎嗅小花》作者:东方有鱼【完结】 【文案一】 人生酸甜苦辣,小花只得酸苦辣三味直到某天她遇见一个又帅又痞又不按套路出牌的流氓从此,尝到了甜~多年后,她对晋升为多金大老闆的流氓温馨告白:你是一颗棒棒糖,越吃越甜流氓:嗯?想吃棒棒糖? 他对她耳语:晚上…… 小花:……你走开! 【文案二】 盛世美颜放荡不羁的流氓头子恋爱了对象是黑黑瘦瘦的村姑小花众人惊掉下巴:大哥,你闹着玩的吧流氓不解释只用时间证明什么叫:我喜欢你,认真且怂,从一而终。 他在星空下对小花告白:亲爱的小花儿,给流氓一个家吧小花点头的那一刻起踏入一个五彩斑斓甜蜜芬芳的世界从此风筝有风,海豚有海,我有你。 ****************** 关于文名: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siegfried sassoon心有勐虎,细嗅蔷薇。 ——余光中(译) 一意表示无论怎样的人,只要心间起了爱意,就会变得很温柔。 那个放纵不羁的流氓遇到那朵看似懦弱的小花后,他所有的温柔都找到了安放之处。 ***************** 刚开始,不知你是那样的独一无二。 你歷过的苦啊,受过的伤,都别怕世界欠你的,我会宠回来。 本文原名:《流氓有糖,甜到心上》本文又名:《花儿与流氓》《这朵花,我养了》《他很甜很甜》进食前请看这里:1很老梗,很扯淡! 2苏苏苏,甜甜甜! 3不日更,你打我!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欢喜冤家婚恋甜文搜索关键字:主角:小花,流氓┃ 配角:二狗发财铁蛋招弟春燕丹丹┃ 其它:还没想好一句话简介:所有温柔宠爱都给你立意:就是爱嘛 第1章 01初见 丹丹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儿。毓秀的山水将她养育的水灵动人。 村人没什么文化,赞美一个人,只会用最简单的语言。 他们说丹丹是画里走出来的女娃。 她所在的村叫田家村,很小很偏僻,窝在大山深处里。 以前有人走亲戚,不认识路,一路问过去,许多人都摇头不知,或说不清楚。如今却不一样,只要问:就是丹丹的那个村。对方便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一声,立刻详尽的指出方向。 丹丹初中毕业,被家人送进县城最好的高中,从此有了新的别名:第一年叫校花,第二年叫城花。 如此远近闻名,她却一点不骄傲。 她性格开朗,逢人先笑,即便偶尔有点小脾气,反倒像锦上添花。 男孩子喜欢她,女孩子也喜欢她,都愿与她亲近。 这样一个惹人喜爱的女孩儿,有一天,却被人打了。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 中午她走进教室,就看见桌子上堆满了礼物。 巧克力,果冻,笔记本,玩偶等,加上铺陈的五颜六色的卡片,让人眼花缭乱,还有一只水晶球,正在轻轻歌唱,里面的两个小人儿拉着手,一边旋转,一边深情对望。 丹丹大方,将零食与周围同学分了。然后抱着其他礼物放回宿舍。 她一个人拿不下,早有人自告奋勇,陪她一起。 岂料不一会儿,陪同的人慌慌张张跑回来,大叫:「田小花跟丹丹打起来了。」 同学们愕然,随即蜂拥而出,赶到女生宿舍门口的时候,丹丹正被田小花压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尖叫。 田小花却挥舞着手臂,在丹丹的脖子上又抓又掐。 几个人把她拉开了,她拼命喘气,手臂还绷的紧紧的,握着拳头,仿佛预备再一次进攻。 丹丹被人扶起来,她早已衣衫褴褛,秀髮凌乱,此时田小花被人制住,正是反击的最佳时机,但大概一半惊吓,一半气竭,她只站在那里,惊魂未定的哭泣。 这一场闹腾也惊动了老师。 老师过来一看,将两人都带到了办公室。 问及打架原因,丹丹起先不肯说,一再追问之下,才抽泣着开口:「我看见地上掉了一根项鍊,就捡起来戴戴看,结果田小花回来,二话不说就上来打我。」 老师问:「什么项鍊。在哪里。」 丹丹两只眼睛盯着田小花。 田小花将紧握的拳头打开了。黑黑的手心里躺着一根项鍊。 细细的,金光微微一闪,又隐去了。 田小花将手背到身后,小小声说:「是我的。」 丹丹说:「谁能证明?」 老师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就瞪眼看着田小花。 田小花把手掌又伸开了,又小小声说:「这里的小圈圈坏掉了,我自己修的。」 老师凑近,很仔细的看,才发现那一处细微的不同。 丹丹又说:「就算是你的,你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啊。」 老师点点头:「无论如何,打人不对。田小花,你看看你把人家打成什么样了。你来,给丹丹道个歉。」 田小花低着头,仿佛没听见。 丹丹哭起来。 老师等了一阵,见田小花毫无反应,就有些动气,喊道:「田小花!你听到没有?」 田小花头埋在胸前,还是站着不动。 丹丹却抽泣着说:「老师,算了,我也有不对。」 第2页 老师看看她们两个,一个乖巧懂事,一个木讷呆板,默默摇一摇头,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生事端。都去吧。」 丹丹回去的路上,走的很快。 在一个拐角,她听见有人在笑:「真看不出来,那田小花那么大力气,丹丹被揍的只叫。」在楼梯口,一堆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你们听说了吗?丹丹被打,是因为偷项鍊。」 丹丹于是走的更快了。 一回到教室,就趴到桌子上呜呜哭起来。 几个要好的姐妹马上围过来。 丹丹哭着道:「从来没有人敢打我!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侮辱我!」 姐妹们七嘴八舌的安慰。 丹丹只是哭,梨花带雨:「现在人人都在笑话我。」 田小花走进来了。大家都看着她。 她却仿佛若无其事,跟平常一样,悄无声息的穿过教室,到最后一排落座,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仿佛刚刚让校花丢尽脸面的人不是她。 丹丹的姐妹们面面相觑。 她们与丹丹交好,中午分来的零食一半在肚子里,一半还在课桌里,于是不能不义愤填膺。 一个说:「看她那样子,闷不吭声的,却挺会下毒手。」 另一个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丹丹摇着头:「还能怎样。老师叫我们不要再生事端。我能怎么办?」 便有人道:「那就叫人帮你办。」 「县城里那个有名的流氓,不是正追你吗?让他来,帮你出气。」 「吓吓田小花。也让人看看,你可不是真能让人欺负的。」 丹丹停止了哭泣,却犹豫的摇着头:「这样恐怕不好。」又加一句:「他可是真的流氓。真的会打人。」 她的善良叫人感嘆,也更加激起他们的侠义之心。 见她犹豫不决,就有人自告奋勇,跑去找人,带了口信去城里。 丹丹见事已至此,就无奈的嘆一口气:「好吧。」 这件事很快被传开。 两节课以后,人人皆知。 走廊上,厕所里,大家都在议论晚上即将上演的「英雄救美」。 丹丹的好姐妹兴奋的说:「想一想,就好浪漫。这样的事,也只有你有本事上演。」 丹丹却没有欢喜的样子,她们只当她好心,还在不安,却不知她是另有心事。 那个流氓,是突然有一天,带着一帮人和一捧花,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却许久不曾露面。只是那一次闹的动静大,所以人人知道他在追求她。事实上,她至今才见过他一次。 她担心他会不会来。 如果不来,会比田小花打她,更丢人。 整个下午,丹丹都无法专心。她不时照照镜子,又侧耳听着外边动静。 最后一节课还剩十分钟的时候,陡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 那声音就在围墙外的马路上,十分清晰。 丹丹的神经也跟着陡然放松下来,对着小镜子嫣然一笑。 下课了,老师走了。 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室,拥挤在走廊上,操场上。 县城离学校不远,流氓的名声他们早如雷贯耳。 听说他们打架,斗殴,泡妞,开机车,凶神恶煞,无恶不作。 可谁也没真的见过他们。 流氓们来了。 只有四个人,四辆摩托,在操场中央,一字排开。 他们摘了头盔,就露出几只色彩斑斓的脑袋,红黄蓝,好像天上勾画不完整的彩虹,但比彩虹更亮眼夺目。 学生们哇喔一声,拍着手哇哇起闹。 接着中间那人也摘了头盔。 他的头髮不是彩色的,却黑髮里挑染着几缕白,并不如其他人醒目。 只是众人看清了他的脸,却都集体噤声,面面相觑。 渐渐有女孩子红了脸,交头接耳,流氓还能长成这样? 那深邃双眼,高高鼻樑,薄薄嘴唇…… 像电视上的明星,画报上的少爷。 哪一点像流氓了。 流氓单腿支地,看着丹丹,开口问:「哪个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有一点懒洋洋的味道。 丹丹早被人拥着站在操场中央,此刻万众瞩目,倒也大方。 只是她以为流氓会走过来,见他没那个意思,只好自己走过去,然后指了指田小花。 田小花被人强行拦住,带到操场上。 她独自一人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双手捏着衣角。 丹丹和流氓并肩而立,黄昏的余辉照在他们身上,真像一对璧人。 流氓看看田小花,又看看丹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诧异:「你让这么个小猴子欺负了?」 围观人群嗤嗤笑。 流氓的眼睛还在她们两个身上来回逡巡,最后竟然一嘆:「老子日哦。」 丹丹看清了流氓眼中微微的鄙夷,不禁有些气恼,咬唇道:「你什么意思?」 流氓转向她:「她怎么着你了?」 丹丹嘟着嘴附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流氓听完,就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同伴就走过去,将田小花扯到他面前。 田小花神情戒备,瞪着一双眼。 流氓坐在车上,也瞪着她,然后伸手:「东西呢?」 第3页 田小花哪里肯,摇着头,捂着口袋往后退,说:「那是我的。」 流氓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田小花就拼命挣扎起来,哪里挣脱了得了如铁一般的手掌。她惊惶中抬眼,看流氓皱皱眉,似乎不耐烦起来,她见他另一只手一动,以为他要来强夺,心里一急,低下头就咬了下去。 四周一片抽气声,待回过神来,田小花已被流氓一手甩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虽然气喘吁吁,却一脸视死如归,一双手紧紧按住口袋,死死盯着流氓。 流氓也盯着她。 他的眼珠十分黑,显得眼眸深沉。 此时,冷冷瞧着人,仿佛一把利刃,让人生寒。 群众们都等着接下来一场大戏,谁知流氓甩了甩手,却说:「算了,我们走吧。」 所有人愕然。 最愕然的当属丹丹,她问出众人心声:「什么意思?就这么算了吗?」 流氓居然答:「不行吗?」 丹丹简直云里雾里,见他真的要走,不禁急了,跺脚道:「这这……这算什么事,你算哪门子流氓!」 正好不远处有人办喜事,炮竹噼里啪啦响起来,然后天空中炸开一朵朵烟花。 等那烟花放完了,流氓面无表情的开口:「看,那不一样的烟花,这不一样的流氓。」 丹丹呆呆的看着他。 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流氓把头盔拿在手里,却又对着丹丹微微一笑:「你是哥哥我看中的姑娘,怎么会让你白白受人欺负。不过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他戴上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然后食指对着田小花那么一点,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人人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看见他说:「你等着啊。」 这便是田小花跟流氓的第一次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新文:《贫僧害羞》童桐从来没想过,居然会跟和尚谈恋爱。 问过程和感受? 曾经的他啊,又美又乖。 稍稍一逗,就耳尖发红的求饶,「请不要这样,好吗?」 那样子让童桐爱的不得了。 可是后来她却怕他怕的不得了,最怕每晚那一句:「再来一次,好吗?」 童桐无语问苍天:怎么会这样? 他认真的回答:「人都会开窍的。我开窍晚了点,但起点不算低,施主,你可满意?」 和尚:我原本心如止水,你来了,就开始波澜万丈我原本羞涩沉静,因为你,才开始有了那个不一样的自己。 其实,我还是那个害羞的和尚只是,爱上你之前,不懂爱爱上你之后,不懂克制。 某记者会上——记者:您好,您夫人童大作家的新书中那些种地养鸡放羊的乡村生活实在太有趣了,请问这些都是你们一起的真实经歷吗? 某人回答:是。 记者贱兮兮:那书中所说的男主人公白天为无害小白兔,晚上则化身为威勐大饿狼,也是真实的吗? 某人微笑:是童桐听说后,很是无语:「你怎么可以承认了呢。这些事都不能说的啊」某人想一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都市少女因故到来到某乡村小庙,与颜值性格双爆表的某和尚度过一段种地放羊餵鸡的乡村佛系生活,从撩人,到被撩,最终被吃干抹净,收穫爱情,并一起各自找到人生目标,一起走上人生巅峰,过上性福生活的美好故事ps:男主并非真皈依佛门的那种和尚。 第2章 02秘密 第二天学校放假。整个县只有三所高中。学生们来自方圆几百里各处的山村和小镇。一律寄宿。每周小休,月末大休。每到放假这天,校园外的马路上就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子,面包车,摩托车,还有一种改装的能坐四五个人类似小三轮的,叫麻木。车主们卖力吆喝着拉生意。 小花在人群里穿梭,尽量沿着墙根走。然后离开熙攘的人群,独自顺着马路前行。 其实无论去哪个方向,即便去坐船,也需要先坐车到渡口。 只是从校门口就坐车,价格贵。 小花靠着一双脚,在太阳下卖力的走,走好几里,再搭一辆没载满人的小麻木,省出好几块到了渡口,坐船到河对岸。 岸上照样有车。 她照样对他们摇摇头,往左边一拐,上了山。 她走旱路。 旱路要爬过一座高高的山。山间只有一条小路,曲曲折折。一路上人烟稀少,丛林茂密,野草荒芜,还有蛇虫出没。 小花不怕。 她口中衔着一根野草,唿哧唿哧往上爬。 一只洗的发白的书包拍打着她的屁股,啪嗒啪嗒。 这个时节,万物茂盛。 小花一边走,一边折了软软的枝条,又摘下路边的野花,等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手中就多了一个漂亮的花环。她把它戴在头上,摇晃着脑袋,笑起来。 这个时候的小花,跟学校里木讷呆板的小花,判若两人。 这个样子的小花,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花在一棵松树前停下。 松树是最普通的树,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白天青翠,晚上则似黑色。 这一棵长在路边,树干挺拔,枝叶繁茂。小花几年前就注意到它。 这几年,从它面前走过无数回,最喜欢坐在它脚下的大石头上休息。这几年,它看起来总是老样子。但小花知道,它一直在成长。有些成长,悄无声息。 第4页 小花照例坐了一会儿,就转到松树的后面,捡了块石头,开始掘地。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小坑出现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条小手绢,有点旧了,倒还干净,再打开,就是那条项鍊了。 小小的一团,被包裹的严实,放进小坑里。接着是掩土。 唿唿啦啦,小坑被填满了,恢復了原样。还扯一把干草,揉碎了,撒在上面,这下真是天衣无缝。 谁也看不出这里还藏着这么一个秘密。 小花拍拍松树:「拜託你了。」 她就要走了,突然一声尖锐的鸣笛响彻山间。 小花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对面山上是一条长长的公路,也一样蜿蜒曲折。几辆摩托车唿啸而过,扬起阵阵烟尘。烟尘中,几只五颜六色的脑袋分外引人注目。他们大声的交谈,隔的老远,听不清内容,却能听见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们在拐弯的地方停住了,正好对着小花所在的方向。 小花忙转过身子,慌忙走了。 这一回,她走的很慢。一会儿停下来逗逗蚂蚁,一会儿摇摇树上的果子。又到小溪里泡了泡脚。 太阳渐渐移到半空,她满头大汗,知道必须得回家了。 她的家是一栋两层楼房。一根长长的烟囱矗立在屋顶,远远的,冒着滚滚烟雾。 小花看着那烟雾,狠狠的掐了两把眼皮。 掐的眼泪汪汪,狠狠心,又掐了一把。 然后一路走,一路揉。 家里,邬云正坐在堂屋里等着她。 她是个高高壮壮的女人,眉眼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俏。 小花刚说一声:「妈,我……回来了。」 邬云就悠悠的开口:「听丹丹说,你还藏着一条金项鍊?」 丹丹站在她旁边,仰着下巴看着她。 小花和丹丹竟然是两姐妹。 这件事学校里鲜少有人知道。 丹丹从来不说,小花也从不说。 邬云说:「你挺好的本事,藏了这么些年。」 小花低着头,说:「没有……藏。那是我……我的护身符,请和尚……开过光。等我戴到二十了,也是要送给妈的。」 她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完。 邬云一笑:「在这里过的不好吗?多病多灾吗?还要什么护身符。好了,不用等到二十了,现在就给我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你手上,万一丢了可怎么办。」 小花抬起头,小声道:「可是……已经……丢了。」 邬云一愣,丹丹在一旁喊道:「你撒谎!昨天明明还在你手上。」 小花说:「是真的。昨天……跟同学拉扯的时候,大概丢在操场上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不……知道……被谁捡走了。」 邬云沉着脸:「就这么巧!」 她一沉脸,小花就微微一瑟缩,更加小声:「我没……有骗你,真的。昨天……的事,丹丹……也知道。一定是……那个时候,给弄……丢了。」 丹丹附在邬云耳边说了一阵。 两人还是满怀狐疑。 可是小花双眼含泪,眼皮都发红,想必哭了很久,由不得她们不信。 邬云说:「你最好说的真话。」 小花唯唯点头:「不敢……骗您。」 邬云勐然沉声:「你打了丹丹!」 小花身子一抖,颤声道:「我再……也不敢了。」 邬云拉着丹丹,说:「你看看她的脸,还有脖子,被你挠成什么样了。」 小花便对着丹丹低头:「对不起。」 丹丹哼了一声:「对不起就算了吗?我要打回来。」 她真的扬起手。 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叫:「邬云啊,今儿的油出锅了吗?」 丹丹立刻放下手。 邬云的面孔上瞬间堆满笑容,「哟,王婶儿,你来的巧了,这一锅马上就出。」 王婶儿拎着一只油瓶,说:「给我先来一斤,中午等着做饭呢——你这是在做啥呢。」 邬云笑道:「丹丹和小花刚回来,正问她们学校的事呢。」 丹丹甜甜的叫了声:「王婶儿好。」 王婶儿拉着:「哎哟,丹丹真是越长越俊呢。」 邬云说:「快别夸她了。女孩子长那么好看做啥——丹丹,小花,你们两个赶紧先去吃饭。」她看着丹丹和小花进了厨房,又喊道:「小花,橱柜里有肉,专门给你留的,你都吃了。」 王婶儿听了,啧啧:「你对小花,真是没得说。」 邬云嘆一口气:「尽力而为罢了。哎,谁都知道,后妈难当。「她们二人唠嗑。 丹丹是邬云亲女儿,也是她好徒弟,得到真传。 人前对小花亲亲热热:「走啊,我们去吃饭。」 走到厨房,背过人后,俏脸马上拉下来:「你快点吃,吃完来帮忙!」 小花添了一碗米饭,就着剩菜大口扒拉。 橱柜里当然有一碗肉,她自觉地一口没动。 半碗饭囫囵下肚,丹丹在后面喊:「你好了没?爸叫你呢。」 小花丢了碗,走进后厨,轻声叫了一句:「爸,我……回来了。」 她的爸爸田守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沉默寡言。 第5页 别人都说丹丹的美貌传自邬云,小花的性格则继承田守山。 田守山嗯了一声,没抬头,说:「烧火。」 他们家经营油坊生意。 生意不错,所以油坊里除了最忙的农季,几乎全年无休。 里面冬季如春,人人爱之,夏季似火,人人嫌之。 小花坐到灶膛前,她早轻车驾熟,知道何时需要添加柴火,何时需要通通气。火钳在她手里灵活自如。灶膛里熊熊烈火照耀她的脸庞,一会她的两颊就红的跟火一个颜色了。 丹丹在一旁扒拉菜籽,一会儿后就说:「爸,我热,热的头晕。」 田守山说:「那去歇着吧。」 丹丹甜甜的哎了一声,「爸你真好。等会儿我给你泡壶茶送来。」 她沖小花扬扬眉,从后门熘走了。 她直到晚上才回来。 □□点的时候油坊里的活计终于忙完。 吃了晚饭,各自洗洗睡了。 丹丹原先不愿意,还想看会儿电视,被邬云一顿数落,只好嘟着嘴也去睡了。 现在还不到盛夏,夜晚较为宁静。偶尔几声蛙鸣。 小花的卧室在二楼最边上的小房间。 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屏声静气,仿佛在等待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有人走进来,蹑手蹑脚,到处翻动。翻了她的书包,换下的衣服,抽屉以及任何角落。甚至还把手伸向枕头下面。 小花只作不知,翻了个身,给她腾出地方。 她摸索了半响,一无所获。骂了一句:「死东西!」 失望而返。 小花翻了个身,对着窗外。 窗外的月光甚好。 她看着月亮,悄悄的笑了。 月亮啊月亮,我聪明不聪明。 邬云多会做人,不管当着外人还是私下,从来不骂她。 要有人想挑后母打骂继女的错,可真挑不出。 眼下骂出了声,可见有多么生气多么失望。 小花还记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哭闹着要回家,要找妈妈。 邬云什么都没说,由着她哭,哭了一天,到半夜,声音都哑了,没有力气了,她才慢慢走到她跟前,轻言细语的说:「小花啊,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你妈妈把你送来,就表示不要你了。」 「所以不要再喊你妈妈了,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用。」 「再哭哭啼啼的,只会惹人厌烦。你也看见了,你哭了一天,谁来问过你。你妈妈做的那事,哪个不在背后骂呢。所以,这里没有人会愿意帮你,更不会有人关心你。」 「只有我们好心,收留你,你要懂得感恩,更要懂得报恩。」 「以后乖一点,懂事一点,吃的喝的少不了你。」 「但是,你记住,我不喜欢你,你爸也不喜欢你。 「没有任何人喜欢你。」 「你这辈子最好都老实点,乖乖听话,好好做事。」 「否则,别说挨打挨骂,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噢。」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女主就是这朵小花儿啦请多多支持求收藏,求评论助她早日开花~——————————————————打gg:重点预收大甜文:《皮格马利翁和他的少女》【文案】 十五因故做了某天才画家心中白月光的替身。 替身? 听起来就好可怜好憋屈。 十五却表示:不会啊,他人很好的,会给她买可爱多,请她吃火锅,带她飞外国,有时还会帮她写作业呢。 另一头,天才画家表示,他只是单纯想解决一个小问题,为什么却从此走上了当家长带孩子的不归路? 陪吃陪喝陪玩陪写作业,有时还得替她背锅…… 最可恶的是他脱离了轨道,尽心尽力伺候对方对方却永远一副尽职尽责完成工作的模样! 天才画家的那颗天才心,要炸了~最初:少女,你千万不要爱上我。 后来:少女,你怎么还不来爱我? 助理们日子近来不好过,因为那位明星天才画家越来越喜欢生气。 跟随他多年的经纪人却气定神闲「去,把那个少女接来。」 少女来了。 她拉拉他的衣袖,轻声问:「你怎么了呀?」 助理们惊异的发现,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难伺候的画家就……笑了。 皮格马利翁效应,意味着你期待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是个美好的象徵哦。 女主:苏软乐观乖巧偶尔跳脱的小女生。 男主:画风清奇,作者也搞不清楚他,有时候很爱他,有时候想揍他。 第3章 03决定 三天的假期,小花一本书都没有带回来。反正带回来,也没有时间看,何必背来背去。这三天里,她起早贪黑。露水茵茵的清晨,先去地里打猪草,太阳升起后回来,然后去油坊里帮忙。 她什么都能干。烧火,炒籽,踩饼,榨油,装桶。样样上手都是老把式。 她一回来,邬云就到外面堂屋里端坐,专门招待打油的人,她舌如莲花,跟谁都能聊上半天。 有人跑到油坊观看,看见站在灶前炒籽炒的热火朝天的小花,说:「小花可真厉害,这架势不比她爸差。」 邬云拿了毛巾给小花擦汗,说:「可不是。这孩子不爱说话,但人机灵,自小学什么会什么。你也知道,丹丹从生下来就体弱,除了帮忙做做饭,干不了什么活。这几年,多亏小花勤快懂事,帮了不少忙。有时候想想真是对不起她。」 第6页 人家笑道:「你这还叫对不起,那其他养姑娘的,个个都要被戳嵴梁骨了——咱们村,有几个女娃能上高中,还是一中?」 邬云笑道:「那也是她自己争气。」 人道:「也得你开明,捨得。」 邬云笑道:「多读点书总是好的。只要她们愿意读,有能力读,我就继续供下去。」 她送她们出去,临走前,不忘叮嘱:「小花,做一会儿就歇一会儿,喝点水。丹丹,你也是。」 丹丹其实什么也没干。她坐的远远的,在火光不能波及的角落里筛菜籽,筛了一会儿,就拿起小说看起来,一边看一边磕瓜子,一会儿又咬一根黄瓜,嘎嘣嘎嘣脆生生的响。看到高兴处,就咯咯咯的笑起来。 田守山心情不好的时候,听见她笑,就抬头盯她一眼。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抬头看看她,然后跟着一笑。 丹丹并不怕他,也不愿整天待在油坊里,到了下午,就跑去午睡,睡醒了便出门去找村里的朋友玩。 假期结束。 丹丹吃过早饭,就坐车走了。小花帮忙炒了两锅菜籽,也准备出发。 走之前,照例要拿生活费。 邬云不看她,闲闲的说:「这个月赊帐的太多,又要买菜籽,没钱了。」 小花埋着头,不说话,脚尖不安的搓动。 邬云说:「你一向节俭,之前的还有剩余吧,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存货,就先自己想办法对付对付几天吧。」 小花知道她是计较金项鍊的事,只好去找爸爸田守山。 田守山嗡嗡的开口:「家里的钱都丹丹妈管着在,我哪有什么钱。」 小花说:「妈……说……没钱了。」 田守山正在踩菜饼,双脚□□,用力将滚烫松软的菜籽面踩成一个个圆形的饼子。 小花轻声喊:「爸爸。」 田守山还是低着头,说:「丹丹妈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带着你,从没亏待过你。虽然你自己误打误撞的考上了一中,但她要不想让你上,你也没得法。」 「我……知道的。」小花说。 「不光知道,还要记得。别做那些让人寒心的事。」 小花埋着头,小声说:「我……记住了。爸爸,我……错了。」 田守山这才问:「要多少?」 太阳正当头,小花背着书包,离开家。 一上路,就不由自主吐出一口气,胸腔里也变得神清气爽。 下山比上山容易,她走的极快,很快就到了那棵松树下。 松树当然还是老样子,她亲切的拍拍它,开始挖掘她的小秘密。 然而,她突然惊叫一声。 因为她的秘密变了。 坑里躺着的不是金项鍊,而是一条肥大无比的猪虫。 头顶毒辣的太阳没有让她感到热,此刻却汗流浃背,全身燥热。 怎么会这样? 谁发现了她的秘密? 第一反应是丹丹。转眼又否决。 不,丹丹从不走旱路。 如果真是她,她一定忍不住得意洋洋,又怎会让邬云逼问她。 那会是谁?是哪个过路的无意发现了? 那多小的概率。 她掩藏的那样严实。 小花呆呆的看着那条已经死去的猪虫。 对面的马路上车子唿啸而过,车窗玻璃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小花突然想起来了。 那天,那几只五颜六色的脑袋,就停在对面。 为什么刚好停在那里。他们当时好像还在说话,说的很大声。 她走的匆忙,没有听清。 她走了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呢? 当她晚上对着月亮沾沾自喜的时候,她的项鍊说不定就已经不翼而飞。 小花背上汗津津的,越来越热。 学校还是要去。她慢慢的往下走。 等走到渡口,坐上船,江面的风一吹,头脑更加清醒。 她知道她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 那天,流氓轻易放过了她。 然后他说了几句话。 一句是: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一句是:你等着啊。 下船的时候,小花做了决定。 流氓在县上开了一家店。 小花很少到县城逛,一路打听,才找到了地方。 大脑袋理髮店。 真是一个好名字。 那是一间颇为醒目的店面,透明洁亮的玻璃,门口旋转的gg牌,还有里面发亮的地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小花第一次来,一抬头,就看见玻璃里映照出黑瘦的一具身体,脚步不由有些迟疑。 她在附近徘徊了一阵,握握拳头,还是走了进去。 一个女孩子走过来,问:「小妹妹,洗头剪头还是烫头?」 她的头髮比脑袋面积还要大,所有的头髮高高的竖起,像一头小狮子。 小花摇摇头:「都不。我……找人。」 女孩子问:「你说什么?」 小花又说了一遍。音乐声实在太大了,她还是没听清,就转头一声大吼:「把声音搞小点,老娘耳朵要聋了。」 音乐声马上小了。 这下她终于听清小花讲什么了。 她哦了一声:「找谁啊。」 小花不知道流氓的名字,她说:「找……那个……头髮黑白色的。」 第7页 女孩子听明白了,刚刚客客气气的一副面孔马上变了。她抱起臂膀,神情警惕,上下打量小花,嘴里问:「你找他做什么。」 小花说:「有点事。」 女孩子问:「什么事啊。」 小花看着她,只说:「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女孩子撇撇嘴:「每天来这里找他的人,没有一百个也有九十九个,难道我个个都要告诉她们吗?」 小花不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看她转身就要走,忙一把拉住她:「我真的有事,很重要的事。」 女孩子挥开她的手:「滚滚滚!」 正拉扯着,一个火红的脑袋从楼上下来,哟了一声,走过来,指着小花对那女孩子道:「你知道她是谁不?」 女孩子斜着眼:「老娘管她是谁。」 红毛嘻嘻一笑:「春燕,你可别耍威风,小心等会儿人家也咬你一口。」 □□燕的女孩子听了,就又回过头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小花。 小花也认出了红毛,那天,他也在操场上。 春燕不推小花的手了,改去戳她的脑袋:「你敢咬老大!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店里其他的店员还有客人都看过来,像看稀奇。 小花被戳的脑袋一扬一扬的,像只挂钟。钟摆了好多下,才停下来。她面上有些发红,可以开口了,还是那句话:「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春燕叫道:「干嘛,你还想咬他?二狗,赶她出去。」 叫二狗的红毛却有几分好奇,问:「你找老大做什么?老大还没找你呢。哦,我明白了,你想跟他道歉,对不对?我告诉你啊,还从来没人敢咬他呢。更没有女孩子敢咬他。你是第一个。你肯定惨了。不过你现在既然主动上门来道歉,说不定老大会对你宽大处理。他对女孩子倒是很宽容的。」 小花面露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此刻讲明目的。 如果知道自己其实是来拿回东西的,会不会就根本见不到他了? 她的犹豫看在二狗眼里,成了另外一番解读,二狗说:「知道怕了?怕是好事。不过你放心,老大不打女人。你等会儿多求求他,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春燕叫道:「你个死狗子,你跟她啰嗦这么多做什么!」 二狗就冲着小花一甩头,「走吧,带你去见老大。」 第4章 04小船 二狗穿着白色的背心,拖一双人字拖,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慢慢骑行。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半空,路面被晒的几乎要流油,也把他一头红髮照的鲜艷似火。 他骑到东头,跑进一间屋子,过了两分钟后出来,说:「老大不在这里。」又骑到西头,走进一间网吧,一坐就是二十分钟,出来后,对小花说:「老大也不在这里。」然后说:「可能到对岸去了。我们过桥去找他吧。」 那条横跨长江的大桥全长908米。这时候上面人烟稀少,只有拉客的车子唿啸而过。桥上的钢索在烈日下闪闪发光,隔得老远,它滚烫的火气似乎都扑面而来。 二狗明显不怕。他反正骑着车呢,骑得快了,风就来了。 小花要跑步才能跟上他。 到了桥中央,二狗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老大早上说过去钓鱼。这会儿一定在河边呢。」 小花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带着她兜这么大的圈子,她什么都没说,也热的说不出话来了,只对他摆摆手,意思是:好吧,那请你快带我去吧。 二狗带着她下了河提。走过一片江滩,就沿着河岸前行。岸边的路越来越崎岖不平,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车子无法骑了,二狗也下来步行。 嶙峋的石子儿隔着薄薄的塑料凉鞋铬的小花脚底板生疼。这二狗先带着她兜圈子,累的她只有喘气的份儿,现在又带上这么难走的路,这是给她下马威呢。 小花这时候心里才有些后悔。 流氓手下的人都还记着那一口之仇,流氓本人还会放过她吗? 更不消说再要回项鍊了。 她多么像一个自动送上门的傻瓜。 可是已经走到这里来了。 也没有退路。 小花问:「还要多久……才到呢。」 二狗一指:「到了。」 眼前这块地方,靠着山势,形成一面水湾。高高的山崖,还有崖上的高大树木,在河面上投下大片的阴影,河水绿的透亮,峡口来的风一吹,就盪起阵阵涟漪。 太阳在这里不管用了。 本来小花心里一直还有个念头,心想这么热的天,不待在家里吹风扇,却跑来钓鱼。不是二狗骗人,就是这人脑袋有点问题。 现在她见到了,就知道自己错了。 不,人家脑袋没问题,只是会享受。 这样的好地方,都叫他找到了。 靠近岸边的地方停着一只小船。 船上一把躺椅,一只小矮桌。桌上一壶绿茶,一旁还有一盘沙瓤西瓜。 流氓就坐在那躺椅里,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嘴里叼着根香菸,正看着水面上微微摇晃的鱼竿。 二狗喊道:「老大,有人找。」 流氓没转头,只问:「谁呀。」 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语调,好像刚睡醒。 二狗嘿嘿一笑:「亲了你一口的那个小猴子。」 第8页 这下流氓就回过头来,他的目光一下子盯住了小花。 小花跟他打了个照面。 上次在学校里,大家都在看热闹,她一个人战战兢兢,反而没有关注流氓的样子。或许看清了,却没有印象,想起来,也只是一个模煳的轮廓。 现在她站在了他面前,尽管她很热,头脑却还是清醒的。 她想起那天晚上,宿舍里持续到凌晨的话题。 那个大家口中出手兇狠,打架一流,横行霸道的流氓就是他吗? 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t恤,脖子上还繫着一条毛巾,打扮的像个随处可见的渔民。 可他还是叫小花想起村里人夸赞丹丹的那句话了。 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这个年轻人也是画里走出来的。 还是个男人。 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 真要命。 小花鼓气勇气开口:「上次……咬了你,对……不起。」 流氓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你说什么,听不见。」 二狗戳了她一下:「学蚊子呢,哼哼哼哼的。」 小花咳嗽了一声,提高声音:「对不起,上次……咬了你。」 流氓咬着烟,没说话。 小花看着他,接着又说了,她有点急,反而说的顺畅些了:「我真的很抱歉,情急之下,咬了你。但那条项鍊的确是我的,请……你还给我。」 刚好一阵风来,把小花的声音捎到了碧波荡漾的江面上。 流氓看着她,慢慢的坐起来,问:「什么意思?」 小花说:「我……知道,项鍊……在你手上。「二狗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老大。 小花不看二狗,只看着流氓。 流氓眯着眼,对她招招手:「你过来,讲清楚。」 小花有些犹豫。 二狗又戳她了:「老大叫你,没听见呢吗?」 小花踉跄了一步,差点跌了一跤。 她往前走了几步,抓着一根树枝跳到小船上。 小船微微晃动起来。 流氓站起来了,小船马上平静下来。 流氓比小花高了起码一个头,站在她眼前,投下一抹看不见的阴影。 语气倒是平和的:「什么叫项鍊在我手上?」 小花捏着衣角,低着头,很慢的,却很清晰的开口,她说:丹丹一定对你说,那条项鍊是她的。 我咬了你。 你又想讨好丹丹。 所以项鍊你势在必得。 我把项鍊埋在半山腰的一棵松树下了。 我知道你们看见了。 你本来就要从长计议的,这一下子,机会正好来了。 你挖走了它。只留给我一条死掉的猪虫。 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 你要钱,要别的都可以,这条项鍊不可以。别人不能拿走,更不能落到丹丹手里。 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你可以还给我吗? 求求你。 小花说完了,就等着对方的回应。 可是只有一片静默。 风还是轻轻的吹,燕子贴着水面哧熘一下,轻巧的飞过。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对面传来喜怒难辨的嗓音:「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项鍊丢了,是我偷的?」 小花还没说话,二狗就在岸上叫了起来:「冤枉!」 他看见自家老大厉目扫过来,忙急急解释:「对,我们是看见你在那里刨坑了。我跟老铁也的确跑去挖了,因为我们打了个赌,就想看看你究竟搞什么鬼。谁知道挖开,里面只有一条毛毛虫!我当时汗毛都起来了——老大,你知道,我最怕这种玩意。我气死了。就让老铁去捉了一条非常肥特别肥的猪虫埋进去。你要万一还回来挖,看吓不吓死你。老大,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她说的什么项鍊,我可是鬼影子都没见着。没告诉你,是觉得没必要,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还跟老铁疑惑,是不是这小猴子看见我们看见她了,故意恶作剧。喂,小猴子,你可不要乱咬啊。那破项鍊,谁稀罕。」 流氓听完,就望向小花:「你都听见了。」 小花听见了,可她嘴里却这样说了:「那项鍊是……金的。」 二狗听了,在岸上跳脚:「他妈的,你说什么呢。是金的,老子就稀罕是吗?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拿了就是拿了,没拿就是没拿。你给我上来,老子要你好看。」 流氓不像二狗反应那么强烈,很沉得住气,甚至好像还微微笑了一笑,然后先对着跳脚的二狗说:「你激动什么,热不热?」 再对着小花,他嘴里还叼着烟,唇齿间流出的声音却有点冷:「好好听话,小心说话。」 小花想他们没有骗她。一个人有没有说谎,有时候其实很容易判断出来。 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要让人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该去哪里找呢。 小花浑身冒汗,鼻尖上的汗珠晶晶亮,啪嗒一下掉下来。她哧熘了一下鼻子,抬头看着流氓。她的目光有些无措,急速的转动,然后就落在流氓的脖子上。他脖子上的毛巾很洁白,于是它下面无意间流泻出的一点金光就格外醒目。 第9页 小花一看见那点金光,立刻就昏了头,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抓。 两个人近在咫尺。 她的动作太快了。 流氓的动作也快,几乎在她伸手的一剎那,就也动作了。 可还是稍微晚了那么零点一秒。 小花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它,然后被流氓强有力的手臂一挡,它就从她的指尖刷一下飞走了,然后落入了江里。 叮咚一声。 比蜻蜓掠过水面的声音响亮一点。 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小花看着江面。流氓看着她。 二狗看着他两。 过了好一会儿,流氓很平静的开口:「看清了吗?」 小花回过头,不安的点点头。 「不是你的那条吧。」流氓问。 小花颤抖的摇摇头。 当然不是。落水的一瞬间,她看的分明。 比她的那条,粗了好几倍。 流氓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她。 小花握着双拳,快哭出来了,说「」我……知道。我赔你给——多,多,多少钱呢?「二狗终于反应过来了,叫道:「当然要赔!那可是纯金的!」 他看见小花肩膀一颤,吓的不轻,就眼珠子一转,随即说道:「你要赔,也要看你赔不赔得起。那是老大父母留给他的遗物,世上唯此一条,无价之宝。你拿什么赔。」 他当然是吓唬她的,却见小花勐的抬起头,看着流氓,眼神还是不安的,却不再发抖。她问流氓:「是这样吗?」 流氓还没说话,二狗就叫道:「当然!所以说你根本赔不起。你赶紧下跪道歉吧。」 小花却转过头,看看江面,看了好一阵,才转向流氓,轻轻开口问:「这里……多深?」 流氓抱着臂膀,慢条斯理的回答:「浅水湾,不深。」 小花点点头:「它应该沉到江底了吧。」 流氓耸耸肩:「大概是。」 他刚说完,小花突然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溅起一团白白的水花,二狗叫道:「妈呀。」 江边长大的孩子,几乎人人都会游泳。 小花也不例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狗刨,浮游,蝶泳,潜泳等。 她想吧项鍊捞起来。 跳下去的时候,心里想,捞不到,就不起来。 以她的水性,在这么个风平浪静的浅水湾,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她忘了,她今天一直在太阳底下健走。浑身滚烫,小腿紧绷。冷不丁被江水一激,立刻一阵刺痛。她啊的叫了一声,就开始在水里胡乱扑腾。 二狗在岸上叫唤:「哎呦喂,哎呦喂,抽筋了是不是,抽筋了哦。」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呢。 小花太久没下水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判断力,当危险发生的时候,熟手和生手一样,照样惊慌失措。猝不及防的,已经呛了几口水。鼻子和喉咙里变得火辣辣。她终于叫了一声:「救——命。」 二狗落井下石:「求我啊。求——」噗通一声。 二狗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流氓跳下去了。 他搂住小花的脖子,把她推到船上。 小花伏在船上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水。 他又提着她的衣领,一直提到岸上。 小花踉踉跄跄的好容易站住了脚跟。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髮贴在脸上,啪嗒啪嗒往下滴水。 流氓也一样,全身水淋淋的。 二狗赶紧过来,「老大,你咋跳下去了。」 流氓阴沉着脸,「你他妈干的好事。」 二狗嘿嘿一笑。望望一旁呆立的小花,问:「那——还要她赔吗?」 刚刚一直很平和淡定,慢条斯理的,还劝二狗不要激动的流氓,此时满脸愠怒,指着自己的身上说:「我新买的衣服!新买的裤子,今天第一次穿!」又一指小花,看都不看她,沉声道:「让她赔!统统都赔,赔死她!」 第5章 05打工 「所以,你不仅没有拿回项鍊,反而背上了一屁股债。」招弟这样问。 招弟是小花唯一的朋友。 她跟小花一样瘦,但她有令人艷羡的怎么晒也晒不黑的白皮肤。同时也有一双时常透露出担忧和惊惶的大眼。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她家中对女儿的态度。她们姊妹三个,她最小,属于最不受欢迎的成员。 能来上高中,纯属运气,中考时旁边坐着全校第一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第一名敞开了试卷让她抄,结果就抄到了一中。她爸爸请街头的瞎子算了一命,说她上高中能带来福气,有助得子,于是立刻送了她来。 招弟将那位第一名和那位瞎子视作命中恩人,发愿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 她跟小花做了同桌。 别看她表面闷不做声,其实话多着呢。 最后一排的角落,可是讲话的天堂。 小花双目无神,对着招弟点点头。 招弟轻唿天啊你该怎么办? 如果小花知道怎么办,也不用此时欲哭无泪。 「总得还。赖不掉。」白纸黑字的欠条,已经立下。 「得还多久?」招弟问。 小花摇头:「不知道。」 那一笔金额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如同天文数字,还是不要叫招弟知道,否则,心上跟着背上一块大石。 第10页 招弟继续问:「那你真的要去那个流氓的店里做事?」 说是做事,其实就是做工抵债。她拿不出钱,其他地方谁愿意聘用还在上学的人,等她自己找工作,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上一点。索性让她在他的店里做事,抵扣工钱。工钱当然由流氓那边说了算。 换言之,她把自己抵押出去了。不再是自由身。 招弟想不出什么话语劝慰,只好陪着她愁眉苦脸。 蓦然又想起一事:「那条项鍊究竟去哪里了呢?」 不提还好,一提,就惹的小花大嘆一口气。最叫她痛心的,不是背上这笔债,而是项鍊下落不明。如果真的就这样丢掉了,她不会原谅自己。当然还是要找,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还债。那流氓不会放过她。 见招弟替自己忧心,她反而宽慰起她来:「不就是打工。其实也是件好事。将来上了大学,我总也要去打工的。现在就当提前积累经验了。」 招弟点点头,过一会儿,还是忧心:「那些人可不是一般人啊,你千万当心。」 小花说:「放心吧,没有事。」 她虽然这样说,但真的到了那一天时,也有点忐忑。 这一天附近学校都在小休。 店里生意很忙。 所有的小妹子繫着统一的围裙,围裙前面一只光头,上写大脑袋三个大字。虽然有点滑稽,却整齐干净。 小花穿一件灰色的短袖,一条颜色旧旧的牛仔裤,站在那里等候安排春燕抽空过来,斜着眼睛问她:「你会什么?洗头?剪头?烫头?」 小花摇摇头再摇摇头三摇摇头。 诚实而略窘迫。 便遭到嫌弃,「什么都不会,你来做什么。」 小花说:「除了洗头剪头烫头,其别的,我都会做。」 春燕却不搭理她了,招手把店员小妹们一个一个叫过来问,「你最讨厌做什么?」「有什么活儿是大家都不愿意干的?」 「洗毛巾「「打扫卫生。」 「刷厕所。」 春燕冲着小花一仰下巴:「听见了吗?」 小花回答:「听见了。」 春燕便去忙了。 其他人都忙着,再没有人管小花。 小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慢慢的四下看看。 没有人注意她,她也无暇顾及别人。 所有人都在忙碌,她也让自己忙碌起来。 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学生们陆陆续续赶回学校,要做大扫除,还要洗衣服,所以不能再多逗留。 店里终于慢慢清闲。 二狗他们从外面回来了。红黄蓝三人齐聚一堂,十分亮眼。 二狗一边嚷嚷好热,一面去上厕所。其他人纷纷瘫坐在椅子上。 两个店员小妹走进厨房,去张罗午饭。 谁知,二狗一会儿慌慌张张跑出来,裤子都还没全提好呢,大声道:「谁把我们厕所给换了?!」 其他人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二狗瞪着一双眼睛,「妈的,比厨房还干净。」 这时那两个小妹跑出来,叫道:「不可能!厨房才叫干净!绝对干净过厕所!」 谁还坐得住,纷纷跑去看。 小花没有去,她坐在角落上的一张椅子里,听着一阵阵的惊讶声此起彼伏,抿嘴笑了。 他们当然会惊讶。 她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呢。 她做起事来,可少有叫人不满意的。 他们出来后,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春燕还是斜着眼看她:「刷厕所刷的这么好的,你是第一个。哦,还有厨房」小花当做夸奖,诚恳道:「谢谢啊。」 大家嘻嘻的笑。 春燕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做到的?」 小花回答:「其实……很简单,用白醋,」。 春燕点点头,说:「好的很。以后店里所有的卫生,都由你包了。」 小花没有异议。 其他店员小妹欢唿。瞬间对她亲近几分。 临近傍晚时,小花把整个大厅收拾了一遍,地面也刷洗了。 流氓踩着晚霞进来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差点滑了一跤。 二狗春燕他们嗤嗤的笑。 流氓皱眉:「搞什么鬼。」 不用他们回答,他立刻看清楚了。脚下的地砖光可鑑人,照出他清晰的身影。 一个小妹说:「老大,你四处走走看看。尤其厕所和厨房那里。」 流氓在众人期待中的目光中,从楼下走到楼上,每个地方都看了一遍,过了好一会儿,慢慢踱回来。他看来顺便上了一趟洗手间,手上的小水珠顺着指尖滚落。又看看四周,每一面玻璃都透亮,毛巾都洗过了,从来没有的洁白如雪,隐隐约约的还散发一点芳香。 二狗正躺在椅子上剔牙,「老大,你上过厕所了?你尿的出来吗?妈的,太干净了,我他妈差点尿不出来。」 「天生的贱命!」流氓说。下一秒,自己忍不住笑了:「我也是。」 大家都哈哈哈哈笑起来。 二狗伸出一根大拇指,说:「这次放了一笔好债。」 流氓这才看了小花一眼,他看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对着二狗他们时迥异,笑容早就没有了,垂着眼皮,冷冷淡淡的,就是一副债主的模样。 他说:「有什么好的。没看见刚差点摔了。去,再用干拖布拖一遍。」 第11页 他吝啬夸赞,却不吝啬工钱。 小花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多少。」 春燕一只手插着腰,把音乐关小了点,说:「二十!这次听清了吗?你要再敢问一次,信不信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说完狠狠瞪她一眼,又把音响调高了,身体跟着音乐摇摇晃晃。 小花说:「哦,知道了。」 她想应该去跟流氓说一声谢谢,她快到中午才过来,没做足一天,二十元真的不少了。 流氓正在跟二狗他们打牌,她过去说:「那个……谢谢你了。我……要回学校了。下次放假再过来。」 流氓一手拿着牌,另一只手对着她敷衍的挥了挥,像挥走一只小狗。 下一次放假的时候,小花早早的就去了。 因为上回的勤劳,卫生上就不用再花费很多时间。于是自告奋勇,跑去厨房做了中饭。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大展身手,只是随随便便做了几个菜。 结果呢,人人吃的肚皮浑圆。 二狗打着饱嗝,说:「你今天晚点走,把晚饭也做了。」 大家纷纷附和。 小花有点犹豫。 等做过晚饭,再回学校,怕来不及。 那时候车不好搭。 可是不好拒绝。那么多双期盼的眼睛呢。 真不知他们平常的伙食有多差。 不过她自己的手艺也的确很不错,这一点不是她吹。 要不邬云能换着法子把做饭的事推给她? 她晚上做了一大桌。 他们吃的都摊在椅子上不愿意起来了。 她自己也是,一个嗝接一个嗝,止都止不住。 流氓这次给她算了二十五块钱。居然还让二狗送她回学校。 她愕然过后忙要推辞,刚说了一个不字,流氓的眼风就过来了:「如果你现在还能搭到车,工钱算你双倍。」 他一语中的,这时候公交早收班了,其他车,贵的要命,即便有,她也不会坐。 二狗骑了摩托,一路风驰电擎。 尽管小花一再强调,送到附近,她自己下车走回去就可以。 二狗还是充耳不闻的将她送到了学校门口。 此时学生纷纷从各处返回教室,预备上自习,这一幕自然落进他们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花:我还以为来打工会被整呢~流氓:不存在的,我可是不一样的流氓~发现没,小花已经开始走运啦~点击有涨,收藏不动~为啥? 写的太差? 没看头? 还是一定要作者开口相求…… 好吧…… 各位走过路口的大兄弟,顺手收藏个吧! 动动你可爱的指头~收藏对作者来说,可重要可重要了~你忍心只看不收? 第6章 06同学 因为殴打校花,小花在学校里已经小有名气,现在名气则更上一层楼。 没人知道前些日子来找她麻烦的流氓们,怎么突然送她到校门口?他们关系何时变的这么友好?大家与她不相熟,不好贸然前来打听,于是只在背后嘁嘁喳喳指指点点。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侧目。 招弟偷偷对小花说:「当名人的感觉真不好啊。」 小花也深有同感:「感觉他们像看猴儿一样。」 两个猴儿一起快步走过操场,穿过走廊,匆匆回到熟悉的座位上,才各自吐了一口气。 小花握一握招弟的手,发现她手心里都是汗。 这个胆小的女孩真的很紧张,却还是陪着她,尽力不让她落单。 招弟也握着她的手,倒是钦佩的语气:」你怎么做到看起来很自在的呢。」 小花想一想,说:「很简单啊。就是低头,目不斜视,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好了。」 招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的容易,我可做不到。」 小花拍拍她的背:「别丧气。这不是人人都会的本领。除非跟我一样,有个厉害的继母做老师。」 招弟脸上的钦羡消失了,改而同情的哎了一声。 正说着,丹丹进来了。她一向都以笑脸示人,这时脸上也含着一抹甜美的笑容,跟她的好姐妹们说说笑笑。可等她走到自己座位上,就要转身的一瞬间,趁人不注意,狠狠的剜了小花一眼。 小花一看见丹丹进来,就习惯性的埋头垂眼。突然想起这是在学校里,脑袋又稍微抬起了那么一点点。可丹丹后来的那剜过来的一眼,又叫她重新低下去。 招弟也看见了,低声说:「她心里肯定不舒服。」 谁说不是呢。 原本帮她出气的人,现在却好像倒戈,与对头成为一伙,换做谁,都会不舒坦。 小花并不关心丹丹的情绪,可她不得不关心她身后的那个人。如果丹丹回去跟邬云讲她在打工,邬云会不让她上交工钱吗?或者藉机从此停了她的生活费?她闭着眼睛,仿佛都能看见邬云会用那种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说:「反正你自己可以赚的嘛。」 她不得不对丹丹解释。 晚上熄灯之前,小花找到一个机会,在厕所里截住独自一人的丹丹,告诉她,她是为了还债,才在那里打工。她不想对她说太多,只简单的说明以为项鍊被流氓捡走了,所以去讨要,结果弄坏了人家东西,所以不得不做事偿还。 第12页 丹丹却上挑着一只眉毛,说:「他这么好心,居然就让你在他店里做事。」 小花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她也想好了应对的答案,「他没有好心。他……是你的朋友。」 丹丹学习成绩不大好,但在某些方面,脑袋却很好使。她看着小花低垂的眉眼,然后就笑了,说:「哦,看我的面子?是这样吗?」她洗了手,走过小花身边,食指狠狠戳一下小花的肩膀,「最好是这样。」 她会就此相信小花的解释吗? 不见得,但至少不再虎视眈眈。 如果心中还存疑,自然有办法去一探究竟。 又到了这一天。 因为马上就要放假了,所以这一次小休只有半天时间。 小花有很多事要做,不至于无法应付,却也紧迫。 她的两个同班同学走进店里的时候,她正弓着腰奋力拖洗地板。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客人却不少,留下杂乱的泥泞脚印。 已经干涸了,她先用一把小铲子铲掉干泥,再用拖把拖两遍。 前面说过,小花没什么朋友,跟班里的同学也不相熟。 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们。 直到她拖到她们那一块,跟对其他客人那样的礼貌客气,说:「麻烦一下,抬抬脚。」 却换来嗤嗤的笑声。 她抬头,就看见两张仿佛陌生又仿佛相识的面孔。 一胖一瘦,对比鲜明。 她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她们围绕在丹丹身边的样子。 胖女孩说:「嗨,好巧啊。」 是真的巧吗?还是故意来查探? 一中学校隔这里路程最远,一路过来有许多理髮店,她们却捨近求远,专门来到这里。 小花只啊了一声,低下头去,默默走开,继续拖地。 两个女孩子对她木讷的样子已司空见惯,相互望望,挤挤眼。 她们去洗了头,被带到另外一排吹干。 今天店内人满为患,她们一时排不上号,就坐在那里等待。 过了一会儿,胖女孩去上了一趟厕所。 片刻后迴转,拉着瘦女孩迫不及待嘀嘀咕咕起来。 何事让她们如此神情亢奋? 只听胖女孩口中啧啧有声:「你没有看到她那个样子,整个人蹲在地上,正拼命的刷呢。那地上多脏,那蹲便器多脏!」 瘦女孩捂着嘴:「天啊。」 被议论的主角这时出来了,她们两个的目光跟随她旋转,看着她摘了手套,将堆积成山的毛巾泡进洗衣池里,然后搭一张高凳,从外面的玻璃开始一面面擦起。 她们看了一阵,就相视一笑。 胖女孩说:「你看她的样子,像不像电视里演的那种佣人。 瘦女孩说:「像极了。她这种人,以后最适合的工作,恐怕就是佣人和保姆了。」 胖女孩说:「听说外面大城市里,保姆的工资还挺高。」 瘦女孩不以为然:「保姆哎!再高我也不要去做。」 胖女孩笑嘻嘻:「哎,有没有想过,以后也学城里人请个保姆,自己什么也不用做。」 瘦女孩眼睛滴熘熘一转,对着门外努努嘴:「就请她好不好?你看她多卖力。」 两人嗤嗤笑起来,笑声在喧闹的吹风机和音乐声里几近湮没,所以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 谁也没想到旁边的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人。 他突然从那张沙发里坐起来时,将她们吓了一大跳。 再一看,那张只露过一次面,却叫女孩子们讨论了无数个夜晚的俊美面孔居然近在咫尺,一时涨红面孔,呆呆的看着他。 流氓睡眼惺忪,并不看她们,却重重骂出一句:「妈的,吵死了。」 他说完起身,懒洋洋的走开了。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在骂谁。 小花这个人,从小就训练了一种特别的本领,那就是对于外界的声音,既能做到充耳不闻,又能做到耳听八方眼观四方,根据情景和心境,随意切换。所以即使她没有再靠近她那两个同学,她也可以清楚的知道,她们在背后说了些什么。一定不是好话。 谁愿意听难听的话? 小花什么都不说,看起来面无表情。 可当她擦到收银台的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那里的流氓问她:「那两个人是你同学」时,她心里立刻升起一个声音,「不,我跟她们不熟,不用打折。」 她无法将这种话真的说出口,只点了点头。 流氓听了,转头就对春燕说:「等会结帐时,一人多收五块。」 春燕大为不解:「干嘛?」 流氓回答:「什么干嘛。叫你收你就收。」 春燕看看小花,又看看流氓,瞪着眼:「要收你收,我可搞不来这种事。」 等那两人来结帐时,春燕很自然的报了价格。 她们二人当然质问:「为什么比你们的标价高出五块?」 春燕还是那么自然:「哦,刚涨价了,标价还没来得及改。」 她们还要争辩,春燕一手叉腰,一手抓抓她狮子头一样的髮型,语气十分平静:「小妹妹,老娘很忙,麻烦快一点。」 她们乖乖交了钱,悻悻然离去。 不管怎样,她们这一趟没有白来。 等她们一回去,所有人都知道了小花在流氓店里的境遇了。 第13页 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呢。 原来是做苦力,还是最脏最累的,人人避之不及的活儿。 去了那么久,也没见有人跟她主动讲话,更说不上亲热。明知她们是她同学,却一点折扣没有,可见她在那里是什么待遇。 更像一种折磨吧,不,该用折辱这个词更恰当。 为什么? 别忘了,那是谁的店,他是谁的朋友。 别忘了,他说过从长计议。 丹丹的校花情史上又多了浪漫一笔,愈加春风满面。 小花呢,则受到不尽的嗤笑和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 (唐僧式念……) 第7章 07请客 小花本人面无表情,倒是招弟忧心忡忡:「他们是不是真的欺负你?」 小花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她们说的那些活儿都由你干吗?」 「那是真的。」 「那你还说没欺负你!」 小花笑了:「这叫欺负吗?我在家里干的那些活,哪样不比这些重?脏?我抓大粪种土豆的时候都没觉得脏呢。这算什么脏,又算什么欺负。」 她说的有理,招弟看看自己的双手。它们也一样。 她沉默了一阵,又说:「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刁难你吧。」 小花摇摇头,看好友担忧,就说:「其实他们人挺好的,」招弟瞪大眼:「挺好的?他们可是一帮流氓!」 小花想一想:「对,的确是流氓,」她向前努一努嘴:「我可觉得,他们比他们更好。」 招弟眼睛瞪的更大,眼珠子都快跑出来了:「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些同学,但这些同学至少是正常人。」 「他们也是正常人啊。」 「老天爷啊,你见过哪些正常人像他们一样,出口成脏,打架斗殴,到处惹是生非,对着女孩子吹口哨,动手动脚。你又见过哪些正常人像他们一样,无所事事,天天骑着那些吓死人的摩托车在路上横冲直撞,搞的到处乌烟瘴气。还有哪些正常人像他们一样,会收什么保护费?」招弟一向话少,这次一口气说这么多,真让人意外,看得出来,也是真心担忧她。 小花很认真的想一想,说:「你说的这些,有一部分确实如此,但其他那些,我们又没有亲眼所见。」 招弟叫道:「没亲眼所见,不代表就不是真的!你才跟他们认识几天?!老天爷,你怎么了?被洗脑了吗?」 上课铃声响了,打闹的教室安静下来。 她们两人也立噤声,双双埋头做回沉默的隐形人。 只是招弟犹不放心,在课桌底下轻轻握住小花的手,悄声道:「你可别学的像他们那样,也弄一个花花绿绿的脑袋来,我可受不了。」 小花笑起来,也握一握招弟的手心:「你知不知道烫一颗那样的头有多贵?我怎么会呢?」 要八十八元。还是折后价。 在当下这样的一个县城里,这个价格算不得便宜。 所以流氓算她二十一天的工钱,才叫她吃惊。 流氓,流氓,也叫混混。 那帮流氓小混混,这是最常见的叫法。 谁被打上这种标籤,就不再是好人。劣迹斑斑,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为所欲为,让人又怕又恨。没人敢真的招惹他们,却可以在提起他们时,都用上鄙视轻蔑的口吻。 可是他们真的一无是处吗?真的那么糟糕吗? 小花自有她自己的认知。 红毛的二狗话最多,有时候显得聒噪,最符合人们口中的混混模型,还有点仗势欺人,颐指气使。 黄毛的发财是四川人,动不动说你个瓜娃子,老子日你仙人板板,喜欢蹲在店门口,喊路过的女孩儿:「么妹儿,来哥哥这儿洗头嘛。」 蓝毛的铁蛋,一身肌肉,好像泰山,却沉默寡言,很少发言,听到好笑的事,就嘿嘿嘿的笑,愈发像泰山。 狮子头一样的春燕呢,看上去很老成,但实际年龄才十六岁。比小花小多了,嘴巴里永远嚼着口香糖,吧嗒吧嗒的,时不时吹一个泡泡,对小花说:「你比我大怎么了,还得管我叫姐。不服气?出去单挑!」不高兴和很高兴的时候,都喜欢用老娘这两个字。 还有店里的其他男孩女孩,外表看上去都不伦不类,男孩子蓄长发,女孩子烫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髮型,看起来张牙舞爪,个个叛逆的不行。 可是这样一群人,只因为一个干净的地面,一顿可口的饭菜,就轻易的接纳了她。 没有人对她恶言相向,也没有冷嘲热讽。 招弟说的对,她才认识他们几天。 不够了解,所以不能底气十足的为他们辩护。 但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都有两面,甚至多面。 推己及人,不可以以貌取人,不能听信片面之词。 她知道的他们,就是这样子的。 没有那么坏,没有那么糟糕。 还有他们的头头,那个流氓。 他好看,但冷漠——对她冷漠。 看得出来,他不喜欢她。这也难怪,她咬了他,把他的项鍊掉进了河里,弄脏了的他的新衣服,还欺负过他正追求的姑娘。他不喜欢她是对的。可他从未刻意刁难过她,而且支付工钱十分公平大方。 第14页 仅此一点,已经难得。 他们不坏。 恩,就是这样。 可他们的确也有不好的地方。 譬如招摇,譬如打架。 那是一个雨后的下午。 雨下了几乎一天,气温十分凉爽,店里生意冷清。 流氓和二狗他们都没有出去,全部窝在店里,打了一天的牌。到了下午,雨停了,都跑到外面透气。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远处江水荡漾,微风轻抚,青山葱郁,夕阳斜照在江面上,金光点点。 发财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说:「个瓜娃子,这时候好想吃个火锅唱个歌。」 二狗在一旁附和:「火辣辣的锅火辣辣的歌。」 这一说,把所有人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夏天嘛,大家都知道,晚间和凉爽的天气里,胃口最容易打开。这帮胃口正好的小伙子小姑娘们马上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什么香辣锅,麻辣锅,烤鸡爪,蒜蓉茄子,碳烤鱼,涮嫩蛙,平板大虾,刷一层红红的辣椒油,再撒一把红红的辣椒粉,哇,辣的舌头髮麻喉咙发痛,好爽好爽。 突然听见一声:「那就去吧。」 回头一看,是流氓倚在门上说出这句话。 他是老闆,此话一出,如同天籁。 众人欢唿一声,马上冲进去脱围裙,理头髮,关下门窗,兴沖沖准备出发。 小花也从店里出来,准备回学校去。 谁知春燕拉住她:「你不去?」 小花摇摇头。 当然不去。那是他们的聚会。 春燕却瞪起眼睛:「你什么意思?老大请客,你不给面子?」 流氓的眼风扫过来。 小花有些窘,说:「不是的。我……我得回学校去了。」 「急什么,时间早的很。吃完再回学校,也来得及。」 二狗说:「你不会不敢跟我们去吧?」他嘻嘻的笑:「你是好学生吗?」 发财说:「么妹儿,一起克。」 大家都看着她。 小花第一次被盛情相请,不知如何应对,只好点点头。 她也想尝尝他们说的那些的东西。 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相信,她如今长到快二十岁,却从来没有下过一次馆子。 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她听过,却从没有吃过。 原因?太简单。 没有钱。 也没有人带她去吃。 家里有饭有菜,吃饱就好。谁有闲心带她去吃那些?即便有那个闲心,也轮不到她。 眼下得了机会,趁机见识一下,很好。 她不会吃很多,每样看一看,尝一点,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什么味道的,就可以了。 店里究竟有多少个人,小花没数过,也数不过来。人员并不固定,除了员工之外,还有他们的一些朋友也常常过来。一行人决定好了去对岸那家新开的火锅店,就发动车子,出发。 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一台车,五六部车轰隆隆一齐驶过街道,那阵仗,真有几分气势磅礴。约好了似的一起催油门,一起按喇叭,惊的路边的狗弓起身子跳的老高,然后一熘儿跑的老远。有小孩子跑出来看,有人在骂。他们当然都听不见,听见了也无所谓。 春燕早早爬上了流氓的车子后面,双手撑在流氓肩膀上,整个人站起来,迎着风,嘴里呜呜呜的欢唿。 好似狂欢。没有禁忌。 小花坐在店里一个男孩子的车后,紧紧抓着身后的扶手,不敢乱动。 车子过桥。 驶到桥中央。 桥边的人行道上突然出现一幕:一个老人身边放着一只箩筐,筐里装满这个季节正成熟的蔬菜。 很明显,他想在桥上叫卖。 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周边乡村的农民自家园子里的菜吃不完,就趁不忙的时候,採摘了,卖给县城的居民。也有人以此为生。挑着或者背着竹筐,佝偻着背,赚一点小钱。 下过雨的青菜碧绿喜人,上面的水滴一颗颗晶莹剔透,十分新鲜。 老人面前站了两个青年,光头,露出青色的头皮,正在买菜。 小花他们的车队疾驰而过的时候,听见这样一句:「老子还要给钱?」 原本应该听不见的,可是他们的声音很大,带着狂妄和嘲笑。 小花他们的车子真的很快,刷一下就过去了。 可是,突然,又刷一下停下了。 一片急剎惊起桥上停歇的鸟儿。 很多人循声看过来,包括那两个光头。 然后他们的脸色变了。 其中一个瘦点的一只手里拎着把青菜,一只手里拿一根黄瓜,吃的正欢。一看到停下的车队,他就把黄瓜放下了。 流氓坐在车子上,一只脚支地,没下车,回头问他们:「你们老大呢?」 光头神情戒备,「你有什么事?」 流氓说:「好久没看见他了,问他好。有空喊他一起打牌。」 光头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没问题。」 流氓也笑一笑,指指他们旁边的老头:「买东西,要付钱,也没问题吧?」 一个光头一动,就要开口,另外一个忙拉住同伴。他聪明一点,审时度势,知道此刻敌多我寡,不宜轻举妄动。很顺从的掏了钱,交给老农。然后拱一拱手,拉着满脸不服气的同伴转身走开。 第15页 老农对着二人背影啐一口:「一帮流氓混子。」 又回头看看他们。 流氓早已转过脸去,他看看天边的夕阳,又望一望碎金点点的江面,说:「哥想散步。」 春燕立刻响应:「我陪你。」 其他人也纷纷下车。他们把车子在路边安置好了,走到人行道上,打打闹闹往前走。金色的余辉洒在他们身上,把那些五颜六色的头髮照射的更加斑斓多彩,那画面有点滑稽,但也有点美好。 小花走在最后面,她突然觉得在桥上这样漫步的场景有点像前不久电视里热播的一个电视剧的一幕,她一时想不起来,就回头看看。 这一回头,她就忍不住啊了一声。 因为她看见,那两个光头又站在了老农面前,正向老农伸手。 作者有话要说:成功睡过头…… 第8章 08虐恋 因为小花的这一声啊,那两个人倒了霉。 那么多人把他们围住,跑也跑不掉。 他们两个还算硬气,也许是为了面子,没有求饶。 其中一个光头说:「你们想以多欺少?」 流氓看着他们笑一笑,只指了指铁蛋。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那神态那笑容分明在说:「对付你们两个小瘪三,还用得着都上?」 铁蛋走上前,健硕的身体如一座大山,看着二人,闷声闷气又十分诚恳的问:「谁先上?还是一起?」 小花第一次近距离观战,看的胆战心惊。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威勐的雄性荷尔蒙力量,比电视上的任何一幕都更加真实。打到身上,不知道有多痛。她只看着,就觉得身上皮肤发紧。可是四下环顾,大家都一副司空见惯着的模样,没有谁觉得不忍或者害怕。就连春燕和那几个洗头小妹,都无比淡然,甚至还在嬉笑。春燕嚼着口香糖,见小花看过来,还对着她吹出一只泡泡。 这一场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 那两个人终于忍不住求饶。 他们已毫无还手之力,只用手护着脑袋,鼻青脸肿的告饶。 铁蛋住了手,回头看流氓。 流氓倚靠在桥边的栏杆上,笑嘻嘻的说:「看我干嘛?你累了吗?」 铁蛋明白了,活动活动手腕,继续左右开弓。 对于流氓,小花了解的一直不多。她来店里做工这么久,跟他都没有怎么讲过话。他不大爱搭理外人,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店里,所以他们交集很少。 她所看到的流氓,总是有点懒懒的,痞痞的,还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特别感觉,好似让人捉摸不透。 眼前的这个,怎么说,让人觉得有点……冷酷。 嗯,没错,就是这个词。 人都已经求饶了,为什么还不放过。 那两人的声音渐渐变弱。可流氓的表情一点都没变,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就那么嘻嘻笑着看着。 直到二狗出声:「老大,那边来人了,好像是派出所的。」 流氓走过去,弯腰问匍匐在地的两人:「知道为什么要打你们吗?」 「买东西不付钱。欺负老人。」一个人咬牙回答。看来还算思维清晰。 可流氓摇摇头:「不。老子最恨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那两人这才明白到底何事触了他逆鳞,忙说:「再也不敢了。」 流氓终于松口:「今儿算你们走运。滚。」」两人连滚带爬的走了。 这边也各自找到车辆,一窝蜂的开走了。 经过这么一着,火锅吃不成了,于是打道回府。路上突然又开始下起雨,淅淅沥沥的,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看来晚上生意肯定冷清。既然如此,干脆关门大吉。不,门还是开着,只不过门外挂上牌子:要吃火锅,不接客。 半路上他们冲进一家超市,风捲残云一样,买了大包小包食材,挂在车子后面,一起拎回店里。 回去后,男孩子们把地面收拾收拾,将两张桌子抬到大厅中央,铺上一张塑料餐布,便纷纷撤离,跑到休息区去打牌看电视。 女孩子们洗手上阵,将这里变做厨房。 刚刚的那一场战斗,对男孩子来说,已经过去,不值一提。 女孩子们却津津有味,一边摘菜一边回味。 小花也在其中,不过她只做聆听者。 从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论中,她知道一些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座江边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长长的江河将它一分为二。东岸和西岸隔江而望,于桥相连。西岸有县政府坐镇,更为繁荣。东岸面积稍弱,只有两条长街,但靠着港口,发展也不赖。两岸居民忙忙碌碌,既相互融合,又有各自生存规则。 东岸的流氓,西岸的光头帮,各据一方。要知道,一山从来不容二虎。就算时间流逝,那些人员变来变去,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看起来相安无事,但只要利益发生冲突,那么,争斗就永不会停歇。就像现在,流氓的爪牙伸展到西岸,光头帮早已暗恨在心。 一个小妹十分兴奋:「你们说,光头帮会来復仇吗?会有一场大战吗?」 「那两个人挨了这么一顿,就算他们自己不说,也瞒不过啊。」 「哇,那看来有好戏看了。」 一个嗤笑:「就知道看热闹。他们那帮人可不好惹,听说出手兇狠。」 第16页 那个不服:「怕什么,难道我们好惹?不说别人,老大一个顶十个。」 「少拍马屁。你见过?」 「没有。但人人都这么说。」 「嘁,没见过就不算。虽然我也拥护老大,但没有证据的传言,我可不信。」 「老大貌美如花我承认,但一个顶十?哈,那是超人。」 春燕突然出声:「老娘见过!他就能一个顶十!谁不信,来单挑!」 不信的人瘪瘪嘴,不再出声。 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春燕卖起关子,任凭人怎么问,都不再透露只言片语。 就有人道:「要是这次跟光头帮打起来,就能见识到了。」 另有人接口:「不一定吧。老大很少亲自出手。」 众人回想一下,「也是。」「哎」春燕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什么事都让老大亲自出手,还能叫老大?老大就该有老大的范儿!」 说的有理。 于是换了话题,又讨论起那两个小瘪三的狼狈模样。 嘻嘻哈哈的人群里,只有小花沉默。 她身旁的一个小妹突然注意到她,咦一声:「小花小花,你为什么不说话?」又忽然想到一事:「哎呀,小花会不会被他们报復啊。」 小花也正想着这事呢。 那个光头帮,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回头啊的那一声,对方也看清他的样子,还对他瞪了瞪眼。 以后会找她算帐吗? 他们找到她,会打她吗? 像铁蛋打他们那样? 小花想了想,说:「不会……吧。」 那小妹瞪圆眼睛:「那可说不准。光头帮的人最没品,可不像我们老大,不打女人。万一你被他们秋后算帐,可怎么办。你这个小身板,会被锤成粑粑的。」 其他人笑起来:「粑粑粑粑。」 「小花,害怕的话,别上学了,来这里打工,跟我们一起,不怕他们。」 「对,和我们一起。给你也烫个头。你喜欢什么颜色?」 小花吓了一跳,连忙说:「不,不。谢谢。」 「那你不怕他们算帐?会被打成粑粑的哦!」 「……怕。」小花说:「可,学得上。」 「哟,小花原来还真是好学生呢。」她们都笑起来。 说说笑笑之间,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结束,接下来的烹饪就全靠小花了。她们拍拍手,离开她,跑去休息区,加入打牌行列。 这餐结束已近傍晚,小花尽职尽责,将所有碗筷洗刷干净,厨房收拾妥当,才预备离开。 二狗今天输的火起,誓要赢回本钱,不肯离开赌桌,另外指派了一个男孩子送她。 在他们的车子发动之前,春燕突然追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朝小花怀里一抛。 小花手忙脚乱的接住了,问:「什么?」 春燕抱着臂膀,神情仿佛十分嫌弃:「老大叫我给你的。他的意思是:你也算是员工,万一有什么事,用不着怕。他罩着你。」 小花回到学校后,才将它打开。 缓缓展开,原来是一条围裙。 就是店里春燕她们人人都繫着的那种围裙。 挺简单的式样,胸前是一个卡通小孩的大脑袋,眯着眼睛看着镜头,有点色眯眯的样子。 招弟仔细看看,皱皱鼻子:「真丑,头髮还那么少,像三毛。」 小花笑道:「你别这么说。」 她十分喜欢它,觉得它滑稽而可爱。 招弟耸耸肩,说:「你现在厉害了,会跟人打架了。」 桥上的那一幕,有路过的学生看见,早传的沸沸扬扬了。招弟一直担心小花被牵扯其中,眼下从小花口中得知她真的也在现场时,不能不表示惊讶。 小花再一次解释:「我没有打架。我只是……刚好在场。」 招弟说:「反正,你是参与者了。这一点,说不脱。否则,你怎么怕报復,人家又怎么会说要罩着你。」说道这里,她倒是点点头:「想不到他倒能替你想到这一点。」 小花也的确没预料到。她说:「你看,我早说过,他们其实还不赖。」 别看招弟那么胆小怯弱,却是个不容易被人说服的主,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可我也没说错。他们就是喜欢打架。」 「这一次他们没有错。是为老人出气。」小花试图辩解。 招弟才不管:「总之,就是打架了。」 小花放弃。 招弟一会儿又凑近她:「还有一件事,我也没说错——他们到处招惹女孩子。」她神秘兮兮的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流氓有多少个女朋友?」 不待小花回答,她接着自己就说出答案:「十八个!」 小花眨眨眼,不能置信。 「真的。」招弟继续说:「原本只有十七个,昨天才新增一名。新增的那一名你猜是谁。就是隔壁班玲玲的姐姐。」 小花知道这个玲玲。 如果没有丹丹,她大概就是校花的代言人。 她那个姐姐,也是大美人一名。 「她姐姐高一就辍学,到了西岸一家美容院做学徒,听说追求者不少,却偏偏看上那个流氓。昨天终于成功晋升流氓第十八个女朋友。」 小花骇然:「十八个?开什么玩笑。」 第17页 招弟耸耸肩:「我也以为是假的。可事实千真万确。听说他的目标是交满二十个女朋友。现在名额仅剩两个。」 「十八个?二十个?就不怕她们打架?」小花真的好奇。 「当然在此之前,已经说明白,能够心甘情愿接受这件事,才能做他女朋友。」招弟这样说。 小花犹觉不可思议。 漂亮的面孔当然招人喜欢。在她做工的每段时间里,只要流氓在店中,那些来做头的女孩子明显更多,更喜欢逗留。也格外活跃。流氓对这一切似乎司空见惯,有时候视若无睹,有时候遇到漂亮的女孩,也做回应,微微一笑,或者一声响亮的口哨。这一点,小花承认,她是见过的。 可是,十八个女朋友? 她一次也没见她们找上门来,更没见他和谁以情侣身份或姿态一同出现。 她突然想到一事。 等等。 他如果真的有十八个女朋友,那么丹丹是怎么回事,丹丹算第几个? 招弟摇摇头:「谁知道?不过丹丹有一点倒确实让人艷羡:被他追的女孩,只有她。」 「或许,她会成为他最后一个女朋友。」 「做第一个或最后一个,向来最浪漫最特别哈。」 真的是这样吗? 小花也不知道,但她又想起一事,就忍不住一笑。 招弟问:「你笑什么。」 小花说:「那个流氓今天说了一句话。」 招弟问:「什么?」 小花慢慢回答:「他说:他最恨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 招弟眨眨眼,小花也眨眨眼。 然后两个人一起不厚道的笑起来。 招弟说:「他们两要在一起了,真是一段虐恋啊。」 第9章 09客人 丹丹和流氓之间,其实有点奇怪。 你看,人人都知道流氓在追丹丹,但实际上,流氓又好像从没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示。除了那次有人托信上门,他去帮她出气之外,再没见他主动去找过丹丹。平常也从未提起过她。 至少,小花在店子里的时候,从未从他口中听见过丹丹的名字。 只有一次,流氓从外面回来,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说:「给她送一束花过去。」 二狗听了,嘻嘻一笑:「咦,老大,你原来是回老家了?」 流氓有些不满的瞪了二狗一眼,没有说什么。 那天小花晚上回到学校,就得知丹丹又收到花了。 很大很大一捧玫瑰,鲜艷欲滴,羡煞旁人。 小花这时方明白流氓当时说的那个她,原来是指丹丹。 只是不明白,送花和他回老家有什么关系? 她有好奇心,但不追根究底,疑问只在心头闪过,便搁置一旁。 因为她有自己的事要忙。 三天假期来临。 小花一早赶到店里。 店里今天开门的也早,只不过店员们一看就刚起床,个个哈欠连天,抹着眼睛。他们一向睡得晚起的晚,今天因为学校放假,才起个早床。 小花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干活。等他们匆匆洗漱完毕,店里一切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上工。 一个小妹称赞道:「小花真像田螺姑娘。」 小花笑笑,接着去打扫卫生。 她要在上午全部打扫完毕,然后回家。 客人开始上门,接二连三,店内一片忙碌。 过了一阵,流氓自楼上下来。 听说他昨晚去西岸收一笔帐,很晚才回来。这时候起来,眼皮微肿,下身一条简单普通的牛仔裤,上身一件黑色背心,脚下趿一双人字拖,一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懒洋洋的自楼梯上信步而来。 这时候来理髮的多数都是学生,女学生。 她们不约而同的看他。 仿佛他身上有一束光,他走到哪里,她们的目光就如影随形跟到哪里。 理髮师们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时响起:「麻烦你同学,头转过来。」 「喂,再转来转去,剪成秃瓢不要怪我。」 直到流氓洗过头脸,到休息区去吃饭了,此种声音才算告一段落。 洗头小妹们对此种场景都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春燕嘀咕一句:「一群花痴。」又有些得意。 故意对流氓招招手:「老大,你过来一下。」 流氓应声站到她身边,问:「什么事?」 春燕说:「这个验钞机好像不太灵光了,你看看。」 收银台的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个在那里。春燕指挥流氓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流氓十分配合,毫无怨言。 春燕脸上笑吟吟的。 只是她没高兴多久。 因为一个女孩子走进店里来。 是丹丹。 春燕没有见过她,不认识,很客气的问:「小妹,洗头?剪头?烫头?」 二狗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他一向夸张和嗓门响亮:「哎哟喂,这是谁大驾光临。」 发财紧跟其后,「哟,老大的么妹儿来了。」 流氓正眯眼察看验钞机,闻言就朝来人看去,依旧眯着一双眼。 春燕站直了,脸上笑意已褪去,问:「谁呀、」二狗推她一把:「这还看不出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当然是老大的那一位啦。」又笑眯眯转向丹丹:「来找老大?」 第18页 丹丹脸蛋儿红红的,轻轻说:「我想剪剪头髮。」 「好的好的。」二狗十分殷勤,马上安排最好的洗头小妹和最好的理髮小哥为她服务。 春燕恨恨瞪一眼二狗。 二狗嘿嘿一笑,「你生气也没用。你比不上人家。」 春燕从没有觉得二狗如此讨厌过。 可他所言不假。 丹丹真的漂亮。 她来之前,这间店里有许多女孩子。 她来之后,这间店里仿佛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儿。 芸芸众生,鹤立鸡群。这些成语,自有它的印证者。 她芳名远播,认识她的人不少。学生妹们偷偷打量她,窃窃私语。目光中夹杂的成分十分复杂,各色各样不可一一赘述。 丹丹很是镇静。 这样的目光她从小就经歷无数,早已应付自如,甚至享受其中。 只带着两分小小的羞涩,八分大方告知理髮师,她想剪一个什么样的髮型。 她自始至终没有左顾右盼,很端庄很安静的坐在那里。 直到流氓走过来,她才抬起眼睛,从镜中看着他。 流氓站在她身后,口中叼着一根烟,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丹丹回答。 流氓点点头。 他还没吃完饭,正要转身走开,却听丹丹开口:「抽菸对身体不好。」 红润润的唇瓣微微一抿,娇嗔的足以打动任何人的心灵。 流氓笑笑,没有说话,走开了。 就这么简单的两句对话,和一个浅浅的笑容,将丹丹与其他所有人区分开来。 这一刻,她真像个女王。 二狗和发财围在她身边,热络与她聊天,生怕冷落了她。 理髮小哥也前所未有的耐心而小心翼翼的为她打理秀髮。 春燕还是站在收银台里,卷卷的头髮里似乎藏着火苗,下一刻就要一点而着。其他女孩子的脸色也不好看,几个洗头小妹相互交换眼色,很不以为然。学生妹们陡然失去热情,不再高声嬉笑。 只有小花一人如常。 看见丹丹的那一刻,她自发自觉地远离。只是其他地方的卫生早已收拾完毕,只有休息区这一地域,因之前流氓在此吃饭,所以还没来得及打扫。此时她正弯腰慢慢擦拭桌子。她故意擦的很慢,想拖延过这一段时间。 谁知春燕在那头大喊:「小花,你跑到哪里去了。这里脏死了,也不收拾一下。」 她一肚子气,出在无辜人头上。 小花只好走过去,问:「哪里脏了。」 春燕忘记眼前这人与丹丹有过节,只顾着自己出气,气沖沖指一指丹丹脚下:「没看见吗,那里,踩的脏死了。」 小花拿着拖把缓缓过去,低头干活,一句话不说。 丹丹并不生气,好像没有听见春燕的话。还十分配合,将双脚轻轻抬起,便于小花拖扫。 只是当小花准备离开时,开口叫住她:「店里有水吗?我口渴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倒一杯?」 粉面含笑,语气礼貌,真是落落大方,叫人不能拒绝。 小花倒了一杯清水过来。 「谢谢。」丹丹说。 再没看她一眼。 春燕瞪着小花:「谁让你倒水给她!」 小花偷偷嘆一口气,小声答:「她是客人。」 「客什么人,没有老娘的允许,你再倒给她试试。」春燕兇巴巴的说。 但小花的话提醒她,她眨眨眼:「对,是客人。看老娘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一个多钟头过去,丹丹来到收银台前:「多少钱?」 她来时扎着马尾,现在则披散在肩头。黑髮如云,清纯自然,配着一双盈盈美目,有眼睛的人都会多看她两眼。 春燕耷拉着眼皮,「洗剪吹五十!」 丹丹还没说话,二狗已经站出来:「春燕你又顽皮,乱开什么价。我们店里什么时候洗剪吹这么贵了。瞎喊,把人都吓跑了。」又敲一敲桌子:「再说,你也不看看这是谁,还收什么钱。你瞪什么瞪,白长两牛眼了!」 丹丹轻轻啊了一声:「怎么能不给钱呢。这多不好。」 二狗笑嘻嘻:「要收了你的钱,老大才要叫我们不好了。你等一等,我去叫老大。」 丹丹静静站在那里等待。 春燕与她面对面,始终没有好脸色,将收银柜的抽屉关上又打开,唿唿啦啦的拨弄里面的纸币和硬币。 丹丹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春燕一愣,她不愚笨,马上看出其中的微妙。 微妙的示威。 可是还不等她发作,流氓已经从里面出来,一面打电话,一面对丹丹做了个手势,丹丹便与她一同走出去。 几个小妹马上凑过来,挤到门口往外张望。 伸长脖子看了好久,回过头报告:「老大送她到桥头的车上了。」 「还好老大没有亲自送她回家。否则更更让人伤心。」 「伤心有什么用?我们几个加一起也比不过她。老大最爱美女,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才是俊男美女,珠联璧合。春燕姐,你说是不是。」 春燕哪里听得到这些,听了也只是更加气愤,她转头问小花:「你看见没有,她那个笑,嗯?」 小花当然看见了。她是缄默惯了的,什么都不说。 第19页 春花气的要命,吼道:「死二狗,你给老娘滚过来!」 二狗早一熘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倒是流氓走进来,看她那么气鼓鼓,问了一句:「谁又惹你了。」 春燕瞪着他:「你真要跟她好?她不是个善茬!」 流氓斜睨她一眼,「哥自己有眼睛。」 「这一次你眼盲,只看得到一张外皮。」春燕说。 流氓手上的电话响了,他不再搭理她的气话,又出了店门。 几个侧耳倾听的小妹对视一眼,耸耸肩,各自去忙。只有春燕还是不甘,犹自气愤,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骂道:「男人没一个例外,都只看一张皮。」 突然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其实,我觉得……你比她漂亮。」 春燕一听,反过来没好气:「你也眼瞎了!」 不过还是知道这话是为安慰她,脸色稍霁。 她看小花还站在那里,就问她还有什么事,小花说下午要回家去,她摆摆手,没有在意。 丹丹一来,就弄的人心不宁,可是不管怎样,都只有这么一会儿,小花却还要回家和她一个屋檐下呢。 这次时间耽搁的有点晚了,她狠狠心,坐了车回到家中。 此时家中没有其他人在,邬云不用做戏,脸色十分不好看,噼头就问:「听说你把人家东西弄坏,欠了一大笔钱?」 就知道,丹丹跟她母亲母女同心,怎么会替她隐瞒。 邬云又说:「这是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负责抹平。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让你长个教训。」 小花默默点头,一个字都没有说。 让家里帮忙还? 不,她从没有想过。 邬云关心的还有其他事:「这么说,你那条项鍊真的丢了?」狠狠瞪她一眼:「小败家子。」 邬云失望,小花更失望。 她这样说,无疑标明项鍊并不在她们母女手上。 究竟在哪里,更难以断定,难以寻找。 小花吃过饭,依旧到油坊帮忙,直到夜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鸡鸣过后,小花便起床,揉揉眼睛,穿衣穿鞋,然后背上一只背篓走出家门七八月,地里的庄稼处于收穫和即将收穫的阶段。干不完的活儿。 邬云昨晚临睡前帮她安置好今天的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分周到细密,绝不浪费时光。 她出门的时候,家中其他人都还睡的香甜。 唯有一只狗,当她从它窝前经过的时候,它抬起头,睁开眼,看看它,沖她摇了摇尾巴。 她对它皱皱鼻子。它低下头,继续清晨的梦境。 忍不住想,在这个家中,她和它的地位谁更高? 不,不能这样想。 太贬损自己了。 自己都不给自己悄悄留下一点自尊和怜惜,那真是凄悽惨惨戚戚了。 其实她很喜欢下地干活。 看,早上的空气多么清醒,每一口都带着天然的植物芳香。土壤的气息也很好闻。尽管太阳出来后,会无情的炙烤大地,让劳作的人挥汗如雨。 可是没有关系。 家里,地里,都是干不完的活,且一样的劳累。 可是,地里宁静,祥和,待她平和,温柔。她播下种子,为它们除草施肥,它们就以蓬勃生长来回报她。有什么话儿也可以对它们诉说。即使只在心里,它们也仿佛听得见。 在它们面前的,是另一个小花。 小花在田地里干活的时候,一点不着急,慢慢悠悠的,十分悠闲。 太阳升上高空时,还是得回去了。 顺着蜿蜒的小路,爬过半座山,终于气喘吁吁到家。 但没想到,家中正有几个不速之客等着她作者有话要说:外出了~算错了日期,存稿不够了~ 第10章 10选择 小花与他们几乎同时达到。 其实还在路上时,就已听见隆隆的机车轰鸣声。 只以为是过往行人。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们。 她走到院门前,他们也刚好走进院子里,正开口问:「有人在吗?」 与此同时,丹丹从屋里慢悠悠出来,「谁呀。」 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来人是春燕,二狗,发财,还有一个小妹。 他们互相看着,然后听见一声轻响,循声望去,就看见小花。 小花站在烈日下,背篓里插两根木棒,红薯秧子顺着木棒层层叠叠码起,一直堆过她的头顶,像一座小山,几乎看不见她的脑袋。她手里还拿着两饼向日葵。 丹丹站在门口,身穿长裙,左手一片西瓜,右手一瓶饮料,饮料冰镇过,瓶身上的水汽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小水滴。 丹丹最先反应过来,笑逐颜开:「你们怎么来了?」 这时她母亲从屋里出来,「丹丹,谁呀。」 然后看见他们几个,奇装异服,髮型怪异。 她走到丹丹身边,问那几个不速之客:「你们找谁?」 蛮以为是跟其他男孩子一样,来找自己的漂亮女儿。 谁知人家回答:「找田小花。」 小花已经悄悄走过来,将肩膀上的重担卸下,默默站起。 邬云大为疑惑:「找小花?」又问:「找她做什么。」 他们转向小花,挥挥手:「喂,田小花!」 第20页 小花捏着衣角,侷促的点点头。 春燕说:「你怎么没去店里干活?」 小花说:「我……我昨天跟……你……说过……」 春燕振臂一挥:「昨天忙死了,昏了头,忘记已另准了其他两人的假。店里有规定,一次请假人数不能超过三人。而且,除了那两人,我们都不会做饭。你要再不在,我们吃什么?」 「还有,假期你不去做工,预备还帐还到什么时候去?」 「别说老大生气,我都看不下去。」 「老大去收帐了,别让他一会儿过来亲自请你啊,那有你好受的。」 「现在,你马上回店里去。我们中午饭还没吃呢。」 春燕霹雳巴拉说完了,等着小花回復。 小花还没有说话,邬云开口了,她笑眯眯的,很亲切的样子:「喔唷,小花欠你们钱是吧。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春燕耸耸肩。 邬云接着说下去:「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按理呢,是应该跟你们去店里做工。只是现在家里农活正忙,小花得在家里帮忙,走不开。家里可缺不了她。」 春燕也慢条斯理:「你不还有一个女儿吗?」 邬云摇摇头:「丹丹从小体弱多病,有哮喘,不能下地,最多能在家中做做饭。其别的指望不上她。」 「哦。」春燕仿佛理解了:「这样子啊。」 「嗯,这样子。「邬云笑的好和气。 可春燕下一句就让她笑不出来了:「那你把钱还了吧。」 邬云说:「小姑娘,你看见了,我们家做小本生意,还供两个孩子上学,哪里有钱呢。当然,她闯下的祸也不能不认,该还的还是得还。只是我们现在拿不出钱来。等这阵农活忙过了,再让她去你们店里打工慢慢还,你看行不行?」 她说得多么在情在理,又多么言辞恳切,可春燕是多厉害的姑娘,她斜着眼:「大婶儿,你欺负我非农业户口啊。农活忙完得到冬天,好几个月呢!等以后慢慢还,得还到什么时候去。你见过哪个债主有这么好的耐心和宽容心啊。总之呢,现在你要么掏钱,要么放人,大婶儿你选一个。我们店子里忙着呢,可没闲工夫在这里耗着磨嘴皮子。」 「哟,小姑娘嘴利的很啊。」 春燕一点不谦虚:「我不光嘴利,眼更利着呢。」她上上下下扫一眼邬云,然后又左右看看,指着油坊的那扇门,说:「你们家卖油是吧。如果你既不掏钱又不放人,那我就把你家油搬走,有多少我搬多少!哎,别以为我只是吓唬你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来看,都不能说我半个不字!你信不信!要不要我嚷嚷几声,找几个父老乡亲来现场评评理呀。」 这个春燕,原来不止会说老娘二字。 二狗和发财,还有那个小妹站在身后不远处,一句话不说,好像事不关己,只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挽着衣袖。 他们最终成功将小花带走。 小花的爸爸田守山窝在油坊里,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 小花走的时候,去跟他说了一声,他摆摆手,头都不抬一下。 小花匆匆沖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收拾收拾东西,背上一只包,就走出去门去。 春燕他们等在院子外,二狗爬上一颗果树,摘了果子往下扔。 春燕一边吃一边和一个路过的老婆婆嘻嘻打招唿。 小花对邬云说:「那……我走了。」 乌云狠狠瞪她一眼。 丹丹背对着门外,低声对小花交待:「你给我小心点说话。」 小花点点头:「……知道的。」 她低着头往外走,碰上村人来打油。 她让那人先过,然后听见她在身后问邬云:「外面那群小流氓从哪里来的?来做什么?」 邬云嘆一口气:「谁知道。找丹丹?不,丹丹怎么会认识他们那种人呢。是,来找小花。哎。别提了,闯了祸。反正认识了这么一帮人,现在要跟人家去县里。劝都劝不听,她爸爸随她去,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打多少油?走,到屋里慢慢说。」 后面的那些小花再听不见,也无需再听。 流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也在树下捡果子吃。 一棵树上的果子被他们摘的差不多了,二狗光着胳膊,把背心脱下来,装了满满一兜,叫小花抱着,带回去给店里其他人吃。 小花上车之前,看见丹丹在院子里伸长脑袋张望。 她看见流氓了,似乎想走过来,却被邬云拉进屋里去了。 几辆车加足马力,一路风驰电擎。 春燕坐在流氓的车后,大声说话。 「我们打听过了。小结巴,原来是你继女啊。」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那个丹丹长的那么漂亮,你却那么丑!哈哈哈。」 「你亲妈呢?是死了,还是不要你了?」 「我猜,跟我妈一样,死了吧。」 小花原本一直没做声,这时突然迎着风大声道:「她没有死!」 「哦,那就是不要你了。」 小花又不说话了。 春燕哈哈哈笑起来:「你又丑又结巴,活该被你亲妈嫌弃。」 她这张嘴,真的很讨厌对不对?可是却比任何同情和怜悯更容易让人接受。而且这几句话之后,她没有问起小花其他任何事。也没有再提起小花家中的任何人和事。 第21页 流氓忽然加大油门,车子箭一样驶出去。 二狗等人紧随其后。这条山间马路上霎时间尘土飞扬。 春燕与那个小妹哈哈大笑的唿叫起来。 小花没有参与其中,她安静的坐在后座,劲风吹在她的脸上,她觉得非常舒服。 回到店里,就开始各司其职,各自忙碌。 到了晚上,春燕领小花到楼上。 那里有一间很小的房间。 春燕说:「宿舍里没有多余空位了,你暂时住这里。小是小了点,不过就睡睡觉而已,将就一下。反正你也不是天天在。其他洗漱等都是公用,在二楼,你都晓得了。」 小花点点头。 春燕也点点头,接着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说:「以后早上开门,打扫卫生,还有准备早餐这些事,都是你的了。不要偷懒,要勤快,要自觉。还有,要听话,尤其要听我的话。我在店里什么地位,你都看见了。」她略微停一停,「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不要对老大有任何肖想!他最终是属于我的!」 小花真佩服她,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坦坦荡荡。她连连点点,重重点头,表示铭记在心。 春燕很满意,她预备离开,又突然转过来问小花:「老大让我问你一句,也是我想问的:今天把你从家里带走,你是自愿的吗?」 他们去找她的时候,跟邬云斗嘴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问过她一句,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春燕问她,是自愿的吗? 春燕神情严肃,比刚刚公事公办的样子还要严肃:「你愿意在店里做事还是愿意在家中帮忙。」 小花看着她,轻声,而认真的回答:「我……喜欢……这里。」 春燕扬起一边眉毛:「很好。那么,以后每个假期,你直接到这里来,直到帐目还清为止。如果有人想阻拦你,让她直接来找老娘!」 她说完接着问一句:「就这样。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 一点问题都没有。 房间确实很小,只够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把小椅子。一扇小小的窗户直接开在墙壁上,紧紧挨着床。真的很狭小,靠着马路,还有点吵闹。 可是小花再满足不过。 她拉开窗帘,趴在窗户上遥望街上和江面的灯火,想,如果这时候在家中,她在干吗?那一家三口此刻要么正围坐一起看电视,要么都已洗好酣然入睡。她呢,大概在洗刷晚饭的碗筷,收拾油坊的地面。 现在,她坐在这间小小的房内,无事可做,宁静自由,多么难得。 这算是一种解救吗? 她觉得片刻解脱。也生平第一次对假期有了期待。 明天,要努力多做点事,要将一日三餐烧的更美味一些。 春燕喜欢喝汤,二狗爱吃五花肉,发财喜欢肉丸子,铁蛋爱各种凉拌菜,流氓呢?好像没什么偏爱,也没什么挑剔。春燕了解他,明天记得问问她他可有什么喜爱的菜式,还要其他人,可有什么忌口…… 作者有话要说:住到一起了~有的是机会发展了~流氓:嘿嘿~打滚求收藏~求留言~写文第三个了,迄今为止上过一次榜…… 想再上榜~求帮忙! 收藏收藏收藏……… 第11章 11招待 第二天早早起床。 极短的时间内洗漱完毕,到楼下打开店门,无师自通,自发自觉的将gg牌搬到门口,通上电,那牌子便唿唿的转悠起来。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内,一地金黄,多么醉人,多么温柔。 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启。 小花系上围裙,开始打扫。 听闻有脚步声,忙转头去看,想要打招唿。 却是流氓。 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起这么早。 流氓看见她,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小花:「我……」 他却自己想起来,摆摆手:「知道了。别跟我说话。我不想说话。」 小花紧紧抿上嘴巴。 他自己说的不想说话,却又开口:「你起来那么早干嘛!为什么这时候就开门了。谁这么早来做头髮?」他走进厨房,一会儿后出来,板着面孔说:「为什么没烧热水。你起来这么早,都不知道烧壶热水吗?我喝什么。」 小花吶吶道:「我……不知道。以后……记得了。」 流氓不理她,倒了杯凉水,咕嘟咕嘟喝了,然后拖了一张椅子,坐到门口处,一言不发。 小花有些惶惶,不知怎么办。 才来第一天,就好像惹的他不高兴。 不知他是不是后悔将她放在店里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别理他。他有起床气,让他发作去。半个小时后自己就好了。」 是春燕。 春燕篷着一头乱髮,眯着眼睛,用肩膀耸耸小花:「他真好看,对不对。」 小花随着春燕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夏日的清晨里,简单的白衣长裤,阳光流泻在他身上,剪出一个金色的轮廓。 他一动不动,望着虚空发呆。面无表情,眼睛偶尔一眨,那长长的睫毛就一闪,好似小扇子。 那个模样,怎么说,像极了招弟爱看的漫画里的主角。却又比之少了几分阴柔。 好看。 的确好看。 他安静发呆的样子,嗯,还让她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它冬天晒太阳时就是这幅模样。 第22页 小花不禁一笑。 流氓突然望过来,冷声:「再看,就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小花忙垂下眼睛。 刚谁昏了头,竟然会将他与猫联想起来。 春燕嘻嘻一笑,毫不介意,低声道:「臭脸也好看。」她伸一个懒腰:「你问我起床的动力?除了他,还有谁?」 她对他如此着迷,所以了解。 果然半个钟头以后,流氓恢復如常。 早餐由外面餐馆里买来,所有人坐在一起吃完,便正式开工。 流氓和二狗他们骑了车,到对岸去办事。 一去就是半天。 等他们回来,也差不多到吃中饭的时候。 店里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大家交替着吃了中饭。 小花将厨房里一切收拾完毕后,便无事可做了。 洗头那些她都不会,也轮不上她。 其他地方,该做的都做了,再找不出事来。 一时间,竟然闲下来。 头一回,竟然无所事事。 小花简直茫然。 温习功课?没带书。回房睡觉?大家都忙着,叫她如何睡得着。 况且,她是来还债的,又怎么能空闲下来。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居然不知如何打发。 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又有一丝淡淡的悲哀。 小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实在不行,就拿了抹布,将所有擦过的地方再擦一遍。 刚擦过一角,无意回头,却见流氓正看着她,目光炯炯。 他招招手。 小花走过去。 流氓问:「为什么要折磨我家玻璃?」 小花一怔。 听他又说:「擦来擦去做什么。水不要钱吗?抹布不损耗吗?」 小花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只好吶吶:「对……不。」 最后一个字被流氓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谁要听这个。」他看着她:「我这里不是监狱,不限制自由,也不强制劳动。有事做事,没事就休息,该干嘛干嘛,别没事假装忙,也别指望多开工资。」末了,问她一句:「听明白没?」 小花怎么会不明白。 流氓便手一挥:「去吧,别晃来晃去晃我眼。」 小花转身走开,听见他在身后嘀咕一句:「天生劳碌命。」 小花一点不恼怒,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 午后十分热。街道上人迹渺茫,骄阳似火。 店中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店员们大都无事,有人午睡,有人在休息区看电视。 二狗好赌,早开了牌,吆喝上几个人,抖的不亦乐乎。 流氓窝在窗前的一张沙发里,捧着一本书,看的颇为认真。 小花看见电视柜下放陈列了一排书籍,就走过去,想挑一本看看。 她猜想,那大概是小说,诸如古龙一类。谁知过去一看,大失所望,全是言情小说,还是最最纯情肉麻的那种。 突然心念一动,偷眼看流氓。 还真叫她看清楚了。 他手里那本,花花绿绿的封皮上,有个十分应景的名字:冷宫弃妃。 小花止不住一抖,大大的震惊了。 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看的是这种书。 春燕不知何时在她身旁出现,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对她说:「品位独特的男人,对不对?」 小花不敢苟同,只默不作声。 春燕说:「有点怪,是不是?」 小花还是不说话。 岂止怪?简直怪极了。 她从未见一个男性读这种小说读的如此专注。 春燕叫她表情都看在眼里,嘻嘻一笑:「你觉得怪就对了。等有一天你不觉得他怪了,那就是你爱上他的时候了。」 小花说:「是……吗?」 又忍不住抖了一下。 春燕哈哈笑起来。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位熟客。 春燕一看到她就很不快,不过她眼睛滴熘熘一转,还是招待了她。 她如常安排人给她洗头。 这个熟客就是前天才来过的丹丹。她表现的也很正常,没事儿人一样的坐在那里。只不过她的目光不如上次那样矜持,在镜子里悄悄张望。 小花一看见她就明白了。同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一点不了解。她知道她为什么特地跑来一趟。到底还是比不上她妈妈老练,沉不住气,这就急着来打探了。想想也是,虽然那天春燕他们什么也没说,可越是这样,越让人不安,不是吗? 大概今天她不会再让她倒茶水了。 这时候店里还有两三个客人,后来就只剩下丹丹一个了。 偌大的大厅里,她一个人坐着,十分醒目。 店员们都聚在休息区。 上回对她殷勤的二狗今天打牌打的太投入,好似无暇关注其他。 流氓自始至终都未抬头。 丹丹洗完头髮,站起来,然后走到休息区,很亲切很自然的打招唿,「嗨。」 流氓微微抬头:「嗨。」 丹丹说:「你闲着呢。我要去对岸买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从来都是别人邀约她,她主动请别人真真屈指可数,说不定还是第一次,实在难得。 谁知有人不给面子,流氓扬扬手中的小说:「不好意思,我要看书。」 丹丹一时呆住,不知他是藉口拒绝,还是不解风情。再看一眼他面孔,十分认真十分正经,便忍一忍,轻轻一嗔:「书什么时候不能看?」 第23页 流氓却扬扬眉,「不行啊,过了今天,要多收一块钱租金。」 他看她一眼,很客气:「你去对岸是吗,出门左拐,那里都是去对岸的车。」 上回他亲自送她出门亲自送她到桥头看着她上车。眼下对比多么明显,呵,还有什么好说的。丹丹脸色微微一变,还没有男性这样对她呢。她什么也没说,保持美女的风度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春燕正在收银台那里等着她呢,字正腔圆的说:「一共六十八元。谢谢。」 丹丹忍不住瞪大眼睛。 春燕说:「本店节假日收费加倍。刚刚给你洗头的小妹是我们的金牌洗手,费用也加倍。」 丹丹回头看了一眼。 谁也没有看她。 最终她掏出钱包付了帐。 临走时,喊道:「小花,你出来一下。」 在门外最后一级台阶上,两人隔的很近,面对面交谈,仿佛很亲密。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 「他们问了些什么?」 「没……有。」 「真的?」 「真的。一个……字……都没有。」 丹丹不再问了,她瞪着小花,从那张木讷的脸上找不到什么破绽,最后恨恨说:「你等着。」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弄来弄去,这一笔帐还是算在了小花头上。 第12章 12祈祷 小花进屋里来,春燕看着她:「她跟你说什么了?」 小花只摇摇头。 这是她个人的事,如果说出来,又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不说。以免徒增他人烦恼。再者,她自信还可以应付丹丹。 春燕离开他,凑到休息区。 她先找上二狗:「喂,今天你怎么不狗腿了?」 二狗脸上贴满纸条,白她一眼:「我什么时候狗腿了?什么时候?你这个人,记性很有点问题。」 春燕哼了一声,手里拿着丹丹结帐的那笔钱,甩啊甩的,一直甩到流氓面前去:「老大,我又乱报价了,你怎么也不管管我。」 流氓目光集中在书页上,「怎么管?管得住吗?这个店不是你说了算?」 春燕嘻嘻笑:「哎,失去一个客人啰。老大,你捨得不?」 流氓终于抬起头,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斜着春燕:「不就一个客人。」 春燕夸张的啊呀一声:「真大方啊。不过我现在终于相信你确实是有眼睛的了。」 流氓不理会他,过了一阵,放下书,点了一根烟,他望着窗外,升起的白色烟雾里,他的面容居然有几分惆帐。 二狗抽空发问:「要重新找吗?」 发财也凑过来:「还有比她更漂亮的么妹儿么?」 他们说了几个名字,流氓都没有接话。 几个小妹围过来,争着发言。 「就我吧。」 「我我我。」 「我比她们都漂亮,选我吧。」 「你要脸不要脸?哪个承认你最漂亮?」 嬉笑怒骂,似真似假,互不相让。 连春燕也来掺上一脚:「你们都起开。老大,认真的,考虑我吧。」 流氓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挥挥手:「都滚到一边去。」 小妹们撅噘嘴,知道没戏,一个个住了口,倒也不生气,退到一边去。 只春燕不服,还在抗争:「她们好歹是你女朋友。我呢,什么名分都没有。你要不认真考虑我,就也给我一个女朋友噹噹吧。已经排到第十八了对吧,我做第十九个,怎么样?」 流氓吐着烟圈,一个一个的小圈圈升到空中,然后慢慢散开。 他盯着那些小圈圈,仿佛没有听见春燕的请求。 春燕见他沉默,倒愤然起来,「为什么不说话。你只要漂亮女朋友,可我也不丑。比起她们,不见得会输掉。」 这话不假,店中几个小妹客观上认同。 「你既然能接受她们,为什么不能答应我呢?」春燕问。 流氓就是不说话。 春燕愈发气恼,「连带这次,你总共拒绝我五次了。你真狠心。」 流氓这时倒开口了:「我第一次就讲的很清楚。我永远不会答应你。现在说我狠心?怪谁。」 春燕狠狠瞪着他,看样子根本拿他没办法,只好烦躁的抓自己脑袋,将一头狮子毛抓的更加彭松,「为什么呢。」她问流氓,也问旁人。旁人谁敢答话,都嘻嘻笑着,假装没听见。她不轻易放弃,连问几句,只问到小花身上去:「你说,为什么呢?」 小花猝不及防,从呆怔中回神,啊了一声,「我……我……不……知道。」 是啊,为什么呢? 她在一旁默默听了半响,总算听明白他们讨论的内容了。 看来流氓放弃丹丹了。 原来他真的有十八个女朋友。 居然店里面的这几个小妹都是其中之一。 他择友的标准是一定要漂亮。 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开诚布公的讨论这件事。 谁也没认为有什么不对。 他的那几个小妹女朋友还勾肩搭背,亲密的不得了。 要不是小花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她才正儿八经来了这么一天多,就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真不知以后还会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第24页 她心里的好奇和疑问都不少。 春燕还盯着她呢,她的心思回到春燕的问题上来。 为什么不答应春燕做女朋友呢。 春燕就算顶着狮子头一样的髮型,可她的的确确依旧是个漂亮的姑娘,而且泼辣,爽朗。可流氓拒绝了她五次,足以说明态度之坚决。 他到底哪点看不上春燕呢。 她这边厢正在发怔,流氓却突然向她发问:「你们学校的那个玲玲,有男朋友吗?」 小花想了一阵才想起玲玲是谁,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流氓斜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些什么?」语带鄙夷。 一支烟抽完了,他捻灭了菸头上的火星,问小花:「信教吗?」 小花摇头。 「信神吗?」 小花再摇头,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听流氓说:「不管教还是神,最好从现在开始信一个。」 小花茫然不解,眼神懵懂。 他突然恶声恶气的对她道:「你最好祈祷我能找到个合适的,否则,你就赔我一个。赔不了,我就剃光你的头髮!」 小花无语凝噎,哭笑不得。 这笔帐,怎么就算到她头上来了呢。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热浪渐消。窝在家中一天的人们如鸟儿一样,纷纷出巢。街灯哗啦啦点亮,沿着江岸延伸,映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似天上的星河。 夏天就是这样,热闹在晚上,所以重要的事也总发生在晚上。 店子里渐渐人多起来。 牌局散了,赌徒们各自回岗。 二狗和发财铁蛋几个去对岸办一点事,说要晚些回来。 所以今天的晚餐不急着做,说不定要跟夜宵混在一起了。 流氓也站起来,伸伸懒腰,看样子要出去。 春燕百忙之中问他去哪里,得知是要去张家村之后,就对他说:「正好,你顺便到老张头家一趟,前几天我跟他定了两只土鸡,还没时间去拿。你再到他菜园子里摘些蔬菜,什么都要,多带些回来。一定自己去园子里摘,老张头眼睛不好使,熟的没熟的都给撸下来,糟蹋了。」 流氓说:「我哪有时间去搞这些?」 春燕想一想:「那就带个人去。让她先去老张头家摘菜,你办完事再去接她。」 带谁去呢? 环顾一周,只有小花闲着。况且她是厨娘,这项任务交给她也再适合不过。 小花无可推託,随流氓一起出外。 她没有车,也不会骑车,自然要跟流氓共乘一辆。他那辆摩托十分拉风,通体黑的发亮,似一匹黑马。她虽然不懂机械,只听引擎强有力的轰鸣,也知此马一定是匹千里马。马背上坐过多少姑娘?迄今为止,见到最多的是春燕。春燕泼辣,将它牢牢霸占,不给或者鲜少给让人机会。 不过她对小花很放心,她说:「小结巴,坐上去啊,怕什么,怕它咬你屁股啊。」 小花正要坐上去,她却又拉住她,在她耳边嘱咐:「不准抱他的腰。那是我的。」 小花忙不迭点头。 即使春燕不说,她也不敢的。 春燕满意的点点头:「你手脚麻利些,早点回来。别忘了晚上还要做饭。」 她看着那辆车风一样弛出去,小花不防备,身体勐的往后一仰,她不禁咧嘴笑了。 张家村离县城不远,他们这一趟去,到办完事,满打满算来回三个小时足够。 今晚,大概可以喝到新鲜的鸡汤了。 可是,当店里打烊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 所有人饿的前胸贴后背。 起初还抱怨,后来渐渐觉出不对劲,不敢再多言。围到一起商议怎么回事。 春燕一遍遍用座机拨打流氓的电话。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又打到张家村去,几番辗转,张老头来接了电话,告诉他们:「他们早走了啊。鸡跟菜都拿上了。」 所以,这就奇怪了。 他们上哪里去了? 所有人一直等着他们,一直等到二狗和发财他们把所有能打探的地方都打探过了。 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 就好像这两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13章 13危险 春燕二狗他们人仰马翻在搜寻小花和流氓时,这两位主人公正在一片密林里对着月亮发呆。 事情是这样的:按照计划,一切顺利。 小花先去张老头家捉了鸡,摘了菜,然后流氓办完事来接她,一起返回。 事情就发生在回去的途中。 那时天已黑透,山间马路上的路灯不甚明亮。 月光倒挺好。 流氓的车一路风驰电擎,巨大的晚风夹杂着江水的气息扑在身上,格外凉爽。 行到一个叫月牙湾的地方,流氓停车。 月牙湾有一眼活水塘,水质甘甜清冽。他捧了两口喝了,重新上路。 照这个速度,大概半个钟头就可以返至店中。 可是才走了一小段,车子勐的停下。 小花面前搁着菜篮子,一只手里抱着鸡,另一只手扶着后面的货架。这下急剎,她和鸡一起往前一扑,下巴撞在流氓背上,差点磕到牙。 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伸头一看:哦,前面有人。 人还不少。还有车。 大喇喇的停在路中央,拦住去路。 第25页 突然一阵嘈杂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回头一瞧,后方驶来一排车,不多不少,刚好挡住退路。 前后的车灯商量好似的齐刷刷打开。 刺的人睁不开眼。 小花偏头,一只胳膊挡住双眼。 短短一瞥,即便看不清对方具体的五官,但其中几只光头多么醒目,在灯光下翟翟生辉。 看来,这场围堵是有备而来。 为了復仇。 前有伏击,后有追兵。敌多我寡。 对方不停叫嚣。听口气便知他们预备群起而攻之。 真够卑鄙。 小花在后座上一动不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实际已紧张吞咽了几口唾沫。 一只手不自觉拽住流氓的衣角。 接下来该怎么办? 流氓岿然不动,稳坐泰山。 小花看不到他表情,只见他微微偏头,轻声而短促告诉她:「抓稳了。」 他勐然发动车子,车头往右一拐,唿喇一下从最右的空隙穿插而过。 这一招出其不意,谁也没有想到。待反应过来,他已冲出老远。 对方回过神来,骂声四起,发力追击。 小花回头张望,只见几十盏闪亮的灯如同火龙一样逼迫而来,时远时近。 她早忘了春燕的叮嘱,手臂紧紧抱住流氓的腰。只希望他快点再快点。只要过了这长长的弯道,到了坡头,就离县城不远了,便不用怕他们了。 谁知他们卑鄙的不择手段,居然从后方不停丢石块过来。 不往人身上招唿,专往车胎上投掷。 一下两下,终于其中一下子垫在了轮胎下。急驶的车子勐的颠起,恰逢前面一个急转弯,车头勐的一拐,好像撞上了路边的什么东西,小花耳边听得后面一片唿声,人已腾空摔到路下。 这一摔总共歷时其实不过数秒,却漫长的好似一个世纪。 你要知道,山区的道路,大都建在半山腰,从上而下蜿蜒盘旋,一面依靠山壁,另一面不是悬崖峭壁,就是山谷丛林。自从道路修成的那一天开始,多少大意的人和动物从某处摔死摔残。 小花和流氓摔落的地方,不是最险要的悬崖峭壁,却也是一处高坡。 坡下杂草丛生,山石嶙峋。 小花只觉耳畔风声潇潇,伴随着其他东西滚落,撞击和折断的声音,响了好一阵,终于安静下来。她听见胸腔里一颗心脏扑通扑通,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刚刚一动,就叫人按住了。 原来流氓就在她身旁,按着她的手腕,对她嘘了一下。 小花静声。 那些人还没走,叫这场意外打乱了阵脚。 他们下车来,在路边观察,然后乱嚷嚷的嘈杂一阵,商量许久,最后统一意见,齐齐上车疾驰而去。 那一条长长的灯龙唿啸着渐行渐远。 小花松了一口气,又摇摇头。 这些人居然不管他们死活,真够厉害的。 小花慢慢站起来,借着洁白的月光,看清他们落在一处山坳的平地上。蓬乱的杂草和一部分突出的山石挡住了上面的视线,所以他们得以隐蔽下来。 平地上尽是枯黄的杂草。 幸运的是,两人身上除了一些刮痕,居然没有什么大伤。 车子掉在不远处,流氓过去察看。 小花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边捡起四散的蔬菜,一边思虑待会儿要怎么上去。 瞟一眼流氓,只见他面无表情,冷眉冷眼,无法揣测其心意。 说不定心中正有熊熊火焰燃烧。 两人没有交谈,所以其他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两同时听见一不正常的声响。 就在不远处。 像是噼开荆棘而来,窸窣,急促——看过恐怖电影和战争电影里的那种场景吗? 你还没看见它,它却能清晰的让你感知到它正自你背后或身旁合围而来。 小花和流氓同时停了动作,循声望去。 月光下,一个黑色的物体慢慢现身。 吭哧吭哧它的鼻子和嘴巴里喷出阵阵热息。 小花大吃一惊,不可置信朝流氓看去。 四目相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流氓一把抓住她,两人狂奔。 那庞然大物紧紧追随,它庞大身躯制造的声响伴随着唿哧唿哧的气息,简直犹如雷霆万钧之势,比刚刚光头们的追逐可怕过数倍。 此处是山脚,山脚无人家,只有沟壑,怪石,荒芜的植被,以及不曾开发的密林。 他们跑过一条山沟,谁知那傢伙毫不松口,居然也穿了过来。 没有办法,只能没命的往前奔。 小花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奔跑。月亮忽然被一朵云遮住,视野越发黯淡。 突然脚下一崴,她竟从一处斜坡滚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尖叫,身体不由自主的下滑翻滚。奔跑的过程中,流氓一直拉着她的手,到了这时候居然也没有放开。错乱的视线里小花看见前方几块石头凸立,不由惊唿一声,闭上眼睛。可是居然没有撞上它们,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落在了平地上。 她整个人都在流氓怀里。 流氓把她推开,狠狠吸了一口气,「妈的!」 第26页 这一跌也算因祸得福。那大傢伙一时下不来,给了两人时间。 他们继续往前,直到再也听不到它一点声响为止,方停下来。 歇了一阵,小花惊魂未定的问:「那是什么?」 流氓不答。 「野猪对吗?」小花给出答案。 流氓还是没说话,但一定认同她的认知。 黑色浓密的鬃毛,丑陋的鼻脸,以及肥厚的嘴唇里露出的利牙,典型的两只耳朵,不是野猪是什么。 真没想到,居然碰到它。 要知道,平常都只能在电视里,书本上,传颂中听到它。这里虽是山区,但经过数代人的耕种,繁衍,开发,建设,早已不是以前的山区,而是人的天下。那些奇珍异兽,兇勐动物,要么躲进更深处的荒山老林,要么迁徙他处。在与人类相隔如此之近的这座山中,居然还藏匿着这样一只膘肥体壮的兇悍野猪。 两人坐了一阵,喘息渐平。 此时才有了心力去察看当下情势。 原来慌不择路,他们被逼进了密林里。 目之所及,皆是高大的树木,蔓生的荒草。抬头看天,只能看见黑漆漆一片,偶尔从树缝里瞧见一两颗闪烁的星子。 月亮?不知在何方。 路?处处是路,处处无路。 流氓已经好久没有吭一声了,安静的可怕。 不知这位脾气本来就不大好相与的人,此时内心是何种情绪。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小花开口说:「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那野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来了。而且,既然有野猪出没,这座山里就极有可能还有其他什么可怕的东西。再者,此处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实在不宜久留。 流氓站起来:「还用你说!」 两人摸黑找路。 小花走在前面,刚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一软绵绵的东西,噗哧一声,好似有浆液爆出。她啊了一声,一下子跳开。 根本没有勇气低头去看,究竟踩到了何物。 她自问并不是胆小的人,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万事莫测,实在让人心惊,不敢轻易下脚。 流氓上前,看不见他神情,语气平平板板的:「谁让你逞能走前面?!」 他命令她:「跟我后面,间隔三步远。」 继续前行。 流氓在前,小花在后。 她谨遵吩咐,紧紧跟随他。 大概因为天太黑的缘故,流氓走的缓慢。 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无风无光,唯有静。宁静。 小花渐渐不怕了。 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只是好景不长,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奇异而美好的宁静。 咕咕咕咕。 两人即刻停驻,侧耳倾听声音来源,分辨声音所属。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这下听清了。分明是鸡的声音。 荒山野林的,哪里来的鸡? 莫非是野鸡? 小花突然哎呀一声,忍不住笑起来。 她发现了,自己一只手中有活物微动。正是那只鸡。 对,就是那只从老张头家捉的鸡。 她居然一直抱着它?! 它居然还活着。且精神上佳,仰着脖子,咕咕咕咕。 流氓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说:「你——」他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可惜看不见。 他停了一停,说:「还抱着它干嘛,扔了。」 小花却迟疑,「抱着吧。反正又不重。」 「扔了!」 「……不要吧。」小花说:「它也算共患难了,而且,它多么不容易,居然能活下来。就带着它吧。我抱着,绝不麻烦你。」 流氓不说话。 小花想一想,说:「多一只鸡,多一个伴,不是坏事,对吧。」 流氓还是没说话。但小花却感觉到他对着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 小花摸摸鸡头,松一口气。 在树林里找路不是件容易事。 他们走了许久。 然后绝望的发现:他们一直在附近原地打转。 他们迷路了。 今晚,别指望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的文:《和初恋炒cp》白水渔舟当红流量小花旦姜一诺爆出绯闻疑似出柜。 为了证明自己是钢铁直女,她决定参加明星恋爱真人秀。 节目组让男演员韩琦与她配对,期望推出大热cp。 尴尬的是,韩琦是她中二少女期的初恋。 更尴尬的是,她刚拒绝了跟他相亲。 最尴尬的是,韩琦不同意组cp。 姜一诺:「都是专业演员,来我们谈谈?」 韩琦:「和你除了谈恋爱,别的不谈。」 #关于初恋# 参加访谈节目,韩琦讲了初恋的故事,主持人问他,那后来,初恋怎么样了? 「她嫁人了,过得很幸福。」 电视机前,腰酸腿软的韩太太抗议道:「我一点都不幸福。」 口嫌体正直的傲娇男女以真人秀为掩护,暗搓搓谈恋爱的小甜文……………………………… 《有才有貌,有病有药》田大伏温婉冷着脸:「纨绔!」 「药丸的丸,酷帅的酷!」商逸贴上来,低声笑道,「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酷的药丸?专治你的冷心冷肺口是心非疑难杂症。」 第27页 ________当外表温婉、内心冷硬的中药学女博士,遇上貌美腿长、吊儿郎当的富二代,便如配伍错的药,那滋味…… ________商逸挑眉:「什么滋味?食髓知味呗!」 ……………… 两位大大的坑品都槓槓的! 第14章 14命令 流氓有只手机,小小厚厚的一台。 在这个座机满天飞的小县城里是件稀罕物。 平常拿在手里,多么吸人眼球。 可是此时此刻,它完全成废物。 树林里一点信号都没有,而它小四方的屏幕做照明,仅能照到巴掌大一块地方。 他们二人在黑暗中似无头苍蝇,深一脚浅一脚,把原本杂草横生的地方硬是踩出一方平坦。 天知道,他们为何总是在原地打转。 一定谁在黑暗里设下障目。 流氓反常的一句话不说,只偶尔听见他鼻翼里重重的一声唿吸。 他大概气的够呛,索性懒得抱怨,咒骂。 小花停下脚步,她有些累了。 「这样不行。」小花说:「这样下去,恐怕我们走一夜,也走不出去。」 流氓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字眼:「唔。」 小花说:「干脆找个地方歇下吧。等天亮再找出路。好不好?」 「好。」流氓言简意赅,没有异议。 眼下情形唯有如此。 坐在这黑漆麻黑的地方肯定不行。 小花抬头看看天,从交错的树梢枝蔓里寻觅光亮。 这一次十分顺利,换了一个方向,没有多久,就发现远处漏下一线月光。依旧流氓在前,小花在后,追随着月光,来到一处平地。几棵大树,几块大石,合围成一片小小开阔而平坦的地势。月亮在天空上方,明晃晃照耀。 「就这里吧。」 他们停下来。 两人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 外面虽然是酷暑,但树林里的温度要低很多。尤其在深夜里。 他们身上的汗已经干了。刚刚一直在走路,没有觉得。现在坐下来,皮肤上的温度迅速冷却。 流氓的手机电池已耗尽,所以无法知道准确时间。 估摸来算,此时大约刚到凌晨,接下来的几个钟头将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辰。 「有点冷。」小花轻轻打了个颤。 流氓垂着眼睛。 小花接着说:「我们生个火吧。」 流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有了火,又安全,又温暖。这么干坐着却不是回事。」小花继续说。 「打火机丢了。」流氓说。 谁知道它掉在哪里了。 「没有关系。我有。」 小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机来。 就是商店里卖的最便宜的塑料的那种。 她大拇指一按,它就闪出一朵力道十足的火花。 流氓似乎有些意外。 毕竟小花从不抽菸,想不到却随身带着火机。 他扬扬眉:「好啊。」 小花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那你生吧。」 这不是什么难事。 小花用脚踩平一片矮草,捡来大小相似的一些石头,围成一个圆形,然后就地扯来一些干草和树枝,在圆形里架起一垛不大不小的山丘。干草做火引,十分易燃,一会儿这座小山丘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小花坐下来,烤烤手。 寒冷驱除,其他感官渐渐甦醒。 她感到肚中阵阵发热。 那是飢饿在叫嚣。 也难怪,从中饭过后,到现在起码已有十个钟头没进饮食。 期间还经歷体力的大耗。 早知道,中午一定多多,再多多吃一点。 小花的衣服里面有自制的一个口袋,很大,很严实。 她在里面掏啊掏的,就掏出两块褐色的东西来。 其中一块递给流氓:「吃吗?张老头给的,红薯糖。他自己制的,今天刚刚晒干。」 流氓显然也饿了。没有多话,直接接过,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融化。 糖是好东西。无论何时,都能提供人体所需的能量。 糖吃过,飢饿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但问题接踵而来。 甜味在舌尖和喉咙里,久久不散。 好渴。 没有水,附近也没有水源。 小花鼻子突然抽一抽,「我闻到了地米花的味道。」 那是一种野果,生长在地下,茎叶则在地面紧紧匍匐,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它,但到成熟时,则会自发散发浓郁的香味。只要循着香味,扒开茎叶和土壤,就能看见一串串红色的果子。 乡下的小孩们几乎人人吃过它。 小花站起来,四处寻找。像只小狗一样,边走边嗅。 结果,她带回来一兜地米花,还有一捧拐角。 拐角也是一种野果,长在树上,形状像羊角,却不规则,奇形怪状的。褐色,并不容易被识别,却叫她一眼看见。算是意外收穫。 两种野果都水分十足,甘而不腻。 她跟流氓分了,各自吃下。 这些东西只能果腹,谈不上饱。小花还是觉得饿。 她把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掏了个干净,放在地方,在月光下细细寻找,想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遗漏。 第28页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好将东西又重新一件件装回去。 却听见流氓说:「有口香糖?」 小花手中正捡起一只口香糖盒子,闻言回答:「不是。只是空盒子。」 「装的什么?」流氓随口问。 小花随口答:「盐。」 「嗯?」流氓意外,他扫一眼其他东西,指着其中一件:「那里面也一定不是泡泡糖。」 「对。」 「是什么?」 「辣椒面。」 「……」 小花十分爽利,干脆一件件主动告诉他:「这个里面是胡椒粉。这个纸包里装着一把花椒和几颗大蒜,还有一小块姜。他们都干燥完整,装在一起,不会坏。哦,差点忘了,这个小盒子里是腌菜。吃倒是可以吃,就是特别咸。你要吃吗?」 「最讨厌腌菜。」流氓说,又问她:「你随身带着这些做什么?」他看着她:「怎么,你在家里吃不饱饭?」 他倒挺敏感。 小花思量如何回答,她慢腾腾道:「不是。只是有时在地里干活,难得跑回家吃中饭,就带点菜带点作料,在地里随便做做,凑合一顿。很多人这样干。你应该晓得的吧。」 她说的也是事实。 「当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有人这样干?」 「有。当然有。」 她就是其中之一。有时候邬云忘记喊她回家吃饭,她总得自己餵饱肚子。所以这些事,她干过不止一两回了,经验丰富,得心应手。这次身上的东西就是为假期劳作准备的。谁知被流氓带到了店里,所以它们还没派上用场。 要是从张老头那里摘的菜没有跑丢,信不信现在她能让他们两个人都吃的肚皮鼓鼓,而且保管味道不赖。 「你可真行啊。」流氓最后这样说。 随后是静坐。 两人都靠着一块石头,相对无言。 小花不时添加柴火,火焰燃的很旺。 流氓突然开口:「叫它闭嘴。」 小花无语。 那只鸡靠在她脚边,大概受了惊吓,脑袋一直转来转去,四下察看。隔一会儿喉咙里咕一声。 声音并不大,不知怎么惹到他。 小花商量:「这没法控制。」 流氓十分不讲理:「你想办法。否则,就丢开它。」 小花看向流氓。 他的脸色很不好,白白的面孔上尽是不耐烦的神色。 他是认真的。 小花只好找来一根长草,一圈一圈的将鸡的嘴巴缠起来。鸡不断挣扎,不知怎么突然遭受这无辜横祸。 小花只好抱着它,轻轻安抚:「好了好了,忍到明天早上,就好了。乖。别动别动。」 它慢慢安静下来。 后来缩成一团,在小花的手掌下开始睡觉。 小花也渐渐困意上涌。她背靠大石,伸展一只腿,闭上眼睛。 可是流氓又发话了:「喂!」 「嗯?」小花睁开眼。 「不准睡觉!」流氓命令。 「……那要做什么?」 「跟我说话!」 「……说什么?」 「随便!」他真的十分十分不讲理:「在我睡觉之前,你不准睡。跟我说话,快点。」 小花看着他,半晌无情无绪。 从一开始,什么都是她在做。他自始至终坐在那里,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烤着她生的火,吃着她弄来的食物,现在,还要求她陪聊…… 你是大爷吗?是大老爷吗? 真想问问他。 可小花从来只在心里发问,所以她抿抿嘴唇,一个字都没说。 流氓又有些不耐烦,催促她:「听到没有。」 是,听到了。 小花咳嗽一声:「我不会聊天。」 她从来只会在心里发问和诉说。除了跟招弟外,没有跟其他人聊天的经验。跟招弟,是因为同病相怜,而且相处许久,才慢慢熟悉和聊起来。 这种事,真不在她擅长的范围之内。 「谁要跟你聊天?」流氓嗤笑:「说话,说话就行。」 小花实在想不通他什么意思,沉默片刻,斟酌问:「你害怕?」 「呵。」他鼻腔里逸出这一个字。 小花嘆口气。 强人所难的人,都很可恶。 「我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他还是这么两个字,仿佛真的无所谓她说什么:「原则是,我没睡之前,你不准睡。」 小花再度嘆口气。 这个人如果不是流氓,如果不是她的债主,那就好了。 她苦苦思索话题。 「今天有点冷,对吧。」 「月亮挺圆。」 「这里树真多。」 ………… 原谅她,她不是故意。她尽力了。 流氓面无表情,看不出他什么想法。 他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看着她。 小花也面无表情起来。 心里想,是你硬要我说的,怪不得我。 你想笑或者想骂,都随便你吧。 谁知他出其不意,突然对她道:「原来你一点都不结巴。」 作者有话要说:全能小手~什么都能干什么都会干~流氓:辛苦了。以后收起这些才华~跟了我,什么都不用干~ 第29页 第15章 15怀疑 谁知他出其不意,突然对她道:「原来你一点都不结巴。」 小花悚然一惊,怔在那里。 糟糕,一下子忘记这件事。她脑中飞快运转,急急思量应对之法。 流氓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是一双漂亮而聪明的眼睛,对着它,最好不要说谎,否则谎言拆穿,将会十分不好看。 小花慢慢的说:「是,我并非天生的那种结巴。」 「哦?」 「我只是口齿迟钝,不善沟通。紧张的时候会结巴。放松时便没有事。」小花继续说。 「平常你很紧张?」 小花点点头:「对。」 「为什么紧张?」流氓好像真的充满好奇。 小花想一想,说:「因为我讲话讲的少。怕出错。」 「为什么讲的少——你好像并不是寡言少语的那种人。」流氓继续追问。 小花不知如何答:「讲的少就是讲的少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流氓没有做声了,她正以为此问题就要到此结束的时候,他突然又来一句:「她们不愿和你讲话还是她们不准你多讲话?」 小花花了半分钟,弄明白他口中的她们指的是谁。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 她又是慢慢的语速,「都不是。我小时候口齿愚笨,自己不愿与人说话而已。」 「哦,这样。」他终于停止发问。 谢天谢地,再问下去,她真要招架不住。 她没有说实话,撒了一点似真似假的小谎。她真的不擅沟通,那是因为从小与人交流甚少,在这方面的确有所缺乏,不过不要紧,以后还可以提升,没有关系。 可是,她的寡言,她的木讷,她的结巴,这都不是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是,她越寡言,越木讷,越结巴,邬云就越瞧不上她,就越放心。小花便越好过。 就这么简单。 这是她的一个小秘密。 关于生存和生活的小秘密。 短暂的沉默,两人一时无话。 小花怕流氓又突然蹦出什么问题来,率先打破静谧,「你,那个,你不是很能打架吗?」 她即刻发现自己找了个非常不恰当的话题,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说了,就得说完:「春燕说,你能一个打十个呢。」 流氓毫不谦虚:「不假。」他斜睨她:「你想说什么。」 小花慢慢说:「居然这么厉害,今天怎么不跟他们打呢。」 直接就逃了,逃的这么狼狈,大半夜在荒山野林里飢肠辘辘。 流氓勾勾唇,带上一点温和的笑意:「他们今天有多少人?」 小花想起那条长长的车龙,心中估量:「至少二十吧。」 流氓笑的更温和:「哦?二十。十的倍数。所以还打什么打,我傻啊!」 他不傻,是她问了傻问题。 小花将两根树枝投进火堆里。 流氓掏出一支烟,用一根燃烧的树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却马上咳嗽起来,咳的他弯下腰,好久才停止。他将只吸了一口的香菸扔进火里,低声咒骂一句:「妈的。」 他心情似乎更坏,闭着眼好一会儿,又对小花沉脸:「讲话啊。」 小花无奈,继续绞尽脑汁。 终于想到一问:「你真的有十八个女朋友?」 她想他大概不会理会,谁知他却回答了:「是啊。」 小花充满好奇:「她们彼此知道?」 「嗯。」 「她们不介意?」 「废话。」 小花不大理解废话二字究竟代表的是介意还是不介意,不过这点不重要,她更好奇的在后头:「为什么交这么多?」 如果有脚踏两只船的说法,他则一下子踏了十八条船。 多么厉害,也多么……不道德。 流氓动一动身体,寻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然后才回答她:「她们喜欢我,而且她们长的漂亮,人又不错,既然想做我女朋友,就答应她们啰。我没有什么损失,又能让她们开心,何乐而不为。」 「就这么简单?」小花多少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那你还要怎样?」流氓云淡风轻。 小花良久无语,过后问:「那你跟她们……」 她及时打住,不用问,她想起他在店里跟那几个小妹的相处,从未像真正的男女朋友那样有过任何亲密举止。 十八个女朋友,都只是名义上的女友。 她们开心。他无所谓。 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她又无话可说了。 那只鸡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脑袋缩在羽毛里。 嘴上绑着草绳不知它好睡不好睡。 小花想给它解开,看看流氓,又打消这个念头。 她也学它一样,微微缩起,双臂抱着肩膀,脑袋搁在膝盖上,双眼注视火光,默默无言。 正兀自出神,突然一粒小石子儿打在她胳膊上。 抬头一看,流氓正望着她皱眉。 小花知道自己发起呆来,太容易沉侵其中,一定流氓说话她没有听见,忙问:「什么?」 流氓看着她,隔着火堆点一点她的面孔,她以为自己脸上沾上脏东西,就用手掌胡乱的擦擦。 流氓却摇摇头,说:「就是这个表情不讨喜。」 第30页 「啊?「小花莫名。 听他充满嫌弃的口吻:「坏人心情。」 此时手边有一面镜子就好了,倒能看个究竟,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叫他不喜。 可惜没有。 小花只好茫然的看着他。 流氓又换了个姿势,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小花听着。 「你看,我老妈跑了,老爸死了,我不照样过的好好的。」 小花不由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世。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又说了一遍。 小花有一点听明白了,却怀疑,他在劝慰她吗? 她有点不知如何应对,只轻轻嗯了一声。 流氓似有不满,淡淡瞥了她一眼。 都静下来。 月亮在天空中升的高高的,然后渐渐往天边移动。 万物俱籁。 小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困顿的几乎睁不开。 她盹着了。 因为挂念着添柴火,脑子里有一根弦轻轻绷着,不敢睡的很熟。 可是还是做了梦,梦境断断续续的,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小花梦见了她的妈妈。 亲生妈妈。 分别十多年,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可她在梦里一出现,只是一个模煳的轮廓,小花立刻就认出她。 原来无论多久多远,那种温暖温柔的感觉自始至终不会改变。 深入骨髓,永□□间。 她对着小花轻轻微笑,目光缠绵而怜惜。 小花唿唤她:「妈妈妈妈。」 她温柔作答:「小花儿,我的小花儿。」 小花伸手去牵她,她也伸出手,可两人之间忽然浓雾瀰漫,任她如何努力,都触摸不到那一只朴实温暖的手掌。 她一下子急的冒汗。 她妈妈似乎累了,放下手臂,转身就要离开。 小花忙追赶:「别丢下我啊。带我一起走。」 妈妈像幼年时离开她一样决绝,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花大叫一声:「妈妈!」 陡然醒来。 她目光茫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口里不自觉再喃喃一声:「妈妈。」 月光清冷,照在地上。她看见自己和火焰的影子,终于清醒过来。 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很久很久没有梦见她了,短短一瞬,也叫她贪恋。 她不该去追赶她,把梦吓跑了。 下一回梦见,一定只远远跟随。 她抱着双臂,静静回味许久。 偶一抬头,发现月亮已偏移至遥远的天边。 咦,天快亮了。原来她不知不觉睡了很久。 可火堆依旧燃烧的旺盛。 她抬头看向对面。 流氓靠在大石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的很沉。 再仔细看看,却眉头轻皱。 原来他睡的也不踏实。想必是他起来添加了柴火。 小花轻手轻脚又加了一些树枝进去,安心睡下。 第二天小花被一阵鸡叫声吵醒。 咯咯哒咯咯哒。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就看见那只鸡正在一旁踱步。草绳已被它自己挣脱,此刻头颅高昂,身姿从容,在地上啄一点草粒,又仰起头,发出鸣声。 火堆已熄灭,只余零星的火星和灰烬。 流氓还未醒来。 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洒满这小小一方平地。 小花伸一个懒腰,做一个深唿吸。鼻翼和心肺里顿时充满天然植被的清香气息。 十分好闻。 几只小鸟不知藏在哪棵树梢,脆脆啼叫几声,清丽悦耳。 小花只觉这里好像另外一个世界。 宁静而美妙,世俗烦忧仿若永远不会抵达。 那只鸡在她脚边走来走去,轻啄一下她的脚趾。小花笑起来。 目光一转,突然发现一件东西,不仅哎呀一声。 这时也终于听清鸡的鸣叫,不是咕咕咕咕,而是咯咯哒咯咯哒。 难怪它刚刚走路姿势如此趾高气扬。 小花从草丛里捡起一只鸡蛋,握在手中,摸摸鸡脑袋:「好样的。」 鸡扇一扇翅膀,神气的走开了。 她们的互动惊醒了流氓,他还未睁开眼睛,已不满:「吵死了。」 他慢慢坐起来,满脸不爽的看着她们一人一鸡。 大概昨晚没有睡好,小花发现他面孔极白。 她想起他的起床气,就默默低头,不去招惹他。 只说:「你再睡一睡。我给你烧个鸡蛋,一会儿就好。」 她扒开火堆,察看余热。 还不等她将鸡蛋扔进去,突然传来一阵唿声。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发红包发的裤衩都掉了…… 还有几个没发上的,等充值了补上~另外,编辑说文名不能带流氓两字,要改名。 鹅实在想不出来了…… 有隐藏的取名小能手吗? 可否助一臂之力? 第16章 16吐血 突然传来一阵唿声。 起先还以为幻听,可那唿声越来越清晰。 流氓也听见了,坐直身体,侧耳倾听。 「老大——」「小结巴——」「你们在哪里——」是春燕二狗他们,通宵未眠,终于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顺着踪迹找到他们。 第31页 二狗走在最前面,一看见他们就冲上来,「天啊老大,你们还活着。」 他沖的极快,流氓伸手挡了一下,没挡住,已被他一拳捶在胸口。 流氓噗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所有人惊呆了。 流氓喘一口气,抚着胸口:「差点死你手里。妈的。」 一众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问怎么了。 流氓指指胸下:「骨头断了。」他重新坐下:「走不了了。去找个担架来。」 发财和铁蛋二话不说,转身飞快离去。很快带着一副担架回来。 春燕扶着流氓小心躺下。 两人抬着他,大家一起往外走。 他们再三问小花:「你有没有事。」 小花摇摇头,紧紧跟随他们。但再没有机会与流氓讲话。 一路上他们问她昨晚的详细经过,她一一作答。 众人吵吵嚷嚷,发誓绝不放过光头帮。 又对野猪追逐他们的事匪夷所思。 有人高声道:「可你们怎么会走不出来呢。要知道,其实你们进入的地方并不深,几乎就在边缘地带,随便朝哪个方向走走,都能出来啊。」 真的,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他们,从里面走出来,不过十分钟的事。 可昨晚小花他们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出口。 像鬼打墙一样。 真是奇怪。 到了马路上,才知道这一次为找他们闹的动静可不小。 连警察都出动了。 二狗说:「没有办法,你们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只好报警。」 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两个警察伸手帮忙将担架拉上来。 其中一个警察擦擦脸上的汗,说:「可算把你找到了。」他上下看看流氓,很关切的问:「你没有事吧。」 一看这些警察就与他们相熟。 也是,县城就这么大。 一旁的春燕气沖沖说:「他都吐血了。」 那警察正色,「哦?这么严重?」 流氓却摆摆手:「小伤。」 那警察依旧严肃,「你怎么会掉到山下去?有没有什么缘故?」 流氓面无表情:「天太黑,没看清路,不小心掉下去了。」 「真的?」 「你希望是假的?多少技术比我好的都曾翻车,我偶尔摔一次算什么。」 警察呵呵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做笔录了。以后注意开车。」 「好。」流氓也微笑。 警察拍拍他的肩,显的亲热:「回去好好休养,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要知道,我们派出所本身人手不够,出一次警多么不容易。我晓得,你最讲义气,也最讲道理,这一次为找你,我们几个通宵未睡。就看在这一点上,你可别惹什么麻烦,又惊动我们啊。」 流氓的笑容温和而真诚,「你放心,绝不惊动你们。」 他们达成心照不宣的约定。 不久后光头帮突然遭袭,被打的屁滚尿流这种事,的确没有惊动警察,警察亦装作不知。 这是后话。 此时警察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对其他人说话。 原来小花的家属也被通知到,来到现场。 警察小花:「你有没有受伤?」 小花又变成那个木讷呆板的小花,声音低低的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警察打量她一眼:「还是学生吧。以后好好在学校读书,不要没事到处乱跑,女孩子家家的。知道吗?」 小花点点头。 警察又转头交代家属:「孩子平安回来了,领走吧。以后记得好好看管。」 乌云笑吟吟的应对:「是是是。多谢警察同志,辛苦了。」又招招手:「小花,快过来,我们走。看看你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丹丹跟她母亲同来,跟在乌云身旁,十分乖巧:「谢谢你们了。」 警察看看她,又看看小花,摆摆手离开。 这厢二狗等人护着流氓也要走了。 春燕想起小花,问她:「你直接回校?」 小花微微迟疑,乌云已在一旁催促:「小花,走啊。」 她便点点头:「恩。回校。」 春燕耸耸肩,「那再见。」其他人也朝小花摆摆手。 「再见。」小花看着他们顺着马路往前走。 突然他们又停住了。 流氓从担架上回头:「餵。」 小花看着他,他过了一会儿,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时候,才开口:「你打算把鸡也带回学校去?」 小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手中居然还抱着那只鸡。 她走过去,将鸡交给春燕,连同那只鸡蛋。 这一下她跟流氓隔的很近了。 她看见他微微眯眼,望着她。 这一霎那,她突然听见那双眼睛似乎在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先一步讲话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他的眼不耐烦:「谁要说这个。」 然后问她:「你有没有问题?」 小花眨眨眼,「不要紧,没有问题。」 别人是否看见两人无声的对话? 整个过程只有一剎那,极短,却又极长。 连小花自己都有些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 他们走了,她还站在原地,微微发愣。 第32页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小花收回目光,垂下头。 丹丹上前,指头狠狠戳她肩头:「你可真厉害啊。孤男寡女的跟一个男人在树林里待了一整个晚上。」 她站在这里许久,是清晨里一抹耀眼的风景。 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包括那两位警察,都对她行来注目礼。 可流氓他们那帮人,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那个流氓更是仿佛压根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他们却与小花那般熟络。 她心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丹丹的指甲留的长长的,又尖又利,戳在小花瘦瘦的肩膀上,带来一阵刺痛。 小花一动不动,等她收回了手,就走到乌云面前,低声道:「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乌云人前那和蔼的笑容已消失殆尽,她薄薄的嘴唇如刀片一样抿一抿:「你这个惹祸精!丢人现眼。再有一次试试看!」 她的威胁和眼神比她女儿的震慑大过数倍。 小花知道她什么意思,不自觉捏紧了衣角,说:「我……错了。对不……起。」 日头逐渐强烈。 乌云撑开一把伞,罩在丹丹头上:「我好久没来县城了,正好趁今天去逛一逛,晚点再回去。」 丹丹立刻笑开颜:「好啊,妈,我带你去鹿鹿商场。那里新进好多夏装。」 乌云轻轻拍女儿的头:「别指望买新衣服。今天一来一回多少车费!」 丹丹闻言,剜一眼小花。 乌云冷冷对小花说:「你自己回学校去。」 母女二人相携离开。 小花回到学校,匆匆洗过澡,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 几乎所有学生都已归校,校园里热热闹闹。 晚自习即将开始,她到食堂吃下今天的第一顿饭。 丹丹已回来,身上穿一件从未见过的新衣。还买来一些髮饰和小吃,与她的姐妹淘边吃边聊的火热。 上课铃响。 老师们在教学楼开例会。 假期归来的晚自习相对松懈,偷偷聊天的永远多过正经读书的。 招弟躲在书下惊唿:天啊天啊天啊。 坠车事件因为警察的参与,已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许多人不知道主人公到底为谁,亦不知事件始末。 招弟从小花口中得知完整的故事,一叠声惊唿。 「所以,你跟他在树林里待了一整个晚上?」 丹丹也这样问呢,不过她充满恶意。小花压根不理会。 招弟却出自真心关怀:「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他可是个流氓。」 小花拍一拍她:「想什么呢你。」 招弟撇撇嘴:「那你们一晚上就只坐在火堆旁说话?」 自己说完,不由一愣:「咦,怎么听起来还怪浪漫的——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说了什么? 小花竟然一时想不起来。 只记得被逼着不停讲话。 讲了半夜,讲到困顿的睁不开眼。 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招弟同情的摸摸她的手:「难为你,受罪了。」又说:「看,我说过吧,跟他们在一起,没什么好事。瞧瞧你,又是被人追打又是坠车的。他们就是流氓啊。」 小花慢腾腾说:「你不要以偏概全。」 流氓就一定一无是处吗? 她想起昨日种种。 如果她知道他受了重伤,还能泰然处之吗?还能在疲累之际,安然入睡吗? 昨夜,或许将会成为无眠之夜。充满担忧与不安。 流氓自始至终一声未吭。瞒过他的同伴,她。 就凭这一点,他已胜过许多人。 招弟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他是怕你担心还是为了男性的自尊而不告诉你受伤之事呢?你要知道,有时候男人的自尊真正不可思议。」 招弟的话自有她的道理。 可小花也有自己的认知和直觉。 流氓不是那样的人。 他痞里痞气,有时候嬉笑怒骂,有时候又冷漠疏离,有一点让人捉摸不透。他不是个按理出牌的人。 自尊和面子,在他那里,没有那么重。 小花就是这么觉得的。 她心里所想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是在哪里受的伤呢。 第17章 17规划 小花意识清醒,记得清楚,刚刚掉下山时,两人都无大碍。 被野猪追逐时,流氓拉着她,健步如飞。 如果那时他已断掉骨头,根本不可能奔跑。 她慢慢回想。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滚下陡坡时,他一同跳下,护住她。 停下时,他伏在她身上,然后起来,她记得他狠狠骂了一句:妈的。 是那个时候吗? 这一场景连续几日在小花脑中萦绕,使得她坐立难安。 她期盼假日快一点来临。 好在一周的时间并不太长。小休很快到来。 小花一早就去了店中。 店里一切如常。 只是没看见流氓踪影。 她料想流氓一定在院中治疗,便向小妹们打听在哪家医院。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看他。 可是得到回答:「老大住了几天院,讨厌医院的味道,早出院了。直接回老家去休养了。」 第33页 "老大交代了,任何人不要去看他。「「为什么?因为他奶奶做饭太难吃,他难得请厨娘招待客人,哈哈。」 原来流氓与他奶奶一起生活。 小妹又说:「你不用担心啦。老大不会有事,下个周,下个周你来,他一定已经恢復如初。」 小花只好打消念头。 又忍不住问:「他有没有说,他在何处摔断骨头的?」 小妹摇头:「那倒没有。问他山下的事,他都不怎么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对吧。「她们看着小花,倒是来了兴趣,「你们那天在树林里待了一晚上,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同样一件事,不同人说起来,竟然意味全然不同? 这里是她们一脸八卦。 「还从没有跟老大单独相处过呢。」 「你们一同掉下悬崖,密林共处一晚,围着温暖的篝火,天上一轮明月,脚边一只母鸡,对面美男如玉,哇,好像武侠小说里的浪漫情缘。」一个小妹文绉绉的做陶醉状。 「你们什么话都不说吗?一定有讲话吧?你们两个会讲些什么?」 「你说呀你说呀。」 「老大受伤了,脾气一定不好。他是不是凶你?」 「是不是一直在发脾气?」 「还是靠在你肩上寻找安慰?」 她们嘻嘻哈哈笑起来。 小花哭笑不得,第一次成为八卦打趣中心,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总不能一脸正经,好似开不起玩笑。 还好春燕及时解救她。 春燕一脸不爽,拿着鸡毛掸子啪啪啪啪在她们四周挥舞:「一个个闲的很是不是。没事不知道去练练剪髮,就知道天天扎在一起叽叽喳喳。再嘴碎,信不信老娘削你们。」 又指着小花:「还有你!楼下卫生打扫完了,楼上扫过吗?天台扫过吗?门外台阶呢?别以为老大不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谁都闻到一股酸酸醋味,大家自发转移话题。 小花想起一事:「那只鸡呢?」 有人回答:「在天台上养着呢。」 小花有点意外,她以为早已进入众人腹中。 一小妹说:「老大说先不吃。所以放养着呢。大概是想等人齐了一起吃吧。我倒有点想喝鸡汤了,正好你今天在,我们炖了吧。」 春燕瞪眼:「炖什么炖!要吃也等老大回来再说。」 小妹耸耸肩。 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哎,小结巴,你不结巴了呢。」 她一说,大家纷纷发现,今天小花讲话,流畅自然,没有一句结巴。 小花轻轻咳嗽一声:「还是有点儿——比……以前好多了。」 大家都将这一转变归结到那场歷险。 「一定受了大惊吓,所以才会这样。这种事以前听说过,想不到真有呢。小花也算因祸得福了哦。」 都挺替她高兴:「好了就好。以后跟我们多多聊天多多吹牛啊。」 小花笑着点头。 让大家惊奇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听见他们是被野猪追入树林之后,都觉得匪夷所思。 野猪? 可是小时候奶奶故事里那种黑色的兇勐动物?可是市场上兜售的那种味道上佳的美味?虽不知真假,但打着它名头的肉类价格总要贵上许多倍。 它的大名如雷贯耳,但这些年真正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人们都以为它已绝迹。 想不到,就潜伏在离人类如此之近的地方。 二狗发财铁蛋带上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同伴,一头扎进林子里,寻找它的踪迹。 他们顺着流氓提供的线索,带着野猪爱吃的食物做诱饵,不辞辛劳,将整个树林来回跑了三遍。一天一趟,从山脚到山顶,从东头环绕西头整个圆圈,只跑的脚底起泡,嘴唇蜕皮,还差点叫毒蛇咬一口。 但野猪踪影全无。 真的,一根野猪毛都没有。 难道它已迅速迁移到其他山中?但附近山林,不会有比这座更茂盛更适宜藏身。 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们老大身上,他们一定要咒骂有人故意编出谎言。 就连流氓和小花被野猪追逐的那条路线也仔细查看过,一无所获。而且从遗留的痕迹来看,是不是野猪,也让人开始怀疑。 那晚天黑加惊吓,他们两个看错也不一定。 小花摇摇头。 她认为并没有看错。 可是人言可畏。 「现在山里一只野兔都难得看见,更别说野猪。」 「你没见每年秋天有人去打猎,猎回来最多不过是野鸡野斑鸠之类吗?」 「说不定是家猪。附近哪家的猪跑丢了,阴差阳错跑进林子里也说不定。」 「家猪野猪本来长相也差不多。」 「对,一定是这样。」 「对对对。」 「这只猪真造孽。」 小花渐渐动摇。 家猪野猪鱼目混珠,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她真的看错。 毕竟那晚月太朦胧,心太慌。 可是小花突然开始做梦,连续几晚都是同样梦境。 梦境主人公就是那只野猪。梦中它全然不復那次的兇横模样。 它漫步于树林里,十分悠闲。 吃吃青草,嗅嗅野花。 突然回头,冲着小花一笑。 第34页 那面目不知道有多惊悚。 小花陡然惊醒,拍拍胸口,简直浑身炸起鸡皮疙瘩。 多么诡异,多么微妙。 她再一次确定,它确实存在过。 只是不知它跑来她梦里做什么?耀武扬威?自我证明? 不管怎样,它好似没有恶意。 她惊悚一阵,又好笑一阵,便将它抛之脑后。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去操心。 她没有钱了。 每月生活费都从乌云手中支取。上一个月乌云藉故没给,小花从他爸爸手里拿过一笔最低限度的生活费。这个月她到流氓店里做工,走时太匆忙,忘记向乌云张嘴。 那天在坠车现场,乌云也不曾提起这件事。 她们去逛街,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以为乌云会让丹丹带给她。 但丹丹鼻孔里哼一声:「没有!一分都没有!」 或许乌云真的没给,或许丹丹私自拦截。 总之这个月,小花一分钱没有领到。 她一直是个节省的女孩。可以说,没有人知道比她更多节省钱的小窍门。 可乌云多么精明。她将她的用度算的清清楚楚,一分一厘都恨不得计算在内。 基数太低,无论小花怎样节俭,手中储蓄都少的可怜。 一旦没有供应,她便即将面临弹尽粮绝的境地。 小花再一次仔细做规划。 越是困境,越该静心静气打算。不可自乱阵脚。 还有三个周,每一笔钱务必花在刀刃上,具体到每一天吃多少,都要一一计算好,这样才能确定到放假的最后一天,还能有东西可以填肚子。 招弟悄悄凑上来:「你还有多少」小花说出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如果被旁人听见,一定不相信它居然要维持三周伙食。 可招弟信誓旦旦:「够了!」 周围同学在嬉笑打闹,招弟跟小花两只脑袋紧紧挨在一起,她在纸上勾勾画画:「我还有这么多。我们两个的合在一起,吃到放长假没有问题。你看,我都计划好了,每周还可以吃两次荤。」 她把她的详细打算一一叙述给小花听。 招弟家境并不富裕。在她重男轻女的父亲面前,她能得到的生活费也不过堪堪,勉强够一月所需。可她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在小花需要的关头,二话不说伸出援手。仿佛与她的朋友小花分担困难,再理所应当不过。 她与小花一起每天吃最便宜最实惠的饭菜。 高中的少年少女,身体机能极其旺盛。没有一个不能吃的。吃过就饿是常态。 有个故事人人耳熟能详,叫武松三碗不过岗。小花则是三碗不打嗝。老实说,她若真的敞开肚皮吃,饭量足以吓到许多人。 有时候,飢饿并不仅仅来自身体,还有心灵。 曾经饿过的,活在缺乏安全感环境里的人,可能更能体会。 小花对招弟心存感激。 没有她,她一定挨饿。 她紧紧握住招弟的手。 招弟笑嘻嘻:「以后你混的好了,可别忘记我。」 小花再捏一捏她的手。意思是没齿难忘。 这个周学校开大会做整顿,还有补课。 小花没能去理髮店。 她托人给春燕带一句口信,请了假。 空闲之余,偶尔想起流氓。 也不知他伤好的怎么样了。 再一次见到他,已是一周之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野猪:嘿嘿,请叫我可爱的助攻~ps:本周有榜~蛮开心蛮满足! 鹅会努力更新,请你多多收藏与留言! (尤其一定要收藏~) 一起参与一起前行~ 第18章 18厉害 这周学校只放了半天小休。 小花离开学校的时候,已过中午。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半空,刺的让人无法直视。 她走了半程,然后搭一辆麻木到县城。 进入店中,风已把她额上和背上的汗吹干。 店中人一见她身影,个个犹如难民见了菩萨,恨不得马上叩头跪拜。 好几个人上来围住她:「小花,你总算来了。」 「再不来,我们都要饿瘪了。」 小花二话不说,脸都顾不上擦一把,捲起衣袖走进厨房。 她把她们餵懒了,许多事情理所当然推给她。 小花没有任何排斥与怨言。被人需要的感觉对她而言多么奢侈。 小花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一桌丰盛食物。 因为这个时候学生不少,没有办法一起聚到餐桌前吃饭,大家轮流交替进餐,有时匆匆扒两口,就得放下碗筷去忙。理髮这一行,也不容易。 流氓开了这家店,他自己从不插手,只做一个甩手掌柜。 大家正忙的时候,他才从楼上悠哉悠哉下来。 他洗漱过后,坐到餐桌前开始吃饭。 桌前这时只有小花一人。 刚一下子来了十多个学生,所有人去热火朝天的忙碌。 从那天落山起,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他。 流氓仿佛瘦了一些,气色却不错。 他穿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衣裳好像有点大,微微晃荡。 小花的眼睛在他脸上,身上悄悄打量。 他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 第35页 她无法猜测他的伤是否已痊癒。 她犹豫着如何开口问一问。 她想问的不止这一点,还有其他…… 可是流氓先开口:「我那天吐血你看见没有。」 小花一个没防备,只呆呆点头,不明白他怎么突如其来这么一句。 「我骨头断了你晓得不晓得?」他继续问。 「晓得。」小花回答。 「断了两根。」流氓指指腹下:「就在这里。」 小花听着。 「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很痛。」流氓说:「你没有来看我。」 小花辩解:「我想去的。可她们说你回了老家,拒绝探望。」 流氓面无表情:「那我不管。想必你也猜到了,这伤跟你有关。反正你欠我一笔人情。你别想耍赖。」 小花听明白了。 她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都叫他一席堵回去了。 从他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孔上看不出来他究竟是无意还是故意,但小花心里的忐忑,不安,愧疚,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低声回答:「我记住了。」嘴角不自觉带上微笑。 流氓将一只碗递到她眼前:「哥要喝汤。」 小花乖乖替他盛上满满一碗,递到他手中。 吃过饭,小花收拾干净厨房,到休息区角落里打开她带来的课本,开始做功课。以前放假时她从不带任何书本回家,是因为知道没有时间。现在情况也不一样。她便将它充分利用起来。 楼上那间让她留宿的小房间可以学习,但她还是留在大厅里,以防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可以随叫随到。她习惯于时刻谨记自己身份,明确身份应做的事。大厅里当然很吵,可难不倒真正有心学习的人。小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学会专注的本事,任何喧嚣嘈杂,没有她同意,便无法进入她耳中。 吹风机,人声,外面的车船鸣笛,都沦落为单纯的背景。 二狗和铁蛋发财等人出门了。 流氓躺在沙发上,茶几上一杯清茶,手中一本小说,悠然自得。 小花不经意瞟到小说名字:大总裁的小娇妻。 唔,一如既往的特别品味。 小花在做一本数学练习册。 她学文,跟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最为数学头疼。 就像眼前这道题,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怎么会得到那个答案。她算了又算,最后两眼发蒙,败下阵来。 她无意识咬着笔头,心里有点挫败。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笔拿过。然后在草稿纸上刷刷刷龙飞凤舞起来,不过一会儿,就将整个过程和答案清清楚楚的演算出来。 小花看过一遍,茅塞顿开。 她由衷感嘆:「真厉害。」 流氓扬扬眉:「是题目太简单。」 小花只当听不懂嘲讽,问他:「你上学时是不是成绩很好?」 流氓耸耸肩。 小花问道:「那怎么没继续读下去?」 流氓又耸耸肩,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她:「读书和吃饭哪个更重要?」 小花张张嘴,听流氓又说:「只能选一个。」 当然是活下去。 答案不言而喻。 想想也对,他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奶奶,奶孙两老的老,小的小,填饱肚皮才是头等大事。这样一比,她是不是还算幸运,尽管诸多艰难,但至少还有人可以替她缴学费。 突然脑袋上吃了一记,流氓正十分不爽的看着她:「干嘛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我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我。」 小花赶紧正色。她埋头继续做题。 却听流氓在一旁继续说,云淡风轻的口气:「人活一世,看的可不是学歷高低。」 说的有理。 有人读了大学读了博士,依旧不脱人渣本色。有人大字不识一个,却人格高尚。 「你看看我,现在活的多滋润。吃穿不愁,大把兄弟,出门无人敢惹,还有女友十八个,左拥右抱都可以一天换两,一直换九天,绝不重复。很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生活,我已拥有。」流氓两道剑眉轻轻一扬,不无得意。 小花低下头,不愿意承认刚刚那一瞬竟把他想的那么大义睿智。 她想一想,过会儿说:「多读点书,也没有错。」 「当然。」流氓扬扬手中粉红色书皮:「我从不忘学习,每天都在充实自己。」 小花无言语对。 只见流氓神色忽然认真,「如果当年我继续读下去,清华北大没有问题。」 小花吓了一跳。 这么厉害。 本县从来,从来,从来没有出过一位北大生清华生。能够考上国内一本线的,已是天大喜讯。 她不由对流氓刮目相看,眼神不自觉带上崇敬的光芒。 只听流氓继续说:「但是当年的校长太不作为,只知道辱骂学生。我十分讨厌他。所以我放弃清华北大,绝不为他那样一个人添加政绩。」 也……有……理。 小花默默低下头,垂下眼,钻研习题。 流氓重新拿起小说,继续充实的学习。 后来二狗等人从外面回来。小花便收起书本。开始做晚饭准备。 她今天预备早一点做好晚饭,她吃过再回学校去。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已决定厚着脸皮这样做。 第36页 只有这样,才能将她那一份饭钱省下来,让招弟今天吃顿好的。对招弟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店里的伙食不差,却不能与招弟共享。 二狗休息过后,就组起牌局。流氓也参与其中。 小花坐在旁边,一边摘菜一边看他们打牌。 今天流氓手气不好。这次不玩贴纸条,玩蹲坑。要不是二狗等人体谅他大伤刚愈,他现在只怕已经蹲的起不来。 他们只要他三局一蹲。也就是连输三局,才蹲一回。 尽管这样,流氓几乎一直没有起过身。 二狗等人哈哈笑,越玩越开心。 小花也忍不住跟着悄悄勾起唇角。 别忘了,他刚跟她吹过牛,可是清华北大都没问题的呢。 谁知被流氓捉个正着。他瞥一眼她,语气不善:「做饭该在厨房做,跑来这里做什么。弄的一屋子葱味。」他很干脆的赶她:「走开走开。「二狗等人同情的沖小花眨眨眼。 小花不以为杵,慢慢收拾收拾,去了厨房。 平白无故做了出气筒,但她反而心中自在。 密林共患难的那一晚,好像将她与他的关系拉近。以前他对她横眉冷对或者置之不理,俨然外人的对待模式。现在却不一样。心情好时,主动与她说说话,开开玩笑,吹吹牛,心情不好时,也不加避讳,直抒胸臆。就像对春燕他们一样。 小花在厨房切菜。 流氓突然走进来。他倒一杯凉水,一扬脖子几口喝尽。 她以为他会马上离开,可是他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她抬头去看,却发现他正注视着她手臂。 小花忙放下衣袖。 她有点不自然,找个话题说:「没打了吗?」 流氓简短的答:「打。」 「有翻盘吗?」小花问。 「当然。」流氓说:「没有一直输的人,也不会有一直赢的人。」 小花点点头,深表贊同:「那你再接再厉。」 他却还是没有走。指一指她的胳膊:「我断掉的骨头都癒合了,你这伤还没好,怎么回事?」 小花身上的擦伤不少,手臂上最严重。有一两处擦掉大块皮肉。她自己已用清水清洗过里头的灰尘沙粒。将盐放进水中融化,然后慢慢擦拭它。疼痛不要紧,只要有效即可。刚开始的确有效,盐水可以一定程度杀菌消炎。可是毕竟是夏天,天气炎热,伤口自然癒合的难度大大增强。所以时至今日,那里依旧面目狰狞。所幸一直没有出现更重的炎症。 为什么还没好? 她想起流氓之前问过的问题:读书和吃饭哪个重要,现在该换她做发问人了。 这些伤口,她相信可以扛过去。就是慢一点。 但吃饭不行,一顿不吃就饿的慌。 药店里随便一支药,可能就是她和招弟一天的伙食费。 小花说:「皮外伤,不要紧。」 流氓又喝了一杯水,摇着头:「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谁能爱惜她?」 小花张张嘴,又闭上了。 流氓放下杯子:「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大家都出去浪了吧? 祝玩的开心~如果有看文的,一定一定记得收藏哦动动你的手指很简单,对作者却非常重要关系到下周是否继续有榜单~也会让作者更有动力~兄弟姊妹们,来吧~ 第19章 19回家 三楼是另一方天地。 总共三间房。其中一个为大浴室,里面安置洗衣机,淋浴和洗手间。另外一个为杂物间,各种理髮用具还有员工们的一些东西都堆放其中。第三间便是流氓的卧室。 室内很大,很空旷。 除了一张床,一小沙发,一个衣橱,一张桌子,再无其他任何家具。 那张床宽大的有些离谱。 从一边滚到另一边,大概要费力翻身好几次。 卧房外有个大阳台,正对江面。 小花随他走进房内,站在门口等待。 流氓在屋里四下翻找,然后回到她面前。将几只药膏往她手中一丢,统统给她:「消炎的化瘀的都有,自己看着弄。」 小花接过:「谢谢。」 流氓耸耸肩,然后说:「不客气。不过如果你能记得回报,就再好不过。」 小花很快明白流氓口中的回报是什么意思。 长休四天假期的前一天,大脑袋带来口信:老大家明天请人帮工收庄稼,让她去做饭。 小花本来已决定这周先回家两天。再不回去,怕下个月真的要喝西北风。 口信一到,她不得不改变决定。 流氓给的药膏药效不错。她身上的伤口已基本癒合。 那么,就先去流氓家帮忙,再回家。 流氓家离县城并不太远,名叫水家湾。顾名思义,那里居住村民多为水姓。 原来流氓姓水。 同去的还有铁蛋和春燕。 铁蛋天生寡言少语,平日里一天难得讲五句话。可他力大无穷,任何需用到力气的时候,他毫不吝啬。这次他去帮忙监工。 春燕则是软磨硬施,闹着要一同前往。 临出发前,小花急匆匆赶来。 她手中提着一包点心,刚从附近的百货超市购得。那是招弟将最后节余的钱借给她,她在超市里踌躇半天,才挑选好这一包价格实惠又不太寒酸的礼物。 第37页 春燕看见了,笑道:「你是学生,还买什么东西呢。水奶奶不介意这些。」 小花将它捧在怀里,笑一笑。 她妈妈教过她,去朋友和亲戚家里,第一次上门,不要空手。 这是礼貌。 她从她妈妈那里得到的教诲不多,但她铭记在心。 流氓带着春燕,铁蛋载着小花,一路疾驰,到达水家湾。 那是一栋老房子。土墙青瓦,外围一间鸡舍,门前一片小竹林,再远一点,是果树和农田,郁郁葱葱。门前的院子是水泥地,打扫的干净,几只鸡正悠然散步。 春燕跳下车,喊道:「水奶奶,我来了。」 她明显已来过多次,熟门熟路,率先进去院中。 一个老人迎出来,「你又来干什么,我没空招待你。」 小花知道这人便是水奶奶。 水奶奶像大部分老人一样,单薄瘦小,肩膀与嵴背都微微弯曲,岁月让她脸上的皱纹又多又密,可是她精神极好,嗓门洪亮。 春燕嘻嘻笑:「谁要你招待,我来帮忙的。」 水奶奶大声:「你不捣乱已是阿弥陀佛。赶紧走赶紧走。」 她这样说,但她拉着春燕的手。 她看到一旁还有人,就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下小花,突然脸上笑开花:「哎呀,这个小姑娘是谁?」然后对着后面正停车的流氓问:「乖孙,这是我乖媳吗?」 小花愕然,还没有说话,春燕已不高兴的插言:「什么啊,她来帮工做饭的。水奶奶你怎么看谁都是你孙媳妇?」 「哎,我可从没看你像我孙媳。」她这句话让春燕更加不高兴,可她不管她,只对着小花说:「你是不是呢。」 小花囧然,幸好流氓从后面过来,「老太婆,你眼睛老花更厉害了吗?要不要马上带你去医院做手术?」 水奶奶十分失望:「真不是?乖孙,你答应的今年一定带乖媳回来的呢。」 流氓皱着眉:「还没进门,你就唠叨。」 「好,我先不说。」她重新转向小花:「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呢。」 小花恭敬的回答:「水奶奶好,我叫小花。」她将点心递到水奶奶手中,「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随便买了一点。」 水奶奶看一眼,笑眯眯:「我最喜欢沙琪玛。上一回买的刚好快吃完。小花,来,到屋里来。」 工人们一早已去上工。 铁蛋换过衣服,也去了地里。 流氓有事要办,开车出门。春燕早早跟了一起去。 家里只剩下小花和水奶奶。 离中午开饭的时间还早。两人一起在堂屋里准备菜式。 瓦房的最大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屋里温度适宜。 可水奶奶怕小花热,坚持开了一只小小电风扇。 水奶奶说:「小花,辛苦你。」 原来她在烹饪这一方面极其不擅长。如今上了年纪,更加难以应付。 小花义不容辞,「水奶奶,全部交给我。您一旁休息。」 水奶奶只做一点简单的工作。剥一剥青豆,剥一剥蒜。 小花一人有条不紊,从容沉稳的包揽主力。 门前屋檐下燕子筑了一只窝,几只小燕子在里面探头探脑,偶尔叽喳两声。 「小花,你跟我乖孙怎么认识?」水奶奶闲闲问起。 小花想一想,避重就轻:「机缘巧合,然后我到他店里做工。」 「你还在上学?」 「对。马上高三了。」 「成绩好吗?」 「勉强过得去。」 水奶奶点点头:「好好读。读书才有出息。」 她又问:「放假怎么不回家?是不是他强迫你来帮忙?」 「不,不是。我想多赚点钱——今天也算工钱的。」小花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水奶奶点头:「应该的。不过你不回去,你家人怕要念叨你。」 「不,他们不会。」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这个老人起了倾诉之心,一点都不避讳,不隐瞒,「我跟爸爸,还有继母和一个妹妹生活。他们一家人很完整和睦,我在不在,都不要紧。」 水奶奶轻轻喔了一声:「怪不得你这么能干。」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可小花在她眼里看见懂得和爱怜。 水奶奶端来一杯清水,让小花歇一会儿。 小花慢慢喝水,发现是甜的,细细品味,有淡淡的蜂蜜味。 「你真不是我乖媳?」水奶奶问。 小花几乎呛住:「真不是。」 她跟他现在算的上朋友吗? 水奶奶再一次失望:「哦。他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我还以为是。」 小花好奇:「春燕以前不是来过?」 水奶奶摆摆手:「她回回自己主动跑来的。」 原来这样。 小花甚感荣幸。 「他很俊吧?」 小花承认。他真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 「这一点,他随他父亲,而他父亲随我。你别看我现在老了这个样子,年轻时可美的很。」 小花笑着说:「看得出来。」 她的话自然有几分礼貌和奉承,可仔细看,水奶奶五官端正,眼窝深邃,鼻根笔直,想必怎样也不会丑。 「我从没问过他,也没打听过,但我知道追着他的女孩子一定不少。可他到现在还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你说我怎么不急呢。」 第38页 小花一边切菜一边在心里想,如果水奶奶知道他其实有十八个女朋友,不知会何种表情。再一想到他那十八个女友的真实意义,还是决定不要告诉水奶奶,免得她白白高兴一场。 「小花,如果你有合适的对象,别忘记介绍给我乖孙。你的朋友一定都不错。」 小花礼貌的应一句好。顺口问:「他有什么要求吗?」 「男人嘛,谁不喜欢好看的姑娘。他说过,反正要结婚,就找个最漂亮的。」 所以他看上丹丹? 丹丹的确很美。 与他站在一起,再没有比他们更养眼登对的一双人。 「其实外貌有什么重要。一颗心才最重要。小花,你说是不是。」 小花笑答:「是。」 「女孩子更应该记住这一点。脸蛋再好看,再有钱有势,但心不纯良,不忠诚,就不值得交朋友,不值得託付终身。」 水奶奶苍老的手将一颗颗青豆剥到碗中,如若不是这双手,小花几乎以为对面坐的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级人物。 也许每一位老人都是智者。 「小花,你想早点出去打工还是嫁人?」 「……都不想。」 「你想继续读书?」 「对。」 「好孩子。」 「有把握吗?」 「我不知道。」 「努力孩子,但别太累。」 一阵风吹过,檐下的燕子妈妈归巢,衔来食物,餵给它的孩子。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水奶奶把青豆剥完,问:「小花,你会做肉丸子吗?」 「会。」 「那做一个肉丸子吧,我好久没吃了,有些想。」 「好,没有问题。」 水奶奶开始剥蒜,「小花,你喜欢吃什么?」 小花回答:「我不挑食。能吃的都喜欢。」 水奶奶摇摇头:「总有最喜欢的吧。」 小花认真想一想:「牛肉。尤其那种晒过的麻辣牛肉干。」 乌云每年都要晒上好几回,给丹丹做零食。小花只得一小撮尝尝。 「你会做吗?」水奶奶问。 「会。」 「好,那下午让我乖孙去买牛肉,我们来做。」 「……牛肉很贵。」 水奶奶笑眯眯:「他有钱。赚的钱不就该花吗?别替他省。」 流氓和春燕从外头回来。 春燕悄悄问小花:「跟老人相处很无聊吧?要么唠叨,要么无话可说。」 小花认真摇头:「不会啊。」 怎么会无聊,她们絮絮叨叨聊了一个上午。 她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么多的话。从来没有这样子轻松自然过。 真是奇妙。 她一下子喜欢上这个老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没发红包,也看见几个熟悉的伙伴留言,嗯,开心~周末了,这章留言的都有红包哈愿周末更愉快~ps:必须唠叨: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 小花:这算是见家长吗? 流氓:提前见见,也没毛病~ 第20章 20自尊 傍晚时分,铁蛋要与春燕返城了。 春燕在门口叉腰指着小花:「她怎么留下?」 水奶奶替小花答:「晚上还需要她做饭。」 春燕辩驳:「我也可以做——我可以帮她。」 「多谢你,人手已足够。再说我这里也没有多余床铺再安置你。」 春燕说:「我可以在院子里睡凉蓆。」 水奶奶摇着头:「那成何体统。」 春燕还是不甘心,怒目圆瞪:「你偏心!为什么不喜欢我。她明明才第一次来。」 水奶奶听了,依旧不急不躁,十分好脾气,笑眯眯的回覆她:「第一,如果我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踏进我家一步。第二:人家第一次来,就是客人,我留客人住宿一晚不是应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况且,她还是来帮忙的。第三:洗髮店里最离不开你,那里比我这间破屋更需要你。」 春燕再一个字讲不出。 流氓从屋里走出来,不耐烦道:「你走不走?不走下次别再来。」 水奶奶拍一下他:「对女娃儿要温柔,说过多少遍!」又转向春燕:「你坐我乖孙的车,他也得去一趟县城。」 流氓从县城返回来时,天已黑透。 工人们悉数从地里归来,吃过一顿丰盛晚餐,又悉数离去。 院子里堆满金黄的玉米棒子,远远看去,像一地金子。对于农家而言,可不就像金子。从今天起,经过多天的日晒,然后脱粒,去灰,经过一系列工序,最后收进粮仓,储备一年之用。用途太多,不细以赘述。 这些活计需要时间,不急,可以慢慢来。 除了玉米外,还有许多农具杂乱的摆放。 小花和水奶奶一起收捡,放进杂物间。她手脚麻利,一点即通,根本不用水奶奶身前身后叮嘱和吩咐。不多时,她便已摸清什么东西该放哪里,什么东西该去哪里取。 流氓到家时,院中已基本收拾整齐。 原来他去县城买了牛肉,足足好几斤。肉质鲜嫩,颜色上佳。 水奶奶说:「今天真是多亏你。小花,累不累?」 当然累。可小花只觉的四肢依旧充满力量,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她摇摇头:「不累。水奶奶,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第39页 水奶奶摆摆手:「没有了。来,小花,我们歇一会儿。」 正说着话,屋檐下的路灯噗一声灭了。 院子里暗下来。 小花听那声音,已经知道是哪里出问题,「灯泡烧坏了。家里还有备用的灯泡吗?」 水奶奶去屋里找了来。 出来时小花已搬来梯子,正站在上面将坏灯泡扭下来。 水奶奶叫到:「哎,小花,快下来。好危险。」 小花低头对水奶奶笑一笑,又去专心对付灯泡:「没事。我能装好。」 她不是吹牛,是真的会。只见她握着灯泡,左右一旋,就稳稳的将它摘下来。正要换上新的,却突然脖子一紧,来不及挣扎,一下子被人丢到地上。 她一个趔趄,站稳后,看向那人。 正是流氓。 他刚洗完澡,头髮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登上梯子。 流氓居高临下,「你这么全能,怎么不去做超人呢?」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可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小花茫然,不知道哪里惹到他。 水奶奶在一旁笑眯眯:「小花,我们去休息。」 流氓将电闸关掉,重新换上新灯泡,再推起电闸。 哗。 光明重现。 比原来更闪亮。 小花随水奶奶在院子里坐下。 一坐下,才发现四肢沉重,腰背酸痛。下地辛苦,在家围着锅炉也辛苦。几间屋子,来来回回,如陀螺般,少说也有行走上万步。在农村里做人不容易,做女人更不容易。 水奶奶也坐下就不想起来。她喊她的乖孙:「你去把躺椅搬出来,我要躺一趟。」 流氓慢悠悠搬了躺椅过来:「我怎么说?不是叫你什么都不要干。现在知道累了?活该!」 水奶奶躺上去,长出一口气,「干坐着更累。」 「天生劳碌命!」流氓说。 水奶奶不理他,跟小花说话:「你坐一会儿去洗澡。我让乖孙把凉蓆搬出来,你可以在上面休息。你今天一定也累了。」 流氓在一旁道:「她可是超人,怎么会累?」又说:「你不是五项全能?凉蓆这种东西哪里用得着别人帮你搬?」 如果小花还听不出其中的揶揄和讽意,就白长了一只脑袋。 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针对她?难道她打击到他男人的自尊应该不至于。 真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想。小花一声不吭,只当做没有听见。 水奶奶也不做声,只笑咪咪的看着流氓。 看的流氓反倒莫名其妙起来,他皱皱眉:「老太婆,搞什么!」 水奶奶拍拍他的头:「少啰嗦,快去。」 流氓慢悠悠进去了。 一会儿后出来,却提着一桶水。 他慢悠悠的将桶放到水奶奶跟前。 水奶奶往前挪一挪,人仍旧躺着,两条腿却垂下来。 流氓将她的裤脚挽起来,露出水奶奶一双脚。 那也是一件布满沧桑与世间疾苦的证物。因贫穷的孩提时代穿不起鞋,这一辈子便不再习惯穿鞋。风里来雨里去,上高山下河滩,走过女人大半辈子,它已硬铮铮如铁如刚。 水奶奶的脚今天依旧没有穿鞋,眼下风尘僕僕,布满污垢。 流氓先用水沖一冲它表面的脏污,然后将它们轻轻放进桶中。 水奶奶发出舒服的喟嘆。 流氓的手法十分熟稔。清洗,揉捏,循序渐进。可见不是第一次做。 他蹲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烟,还是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一言不发,神情认真,丝毫没有顾忌外人在场。 他的头髮没有滴水了,头顶有一小撮头髮微微翘起。刘海搭在额前,有一点点挡住眼睛。 月光温柔的撒在他身上。 小花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一时没有言语。 心中的感想无以言表。 她以前只觉得他皮相不赖,但现在,他像一个王子。 她在心里发问:自己这样对过谁吗如果妈妈在身边,她二话不说,一百个心甘情愿。 如果她有这样一个奶奶,她也愿意。 可男性弯腰为他人洗脚,她第一次看到。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花回过神来。 水奶奶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小花,我问你话呢。」 「什么?」 「你要不要考虑做我孙媳?」 又来。 又这么直白。 小花耳朵发烧,「水奶奶,您别开玩笑。」 「你能干又懂事,我真心喜欢你。好怕你将来被别人抢走。」水奶奶依旧笑眯眯看着她,却好似一副认真的模样虽然有点荒唐,但这种话听起来真是十分窝心。 水奶奶不逼问小花,转向流氓:「乖孙,你说好不好?」 流氓一个字没说,直接将一桶水哗啦啦泼出去,给一个最简洁粗暴的回覆。 水奶奶呵呵一笑,终于打住。 小花坐了一阵,去洗澡。 等她出来时,发现院子里已摆上一张宽大的凉床。 床面上刚擦过,泛着水润润的光泽。 水奶奶已在床上坐着。她身旁放好一张矮桌,上面搁置菜板,菜刀,还有各种调料都已备齐。床前一只火炉,锅里正翻滚着牛肉。 第40页 「来,小花,剩下的交给你了。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做什么口味。」 「好。」 她慢慢调制酱料。切牛肉。腌制。 浓郁的香味飘散。 这一切她做起来那么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水奶奶看的感慨,称赞:「多少做了半辈子家庭主妇的女人都赶不上你。」 小花微微笑。 水奶奶握住小花的手在光亮下细细查看:「这一双手,多么神奇。」 也多么粗糙。关节粗大,指甲光秃,不似平常女孩那般娇嫩光滑。 「我一直希望有个孙女。如果有,不知道会不会像你这般懂事?」水奶奶说。 「我算什么。她肯定比我好。」小花真心。 有水奶奶这样一个人照顾长大的女孩,一定乖巧伶俐,讨人喜欢。 水奶奶微微嘆息:「只是可惜。非雅生下一个后,再不愿生。后来她走了,我那傻儿子不肯再娶,哎,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独丁宝。」 流氓卧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小说,并不参与二人谈话。 小花自己理会,水奶奶在说流氓父母。 非雅,非雅,多么动听。不像本地人的名字。 果然。 水奶奶接着说:「非雅是一只凤凰,路过此地,终究要回适合她的地方去。」 语气中一点怨意都没有,好似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理所应当的事。 「小花,你要说说你的妈妈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不是迁就榜单,或者特殊情况,以后就晚上十一点更新吧这样看完就可以睡觉了~之外的其他更新都为捉虫或者玄学,无需理会…… 今天才看到营养液虽然不知道它是干嘛用的,但听起来就很有力量的感觉~不知道是哪位兄弟悄摸摸的给鹅灌了这么多~谢谢啦,抱抱~关于收藏,发现吆喝了也没用有些大大就是高冷,就是不收~鹅要平常心,佛系~希望有一天可以写出让人忍不住主动收藏的文! 下个文是一个和尚文,刚挂了文案,感兴趣的可以收一收~文案文名都为暂定 第21章 21媳妇 「小花,你要说说你的妈妈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花无法拒绝。 只是要从何说起。 母女分开时,她还年幼。一切依附母亲,心中认为这世上最美丽最美好的人非母亲莫属。她是什么模样,已经不大记得了。唯独记得一双柔和的眼睛和身上好闻的气息。无数个孤独的时刻,小花靠回味它们捱过来。 「她很好看。眼睛像弯弯的月亮。爱整洁,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哄我睡觉时会唱歌。她会很多歌。「其中有一支特别好听,有婉转悠远而欢快的曲调。可是她忘记它叫什么名字。 「她十九岁时嫁给爸爸。后来爸爸外出挣钱。他回来,妈妈怀上我。」 「可是有人说他走的那几年,妈妈跟一个货郎来往密切。」 「肚里的孩子不一定有他的血脉。」 小花那个木讷沉默的父亲勃然大怒,当下暴跳如雷,以少有的坚决,果断和勇气离掉了他的原配妻子。他忘记他离开的几年,是她独自一人任劳任怨撑起那个贫穷而孤寂的家。她不曾有抱怨只言片语,他赚得一笔钱回来,未让她享一分福气,只将她远远赶离。后来那个货郎接走她,更坐实他们的姦情。 几年后她突然不期而返,带来小花,与此同时,还有一张她千辛万苦托人从远方某大医院弄来的亲子鑑定书。她证实小花确实为田守山的女儿。可是没有人同情或向她道歉。以前她伤风败俗,现在却是毫无道德。因为为了跟货郎去做生意,竟将女儿丢给前夫,丝毫不顾前夫已重组新家。 她真是他们口中那个坏女人吗? 小花还记得,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但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这些年,小花从未忘记她。 她是否也像小花思念她一样思念着小花呢一定是的。 小花深信不疑。 水奶奶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牛肉干腌制完毕,铺满足足两竹筛。 水奶奶尝过味道,赞不绝口。 然后去磨了新鲜的玉米面,做成玉米煳煳。 再端上晚饭的剩菜,摆上牛肉,三人围在一小桌子前,唿唿噜噜吃起来。 玉米煳煳香甜的不得了。 剩菜也好吃的不得了。 夜宵后接着是水果。 中午浸泡在井中的西瓜凉润润。 他们三人吃掉整整一只。 夜渐渐深了。 田间的蛙鸣慢慢平静。月亮升上半空。竹影浮动。 小花躺在凉床上,面对洒满星星的夜空,视线越来越朦胧。 迷濛中似乎又见到妈妈。 从一条乡间小路上走来,拂开路旁的枝枝蔓蔓,藤藤网网,向她伸出手。她的脸上笑吟吟,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她还是那么年轻。 「妈妈。」小花情不自禁叫出声。 她陡然一惊,醒过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水奶奶的面孔。她一只胳膊紧紧挨靠着小花,小花的心瞬间放回原位,喉咙间不自觉低低唤出一句:「奶奶。」她又安心闭上眼睛。 意识是模煳的,但她感知到流氓就在一旁躺椅上,貌似熟睡。 她还感知到月光。 第41页 以后不知道,但从前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这么柔和的月光。 夜色迷人。 第二天吃过早饭,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临走前,水奶奶让他们摘点果子带去店里给大家吃。 「春燕那个丫头心眼小,不哄哄她,一定给你脸色看。」 于是小花跟随流氓到后山去摘果子。 后山是大片的庄稼和树林。 果树大都围绕田地边沿栽种。这个时节,大红袍正当季。大红袍是李子的一种。比一般的青色李子大。熟透后,呈红色,多汁,甜中带酸。树干长的又高又直,叶子一路密布到树梢,绿油油严不透风,果实就藏在那些树叶里。青色的时候几乎不能辨认出哪里有果。 这一棵树上都红了。 小花站在树下仰望,嘴里不由自主分泌出大量唾液。 她正在想呢,该怎么把它们弄下来。就见流氓飞起一脚,然后极速跑开。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脑袋上已嘭嘭嘭挨了好几下。 原来那些果子都已熟透,就这么一脚,就哗啦啦掉下来了。 砸了她一头一脸。微微的疼。 跑开的流氓抱着手臂一脸得意的笑。 幼稚不幼稚? 小花在草丛里捡拾它们,装进口袋。 流氓说:「急什么,先吃饱。」 两人一起,各自拿了果子在身上一擦,就咔哧咔哧的吃起来。 只吃的牙齿发酸才罢休。 小花抱着满满一袋大红袍跟水奶奶告别。 水奶奶送他们到门口。 她拉着小花的手:「以后有时间,记得来玩。」 小花点点头。 水奶奶笑着道:「可别是敷衍我。我是真心叫你来玩。你看,我一个老太婆,独自一人在家,寂寞的很。」 流氓一旁闲闲说:「早叫你搬到县城去。」 水奶奶撇撇嘴:「去做什么?看人家洗头髮?吵的要命,我才不去。除非你哪天定下我准孙媳。我跟她住倒是可以。」 小花笑起来。 她总算明白流氓为什么急于找女朋友了。 丹丹每次收到花的时候,是不是正好也是他回过老家时。 答案也许不言而喻。 水奶奶朝她看来,那目光让她一颤,她几乎立时察觉她想说什么,忙一步跨上摩托车后座,跟水奶奶挥手。 流氓载着她在山路上疾驰。 路上的风景从眼前一一掠过。真奇怪,第一次来,才不过逗留一夜,却觉得那样亲切那样留恋。 车子走到半途,突然一颠,后座的袋子被颠下来。还好小花及时发现,忙叫停了车。 果子调皮的滚落一地。小花小跑着一个个去捡。 流氓坐在车上,袖手旁观,一点动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不仅不帮忙,还胡乱指挥:「后边,前边,路边草丛里,你眼睛呢,那么大一个都看不见?能不能快点,待会有车来,别人看见还以为你在捡金子。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错,袋子都绑不好。」 小花不会跟人吵架,争吵都几乎没有。她听着流氓唠叨,嘴上一个字都不说,心里却在出声:「好。你是大爷,你说什么都对。」 谁知流氓看看她:「你在嘀咕什么?」 他又是笑嘻嘻的模样了:「想说就说,又没人会掐你舌头。」 「没说的。」小花回答。 流氓看着她:「呵,唯唯诺诺的,老太婆果然老眼昏花,居然认为你配我做媳妇?」 不,我不配。 丹丹才配。 小花好笑的想。 大概她的笑意太明显,流氓眯眯眼,仿佛猜到她的腹语,一下子沉下脸。 小花见状,忙说:「你还在想着这事啊。」 流氓神情一怔。 旋即面无表情说:「给你两秒钟时间,上车!否则你自己走回去。」 小花不知哪里又得罪他,迅速上车坐好。 回到店里后,小花做好中饭,才告假回家。 坐船。爬山。 很快看见那栋房子。 屋顶烟囱没有浓烟滚滚冒出,想必最近忙于农活,油坊暂停。 房子是两层楼栋,当年村中第一户盖起这种楼房时,颇为风光。如今风光不再,沦为村中众多楼房中普通一员。而且年代久远,外面墙皮好几处脱落,显出几分落魄陈旧。 其他人回家,好似都归心似箭,远远看见自家房屋,无不欢唿雀跃。 小花却从未有这种情绪。 一看见它,心底里就生出一种阴郁之感。 沉甸甸的,非小心翼翼不可。 那算她的家吗? 或许只能称为大屋。 提供一处屋檐,供她立足。 家中寂寂无声。 小花知道此时他们一定在午休。于是轻手轻脚进屋,放下书包,预备也回自己卧房中躺一会儿。 谁知丹丹忽然走出来。看见她一愣,立刻拉下脸:「你还知道回来!」 她手上提着一只竹筐,马上扔给她:「去地窖里装两筐红薯。」 这原本是属于她的活计。 小花一言不发,去做。 她从地窖里出来时,乌云起床,看见她,开口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果真是亲生母女。说话,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小花露出怯弱的神情,「对……不起。」 第42页 乌云冷冷哼一声,然后说:「晚上的猪草没打,地里还有玉米没背回来。」 说完她就走开,回到卧房去。 小花站在原地一会儿,丹丹从她背后出来,呵斥她:「没听到吗?还不快去。」 酷暑炎热,中午时分,即便是请的工人,都不让出工呢。 小花顶着烈日走向地里。 下午她背回上百颗玉米,打满半屋猪草。 天黑后返家,乌云和田守山也从地里回来。 丹丹饭才做一半,嘟嘟囔囔热的不行,转身就喊小花:「你来!」 小花接手,饭桌摆好时,他们三人已洗好澡,清清爽爽围坐一起,慢慢共进晚餐。 小花汗津津一身,胃口欠缺,先去洗澡。 洗完出来,已只剩残羹冷炙。 没有关系,夏天,凉的也可以吃。 吃过饭后,洗碗,收拾完厨房。 终于可以停歇。 此时墙上挂钟指针已指向九点附近。 他们三人围坐电视机前,观看一部家庭伦理片。 小花回到自己房中,开了檯灯,默习功课。 十一点钟,上床睡觉。 到底年轻,并没有精疲力尽。只是有点疲累。劳累后的身体微觉酸软。 伸展伸展,睡一觉,明天就又恢復活力。 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子需要熬过? 快了,快了。 小花翻一个身,面向窗外。 今晚的月亮也很好。大,圆,明亮。 可是没有美感。没有温度。 真是奇怪。同一个世界,同一片天空,却不是同一个月亮。 今晚,她除了思念妈妈,新增另一思念。 思念月亮。 别怪她。 只因那种月光在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太稀有,偶然遇之,必然万分珍藏,妥帖收纳。 她含着笑意入睡。 第22章 22作秀 第二天家中请了工人。田多,工作足足有二十多个。 乌云和田守山都跟工人一起干活。这一次,没有叫小花也下地。 表面工作没有谁比她做的更好。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表面上无可挑剔。 再者,家中也得有人烧茶做饭。 丹丹与小花共同留守家中。 二十多人的饭,并不是件易事。 相当于满满当当两大桌人客。一桌按村中规矩,至少十八道菜式。荤素汤水缺一不可。工人又能吃,量自然要充足。许多家庭主妇都望而生畏,常要帮手。 小花一人承担。 丹丹?别指望她,她不帮倒忙就好。 小花在厨房忙的昏天黑地时,她在屋子里翘着腿边嗑瓜子边看电视。 但并不忘形。两只耳朵时刻注意听着外头动静。 一旦听到声响,立刻关掉电视,笑吟吟走到门外,口中甜甜称唿:「王叔,又跑一趟啊,这么快。歇下喝口茶再去。」 「张哥,你要喝茶还是凉白开,我给你倒。」 「吹吹风扇吧,今天真是太热了。」 哄得人人开心:「真有礼貌。瞧瞧,一张笑脸热的红通通。丹丹,别管我们,我们渴了自己倒就行。」 「那怎么行?」丹丹坚定的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真懂事啊。」 夸奖和赞誉到中午和晚上吃饭时更上一层楼。 只因丹丹那时特别勤快,一人包揽摆桌上菜所有活计。只见她忙的如陀螺般,纤巧的身体穿梭于厨房和饭厅之间。两张桌子,几十道菜,都由她一一呈上。 她倒水给工人们洗手擦脸。 倒茶倒酒。添饭盛汤。 忙的大汗淋漓。 所有人看在眼里。 「老田,你这个闺女真不赖。」 「就是。现在多少女娃读书回来,还这么勤快。」 「要是我家闺女有丹丹这么乖巧窝心,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老田,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个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女儿。」 老田举一举酒杯,脸上也不禁得意。 乌云笑吟吟的:「快别夸她。尾巴要上天了。」又嘆一口气:「就是身体不好,只能帮帮这种小忙。」 「你得知足。她很不赖了。」 「对对对。要是我女儿这么好看,又上一中,我什么都不捨得让她做哈哈哈。」 没有人提起小花。 她此时正瘫坐在厨房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休息。 累。很累。一点不见得比下地轻松多少。 胳膊酸软,口干舌燥。 身上的汗已不知湿过几回干过几回。她可以闻见由自己身体上发出的汗酸味。 外面的谈笑风生很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中。 她心中平静如水,一点波澜都没有。 从早上到现在,她未在人前出现一次。 那些人都是附近或本村的居民。谁不知道田家还有个女儿吗? 可是无人问起她,好似她是空气,是根本不存在的人物。那两桌佳肴凭空变出,或者他们默认那由丹丹烹制。 总之,无人提起小花这个名字。 突然听见一句:「老田,你两个闺女顶别人家两个儿子。」 终于听到这一句。 仅仅一句,一带而过。好歹证明了大家原来还记得家中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第43页 无所谓。她早已习惯。 他们忽视她,她也从不与他们套近乎。 平日里看到,永远低眉垂目,不打招唿。 其实曾经不是这样。曾经是指她刚开始被送到这里的时候。 那时候小花嘴巴乖巧,不用人教导,遇见谁都会主动开口唤人。 伯伯哥哥叔叔婶婶姐姐好。 她看不懂别人异样的眼光,对谁都露出天真甜美的微笑。渐渐有村人喜欢她,会叫上家里玩耍,送她糖果点心吃。 有一次小花不知做错什么,被乌云罚跪。她跪在外人看不见的大门后,直跪的膝盖发肿,最后实在忍不住,自己起身,跑到村里一户人家求助。 那家的媳妇颇为喜欢她。小花叫她小婶婶。 小婶婶看见她膝盖红肿,晚饭没吃,直饿的眼泪汪汪,一时不平,拉着她到乌云跟前。 乌云和和气气接待她,似浑然不介意她插手家事。她上茶请吃点心。小婶婶原本一团火气,这一下如何能发作出来。 两人似闲话家常一样谈话。乌云一句辩驳都没有,频频点头,「我们两家隔的近,从我嫁过来,很多事都是你帮我,你的好我能不知道?你现在也是为我好,才会对我说这些话。我也得对你掏心窝子:从古至今后妈名声都不好。我自问伟大不起来,没有办法真的跟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但吃穿不会少她,也不能让她走歪路。哎。」 她拉着小婶婶的手,多么推心置腹。 这一番话让小婶婶又感动又不好意思。 她最后一句嘆息让小婶婶起了好奇:「怎么?」 乌云摇着头:「后妈的难处,实在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外人看到的永远是表面。」 小婶婶追问,她却欲言又止,最后说:「算了。家丑不可外扬。」 小花那时就站在一旁,她跟小婶婶一样一头雾水:什么家丑?谁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几天后答案揭晓。 小婶婶丢掉不大不小一笔钱。问遍家人,没有人拿。 那去了哪里?村中多年民风淳朴,不曾出现偷盗之事。 谁知晚上乌云悄然登门致歉。 她从小花口袋里搜出一笔钱,不多不少,正好是小婶婶丢掉的数目。 这一下真相大白。 小婶婶也恍然大悟那一天乌云欲言又止的是什么内容。 想不到那孩子竟有这样的手脚。 想不到那孩子竟有那样的心眼,亏她平常对她还算不错。 也想不到乌云竟如此为那孩子着想。她早发现家中零钱不时不见,却从未对外声张。她惩罚她,就是为这种事。 还用说吗,自然是为她好。 小婶婶愤慨。跪到膝盖发红?怎么够!这种劣行跪三天三夜都不为过。 这以后,这种事又发生好几次。 无一例外,都在小花衣服里搜到证物。 想辩解?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说的。哭哭啼啼的谁耐烦听。 不承认和改正错误的小孩不仅不值得同情,更不可饶恕。 更何况,她的恶行还不止这些。 听说她总闹着要离家出走,不服管教。还欺负丹丹,抢她新衣和零食,还推倒她,趁大人不注意掐她打她。对外表现乖巧,好似受委屈的是她。 小花那时还不懂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这种成语,但她早早亲身经歷,体会到他们的威力。 不用「众」口铄金,乌云凭她一条舌头一张嘴以及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的律师级头脑成功将小花塑造成另外一个孩子。 从此再没有同龄人愿与她亲近。村民看她的眼光好似带着刺。 她成为孤零零一个人。 后来也有人说:「那孩子像一个成年劳动力,什么都干。丹丹倒没见下过地。」 那又怎样? 丹丹属于早产儿,生下来时孱弱不堪,好容易才养活下来,这件事谁不知道。身体底子薄,当然要娇养一点,怎么能去干重活呢。 小花不该干活吗?他们谁也没见乌云逼过她。乌云待她已很不错,看,供她吃喝,每年过年都有新衣,跟丹丹一样上学。从未见她打骂她。或许乌云有些地方做的也不够好,但已经足够。换了你做后妈,你能做的更好吗? 又或许那乌云私底下苛待孩子,可谁要为那孩子出头吗?与她非亲非故,她妈妈又是道德败坏的女人。 犯不着呀。 毕竟以后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是乌云,何必得罪人呢。 况且,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还是管好自己家的事吧。 渐渐小花成为透明人。她也不再试图跟任何人亲近。 小孩跟大人斗?输赢随时见分晓。 自从开口叫乌云妈的那一天起,她也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 呆板,木讷,沉默,怯弱,结巴。 能不出现的地方绝不出现。 就像现在。 丹丹爱那风头,就让她拿去好了。正好她可以趁此闲暇休息片刻。 只不过出风头也要付出代价,丹丹累的够呛。 小花看她满头大汗坐在那里直喘,心里暗暗好笑,累吗?还有晚饭等着你秀呢。戏要做圆才让人信服。 于是今晚丹丹累倒了,电视都不看了,早早睡下。 小花收拾完堆积如山的碗筷,清理好地面,已是深夜。 第44页 等乌云和田守山歇下,她终于也能躺到床上。 此时此刻她已没有伸展筋骨的力气。脑袋一沾到枕头,立刻睡意朦胧。 坠入梦境的前一秒,脑中迷煳想到,从回来到现在,她好像还只说过一句话。 就是那句对不起。 她不禁笑一笑,还好明天就要返校。 第二天依旧艷阳高照。 丹丹吃过早饭就背上包包。她不用伸手,她母亲自发将生活费递交给她,握着她的手,欣慰又心疼的说:「昨天你辛苦了。自己买点好吃的。」 丹丹眉开眼笑的走了。 小花窥见她手中的钱币数额比往常要多。 轮到小花了。 她走上前,低着头:「妈……这个月……生活费……」 乌云耷拉着眼皮,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丢给她。 小花一看,才是以往的一半。她抬起头。 乌云也抬起眼:「昨天那么多工人,多大开销,你没看见?这个月就这么多了,省着点花。」她站起来,接着说:「打一篮猪草再走。」 小花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或许连手上的这几张也会失去。得不偿失。 她跨上竹篮,走向田间。 劳作的中途休息时,看见一行蚂蚁忙忙碌碌,马不停蹄的搬运泥土。它们在筑新巢。那么小只的东西,一次衔一点泥,来回要走多少遍,要歷经多少个日夜,才能有一个新家? 「加油啊。」小花情不自禁为它们助阵。 她相信渺小的它们一定能达成所愿。 就如同她自己,也终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要加倍努力了。 回到学校后,小花向招弟如此宣告了。 招弟十分支持。她尽量少打扰她。 可是,其他干扰与麻烦却找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有人说到小花性格,刚好这章写到了。 她如今这样的性格是有原因的。 有乌云这种阴险狡猾的后妈,个人觉得,能做到小花那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推荐一个好文:《竹马黑化了怎么办?》作者:陈佳杏不骗你,真的蛮好看。 文风成熟,坑品有保证,可以放心入坑~ 第23章 23麻烦 这天小花从食堂回来,发现自己的文具散落一地。捡起来一看,笔芯不见了,尺子被折断,橡皮被削的只剩薄薄一层。 招弟悄悄对她讲:「是金花们干的。」 她亲眼瞧见,却并不敢阻止。 金花们在年级谁人不知。她们人数不一定固定,有时多有时少,但无一例外,都是或漂亮,或个性的女孩子。男同学们爱与她们结交,女同学们如果能够选择,大多数也愿意加入她们,如果不能加入,也最好不要得罪她们。 丹丹是金花之首吗?没有谁严格排序过,但她的确是她们的中心。 下课后,她们常常聚在丹丹身边谈笑风生。谈论的内容看起来五花八门,实际上平淡无聊。有时候是某个男孩子,有时候是最新髮型与服装,有时候则是同性。 女生谈论同性,多半不会有美好的言论,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现在,她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挤眉弄眼,关注着小花的反应。 小花并无什么反应,她一言不发收拾好文具,找招弟借了一支笔,先应付过下一堂课。之后去商店买了笔芯,装好,将笔时刻带在身上。 招弟说:「你要小心。她们好像专门对付你。」 她的预感没有错。 从这一天开始,小花开始到处碰到麻烦。 她去厕所,可里面所有房间永远有人在用。有时则干脆被直接挡在外头,因为有几朵金花正在里面吞云吐雾。人有三急,她只好等她们离开后再进去,这时往往上课铃声马上就响起。比老师晚到教室,自然要挨上一顿□□。 她去食堂打饭,时时被人插队。即便她最后一个到食堂,也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手中饭菜洒出许多,她们扬长而去。 她去澡堂洗澡,干净的换洗衣服一转眼就不见踪影,最后在排水口找到,沾满脏污。她只好抱着身子,蹲在角落,等人都离开后,由招弟送来衣物。 晚间熄灯前去洗手间,发现房门被锁,她在里面待了许久,直到老师来查寝,发现少一人,才在厕所找到她,又是一通教训。 还有其他事迹,比如书本被画的凌乱不堪,比如座椅上沾满脏污,课桌上泼半桌墨水。再比如体育课时被人绊倒,出操时忽然被人推一把,跌倒在地。 …… 不甚列举。 桩桩件件都是小事,没有实质性伤害。 告诉老师吗?老师只会认为这太大题小做。更何况,她并不是受宠的学生,学习成绩从入学到现在,永远不上不下,叫人挑不出毛病也找不到亮点。 老师每天那么多的事要忙,这种学生间的人际关系,拜託你们自己处理好。 小花将头埋的更低,眼睛垂的更深。 招弟深深为她担忧:「小花,可怎么办?」 小花悄悄握住她的手,反而安慰她:「不要紧,总会过去。」 她们不可能永远盯着她。终有停止的那一天。 一晃到了小休日。 晨会结束,小花就走出校门。她站在门口唿吸一口新鲜空气,心头顿时宽松许多。 第45页 真好,总算可以逃脱半日。 她原本打算直接坐车,手伸到口袋中,捏着那薄薄钞票,略一犹豫,改变主意。 依旧还是同往常一样,走半路再搭车。 她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行走在马路上。 那条道路已十分熟悉,哪里的大树下凉爽,哪里能吹到江风,哪里有野果可摘,都十分清楚。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声:「餵。」 小花抬头,心里一惊。 四五朵金花正冲着她笑。 要逃跑已经来不及。她们逼过来,拉住她。 「结巴佬,来,跟姐姐们玩一玩。」 她们一直将她拉到距离路沿较远的一棵大树下才松开手,然后将她围在中间。 大树背后转出来一个人。 丹丹。 小花早心知肚明这些天的麻烦从何而来,但此时见到丹丹,依旧有几分诧异。 她十分了解丹丹,以为她会永远躲在暗处,就像古时候的某些道貌岸然之辈,借刀杀人,手不沾血。这种表面功夫她从她母亲那里学习的并不少。 现在她亲自出面,看来这次她很生气很生气。 气在哪里呢? 一个胖胖的金花开口:「喂,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小花抬头看着她胖胖的脸颊,她知道她是同班同学,但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不,不是想不起,而是从未记住过她的名字。小花也有自己的癖好,对于漠不关心她的人,无关紧要的人,她从不花费多余精力在他们身上。 此刻,小花如同疑惑她的名字一样疑惑她的问题。 她错在哪里? 丹丹慢慢走到她面前,她站的位置比小花高,斜睨着她,问:「你对流氓讲过我多少坏话?」 小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突然之间,她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是为流氓。 那件事已过去多久了,她还铭记在心呢。 小花差点忘记,她本来就是个记仇的人,睚眦必报。是小花马虎大意,以为乌云的惩罚和冷言冷语已经抵消她那份怨气。 没想到,还记着呢。 她竟如此在意那件事。 也对,她惯于被男孩子众星捧月,还从未有人那样对待她。再加上流氓对小花的态度相比,她怎能不生气? 她在意的是流氓这个人吗?或许有一些成分在里面。但更多却是她的自尊。 她对自己的美貌足够自信,也自认性格在外人面前无可挑剔,所以一切问题不在她自身而出在别人身上。 小花与流氓有共处时间,一定是她背后嚼舌,从中挑拨。 小花觉得她错了两点,第一太高看她,她的话没有那么大影响力。洗髮店里的那群人,人人长了脑袋和眼睛,那流氓更是。第二,同在一个屋檐下多年,却还一点不了解她,她小花从不背后说人。 「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 其中一个推了小花一把。 小花趔趄一下,站稳了。 她一个字都不说。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更不求饶,只是沉默。 只因她已从她们的表情和阵仗中看出,之前的那些麻烦只是开胃菜,今天她们不会放过她。 既然这样,何必说什么。 「那就是默认啰。」 「你居然挑拨离间,害的丹丹与他分手。」 分手? 丹丹与流氓什么时候交往过吗? 「听说你跟那个流氓走的很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就凭你这张脸,你有什么资格跟他亲近。」 「瘦骨嶙峋,尖嘴猴腮,你竟敢跟丹丹比?」 「你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佬,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抢走丹丹的人?」 小花一一听在耳里,波澜不惊。 只是有点好笑。 有时候有些女人的逻辑真的很有意思。 先不说她有没有「抢走」某人,如果真的抢走,那就表示男人变了心。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去找那个男人才对吗?质问也好,吵闹也罢,或者挽留,或者打骂等等,任何一种行为,都该去找那个男人。罪魁祸首是那个男人。可往往女人会先去找女人算帐,会将大部分过错记在女人头上。 真正的小三当然可耻。但那个男人更可恨。 致两个女人于不堪境地。 男人如果真的变心,一脚踢开,从此正眼都不要再看一眼。 又何必去追究原因,追究的自己脸面无存,狼狈不堪。 还有一种逻辑也一样有意思。 好似美丽的面孔不应该遭到背叛与唾弃。 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被变心,变心的对象还是一个相貌不如她的女人,那就让人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呢? 比美貌更受人追捧的,从来都是美德。 这一点早经过时间长河的验证。 扯远了。 小花并不是想说自己具备多么美好的道德品质,也并非认为流氓变心于她。 她只是胡思乱想罢了,藉此分一分神。 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而小花的方式就是走神。 只要神智游离在外,那么许多遭遇会不那么难熬。 「还跟她说什么。瞧瞧她那副呆样。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今儿替丹丹好好出口气。」 第46页 「连带上回她打丹丹的帐一起算。」 「结巴佬,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来啊,出手啊。」 她们逼近小花。 她们粗鲁的手臂伸向小花。 推,搡,掐,小花起先还维持平衡,后来就倒在地上。 她们立刻趋近,用脚踢向她。 小花努力佝偻着身体,保护好重要的内脏等部位,同时用胳膊护住头。 花季少女的力量有多大? 她们有时候娇滴滴,好似什么都拎不动,但有时候,却叫人吃惊。 唯有真正领教过的人,才知道它真实的威力。 有一只手扯开小花的胳膊,旋即有一只硬铮铮的鞋子踏在小花的脸颊。 那只脚在她脸上旋转着角度,却被人一句呵斥:「别伤头脸。」 她们一点不笨。 小花的头脸逃过一截。 身上的疼痛却加剧。 丹丹没有动手,她抱着臂膀站在一旁微笑观望。 小花偶然从手臂间觎得一眼,看见那张笑脸,只觉心头髮寒。 她们总算身上流着同一股血脉。 可她整个的表情,都只有一种快意,仿佛在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她们终于累了,停下来。 有人吐了一口唾沫:「跟死人一样,吭都不吭一声。」 「结巴佬,这次教训可记住了。」 「以后给我小心点。」 「再敢让丹丹不高兴,揍死你。」 丹丹说:「走了。好热,请你们吃雪糕。」 临走前一人意犹未尽的再踢小花一脚。 一行人从小路终于走了。 小花慢慢从地上坐起。 全身已脏污不堪。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时一定邋遢又狼狈。 她小心翼翼动一动四肢,又按一按身上各处,知道没有伤到筋骨,慢慢吁出一口气。 这一场总算应付过去。 日头渐毒,太阳光从树间照射下来,刺的小花眼睛有点发痛。 只是这样,怎样去店里做工。 该如何解释? 小花在地上坐了好一阵,慢慢爬起来。 正轻轻拍打灰尘,突然身后传来声音:「被打了?」 小花勐的回头。 对,她没有听错。 那是流氓懒洋洋的嗓音。 作者有话要说:还熬几章吧…… 熬不住的过几天再来看吧 第24章 24反抗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他看见多少?听见多少? 流氓的出现实在太意外,小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听他又问一遍:「被打了?」 小花不做声。 流氓向前走一步,说:「抬起头来。」 小花微微抬头,他看着她,问:「谁?」 他路过,无意间看见她。骑车过来时,远远看见有四个背影从小道离开。 「是那几个?」他指一指她们离开的方向,身形一动,就要迈步过去。 他的眸光黑沉沉的。 小花一把拉住他:「别。」 流氓顿住,看一看小花拉住他的手,「怎么?」 小花抿唇,吶吶的:「我……自己能解决。」 「是吗?」流氓上下打量她一眼,之后,低头瞧一瞧刚刚战斗过的地面。 平实的土地上并无多少打斗痕迹,可见——他开口:「你根本没出手。」 他知道自己猜的不错,轻轻挑眉:「我知道你的力量。你如果愿意,她们不是你的对手,至少也不会输的这么惨。为什么不出手——以前对抗我时的那股狠劲呢?」 小花动动嘴唇,又紧紧闭上。 流氓略已沉吟:「还是说,你根本没想过反抗?」静静等了一会儿,又问:「你从来不反抗?」他笑起来,笑容懒洋洋的,却停在眼睛外,「不自强自爱的人,别指望能得到救赎。」 小花抬头,看见他冷冷的面孔,冷冷的眼神。他在生气。 他戴上头盔,最后说:「你今天不用去店里了。这幅尊容,可别吓坏客人。」 他驾着车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小花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原本站着,他走后,她突然觉得好累,竟似要站不住,于是重新坐下。 大树下的阴凉越来越窄,最后完全被阳光占据,小花被晒的全身发烫,大汗淋漓。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抹一抹汗,站起来,返回学校。 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不是吗? 晚上还有晚自习。 小花换过长袖衫,坐进教室。 她不断掐自己手心,辛苦熬过自习课。 回到宿舍,匆匆洗过,便上床蒙头就睡。 过了一会儿,有人拍她的头。她将被子打开一条小缝,看见招弟的脸。 招弟与她不在一个宿舍,趁此时没人,跑来找她:「你怎么了?为什么今天晚自习一句话都不说。」 「我累。」小花答。 招弟点点头:「好吧,那你早点睡。」又掀一掀她被子,笑道:「你不热啊盖这么严实。」 小花哎了一声,没防备,穿着短袖短裤的身体被招弟看个正着。 招弟怔住。 「怎么回事?」 她自己回答:「是她们?」 她眼眶红了:「她们太过分了。」 第47页 可是她也只能这样责备一句,其他的,她更无能为力。 小花握一握她的手:「我没有事。你快回你的宿舍去。不要被她看见你在这里,免得节外生枝。」 招弟红着眼睛走了。可是不久后又气喘吁吁的回来。她重新掀开小花的被子,递给她一管药膏还有几颗药丸:「这是消炎药,你吃了,怕万一有伤口发炎。药膏一定要擦!」 小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丹丹与几人有说有笑的进来。看见招弟,微微一愣,旋即一笑。 招弟大概一时昏头,竟然迎着丹丹的目光,瞪她一眼,嘴里脱口一句:「小人。」骂完便大踏步离去。 幸好她怯弱,平日讲话习惯低声细语,这一句极轻,她们都没听清。耸耸肩,几人继续说说笑笑。 直到熄灯,终于安静。 小花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过了一阵,将被子全部掀开。终于凉爽。 招弟问她盖着被子热不热,当然热。可她不愿暴露伤势在丹丹眼皮下,让她欣赏。 月光从窗外投照进来,小小的一片覆在她身上。伤痛开始发作。有一些地方火辣辣的好似沾了辣椒水,有一些皮肤下突突直跳。小花一动不动,默默忍受,她知道那是身体在跟她诉苦,跟她抱怨:主人啊主人,好疼。 「对不起啊。」她心里轻轻说。 她轻柔的抚摸她们,劝慰道:「过些天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快快睡吧。」 这是她无师自通的一种能力,似魔法,似催眠术,以往帮助过她许多回。可这一次,却失效。 小花在黑暗里辗转难眠。 她似乎睡着了,却又似乎清醒,总看见一张漂亮而冷冷的面孔,总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问:「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 她在似梦非梦的情境里回答他。 她的确可以应付那几个人。别看她们人数多,但实际都是花架子。真打起来,她会让她们好看,即便不能赢,但也要她们受点伤,痛上一痛。 可是,这之后呢? 她们会怕她,会善罢甘休吗? 不,不会。 她们只会更加恼羞成怒,然后集结更多的人,找她更多的麻烦。 接下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到高中毕业,她都将不得安宁。 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反之呢? 看过猫逗老鼠吗?如果老鼠不停挣扎,猫就愈发兴奋,会变换各种花样逗弄它。可如果老鼠毫无斗志,猫反而兴趣缺缺。 人类的欺凌者也是如此。 被欺凌者愈是反抗,愈激发欺凌者的激情,好啊,敢反,那就打到你服为止。被欺凌者毫无还手之力,懦弱不堪,便会使人渐渐失去兴趣。 小花只要忍受住这一段,就不会再有事。 没有什么挑战性,她们会觉得无趣,丹丹泄过愤,也不会再揪着不放。毕竟在学校,她得顾及自己形象。 不久以后,小花的生活就会归于平静。她的精力可以投注在她想做的事上。 怎么算,她都没有做错。 这是她目前为止能做的正确的决定。 这一套言论如果讲给流氓听,他还会那样说她吗? 不,何必对他解释。这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清楚,自己解决就好。 她知道自己是对的。可是,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一点委屈呢? 不自强不自爱……她不是这样的。 睡吧睡吧,明天还有许多功课。 睡吧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睡吧睡吧,明天终会成为美好的一天。 第二天照常到来。 小花每天都穿长裤长袖,一个周过去,身上不再到处隐隐作痛。到底年轻啊,復原的快,而她的生活好像也恢復平静。 她们没有再来找麻烦。 可是招弟遇到一点事情。 一天她迟到,上课铃声接近尾声才急急跑进教室,在门口时一不小心撞到一人身上。那是同样迟到的一个同学,被撞的差点摔倒,当下就骂:「没长眼睛啊。」 她是金花中的其中一个。 招弟急急忙忙道歉。 幸好老师进来,两人都回到座位上。 课堂上那金花回过头来狠狠瞪招弟一眼。 招弟吓的不行:「怎么办,小花?我得罪她。她会不会报復我?」 大概不至于。 招弟比小花还没有存在感,欺负她多没有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招弟终于放下心来。 一晃又到周日。这次只休息半天。 小花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理髮店做工。 现在跟流氓见面,要如何相对?多少有点不得劲。 招弟却问她:「哎,我去你们店里剪头髮,可以打折吗?」 「你要做头髮?」 「不,就剪剪。」招弟说:「上次有人去我们那里收头髮,价钱不错。我爸就惦记上了。哎,反正要剪,还不如我自己去理髮店剪掉,好歹可以出个髮型。」 招弟的长髮留了许多年,直直垂到臀部。发质极好,乌黑髮亮。她每次洗头时都要抱怨,然后每天都细细梳理,永远干净妥帖。 她今天将她们编成一根粗粗麻花辫,搭在腰间。 小花摸一摸,无限惋惜:「你捨得?」 招弟手指绕着发梢:「以后可以再留。哎。」不知要多少年。 第48页 小花便说:「那你跟我一起走。」不打折没关系,她会用自己工钱抵扣。 招弟点点头:「我先去书店还书。等会儿在小二哥商店门口汇合。」 可是等小花收拾好东西,到小二哥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招弟身影。 她跑回教室和宿舍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她。又跑去那家书店询问,店员告诉她,她来过,但已经走了。 「走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店员说。 「她一个人吗?」她顺口问了一句招弟常来借阅杂志,店员与她相熟,她想一想,突然一拍脑袋:「啊,我看见有两个女生过来,攀住她肩膀,跟她一起走了,」两个女生?小花一愣。还攀住她肩膀?招弟什么时候有那么亲密的朋友?她天天与招弟在一起上课下课,如果有,她不可能不知道。 小花赶紧问:「她们长什么样子?」 店员摇摇头,「没怎么注意。啊,她们一个不停嚼口香糖,一个嘴里含着烟。」她还奇怪,外表朴素老实的招弟怎么会与那种女孩结交上。 小花心知不妙,「她们带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右边。」店员回答。 那是与小二哥商店相反的方向。 怪不得招弟没能按时赴约。 小花出门往右边寻找。 她们不会公然在街上大庭广众之下滋事。那么,一定是偏僻隐匿的地方。 街道上商铺和楼房林立,沿着一条马路延伸出去。附近则是农家和农田。 她们究竟会把她带往哪里呢? 小花急的出汗。 她宁愿此时与招弟交换处境。招弟那么胆小,那么瘦弱,如何经得住她们恐吓与折磨。 小花急匆匆找人。一边留意,一边问询。终于得到一条有效线索。 一个中学生看见她们一伙人往大坝去了。 小花即刻赶往大坝。途中有摩托车唿啸着驶过很快,她看见她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稳住…… 周末了,祝周末愉快~ 第25章 25闲事 大坝是一块水泥铺就的场地。在众多的农田中显得突兀。听说以前某户人家打算建房于此,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独独留下这么一块抹过水泥的坝子。现在多用来附近人家晾晒谷物。春秋天气好时,不少老人和小孩过来晒太阳。 小花赶来时,一眼看见她们。 还是上次那几人,以一样的阵势围住招弟。 丹丹打一把小花伞,站在一旁扇着小手绢。 小花走近,听见她们正说:「骂别人小人,你说句对不起就算了?」 原来那一句还是被听见。还是为了她。 招弟脑袋埋在胸口,瑟瑟发抖。 她们揪住她辫子,扯的她头皮发紧:「说话啊。」 招弟颤着声音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们嘻嘻笑:「犯错容易改错难啊。这么轻易就放过你,我们金花以后面子往哪里搁?」 她们把她的辫子当工具,扯着招弟东倒西歪。 小花几步跑上前,噼手从她们手中夺回那支辫子,然后将招弟护在自己身后。 那几人猝不及防,看见她,倒吓了一跳。接着就叫起来:「哟,结巴佬来了。」 「你来干什么?」 「伤好了?哈哈哈哈。」 「结巴老,识相的就让开。今儿不教训你。」 招弟拉一拉小花衣角。小花握一握她手心,她手心都是汗。 「听到没有?让开!」一人呵斥道。 小花一动不动,双眼看着丹丹。 丹丹挥舞着手绢,斯斯文文的笑:「人家友谊深厚,你们何必强拆?」 那几人听了,纷纷拍掌:「说的有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啰。」 小花微微垂眸。她怎么还奢望丹丹网开一面。 她抬眼:「她已经……道过歉。」 一人回答:「道歉谁不会?是不是我们打过你,跟你说声对不起,你也原谅我们啊?」 这人说的真妙。 小花慢慢问:「那要……怎样做?」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嘻嘻笑道:「如果她肯下跪磕头十个,再打自己十个耳光,我们可以考虑放过她。」 她们说的云淡风轻,张口即来,仿佛那是十分轻松平常的事。 其中一人看看她们两,说:「现在多一个你,你们互扇耳光吧,更好玩。」 她们迫不及待想看那一画面,催促小花与招弟快快动手。 丹丹嘟嘟嘴,也微微笑。 小花深深吸一口气:「你们放过……招弟……」 她话还未说完,招弟却壮胆从背后蹦出一句:「你们别太过分。小心我告诉老师!」 这一句话顿时激怒她们。 「好啊,你去告。但要看你到时还能不能张口!」 一人扑上来。 她认定小花也是软柿子,根本没放她在眼中,直接到她身后去抓招弟。 谁知却被一把擒住。那一双手像铁爪,让人动弹不得。 她大惊,情不自禁唿叫同伴:「喂,一起上。」 其他人看见对方居然敢还手,那还得了,不用叫,即时一起扑上去。 招弟从小没有打过架,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小花把她护在身后,相当于一人对抗三人。旁边还有一个丹丹在观望。 第49页 好在那三人确实是花架子,看着人高马大,但更多为虚张声势。真碰上小花这种闷不吭声力大无比的人,很快就落了下风。其中一人看情形不对,突然跑开,到路边一小店门口疾唿几声,不多时,几人应声而出。 小花知道不妙。想不到她们还有「伏兵。」 这时丹丹却突然伸手过来,拽住招弟辫子,下勐劲一拉,招弟痛唿一声,随着力道不由自主倒在地上。一人见状,就扑向招弟,骑到她身上。 小花又气又急。她们的救兵只有几步之遥,即刻就到。等她们一到,她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人多势众。她心头一时火起,看见丹丹正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与她纠缠的金花,然后上去就一把抓住丹丹头髮。 丹丹惊的呆住。一时竟忘记发声,好一会儿才尖叫一声。 她们的救援已赶到,很快加入队伍中。两人对付招弟,招弟努力挣扎,手打脚踢。 小花一只手对抗四五双手,另一只手紧紧揪住丹丹头顶,扯的丹丹东倒西歪。有人想救丹丹出来,拖着她身体往后退,却换来丹丹更悽惨的尖叫。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小花也绝不松手。 也让你尝一尝痛的滋味。 也让你知道欺人太甚的后果。 小花此时已无暇顾及自己的后果了,心中只有一团火。 她扯着丹丹头髮,拖着丹丹努力靠近招弟,拼进全力将其中一人从招弟身上推开。然后扑到招弟身上,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 这个姿势使丹丹不得不弯下腰。她大叫:「放开我。」 小花充耳不闻。 痛吗? 比这些拳脚更痛吗? 一起痛吧。 丹丹的声音变了样,接近嚎叫。小花知道她一定快坚持不住。她也是,也一样坚持的艰难。她听见招弟在哭,一直想推开她:「小花小花。」 小花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求饶没有用。求救呢? 不,不会有人来救她。 突然耳边听见一片惊唿,接着那些拳脚突然都消失了。小花抬头一看,只见一人好似从天而降,正站在那里,背着光,一时看不清他面容,只有一个轮廓。可是他一开口,就即刻知道他是谁了。 他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好像都有点懒洋洋的意味:「以多欺少,可以啊。」 是流氓。 又被他撞见。 也不见他是怎样出手,只见那些金花们一个个如同小鸡般被他拎起,然后狠狠扔到地上。 金花们痛唿一声,她们已打红眼,略一犹豫,爬起来,就要冲向流氓。 流氓却开口:「想好了啊,跟老子打。」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犀利无比,好似含着一把剑,剑峰凌冽,微微一扫,就叫人遍体生寒。 她们想起他的身份,还有他刚刚的力量。理智迴转过来,互相对视一眼,气咻咻顿在那里。 有人不服:「你少多管闲事。」 流氓没说话,他点了一根烟,徐徐吐出一圈白雾。 这时丹丹发出一声□□。 她还在小花手中。 她的同伴发现了,就瞪着小花,「你还不放手?!」 小花刚刚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闻言就要松手,却听流氓慢悠悠道:「急什么啊。都别动。这话还没说完呢。」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看住发问的那人:「你刚刚叫我少管闲事?真不凑巧,老子最喜欢管闲事。更何况,这不是闲事。」 他指指地上的两人,对她们说:「这朵小花儿是我的人,欺负她等于欺负我。这算多管闲事吗?」 他神情认真。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划分。 她们面面相觑,一大胆的强自犟嘴:「那又怎样?」 难道他还真好意思直接打几个女学生? 「不怎样。男人不打女人。我暂时也不打算跟你们动手。」 她们松了一口气。 可是流氓接着说:「不过你们以后去县城多多小心。」 什么意思?她们再度面面相觑,然后都明白了。他在恐吓。她们想很有气魄的反击回去,可是突然底气消失,因为想起他的那些「朋友」,其中不乏真正泼辣混迹社会的太妹。女人打女人,谁也不能说什么。她们又怎会是那些女人的对手。 正惊疑之际,他一扬手,只听咔擦一声,他拍下她们的脸。 「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她们真正害怕起来。是了,他要让其他人记住她们长相。以后走路得时时小心,说不定哪天哪里就蹦出来一个人打你一顿。这比现在直接打她们一顿更可怕。太恐怖了。 只听他接着说:「以后再敢找她们两个麻烦,就会有人见你们一次扁你们两次。」 不用问她们信不信,她们知道他做的出。 她们的气焰已消失殆尽,只剩一脸惊惶。 「滚。」 听到这个字,居然人人如蒙大赦,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走。到底还有人有点心神,想起她们还有个同伴。 「丹丹呢?」 丹丹还双手费力护着自己脑袋,以一种十分吃力和难堪的姿势半趴在地上。 小花慢慢松开手,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指几乎僵硬。要屈一屈才能恢復原状。 第50页 丹丹狼狈从地上爬起来,她头髮凌乱似鸡窝,漂亮的脸蛋儿涨的血红,好似泼足一盆猪血。她紧紧扣住自己头皮,痛,惊,惶,气,怒………好不精彩。她双眼含泪,盈盈看向流氓:「你……」 流氓冷冷回復一字:「滚。」 丹丹踉跄一步,几乎站不稳。她的好姐妹上来两人,拖着她匆匆走了。 她的小花伞和小手绢掉在那里,没人顾得上拿。 小花扶着招弟坐起来。 招弟这才敢大哭:「小花小花。」 两人依偎着直喘气。互相看看,好像劫后余生。 流氓含着烟,说:「起来吧。走。」 「去哪儿?」小花还记得问。 「去哪儿都比呆这里强。」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对着小花一指:「你,坐中间。」又指一指招弟:「你,坐后面。」 小花与招弟都已精疲力尽,听从他安排,上车坐好。 小花坐在中间,招弟靠在她背上,不断抽泣。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他径直带她们回到店里。进门就吩咐:「帮她们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天,怎么回事?」春燕惊唿。然后与一个小妹迅速带她们上楼。 在宿舍里,她们帮小花与招弟细细查看。真是幸运,都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不过伤处颇多,大块小块的,看着也十分瘆人。尤其小花,旧伤残留,又添新伤。 招弟哭泣:「都怪我。我不该说那句蠢话。」 怎能怪她? 小花握一握她的手。 检查完毕,春燕又找来换洗衣裳,让两人去梳洗。两人从洗浴间出来,发现桌子上已摆上两碗炒饭。 那小妹说:「刚去街上买的,你们先吃了垫一垫吧。今天没人做饭,大家都吃这个。下午再安排人做饭。」 小花说:「对不起。」 「什么啊。」小妹推她一把,又说:「你们吃过可以先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下楼吧。小花,你的房间床单都铺上了。宿舍里的床也可以随便躺。」 她忙去了。 小花跟招弟两人默默吃饭。 吃过后,招弟说:「我累,我想睡觉。」 她受此惊吓,睡一觉最好不过。 小花便带她到小房间,让她睡自己床上。 她很快睡熟。 小花也感觉疲倦,却无法入眠。身体上痛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就是内心的不安。 她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她站在楼梯口的窗前,看着窗外。 突然一身轻响,循声一望,便看见流氓身影。 他靠在墙上,正抽菸,脚下散落几只菸蒂。 他等在这里? 第26章 问题 小花看着流氓。 流氓也看着小花,他吸一口烟,面无表情,目光沉沉,不知怎的,小花突然有点怯。 他的样子,看起来似在生气。 流氓忽然开口:「过来。」 小花慢慢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听他问:「你有话对我说?」 小花微微一愣。是,她的确有话要说。她轻轻张口:「谢谢你。」 「谁要听这个。」流氓说。 那要听什么?小花倒想起一事:「你怎么会出现?」 流氓面无表情,「刚好路过。」 真巧。 上回也是路过。狼狈的样子被他瞧个真真。 她低着头,一时无言。 流氓却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小花满是疑惑。抬起眼,与流氓目光相撞,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之前不反抗,任由欺凌,这一次,却会出手。 小花微微垂眸,却没有低头。 「她是我朋友。」 流氓听了,一时没有说话。好一阵,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并非嘲笑,却又意味不明,小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有点不自然。 她想要走开了。 流氓这时却伸出手,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 小花反应不过来,懵住。 他已扔掉了烟,手上残留淡淡香菸味。 他的双眼在她脸上,口中问:「擦药了吗?」 小花不敢动,嗯了一声。 流氓微微颔首,「嗯。你这张脸啊,本来就不怎么好看,再留下疤痕,可就毁了。」 小花咬唇,跳动略快的心平復下来。 还好,她天生不擅长自作多情。 流氓松开她:「去休息会儿吧。」他低头,不经意的捻一捻手指。 「嗯。」小花转身走开,回房。 进房后关门时,看见流氓还站在那里。 那天下午小花还是坚持做了晚饭。招弟醒来之后,自发到厨房去帮她。 两人合力做了满满一桌佳肴。 吃饭时依旧谁有时间谁就先吃。招弟第一次经歷这种「流水席」,觉得新奇,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跟小花一直坐在桌前。小花却神色如常,显然已经习惯,低声叫她不必在意。 流氓与二狗等人傍晚时才回来,几人即刻上桌,风捲残云。看的招弟嗔目结舌。小花见怪不怪。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其他人偶尔也插言几句。气氛十分融洽轻松。这期间谁也没有问起小花和招弟的事情,更无人当着她们的面公开讨论。但小花知道,他们一定从流氓那里得知事件首尾。 第51页 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朦胧。小花与招弟计划搭乘麻木回校,谁知二狗和发财已站在门口。 「么妹儿,上车。」发财笑嘻嘻的做一个恭请手势。 「我们可以自己坐车。」小花说,自觉不能再麻烦他们。 春燕过来:「客气什么。他们有时间送你们,你们就赶紧上。」她嚼着口香糖,「让你们的同学看看你们的排场。」 小花跟招弟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此举的用意。 春燕吹一只白色的泡泡,「记住啊,你们可是有后台的人。」她豪气干云的拍拍小花的肩膀:「有任何事,都有大脑袋在。」 其他人都沖小花嘻嘻笑。 流氓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没有出现。 小花使劲点头,再点头。 于是她们两个分乘两辆车,返回学校。二狗与发财一直将她们送至大门口,看着她们走进去,这才离开。 这一幕自然被许多双眼睛留意到。小花与招弟自然再一次成为焦点。 又像那次一样,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跟随。她们对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又充满好奇。 为什么这两人会与那班流氓走的那么近?真让人想不通,明明看起来并不搭界。 小花与招弟无法做到完全视若无睹,但不知为何,两人都觉得自然许多。不像第一次那般如坐针毡。 晚自习途中,招弟用书本遮住大半面孔,与小花悄悄低语。 「小花,你身上痛吗?」 「痛。」 「我也是。睡一觉就好了吧。」 「……是。」 招弟犹豫着:「这件事过去了吗?」 小花明白她含蓄的意思,她给她吃安心剂:「嗯,已经过去了。她们不敢再有下一次。」 从小花与招弟回来的那一刻,金花们看见她们,就远远避开。小花不经意与她们其中一人眼神撞上,那人慌忙扭过头去。但小花还是看清楚她眼里的惊疑,以及丝丝恐慌。看来流氓的威胁十分凑效,二狗与发财的出现更增可信度和威慑力。小花想,至少短期内她们不敢再对她们如何。至于丹丹,她压根没来上晚自习,看来创伤不轻,需要一定时间恢復。 想起她,小花心头不自觉浮现一抹阴影。 这件事过去了了吗? 对小花而言,还言之过早。 算了,先不想。 只听招弟还在说话:「你在大脑袋过的不错。」竟还有一间专属她的小房间。 小花微笑。 「他们对你很好。」 小花笑容扩大。 招弟终于说:「他们人都不赖。」 小花有点得意:「我早跟你说过,你不信。」 现在信了。因为她亲眼所见。 他们救下她们,收留她们,细心照顾,却顾及她们自尊。又给予真正的支持,让她们心安。这些表面粗犷的人实则心思细腻,考虑周全。这一点,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下次我还能和你一起去店里吗?」招弟问。 「当然。」小花笑。这时才想起一事,「哎,你头髮忘记剪了。」 「哪里顾得上。」 「下次去剪吧。」 招弟却把辫子一甩:「不剪了。」 「为什么啊。」 招弟抽抽鼻子:「那个谁,今天嘲笑我来着。」 「谁啊。」小花疑惑。 「就是那红头髮,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那个。」 是二狗。 「他怎么嘲笑你了?」看样子招弟很有点生气。 原来下午招弟在厨房倒水时,二狗刚好从外面回来,他一进厨房,就将招弟长长的辫子一拉,嘴里道:「哟,这哪家的村姑啊。」就是这句话大大得罪她。大脑袋的人帮了她是一回事,这二狗嘲笑她又是一回事。她当时心里就不高兴了。你笑我留长辫子是村姑,我还嫌你一头红毛不伦不类呢。 「他认为我土气,我偏就这么打扮。看他能把我怎样。」想不到怯弱的招弟也会有这执拗和赌气的一面。 小花不禁笑道:「那你爸爸那里怎么办?」 招弟回答:「哎,到时候再说吧。拖一天算一天。说不定那收头髮的从此不来了呢。」 小花深有同感。是的,到时候再说吧,拖一天算一天。 丹丹第二天开始正常上课。大坝上发生的事只有她们这些当事人知晓。最后那样收场,金花她们自然不会对外宣扬,小花和招弟更不会,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较量。表面上一切如常,她们依旧聚在一起,但明显不再似之前那般肆意快活。尤其是丹丹,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十分勉强。 无人注意时,她狠狠瞪向小花,像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拔了她的皮。 小花垂下眸光,装作没有看见。她知道这一次她气的够呛,绝对不会放过她…… 还是招弟那句,哎,到时候再说吧。 下一次招弟果真跟小花一同前往大脑袋。 她看起来胆小怯弱,但于人际交往上却并不羞涩,去后不多时,就与他们熟络起来。她帮小花打扫过卫生后,便在大厅里兴致勃勃观看他们做头髮。 她见小花正埋头温习功课,不禁过去说道:「这么吵,你能看进去吗?」 小花点点头。 招弟说:「厉害厉害。我可不行。」 第52页 二狗不知何时凑上来,望一眼小花的课本,摇头晃脑念道:「幼兆淑女,君子好逑。」 小花笑一笑,没理会,继续做题。 招弟看看二狗,嘴唇动了动,最后没做声。 二狗瞧瞧她:「喂,这位小妹妹,你想说什么。」 招弟摇摇头:「没什么。」 她走开。 一小妹过来问她:「招弟,要不要洗个头?正好我闲着,过来让我练练手。」 招弟开心应允。 她从来自己洗头,在理髮店里由专业人士洗髮,还是第一次。 小妹将她带到洗头去,躺下,过一会儿笑道:「放松。」 招弟自觉已经放的很松,可是小妹还在叫:「脖子不要使劲。」 她声音有点大,附近几人都听见,侧目而视。 招弟脸皮发热,努力让脖子软化,却事与愿违,小妹叫道:「哎哎哎,怎么越来越使劲。」小妹笑起来:「第一次洗头吗?」 招弟耳朵都发红了,这时那二狗却走过来,看一眼,嘻嘻笑道:「乡巴佬哦。」 招弟一下子坐起来,气唿唿看着他。 二狗吓了一吓:「干嘛?」 招弟重重吐出两个字:「文盲!」 二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是窈窕淑女,不是幼兆淑女。是君子好(第四声)逑,不是君子好(第三声)逑。八个字你念错三个,不是文盲是什么?一个文盲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乡巴佬。」 想不到招弟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又口齿清晰,落地有声,周围人纷纷望向二狗,嘻嘻直笑。 二狗呆住。 他不正经惯了,没有下不来台的感觉。只是眼前这张红扑扑的面孔上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让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小妹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哥莫说二哥了。快躺下,小心水流到脖子里去。」 招弟重新躺下。二狗摸摸后脑勺,讪讪走开。 过去低声对小花说:「你这个同学,还挺凶的嘛。」 小花笑一笑:「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好欺负。」 二狗又组起牌局。 小花做了会儿功课,桌子上突然落下一道阴影,抬头一看,是流氓走过来。 他看着她的课本:「今天不是数学?」 小花回答:「嗯,歷史。」 流氓扬一扬眉毛:「歷史用得着这么认真。随便背一背不就好了?」 她发现他很喜欢扬眉毛。质疑或者骄傲的时候,浓眉就那么一挑。 小花不和他讨论学习方法的问题,她另外有事。犹豫一下,开口说:「下周放假我得回家。不能过来这边了。」 流氓已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闻言抬头看她:「你还要回去?」 他黑黑的眉毛又一挑。 如果可以,小花会大力摇摇头。但她目前没有这样的选择。这周发生那么多事,她必须得回去。既然不能逃避,就只有面对。 流氓没有再说什么。他捧起小说,继续看起来。 不过,小花发现,他这一次不够投入。总不时抬起头望向别处,有时还看她一眼。 莫非这次小说借的不对味口? 看看封皮,是粉色的呀。 他看了一阵,便丢开它,回楼上去了。 小花和招弟返校离开时,都没再见到他。 日子一晃而过,假期来临。 小花回到家中。 第27章 离开 小花爬过高山,远远看见那栋楼房,全身不自觉紧绷。 丹丹一定早早告发,乌云这次会如何对付自己?小花知道即将面临一场暴风雨。 她做好心理准备。无论乌云如何打骂,丹丹如何报復,她一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可是一切与她想像中大相迳庭。 家中风平浪静。 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对于小花的归来,田守山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之外,再无任何反应。 乌云依旧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等她吃完饭,就指派好小花的活计。 丹丹对她怒目而视,后来则将她当做透明人。 小花不能不疑惑。难道丹丹并未将事件告诉乌云? 她不认为丹丹有这份好心和大度。 以丹丹性格,不大肆渲染夸大小花恶性已属奇蹟,又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不做通报? 可是一天过去,直到夜晚躺到床上,确实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第三天亦如此。 小花渐渐忐忑不安,越来越不安。 如果乌云对她声严厉色,痛罚她一顿,反而叫她安心。可现在这种情况,就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太静了,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为消弭这不安,小花比往日更勤快,更主动。甚至晚上为乌云倒好洗脚水。 丹丹嗤笑一声。 小花只当没有听见。 明天就要返校。 难道此事就此揭过? 小花怀着一丝丝侥倖。 这一晚睡的不踏实。 床头的风扇坏了,屋里闷热不已,凉蓆像火席。 小花翻来覆去。 窗外月光皎皎,她朦朦胧胧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站于乌云面前,伸出一只粗糙手掌,手心朝上,五指微微蜷曲,成一乞讨的姿势。 那么卑微,那么虔诚。 可是乌云面孔冷漠,毫无怜惜,她张嘴说:「你还想读书?从今天起,不用再想了。」 第53页 小花的手掌突然发抖,带动她的嗓音也跟着发颤:「让我读完高中。」 乌云冷冷一笑:「然后呢,莫非还想上大学?你不是那块料,即便是,也到此为止。」 小花怎肯罢休,不管不顾伸出手紧紧抓住乌云衣袖,低低哀求:「妈。」 乌云却大力拍开她手掌:「呵,担待不起。」她指着她道:「从今天起,哪里都不许去,好好在家帮忙。 读书的事想也不要再想。」 怎么能不想她辛辛苦苦百般隐忍终于读到今天,眼见只剩最后一年,怎么可以功亏一篑? 可是乌云凶神恶煞,不容分说,丢过来一只箩筐,「去,干活。否则不要吃饭。」 小花无奈,只好背起箩筐走向田间。 绿绿的藤叶繁茂昌盛,铺满整个田野。她割了又割,拔了又扒,可它们似永远取之不尽一样,总拔不完。 她想离开,那些藤蔓却缠住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她拼命挣扎,再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不觉困在田间已好几年。 不知怎么回了家。 屋子中央端坐一嘴角有痣的女人。乌云跟她相谈甚欢。 那女人看见小花,就沖她一笑。 小花疑惑不解,紧接着那女人背后却转出一个男人。虎背熊腰,满身汗味,裂开一嘴黄牙,自上而下打量她,然后走过来,命令道:「走了。」 小花大惊。走?走到哪里去? 男人说:「你妈把你卖给我做老婆了。」 果然,那女人递给乌云厚厚一叠钞票。乌云眉开眼笑,吐一口唾沫,哗哗点数。 丹丹穿着花裙,沖她得意的笑。 小花大叫:「爸爸,救我。」 田守山神情漠然:「嫁给有钱人,你不感谢你妈?」 那男人力大无穷,拖着她出门。他的手像一道铁链,仿佛要将她拖进深渊。 小花勐的一挣,醒过来。 她心悸不已,唿唿只喘,出了一身的汗。 月光淡了。她知道已是后半夜。老人们说,后半夜的梦做不得准。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一夜剩下的钟头里小花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小花早早起床,趁太阳还未升起,打回一篮沾着露水的藤叶。 然后做饭。 今天返校,她想早一点去学校。留在这里,总觉得不安。 可是丹丹却一反常态,悠哉悠哉,一点不急于出发。 小花左等右等,鼓起勇气,先到油坊里说一声:「爸爸,我……去学校了。」 昨天天气预报过几日接连有雨,田守山正清理机器,一旁的炒籽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听到小花讲话,他没有看她,只说:「去问你妈。」 小花从不曾期望他主动一次给她生活费,她默默退出油坊。 乌云坐在电视房里,正用一根缝衣针剔牙。 小花上前,开口:「妈,这个月……生活费……」 乌云垂着眼皮,「什么生活费?」 小花一呆,背上突然冒出一层汗:「学校的……生活费……」 此时乌云终于剔除牙缝里的一条青菜渣,舌尖一卷,呸的一声吐到地上:「学校?什么学校。从今天起,你不用去学校了。」 小花脑袋里轰的一声。 噩梦成真。 丹丹出现在她母亲身旁,得意洋洋望着她。 与梦中的情景如出一辙。 毋用多想,这几日的风平浪静,只为这一刻等在这里。 小花喉咙干涩,咽一口唾沫:「高中只剩下一年了。妈……」 乌云一笑:「是,只剩一年了。你看看周围还有几个女孩子能读到这一步。你该知足了。你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油坊和地里都需要人手。从今天起,你在家好好帮忙。」 那个梦境浮到眼前。 从此以后,她将围绕田地与灶台旋转,一转好几年,转过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时光,然后由乌云待价而沽,为她挑一彩礼丰厚的男人嫁过去,从此陷入另一个漩涡,围绕另一只灶台另一边土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想想就发抖。 小花手心里都是汗:「我……会多……帮忙。让我……高中上完,好吗?」 「上完高中,还有大学。万一你到时又瞎猫碰死老鼠,撞考上大学,那是不是还得供你上大学?」 小花低着头,良久抬头,「不……上大学。考不上。」 乌云接口:「所以读不读完又有什么区别。」 丹丹在一旁嗤一声,声音异常刺耳。 小花不觉忍不住问:「那……丹丹呢?」 她也会辍学吗? 谁知这一句话点起火苗。 不,其实无论她问不问这一句,乌云也会爆发。 乌云勐的一拍桌子,指着她道:「你什么意思?怪我不公平?告诉你,这回我不怕人家讲。是你自己不争气,与一群流氓混在一处,打架斗殴。既然这样,还读什么读。谁来看,我都仁至义尽。就算我现在痛打你一顿,也没人能说出半个不该。」 多么完美的理由。 小花嗫嚅着:「我……」 啪! 「你什么?你跟丹丹比?你妈下三滥,丢下你这个拖油瓶。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可你怎样报答? 嗯?打丹丹?你敢打丹丹,打的她现在还痛?!」 第54页 啪! 又是一巴掌。 「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蓄足了力量,两耳光清脆响亮,结实无欺,将小花扇倒在地。 小花耳中嗡嗡作响,面孔火辣辣,当下并未感觉到疼,但舌尖上瀰漫一股腥味。 她坐在地上,一时没有爬起来。 丹丹过去,一把抓起她头髮,那张美丽的脸上笑的明媚。 「咦,你今天怎么不反抗?」 「怎么不起来抓我头髮?」 「上次不是抓的很用力?」 「上次谁给你的胆?」 她将小花的头颅扯的高高昂起,眼角上吊。她一只脚有意无意踏在小花手背上,狠狠用力。 「说话啊。」 「上次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她头皮上又传来熟悉的痛感,不,旧痛未平,这一次痛感加倍。痛的她手上不自觉松开,改而去护自己头皮。 余光里看清一个身影。 她大惊。 流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无声无息,好似从天而降。 是他的手扯住她头髮,用一种冷冷的语调说话:「老子给她的胆!」 丹丹吓的叫唤:「妈,救命!」 乌云当然已经看见流氓,可是他出手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眼下见女儿被她制住,马上就扑过去。 这一扑,却是自己送上门。 流氓一脚踢过去,直将乌云踢的滚到墙角。哎哟哎哟直叫唤,一时不能爬起。 接着,流氓揪着丹丹的头髮,狠狠丢向她。 丹丹跌在乌云身上,母女二人狼狈不堪滚做一团。 泼辣的乌云爬起来,再度冲上去,「你敢……」 话音未落,哎呦一声,再次被一脚毫不留情踢向墙角。 丹丹惊惶扶住她母亲,眼泪狂流:「呜呜呜,妈,好痛。」 乌云半响爬不起来:「你谁!跑来这里撒野!」她直着脖子喊:「田守山,田守山,你出来看看啊。」回应她的只有嗡嗡的机器声。刚刚,她也是藉由它掩饰对小花的暴行,现在,轮到她自己自食其果了。 乌云强势惯了,还没这样吃过亏,她试图爬起来,再冲上去,却被丹丹拦住,丹丹居然还存有神智,她摇摇头。 流氓弯腰扶起小花,放在自己身后。 乌云耳边听丹丹说一句,不由跳脚:「你就是那个流氓!来的正好!我……」 她话还未说完,却被流氓打断,流氓冷声冷调:「走,去外面。」 「什么?」 「正好叫人看看你们这对母女的真正嘴脸。」 乌云一怔,她硬着脖子说:「我怕什么!我教训不长进,跟流氓痞子厮混的女儿,谁敢说什么。」 这个理由的确站得住脚,她不必担心毁掉多年形象。 可是,丹丹呢? 她乖巧懂事的人设可不能毁于一旦。 丹丹忍痛拉住乌云。 她问:「你……你想干什么?」 流氓根本懒得理会她。他扭头问身后的小花:「走不走?」 小花抬起头,看向他。 走,走到哪里去呢? 「还没受够?」流氓指一指对面:「还是这恶毒后母,恶毒妹妹,你捨不得她们?」 还是乌云老辣,听出他言下之意,她有些不可置信:「你要带她走?」 流氓只看着小花。 乌云回神,大叫道:「好,赶紧走,走了就再别回来。」 不回来,小花去哪里呢?这里是她唯一的落脚之地。 还有读书的事…… 流氓仿佛看透小花心思:「你还指望她们?」 小花总抱着一层希望,可流氓将她的希望戳破。 是啊,她们母女不动声色忍了这么些天,一定因为下定决心,给她这致命一击,一定不会改变主意了。她自认为了解她们,而她们又何尝不了解自己呢。 现在留在这里,不过成为她们宣洩对象,要遭受更多羞辱外,还有什么? 小花舔舔嘴唇,尝到腥甜。 她默默退后一步。 流氓扬扬眉,将她肩膀一扳,转个方向,推着她出去。 外面阳光大好,刺的人眼睛发烫。小花用手挡一档,她看见流氓的车子停在院门外。 他一直将她推到车前。 路过油坊的小窗口时,小花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叫了一声:「爸爸!」 油坊这时刚好凑巧机器停歇,在这空隙间小花这一声爸爸十分清晰,可里头静悄悄无声。 小花扭过头,上车。 乌云与丹丹跟出来。 乌云大声叫:「造孽啊。这都什么事啊。你要走就走,以后别怪我不管你!天啊,真是造孽。」 已有村民探头探脑瞧过来。 小花可以想像,乌云将会如何声泪俱下,绘声绘色「讲述」今日所发生的事。小花将被成为更加劣迹斑斑的人。她本来早已习惯,可是这一刻,心中突然有些难过。 这时车子启动,流氓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第28章 谈话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飞快达到县城,停在店门前。 店里人客满座。 春燕看见两人一同进来,惊讶道:「哎,老大,你不是去罗家湾,这么快回来?怎么跟小花碰上了?」接着惊唿一声:「小花,你脸上怎么回事?」想一想,问她:「又是丹丹那伙人?」 第55页 小花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最后只简单说:「家里有一点事。」 春燕即刻明白了,同情的看着她:「你可真惨。」 小花不想引人注意,说:「我去楼上睡一会儿。有事叫我。」 小花独自上楼。 她出来时除了一只背包,两手空空,真正似孤家寡人。 将包放到小凳子上,合衣躺下。 床单上周刚洗过,有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昨晚睡的少,不绵,但这一刻并没有困意。 她望着有一点斑驳的天花板发呆。 心中并没有想什么,好像是空白一片。 那两巴掌力道十足,足以让人发蒙。 她摸一摸脸颊,还是热热的。当时只感到火辣辣,此时疼痛才慢慢蔓延上来。 像酒一样,有后劲。 小花坐起来,翻出一面小镜子。 一看吓一跳。 怪不得刚刚春燕会惊唿出声。 原来已经肿了。兼之通红的颜色,着实吓人。 她伸出指头按一按,一个小小的坑出现,片刻后弹回。 好似蒸过的馒头。可惜颜色稍显暗淡。 她正对镜自嘲,突然门口出现流氓身影。 他含着一根香菸,已换上拖鞋,大概正要上楼去。路过这里,瞧上一眼。 「很好玩?」他问。显然已将她戳脸颊的举动收入眼中。他表情淡淡,扔给她一只药膏:「擦了。」 小花接住,对他道:「谢谢。今天谢谢你。」 流氓耸耸肩。 小花倒突然想起一事。春燕刚刚说他去罗家湾,她知道罗家湾,那里与她家为两个不同方向。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 小花忍不住疑惑出口:「你怎么会去找我?」 流氓啊了一声,过一会儿回答:「路过而已。」 小花哦了一声,不再深究。 他却还站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 小花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还有什么事? 流氓咬着菸嘴换了一个姿势,「也不算路过。去送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他叫小花等一等。 然后走开,片刻后回来,将一只布袋递给她。 重量不轻,外表干净整洁,用一根红绳系住袋口。 轻轻打开,里面还裹有一层白色塑胶袋。还未开启,鼻端先闻到一股浓浓香味。 小花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牛肉干!」她惊喜道。 正是。 那天晚上三人坐在月光下的场景剎那间浮上心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月,可那晚的一幕幕画面如同电影都还歷歷在目,稍稍回想,就忍不住微笑。 未吃已先醉。 牛肉干晾晒的十分到位。既甘香又不过分干燥,色泽与味道都属上乘。她见过超市里卖的那种袋装牛肉干,仅从卖相上看,都不及面前这一袋的十分之一。 赶紧撕下一小块,放进口中。 唇齿溢香。 流氓一旁道:「早晒好了,你不去拿,就带到店中了。上次忘记给你。」 小花问:「水奶奶好吗?」 「呵,你还记得她?」 「当然。」小花有点愧疚:「应该去看看她的。」 可惜一直没有合适时间。 「她还好吗?」她又问。 「好的很。就是老问起你,问的人耳朵快起茧子。哎,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流氓倚在门口。 小花见他没有马上走的意思,她也想多听一点水奶奶的消息,就将包包挪开,腾出小凳子递给他。 他接了,就坐在门口,与她继续说话。 有一点奇怪,可是就他们两个人在,无人介意。 小花笑道:「我也很想她。」 她掂一掂重量,「水奶奶是不是全部给我了。她自己没留一点吗?」 「她哪里嚼的动?」流氓回答:「店里分了一些,这些都给你的。」 小花点点头,笑道:「替我谢谢水奶奶,我会好好吃。」 「你要吃吗?」小花问他。 他正抽菸,本来不想吃,可她吃的津津有味,引动其味蕾觉醒。 于是熄了烟,伸手拿了一块,撕开放入嘴中。 「味道是不是很好?」 「不错。」 小花一点点得意:「哎。」也懂得谦虚:「是我们通力合作,才有这美味佳肴。」 小花突然嘶了一声。 原来一不小心咬到腮帮。 她脸颊受伤,影响到咀嚼,刚刚不自觉吃太快,咬到肉了。 她捂着脸颊,咧着嘴,眯着眼,样子有一点滑稽。 流氓摇摇头:「真丑。」 小花哀怨的瞧他一眼。 他笑起来:「更丑。」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损她? 小花不自觉,也没放在心头。 流氓却往前移一移,凑近她,细细打量她。 「什么?」小花被他看的疑惑。 流氓目光还是在她脸上,「你为什么不哭?」 「什么?」小花没听懂,更加疑惑。 流氓回答:「这个时候,女孩子通常应该痛哭流涕,寻求安慰。」 你为什么没有?这里还有后半句。 小花听懂了。 这次换她笑起来。 第56页 「哎,好像忘记怎么哭了。」 「而且,小时候就知道了,哭没有用啊。」 至于寻求安慰——有依靠可寻求,才会去寻求。 小花就是这点好,早早认清形势,建立自己的保护系统,不对外自取其辱。 流氓深深看着她,眯了眯眼。 他说:「就是这样,不讨喜啊。」 小花记起,他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抿一抿唇,没做声。她的确不讨喜,她自己知道。 流氓继续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喜欢你。」 小花花很大功夫控制住自己去问为什么。 所幸流氓不问自答:「怎么说——看起来弱弱的,苦苦的,又很倔很自我很……。」他放弃思索更贴切形容词,总结:「总之,这样的女孩子不可爱。」 「聪明男人都该敬而远之。」他最后也不给面子。 小花心说,原来我给人这样一种印象。 她倒有点过意不去,静默一会儿,问:「那现在呢。」 流氓看看她,唔了一声:「现在,有点改观了。」 小花松一口气,「谢谢啊。」 流氓摇摇头:「还是不可爱啊。瞧瞧,就是这样,让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小花微微惊讶,指着自己鼻子:「你要安慰我?」 流氓笑起来,有一点不正经的样子:「肩膀都已准备好了。」 他抬一抬左肩,又轻轻拍一拍。 小花也笑了,真心诚意:「谢谢了。」 之后流氓没再说话。两人又坐了一小会儿,他便走了。 小花收好东西,躺下午睡片刻。 午后气温逐渐升高,有点热。 她原以为自己无法入睡,可刚刚跟流氓一通闲聊,竟不再发闷,头挨上枕头,即时睡过去。 睡的极沉。 她自觉只盹了一下,谁知一睁眼,窗外竟已星光点点。 糟糕! 竟忘记定闹钟,误了返校时间。 小花迅速起床,急匆匆下楼。 楼下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一伙人正围坐大饭桌前。 看见她,纷纷招唿:「小花,你醒了。」 「快来吃饭。」 小花哪里顾得上吃饭,急道:「我得去学校了。」 说着就要往外奔,被春燕一把拉住,「哎,不用去了。」 小花看住她。 听她下一句解释:「老大已经让我帮你请过假了。明天下午再去就行。」 小花一愣。 春燕指指她,揶揄道:「你这个猪头样,去学校别吓坏你同学。再说,你也需要休整一下。」 小花摸摸脸颊。有道理。 她自己都未想到。 她朝流氓看去一眼。 他并未看她,正吃饭,吃的十分香甜和专注。 一小妹叫道:「快过来一起吃啦。」 小花这才发现,原来已是晚上近九点。 店中已没有客人,再过一会儿,便可以关门打烊了。 她竟睡了这么久。而且,还忘记做晚饭。 桌上的饭菜显然来自附近某家餐馆。 小花坐下,与众人一起吃晚餐。 他们已知晓她脸上伤痕来源,但以打趣代替同情。 「小花的脸,真的像猪头哎。」 「瞧,脸皮在灯下还发光。」 「你们看到指印了吗?像不像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 「哈哈哈哈哈。」 吃完饭,却又送上一件件东西。 「小花,给你鸡蛋,在脸上滚一滚,可以消肿。」 「小花,给你冰块,包在毛巾里,可以减痛。」 「小花,给你我家祖传膏药,保你擦后肤白十倍。」 小花一一收纳,占满双手。 她捧着它们,无端端想起一句老生常谈:上天其实是公平的。 看,今天她失去一些,却又得到一些。 第29章 路过 第二天,小花照镜,发现脸上已消肿。隐约还余留浅浅指印,不碍事。 一定是昨晚大家提供的种种消肿利器起到奇效。 她的事情并没有真正解决,心头还有阴霾压住,可是一早起来,却感到不一样的神清气爽。 今天当然得去学校。 不管怎样,这学期先读完再说。 小花卖力打扫完卫生,做好中饭,吃过后,便预备去学校。 可是有一桩事让她发愁。 她没有生活费了。 上个月乌云剋扣,只给了一半,已是极度节省,才熬过一月。 眼下口袋空空,翻遍书包,只剩不到五块。 五块能撑几天? 怎么办?总不能天天蹭招弟。她本身也不宽裕,上上月还有上月,已帮她许多。 小花将目光投向店内人等。 找他们谁借一借? 说实话,她虽然穷,但除了跟招弟之外,还从来没有问谁借过钱。 并不是因为自尊面子的问题。像乌云伸手讨钱的经歷,早磨平那种东西。而是她自己很清楚,她孑然一身,无后援,无经济来源,问人借债,要如何还?什么时候还?她自觉不能让人遥遥无期的等。 可是,这一次,没有办法。 小花在心里思量,找春燕吧。 她的工资应该高于其他人。 小花走过去,吸一口气,预备开口。 第57页 春燕却抬头道:「呀,小花,正要找你。」 「哦,什么事?」小花问。 只见春燕拉开收银台的抽屉,从里面掏出几张红色钞票,往她眼前一递。 「老大让我交给你的。」 小花愣住。 「他说是先预支的工资。记在帐上了。」她伸出的手一直悬在空中,不禁催道:「拿着啊。」 小花双手小心接过。 钞票不是新票子,不知道经过多少双手,可是颜色依旧鲜艷,依旧那么那么有力量。 小花轻轻说:「谢谢。」 春燕说:「别谢我啦。」 该谢谢流氓。可他早不在店中了。 小花真想真想马上到他面前道声谢。可是,不知怎的,眼前自动浮现出他挑一挑眉毛的样子:「谁要听这个。」她不禁笑了。 这时低头一看,才发现红红的钞票好几张,她忙说:「不用这么多。」 就要退回几张,被春燕一瞪:「还嫌钱多啊。老大说这么多就这么多。反正以后要还的,磨磨唧唧做什么。快走开快走开,没看见我忙的很吗?」 小花在返校的车上已计划好如何使用这笔「巨款。」 先与招弟分享。既是报答,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招弟高兴极了:「哇,这个月可以吃肉了。」 她没有客气,开开心心收下。 见小花将剩下的几张珍重夹到书中,不禁感慨:「哎,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有这么点意思。 招弟望一望课桌前方不远的位置,「可是,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就将小花打回原形。 小花垂下头,嘆一口气。 以后该怎么办? 她真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招弟了解她,该知道她做了多少努力。从小时候叫乌云第一声妈开始,就是她隐忍的开端。她并非特别聪颖,只是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选择。刚开始是为了生活下去,为以后寻找机会回去妈妈身边,后来长大,渐渐知道回去是一种妄想,但可以离开。 如何离开,离开去哪里? 她从书本里,电视中,还有过年回家的打工者口中,总结得知读书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尤其对女孩子而言。 她虽小,可已懂得长远打算。 悄无声息的,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村中,以及周围邻村,都许多年没出大学生了,但小花曾在县城里偶然见过放假归来的几个大学生。 同样在外,同样的年纪,可他们与那些辍学打工的同龄人神情迥然不同。 她看见他们眼中的光,下定决心。 她愈发勤奋,与此同时,愈发显得卑微,懦弱,听话。 她的成绩也永远不高不低不好不坏,得以让乌云相信她不会有什么出息。 小心翼翼与丹丹一起读到初中。 然后她不动声色,卡着分数线考上一中,成为村里一大奇事。 没有人怀疑她,都背后议论她瞎猫碰到死老鼠。不管怎样,乌云爱面子,只好顺水推舟送她入校。既然这样,丹丹自然不能落下,她出一笔钱,将丹丹也塞进去。 小花不管这些。 无论如何,她进入高中,离目标又近一步。 考大学。一定要考大学。 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 外面有一个美丽精彩的世界。 到时即便乌云拉下脸皮不再供她,可只要有了那一纸通知书,就算拿到一把钥匙。 没有学费,不要紧,可以申请助学金,可以半工半读,最不济,可以申请休学,先去打工,赚一年学费后再读。然后再打工,再读……生活费更不要紧,出了这里,没有一双手一双眼来剋扣,她一定可以养活自己。 大不了少吃一点。挨饿,反正也积累过经验。 那几年,一定不那么容易。可以想像得到。 可是,只要捱过最难的几年,以后,一切都将大不相同。 眼看就要成功,谁承想,临门一个跟头。 小花不是不有一点懊悔的。为什么要还手呢。可是如果重头再来,她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过去的事已没有什么好想的,当务之急,是以后该怎么办? 乌云那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丹丹比以往更强烈的目光已给出答案。 小花很少自哀自怜,这时候也忍不住一嘆。无亲无故,孤家寡人,走投无路,这是她目前的处境。只希望老天不要让更多人经歷这种遭遇。真真不好受。 招弟给她出出主意:「要不你干脆找流氓再借一点?」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现实,闭上嘴巴。 借一点? 一学期学费,加上各种学杂费,生活费,还有高三必定不少的各种资料费,林林总总算下来,少说也要三千以上。 在这个小县城来说,不小的数额了。 人家再怎么心善,可跟她非亲非故,拼什么借这么多给她,等于供她上学。 当做工资预支?可怜她前一笔帐都还不知还到什么时候去。 何况他已帮她很多,让她再打蛇随棍上,如何开的了口。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将别人的善良当做天经地义。 小花很愁,但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露出来给谁看呢,不过显得苦相而已。 第58页 既然明年能不能再继续读书是个未知数,那么剩下的半个多月便显得愈发珍贵。在校的每一天,每一堂课都值得珍惜。 小花抬起头,挺直腰背,支起两只耳朵,聚精会神听课。 她坐在最后一排,原本是最被忽略的角落,可她笔直的坐姿十分醒目,老师在讲台上一眼望去,即刻注意到她。隔了那么远,也能清楚看见她那双眼睛晶晶发亮。老师都呆一呆。 小花还是住在原来的宿舍,与丹丹抬头不见低头见进校选宿舍时,小花先进来这间宿舍,丹丹紧跟其后。那么多间宿舍,为什么偏偏要跟她一间?除了不让小花舒坦外,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 小花以前不在意,反正她已经习惯。但现在丹丹的敌意增强,已大到她不能忽视。 招弟说:「她好像恨不得吃了你。」 她形容的没有错。 心胸狭窄而总是占据上风的人,偶尔落一次下风,痛苦的滋味常常加倍。 小花努力不去理会她。 她料定丹丹不会轻易公开翻脸。况且,流氓的威慑犹存,短时间内她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起流氓,倒发生一件事情。 因为离暑假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所以小休已取消。小花这段时间内自然不能去店中帮忙。 她终日在学校里埋头学习,倒也没觉得时光飞逝。 一天傍晚,晚餐时分,她跟招弟去校门外的小商店买过笔芯,正往学校走,忽然听见有人说:「喂,这位同学,帮忙叫一下田小花。」 循声一望,哎,是熟人。 小花忙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二狗和流氓一人一辆摩托,停在路边一棵大榕树下。 二狗一头红髮,流氓长腿支地,此时夕阳正好,金色光辉从树梢间映照在他们身上,十分引人注目。过往行人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一眼。 小花和招弟与他们面对面站立。 二狗笑嘻嘻:「来看你呀,小花妹妹。」 小花手臂上鸡皮疙瘩骤起,「……谢谢啊。」她不至于自作多情,真以为他们专程来看自己,猜测他们有事,顺路而已。 果然。 「到附近办点事,顺便把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二狗在后厢里翻翻找找,抬头问:「咦,老大,东西呢,在你那里吗?」 流氓点点头。 二狗奇怪:「什么时候去你那里了?明明记得出门时我顺手放在我车厢了。」他心粗,没有深究,就对小花说:「那你问老大拿。」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小花身旁人身上:「呵呵,招……弟是吧,好久不见啊。」 招弟才不愿理他,正要跟随小花到流氓那边,谁知一转眼,触到流氓目光,无端端的,背上一冷,那目光分明在说:谁叫你过来了……她停下脚步。 二狗与她搭讪:「哎,最近学习忙不忙啊。」 那头小花问流氓:「什么东西啊?」 流氓慢悠悠从后箱里拿出来。 原来是上次忘记带走的牛肉干。 小花顿时笑了。她这些日子一直心心念念呢。 「再晚几天,就要被偷吃光了。」 确实分量有所减少。不过小花很知足,没想到还有的吃。 小花真心诚意道谢:「谢谢你。」 她伸手去接袋子,收回,哎——拉不动——流氓没有松手。 小花疑惑的看向流氓。 流氓跟她目光一碰,眯了眯眼,然后松手。 「最近过的如何?」他这样问。 「还不错。」小花这样答,然后说:「多谢你预支工资。」 他耸耸肩,「还有人欺负你吗?」 小花摇头:「没有。也多谢你……」 流氓扬眉,她忙住口。这个人,还是不喜欢被道谢呢。 一时无话。 快上课了,该返回教室。 小花正预备告别,却听流氓说话了:「还有多久放假?」 「快了。十多天的样子。」 「这么久?」 小花有点惊讶,不明白他怎么好像有点不满的样子。 十多天,她还觉得太快了呢。 「很短啊。」 流氓看看她,又眯眯眼,突然微微一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小花微微一愣。 他是否用错俗语? 他整理头盔,预备离开,对她说:「放假了就马上到店里来!」 小花自然一口应允:「好的。」 他与二狗一前一后疾驰离开。 小花与招弟相携往教室走去。路上,小花打开口袋,跟招弟边走边吃。 晒干后的牛肉干跟腊肉类似,经久不坏,这么久了,香味依旧浓郁如初,两人一顿大嚼。 小花忍不住问招弟:「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流氓有点奇怪?」 招弟一嘴牛肉,含煳道:「有吗?」还是一样的冷酷啊,她还以为自己与他关系算有所进步,谁知他还用那样冷冷的眼光瞅她。 她狠狠嚼一口,愤愤然:「那个二狗才奇怪,问不完的问题。」 小花笑起来,她隐约听见他们对话。多数都是二狗在发问,而问的问题…… 招弟指控:「问我多少岁,大名叫什么,什么星座,家里几口人?!他以为他是警察吗,查户口吗?真可恶!」 第59页 真奇怪,二狗从没这样盘问过小花。 小花也不解。 这时铃声敲响。叮铃铃叮铃铃。 两人抹抹嘴,飞奔向教室。 今天一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假期即将来临。 第30章 奇妙 炎炎夏日之际,晴空万里。早上八九点钟,金黄的太阳已高挂空中,向人世间播撒它巨大无比的能量。 一中操场,全校学生集体站立,进行放假前例会。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早已飞到校外,谁还有心思聆听那些老生常谈的训示。更何况,气温高升,越来越晒,越来越热。大家渐渐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用这种方式发泄和抱怨他们的不满。 只有小花听的认真。她当然也热,汗水在她脖子上流下来,脸颊也晒的通红。可她的目光努力看住台上的老师们。此时对着话筒慢条斯理讲话的人是教导主任。他一向严厉,不受学生欢喜。 他说:「下学期又是新的学年。新一届高三生即将诞生。我希望这些学生们暑假里能抽出时间,好好做一个规划,为高三提前做好准备。同学们,不要掉以轻心,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年,走好了,或许你们的人生将会发生彻底改变。大家一定要抓住这一年,好好读书,为梦想而奋斗,努力拼搏……」 人群嗡嗡嗡,还有人发出笑声。 各班的班主任出面镇压一下,稍稍收敛一点。 招弟悄声对小花说:「每次都是这些话,大同小异,枯燥无味。他们自己讲的烦不烦?真是无聊至极,浪费我们时间。」 的确无聊。 可是,以后走入社会,还会有人这样子谆谆教导,苦口婆心劝告你好好读书,激励你为梦想而拼搏吗? 大概不会有了。 小花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成为高三生,所以异常珍惜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的大会了。 她一直安静而专注的听到最后。 散会时,群声欢唿。 她随人流默默往校外走。 招弟挽着她胳膊,「小花,你下学期一定要来啊。」 如果可以,小花多想给出一个底气十足的承诺。 可惜,她只能微微嘆一口气。 招弟忧愁:「没有你,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呢。」又说:「你以后又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小花已经问过自己。 答案非常不乐观,使人颓丧。 小花决定暂时先不去想,勉强笑一笑:「以后等以后再说吧,说不定到时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赶紧回家,小心晚回又被你爸爸骂。」 她将招弟送上车,招弟与她依依分别。 一转身,瞧见丹丹坐在一辆车子的副驾驶上,正对她虎视眈眈。见她看过来,却换了神色,眼角一挑,微微一笑。 那笑容是得意的,奚落的,居高临下的。 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办!」 小花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店里这一日生意简直火爆。在门外便瞧见里面人头攒动。 也难怪,放假了,学生们撒了欢似的折腾,这一日似大型欢庆节日。 小花系上围裙,直接熟练投入工作。 人太多,地面卫生可稍做延后,最紧要的是毛巾的清洗晾晒与替换,还有桌面上随时注意收拾干净。她如今已算熟手,四平八稳穿梭于人群里,有条不紊处理各项事宜。 本来忙的无暇顾及,可是,突然觉得好似有人在看她? 她回头,略一张望。 并没有寻到什么目光。 也许是她的错觉。 她继续忙碌。 可是,不对,真的不对。女人的直觉不会撒谎,亦很少出错。的确有人在看她。那目光仿佛如影随形,她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 是谁?难道是丹丹?不,她才不会再走进来。 那么会是谁?为什么盯住她? 小花过了一阵,忍不住再度张望。 这一回,看清了。然后,吓了一跳。 原本根本不止一道目光。随便一瞧,就有好多双眼睛在她身上逡巡。有的紧紧盯着她,有的上下打量一眼,目露好奇,不满。 小花起先讶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吸引了她们,不过没多久,她就明白了。 小花看见流氓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面向她这个方向。 今天这么嘈杂繁忙,他居然待在店中。 此时他照样捧着一本小说,看看书,然后,看看她。 他的目光带动她们的目光,于是小花成为众矢之的。 他见小花望见自己,就对她微微一笑。 小花低着头走过去,到他跟前:「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流氓反问。 小花眼珠转动,示意四下。 流氓随她瞧一眼,却好像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小花只好直白问道:「你干嘛一直看我,是我哪里不对吗?」 流氓一只手支住脑袋,神情有些懒洋洋的。 此时她站在沙发靠背后,他手臂就支在靠背上,这样一来,两人距离十分相近。流氓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大喇喇的看住她。 小花一点,一点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她只觉得怪异,微微往后站一站,摸摸脸颊:「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流氓回答:「没有。」 那? 第60页 听流氓接着说:「你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我是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原来是这样。 小花笑一笑:「不都在转个不停吗?」她看看时间,「好了,我不在大厅转了——得去做饭了。」 午饭过后,是晚饭,然后是夜宵。 夜宵过后,夜色已浓。 这一天便可以宣告结束。 小花正式入住大脑袋。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左右,她都将在这里度过。 有点微妙,有点奇妙。 晚上她躺在小房间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有一种感觉:仿佛她的人生忽然的,不知不觉的步上另一道轨迹。 轨道延伸至哪里,尽头在何方,未知而有些迷惘。 在她面前隐约是一十字路口,稍有不慎,踏上岔路,便不能回头。 从第三天开始,店中生意渐渐清减,慢慢回归正常节奏。 小花住的时日久了,得以进一步窥见店中生活全貌。 节假日除外的每日清晨,基本上每个人都八九点才慢悠悠起床,打着哈欠排队洗漱,之后随便吃一点早餐,然后先各自将自己头髮洗过,吹出美美造型,方系上围裙,开始工作。 忙时忙的满天飞。闲时闲的牙发酸。 打发空闲的方法有很多种。聊天,打牌,游戏,看电视,看书,或者去街上转一转。晚上天气好,过江到对岸吃一吃火锅烧烤,喝一杯扎啤。再看看电影。还可以到江边摸摸鱼,抓抓蛙。在桥头上吹吹风。 他们的生活好似永远充满生机,不会寂寞,没有忧愁。 每天店里时时刻刻都能听见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显而易见,这样的生活很快乐很轻松。 小花偶尔想,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 可这份轻松快乐,她也不一定能轻易得到。她一旦辍学,一旦开始打工赚钱,相信立马会有人来要求她回报养育之恩。 再者,即便能得到,可心里总有不甘。 来店中的客人有许多年轻女性,以及学生。 常听见她们感慨:「哎,衣服又不够穿。」 「头髮太长,不知该做什么髮型?」 「工资不够用啊。」 「丽丽要去北京打工,她妈妈不让。」 「这个月零花钱不够了。」 「阿,期末成绩下降了,回家要挨罚。」 「暑假作业为什么那么多?!」 小花多么希望自己拥有的是类似这样的烦恼。稍稍一努力,转个方向,就可以解决。 这世上最不好解决的烦恼,金钱是其中之一。那么多人一生为它奴役,为它疲于奔命。有充盈的它,不一定万事如意,但缺少它,却常常寸步难行。 在这一个半月里,她要怎样做,才能筹集到学费和生活费呢? 小花空闲时开始盘算。 说是盘算,也不过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实际对策。 眼下店中清闲,要不要再出去打一份工?可是,县城里谁愿意聘用短工?况且,又如何对大脑袋交代,太不仁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 她想不出。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咬牙回家去。就让丹丹和乌云羞辱一番,她再求一求,或许,或许还会有转机呢。必要时,跪下来求一求,也未尝不可。自尊?这时候还有什么重要。 要回去吗? 即便捨弃自尊,她也清楚明白,这个转机实在太渺茫。 小花想啊想啊,突然想起自己的妈妈。 如果此时妈妈在,她一定无论如何不会置小花于不顾。她倾尽所能,也定会满足小花的愿望。 人无助和在困境时,总愿意相信和依靠最亲密之人。 她有一种冲动,去找妈妈。 可是,妈妈在哪里? 幼年的记忆已模煳,只记得妈妈带着她从货郎的家乡出来,途中翻过几座山,乘过船,转过几道汽车,歷经辗转。货郎家乡叫什么村庄,也记不太准确了。 大山茫茫,一时去哪里找。 找到了,只为索要学费,想想都难以启齿。 哎钱钱钱愁愁愁突然额头上挨了一下抬头一看,是流氓用一枚小小的果子抛向她。 小花轻轻哎一声,瞧着他:「啊,你跟我说话吗?」 「是啊。」流氓也瞧着她,然后说:「你眼里没有我啊。」 第31章 争风 流氓说:「你的眼里没有我啊。」 他还是那一贯有点懒洋洋的语调。 小花忙收敛心神,为自己的不礼貌道歉:「啊,对不起。我走神了。你刚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流氓看着她:「我问你,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小花摇摇头:「没什么。」 她没有对人倾诉烦恼的意识,就像快乐和欢喜一样,也习惯默默放在心里。 流氓当然听出这是一句敷衍,他扬扬眉,好像有点不高兴:「不说算了。哥还懒得知道。」 他懒得再理会她,目光转向街道。 今天天阴,微风。 他们搬了几张椅子,坐在店门外。 二狗铁蛋发财几位今天都在。在门外一字排开,嘴里叼着烟大喇喇看住过往行人。 他们在不奇怪。 奇怪的是流氓。 流氓除了这间理髮店外,还有其他业务。具体为什么内容小花不清楚,但以前他常常外出。而现在呢?小花发现,自从她暑假过来以后,他几乎再未出去过,整日整日待在店中。 第61页 店中并没有特别需要他的地方。他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做一张活招牌,吸引女客们上门。而他日常最常的消遣,也就是打打牌看看小说。 小花都有些疑惑,那些小说就那么好看? 眼下他手边就有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籍,小花瞟一眼,看见几个烫金字体隐隐发光:霸道总裁小娇妻。 她有些想发笑。 他的爱好真是一如既往的清新脱俗。 不过,现在她已见怪不怪,不像当初那么惊讶。 门前台阶上有点脏了,小花拿拖把拖一拖。 她试着搭讪:「好看吗?」 流氓还未答,一旁二狗吹出一声响亮口哨,「哇,真好看。」 大家目光都聚往一处。 此时街上人烟稀少,不远处走来一个倩影,身材高挑,长裙飘飘,手臂上挎一只小竹篮,里面装满一捧小野菊,黄黄白白,煞是好看。那女孩子本就五官秀丽,加上这身姿和鲜花,更衬托的格外美丽。她似知道自己美丽,故而走的不紧不慢,越发聘聘裊裊,引人侧目。 这一片山灵水秀的土壤,培育出各色美女。 眼前这一个,不输丹丹呢。 小花看了,也暗暗喝一声好。 她不自觉朝流氓望一眼。 他不是要找新女友吗?这一个外形上十分合适。 谁知流氓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并无任何表示。 哎?怎么回事? 他不是最爱看美女吗?那色眯眯的样子去哪里了? 二狗等人皆双眼放光,目不转睛跟随那美女移动脖子。 他们吹清亮高亢的口哨吸引美女注意。 美女看过来了。不过她的美目只停在流氓身上。 对他笑一笑,乔盼倩兮。 流氓面无表情,视若无睹。 美女一腔春意付了流水,嘟嘟嘴,快步离开。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桥头了,二狗才依依不捨转过头来,文绉绉问:「老大,如何?要不要我追上午问问她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处?」 流氓轻描淡写:「一般般。免。」 二狗瞪眼:「你这眼光又变高了?老大,别说我话直,这样下去,你恐怕很难找到合适女朋友啰。」 铁蛋与发财深表贊同。 小花也暗暗附议。 流氓却老神在在,「不劳你操心。」 二狗想一想,「晚上去酒吧吗?听说那里新来几个酒妹,清纯又漂亮。」 小花听的明白。这恐怕也是他们常常流连对岸的原因之一。 「不去。」流氓回绝,他停一停,又说:「这种事以后都不要再叫我。」 「啊?」 流氓已经慢悠悠回屋去了。 二狗几人面面相觑。 「老大怎么了?有点怪怪的。」 「谁知道?!」 流氓好似「洗心革面」,对美女失去兴趣。但美女却自动找上门来。 来者是他的第十八个女朋友,美美。 她不愧从事美容美髮职业,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走在时尚尖锋。 那时电视里刚刚流行牛仔短裤,她已将它穿在身上,且选的是短的不能再短的版型。上身则是一件小背心。这一身装扮一定为她带来不少争议,但确实突显她本身的优势。皮肤白皙,前凸后翘,真正完美诠释什么叫魔鬼身材。 流氓的女朋友们虽然名不其实,但不可否认,各具特色,各有千秋。 远的不说,店中的几个小妹女友也都个个清丽可爱。 美美性格也如服装一样火辣:「喂,最近怎么不见你?不想我吗?」 流氓与她应比较熟络,他问她:「今天没上班?」 美美说:「上啊。可你好多天没去对岸,又不去找我,我只好跑来找你了。」她直辣辣说:「你有新欢了吗?」 流氓喝着茶,没有回答。 美美四处看看,说:「听说那个学生妹已经pass了。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吧。喂,你不要再找了,我相信你再不会找到有比我更漂亮的了。干脆点,我们在一起吧。」 二狗和发财铁蛋等人在一旁哇喔一声,其他店员们也早纷纷支起耳朵看热闹,手上假装忙着各种事。 那几个店员小妹与美美同样身为女朋友,却没有她那样的魄力,只远远观望事态发展。 同样是女孩子,她们看的出来,美美的话含着真心。 流氓扬眉,还未开口,却被春燕插入。 她刚从外面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拉下面孔。 「老娘不发威,当老娘病猫吗?」 美美毫不示弱:「怕你呀。」 「有脸吗。追男人追上门。」 「关你屁事。」 「还真关老娘事。告诉你,少肖想老大!」 「你有资格吗?你只不过是他一个店员!女朋友都排不上号!」 春燕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听了这句,立马怒火中烧,胳膊一撸,「你嘚瑟什么!再说一句试试看!」 眼看冲突就要加剧,一句话同时定住两人。 「我有意中人了。」 春燕与美美两人短暂发怔后,回过神来,同时发声:「谁?」 流氓却不说。他闭着嘴巴,好像故意卖关子,又好像在撒谎。 「我不信。」 「我也不信。」 第62页 流氓并不多言,只说:「还在追求中,不便公开。」 他这种态度反而更叫人吃不准。 就连小花等旁观者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猜测,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那意中人又是谁? 这些天他天天在店中,并没有听他提起这件事啊。 也许只是搪塞的谎言。 可是,他又说的煞有其事。 美美正不甘心问:「她比我漂亮吗?」 流氓扬扬眉:「就外形来说,比不上你,「他停一停:「她跟你不同类型。」 美美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哪一型她?」 流氓居然也好耐心:「黑不熘秋,瘦不拉几。」 美美瞪大眼。她几乎认为流氓在开玩笑。 可是流氓又说:「我现在就喜欢那种的。」 美美定定看着他,他眼神十分认真,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晒黑啊。」 春燕也不示弱,紧跟其后:「我也可以变瘦啊。」 小花一直做一名安静的路人,偷偷看热闹,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她见过男孩子为女孩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迹。但第一次见到女孩子如此光明正大表白心迹。怎么说?有一点可爱有一点勇敢又有一点好笑。 她只是偷偷笑了一下,谁知却被流氓抓个正着。 他瞥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小花从那一眼中读到了及其不愉快的讯息。 她忙收殓笑容,低下头去。 后来美美终于走了。 春燕也放弃争执。 店里归于平静。 吃过晚饭,小花端一碗剩菜剩饭上天台。 还记得那只鸡吗? 对,它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的恣意。 天台上专门做起一个鸡笼,里面铺满稻草树叶,放置在小屋屋檐下,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可谓舒适之极。 偌大的天台只有它一鸡独行,活动范围宽广有余。 饮食有专人送来。一日三餐,一顿不少,且人吃什么它吃什么,营养丰富。 是以它如今又肥又壮,已经胖的翅膀几乎都快扇不动了。 按理,它早该进入人类肚子里,却不知为何,居然活到现在。 小花来后,主动担任起餵鸡的任务。她兢兢业业,每顿都按时送上。 傍晚的天台凉风习习,余晖晚照,江面上碎金点点,两岸青峰倒映,过江的船只飘飘荡荡,有的归岸有的远航,自成一线风景。 小花喜爱这自然赐予人类的美景,常在天台逗留观赏。 天气好时,流氓也上来。 端一把躺椅,面对江河,观落日渔船与裊裊炊烟,十分惬意。 他一向会享受。 今天天气不错。小花上来不久,流氓紧随而至。 第32章 山涧 小花上来不久。流氓紧随而至。 他伏在栏杆上眺望江面。 此时的江面真美,像电视里时常宣传的名胜区的风景。 流氓转了个身,靠住栏杆。 夕阳给他打上光环,勾勒出一个清俊的轮廓。 他像风景里的风景。 他点了一根烟,看小花餵鸡。 小花嘴里唤着:咯咯咯咯咯。 他笑。 「傻不傻?」 小花不出声了。 将米饭撒一层到角落里。那鸡慢慢踱过来,鸡脑袋一点一点的啄食。 小花不擅言谈,每次与人相处,多数沉默如金。一群人在一起还犹可矇混,只有两人时,便多少觉得有点尴尬。 她看一眼流氓。 逆着光这样子看过去,莫名的,他周身有一股特别的气质。 她形容不出,但有点移不开目光是真的。 她自认不是外貌协会成员,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个年轻男性,的确足以让许多女孩为之倾倒,为之争风吃醋。 他是不必为感情苦恼的那类人。只要他想,就不乏机遇。 不知将来谁会真正俘获他的那颗心。 他说他已有意中人了? 真的吗?是谁? 小花也有好奇心。 她忍不住看一眼流氓,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要问吗? 他会答吗? 他一定会嫌她太八卦。 别人的感情关她什么事呢。 「问吧。」流氓突然的一句。 小花一呆。 流氓指一指她:「眼珠子都快转掉了。」 这么明显?小花有点不好意思。她咳嗽一声,就真的问了:「你意中人是谁啊?」 「你想知道?」 「大家都想知道。」 流氓吸一口香菸,淡淡的白雾在他指间升起。他一时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小花,目光里有些叫人说不清的东西,似探究似思量。 小花倒有些诧异,他在犹豫什么呢?好像这一刻拿不定主意? 他在想什么? 小花有点懊悔,不该打探人隐私。 正要岔过去,流氓却开口了。 他说:「假的。」 「啊?」小花看着他。 流氓微微一笑:「自然是编造出来打发她们的藉口。这都看不出来,傻不傻啊你。」 果然。 就知道人都天性难移,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换审美。男人尤其如此,青睐美女是他们永远的习性。 第63页 「怎么,你很失望?」流氓问她。 小花不置可否,专心去餵鸡。 她很快发现,一地的食物里肉粒已经全数消失,只剩下些米饭和菜叶。那鸡东瞅瞅西拨拨,明显兴趣缺缺。 天,居然开始叼嘴了。 只吃肉,怪不得长那么肥。 小花好笑,吓唬它:「你再挑,就把你炖掉。」 春燕他们已提过几次,都想喝鸡汤。 鸡听不懂人话,依旧自顾自东挑西拣的啄食。 小花转头对流氓说:「你想喝鸡汤吗?」 流氓无端端瞪她一眼:「夏天喝什么鸡汤。」 小花说大家都想喝。可流氓依旧驳回,夏天不适宜喝鸡汤。 小花问:「那适宜吃什么?每天做饭都那些菜,大家好像都吃腻。」她也为难。 流氓不满:「别惯着他们。挑三拣四,不得了了。你怎么方便怎么做。」 过一会儿,他想一想:「螃蟹该熟了。」 是,到吃螃蟹的时候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穿流整个县城的这条江河提供给它的人民富饶的水产品。一年四季,吃不完的河鱼河虾。螃蟹也有,却主要生长在溪涧里。 那一条条似玉带般从山沟里绵延而下的清流,是它们最喜欢和最适宜生长的栖息地。 想抓获它们并不难,本地人几乎都深谙抓蟹之道。只要搬开石头或者掏进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就能看见它们身影。耐心一点,沿着溪流走几个钟头,就能得到满满一筐。 这一天,大家一起去抓螃蟹。 小花原本不想去,她还在为她的学费发愁。可是呆呆坐在店中愁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出去混混热闹散散心。 店中只留三个人看店,其余人全部出动。 傍晚,太阳将落不落之时,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起出发。 因为就在附近,所以都没有骑车。一路上大家兴致勃勃,说说笑笑,倒十分热闹。 到了目的地,大家便分头行动,各自寻找好地段。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溪流里水量充足,湿润凉爽。有人干脆脱了鞋,直接赤脚进入水中。 螃蟹喜阴趋光,夜晚才是抓它的最好时机,所以大家并不急,嬉戏着。 小花干什么都全能,可抓螃蟹却是头一次。主要因为丹丹和乌云都对螃蟹不感冒。试想如果她们嗜好这一口,她一定早成为捕蟹专家。 真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大概知道一点方法,又跟在其他人旁边看一看,便心神领会。要领有二:眼尖手快。发现螃蟹后,赶紧用拇指压住它的背,别管它如何张牙舞爪,只要压住它的背,再两边一捏,它就无计可施,再难逃你的手掌心。 小花没有走的太深,就沿着入口处慢慢往上。 太阳落了,月亮升起。 大家渐渐分散,小花落在后面。 她以为自己落单,可一转头,流氓就在她身后。 他也一样装备,身边一只桶,手上一只手电筒。 看样子他身手了得,收穫颇丰,桶中已近半。 真厉害。 小花暗暗给自己鼓劲,也要加油。 流氓不紧不慢,她便跟随他的步伐一起往前。 她观察一段,便发现他的诀窍。 他很少去搬动完全浸在水中的石头,而是专找那种半干不干半湿不湿的地方,几乎一挑一个准,看起来不起眼的一块石头下说不定就藏着一只大螃蟹。 她试一试,屡试不爽,顿时大获丰收。 流氓瞧着,一笑:「孺子可教也。」 小花学到诀窍,充满干劲。她的桶快要装满了,可回头一看,居然还只走出短短一程。真没想到,一条溪流里竟然这么丰产。这样下去,别说一桶,只怕十桶五十桶都不在话下。 她正搬开一块大石,刚一掀开,一下子跑出几只蟹来,有大有小,满地乱爬。看来遇见一个大家庭。 小花去抓最大的那只,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啊的一声轻叫出来。 流氓就在旁边,闻声过来,看见那只大螃蟹夹住小花拇指,那是一只老蟹了,蟹钳坚硬有力,牢牢咬住敌人肌肤不放,一下子就见了红。想来十分疼。 可是小花却好似浑然不觉,反而满脸兴奋。 流氓小心解开蟹来。 小花拇指上鲜血渍渍冒出。 小花两眼发光,晶晶亮亮:「我想到了。我可以捉螃蟹去卖。」 流氓皱眉:「你的手在流血。」 小花看一眼,附身在溪水中洗一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赚钱的方法了。」 「不疼吗?」流氓还是看着她的手。 当然疼。但是可以忽略不计。小花完全沉浸在卖螃蟹这件事中。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喜欢吃蟹的人不少,尤其这个季节,做香辣或者清蒸,都很适宜。但县城里卖蟹的却寥寥无几。一般都是谁家想吃了,就去抓一回。很少有人经常去,毕竟还是费力费神。 如果有人专门卖呢?会有人买吗? 小花盘算,只要价格适中,不愁没有生意。可以卖给居民,也可以卖给餐馆,尤其是晚上的夜市,可以帮他们加一道大菜,一定受欢迎! 她现在有时间,又有精力,附近几条溪涧她也都认得路。那会有多少螃蟹?她一天可以卖多少? 第64页 小花越想越兴奋,放眼望去,整个山谷此时好像都变成金光闪闪的颜色,充斥着财富的味道。 她这时候一定是个十足财迷样,所以流氓看了她半天才说话:「原来你这些天都是在为钱发愁啊。」 「是啊。」小花说。 她现在没有那么那么愁了,她总算找到一条生财之道了,不用成本,只要出力就好。 可是流氓下一秒就给她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就算你天天卖螃蟹,也凑不够所有费用吧。据我所知,一中下一年的学费要上涨,而且涨的不少。」 小花呆住。 「你还不知道?你领成绩单的时候没听说?」 小花说:「我没去领成绩单。我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 「这样啊。怪不得。」他继续说:「你下学期高三了吧。其他学杂费只会多不会少,生活费也不会太低,毕竟功课更多,需精力更多,总不能饿着肚子学习。这些费用加起来怎么也得算不少一笔了。就凭你卖螃蟹,能赚够?这位同学,不要太天真。就算你把这几条溪里的螃蟹都一个人抓光了,夜以继日的卖,也最多能凑个半数。」 小花慢慢说:「一半也好。先交一半,请求学校通融通融,别的我再想办法……」越说声音越低,自己也知道行不通。 流氓不留情面:「高三可连假期都没有了,功课又重,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小花眼里晶晶亮的光消失了,山谷也恢復它本来面貌,不再金光瀰漫。 她有些颓然。 流氓看着她,「有必要这么垂头丧气吗?」 「你不明白。」 「那你说说看。」 小花嘆一口气,她本不想说,她不是个爱倾诉的人,可是,刚刚大起大落的太厉害,她心绪受到影响。 「我很想读完最后一年。」 「你想上大学?」 小花小小犹豫片刻,第一次对人坦诚:「是。」 「呵。志向倒不小。」 小花并不分辨,大学的确不是谁都能轻易考上。她只说:「好不容易最后一年了,不甘心。」 「那倒是。」流氓不置可否。 有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了。 今晚的月亮极好,银白的柔光洒满整个山间,脚下是溪水潺潺,耳边闻见野蛙鸣叫,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唧唧有声,远处同伴们的谈笑时远时近。 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小花黯淡挫败的双眸。 流氓突然笑了一下。 小花没有注意到。 只听他开口说:「你还欠我个女朋友呢。」 小花抬眼,迷惑的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神态又有一点懒洋洋的了,可是他的语气很认真:「我说过,如果我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你就得赔我一个。记起来了吗?」 第33章 决定 「赔我一个女朋友。记起来了吗?」 小花记起来。 那是流氓放弃丹丹之后对她说过的话。她当做气话或玩笑,没有当真。可是,流氓却认真算起这笔帐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算到她头上,可人家要算,她也没办法。眼下这一点不是最奇怪的,真正奇怪的是,明明刚刚他们正在谈论螃蟹与学费,为什么会话题突转,说道这上面来? 小花茫然。 「记得就好。」流氓点点头,他接着说:「那么,现在兑现吧。」 小花睁大双眼。 流氓扬眉:「不懂吗?我现在需要一个女朋友。」 小花看着他,不由跟住他思维。她想起他前天刚回过一趟老家,于是有些瞭然,问:「水奶奶又催你了吗?」 「……是。」 果然。 听流氓继续说:「她勒令我下次回家必须带女友一起,否则不让我进门。」 原来政策愈加严厉。 小花投去同情一眼。 「还有,她最近生病,心情很不好。」流氓皱皱眉。 「啊?」小花一听,忙问:「严重吗?」 「算不上太严重。但这种时候,更不能忤逆她。你知道,老人生病可大可小,心情愉悦很重要。」 是的。 小花贊同。也对流氓赞赏有余。他是个孝子,所以才急着找女朋友。 可是,他把难题丢给她。 要她赔?如何赔? 她暗暗思忖,难道他希望她介绍朋友给他? 小花朋友不多。 算上春燕和店中职员,还有招弟,寥寥可数。 可如果流氓愿意找春燕她们,他就不会来找自己。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招弟了。 小花没有一点底气,嗫嚅着开口:「……招弟你喜欢吗?」 流氓很直白很不客气的翻一白眼。 他的品味不好伺候呀。 小花发愁。 她苦苦苦苦思索,没有,真的没有,再没有其他认识的女孩子了,更别说长相能达到他要求的。唯一一个能入他眼,又与她有关联的,只有丹丹。 小花急病乱投医,「要不,再跟丹丹……」 她及时住口。 流氓指着她:「信不信我放螃蟹咬你!」 小花嘆口气:「那怎么办啊。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介绍给你了。」 流氓却突然微笑,他的微笑很浅,在月光下非常的好看,有一点温润之感,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无比惊悚:「有啊。」 第65页 「谁?」小花疑惑。 「你。」 小花呆住。 过了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可依旧忍不住维持瞠目结舌的表情。 只因太突然,太荒唐。 可流氓并非毫无理由,接下来他头头是道:「你我也算相熟。」 「你比其他人省心省事。不折腾人。」 「也不用担心你到时纠缠不放。」 「你见过我奶奶,与她相处融洽。」 「最重要一点:她很喜欢你。」 「带你回家,一定过关。」 小花慢慢听明白。原来他是要她假扮他女友。他一席话把她到了唇边的「为什么」打回肚中。这一最大的疑惑她清楚了。 可是——不行不行。 这是欺骗。 显而易见,是为了煳弄水奶奶。她不能这样做。 况且,她也做不来。 突然凭空多一个男友?即便是假的,她一时也接受不能。 小花摇头,再摇头。 流氓并不急,他扬一扬眉,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 他说:「别忙着拒绝啊。听我说完。」 小花听着。 「你看,你现在急需学费,我急需女友。都遇到了困难。」 是。 「我们互相帮忙如何?」 怎么帮? 「我帮你支付高三所有费用,你帮我应付差事。」 小花再一次呆住。 心脏比其他感官敏感,先一步激起反应。它蹦了一下。 这算什么…… 流氓一直注意她神态,在一旁道:「不用想的太复杂。不过是将你工资先不做债务偿还,而是先支付给你做学费,其他费用不够的我先帮你垫付,以后你再一起还给我。」 听起来,似乎更正当一点。 流氓像开玩笑:「我是个仁慈又冷酷的老闆,对吗?」 老闆是商人,在商言商。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对谁伸出援手。 小花明白。 可是…… 她看着流氓,流氓也看着她,他那双眼睛在月下可真明亮呀,像天上的星子,散发着一点点神秘而莫测的光芒。 他看起来平静如水,「不急啊,你有时间考虑。三天够吗?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不行我就找别人。」 「不强求你啊。你好好考虑。」 「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找别人容易的很。」 「虽然她们有点烦,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不过如果你能答应,就最好不过。」 「还是你自己慢慢思量吧。」 「提醒你,要想得到,得先付出。」 「离开学,也没多少时间了。」 小花当下不言语。她心绪毫无疑问有点紊乱。 流氓眯一眯眼,没再言语。 远处有人大声叫:「老大,桶装不下了。回去吗?」 流氓应一声好。他看一眼小花,皱皱眉:「你手还在流血。」 可不是,伤口处嫣红一片。 小花木木的,没有觉得疼。直到流氓将她手拉住,用溪水洗一洗,才觉一阵刺痛,她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她乱的很,说:「我……我……我想想。」 流氓微微一笑:「没问题啊。我等你。」 这一晚所有人满载而归。 当晚的晚餐自然是螃蟹盛宴。大家齐心合力,各自大显身手,将螃蟹的所有家常菜式都做了个遍。 琳琅一桌,满目都是螃蟹腿。 打烊后大家一起上桌,吃吃喝喝,足足三个小时,才终于尽兴散场。 夜深了,渐渐归于平静。 小花收拾完毕,最后一个洗漱,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今夜註定不眠。 她关掉灯,拉开半帘窗帘,月光便轻轻熘进来。 小花不能静心欣赏月光。 她辗转反侧。 当然是因为流氓那番话。 它们的冲击力实属不小,她心灵受到震颤。 要做这一场交易吗? 对,交易。 流氓说的委婉好听,可既然涉及利益的交换,就可视作一场交易。 小花觉得这样不对,不好。可是……可是那个条件多么诱人。此时她就像沙漠里渴极的人,忽然眼前出现一杯清水,要拒绝,真真难于上青天。 如果答应……又怎么对得住水奶奶。她那样疼爱自己。 再者,女友?男友?与流氓?不要太荒唐。她十几年的人生里,还从未想过这种事。怪她不浪漫不正常,不似花季少女吗?只能说生活多磨难现实,她还无暇考虑风花雪月之事。它们就像天边的星水里的月,小花明白它们存在,却不曾碰触。所以,男友女友这种字眼离她无比遥远,非常非常的不真实。 做人女友,有了男友……即使是假的,只想一想,也觉得异常尴尬。 不能答应。 可是…… 小花将头埋进毯子里,万恶的金钱! 她多么希望可以凑到学费,现在老天爷算在帮她吗。既然帮她,为什么不索性爽快大方一点直接给予她呢,还弄这样一个选…… 小花马上打住念头。 小花,不可以太贪心。有的选择已不错,怎么还可以怨怪挑剔呢。 这样一想,顿时心境澄明。 第66页 之前不是愁的口中起泡眉毛泛白吗,不是毫无头绪吗,不是无比渴望吗?既然如此,现在终于得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该做的是毫不犹豫飞扑上前,紧紧将它抓住,而不是推开。 流氓说的对,得到就需要付出。没有什么能不劳而获。 流氓给她三天时间,小花用一个夜晚就想通。 该做决定的时候,她并不含煳。 第二天,小花为所有人买好早餐后,就上楼,到楼梯拐角处静静等待。 没多久,流氓起床了。 他一眼看见小花,就停在那里。 他看起来睡的好像不太好,刚刚打了一个哈欠。面无表情。 小花微微犹豫。她记起他的起床气,挑这个时候与他说,不知有没有问题。 她开口:「那个,昨晚……」 流氓立刻明白了,他有一点诧异,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听到答案。 他出声制止她:「等一等。」见小花看他,他补充一句:「等我洗漱完。」 半个小时后,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换了一件白衬衫,牛仔裤,板鞋,头髮吹过,蓬松柔软,面庞光洁,眼中有光。 小花看着,想,与这样一个人假扮情侣,她并不亏。 「这么快就决定了?」流氓问。 小花点点头。 「那么答案是?」他盯着小花。 小花却抬眸,「我想先问几个问题。」 「你说。」 第一个问题:「需要假扮多久?」总不能无限期。 流氓想一想:「先过完这个暑假。这段时间老太婆的病应该也能痊癒。」 小花颔首,「那么我们说好,开学就结束。」 流氓扬眉。 第二个问题:「我该做什么?」 「当然是哄老太婆开心。」 这个没问题,不用吩咐,小花也会尽力照顾好水奶奶,使她愉悦,助她恢復健康。 小花有点良心不安:「这样骗水奶奶好吗?以后要如何对她交待?万一她知道真相……」 流氓这样说:「欺骗?为什么用这个词。换一种说法:美丽的谎言。我们是在让她开心。至于以后如何交待,等以后再说。」他停一停:「关于发现真相这种事,主要在你。」 「嗯?」小花请问。 「如果你表现的真实可信,自然不会穿帮。」 小花有点懂,又有点懵懂,「那么我具体该怎么做?」 她从没做过这种事,做女友经验为零。 流氓忽然笑一笑:「很简单。做一个女友该做的事。」 女友该做的事? 小花起先茫然,接着慢慢明白,涨红了脸。这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你……不会……做……一些……出格的举动吧……」 「你指什么?」流氓有点故意使坏的样子:「打情骂俏,眉目传情,牵手,接吻,还是……」 小花哎了一声,耳朵尖都红了。 她应该重新考虑了。 幸好流氓又正经起来:「放心,哥不是登徒子,不该做的事不会做。那些事讲究的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不然有什么意思。」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是男女朋友,有些肢体接触或亲近举动在所难免,这个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不想穿帮,就得演的真实全面一点。你说对不对?」 小花不语。 流氓看一看她:「你用不着做什么,但一定要尽量配合。不能让老太婆一眼看穿,那就没意思了。」 「可你……不能太出格。」小花说。 流氓说:「再重申一遍:哥不是登徒子。另外,」他自上而下打量小花:「你也别太高看自己。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挑。一切只是合作。」 这个人,说话直白而有点难听。但小花放下心来。 她鼓一鼓气,开口:「那么,我同意。」 流氓勾唇一笑:「很好。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假女朋友!小花心里加上一个字,可她还是忍不住耳朵发热。 「女朋友你好。」 流氓笑眯眯,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 小花不知如何对答。 可流氓目光炯炯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答应了,又何必太扭捏。 「男……男……男朋友……你好。」 流氓很满意,笑的更灿烂。 小花只觉有点诡异,想赶紧离开,她最后说一句:「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转身就走。 却听见流氓哎了一声。 小花回头,只听流氓愉快的声音说:「小花儿,做我女朋友,你不会后悔。」 小花脸红红,跑开了。 流氓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笑了。 眼角眉梢,都是明亮的,藏不住的笑意;这朵小花儿,从今天起,属于他了。 very good! 第34章 唯一 这件事由流氓向众人宣布。他直接了当,在当天中饭快要结束,大家正好都齐聚一趟时,扔下这一重磅炸弹:「从今天起,我们是一对了。」 他指一指小花。 原本热闹的饭桌上剎时安静,只听见电风扇嗡嗡嗡转动。 半响,有人打一个隔,惊醒石化的众人,接着,他们都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67页 他们的反应可以说在意料之中。 流氓面无表情,等他们笑完慢慢停下来时,再一次开口,说他没有开玩笑。 他平静的面孔和语调再度让大家静止。 所有人面面相觑。 再看小花,面颊发红,分明小女儿情态。 看来确有其事,不是恶作剧。 二狗代替大家发问:「什么情况?你们两个?……」 小花看一眼流氓,见他并没有解释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开口:「是假扮……」她小声的说明。 这种事自然不能瞒着店里人,不然以后该怎么相处。 她言简意赅的说完,大家终于明白原委,又热闹起来。 「原来是这样。」 「早说嘛。吓死人。」 又生出不满来,是那几个小妹。 「这种事怎么不找我们呢?」 「我们也可以跟你假扮啊。不对,我们本来就是你女朋友,更名正言顺。」 其中春燕情绪最强烈,「为什么不选我。我跟你最熟,跟水奶奶也熟,一切都会天衣无缝。你找小花,她?她知道怎么谈恋爱吗,敢跟你亲亲密密吗?到了水奶奶面前,一分钟内就穿帮!」 她真是想不通,聪明如流氓,怎么会这样选择。 「老大,你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其他小妹也出言附和。 流氓不为所动,「她最合适。」接着说:「不管怎样,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都不要再多说。另外,这件事不要四处张扬,你们知道就行了,免得传到老太婆耳朵里了。」 「晓得了。」 这之后整个下午到晚上,小花都成为众矢之的。 「真看不出来呀,小花,你悄悄的就做了一件大事。」 「所谓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真不假啊。」 「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一点风声都不露。」 「滋味如何?你现在可比我们这些挂名女朋友身份高多了。还要带你见水奶奶呢。」 「外面人只会以为你是老大正牌女友,小花,这便宜可被你占到了。」 小花默默听着,一句话不说,实在被问到脸上来了,也只小心笑一笑。 她可以理解她们。实在是这件事太突然。她自己所受的冲击也才刚刚过去。在旁人看来,她跟流氓无论如何也八竿子打不上这样的关系,顶多顶多算朋友。谁能把他们两个凑到一块儿去呢。要不是流氓昨晚解释过理由,她自己第一个都不能接受这件事。 她们也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并没有恶意。 只是春燕让小花颇为难做。 春燕一向直爽,喜欢谁讨厌谁,一律写在脸上。 她理所当然没有给小花好脸色。一双眼睛一直瞪的大大的,对小花虎视眈眈。 小花试图主动与她讲话,她直接背过脸去。 二狗说:「啧啧,女人真是小心眼。幸亏是假的,否则小花你现在肯定被她痛打。」 他们男人倒没那么大反应。 小花也想,幸亏是假的,不然真无法再立足。 好不容易在店中有了一席之地,她不想失去。 只盼望她们闹笑也好,生气也好,都早点结束。 流氓下午出去有事,晚上才回来。 回来时一小妹正对小花说:「喂,小花,怎么这里的毛巾没有洗?是不是现在不能使唤你了啊。」 另一个笑嘻嘻接口:「当然啦。人家现在可是大嫂,是老闆娘啦。」 「假的。」 「假的人家也是,你还当不上呢。」 「哎呀,大嫂好,老闆娘好!」 春燕狠狠将抽屉一关,发出巨大声响。 小花低头,一言不发去收拾毛巾。 临近的小妹看看她:「怎么,你不高兴啊?」 小花还没说话呢,流氓的声音传来:「你会高兴?」 他走进来,看看其他人站在一起,小花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就扬扬眉。 很显然,他听见她们的促狭和若有若无的取笑。 「我话没说清楚,还是你们没听清楚?」流氓说:「那我再说一遍,从今天起,她是我女朋友。甭管真的假的,总之这就是她的身份。听明白了吗。」 他并没有高声,也没有很严肃,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笑,但大家跟随他许久,都瞭然他此时神态绝非玩笑,于是不由纷纷收敛表情。 「明白了。」 「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谁再让我听见一句让人不舒服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连说都不能说,自然也不能再对小花摆脸色。 春燕咬着唇。 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他这么认真。 小花也觉得他不必这样,好似有点大题小做。 但这种时候她不能开口,只有维持缄默。 谁知更夸张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流氓出门,直到傍晚才回到店中,所有人都以为他去对岸办事,结果的确去办事了,却不是大家想的事。 因为他回来不久,美美随后而至。她显然是跟他后脚追过来。 美美气愤的质问流氓:「你到底什么意思?」 流氓皱皱眉:「你听不懂话?」 美美说:「你要把我们都踢掉?」 流氓说:「如果你觉得这个词更清楚明白的话,可以这么说。」 第68页 美美问:「我不信。你说交了正式女友,在哪,是谁?」 围观众人不自觉把目光投向小花。 小花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美美一双大眼在小花身上足足转过三圈,不可置信的指着她:「她?」 流氓目光冷淡起来:「她怎么了。她很好。」 美美呆了半响,倒笑起来:「你闹着玩的对吗?好,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等着你自己玩腻。到时你别妄想我再做你女朋友。你别以为县城就你一个男人。你太侮辱我了。」 她气沖沖离去。 流氓并无任何遗憾,更没有挽留的意思。 小花倒有点尴尬。她没有觉得受辱,单从外形上来说,她的确与流氓不甚匹配。她也没有觉得美美肤浅,站在美美的角度,她当然会觉得不能接受。 美美这一番话,她跟大家一起都听的似懂非懂。 不,其实心中都已大致明白,只是觉得不太可信,缺乏真凭实据。 接下来流氓环顾一周,开口说:「你们几个也一样,以后不要再说是我女朋友。」 被点名的几个小妹面面相觑,然后明白过来:她们被分手了。 纷纷不甘:「老大!」 流氓把玩着打火机:「以前玩玩闹闹无所谓,都图个开心。现在情况不一样,这是对正牌女友起码的尊重。」 什么正牌?明明是假的!比她们还要假! 却听流氓说:「就算做戏,也要做足做全。就这么简单。你们要愿意帮忙与配合,哥谢谢你们。如果不愿,也不要捣乱。免得伤了和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一眼小妹们,又看着春燕。 春燕岂能不明白,她心里有气,可是又能怎么办,他说的是做戏,她又何必太当真。她哼了一声。 小妹们察言观色,看春燕都妥协,也就顺水推舟:「知道啦。」 流氓微微一笑:「很好。」他对着小花眨眨眼:「小花儿,从此以后,你是唯一了。」 他为她清理完所有暧昧风月的关系,也让大家都重视起来,不再打趣和促狭小花。 老大这么认真做戏,他们岂敢拖后腿,万一哪天水奶奶突袭店中视察,一不小心穿了帮,岂不罪过。从现在开始,应多多帮助和习惯他们的关系,才能万无一失。 第二天早上,小花下楼,只见大厅里店员们排列成队,整齐划一,见到她,一起大声道:「小花姐,早上好。」 吓的小花停在那里,不敢迈步。 大家嘻嘻笑。 春燕冷哼,送小花一个白眼:「做戏嘛,谁不会。」 流氓也下楼来,看见这阵势,问明情况后,眯眼笑起来:「很好。这个月奖金加倍。」 没想到还有这福利!大家都欢唿起来。 小花一时哭笑不得。 流氓却在一旁状似认真的问她:「你喜欢小花姐这个称唿吗?是不是嫂子更好听一点?」 饶了她吧! 小花依旧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事。 流氓却不满,对她说:「谁让你还干这些的?忘记你现在的身份了?」 小花并不理会,不过他提醒了她,她现在最大的任务是水奶奶。 她问:「什么时候去见水奶奶。」 流氓却老神在在:「不急。」 不急?不是生病了吗,早点去看望她,让她早点康復不好吗? 流氓似明白她的想法,说:「你别小瞧老太婆,就算生病,她也精明的很。就你我现在的状态,她一眼就能看穿。现在回去还不合适。」 那该什么时候回去?眼下又该怎么办? 小花看向流氓。 流氓不紧不慢的说:「不急啊。小花儿,你我得先培养培养感情。」 第35章 日常 培养感情? 这一定不是件容易事,小花想。 「至少要看起来像模像样。」流氓说。 道理没有错,可他们是临时组队的关系,小花在这一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且对人际相处不擅长,又不是自来熟的亲切性格,要如何才能看起来像模像样呢? 小花在县城里见过自由恋爱的那些年轻人。 他们牵手,勾肩,喝饮料共用一根吸管,有时吃饭互餵……这种种亲密行为轻易彰显两者关系。 难道要像他们那样? 小花想想就耳朵发烫。 她一定做不来。 幸好不是这样。 只是从这一天开始,小花的生活中多一道身影。 她每天的任务是买早餐,然后再买菜。她有时去超市採购,有时则走远一点,到桥头的菜市场,菜市场的菜不比超市便宜,但桥头总有些村民挑担卖他们自家地里吃不完的蔬菜。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又新鲜又实惠。 夏天蔬菜瓜果多,小花认真勤俭,自然常常去桥头。 这一天,小花吃过早餐,刚要出门,却被流氓叫住。 「去哪里?」 小花示意她臂弯中的菜篮子。 「等我。一起。」想不到流氓说。 小花愕然。她斟酌:「不用吧,我一个人可以。」 流氓却不高兴的瞧她一眼:「你忘记我说过什么?」 小花没有忘。她顿在那里。 流氓继续说:「你得慢慢习惯。」 小花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要看起来像模像样,至少两人相处起来的状态要自然。他的要求无可厚非,在情在理。她只好说:「那你快一点。」 第69页 流氓洗漱完,与小花一起出门。 刚开始真真无所适从。 要知道,流氓名气不小,这一带谁不认识他。他突然陪同一个女孩子去买菜,谁不好奇。 有人吹一声口哨,有人直接发问:「哎,女朋友?」 流氓扬扬眉,笑一笑,并不回答。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尤其这以后时常能见两人结伴而行,出双入对。 大家对小花理所当然注目。这个瘦瘦的女孩是谁?不是女友,也一定关系匪浅。 小花不能否认,只是沉默。至于这种关系以后是否会对她有什么不利或有利影响,无暇顾及。 她在心里默念:习惯就好。读书最高。 其实有流氓在也有好处。 以往她总是步行过去。尽管挑着树荫走,尽管早上温度还算温和,但满满一菜篮的重量,也常使她汗流浃背。有了流氓之后,简单轻松许多。 他驾车,疾风一样。 上车,出发。 採购,结帐。 上车,回家。 一个来回往往不用二十分钟。 小花现在甚至可以一次性买齐一天的菜,大大节省了时间成本与体力。她有更多时间可以投入到功课中。 暑假作业繁重。还有她数学不太理想,急需补救。 夏天白天的生意冷清。小花就在大厅里做功课。 她做功课时,流氓也在一旁相伴。 小花埋首课本,流氓手捧小说。 其实以前也常出现这种情景,还有其他人在一旁打牌游戏和嬉闹。 但现在却微妙的有些不一样。 只因流氓的那双眼睛。 它们总在小花的脸上。 小花偶然抬头,不经意撞见它。偶一转目,又撞见它。被撞见了它也一点都不迴避,反而更加光明正大。 它们在看什么?小花仔细检查过脸上和身上,一切都很好,脸上干干净净,衣服也整洁有余。 她有些疑惑,但很快发现其中微妙。 那分明是异于平常的眼神。 早说过,流氓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宝石,像星星。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点懒洋洋的神气。而当他弯起眉眼,含着笑意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种味道。嗯……特别专注,好似他眼中只有你一人。这样的眼神,会让多少人芳心大乱?一定不少。 小花只觉得满身不自在。 他这样瞧着她做什么? 她已看见春燕愤愤的仿佛要喷火的目光。 小花趁一个机会轻声对流氓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我?」 流氓笑眯眯的回答:「不能。」 他接着说:「小花儿,老太婆眼睛利的很,我的眼神瞒不过她。这一环节必须慎重,省不得。」 小花还能说什么呢? 唯有任之。 她在心里默念:要真实。要全面。 好在他皮相好,含情脉脉的样子并不显猥琐。 否则,就要成真正折磨。 小花努力做到波澜不惊,同时也愈发小心翼翼,避免与他对5视。 她会是那双眼的对手吗? 可不敢确定。 小花做完功课,便做晚饭。 吃过晚饭,上天台餵鸡。 流氓不一会儿也来了。 她在天台滞留看风景,他也不走。 偶尔小花出去散步,他施施然跟随。 …… 仿佛时时刻刻,他都在她身旁。 花默默算一算,如今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的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这算强化训练吗? 还是他本性就有黏人一面? 小花自然不会去问。 她从未有人这样时刻陪伴过,这种感觉……很新奇很不赖。 不过她也有疑问。 「你最近都不出去办事吗?」 「都办好了。」 「是什么事?」 「包了一段工程。最重要的事情我已敲定,剩下的交给二狗他们照理就行。」 这样。各司其职。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小花说:「没什么,想起来就问问。」 流氓笑:「还以为你操心赚钱。告诉你,哥赚钱还不错。」 小花心想,谁操心这个。不过,说到赚钱,倒触动她心事。 她想起那一山沟沟的螃蟹。 现在虽然学费有了着落,可钱谁会嫌多,尤其像她这种穷姑娘。 钱对她来说,有太多太多的用途。 她还是想做螃蟹生意。 流氓得知她这个想法后,扬扬眉,问她:「你确定想做?」 「是。」 「那就去呗。」 小花倒一怔,没想到他居然支持。 「想做的事就去做。省得心心念念,以后只有遗憾和后悔。书上都那样说,对不对。」 流氓自有他舒朗开明的一面。 而且,他陪同她一起去。 小花虽然并不怕,但大晚上的,在幽静的山谷里,有个人在身旁,毕竟不一样。 至少不孤单。 这个世上没有人真正喜欢孤单吧。 于是每天夜幕来临时,他们二人便去往溪流。 总要八九点钟才返回。 那几个小时里,有时整个山谷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第70页 月,是温柔的。山,是宁静的。 偶尔的蛙鸣虫语,有种天地静好的意境。 这样的氛围里,与流氓交谈,虽然说的不多,小花竟一点都不觉得侷促拘谨。非常的自在平和。 真奇妙。 不过小花还是期望过高。她以为会有捉不完的螃蟹,但这些时日连日晴朗,天不下雨,溪流已渐渐干涸,螃蟹都藏身到更深更湿润的洞穴中去,再不能轻松抓获。 附近也有居民不时来抓一回,加一道菜。 是以小花所获再没有第一次那样丰盛。 每晚抓半桶一桶,提回店里用清水养着,第二天提到菜市场附近贩卖。 卖的过程倒比较顺利。从未滞销过。而且有流氓在,很少有人跟小花还价。 流氓毫不谦虚:「本男友很厉害对不对?」 接连的晴日朗朗,溪流彻底干涸,螃蟹不见踪影了。 小花最终所赚不到三百元。 捏着那薄薄钞票,不由暗笑自己当初的不自量力,也更多一层庆幸,幸亏答应了流氓。 她现在赚了一点钱,也不能全部都自己独占。她还欠着一堆债呢。 她跟流氓平分。 可是流氓却皱着眉,他呵了一声:「谁要这个?」接着想一想:「你不是差数学模拟题?」 他带她到新华书店去。看见她双眼一亮,就笑了:「本男友是不是很周到?」 小花在一排排书架中选习题书。流氓在一旁翻阅杂志小说。 他看书,别人看他。 小花注意到,许多人偷偷打量流氓,还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双颊绯红。 小花暗暗瞧一眼。只见流氓一件白衬衫,虽然样式简单,但他穿出独有气质,尤其静静低头看书的样子,似漫画中人物。 流氓突然抬头,对她一笑,他凑近她:「本男友很长面子对不对?」 小花唯有静默不答。 这是流氓的另外一面。他有办法很自然很坦荡荡的说出这些毫不谦虚的话。这些话一方面让小花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太过亲近。 她心里默念:要配合。要习惯。 除此之外,流氓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格外举动。 就这样过去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要回流氓老家了。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水奶奶,但这次情况不同。 小花有点紧张。 见家长呢。 第36章 回家 微风轻拂的一个日子里,小花随流氓回家。 她一早起来,换上她最登样的衣服,洗了个头,然后将头髮梳了又梳。 谁都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 一小妹笑:「小花姐,又不是第一次见水奶奶,用不着紧张。」 小花笑一笑。 的确不是第一次见,可这一回性质不一样。 一小妹说:「丑媳见公婆,肯定心乱如麻。」 大家都嘻嘻笑。然后纷纷给她出主意:「小花姐,要不要吹个一次性捲髮,看起来成熟一点。老人都喜欢成熟稳重的。」 「小花姐,我有口红,借你擦一点,提升气色。」 「小花姐,再擦点粉吧。」 …… 还是有理智的小妹:「你们别乱出主意害小花姐,长辈才不会喜欢花里胡哨的呢。」 小花深表贊同。 她最终就穿一条白裙,扎简单马尾。 这天的早饭,她吃的较少,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流氓见状,倒笑了:「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他也是当事人,倒气定神闲的。 小花在他面前袒露真正的担忧:「我害怕穿帮。」 「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小花问。 「因为我演技高超。」 小花看着他,看的他又笑起来,稍微认真一点:「我们这些时间练习的不错,相处很自然,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点道理。 形影不离,一方主动,一方配合,收效的确不小。 可小花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呢?」 流氓喝一口饭后茶,看她一眼,说:「万一穿帮,承诺照办。」 小花一下子红了脸:「我……没有这个意思。」 流氓耸耸肩:「无所谓。反正你心放回肚子里。」他对她眨眨眼:「有我在,没问题。」 「……好吧,相信你演技高超。」小花决定从善如流。 谁知流氓却换了说辞:「不,是因为老太婆目光如炬。」 这是什么逻辑?目光如炬岂不是更容易发现问题,怎么反倒没问题了? 他大概随口胡诌一句。 小花还是有点忧心。 流氓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竟然没有不耐烦,还安慰小花:"老太婆很喜欢你,你忘记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花想起之前水奶奶对她的态度,心头稍宽。 两人一起出门。 流氓也换了衣裳,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他今天穿了白色衬衫,与小花的白裙正好颜色相配。 礼物早已准备好。 是水奶奶爱吃的沙琪玛,小花特地买了品牌礼盒。还有一箱牛奶。 牛奶很贵,小花自己从未喝过,但知道它营养价值高,所以一狠心买下来。 流氓发动车子。 小花坐到后座,后面的架子上绑好礼物。 第71页 两人均白色衣裳,好似情侣装。 不忙的店员们在门口熙熙攘攘相送。 "一路顺风啊。""小花姐,给红包就收下哦。""回来请我们吃糖。"途径的路人看到这一幕,上前凑热闹:"头回上门啊。"接着传授经验:"小姑娘,头回上门,可别太老实,不要抢着干活,不然以后结了婚,什么都要你干。"小花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应答。 听流氓对那人说:"放心,不会发生这种事_婚后什么都不让她干。"路人竖起大拇指:"好男人!小姑娘有福!"流氓得意一笑。 众目睽睽之下,小花实在受不了,戳一戳他,低声催促:"走啦。"流氓吹一声口哨,终于启动。 今天天气微阴,却不沉闷。风吹在身上,十分凉爽。 一路上很顺利。 小花看着路边景物,到一个大大的拐弯处,看见路边的那棵大榕树,陡然想起,这是上次掉落果子的地方。于是知道离水奶奶家不远了。 突然流氓停了下来。 小花问:"怎么了"流氓侧头:"你手扶在哪里"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小花还是如实回答:"后面啊。"她两只手放在身后,反扶着后面支架。 "那多不舒服。""还好啊。"她一直这样扶。 "姿势很难看。"倒是有一点,这个姿势使身体向后仰,略微僵硬。 "抱住我的腰。""啊"小花惊讶又迟疑。春燕曾说过他不喜欢被碰触,所以每次春燕坐他后面时,也顶多抓住他衣角而已。而且,春燕也曾警告过她,他的腰不要碰,是属于春燕的。春燕现在本身就不高兴,如果知道自己染指了他的腰…… 再者,她也不好意思_那是多亲密的动作。 流氓的语气有点不高兴:"关键时刻掉链子吗"他也不劝说,只说一句:"那你可坐稳了。"小花还没反应过来,车子突然启动,速度比刚刚快出几乎一倍,她感觉自己箭一样飞驰出去。吓的一声叫,然后条件发射抱住了他。 流氓微微偏头,侧脸上含着一抹洋洋笑意:"抓好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可是这时候顾不上求证和理论。 只因车速始终没有慢下来。 黑色的摩托似黑马驼着二人在山间公路上疾驰。 小花不得不紧紧抱牢流氓的腰。 她的脸挨在他的背上。 风把她黑黑长长的马尾吹起,在空中飞扬。 她突然听见心跳声。 咚咚咚。 有力而快速。 又仿佛带着愉悦。 是谁的心跳她的吗还是他的?似是非是。 速度太快,风太大,分辨不清。 终于到达目的地。 小花惊魂未定,但赶紧放开手臂,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道熟悉而讶异的声音:"小花"循声一看,正是水奶奶。 她正坐在院子里晒辣椒,把他们两个人看的一清二楚。 小花忙下车,笑着招唿:"是我。水奶奶。"水奶奶站起来:"你怎么来了"说话时,眼睛在小花和流氓身上转一圈。 这时候流氓停好车,解下后座的沙琪玛和牛奶,往水奶奶面前一送:"你未来孙媳送你的。"水奶奶不禁惊讶:"你们两个……"小花耳朵发烧,面孔发热,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红的不得了。 这个流氓,还能再直白一点吗"怎么,不信"流氓问。 小花一颗心勐然提起来,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水奶奶却笑起来:"信信信。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拉着小花的手:"哎哟,我的孙媳哎,可把你盼来了。 "她的手粗糙又温暖,小花慢慢忘记羞怯,关心的问:"水奶奶,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哦,就是一场小……"流氓突然在一旁咳嗽一声。 水奶奶顿住,看向自己孙子。她老去的双目眨一眨,很快又转向小花:"一场小感冒引起的,你知道,人老了,毛病多,前些天躺了一段时间,现在稍微好一点点了。"小花挺高兴,"那就好。水奶奶,身体最重要,你一定要保重。""是是是。现在有了孙媳,肯定会更快痊癒。"水奶奶一口一个孙媳,小花硬着头皮泰然处之。 看到水奶奶这么开心,她心头欺骗的愧疚感稍稍减弱一点。 她一定会尽力对水奶奶好,努力扮演好角色,尽到应尽的责任。 第37章 日常 小花喝过一杯水,便开始干活。 院子里的红辣椒刚从园子里摘来,水奶奶预备做辣椒酱,第一步先去蒂,水奶奶刚剪一小半。 小花让水奶奶歇着,她捡起剪刀。 这种活计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不到半个小时,便轻松做完。 接下来剁姜剁蒜剁辣椒,腌制,一气呵成。 红红的一罐辣椒酱已然制成,色香味俱全。 水奶奶高兴的不得了:「比谁做的都好。」 她喜欢,小花也高兴:「要不要再多做点?」 这种酱越沉越香,可以放置很长时间。 水奶奶说也好。再做些带到店中大家一起吃。 反正园子里还剩余许多红辣椒。 于是小花便先去摘辣椒。 流氓带她到菜园。 菜园就在附近。四四方方一块田地,种满瓜果蔬菜。只见分布井然有序,硕果纍纍。红绿相映,煞是好看。 小花最爱这个时节的菜园。实在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第72页 她走进辣椒地,看见过半辣椒已成熟,红红的挂在枝头上。 她想,今天要把这里的红辣椒都摘完。因为摘辣椒是项体力活,需要弯腰或蹲下,对年轻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老人却是一件苦差事。 她埋头忙起来。 流氓在一旁递篮子给她。 两人配合默契。 水奶奶不一会儿也来了,站在田头笑眯眯看着他两。 园子挨着大路,行人从这里经过。 大部分都是村中居民。 看见这一幕,自然要说上几句:「哟,孙子带女朋友回来啦?」 「哪家的姑娘啊?」 「这姑娘不错,好勤快。」 「水婆婆以后享福啰。」 「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水婆婆笑着与他们寒暄。 流氓淡定从容的应对。 小花埋着头,不敢看人。趁不注意,悄悄对流氓说:「村里人看见了,以后可不好办。」 也怪她考虑不周,不该跑出来,应安静待在屋里的。 流氓却浑不在意,「以后再说啰。」 也只能这样了。 之后来了一个流氓的熟人找他有事,他先行走开。 水奶奶还在与人说话。 那人与水奶奶关系熟络,聊了好一会儿。 她感慨:「你孙子眼光高,这突然说谈就谈了,真叫人意想不到啊。」 水奶奶附和着:「现在不都讲那什么缘分嘛。」 聊了一阵,那人也走了。 水奶奶走进地里,搭一把手。一会儿后她说:「小花。上一回我让你当孙媳你一百个不愿,怎么突然改变注意了?」 小花心里一咯噔。 难道是刚刚那人的话让水奶奶心生疑窦? 她斟酌着回答:「嗯……这个……」 心里焦急,流氓怎么还不回来,她口齿愚笨,一下子想不到合适理由。其实这种时候一个娇羞表情就已足够,无需多言,自然叫人一目了然。好在她这一结巴,倒起到类似作用。 还是水奶奶自己给她解围:「是不是他对你死缠烂打?」 小花不知如何回答,只模稜两可的微笑,算做默认。 「他的作风我知道。脸皮厚过城墙。」 小花不敢做声。 「你们在一起还没多久吧。」 「……是。」 「他告诉你我生病了吗?」水奶奶笑眯眯的问。 小花谨慎的答:「他那天在店里说起……我就也知道了。」 水奶奶依旧眯着眼笑:「这小子。」 这时又有一村民路过,水奶奶与那人招唿,总算打岔过去。 小花唿出一口气。 不久后流氓返回。 水奶奶腿酸了,她先一步回去。 等她身影消失不见,小花便将刚刚水奶奶的问话告诉流氓。 「水奶奶是不是怀疑了?」 流氓扬一扬眉:「早说过她精明的很。」 「那要怎么办?」小花忧心。 流氓原本要说放心,那两个字已到他喉咙处,可是看着面前紧张的面孔,突然心念一动,悠悠说道:「只有更加小心啰。不要再让她看出其他破绽。」 这个提议在情在理,小花点点头。 没多久活儿干完,两人随即回家。 小花在前,流氓在后,提着一篮红红辣椒。 水奶奶正在摘菜:「中午吃腊肉水饺好不好?」 小花没有异议。 她帮忙和面,擀饺子皮,剁馅儿,有条不紊。 之后与水奶奶坐在桌前,慢慢包饺子。 她问水奶奶:「还有什么活儿要干的吗?我下午帮您都干了。」 水奶奶还未说话,流氓倒是笑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干活啊。你忘记我们来时别人嘱咐过你:第一次上门,少干活。」 小花桌下踢了他一脚。 下午吃过饭,便没有什么事。 水奶奶种地不多,繁重的农活流氓都已请工人全部做完。水奶奶就打理打理菜园子,再餵一些牲畜。 她自己都无事可干,更别说小花。 三人坐在堂屋看电视。 几个孩童从门上路过,手里用草绳穿一串小鱼,叽叽喳喳兴奋不已。 水奶奶看见,便提议:「你们要不要去钓鱼?晚上我们熬鱼汤喝。小花,这里的小野鱼味道特别好。」 小花看一看流氓。 流氓问:「想去吗?」 小花有这个兴致。她听说过小野鱼,个头不大,却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对老人身体有益。 流氓带她去池塘。 池塘就在不远处,与流氓家的院子遥遥相对。 他们带上桶和钓鱼竿来到塘边。 那里正有几个小孩在抓鱼,满头满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水。看见他们,有一点腼腆,提着桶稍微走开一点,又不时偷眼瞧他们一眼。 流氓明显是熟手,只见他穿线,挂钩,抛饵,动作熟练利落。 不到一会儿,鱼线微微一颤,他勐的一提,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在空中奋力挣扎。 起先小花认为他运气好,谁知接下来他几乎百发百中,一条接一条的钓上来。 孩子们忍不住欢唿,几乎是崇拜的靠过来。 流氓心情不错,分给他们一些。 孩子们十分高兴:「你抓泥鳅是不是也很厉害?」 第73页 「当然。」 「那跟我们去抓泥鳅好不好?」 流氓转头询问小花意见。 小花反正也没什么事,欣然同意。 池塘旁边就是一块水田,田里刚起过土,灌过水,淤泥里水光闪闪,不时咕噜冒一个泡泡。那便是泥鳅在其中游动。 小孩们与流氓先后下水。 流氓让小花在田边等。可小花看着看着,心里痒起来。 她的村庄不种水稻,没有水田,所以从未抓过泥鳅。眼见孩子们抓的畅快,好似做游戏一般。引得她跃跃欲试。 她说做就做,当下脱了鞋,一脚踏进水田里。 流氓见了,说:「你可穿着白裙子呢。」 「我会小心。」小花答。 结果呢,还是不可避免弄上泥巴,好好的白裙成花裙。但很开心,她又学会一门新智能,知道该怎样抓泥鳅了。抓泥鳅就好像在黑暗里寻宝,眼睛看不见,只能靠双手摸索,有时候摸许久,什么都没有,有时却自动撞进手心里。每抓住一条,都禁不住欢唿,像小孩子一样。 她很少这样直白流露欢喜的情绪。 流氓在一旁看着她微笑,眼神温柔。 小花没有注意到。 孩子们收穫不少,乐滋滋结伴回家。 小花与流氓也预备回去。 流氓先上岸。 小花却一只脚踩到一处烂泥,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她笑:「泥鳅留我。」 流氓伸手拉她,一下子将她拔起来。又溅起一些泥水。 上岸后低头一看。从脚趾头到小腿,早裹满泥巴。小腿以上的部分情况稍微好一点,但也布满斑斑泥点。 十足脏兮兮似泥猴。 小花急着赶紧回去洗一洗。 可是,突然发现,流氓没有松手。 她的手还在他的手中。 小花吃了一惊,忙想抽出来。 流氓却低声道:「先别动,也别转头——老太婆看着呢。」 小花脖子一僵,顿时静止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装作张望的样子,转动脑袋。 果然,余光里瞧见水奶奶正在院门口瞧着他们的方向。 好险。 她果然起了疑心吗?所以暗中观察? 流氓示意她拿上鞋子,然后一起往回走。 他一手牵着小花,一手提着桶。桶里有鱼又有泥鳅,在狭窄的空间里磕碰不已,争相游动,搅动着水声哗啦啦,好不热闹。 那段路并不长啊,可不知为何,却好像感觉很遥远似的。 大概是因为他们走的慢。 流氓说:「你别紧张啊。」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在此之前,小花从未跟异性这样子牵过手。不紧张是假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她默默随着流氓一步步回家,不敢四下张望,尽力做出泰然的样子。 两人手心相握。 渐渐的,小花感觉到手心里有一点点湿意。 刚刚上岸前,他们都在水里洗过手,经过风一吹,早干了。 那现在这微妙暧昧的湿意是什么? 汗吗? 谁的? 小花极少手心出汗。难道是流氓的? 她抬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流氓。 他是汗手吗?一定是。 到院门口,两人才松开。 水奶奶好似才看见他们两个,笑眯眯说:「回来了?」 然后接过桶,让他们先去洗一洗。 问题来了。 小花没有带换洗衣服。因为打算晚上就回县城。 看来只能借水奶奶的衣服穿一穿。可让她担忧的是,水奶奶身材瘦小,小花虽然也瘦,却身形挺拔,长手长脚,水奶奶有合适她的衣裳吗?款式倒在其次,关键是大小。 水奶奶也说:「恐怕都小了点。」之后说:「我去旁边借一套来,老王的孙女和你一般年纪,她的衣服肯定合适。」 流氓已先一步去洗漱,这时出来,听说后,说:「别借了。我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让小花穿他的衣裳。 他回房,找出一件白衬衫,一条短裤。 「这是我十几岁时穿过的,你试试。」 小花犹豫。穿他的衣服,像什么话。 水奶奶说:「这算什么,她可是女孩子。」 流氓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反正在屋里,又没人看见。就当睡衣穿好了。等你裙子洗好后再换上不就得了。」 小花拿着衣服进了洗澡间。 洗好后出来。 流氓与水奶奶正坐在院子里打理鱼和泥鳅。 闻声抬头,都是一愣。 水奶奶说:「哟,挺合适。小花,你穿衬衫好看。」 洁白的衬衫套在小花身上,略微宽大,袖子有点长,就微微捲起,露出一截手腕。下摆她打了个蝴蝶结,系在腰间。配上乌黑的长髮,还有明亮的眼睛,有一种使人赏心悦目的清纯灵动。 流氓满意极了。 果然是他的人啊,穿他的衣服这么好看。 而且,穿上他的衣服,更像他家的人了。 第38章 满意 这一晚因为水奶奶极力挽留,小花留宿下来。 流氓的那套衣服果真成为小花的睡衣。 傍晚三人一起吃晚饭。 饭桌依旧摆在院子中。流氓还把电视也搬出来,边吃饭边看电视。 第74页 今天的晚餐由流氓主厨。 想不到吧,他竟然会做饭。而且居然做的很不错。 刚开始是因为小花没有做过泥鳅,他便出手,接着水奶奶说这次不能让小花再辛苦,至少主人家应该好好招待一顿,于是整餐由流氓负责。 水奶奶做副手,他们将小花赶出厨房,让她只等张口吃饭。 小花第一次这样被贵客般相待,简直受宠若惊。心里一直有种暖暖的感觉。 晚餐十分丰盛,除了她与流氓抓来的鱼和泥鳅外,还有一锅大大的腊猪蹄汤。腊猪蹄在农村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家中宴席,或者有重要的客人,才会用它招待。 除了猪蹄外,还有她爱吃的牛肉,还有滷鸡,再加几盘素菜。 满满一桌,几乎快要放不下。 这是真正的盛情款待了。 小花说:「太多了太多了。」 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原来被重视的感觉这么好。 真的,从来没有人这么把她当回事过。 她心里涌起愧疚和不安。愧疚于欺骗水奶奶的感情,不安于这种感觉太美好,到结束时她一定会感到失落吧。 打住打住,小花不管了,决定先贪恋这一刻。 菜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小花惊讶不已。真没想到流氓还有这般手艺。 流氓倒没张口吹嘘,但眉目见蕴着一抹得意。 水奶奶说:「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小花足足吃了三碗,还喝了两碗汤。只撑的肚皮浑圆,原先觉得衬衫有点大而系起来的下摆,现在不得不解开了。 这幅样子无疑取悦了厨师流氓,他嘴上揶揄:「你不应该叫小花,应该叫小猪。」可是过一会儿却温声对她说:「喜欢的话,以后随时做给你吃。」 小花嗓子口都是食物,回答不出,只笑一笑。当他随口客套。 水奶奶在一旁说:「等以后天气再凉快一点,或者到冬天,你来,让他做火锅吃。他做的火锅那才叫一绝。」 「真的?」小花半信半疑。 水奶奶笑道:「当然。小花,你没听过一句话,会吃的人才最懂做饭。因为嘴巴挑剔。」 小花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转而问流氓:「那你干嘛不自己做?」 上次请工人,以及在店子里,他都不动手。 流氓这样回答:「君子远庖厨,懂吗?还有,我的手艺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品尝。」 这么说来,小花真是三生有幸了。 收拾好碗筷后,几个人先后洗漱,然后到院中乘凉。 还是和上次一样,小花跟水奶奶躺在凉床上,流氓睡在躺椅上。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一部古装剧,打打杀杀,十分热闹。 小花兴趣不大,她看水奶奶揉着肩膀,便自告奋勇:「水奶奶,我帮你揉揉。」 她站在水奶奶身后,认真专注的按揉。 「力度合适吗。」 「很好。」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今天要不要泡泡脚?」 「不用了,小花,今天什么都没干,腿脚没有问题。」 流氓在一旁看着,突然出声:「老太婆,这个孙媳满意吗?」 水奶奶笑道:「再满意不过。」 流氓得意一笑:「我也满意极了。」转而对小花说:「可以了,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小花并不觉得累。同样是干活,做事,在这里她好似有用不完的劲。她还想帮水奶奶再按一按,水奶奶却拉住她的手:「好了,不用按了。来,小花,坐下休息,我们说说话。」 小花坐到水奶奶身旁。 电视里已换了节目,正播放一档音乐节目。悦耳的歌声缓缓流淌。 「小花,你多大了?」 「十八。」 水奶奶爱怜的摸一摸她的手:「看着像才十四五。你太瘦了。」 的确。 虽然身高不矮,但小花身材确实偏瘦。没有办法,一个人若长期活在紧张阴郁的环境里,又劳作繁重,有时还饱一顿飢一顿,实在不可能长的白白胖胖。她能维持现在这种状态,已属不易。 见水奶奶担心,小花安慰她:「瘦不要紧,健康就好。」 流氓却接口道:「谁说不要紧,瘦不拉几的,看着像难民一样。」他话语贬损,神态却非常柔和,「不过别担心,跟着我,以后保管将你养的白白胖胖,就像那唐朝贵妇一样。。」 唐朝贵妇?小花不能想像自己有一天会那样丰腴。 她不做声。 水奶奶看着自己孙子,突然生出感慨:「十八岁,多么好的年纪。大峰十八岁的时候已定下一门亲事。」 大峰是谁? 小花还没来得及发问,流氓已不悦的说:「你提他干嘛?」 水奶奶瞪他一眼:「我想我儿子了,怎么,不行吗?」 原来是水奶奶的独子。也就是流氓的父亲。 小花看看流氓。她记得水奶奶说过流氓父亲很早就已过世,那流氓的牴触情绪从何而来? 水奶奶接着讲下去:「女方只有十六岁,所以只下定了,约好几年后都大一点再结婚。」 小花猜想,一定就是在这几年里发生变故。 这一段亲事一定没有成,因为流氓母亲叫非雅。如果两者是同一人,水奶奶肯定直唿其名。 第75页 果然。 「两年后,非雅路过村庄,看见大峰。」 「非雅非常漂亮。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到现在都搞不懂,为什么她会看上大峰。」 那是一个俗套而悲情的故事。水奶奶讲的简单,但小花也能从中窥探其脉络和细节。大概就是外来的青春美少女钟情乡村憨厚英俊少年,少年哪能抵抗这样一颗芳心,随之坠入情网,取消婚约,执意与少女结合,起初一切都好,但几年后,浪漫终究抵不过现实,少女不耐乡村的贫困枯燥,选择离开。被抛下的丈夫深受打击,思念和痛恨一起吞噬他简单淳朴的心,再加上外人的冷嘲热讽,他抑郁不已,借酒消愁,竟一命呜唿。 「可怜我儿,死时还不到二十五。」水奶奶慨嘆。 小花握着水奶奶的手。 这个老人那些年一定很辛苦,白髮人送黑髮人,还要抚养成了孤儿的幼孙。 水奶奶摇着头,「我早料到非雅留不住,所以并不怪她。只是没想到,大峰竟会这样不堪一击。」 流氓一早进去屋里,他不愿听这些事,又不能阻止水奶奶说,于是避开。 水奶奶指一指里面:「他总嫌弃他爸爸懦弱,竟然为情丧命。所以不喜欢我提起他。」 小花问:「那时他几岁?」 「四岁。」 四岁的孩子已有记忆,所以他一定还记得他父亲。如果再小一点,还不懂得感知,说不定又好一点。 也许他并非嫌弃他父亲懦弱,而是不甘他父亲丢下他。 小花还记得,那一次在山林里,他曾那样说:你看,我爸死了,我妈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本意是安慰,但不难听出其中的耿耿于怀。 计较是因为在意。 「他恨他母亲吗?」 「他从不提她。」 小花没有再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问下去,就属于挖掘人的内心隐私了。她及时打住。 水奶奶倒是问起她来:「你呢,恨你妈妈吗?」 小花摇头:「不。从不。」 对她而言,妈妈是这个世界上与她最亲近,最疼爱她的人,如果连她都要恨上,那实在太悲哀了。 至于妈妈将她送到父亲这里,以及这些年里从没来看过她,甚至音讯全无,小花觉得她一定有苦衷。没有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就算乌云那样的人,也对她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加。 「我只想她。」日日夜夜的想念。 小花说:「我希望等我独立后,赚到钱,就去找她。她过的好,我祝福她,她过的不好,我帮她。」 水奶奶目光爱怜:「好孩子。」 小花却嘆息一声:「只怕希望渺茫。」 「怎么了?」 小花苦笑:「那个村庄的名字我已不能确定,究竟是叫钟家庄还是周家庄,又好像是邹家岭。」 那时她太小,路途又遥远。只记得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一路跋山涉水。后来顾着讨生活,提心弔胆,日子久了,记忆便慢慢淡化。 水奶奶听了,却思索道:「周家庄?这个地名我有映像。那是很远的地方。跟这里隔好几座山呢。」 「对。就是很远。」小花陡然激动。 「我还没出嫁时,在娘家听说这个村名。时间太久了,我不能确定。不过,我可以托人打听打听。」 小花万万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奇遇。 水奶奶又问了她母亲的名字,以及所嫁的货郎姓名,「你先别报太大希望,免得失望。」 是。 可是小花还是激动不已。 终于有希望得到母亲的消息,怎么能不激动。 这一晚便很晚才睡。 今晚天气凉爽,睡到半夜,微微觉得有点冷。她裹紧身上的毯子。却有人轻轻推她:「小花儿,起来,到屋里睡。」 小花含煳应了一声,翻个身,不理会。 她平日里睡觉倒算惊醒,但在这里,知道不用起早,不用担心被人忽然叫起干活,所以睡的十分安心沉稳。 她模煳的感觉到月光撒在她身上,非常宁静温柔。 第二天醒来,身上有阳光,她不禁一笑,在院子里睡觉就是好,晨起就沐浴阳光。 哎,可是不对。 阳光是从窗口招进来的。其中一片投在她身上。 小花环顾四周,顿时懵住。 她什么时候躺到房间床上了? 昨晚明明在院中凉床上入睡。 难道她睡迷煳了,后来自己进了却不自知? 小花一点影像都没有。 她决定起床问问水奶奶。 走到门口,迎面撞见流氓。 流氓看着她微笑:「小花儿,早啊。昨晚睡的好吗?」 小花点头:「挺好。」 流氓很满意:「那就好。昨晚听见你咳嗽,还担心你感冒了呢。」 小花疑惑:「咳嗽?」 「对。后半夜气候凉,你在外面咳嗽来着。」(北北) 小花突然升起不好预感,她看着流氓:「然后我就回房了吗?」 只见那流氓眯着眼睛,笑答:「不,你睡的像猪。我只好将你抱回房。」 第39章 礼物 "我抱你进去的。"流氓说。 什么! 小花一张脸剎时变的通红:"怎么不叫醒我"流氓斜睨她一眼:"你以为我没叫"叫她好几声,甚至伸手大力摇她,都只让她略微动一动,转个脸继续睡,嘴巴砸吧有声,不知做了什么美梦,香甜的很、他奚落小花:"睡的像猪一样,怎么叫的醒只好勉为其难抱你进去了。"他一副她应该感谢他的样子。 第76页 小花说:"那你可以不管我。"流氓皱眉:"你在咳嗽。"小花无话可说。她脑海中浮现他抱起她的画面,耳朵尖发热。 流氓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你干嘛那么在意难道是第一次被人抱"当然是。 小花从未恋爱过,哪里跟异性有过这种亲密接触。乍然之下,自然难免感觉到难为情,总觉得有些微妙。 以流氓的个性,他不是应该丢下她不管吗只听流氓笑眯眯道:"那咱两扯平了。我也是第一次抱女孩子。"小花自然不信,他大她几岁,正值血气方刚,身边又莺莺燕燕环绕,没有一两段风流韵事谁信。不过她也没心思去追究。 她想起一事:"水奶奶看见了吗""她早进屋了。"那就好。虽然他两亲近一点,证明两人关系不假,但小花也不希望表现的太过轻浮,让人不喜。 小花吁一口气。 流氓还在喋喋不休:"这也算是有肌肤之亲了吧。嗯,小花儿,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谁要你负责!什么肌肤之亲,拜託你不要瞎用成语。"小花匆匆跑出去,要离他远一点。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那你得对我负责!男女授受不亲啊。男人也有尊严。"真是够了。 小花跑更快,在门槛上差点绊倒一跤。 流氓笑起来。 这朵小花儿,又纯情又好逗,真让人心情愉悦。 这天中午,他们要走了。 水奶奶装一些腌菜,还有果子,让他们带回店中。然后送他们到门口。 "小花,暑假时间多,你常来玩。"水奶奶握着小花的手。 小花也十分不舍:"是,我会常来看您,水奶奶,您保重身体,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通知我们,一定要吃药。"水奶奶点头。她忽然塞一样东西进小花手中。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银镯子。 样式陈旧,头面宽阔,一看便知有些年份,分量十分足,拿在手中沉甸甸。 "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东西不值钱,婆婆的婆婆送给她,她又送给我,现在该送给你了。"这样说来,一代一代,竟是家传之宝吗小花哪里敢收,忙不迭推辞。 水奶奶却佯装生气:"怎么,嫌弃样子土了吗"小花慌忙摇头:"不是。"她明白它的意义,如果她真是流氓女友,她必然可以大大方方欣然接受,可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冒牌货,哪里有资格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受之有愧。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水奶奶真相,可是究竟理智还在,话到唇边,只隐晦的说:"水奶奶,这镯子我现在不能收。以后的事……说不准呢。"水奶奶笑眯眯道:"我看的准,早晚的事。"她亲自给小花戴到手腕上,小花欲要再推,流氓在一旁替她做了决定:"送给你就收下。推来推去的,累不累。"小花只好放弃,轻轻说:"谢谢。"她坐上车。 马上就要走了,他们走后,就只有水奶奶一个人在家了,小花忽然忍不住开口:"水奶奶,跟我们一起到县城住好不好"说完自己先察觉不对。 她莫非入戏太深这种口气,分明没把自己当外人。 水奶奶笑道:"好,等身体再好一点,天气好时,我去找你们。"又寒暄几句,小花依依不捨离开。 路上小花想将镯子交给流氓。被流氓一口推拒:「你先收着。放我这里万一被老太婆看见,难得解释。」 小花有点惴惴然,这要万一弄丢了可不好交代。她思量着一定要收藏好。 流氓在前面没有回头,却好像了解她心思,吊儿郎当的说:「你紧张什么,一个银镯子而已。以后要给你买了金的,你还不得天天睡不着觉。」 小花不理他,小心的将它放进包包里。 流氓大声:「手呢。抱好了。」 说着就嗡嗡的催动油门。 小花上过一次当,有了经验,忙一把扶住他。她不好抱住他的腰,只两只手紧紧抓住他两侧的衣服,与他挨的近一点。 流氓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微微一笑,车子疾驰出去。 这以后的假期时间,每天的活动几乎都大同小异。 小花主要负责一日三餐。卫生大家轮流值日,她可以空出多余时间来复习功课。生意忙的时候她就放下书本去帮忙。下雨后,再去抓抓螃蟹。 流氓依旧陪着她。她相应的也会陪同他去做一些事。比如钓鱼,宵夜,买东西等等。最闲和最自由的是他们两人。又加上要预防水奶奶哪天突然来县城,所以他两依旧要随时保持亲近状态。小花现在已经不用流氓刻意提醒和解释,对两人的这种相处模式已十分自然。 期间他们又一起回去看过水奶奶几次。 水奶奶的咳嗽已经基本痊癒。腿脚下雨天还是酸痛。那是老毛病,只能慢慢治疗。但她精神很好,每次看到小花都特别高兴。 小花十分欣慰,总算她真的起到一点作用。 痛苦的日子总是特别漫长,而欢乐的时光却常常短暂。 这一天小花去新华书店买资料,却发现店中人头攒动,几乎人满为患。一看,都是学生。她还以为今天有什么活动,吸引这么多人来,陡然想起来,现在已是八月底。 马上就要开学了…… 小花一时怔住了。 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以前从来只觉暑假漫长的好像无边无际,这是头一回,竟觉得太快。 第77页 这个暑假她都做了些什么? 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就忽然而过了? 心里倒先升起一种不舍。 开学了,这悠闲美好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而与流氓之间,也要结束了。 第40章 开学 对于开学这件事,流氓的反应却更意外。 他原本没有在意,看见小花整理东西,才发现开学之日近在咫尺,他当下很不高兴:「怎么开学这么早?」 二狗一旁说:「每年不都这个时候?哪里早了。」 流氓还沉着脸,让人莫名其妙。开学早晚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用上学,不用再吃读书之苦、他不理会二狗,问小花:「你也觉得不早吗?」 小花想一想,如实告知自己感受:「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暑假第一天住进这里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流氓听了,这才神色稍霁。 他之后没再说什么,然后就领着小花去逛街。 小花原本以为是为店中购置物品,二话不说跟着去了。 谁知流氓带着她径直走进商场,指着一排女装店对她:「挑吧。」 小花一时未反应过来:「挑什么?」 「挑菜。」 「啊?」小花长大嘴巴。 流氓似笑非笑白她一眼:「傻不傻啊你。」 小花终于反应过来,却未完全明白,她问:「给谁买?水奶奶吗?」 他们两个人站在入口处,旁边墙上就立着一面大镜子。他将她肩膀一扳,对住镜子。 流氓指着镜子说:「给这个傻子买。」 小花彻底明白过来,惊讶不已:「给我?为什么?」 「开学礼物。「流氓答的顺熘,好似早准备好答案。 小花忙摆手:「不,不用。不用礼物。」 她拒绝的这么干脆直接,流氓的两道浓眉不愉的微微皱起。 小花自己也即时反应过来,此举不太礼貌,一定让送礼之人感觉不舒服。可是,她也疑惑,怎么想起要送开学礼物。 只听流氓正好说:「这段时间老太婆很开心,我免受唠叨,你功不可没。」 「那是我分内事,应该做的。」小花只是按约行事,幸不辱命就好,不敢居功。 流氓却更不高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他看着她:「看看你,穿来穿去就这么几件衣服。」 小花有一点窘迫:「够穿就好。」 「那是以前,现在你跟了我,可不能太寒碜。」流氓这样说。 他并没有取笑或嫌弃之意,但这话反倒让小花更不好意思。 好像他们真有什么似的。 事实上,两人假扮的关系即将结束,他用不着在意她了。 小花还想再说,却被他推着往里走:「不就一件衣服,别再废话,显得小气。」 看起来他心意已决,众目睽睽之下,小花也不愿再推来推去,惹人侧目,便说:「那谢谢你。不过,我能不能自己挑礼物?」 「当然,随便挑。」 「不,我是说可不可以不选衣服——我想要全套的黄冈冲刺题。」那套书小花早已看好,只是价格远远高出其他资料,一直没捨得买。流氓既要送礼,还不如送这个,正好为她所需。同时,价格想必不会超出这里的一件衣服价格。 对,流氓带她来的是鹿鹿商场,县城最大最好的商场,据她了解,这里随便一件衣服都价格不菲。 衣服与习题,小花更喜后者。 流氓点点头,她一喜,就要转身出去,却听他慢悠悠说:「买完衣服再去买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一样就好了。」小花急忙说。 可流氓不予理会,已推着她走到商铺里面去。 有人好奇朝他们张望,同时有店员迎上来招唿:「同学,需要买点什么?」 小花不好再说,转了脸回应店员:「我看看。」 流氓一旁悠哉悠哉:「慢慢看,楼上还有。」 事已至此,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小花将注意力转移,看起衣服来。 这一看,总算知道为什么鹿鹿商场被许多女孩子时常挂在嘴边。 小花从未来过。 她知道它,也从它门前路过,但走进来,这是第一次。 只因她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浪费时间来消遣。看不中还好,要是看中了,却买不起,以后反倒要心心念念难以释怀,多难受。 小时候,她的衣服由乌云一手经办。最初几年,为了营造她善良的继母形象,每次给丹丹添新衣时,也有小花一份。质量价格不见得同等,但至少有一份。后来长身体时,她比丹丹瘦,个子却冒的快,于是被乌云所不喜,总要等到袖子与裤脚短的露出手腕和脚踝,看不下去时,才勉为其难为她添置。款式什么的,自然不必期待和奢求。再长大一点,乌云便不再管,每月的生活费,不管多少,已包含所有。若不识趣提出一句:我想买件衣服,得到的回答永远千篇一律:不是给你钱了吗?所幸小花个头不再勐蹿,体重也较为稳定,几件衣服勤快点换洗,也能支撑过去。 大概就是这样的经歷,让小花对于衣服之类的感觉不如其他同龄人那般强烈。 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然而事实证明,只是贫穷限制了她的喜好。 第78页 鹿鹿商场里店铺繁多,品类齐全,款式新颖,质量上乘,一件件一排排整齐排列,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小花尽量不要表现的太乡巴佬,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让人看了笑话去,可也止不住洋溢兴奋。 世上有几个女孩子不爱红妆美衣。 如果条件允许,有的选择,谁不希望衣服不仅仅是够穿就好,稍微多几件,更让人欢喜。 小花一边看,一边心里暗暗感嘆。 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怪不得丹丹总想来这里买衣服。 再看一看价格,她笑了。 怪不得乌云总不答应丹丹。 她挑选之际,流氓也没有闲着。 认识他的人不少,有男有女。 还有商场的工作人员来与他寒暄。 他与他们闲闲交谈,不再跟着她。 这样也好,她试穿衣服时不至于尴尬。 那头有人笑问流氓:「哟,这是谁,你亲自作陪买衣服。」 他闲闲答:「朋友。』也不多做解释,但他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走的近了,离的远了,都一直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明眼人立刻会意:「传言是真的?」 听说他被一其貌不扬的女孩收服,就此收心。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瘦瘦的姑娘? 流氓不回答,一笑,看见小花停在一处,就走过去。 「看中这个?」他问。 小花有点举棋不定。 眼前的两件都不错。一件是是过膝长裙,白底小蓝花,清新可人。一件为圆领短袖,不知什么材质,面料光滑柔软,触手凉意沁沁,十分舒服。 两件都已试穿,完全不同风格。 所以才略有犹豫。 流氓问起时,她却又马上做下决定。 放下那件短袖,说:「就这条裙子吧。」 真看不出来,那短袖比裙子还贵呢。 流氓淡淡看一眼,说:「两件都喜欢的话,就都买了。」 「不不不,我没有都喜欢。」小花忙说。 「真的?」 「真的。」 「那你刚刚看那么久做什么?」 「我只是在比较。」 「比较什么?」 「……比较更喜欢哪个。」 「哦,更喜欢?所以其实两个都喜欢!」 「……」 小花掉进文字陷阱,做不得声了。 看流氓已准备结帐,她赶紧跟过去,轻声说:「真的不用都买。」 流氓却一本正经:「买两件划算。刚跟我聊天的那个人是商场经理,他说今天做活动,买的越多,折扣越多。」 小花不信,可那店员极有颜色,在一旁作证:「对,的确如此。活动为期三天。」 小花由不得信了。 结过帐,两人走出。 小花以为就要回去,谁知流氓又领着她往楼上走。 「你有合适的裤子搭配那件短袖?」 「……」 「来都来了,就都看看。」流氓笑眯眯的说:「又不一定买。」 结果呢? 小花从商场里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裤子,流氓还帮她提着一双鞋。 小花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诚然流氓推波助澜,但她自己也不够镇定,难敌物慾蛊惑。 这没有错,错在现在是别人买单。 她不愿显得贪得无厌。 她对流氓说:「裤子和鞋子算我帐上好吗?」 流氓看看她,见她认真,想一想,耸耸肩:「如果这样让你安心,那随便你吧。」 小花松一口气。 却听他又加一句:「反正无所谓。」 小花没有多想,说谢谢。 流氓落后两步,低声含笑嘀咕:「反正我的也是你的。」 小花没有听清,回头问:「你说什么。」 他跟上去:「骂你是猪。」 「哎,我又哪里惹你了?」 之后两人去新华书店,买下黄冈高考冲刺全套习题,满载而归。 小花要自己结帐,被流氓驳回。她只好继续记帐,流氓依旧随便。 过了一天,到了报名的日子。 这天小花早早起床,收拾完毕,就准备出门。 这样的日子里,店里生意自然忙碌,她想早去早回,回来还可以帮帮忙。 她预备自己搭车过去。 流氓却主动提出送她过去。 第41章 失眠 流氓主动提出送小花去学校。 小花犹豫。 她不想一开学就成为众人焦点。转念又觉得惭愧,人家一片好心,她却因自身立场而辜负,太不应该。于是答应。 小花到学校时,人还不多。 流氓送她到门口,没有进去,约定地方等她。她独自走进校门。 径直去报名处填表,缴费。收费的老师办事利落,将钱哗啦啦数一遍,啪一下盖下章印,然后将其中一张缴费单交给她,过几日正式开学时凭藉它就可以领课本,进教室,正式成为一名高三学员了。 小花紧紧捏着缴费单走出办公楼,直到下了长长台阶,才终于缓一口气。 她心里绷的很紧,此刻,才略觉放松。 好了,入学之事总算尘埃落定。 她得以继续向前。 真没想到,此时当真解决。 小花相信流氓会履行承诺,但没到最后一刻,一颗心始终不能放下。 第79页 她最怕伸手向人拿钱。 每次向乌云开口时,最怕看她那幅嘴脸。一个小小的眼神,足够让人颜面无存。小花从不表露,似乎已习惯麻木,但内心的波动和屈辱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知道流氓会把费用给她,但如何给,什么时候给,又会说些什么,实在一点都不能预料。只希望场面不要太尴尬。 昨天一直到傍晚,流氓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等吃过晚饭,小花回房收拾,就看到一只信封静静躺在床上。 打开一看,厚厚一叠,远超她所预计费用。内附一张小纸条:多退少补。 小花一看就笑了。这是他的风格。 小花交了学费,把剩下的钱装好。 三天后才正式开学,所以报完名,小花决定马上回店里去。 她刚穿过操场,迎面碰上熟人。 是招弟。 招弟大叫:「小花!」她飞快跑过来,高兴的拉住小花的手:「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看见你太好了!」 小花也很高兴。 「你怎么说服你继母的?」招弟问。 小花一愣,想一想,就如实告诉她:「跟她没有关系。另外有贵人相助。」 「谁?」 小花说了。 招弟双眼瞪的圆圆的:「我刚刚在外面还看见他来着。他借给你学费吗?又亲自送你过来吗?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问题真多。小花笑道:「你要不要先去报名?等会儿人更多。」 招弟一拍脑袋:「对。那我先去报名,你在这里等我。一定等我!」 她急急忙忙跑走了。 小花到花坛边的阴凉下等她。 学生们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高一新生还有家长作陪。校园里渐渐热闹起来。 小花看着来往的人流,嘴角微微带笑。真好,她也是其中一员。 突然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小花看见她的同时,她也看见小花。 小花不由绷紧嵴背,她没有动,表面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可是情绪却一下子黯淡下来,就好像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这些日子,小花远离那个家,没有人找她,她也没有想他们。也许是刻意的,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他们离的小花很远。可是现在一看见丹丹,那种熟悉的阴郁感立刻涌上心头。他们对她造成的影响也许超出她所认为的。 小花转开目光,可能感觉到,丹丹一直盯着她。 刚刚四目相触的那一剎那,小花从丹丹眼里看到巨大的惊愕。 这在小花的预料之中。丹丹一定认为她走投无路,最终会屈服回家。小花原本也以为如此,谁知绝处逢生。 小花当然不会露出得意的挑衅模样。她依旧谨慎默然。 可心里到底忍不住有一点点欣然。 看,我已不在你们手掌心。 小花静静站着,等待丹丹走过来恶狠狠悄声在她耳边说一句:「你等着。」这是她一贯作风。 这时候招弟返回。她火速交好学费,跑来找小花。一眼看见丹丹,忙走过去,站到小花身边,紧张看着丹丹。 丹丹身边也走来其他人,是她的姐妹,与她兴奋攀谈,没有注意到小花与招弟。丹丹已火速换上笑脸,之后与她们相携离去。 招弟唿出一口气,悄声问小花:「你看见她眼神没?真可怕。」 她相信如果丹丹手上有权威,一定会立刻什么都不顾及,让小花滚出去。 招弟说:「她一定没想到,没有她们,你照样可以读书。而且你现在看起来还这么好。」周围人来人往,她小声道:「真解气啊。」 小花笑一笑,问她:「什么这么好?」 招弟上下打量她:「你呀,现在很好。」 小花倒有点疑惑与好奇:「哪里好了?」 招弟摇头:「我说不出来。刚刚远远看见你,差点没认出来。」 小花笑:「你太夸张。」 「有一点啦。」招弟吐吐舌头,与她一同在树荫下坐下,树梢上夏蝉不住鸣叫,「这个假期你过的一定不错吧。不像我,哎,小花,我好烦恼。」 「怎么了?」小花问。 「还不是家里那些事。」招弟嘆一口气,「哎,还是先说你吧。你一直住在大脑袋吗?是不是很有趣?还有借贷的事,快,都说来听听。」 要告诉她吗?小花不打算隐瞒。招弟是她校园里唯一的朋友。 正待要说,却听见有人叫招弟。 循声一看,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对招弟招手。 招弟只好说:「我妈叫我了,我得走了。」她不情不愿站起来,小花叫住她:「喂,你有什么烦恼,我可以帮你吗?」 「开学后我们慢慢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招弟拉一拉小花的手,真心道:「小花,真好,看见你真好。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好。」 她同她妈妈离开了。 小花也走出校门。 流氓已等在约定的地点。 那是一棵大榕树,不知多少年歷史,树干粗壮,枝叶茂盛,亭亭如盖。许多人都躲在它宽阔的浓阴下。 流氓夹杂人群中,十分亮眼。 其实他穿的很简单,很随便。跟其他年轻人一样,简单的t恤,但不知为何,好似周身漾着一种独特气质,使得他无法泯然于众。 是长相吗? 第80页 漂亮的外貌的确大大增色。 可这世上拥有漂亮面孔的人儿不少,不是每一个都让人过目难忘。 小花第一次这样隔着人群远远的看他,忽然发现,他有一点点陌生。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习惯他笑嘻嘻,懒洋洋,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眼前的他面无表情,低眉敛目,显得沉静却冷淡,偶一抬眼,眉间一点不耐烦,似在说生人勿近。 这副神态,只在最初时她见过。 她看见,不少目光在他身上打转,试图靠近,却被他冷眼一扫,堪堪停住,悻悻离开。 小花不禁笑了。 曾经他也这样吓住过她。 是什么时候,她与他变得熟络亲近起来。 对他而言,她与外人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了吗? 他这样一个人,竟在这里等她。 小花微微笑。这种感觉不赖。 耀眼的阳光一闪,小花勐然回神。 喂喂喂,小花小花你在想什么。 原来你也有这种小虚荣! 打住打住。 小花收敛心神,匆匆走过去。 天太热,流氓额头微有汗意。 「等很久了吧。对不起,碰到朋友,聊了一会儿。」 「看在你诚恳道歉的份上,饶过你。」流氓扬扬眉,然后说:「我最讨厌等人,下回不要让我等。」 小花忙应是是是。 流氓突然摸出两顶帽子,一顶自己戴上,另外一顶往小花头上一盖。 一顶蓝色,一顶粉色,前方都绣一只小小米老鼠,很是俏皮。 「咦,从哪里来的?」 「捡的。」 帽檐压住了小花的眼睛,流氓伸手帮她理一理。 她一抬头,便看见他的面孔就在她眼前,两人近在咫尺,看起来十分亲近。 小花注意到,已有人好奇注目。她忙将头一低,催促他:「走吧,回去。」 流氓载着她离开。 晚上对镜洗脸时,突然想起招弟的话。 她变了吗? 小花站直身体,退后两步,凝视镜中。 镜中的脸还是那张脸,可是,的确,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是皮肤吗?这个假期没有下地干活,少了风吹日晒,不似往日黝黑粗糙,竟透出一点白皙来。小花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皮肤的底色并不差。 除了皮肤,还有什么? 她看出来了,是神态,是整个精神。 以前她总是小心翼翼,沉默安静,给人一种沉郁之感。现在她依旧算不上开朗,但眉宇间却似春风拂过,蕴含一种新而开阔的气息。 招弟说的没错。 现在的她,很好。 小花也喜欢这样的自己。 开学前的三天成为最后的狂欢期。街道上到处可见学生身影。 小花反倒不再出门。一则店里生意忙碌,二则她只想待在店中。忽然只剩三天时间了,竟留恋起来。 是的,留恋。 就好像即将远行的人对于故乡和家庭的留恋。 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唯一遗憾的是春花对她的态度。 春花一直怨怪她,迫于流氓威压,她只得忍气吞声配合。对于小花自然没有好脸色。小花小心翼翼,勉强维持与她表面和谐。眼下她就要离开了,春花方脸色稍缓。她性本直爽,为情小气,也情有可原。 另一件事,事关水奶奶。小花原本打算再去看一看水奶奶,转念一想,万一此时节外生枝,她反而不知如何交代,随打消念头。 心里说一声对不起。 真相以及圆谎的事都交给流氓吧。 最后一个晚上,原本定好大家一起去吃烧烤。可是那天生意奇好,客人一波接一波的走进来,直到临近十二点,才得以关门打烊。 此时所有人又累又饿,只愿摊在椅子上不动弹,哪还有尽力跑到桥那边的对岸去觅食。 幸好小花机警灵敏,早寻了空档备好食材,又预防万一,调制好一锅火锅底料,随时煮一煮,即刻可以端上饭桌。 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大家可解飢辘,大家对她几乎顶礼膜拜。 晚餐和夜宵连在一起,所有人狼吞虎咽,只听得见碗筷相击和嚼食之声,虽不太雅观,可充满浓浓人间烟火气息,十分温馨。 小花自有一种满足之感。 吃过饭,大家陆续去洗漱,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记得小花明天一早就要离开,纷纷跟小花招唿:「小花,明天不送你了哦。」 「小花,放假时就赶紧过来哦。」 「小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花,你也早点休息。」 他们叫她不用再收拾,小花嘴上答应,还是将厨房和大厅都打扫干净,整理妥当。 她喜欢善始善终。 小花也累了,忙完后立刻躺倒床上,以为可以马上如梦。 谁知,出人意料的失眠了。 翻来覆去好一阵,越来越清醒,干脆披衣而起。 窗外月亮极好,她想一想,出房间,轻手轻脚走上天台。 此时已是凌晨,几乎全城归于宁静。 长桥上莹白的路灯如同两条玉带横亘于黑色的长河上,河面波光粼粼,轻柔的荡漾。岸边停泊大小渔船客船,静静伫立。两岸的楼房里还余少数灯光未熄。 第81页 也许有人跟她一样,也睡不着。 这座小小江城夜色很美。似极简的工笔画,寥寥几笔,意境无穷。 一阵微风吹过,十分凉爽。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脚步声。 回头一看,她有点惊讶。 「你怎么还没睡?」 来者正是流氓。他走到她身边:「这句话该我问你。」 「我失眠了。」小花答,又问他:「你呢。」 「我听见你上来,所以跟来看看。」 小花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吵醒你了。」 流氓耸耸肩,浑不在意,问:「为什么失眠。」 小花摇头:「不知道,就是睡不着。」 「那就别睡了,看看夜景,聊聊天。」 「好。」 两人都伏在栏杆上,遥望江面点点灯火。 月亮极柔,极美,极静。 这是小花第一次观赏江城夜景。以前即便有机会,也没有这样闲情逸緻。 这一份闲暇得亏流氓的帮助,还有其他人的协助。她望一望身边的流氓,他不喜听那句谢谢,那么,索性不说吧。 倒想起一事:「水奶奶那里,没有问题吧。」 「怎么,你担心?」 小花摇头:「我知道你会处理好。只是有点遗憾,以后不好再见水奶奶了。」 流氓却说:「你想见她,随时都可以。」 小花轻轻嘆息。 怎样见? 她与流氓假扮情侣关系已结束,再见水奶奶,是何种身份? 流氓侧头看她,突然笑一笑:「捨不得了吗?那就继续做我女朋友好了。」 小花只当他开玩笑,也跟着一笑,并未在意。 他却突然靠过来,隔的很近:「怎么样?」 小花眨眨眼。 「什么怎么样?」 「你明明听明白了。」 小花不敢再掉以轻心,眼前的这双眼睛又黑又亮,带着点笑意。 可是,不像开玩笑。 她心里突的一跳,努力镇定。还有真的迷惘。 「喂,说好开学就结束的。」 「对。」流氓承认:「假的结束了。我们开始真的吧。」 小花呆住。 「……什么……什么意思?」 流氓看着她,忽然伸手捏一捏她的脸颊,眯着眼睛笑了。 「还不懂吗?小花儿,我真的喜欢你呀。」 第42章 真心 "还不懂吗小花儿,我真的喜欢你呀。"小花的第一反应是他又在做戏,可是现在做给谁看难道他喝醉了,然而今晚的餐桌上并没有酒水上桌,连啤酒都没有。 两人隔的极近,小花几乎可以看清流氓瞳孔中的倒影。 她悄悄退后一步,虚张声势:"餵,你又搞什么鬼"流氓跟近一步,笑眯眯:"看不出来吗小花儿,我在跟你表白。"小花眨眨眼,他也眨眨眼:"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小花儿,我真的喜欢你。这次听清了吗"是,小花听的再清楚不过。 可是,她反应不过来:"……你…你是不是…入戏太深""戏啊,对,你现在还当那是一场戏。"小花看着他,听出一点首尾来,她问:"什么意思"流氓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丢给她两个字:"你猜。"然后他凝视着她,他的两只黑黑亮亮的眼睛含着笑意,还有丝丝狡黠。 等一等等一等。 小花脑中飞快运转:戏还是戏,一切由他编导,她以为两人合作的为同一齣戏,然而现在看来,并不是。正可谓戏中有戏,她被矇混其中。 他以水奶奶重病为由,又以资助学费为诱饵,引她上钩,与他假扮情侣。 可是为什么呢听他口气,在此之前他就喜欢她,那又为何煞费苦心导演这一出呢他好似将她的疑惑看的一清二楚,不待她发文,就自动开口解惑,"如果不这样,你现在听见我告白,岂不要吓死"…有道理。 真的,如果没有之前两人已做过男女朋友,没有与他相处过,没有这番经歷打底,以小花的性格,勐然听见这番告白,一定惊吓大过惊喜。她可以想像她会怎样惊慌失措,然后对他避之不及。别说接受他,只怕连最平常的朋友关系都要失去。而现在,她虽然也受到一定冲击,却远远没有那么强烈。 所谓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不外乎同样的道理。 这个狡猾的人! 看她想明白,流氓微微得意:"这在电视上,叫先导片,在功课上,叫预习,都是为后面铺路奠基。小花儿,如何,有没有被感动"感动个鬼。 小花只觉不敢相信。 他喜欢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感觉到,是她太迟钝吗,还是他一时兴起,又或者他无聊了,这根本又是另一齣戏实在太突然了。 她稳一稳心神,说:"请你不要这样。""哪样"流氓收敛了笑意,看着她:"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笑嘻嘻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可当他正色而认真时,却让人有点害怕。 小花避开他的目光,说:"…那也请不要这样。"我也不想啊,可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流氓又含着点笑意了,他微微低头,凑近小花的眉眼:"小花儿,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魔咒"小花不解,抬起头来。 然后就被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吓了一吓,不由往后一仰,退后几步,堪堪站稳。 这一次流氓没有跟近她,他就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他,目光带一点审视,抱着臂膀,上下扫视她一眼。 第82页 他在看什么只听一会儿他悠悠开口,"你看看你,瘦不拉几,黑不熘秋,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实在没有一点看头。"边说还边摇头。 这种评价对于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具备一定杀伤力。小花也不能免俗,不禁心中一点不服气,她就这样不可取不过她还算理智,不会此时与他争论,只趁机说:"既然如此,你还喜欢什么呢,赶紧打住念头吧。"只差说一句回头是岸了。 流氓却话锋一转,摇摇头,一手捂在胸口上,"我也希望如此,可是不行,这里不允许呢。"他食指轻轻一点:"这里时时刻刻想着你啊。"这是小花自流氓处听到的第一句非我爱你我喜欢你这种直白的情话,此时生嫩青涩的她哪里是对手,当即红了双颊。 她不知道,这是流氓的真心话。 自他懂得男女意识以来,他喜欢的类型都是美女。爱美是人类天性,男女皆有此一面,只不过男人将其表现的更直白和淋漓。流氓从不掩饰自己爱美女的事实。 肤白貌美大长腿,前凸后翘樱桃嘴,试问谁能不爱。如果性格能开朗懂事更好。 那朵小花,平心而论,五官不差,但是黑黑瘦瘦,前平后扁。性格呢,又唯唯诺诺,木木吶吶,偶尔却倔强兇勐,这样的脾性往往更可怕,让人摸不透到底在想什么,何时会发作起来。 如果那时有谁对他说,将来你会很喜欢那朵小花,他一定会不屑一笑,然后将那人当做神经病赶出去。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种不知不觉的吸引和注目。 是她毫不犹豫跳进水中打捞项鍊是她吃苦耐赃拼命干活是那一晚树林里对她的新发现是她梦呓中的那一声妈妈是她自强自立的能力是她对老太婆真心的关切和依恋是她自己被欺辱而隐忍,却为保护朋友而出手的勇气抑或是家人殴打时的坚忍没有答案。 也许它们其中的某一点打动他,不管是欣赏还是同情,但当时只如流水一样,悄悄淌过,并未在心间留下明显印痕。 待到发现时,它们已汇流成似一条大江大河,以奔腾咆哮之势将他捲入其中。 慢慢的,不知不觉的,不由自主的,时时忍不住看她,不在身边时,会想,她此时在做什么。她笑时,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她沉闷时,立刻想,是什么让她烦恼。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连多天,梦见她。 当他发现自己但凡有梦,梦中的面孔都是她时,他便知道,嗯,就是她了。 爱情是不需要问缘由,找理由的。不必追根究底到底喜欢哪一点,到底何时喜欢上。 它自然而然的来了,感觉到了,就对了。 就是这么简单。 他的确喜爱美丽的皮囊,但那不是唯一的标准。 而且,真奇怪,他发现那朵小花儿越看越好看。 现在在他眼中,只看得见小花儿。 谁也比不上她。 每时每刻都想看见她。 小花听了这直白肉麻的话,耳根发热,满面红晕,幸好是晚上,月光不如太阳光亮,可稍稍遮掩窘态。 她稳稳心神,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现在以学业为重,我只想好好学习。也请你不要这样子。"流氓扬眉:"两者并不冲突。你学你的习,我爱我的人。谈恋爱慢慢来,不急。"他仿佛势在必得,小花不由脱口而出:"不,我们不可能的。"流氓眯着眼,"又没叫你现在立刻就答应,你一口回绝做什么。"小花这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和直接,可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优柔寡断,她歉然道:"对不起,因为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和心思。我真的一点这个想法都没有,现在我只想以学业为重。"说起学业,勐然想起,因为他,她才有机会继续,她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说:"钱我以后慢慢还你…""谁要听这个。"流氓打断她,他看着她:"如果我执意追你怎么办""…我我不会理你。…也不会再见你。"哎,明明是拒绝的话,为什么听起来却有点微妙。不过,小花是认真的。她一眼瞧见手腕的镯子,这时忙慌乱的取下来,塞到流氓手中:「这个,还给你。」 流氓看一眼镯子,抬头:"一点余地都没有""…对不起。""这样啊。"说完这句之后流氓一时没有说话。 他面无表情,抱着臂膀看着小花。 小花心头揣揣。想,他大概从未被人拒绝过,一定不高兴了。 这是人之常情。 果然,片刻后,他开口,语调恢復一贯懒洋洋的,带点冷淡的意味:"既然如此,那么还钱吧。"小花愣住。 听他继续说:"刚刚你说到还钱。我借给你钱,是因为喜欢你,你现在不让我喜欢你,那我自然应该拿回来。嗯,你心里骂我小气,没有风度,呵,你不知道吗那些大方,有风度,不求回报的男人的确让人钦佩和感动,可是这种男人常会沦为配角,最多让人感激一辈子。我要的可不是感激这种东西。"小花聆听下文。 "一般来说,最终抱得美人归的都是霸道总裁。我还是做霸道总裁吧。"他在说什么代入小说吗小花不敢置信。 流氓看着她,突然冷冷道:"我不做慈善,也没有耐心,既然你这么坚决,一点机会都不给,那么就还钱吧。一次性还清,概不赊欠。"小花涨红脸。 真荒唐,真卑鄙,可是却有效。 第83页 这时候让她上哪里找钱去? 她其实也可以无赖状,说没得还,你能怎样。 可是,她做不出。 流氓看着她:"还不出好,那就乖一点,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能,不理你,不见你,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小花望着他,一时无言。 流氓突然又笑起来,眼神明亮,"小花儿,那我们就说定了。"说定什么小花还是无话可说。其实不管她什么想法和意见,不管她答应不答应,他要执意而为,她也没有办法。她能如何,能怎么办。 流氓将那只镯子重新戴到小花手腕上:「它属于你,只属于你。」 月光如水,流氓对她一笑,突然又伸手捏一捏她的脸颊:"小花儿,以后总裁疼你。" 第43章 礼物 这一夜不用再睡。 东方鱼肚渐白时,小花盹着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真正天明。街市上渐闻人声,鸟啼虫鸣,汽笛声响,又是新的一天。 小花脑中有些混沌,用冷水洗脸刷牙,对镜发了一会儿呆。 她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呆了一会儿,下楼,楼下一片寂静,其他人都还在熟睡中。她背上背包,轻手轻脚出门。 门外却有人正等着她。 看到她,扬起他招牌式的懒洋洋的笑容:"早啊,小花儿。"小花瞬间清醒。 昨晚那一切不是梦。 她反射性退后一步。一早上的,他又要干什么。 流氓微笑:「你在害羞吗"他手掌沖她轻轻一招:"过来。送你去学校。」 小花马上摇头:「不用。」 报名那天已经引人注目,但那时自觉坦荡,倒不觉得什么,反正清者自清。但这一次情况不同,被人看见,只怕无论如何也说不清。 流氓什么都没说,可他扬起的眉毛说明他有点不高兴了。 小花忙试图补救:「我是说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搭车就好。」 「我没觉得麻烦。」流氓说:「我就想送你。不让我送,你今天就别想走。」 什么小花简直疑心自己听错。可他表情严肃,眼神认真,可见真的打算这么做。 要不要这么…小花一时不知该用霸道还是幼稚来形容。 她略一沉吟,默默走过去。 无论霸道还是幼稚,她又何必计较,也没时间去计较。 流氓阴招得逞,笑容重新绽放,笑的灿烂,等她在后座坐好,伸手帮她戴上安全帽,拍拍她的头:「乖。」 …… 小花提出要求:「就送到那棵树下,然后你马上离开。」 流氓心情好,答的干脆:「"好。」 可他的行动远没有他的回答干脆。 到达树下,车子刚刚停住,小花马上快速下车,转身就要往学校跑。 却被流氓一把拉住。 流氓指一指她头上。 小花想起来,帽子!她正要去摘,流氓却已伸出双手,她要往后退,被他扯住带子:"别动,死扣了。」 小花堪堪停住,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隔的极近,身高相差近一个头,此刻她站在他面前,因为解帽子的缘故,她不得不抬起头,流氓则低着头,这样一来,两人面对面,看上去十分亲密。 小花身形僵硬,眼观鼻鼻观心,暗暗祈祷无人注意。 可是很明显,她的愿望落空。 开学典礼九点准时召开,第一天谁也不敢迟到。报名后有许多学生已入住校舍,附近居住或走读的学生也一早赶过来。这时候校里校外已生机勃勃,学生川流不息,有急着进校的,有外出买早餐的,有刚买完归来的,进进出出的,十分热闹。 谁都长了一双眼睛。 眼睛对好看的,奇怪的,有意思的事物具备自动甄别能力。 流氓也一夜没睡,可是他脸上,身上看不出丝毫倦容。 早上他刚洗过头洗过澡,仪容干净精神,眉目含笑立于树下,十分打眼也十分养眼。 已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对着他们窃窃私语。 小花目不斜视,尽量不去看任何人。 心里却不由想,如果这时面前这人不是流氓,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还会引来这样众多的关注吗怪不得会有红颜祸水这一词语。 却突然听见流氓含笑的声音:"小花儿,我脸上有东西吗"小花回神。 她竟然不知不觉盯着他了。忙垂眼:"好了没有你快点呀。""马上。」他回答,却又问她:「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小花当然不会答。她抬眼瞥了他一眼,无声催促他快一点。 流氓却笑了,轻轻说:「你再这样看我,我可要亲你了。"小花大惊,本能往后退开,正好死扣解开,这一退,帽子哐当一下砸在结实的水泥地上,前面的帽檐裂开一条缝。 …… 流氓弯腰捡起牺牲的帽子,摇摇头:"看把你吓的。」 小花儿双眼瞪圆,脸颊红红,嘴唇红红。 真可爱。 他安抚她:"放心,才第一天,不会对你怎样。"小花不与他理论,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是非之人。 却又被叫住:「」等一等。"流氓将一只袋子递到小花手中:"小礼物。"小花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疾驰而去。 时间已不早,广播已响起集合铃。 小花匆匆到宿舍放好东西,来到操场。 操场上正在集合,她找到自己的班级,招弟早到,已帮她带来座椅,她过去,与所有学生一起聆听学校领导教诲。 第84页 一听就是几个小时。依旧是老生常谈,陈词滥调,听的人昏昏欲睡。渐渐开始有学生忍不住,低头悄声窃语起来。 招弟与她并排而坐。前后左右的人都在嗡嗡低语。 招弟凑近她:「听说县城里已流传开,流氓交了一个真正的女朋友,大家都在猜测究竟是谁。」 小花不语。 招弟问:「他又来送你?」 树下那一幕长了翅膀,飞进流言蜚语中,正中靶心。 招弟继续说:「要不是早知道你们是假扮,我现在恐怕也跟他们一样,津津乐道这件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要扮到何时结束?」 那天报名离开后,招弟又去了一趟大脑袋,小花抽空将暑假的那些事简单告诉了招弟。谁曾想,跟着却发生了质的改变…… 小花答不上来。 原先她可以泰然解释,可现在叫她如何说得清。 班主任在后面一声咳嗽,所有人适时噤声。 典礼结束后,依序去领课本。 高三生优先领取,然后回教室直接开始上课。外面传来其他低年级同学的嬉闹,这边教室里老师已敲着黑板让所有人集中精神。 严酷的高三就这样开始。 小花收敛所有心思,投入学习中。 是,对她而言,目前学业最高。她要全力以赴。 中午匆匆吃饭。下午和晚上的课程紧凑,第一天就给所有人来了个下马威,到晚自习结束,人人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宿舍还是按原来的分配不变。 小花回宿舍时其他人都不在房内,丹丹也不在,大概又一起去小卖部吃东西了。 小花趁机洗漱好,上床躺好,用棉絮塞住耳朵。突然想起流氓临走时送的礼物,忙了一天,还没有功夫打开看看。忙从包里拿出来。 一看,怔住。 竟然是只复读机。 银色的外壳,长形按键,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子。班上许多人都有一只。丹丹也曾求乌云好几次,乌云认为丹丹学习不好用不上,一直没有答应。 小花从不曾奢求拥有它。 上次买书时,路过专柜,她偷偷看过一眼,它的价格不是她能承受。 难道就是那时候被流氓看见吗? 这个礼物实在贵重,也实在深得人心,练习英语少不了它。 小花决定收下它,也记在帐上,以后一起还吧。 她爱不释手。 这时候其他人突然返回,一眼瞧见她手中的东西。有人咦一声:「最新款呢。」 丹丹也看了见,她目不转睛盯着它,然后盯向小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火来。 小花一言不发,翻一个身,盖好被子。她今晚不用再塞棉絮堵住耳朵。复读机配了耳机,不知是商家赠送,还是流氓细心准备,袋中还有几盒磁带。 复读机里正放着一卷。 小花戴好耳机,按下开始键,里面传来令人愉悦的沙沙运转声。 接着却是一句:「小花儿,晚安。」 懒洋洋的,含着笑意的嗓音,不是流氓是谁。 小花吓了一跳,忙摘下耳机,只见周围人并无异常,才知旁人并未听见。 她重新戴上,好在这一句之后,一切正常,和缓的音乐传来。 她第一次伴着音乐入眠。 第二天小花将复读机与招弟一起分享。 两人轮流听英语,跟着復读。 招弟也十分喜爱:「真好。复读机真好,他对你真好。」她感嘆:「苍天呀大地呀,这样的假男友给我来一打。」 小花不敢接口,她不做声。 只希望与流氓的事尽快被淡忘,眼下学习紧张,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有人关注这种事,招弟也一样,她自己也一样,会渐渐归于平静,不受影响。 她期待着这一天早早到来。 可是她忘记一件事。 流氓是认真的。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 还有十多分钟就要下课,老师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习题写了满满一黑板,所有人预感要拖堂,晚饭即将延迟,人人无精打采。 可是突然有小小骚动。 先从临窗的位置起,飞快蔓延,不一会儿,半个教室的人都忍不住引颈张望。 小花正专心记笔记,还是招弟碰碰她:「喂喂喂,他是不是来找你?」 谁? 小花目光看向窗外。 天,外面那张淡淡含笑的面孔非流氓莫属。 见她发现自己,便沖她一笑。 这下谁不知道他是来找她? 小花抚额。 偏偏招弟还在一旁问:「他怎么来了?喂,他做戏也做的太真了吧。」 下课后,小花让招弟先走,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她方从后门走出,带他到一僻静处,问:「你怎么来了?」 流氓笑眯眯答:「来看你。」他看着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花儿,你没有这种想法吗?」 没有。没有。 小花看着他:「请你不要这样子。」 流氓扬眉:「我想天天看见你,最好能时刻都看见你。还想陪你一起吃饭。走,去吃饭。」 小花真不知拿他怎么办。 第44章 困扰 小花简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他只是出现就已惹人侧目,再同她一起吃饭,还不知会引起什么风波。 第85页 算了算了,她承担不起。 好在流氓看她不愿,倒也没有坚持。 可是自这天起,每到下午,他都准时出现在窗外,不早不晚,下课前十五分钟,悠悠靠在围栏上。 一天,两天,三天…… 几乎同铃声一样准时。 这下连班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们都注意到他。 他来干什么?又找小花?他会来多久?天天来做什么?就为看小花吗? 这十五分钟成为一种调剂,一定程度上减轻下午课堂上的疲惫与枯燥。 流氓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既没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举动,也没有刻意引人注目,甚至从未看过任何其他人一眼。 他一来,目光就只在小花身上。 可是这样的专注,愈发使人瞩目。 流言蜚语本身就已蔓延,现在则演绎的更加激烈。而且大家逐渐认识到一个事实:小花的确就是流氓绯闻里的那位女主角,但与真相不符的是,她并非已成为他女友,而是正被追求中。 反转的剧情,新奇的情节,出人意料而匪夷所思,因此叫人津津乐道。 小花表面平静,实则如坐针毡。 她说不过他,赶不走他,又不能阻止他,真正无可奈何。 同学的目光她可以勉强承受,可糟糕的是,这件事已引起老师注意。 老师不知原委,也没有了解详情,只凭主观判断,以为那人是来找丹丹,直接将丹丹叫了出去。 丹丹白白受了一顿教训,回来后冷冷对小花说:「老师叫你!」 小花来到办公室。 老师看看她,眼里掩饰不住一丝惊讶。 这个班上安静沉默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学生,竟不声不响弄出这一出风花雪月。 可是这样一看,她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具体是哪里,说不出来,平常实在没怎么注意过她。她就是那种最容易让人忽视掉的学生,功课不好,没有特长,既不出类拔萃,又不惹是生非,不用为她操心也不用为她担心,当然就更谈不上上心了。 小花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待教诲。 过一会儿,老师开口:「学校禁止早恋,你知不知道。」 小花点点头。 老师接着说:「校内校外人员都不行。」 小花轻声说:「我没有早恋。」 老师听见了,略一沉吟:「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但要注意影响,更不能给别人造成不好影响。学生,要以学业为重。」 其实这种事根本管不过来。青春永远在骚动。明里暗里的只要不超越界限,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小花这种学生,相信不会翻起什么大浪。 不过他身为老师,职责所在,不得不郑重提醒她。 出人意料,小花却神情更为郑重:「老师,我会处理好。」 老师点点头,又说教两句,放她走。 小花离开。 老师看着她背影,这才觉得这个学生哪里不一样了。 她不结巴了,也不再捏着衣角,一副害怕懦弱的模样了。 刚刚自始至终,她身形笔直,犹如一棵青竹,不卑不亢,蕴含一种悄然而坚定的力量。 是什么突然改变她? 还是她本就如此,只是藏敛锋芒? 老师摇摇头,不得其解。 不过,以后,他会得到答案。 这里小花回到教室。 正是英语自习课,教室里嗡嗡一片朗读背诵声。 一双双眼里充满好奇,小花低头走过,路过丹丹座位时,清楚听见她冷哼一声。 小花目不斜视,回到自己座位。 她拿出英语课本,打开来,撑在眼前,挡住大半张脸。 招弟凑过来,她十分兴奋:「老师怎么说?」 小花不理会她。 对于流氓真的追求小花这件事,招弟起先惊讶的张大嘴,很快却一副事后诸葛亮之态,大叫她早就觉得不对早就有预感巴拉巴拉啦,再之后就高兴的不得了。 她说:「太好了。」 小花完全不明白好在哪里。 招弟说:「你别忘记,他之前追过谁。」 谁都知道,他追过本校校花,大美女丹丹。 那时送来的玫瑰花,不止一捧。谁能忘记。 招弟喜滋滋:「现在他追你了,你说丹丹心里能好受吗?」 小花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流氓能追丹丹,然后又追她,以后也可以追别人。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谁也说不准。 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流氓一片丹心就此倾注她一人身上。 丹丹不好受,又能怎样? 小花无意在这种狭隘的报復上寻求快感。 招弟却非常起劲:「虽然他送丹丹大手笔鲜花,但从不见人影。对你呢,却本尊亲临,天天来看你。谁轻谁重,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哈哈,丹丹输给你了。真解气啊。」 被她这样一说,小花倒有点担忧。招弟有多解气,恐怕丹丹就有多憋气。 招弟也躲在课本后,悄悄攥拳:「让他的追求来的更勐烈些吧。气死她气死她。」 小花简直无语凝噎。 她不与招弟插科打诨,只暗暗思忖改如何说服流氓。 这天下午,小花带流氓到一僻静处。 第86页 这里是教学楼后面的一块空地,种有一些杂树。早起的学生喜欢在树下背单词,平常倒没有什么人。 小花开口:「我有话说。」 流氓却突然拉住她,一直拉到树下,「太阳还晒。站过来。好不容易白一点。」 他手掌温度很高,热热的,挨着小花裸露的手臂。 小花面上一热,忙退后一步,抽出手臂。 流氓微微一笑:「你要说什么?」 小花并非伶牙俐齿之人,之前酝酿许久,此时还是词穷:「你能不要一直来学校吗?」 「不能。」他一口回绝。 小花看着他,咬咬牙:」可是你影响到我,还有别人。」 「怎么说?」 怎么说?他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小花尽量心情气和:「你使我们都不能安心学习。」 流氓扬眉:「别人我管不着。不过,小花,我已经影响到你了吗?」 他这样说的时候,沖她一笑,唇角带着一点得意和期待。 很明显,他们两人所说的影响不在同一频道。 小花不跟他做文字游戏,她看着他,说:「以前你对丹丹并不这样。」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像忘了丹丹这个名字一样。 「你说谁?」 接着反应过来,立刻变了脸色,有点不高兴:「提她做什么?她哪能跟你比。」 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丹丹,小花也无端端有点紧张,她正要继续说下去,流氓却突然凑到她眼前,看着她的眼睛,「等等,难道你在吃醋?」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的玩味十足。 小花一窘。 谁吃醋了?! 听他继续说:「嫌没送花给你?呵,以后买给你。你放心,我亲自买亲自送,绝不让任何人代劳。你喜欢什么花,玫瑰?百合?」 小花连忙摇头,她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他送花给丹丹,丹丹觉得荣耀,大家觉得浪漫和艷羡,但一阵子就过去了,不像现在,他时时出现,使得流言不止。 小花说:「刚刚说到影响,的确,我受到影响。同学指点,老师不满,这些都让我无法完全静心学习。也不是不能克服,但这些原本是可以规避的。你知道,我得来这个读书机会不容易,多谢你的帮助。我想真的努力一把,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个更安心更纯粹的学习环境。」 她停一停,轻轻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但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困扰。」 她心平气和慢慢说完,没有激动,也没有指责,但她相信她的认真和态度已传递出去。 流氓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可我想见你。」 小花听了,也顾不得羞怯,马上想出折中之法:「每周有三个小时洗礼课,每个月也有假期。洗礼课你可以过来,假期我会去店里。」 「不行。时间太长。忍不住。」 「那么,一周两次?」 「两天一次。」 「三天!三天一次。」 「两天!不同意就不用再谈。」 他已有点不耐烦。 小花深吸一口气:「那么,你不要来那么早,或者不要待那么长时间。」 「呵。」 这一声已昭然他的答案,可小花不放弃,势必要磨到他让步为止。否则,根本没什么意义。 她坚持:「行不行?」 流氓又要呵一声,突然挑起一边眉毛,微微一笑:「也不是不行。」 小花一喜,可再看他的样子,又分明有下文,而且是恐怕心怀不轨的下文。 果然。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如果能给点甜头。」他的手心温度很高,跟九月的天气一样火热,她手掌肌肤略显粗糙,可是骨架玲珑,在他手中,显得分外娇小。 他握着她,就要靠近唇边。 小花满脸通红,拼命挣脱开。 这个流氓! 还好此时四下无人,免遭围观。 她瞪着流氓,那厮居然笑眯眯的,越发笑的舒畅,居然还说:「这次就拉拉小手算了,下次再讨价还价,可没这么容易了。」 小花说不出话来。 他却趁机又出手,捏一捏小花红彤彤的脸颊:「小花儿害羞了,真可爱。」 小花待要发作,他却收一收笑意:「不逗你了,时间不早,你去吃饭。我走了。明天,哦,后天见。」 说完他就真的走了。 小花看着他背影消失,感觉手中有东西,低头一看,咦,居然有颗水果糖。 是刚刚握手时他放进去的吗。 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实在是太慌张了。 回想刚刚那一幕,小花还禁不住脸上发热。 这算调戏吗? 他现在在她面前越来越不正经,她真有些害怕。 她暗暗发劲,下次一定要认真跟他谈一谈,他不能这样子。 可心里再明白不过,他压根不受管控。 好在他总算同意不天天来学校,她真正松一口气。 第45章 嫉妒 这天过后,流氓果然遵循承诺,不再天天出现。 他变成隔天来一次。有时早有时晚,却不多做停留。 在窗外老地方伫立,凝目小花,只看的她注意到他,便对她一笑,再默默站几分钟,就洒脱离去。 第87页 离开前,轻轻放一点东西在窗台上。 一盒牛奶,一只笔,一罐糖果,一个头绳,一本练习册,有时则是一把鲜艷艷的野花,从路边摘来,鲜活而绚烂。 从未重复过。 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都有价可估,但有一个人这样持续为你奉上,又显而易见是他亲手准备,谁能说不浪漫呢。 浪漫过毫无新意的由花店买来的,再由别人代送的玫瑰花。 浪漫是无价的。 而且,此举还有巧克力盒子的效用——充满想像,让人忍不住猜,这一次是什么那些东西,有时由窗边的同学趁老师不注意拿进来传给小花,有时则等下课后小花自己去取。 说来也神奇,现在同学们对小花的态度大有改观。自从与流氓的事流传开来,小花诚然成为焦点人物,引来无数注目和谈资,却出人意料的并没有成为众矢之的。当然也没有与他们变的亲近。他们更多的是好奇和观望。这一结果很大一部分恐怕要归功于丹丹那一拨人的沉默。 她们依旧很活跃,与自己的团体嬉笑怒骂,但对小花却敬而远之。旁人不明所以,但无人带头生事,也就失去起闹的源头。 小花如今在学校里的日子还算平静。 不过好景不长。 这一天晚上小花稍晚回到宿舍。 一进门,便发现她的毯子皱成一团躺在地上。 舍友里有几位是金花成员,正吃着零食聊着天,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另外两位早早上床,戴上耳机做睡觉状。 丹丹抱着臂膀微微笑,两眼斜睨小花。 小花不发一言,默默拾起被子,抖一抖灰,放回床上。 她自去洗漱。回来时,那毯子又一次出现在地上。这次情况更糟糕,不知沾上谁的泡脚水,合着地上的灰尘,脏污一片。 此刻距离熄灯只有几分钟,其他人都已上床,有人哼歌,有人窃窃交谈,似乎无人留意小花。 小花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捡起毯子,丢进盆子里。 这一晚,她和衣而眠。 接二连三的类似恶作剧开始出现。 小花的练习册突然消失不见,洗好的衣服莫名掉到地上,试卷上满是涂鸦…… 招弟私下愤愤:「又是她们?」 小花摇摇头。 她心知肚明是谁所为。 报名那天,丹丹虽然没有在她耳边说那句你等着,但她的眼睛说了的。 丹丹被母亲,更被男生宠坏,流氓的威胁当时让她害怕,但时日长远,便逐渐弱化。她大概总不愿相信真有男性会对她怎样。 小花一直等着她出手。比她预想中的稍晚一点,却还是一样幼稚。 小花一声不吭,既不反击,也不理论。 是害怕吗? 不,她并不害怕丹丹。她只是不愿节外生枝。 根据经验,让丹丹出一出气,发泄发泄,看小花不反击只能默默承受后,也就觉得得意和没趣,随之偃旗息鼓了。如果与她较劲,则会适得其反。况且,小花现在觉得,跟她较劲,实在没劲的很。 可是这一次,她却失算。 好像她愈沉默,愈让对方生气。 这是为什么? 这一天晚自习结束,小花收拾收拾课桌,准备回宿舍。 可是突然发现,复读机不见了。 她心里一跳,赶紧在课桌里仔细翻找,因常常与招弟共用,因此将招弟的课桌也里里外外察看一遍,却都未见其踪影。难道招弟带走了?不,招弟知道小花习惯晚上戴着它入睡,如果要用,会与她提前打招唿。 小花清楚记得晚饭前她将它收好放进课桌里。 也许记忆出岔。 说不定在宿舍里。 她匆匆跑回宿舍。 叫她失望的是,在宿舍里也未找到。一间宿舍统共就那么大,每个人所占空间有限,一张床,一个小衣柜,外加一只小箱子。 统统找遍,就是没有。 难道它不翼而飞? 此时刚下晚自习,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小花站在屋中央,低眉沉思。 突然门口有响声传来,她回头,看见丹丹独自一人走进来。 丹丹见到她,下巴习惯性扬起,瞟她一眼,故意撞着她肩膀过去。 她拿了毛巾脸盆,要去洗漱,转头瞧见小花,就冷哼一声:「看什么看!」 小花看着她:「是你吗?」 丹丹抬着下巴,仿佛没有听见。 「我知道是你。」小花笃定。 丹丹站住,「听不懂你说什么。」 「复读机。你知道我说的是它。」 「哦,复读机丢了?哈哈,活该!不过,关我什么事?你最好小心说话,不要血口喷人。」 她抬脚欲走,小花往前一步,挡住她去路:「把它还给我。」 丹丹冷哼:「你想赖我!有本事你找啊,找到证据再来找我!」 她不信这个一贯软弱任她从小到大欺负的人真敢去翻自己的东西。 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小花已向她床铺走去。 眼看着小花伸手就揭开她的被子,她顾不得惊愕,返身一个健步回去,抢先一步,噼手将那复读机抢在手中,并顺手推小花一把,推的小花踉跄一步。 小花站稳。 目光看牢丹丹手中的东西。 第88页 还好,它还在,没有被悄无声息的毁掉。 小花目光上移,盯住窃贼眼睛:「还给我。」 人赃俱获,丹丹却毫无惧意,反而气焰嚣张,「凭什么!」 小花一时没有听懂。 听那丹丹指着她道:「你身上的衣服,这复读机,还有那些礼物,你凭什么拥有它们!你有什么资格!它们原本都是属于我的!是我的!」 小花简直疑心自己听错! 可丹丹神情激愤,目龇牙咧,嗓音亦是少见的尖利,失去伪装的甜美。可见她是认真指责,并不认为自己言论荒谬。 慢慢的,小花从那双漂亮却充满戾气的双眼里看出她真正的情绪嫉妒。 丹丹嫉妒她! 听丹丹继续说:「你照照镜子!你凭什么!你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弱者模样,骗取同情!这些东西你根本不配拥有!」小花听了,内心毫无波澜,没有生气,只觉得丹丹仿佛魔怔了,让人摇头匪夷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可笑可怜。 小花不与她理论,只重复一句:「把它还给我。」 她的无动于衷此时却像一种不动声色的挑衅,似往丹丹的心火上添柴加油。 丹丹将复读机往地上重重一扔:「谁稀罕。」 机器在地面滑出一段,发出呲的一声。 小花弯腰捡起来查看,还好,没有坏,可是表面留下一道划痕。 她心疼的擦拭灰尘,抚摸那划痕。 丹丹看在眼里,恶意的笑:「该!」小花抬眼看她。 丹丹立刻瞪回去:「瞪什么瞪!你敢瞪我!怎么,有后台了,敢叫板了有本事你去告状啊,告诉那臭流氓去,我就欺负你了。看他能把我怎样。」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阵阵说话声,是同宿舍的人回来了。 丹丹最后压低声音对小花说:「别以为解决了学费就了不起。告诉你,你惹到我了,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第二天招弟知道这件事,摸着那划痕心疼的不得了:「她怎么能这样」她之前乐呵呵希翼气死丹丹,丹丹果真被气煞了,可倒霉的却是小花。 招弟忧心忡忡:「她要是以后一直找你麻烦怎么办」小花也正思索这个问题。 这一次丹丹不止是习惯性的欺负,也不同于之前丢失颜面的不忿,而是嫉妒,一个女人的嫉妒。 嫉妒使人丑陋,也使人冲动,却难以平復。 丹丹大概真的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不一定会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对付她,但私下里一定少不了各种让人有苦说不出的动作。就算只是些小麻烦,但时时刻刻,连绵不断的,也够给人添堵。 招弟握一握拳头:「要不,就告诉流氓吧,让流氓来解决。」 小花看她一眼,她撇撇嘴:「好吧,好像不太好。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呢」怎么办说实话,解决丹丹,对于小花来说,真是分分钟的事。她一个可以打三个,不,四个丹丹。 要不要干脆直接狠揍她一顿了,看她老不老实。 可是揍过之后呢她不怕丹丹,真的,从小都不曾真正怕她。她怕的是她背后的那个笑面虎。幼时斗不过,还要讨生活,现在虽然不是仰她鼻息继续上学,但如果真的对付了丹丹,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若她趁机来学校闹事怎么办? 趁机阻断她学业怎么办? 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就在上一届,一个女孩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被她母亲拉着要走,原因是给她找到一户好人家,让她马上跟随那家小伙去打工。女孩哭着哀求,老师出面阻拦,可那蛮横的家长最终还是带走了她。 听似荒唐的事都让人无法阻拦,以乌云的性格,她一定会给出一个更合理更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到时谁能阻止她?谁能帮小花? 又让流氓帮忙吗? 当他是什么呢? 小花嘆一口气。 想要像普通学生一样,有一个正常而安宁的学习环境怎么就那么难呢? 愁的很。 愁也无济于事,等到那一天再说吧,真到了那一天,一定狠狠狠狠揍她,揍的她老实一天是一天。 也说不准峰迴路转,到时有别的办法。 为今之计,先不理会她。 小花决定尽量减少与丹丹正面接触的机会。 白天还好,基本相安无事。 晚上,小花尽量晚回宿舍。她在教室待到最后。 招弟有时候陪她。不过她却没有再学习的精力,多半趴在桌上打瞌睡。 是啊,一天枯燥繁重的学习过后,谁不累,谁不想早点躺到床上,伸展伸展筋骨,放松放松神经。 这一晚小花正埋头学习,突然窗上有人轻叩,抬头一看,是流氓来了。 第46章 丑女 流氓从外面走进来。 小花惊讶:「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今天本来是他来学校的日子,但下午他却没有出现。 流氓走到她课桌前:「才忙完。」他微微笑:「下午没看见我,有没有失望」小花不做声。 失望?好似没有。不过会不自觉望向窗外。 流氓啧一声:「小花儿没有心,我还担心你失望,刻意绕路过来呢。」 小花问:「你忙些什么啊。」 她真的有点好奇。店里生意一向不错,根本不用他操心。之前接下的工程据他所知也已安置妥当,由二狗他们打理。而他本身是个喜欢悠哉生活的主,这一点在暑假那段时间的相处里,她已略有体会。 第89页 「忙着赚钱。」他闲闲的说:「多赚一点,将来好娶媳妇。」他眯一眯眼,对着小花一勾唇,露出个不大正经的笑容。 小花真后悔自己干嘛要多嘴。 她低下头,看习题。 流氓在她前座的椅子上坐下,一只胳膊支住下巴:「是不是太刻苦了?」 今天他忙完时间已不早,知道她这时候已经下了自习,来也见不着她。不过总有些想念,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所以还是刻意绕路过来。看不见人,看一看地方,也算一种慰藉。老远看见她的教室居然没有熄灯,心里一动,过来一看,果然是他家勤奋的小花儿。 小花说:「做完这道题就走了。」她微微抬头,「你也回去吧。晚了。」 他不动。过了一会儿开口说:「我在想,如果我还在上学,跟你做同学就好了。最好是同桌。」 小花一时没明白,疑惑的看他。 他一笑:「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着你,上课看,下课看。」 小花现在已经具备一定免疫力,这些话从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脸皮不再动辄通红。 听他又说:「还可以欺负你,我……」 一直唿唿大睡的招弟突然醒了,她揉揉眼,问:「谁在吵。」 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哎呀一声。 谈话被打断,流氓神色冷淡:「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什么都不要说,自觉悄悄从后门出去。」 小花喂了一声,「是你该从后门出去才对。」 招弟这时也反应过来,她嘟嘴:「我也不想做电灯泡。还不是为了陪小花。这么晚她一个人在教室里,我怕她害怕。」 流氓神色缓和一些,说:「你更应该劝她早点去休息。」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还不是因为……」 小花在桌下迅速踢她一脚。可招弟刚刚睡醒,思维迟钝,完全没接收到正确信号,即刻叫出来:「你踢我干嘛?」 小花无言的看着她。 招弟这才反应过来,忙捂住嘴巴。 为时已晚。 流氓看着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招弟脸上:「发生什么事,你说。」 招弟也不管了:「说就说。」 她将这些时日小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讲述。 流氓听完,直接站起来:「带我去找她。」 小花忙问:「你要干嘛?」 流氓脸上看不出怒气,可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你说呢。」 他两只手掌相互一搓,顿时关节发出咔咔响声。 小花拉住他:「你不要乱来,这是学校!」 招弟也渐渐反应过来,「而且,她是女生。」 流氓冷冷道:「我不是绅士。」 「可是这样会对小花造成影响。上次老师已经找她谈过话,要是你这样替她出了气,学校肯定会找小花麻烦的。」 招弟本来是希望流氓能对付丹丹的,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却又被吓到。忙帮忙相劝。 流氓停在那里。 小花暗暗松一口气:「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别管。」 流氓看着她,神色似乎更冷,很明显不满她什么都自己解决。但当下他却冷静下来,不再说什么。 时间晚了,小花与招弟要回宿舍,他目送她们走进宿舍大门,转身离开。 第二天中午他却又来了。出其不意的现身食堂。 小花一惊。他之前就要求过陪她吃饭,但未免太招人耳目,她拒绝,他之后就没再提起。今天却怎么突然自己跑来了,一点徵兆都没有。 他要干什么。 小花紧张的看着他。 食堂里此时学生最多,不多时已有人发现他,纷纷分出注意力,看住他,又看看小花。 小花就要站起拉他离开,谁知流氓却径直走向打饭窗口。只见他买了一份饭菜,然后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 众人看清那张桌子上原本坐着的人时,不禁张大嘴巴。 赫然是丹丹。 玫瑰花的美丽大家都还记得,一时间每双眼睛都骨碌碌忙个不停,在几位当事人身上来来回回。 这是一出什么戏? 难道他又改变方向,重新追求丹丹。 也难怪,毕竟是校花。 可是样子又不太对,旁人对丹丹私下欺辱小花一事并不太清楚,只觉得流氓的神色很冷淡,眼神亦没有一点清意,反而十分……犀利。 丹丹呢,从一看见他,她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可她假装镇定,苦苦撑着。 可是,他一句话不说,那冷冷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后背渐渐流汗,终于撑不住了,站起来,勉强开口招唿与她同座的姐妹:「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流氓却发话了:「丑女,坐下。」 丑女? 丹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可是没有错,他的确叫的是她。还对她指一指:「你,丑女,坐下!」 又扫其他人一眼,那几位金花一抖,哪里还顾得上姐妹情谊,立马端着盘子飞快跑开。其他人也自发离的远一点。 周围剎时无人。 丹丹坐下。 流氓与她对面而坐。 丹丹绞着手指,全靠最后一点自尊支撑,与他相对。她是公认的校花,有一张如花朵般漂亮的面孔,迄今为止,男性们对她就算不是殷勤讨好,也一定笑脸以对,凡事忍让她三分。流氓曾追求她,又知道他不打女人,所以她才会敢那样对小花叫嚣。在这一刻之前,她还是坚信他不会拿他怎样,但现在,在他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下,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失策,也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流氓。 第90页 流氓忽然倾身,开口。 众人侧耳,想听一听内容。可是他声音不大,压的恰到好处,一个字都没有漏出来。 只见丹丹霎那间脸色变得煞白,仿佛不敢相信,她一双美目瞪着流氓。 流氓坐直了,靠在椅背上,这时用别人能听清的声音说:「我说话算话。」接着他挥挥手:「行了,你可以走了。」 丹丹站起,匆匆离开。 可是从流氓身旁走过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慌张,竟脚下一绊,直接摔了个大跟头。她手里的饭菜泼了一地,一部分撒在她自己身上,油污一片,十分狼狈。 流氓闲闲看着她,冷然道:「刚说过,走路要长眼。」 丹丹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走。 这一回,她大大的丢脸。 原来平常对男生无往不胜的她也有不吃香的时候。 原来以高气扬的似高岭之花的她也会这么狼狈。 这边厢流氓端起餐盘来到小花桌前。他脸上神情已变的完全不一样,跟刚刚判若两人。 笑容清朗,「小花儿,中午好。」 小花已然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以为昨晚已说服他,没想到他还是来帮她了。 以前她无地可求无人可求,所以凡事习惯自己想办法,想的出要想,想不出更要想,一切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眼下忽然有一个人主动相帮,为她出头,先不问方法对不对,结果又如何,已让她有种暖心之感。 她没有赶他走,只说:「你吃了吗?」 流氓坐下,「吃过了。」 他将餐盘往小花面前一推:「给你打的。」他摇头:「学校伙食永远这么差,看来看去,就这排骨勉强过的去。吃吧。」 说罢看一眼一旁的招弟,「你们一人一份。」 招弟一愣:「我也有?」 流氓点头:「你是小花儿的朋友,以后好吃的有她一份,也就有你一份。」 招弟欢唿:「哇。」她不忙着吃,更好奇另一件事:「你对丹丹说了什么啊。」 流氓淡淡道:「没什么,就让她走路长眼,做人长心。」 「就这么简单?」 「嗯。」 招弟半信半疑。 小花也没有问。她想,丹丹吓的不轻,一定不止这么一句威胁就足够。不过他不说,也没必要去问。 但是——她忍不住:「你怎么叫她丑女。」 她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叫丹丹,丹丹更生平第一次,所受冲击一定巨大。 「又恶又假,不是丑女是什么?」他根本不愿多说她,另起话题:「这些日子比较忙,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了。」 小花哦一声。 流氓不满,想敲一敲她的脑袋,不过周围注目者甚多,还是不要让她不安了。转而对招弟说:「有什么事,找我。」 招弟连连点头。 他看看时间,「我走了。有空我就来看你。小花儿,记得想我。」 小花只不做声。 流氓走了。 食堂里的吃瓜群众意犹未尽,仍然忍不住不停看小花。 小花不知不觉已经习惯被瞩目,虽然还是无法做到视若无睹自然无常,但至少不再锋芒在背。 她继续吃饭。 招弟挟起排骨大嚼:「好香好香。」她乐滋滋说:「我有一种感觉,以后跟着你,可以吃香喝辣。」 而且,肯定也不会再受欺负。 的确,丹丹老实下来。 之前的种种恶作剧一次都没有再出现。 丹丹一下子沉默许多,虽然还是有说有笑,但明显不如以前那般张扬和自如。 白天里小花与她基本没有什么正面接触,晚上小花回到宿舍,丹丹也没再找过茬,有时看见小花,她立刻就缄口,或者沉默。 其他几个舍友,包括丹丹的金花姐妹们,都有所感,也不约而同一起小心翼翼。 宿舍里有一种反常的安静。 丹丹真的怕了吗? 也许。 她就此不会再找麻烦了吗? 不一定。 小花从丹丹偶尔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眼神里看出,她并非真的彻底收敛。她这样的人不得到刻骨教训,恐怕不会真正愿意善罢甘休。 小花在宿舍里依旧小心谨慎,不敢完全放松。 流氓果然好几天没来学校。 小花习惯性看一看窗外。 没想到,这一天,竟看见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身影。 第47章 走读 小花以为自己看错。 可那慈祥温和的笑脸不是水奶奶是谁? 水奶奶等小花下课。 小花惊讶的不行,一下课就冲出去。 「水奶奶,您怎么来了?」 水奶奶笑眯眯:「来看看你。」 小花非常非常感动,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长辈来学校看过她。 好一段时间没见到水奶奶,小花也一直牵挂她,惦记她,不知道她身体是否痊癒。眼下见水奶奶精神矍铄,一颗心放下来。 她问:「您吃饭了吗?」 水奶奶摇摇头:「不用管我。你可以先去吃饭,我去那边树下等你。」 小花怎么可能丢下水奶奶一个人,「招弟会帮我打饭。我陪您走走。」 「好。」 小花以前看同学的家长和亲属来学校看望他们,十分羡慕。 第91页 现在,她不用再羡慕别人。 她握着水奶奶的手,在校园里慢慢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是操场。开会,运动,都在这里。这里是女生宿舍,那边两栋是男生宿舍。」 水奶奶边听边点头,俨然似一位家长。 「这就是教学楼。所有老师都在这里办公。」 「我知道。我刚刚从这里出来。」 小花停下脚步,讶然的看着水奶奶。 水奶奶的回答则更让她意外:「我去找了你班主任。」 水奶奶说:「小花,听说你那位妹妹总在学校找你麻烦。」 她听谁说? 水奶奶看着她:「你一定有所顾忌,只能一味忍让。真是辛苦你了。」 小花握一握水奶奶的手,她的手那么那么温暖。 听水奶奶继续说:「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自作主张……」 小花静静聆听。 「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办了走读。」 什么? 小花真正又大吃一惊。 班上走读生不少,他们大多在附近居住,每天清晨来学校,晚上回家里,不用住校。 让许多学生艷羡。 水奶奶说:「以后你就住理髮店里。」 小花半响没有说话,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水奶奶拍拍她:「怎么了,你不愿意?是不是怪我没提前跟你商量。原本也想先问问你,但你这个孩子,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才擅自帮你做主了。」老人家停一停,继续说:「我想,离那些膈应人的东西远一点,有助睡眠,也有助学习。你说对不对。」 老人家好似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到。 小花没法摇头。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你老师那里还要你签个名,记得去签一下。」 「好。」 「不过要更早起,会辛苦一点。」 小花答:「不怕、」怎么会苦。 这种苦是一种福分,她甘之若饴。 除了签名,还需要填写一张表格。 不知道水奶奶怎么同班主任讲的,班主任什么也没有问她。 他是少数知道小花家庭情况的人,更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老师能管的只有学生的学习。 他只说一句:「平常来迴路上注意安全。学业为重。」便已尽到责任。 小花填好表格,对老师道一声谢,老师挥挥手,放她走。 她就这样变成一名走读生。 招弟知道后,羡慕的要命:「啊,我也想做走读生,晚上回家后可以看电视,洗澡,吃夜宵,还可以晚睡!小花,你带上我吧。」 如果可以,小花一定会带上她。 眼下,她只能说:「休息时你去找我,我做好吃的给你。」 招弟大力点头。 当天晚上下自习后,小花回宿舍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一只小箱子便可装下所有衣物和杂物。被子用袋子装好,提在手中。 小花整理东西时,其余人都在。 气氛有点诡异的安静。 只有一人讪讪开口:「走了啊。」 小花嗯一声。 她的余光里看见丹丹状若无事坐在床上,身侧一双手紧握成全,捏的发白。 她那双眼睛,此刻一定冒着火光。一定盯在她身上。 小花慢慢走出门去。 一出门,身上立刻轻松。 这是自然的,谁没事喜欢被人时刻虎视眈眈。 小花忽然忍不住微微笑。 其实丹丹也不轻松吧,她虎视眈眈,却不敢轻举妄动,就好似看不惯一个人,却又不能彻底干掉她,这种感觉最难受。 今日之后,丹丹一定更难受。 因为小花离她越来越远,她拿她越来越没有办法。 招弟送小花到门口。 小花预备搭公交。这时公交还未收班。 可是一出门,就看见熟悉身影。 熟悉的人,熟悉的姿势,等在那棵榕树下。 暖黄的路灯,天上洁白的月亮,都笼罩在他身上。 地上拉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笑眯眯:「嗨。」 小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踌躇。 好似近乡情怯。 什么时候看见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一种亲切感。 流氓走过来,十分自然的接过小花的行李。 小花空着双手,只会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风景。」 「啊?」 「你没发现,从这里看月亮,特别大特别圆。」他一本正经。 小花明知他随口胡诌,却忍不住抬头望天。 不,这里的月亮没有特别大,特别圆,但好似有一种异样的美。 流氓敲敲她的头:「蠢!当然是来接你啊。」 他将行李在车上放好,伸出一只手:「请。」 小花站在那里,一时没有动。 她有种预感,这一去,仿佛又踏上一段新的旅程。 旅程的前方会如何,尽头在哪里,无法预知。 有点忐忑,但更多是期待。 因为知道,是朝着好的方向。 她的人生里,第一次,有这种明朗的认知。 小花看着流氓,轻轻说:「谢谢你。」 这件事一定是流氓不放心,与水奶奶想出这个办法。 第92页 流氓看着她:「谁要听这个。」顿一顿,说:「别谢我,我有私心。」 嗯? 他倒坦率:「这样一来,就可以天天看见你了。」 小花失笑,而后说:「还是谢谢你。」 流氓痞痞一笑:「真要谢?那亲一个吧。」 他伸过来面孔。 真是! 小花一把推开他:「走啦走啦。」 小花的到来在大脑袋洗髮店里掀起波澜。 大家都不傻,这些时日流氓的行踪他们多多少少有些知道。现在眼见为实,叫他们感兴趣的是这两人是假戏真做还是日久生情? 但不管怎样,小花真的成为小花姐了。 小花一走进店中,就受到热烈欢迎。 「小花姐,你来了呀。」 「哎呀,小花姐,好久不见。」 「小花姐,有糖吗?」 小花不堪取笑,两颊通红。 时间已近十点,没有什么客人,大家都清闲,看见她身边的行李,互相之间挤眉弄眼。 小花有一点囧,以她的角度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正踌躇,流氓停好车,从外面进来,十分自然的对他们说:「从今天起,店里多了一位走读生。以后你们晚上没事早点睡,不要打扰你们小花姐学习和休息。」 老闆发话,岂有不应的道理。大家嘻嘻哈哈答应着。 忽然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吓人一跳。 回头一看,是春燕从外面进来。 差点忘记,还有个春燕。 春燕看一看流氓,再看一眼地上的箱子与被子,最后目光紧紧盯住小花。 眼见形式不对,其余人等悄无声息撤离现场。 大厅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 小花看见春燕,想起她曾经赤果果的豪言壮语。 她有点心虚,好似自己是贼,不管是否处于她本意,有种抢走她东西的感觉。 小花轻声开口:「春燕。」 春燕却非常激动,她一下子冲过来,「你凭什么?」 这一句话小花不是第一次听见。丹丹不久前也如此质问她。 对丹丹,小花可以心中鄙夷,笑她荒谬,可面对春燕,她不能同等待之。 春燕问完这句,转向流氓,高声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她又黑又瘦,一点不漂亮!」 「她哪里好了?」 「我哪里比不上她!」 「为什么是她?」 「我等你那么久!」 小花不发一言。 对于她外貌的言论,并未让她觉得不堪。 从客观角度来看,她与流氓外貌上的确有差距。 这是事实,她不否认。 也因为这一点,她对流氓的心意一直存在质疑。 她不认为他真的认真。 或者会一直认真下去。 她似一个局外人,等待他意兴阑珊的那一天。 流氓没有生气,却也没有一点笑容。 他淡淡开口:「没有为什么。」 「就喜欢她了。」 「就她了。」 「这辈子。」 春燕呆呆看着他。 小花屏息静听。 「我当你将小妹看待。如果你愿意,你永远可以当我做哥哥。」 「但别的不要再想。」 「还有,请尊重小花儿。」 「不要给她脸色看。」 「不要说她任何不好。」 「她比谁都好。」 「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你记住了。」 「能接受,我们一切照旧。不能接受,你可以离开。」 「你好好想一想。」 流氓神情非常淡然,说完了,弯腰提起小花行李,对她说:「小花儿,该休息了。」 小花跟随他上楼,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春燕站在原地,神情怔忡,她的眼里有泪光。 楼上,小花与流氓走到门口。 流氓将门打开,微微笑:「小花儿,欢迎回来。」 小花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流氓留意到,抱臂看她:「有什么话就说。「小花轻声道:「春燕很难过。」 小花没想到,他竟然会叫她离开。这种话旁人听了,都觉得严重。在春燕耳里,一定激起更大冲击。 流氓敛去笑容:「她和二狗他们一样,跟我相交多年,我当她是真正的朋友。所以,我才会这样做。有一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你应该明白。」 小花自然明白。 春燕多年来明里暗里的表白暗示,都没有打动流氓,可见流氓对她实属无意。他们二人认识多年,情谊深厚,他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所以连之前胡打胡闹的女朋友名分都不给她。如今他真正心有所属,不想她继续等待,所以才将话说的这么重这么绝。 他并没有做错。 如果小花不是其中当事人之一,她或许会深表贊同。 现在,却心有戚戚焉。 她没有说话了。 流氓却突然嘆息一声:「哎,我才难过。」 小花看向他。他难过什么。 他指指她:「你无动于衷的样子让我难过。」 小花一呆,然后低下头去。没想到他敏感感知到。她心里有一点愧疚。 流氓捏一捏她的脸颊:「小花儿什么时候会吃醋会生气,嗯?」 第93页 小花侧头躲过他的手,也躲过这个话题。 她走进房间。 流氓没再多说,放好行李:「洗了早点睡。」 小花点点头。 流氓摸摸她的头,又对她眨眨眼:「晚安。小花儿。」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施施然离去。 小花在原地站一会儿,打开箱子整理。 这才发现,小房间重新整理过。所有的杂物都已清理出去,新增一张干净的小书桌,一只小衣柜,一盏檯灯。 房内似香薰过,瀰漫一股淡淡芳香。 小花坐到桌前,打开檯灯。 小小的檯灯发出乳白的光芒,散射在桌面上。 桌上贴了淡绿的贴纸,显得干净,温馨。 小花发现,桌角上有几行字。 她凑近了看。 只见内容如下:请遵循以下规则:天天喝牛奶。 不准太晚睡。 记得想我。 乖。 底部一颗红艷艷的心,朝着小花微笑。 书桌的抽屉里齐齐摆满牛奶。 小花也笑了。 他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是那些粉色蓝色的小说吗? 真幼稚,真肉麻。 可是,也使人情不自禁开心。 大概真心的关怀和心意都叫人开心。 从未有人这样对她。 小花笑了一阵,嘴角微微垂下。 她整理好东西,洗漱完毕,躺上床。 她久久不能入眠。脑袋里如电影一样,回放着一幕幕画面。 正是这些画面叫她心绪复杂,越来越难言。 最近的一幅画面为流氓与春燕的对话。 「就喜欢她了。」 「就她了。」 「这辈子。」 春燕呆住的时候,小花也动容了。 不仅仅是动容,实际上她受到大大的震动。 那一刻,就算她不愿承认,但也明白,流氓的确是认真的。 他并非闹着玩,并非一时兴起。 她要如何回报这一份情意呢。 本来就欠他的够多了。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小花害怕自己还不起。 他问她什么时候才会吃醋才会生气。 她也问自己,与流氓,有可能吗? 她——会喜欢上他吗? 蓦然发现,她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不敢想,不能想。 人的心里,有许多扇门,分别通往不同目的地。其中一扇,名为爱情。 小花的那一扇爱情之门,她从来不曾走近它。 她把它放置在一个角落里。 排在它前面的,有许多现在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有人来叩门,她只觉得惊慌和不可思议。 打开它? 不。 时机不对。 她目前没有那份资格与闲心。 可是,摒除这些因素,以后呢。 她与流氓会如何发展? 她眼前浮现出流氓那张面孔,还有他的笑容,他黑黑的眼睛,懒洋洋的神情…… 小花忽然心里一惊。 她赶紧打住,不不不,不要再想。 你现在首要任务是读书。 机会得来不易,请专心致志,竭尽全力。 小花在心中背一段英语单词,慢慢静下心来 第48章 对比 天刚蒙蒙亮,小花就醒来。 第一天走读,她怕迟到,将闹钟故意定的早一点。她起床,轻手轻脚洗漱,然后背上包包出门。 公交站在桥头不远处,她预备走过去,搭第一班。 刚走两步,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却是流氓。他打着哈欠出来。 小花以为自己吵醒他,很不好意思:「对不起,下次我会轻点。」 流氓走到她面前,微微皱眉:「怎么起来这么早?」 小花回答:「我怕迟到。」 流氓摸一把头顶微翘的头髮,「走吧。」 小花啊一声。 流氓已自顾自走到一边,熟练的插钥匙,启动车子。车子引擎发出有力的轰鸣声。 「不,不用你送。」小花说。 「上来。」 这一次小花坚持:「真的不用。搭车很方便。」 两者相较,当然是摩托车更方便更快捷。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麻烦他。她记得他爱睡懒觉,每次他都最后一个起床。 流氓将车开到她跟前,再一次命令:「上来!」 小花后退,摆手:「真的不用……」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无表情说:「再废话,就亲你了。」 他目光灼灼盯向她嘴唇。 手腕被他死死扣住,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最后,小花只有妥协。 这个时候路上行人稀少,车辆也稀少。 流氓不疾不徐将车子开的慢而稳。清晨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但非常清新。 路上车子停下一次,流氓下去买了早餐,塞到小花手里。 豆浆,包子,一个滷鸡蛋。 到学校附近,又停一停,这次塞给小花一袋子水果。 他送她到门口,起床的铃声刚响过,小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悠悠走进教室。 一切刚刚好。 流氓走时对她说:「晚上下课后,这里等我。」 第94页 小花急忙说:「哎,不用接……」 他的脸一下子凑到她面前,嘴巴撅起,做出亲吻的姿势。 小花立刻噤声。 流氓哈哈一笑,捏一捏她的脸颊,然后疾驰而去。 晚上的时候,他果然等在那里。 小花一出校门,就看见他。 他在树下百无聊赖的抽菸,看见她来,招一招手,像召唤心爱的宠物,领她回家。 小花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都没用。 从此以后,流氓每天早上送,晚上接。 那棵大榕树是他们分开和碰头的地方。 他那么爱睡懒觉的一个人,居然每天都能起来,准时无误,从未让小花迟到过一次。晚上也从未让小花先等过一次。 不可谓不厉害。 春燕在那一晚之后,回去老家。好几天后才返回。 小花看见她回来,很是松一口气。如果因为她,而让两人真的决裂,实在罪过。 春燕在小花门口等她。她的目光依旧不那么友善,但总算还算平和。 小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春燕盯着她许久,之后开口:「你并没有喜欢上他,是吗?」 小花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沉默。 春燕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愤慨,但她说:「好,好的很!「小花不明白她的意思。 听她接着说:「以后呢,会吗?」 这真是一个难题。小花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春燕大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上他!他对你,也只是一时兴起!有本事你永远别喜欢上他!「她有些语无伦次。 小花无言,却见她突然掉下眼泪来,小花有些慌张,想必她伤心到极点,才会忍不住在她这个「情敌」面前落泪。这时候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于是小花只递给她一张面巾纸,默默陪着她。她避开春燕流泪的脸。 春燕扭头到一边,很快回头,眼泪已经擦干,她对小花说:「他这个人最讨厌等待,他不会有耐心一直等着你。你别喜欢上他,永远也别。这样,将来他自然会放弃,然后会发现我的好,会回到我身边来。」 她的声音很低,小花从未见她这么低声过,她永远都是活气活现高声讲话的那种人。此刻,却低的仿佛蚊音。 接着春燕抽一抽鼻子,抬起头,勐然大声道:「你看着吧,他最终还是属于老娘的!」 小花深受震动,她觉得自己好像罪人。 但她知道,春燕已做出选择。 此后春燕恢復如常,依旧在店中主持大局,时常叉腰教训偷懒员工。 对小花,也一视同仁。 对流氓,依旧大咧咧叫老大。 她心中的芥蒂已经彻底消除了吗? 当然不可能,任何伤口都不会立刻復原。 但她努力做到若无其事。 这个小太妹,自有她勇敢坚强的一面,强过许多人。 小花的走读生涯慢慢固定和规律起来。 每天天麻麻亮起床,晚上自习课结束就即时步出学校。 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来去都由流氓接送,风雨无阻。 一日三餐,规律而富足,另加一顿睡前夜宵。夜宵的内容十分丰富,而且多变,因与店中人一起用餐,人多饭更香,她几乎一顿不落,且每顿吃的不少。 到入冬之际,换上冬衣时,小花陡然发现,裤腰已统统紧绷。 到秤上一秤,不得了,居然足足长胖十斤。 别人的高三,统统掉肉变瘦,不堪憔悴。只有她,完全相反。 不仅体重增加,连气色也变好。 如今的小花看上去,眼神明亮,面色红润,从里到外,无不透出一种健康之感。 安定的环境才让人能安心成长。 小花深知这份安定多么珍贵,她愈发勤奋学习。 以前她总是埋头俯胸于桌后,从不发言,永远一副木讷呆笨又不思进取的模样,几乎同冬天里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一样让人忽视。如今却突然改变,她嵴背挺得笔直,双目有神,聚焦于黑板和老师身上。 哪个老师不喜欢太阳花一样的学生,老师们很快留意到这位陡然改变,专注力十足的同学。 让他们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这位学生平常的成绩永远徘徊在及格线上下,有时多两分,有时少两分,不见大落,也不见大起,跟她的人一样,平淡无奇。 但高三开始,第一次测验,她的分数陡然突飞勐进。不,勐进二字不足够形容。简直是如火箭沖天,一下子跃入前十行列。 老师认为她作弊。可是,她周围无人成绩高过她。那么,也许是运气好。然而,第二次,第三次,接下来的大小测验,她的成绩除了数学略显薄弱外,其他科目全都表现优异。 随机点她答题,背书,也基本十拿九稳。 老师们大惑不解,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好似突然开了灵窍,又或者她以前一直隐藏实力?这又是为何? 分秒必争的高三,无人有多余时间与精力去深入挖掘。总之,班上收穫一位优质生。 下一次调座位,便将小花调到前排。因小花带领,招弟跟着发奋,老师看在眼里,依旧让两人继续同桌。 她们一起离开教室后面那个被老师放弃的角落。 第95页 后面当然还是有人坐。 这一次,补上去的人员中有丹丹和她的金花姐妹们。她们原本是班上的文艺骨感,曾经校里班里的一些文艺活动少不了她们,尤其是丹丹。但如今到了高三,这类活动已被禁止,她们不再被需要。成绩是王道,于是她们自然靠了后。 其实后排自由散漫,不失为许多学生心目中的一块宝地。 只是凡事不能有对比。 如今小花成了老师眼中红人,有人却在角落备受冷落。其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小花从不去关注这些。 无论后头怎样闹腾,无论什么目光灼灼,无论老师怎样呵斥,她从不回头。 她双眼始终只看前方。 流氓知道小花的成绩后,倒是一怔。 他先说:「小花儿进步神速啊。」 小花微笑不语。 流氓看看她,又说:「深藏不露啊。」 小花还是只笑一笑。 流氓将试卷手中反覆看几遍,一时也没有做声。 过了好久之后,他突然问一句:「这么说来,你还真能考上大学。」 小花想一想:「谁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但不出意外,我有一定胜算。」 「嗯。」 小花以为他会夸赞或调侃一句,谁知没有。 她发现他好似情绪不高,于是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流氓却一笑:「小花儿是在关心我吗?」 小花随即放弃与他交谈,转而去做题。 流氓在她身侧站一会儿,之后走开。 天气越来越寒冷。 第一场大雪过后,学校通知所有高三生安排体检。 集中一日,填表,带上身份证,统一到县医院检查。 所有人都十分兴奋,因为这意味着那一天不用上课。 唯独小花隐隐面露愁容。 因为她发现,她将身份证遗漏在了那个家中。 第49章 再见 上次走的太匆忙,小花只来得及带走一些衣物,其他小杂物都没顾上。 身份证小花放的紧成,倒不用担心被发现。但如何取回,眼下却是件难事。 她非得回去一趟不可。 她决定回去。 高三生已经很久没有休息日,适逢大部分学生身份证都未带在身上,于是学校临时决定放假两天。 换来一片欢唿。 早课结束后,学生们急不可耐奔出校门。 小花不让流氓来接,可他还是来了。 流氓看到她,笑一笑,递给她安全帽。上次那一只摔坏了,他重新买一只粉红色,每次都务必亲眼看她戴好,然后拍一拍后座,等她坐好,然后将她两只手往他外套的口袋里强制性一按,而后开车启程。 一系列动作十分自然和谐。 小花再不用辛苦走路,为省钱而半路搭车。 其他人或许刚刚出发,她已到达。 小花从车上下来,缩一缩脖子。 流氓看见,问:「冻着了?」 小花摇摇头:「没有事。」 流氓戳一戳她的鼻子:「鼻头都冻红了,可怜。」 小花吸一吸鼻子,听他说:「再忍一忍,很快哥买轿车你坐。」 小花只是笑。 当地地势原因,公路多为盘旋之路,是以交通工具以摩托这类机动车辆最为适宜,轻便灵活,为人们所喜。缺点便是冬天颇冷。但大家都已习惯。 小花自问不比其他人娇贵,这点冷并非不能承受。况且每次,流氓都督促她包裹的十分严实,帽子,围巾,手套,以及他的大外套口袋,几乎密不透风。 轿车此时在此地还是奢华之物,购买者屈指可数。流氓年纪轻轻,能说这种话,想必最近业务不错。 他们回到店中。 店里十分暖和,不一会儿身上寒意就尽数祛除。 流氓喝一杯水,即刻又出去。 听说他最近又拓展新的事业,时常有应酬与饭局,十分忙碌。 小花原本想告诉他一声身份证的事,想一想,最终没说。 他那么忙,不要让他分心劳神了。 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回去一趟,取了东西就走,数分钟就能结束。 小花已决定,不管她们说什么,她一概不予理会。 拿到就走,绝不逗留,绝不回头。 今天客人很多,店里人人忙碌。 小花看一看,跟二狗打一声招唿,「我回去拿身份证,下午回来。」 二狗正核对一笔帐目,浑不在意点点头。 小花出门。 如果刚好遇见马上出发的车子,那么也许不用到下午,中午就可以返回。她还赶得及回来为大家做中饭。 算起来,从暑假开始,到现在,离开那个家已近半年。 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找她,仿佛她并不存在。 她亦不曾有一分一毫想念。 小花的意识里,希冀离它越远越好。 车子停下。 到了。 乘车就是快,不比她以往走路爬山,常要花费几个小时。 小花下车,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很快,她看见它。它还是老样子,同时,她对它的感觉也如故。 一见它,阴霾立刻笼罩心头。 这阴霾会跟她多久呢?会长久到一辈子吗? 第96页 小花想,不会的,有朝一日一定会彻底摆脱它。 迎面走来一人。小花认出正是本村村长。 她低一低头,与他错肩而过。 谁知村长却叫住她。 小花疑惑,这位老村长只在她刚来时与她说过话,平日里,从不理会她。他有句口头禅: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见他十分懂得明哲保身,所以才在村长位置上屹立这么多年。 今天,是什么原因让他主动开口。 小花停住。 村长背剪双手,踱到小花跟前。他嘴角与眼角都下垂的厉害,神情严肃:「听说你现在住在一个男人家里?」 小花没有问他听谁说,只说:「没有。」 老村长说:「没有最好!你现在已是大姑娘,要注意这方面作风问题!」 小花不语。 老村长继续道:「到年纪想嫁人情有可原,但要把握分寸。」 「婚嫁大事,要徵询父母同意。」 「哪有自己私自决定的!把父母不放在眼里!」 「你家待你总体来说不薄,好歹将你养大成人。」 「养育之恩一生要铭记,更要懂得回报。」 「不要给家庭带来不良影响。」 「更不要影响村里的声誉。」 「听说那人是有名的小流氓小混混。」 「这种人……」 他越说越起劲,大概把这里当做开会现场,讲起来便滔滔不绝。 小花一贯沉默。 但不知为何,这时突然忍不住。 她抬起头,一字一句说:「他很好!」 村长愕然。 小花看着老村长,声音非常清晰:「他很好!非常好!我也很好。不劳您操心。」 说完,转身就走。 老村长怔在原地。 刚刚那双亮晶晶,澄澈坚定的眼睛,是那个木讷懦弱而一堆恶习的小花的吗? 老村长摇摇头:「果然不是个好脾气。哎,清官难断家务事。」 小花没有听见这两句。 即使听见,也不在意。 不用想,也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乌云会如何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塑造出她新的一面。 小花内心毫无波澜。 她已麻木。 她更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人只要内心葆守自我,外界的流言便可不惧。 小花走进院中。 大门敞开,正屋里静寂无声。 这时没有生意,他们也许都在油坊。 小花听见油坊传来嗡嗡机器声。 她先轻轻走进自己房中,从被褥里取出身份证,放置妥当,又收拾一点小物件,之后从房里退出来。 站在门口看一眼这小小卧室。 与其称之为卧室,叫杂货间更为贴切。 面积不算小,但处处堆满杂物。靠墙放一张老旧木床,垫一床褥子,一床被子,从春到冬,都是它们。不得已时才换一次。如今这一套已过好几年,被与褥都薄的不能再薄,颜色已陈旧发黄。 墙角立一只老实笨重衣柜。 只有床与柜子属于小花。其别的都叫杂物占满。 家中并非没有其他房间放杂物。 但这里好似最方便最顺手。 真不知哪里来那么多杂物。 有时,连床上都堆上。 小花从学校回来,常要扒开它们,才能重新得回那一席之地。 不知不觉,竟在这里度过十多年时光。 小花轻轻掩上门。 没有说再见。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她预备直接离开。 可是,这时候田守山突然从油坊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寒冷冬日里,田守山却额头冒汗,可见已劳作半天。 他一脸疲惫,夹杂劳累后的暴戾。 愣过之后,脸色沉下,「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回来!有其母必有其女!道德败坏!」他指着小花,厉声道:「滚!给老子滚!滚的越远越好!」 里面有人闻声出来。 是丹丹。 不见乌云,想必不在,否则怎么会捨得错过这于她大快人心的一幕。 丹丹满脸通红,鼻尖上汗珠密麻,看得出她一直在灶间烧火。 小花不在了,她不得不担负起劳作重任。 此时,她扬起眉毛得意看向小花。 小花一言不发,低垂眉眼,转身走出去。 出了院门,大步疾走,越走越快。 快的似身后有恶鬼相追,快的恨不得长上翅膀可以飞快逃离此地。 小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 是,她原本就不报任何希望,可残酷的事实还是让她颤抖。那毕竟是她父亲,与她流一部分相同血液的亲人,半年未见,不问她过的如何,不亲口问青红皂白,却咆哮叫她滚。 应该与他辩解,申辩真相,哭诉委屈,控诉待遇,抑或撕破脸皮,大闹一场,走也要走的不服输,不让他们安心可是——有什么用冰冻非一日之寒,她要从何说起。 又有什么用。 出院子时,还听见田守山气沖的声音:」滚!永远都别回来!」 小花的眼睛里没有泪,心中却充满哀恸。 最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对父亲关于亲情的希望与留恋忽然如轻烟般徐徐飘散。 第97页 孤儿。 这一刻,小花觉得自己真正似孤儿。 小花走上公路去搭车。 她刻意走的远一点,以免再碰见村里人。 她沿着马路一直走,直走到另一村庄的路段,挑一背风之处,坐到路边等待。 坐了好一阵,心里情绪渐渐平復。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本来就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前行,自有另外一种精彩与成就感。 不过,小花心头忽然浮现出大脑袋店门口的那张招牌,以及流氓那张懒洋洋的面孔。 她忽然很想快点回到店里去。很想快点见到流氓。 小花张望车辆,盼望快点来一辆有空位的车,带她回去店中。 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太好,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到了这时候,雨没有降落下来,但天气变的更坏。 冬天最怕风雨,此时北风唿啸,吹的树枝乱摇,气温一下子下降几度。 小花呵气跺脚。 真是冷。 幸好出门时戴了一条围巾,她便用它包住头部,捂住耳朵。 她有点担心能不能搭到车。天气这样冷,出行的人少,不知道还有没有车出来跑生意。来一辆摩托车也好,价格贵一点,但可快速达到。这样站在寒风中,实在冷。 车子还未等来,却等来一个小花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正是丹丹。 她突然出现,站于小花面前。 第50章 丹丹 丹丹怎么会出现? 明显一路尾随小花而来。 来做什么? 刚刚还没有得意够,所以跟来再侮辱一番?顺便一泄学校所受之气。在学校她无从下手,今天小花回家来,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来者不善。 小花静静看着她。 丹丹也看着她。 她忽然开口说:「你不回来了?」语气竟然十分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惋惜。 小花简直疑心自己耳朵出问题。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索性不做声。 丹丹扬眉,抱怨:「你不在,什么都要我做。真讨厌。」 她说的不假,小花走后,不仅家里缺少一个壮实劳动力,更少一位受气包,可供她们母女随意压榨欺凌。 她的抱怨十分真实,于她的性格合情合理。 小花等待她的下文。 丹丹忽然嘆一口气:「走就走吧,无所谓了。不过……」她顿一顿:「你能不能同那个流氓说一声,以后不要再找我麻烦了?」 小花愕然,没想到丹丹居然会开口求她,虽然语气有点生硬,但难得一贯高高昂起的头颅低下来。 听丹丹继续说:「他害的我已好久不敢去县城,连买文具,都要让别人带。」更别提去吃吃逛逛。这件事让她很是丢人,「现在你不回来了,我又气不到你,在学校就更别说了。所以请你让他高抬贵手,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都平安顺利度过高三可好?」 小花看着她。 真是难得,她居然主动提出这等「和平」请求。可见流氓的威胁达到效用。 小花正要开口,却听丹丹悠悠说一句:「为表诚意,有一样东西我还给你。」 什么? 小花突然心里一动,而后剧烈的跳动起来。 只听丹丹吐出几字:「那条项鍊,还记得吗。」 果然被小花猜中。 小花怎么会不记得? 她珍藏它多年,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念想。自从遗失后,她夜夜愧疚,时时想寻回,只是苦于行踪不明,寻找无门。 今天,终于听到它的下落。 小花眼中不由自主浮现激动的光芒。 她曾怀疑过丹丹,却无凭无据,现在她亲口提起它,看来当日正是被她盗走。 小花记起来,那天埋项鍊时,她也在对面公路上流氓那一群人中。 丹丹供认不讳:「是。那天看你神秘兮兮在树下待那么久,我起疑,第二天就跑去查看,然后发现项鍊,就拿走了。」她撅一撅嘴:「谁叫你打我的,我一定要得到它!」 她犹有不满:「现在不得不还给你。」 小花不与她争执,她只想知道最重要的事:「它在哪里?」 丹丹指一指后面。 小花回头望,这里是一个弯道,后面是山。此处为半山腰,山势较为平缓,一排排松树后面有一块平地,那里有个池塘。 小花从未去过那里,但经过时,偶然见过行人在此歇脚,也碰见过小孩钓鱼。 现在丹丹说项鍊在那里? 具体在哪里?她什么意思。 小花的眼神表露出她的疑惑。 丹丹哼一声:「跟你学的。你跟流氓一起后,我看风向不对,怕你哪天突然回来搜找,所以我也将它埋起来。」 小花明白过来。不止她一人有小聪明,丹丹也有。如果丹丹不主动招供,只怕她永远也不可能想到它的下落。 「走吧,带你去拿。」丹丹说。 她率先走向后面。 小花并非毫无戒备。 她知道丹丹来者不善。不相信她会有什么好心。 但丹丹表现实在无懈可击,并无什么明显纰漏。 而且,项鍊之事扰乱小花心神。她迫切的想要拿回它。 小花转身跟住丹丹脚步。 一根树枝横冲出来,勾住她头上围巾,扯一扯,一时没扯下来,索性解开了它,任由它挂在枝头。待会迴转时再慢慢取回便是。 第98页 小花追上丹丹。 丹丹在池塘边停下。 此处离开公路已有一段距离。树木林立,从里往外或者从外往里看,都不大能看清。 池塘是一个野塘,天然形成,形状似一只小船,前窄后宽,不知道有多深,此时水面沉寂,塘边四周野草覆盖,隐隐结一层寒霜。 丹丹转身,「到了。」她指一指前方:「就在那棵树下,你自己挖吧。」 小花看到她口中所说的那棵树,她不疑有它,快步走过去。 树下有一块石头,想必是丹丹所做记号。 小花折下一根树枝,然后蹲下身,开始挖掘。 她全神贯注,根本没留意到丹丹变幻的脸色,以及她靠过来的脚步声。 突然,她后背上被勐的一推,霎那间失去平衡,往前一扑,扑通一声,她掉进池塘。 小花情不自禁大叫一声。 她即刻本能的扑腾,站起来。幸好跌的不太远,靠近岸边,水深只到大腿,不至于溺水。可是,这个天气里的水寒的刺骨,一瞬间灌进她的身体里。 小花冻的打颤,她往岸边走去。 下一秒,又停住。 因为她看见,丹丹两根指头拎着一根项鍊,正一晃一晃。 正是小花那条项鍊。 小花已明白,刚刚一切都是做戏,目的是引诱她到这里来。 小花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她一动不敢动,紧张而不安的盯着丹丹晃动的手。 丹丹也盯着小花。 「想要吗?」她问。 小花紧紧看着她。 「来拿啊。」丹丹微笑,「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来拿啊。拿不到?叫那个死流氓来拿呀。他不是护着你,为你出头吗?」 「他今天怎么没来送你?他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来?」 「他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他以为威胁我,我真怕了吗?」 说到这里,她的微笑消失,眼里充满愤慨。 她想起流氓那日在她耳边的话语,她永远忘不了他阴测测的语气。 「信不信我把你丢进江里。」 「信不信你这小脸蛋儿被划上几道,再见不得人。」 她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但不相信他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她是谁? 城花。 他忘记过还曾追求过她吗? 是,他曾追求过。 他曾喜欢的是她。 曾。 自从小花与他相见,突然一切发生改变。 他先是对自己冷淡,而后停止追求,再之后他对小花青睐,在接着,他成为小花追求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花完全取代她的位置。 丹丹原本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有点受辱,有点不甘心。 但并非不能忍受。 她认定一定是小花使用手段,装柔弱可怜,博同情,再丑化她,使得流氓近小花而远她。 无所谓了,痛打小花一顿,足可出气了。 反正她也不是那么在乎流氓。 流氓有什么好? 除了一张脸之外,还有什么让人侧目之处吗? 要钱没钱,要势没势。 他开了店?切,一间理髮店,一年能赚多少?他有势力?得了,都是一群跟他差不多的混混,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追她的人一箩筐,可以从街头排到街尾。其中不乏条件比他好的。比如那县长的独子,他虽然矮胖,但将来不管他上不上大学,都将能谋得一份公差,做的好,以后接替做县长也说不定。做的不好,一辈子也不愁吃香喝辣。走出去,有头有脸,光鲜亮丽。 不像流氓,是一流氓混混,被人诟病,瞧不起。 失去他,她才不留恋。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重新发现他。 大概是那一件件一桩桩的小事。 从小花的衣服,到窗台上的小东西,从窗外的凝视,到风雨无阻每日的接送,从对外人的冷淡,到对小花的柔情…… 这些小事累积起来,她看到一个大方,深情,浪漫又独特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其实可遇不可求。 她还得知他不止一家店,对岸好几家店都有他加成。另外他还在做工程。 她依然耿耿于他流氓的身份,但她有一种感觉这样一个人,她永远的错过了。 她原本有机会得到那一份至真至深的呵护的。 她原本才是这浪漫爱情里的主角。 原本。 现在呢,他却对她恶行恶状,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还那样恐吓威胁她。 她怕归怕,但更气愤。 他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被猪油蒙了吗?他真对她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那小花有什么好,干瘪黑瘦,似发育不良的猴子。 不,现在小花以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这一点,更叫她坐卧不安,难以接受。 她发现小花并不结巴。 小花气色变好。 小花成绩优异。 小花受到老师喜爱。 小花考上大学的机率不低。 …… 丹丹也有所觉悟,原来这小花这么多年来一直装弱卖蠢,实则韬光养晦呢。她骗过他们,一直顺利读到高三。 如今,她不再压抑,不再隐藏,将她的能量释放出来,绽放她的优秀。 第99页 丹丹不能再欺负她,她还明确的感到自己被她远远抛下。 一个曾经任她践踏欺辱的人,如今比她优秀,眼看还要出人头地,这种感觉真是百抓挠心。 丹丹愤恨中夹杂嫉妒,以及不甘等情绪,如一把火日日灼烧她的心。虽然她的母亲已将小花名声毁的不堪,但依旧不能平息她心中之火。 丹丹恨不得小花死。 第51章 林中 杀人,丹丹还没有那样大的本事,但让人受受罪,却是她擅长。 她站在岸边,居高临下,俯视小花:「你以为自己真鲤鱼跳出农门?呵呵,谁给你这么大信心?耀武扬威的,不过都仗着那臭流氓撑腰罢了。」 「他能永远护着你?」 「能时时护着你?」 「你还不是落到我手里?」 「他来找我啊来算帐啊。」 「告诉你,他要真敢动我,我妈饶不了他!」 「管他什么流氓老大,我妈说了,照样闹的他鸡犬不宁。」 原来她的好母亲给她力量。 丹丹得意:「你继续厉害呀,把你藏着的本事都使出来呀。」 小花嘴唇发白,问她:「你想要怎样?」 她绷紧身体,想伺机出其不意扑上去,直接夺下项鍊。 可是丹丹并不傻,她好似看穿小花企图,即可警觉后退几步,站定,然后对着小花一笑:「想要项鍊吗?」 小花忍住颤抖,盯住丹丹。 丹丹说:「求我啊。」 「跪下求我!」 小花一动不能动。 此时她站立水中,水到大腿,别说她不会跪下,即使跪下,势必淹没她全身,甚至口鼻。 丹丹提出这种要求,分明欺人太甚。 小花再能忍,也禁不住眼中露出愤怒。 丹丹却哈哈笑起来:「做不到?」她顿一顿:「这不是你妈留给你的东西吗?」 「你妈虽然偷人……」 「哦,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妈偷人呀。」 「就算有那什么鑑定书,在他心里,你就是个野种,永远算不得他亲生女儿!」 「他说过,一看到你就让他想起你妈,那是他永远的耻辱。」 「说回来,这项鍊好歹是你妈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为了它,你不是应该什么都能做吗?连下跪都不能,看来它实际在你心中也没有那么重要嘛。」 「既然这样,那算了,我就扔了。」 丹丹说完,突然手臂大幅度轮摆起来,飞速转动后,往前一甩。 小花眼看着那细细的链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落入她身后更远更深的水里。 轻轻咚一下,湖面盪起一圈小小涟漪。 转瞬即逝。 丹丹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可怪不得我。」 一阵风吹来,她缩一缩脖子,喃喃道:「冻死了。」 她拉近外套,就要转身离开。 小花眼中冒火,紧走几步,就要上岸去抓她。要抓住她,揍死她,她现在十分后悔以前没有找机会揍丹丹一顿,给她点厉害。 丹丹被吓一大跳,没想到生气的小花这样可怖,更没想到她居然要向自己动手。她一颤,转身就跑。 小花毕竟在池塘中,塘中有淤泥,拖住了她的脚步。 一面是无法追上的丹丹,一面是心心念念的项鍊…… 小花狠狠握拳,停下来。 丹丹即将跑出树林时,回头看,见小花正朝后面走去,便得意一笑。 这塘最深处有多深?她不知晓。 反正小花会游泳,淹不死她。 但,去浑浊的水里捞一根细链,谈何容易?需要费时多久? 她知道小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那就让她去捞好了,捞的越久越好,最好冻坏她,冻残她,冻出一身病来,看她还蹦跶不蹦跶! 丹丹哼着歌儿悠悠离开。 小花此刻无暇顾及她,她只管牢牢盯住项鍊落下的那小小一点。 稍不注意,也许就失去正确方向,寻找起来会更困难。 她一步一步艰难向那里迈近。 水越来越深,脚下越来越不好着力。等终于到那附近,水已至她胸口处。 水浑,兼有水草杂物,根本看不真切水底。 只能靠蒙,靠运气。 小花俯身,手伸向水中摸索。 她的运气并不好。 摸了很久很久,她摸到石块,损坏的钓鱼竿,以及各种杂物,但始终不见项鍊踪影。 她已浑身湿透,寒意好似自四面八方涌来,往她身体每一处骨骼里钻,似要钻到她五脏六腑去。 她发现自己已控制不住在发抖,与此同时还感觉到刺痛,不知是哪里痛,反正就如针刺一样,一跳一跳的刺痛她。 小花知道她必须上岸,再泡下去,恐怕堪忧。 她不会放弃找回项鍊,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务必寻到它。 小花望望四周,看见附近漂浮一根粗木枝,便拾起来,将它插入落点处做标记。 她折身,想上岸去。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脚一动不动。她使劲,依旧岿然不移,再使劲,她察觉出不对来。 她陷入淤泥中。 淤泥缚住她的双脚,慢慢下陷,越来越紧。 凭她一己之力恐怕休想□□。 第100页 小花来不及恐慌,这时候只有本能反应。她即刻张嘴唿救:「救命!」 「有人吗?救命!」 回应她的只有寒风唿啸声。 她在路边等待那么久,都不见什么行人,此时又会有谁正好出现来救它呢。 偶尔能听见车辆驶过。但它们不可能在疾驰而过的一瞬间刚好听见来自树林里的唿救。 难道要命丧于此? 小花发着抖。 从小就没有谁会救她,这种生死关头,更别做指望。 不过,她真这样死掉,一定是一桩大新闻。因为许多年来,这方圆数里,都没有出过被冻死的事件。至于她怎么会在寒冬跳进池塘,怎么被困住,一定有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猜测。 不会有人猜到丹丹头上去。 流氓也许会怀疑丹丹,但无凭无据。 想起流氓,不知道为什么,小花突然忍不住轻轻一笑。 她还欠他许多债呢。 他会后悔吗? 她觉得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死了,他一定会伤心。也许只伤心一阵子,但总归会为他伤心。 幸好她还没有喜欢上他,不然怎么捨得叫他伤心。 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在?不知他会不会第一个找到自己? 小花正麻痹的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循声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面孔,就听见噗通一声。 有人毫不迟疑跳下水。 然后以极快速度向小花奔去。 到了跟前,小花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 是流氓。 他犹如从天而降,突然从小花脑中真实的现身于她面前。 小花眨眨眼,疑心自己出现幻觉。 可是,流氓的怒吼真切在耳边:「田小花!你干什么!」 小花思维与身体都发僵,她不能回答他,只喃喃说:「我……陷住了,动……不了。」 流氓立刻弯腰,双手深入水中,将她双脚用力拔起。 他知道此刻不是说话时机,当下一言不发,抱起小花往岸边走去。 片刻,两人上岸。 小花算脱的一险。 流氓一路抱她走出树林,到路边。 他的车停在那里,但明显,此刻它不是适宜的交通工具。 流氓与小花都已完全湿透。 现在最要紧是换下湿衣,取暖祛寒。但,离这里最近的人家远在几里外。 流氓找到一块背风大石。 他打电话到店中,沉声安排汽车来接,又吩咐烧够热水。 小花一直在发抖。 现在好像比刚刚在水中还要冷,牙齿忍不住打战。她自己都能听见上下牙齿碰撞发出的格格声。 她不能看见自己脸色,不知道此时的她面色发青,嘴唇发紫,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流氓一直紧紧抱着她。 他身上也湿透,可是过一会儿,他还是脱下外套,使劲拧干,披在小花身上。 唯一干燥的是一条围巾。 小花认出,正是被树枝勾住的她那一条。 大概流氓正是凭藉它,发现她。 她命不该绝。 流氓将围巾裹住小花头部。 他脸色铁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花呆呆的本能做答:「要……的。」 「那你跳到水里做什么?」 他看到那一景象,一时昏了头,此刻这句问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反应过来,理智回笼:「谁把你弄进去的?」 小花断断续续,一五一十的讲述了过程。 丹丹是个恶女,小花并无要借谁之手惩戒她的想法,但她也不会替隐瞒她的恶行。 流氓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腮帮咬的紧紧,经脉突显,可见用力程度。手臂上亦青筋鼓起。 如果不是眼下小花需要照顾,他一定飞去找那恶女。 半响,他问:「你在水中多久?」 小花答不出来。 她实在不记得了。 也许半小时,也许一小时? 足够她冻的麻木。 流氓看她神情,已明白几分。 他实在控制不住,站起来,大步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骂:「他妈的,他妈的……」 还有其他十分粗鲁的脏话。 小花看在眼里。 自跟流氓结识以来,他行为举止的确有些流氓痞气,偶尔也爆粗口。 但像这样破口大骂脏话连篇委实稀有。 可见他已气到什么程度。 小花从未见他如此生气如此眼神阴沉。 她还看到他眼眶发红。 一个男人,眼眶发红,不能不叫人动容。 他是为了她。 一切为了她。 小花还是冷,冷的要命,可心房处却有一簇小火苗,轻轻的烘烤着她那颗孤独的心脏。 这世上,除去生她的妈妈,从未有人这样挂怀她,从未有人这样疼惜她。 小花感到胸口处微微发热。 她忽然开口说:「我冷。」 流氓忙走过来。(北北) 小花轻轻说,「你别……骂了。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家。」 流氓到她面前,即刻收起阴沉沉神情,听闻她的话,他一怔,旋即伸臂抱住她,又温柔又大力:「好。回家。」 第101页 第52章 天真 车子过一会儿到了。 二狗接电话时听流氓口气,知道一定出了某事,这时一看,吓一跳。欲问详情,一看流氓铁青脸色,知道此时不宜开口,只吩咐司机打高暖气,极速返程。 流氓抱着小花上车,到了车上,也未松手。 车里暖和,又用一条毯子裹住小花。 小花原本一直在打颤,这时却忽然觉得热起来。身体从里到外都热的很,湿衣服贴在身上非常难受。 她微微一挣,发现浑身无力,随即放弃,垂下头,恹恹欲睡。 流氓轻轻在她耳边说:"现在先别睡,坚持一下,回去洗过后再休息,好不好"小花点点头。 司机将车速飙至最高。 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回到店中。 得到消息的店员们已烧好热水。 一进门,就连忙将小花扶进洗浴室。 两个小妹留下帮忙。 小花在热水里足足泡够半个钟头,才慢慢缓过来。手是手,脚是脚,终于恢復肌理知觉。 小妹拿来换洗衣物,小花换好。 流氓等在门外。他已简单沖洗过,换过衣服,之后就一直站在这里,靠着墙壁吸菸。地上已好几只菸蒂。 一小妹说:"老大你别担心啦,小花现在没事了。"流氓好似没听见,过来探一探小花的额头,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花摇摇头。 "下去吃点东西"小花还是摇摇头:"不饿。我想睡觉。"她真的累的很。 幸亏流氓没有坚持,他将她送回房间。 小花脱掉下套,躺到床上,刚刚闭上眼睛,流氓却又返回。 他手里拿着一只吹风机。 小花这才发现,自己神情恍惚,根本忘记将一头湿发吹干。 她预备坐起来,去接吹风机。 流氓却将她一把按住,他说:"你睡你的。"只见他站到床头,接通电源,便替小花吹起头髮来。 暖暖的风从他指尖穿过,到达小花的发与头皮上,慢慢的渗进头脑里面去,然后再由血管做导流,逐渐蔓延至全身。 身体里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如同置身春日的阳光下,遍体暖融融。 小花闭着眼,不敢睁眼。 后来,她意识渐渐模煳,沉沉睡去。 只是,睡的并不踏实。 小花好似陷入一个混乱梦境。梦中,她一会儿在田家村,一会儿在上学的路上,一会儿在学校,一会儿又在店里。空间的变幻让事件也随之混乱。 最后小花回到那池塘里。 刺骨的寒冷一下子回来。小花一方面焦急项鍊还无影踪,一方面又冻的发僵。 她爬上岸,一阵风吹来,她颤抖起来,感到身体一阵冷一阵热。 她喃喃自语:"项鍊,我的项鍊。"又一阵风来,她抱住肩膀:"好冷好冷。"过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叫起来:"好热好热。"身上似乎有千斤重,小花想挣脱,却有一双手牢牢将她按住,与此同时,有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初时听不清它说什么,努力听一听,终于听清,它一直在轻轻唤:"小花儿,小花儿。"谁,谁在叫她是妈妈吗唯有妈妈才会如此温柔待她。 可那声音里又夹杂一些其他情愫。 小花努力睁开眼,转动眼珠。 视线里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她认出流氓,见他似大大松一口气,不由问他:"你怎么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喉咙发痛,如火烧火燎般干涩。 原来不是流氓有事,而是她有事。 听流氓说:"你发烧了。"流氓扶着小花的头,餵一点温水给她。 小花缓一缓,她发现并不是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辨认一下,认出是在流氓房中,身下是流氓那张大床。 她何时睡到这里来了流氓看透她眼中疑惑,解释:"你那房间太小,打针和照顾你都不太方便,就将你转移这里了。老太婆一会儿到,她晚上陪你睡。"小花十分虚弱,说不出话来,但听清他的话。 此时她也看见自己手背上的吊针,床前立着一支铁架,上面两瓶点滴,正一滴一滴的输液。 水奶奶一会儿要来吗哪里需要麻烦到水奶奶呢小花相信自己身体好,不会有什么大事。 流氓是否有些小题大做她不知道的是,这次高烧来势汹汹。她睡下没多久,就开始发起烧来。 流氓不放心来看一眼,发现后即刻请来医生。下午已打过两瓶点滴,温度有所减退,谁知傍晚又烧起来,还伴随间歇性发寒。医生量过体温,加大药水强度,再挂两瓶,吩咐如果这两瓶还不能退烧,就立刻送往医院。 流氓一直陪在床畔。 小花醒来一会儿,又睡去。 这之后,她时睡时醒。 水奶奶来时,她睁开眼看一看,知道她来了,还记得努力安抚的笑一笑。 梦境依然十分混乱。 小花时不时发出梦呓,有时皱眉,有时喊痛,有时没有流泪,但口中发出抽泣声,似万般压抑不住才漏出这一声,令人闻之恻然。 两瓶点滴打完,高烧退去。 水奶奶松一口气,拿毛巾擦一擦小花的额头,对流氓说:"夜深了,你也去睡。明天还要早起。"流氓点一点头,离去。 他到小花的房间休息。 这一天到大半夜,他几乎没吃没睡,寸步不离守在小花身边,此时却不觉得疲累。 第102页 他稍微眯一眯,就再也睡不着,心里总放心不下,索性起来,悄悄走到楼上去。 楼上房间里两人都睡着了。 流氓走到床边,蹲下,摸一摸小花额头,轻轻吁一口气。 床头柜上的一只檯灯开着,一团小小的光芒笼罩在床上。 床上一老一少,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流氓伫立许久。 小花轻轻动一动,然后又静止下来。 流氓凝视小花面孔,伸出手,轻轻触摸小花干裂的嘴唇。 他没有出声,但心里无限怜惜的轻唤:小花儿小花儿。 当一个人受伤时,你感同身受,你比她还要痛,你该明白,这便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人。 这一生一世,休想能离开她,休想忘记她,休想有人能取代她。 虽然流氓早已认定小花,但今天,他得到更深刻更深层认识。 这一辈子,非小花儿莫属。 流氓轻轻抚摸小花梦中依旧无法松开的眉头。 小花儿,小花儿。 以后绝不让你再受任何苦。 以后绝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以后绝不让你再受任何痛楚。 以后,将倾尽所有,尽我所能,让你每一个梦都香甜。 第二天一早,流氓便出门。 他驾车到田家村,在一路口处等待。 过了一会儿,一辆面包车在不远处停下,鸣一声喇叭,之后便陆续有人走来搭车。 丹丹亦在其中。 今天是返校日。 丹丹背着书包,一只手里拿着苹果,吃的欢畅。 她笑眯眯与人打招唿,显得乖巧甜美。 流氓看着她上车。 车上位置坐满,司机启动,车子出发。 流氓紧紧跟随。 一路行至昨天那处,流氓忽然加速,以极快速度超过面包车,按一按喇叭示意,司机即刻注意到,见他手势,便停在路边。 流氓下车,递给司机一只烟:「找个人。」 司机与他不熟,但对他有所耳闻,见他客气,也十分客气。 流氓打开车门,面无表情:「下来。」 丹丹自看见他,心中一颤,表面维持镇静:「你要干嘛?」 流氓声音平静:「有几句话对你说。」 丹丹坚持:「你就这样说吧。」 流氓看着她。 司机不明原因,他认识丹丹,知道她追求者众,不由嘿嘿一笑:「这么多人,你叫他咋说。你就下去听他说几句啰。人家这么有诚心。」 其余人也起闹,催促丹丹赶紧下去,说完赶紧出发,别耽误其他人时间。 丹丹不敢下。 但又听流氓说:「就说几句话,说完就放你走。」 他面无表情,她猜不透他的话是真是假。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把她怎样。 丹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了车。她比较谨慎,并不走远,只到离车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脚步。 流氓待她下车后,对司机比一个手势。 司机心神领会,嘿嘿一笑,马上重新启动车子,载着一车人火速离开。 自然,这年轻人会亲自送那漂亮姑娘,不劳他们操心。 丹丹听见声音,想要去追已经来不及。 她急的大叫一声:「喂,等等我。」 回应她的是流氓阴冷的眼神。 丹丹一抖,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否则,我家里不会放过你。」 她一面说,一面注意来往车辆行人,好伺机唿救。 刚说完,就见不远处驶来三辆摩托。 她大喜,挥舞双臂,大声唿喊:「救命。」 那三辆车车速极快,转瞬达到眼前,刷一下停下,三人同时除下头盔。 丹丹的表情由欣喜转为惊恐。 因为这三位不是别人,正是流氓的三位同伴:二狗,铁蛋,发财。 三人同样冷酷面容。 这下子,丹丹逃无可逃。 但她天真,始终存一份侥倖:「你们要怎样,难道要对女孩子动手吗,还这么多人?」 三人齐齐冷笑。 流氓依旧面无表情,他一言不发看着丹丹。 上午的丹丹,仿佛一朵鲜艷的花朵,衣物臃肿,天气阴暗,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 但这美丽的皮囊下,却有一颗恶毒的心灵。 早该剷除它,给她真正教训。 丹丹见流氓盯着自己脸,心里一喜,她挺一挺胸脯,试探的说:「你不会打女人的,对吧,我……」 话未完,流氓突然走近她,一把拽住她衣领,往林子里拖去。 丹丹骇的大叫,她拼命挣扎,如何挣得过,转瞬被拖进林中。 二狗与发财跟进去。 铁蛋留守路边。 林中。 流氓一直将丹丹拖到池塘边。 丹丹看见池塘,浓浓不祥预感自心中升起。 她惊恐的看着流氓,拼命摇头:「不!不!不不不!」 流氓此时却微微一笑,看在丹丹眼里,俊美的面孔仿佛魔鬼,他语气非常平淡:「怎么了?怕冷?」 丹丹已只晓得疯狂摇头。 「那就好,」流氓微笑着,语带惋惜:「可惜今天天气不如昨天冷,便宜你了。」 第103页 言罢,他将丹丹提起,嘭一声扔进池塘。 第53章 病中 丹丹尖叫。 此时的她终于不復美女做派,整个行为举止狼狈不堪,尖叫声也非常刺耳。 她即刻冻的激灵,就要往岸上爬。 可惜,没有出路。 流氓根本懒得用手碰她,只拿一根树叉,对准她肩膀一戳,她便重新落入水中。 另外两岸被二狗与发财各居一方,两人学的快,也各手持一树枝,专等她去自投罗网。 还剩一岸,却靠着峭壁,更不可攀爬。 丹丹站在水中,两股战战。 她终于遇到真正的对手。 如果流氓直接将她打一顿,骂一顿,她都不会像此刻这样恐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可怕的惩罚。 丹丹进退不得,索性破罐破摔。 「你们这群流氓,不得好死。」 「我妈不会放过你们。」 「有本事将我弄死,否则,我一定报警。」 岸边三人恍若未闻。 丹丹气馁,越骂越没有底气。 她变换策略。 「你们放了我吧。」 「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孩子,有什么意思,传出去又没有面子。」 「……你,你不是喜欢过我吗?买卖不成仁义在,你真忍心……」 二狗率先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发财也咧嘴大笑。 两人见识到大美女戏剧性的思想。 他们一个蹲着,一个坐着,摆出十足的观众模样,看接下来她还会有怎样的表演。 丹丹脸如猪肝,又冷又气急败坏。 「你想怎样!!!」 流氓从她落水那一刻起,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由她骂,由她说。 这时听见这一句,方开口:「听说,小花儿的项鍊掉在水里了。」 丹丹惊慌的睁大眼。 不,不不,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然而,接着,听他冷冷的语调仿佛魔鬼。 「去,把它捡回来。」 如何捡? 丹丹面无血色,此刻已经发起抖来。 她说:「不,我不知道在哪里。」 流氓淡淡道:「慢慢找。」 他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徐徐吐出烟雾,他的面目在这烟雾中一点朦胧十分冷酷:「不急,时间很多。慢慢找,仔细找。」 街头上的混混流氓们常让人不敢惹,因为他们身上有一股戾气,有时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样子兇狠,出手兇勐。但流氓却不一样,事实上他真正动怒的时候很少。而他真正动怒时,却越是生气,越是冷静。 这份冷静偏偏使人更加害怕。 知道没有转圜余地,知道不可逃脱。 丹丹从流氓黑沉沉双眸中得出结论。 她今天逃无可逃。 她势必亲自尝过小花昨日所尝之苦,之罪。 最后最后一点侥倖,烟消云散。 她哭起来。 「求你……」 却被流氓打断,他话不多,简洁明了又坚决狠厉:「去!」 丹丹无奈,转身,忍辱往深水里走去。 她昨天抛落项鍊,只想着哪里够远哪里够深就往哪里丢,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恶果自尝。 水已到她大腿。 她看见一根明显的木棍插在水中,就停在那里。 这应是小花留下的记号。 昨天小花在此地辛苦摸索,现在换她这个始作俑者。 丹丹不敢不动。她俯下身,双手伸进污水里。 很快,她身上全部湿透。 不过几分钟,她就忍不住了,一面瑟瑟发抖,一面呜咽不止。 昨天迫切的小花那样仔细那样坚持,都没捞到项鍊,她又怎么能拥有好运就这样寻到它呢? 她哀求:「我……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流氓还是那不咸不淡的一句:「慢慢找。」 一段时间过去,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丹丹只觉漫长的无边无际,她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 「我错了。」 「我给小花道歉。」 「求求你放了我,我要死了。」 「我不想死。」 「5555555。」 丹丹涕泪横流,声音嘶哑。 流氓毫不动容。 又一段时间过去。 丹丹抖如筛子,她已发不出声音来,眼泪无用,只无意识的流出。 她嘴唇发紫,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二狗看一看表,过去对流氓耳语一句,之后,流氓招招手:「恶女,过来。」 丹丹拖着僵硬的腿,麻木的身体,艰难挪到流氓面前。 流氓蹲在她面前,慢条斯理跟她说话。 「还欺负小花吗?」 丹丹发着抖,使劲摇头。 「记住,老子的确不打女人,但不包括欺负我女人的女人。」 「以后,你动小花儿一根手指头,我就动你一只手。你让小花儿痛一分,我就让你痛十分。」 「你那恶妈敢来尽管来,正好有笔帐要跟她算。」 「告诉你妈,老子等着她。」 丹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眼前这人折磨了她身体,此刻又摧毁她心智。 第104页 她再不报任何幻想,不敢存任何侥倖,不敢再有任何妄动。 她真的怕了。 流氓一把将她提起,扔在地上。 「滚!」 丹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离此地。 流氓站在原地,望着池塘,一时无言。 二狗与发财对望,不明所以。 过了一阵,流氓收回视线,走出树林。 三人回到店中。 流氓径直上楼。 医生早上刚来过,挂上药水,才离去。 水奶奶已起床,正坐在床边替小花擦拭脸颊。 小花还未醒来。 听见脚步声,水奶奶抬头:「回来了?」 「嗯。」 水奶奶看他一眼:「别弄出事来。」 「我有分寸。」 流氓走过来,坐到床边,轻柔摸一摸小花额头。 烧好似退了。 高烧过后的小花,整个人憔悴许多,看上去小小一团。 水奶奶嘆息:「一晚上没睡好,一直喊冷,喊妈妈。」 流氓握住小花的手。 她小小的手在他大掌中,柔弱无骨。 他心中无限无限怜惜。 一个小妹送上来一碗清粥。 临走时,流氓突然想起来叮嘱她:「这几天如果有个叫乌云的女人上门,不用对她客气。如果我不在,即刻去通知我。」 小妹答应一声,下去了。 水奶奶一旁听的真切,突然问:「乌云?是小花继母吗?」 「嗯。」 水奶奶正要再问,这时小花忽然醒了。 马上转移注意力,「小花,好些了吗?」 小花睁开眼,看见两张熟悉的脸孔。 她想与他们说说话,但喉咙干涩,发声艰难,只好对他们笑一笑。 「要吃点东西吗?」 小花摇摇头,她没有胃口。 流氓见状,忙餵她喝下一点温水。 水润过喉咙,终于能开口,小花说:「让你们担心了。」 水奶奶笑道:「我倒好,有人却一天一夜没睡。」 小花不由看一眼流氓。 他的确没有睡好,眼下有淡淡青色。 她虽然昏睡,但模煳的意识里知道他一直陪在身边,夜里还时时来看她。 水奶奶说:「起来吃点东西,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有了力气,才容易恢復。」又捶一捶腰:「我下去走走。」 她慢慢的下楼去。 流氓将粥端起,餵小花吃。 小花想自己动手,但确实虚弱,也就没有推脱。 吃过几口,再吃不下,但精神似乎真的好一些。 她靠在床头,对流氓说:「你不用一直守着,去休息吧。」 流氓说:「好。」 人却一动不动。 小花对他笑一笑:「我会很快好起来的。你知道的,我身体壮如牛。」 以往流氓听到这种话,一定会调侃她一句,但这一次,没有。 他对病中的她,格外温柔。 他顺着她的话:「是。」 小花是真心认为自己会很快好起来。 她从未生过什么病,一直以来的劳作,让她身体健康。即便有点小感冒,喝一喝热水,捂在被窝里发一身汗,第二天就痊癒如初。这一次,有医生诊治,有人悉心照料,必将更快康復。 可是事实出乎意料。 按水奶奶的话:「从不怎么生病的身体,生起病来,才真正如山倒。」 小花自己则忍不住心里腹诽:原来身体是有感知的,以前无人照料,所以不敢生病,现在情况不同,则自发娇气起来了。 她这一病,就是好些天。 高烧倒不再高烧,却时不时低烧个半日,还伴着咳嗽。浑身也无力。 医生来看过几次,开药,只说没事,好好休养即可。 无奈,只好继续吃药,每天躺着。 哪里都不能去。学校也一样。 流氓帮小花请过假。 小花焦急,却又无奈。有精神时,就靠在床上温习功课。 日子倒也不无聊。 天气寒冷,水奶奶干脆留下,照顾她,也与她作伴。 店里的小妹小哥们没事就跑来与她聊天。 流氓这间卧室宽敞又明亮,兼之正对江面,视野辽远。寒天里窗户一关,放上火盆,室内温暖如春,窗外风景如画,真正为冬日最佳逗留之地。 渐渐的,牌桌搬上来,电视搬上来,最后连饭桌也搬上来。 屋子里永远充满欢声笑语。 每次几乎夜渐深,水奶奶出声赶人,大家才意犹未尽散场。 这时候,流氓会再留下坐一会儿。 他们三人,十分自然而随意的聊两句。 这一天,水奶奶突然问起:「小花,乌云是你继母名字吗?」 「是。」小花答。不明白怎么说起她。 「她是不是长相不错?」 小花点头。乌云虽身体发福,但样貌上佳,丹丹的美貌遗传自她。 「她耳朵上是不是有颗黑痣?」 小花惊讶。的确,乌云左耳上一颗大黑痣,有碍观瞻,但她洋洋自得,多次说那是富贵痣,老来有财。 水奶奶怎么会知道? 只听水奶奶继续问:「她娘家是高家岭的吧?」 这一点小花倒不敢确定。在她的印象里,几乎没见乌云回过娘家,就连逢年过节也不见她回去,平常也没听她说起过娘家任何事。但记忆中,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她想一想,真的想起来,有一次不知谁在乌云面前无意提起这个地名,乌云脸色一下子变的十分难看。她记忆很深刻,当时还心中有些好奇,心想高家岭那是什么地方,竟然让乌云有那么大反应,当场色变?后来,没人再说起,也就完全忘记了。 第105页 想不到今天,竟然从水奶奶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地名。 小花不自觉好奇:「您认识她?「水奶奶摇摇头:「算不得认识。但这个乌云,在高家岭当年可是大大有名。」 小花想问,怎么个有名法,却听水奶奶来问她:「那个丹丹,跟你相差几岁?」 「不到一岁。」小花解释:「当年我妈妈怀上我,就被赶走,然后爸爸火速再婚,接着生下丹丹。哦,丹丹是早产儿。」丹丹因此最初身体不太好,乌云也常以此为藉口,不让丹丹干活。 「早产儿?」水奶奶沉思:「这倒有意思了。高家岭天高地远的,乌云怎么会这么远嫁过来,丹丹又是个早产儿。难道当年关于乌云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小花看着水奶奶,心中一叠叠疑问。 水奶奶是什么意思?她究竟想说什么? 水奶奶瞧见她心中疑惑,拍拍她的手:「没有什么。小花,跟你无关。」 她转头对流氓说:「明天,我得去高家岭走一趟那远方亲戚。」 流氓微微一笑:「好,我送你。」 第二天,流氓与水奶奶果然出门走亲戚了。两人一早出门,深夜才归。 两人神态如常,不见异样。 小花见他们不说,也就不问。 那些人,她不想提起。 过几日,招弟来看小花,却带给小花一个惊天消息。 第54章 真相 招弟是趁学校大扫除,得到空闲,偷偷熘出来。 一来,往床上一瘫,「小花,你好舒服。"接着抱怨:"你不知道,现在课程紧到什么程度,老师们变态到什么程度,人人拖堂,恨不得我们不吃不喝,每分每秒都用来学习。」 小花笑:「高三本来就是这样,你以前又不是没听说过。」 「听说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招弟说:「我敢说,高三一定是人生里最黑暗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明明知道不是都能考上大学,何苦这样子煎熬我们。看看,我的黑眼圈,我的红眼睛,我的茧子。」 小花却心生羡慕。高三也许的确辛苦,但一定是人生里最充实的一段日子,心无旁骛,最好的年华里,为前途,为梦想,尽最大努力拼搏,身边有无数看得见的同行者,还有导师精心指导。每一天凑充满酸甜苦辣。 这样的经歷与体验,人生能有几回小花错过一大段这样的时光。 听招弟继续说:「有几个成绩实在差,又经不住熬的同学已经自动放弃,打道回家。我也好想回家。小花,你不在,我更加没动力,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什么时候返校啊」此时距离寒假假期已不远,小花想一想,回答:「看样子,要到下半学期了。」 招弟哀嚎一声:「这些天我怎么过」她在床上翻一翻,如同一只备受火烹的鱼儿:「要不,我去江边站两个小时,冻的感冒,请个病假…」 小花终于忍不住拍拍她好友的头:「瞎想什么呢!生病很辛苦,你别折磨自己。」 招弟嘟嘴,然后仔细看小花:「你瘦了点,但气色不错。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她已获悉整个事情经过。 小花摇头,让好友放心:「不会。」 招弟颔首:「那就好。」她突然坐起来,勐的一拍手:「啊,差点忘记将最重要的事告诉你。」 小花示意她说。 招弟笑眯眯:「你知道吗丹丹一直没来上学。听说不知怎么落了水,病的十分严重,比你更惨,貌似到现在都还在打针。」 小花一怔。 招弟察言观色,笑嘻嘻:「真是巧,前脚刚害过你,后脚就自己落水,这报应真是来的快。据说她自己不小心掉进去,嘻嘻,看来,苍天有眼。」 小花不做声。 招弟也不在此话题上多言,因她还有更惊爆消息急于分享给小花:「你与她做姐妹十多年,知不知道,其实你们并无血缘关系」什么小花完全懵掉。 幸好招弟不卖关子,「嘿,就知道你不晓得。来,我讲给你听。」 小花头次发现,原来招弟还是个说故事高手。 她将一个脉络分明的故事呈现在小花面前。 小花慢慢听懂。 先是忽然起了一个流言,说田家村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并非亲生。过几天人家真正家人就要找上门了。开头自然所有人认为是指小花。莫非她母亲与那货郎来接她可是,过了一日,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出现在丹丹家门口,鬼鬼祟祟张望。村人看见,问他找谁,他坦言,来看看女儿。 问:你女儿是谁答:丹丹。 村人大惊,只说他一定找错。 唤了乌云出来,乌云却比村人更惊,同村多年,无人见过她那样惊慌失措过。几乎摔倒在地。 事有蹊跷。 乌云失去镇静之际,那男人却望着他,用一种复杂的口气说:「真想不到,你真的将她生下来了。乌云,让我看一眼孩子吧。」 乌云当时脸色惨白,「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什么孩子,你神经病,滚!」男人说:「你不认我没关系,但我大老远过来一趟,你总得让我看一眼。」 这时田守山出来,听到男人话头,铁青脸赶走男人。 但赶不走流言,和已经生疑的心。 当年小花母亲不远万里到省城做亲子鑑定,如今医疗水平提高,县城里已可做相关鑑定。 第106页 田守山即刻带了丹丹前往医院。 结果,无血缘。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村人譁然! 接着有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真相。原来乌云与那男人果然曾是相好。她的相好不止他一个,不过只有这个在当年被人亲眼撞见两人在玉米地里衣衫不整。事后,乌云名声彻底败坏,几月后,有人在县城医院撞见她看妇产科。 怀孕还是堕胎谣言四起。 乌云一言不发,却很快出嫁。 所嫁之人正是刚刚从外赚钱回来,与老婆离婚的田守山。 据说,两人机缘巧合下认识。如何认识,她怎么会挑中田守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嫁过来了。 高家岭山高水远,与田家村相隔十万八千里,无人走动,许多事便戛然而止,被时间与空间湮没。 但,如今,真相到来。虽然迟到了很多时日,却依旧是来了。 怪不得,一直说丹丹是早产儿。 怪不得,丹丹与田守山毫无相像之处。 怪不得,乌云从不回娘家。 流言最最初从何而起,又是为何突然流传,那个男人又怎么会突然找来,最后真相又是来自哪里,没有人追究,也不用太过关心。 那些有什么重要呢。 重要的是那铁一般的不堪的事实。 那被田守山从小当宝贝养了十多年的漂亮女儿,这些日子天天去请医生,天天煎药,为她生病操碎心的女儿竟然并非他骨肉! 老实寡言了一辈子的这个男人愤怒了。 那一天,乌云的惨叫响彻整个村庄。如果不是村人拼命拉住他,他也许真会打死乌云。 一顿暴揍之后,他赶走了乌云与丹丹。 那对母女无处可去,听说回了高家岭。 至于高家岭如何对待她们呵呵。 招弟讲完,喘一口气,喝一口水:「真是大快人心啊。看,果然坏人不得好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又说:「哼,纸里包不住火,做过的事早晚会付出代价。她私下虐待你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以后她更无脸回田家村了。还有,同学们也都知道原来你与丹丹是一家人呢,她却那样欺负你,现在人家都叫她蛇蝎假面美女。也怪不得你那么好,她却那么坏,原本根源就不对!」又嘆一口气:「那田守山,当年与老婆离婚,成为大新闻,多年过去,又因同样理由离婚,真不知该说他可笑还是可怜。」 突然想起,田守山正是眼前好友的父亲,忙吐吐舌头,收敛起一点幸灾乐祸。 小花深受震盪。 万万没想到,竟会有这样曲折。 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对于田守山…小花眼前浮现出他沉默劳作的背影,以及永远冷淡的眼神。他的确可悲可嘆,不知现在的他对她可有一点懊悔,抑或依旧不认为她是亲生女儿。 小花有一点点难过,但不会再多。 凡事有因有果。 招弟逗留一会儿,匆匆返校。 她来的这短短几小时,却留下强大余韵,她走后,小花发现自己根本无心学习。 努力试过几次,均静不下心来。索性放弃,放下书本,站到窗前,凝望窗外。 傍晚时,流氓从外面回来。 看见她,先皱皱眉:「怎么不穿上外套。」随即找来外套替她披上。 他带回一束花,随手插进一只玻璃杯里,放在床头。 而后走过去,问:「在想什么,呆呆的。」 小花轻轻回答:「在想家中的事。」 流氓哼一声:「你倒长情,到今天,还称之为家。」 小花一时没有说话。 人总得有个家,否则岂不似那孤魂野鬼一样。 这些年,那是小花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小花说:「小时候,我也曾恨过,很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或者谁能帮我出这一口气。」 流氓看着她。 小花说:「后来长大,却打消念头。一方面已麻木,一方面觉得没有必要。」 「只是出一口气有什么用,他们那种人,更会跟你纠缠不清。而尽力出人头地,变的强大,比他们活的更好,才是最好最有力的回敬。」 流氓不说话,静静聆听。 小花微微一笑:「但是,今天听到他们倒霉的消息,我还是很高兴。"她停一停,真诚而轻声的说:"谢谢你。」 流氓笑了:「谢我为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小花也笑了。 他是个不爱听谢谢的人。 小花适时转移话题:「你今天去哪里了」他中午出去,整个下午都不见他人影。 流氓神秘一笑,对小花说:「来,先去坐下。」 小花与他一起坐到火炉边。 炉火正旺。 只听流氓说:「手伸出来。」 小花笑道:」什么东西最好不要是虫子之类的东西,告诉你,我可不怕它们。」 流氓不做声,勾勾手指,让她伸手。 小花手掌向上。 她忍不住笑,两人这个样子,好像小孩子。 不知等会儿掌上会得到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糖果吧。 他最爱发糖。 流氓没有叫她闭眼,她的眼睛便追随流氓手部动作,看着他将一样东西放到她手中。 然后,他的手移开。 第107页 小花便看见,她的掌心中,躺着小小一团金色,像一团小小的太阳光。 是那条项鍊! 第55章 柔情 是那条项鍊! 小花绝对不会认错。 细细的链子,小小的心型挂坠,她曾贴它在胸口,无数次抚摸。 小花的心情已不能用惊喜形容。 原来这大半天他消失不见,是为了它。 小花抬起头,看住流氓:「你亲自打捞上来?」 流氓却扬起眉:「那么冷,我可不会下水去。」停一停,解释:「我雇了一台机器,请了两个工人,排干池塘污水。」他耸耸肩,好像那是件十分轻松容易的事。 但显然,那十分费时费力。 最难得的是,这份心意。细緻,周到。 否则,等小花身体好,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捞起来。 她心内一直兀自挂念着,焦急着,但并没有对流氓吐露。 他却想到了,并办到了。 小花握着终于失而復得的项鍊,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双眸看住流氓,张张嘴,却无法发声。 一句谢谢实在太轻了。 流氓勾起唇角,看着小花。 此刻的她,双眸晶晶亮,似含泪似含笑,眼波如水,仿佛蕴含千言万语,万语千言,说不尽道不明,柔情无限。她的面庞也笼上一种神采,十分柔十分美十分炫。 他几乎移不开眼。 她从不曾这样看他。 她并不自觉此刻自己目光充满柔情蜜意。 他尽情享受。 这半日寒风瑟瑟,吹的发僵,就这样得到最好回报。 流氓见小花半响都难抑激动,便开口:「这么感动?」 小花大力点头,「它对我意义重大,你……真的谢谢你。」 流氓痞痞一笑,勐的凑到小花跟前。 小花吓一跳。 只见他又玩起老把戏,点点自己的脸颊:「谢我你就亲亲我。」 小花已见怪不怪,她笑着推开他。 他亦不强求,伸个懒腰,自去洗漱。 这一天晚上,小花睡的很早。 其余人还在谈笑风生,她已躺下,然后,极快入睡。 耳朵里还听得见外面的声音,电视里的打斗声,朋友的笑声,甚至火炉里炭火偶尔燃烧的噼啪声,都非常清楚。 但小花看见妈妈。 她起初疑惑,妈妈怎么会来这里? 下一秒,明白自己做梦。 可是,依旧高兴的不得了。 梦见想梦见的人,也不是天天有这样的机会。 梦中,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有点陌生。 小花不记得那是哪里。 但感觉上并不讨厌。院子里很干净,院角放着一只圆形水缸,门前一棵梨树,树上花蕊累累,又密又小,似朵朵洁白的雪花。 小花妈妈站在院内,对小花招招手。 小花毫不犹豫,马上走过去,到妈妈身边。 听妈妈温柔的问:「你回来了?」 回来? 回哪里来? 小花只顾着向妈妈诉说:「妈妈,你看,项鍊!它又回到我手中。」 妈妈点点头,似在赞扬。 小花握住妈妈的手:「妈妈,当年你是被冤枉的,对吗?」 妈妈不说话,只轻轻抚摸小花的手背。 「他一直不相信你。现在,他得到报应。他们得到报应。你高兴吗?」 妈妈还是不说话。 小花一点也不失望,她捨不得松开妈妈的手掌,更靠近她一点,轻声说:「妈妈,我好想你。」 这次她妈妈开口了,也和小花一样轻声:「妈妈也想你。」 「那你怎么不来看我?」 她妈妈温柔的抚摸她的头髮:「我等你来看我。」 小花沮丧:「可是,我都忘记地名,怎么去看你?」突然笑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没想到,她妈妈却摇摇头。 「不,我不能接你。」 「为什么?」小花大声问。 难道她不打算要她了吗? 小花在梦中也感到无比伤心。 幸亏妈妈这样说:「我走不开。你现在大了,可以自己来看我呀。」 「好,你告诉我正确地名,我去找你。」 这时候突然刮来一阵风,树上梨花飘落,小花的眼睛不由自主被吸引,她看一眼,再回头,门前空落落,妈妈身影消失不见。 小花到处找,急的大叫:「你还没告诉我地址呢!妈妈!妈妈!」 她蓦然醒来。 已是夜深人静。 一室淡淡月光。 水奶奶安睡一旁。 小花摸一摸心口的项鍊,定一定心神。 许久没有梦见妈妈了,今晚她入梦来,是因为也思念她了吗? 不知为何,小花突然特别特别想念母亲。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小花都梦见妈妈。 各种各样的场景,她与妈妈仿佛近在咫尺,醒来,又远在天涯。 水奶奶睡在一旁,岂能不知。她问小花:「想妈妈了?这几天总听见你梦中喊妈妈。」 小花并不隐瞒:「是,总梦见她。」她喃喃道:「我很想见她。」 水奶奶望她一眼,欲言又止。 小花灵敏感觉到,她想起曾经水奶奶说帮她打听之事,心念一动,马上问:「您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第108页 水奶奶略一沉吟,便回答她:「是,我得到消息。根据你的描述,你说的那个地方应该是刘家村没错。那里曾经很多人以货郎职业为生。」 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 小花再静不下心来。她看着看着天花板就发起呆来。 水奶奶见状,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一直想着,分心,看,果然如此。」 小花自己也懊恼,但是,却控制不住。 这也怪不得她,以前年纪太小,又不知道地方,所以只能在心中默默想念。现在,得到确切地址,又不再是孩童,不怕山高路远,那份思念就压抑不住,变成深深的迫切。 小花极其渴望跟母亲相见。 她实在太想念她。 从未如此想念。 小花相信,母亲也与她一样。 水奶奶并不贊成:「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復,天气这么冷,不宜外出。不如等高考结束,天气暖和了,再去见她也不迟。到时带上录取通知书,岂不更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几个月吗?」 这番话不无道理。 却对小花无用。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想着这件事,心脏与大脑都不受控制,仿佛有一只小猫,一直在挠,她坐卧不安。 流氓得知,问小花:「真想去?」 「嗯.」「那就去吧。」 小花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氓耸耸肩:「又不是什么难事,想去就去。这段时间你天天待在屋里,也闷坏了,出去走走也好。」 小花深深感激他的支持。 不过他也有条件。 「我陪你一起。」 小花不能拒绝这个要求。 水奶奶见此,也不再反对,嘱咐他们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说走就走。第二天一早,流氓陪同小花上路。 流氓借来一辆汽车,载着小花向刘家村行去。 后座放满了礼物。 都由小花到超市精心挑选。 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但小花相信,妈妈会喜欢这些东西。 那是她这个女儿的心意。 路途有点遥远。 流氓提前已打听过,但到半途,也要边走边问。 这一次出行对他来说,像一场小小的旅行,又或者只算作远一点的走亲访友,故而他神态轻松愉悦。听着歌,开着车,寻着路,并不无聊。 对小花儿而言,则截然不同。 她不能平静。 随着路程越行越远,目的地越来越近,她一颗心就越来越难以抑制,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此时,她方更进一步明白水奶奶不贊成她去寻母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她病还没痊癒,也不是因为怕耽误学习。而是,这么多年过去,她母亲在这里的家一定稳健昌盛,她现在贸然前去,会得到何等待遇? 母亲会与她相认吗?会欢迎她吗?如果母亲用陌生的眼光看她,问她是谁,她该如何回答?如果母亲叫她走,她又该如何处置? 不,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小花背上出了汗。 她只是想来见一见母亲,别无所求。所以不会失望。 母亲也不是那样的人。 流氓看小花一眼,仿佛看到她心里去,半真半假的说:「要不要打道回府?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小花目视前方,坚决道:「请继续往前。」 中午,他们抵达刘家村。 这个村庄跟别的村庄没有什么不同,山山水水,青砖绿瓦。 但小花一看见它,心中却有一种异样情愫。 他们把车停在路口,下车步行,边走边打听小花母亲的住所。 先碰见一个年轻妇女,小花上去询问:「请问谭长兰家怎么走?」 那年轻妇女回答:「谁?没听说过这人。」 小花怔住,接着换了一个问法:「就是刘坤家,你知道在哪里吗?」 她想,也许母亲二婚过来,有不光彩歷史,所以不爱与人打交道,天长日久,便淹没在角落里,只有提起她的丈夫,才能使人勉强想起她。 果然,女人露出恍然表情:「哦,他家啊。往前走,转过那道弯,再上一段坡,过去第三户就是他家。」她看一看眼前两个年轻人,干脆说:「我带你们去。」 女人将他们带到地方。 那是一间乡下常见的平房,看得出,年代已较为久远,外墙有些斑驳。一间小小的院子,院门敞开。 小花在门外,只看一眼,心里开始狂跳。 梨树! 她看见那棵梨树。 她知道,找对地方了。 就是这里。 院中静悄悄的。 女人沖里面喊一句:「老刘,有人找!」 女人完成任务,留下二人,走了。 小花双目紧张注视屋内。 也许一分钟,也许几秒钟,也许一个世纪,终于走出来一个男人。 「谁啊。」 男人穿一件大棉袄,戴一顶毡帽,双手拢在袖子里,粗声粗气的问。 小花看着他,咽一口唾沫。 她对眼前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印象。是那个叔叔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实在拿不准。 流氓看一看小花,替她问道:「你是刘坤吗?」 男人点点头:「我是。你们找我?你们是谁?」 第109页 小花听见流氓慢慢说:「我们找谭长兰。」 然后,她看见男人一怔,反问:「找谁?」 小花突然开口,清晰无比的说:「找谭长兰。我找她。」 男人看向她:「你是谁?」 小花回答:「我是她女儿。」 男人啊的一声,眼珠子似要惊讶的弹出来:「你是小花!」 「是——我妈妈呢?「男人更加惊讶的看着她:「她早就过世了。你不知道吗?」 第56章 过年 如同晴天霹雳,小花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她只能呆呆的站着。身体任何一个环节都似静止下来。 她不知道她踉跄了一下。 流氓一把扶住她。 然后她听见流氓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她需要坐下。」 刘坤忙说:「啊,请进屋。」 小花由流氓拉着走进刘坤家中,在一只火炉旁坐下。 刘坤倒来茶水。 小花机械的接过,机械的喝一口,温暖的茶水流进腹中,一阵暖意,她的神智缓缓回归。 流氓坐在她一旁,神情紧张的注视她。 小花抬起头,看住刘坤。 刘坤搓着手,开口:「你是小花,你已经这么大了。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摇着头感慨:「一晃,就这么多年了。一晃,你妈走了这么多年了。」 他没有说谎。 是真的。 但,小花内心里无法置信。 母亲才多少岁?正值壮年,怎么会那样年轻就撒手人寰。 流氓替她问出心中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年纪并不大。」他递一只烟给刘坤,「请你详细告知。」 刘坤嘆一口气:「生病。癌症。否则当年也不会送走小花。」 他不是个会长篇大论讲故事的人,可简单几句,已让听者听的明白。 小花嘴唇颤抖。 这些年,心底深处不是没有疑惑和耿耿的。 为什么母亲要将她送回父亲家?她明知父亲家不会多善待小花。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她只顾着新家,只想着出外经商发财? 如今,这一切昭然。 小花心口发痛。 母亲并没有遗弃她! 小花抬头,「她在哪里?」 「啊?」刘坤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看看她。」 刘坤明白了,他站起来:「我带你去。不远。」 的确不远。 就在后山上的一块平地上。 昨天刚下过雨,上山的小路十分泥泞。路旁杂草横生,覆盖住路面。 刘坤拿一把镰刀,在前头开路。 他一边砍下杂草,一边解释:「这里清静,是她自己选的地方。」 小花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光是这一条短短的路径,已快让她喘不过气来。 路的尽头,是残酷而悲伤的一面。 到了。 小花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没有墓碑,唯有枯草遍布坟头,十分简陋,荒芜。 没有预兆的,小花的眼泪掉下来。 多少年没有哭了? 这些年,她已牢牢控制住自己泪腺,无论遇到何事,都不曾落下泪来。 这一刻,却再控制不住。 也无需控制。 小花轻轻唤一声:「妈妈。」 眼泪决堤而出。 她踉跄扑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坟前,双手抚摸石壁,一叠声唿唤。 妈妈,妈妈! 其实,她已记不起妈妈真切的样子,但那种音容笑貌,那种温暖的感觉永远萦绕心间。她每日每夜的思念她,渴望与她相见。面容模煳了?不要紧,再次相见时,她会好好看看母亲,将每一条皱纹都看个清楚,铭记在心。 如今,终于得以相见。 母亲却已成一抔黄土。 她来的迟了。 太迟了。 小花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妈妈,我是小花。我来看你。我想念你。请你回来。 声声悽厉,连路过的风也恻然。 流氓没有相劝。 他懂得此时的悲痛,除了尽情发泄,别无它法。 他不忍观看,不忍倾听,转过头去。 刘坤却忍不住,这深深悲切勾起他的回忆,他也泪流满面。 很久之后,他们才从山上下来。 时间已不早。 刘坤留他们住下。 小花同意。 如果母亲在,她会多住上几天。即便现在,也捨不得就这样离开。这里有母亲最后的气息。 回到院中时,小花想起梦中场景,便问刘坤:「以前,这里是不是有一只水缸。」 刘坤连连点头,「对对对。你怎么知道_你还记得」小花只说:「有点印象。」 刘坤说:「那水缸不小心被打破,就扔掉了。」 时光流逝。 世事变迁。 刘坤早已另组家庭。 小花稍后见到刘坤的老婆与孩子。 他老婆到领居家串门,听说家中来客,忙带着孩子匆匆回来。一见他们上山了,已心中有数。她并未找去,只在家中烧了新茶,等候他们回来。 听见声响,她从屋里迎出来。 她是一个朴实的妇人,身材矮小,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站在她身旁,好奇的打量客人。 第110页 刘坤做了简单介绍,吩咐她准备晚饭和房间。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小花并无胃口,但怕扫主人兴,勉强吞咽。是刘坤老婆看见,低声对她说:「吃不下就别强吃,对胃不好。 你喝点汤。」 她替小花盛一碗温热的汤。 小花差点当场落下泪。 如果母亲在,也会如此关怀她吧。如果母亲在,这一顿饭该吃的多喜庆多欢畅。 饭后,她收拾完毕,早早带两个孩子到另外一个房间看电视。 她知道他们有话要讲,而话题一定与关乎小花母亲。 刘坤对小花说:「你妈妈是个好人,是个好女人。」 真的,那时他走街穿巷,挑上百斤货物游走各个村庄贩卖,一趟常常歷时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吃百家饭,喝百家水,哪一回不是好言好语,再累,再没有利润,也要给让他吃饭和借宿的人家一个笑脸,一个大折扣。 这其中滋味不是不心酸的。 唯有小花的母亲谭长兰,从不贪图一点便宜。 至今,他还记得她温和的声音:「一顿便饭而已,抵不上什么。」 刘坤感激的道谢。 她说:「别客气。我男人也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 田家村成了刘坤最爱去的一个地方。 在这里,他不必犯愁今天的中饭去哪里吃,渴了上哪里讨杯茶水,晚上去哪里借宿。 起初,刘坤也有担心。 他一个单身男人,她一个空房女人,实在是流言蜚语的温床。 可是,谭长兰不在意,她对他说:"行得正,坐的端,怕什么。"那时她婆婆还在,她坦坦荡荡留他吃饭,饭桌就摆在堂屋中央,来往路过村人谁都可以看见。 货郎主要做夏天生意,于是,晚上谭长兰在院子里放一张竹床,刘坤便睡在月亮下。村人也都看得见。 后来,她婆婆去世。家中只剩她一人在家。她依旧如常待他。 刘坤与她熟的不能再熟,她那里不仅仅是一个落脚处,更像一个亲友。来了,总要看一眼。去了,吃喝拉撒,都不会拘谨,也不用客气。 她善良,爱笑,慷慨,在村中人缘也不错。 那几年,并没有什么流言蜚语。 那一个夏天,刘坤脚受伤,无法再负重,只好待在家中。 等几个月后他痊癒,得以出门,他听到什么新闻谭长兰的丈夫赚了大钱回来了,听说好几万。 刘坤替谭长兰高兴。 然而,更大新闻在后头。 谭长兰怀孕了。 谭长兰与人有染。 那人是谁正是那来田家村来的勤快的货郎啊。 刘坤急怒攻心,恨不得马上上门去替谭长兰辩解。但他也明白,这个门,他上不得。此时他若出现,无疑为火上加油。 为什么之前相安无事,她男人回来后却突起谣言如果他男人没有赚回那一笔众人眼中的大钱,这些谣言还会出现吗谁说山清水秀的纯朴乡村就人人纯朴不,从来都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恶意的种子永远找得到生根发芽的土壤。 再之后,谭长兰成为那个年代第一个离婚的人。很快她被赶出家门。 刘坤知道她无处可去,他干脆去接了她。坐实就坐实吧,反正也百口莫辩。一则这事与他有关,更重要是,他知道她是个好女人,他未必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女人。 谭长兰没有多少犹豫,跟着他一道回他的家乡。 她一定也曾悲愤的大哭过,但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一旦做下决定,便收起从前种种,只专注新生活。 自她来后,刘坤那凌乱邋遢日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她勤俭持家,他知道自己真正捡到一个宝,越发奋发上进,两个人将这个小家经营的井井有条。 之后,小花出生。 家中更多人气,充满人间烟火的温馨气息。 再往后,他们推掉瓦房,盖起一座平房。院里栽种梨树,置下水缸。 二人一起努力,慢慢积蓄,预备过几年再加盖一层,便成为城里小洋楼的样式。到时,再生几个孩子,楼上楼下的跑,一定更加热闹。 那几年的日子,非常的踏实,快乐。 可惜,好景不长。 世事难料。 谭长兰突然生病。 一查,癌症。 到现在,癌症很多时候都意味着绝症,更何况那个贫瘠的年代。 这个坚强的妇人开始夜夜哭泣。她不是为了她的病,而是为了她那小小的女儿。 她死了,她女儿该怎么办说到这里,刘坤深深嘆一口气,「小花,我看着你出生,算起来,也养育你好几年。小时候,你最喜欢我抱。我对你,当然也有感情。但…哎,我也没办法。你莫怪我。」 小花明白他未说出的话。 再有感情,毕竟不是亲生。 而且,当时他还没有自己的子嗣,以后肯定会再娶。拖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哪个女人愿意进门。 即便有,又会如何对待小花这一点,小花清楚,她的母亲谭长兰更清楚。 小花对刘坤的影像已很模煳,到印象中,并无一点不好感觉,想来,当年他对她的确不错。 她不会怪他。 而谭长兰痛哭过后,迅速做下决定。 第111页 那是一个无奈而没有办法的决定。 她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带着毕生积蓄,拖着病体,远赴省城,做了一份亲子鑑定。 然后,将它与小花一起送回田家。 谭长兰与刘坤在正式一起之前,一直清清白白,小花千真万确是田守山亲生女儿。这一份亲子鑑定并非意在替她自己昭雪,而是为小花做一道防护。 无论如何,田守山不能将小花拒之门外。小花得以落脚之处。 无论如何,这是他血缘,是他骨肉,他不至于太苛待她。 刘坤看着小花,说:「看,你如今长大成人。又上了高中。你妈妈会感到欣慰。」 小花低着头。 她妈妈已尽力。 而她这些年,总算没有辜负妈妈的心力,在那个家庭竭尽全力生活下来。 刘坤还说:「送走你后,你妈妈夜夜哭泣,人瘦的不成样子,一直说对不起你。她闭眼前都还喊着你的名字。你也莫要怪你妈妈。」 小花的眼泪啪啪掉在地上。 是夜,都歇下。 小花与流氓被安置在两间客房中。 刘坤没有再加盖楼层,但加长加深房屋,家中房间多而宽敞。 从家中的生活设施来看,刘坤家的日子算不上富裕,但颇为殷实。如果她母亲没有生病,与刘坤兢兢业业到如今,想必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她母亲,她们母女没有这个福气。 流氓对小花说:「早点休息。别再哭,小心明天眼睛睁不开。」 小花眼皮已发肿,人非常疲累。到了房中,扑倒床上,倒头就睡。 但意识却仿佛很清醒。 她听见房门轻轻打开。有人走进来。 是谁小花疲累的不想睁眼,不想动。 也许,是这家现任女主人,来察看她是否睡的舒适。 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过来了,一直到床边,然后在床头停下。 小花感觉到一双目光流连在她脸上。那样轻柔,那样温暖,那样疼爱。 她心里一颤。 那是她朝思暮想,魂回梦牵的熟悉的感觉! 不用怀疑! 与此同时,床边人开口了:「小花儿,你回来了。」 妈妈! 小花即刻大声唿唤,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无论她怎样使劲,怎样拼命挣扎,都无法动弹,无法张嘴发声。 她急的浑身冒汗。 她妈妈兀自轻语。 「小花儿,你终于回来了。」 「妈妈等了你好久。」 小花平躺在床上,躯体平静如斯,但里面的灵魂在剧烈扭动,她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小花儿,别踢被子,别乱动。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小花静下来。 那双眼睛细细看她。 小花感觉到它们流露出怜惜,欣慰。 「妈妈的小花儿长大了。」 「小花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眼泪从小花眼角流出,宛如一条小溪,潺潺不息,不尽的流出。 无论怎样坚强,在母亲面前,她也是个会感到委屈的孩子。 一双手轻轻替她抹去眼角泪水。 那手冰冷如寒冰。 小花即便并不害怕,也不由打一个寒颤。 「这次回来,让你失望了吧。」 「让你白来一趟。」 「让你难过。」 「对不起呀。」 小花流着泪摇头。 失望吗不,心心念念的唯一亲人早已离世,那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但,这一趟没有白来。 她弄明白两件事:一是她母亲果然是清白的,不曾有任何不堪。二是母亲并没有遗弃她。她为小花做到一个母亲力所能及之事。 小花心里对她母亲说:「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到今天才回来看你。」 听她母亲含笑的声音继续响起:「如今你长大,又有人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那个人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会幸福的。」 「不过,你太瘦了,记得长胖一点。」 小花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果然。 听她母亲说:「妈妈也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 小花大叫:「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告别之音。 「不要难过。以后好好生活啊。」 「小花儿,我的女儿。」 「再见。」 她替小花掖一掖被角,转身,轻轻走开。 小花听见房门轻响一声,然后归为寂静。 然后,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她却没有动。 她知道,母亲已经走了。 真正的走了。 再不会回来。 她一直在这里等着女儿。终于等到了,看过了,放心了,然后她就要真正离开了。 小花多想再看一眼母亲,好重新记住她的样子。但自始至终,都没能见到。 是母亲故意的吗让她不要再记得她,从容颜的模煳开始,逐渐淡忘她。 但怎么可能呢小花翻一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呜咽的痛哭起来。 第二天,小花起的稍晚。 其他人早已起床,只等她一起吃早饭。 小花眼肿如核桃。她用热水敷敷,稍微舒服一点。 一个小男孩跑到她身边,好奇的打量她。小花认出他是刘坤的小儿子,就对他笑笑,他一咧嘴,羞涩的跑开了。 第112页 小花与他们一起吃早饭。 她其实没有胃口,但女主人花费精力准备了许多,不吃一点实在不礼貌。 这时她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刘坤对她说:「你那个朋友一早就出去了,说叫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流氓去了哪里?小花心中疑惑。 刘坤看看她,欲言又止,他想问一问那人与小花是什么关系,又怕太多事,最终没有提起。他看的出来,那年轻人对小花是真心实意的好,这也就够了。 片刻后,流氓回来了。 进门之前,他先将手中东西放下。之后小花很快弄清楚那是什么。 是纸钱。 烧给阴间的一种仿钱币。大家都相信阴间也是一个同人间差不多的世界,也需要用度。 小花想起昨天的那个梦。母亲明显是来和她告别,她还需要这些东西吗? 但小花依旧感激流氓。 他这样细緻,周到。 饭后,小花与流氓就要离开了。 她最后去母亲坟头上看一眼。 流氓陪同她一起烧完那堆纸钱。火光中,小花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当火光熄灭,只剩一堆白色灰烬时,小花俯身,嗑一个头。 妈妈,再见! 妈妈,永别! 流氓扶起她。二人一起下山。 小花脚步踉跄。大哭使她疲乏无力,但都抵不过心中的悲怆。来时,她充满期待与希冀。此刻,却只有悲凉,茫然,悽惶。 也许,有时候不得知真相更好,最起码心中一直有个念想,一直存有希望。 流氓一直陪着小花。他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走到一半,流氓突然道:「你等一等。」 他迴转身,快步回到那坟前,笔直跪下。他张口,说了几句话。然后恭恭敬敬磕三个头。 小花远远看着他,听不见他说什么。此刻她也没有心思问。 临走时,小花将所有礼物送给刘坤妻子。 刘坤妻子一直说:「这怎么好意思。」 她当然明白,这原本为谁准备。 刘坤说:「收下吧。」又对小花说:「你放心,我们会照看她,逢年过节,不会少供奉。」 小花颔首致谢。 他们送小花到路口,看着他们离去。 小花一上车,就闭上眼睛。 此次远行,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流氓用一张薄毯盖住她,轻轻拍拍她的头。 小花眼眶发热,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幸亏有他,才使得此时不至于孤苦无依。 她竭力忍住泪意,偏过头,靠着车窗入睡。 小花回去后,病情加重,又发一回低烧,不住咳嗽。医生持续打三天吊针,才退下烧去。 醒来时正是一个明亮中午。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阴沉多日的天气放晴,蛋白一样的太阳挂在半空,照耀人间。人间街道上,行人欢笑,孩童嬉戏,动物追逐,一切照旧。 小花站在窗前,看一会儿江面行驶的船,听一听那街上嘈杂的人声,然后去洗了一个澡,吃一点东西,接着坐到书桌前,打开课本。 水奶奶进来看见,哎一声:「你好了?」 小花点点头,微微笑:「没有问题了。又辛苦您照顾我了。」 水奶奶捶一捶背:「哎哟,可不是,天天跟着你睡的腰酸背痛的。」 一会儿流氓来了,摸一摸她的额头:「恩,不烧了。」 小花对他笑一笑,埋首书本中。 这段时间她落下一大截进度,务必加足马力赶上去。 那趟寻母之旅,她不再提起,水奶奶等人也从不曾问起。 她的身与心好像都自行恢復,只是人也随之变得更加沉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又下过两场大雪后,春节来临。 年底店中生意火爆,每天小妹们小哥们都要忙至深夜才能打烊。 小花在楼上也一直学习到深夜。因水奶奶一直在,她依旧跟水奶奶一起住在三楼。她学习时,水奶奶在一旁或纳鞋底,或缝缝补补。流氓在火炉旁看小说。 偶尔几人闲谈几句。 时间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 小花常常觉得一抬头,天已黑,一睁眼,天又亮。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店中才放假。 所有人都是有家的人,一放大假,又是春节,平常最野的人也赶紧收拾行头,赶回家去。 店中只剩下小花他们三人。 小花从楼上走到楼下,只听见自己脚步声。人多时,到处有声,又都是年轻人,闹腾起来有时简直觉得嘈杂。现在人一走,却又太清静了。 不知流氓和水奶奶什么时候回家。 到时他们若叫她一起回去,她该怎样做?去,好像身份尴尬,不去,又不太近人情。 其实,她并不在乎一个人留在店中。看看电视,做做习题,一天也不难过。 然而,没想到的是流氓并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他说:「回什么老家,走亲串友,烦不胜烦。今年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过年。」 水奶奶没有异议:「好的很。我正想看看河滩上放烟花。」 她笑的可亲:「年夜饭交给你了,小花。」 小花唯有应承。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113页 今年,将是他们三人在一起过年。 然而,到了春节那天,却并不仅仅他们三人过年。 上午,在水奶奶带领下,几人一起大扫除,小花到处擦擦洗洗,流氓站在梯子上,贴春联,挂灯笼。 忙完已是中午,三人简单吃过,小花便开始准备今天,乃至今年中最重要的团年饭。她预计下午四点左右可准备妥当。谁知流氓却说:「不忙。」 小花疑惑,却很快明白过来。 因为到了下午,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 先是二狗,接着发财,铁蛋,春燕等人纷纷到来。 他们在家团过年,又跑来店中吃团年饭。除去一两个离的较远的小妹,所有人都来了。 原本三人的小桌,现在变成满满一大桌。 这一顿团年饭,十分十分热闹。 外面不时鞭炮声声,电视里播放着盛大春晚,桌上大家做游戏,猜谜,划拳,喝酒,哟呵连天,足足吃了几个钟头。 时间晚了,有的离开,有的留下,有人醉了,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唿唿大睡,清醒的人组了牌局,边打牌边守岁。 水奶奶乏了,支撑不住,先行睡下了。 小花将狼藉的桌面地面简单收拾一下,坐下看春晚,看了一会儿,起身上楼。 她并没有回到卧室,而是径直上到天台。 天公作美,除夕夜的天气很好,前几日连下几场大雪,除夕这天却陡的放晴,夜晚天空也明朗。 小花双臂放在栏杆上,凝望远方。 一年之中,今晚是最特别最丰盛的一晚,辞旧迎新,阖家团圆。看,整个山城灯火璀璨。听,处处可闻欢声笑语。瞧,已有烟花爆竹在燃放。等会儿零点钟声敲响,全城烟花将齐齐盛放。 多么盛大,多么缤纷,多么热闹。 但热闹是别人的,小花什么都没有。 也许她该知足,今年的这个年其实过得已比以往任何一个除夕都要好如果没有去找母亲的话。 小花看着对岸的灯火,眼神透出寂寥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在看什么?」 不用回头,当然知道是谁。 小花收一收心神,笑道:「在等着放烟花。」 「喜欢看烟花?」 「是呀。」 流氓笑:「小孩子才喜欢看。」 他过来,站到她身旁,也伏在栏杆上。 小花问:「没打牌了吗?」 「在打。」 「那你怎么下场了?」 「发现你不见了,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也许我去外面走走呢。」 「直觉。」 小花不置可否。过一会儿,她劝他:「你快下去吧,免得他们找你。」 他却摇摇头:「不去了。没意思。」 小花笑:「不是玩的正好吗?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扬扬眉,说:「但总觉得少点什么。」 小花以为他又要不正经,却听他这样说:「那种热闹,好像是属于别人的,跟我没什么大关系。」 小花一怔,没想到他竟有同感。 流氓转头看着她。 小花心头突然一颤。她忽然有种预感。 流氓开口了,因为喝过酒,声音有一点点哑,「这些年,基本都是我跟老太婆一起过年。老实说,挺没意思的。」 「老太婆年纪越来越大了。」 「我呢,也不小了。」 「本来,我也不太在意。但有了你之后,有个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小花望着他,不敢出声,不敢动。 流氓凑近她一点,轻轻的,以一种十分十分温柔的声音说:「我越来越想有个家了,一个有媳妇的家。」 河滩上突然一阵惊唿,然后天空中炸开道道烟花。 缤纷绚烂,五光十色。 流氓黑色的眸子里也沾染了烟花的颜色,流光溢彩,像一颗颗宝石。 小花听见他低低的嗓音在她耳边:「小花儿,给我一个家吧。」 第57章 内心 「然后呢,你怎么回应他」招弟急不可耐的问。 这是高三下半学期的一堂自习课上,才开学没有多久,学生们的心显然都还没从假期中完全收回来,趁老师去开会,一个个都开起小差,窃窃私语聊天的人不少。 小花与招弟二人眼睛望着书本,脑袋挨在一起,悄声细语。 怎么回应流氓小花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的答案。 她轻轻推开他,轻轻对他说:「你让我想想。」 流氓扬扬眉。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平常不耐烦的时候数不胜数,但他却知道什么时候最该发挥耐力。 他听了小花的答案,神情并没有大的变化,只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远远不如眼前的招弟反应强烈。 招弟瞪大眼睛,「你竟然还要想想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还要想一想」她太过激动,声音不自觉提高,前排学习的同学转过来瞪一眼,招弟忙捂住嘴。 她用眼神控诉小花。 两人改为纸上交谈。 小花在纸上写:「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她的朋友招弟非常坦白非常诚实,大力点头。 小花扬扬眉,不置可否。 其实,这次小花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一口回绝,已说明她态度的变化。 第114页 她开始认真思考她与流氓的关系。 招弟写下:「他分明是想给你一个家。」 小花答写:「我明白。」 她当然明白。 流氓虽然也无父无母,但他有相依为命的亲人水奶奶,即便不是那么不圆满,但总算也是一个家。真正无家之人是她小花。父弃母亡,远无亲友,近无友邻,十足十穷酸孤儿一个。 是他善解人意,顾及她自尊,所以才说给他一个家。 招弟又写完一行:「这么好的男人,对你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遇到简直就是走狗屎运。你还不赶紧答应了,还想什么想?!」 小花打个大大的问号:「你什么时候成为他忠实拥护者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态度。」 招弟刷刷刷奋笔疾书:「哼,因为我长有眼睛,而且不近视。你不要打岔,回到正题。我劝告你,赶紧答应人家,小心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再说,在外人眼中,你们早就是一对,你就不要再硬撑再挣扎。」 小花摇摇头:「外人眼中是外人眼中。感情归根结底是两个人的事。只有当事人遵循内心所做的决定才是真正的决定。」 招弟也打出一个问号:「所以呢」问题回到原点。 所以小花要好好想一想。 遵循内心她的内心有点乱。 真的。 在她十多年贫瘠而枯燥的生活里,从不曾有时间和心思幻想过爱情,更不曾想到爱情会早早光顾她。对此,她毫无经验,几乎一无所知,一切只凭直觉。 流氓这人如何毋庸置疑,他年轻,英俊,不算大富,但也不缺用度,而且他有上进心又不乏智慧,只要他愿意,假以时日,财力上不会有什么烦恼。除去某些偏见外,他无疑是众多女人和母亲心目中最佳丈夫和女婿的理想人选。 而迄今为止,他为小花所做一切,远超他人。小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内心当然是感动的。但越是这样,越需小心谨慎。 恩是恩,情是情,万万不可混淆一谈。 两情相悦,才是一份感情最正最稳的地基。 小花喜欢流氓吗? 老实说,她不清楚。 她恋爱经验为零,但关于喜欢二字以及它所衍生的内容,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也有一个女性本性里有的感触。比如:怦然心动,心心念念,因它哭,因它笑…… 这些,在她和流氓之间,貌似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能一概而论。但是一点这种体会和经歷都没有,显然也不太对。 她想起流氓时,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情不自禁喜笑颜开。 她只是越来越习惯他,习惯一转头,他就在那里。想到他时,心中温暖。 这算喜欢吗?抑或只是感动的延伸…… 存疑本身已代表不确定。 这种事情,切忌敷衍和勉强。那是对对方的不公,以后只怕也会后患无穷。 所以谨慎,三思不为过。 但小花也知道,不宜无限期拖延。 新学期里,教室里又不见部分同学的身影。 丹丹没再出现。她宿舍里的东西在某个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被悄悄拿走了。谁来拿的,无从得知。反正,从此以后她好似人间蒸发。奇怪的是,平日风头无两,总朋友成群的她,此时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她去向。就连她的那些金花姐妹,也不再提起她。 留在课堂上的人,都有太多功课要应付。 黑板上专门辟出一角,每日由值日生书写倒计时。 老师时不时敲着黑板,大声说:「看看还有多少天!」 课桌上的书本堆放的越来越高。 大家的黑眼圈越来越重。 高三生活有乐在其中的人吗? 以后回想起来,很多人都会认为这其实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但此时,当时,不会有人这样觉得。 小花也同样觉得辛苦。 她现在不用再藏头藏尾,终于可以展现她真正的实力。她成绩十分优异。老师对她寄予厚望,曾对她说:「维持这个水平,正常发挥,大学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她自己不能放松。 她已经习惯谨慎,自律。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减压方法。 丹丹不在了,她可以搬回宿舍,不过她没有。 她依旧走读。 每晚回去的那段路上,吹吹风,看看景。回到店中,听店员们说笑打闹两句,再一起吃一顿热乎乎的夜宵,沖个澡,倒头睡下,一睁眼,就已是第二天天明。 再舒畅不过。 这里好似一个舒适安全的港湾,小花在其中小憩片刻,便褪尽疲累,满血復活,又能元气满满应对新的一天。 水奶奶已回老家。 小花搬回小房间。 流氓回楼上卧室。 自除夕之夜之后,他没再提起那个话题。 二人相处模式依旧。心中达成默契。 只等高考结束之后再说。 他照旧每天按时接送小花上学,风雨无阻。 不过,这一天晚上,却不见流氓身影。 下课后,小花走出校门,往那棵大树下走去。 树下的人却是二狗。 小花微讶:「怎么是你?」 二狗一贯笑嘻嘻,今天却神情肃穆:「可不就是我!」 第115页 「他呢?」小花问。 二狗看着小花:「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花好笑:「请讲!」 谁知二狗张张嘴,挠挠头,却又说:「哎,还是算了,你自己回去看吧。」 小花想一想,问:「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二狗摇头:「那倒不是。」 「那到底什么事?」小花越发疑惑。 二狗抓耳捞腮,「店里来了个客人。」 客人? 是谁? 如果是上门做头髮的普通客人,二狗犯不着刻意提出。 小花即时明白,这个客人一定不同寻常。 二狗说:「你回去看就知道了。」 小花见二狗为难,不好说,也就不逼问,点点头,坐上车。 二狗却又转头对她讲一句:「小花姐姐,你可要沉住气啊。」 小花餵一声:「你要么讲明白,要么干脆什么都不要说。」 这样子无头无尾不清不楚,使人莫名其妙,七上八下,才真叫折磨人。 二狗拍拍小花的肩膀,以一种沉痛和坚定的语气对她说:「总之,你放心,我,以及店里其他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小花扬扬眉。到底搞什么鬼? 二狗噤声。 之后,载着小花一路风驰电擎回去店中。 店里灯火通明。 这个时候已没有顾客了,几个小妹正在收拾地面和桌子,准备打烊。 小花下车,走进店中。 刚一踏进店中,她马上察觉到今晚气氛很不一样。 她一走进,小妹们包括春燕,都齐齐朝她看来。 以前,她们会笑嘻嘻招唿一声,然后各忙各事,随意自如。 今天,却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见她,马上一起围过来,一个说:「小花姐,别怕,我们坚定不移的拥护你。」 与二狗所言如出一辙。 小花更加莫名奇妙,正要问到底怎么了。 却见她们几人突然大声喊道:「小花姐,你回来啦!」 声音大的,让小花吓一跳。 她捂着胸口:「喂,你们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她们双眼都看住楼梯口。 小花看过去。 只见流氓从楼上下来。 他神情平静,不见有异。 紧接着,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小花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结合二狗言行,她想,那个让流氓第一次缺席接送自己记录的人,多半是个女孩子。 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 的确是个女孩。 她跟在流氓身后,缓缓走出来。 小花看到她,微微吃了一惊 第58章 地位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本城山清水秀,美女不少,但眼前这个女孩却美的格外不同。 她穿一件连衣裙,外搭一件薄外套,脚上是一双黑色短靴,靴帮处一熘铆钉。这种样式的鞋子本城还从未见过。鞋口露出浅浅一圈彩色袜子边。手腕上戴一串大大的珠子,外加几条色彩斑斓的珠链,一抬手一落腕间,便发出清脆叮噹之声。最特别是她髮型,一头秀髮挑染几缕红色,再扎成满头小辫,好似电视里见过的黑人造型,充满不羁和野性。只是她皮肤白皙,便减一份不羁,多一份甜美。 显而易见,这样的装扮来自外面都市,也许还是个大都市。本城的时尚意识还不能达到这个级别。 身材呢,高挑又丰满。 五官呢,非常生动,再加上熨帖妆容,整个面孔显得十分精緻。 相信在她生活的世界里,她也是个非常突出,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大美人。 这样一个美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显然刚到不久。此时只见她走到大厅里,四处望一望,然后大大方方挥手:「嗨喽,大家好。我叫周佳瑜,大家可以叫我佳瑜。」 她笑眯眯掏巧克力出来,分发给众人:「这几天我要住这里,打扰了。」 流氓在她身后说:「你住旅馆。」 周佳瑜一口回绝:「不要!旅馆脏兮兮,我才不去。」 流氓面无表情:「这里没有多余房间。」 周佳瑜笑眯眯:「刚刚我已看过,你房间够大,床够宽!两人住足够。」 众人吸一口气,这样大胆又暧昧的言论! 看看流氓,处变不惊,毫不动容,可见这周佳瑜只怕一向风格如此。 听周佳瑜继续说:「我大老远专程来找你,风尘僕僕,你忍心让我去住旅馆!我不管,就住你房间了。说定了。」她伸一伸懒腰:「坐了一天的车,好脏好累。洗浴间是楼上那间吗?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这个自来熟的美女转身噔噔噔上楼去了。 众人手捧她分发的巧克力,一时愣在原地。 望望流氓,又望望小花。 小花问:「你朋友?」 流氓点点头。 必定是个重要的朋友,否则,不会亲自去接,又允许她「登堂入室」。 小花一时没有说话。 流氓看看她,说一句:「你别多想。」 小花忙摇头摆手:「不会不会。」 流氓见了,嘴里呵一声,脸上似笑非笑:「那就好。」 小花不甚敏感,但亦发觉他好似有点不高兴。 第116页 为何? 正要问,恰在这时,楼上传来那位朋友的声音:「这热水器怎么用,会不会触电?喂,你快来教教我。」 流氓对小花说:「一会儿一起宵夜。」 然后,他转身上楼。 待他身影消失不见,小妹们围上来,对住小花叽喳。 「咦,小花姐,你就这样放过老大?」 「就这样放过那人?」 小花倒是疑惑,她应该怎样做。 「人家都找上门了。至少,你该问问她是谁?」 「她与老大又是什么关系」小花回答:「你们没听见?他说是朋友。」 小妹们嗤鼻。 「老大说是就是?小花姐,你莫太天真。」 「况且,朋友也分很多种。」 「他们两人一看关系就非同寻常。」 「别怕,小花姐,我们会帮你搞清楚。」 「她休想瞒过我们火眼金睛。」 事实上,人家并无半分隐瞒之意。相反,格外坦白。 当晚的餐桌上,周佳瑜扑闪一对大眼睛,坦率回答:「啊,我是他初恋女友。他也是我初恋男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静然。 周佳瑜歪歪头:「怎么,他从没说起过吗?」 众人谁也不敢接话,目光浮动,偷偷打量小花神色。 正在这时,流氓洗漱完毕,走过来。 大家目光随之齐刷刷看向他。 他感觉到不寻常气氛,扬眉:「什么事?」他环顾一周,视线在小花身上停顿片刻,尔后落在周佳瑜身上:「你搞什么?」 周佳瑜笑眯眯:「等你吃饭呀。」她指一指桌面:「就吃这些吗?看着都没胃口!」 今晚夜宵为鸡汤挂面,配菜佐以当地腌制品和凉菜。不算丰盛,但营养可口。 流氓坐下,「没胃口就别吃。没得挑。」 周佳瑜哼一声,纤纤细手拈起竹筷,夹起几根面条,尝一尝,皱眉:「好难吃。」 其他人将面条嗦的唿唿响,吃的香甜。 这位大小姐嘴巴有点叼。 流氓不予理会,唿噜噜埋头吃面。 周佳瑜眼珠一转,突然道:「你的面看起来好好吃,我要吃你的。」 话音未落,手中筷子已伸进流氓碗中。 众人齐齐屏住唿吸。 只见周佳瑜捞起一筷面条,放进嘴中,咀嚼,吞咽,然后耸耸肩:「一样难吃!」 在坐之人谁不知流氓习性,他虽不不拘小节,但有轻微洁癖,不喜与人共食,也不喜与人身体接触。平日里,大家自发遵守底线。今日,这一习性却叫这周佳瑜打破。 数双眼睛牢牢盯住当事人,等待他变脸发怒。 谁知,大出意料。 流氓只微微皱眉,而后,一言不发继续平静吃面。 众人大跌眼镜,极速交换眼色。 看来,那周佳瑜所说不假。她的确为他初恋,否则,怎会得到特别待遇无人再吭声,匆匆吃完面,纷纷下桌,熘之大吉。临走时,无不向小花投去同情目光。 小花也真稳得住,她仿佛不受任何影响,岿然不动,将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方离桌。 这一晚,小花洗过就早早躺下。 周佳瑜在店中住下来。她霸占了流氓房间。流氓只好去集体宿舍挤一挤。 半夜,夜深人静,小花睡的迷迷煳煳,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 还有人声,是一把女声:「快点啦。」 然后,流氓不耐烦的声音:「先前挑三拣四,现在来折腾人!」女声娇嗔:「人家饿嘛!」「饿死活该!」「喂,你这个没良心的!」声音渐渐远去。楼下大门打开,接着,传来车子发动声响。 小花翻一个身,重新入睡。他们何时归来,她不知晓。 第二日,小花比平日早起一点,自行搭公交到学校。 同往常一样,忙于学习,埋首题海,忙碌无暇。可是,这一天却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心不在焉。 招弟问她:「有什么事吗」小花反问:「干嘛这样问」招弟努努嘴:「你已无数次看手机_不是有事,怎会这么紧张」小花摇头:「没有。」 招弟嘿嘿笑:「你在等他消息」「才没有。」小花否认。 她丢开手机,拿起书本,装作背单词。 可是,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瞧一眼那小巧手机。 招弟没有猜错。她的确在等待消息。 这只手机,是流氓给她的,为了平常联繫方便,对她而言,其实用处不大。不过,它并不寂寞,平日里时不时振动一下,所有信息源头无一例外都来自流氓。 小花早已习惯它们。 今天,它却无比安静。 小花望着它,不由想:他在忙什么又或者,他与她在忙什么。 小花即刻打住念头,集中精神,努力念书。 晚上,来接小花的,依旧是二狗。 二狗是男人,不宜八卦,他挠挠头,神色一点尴尬:「老大还是忙。」 小花点点头,不多问,同他回去。 一回去,小花便被团团围住。 「小花姐,你终于回来。」 「你可知道,今天发生什么」小花匆匆环顾一周,没发现流氓与周佳瑜身影。也因此,这些小妹们才敢放声高谈。 「从清晨到日落,那女人霸住老大一整天。」 第117页 「她让老大陪她到外面吃饭,又挽着老大胳膊去逛街,还让老大带他到江边兜风,足足兜了两个多小时。 之后又去划船钓鱼。回来吃过晚饭,现在,又拉老大出去看夜景了。」 「天,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精力。」 小花听着。 难怪今天他「音讯全无」。原来他果然忙的不可开交。 「老大居然听之任之,真叫人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初恋毕竟是初恋,总有特殊地位。」 「但那已是过去时。她现在这幅派头,让人看了真不顺眼。」 「小花姐,你不能让她为所欲为呀。再这样下去,只怕你地位不保。」 小花不得不出声解释:「其实你们都误会。我们并没有真的在一起。」 小妹们微微犹豫:「就算如此,但老大喜欢你总是事实。初恋一来,就冷落你,算什么事!」 原来连她们旁人都看出这微妙的冷落。不是小花多心。 那周佳瑜才来两天,已让局势发生改变。 流氓似乎一下子与她相隔甚远。 第59章 星月 那周佳瑜才来两天,已让局势发生改变。 流氓似乎一下子与她相隔甚远。 小妹们犹在愤愤:「总之,小花姐,你不能不战而降。拿出勇气和魄力来。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小花感激她们好心。 但她无法如她们所愿。 她拿什么身份去战?她与流氓关系并未落实,如果他突然灰心,厌倦,失去耐心,选择抽身而退,也属他自由。而对小花来说,前一分钟还在推诿犹豫,后一分钟却沾酸吃醋,这种不识趣的事,不能做。 况且,这次来者身份不是一般。 初恋。初恋。 初恋在任何人的心中,恐怕都永远占据特殊一角吧。 远非春燕美美丹丹等人所能比拟。 流氓会和远道而来的初恋旧情復燃吗? 众小妹忽然纷纷散开。原来两位话题主角从外面回来。 说是看夜景,两人手上却提满大包小包。 周佳瑜进门,满面笑容:「大家快来,请你们吃东西。」 她手中所捧全是本地小吃,琳琳朗朗,几乎买来各式品种,大大咧咧放到桌子上,招唿众人:「来呀,别客气。」她自己并不吃,一转身去翻流氓手中的包袋:「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这种款式的衣服卖,真让人意外。还有这鞋子,怕是七十年代风格吧,嘻嘻,真正解放牌,买回去送朋友,让他们开开眼界!」 流氓扔下它们:「神经!」 周佳瑜瘫在椅子上:「哎哟,今天可累坏了。」 流氓说:「活该!」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周佳瑜美目圆瞪。目光一转,说:「咦,你怎么不去吃东西?」 小花一顿,她刚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放下背包,这时正取下背包,预备上楼。听见问话,便摇摇头:「课间吃过泡面,不饿。多谢了。」 她感到流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眸,望过去。 那目光却瞬间移开。 周佳瑜笑道:「你读高三?正辛苦,要注意营养哦。」 「谢谢。」小花说。 周佳瑜耸耸肩:「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倡导上大学,读书高。看我,从小不爱上学,成绩一塌煳涂,现在不照样活得潇洒自在。这位小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小花不置可否。 流氓突然开口说:「不吃东西就早点休息。」 其实明天学校休息半天,不需早起,小花原本话到了唇边,见流氓冷冷清清的神色,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她吗? 一丝淡淡酸味涌上心头,似柠檬似青橘之味。 小花徐徐往楼上走去。 只听身后周佳瑜惊叫一声:「哎呀,我脚磨破了。你看,好大一个水泡。怪不得那么痛。」 「活该,谁叫你马不停蹄!」 「55555,好痛。我不能走路了。你抱我上楼去!」 只听一阵响动,周佳瑜欲扑向流氓怀中。 小花忍不住回过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剎那间,流氓勐的推开周佳瑜。 小花只看见眼前一花,那周佳瑜已摔倒在地。 周佳瑜呆怔片刻,反应过来,跳起来骂道:「混蛋!你摔我!」 流氓很快恢復常态,垂下目光,轻咳一声:「早叫你不要动手动脚!该!」 周佳瑜看着他,双睫一闪,再一闪,晶莹的泪珠掉下来:「你欺负我!」 众人如看大戏,目瞪口呆,兼具暗生佩服。 流氓皱眉:「你有完没完?」 周佳瑜抽抽噎噎:「你道歉!否则——否则,今天你非抱我上去不可!」 流氓静默片刻,息事宁人的无奈开口:「抱歉。」 周佳瑜仰头:「这还差不多,「她吸吸鼻子,转瞬间一脸笑眯眯:「等会儿我们找个地方去按摩吧。」 「不去!」流氓干脆利落拒绝。 周佳瑜瘪瘪嘴:「我不想那么早睡。」她眼珠一转,「那么,晚一点,我们上天台看月亮和星星吧。我们那里可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星星和月亮。」 看星星看月亮,光听一听,都十分浪漫唯美。 小花很想知道流氓的回答,可是流氓的目光似有似无的飘过来,她知道站的久了,于是转身上楼。 第118页 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们的身影。 刚刚站在楼梯口,隔开一段距离看流氓与周佳瑜,视觉更有所不同。 店中小妹们先入为主,支持小花,对周佳瑜这个美丽的外来都市女孩有所成见,但以客观角度相看,其实周佳瑜与流氓才更般配。 两人站在一起,真正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而周佳瑜性格大胆,活泼,,似一支明艷艷的玫瑰。与流氓相处,正如那言情小说中最常见的欢喜冤家,多有磕碰,却充满明朗气息。 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而那周佳瑜除了有些大小姐做派外,其实还算好相与。 小花相信,如果有机会长期相处,大家都不会讨厌她。 但不知为什么,莫名的,小花却不太愿意与她有任何多一点接触。小花对她,有一种不自觉的排斥。 突然有人嗤笑一声。 抬头一看,几步远的地方,春燕正依在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自从上次之后,春燕一直对小花不冷不热,爱答不理。这时主动上门,倒叫小花意外。不知她所为何事。 春燕说:「风水轮流转,你现在总算可以体会我的心情了。」 小花听明白了。她不做声。 「明明跟自己亲近,看起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之间,去了别人身边,与别人亲亲密密起来,那滋味不好受吧。」 「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吗?」小花说:「春燕姐,你不是那样的人。」 春燕鼻子里哼一声:「我就是来幸灾乐祸的!那姓周的,总算帮我出一口气。」 小花静默。 春燕看着她,突然双肩颓下来:「她也叫我明白,我跟老大之间,真的没有可能。」 小花疑惑的看向春燕,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样说。 「你看,老大身边多少莺莺燕燕,这个走了那个来,一个赛一个。他那样的人,只怕一辈子都少不了这种事情。就算我靠情分靠决心勉强打动他,只怕也留不长久。他那样的人,只有他自己动了真心,真心喜欢的,才能真正得到他,与他长相厮守。」 春燕福至心灵,看透这一点,故而决定彻底放弃这段单相思。 小花微微震动。她不曾尝过单相思的苦楚,但也知道那滋味必然不好受,现在春燕看开,身为朋友,她为她庆幸。 两人相视一笑,冰释前嫌。 春燕拍拍小花肩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还是希望老大跟你在一起!毕竟,和你在一起,我至少还能时时看见老大。如果老大跟那姓周的好了,以后只怕再难见到老大了。」 小花扬眉,她听出点苗头来。 春燕说:「你还不晓得吗?那姓周的这次来,是要带老大走呀。」 第60章 天台 理应缺觉而嗜睡的高三生小花这一夜竟然失眠了。 房间里开一盏小小檯灯。气氛十分祥和宁静。 可是小花双眼睁的大大,瞪着天花板已近一个钟头,眼眶发酸,却了无睡意。 在想什么呢?其实什么都没想,脑中一片空白。 小花辗转,片刻后,终于掀开被子,唿喇一下坐起来。小小房间这一刻显得有点逼仄,她拉开窗帘,趴在窗口看一眼外面,此时夜半时分,街道上人迹寥寥,若此时出去晃荡,要么吓到自己,要么吓到别人。 去楼下大厅坐坐? 黑漆漆一片,想想都无聊。 还有什么其他好地方可透透气散散心吗? 小花呆坐片刻,犹豫又犹豫,终究还是起床,披上外衣,打开房门出去。一路轻手轻脚,好似一只猫,踮起脚尖,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徐徐上到天台。 先在入口处停下,屏息静听一会儿,再伸头小心窥探,确认天台上空空如也时,才嘘一口气,放松走出来。 看来,那周佳瑜看星星看月亮的期望没有得到应允。 小花抬头。 深蓝深蓝的夜空如一副巨大幕布,其中最显眼为一弯明月,四周点缀成千上万颗星星,似金似银,闪闪烁烁,仿若一伸手就可採撷。 书上和电视上说现在污染日益严重,许多城市上空阴霾重重,难以再见清晰的星月。 可是还有许多地方,比如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它们身影。 它们真美。 小花深感幸运。 她伏在栏杆上,赏赏月,看看星,吹吹风,慢慢觉得心境澄明,先前浮躁渐渐平和。 又过片刻,她伸一个懒腰,转身,预备回房。 刚走了一两步,突然听见交谈声。 夜深人静,这声音异常清晰。 毋庸置疑,小花马上辨认出其主人是谁! 万万想不到,他们此时会上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 小花想要避开已然来不及。 也许,她应该大大方方迎上去,若无其事打句招唿,然后离开。 但,人家先前刚说过要来看星月,此时若撞上,可算怎么回事?时机着实不对! 小花焦急的四下张望。 空空荡荡的天台,哪里有什么藏匿之地。只有一只角上有一只大纸盒。 小花来不及多想,忙钻进去躲起来。 纸盒很大,她蜷缩其中,恰恰好。又隐在角落,相信不细看,无人能察觉。 小花唿吸都放轻,一动不敢动。 第119页 盒上有一个长方形孔,可由它望见外面世界。 脚步声逼近。他们上来了。 正是那周佳瑜。她身后跟着流氓。 他正打一个哈欠,头髮蓬乱,一脸惺忪,想必被强行叫醒。 周佳瑜却很是精神,她欢快的扑到栏杆边,仰头望星空。 「好美。这么亮的月,这么多的星,好像一幅画。」 又伸展双臂,对着江河,迎风而立:「好安静,好美。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小镇。」 「啊啊啊,真美。」 「大半夜鬼哭狼叫什么!」流氓叱道。 「不解风情!」周佳瑜娇嗔:「这里虽然不能说世外桃源,但的确山清水秀,空气洁净,适宜居住——我都想继续住下去了。」 「随便你。」流氓说:「做客三天为大。这几天我已尽地主之谊,从明天起,你自便。我没时间再陪你。」 「就要你陪!」周佳瑜凑近流氓,「我要你时时刻刻陪着我。」 「滚!」「喂,你就这样对你的初恋。」 来了! 小花屏息。 只听流氓语气十分严肃:「你再乱讲,别怪我不客气。」 周佳瑜不服输:「谁乱讲。本来就是!你忘记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在一起,谁都知道我们是情侣。」 「那不过是你与人斗气,可怜兮兮央求我,我才答应陪你演戏!怎么,你得了失忆症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爸,将你当年的某些英勇事迹与他探讨探讨,帮你回忆回忆」这个威慑很是有效,周佳瑜即刻气焰弱掉一半,她悻悻然:「就知道拿老爸压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要不是看在周叔份上,我早赶你走!」「哼!」过一会儿,周佳瑜拿出一盒烟,给流氓一支,自己唇上含一支。 她低头点菸,浅浅吸一口,仰头,缓缓吐出一圈烟雾。姿态娴熟,可见是老手。 自小花的角度看去,可看见两只菸头如天上的星,一闪一闪。 周佳瑜抽菸的样子很美,带着一种轻成熟的妩媚。 她开口:「那个问题,你还没回復我。」 流氓回答:「第一天我就告诉你答案。」 「没有改变」流氓没说话。 周佳瑜转头,看着流氓:「你就甘心一直窝在这小小县城」小花并不能看清两人神色,但她也知道,这才是今夜这场交谈的真正主题。 她不自觉握紧拳头,一颗心不受控砰砰砰极速跳动。 只听那周佳瑜继续说:「诚然,你现在过的也不差,但一间理髮店,几段工程,一点投资,就足够不,你能力不止如此,你应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飞的更高。」 流氓双臂搁在栏杆上,他垂眸看着菸头,不做声。 周佳瑜声音诚恳:「爸爸一直惦记你。这次我来找你,也是他的意思。他如今生意扩张,急需人才。他常惋惜失去你这个得力助手就像失去左膀右臂。他一直留着你的位置,只要你愿意出山,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权势财富,你即刻唾手可得。」 流氓抬起头:「替我感谢周叔的赏识与挂念。但,我的答案仍旧是:不。」 「餵!」周佳瑜恼怒:「你怎么如此顽固不化!难道非要我爸亲自来请你不可」「不敢。」流氓说。 「那你就是不知好歹!这样的待遇你以为有多少人有机会碰到!」流氓仍旧不紧不慢:「周叔的提携之恩我铭记在心,如今的好意我心领。但我胸无大志,对权势并无多大野心。至于财富。」他耸耸肩。 周佳瑜替他接下去:「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想,你便可拥有。」 流氓不可置否。 周佳瑜看着他:「这些都无法打动你。那么,人呢?「她顿一顿:「如果为了我,你愿意吗?」 流氓抬头看她,眼中一点笑意:「愿意为你的人车载斗量。」 「可是,他们都比不上你。」周佳瑜毫不忸怩,直抒胸臆:「我一直不能忘记你。自你之后,再没有遇见比你更英俊更出色又更知情识趣的男人。」 这样的赞美出自一个大美女之口,相信大多数异性都要飘飘然,难以把持。可是,流氓面色平静,不为所动,他扬扬眉,微微笑:「彼此,我也再没遇见比你更刁蛮更任性更难缠的大小姐。」 周佳瑜轻锤流氓一拳:「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的心意你清楚明白。」 流氓看看她,说:「我已心有所属。」 周佳瑜静下来,她细细打量流氓神色,而后摇摇头:「我不相信。」 流氓一笑:「这种事,我不撒谎。」 周佳瑜问:「她是谁?在哪?为什么这几天都没看见她?难道你藏着她,故意不让我知道?」 流氓回答:「让你知道,好找她麻烦?你大小姐脾气,她无福消受。」 周佳瑜瞪大双眼,紧紧盯住流氓:「你这么护着她?难道真有其人?」 流氓耸耸肩。 周佳瑜不能接受:「不,我不相信。」 流氓说:「爱信不信。总之,我已认定她是我人生伴侣。只要她不离,我便不弃。」 周佳瑜双目眼珠凸出,牢牢盯着流氓面孔,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份他说谎或开玩笑的蛛丝马迹。 可是,她失败。 流氓那双黑色眼眸里,绝无半分假装。 良久,周佳瑜重新开口:「你不愿离开,是为了她吗?「流氓仿佛已不愿多说,只点点头,简单道:「算是吧。」 第120页 周佳瑜受到一定打击,她狠狠吸一口烟,重重吐出一口,白色烟雾里,她摇摇头:「这可真叫人不敢相信,也叫人嫉妒!不,你才不是全为了一个女人留下。我知道,你还在等你母亲。不见到她,你不会……」 流氓丢下菸蒂,说:「周佳瑜,你还要不要睡觉?我明天还有事,不奉陪了。」 他说着,就真的迈步离开。 周佳瑜住口,颓然跟在他身后:「睡什么睡!你觉得我还能睡着?!你这个混蛋!」 二人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归于宁静。 小花从纸盒中爬出来,蜷缩的时间久了,手脚有些麻木。她略微活动伸展一番,然后轻手轻脚下楼,回到房内。 重新躺回床上。 小花将手放在胸口,那里还在砰砰砰跳动。 看来,短时间内,她也无法入眠。 但,这一回,不再觉得气窒憋闷。仿佛磐石移开,仿佛雨天放晴,让人心情放松,精神愉悦。 小花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含笑入睡,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小花早早起床。 她精神饱满,精气十足,简单吃过早点,就开始在房间内温习功课。 小小的房门半掩。 不多时,有人推开房门。 她仰头,露出笑脸:「早。」 来者是流氓:「今天休息?」 「嗯。」 「怎么昨天没说?」 小花轻咳一声:「看你忙。」 流氓说:「今天起不忙了。要不要出去玩?」 小花摇头:「我要做题。」 流氓扬眉:「休息还做什么题?休息就是休息。要懂得劳逸结合。」他不由分说:「我上午有事,下午,等下午带你去江边放风筝。今天天气好。」 小花想一想,说:「好。」 流氓走后,小花继续念书。下午去玩,上午至少可以利用起来学习。 但,不久后,又有人来敲门。 这次,来者让小花意外。 竟是那周佳瑜。 周佳瑜不请自入。 她走进房内,四下打量一番,然后目光落在小花身上。 小花站起来,不卑不亢,任由她从头到脚看一遍。 第61章 成功 周佳瑜也不含煳,直接开门见山:「是你吧?」 小花凝视周佳瑜。 周佳瑜说:「我知道是你。你是那个大家都维护的人,也是叫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悄悄看你脸色的人。」 她并不愚钝,有耳,有眼,有嘴,其实早有所察觉,稍稍了解一番,便一清二楚。 「真想不到,真有此人。」周佳瑜走近一点:「你叫小花?」 小花点点头:「是。」。 周佳瑜瘪嘴,「名字和人一样土气。」她围着小花转一周,说:「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找你。我了解他喜好,他喜欢皮肤白皙,大xiong长腿的丰满女孩。你除了一双腿勉强合格外,其他没有一样能够上分数线。你与他走在一起,相信我,不少人都会同时想起一句谚语: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谁是鲜花,谁是牛粪,不用我说明吧。」 这位都市大小姐坦率的毫不客气,毫不顾忌他人颜面及感受。 不过,她现在自身感受欠佳,正满腹不爽,无暇顾及他人感受,也在情理之中。 小花平日并不计较外貌言论这种事,以前,无论谁说起,她都一笑而过,不受影响。但今天,面对周佳瑜,却无端的有点生气。她异于常态的开口了:「只有肤浅的人才会这样想。我相信,大部分人更懂得,两个人在一起,并非看外貌是否相配,更重要是性情相投,灵魂契合。」 她神态平静,语调冷静,说的十分镇静而坚定。 周佳瑜一怔,而后咯咯笑起来:「文绉绉的,欺负我读书少吗这么看来,想必你学习成绩一定不错」小花淡淡的:「还算过得去。」 周佳瑜看一看书桌上摊开的课本,「休息日都不放松,这样刻苦,看来是真心喜欢读书,并热切希望上大学的那一类人吧。」她并不期望小花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也对,上大学,多读书,不失为你们这种女孩子一条好的出路。不过,你走出去,上了大学,你与流氓怎么办」小花一怔,当下无法做出适当反应,因她有些懵懂,不明白周佳瑜言下何意。 周佳瑜挑起两道细眉:「怎么,他没告诉过你他不会离开此地,现在不会,恐怕以后一辈子都不会。」 小花眨眨眼,耳边突然浮现昨晚周佳瑜那一句:是为了你母亲吧周佳瑜摇摇头:「看来,你果然一无所知呢。老实告诉你,这次我来,是想说服他跟我一起走的。我父亲需要他,我也需要他。只可惜,我失败了。他不肯离开。其实这也在预料之中。因为,他还没等到他母亲。」她顿一顿:「据我所知,他还很幼小时,他母亲就离他而去,后来,又失去父亲,他成为孤儿。母亲一别多年,有一年,她突然又在此地现身。那时,他正在我父亲夜总会里担任要职,名声渐起,前途无量,但他听到这个消息,却当即抛下一切,赶回家乡。不过很遗憾,那次他晚一步,没有见到他母亲。」 他母亲如同昙花,只匆匆一现,但,那次出现,也给予他希望。他就此留在县城。 小花默默听着。 她想起流氓以前说起他母亲时种种神情。他不愿提起她,并非讨厌,却是在意的一种体现。 第121页 「当时我跟父亲极力挽留,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几年过去了,想不到他决心依旧,真是让人无奈又感嘆。依他的个性,想必,一天等不到他母亲,他一天便不会离开。」周佳瑜慢慢的说:「那么你呢你这么刻苦,一定不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吧。你去上大学了,他怎么办呢在原地等你吗你既然走出去了,又会愿意最终还得回到这里来」「任何事不得两全时,就需要做出让步牺牲。你们两个,谁会让步,谁愿意牺牲呢」「他这个人做是什么事都自有主张,现在看来,我是不能说服他,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但是,我还真不能祝福你们。毕竟,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谁能最终抱得美男归呢。」 想不到这个上午还在小花面前放口厥词的人中午却要离开了。 她与众人道别,只带走来时的那只小皮箱。这几天买下的东西全部赠予店里的小妹们。 小妹们倒有些不好意思。抽空她们一起送周佳瑜到门口。 周佳瑜挥挥手,笑眯眯:「本小姐要回去了。」 「怎么这么突然」有人问。 周佳瑜耸耸肩:"「带不走想带的,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啰。这里偶尔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无聊死,我可待不住。」 还是一样的大小姐做派,几分嫌弃,几分坦率。 周佳瑜看着流氓:「姜是老的辣,老爸说我一定劝不回你,他又对了。他还说,如果你有了女友,就让我马上打道回府,不用再多留。你知道为什么吗」流氓不说话。 店里的音响里正唱一首老歌,熟悉的旋律欢快流淌出来。众人在音乐声里好奇周佳瑜的为什么。 小花静静站在一侧。 周佳瑜瘪瘪嘴,往前一步,走近流氓,对他用很轻很低的声音说:「因为他比我更了解你,他说,有的男人,一旦定情,一生不移。其余人最好不要再自找无趣。」 「本小姐才不要做那无趣之人。」她退后一步,大声道:「但你得记住,你这个混蛋,你同时伤了我们父女的心!」流氓轻轻说:"「我问候周叔。」他顿一顿:"再见。」 流氓亲自送周佳瑜到码头,目送她上船离开。 这边厢,众人都松一口气。 虽然有点点内疚,但无论如何,她总算走掉。这几天来,他们这些旁人真是操碎了心,时时吊住一口气。 现在,终于走了,这口气可以落下。 最高兴应该是当事人小花。 警报解除,威胁消失,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观看小花脸上,却无半丝欢喜,反而似忧心忡忡。 小花是为周佳瑜那番话神思不宁。 在此之前,她只为自己的心思不明而犹豫思虑,还来不及考虑到更远的前方。 只要她想清楚,点点头,两人就会顺理成章在一起。 至于两人未来,从未想过。流氓也从未提过。 却不想,其中暗藏这一波澜。 小花坐在桌前,无论如何集中精力,都无法看进一个字。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乱过。如一团被揉过的毛线,又如同被猫挠过的墙面,乱糟糟的不能再乱。 她就这样呆呆坐了几个钟头。 流氓下午回来,来找小花。 外面起了风,放风筝计划有变,改去江上钓鱼。 钓鱼之处还是那个老地方。 小花看到那只小船,不由想起最初在这里见到流氓的场景。那时他们还是陌生人,正是从那天起,才有了交集。不知不觉,到今天,已近一年。 这一年间,发生许多事,回想起来,歷歷在目。 小花心绪烦乱,五味陈杂。 流氓何等眼色,随即察觉,他开口问:「什么事?魂不守舍的。」 小花看着他,脱口道:「周佳瑜跟我说起你的母亲。」 说完有点后悔。心太乱了,她甚至不知自己想表达什么。而且,事关流氓家事,也许,他会觉得突兀,会不愿谈起。 流氓却神色淡然:「哦?她说些什么?」 小花说:「你在等你母亲是吗。」 流氓颔首,承认。 「不等到她,你永远不会离开,是吗?」 流氓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小花嗓子有点发干,她咽一口唾沫:「你知道,我要上大学的。」 流氓眯着眼,只是看着她。 「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是我如今最好的出路。我不会改变,不会放弃。」小花有点语无伦次:「为了它,我委曲求全,伏低做小,熬了许多年。」 「你知道,我在这里的经歷不太愉快。寄人篱下,无亲无友,没人喜欢我。」 那种日子当然不好过。无助,孤独,寂寥……但小花一肩承受过来,偷偷的长大。并在此过程中,她努力保持理智平和的心态,不让怨恨侵袭滞留心头。她知道,这里的土壤先入为主带了偏见,让她生长的格外困难。但,她始终坚信,人生路很长,外面的世界多姿多样,她最终会收穫一片美好天地。 她做的很好,努力保持美好品德。事到如今,对于家乡的那些人与事,没有心存怨恨。 但,仅限于此。 小花毕生,只怕都不会喜欢它。 她用功读书,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远走高飞,远离此地。只要离开,她永远都不想再回来。 第122页 这原本是毋庸置疑,坚定不移的事,可是,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流氓。流氓。 这近一年来,他不知不觉渗入小花的生活,成为其重要的一部分。小花不自觉,直到今天,被周佳瑜当头一棒,她才醒觉。 一直以来,小花都没想过两人感情的未来具体事宜。或许,潜意识里,流氓会一直伴在她身旁。 可是,并非如此。 周佳瑜的问题十分犀利:小花远去外地上学,流氓会怎么办?他会跟随吗?不,小花无法开口做出这样或许会让他再一次错过与母亲相见的自私要求。那么,他会在原地等待她吗?即使他愿意,可小花不会再归来…… 一想到他们会分开,小花的心勐烈跳动,一种极其强烈的情愫涌上来,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可是却叫她眼眶发红,鼻头髮酸,无比,无比的难受。 小花低垂双眸,声音越来越低,喃喃道:「我,我,我一定要上大学……」 流氓全程静静听小花诉说,不发一言,直到这时,才开口:「上啊。没人阻拦你。」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非常平静,与小花的苦楚截然不同。 小花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居然一脸笑容。 小花一时怔住。 只听流氓说:「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什么小花脑中既乱又白,持续发怔。 「你捨不得我。」流氓笑眯眯:「你自己没发现,小花儿,其实你已爱上我。」 什么!! 简直晴空一道雷打在头顶上。小花震的往后重重退一步,小船儿微微一晃。 流氓重复它:「你已爱上我。」 小花被震的心绪更乱,人也几乎风中凌乱。这一瞬里,她的大脑似已停摆,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她双手乱摇,口中说:「不,不,不,现在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我们不会在一起,我,我一定会去外地,一定会走的。」 「那就一起走啊。」 小花静下来,她疑心自己听错。 可是,对面的人气定神闲,再说一句,让她听的无比清晰:「这不是问题,我们一起走就好了。」 小花看着流氓,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母亲呢,不等了吗」流氓对她招招手:「过来,坐下。」 小花顺从如流,顺从的挨着流氓身边坐下。 「很小的时候,她就走了。对于她,我几乎没有印象。记忆十分模煳,感情…很复杂。小时候,看见别人都有母亲,我没有,很难不产生渴望,还有想念,以及怨尤。」 无论谁,在社会上如何强大,但在ta的幼年时代,都曾弱小,都渴望无私呵护,无限宠爱。 「因为她的离弃,父亲一蹶不振,英年早逝。尽管有老太婆在,但当时的日子并不太好过。对他们,很难不产生一定抱怨。」 「连带自己的名字,都讨厌起来。东篱,听说是遵循她的意思,取自採菊东篱下,但我倒觉得更像是父亲的意思,东篱,冬离,因为她在冬天离开。」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欢冬天。 小花却想,原来,他叫东篱。 东篱,水东篱。 「长大了,想法慢慢不同。不怨了,也不再奢望。但,母亲始终是一个符号。」 流氓,不,水东篱停一停,然后说:「我的确想见一见她。浮萍有根,父母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源头。 母亲更是源中之源。人生在世几十年,都不能亲眼见一见生育自己的那个人,看看她真切的模样,与她说说话,实在是件遗憾事。」 小花静静聆听,眼中充满怜惜。 东篱忽然一笑:「不过,现在我已不执着实现这个愿望。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花的心不可抑制嘭嘭嘭跳起来。 「我爱上了一朵小花儿。她想去外面的世界,我得陪着她。」 「可是,可是…」小花嗫嚅着,可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东篱低低的说:「对于父亲,我还有一点记忆。他不能彻底放下母亲,却又只会在原地等待,埋怨,痛哭。 我不会像他那样。」 「确认是一生挚爱,就要牢牢抓住。」 「要么,留下她,要么,跟随她。」 「小花儿,你想去外面,就去,想上大学,就上。」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将终生跟随和陪伴小花儿,永远在小花儿身边,长相厮守。"」风儿轻轻吹,船儿轻轻盪,路过的鱼儿啊,你是否听见过比这更肉麻而更动听的情话小花的心从高空落下,又飘然升起,起起落落,仿佛乘着一朵白云,在光芒万丈,广袤无边的天空上翱翔。 太美妙太美妙。 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太美妙了。 小花说不出话来,只忍不住忍不住的笑了。 过一会儿,却又啪啪的掉下眼泪来。 东篱温柔的凝视她,「又哭又笑的,这是什么」小花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她耳朵发红,面颊发烫,声音轻轻颤抖:「这是爱。」 该坦率时,小花坦率无比。当她认清自己内心后,就不再有丝毫犹豫,丝毫忸怩。 是,她爱上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从什么事开始,都不必再细究。 她只知道,坦诚的这一刻,她的内心无比喜悦。 第123页 那喜悦的感觉要将她的心撑的裂开了。 东篱等待此刻已无数个日日夜夜,这时听见,简直像久旱遇甘霖。嗯,原来心想事成的感觉这么好。原来告白成功的感觉这么好。生平第一次主动告白,虽然等候的时间比较长,但终究是等到了。终究是成功了。 谁的心,也跟着嘭嘭嘭跳起来。 心里有个角落,开出一朵花。 温柔的,灿烂,美丽的,幸福的花。 东篱靠近小花一点,大手握住她的小手:「那么,除夕的那个问题,今天可要给个答案了。」 他想听那个确切的答案。 除夕,他说,小花儿,给流氓一个家吧。 那时,小花说让她想想。 如今,小花已不用再想了。迎着那双漆黑的含笑的眼睛,她点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回答:「好。」 好。 我答应你,给你一个家。 一个你我共同的家。 第62章 甜头 短暂的休息日过后,小花返回学校。 她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招弟却盯着她看,细细打量她。 「怎么了?」小花问。 招弟拿一面小镜子对着她:「老实交代,这春光满面的是什么事?」 一照镜子,可不是,里面的一张脸,眼角眉梢都不自觉带一抹隐隐笑意,藏不住的欢喜,藏不住的开心。 这件事,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招弟。 小花有点羞涩的据实以告。 招弟听后,喜不自胜,简直比小花本人还要高兴,说:「啊啊啊啊,天啦噜,终于修成正果了。」 她声音太大了,小花连忙嘘一声。 招弟完全兴奋,尽力压低嗓音,可两眼依旧发光:「小花,等你考上大学,可算是一下子爱情学业双丰收了!真棒!」 这在一年前,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事。 时间可真快。 小花禁不住笑起来。 招弟捧着下巴:「我好羡慕你呀。」忽然想起一事,说:「昨天丹丹来学校了,她正式退学,搬走她所有的东西。」 丹丹?丹丹。 一时间小花只觉得这个名字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十分的陌生。 抬头一看,果然,她的课桌上已收拾干净,空空如也。她这样一个风云人物,退场却如此悄无声息。私底下一定有男生喟嘆不舍,但最多嘆息惋惜几声,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 过一段时间,小花在街上偶然与丹丹不期而遇。 小花去买最新模拟题册,从书店出来,一眼看见对面街上站着两人。 其中的那个女孩,不是丹丹是谁。 许久不见,她瘦了一些,下巴越发尖尖,脸庞只有巴掌大小,更显眼大鼻挺,却又楚楚可怜。这样的一张脸,在整条街上人来人往里,依旧十分打眼。 美女终究是美女。 与她一起的,是个男生。 小花仔细看看,认出来,正是县长的那个儿子。 他却是更胖了。今天阳光极好,他满头大汗,满面油光。小腹微微凸起。这幅模样,即刻让人想起他那位县长父亲。两父子若站在一起,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看儿子,可知父亲年轻时模样,看父亲,便知儿子将来的形态。 两人不知发生什么事,相对站立,都满脸不豫,仿佛僵持不下。 过一会儿,丹丹一跺脚,转身走开了。 那县长公子并不去追,只站在原地。 丹丹走几步,停下,回头看一看。 县长公子撇撇嘴,慢悠悠上前。分明几分不情愿的低了头。丹丹顺势而下,展颜一笑。 这时候,她也看见小花了。 她马上一把挽住县长公子的胳膊,挽的紧紧的,头颅抬的高高,一双大大的眼斜睨小花。 她什么都没有说,可又说了许多。 小花一个字都不去听。 她移开目光,心如止水。 没有忐忑,没有不安,往日的阴霾也不復重现。 如今,她已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人生的新方向。 丹丹已不能再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当然,小花也不会做得意洋洋这种幼稚回击。 向上走的人,更要学会开拓格局,开阔胸襟。有多的精力和心思,不如花在更实际更有意义的事上。 东篱来接小花了。 他接过小花的背包,书本,替她戴上遮阳帽,等她坐好,载着她回学校。 他看见丹丹了吗?那样的面孔,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只见他没有任何异样。也许根本没看见。 也许看见,但只从眼中略过,如同街边的任何一个陌生人,如同一片落叶,一阵微风,并未让他留意。 如今,女人对他而言,只分为两种:小花和其他女人。 这种专心无二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 小花既觉得甜蜜,可也觉得困扰,以及羞赫。 因为,自从二人关系确定后,有一些改变,完全超出意料,让她措手不及,也让她难以启齿。 到学校了。 小花下车,迈步就要进去。 却被东篱一把抓住。 他面无表情,可是眼里带一点点笑,懒洋洋的说:「这就走了,嗯?」 四周都是来往进出的学生。 小花生怕引人耳目,推他的手:「你又要干什么。」 第124页 「你说呢。」他靠近小花一点点。 小花后退,「拜託你,不要闹。」 「没闹啊。」 「你松开,别人看见了。」 「怕什么。我们现在光明正大。」 小花急的不行。她越挣扎,他越不放手。 小花不敢有太大动作。终于,忍不住愠怒低斥:「水东篱!」 东篱笑了,「小花儿生气了。有意思。」 小花双眼瞪的熘圆,好似一只小猫。 东篱浓眉上挑,痞痞的说:「再叫我的名字听听。」 放在她腰肢的手并不放松,反而越来越紧。 「水!东!篱!」 东篱唇角扬起,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十分好听。 估算下时间,铃声快响起。 他终于放过她。不过,也要讨点甜头。 东篱勐的将小花带进怀中,然后,亲亲她的额头,最后,再揉揉她脑袋。 「去吧。」 「晚上早点出来。」 小花低头,一路小跑,匆匆进教室,不敢张望其他人目光。 这一幕,早已不是第一次上演。 招弟啧啧有声:「还好你成绩稳定,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不开除你也要定你个通报批评。」又说:「不过,倒羡煞旁人。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堪称一对佳话。」 小花当然听说过。他们说,她与他是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过程戏剧而充满浪漫。 招弟忽然低声问她:「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高中还未毕业,是否贞操已先一步毕业?」 小花打她一下:「你乱讲什么?!」 真是人不可貌相。文文静静的招弟也有这大胆一面。 招弟贼贼的笑。 小花暗暗的苦。 真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实在应对的辛苦。 晚上,小花洗过澡,习惯性温习一点功课再入睡。 这时候,东篱总不请自来。 他躺在她那张单人床上,悠悠然,目不转睛看着她。 那双眼睛,黑黑亮亮,在一盏小小檯灯的光亮里,仿佛两个深深的漩涡,稍不注意,就会被吸入其中,深陷不能自拔。 被这样一双眼凝望,小花如何能静下心来。 她匆匆看完一页,就合上书本。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一起睡。」 「喂!」 东篱笑起来。他坐起来,拍拍床沿:「来,一起躺一会儿。」 小花警戒,哪里敢过去。 她站在原地不动,再说一次:「你出去呀。」 东篱耸耸肩,站起来。 他从小花身边走过,小花暗松一口气,但,突然,他停住,伸出手:「别动,头上有只小虫子。」 小花一时动也不敢动。 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 因身高的关系,小花现在几乎处于东篱的怀中。 东篱的手指轻轻在她的发间。 对于男性,小花经验浅薄,她不知道别的男性沐浴后是何种体味,但面前的这个男人,味道十分十分好闻。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清香。 小花屏住唿吸,不敢大声喘气。 东篱的唿吸轻轻浅浅落在她的头顶。 虫子呢?一定飞走了。 东篱抬起小花的下巴,双目幽深,低下头,徐徐靠近她的唇。 小花勐然醒悟,一偏头,躲开。 却未完全躲开。 他还是擒住她的下巴。 小花听见他轻轻的,充满魅惑的声音:「今天,一定要接吻。」 小花耳朵尖发红。 他一步步的来,先是拉拉手,接着抱一抱,现在又要……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小花伸手啪一下,打掉他的手掌。 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一点。 东篱眯着眼睛笑,「害羞了?」 「你……不要这样。」小花说。 「我已够耐心,你还要我怎样?」东篱说,他挑眉,在她耳边轻语:「其实,我想要的更多。」 手臂一动,小花只觉腰肢上一紧,然后,就被他抱住。 两具躯体紧紧贴在一起,密不透风。 啊?那是什么?! 小花惊唿一声,勐力推开东篱,跳的远远的。 她耳朵烫的几乎似烧起来。 「你!流氓!」 「叫我做甚?」他悠悠然,懒洋洋,痞痞的笑。 他对小花伸手:「来,过来。」 才不要!小花退后,再退后。 东篱皱眉:「你一副见鬼的样子做什么?」 小花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以前,只知他叫流氓时,他一直规规矩矩,甚至还颇有君子风度。 现在呢?却简直判若两人。 他现在是真正的流氓! 小花真是不能置信。 可是人家振振有词,「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们做什么都名正言顺,顺理成章。流氓?对媳妇流氓天经地义!再说,你已十九岁,早就成年了,什么事都做的了。来,小花儿,过来,听话。」 他故意眯起眼睛,勾起一遍嘴角,笑的色眯眯。 小花大叫一声,逃出房去。 过许久,估摸他已经走了,才敢回房。以往,她从不锁门,但现在,势必将插销牢牢插好,检查一遍又一遍。 第125页 躺在床上,要过很久,才能平復心跳。 可是,白天里,一切正常,他一本正经,并不做任何出格的事,仿佛晚上的那个他根本不是他。但一到晚上,却又故技重施,原形毕露,让小花一次又一次心惊肉跳。 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怎么得了? 幸好,来了一位救星。 那天晚上,小花回来,看见水奶奶,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水奶奶,您怎么来了?」 水奶奶笑眯眯:「来看我孙媳呀——现在,可真是我乖媳了。」 小花眨眨眼,她明白了,原来水奶奶什么都知道。 她有一点赫然,不管当初因着什么理由,总是矇骗过水奶奶。 水奶奶拍拍她的手:「我早知道,我乖媳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 知子莫若母,她一手带大自己孙子,岂能不了解他? 小花不好意思:「水奶奶~」「咦,还这么见外?」 小花顿一顿,旋即轻轻开口:「奶奶。」 「哎。乖。」水奶奶慈爱亲切,握着小花的手:「以后,那小子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别怕,奶奶帮你撑腰。」 说曹操,曹操到。 东篱进来:「老太婆,你来做什么?」 「怎么,不欢迎?」 东篱不客气:「我没工夫陪你。」 「谁要你陪。有乖媳陪我就好了。」 东篱皱眉,他有不好预感。 果然,只听老太婆发号施令:「把你房间收一收,从今天起,我跟乖媳住你大房,你去小房间。直到小花上大学为止。」 「老太婆,你……」 「你什么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老太婆当真不好使了?」 姜是老的辣。 当晚,小花搬进楼上大房里,清清静静睡了一个好觉。 东篱一连几日神情不愉。 小花只做看不见,远远避开。 东篱真会现在对她怎样吗?其实,他只是喜欢看她失去镇静,面红耳赤的样子。 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让人心痒痒。 时光流逝,一晃,到了六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的高考异常受到重视。 六号全城戒严,全县若干高三学子,由警车护送,一路到达城中酒店集体入住。 然后,歷经两天封闭式考试。 那两天是一试炼场,各人心态不一,形态百异。 出场后,许多命运即将发生改变。 小花身在其中,全力以赴,紧张与兴奋兼具。但总的来说,全程表现十分镇定。 结束后,她倒头大睡两天。 接着,一行人每天上山下江,翻山越岭,四下游玩。 再接着,捷报传来。 第63章 状元 如果问这一年县城里最轰动的事是什么,那非这届高考不可。 分数出来的这一天,是小花的班主任亲自开车过来告诉她。 那时小花刚刚起床。 平常总肃着一张脸的班主任这天笑容满面,一口大牙颗颗可见。 「哎呀,小花,不得了,你真不得了。」 「老师,什么事?」 「你查过分数没。」 「还没。」 「不用查了,我都知道了。」 他激动的说出一个分数。 「小花,你不仅是全校第一名,更是全州第一名,并且分数甩过其他县好几十分。」 在此之前,小花其实自己核算过,心中有数,她知道此次她发挥正常,问题不大,但没想到,会获得如此高分。 短暂的惊愕过后,是巨大的喜悦。 但她没有得意忘形,还记得说:「谢谢老师。」 老师摆摆手:「是你自己争气!这一次你替学校,替整个县城都争光,了不起。小花,你会得到最高奖励。」 老师满面红光,喜不自胜。这样的成绩,多少年出一个,竟是他的学生,从此,他的事业上增添光辉一笔,怎能不高兴。 他又赞赏一番,匆匆驾车离去。接下来,够他忙的了。 店中其他人陆续起床,得到消息,纷纷祝贺。 流氓来了,非常自得:「也不看看是谁的媳妇。」 众目睽睽之下,他抱住小花,大大亲一口额头:「捡到一个大学生。」小花面红耳赤,众人起闹。 流氓拉着小花出门:「走,买东西去。」 「买什么呀?!」 「想买什么买什么。」 「可是,没有什么想买的。」 「大学生,难道你不打算买几件新衣服吗?相信哥哥,接下来你一定用的着。」 他说的一点不错。 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小花一下子不得空闲了。 很快,城中街头巷尾挂起张张红色横幅。小花这个普通至极的名字在阳光下肆意闪耀。 以往,每年也都会有此类的庆贺,但今年尤为盛大隆重。 小花的分数是一条长链,从她自己,到她的老师们,到学校,到县教育局,到政府,得其荣光者不计其数。听说,上面已在探讨加大对本县教育力度的投资投入。 小花得到来自教育局,政府,以及学校的奖励。 每一天,她都很忙。 大大小小的座谈会,学校间的交流会,高三老师们的宴会,甚至还有县电视台的採访。 第126页 小花原本不想去。她并不愿太张扬,可是一部分盛情难却,不好推辞。再转念一想,她以前性格太过沉静,总习惯待在人群之外。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她十分欠缺。现在,正是学习的好机会,即使仍旧不得要领,至少可以锻鍊眼界,学的大方一点。 这朵田间的朴素小花儿,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成长的机会。 流氓非常配合她。 无论她去哪里,都由他来回接送。义不容辞,毫无怨言。 理髮店里由春燕发起,也挂起道道鲜艷横幅,店里的生意火爆无比,来看小花的,想沾沾喜气,蹭蹭吉祥的,带孩子来讨教经验的,各路人马,络绎不绝。 现在,二人出现在街上,有更多人看他们,认出他们。 「看,女状元!」 这一次,他们首先注意到的竟然不是流氓。 「那个是她男朋友?」 「我认得他,有名的流氓。」 「好帅。好可惜,居然已经跟她是一对。」 「可惜什么!人家可是状元!是他捡到便宜才对。」 「女才郎貌。」 「你懂什么,他那样的男人,只有状元才相配。状元也只有他那样的男人才配得上。」 小花听的发笑。看一眼流氓,还好,他面容平静,神情无异,丝毫不受非议影响。 相反,非常得意,「听到没有,我们是绝配!」 小花啼笑皆非,也感恩他胸襟开阔。她还是知道的,这世上有一些男人见不得自己女人比他们强,尤其在学识和经济上。 流氓不是那样的人。 他只为她骄傲。 小花所得几笔奖励足以支付几年学费和部分生活费,她从中拿出一部分,还给流氓。 那是她之前欠下的。 流氓说:「搞什么?」 小花说:「该还的一定要还。」 流氓说:「一定要还?」 小花坚持:「应该的。这是你的。」 流氓扬眉,收下,弹一弹小花的额头:「傻小花儿!」 「什么啊。」 「我的还不是你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喂!你又来!」 录取通知书来了。 这时候考上大学还是件了不起的事。谁家有高中者,一定会办酒席,既为谢师,也为广而告之,共享荣耀。 小花没有亲人,无人为她操办。 不过不要紧,流氓早已定好县城最大最好的酒店,大张旗鼓,势必要为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谢师宴。 宴会的名单里,该请的人都请了。 水奶奶看一眼,说:「小花,升学是人生一件大喜事。是不是该知会他一声。毕竟,他是你爸爸。来不来是他的事,说不说是你的事。」 流氓并不相劝。 小花一沉吟,最后点点头。 她不愿再踏足田家村,便专门派人去请田守山。 宴会那一天,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直到宴会结束,田守山都没有出现。 水奶奶说:「小花,你已尽到本分。」 小花并不难过,假如她心头还残留最后一丝期盼的话,这时已彻底消失殆尽。以后,再不会有任何纠葛了。 高兴的事更多。 刘坤一家都来了。他们清早出发,最先到达。一家四口穿戴整齐,真心来祝福小花。两个孩子站在母亲身边,有点羞涩有点崇拜的看着小花。 他们母亲说:「看看小花姐姐多有出息,你们要向小花姐姐学习,以后也考个状元来光宗耀祖。」 刘叔呵的一声:「你以为状元这么容易!你两小子,以后能考个随便什么大学,我就知足了。」 「总之,要努力。」他们母亲说。 两小孩点头:「知道了。」 吃过午饭,不待宴会结束,他们就要回去了。眼下正是农忙时,这半天都是抽出来的功夫。 小花和流氓亲自送他们离开。 刘叔说:「小花,把你通知书复印一份,我带回去,到你妈妈坟上烧掉,让她也高兴高兴。」 小花早已准备好。 这样的好消息,理应告诉她。 由此,她也想起一件事,等送走刘叔他们后,她转头问流氓:「那一次,你在我妈妈面前说了什么。」 流氓已喝不少酒,脸颊微微泛红,说:「想知道?晚上来小房间,我告诉你。」 小花:…… 她转身走开。 酒席一直吃到近黄昏。流氓全程主控,他与小花站在一起,无疑为全场两颗最亮的星。一颗早引人瞩目,另一颗难掩光芒,正灼灼升起。 宴会结束,客人都十分尽兴。不过,还有一部分人意犹未尽。 那些是流氓二狗等人的朋友们。 他们都知道流氓二狗他们也要离开本地,因此,谢师宴之后,他们决定顺便再开一摊,做饯行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转移阵地。 地方不远,就在附近,于是大家步行过去。 路过桥头,忽然吹起一阵微风。 七月的天,已为夏。这时候的傍晚,招人喜爱。 只见晚霞漫天里,大朵大朵的云均染成黄色,金黄,玄黄,土黄,层次渐进,错落有致,远看如千匹锦缎层叠,又如万朵鲜花盛放,美丽不可言说。 这美丽的光洒陈人间,人间美不胜收。 第127页 长桥,江水,微风,晚霞,烟火——行走的人们不自觉放慢脚步,沉浸美景。 不知谁提议:「大家一起拍照吧。」 立刻得到贊同:「好!」 凑巧有人带了相机。于是,大家在桥头立定,拍起照来。 只听卡擦卡擦之声不绝于耳。拍了多少张?不知道。总之,这一群醉态可鞠的面孔已被如实记录。 之后,人群分成两拨。 小花招弟等女眷不再参与接下来的兄弟酒会,打道回府。 她们回到店中。今天理髮店闭门休业一天。不过,店内店外却做了隆重装扮。 各路人马送来的花篮从客厅一直摆到门口,每一张镜子前都摆卖鲜艷美丽的花束,地上铺了一路红地毯,天花板上则挂满起球。一点俗气,大大的喜庆。 春燕说:「你们看,这场景,像不像结婚?」 大家都嘻嘻笑。 「春燕姐思春了。」 「呸!」春燕叉腰。 「难道不是?我们都快累死了,就你有兴致还能想到这些。」 的确,一天应酬下来,精神疲倦。 大家轮流洗过,天已彻底黑透。各自回房休息。 招弟也留宿店中。她这次又十分幸运,不多不少,分数线刚刚过三本录取线。起先她开心的不得了,说上天真是厚待她。可是过些天却郁郁寡欢起来。 只因为,她父亲并不打算再供她继续上学。考上大学固然荣光,却抵不过提亲人的礼金有诱惑。女孩早晚要嫁人,何必再多花四年学费呢。 她与小花谈论,「小花,你将成为大学生,我却只能成为一名村妇了。」 小花说:「我的奖金帮你缴学费。」 招弟摇头:「不,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小花也明白,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招弟忽然说:「除非……」 「什么?」 招弟却摆摆手:「没什么,不说这个了。今天是你高兴的日子,不要扫兴了。」 城小花不知哪里来的预感,说:「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也许,说不准峰迴路转,会得到最好解决。"「但愿吧。」 水奶奶早已睡下。两人也早已困极,眼皮打架,不一会儿也酣然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见楼下响动,知道是他们回来了,忙推推招弟,两人起床,披衣下楼。 四个人明显都已喝醉。进了门,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第64章 喜鹊 楼下四人一身酒气,看一看脸色,便知道都已喝醉。 小花沖了蜂蜜水端给他们,还来不及喝,铁蛋和发财已沖向洗手间呕吐。吐了好一阵,出来,摆摆手,踉踉跄跄上楼去。 小花不放心,一路跟着,亲眼看着他们进男宿舍躺好才返回。 二狗醉的最厉害,脸上酡红,眼睛睁不开,一直嘿嘿直笑,嘴里嚷嚷:「来来来,再来。」 招弟餵他喝水,他睁开眼睛瞧一瞧,突然大声叫一声:「招弟儿~」招弟皱眉,不理会他。 他却似叫上了瘾,一迭声:「招弟儿~招弟儿~」招弟板着脸:「半夜叫魂么」二狗嘿嘿嘿嘿笑。 小花去看流氓。 他不吐不闹,十分安静。 小花问:「喝水吗」他摇摇头。 「那么,去休息吧。」 流氓点头,站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小花忙扶住他。果然醉了。不过神智尚算清楚。他这样说:「送朕回宫。」 小花配合他:「嗻!」随即对招弟说:「二狗你先照顾,等会儿我再下来帮你。」 招弟瘪瘪嘴,像是不情愿。 小花与流氓一起上楼。到了楼梯口,流氓忽然回头,问:「看,像不像结婚的样子」小花一看,可不是,晚上灯光一照,大厅里更显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小花催促他:「快走啦。」 他脚步有点虚浮,小花怕他摔倒,拉着他的手,慢慢前行。 流氓任由她牵着,乖乖的样子。 到了房内,往床上一倒,顺势将小花拉下。 小花起先还以为他不小心,可是几经挣扎,根本无法脱身,才知道,他是故意。 一抬头,看见他那双亮晶晶眼睛正似笑非笑看着她,一时醒悟过来:「你装醉!」「醉了怎么跟你dong房」流氓说。 小花大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今天完了。愈发拼命挣扎。却听流氓忍耐的声音:「别乱动,难受。」 他皱着眉,似乎真的难受。他也是凡人身躯,喝了那么多酒,即便没有大醉,只怕也不好受。都是为了她。 小花安静下来。 流氓手臂松一松:「乖。」 此时已半夜,城内城外都一片沉静。房内还没来得及开灯,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白白的,朦朦胧胧。 「今天开不开心」「开心。」 「很好。」 「谢谢你。」 「谁要听这个!」小花笑起来。 她头伏在流氓的胸口,不敢动,怕惊扰了好月光。 「小花儿。」 「嗯」「那天,我对你妈妈说了一句话。」 「说什么」小花记起那天他神情严肃,还认真磕下三个头。 「我让你妈妈把你嫁给我。」 小花静静的,不做声。胸口一点点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问:「妈妈怎么说」「她同意了。」 第128页 「真的」「嗯,她不同意也没办法,反正你也跑不掉。」 小花手指上一凉,一看,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一个东西。小小的一枚指环,样式简单。 都说五指连心,小花这一刻深深体会到。她只觉从那根手指开始,有一股温温润润的暖流一路从手臂,到心脏,再蔓延到身体何处,似要将她整个人融化。 她轻声问:「这算什么」流氓微笑:「小花儿,戒指都不认识了吗」他故意矇混问题么小花抬头,然后呆住。 同时,她也明白,他在此处又设下一个小小陷阱,叫她一跳进去,就不能动弹。 从没有见过比眼前这双更具魅惑性的属于男人的眼睛了。黑的似宝石,亮的似明星,含几分酒意,迷离的,炙热的,专注的凝视着小花。 小花可以清楚明白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砰砰砰~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逃离,逃离他的眼睛,逃离他的身旁,但是,四肢已脱离灵魂,不听使唤。 偏偏他还这样轻轻的说:「我要吻你了。」 真坏! 就像打针前护士先出声提醒:「我数三声,要打了哦。」那一二三几个数字最要人命。 其实,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了。流氓早就亲过小花,私下里,众目睽睽之下,他亲亲她的额头,她的手心,她的脸颊,她的发,她的眉……她都快要习惯了。但,这时候,懵懂的她也清楚,这个吻,有所不同。 流氓的脸越来越近。 小花情不自禁闭上眼。 她的手放在流氓的胸口,软软的,失去力量。 手心在冒汗。胸腔内那颗心剧烈跳动,似乎即刻就要承受不住,跳脱出来。 但是,小花在这最混乱时刻,却奇蹟般的发现一点异样。 她努力凝神,听清了,除了她的,另外那个好像战鼓擂擂的声响是谁发出? 小花不可思议的睁开眼。 然后,她发现了,他跟她一样,睫毛微微发抖。 不会吧? 「看什么看?」 小花眨眨眼:「你……」 他非常非常坦白:「是,我紧张。」 「可是……」她以为他经验丰富。 「我第一次。」 小花无法不露怀疑神情。 「爱信不信。」流氓说。 小花忍啊忍啊,怎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流氓也笑了。他又吻吻她。这一次,更缠绵。也许他真的是第一次,可是悟性极强,很快无师自通,找到诀窍。小花几乎溺毙其中。 好不容易分开,两人都气喘不匀。 流氓抱着小花,十指不由相扣。他拿起来看一看,「喜欢它吗?」 小花回答:「喜欢。」 流氓说:「等以后再换个大点的。」 小花摇头:「不。我喜欢小的。小小的,很精緻很可爱。」 流氓一笑:「大的好。」 小花说:「小的就很好。」 「大的好。」 小花不明白他为何这时候执着于大小,直到看见他痞痞sese的笑容。还有,他动一动身体,让小花有所感知。 小花蓦然醒悟,顿时面红耳赤。 流氓伸手来解她衣服。 小花一下子跳起来,气恼:「喂!」 「餵什么餵。乖乖过来。」 小花浑身发烫,哪里还敢待下去,转头疾步跑出去。 幸好,他没有追出来。 他毕竟也醉了,又累又倦。小花在门外静立片刻,不多时,听见他清浅平稳的唿吸,知道他已睡着。 她打来温水,帮他简单擦拭一番。 睡着时的他,很乖。 小花在月光下静静凝视他。都说他长的好,可是小花是第一次这样子观看他容颜。他的眉,他的眼,鼻,嘴唇,轮廓——小花忍不住轻嘆,上天真是格外厚待他。这一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无论什么人看,切实都属于极品。 更值得庆幸在于:这个好看的傢伙人品也属上乘。 这样的一个人,喜欢她。看来,上天也格外厚待她呢。 小花摸一摸手上戒指,低头,轻轻吻一吻流氓。 关上门,在走廊上站立,对着窗外蒙蒙的夜色,缓缓平復心跳。 忽然想起二狗和招弟还在楼下,忙下去帮忙。 大厅里却非常安静。 四下一看,原来两人坐到休憩区的沙发上了。再一看,发现二狗一只胳膊搭在招弟肩上,姿态亲密。 小花第一反应,以为二狗喝醉,对招弟动手动脚,只怕招弟发窘,忙试图制止。 然而,等一等。 她突然福至心灵,停下细细审视。只见那两人头靠头,紧紧挨在一起,二狗一只手搭住招弟肩膀,另外一只手却握着招弟的手。 他们都闭着眼睛,依偎着睡着。 二狗烂醉如泥,浑身无力,这时候根本不是招弟对手。如果招弟不愿意,大可以挣脱他,不管他。可是,招弟没有。 她的手与二狗相握。 小花悄无声息退下。 心里不是不惊讶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第二天,事情变的通透。 二狗与招弟并不避讳,两人在众人面前牵了手。招弟到底有点羞涩,一张脸红红的。 除了小花,其他人却像并不意外似的。 第129页 小花也不去问别人,只两只眼睛得空就瞅着招弟,瞅的招弟招架不住。 招弟拖她到一边,「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小花不做声。 她与流氓的事,一股脑儿什么都告诉招弟,可招弟却密不透风。而且看样子,她好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说不上生气,但确实大大意外,更多是好奇。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招弟回答:「你知道,我其实很讨厌他。嬉皮笑脸,油嘴滑舌,还嘲笑我土气,我看到他就讨厌。可是,可是,他总来找我,总爱逗我。」 「找你?」小花并没在学校看见二狗与招弟一起。 「他老家和我家相隔不远,放假时,他常找我玩。」 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我爸爸重男轻女,有时候他替我气不过,我挨骂难过,他就陪着我……我从没想过和他怎样,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觉得他不讨厌了。」 小花静静听着。 「昨天,他向我表白。」 「他昨天可醉的厉害。」小花故意说。 「是醉话还是真心,我听得出来。他今早醒来,又对我说一遍。」招弟忍不住笑:「我没有办法不点头。 小花,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又不知道会怎样发展,所以……「小花握住招弟的手:「我为你高兴。」 真的为招弟高兴。长久相处以来,小花看在眼里,二狗那个人,品性不错,不失为一个良人。没想到,竟与招弟两心相悦。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 招弟正为此事苦恼:「不知道。想我爸改变主意,允许我上大学,除非有比那笔礼金更好的条件。」 二狗无权无势,也无多少金钱。 但二狗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不能丢下招弟。要走一起走。」 他们几人早已决定跟随流氓,一起闯荡。 跟招弟爸讲道理?不用试,一定失败。最好办法,则是对症下药。 二狗没钱,不要紧,他还有朋友。 流氓二话不说,拿出一笔钱交给他。发财,铁蛋也凑上一笔,小花拿出一笔奖金,一起凑出一个远远超出那笔礼金,以及超出本地常规礼金的数目,势必要叫招弟爸眼睛发红,双手发颤,无话可说,立刻放人。 这一招大大凑效。招弟爸再听二狗说还要供招弟上大学,期间所有费用不需家中出一分,马上大笑摆手,好好好,去去去。反正是你家的人了,这些事再与我无关了。 招弟哭一哭,擦干泪,收拾收拾东西,跟二狗手牵手回到店中。 看见小花,说:「以后我也跟你一样了。」 小花紧紧拥抱她,无比坚定的说:「是,我们一样了,一样幸福了。」 招弟破涕为笑:「你说的对。我再也不用羡慕你了。」 以后,会一样幸福,一样开始新的人生。 八月,艷阳高照。 由流氓领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在此之前,流氓已处理好本城所有事宜。 理髮店他送给了春燕。 春燕流着眼泪说:「老大,我一定好好打理它。以后你们如果回来,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流氓拍拍她的肩:「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还是可以找我。」 小花与招弟一左一右照顾水奶奶,水奶奶精神非常好,她非常想得开,将老屋大门一锁,乐呵呵跟乖孙出行:「老了老了,还有这样机会出去看看,这辈子值了值了。」 流氓等人提着行李紧随其后。每个人行李都很简单。身外之物不需要太多,都是年轻人,双手健全,又雄心壮志,还怕买不起更新更好的? 也是这时候,小花才知道二狗等人的大名。 二狗叫朱子扬,铁蛋叫张木临,发财则万变不离其宗,叫谢富年。 小花默念几遍,有点陌生,好像重新认识了新人一样。 来送行的人不少,在岸边站成一排,与他们话别。 江岸上一排杨树,风一吹,树枝摇动。雀鸟儿停在树干上。 忽然有人说道:「看,喜鹊。」 可不是,几只喜鹊忽然飞来,停在枝头上欢快啼叫。 「哇,大吉大利呀。」 「你们这是要发大财呀。」 「兄弟们,苟富贵勿相忘!」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船来了。 大家上船。 船很快发动,驶离。 突然的,所有人都静下来,只默默挥手。 可以听见大船鸣笛之声,鸟雀飞过天际,岸边炊烟裊裊。 小花看见春燕和小妹们在哭泣,她抬手拂一拂被风吹乱的头髮,这才发现,她也在流泪转头一看,招弟也一样泪流满面。 流氓从后面抱住她,额头轻轻靠在她头上。 谁都没有说话。 船越行越远,岸边的人渐渐变成小点。 这座小小的县城终于慢慢远去。 以后还会回来吗?小花不知道。 但她知道,属于他们人生的另一新篇章从此开启。 第65章 前行 省城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一切都都被流氓安排的井然有序。 他们先在酒店住下,然后每天四下游玩,边玩边看,边考察。很快,这座城市遍布他们的足迹。 第130页 接着,在离小花学校附近处租下住房,有了一落脚之地。 跟着到了九月,开学季。 两人的学校同在一城,相隔不远,一行人先送招弟报名,而后再送小花入学。 小花的学校有上百年歷史,一进校园,那厚重的歷经岁月的人文气息扑面而来,热情的学长学姐们循循介绍,那一棵树哪一年栽植,那一栋楼何时起建,地上的砖石为百年前铺设……小花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骄傲感,她即刻喜欢上这里。 陪同学生入学的家长不少,但像小花这样出动这么多人,且都为年轻人的,实属罕见。 他们一行人引起注目。 其中最让人目不转睛的是那看起来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流氓。 流氓短短黑髮,穿白衬衫,牛仔裤,休闲鞋,比大学生还大学生。 他是谁?可是上一届学生?可是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人,如果是本校学生,一定全校皆知。 那么,是新生?又不见他报名。 很快大家弄清了。他只是一名纯粹的陪同者。 只见一路以来,报名,缴费,报导,领卡等一系列程序,都由他一手办理。他身边的那位高高瘦瘦的女孩安安静静跟随他,无需任何忧心。 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是她的哥哥?亲戚?又或者——男友? 许多人好奇,但耽于才进校,都不相熟,故而不好向她本人求证。 流氓送小花入住宿舍后,才离开。 住宿舍,是小花的注意。原本,她可以就住租房内,反正离学校近,而且宽敞,大家一起住,热闹,又自由。但这样一来,小花也将失去与同学朝夕相处的机会,以及校园生活的全面体验,还有舍友朋友之间的快速和深层建交。小花以前不得已,常做一名独行侠,现在她愿意多走到人群中去,多学一点交际方面的经验。 原本以为流氓会反对,没承想,他并无异议,只说:「可以,但每天我都要见到你,还有,让你搬出来的时候你得搬出来。」 小花自此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 每天住在学校,与舍友们同起同睡,同进同处。 流氓每天一定要来看看她。 中午或者晚上,宿舍楼下那棵梧桐树下,一定可见他身影。 来来往往的女生,眼睛如探照灯般,紧紧追随。 有大胆而漂亮的女生上前搭讪。 他面无表情,不留余地:「我有女朋友。」 遇到锲而不捨,试图再纠缠的,他完全不客气:「没长耳朵?走开!」 不耐烦的时候,索性戴上耳机和墨镜,对任何人视若无睹。 可是小花一出现,那冷漠面孔立即发生改变,任何人看见这时候的他,都会觉得如沐春风,为之心折。 人人恨不得与小花互换位置。 那个小花是怎么收穫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这时候的小花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身形修长,并不丑,但流氓那样的样貌,似乎应有更出色的面孔才能与之更相得益彰。 怎么,就情归小花了呢?还这样忠贞不二。 有直爽的北方室友直言相问:「你们是青梅竹马吗?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所以顺理成章在一起?」 小花岂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新的环境,新的人,让小花也有新的改变,她调侃的说:「不,是我死缠烂打,他实在烦不过,只好答应。」 「怪不得!」舍友换一种新眼神看小花:「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 「没办法,看中的东西,一定要努力争取。」 「哎,你一定最先被他外形吸引吧。」室友想说小花你真捡到一个宝,没想到那样英俊的人还那样专心,谁知却听小花说:「不,当时最吸引我的是他的钱。」 「什么?!他还很富有吗?」 小花笑而不答。 舍友扼腕长嘆:「天啊,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怎么就被你撞上了了?你真是行大运啊啊啊啊。」 小花微微笑,并不介意。 但不久之后,没有人再将行大运这样的字眼安放在她身上。 她实在太优秀。 许多人升上大学,会不自觉放松,懈怠,但小花完全没有。她依旧像高中那样,将学业放在第一位,不缺课,不迟到,勤勤恳恳完成每一门学科。到学期末考试时,毫不意外所有学科全部得到a+分数。每年系里最高奖学金都由她包揽。 然而,她又不仅只埋头死读书,课外,她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勇于尝试任何一个感兴趣的事物。有的学生无所事事,她却从早到晚行程满满,永远精力充沛。有时候这样的人难免会使身边人感到压力,从而招致不满。可是,小花待人处事却又无法让人挑剔。简直没有遇见比她更好脾气的人,谁也没见过她真的生气的样子。发怒,翻脸?好似不会在她身上出现。 可是这并不表示她软弱可欺。她有她的原则和底线,又有无以伦比的耐心。 任何事情,她似乎都可以慢慢处理好。无论什么性格的人,她都能与之相处。她从不与人争论,不说人是非,只要你愿意与她结交,她便真诚相待。 她身上仿佛有一种天生的和蔼,包容,沉静和向上的品质,这种品质使得每个与她相处的人都如沐春风。 她连续担任四年班长,同时担任两年学生会副会长。 第131页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儿,有个又帅又有钱又专情的男友,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样的评价传到小花耳里,她依然只笑一笑。 说到有钱,其实这时候的流氓算不上有钱。 自从小花正式入学后,流氓等人也开始工作。 开学前那一个月的游玩此时显现作用。等开学后流氓稍做一段时间的观察,然后火速定下一间店面。 那店面处于这几个校区交叉的商业区黄金地段,租金与转让费都高的让人咋舌。 招弟与小花聊天,忧心忡忡:「太贵了!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不了解行情,从小生意做起是不是更稳妥呢?他的积蓄一下子投进去一大半,万一失败,可怎么办?」 小花也担着心,但莫名的,却又对流氓很有信心:「我相信他。」 她相信他不会盲目投入,一定有他的眼光和想法。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他深思熟虑,依旧从做熟的理髮行业做起。 他们四人分工合作,从下定,设计,装修,到招聘,宣传,火速行动,配合默契,仅半个月,店面开张。 店名叫幸头。寓意幸福的头。 这无厘头风格很投大学生口味,加上开业之际价格十分低廉,立刻吸引大量顾客。 但毕竟新地方新店,许多地方尚需多多磨合。 几人那些日子从早到晚,几乎住在店中。 人手不够时,他们亲自上阵,穿上制服,满脸笑容为客人洗头。 小花第一次看到流氓手持剪刀为客人剪髮时大吃一惊,竟不知他还有这等手艺。 流氓扬扬眉毛,哼一声:「瞧着吧。」 别说,他系黑围裙,穿白制服,面无表情,一丝不苟剪髮的样子,真挺像一回事。 小花不止一次看见,有女生悄悄拿手机拍照。 他这时倒十分耐心,也十分配合,有时还奉送一个微笑。遇见心情好的时候,给拍照的妹子打个折,告诉她下次带人过来,可免费剪髮一次。妹子们喜滋滋点头。 小花想,这算美男计吗? 总之,店里的客流量稳定增长。 大半年后,幸头完全走上正轨,一切井然有序,利润可观。 这期间,还发生一件事。 原先的租房用作员工宿舍,流氓另租了一套公寓他们自己几人居住。公寓上下几层,都有各自独立空间,互不打扰。 一个周末时,流氓接小花,直接对她说:「把东西收一收,搬出来。」 小花摇头:「不。」 流氓当即不高兴:「你忘记你答应过什么吗?」 小花当然记得,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同时也清楚明白,这次搬出来意味着什么。 她还是觉得早了些。有些羞赫,有些忐忑,还有点害怕。 她说:「我,我还是学生。等,等……"流氓点点头,「呵呵,博士也是学生。你要读到博士,我得等你博士毕业是吧。「小花红着脸:「没说要读博士。」 流氓冷冷的:「感激不尽。「小花态度坚决,流氓没有办法,那段时间较忙,他没有再坚持,但好几天对小花冷冷淡淡。 小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水奶奶一直做后勤工作,帮他们煮煮夜宵,洗洗衣服。不过她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体力都有限,有时心有余力而不足。 有一次,参加一个社团活动,小花很晚才从外面回来,宿舍门已关闭,她只好到公寓那边住宿一晚。 到公寓时,已近十二点。楼里静悄悄,所有人想必都已入睡。 可是,到二楼客厅,小花看见,流氓外套未脱,就随随便便躺在沙发上。 茶几上是冷掉的食物。 小花走近,想要叫醒他:「怎么在这里睡?小心着凉。」 流氓似醒非醒闷哼一声,一动不动。 小花觉得异样,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他唿吸粗重,面颊发红。伸手探一探他额头,只觉烫手。 小花忙推他:「喂,你在发烧。」 流氓皱眉:「嗯。」 「你知道?那怎么不去医院,还这样睡着?」小花责备。 「忙。累。」流氓眼皮沉重,不愿睁眼。 小花已经明白。 她放低声音轻柔的说:「我陪你去医院好吗?」 流氓闭着眼:「不想动。」 小花无奈,从家用药箱里找来感冒药餵他吃下。 小花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摇头。 过一会儿说:「陪着我。难受。」 小花坐下,将流氓的头放在她腿上。 此刻他温顺而安静。 听说男人在亲密的爱人面前,会像个孩子。小花想,此时的流氓就像小孩一样。 可是,她没有照顾好他。 她在灯光下端详流氓。他瘦了。这些日子以来,他马不停蹄,亲力亲为,常忙碌到深夜。他难道不累?他也是人。他想每天见到她,百忙之中还要抽时间去看她。小花偶尔遇到棘手和烦忧的问题,就对他诉说。可他从未对她说起任何困难,劳累。今天,如果不是小花恰好碰见,她可能永远不知道他在发烧。 劳累一天,回到家中,清冷一人,生了病也无人知晓。 想一想,有点心酸。 第132页 小花低头轻轻说:「明天,我就搬出来,好不好。」 大一学年快结束时,小花由女孩变成女人。 从不缺席,不迟到的优秀学生小花破天荒请了一天假。 那天早上她的室友接到一通电话,「麻烦你,帮小花请一天假。」 「她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 「你是谁?」 「她男人。」 电话挂断。 室友呆呆握着话筒,一时不能回神。 另一人看到,好奇问:「怎么了?」 「他好man。天啊,这样听,他声音好好听,似天籁。」 室友捶胸:「小花太幸福了,每天都听着天籁入睡和醒来!刚刚的声音带点沙哑,好性感,怎么办,我好像有点脸红了……」 此时的小花才是真正脸红。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相信流氓是一个生手。 流氓痞痞的笑:「悟性高的人学什么都快。」 又说:「多读书,的确有好处。」 小花面红耳赤:「流氓!」 「这是最好的夸奖。」他在小花耳边chuan息着说:「女人都爱流氓。多少女人巴不得自己男人是流氓。小花儿,以后,你会知道。」 小花由流氓教导,真正认识男人的身体,以及自己的身体。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上有那么多不可言说的妙处。 她几乎承受不住。 流氓精力充沛,休息片刻,说:「再来一次。」 小花大惊:「不……」 尾音被唇舌堵住。 大二时,小花连任班长,同时担任学生会副会长。 与此同时,幸头开第二家分店。 两人白天都各忙各的,但晚上一定会一起吃晚饭,留出相处时间。 时间似乎过得飞快。 大三,小花连任学生会副会长,同时兼任其他几个社团重要职务。 流氓转型投资,将目光转向餐饮业。 同年第一家火锅店开业。 店名依旧比较无厘头:花氏火锅。 听说,最好的爱情是两人都变的更好。小花与流氓两人从未讨论过这种问题,但二人有默契的一同往前走,不曾停下脚步。 小花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正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前途充满光明与美景。 一晃,到了大四。 如同所有大学生一样,小花也站在一个岔口,面临选择:是继续深造,还是工作? 招弟早早决定工作:「我想快快尝尝做白领的滋味。」 这曾经也是小花的计划。而且,已经有不错的职位对她抛出橄榄枝。可是,另一方面,在选修课时,她突然对歷史产生浓厚兴趣。她为它们着迷。 好友与前辈们得知后,说:「你真要拒绝掉那么好的工作?要知道,很多人求而不得。错过这个村也许就没有这个店。」 「跨专业考研?呵,太难。」 「歷史?太冷门!以后出来做什么?」 「当老师?恐怕工资还不如现在。而且你现在就可以去做老师。何必再折腾几年。」 「劝你三思。」 「女孩子嘛,工作几年,长长见识,然后嫁人,相夫教子,多轻松多舒服。」 各人有各人想法,小花不敢苟同,但也一点点迟疑。 那几天她神思不属。 流氓察觉,问:「怎么了?」 小花据实以告。她的烦忧中其实还有一部分因为流氓。她不知道他会持何种态度。他那样喜欢黏她,也许,会更愿意她能结束学业,与他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专心经营一个小家。 只听流氓问:「你很喜欢歷史?」 小花答:「是。」 流氓点点头:「那就去学吧。」 小花倒一怔,没想到他的答案这样简单,「可是……」 流氓看看她,说:「喜欢就去做。有什么问题,小花儿?」 「你好歹也是大学生,难道不知道人生就是追求?想做什么,喜欢什么,就尽情去做去争取。」 「别担心工作。优秀的人不愁遇不到更好机会。」 「别担心学了没用。任何一件事,如果你喜欢,努力将它做到极致,自会有收穫。」 「至于工资,你不相信自己价值?即便到时真的不太理想,又怕什么?我们家缺钱吗?呵!」 「还有问题吗,小花儿。」 小花摇头:「没有了。」 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她的心里阵阵暖流涌动。她并非缺乏主张之人,最终决定终究还是要靠她自己做出。她童年的经歷和磨鍊使得她早成为那种就算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的人,但她从流氓那里得到额外的,切实的,大大的力量。因为有他,她可以更无忧无虑的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可以更勇往直前,更从容,更纯粹。 小花紧紧拥抱流氓。 小花辞掉所有职务,专心考研。 最终,她以笔试面试双第一成绩顺利升研。 这时候,第二家花氏火锅店正式开业。 三年后,小花又以优异成绩直接保送博士。 得到通知那一天,流氓摸摸她的头,说:「哎哟,老婆是博士。不错不错,得送小花儿一个礼物。」 第66章 幸福 三年后,小花又以优异成绩直接保送博士。 第133页 得到通知那一天,流氓摸摸她的头,说:「哎哟,老婆是博士。不错不错,得送小花儿一个礼物。」 第二天,他开车领着小花到本城着名的别墅区,然后到一栋别墅前,递给小花一把电子钥匙。 小花按一下按钮,只见面前那别墅的大门徐徐打开。 小花转头看流氓。 流氓懒洋洋一笑:「你的。我们的家。」 小花由他牵着,楼上楼下,前院后院参观一遍,最后,两人站在阳台上,观赏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小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一直专攻学业,很少过问流氓的事业,也不大关注财务情况,她知道几个店子生意都不错,但她更知道,此处的房子价格非常昂贵,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忍不住问:「我们已经这么有钱了吗」流氓勾起唇角:「马马虎虎。」 小花不禁说:?「火锅店生意这么好吗第五家店也开始盈利了吗」「亲爱的小花儿,第七家半年前都盈利了。」 "什么!已经开了第七家了吗"小花大吃一惊。 流氓抱着臂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该不会不知道幸头也有四家了?」 小花一呆,自己也愧疚,赶紧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太忙,以后一定会多多关心。」 流氓这才满意,问她:「礼物喜欢吗」小花大大点头:「喜欢!」她靠在他肩上,看着远方的湖水和阳光,欣然的说:「谢谢你。」 「谁要听这个。」 小花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时候开第八家花氏。」 「不开了。」 「哎」「七家就足够了。开那么多干嘛。」 「可你不是说人生就是追求吗」「人生更是享受!」该奋斗时全力以赴,该享受时痛快享受,不太过贪恋和沉溺财富,这一点其实很难得。 小花给流氓一个大大的欣赏性拥抱。 正式搬进别墅那一天,忙碌许久,傍晚工人们都离开。 小花煮一壶花茶,与流氓坐在天台上边喝茶边赏落日晚霞。 她经歷几次毕业时的离别,也听过不少人对她感嘆漂泊在外的心酸。她自己却并没有这种同感。 流氓在这方面安排的极好,从一开始,他们就有相对稳定居所,小花从未担心过毕业后会居无定所。 她感觉幸运,也很满足。 但,现在,她才更深一层体会到,为何人人都希望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某种程度上蕴含一种属于家的特有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夕阳渐隐,华灯初上,月亮升起。 流氓忽然拿出一只小盒。 小花看着他,心有所感。 只听流氓说:「都说男人三十而立,小花儿,你怎么看?」 立,成家立业的立。 从小花儿点头说好的那天起,他们在一起一晃已经快八年,按理说,已是老夫老妻,但这一刻,小花的心却依旧如同最初听他告白时噗通噗通加速跳动。 「咦,你已经三十了吗?」小花说。 「早过了。」 「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真的,时光好似并未在流氓身上留下任何负面痕迹。 流氓扬眉:「该结婚了。再不接,二狗他们几个恐怕要急的跳楼了。」 「啊,为什么?」 「他们想我们四家一起举行婚礼。」 二狗他们三人,这些年跟随流氓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不生二心,不离不弃。如今,置业也在一起,前后几家相距不远,来往十分方便。 听流氓说:「尤其二狗,最为着急。」 为何? 因那招弟追求者众多,二狗提心弔胆,生怕两人关系突生变故。 只有赶紧将她套牢名分,才能安心。 说起招弟,大学毕业后,她到写字楼做了所谓白领,一年后毫不犹豫辞职走人,甘愿到火锅店做事。如今的她,再不復当年文文静静怯怯弱弱的胆小女孩,她从头学起管理,几个店里几年操练,将理髮店和火锅店都打理的红红火火,如今她一头短髮,走路生风,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简直比职业女性还要职业女性。小花亲眼看见她曾三言两语将员工训哭。 发财和铁蛋也各自遇见真命天女。也许真应了那一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他们二人的女友,无不善良,真诚,可爱。 小花和招弟与她们一见如故,很快成为好友。 大家都有自己的幸福了。这么快,马上都要成家了。 「小花儿,你怎么说?」 流氓将小花的思绪拉回。 小花歪头想一想:「这算正式求婚吗?好像不怎么浪漫。」 流氓起身,走到小花面前,然后单膝下跪,打开礼盒,对牢小花:「亲爱的小花儿,愿意嫁给我吗?」 这是再俗套不过的桥段,毫无新意。 可是,还是有那么多女人面对它时激动不已。 小花难逃它的魔力,竟也不禁热泪盈眶。 她轻轻的,由衷的点头:「我愿意。」 小花在二十六岁做了新娘。 他们四对新人一起举行婚礼。 婚礼非常盛大,隆重。 酒店是省城久负盛名的一间大酒店,整整包下两层。 婚宴名单事宜由他们几个男人全权安排,几个新娘子最大任务是愉快吃喝,保持美丽心情,专心待嫁。 第134页 那一天,春暖花开,风和日丽,喜鹊一早在树枝上欢快啼叫。 小花不止一次听人说,结婚其实是件累人的事。的确,从清早起来,就没有停下来过,身边人流似乎川流不息,小花坐在那里,任由工作人员摆布,简直如同一只布偶。但笑容一直情不自禁挂在她脸上,任何人都能看出来,那是从心底流露出的最最真心,不带半点勉强和敷衍的笑容。 看见她的人,都不由说一句:「真幸福啊。」 装扮完毕的她坐在房中等待。 忽然外面一阵骚动。 原来是流氓来了。 流氓进来,看见小花,微微一怔,与此同时,小花也轻轻一呆。 两人都使对方眼前一亮。 今日的流氓,一身黑色礼服,袖口和领口露出一点雪白衬衫,面如冠玉,气质出众,好似一位画报中走出来的东方王子。但笑容里依旧有着那熟悉的淡淡的懒洋洋。 小花听见旁人忍不住的喟嘆:「真是一对璧人。真羡慕啊。」 从不虚荣的小花今天纵容自己,她那颗心啊无限的膨啊膨,冒出一串又一串的粉色泡泡。 这个男人,是她的新郎。 是她一生的伴侣。 流氓的眼中似有同样言语。 众目睽睽之下,他轻吻她:「小花儿,你真美。」 小花回应他:「你才真好看。」 现在还有人质疑两人外形不匹配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此时的小花,健康,丰腴,自信,优雅,知性,白皙圆润面孔上一双大眼温和而沉静,带一点不出世的纯情。无疑,她已破蛹化蝶,释放她无尽的光华,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特的美人。 如今二人并肩站立一起,真正宛如珠联璧合。 四对新人从别墅区一起出发去酒店。 长长的豪华车队引起路人驻足惊嘆。 年轻的司仪使宴会气氛十分活泼热闹。小花可以清楚听见阵阵笑声。那笑声使得小花有一点点紧张。 看其他三位新娘,也一样神情。 司仪高声喊:「请新郎入场。」 音乐声起。 过一会儿,司仪大声喊:「请新娘入场。」 工作人员牵着几位新娘的手,送至舞台的通道上。 小花忽然不紧张了。 她看见流氓远远的,专注的等待着她。 有他在,她永远不用慌不用怕。 不过,她有一点被宾客们吓到。 虽然早知道这次来客不少,但没想到会有如此大规模。其中,小花的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博士同学,以及老师们,所有知道她结婚消息的人,都统统赶来。除去新郎新娘的直系亲属,小花的同学老师们,店中员工代表们,他们几人在这个省城里并无什么亲戚。其余的那些,都是流氓等人结交的朋友和伙伴。 当年他们来到这里时,可以说谁也不认识,真正白手起家。 如今,却高朋满座,人客满堂。 这些人,是他们这些年奋斗与努力的见证人,是时间的证明。 司仪拖长声调:「行礼。」 四对新人跪下,齐齐行礼。 水奶奶笑的合不拢嘴。 「礼成~」宾客们齐声欢唿,掌声雷动。 小花听在耳里,胸腔阵阵震动,眼眶微微发热。 她知道,他们这一群人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站稳脚跟。 婚礼过后,他们将去蜜月旅行。 临出发前,收到春燕的贺礼。她寄来老家一些特产,还有一封信。 春燕将理髮店打理的很好,在对岸开了分店。她早已结婚,丈夫是高中老师。 随信附来两人合照。只见那老师戴一无框眼镜,看起来稳重朴实。他紧紧握着春燕的手,十分珍爱她。 春燕成熟许多,小太妹如今变成女强人,一脸春风。 春燕说:「老大,小花,我好想你们。时常想起当年一起的日子。」 信中另有一张照片,拿起来一看,只见照片中一群年轻男女站在桥头,对着镜头笑的灿烂。金色阳光普照在他们身上。 记忆一下子被唤醒。 啊,那是小花谢师宴的那一天。那天他们都喝的醉意朦胧。 是谁提议拍照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铁蛋的老婆苏荷和发财的老婆杨沐看着照片直笑:「哈哈,这是你们?好傻!」 可不是?小花和招弟打扮土气,一脸懵懂对着镜头羞涩的轻笑。 那四个人呢? 小花与招弟看着照片,相识一眼,也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留着当年最时髦的髮型,如今看来惨不忍睹,正是当下许多人口中的非主流。真难想像,那个时候,在那样一个小县城,他们已玩过非主流。 如今的他们,穿上西装,完全一副精英成熟男人模样。与当年判若两人。 谁不曾有过招摇张扬无知无畏的青春? 很幸运,他们歷经时光的打磨与沉淀,都蜕变成正直美好的模样。 春燕的信末尾还有小小一段话:「告诉你们一件新闻,当年的县长成最大贪官,被举报抓捕,他落马后,他儿子工作也丢了,如今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他老婆要和他离婚,他不愿,两个人打官司打架,闹的人尽皆知。当年的那个大美人,现在……」 第135页 招弟喊:「过来吃水果啦。」 小花答应一声:「来了。」 她放下信。 谁也没有过多关注末尾那个新闻,它如同一颗尘埃,很快被抛之脑后,不曾激起一点涟漪。 四对新婚夫妇到海岛上度蜜月。 白天,他们在海上冲浪,潜水,划船,或者在沙滩上晒太阳。 十分惬意而散漫。 在此期间,小花学会打麻将,开始只为帮招弟她们几人凑数,但渐渐的,她越来越上瘾,后来简直玩的废寝忘食。 小花认为,麻将真是一项伟大的娱乐发明。 不过,她却打的非常非常烂,牌技不是欠佳,而是无比欠佳。 学业上无往不前,保送博士的小花,却被麻将难倒。 她永远只会看自己手中的牌,永远无法猜测到其他人的牌面。所以,她永远在输输输。 因此,她得到一个绰号:「书(输)记。」 只要小花一出现,她们便远远叫:「哟,田书记,您又送钱来了?」 流氓手把手教小花,不久后放弃,他说:「以后不要跟外人打牌!太蠢!丢人!」 可小花乐此不疲。 回国后,也难以戒掉。 课业结束,只要有时间,就拉上招弟几人,四个女人刚好一桌,打的不亦乐乎。 这天天气清朗,她们在天台上支起麻将桌。小花一如既往的输,但几圈过后,突然好运之神附身,手气好的不得了,一把一把的胡牌。 小花兴奋:「今天我要一雪前耻,打的你们落花流水。」 「哼!就凭你!」那几人不以为然。 可是不服不行,接下来,小花有如神助,真正打的她们落花流水。 渐渐的,苏荷的脸色不好看。 过一会儿,她摆摆手:「不来了。」 小花如何捨得:「再打一会儿吧。」 招弟笑道:「你不会输不起吧。」 杨沐也笑:「你别急呀,我们接着来,看小花手气能好到什么时候。」 苏荷摇头:「我不舒服。」 话音刚落,她捂着胸口,到一边吐起来。 小花几人吓一跳。忙过去察看。 谁知,紧接着,杨沐也吐了。再过一会儿,招弟俯身,也跟着一起呕吐,只吐的涕泪横流,似苦胆都要呕出来。 小花完全呆住。 结果很快出来,是好消息。 她们三人均为怀孕。经过检查,胎儿月份几乎没有什么相差。 这样的巧合,如果不是发生在身边,亲眼所见,小花简直不能相信。 小花笑说:「我还以为你们输的太多,统统刺激过大。」 她们哈哈大笑。 「小花,你还没有消息吗?」 「就差你了。」 「你赶紧呀。」 「到时我们一起生小孩,一起坐月子,一起做妈妈。」 「四个小孩一起长大,多好。」 说的小花心动。四人一起打麻将,那三人都怀孕,只有她落下,莫名的,有点失落。 第67章 完结 她回家对流氓说:「我们也现在要一个小孩吧。」 谁知流氓说:「不。」 「为什么?」小花倒是有些惊讶。 「生小孩很疼的。」 小花想一想:「我不怕。」 「我怕。」流氓这样说。 「可是早晚总要生的。」 流氓扬眉:「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没过够二人世界。」 他现在完全成为甩手掌柜,除了重要事务和重要会议之外,他很少再出现在任何一间店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大部分待在他们的家里。 说起来,小花从未见过比流氓更喜欢宅在家里的男人。 招弟扼腕嘆息:「他这样的人不出外多亮相,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花则问:「你不无聊啊。」 流氓回答不。 他每日睡到自然醒,运动运动,偶尔出去与朋友喝喝酒,打打球,一天并不枯燥无味。在家中最常做的事,是听音乐,看电影,看小说,送小花出门,接小花回家,跟小花做运动。临近小花放假,便做一做出游计划。 他由衷喜欢与小花二人的生活,尤其享受等待她回家的那种感觉。 招弟与苏荷杨沐都疑惑又感嘆:「都说老夫老妻,感情会越变越淡。男人尤其如此。为什么你们家的这个却是例外呢。」 她们三人感嘆完,越想越生气,各自回家对着自家那一个一顿捶。 小花笑。 其实,流氓也有一些特殊的嗜好,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他还是爱看小说,依旧偏爱女性言情类故事。 现在都改用手机或者网络看小说了。每一次,小花看见他对着屏幕聚精会神的样子,就不禁好笑。 她深深怀疑,流氓的身体里住着一位小公主。 小花问:「有那么好看吗?」 「嗯。」 「你给我推荐一个吧,我也看看。」 「你爱看什么类型的?」 小花没什么想法:「都可以吧。」 「喜欢虐文还是甜文?」他很懂的样子。 小花则懵懂:「我不大看,说不上喜欢哪种,好像都可以吧。」 流氓扬眉:「这样,你去这个网站看。它各种类型都有不少精品。」 第136页 「什么网啊?」 「晋江。」 「哦。」 这一天小花什么也没有干,她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废寝忘食沉溺于小说中。文字的力量真是强大。小花看完许久,还久久不能回神。 她怅然的说:「这个结局好悲伤。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呢?」 她深陷其中,好久不能自拔。 「这就是虐文吧。」小花说:「真虐。」 可是又让人久久回味,余韵不散。 流氓笑,亲亲她的手心:「傻花儿,这算什么虐?」 「还有更虐的吗?」 「当然。你看的这个只算小儿科。」 小花拍拍胸口,「写虐文的作者真了不起。」 流氓不置可否。 小花突然突发奇想,对流氓说:「你看了这么多,耳濡目染,自己也可以写了吧。」 流氓扬眉,想一想:「小意思。」 「你别吹牛皮啊,小心到时收不了场。」小花笑。 「呵,哥这就写给你看。你喜欢看虐文是吗?好。」 小花没有想到,一句玩笑会被当真。 流氓真的开始写小说。 他真要做一件事时,必投入百分之百的心思和精力。那段时间,他一改作息规律,每天小花出门去学校时,他已开始伏案写作。晚上,两人在大大的书房里各据一桌,小花做论文,流氓写小说。 常常,小花忙完,已近深夜,他还孜孜不倦的敲打键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位专业作家,这样下功夫。 如此精神,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 小花好奇:「给我看看呀。」 「追文很辛苦的。等完结了你再看。」 「好吧,那你写完一定告诉我啊。」 之后小花忙于论文和课业,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直到某一天突然想起。她找到书名,去看,吓一跳。 咦,她没有看错吗? 那挂在金榜上的,是它吗? 小花花一个通宵看完它。第二天早上起来,两眼肿胀如核桃。 流氓哈哈大笑。 小花眼见为实,不得不相信这样一个故事确实由眼前的男人所写。 她抗议:「结局太让人伤心了。」 这一次,比上一次难过,更不能自拔。 她郁郁好几天,最后说:「要不,你再写个甜文吧,我急需治癒。」 流氓见她期待,想一想,「也好。」 几个月之后,他的甜文面世。 小花看过之后,终于理解为什么叫甜文了。因为,真的好甜。 整个看文过程中,小花脸上一直情不自禁带着笑意。 看完,她不由对流氓说:「好想谈恋爱。」 流氓懒洋洋的说:「不是一直谈着在吗?」 他抱抱她,摸摸她的头,亲一亲她嘴唇。 小花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去翻阅书评区评论,一片粉色泡泡。 读者们都在猜测这位名叫爱花如命的作者大人是何方神圣,凭空出世,妙笔生花,一虐一甜,都为极致。 爱花如命,爱花如命。 小花忍不住笑,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 如果他们知道作者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英俊的不得了的男人,会作何感想?是嚎叫?爆笑?还是继续追捧?或者,一身鸡皮疙瘩…… 不管怎样,这个人是她的。 小花那点女性的小小虚荣又膨啊膨啊的,简直不能抑制。 过后不久,流氓忽然给小花一张卡。 一问,原来那两个文都卖了版权。 「多少钱啊?」 流氓说了一个数字。 小花吓了一大跳。 「给你做零花啊。」 小花哭笑不得,这么多的零花,她要花到几时去。 她说:「可以这么赚钱的吗?」 「你以为人人都可以?」流氓得意的小小卖弄。 小花拉着他,怂恿:「你继续写吧。」 流氓一口拒绝:「我疯了吗?实话告诉你,写网文不是人干的事!只此两回,绝不再来!」 「真的吗?这么辛苦啊。」 「嗯。有个叫东方有鱼的,写的快秃头了。」 「咦,这么惨?」 「嗯。那东方有鱼文写的一般,不过精神不错,屡败屡战。看她可怜又精神可嘉,我送了她几张火锅打折券。」 「哦。我去看看她的文。」 「别看了。没我写的好。」 「那你继续写呀。」 「呵!我还想多活几年!」 之后,他果然再不写任何东西了。 小花笑,为他的读者深表默哀。 再过段时间,兴起主播热。流氓看一看,买来一套设备,在家中做了一个录音室。 小花做为第一个观众,听他唱歌。 听完,小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会的呢? 肯定有他不会的。 但小花无比确定,跟着流氓这个男人,永远不必担心生活枯燥,岁月平淡。 幸好这时候招弟等人生产了,分散了注意力,才不至于主播界又诞生一位也许会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主播。 招弟三人在一个月里先后诞下三位男宝。 三喜临门。 三个小傢伙均肉嘟嘟一团,十分健康。个个哭声嘹亮,让人闻之变色,不敢耽搁,立马起身,小心服侍。 第137页 名字直到满月时才取。 三个妈妈希望能取温和儒雅点的名字,三个爸爸却认为男孩子就应从名字开始,充满男子汉气概。意见无法统一,只好先搁置,暂且先将小名取了。 水奶奶说:「小名朴素一点,好养活。」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一开口,无人敢反对。 水奶奶亲自出马,取下小名。 三个小娃分别叫:青豆,云豆,毛豆。 三位妈妈同时松一口气,幸好不是叫二狗发财铁蛋之类。 高兴过后,又有一点遗憾。三家都是男孩。 她们将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小花。 「小花儿,你快生一个女儿吧。」 「小名就叫红豆。」 「红豆红豆,挺好听。」 水奶奶却摆摆手:「女娃儿不一样,不能跟男娃儿阿豆阿豆的叫,到时另取。」 小小的婴儿软软的,小花最爱抱他们在怀里,看他们黑黑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她,突然咧嘴一笑,真是世上最好看最美丽最打动人心的笑容。 小花为之沉醉,心折。 水奶奶原先最大乐趣是在后院里侍弄菜园,现在,则几乎将菜园荒废。她从清晨到夜晚,几乎不落家,辗转奔走于那三个小家庭中。 小宝宝们的成长之路她了解最清楚最详细。 一会儿告诉小花:「青豆会笑了。」 过一阵告诉小花:「云豆爬的好快。」 再之后告诉小花:「毛豆会叫妈妈了。」 那欣喜喜悦表情一览无遗。 小花想一想,在一个晚上对流氓说:「奶奶喜欢小宝宝。她年纪大了。我也年纪大了。我们生个孩子吧。 你的,我的,孩子。」 其实说服流氓并不难。 只要那件事是小花真正想要的,喜欢的。 博士即将毕业的那一年,小花成功怀孕。 同年,她于重量级期刊上发表多篇具有学术价值的论文。学校特聘她为特别讲师,留校任教。 春天,小花不负众望,生下一个女孩。 整个生产过程中,流氓守候身旁,寸步不离。 婴儿非常健康,尤其乖巧,吃了睡,睡了吃,很少哭闹。 水奶奶笑眯眯:「跟她爸爸小时候一样。」 小花很高兴,她希望女儿像流氓。 取什么名好呢。 水奶奶摆摆手:「这件事交给你们。你们来,我没有时间。」她忙着做各种样子逗小婴儿笑。 小花将任务转交流氓。 流氓想一想,说:「记不记得我们启程那天,岸边树上飞来很多喜鹊。结婚那天,门口树上也有。」 小花怎会不记得。 她即刻心神领会。 「那么,就叫喜鹊吧。」 喜鹊,喜鹊。 那是一种报喜鸟,象徵吉祥,美好。 天生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 这时的三个小男孩已会走路说话,他们由爸妈带领,来看新出生的宝宝。 他们虽然懵懂,但从大人的教导那里知道,这个小宝宝是唯一的女宝,是他们的妹妹,务必要好好对待。 男孩们排队走向小宝宝身边,好奇的张望她。 他们争着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手,摸摸她柔软的小肚子。 奶声奶气的介绍自己:「我是大哥哥。」 「我是二哥哥。」 「我是小哥哥。「「小妹妹,以后我们保护你哟。」 所有人都笑起来。 小花从小缺少家庭温暖,而如今,她得到一个大大的大大的无比温暖的大家庭。而她的女儿,则是天生福命,从一出生,就将在充满爱的世界里成长。 小喜鹊越长大越像流氓。 面孔,到性格,十足十的小流氓。 三岁时,她上树爬墙,攀高爬低,无所不能。婴儿时期那么乖巧的人儿,现在调皮捣蛋的让人简直不能相信。她最擅长徒手抓各种骇人动物,比如老鼠,青蛙,甲虫等等,然后追在三个哥哥后面,让他们一起看一看。 三个男孩子常被她追的满天满地惊慌失措的狂唿大叫。 小花扼腕:「你长相遗传你爸爸就好,其别的,请适可而止……」 又对流氓发急:「你倒是管管她呀。」 流氓非常淡定:「孩子天性,有什么不好。「小喜鹊机灵聪慧,极会看眼色,扑到流氓怀中:「爸爸真好。爸爸最好!」 小花不知说什么好。 父女两个嘻嘻嘻嘻笑。 这时慢慢兴起电商热,流氓钻研一阵,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投入电商行,註册公司,网站,开拓新的领域。他又开始忙碌起来。 但再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伴家人。 流氓将小喜鹊高高抛起,稳稳接住。 小喜鹊说:「妈妈好像生气了。」 流氓看一看小花,低头对女儿说:「这个家中谁最大?」 小喜鹊倒背如流:「妈妈。要爱护妈妈,不可以让她让生气和不开心。「小喜鹊扑向小花,软软的叫:「妈妈。小喜错啦。以后再也不吓哥哥们了。你不要生气好吗?」 那宝石般的纯真大眼扑闪扑闪,藕般的小手紧紧握着小花的手指。小花的心早已柔软一团。 她带来的欢乐远远大于一切。 时常,小花一看见她,所有凡事琐碎仿佛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不足一提。 第138页 她捏一捏小喜鹊如玉似的脸颊:「你是一枚开心果。」 小喜鹊咯咯的笑了,她搂住小花的脖子,问:「我是开心果,妈妈是小花儿,那爸爸是什么呢?」 哎?是什么呢? 流氓在一旁懒洋洋看着她。 小花还未想到合适形容,小喜鹊喜滋滋的说:「我知道了。爸爸是一颗糖。」 嗯? 小花疑惑。 只听小喜鹊挥动小小手臂继续说:「爸爸甜甜的。我们跟着也甜甜的。」 小花笑起来。 流氓过来环住妻女两,他亲一亲女儿额头,再亲一亲小花面孔。 天高云淡,和风轻拂。 小花儿在流氓怀里,忍不住轻笑,她承认:「你是一颗棒棒糖。越吃越甜。」 流氓痞痞一笑,在她耳边低声:「想吃棒棒糖?晚上……」 小花踢他一脚:「你走开。」 流氓笑的舒畅,说:「乖女儿,非礼勿视。」 小喜鹊早已见怪不怪,顺从的别过脸去。 蝴蝶飞过,美丽的翅膀轻轻煽动。 流氓低头,吻住他的小花儿。 小花儿抬头回应。 地上两人相拥的影子都极尽温柔,缠绵。 这世上,这两个人儿,此生,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