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 第一章 冥婚 月牙慢慢地从浓密的黑云后探出头来,丈余宽的官路隐约露出一条黑魆魆的影子,夜风中沙沙作响的树木也鬼魅似的一团一团地从官路两边冒出来,若隐若现的,诡异,阴森…… 突然,一声嘹亮的唢呐冲天而起,远处火光大盛,一列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从黑魆魆的官路上走过来。 此起彼伏的狗吠和着嘹亮的锁纳锣鼓声,宁静的古澜镇瞬间沸腾起来。 “看新娘子了!” “看新娘子了!” 被吵闹声惊醒的二柱腾的跳到地上,光着屁股跑出来,“二黄,一边去!”一脚踹开正狂吠不止的大黄狗,二柱踮起小脚拔下门栓,一把拉开门,正迎上吹吹打打走过来的迎亲队伍,二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惊在了那,兴奋而稚嫩的小脸一瞬间变的煞白。 “娘,花轿是纸糊的!”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一面系扣一面往外跑的娘亲,“还有棺才!”不过七岁的孩子,深更半夜的眼前骤然冒出一口阴森森的棺才,没有不害怕的。 “快回去,快回去!”二柱娘唬的一把将二柱拉回来,砰地一声关上门,“这是沈三爷结冥亲,你仔细给小鬼撞上抓了童子!” 插紧门栓,二柱娘往回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扭回头趴着门缝往外看。 长长的迎亲队伍还没走完,十多人抬着的放在系了大红绸缎架子上的一口朱红的棺才后面,什么金山银山,珠翠玉楼,琼宇雕花,一百二十四抬纸糊的嫁妆在夜风中摇摇曳曳,中间剪成四菱形小孔的冥钱雪片似的漫天飞舞。 “啧啧,这嫁妆……” “即便纸糊的,少了一百两银子也下不来!” “别提那些,看到没,光这幅冥画就一百两!”一个满口黄牙粗矮男人指着最前面两个一身素白的小丫鬟抬着的一尺多高的画像,“具说这幅画像是那方老爷亲自去四十里外请了文昌书院里的丹青大师画的。” “一百两,这么多?够我花一辈子了。”看热闹的人倒抽了一口气,“去咱镇东头的王大牙那画,才十文银子,请到家里也不过十五文!” “操,人都死了,还能给画出个花来?”听到这天价般的差距,有人忍不住爆出粗口,“即便画出个花来,那新娘还能活了不曾?!” 众人于是拼命伸长了脖子,脚尖踮了又踮,想看清新娘的模样,是不是真给画成了花? 可惜,端方的画像被一块形似新娘盖头的轻纱遮得严严实实,任众人眼睛瞪得比铜铃大,依然什么也看不到,忍不住咋咋舌头。 “啧啧,一百两,够咱种一辈子地的收成了!” …… 听着门外啧啧的议论声,眼看着一枚草黄色的冥钱落在自家门口,二柱娘使劲呸了一口,“……有什么好炫耀的,沈三爷这一死,沈家还不知能支撑几天呢!” 怕早夭的儿女在地下孤单,这些年古澜镇上也有大户人家娶冥亲的,但大都悄悄的,像这样,三更半夜里扰的四邻不安的还是第一次! 尤其冥钱都撒到了自家门口,这让二柱娘心里说不出的晦气。 可惜,沈家是古澜镇上的首富,尤其那沈三爷沈怀瑜,生前不仅在古澜镇出名,在潭西省的首府中州府也是属一属二的风云人物,听说连县太爷见了他都礼让三分,跺跺脚大地都颤,二柱娘心里再有气,也是敢怒不敢言。一边嘟囔着,二柱娘一扭头,二柱正带着五岁的弟弟和三岁的妹妹站在屋门口看着她。 二柱娘气不打一处来。 “进屋去,仔细被小鬼捉了童男童女!” 二柱就想起刚刚看到的大红的花轿两边,那四对诡异的童男童女,直吓的浑身一激灵,带着弟弟妹妹嗖地窜进屋里。 洞房设在灵堂里,两口朱红的棺才并排列着,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 “……他妈的,死了也能娶上这么俊的媳妇!”给长明灯添了油,抬头看着供案上用红绳拴在一起并排的两张画像,男的俊逸女的娇俏,阴阳先生温三忍不住又使劲咽了口唾沫,“……明明就是为争一个妓子死的,竟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为他殉情。”真他妈的命好! 沈家是经商世家,老祖宗沈擎天原是个小粮肆掌柜,时值战乱,加上沈擎天善于钻营,一度成为一方首富,楚国立国后,因筹措军饷提供粮草有功,得太祖皇帝和太祖皇后亲自召见,破例赐了个三品道员,不仅开了商人做官的先例,在楚国,商人的地位也比其他国高,沈家祖上也着实风光了一把,备受各界商人爱戴。 可惜,富不过三代。 万贯家资也敌不过子孙不肖,一方首富只传到太祖爷这一代沈家便一败涂地,好在位于中州府古澜镇上的祖产是当年太祖皇后赏的祭田,好歹保住了,自此,沈家几代人就一直守着古澜镇上的千亩良田和几处产业过日子。 见经商不顺,沈家人也曾想过致仕,只是,几代下来,花费银钱无数,也只出了三个秀才,闹得商不成,仕不就的,到了沈怀瑜的祖父沈仲康这里,家里就只剩八九处产业,勉强算是富足之家。 原以为沈家也就这样了,谁知孙一辈竟出了一个沈怀瑜。 此人从小聪颖伶俐,过目不忘,为人天生仗义,眼光毒辣,天生是个经商的好苗子,颇有太祖之风,沈老太爷沈仲康的兴奋可想而知,一心要重震家风把祖宗基业发扬光大,毅然在弥留之计将沈家家主之位交给了年仅十三岁的沈怀瑜手里,这沈怀瑜也不负众望,短短七八年光景,就把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俨然已成了古澜镇首富,成为豪居在潭西省南部的一霸! 沈老太太正欣慰沈老太爷的心血没有白费,一个恶耗传来,沈怀瑜经商途中路遇土匪,落水身亡,尸体运回来,沈老太太当场吐血,而刚下聘换了庚帖准备卖了囤粮就成亲的没过门的妻子方雪莹听了恶耗,当即便投了河。 看着画像上眉山远黛,明眸皓齿,恍然九天仙子一般女子,温三又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闺女……” 被沈家封了口,外人不知道,亲自随沈大老爷人去中州府收的尸,温三却清清楚楚,沈怀瑜惨遭横祸,皆源于他在中州府的醉香楼和人争夺一个清官,招惹了地头蛇,被怀恨在心才惹来杀身之祸。 虽尊崇沈怀瑜的天纵才华,可是,温三对他的**很不屑,看向他画像的目光中就多了丝鄙弃。 咚,咚…… 耳边传来一阵轻响,温三一激灵,眼睛下意识地扫了一圈,灵堂里静悄悄的,一阵阴风吹过,“啪……”红烛爆了个火花,绕是操持惯了这种白事,温三浑身的汗毛也忍不住瞬间立了起来,“三爷息怒,小的是夸三奶奶漂亮,没有对您不恭……”越看画像越觉得沈怀瑜是在冲自己狞笑,温三一边连连道歉,抬脚朝外走去。 脚步还算沉稳,一步,一回头,直到门口,温三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 “温爷,怎么了?”门外守夜的男人凑上前。 “去,去,去……”胆怯之举被人撞破,温三脸色一板,“都离远些,仔细打扰了新人洞房,三爷抓了你们去阴间喝茶!” 嗖嗖嗖,几个守夜男人眨眼就没了影。 寻常停灵都是要守夜的,可是,两个冥婚的新人要洞房就另当别论了。 回头瞧瞧那对殷红殷红的棺才,温三一猫腰也钻进了黑暗中。 夜,死一样的沉寂。 只听见风吹着灵棚前的岁头纸沙沙地响。 “……你瞧准了,是寿衣沁?”灵棚的屋梁上一个声音悄悄地问。 “柳嫂亲自帮着换的寿衣,看得准准的,是上好的寿衣沁蝴蝶珮,绝对没错!”另一个声音回道,“说是方家祖传之物,因方老爷心疼女儿,没舍得摘!”啧啧两声,“用天然的沁色雕成蝴蝶翅膀的彩纹,活灵活现的,中州府再没第二块,柳嫂说,她看了都眼晕,直劝方太太摘下来,只那方太太骤失女儿,痛晕了头,哭的死去活来,哪肯摘下来?” “我听说那方老爷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怎么竟舍得?” “方家就这一个嫡女,方太太宝贝着呢,那方老爷又是个怕老婆的……”那人极力解释道,“你没听说吗,光供案上新娘的这幅冥像就花了一百两,方老爷这次是真出了血!”咽了口唾沫,“他妈的,这上面画的也就是死人,没人肯买,否则老子非得给一锅端了!”那可是文昌书院里丹青大师的手笔,好歹也能卖上几十两。 “上次才得了一块盘扣大小的沁玉,我们就卖了三千两,这次若果真像你说的有婴儿拳头大,少说也得几万两!”先前说话的男子露出一脸欣慰,“这次可发了!”又一阵唏嘘,“亏你想得周到,装神弄鬼把温三吓走了。”等下葬再偷可就费事了。 装神,弄鬼? 男子毛骨悚然。 瞧见温三站在新人画像前磨磨唧唧地不肯走,他是想弄些动静来着,可是,他只是心里想想,还没弄呢,对面就发出咚咚声,他惊惧地看着屋梁对面的同伴。 难道……不是他? 男子头皮一阵发麻,正要开口,对面同伴已纵身而下,“你听着点门口的风声,我下去了。” 下意识地咽下了唇边的问话,男人胆战心惊地看着同伴熟练地撬起棺钉打开棺盖,露出一张苍白绝美的脸来…… “他妈的,死了还能娶上这么……”瞪眼看着棺中的美人慢慢地坐起来,男人的谩骂声湮没在唇边,毛骨悚然地睁大了眼。 这是……新房,还是灵堂? 赵青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前面三尺远的方桌上,殷红的喜烛下一桌丰盛的喜宴,单看这些,明明就是为新人准备的,可偏偏的,眼前一口阴森森在烛光下一闪一闪发着暗红色光芒的棺才和喜宴形成强烈对比,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赵青目光最后落在自己身下的棺才上时,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 这是哪儿,她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她不是在飞机上吗? 身为一家跨国公司的执行董事,因一批重要货物过港出了问题,她亲自带队飞去处理,空姐正耐心地告诉大家,飞机起落架故障,暂时无法降落,请大家安心……怎么她突然就跑到这来了? “这是哪?” 感觉自己的声带动了半天,赵青正怀疑她是不是发不出声音失语了,就听到一道嘶哑的声音,幽幽的,细若游丝,绝对不是她那干练响亮的嗓音。 这是谁的声音? 怎么和她问出同样的话,和她一样迷惑? 赵青朝眼前这个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一动不动看着她的雕像眨眨眼,“你是谁?” “妈啊,炸尸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划破夜空,扑通,房梁上另一个人影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第二章 有孕 “……真的,活了?” 不是妖孽附体? 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已经走出了缀锦院,大太太还不相信,已经死了近两天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就活了? 尽管被群一听说新过门的三奶奶死而复活了立即就想把儿子过继给她的族人缠着脱不开身,可她还是第一时间就让丫鬟去告诉温先生,若是“妖孽附体”就直接乱棍打死! “除了温先生和诵经道士,大老爷又请了大夫,三奶奶的确是活了。”亲眼看见三奶奶从棺材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大丫鬟杜鹃脸色直到现在还煞白煞白的,“温先生说,像这样死去几日又复活的,史上也有过,太祖皇后就是一个,他还说三奶奶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见大太太脸色愈发苍白,杜鹃蓦然发现自己拿贵不可言的太祖皇后和新过门的三奶奶做比是个天大的错误,声音戛然而止。 太祖皇后原本只是个废妃,死而复生后突然就变的非常睿智,被著名的占星大师弘玄喻为天女,预言说她是上苍遣来解救苍生的圣女,太祖皇后也因此从一个废妃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至尊的宝座。 难道……她也会? 大太太脚步一顿。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小丫鬟手里高挑着的遮了白绫的灯笼一闪一闪地好似鬼火般悬浮在半空,远处道士的诵经声若隐若现,恍然间,自己一群人正走在黄泉冥道上,不知是恐惧还是烦躁,没由来的,大太太心一阵猛缩,她拍的一巴掌甩在杜鹃脸上。 “没灯笼了,大黑的夜只掌两盏!” 白皙水嫩的脸颊瞬间起了五道红檩子,杜鹃手捂着脸,委屈地看着前面遥遥领路的另外四盏灯笼,不敢言语。 “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让人加!”负责灯火的刘妈连连告罪,一边向身后的小丫鬟递眼色。 不一会儿,七八盏灯笼便聚了过来。 幽深的小路一瞬间亮如白昼,看着脚下清晰可辩的青石路,大太太长出了口气,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冷笑。 复活了又怎样? 沈府中馈就在她手里,这沈府的天,她让黑就黑,让白就白,只要二房的独苗沈怀瑜没复活,今后的沈家就是她的! 想起老太爷弥留之计竟越过自己的丈夫、儿子,越过长子嫡孙,直接将家主之位传给二房那个毛都没长齐的沈怀瑜,大太太唇边的冷笑更浓,“传给了他又如何,不还一样是个短命的!”木质的鞋底踩在青石路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 静夜里,响彻沈府。 而此时此刻,沈老太太的荣寿堂里也灯火通明。 小丫鬟蹑手蹑脚撤下马大夫刚用过的茶具,悄悄退了出去。送马大夫回来,大老爷目光就看向二老爷和老太太。 二老爷脸色青灰,一副刚被十八个大汉轮过的模样。 老太太目光低垂,半张脸隐在灯影下,模模糊糊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拨弄念珠的拇指比往昔似乎急促了许多,珠玉相撞的叮当声在沉寂中清晰可闻,听在大老爷耳朵里却有些杂乱。 大老爷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空气压抑的仿佛蓄满了雷电的云。 “就按规矩办吧。” 老太太一声叹息打破沉寂,苍老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今夜先把人看好了,明天早上一纸休书把她送回方家,交给族长处置吧。” 休回娘家? 二太太一阵咳嗽,原本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 这可是冥婚! 她还从没听说谁家有死人把妻子给休回门的。 鬼可以休妻吗,休书要谁给写? 休了这个方雪莹,阎王爷还能允许她儿子再结一次冥婚吗? 冥婚和大婚到底不同,听温三说阎王爷可没有衙门里的县官好说话! 方雪莹的死活她不管,重要的是她的儿子不能因此成了孤魂野鬼,在阴间不能没人伺候!心里翻江倒海,二太太却不敢说出来,一边用帕子拭着嘴角咳出的痰液,目光哀求地看向二老爷。 “这么送回去,为给沈家一个交代,方家定然会将她当众处死,如此一来,沈家岂不要被当做笑料传遍古澜镇,甚至……潭西省?”如此丢人的事怎么能闹开,二老爷脸色死灰地看着老太太,“这让三爷的魂魄何安?沈家的体面何存?” 要知道,三爷生前可是潭西省的风云人物。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家岂不是成了整个潭西省的笑柄! “这……” 老太太拨弄念珠的手指抖了抖。 有小丫鬟进来回,“大太太来了。” “三奶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妹这回身边也有捧茶的了。”随着一道热情亲昵的声音,大太太脚步如风地走进来,“这也是二妹的福气……”发觉气氛不对,她声音下意识顿住,目光诧异地扫过众人。 “这,这又怎么了?” 怎么大家一个个都死气沉沉的? 跟刚死了亲娘似的。 呃,二太太的确刚死了亲儿子。 “大太太请坐。”见众人都不言语,老太太的大丫鬟紫梅连忙上前扶大太太坐下,趁势压地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大太太不知,马大夫刚刚诊出三奶奶害喜快两个月了。” “什么?”屁股刚落到椅子上,大太太腾地站起来,“三奶奶害喜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气愤,一向沉稳自持的大太太声音竟微微有些发抖,“虽比不上书香门地的闺秀,可我听说这方大小姐从小熟读诗书,贤淑文雅,也是远近闻名的碧玉,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震惊骇然的语气中有股毫不遮掩的失望。 碧玉? 老太太眼前就闪过在灵堂前她第一眼见到那个刚从棺才里爬出的女子的模样,莽莽撞撞的,连路都不会走,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模样? 老太太眉头不由蹙的更紧,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二太太又一阵剧烈咳嗽。 “是不是诊错了?”眼底笑意一闪而逝,再抬头时大太太已是一脸凛然。 “原本请的是王大夫,怕他诊错了,大老爷才又连夜请了马大夫……”紫梅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茶递上前,嘴里解释道。 马大夫是远近闻名的名医,他说是,就绝对没错。 这就是说,今夜这位刚刚复活的三奶奶是死定了! 大太太接茶的手微微发颤,她暗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平缓的语气,“没问问她,孩子是谁的?” 紫梅悄悄看了老太太一眼,“三奶奶自醒来就失忆了,凡事一问三不知,甚至连楚国都不知道,问也是白问。”没的让她再寻死觅活地抵赖,一旦再死了,倒闹得他们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失忆? 这不就是傻了? 想起太祖皇后死而复生后不仅什么都记得,而且聪明伶俐的,甚至能预言古今,和这位三奶奶是绝对绝对的不一样,一直盘压在大太太胸口的大石骤然一轻,她瞬间也闭了嘴吧,不再言语。 既然注定了结果,她也没有必要再去做那出头鸟,还是闭紧嘴巴看热闹就好。 “赏她三尺白绫吧。”二老爷看着老太太商量道,“连夜悄悄地埋了,再从丽景阁找个清白的丫头顶她的名字与三爷合葬。” 这倒也是个两全的法子,即保全了沈家的名声,又避免了三爷和不贞洁女子合葬蒙羞,越想越觉得可行,老太太点点头。 二太太恍然松了一口气,双手扶着膝盖正要站起,大太太慢悠悠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怎么行?”眉眼都没抬,她轻轻地用茶盖拨弄着浮茶叶,“方家人做出这种没脸的事儿,凭什么沈家要忍气吞声?不说三爷远在中州府的名望,单说在这古澜镇,我沈家也是响当当的,凭什么就怕了她方家?”缓慢而不疾不徐的声音别有一番气势威严,“若不是念着三爷没了,怕委屈了方姑娘才给补加了五千两聘金,细说起来,她方家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这话说的没错。 沈方两家定亲前,给三爷提亲的媒人差点踩破了门槛,什么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要什么样的闺秀都有,不是他自己看答应了媒人,她还真看不上方家人! 一门子的小气鬼,花他点银子比割肉还疼。 老太太点点头,没言语。 二老爷嘴唇动了动,预言又止。 见众人不说话,大太太就笑了笑,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出了这种事情,按理就是一纸休书送回去,让方家族长给个交代!”见二老爷要插话,索性装糊涂地问道,“二老爷是担心三爷除了这方家大小姐再娶不到了?”不等他回答,就哂笑一声,“老太太只管休了这个,凭着白花花的银子,凭着我们沈家的威望,古澜镇上那些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任凭我们挑!” 都巴不得过来给沈怀瑜守望门寡呢! “没说娶不到。”二老爷自永平十五年中了秀才,便一心致仕,二十多年来痴心不改,是个纯粹的读书人,斯斯文文的,见大太太气势压人,声音不自觉弱了几分,闷闷地嘀咕道,“传出去三爷竟娶了个不贞的,一世英名都毁了。”方家固然没脸,可丢得到底也是沈家的体面。 她要的就是落了沈怀瑜的威名! 单看这些日子来吊唁的三教九流达官贵人,就知道沈怀瑜生前的交际有多广,威望有多高,不把他的面子落了,彻彻底底落了,以后即便自己儿子接了沈家产业,也会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中。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三章 囤粮 心里冷笑,大太太表情纹丝没动,她看着二老爷,“二叔的意思,这么悄悄地处置了,大家就都不知道了?”声音不尖不利,似是在虚心讨教,可那微微上扬的语气中隐隐透着的嘲讽之意却是连三岁孩子都能听出来。 笑话,灵堂里深夜“诈尸”,当场吓死两个偷儿,这事早轰动了! 哪是他耍点猫盖屎的小聪明就能遮掩的! 出乎大太太意料,二老爷非但没一丝羞愧,竟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是的。” “你!” 大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是的。”二老爷又好心解释道,“马大夫和王大夫都已被大哥封了口。”只要这方雪莹再死了,就没人知道她已经怀了孕,知道她婚前曾做下如此不堪的事情。 这都哪跟哪! 大太太瞪眼看着一本正经要多认真有多认真的二老爷说不出话。 马大夫和王大人被封了口,的确没人再知道沈家新娶进门的三奶奶未婚有子之事,可她死而复生却是不争的事实,当场吓死两个偷儿是要惊动官府的。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弄死她,要怎么跟官府的人解释? 空气沉寂下来。 “阴间也有休妻之说吗?”二太太怯怯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听温先生说,买通阴司为三爷办这场冥婚,他是花了大力气的。”除公中支了双倍报酬,她私下里还打赏了一百两银子,“三爷会不会因此成了孤魂野鬼?” 这事她还真没听说过,老太太神色一震。 “鬼妻能不能休我不知道,可三奶奶今夜吓死了两个偷儿,这事儿早已经惊动了官府,怕是三奶奶已由不得我们私下处置了,还有……”想起求娶方雪莹前前后后花的一万两聘银,又道,“难道那白花花的聘银也不要了?” 总不能花一万两银子买回个天大羞辱,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吧? 不理二老爷急于争辩的目光,大太太只静静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皱皱眉。 女儿做下如此丢人的事情,方家就算再心疼女儿也不敢护着,沈家能同意这么悄悄处置了,在乡亲族人面前保住颜面,一向好面子的方老爷巴不得呢,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古澜县令尹大人在三爷生前一度是沈家的坐上客,即便人走茶凉,可花上白花花的银子,沈方两家又都不追究,想那尹大人一定也乐的糊涂。 可是,看大太太的意思,分明是她不想这么善罢甘休! 明天官府来人调查时她若从中做梗……想到三爷这一死,沈家的生计几乎全要仰仗大房,老太太胸口一阵窒息,拨弄念珠的手指又快了几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屋子陷入一片沉寂。 一直没说话的大老爷轻咳一声,“自今年三月鞑子入侵北楼关以来,不过四个月功夫,就先后占据了郭冲、甘下和龙瞪三个城池,虽说朝庭派了七皇子为征西大将军统兵五十万驱赶鞑子,可鞑子人剽马悍,士气又这么盛,七皇子能不能挡得住还真难说,外面盛传这场仗怎么也得打个七年八年,为争夺七皇子的西征大军供粮权,三爷生前一直想垄断中州府的粮食市场,如今我们和同样想争供粮权的中州杨家已水火不容,大爷昨儿查账发现,仅仅这两个月三爷就先后从沈家三十一处铺子调集了白银八十万两白银和杨家争购粮食。” 因沈怀瑜是暴死,掌管的产业账目都没移交,这些日子就由大太太的大儿子沈怀杰和二儿子沈怀亮带人一处一处核查,想起沈怀杰拿回的账簿,大老爷直到现在还心惊肉跳。 “所有资金都被三爷囤粮了,如今沈家三十几处产业都周转困难,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大老爷摇摇头,没说下去。 “……三爷不是说他有万全之策吗?”这事老太太还真知道,沈怀瑜和杨家争霸之前,还特意和她商量过。 她当时就认为与中州杨家争霸有背沈家祖训,而且沈家刚刚复兴,未必能斗过已历几世背景深厚的中州杨家,就一直劝他别鲁莽。 杨老太爷可是潭西省商业联合会的现任会长! 但沈怀瑜当时却说这只是个掩人耳目的手段,他自有后招对付杨家,沈怀瑜在生意上一向敏锐,又胆大心细,出手从无落空,因此老太太也就没多想,此时听了大老爷的话,不由整个人都惊住了。 她直直地看着大老爷,想要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什么睨端。 “万全之策?”大老爷冷哼一声,“三爷临终什么也没交代,有没有万全之策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沈家产业到处现银紧缺,到处一团乱!”现银这么紧,一旦蹦断了,失去信誉,沈家立刻就会面临被债主逼债,被官府查封的厄运。 厅堂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任谁也没想到外表看着风光无限的沈家竟会艰难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说正面临着一次巨大的生死危机。 “再紧也不差这一万两银子。”二老爷小声嘀咕道。 沈家老太爷沈仲康共育有两子,大老爷生性喜商,沈怀瑜接任家主之前沈家的产业就一直由他打理,奈何资质平庸,很不被老太爷看好。而二老爷却一心致仕,世道生活一概不管,他根本就没听出大老爷话里的危机,在他看来,管他现银松紧,沈家也不差这一万两银子,这纯粹就是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看着这个从来不用脑子想问题的弟弟,大老爷气的直翻白眼,也懒得解释,直接把头转向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苍白。 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喃喃道,“果真如此,即便追回这一万两聘礼也无济于事。”与人争霸可不是几万两银子就能分出胜负的事情,八十万两银子扔进去都没见底儿,再多这一万又如何。 “老太太说的对,一万两银子是无济于事。”大老爷话题一转,“可方老爷是柳河镇上的老户,家有千倾良田,威望……” “方家的田地再多也不会赔给我们!”话没说完就被二老爷打断,“楚律第二百三十三条,女有不贞者,应休回门,由族长当众游街处死,聘礼如数退还……”他一本正经默颂道,“八百条楚律中没有一条是对冥婚做规定的!”摇摇头,想了想,他又摇摇头,“若大哥想较真,也只能比照这一条,可那聘礼也未必就能如数索回了!”隐隐有些义愤的声音铿锵有力,二老爷暗暗腹诽道:“大哥脑袋是不是糊涂了?” 叛国罪可能株连,谋逆罪也有可能株连,唯有通奸之罪却没株连的! 他们凭什么能就此讹诈了方家那千倾良田? 竟然还惦记着那千倾良田,嘿,风传那方老爷还攒了万两白银就埋在卧床底下呢,要不要也一并讹诈回来? 还有没有比这儿更异想天开,大白天做梦娶媳妇的好事? “我没说让方家赔!”大老爷啪地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的茶杯一阵嗡嗡响。 众人俱一哆嗦。 二老爷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大老爷的意思?” “方老爷在柳河一带名望及高,与其和他闹翻了得不偿失,不如两家合作,以三奶奶为人质,让方家出面作保,我们只出定金收购柳河一带的囤粮。”眼前是危机,也同样是机会,一旦迈过这个坎,沈家闹好了就将一跃成为潭西省的首富,“柳河一带粮食收成占了潭西省的四分之一,若能只付少量定金就把这一带的粮食都收到手,我们斗败杨家夺得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将再无争议!”想到沈家基业能在自己手中重振,能通过自己再次走向老祖宗当日的辉煌,大老爷眼底闪着一抹疯狂的火焰。 老太太拨弄念珠的手指越来越快。 “老爷是想认了这个不贞的媳妇?”声音还是一惯的温和平缓,大太太看向大老爷的目光却跟要杀人似的。 二太太立即摇摇头,“方老爷是有名的铁公鸡,他不会答应的。” “沈家不是没银子,只是都押在了粮食上!”大老爷目光咄咄,“只要他答应担保,事成后我们给他双倍的酬金……”铿锵的声音透着一股狠劲,“要么亲生女儿被处死,方家身败名裂,要么给沈家担保,获得两世都花不完的巨额报酬,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传闻这方老爷生性胆小,走路都怕树叶掉了砸到脑袋……”对上大老爷看过来的目光,二老爷立即闭了嘴,心里却继续嘟囔,“常言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事闹开了方家会身败名裂,沈家也逃不了,方老爷才没这么傻,会上你的当。” 大老爷冷哼一声,“虽然胆小,但方老爷却爱财如命!” “当初三爷竟破天荒地答应了这门婚事,大约也是看中了方老爷在柳河镇的威望。”把沈怀瑜和杨家争斗前后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老太太越觉得有道理,她缓缓道,“……和方家下聘之后立即就开始囤粮,他生前就是大老爷说的这个打算吧?” 见老太太也肯定了自己的决策,大老爷目光立即明亮起来。 “大老爷的意思连这孩子也认下了?!”大太太却再不顾矜持尖叫出声,“难道就这么让一个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小杂种继承三爷的血脉?” 眼睁睁看着他成为下一代家主!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四章 家主 沈怀瑜是老太爷生前亲自指定的家主,他死了,按族规家主之位就应该由他的后人继承,之前是他们夫妻双双死了,老太太才考虑从他们大房的子嗣中挑一个养在沈怀瑜名下,继承家主。 说是过继,实际还是养在她屋里,横竖都姓沈,又是她亲自带着,为了这片家业,即便把唯一的孙子过继出去也无所谓。 如今三奶奶死而复活,情形就不同了。 过继的孩子是要由三奶奶带着的,自然是越小越好,将来才会跟她越亲,不说她唯一的孙子已经八岁了,三奶奶绝不会要,就是想要,她还舍不得呢! 这么大的一片家业,眼红的人多着呢,一听说三奶奶活了,族人便都围了上来,争着抢着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她。 现在好了,连过继都免了,人家肚子里早带来了一个! 还是自己亲生的,贴心又贴肝。 这家主之位,是再没有大房的份了。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大太太直到现在还有些迷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明就是一个死局,明明这偌大的家业都已经是他大房的了,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曾经已把这家业握在手中过,怎么翻手之间就山河变幻? 而且,那翻云之人竟然是自家的老爷! 一扫平日的矜持,大太太是真红了眼。 “这……”大老爷哑然。 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他还真没想过这些。 留下这孩子,就意味着无论他挣多少银子,都是替人做嫁。可是,要利用方老爷,就绝不能杀了这孩子! 怎么办? 冷汗刷地顺着额头落下来。 二老爷二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一脸茫然。 若不是怕唯一的儿子成了孤魂野鬼,死后还得被人贻笑,别说这孩子,就是这个媳妇,她们也不想认! 可是,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空气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派人去给方家送信了吗?”老太太缓缓问道。 “送信的人还没走,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大太太应道。 “先别送了。”老太太柔柔太阳穴,神色间透着股浓浓的疲惫,“今天晚了,这件事明儿再说吧。” ****** 又一次把一根青葱似的手指放在嘴里,使劲一咬牙,一阵尖锐的刺痛,赵青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一次,她已百分之百肯定。 这不是梦,她,是真的来到了古代。 前世曾经被孙光那死玻璃硬逼着去女子会馆参加女人形体训练班,素有女汉子之称的赵青觉得自己的举止已经很有淑女味了,可和这古代大家闺秀的莲步相比,还是粗俗,闹得她自从棺才里爬出来就一路摔跟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真有损她女汉子威名。 幸好前世那帮损友没看到。 她祖母的,别人穿越了再狼狈至少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帮着答疑解惑,关键时刻甚至替主子挨板子,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在那种惊天动地的场合下,她都来不及搞清状况,就直接把最惨淡最窘迫的一面暴露在众人眼前,面对暴风骤雨般的追问,面对一个闪失就可能被当做妖孽附体乱棍打死的局面,赵青感觉她两辈子都没那么紧张过。 还好,有惊无险。 想到之前的步步惊心,赵青心里慨叹,如果被孙光那死玻璃看到她这副德行,一定会笑暴肚子,笑到手脚抽筋,一边自嘲,赵青一边使劲和身上窄的迈不开步束手束脚的衣裙奋斗。 乖乖,这古代的衣服怎么这么麻烦? 和层层叠叠的冥衣奋斗了小半个时辰,赵青终于放弃,扶着古香古色被擦的铮明瓦亮的红木祥云八仙纹桌案小心翼翼地来到窗前,向外望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仆妇成群?” 看着外面雕梁画柱的抄手游廊中气死风的白纱灯笼下规规矩矩的一溜十几个衣着复杂如排演古装戏的丫鬟婆子,赵青心里慨叹。想不到,这些前世只有在电影里才见到的场景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这些人到底是负责伺候她的,还是摆设? 从她醒来,就又是术士,又是大夫的,折腾了大半夜,脉也看了,魂也查了,就差不是现代,没有核磁共振给来个全身扫描验明正身了,赵青不相信这些人还认为她是鬼,不敢靠近。 退一步,就算她是鬼,按古代的尊卑制度,沈家那个被尊为老太太的最高领导既认可了她,这些人就得伺候她! 可现在任凭她呼叫,却没一个人进来,唯一解释就是这些人要集体给她下马威。想她赵青前世叱咤商场,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前世脾气火爆,做事雷厉风行,赵青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善男信女,又叫了一声,没人回答,不由一股怒气上涌,迈步就想出去拎两个人进来,先收拾一顿再说,一抬脚赵青又扑通摔到在地上,不由一阵苦笑。 身为冥婚新娘,虽然她也有十里红妆,可那都是纸糊的。没有嫁妆,没有老公撑腰,在这凡事依靠家世背景等级森严的大宅门里,她要能混开了才算有鬼。 尤其前世那令她最引以为傲的,铿锵有力,在促销动员演讲中极富蛊惑力,极其“煽情”的干练嗓音,从这副嗓子发出去,竟然变的娇滴滴,轻细细的,听在她耳朵里就跟蚊子哼哼似的,要让这帮人像前世的小弟一样瞧见她只阴沉着脸就战战兢兢才怪! 终于,赵青领略到了什么叫落草的凤凰不如鸡。 记得前世公司发往a国一批货物,因包装破损对方提出要退货,就是她单枪匹马飞往a国,凭借一口流利的外语,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说服了对方留下那批货,为公司挽回近一个亿的损失,那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 没有人可问,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是那个朝代,唯一知道她是个死而复生的冥婚新娘,这里是即便她的前身活着也陌生的婆家…… 现在,唯一能改变这窘迫现状的,大约就是她这俱身体的娘家人了。 天,就快亮了。 他们,也该来了吧? 半坐在冰冷的地上,轻轻柔着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腿,赵青仰头幽幽地望着窗外隐然已泛起一层浅灰色的天边,清澈的眸光中露出一抹真诚期待。 ****** 晨曦的阳光透过淡淡雾气照在方府门前的老槐树上,明媚,清新。 收住拳脚,方老爷徐徐呼出一口气。 “故人邂逅情无极,花下论文酒一樽……”早打一趟拳,浑身骨头轻,方老爷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逗弄着竹笼里的画眉鸟吱吱地叫。 “老爷……”瞧见自家老爷一脸春风得意,管家福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怔在了那儿,心里一阵迷惑。 大小姐嫁给沈三爷,方家从此攀上富甲一方的沈家,是大喜。 可,那是冥婚啊! 好好的一个女儿,正值花样年华,就这么没了。 这到底算喜事……还是丧事? 扫了眼西院灵棚上还没撤去的白绫,福全微微发怔。 “什么事儿?” 也发现自己春风得意的表现不合时宜,方老爷脸色一沉,问道。 “今儿圆坟,要不要把大小姐的旧物收拾好,送去化了?”沈怀瑜和方雪莹都是横死,上面又有老人,没有停三停五之说,迎亲当晚沈家就说了,“洞房第二天就出殡。”今儿正好三日,该圆坟了。 正常成亲,也是回门的日子。 脑际闪过回门两个字,福全一激灵,恍然间有股凉风直透后脊梁,一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用!”话说出口,方老爷又突然顿住,改口道,“让夫人收拾了送过去吧。” “老爷,老爷!”正说着,小丫鬟紫荆满头大汗跑进来,险些撞到福全怀里,紫荆一抬头,方老爷正皱眉望着她,忙扑棱一声站住,“大小姐,大小姐……”一手按着胸口,紫荆上气不接下气地吐着粗气。 方老爷脸色一沉,“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奴婢该死。”紫荆扑通跪倒。 “什么事儿?”背负着双手挺直了腰板,做足了气势的方老爷这才慢吞吞问道。 “沈府来人说……”小丫鬟立时抬起头,“大小姐又活过来了!” “什么?” 方老爷身子晃了晃。 “真的!”福全脸色涨红地看向方老爷,“老爷,老爷,大小姐……大小姐……”老泪纵横,福全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小看着长大,大小姐就像福全的亲姑娘。 “是真的!”紫荆连连点头,“徐春就在外面!” 徐春是沈府派来传信的人。 “快……”话说出口,想起方老爷还在一边,福全忙把请字咽了下去,“老爷!”大声唤醒恍然被晴空炸雷劈了般呆愣僵直的方老爷。 “好,好!”方老爷艰难地说了两个好字,看着紫荆,“快请!” 见他激动的身体直摇晃,福全乐呵呵地上前扶住,“老爷您慢些,奴才先去给太太报信!” “真的,活了?”方太太脸色发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徐春。 “是真的。”徐春眼睛笑成一条缝,“多亏您疼爱三奶奶,陪葬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寿衣沁蝴蝶玉佩……”把冥婚当夜赵青醒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老太太让小的来请方老爷和方太太过府叙事……”对上方太太摇摇欲坠的身体,徐春声音戛然而止。 她怎么了? 亲生女儿死而复生,这是天大的喜事,她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脸白的跟死人似的,恍然末日降临。 第五章 代嫁(上) 心里暗暗诧异,想起这方姑娘复活当晚,整个沈府都乱成一团,刺耳的尖叫响彻夜空,只一瞬,徐春就明白过来,暗道:“是了,是了,任谁遇到这种事儿,也会吓失了魂。” 自以为明白了,徐春就安慰道,“温先生说这种事儿以前也有过,太祖皇后当年还是顺王妃时,因家族获罪就曾自缢,后又复生,之后协助顺王借助民间商人的财力和赵家势力一举登上皇位,开疆扩土,建立楚国,被后世人传为佳话。” 士农工商,原本商人的地位最低,可当初太祖皇帝立国就是听信太祖皇后的话依靠了民间商人,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商人不得参加科举的制度,至使楚国商人地位远远高于周边各国。 也因此,楚国商人都非常尊崇这位太祖皇后。 楚国的商铺除了财神爷外大都同时供有太祖皇后的神位,关于她的传说也源远流长。 想起太祖皇后死而复生之后的辉煌,徐春极尽所能地吹捧,“三奶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恭喜方老爷方太太……”想起赵青自复活后就记忆全失,举止莽莽撞撞的,虽然偶而蹦出一句话也会非常睿智,直接说到点子上,让温先生和做法道士都辩无可辩,不敢尊大太太暗示把她当做妖孽附体给乱棍打死,可那都是瞎猫碰死耗子罢了,那夜她呆呆怔怔机械的模样,可全没有传说中太祖皇后的机智聪敏,再看看方老爷和方太太木呆呆的神色,徐春暗叹一声,心道,“太祖皇后乃天之圣女,像她那样的奇女子,天下间只有一个啊。” 炽烈的目光瞬间平息下来,徐春暗暗琢磨着怎么开口说出他家的女儿已经失忆了的事情。 “同喜,同喜!”方太太终于回过神,她语无伦次地附和着,抬头吩咐福全,“赏五两银子!” 很少得这么多打赏,徐春立时笑得眼睛都没了。索性把方家女儿失忆的事情瞒了下去,只捡那好听的奉承话说了一箩,最后被福全高高兴兴地带下去。 得了信儿的各房姨娘和丫鬟婆子纷纷前来道贺。 方老爷方太太又满脸笑容地跟着庆贺了一回,众人渐渐退出去,待屋子一冷清下来,方老爷立时变了脸。 “……我就说这事不成,你偏不听!”瞪向方太太的目光闪烁如穷途困兽,“现在好了,人活了,你就等着吃官司坐大牢吧!” 沈家可是古澜镇的首富,古澜县令尹大人是沈府的常客,据说当年沈家名骚一时的珍珠潭刚落成时,连潭西省布政使都亲自来游览过,当时整个古澜镇都被官兵戒严了,驿馆客栈里住满了各地赶来的大大小小的官…… 这么硬的后台,真打起官司,沈家一夜间就会让他家破人亡! 越想越怕,方老爷打心里泛起一股无边恐惧,看向方太太的目光暴躁如困在笼中的饿狼。 “这时候开始埋怨我,当初难道你没同意?”脸色煞白,方太太语气却不肯示弱,“说到底,你还不是贪图那一万两银子的聘礼!” 沈怀瑜的噩耗传回来,沈家首先就将聘礼增加了一倍,由五千增加到一万两,让媒婆抬了白花花的银子以及绫罗绸缎敲锣打鼓地来到方家,要在沈怀瑜下葬之前结冥亲,把方雪莹娶进门,并承诺以后会拿她当亲姑娘养。 一万两银子啊,这在寻常人家娶个媳妇只需几百两银子的小镇上,那就是天价!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更何况两家早就定亲,按媒婆的说法他女儿这辈子就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沈家带了大队人马轰轰烈烈地来送聘礼,本身就带了逼亲的意味,他方家又哪敢得罪? 他当即眼皮都没眨就答应下来。 可一送走媒婆,家里立时开了锅。 首先是一听说要让她跟一个压根就没见过长啥样的死人拜堂,女儿方雪莹立即就要死要活地哭起来,接着妻子也跟着寻死觅活,死也不同意拿亲生女儿去给人结冥亲,年纪轻轻就守了望门寡,最后是正在方府做客的小舅子贺朝君打发走屋里奴才压低了声音给他出了个主意,“……三姐和姐夫光这么吵也解决不了问题,既舍不得雪莹,不如就说她自缢了,再出去找个尸体代她出嫁,如此一来,姐夫既得了聘礼,又保住了女儿!” 借尸代嫁? 屋里哭声顿时一静,正拿白绫要上吊的方太太也不闹了,母女俩双双看向方老爷。 微一怔神,方老爷随即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败露,我方家一门将死无葬身之地!” 方雪莹回头又呜呜地哭起来。 “你既这么狠心,不如现在就将我们母女一刀杀了!”方太太抄起笸箩里的剪刀就往胸口扎。吓的贺朝君上前一把死死地抱她。 屋里又乱作一团。 “哎呀,我的姐夫……”见劝住这个,那个又闹,按下葫芦浮起瓢,贺朝君急的直搓手,“您天天呆在柳河镇不出门,是不知道,外面那些结冥婚的人家花钱买来的女尸大都也是那些专门倒卖尸体的人偷来的!”把外面人怎么盗尸怎么帮人结冥亲的说了,“没人会去较真,大家只在意自家的茔地中别出现孤坟,影响了后代昌盛。” “真的,这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舅子贺朝君。 “人躺在棺材里,冥像用纱布遮了,灵堂里黑漆模糊阴森森的,谁敢上前仔细辨认?”贺朝君点点头,“只要混过去一晚,第二天拉茔地里一埋,谁还知道和沈三爷合葬的不是雪莹?” 除非尸体突然复活自己说出来! 可已死透的人又怎么可能复活,想想也是这个理,被女儿和妻子的哭声闹的心力交瘁,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就去弄个尸体,李代桃僵?” 一时冲动就答应了,谁知,千算万算,他怎么也没想到代嫁的尸体竟然真的复活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方老爷直是悔不当初,暗道,“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拒绝沈家好了。”当初一口答应拿亲生女儿结冥亲,说白了,还是被一万两银子动了心! 心里翻江倒海的,一抬头,瞧见方太太正用一副看穿的目光睨视着他,方老爷不由老脸一红,“谁贪图那一万两银子!”说的好像他在卖女儿似的,“虽比不上沈家,可我方家好歹也是柳河镇上的大户,一万两银子还没看在眼里!” “你是没看在眼里,你拿一万两出来试试?”方太太毫不示弱,“既然没看上眼,我要退婚,当初你怎么不退?!”语气咄咄地看着方老爷,“硬逼着亲生女儿往火坑里跳!” 方老爷一下子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 低声嘀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钱都押在粮食上,哪有银子退给沈家?”早就下了聘,若要退亲,他们就得把之前的五千两聘金退给沈家。 “什么押在粮食上,你别当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这话若放在往年我信,如今西北鞑子入侵,连克三城,粮食一天一个价,不仅存粮,就连我们那些还没收割的良田沈家都想按亩做价收了去!”方太太用手指着外面,“若真心想退还沈家的聘礼,我们都不用走远,就站在院门口吆喝一声,立即就有人拿银子来抢!”冷哼一声,“还是你不舍得!” 方老爷脸色紫红,“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方太太嘤嘤地哭了起来。 方老爷声音软下来,“你没看见,这才多长时间,粮价就翻了几倍,我们囤的那些稻谷,等到七皇子的西征大军过了北楼关开始从潭西调粮时,一倒手就是上万的利,这可是我们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说着话,方老爷又激动起来,他红着眼看着太太,“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人家都打破了头往家囤,你却让我往外卖?” 方家世代种田,没经过商,他们夫妇本身又是个胆小的,三个月前粮食刚涨价时,就没敢下手,直到粮价翻番地涨,眼看着连家里的佃农都开始合伙集钱囤粮,他才红了眼,倾尽所有囤了一大笔,因出手晚了,买价一开始就比别人高,现在卖出去虽然赚,可也就能赚几百两,还不够雇人晒粮的工钱,若按这个势头继续囤上三两个月,到年底最少也能赚上一二万两银子。 几辈子见过这么多银子? 错过了这次,大约他们这一生别想有第二次机会。 也知丈夫说的对,方太太语气微微有些不甘,“那你就忍心让雪莹小小年纪就守活寡?” “守活寡?”方老爷冷哼一声,“以沈家这样的门第,一般人想给沈三爷守寡人家还不稀娶呢!”又道,“听说沈家仆妇成群,连庶出的小姐身边都有三四个丫鬟,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是金银美玉,坐的是宝马香车……”哪像他们,也算是柳河镇上有名有望的了,可家中里里外外加起来也不过才两个姨娘,十几个奴才,哪比上那沈大老爷,光姨娘就七八个,沈二老爷是因为年轻时有誓言不中举不纳妾,屋里才没姨娘,“莹儿嫁过去也吃不了亏,而且沈老太太也亲口承诺了,会拿她当亲孙女待。”想到代嫁之事被揭穿的可怕后果,方老爷语气又激愤起来: “都是你,妇人之见,到底惹来了灭门的大祸!”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六章 代嫁(下) “……你少赖我,那具代嫁的那尸体还不是你亲自找回来的?”太太声音顿时尖利起来,她瞪眼看着丈夫,“是谁深更半夜美滋滋地炫耀,几百两的本钱就赚了一万两?还凭空得了个出手豪阔的好名声!”咄咄反问道,“这会儿你怎么不炫耀自己名利双收了!” 按她的意思,原本想让见多识广的弟弟悄悄去外地买具尸体回来,但方老爷生性胆小谨慎,又心疼银子,一来怕贺朝君暗中和那些盗尸贼做扣坑他银子,二也怕经手的人多了,早晚会传到沈家人耳朵里,最后决定亲自去盗墓。 自己女儿的美貌在柳河镇上是出了名的,代嫁的尸体下葬不能太久,又要漂亮,年龄还不能太大。 这可难坏了一家人。 事也凑巧,眼见沈怀瑜尸体已经运回,那面张罗着来催婚,正愁眉不展,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去找牙婆买个差不多的小丫头回来弄死算了,就听说六十里外王村的李瘸子家才死了姑娘,是二年前得了肺痨,刚好十六岁,比自己的女儿大两岁,可小姑娘之间差个一两岁也看不出来啥。 一大早天不亮,方老爷就亲自赶着马车带了贺朝君两人赶往王村,准备白天采好点晚上动手,要不方老爷直夸自己有时运,两人沿着宜春河走了还不到二十里,就远远地瞧见从上游飘下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以为是什么好宝贝,见一群渔民蜂拥着往那面跑,两人也驾马车好奇地冲过去。 竟然是具女尸! 热血上涌,方老爷一瞬间脸色涨的通红,但觉脑袋嗡嗡地响。 来不及看清其他,只从人缝中瞧见一张白皙绝美的脸,立时嗷的一声,“女儿啊!”就呼天抢地的嚎起来。 一口咬定说这尸体正是自己正到处寻找的为逃婚失踪了的嫡亲女儿。 微一怔神,贺朝君也跟着哭喊起来。 此地离柳河镇有二十多里地,方雪莹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周边的渔民都不认识她,见方老爷哭的伤心,哪有怀疑的,纷纷劝他节哀顺变。 贺朝君早把尸体裹了,又花银子哀求了几个渔民帮着送回去,见方老爷一副神魂不宁的样子,大家只以为他是骤然丧女,失了六神,才如此紧张,连马车都架不了,殊不知方老爷正胆战心惊地撒着弥天大谎,怕就这么回去柳河镇上的人会怀疑,张罗着检查尸体,才故意拉了他们回去给作证人。 一行人哭哭喊喊地进了柳河镇。 柳河镇瞬间沸腾起来。 其实,这个结果大家一点都不意外,沈家逼婚,方家母女闹的死去活来,早就在柳河镇上传开了。 说是殉情,实际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方雪莹是被逼死的。 整个柳河镇都对方雪莹充满了同情,哪还怀疑这里面竟另有玄机。 朱红的棺木被沈家堂堂正正地接走,女儿保住了,一万两银子也稳稳地落入腰包,这事儿办的漂亮! 简直就像冥冥中有天人操纵一般。 连方老爷都觉得自己是颗奇才,时运旺盛,连做梦都合不上嘴。 可是,那么多渔民检查过,包括他自己也看了又看,明明已经死透了,怎么突然又活了呢?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打破头方老爷也想不明白,棺才都钉死了,里面的人怎么居然就活了? 一旦她在沈家人面前否认是自己的女儿,说出她真正身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闹不好就是灭门的大罪,越想越惊惧,方老爷忽然想起那块价值连城的寿衣沁蝴蝶珮,不由又恼怒地抬起头: “为什么不把那蝴蝶珮摘了?!” 若是没有脖子上的那块蝴蝶珮招了贼惦记,即便复活,那女子躺在密不通风的棺才里,叫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闷也闷死了,又哪有这飞来横祸! 还有,听说那可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寿衣沁蝴蝶珮! 按徐春描述,那块蝴蝶珮至少也值上万两银子,只想一想就肉疼的直蹦,这个败家的娘们! 又是心痛又是惶恐,方老爷目光如困兽般暴躁。 “你以为我不想!” 方太太面红耳赤。 “我虽没认出那就是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寿衣沁,可也知那块玉价值不菲!”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只那拴玉的绳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刀砍不断火烧不着的,婴儿拳头大的一块蝴蝶珮明明就吊在下面,可就像长在一起似的,我拽了半天,竟然连个扣节都找不到!” “那你怎么不叫我?”方老爷嘟囔道。 “那么乱,我上哪去找你!” 毕竟是女儿家,擦身换衣的事情方老爷自然不能出面,又怕被奴才们发现不是自己的女儿穿了帮,说不得,尽管怕的要死,她还是对外宣称想单独和女儿呆一会儿,插了门一个人在屋里弄。 那时候府里府外都乱成一锅粥,哭的哭,嚎的嚎,尤其方雪莹那个不知底细的贴身小丫鬟菱香在门外哭晕了几次,死活要冲进去见她家小姐最后一面,她哪敢挪身? 说着话,见方老爷又瞪起眼,方太太立时挺直了腰板,“我正要让门外的丫鬟去请你,沈家来催婚的柳嫂就到了。”又叹了口气,“柳嫂见了那蝴蝶珮,也劝我摘下来,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不顾父母恩义只图自己痛快,也是个要账鬼儿,让我别伤心,更不用拿这么贵重的玉珮陪葬,反倒折了她的阴福,可我哪敢说摘不下来?”她眼巴巴看着丈夫,“只好硬着头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雪莹喜欢,带着给她做个纪念……好歹给糊弄过去了。”声音低下去,“谁知道竟遭了贼惦记!” 想起那日乱糟糟的情形,方老爷就叹了口气。 屋子沉寂下来。 “你说……”方太太打破沉默,“若她说出实情,沈家真的会撕破脸皮去官府告我们吗?” “在沈家眼里,我们算个屁?”这还用着问,“白发人送黑发人,三爷又是年青一代中最杰出的俊才,沈家还不知有多悲痛呢,若再发现连我们都敢骗他,受了这天大的羞辱,一朝成怒,不告得我们家破人亡才怪!” 按大楚律,刨坟掘墓者株九族,他们这也算是偷盗尸体,虽没有刨坟掘墓,可也差不多了。 “……我们逃吧!” 方太太脸色大变。 “正好我大哥这两年往安庆府送丝绸赚了大钱,让弟弟来接我们过去帮忙。” 逃? “你想的容易,”方老爷白痴似的瞪着她,“就算囤粮能脱手,可家里的房子和地呢?”那叫近千顷啊,哪是说卖就卖的,“难道都不要了?” 方太太神色暗下来,“那怎么办?” 他要知道怎么办就好了,方老爷眉头拧成了疙瘩。 “对了……”又想起什么,方太太起身打开秋梨木四门六屉柜的门,慌乱地翻找着,很快捧出一个紫檀木花鸟纹黑漆瞄金匣子在方老爷面前打开。 方老爷低头望去,里面赫然一只三寸多长玲珑点翠并蹄莲镶珠金钗,骤看上去并不奢华,可这珠钗奇就奇在上面镶嵌的那个用珍珠编的并蹄莲,有一百多颗,都是细米粒大小色泽饱满的上好南珠,单独一颗不稀奇,但能凑出一百多颗大小一致色泽均匀的南珠却不容易,尤其都是上好的。 这支珠钗少说也得一万两银子! “这,这是哪来的?”翻来覆去地看着,方老爷手微微发抖。 “是她头上带的。”太太伸手拿起一副莲米粒大小的碧玉耳环,“那天被我顺手收到这里,当时都紧张的掉了魂,也没注意,今儿徐春提起那块寿衣沁蝴蝶珮我才想起来,你快看看,这些是不是也很值钱?” 颤巍巍地接过耳环,是上好的祖母绿。 方老爷已经傻掉了。 “还有这些衣服……”方太太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袱,“都是她那天穿的,面料针脚做工都不是我们镇上的,听弟弟说,这面料手工就是潭西首府也未必有的卖!”一直跟随大哥倒运丝绸,贺朝君对这些东西也算内行了,“只看这穿戴,那女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我们不如就跟沈家照实说了吧。”目光熠熠地看着方老爷。 “实说?”老爷眉头一立。 “这头面绝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就是沈家嫡出的小姐也未必佩戴得起,说不定她的身世就压过了沈家。”太太话题一转,“她身上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死在河边,若不是被我们认作女儿,早就被那些渔民抢光扔到乱坟岗被野兽吃了,哪能得到这么厚重的装殓?”郑重其事地看着方老爷,“单凭这份恩情,她好歹也能帮我们压一压沈家吧?”只要沈家不去官府告,其他什么都好说。 恩情? 是你把人家的身体卖了好不好? 她得知真相不和沈家一起同仇敌忾对付方家就是万幸,怎么可能帮忙? 看着太太一本正经的目光,方老爷神色变幻,最终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方太太兀自嘟囔道,“果真身份尊贵无比,她一定也不想让沈家告到官府。”不明不白的就和一个陌生男人结成了冥亲,以她的身份也是个奇耻大辱吧? 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对谁都没好处。 方老爷蓦然抬起头。 方太太语气紧张而兴奋:“就说的确有人看到雪莹投了河,我们才去河边找,不想竟发现了她,因雪莹的尸体一直没找到,又怕耽误沈家定好的吉时,才起了这心思……”声音诺诺地,“左不过我们谦卑点,多说些哀求的小话就是了。”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她和家人失散,身上大约也没有银子,我们两方可以把那一万两聘礼对半分!”就当合伙行骗沈家好了。 这倒是个法子…… 老爷目光熠熠地亮起来。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七章 软禁 “……老太太吩咐,三奶奶刚遭遇大难,身体娇弱,要安心呆在屋里将养,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去做就是。”大丫鬟艾菊身子直挺挺挡在正房门口,拦着执意要出去“散步”的赵青。 话说的很谦恭,可那生硬的语气和微微上扬的眉稍却一点也看不来谦恭卑微。 这哪是让将养身体,分明是软禁! 看着眼前这个美其名曰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口口声声自称奴婢,三天来却主子似的对自己耀武扬威,不准自己踏出正房门口一步的艾菊,赵青不由火往上涌,抬腿就要硬闯。 嗖嗖嗖,不知从哪窜出四个婆子。 “这都是老太太的吩咐,三奶奶是名门闺秀,大人大量,可千万别难为我们这些做奴才下人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几人笑呵呵瞧热闹似的看着她。 虽然前世脾气火爆,是有名的女汉子,凡事都敢闯敢拼敢打,可这并不是代表赵青就是个鲁莽的,看看眼前人高马大的几个婆子,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一世这一副娇俏玲珑的小身板,尤其那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赵青都担心自己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给扭断了。 指定打不过人家! 这一刻,赵青尤其怀念她前世那副强魄健壮得身体。 前世的她从小好动,跟男孩子似的喜欢舞刀弄枪争强斗狠,尤其她天生力大无穷,后来又被父亲送到武术馆,学了一身好功夫。 还记得因年过三十了还依旧孑然一身,父母就逼着她去相亲,对方姓什么叫什么她早就忘了,只记得是个一米八十的大个子,那体魄……第一眼看上去就是她喜欢的类型,后来一接触才发现,他竟是个心胸狭隘小肚鸡肠连请前任女友吃了几顿饭都要记账分手后索要伙食费的斤斤小人…… 一言不合,她起身就走,结果那男人竟破口大骂,骂她假正经,是个嫁不出去没人肯要的老处/女,她一怒之下当场就把伸手来抓她肩膀的男人来了个背肩摔,一顿拳脚,直打得他在家躺了足足一星期,以后见了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不敢纠缠。 “嗨,要是那副身体也能一起穿过来就好了,一定打得这些人满地找牙,看谁敢拦着我去找老太太!”按赵青前世的脾气,敢这样把她硬生生地圏禁在屋里不准动…… 哼哼,她不把房盖揭了跳出去,她都不姓赵! 可惜了,这一世,她怎么竟摊上这么一副娇弱的拿不成个的小身板? 有没有更衰的? 此时此刻,被艾菊嫉妒的要死,在别人眼中求都求不来的一副婀娜多姿娇俏玲珑的傲人身姿,在赵青这个女汉子眼中却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直恨不能拿去跟人换。 小丫鬟香平端了个还冒着热气的托盘笑盈盈地走上来,“三奶奶说咽不下玉米干粮,奴婢已经回禀了大太太,大太太说按理三奶奶服丧期间不得吃荤,但您毕竟是新过门的媳妇,身子比府里的嫡小姐还金贵,她也就破例一回,给您换了白面馒头,您瞧……”当着众人的面慢慢地掀开罩在拖盘上的白纱一角,“新蒸的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呢,三奶奶赶快趁热用吧。” 撇了眼托盘上两只黄巴拉吉的馒头,艾菊也跟着笑,“就是,大太太宅心仁厚,对三奶奶的话有求必应,这府里,再没有比她对三奶奶更好的了。” 乖乖,馒头也算荤食,她到底来到了个什么地方? 赵青彻底无语。 也知今天她是死活出不去这个门了,她一转身进了屋。 “老太太要三奶奶安心静养,你们都仔细伺候了,三奶奶一旦出了这个门磕了碰了,有个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皮!”艾菊又大声吩咐院里众人。 “是,奴婢绝不敢疏忽!” 小丫鬟齐刷刷响亮的回答尖利又刺耳。 背对门口的赵青身子震了下,随即扶着回廊的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来到红木暗雕八仙小桌前,慢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不知是放了几天的馒头,又没热透,外面热气腾腾,心里面却硬邦邦的,勉强咽了一口,赵青目光从眼前两盘黑糊糊不知炒的是什么的菜色转到托盘里的茶壶上。 不用看,赵青相信那壶里一定也不会有热茶。 又勉强咬了一口,赵青一把将馒头扔到盘子里,腾地站起来。 他祖母的,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呢! 刚一迈步就噗通趴在地上,随着一声轰响,身后的椅子狠狠地砸在她脚边。 正躲在屋檐下聊天的香萍蹬蹬蹬跑进来,瞧见赵青正慢慢地用两手撑着地面坐起来,不由撇撇嘴,转身跑了。 “……又摔了?”屋檐下另一个三十左右的婆子漫不经心问道,眼皮都没眨。 “嗯……”香平嗤笑一声“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人,竟连路都不会走,天天摔跤,连才学路的孩子都不如。”神色忽然一滞,“你说,她不会是个智障?”念头闪过,香萍才发现这三天来都没听见这位死而复生的新三奶奶怎么说话。 “谁知道!”婆子一哂,“若真是个又精又灵的,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做,巴巴地跑去投河,闹得连自己的亲娘老子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知道,即便三爷没了,想攀附沈家让女儿给他守望门寡的人家也趋之若鹜。 香萍神色黯下来。 奴以主贵。 跟对了主子,不仅有脸面有打赏,出嫁还有添箱,直比那寻常人家的嫡出小姐还体面,可她刚打点了银子来到这个曾经是沈府中最红火去哪都被人高看一眼的丽景阁,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从棺才里爬出来的新主子,晦气不说,浑身不鸣一文,如今又成了大太太的眼中钉…… 这三天来,老太太不闻不问,二老爷和二太太更是恍然不知道丽景阁还住着这么一位才过门的新媳妇似的,连个丫鬟都没派过来问候一声,大太太倒是过来看了一眼,亲昵的跟待亲闺女似的,可暗地里却吩咐她们不准给热茶吃…… 想起这些,香平又叹了口气。 这也就罢了,若再是个智障的……越想越感觉前途一片暗淡,香萍越发地不肯进屋伺候,只站在屋檐下听着屋里的座椅被赵青弄的叮叮当当地响。 拍净身上的尘土,赵青用力扶住桌子,学昨天的样子挺直了腰背,慢慢地朝前迈出一小步,没跌,她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稳了稳心神,又迈出一小步,再迈…… 只要步调慢点、迈的幅度小一些,符合艾菊她们那样的莲步标准,她就不会摔跤! 终于摸到了规律,赵青饭也不吃了,索性在屋里练起来。 渐渐地,赵青越走越顺,不紧不慢从容优雅的步履间竟散发出一股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雍容贵气。 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赵青这才慢慢地坐回椅子。长长呼出一口气,暗道,“原来我摔跟头不是因为裙子太窄,也不是这两条腿有毛病,是我刚接管的这俱身子约束我不准我粗鲁啊。”想起自那夜从棺才里爬出,这三天来她就不停地摔跟头的情形,赵青扼腕哀嚎。 那夜她以为是穿了层层叠叠啰啰嗦嗦的冥衣所致,谁知这两天脱去衣裙只穿了类似现代裤子似的衾衣,可每每一迈大步仍然要摔跤,浑身被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经过三天血的教训,赵青终于明白了,她新接管的这俱身体并不完全受她这缕外来的意志支配。 至少她的言谈举止就必须按照这俱身体原主人的习惯来! 其实这也容易理解,就像小孩子刚会走路一样,意识里一心想着学大人那样迈步,去抓自己喜欢的东西,但肢体却不协调,不完全受大脑支配,结果当然要摔跟头了。 可是,有没有更悲催的?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落后的、陌生的空间也就罢了,她前世可是堂堂正正的女汉子,是威风凛凛的商场女强人,惹恼了她一脚就能将孙光那个死玻璃踹出五米远,把一个百十来斤的大汉来个背肩摔。 现在竟让她跟个娘娘似的,说话要慢声细语,走路要一步三顿,莲步轻移…… 天,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算了。 想到自己今后一旦冲动,动作稍微粗鲁一些,不是变“僵尸”,就是摔跟头的悲惨境遇,赵青直恨不能拿头撞墙。 他祖母的,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再死一次,也许她就能穿回去,回到那个她熟悉的充满和平男女平等的世界。 自然,她这俱身体是绝不肯让她真的一头撞死的,心头刚窜出一股想砸烂这屋子的冲动,她整个身体就僵住了,恍如僵尸,就好像电脑突然接到许多命令一时运行不过来,干脆当机,罢工不干了。 对,是当机。 现在赵青就感觉这身体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一跟手指也动不了。 静静地坐在那里,足足熬过大约有前世的一分钟左右,赵青才感觉手脚又恢复了知觉,浑身的血液又流了回来,可刚刚的那股突窜而出的冲动早已烟硝云散,剩下的,只有万分的沮丧。 别说砸屋子,撞墙壁,现在的赵青甚至连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第八章 反常 赵青慢慢来到窗前。 一群丫鬟婆子正聚在前院水池边的香樟树下争论着。 人还真多。 一、二、三……赵青数了数,大约三十一二个。 这些都是丽景阁的奴才了? 被软禁在正房中,这三天除了一个叫宝巾的小丫鬟偶尔会趁门口婆子打盹偷偷跑进来和她说话,其他人根本不朝面,是以虽然听宝巾说丽景阁除了已被遣到外院的十二个小厮,还有三十六个丫鬟婆子,可她见过的包括叫不上名字的也只有艾菊和香平几个人。 今天聚的倒是真齐刷。 不知什么原因,她醒来已经三天了,可她这俱身体的那个肯拿一块价值连城的蝴蝶珮给陪葬的亲爹却一直没朝面,更别提能不能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听说这古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即便死了老公娘家也不会再接回去,若娘家人果真不给力,她八成还是要留在这里,少不得要和这些人继续周旋。 想到这儿,赵青就搬了把椅子端坐在门口看起来。 前世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赵青从来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随时随地的,她都会随时根据形势变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做着各种不同的打算。 若最终被迫留在沈府,她现在就必须了解这些人的秉性弱点,抓住一切机会掌握主动。 “太欺负人了!”赵青听到出来,香萍的声音很激愤,“大爷亲口答应的,帮我们入份子囤粮,如今月利也发下来了,凭什么各院的银子都收了,就不收我们的!”又道,“难道我们的银子就不是银子!” 送银子被打回来的艾菊冷笑道,“刺桐说了,这是做生意,讲究气运,现在我们院里来了个才从棺材里爬出来满身晦气的,怕我们入了份子给大爷带来霉运!” 刺桐是大奶奶的贴身大丫鬟。 “什么晦气,连温先生都说三奶奶能死而复生就是造化大,她这是见三爷没了,三奶奶又是个没嫁妆没背景娇娇弱弱好欺负的,才想压在我们头上!”一个瘦高的小丫鬟咬牙切齿道,“这个骚狐狸精,仗着大爷宠了几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早晚被大奶奶给收拾了!” 光府邸就占了大半个古澜镇的沈家,上下也有几百号人,月例集中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而大奶奶又正掌管着公中财务,为避嫌疑,就把这部分银钱单独记账让刺桐帮大爷管理,那刺桐半月前被大爷喝多了酒给破了身子,闹了开来,最后大太太做主收了通房,这些日子正宠的紧。 七嘴八舌地发泄了一番,想起大房头已经今非昔比,外面大老爷大爷已然接收了沈家所有产业,而内院又在大太太手中,忿忿之色渐渐变得苍白无力,气氛沉默下来。 “那我们怎么办?”一个娇俏的小丫鬟问道,“三爷活着的时候,我们但凡出门,那一个个眼睛就跟长了精似的,离着二十里也能看到,颠颠地跑过来巴结,逢年过节的好东西都收不完,现在可好……”她声音有些呜咽,再说不下去。 “要是三爷活着,谁敢这么欺负我们?!”香平愤愤不平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哭腔。 不知是为三爷的死悲哀,还是为自己莫可预测的命运恐惧。 “要不……”艾菊抬头看着大家,“我们自己囤好了,也省得被刺桐那狐狸精剥去一层利!” “自己囤?”众人俱摇摇头,“就我们这点银子,能收几斗粮食?囤在那还不够养耗子的。” 西北鞑子入侵,粮食一天一个价,连卖茶水的都关了铺子专门做粮食生意,看着一个个挣得波满盆的,这些人可都红了眼。 被当做隐形人坐在门口听闲话的赵青却皱起眉头。 这三天院里的丫鬟婆子张嘴闭嘴都是这些事儿,她也听宝巾说过,为争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沈家和中州的杨家正在争粮食。 商场如战场,前世为争夺一个标段,她也没少跟人斗过狠,彼此都是手段用尽,赵青原没太在意,没想到竟然激烈到这种程度,大家都疯了似的囤粮,甚至连只有几百文月例的小丫鬟都红了眼,张罗着凑份子去炒粮食。 这就有些反常了! 前世虽没做过粮食生意,可身为商场精英,赵青对信息相当敏感,最擅长通过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信息中推断出她想要的东西。 和现代一年四季粮价基本平稳不同,古代的粮价,青黄不接时最贵,这时候粮贵如油,为了生存,家里没存粮的百姓不得不借高利贷买粮,待到秋收时,粮价就会被那些囤粮大户恶意降下来,为了还债,他们又不得不忍痛低价卖掉新粮,而眼下再有两个月就该收割了,按说正是粮价开始下滑的时候。 至于西北战事因素影响,沈怀瑜生前也好似很关心,她在卧房里就见过一幅军事作战图,大约是沈怀瑜生前特意制作的,做的非常精致,赵青在地图右下角石制的微缩山下面发现一封署名苏道的信,信中对西北局势做了详尽分析,西北塔塔部落的阿布尔汗诺可汗年事已高,五个王子正各显身手争夺汗之位呢,这次入关抢粮的二王子连夺三个城池,战功赫赫,隐然已经坐稳了太子之位,其他王子绝不会坐视不理,鞑子内乱伊始,这次边乱绝不会持久,更不会蔓延到内地,若万岁遣三年前曾大破鞑军,活捉阿布尔汗诺二汗的七皇子出征,多则一年,少则三个月,一定会收复失地,平定边乱。 不知道这苏道是什么人,但从他的言谈中,赵青猜测,这苏道学识应该很高,很可能是个大儒,抑或帝师之流。 想起这些,赵青愈发疑惑不解。 若这场边乱不会持久,就不会对楚国经济产生太大影响,并且被誉为经商奇才的沈怀瑜在苏道的信后也极其赞同这观点,可为什么他竟一反身为决策着该有的敏锐,不顾商家大忌公然与杨家争做粮食霸盘,直把粮食炒成了天价? 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隐衷? 就算打仗需要粮,可这么高的价,朝廷会买账吗? 她可是听说这古代的皇帝最会横征暴敛了。 还有,朝廷已任命七皇子为征西大将军统兵五十万大军奔赴北楼关了,按那苏道预计,有他带兵,多则一年少则三月定会平定西北,可为什么外面竟风传这场边乱至少要打个十年八年,并且很快就会打到中州府来? 闹得古澜镇人心惶惶,物价飞涨。 看这意思杨家和沈家对此都深信不疑,才因此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争粮大战。而这些,都与苏道和沈怀瑜的见解背道而驰! 到底是那封信不实,还是外面的传言有误? 这粮价疯涨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 看着眼前这群急红了眼的丫鬟婆子,赵青隐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正吵闹着,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方老爷来了,大太太传话让三奶奶准备迎接!” 呼啦一声,一群人鸟兽般散了去。 方老爷? 默然看着大家一个个影子似的从自己这个“隐形人”身边掠过,赵青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这俱身体的原主人叫方雪莹,这方老爷应该就是方雪莹的亲爹吧? 盼了三天,她这位“亲爹”终于出现了! 赵青隐隐有些激动。 “三奶奶怎么坐这里?”耳边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赵青一抬头,宝巾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跟前,“方老爷来了!”闪烁的目光中,竟有着一丝与有同焉的欣喜。 让连番遭受冷遇的赵青怔了怔神。 见她纹丝没动,宝巾才想起这位新三奶奶腿脚好像不太好,忙伸了手去扶,“三奶奶快进屋梳洗吧,方老爷马上就到。”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赵青慢慢地站起身朝屋里走去。 手悬在半空,宝巾怔怔的。 谁说这位三奶奶不会走路,看这举止气度,这府里的几位奶奶和小姐哪个都比不上她! 瞪眼看着前面那腰背挺直的背影,宝巾吐吐舌头,小跑着跟了上去。 回到正屋,艾菊正指挥得小丫鬟团团转。 硬邦邦的馒头和冷菜冷茶被匆匆端进卧室旁边的暖阁中藏了起来,乱七八糟的座椅被摆的整整齐齐,小丫鬟正努力将一张八成新朱漆泥金红木雕花三屏风式镜台擦得铮明瓦亮。 赵青脚步微顿,暗道,“方老爷这是要直接来丽景阁?” 被软禁在丽景阁不准出去,又等不到娘家人来,赵青就央求了宝巾去打听,宝巾什么也没打听回来,却告诉她府里的规矩,若她娘家来人了,一定会由她婆婆二太太接待,经她同意,自己才能去二太太的蒲柳园见爹娘。 方家不过是柳河镇上有些威望的大户而已,和据说连潭西指挥使、中州知府都是沈怀瑜的铁哥们的沈家是没法比的,按赵青猜测,即便来看她,她这个亲爹也不敢违背了沈府的规矩。 可是,现在方老爷竟然要直接来这里看她! 这是不是说,这方老爷爱她这个嫡亲女儿胜过了一切? 念头闪过,三天来一直等不到方老爷人影的焦躁心情一扫而空,赵青冰冷的心底浮起些许暖意,连脚下的步子也轻松起来。 第九章 见面 艾菊冷冰冰地一张僵尸脸捧过大太太才遣人送来的衣服首饰,“三奶奶请更衣。” 赵青一言不发地坐在朱漆泥金红木雕花三屏风式镜台前。 早有婆子上前解开她一早随便束在脑后的马尾,利落地挽起来。 刚换洗完毕,就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方老爷到了!”话音刚落就听到院门口的小丫鬟大喊,“方老爷安好。” 赵青扶着香萍伸过的手站起来。 “雪莹真的复活了!”刚被众人簇拥着来到正厅门口,方老爷已经迈步走进来。 赵青抬眼望去。 方老爷四十多岁,身穿一件灶青色细绸长褂,脚踏一双千层底皂青色软布鞋,眼睛不大,谨慎躲闪的目光微微低垂着,看上去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 这就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爹了? 赵青手下意识地按向衣底那块三天来任她火烧刀砍用尽办法也摘不下来的寿衣沁蝴蝶珮,胸口那温润的温度还在。 就这么匆匆闯进丽景阁的方老爷,的的确确给她这俱身体的前主人陪葬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珮。 赵青心突然火热起来。 她要抓住这机会! 热血上涌,她想快步迎上去,坦然地叫声爹,然后悲悲戚戚地告诉他自己在这里的遭遇,争取在老太太、大太太他们来到之前说动他带自己离开。 爱女受辱,若他能凭着一股暴躁的冲动带她闯出去,在沈家人还没有反应之前。 这样会少很多麻烦。 至少不用再来一次三堂会审,初醒那夜沈家的咄咄逼人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心情激荡的赵青刚要习惯性地迈大步上前,身体便很没出息地“当机”了。整个人僵冷冷地站在那里,连个礼貌的微笑都做不出来,只美眸中一道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方老爷。 而方老爷也正打量着她。 因太紧张,那日在河边方老爷也没细看,对赵青唯一的印象就是这闺女长的挺俊,此时仔细看过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她一身素白,头发利落地挽成望月髻,耳后簪了一朵羊脂白玉雕成的精巧细致薄如丝绸的玉百合,耳垂上一对莲子米大小的南珠耳扣,越发的清雅出尘,整个人沉静如水,清丽中带着一股沉稳的从容,只那么静静地站着,就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仪。 这气度,这威仪,没有一定底蕴的家庭是绝对调.教不出来的! 想到眼前这个被自己卖了的女子很可能身世不凡,甚至能和沈家抗衡,迎上她那毫无情绪的冰冷目光,方老爷心扑扑直跳,暗道:“连一句客气寒暄的场面话都不肯多说,她这是恨我到了骨子里啊。” 不顾沈家人再三阻止,执意闯到这儿,他就是想要在见到沈大老爷和老太太之前,先和这个“女儿”达成一致,重金买下她的承诺。 可看这架势,她根本就没有和他单独谈话的意思! 怎么办? 方老爷额头的冷汗刷地落下来。 嫁这个“女儿”,他也是花了本钱的,别的不说,怕镇上的画师发现死者不是他女儿,他特意跑到四十里外的文昌书院请的画师,加上来回的车钱,饭钱,足足花了他一百零一两银子又加五个铜板! 银子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之前心里还为两人这样二一添作五地分赃自己吃了大亏,心疼的直蹦,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些费用分摊了,这一刻,他直恨不能把那一万两银子都给眼前这优雅高贵,不容自己有一丝亵渎的女子。 赔就赔吧,谁叫自己当初太贪心呢。 他只求她能制衡住沈家不去官府告发自己。 气氛有些诡异。 “呃……方老爷不知,三奶奶自那夜醒来就失忆了。”见气氛僵冷,艾菊连忙解释道,又回头看着赵青,“三奶奶,他就是您父亲,方老爷。”打量着方老爷一身土财主似的装扮,艾菊眼底毫不遮掩地露出一抹看乡下土包子似的不屑,虽是个奴婢,可说出的话却主子似的盛气凌人。 赵青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方老爷心却一阵突突乱跳。 失忆? 这意思就是说忘了过去的一切,现在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是谁? 就是说,现在他方平安说她是谁就是谁! 他说她叫方雪莹,她就是方雪莹!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方老爷脸色由白变红,又变的紫红,他用尽全力压住一步冲上前的冲动,结结巴巴不确信地问道,“雪莹真的……不认识为……父了?”两眼死死地盯着赵青,方老爷紧张的五指攥的咯咯轻响。 身体恢复了知觉,赵青顺势借坡下驴,露出一副迷茫的神色,“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 “不记得好,不记得好啊。”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方老爷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一边伸了手擦额头的冷汗。 “方,父……亲说什么?”赵青没听清楚。 方老爷一激灵,“雪莹活了就好,就好,就好,就好……”激动的嘴唇直哆嗦,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样子倒是像极了终于见到失而复得的女儿的沧桑老父。 赵青就笑了笑,却再没上前去亲女儿般挽了胳膊套近乎,只闪身让开路请方老爷里面坐。 艾菊亲自上了茶水。 如释重负的方老爷慈爱地看着赵青,正要说话,小丫鬟匆匆进来,“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来了。” 来的这么快? 这分明是怕他收买她,和她私下结盟! 做贼心虚,方老爷腾地站起来。 余光瞧见赵青依然稳稳地坐着,方老爷随即想起她已经失忆并且认下了自己这个父亲,心里暗骂了句,“我现在还怕个鸟!” 之前冒着得罪沈家的风险拒绝先去见沈老太太,就是想先来和这个在河边捡来的便宜女儿谈谈,看在自己没让她暴尸街头好歹也算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她能搬出不凡的家世背景来震慑一下沈家,把眼前这个坎圆过去。 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了! 方老爷老脸涨红,讪讪地看着赵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在赵青已经扶着香萍伸过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 “雪莹怎么会突然就失忆了,可有看过大夫?”迎了老太太等人进屋坐定,方老爷劈头就问。 “不是失忆,是你闺女已经死了,换成了我好不好?”心里有鬼,赵青没言语,抬眼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也正看着她,那夜闹哄哄的,恐惧、尖叫,害怕什么都有,老太太也只和赵青打了个照面便回避了,印象中她就是一个蠢笨鲁莽的小姑娘。 没轻没重的,连走路都跟抢银子似的,当众被裙子绊的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出尽了丑,试想这样的女人能好到哪去? 更何况,那夜大夫还诊出她已害喜近二个月。 可以说,老太太对赵青的第一印象特别坏,这三天一直后悔她怎么就信了媒婆天花乱坠的话,见三爷已经答应了,竟没再去亲自相看一下,把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粗陋不堪的女人娶进了门。 如今见她坐相端庄,气质温雅,再联想起刚刚她迎接自己进屋时那举手投足间的雍容气度,“许是她那夜身体僵的久了,骤然有些不适应。”自以为想通了,老太太心里暗暗惊讶,“想不到,方老爷那么粗俗个人竟能养出这么灵慧个女儿。” 心里对赵青的看法瞬间就提升了一大截。 又见她没有擅自回答方老爷,而是看向自己,老太太心里更加顺畅,“那夜就瞧了大夫……”想起大夫的话,老太太心又一堵,她脸色沉了沉,“大夫也不知她为什么会失忆,是温先生说,许是雪莹在阴间喝了孟婆汤,所以才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婆汤? 众人一阵唏嘘,尤其赵青,不是这具身体约束着,她已经捧腹大笑了。 有人说,就有人信,还有更荒唐的吗? “雪莹还记得那夜的事儿?”方老爷扭头看向纹丝没动一直端庄坐着的赵青。 他最关心的就是她的记忆是怎么没的,能不能恢复,几时恢复。 怎么会不记得? 她正在飞机上呢,而且不是黑夜,是白天。 心里这么想,赵青可不敢这么说。 她想了想,“好像……老婆婆正让我过桥,就遇到一个白……衣公子追过来。”赵青努力地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那些鬼片,“说我阳寿未到,是小鬼抓错了人……” 可惜,前世看的鬼片太少,搜肠刮肚,赵青实在找不出更精彩刺激形象的语言。 刷,众人俱坐直了身子。 “那个老婆婆是谁,你过的是什么桥?!”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 二太太已经激动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那个白衣公子是谁? ***** 昨天从成都飞兰州,一路冷气流,飞机颠簸的像船(是大飞机,因经常出差,我很少坐小飞机),听到喇叭不停地提示,一路提心吊胆,心里还胡思乱想,是不是我把这篇文女主写成飞机失事,一语成谶了……若是……这篇文可真就太监了。 还好,只是开了个头,不会被大家惦记。 直到感觉飞机后轮接触到地面,心才落了地,来到宾馆便倒头大睡,一觉醒来就三点半了,更的实在晚了,年审期间就这样了,等过了这段日子就把更新时间稳定下来吧。 ⊙﹏⊙b汗。 久花求各种票票,点击,收藏,三万字了,姐妹们好歹支持一下啊。码字不易,新书不易,且写且求票…… 第十章 力争 ps:求推荐,求收藏 那个老婆婆是谁,过的是什么桥? 这还用问? 对上老太太灼热的目光。赵青就想起前世常和同事谈论的说谎的最高境界:只描述事实不给结论,让听话人自己去得出完全错误的结论……她摇摇头。 “一定是奈何桥!”方老爷一锤定音。 不愧是亲爹,配合的真给力! 脸上神色安然不动,赵青在心里给了个赞。 环视了一圈,见众人都没言语,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方老爷前胸立即就比刚才又挺直了些。 “那位婆婆可给你喝孟婆汤了?”他目光最后又落在赵青身上。 赵青一脸茫然。 “难道不是喝了孟婆汤?”方老爷声音微微有些失望。如果不是喝了孟婆汤,她迟早会恢复记忆,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书上说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了奈何桥,就不能投生转世……”二老爷一本正经说道,“她既上了奈何桥,就说明已经喝了孟婆汤。”所以才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喝孟婆汤的事都给忘了。 她不过云山雾罩地提了个头,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主动替她圆了起来,直争得面红耳赤,看着瞬间热闹起来的厅堂,赵青直想笑。 难怪后世会留下那么多鬼神传说,这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迷信,想象力之丰富,连她这个见多识广的后世人都自愧不如。 “我可啥也没说,这些都是你们说的……”正胡思乱想,感觉周围特别静,赵青抬起头。 大家正看着她。 尤其二太太,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仿佛饿了几天的野狼终于看到了一头胖嘟嘟满身油脂的小肥羊,直看得赵青毛骨悚然。 不是讨论得挺热闹吗? 又怎么了? 她询问地看向方老爷。 “……你婆婆问你,你在奈何桥上遇到的那个白衣公子是谁?”方老爷亲切和蔼地解释道。 她哪知道是谁? 当时是想说白无常来着,想到传说中黑白无常只负责去阳间抓那些阳寿尽了的人,却不负责往回送,真冒出白无常三个字,说不定当时就穿帮了,才灵机一动临时改成了白衣公子。 果然是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来掩盖,对着大家咄咄逼人又殷殷期盼的目光,赵青心里暗暗叫苦,下意识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是不是他?”不知什么时候,二太太手里多了一幅画像。 画面上一个身穿白衣,俊眉朗目的翩翩公子正跃身舞剑。 正是刚刚仙逝的沈怀瑜。 赵青就想起她醒来那夜她和这位沈三爷的画像就并排摆在朱红的供桌上,阴森森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暗道,“这二太太,不会以为煞有其事地举办一场冥婚,请道士胡乱做场法事,阴间就真有其事,让自己大谈特谈和那沈三爷在阴间是如何郎情妾意,如何洞房花烛吧?” 这可离谱了! 她断然摇头,“我没看清楚。” “你没看清楚?”一向唯唯诺诺的二太太声音突然变得少有的尖利,“……你怎么会没看清楚?你怎么会没看清楚!” 她说在阴间遇到一位白衣公子,那显然就是自己的儿子! 自己的丈夫,她怎么会不瞧清楚! “谁家大姑娘紧盯着男人瞧?”方老爷不高兴了,“雪莹没看清楚也很正常。” 什么大姑娘,谁家的大姑娘肚子里会怀了二个月的孩子! 二太太也面红耳赤地立起了眼。 “咳,咳……”老太太就咳了两声。 二太太一激灵,满脸不甘地闭了嘴。 屋里沉寂下来。 老太太慢悠悠说道,“方太太呢,她怎么没随方老爷一起过来。” 捅了这么大个漏子,她哪敢来! “她,身体不舒服。”说着,方老爷又转向赵青,“你不声不响地就投了宜春河,你娘一股火就病倒了。”又埋怨道,“三天前就醒了,怎么才往家里送信?”话是问赵青,眼睛却看着老太太,“白白的让你娘惦记,这几天,病又加重了。” 空气一窒。 众人俱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眉头都没动,面色沉稳地坐在那里。 “看这架势,这些都是老太太的主意了?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我又怎么得罪了她?”赵青一直猜不透沈家为什么要软禁她,又为何直到今天才给方家送信? 但不管怎样,身为方家的嫡亲女儿,她死而复生对方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沈家应该第一时间告知,没及时通知方家,这件事就是沈家失礼。 她父女完全可以抓住这点大做文章,讹死这个老太太! 心里反复思量着,赵青不着痕迹转了话题,“母亲病了,什么病?”老太太毕竟是沈家的最高领导人,如今自己人还在屋檐下,犯不着为这点蝇头小利早早地就先把她得罪了。 剑拔弩张的空气顿时一轻。 老太太朝赵青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 本就是得便宜卖乖的事,见赵青把话岔了过去,方老爷自然不会死咬着不放,顺着话道,“大夫说是悲伤过度。” 同病相连。 众人免不了一阵唏嘘,想起早逝去的孙子,老太太又掉了一阵眼泪,“……都是命苦的人。”抬头吩咐大丫鬟画梅,“把那几盒白记阿胶包了让方老爷给方太太带回去。” 白记是老字号,出的阿胶南楚闻名,寻常一盒就价值不菲,方老爷眼睛刷地亮了下,跟着连声道谢。 气氛活跃起来。 赵青趁机看着老太太和方老爷商量道,“母亲因我病了,我要回去伺候她。”按说,她初来咋到,方家也好沈家也罢,对她来说都一样的陌生,在哪儿都无所谓,她只求能暂时有个容身之地,好让她慢慢地想办法回到家乡那遥远的时空。 只是,沈家对她实在太刻薄了! 至少方老爷方太太是她这俱身体前主人的亲爹亲娘,待她总会比沈家人好,尤其看到沈府上上下下都在凑份子炒粮,而外面粮价又跟坐火箭似的在疯涨,赵青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沈家,是个是非之地! 商人天性趋利避凶的直觉,让赵青更加坚定了离开沈府的心思。 百善孝为先,现在母亲病了,她做女儿的回去伺疾天经地义。 正常情况下,这件事她算计的百无一失。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根本就不是方家的女儿! 她这面想的好,那面不用再二一添作五地跟她分赃又额外偏得了几盒白记阿胶正高兴的手舞足蹈心情无比畅达的方老爷早已惊的面无人色,心里暗暗叫苦: “我的姑奶奶哎,我哪敢接你回去啊!” 第十一章 翻脸 李代桃僵借尸代嫁的事情算是圆过去了,可如今赵青毕竟不是躺在棺才里的死人,一个俏生生的大活人,哪是说藏就藏得住的? 老老实实地呆在没人认识她的沈家内宅里还好,真回了柳河镇,方老爷敢保证,不到一个时辰就漏陷了! 可赵青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按说果真方太太病了,不用她求,自己就该主动接她回去住几天,可是,可是……她是真不能回方府啊。 一时间,方老爷哭的心都有。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母亲是因为我才病的,她一见到我活生生地站在跟前,不用仙丹妙药,病一准好!”赵青又继续商量道。 方老爷面色发苦,后背冷汗直流。 “你婆婆身体也不好!”大太太声音轻细而缓慢,却有种不容忤逆的威严,“自三爷过世,你婆婆就一直病着。” 出嫁从夫,娘家母亲和婆婆同时病了,做媳妇的首先要在婆婆跟前伺疾。 方老爷舒了口气。 心里有鬼,却也不敢向正常人那样,故做样子地训斥几句,让赵青安心在这里伺候婆婆才是孝道,他只故作沉吟地坐着,一言不发。 “他这是也想接女儿回去了?” 老太太就想起外面风传这方老爷极其疼爱他这个嫡长女,不由皱皱眉,和大太太对视一眼,没说话。 屋子沉寂下来。 赵青心砰砰跳了两下。 大家这意思……她必须留在婆家伺疾? 虽然不知道沈家都有什么规矩,但古代女人要遵守三纲五常她还是知道的,见大家都不说话,直觉中赵青感到若大太太果真拿二太太身体不好为由让她守在床前伺疾,今天她还真就出不了沈家的大门。 心里不由一阵翻腾。 受这具身体束缚,赵青虽然声音轻细温软、动作缓慢,但心思却不慢也不迟钝,她略沉了沉心思,道,“我死而复生,母亲连我面还都没见到呢。”凡事都有特例,沈家再霸道也不能不讲理,不讲人情,“我就回去看一眼,母亲见到我放心了,马上就回来。” 不管怎样,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改变被虐的现状,她首先得能出的了沈家的大门,赵青自信,只要能出了沈府,她有一万种方法能够令方老爷将她留在方家长住。 大太太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赵青还坚持自己的主张,这是对她这个当家主母威严赤.裸.裸的挑战! “再说……”见她要插话,赵青话峰一转,果断地截住了她,“这三天一直也没人告诉我二太太病了,更没人让我去二太太床前伺候,屋里丫鬟又使唤不动,早上连头都没人给梳。”语气中满是委屈,又指指头上高高的望月髻,“这还是听说父亲来了,才给挽了起来,要不……”她拉长了声音,轻软的语气中带着三分撒娇的味道,“父亲就让我回去一趟吧,正好把家里从小伺候我的贴身丫鬟带过来,有她照应,我在这里也少吃些苦。” 屋里顿时一静。 嗖嗖嗖,大家目光都聚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则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太太。 沈家一向与人为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鉴于对怎么处置她一直争议不下,自己才暂时让人把她圈禁了,但也只是禁足,并没有让虐待啊,是谁给这些人的胆子? 这要传出去,让他沈家的脸面往哪儿隔! 看向大太太的目光渐渐如刀锋般锐利起来。 大太太脸色由红变白,又变的青灰,原本以为任自己随便捏的小绵羊忽然之间就露出犀利无比的獠牙,让她神色间有种措手不及的慌乱。 这,这是大家调.教出来的闺秀吗? 这种话也能当众说出来,一点都不懂隐晦,她还是女人吗? 一个没有嫁妆垫底没相公撑腰的寡.妇,她怎么敢? 就算她不要体面,难道她也不为以后着想? 她刚过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就不怕方老爷走后自己会往死里折腾她?对着眼前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宁静的眸子恍然幽深的古井,忽然之间,大太太发觉她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看上去还不足十四岁的小丫头。 最震惊的莫过于方老爷,目光由老太太到大老爷,二老爷,最后落在惊的脸色煞白的艾菊几人身上,方老爷心里已然确信赵青没有说谎,心道,“我说呢,这丫头既然什么都忘了,怎么竟然要死要活地恋着回娘家,原来是在这受了虐待,呆不下去了!” 可是,这怎么能行? 果真把菱香送过来,那还瞒个屁。 从在河边发现赵青,到顺顺利利地把她嫁出去,一切可谓顺风顺水,慎密的天衣无缝,即便赵青死而复生,让他提心吊胆了一上午,最终也因她记忆全失而化险为夷,一万两银子稳稳当当落入腰包,这样好端端的一件事,如今竟又开始一波三折,按下葫芦又起瓢,说到底都怨沈家。 这么大个府邸,上下好几百口人,还差她这一口饭了? 竟然容不下! 这丫头举止高贵温雅,看着就柔柔顺顺是个谦和的,若不是沈家往死里虐待,她哪能这么折腾?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越想越气,方老爷不敢冲老太太发做,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蔫声不语的二老爷身上,“姓沈的,当初求聘我女儿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担惊受怕了一上午,心弦紧绷到极点,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方老爷一双眼睛都火红火红的。 二老爷这个冤枉啊。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管内宅之事,不就是丫鬟不听话嘛,告诉一声,再换一个就是了,至于要死要活地回娘家吗? 这丫头看着柔顺,怎么行事竟这么泼辣? 吵架有辱斯文,二老爷哪见过这架势,目光不由也看向主管中馈的大太太,希望她能主动承担下来,开口给方老爷道个歉,再把丽景阁那几个不听话的丫鬟给换了。 就算不是自己暗示,丫鬟婆子不听话怠慢主子也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治家不严,见众人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大太太脸热辣辣,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我沈府的丫鬟从来都规规矩矩的,怎么会做出这等欺主之事?”恼羞成怒,大太太索性把心一横,“若有什么伺候不到的地方,也是因为三奶奶行为不检,丫鬟心里不齿偶而行为上慢待也是有的,哪有三奶奶这么危言耸听?”咄咄地看着赵青,“三奶奶这纯粹是无中生有,颠倒是非!”冷哼一声,“我知道三奶奶是方家的掌上明珠,方老爷捧在手里都怕化了,只是,三奶奶在娘家跋扈可以,嫁到了我沈家可由不得你来作威作福,好好的丫鬟就随随便便地被你诬陷了去!” 哼,一个放.荡不贞的女人,说出的话又有几人相信? 以前不敢说,现在她可敢保证,整个丽景阁的人都以她马首是瞻,就不信,任凭她一个刚进门三天的新妇还能翻了天去? 沈怀瑜死了,从此后她就是沈府的天,她说黑就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 越想底气越足。 大太太一扫平日的“温厚贤良”一张嘴噼里啪啦的,越说声音越高,直比那骂街的泼妇还胜上三分。 只她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嘴里一个脏字也没有罢了。 连大太太自己心里都冥冥自得,“哼,这些年一直被老太太压着不敢高声说话,今天总算能痛快了,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了,就当这是我掌管沈府的第一把火好了!” 随着大老爷带着大爷四爷接管了沈家所有产业,大太太腰板也挺了起来,这些日子就一直在琢磨怎么能给阖府一个下马威,让老太太院里的人也惧上她三分。 没想到,正打瞌睡呢,就有人送了枕头来。 原本吓的脸色发白的艾菊也挺直了腰,见大太太使过眼神,转身悄悄溜了出去。 看着大太太的嘴一张一合,赵青心里惊诧不已。 这是在她的丽景阁。 这里上上下下有近三十个奴才! 她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黑白颠倒? 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把丽景阁三十几个奴才都一个一个拎进来,大家当着老太太、方老爷的面来个三堂会审?! 第十二章 娇.妻 一个公司一个部门中,三个人、五个人、八个人都可能会串通了舞弊徇私,但绝不可能整个部门连扫地的都串通一气。 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看管了,一个个背对背考问,相互对质,总能找到突破口。 前世管理跨国公司,赵青深黯此道。 也因此,明知沈家人会抵赖,她还敢有恃无恐地说出来。 料到沈家不会轻易承认,却没料到大太太竟会当众黑白颠倒如此责辱她。 她祖母的,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本姑娘是病猫了! 本就是个行事泼辣脾气火爆的,在前世哪受过这个,赵青不由火往上涌,抬脚就要冲过去抓住得了大太太暗示明目张胆要去串通的艾菊,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丽景阁的丫鬟婆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拎进来,大家当面罗,对面鼓地对质。 就不信那个邪了,丽景阁三十多人还能都跟艾菊一样伶俐,只大太太一个眼神就知道跑出去串通! 不得不说,这种形式下,赵青的选择是最正确的。 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在大太太的认知里,身为主子绝对不会亲自动手抓人,凡事都是吩咐奴才去传话,而这屋里除了老太太身后的两个大丫鬟画梅素梅,其他人都唯她命是从。她只要一个眼神,丫鬟传话功夫就窜好了口供。 她绝对想不到赵青这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会泼辣到想赤膊上阵亲自抓人过来对质,这若是放在前世那具剽悍的身体,赵青一定会给大太太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场争斗,她百分之百赢。 只是,赵青忘了她这具身体跟本就不听她的话,拍案要起的瞬间,她整个身体就僵住了。 只见她一手轻按桌面,神色淡定,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尤其是那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面对着大太太咄咄逼人的目光,竟平静的如清澈幽深的湖水,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在那湖面之下。 她怎么这么沉稳? 犹如智珠在握的圣者在看跳梁小丑粗陋的表演一般。 “难道她还有什么厉害手段等着我?”对上这样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古井般幽深的眼,口沫悬飞的大太太声音戛然而止,莫名地,她打心里生出一丝惶恐。 她想干什么? 这丫头看着小,可这副沉稳劲都快赶上老太太了,众目睽睽之下一旦被她抓住把柄……心砰砰乱跳,大太太脑海中犹如过电影一般滤过自己刚刚说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自己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老太太也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沉稳淡定如千年古佛一般的赵青。 气氛很诡异。 好似山雨欲来前的宁静,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威压。 “什么叫行为不检!”沉寂中,方老爷猛地一声暴喝,“你去柳河镇打听打听,谁不夸我方平安的女儿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方老爷一张老脸跟紫茄子似的。 笑话,再不济,他方平安也算是柳河镇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岂能给这么败坏了? 财大势大的沈家也不行! “这个……” 大太太一哆嗦。 她色厉内荏道,“大夫诊出三奶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谁说大夫诊出有两个月的身孕就是行为不检了……”方老爷声音突然顿住,他嘴巴半开半合,瞪眼看着大太太,“你,你说什么?” “不信你问老太太!”话一出口就发觉自己冒失了,大太太索性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面色迟疑。 商量好要去子留母把赵青留在府中做人质的,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又怎么好当着她面和方老爷摊牌? 可现在话赶话赶到了这儿…… 冷冷扫了眼大太太,老太太挥手打发了屋里的奴才,心平气和地说道:“……大老爷连请了两个大夫,都是名医。” 不会吧,她三天前才成亲啊。 这意思是……她这俱身体的前主人婚前不贞? 难怪沈家会如此待她,一瞬间,赵青想通了很多事。 她耳朵嗡嗡直响。 在这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古代,她前身做出这种事,她们会怎么处置她? 处死,还是…… 她骇然的目光一一掠过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最后落在方老爷身上。 脸色由红变白,又变的灰白,方老爷脑袋也嗡嗡直响。 “你也真胆大,连是什么人都没看清就往上扑。” “她挽了髻,幸亏我眼尖,立即用衣服把头给遮了起来……” …… 小舅子贺朝君嘲弄的话如雷般在他耳边回荡。几乎被遗忘的一些细节又浮现在方老爷眼前。 既挽了髻,就说明她原本就是个妇人! 看年龄也是新婚燕尔,那穿戴一定也是被人明珠般捧在手上的娇.妻,被诊出害喜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这若是在父母夫婿身边,得了这喜讯,一家人还不知怎么高兴,怎么宝贝她呢? 可惜,现在却被当做一个不贞的荡.妇! 这就是她的命。 怔怔地看着赵青,方老爷心里乱七八糟的。 说心里话,他对赵青印象非常好,举止端庄又温雅大度,连面对大太太咄咄逼人的质责,也能维持淡定从容的神色,不骄不躁的,多好的孩子……他是打心里不想她被沈家误会为不贞的荡妇。 要知道,女人饿死是小失节是大,一旦背上不贞之名,一辈子就毁了。 可问题是,他敢说出真相吗? 汗珠顺着方老爷额头渗出来。 大太太嘴角翘到了耳朵根,“方老爷若不相信,可以自己请大夫。” “这,这……”方老爷声音发涩,他一点都不怀疑大夫的诊断,只这背后的隐衷他却不能说! “按规矩,沈家应当将雪莹一纸休书送回方家交给族长处置……”静静地看着方老爷,老太太一字一字说道。 现在却没按规矩办,就是想拿她做筹码和方家谈条件? 沈家财大势大,当真比起来几个方家都不够看,老太太还图方家什么? 她又有什么可以被沈家利用的? 方老爷会答应吗? 毕竟不是自己本人做下的事情,赵青倒没有多少感触,也没有老太太等人以为的那样羞愤欲死,她只为自己多舛未知的命运担忧。 深深地捏了一把汗,她心扑扑跳着看向方老爷。 整个人都好似在滚油中烹煮着,方老爷却没听出这些话外音,老太太轻缓的声音犹如晴空惊雷,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楚国对不贞的女人最苛刻,是要骑木驴游街示众然后处以极刑的。 一旦把她交给族里去游街示众,他借尸代嫁的事哪还能瞒得住? 不仅一万两银子没了,这可是坐牢杀头的大罪!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交给族里。 思维已经不转了,方老爷满脑袋嗡嗡的只有一个声音,“绝不能把她交给族里,绝不能把这件事闹开,绝不能,绝不能!” 怎么办,怎么办? “方老爷……”老太太声音慢腾腾的。 方老爷一激灵。 他就势冷哼一声,“……都是沈三爷做的好事!”沈三爷身后无子,只有把这孩子赖到他身上,才能让沈家人闭嘴,从而死心塌地把赵青养在府中,“否则我好端端的女儿又怎么会跳河!” 话冲出口,方老爷也挺直了胸,为自己的急智暗暗鼓掌叫好。 “什么!”二太太凄厉一声。 大老爷、二老爷也腾地站起来,“你,你说什么?”尤其二老爷,激动的嘴唇直哆嗦,目光犹如困兽般紧紧地盯着方老爷。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一个死,感觉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都聚在了自己身上,方老爷也是豁出去了,“两个半月前,沈三爷去中州府时曾绕道去了柳河镇,在方府住了三天!”是住了三天,但他是想要打听柳河一带的良田米价,还亲自去田地里视察今年收成情况,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连面都没见到。 不得不说,沈怀瑜绝对是个正人君子。 “这是……真的?”二太太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一丝激动的兴奋。 “见他喝多了,雪莹就给做了醒酒汤送去,谁知……”方老头沉痛地点点头,“我原本想带着雪莹闹上沈府,让老太太给个交代,是三爷再三对天发誓,他一从中州回来就迎娶雪莹过门,又见雪莹要死要活没脸见人,想着横竖他们已经下了聘,雪莹早晚是他的人,闹开了反倒大家都没脸,我才心软了,谁知……”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冤孽啊!”痛心疾首的模样直令鬼神共泣。 “这绝不可能!”大太太声音斩钉截铁,“三爷为人方正,他绝不会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去子留母,将来再从大爷或四爷五爷的子嗣中挑选个伶俐的过继给三爷继承家主之位。 这是早已商量好的事情。 现在突然冒出个遗腹子算怎么回事? 大太太是真红了眼。 第十三章 滴骨 “老太太不信就去柳河镇上打听打听!”方老爷也红了眼,高昂的脖子上蚯蚓似的青筋鼓得半指高,弯弯曲曲一起一伏的,“柳河商会的韩会长亲自在望春楼给三爷接的风,宇春米行的马陇、翠玉坊的刘万庆、荣兴镖局的朱耀武……”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着,“柳河镇上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 沈怀瑜眼光独到,交际广博,不过二十一岁便已成为潭西省的风云人物,行商之人都以能和他攀上关系得他指点为幸。 尤其做小生意的,稍微受他点拨都能发财。 做生意原就是低买高卖,要靠眼光,有胆气,该出手时就出手,当年沈怀瑜初到中州府,看准了一庄玉石生意,指点当时还是个攥典的吴县丞去做,两人一夜间就赚了二万两,被传为佳话,一听说他去了柳河镇,柳河镇各商铺哪个不争相宴请? 这是谁也抹煞不了的事实。 想起沈怀瑜在古澜镇那三天,方家门口车水马龙,跟过年似的,方老爷头昂得老高,底气十足地看着众人。 “能一口气点出这么多名字,看来三爷生前一定去过柳河镇,难道这孩子真是他的?”大太太手里一条桃花色的鲛绡帕子攥成了团,目光紧紧地盯着赵青平坦的小腹,心里惊疑不定。 大老爷等人也都沉默下来。 “传驰风……”老太太吩咐道。 驰风是沈怀瑜生前的贴身小厮,很快就被大太太的大丫鬟杜鹃带了上来,“……三爷在柳河镇原打算住一天的,因被韩会长等人绊住,结果住了三天。”他微低着头,恭恭敬敬回秉道。 屋里又一阵沉默。 “就算去过柳河镇,这孩子也未必就是三爷的!”大太太声音斩钉截铁,“谁知道她是不是个天生放荡的。” “你!”方老爷腾地站起来。 被大老爷一把按住,“方老爷有话慢慢说。”转头看着驰风问道,“你可曾见到他在方家时和三奶奶同过房?” 驰风一激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可不是玩笑,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余光偷偷觑着厅中众人的神色,驰风感觉自己两个腮帮子都麻嗖嗖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 “这里没有外人,事情经过怎样,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见大老爷张嘴要呵斥,老太太摆手拦住了他。 “奴才……”想说奴才没看到,余光瞧见方老爷煞气凛凛一副理直气壮的神色,他心里一咯噔,暗道,“难道这孩子真是三爷的?”眼角不由偷偷瞄向脸色煞白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青。 虽然这事儿当夜就被封了口,可身为沈怀瑜生前的贴身小厮,驰风的身份地位都不一般,他还是从画梅嘴里听说了,此时觑到那素心兰似的娇弱,姣花照水般的容颜,心不由一软,“这样美好的女子,即便真的行有不检,也不该死啊。” 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驰风改口道:“奴才和三爷刚到柳河镇就被柳河商会的韩会长请去了望春楼,吃完酒,三爷要和韩会长、马老太爷等人谈事情,就把奴才早早地打发回方府了,奴才等了半夜没见三爷,还以为他住了客栈,谁知第二天早上奴才醒来时,三爷已经在方府了……”把他和沈怀瑜在柳河镇那三天的行程巨细地说了一遍,“肯定是住在方府,只奴才也不知道那两夜三爷都睡在哪个屋里。”没通气,却和方老爷的话出奇地吻合。 大太太怔怔的。 这意思就是沈三爷和这位三奶奶那两夜很有可能在一起了? “事关重大,你可知说谎的下场!”她突然厉喝出声,略略高昂的声音有股能随时掌控驰风生死的威压,犀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好似高空的鹰隼在注视着地上的蚍蜉。 “奴才所说句句属实,大太太可以和韩会长等人对质。”驰风向后退了两步,施礼说道。 他这话确实不算说谎。 在方府的三天,他虽然连方雪莹的影子都没见到,没看到她和沈怀瑜在一起,可他也没看到他们没在一起,十四岁就跟在沈怀瑜身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驰风也是个经多识广的,一番话说下来声音不疾不徐,神色自然,可说是风雨不透。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他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破绽,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记得今天的话不可对他人说起。” “奴才知道。”驰风应声退下。 “说到底,驰风也没看到他们同过房,单凭这些,也不能说明这孩子就是三爷的。”直直地盯着驰风背影直到消失,大太太才缓缓说道,已经平和下来的语气中有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想要怎样?”方老爷心也踏实下来,他底气十足地看着大太太和大老爷。 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能让二房认下这个孩子! 大太太心里也发了狠。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不仅关系到三爷的名声,也关系到我沈家嫡亲血脉的纯正,绝不能任人无凭无据地信口雌黄!”她话峰一转,“大家都知道三爷为人方正,处事磊落,他绝不会做出这种苟合之事!”手指着门外,“丽景阁里的丫头,不说艾菊长的如花似玉,端庄秀雅,单说那香平、水芝还有才放出去的铃兰,哪个不是花容月貌,三爷十三岁独自开院,这么多年他碰过谁?” 这是事实。 老太太和大老爷俱不由自主点点头。 方老爷不由一阵心虚。 沈怀瑜本来就是方正君子,在古澜镇上有口皆碑,真叫起真来,还真没人相信他生前会做出这种事儿,尤其他和自己的女儿已经定了亲,正无计间,目光落在赵青那如羊脂白玉一般柔嫩的脸颊上,忍不住脱口道,“哪个也没雪莹长得好!”见大太太张嘴要说,脖子一梗,“若不然就等到孩子出生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肯定会令真相大白于天下,但,那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他首先要过了眼前这个坎才行,否则,等待他的就是冰冷的大牢。 滴血认亲?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声音忽然一滞,“三爷已经去世了,怎么取血?” “这……”方老爷脸腾地涨红。 心急之下,他刚刚是真忘了这个茬。 大太太冷笑,“你明知做不到,才故意这么说!” “谁故意的!”方老爷脸色由红变成紫红,“我刚刚也是话赶话脱口说的,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到底该怎样证明!” 她的意思就是坚决不认这个孩子!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大太太把脸转向一边。 孩子毕竟不是沈怀瑜的,沈家也不是一般的寒门窄户那么好糊弄,说赖就能赖上的,看着厅中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方老爷不由一阵气馁。 厅里又一次陷入沉默。 “要不……”二太太抬头看向老太太,“就按方老爷说的,待孩子生下来和三爷滴骨认亲吧。” 大太太说的有道理,可方老爷说的也有道理,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三爷的还真不好断。可不管怎样,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这孩子有一丝可能是沈家的,她都要保下来。 这可是三爷唯一的后代! “滴骨认亲?”赵青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因事涉自己的身家性命,已经不是她能控制和左右的了,她也不敢随便乱插嘴,此时却实在忍不住好奇。 “就是待孩子出生后从他指尖上取一滴血,再从三爷尸身上取一块骨头,把血滴在上面,若是父子,血就会沁入骨头,若没有骨血关系,血就不会沁入。”二太太语气平和地解释道。 自从听方老爷说这孩子是沈怀瑜的,她对赵青的态度就有了变化,打心里头亲和了许多。 这怎么可能? 赵青不由睁大了眼。 虽没见过人骨,但也啃过猪骨头,骨头外面一层骨膜光滑又坚韧,别说血滴,刀子割都费劲,肯定什么也渗不进去。 十对父子验证十对父子成路人。 这到底是哪个祖宗想出来的坑爹主意! 第十四章 验亲 “这法子……准吗?”方老爷还是第一次听说,声音里满是疑惑。 “准,绝对准成!” “妹妹这是听谁说的?”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二太太也有这么果决的时候,大太太直直地看着她,“你可别病急乱投医,仔细让人钻了空儿!” “是三爷说的!”二太太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也知道的。” 众人俱看向老太太。 “是三爷第一次去中州时听说的……”老太太点点头,“中州府弓弦大街东口有个寸银楼,掌柜姓钱,叫什么我也忘了,那年夏天和几个朋友喝完酒去河里洗澡,结果一个猛子扎进去就再没出来……出殡那天有个叫苏玉娘的女子带了个三岁的孩子找上门,说是一直被钱掌柜养在外面的,要认祖归宗……” “于是钱夫人就要滴骨验亲?”大太太问道。 “钱太太哪能想出这么妙的法子?”老太太端起茶,“是惊动了官府,师爷想出来的。” “惊动……” 官府? 听到官府两字,方老爷心立时砰砰地跳起来,仿佛他们是来抓自己的一般,他嘴巴半开看着老太太。 这是震惊,还是害怕? 想起自己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的震惊,老太太心里打了个转。 “不想认撵走就是,多大个事儿,也要惊动官府?”方老爷终于合上嘴巴,露出一脸不以为然。 “是这苏玉娘想谋夺家产!”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老太太静静地看着方老爷,半晌,才放下茶杯,“这钱掌柜本是寸银楼的一个小伙计,被膝下无儿的老掌柜看中,入赘成了倒插门的女婿,天生是个怕太太的,成亲五六年没儿子也不敢纳妾……就偷偷养在了外面,仗着这孩子长的和钱掌柜一模一样,又有钱掌柜赠送的家传玉佩,任凭钱太太怎么坚决否认,也不肯听大家规劝带着孩子离开,最后被钱太太一纸诉状告到官府!” “后来怎样?” 众人都倾下身来,尤其方老爷,一颗心紧紧地绷着。 “公堂之上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见争持不下,知府老爷就提出滴骨验亲,要当堂辨认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钱掌柜的。” “结果怎样?”见老太太坐直身子,众人也都直起了腰。 “孩子的血滴在骨头上打了个漩就滑掉了,根本沁不进去。” “骨头表面坚硬光滑,刀砍都费事,别说血,什么都滴不进去,官府怎么能这么断案?!”赵青忿忿不平。 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初来古代就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断案方法,让脾气火爆的赵青忍不住义愤填膺,只是,她刚接管的这俱身体还不能任她随心所欲,心里怒涛汹涌,可脸色还是温温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怒意,黄莺似的轻细而缓慢的声音也听不出一丝不平,只以为她是好奇,老太太不由笑道: “骨血、骨血,这就是骨血之亲的玄妙之处,骨头表面光滑圆润,什么水啊油啊都沁不进去,可和自己有骨血亲的人血就能沁进去,这就叫滴骨亲。” “当时三爷也跟你一样好奇,不相信这法子能断案。”二太太接过话去,“是后来听衙门里的师爷说这法子早在南朝就有了,唐朝李延寿撰的《南史》就记载有这种滴骨验亲之法,还拿出了衙门里的许多经验案例给三爷看,三爷就特意查了这些典籍,宋朝著名法医宋慈著的《洗冤集录》也提到过这种方法,有典有据,绝错不了的……” 唐代?宋代? 赵青听得云山雾罩,前世虽然历史学的不好,但她对唐宋元明清还是知道的,宋代之后不就是元朝,然后是明朝,清朝吗?按二太太这话,他们这个时代在宋朝之后,那就应该是元、明、清中哪个朝代啊,怎么会是楚国? 难道她来到的这个空间前面的历史都一样的,只是到了宋或元、明之后就产生了分歧? 不再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了? 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处事一向就大而化之的赵青索性不想了,听见方老爷问,“后来怎样了,知府大人最后怎么断的?”就又认真听起来。 “这还用说,那孩子压根就不是那钱掌柜的!”老太太若有所指地看着方老爷,“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可那苏玉娘竟然还在抵赖,公堂上连连高喊冤枉,最后府衙用了刑,才如实招了……说她出身醉韵楼,钱掌柜只是她一个恩客……后来发现有了身孕,连她也不知道孩子爹是谁,见钱掌柜家竟殷实又一心想要儿子,就骗他说自从和他相好以来,她就再没让别人碰过,这孩子就是他的,那钱掌柜求子心切又架不住她一副梨花带雨模样软硬兼施地哀求,便偷偷挪用刚收回的货款给她赎了身,又在城外租了三间小屋,事也凑巧,这孩子一出生,那眉眼竟然和钱掌柜小时候一模一样,那钱掌柜更是乐的合不拢嘴,索性就在城外给买了庄子,又把早已送给钱太太被她随便扔到柜子底连她自己都忘了的祖传玉佩偷了出来,还亲口承诺,现在寸银楼的银钱都在太太手里掌管,他只能一点一点偷偷攒,让苏玉娘别着急,待他攒够了钱,两人就双宿双飞,去外地开自己的银楼,不想,钱掌柜就这样突然没了,一下子断了生计,又不甘心寸银楼的财产全部落入钱太太母女手中,自己儿子反倒什么都没有,被以前的姐妹一撺掇,就廷身走了险。” 老太太说着叹息一声。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若不是钱太太精明,亲爹留下的家业早成了别人的!”大太太若有所指地看着方老爷。 方老爷把头扭到一边。 “这钱掌柜也够窝囊的。”二老爷却没看出厅堂上的暗潮汹涌,他跟着叹息道,“这世上没有骨血而长得像的人多去了,光凭长相就认定那孩子是自己的,竟被一个妓子骗的溜溜转,出钱出力给养儿子不说,竟还惦记着为她抛妻弃女……”越说越觉得这钱掌柜窝囊,二老爷一时都不知该说他啥好了,连连庆幸道,“幸亏钱太太精明,抓着财务不放,不然怕是连那寸银楼也被骗的精光!”语气铿锵,二老爷一脸的愤世嫉俗。 赵青目瞪口呆。 “可不是……”二太太跟着点头,“后来这苏玉娘母子都双双死在狱中,这就是报应。”话峰一转,“不是滴骨之法验证出来了,铁证如山,那苏玉娘还不会承认,闹不好就真被她得逞了。”满是期待地看了赵青小腹一眼,“那么多典籍都记载的,这个法子是十足十的准成!”转向方老爷,“你敢不敢?” “既然有这么好的法子,我有什么不敢?”方老爷硬挺着脖子,“就这么定了,等孩子生下来咱们立即滴骨验亲!” 厅内顿时一静。 连老太太都怔怔地看着方老爷。 之所以接了二太太的话题当众讲这个故事,她就是为了震慑方老爷! 若果真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他现在承认了还好,两家还可以协商,若闹到官府,他的下场绝对比苏玉娘还惨。 串通女儿冒认血亲,谋夺沈家财产,不让他家破人亡,她都不是沈家的老祖宗! 常言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方老爷是柳河镇大户,一旦事败,他方平安人跑了家也跑不了,那千亩良田也跑不了,他又是个树叶落下都怕砸了脑袋的…… 可是,现在他却眼皮都不眨就答应了! 这孩子,真是三爷的? 说是心里还画魂,可潜意识里,对沈家财势有着强大自信的老太太已然完全相信了这个孩子就是沈三爷的。 那面二太太已经抽噎出声,“怀瑜,怀瑜,你终于有后了……” 亲眼看着大家对滴骨验亲之法近乎盲目的信任和方老爷毫不犹豫的果决,厅中包括赵青在内都相信这孩子就是沈怀瑜的。 她心里不由连连叫苦。 “我的亲爹哎,咱讲点科学好不好?” “那法子确实不灵光啊,别说一个苏玉娘,就是一百个亲儿子也验成了陌路,到时候你女儿我指定比那苏玉娘还惨,比窦娥还冤啊!” ****** 这章不好写,昨天改来改去的直到后半夜,还是不满意,今早又推翻重写的,更的晚了。 ps求推荐、收藏、点击各种票票 第十五章 立据 新的一月,求收藏,求推荐,求各种票票。 ****** 一口答应滴骨验亲,无异于早早地在她脖上套好了绳索,只等到时动手行刑了! 心里翻江倒海的,可赵青也知道,今天方老爷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也只有一口应承下来,才能保住她一条命。 至于以后,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因这不期而至的孩子所带来的未卜前途,赵青心头笼罩了一层阴霾。 大老爷心也跟沸水似的翻腾着。 这孩子竟然是三爷的? 没了人质,那方家还肯为他担保吗? 柳河一带的粮食归属,直接决定了他和杨家这一战的胜负! 听说杨家的大少爷杨子骞已经和南州庄家的五小姐定了亲,并由庄家作保从南州筹措了三十万两银子……而沈家却因为沈怀瑜的暴毙令许多常年合作的客商都躲了起来……如今沈家的所有资金都押在粮食上,一旦落败,失去西征大军的供粮权……他不敢想下去。 无论如何,今天也得让方老爷答应为他作保。 让赵青做人质是不成了,他该怎么办? 大老爷紧张地思索着。 大太太眼里也闪着一股强烈的不甘。 “这法子好是好,只是又要折腾得三爷地下难安了。”她状似无意地叹息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二老爷首先叫出来,“从三爷身上取骨头,这叫戮尸!” 只有最大恶极的人才会遭戮尸之刑! “怀瑜,你死了还要尸骨不全!”二太太失声大哭。 画梅素梅双双上前拿帕子的拿帕子,劝说的劝说。守在院门口的丫鬟婆子骤然听到厅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怎么回事,也纷纷探头探脑的往里瞧。 闹吧闹吧,闹得越凶越好…… 见自己一句话,厅里就跟煮沸的粥似的开了锅,大太太心里冷冷地笑。 “要不……”老太太看着大家商量道,“就这么算了?”擅自开棺取骨,会影响沈家气运。 方老爷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大太太却是一惊。 “那怎么成?”她错愕地看向老太太,“三爷生性方正,从来没在女色上犯过毛病,现在却突然冒出个遗腹子,不验证了,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话说的也没错。 尤其大太太主持沈府中馈,沈家生计全靠大房那面,她若不同意…… 老太太也闭了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轻易发表意见。 “这事儿也难说……”早认定了是自己的亲孙子,二老爷一百个不愿意再折腾已经入土为安的儿子,“三爷就是因为抢一个女子得罪了青帮,才惨遭毒手。” “三爷竟然是因为抢女人死的?”还是第一次听说,骤然间,方老爷仿佛抓住了什么。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几乎和方老爷异口同声,赵青心中也充满好奇。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竟能令刚和自己这具倾城倾国的身体的原主人滚完床单的沈怀瑜舍命去抢? 虽然讨厌自己这副身体娇娇弱弱的拿不成个,但赵青也不得不承认,这具身体的容貌是绝对完美绝对漂亮的,拿古人的话那叫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嫣然一笑,可以迷惑整个大楚国。 赵青相信,自己前世若能有这样一副身材容貌,那么,即便自己再剽悍、再泼辣也不至于三十多岁了还小姑独处,竟然被母亲逼了去相亲。 前世,自己事业有成身价上亿却形单影孤。 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温馨幸福,就也想要个孩子哪怕做单身妈妈,于是就找孙光商量,想让他贡献一粒精.子做试管婴儿。 孙光是个玻璃,也是自己的铁杆“好姐妹”,据说和另一半在一起时,他一向都是小受,库存的精.子没处用闲着也是闲着,贡献一粒也不算什么,谁知那混蛋竟说自己长的难看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粗暴野蛮,能嫁出去才怪。要直接押了去形体培训班学习做淑女。 真想一脚踢死他。 再回过头,连孙光那死玻璃的尖酸刻薄竟然也有些让人怀念,如果自己前世有这个容貌,即便是玻璃,孙光也会惊艳吧? 说不定他还会因此改变成为正常的异性恋呢。 “都过去了,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幽幽叹息一声,赵青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襟,用力甩掉心头突然窜出的那股痛彻心扉的乡愁。 她抬头看向据说年轻时比沈怀瑜还俊朗的二老爷,心里暗暗猜测,这俱身体的前主人方雪莹这样一副容颜又付出了所有都栓不住,这沈怀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女子,又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什么方正君子,这面刚发誓娶雪莹,那面就去抢女人,他到底要至我女儿于何地!”方老爷语气十分强硬。 不打破沈怀瑜方正君子的形象,今天就别指望沈家认下这孩子。 有这么自暴家丑的吗? 面对方家父女异口同声的质问,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使劲蹬了二老爷一眼,矢口否认道,“这纯粹是子虚乌有,都是那杨家为诋毁三爷的清誉而制造的谣言。”这事儿早在大老爷去收尸时就封了口,不怕他去查,“三爷在女色上的确从没犯过毛病!” “那老太太的意思打算怎么办?”方老爷索性问道。 “嗯……”老太太低头沉吟良久,道,“就按二太太的意思办吧,到时候让温先生给看个日子,好好做一场法事,三爷泉下有知,应该知道二老爷二太太的一片心意,不会生气的。” 这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意思? 这可是要屠戮自己亲儿子的尸体! 二太太想辩,细想一下,滴骨验亲的确是自己首先提出来的,老太太这话也没毛病,一瞬间,心里如翻倒了五味瓶,百味陈杂,她又低低地抽噎起来。 到底还是逃不过滴骨验亲! 方老爷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 “什么叫好吧……”大太太心里却更加不平,“说的好像方家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犀利的语气中尽是挑剔。 “要滴骨验证的也是你们,怕打扰三爷也是你们,我应承也不对,不应承也不对,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兔子急了还咬人。 面对大太太三番五次地搅局,方老爷也被激起了肝火。 “是你想冒认沈家血亲,才逼的二太太出此下策,亲自拿刀子去屠戮自己亲儿子的身体!”见事已成定局,大太太索性胡搅蛮缠,“到时候即便孩子不是沈家的,你也不过拍拍屁股把三奶奶送给族里处置罢了,什么责任也不用担,我沈家却成了古澜镇上的大笑话!”她声音慢悠悠,不痛不痒地笑着。 方老爷面红耳赤。“我怎么什么责任也不担?”到时沈家能轻饶了他才怪! “那你敢拿你方家的田地房产抵押?” “我有什么不敢?”话冲出口,方老爷才回过味,“你,你说什么?”他瞪眼看着大太太。 大老爷眼前一亮。 “如果这孩子不是沈家的,方家的田地就都归我沈家,若这孩子是沈家的,以后他就是沈家家主!”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他咄咄地看着方老爷,“怎么样,你敢打这个赌吗?” 这怎么成? 孩子根本就不是沈怀瑜的,这不等于把家里的千倾良田双手奉送给沈家吗? 方老爷沉默下来。 “怎么,你不敢?”大太太一字一顿,“是不是害怕了?”又**道,“如果害怕了,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看在亲家份上,老太太定会网开一面。” 嗖嗖嗖,所有目光都聚到了方老爷身上。 方老爷一激灵。 “我有什么不敢?”他头一昂,“赌就赌!” 说出实话? 笑话,果真说出实话他才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呢! “口说无凭,我们立字为据!”大老爷打蛇随棍上。 打赌的结果沈家未必会赢,但今天只要方平安肯立下字据把方家的田地房屋押给他,关键时刻,他就能利用这字据大做文章,把柳河一带的粮食收到手! 大老爷目光灼灼地看着方老爷。 方老爷感觉整个心都抽成一团,一跳一跳地疼。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索性把心一横,暗道,“管他娘的,横竖离孩子出生还有好几个月呢。”他大声说道,“立字就立字,谁怕谁!” “好!”大太太也一拍巴掌。 激烈争辩间,她也想通了。 八个月很漫长,足够她使出一万种方法让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到时再诬陷是他方家心里有鬼不敢滴骨验亲而故意坠胎,一纸诉状告到县衙……以沈家的权势,不怕她母子不死! 想一出生就做家主? 狗屁,沈家的财产,只能是她大房的。 想到了这么好的主意,大太太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画梅素梅很快准备好笔墨。 大家刷刷点点立了字据。 按完手印,大老爷慢慢擦去指尖上的红泥,把帕子往旁边一扔,哈哈笑着地朝方老爷伸出手,方老爷也会意伸出手掌。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响彻大厅。 众人俱长舒一口气。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十六章 剽悍 一纸赌约。 大老爷如愿得到了方家的地产抵押。赵青保住了性命。方老爷也守住了他亲手策划的这桩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大家各有所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一时间,个个欢天喜地,志满意得。 连老太太脸上都露出笑容,吆喝了小丫鬟进来上茶。 见方老爷告辞,赵青也站起来,“我也和父亲一起回去看母亲!”轻细缓慢的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果决。 大家闹成这样,她再呆在这里能有好果子吃就怪了。 尤其丽景阁上上下下都看大太太眼神行事,赵青相信,若她继续呆在这里,不出三天,她肚里的孩子一准就没了。前世就渴望做个单身母亲,这世终于如愿了,不管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也不管他是谁的,赵青都决定生下来,把他平安抚养大。 方老爷差点哭了。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又来了?”心里连连叫苦,他忐忑地看向老太太。 “雪莹快坐下,不要胡闹。”自从认定这孩子是三爷的,老太太对赵青的态度就亲昵了许多,话是斥责,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对小辈的宠溺。 “我吃不惯这儿的饭菜,又没有听话的丫鬟使唤,才想回去住些日子,待母亲病一好就回来,还望老太太答应。”赵青恭敬地给老太太福了一礼。 总是最高领导,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三奶奶这话什么意思?”大太太脸色首先沉下来。 “雪莹不许胡说!”方老爷也跟着呵斥,“你婆婆家大业大的,就是寻常的大丫鬟吃得都是山珍海味,还能差了你的。” “亲家说的是。”老太太接口道,“吃不惯府里厨娘的手艺,赶明我让人去柳河镇专门雇一个,雪莹想吃什么只管说就是。”双身子的人,含糊不得。 “嗯……”赵青想了想,“父亲稍等。”说着,她迈步朝门口走去。 “三奶奶想要什么吩咐丫鬟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成何体统?”哪还有一点主子的体面。 大太太话音没落,赵青已经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连呼带喊的艾菊和香平,“三奶奶快放下,您这是干什么!”香平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抢,可托盘就像在赵青手上生了根,任她拽了几下没拽动,纠缠中身子已和赵青扭在了一起,险些将她扑倒。 把老太太唬了一跳。 “住手!” 香平一激灵,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跟赵青走进了客厅,以老太太为首的众位老爷太太正皱眉看着她。 香平直吓得体似筛糠,和后面跟着追进来的艾菊双双面无人色地跪了下去。 “雪莹拿得是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手里的托盘,老太太疑惑地问道。 赵青就缓缓地掀开了罩在托盘上的帘布。 众人俱抬眼望去。 拖盘上赫然半个啃剩的黄巴垃圾的干馒头,两盘黑乎乎的叫不出名字的炒菜,正是先前香平给赵青端来的饭菜。 “这……这是……”大太太牙齿打颤。 “这就是孙媳这两天吃的东西!”赵青看着老太太,“菜又冷又咸,馒头也硬的咬不动,想喝口热茶都没有。”她话题一转,“若是一个人还好,冷了热了也都无所谓,可孙媳现在是双身子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没了……”声音顿了下,赵青若有似无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到时又该有人诬陷我不敢滴骨验亲故意坠了孩子,一纸诉状告到衙门,以父亲的财势是根本打不赢这场官司的,最后父亲岂不要家破人亡?” 这些正是她心中所谋划的! 自己不过就在心里想了想,又没说出来,更没付诸实践,她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还是人吗? 藏在心底的算计被**裸地抖搂出来,大太太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直响。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也变了脸色,转目看向大太太。 先前赵青说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她只以为是娇气,没想到竟是这样。 “姓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老爷惊问出声。 大老爷也目瞪口呆。 这些竟然都是真的! 先前赵青说屋里的奴才不听话,欺负她,他还认为是夸大其词,准备唤了丽景阁的奴才来对质,如今这冷饭冷菜就摆在面前,证据确凿,再看看地上体似筛糠的艾菊香平,大老爷哪还怀疑。 “这,这……亲家……”方老爷改成了亲家,大老爷羞臊的脸色通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空气凝滞下来。 “我们走吧。”见目的已经达到,赵青趁机挽了方老爷的胳膊就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雪莹,这,这……”做梦也没想到赵青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娇不胜衣的小女人,骨子里竟然这么剽悍,方老爷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饶是智计百出他一时也没了主意,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还是硬被赵青拖了走向门口。 “亲家有话好商量!”大老爷二老爷双双上前拦住了他们父女。 笑话,真让他这么把人带走,传出去沈家的名声全没了。 何况,赵青还怀了他沈家的骨肉。 “亲家放心,我定会严查此事,给亲家一个交代。”自知理亏,老太太嘴里也连连保证。 赵青眼皮都没眨。 眼见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甚至那白皙颈项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二老爷脸色涨红,“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小辈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大老爷脸色青紫。 可是,人家是女人啊,又是,侄媳妇。 很快地,大老爷也跟着败下阵去。 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的赵青则继续挽了目瞪口呆的方老爷快步往外走。 “丽景阁奴才欺主,全部逐出沈府!”老太太果断的声音再一次在身后响起。 方老爷身子顿时一滞。 这惩罚已经非常严厉了,这回可是面子里子都有了。他目光偷偷嗳向赵青,“雪莹……”希望她能见好就收。 “我不喜欢这儿。”赵青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撒娇道。 在前世,她只要拿出这项法宝,老爹连天上的星星都会给她摘下来,只可惜,这一世的方老爷不是她前世那个宠她到没边的老爹,听了这话,立时低声谴责道,“雪莹不得胡说,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你婆婆家,可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强自板着脸孔,方老爷想趁势停下来,奈何身子被赵青硬生生拖住,两脚不由自主地随着她朝门口走,越走越心惊。 这个小女人,看着柔柔弱弱,动作不张不扬的,怎么恁有力气? 只这么扶着,竟然不动声色地就令自己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动弹不得……她,她,她,真的是女人吗? 绝望地眨眨眼。 方老爷有种被绑架的沮丧。 “我听说方三爷一直想拜苏道苏先生为师,进谨华书院念书。”老太太声音再三响起。 方老爷身子一震。 “雪莹……”他语气已经赤.裸.裸地满是哀求。 “苏道是谁?” “是楚国的第一大儒。”方老爷低声介绍道。 苏道是建德三年的一甲状元,授翰林院编修,曾任过常肃布政使,盐运使,永平七年任户部尚书,永平十二年出任首辅,永平十五年回乡丁忧三年不再复出,后来开办谨华书院。他的学生中出过二个状元,五个榜眼,探花举子不胜枚举,天下学子都以能投到他门下为幸。 只这苏道为人清高,目下无尘,一般人轻易很难拜到他门下。 但他却与沈怀瑜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之交,听说他每年夏季都会来沈府的珍珠潭避暑,若能得老太太推荐……想起儿子方雪玉五年前就以童试第八的成绩高中秀才,却苦于无名师指点连续两次名落孙山,方老爷心扑扑直跳。 他商量的语气中就带了一抹哀求,“你三哥若能拜到苏先生名下,得他提点,将来考个一官半职的,我方家从此也能改头换面,飞黄腾达了。”想到这些都和赵青没关系,又补了句,“你哥哥当官了,你在婆婆妯娌面前也有脸面。”这可是几世难求的机缘。 那就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想到一旦自己被留在沈府,今后将要面对的风霜刀剑,赵青心里突兀生出一股冰冷寒意,看向方老爷的目光闪过一抹刺痛。 感觉眼前有黑影罩下来,她一抬眼,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喘吁吁地站在眼前,把个两人宽的门口档得严严实实,“方老爷,三奶奶请留步。”态度恭恭敬敬,身子却纹丝不动,死死地挡在父女俩面前。 方老爷见了就松了口气。 赵青心里却一阵绝望。 如果父亲的意志再坚定点,他们就冲出去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无论你个人多么剽悍,如果背后没有一个坚强的团队义无反顾地支持你,如果队友不能与你同舟共济,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失败! ****** 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票票!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十七章 晨昏 前世从小习武,有晨炼习惯,生物钟已被固定,天边刚刚泛起一层淡淡的青灰色,赵青就醒了。 一骨碌爬起来,懵懵地盯着眼前薄如蝉翼的月光色绡纱帷帐,好半天,赵青才想起她来到了古代。 四点半起床晨练,六点二十出门,然后就是忙忙碌碌的一天,听汇报,签文件,跟老客户联络感情,开发新客户,应对各种突发事件,还有从周一一直排到周六没完没了的应酬……都不用了。 这些都不用了! 那拥堵的车流,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高楼林立的现代风光,忙忙碌碌的生活都已离她远去,已成为遥远的尘封在心底不敢碰触的记忆。 找一个山清水秀地方,建一幢二层小别墅,养花遛鸟,和邻居大妈一起跳街舞,一起去接还在上课外班的孩子……这一直是她前世对退休后生活的憧憬。 现在,算不算实现了? 可是,赵青却没有一丝欣喜,有的只是从高效率快节奏的生活骤然变得无所事事的茫然无措,和被迫留在沈府的无奈以及将要面对的未卜命运的担忧。 重重地躺回被窝,赵青一丝起床晨练的心情也没有。 睡不着,就索性四处打量起来。 这是沈怀瑜生前的屋子,因是冥婚,新房设在灵堂,故这里并没装修,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朱漆泥金雕花红木大床,青铜三足象鼻香炉,三屏风式镜台,紫檀色凤尾瑶琴如一个个安静的影子,矗立在熹微的朦胧中,越发显得的屋子内的清冷,孤寂。 这就是沙漏? 目光落在屋角一只三尺高的铜漏上,赵青好奇地趿鞋下地,前世曾在一些酒店中看到过类似这种古代沙漏的计时装置。 是两个倒三角圆锥尖对尖连在一起,一半放了细沙,细沙从一面流到另一面刚好半个小时,客人点完菜,服务员就会拿过一只放在酒桌上,若细沙流完菜还没上来,客人就可以投诉免单。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她还特意拿起来使劲摇晃,想让流快些,可无论他们怎么作弊,那细沙依然缓慢地流着…… 这东西的确很有意思,记得当时大家针对古代的计时曾很热烈地讨论了一番,自己还想等回去上网查一查,后来忘记了,不想今日竟看到了实物,“……原来刻度是这样的。” 赵青恍然大悟。 “卯是几点?”见沙痕还差一点就到卯初的位置,赵青搬指算起来,“子丑寅卯……”看惯了现代快捷方便的数字钟表,赵青一时还不习惯这种古老的计时方法,每次都要心算一下,才能和感知的时间对应上。 “三奶奶怎么起这么早?”听到动静,歇在暖阁中的宝巾推门进来,“老太太晨初二刻用饭,三奶奶只要卯正二刻到蒲柳园伺候二太太一起在晨初左右到达荣寿堂就行。” 问安? 赵青才想起在古代身为子女是要晨昏定省的。 “卯初是五点,卯正就是六点,一刻是十五分钟……”她心算了半天……老太太七点半吃饭,她要六点半左右到二太太的蒲柳园……和前世上班的时间差不多。 赵青神色轻松下来。 “老太太作息是怎么安排的?” “奴婢不知。”见赵青回过头,宝巾又慌忙解释道,“奴婢只是个三等丫鬟,接触不到老太太院里的人。”其他人都被圈禁了,她还是赵青特意点名,老太太格外开恩才留下来,暂时充当大丫鬟负责赵青起居,此时对赵青是又感激又害怕,“三奶奶问安的时辰还是奴婢昨儿偷偷问了画梅姐姐。” “想法去打听打听。”赵青放开沙漏,站起来。 既然留下了,那她就必须对今后重新做出打算,从荆棘中踏出一条路来! 见过沈府所有高层,赵青就按照前世管理客户经验把她们分成三类,第一类是老太太这个至高无上的领导,必须搞好关系。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沈府生存下去。 第二类是二太太和二老爷,感觉上老实木诺了些,好像也没什么主见,但谁知他们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毕竟是自己的婆婆公公,能拉拢尽力拉拢。 关键时候,墙头草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第三类就是大太太了,至于她…… 想起大太太的刻薄和她在沈府中滔天的权势,赵青心头笼罩了一层阴霾。 巧兰打了热水端进来。 巧兰是二太太院里的丫头,昨天老太太被迫承诺把丽景阁的丫鬟婆子都撵出去,二太太就将巧兰和另一个叫香彤的二等丫鬟以及吴嬷嬷临时遣了过来。 洗漱完,见时辰还早,赵青就在院子里锻炼。 这具身体太弱了! 在这规矩深严危机重重的深宅中,只有身体强壮了,她才有更多的生存机会。 “我的姑奶奶,您仔细把孩子坠了。”伸伸胳膊,刚要踢腿,就吓得吴妈妈一抱住她,“这可是三爷唯一的血脉。” 一旦没了,沈怀瑜真就绝了后! 这也是二太太遣她来时千叮咛万嘱咐的。 孩子,坠了? 只是些简单的伸展运动罢了,比起前世的晨练来不知减轻了多少倍,这样也会坠胎? 赵青狐疑地看看依旧平坦的小腹,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小生命? 虽然两辈子加起来有四十多岁了,可她却第一次做母亲,对这些还真不清楚。 前世一心想做单身母亲,她曾经买过许多有关胎教和育儿方面的书,但因孙光那死玻璃一心只想把她嫁出去,死活不肯贡献精子,她又不想孩子出生时在父亲那一栏填上父不详,就拖了下来,随着工作越来越忙碌,这念头也就淡了,那些书自然就被束之高阁了…… 当时要是看看就好了,现在也不用两眼一抹黑。 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知识,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吴妈说的那么夸张,赵青却是不敢再锻炼了,见天色不早,由宝巾伺候着换了件月白色素面褙子,扶着她去给二太太请安。 出了门口,看到前面停着一幢圆顶蓝妮小轿,赵青吃了一惊,“……很远吗?”她转了头问宝巾。 “不远,穿过前面那条雕花游廊就是,大约一刻钟的路。”宝巾笑着回道,“是三爷特意修建的,下雨天都不用打伞。” 这么近也要坐轿! 慢跑大约也就七八分钟,既锻炼身体,又可以吹吹晨风,欣赏一路上的风景,摘些花啊草啊的。 望着身边如画的美景,赵青有些犹豫。 这种轿子她前世在景点中见过,也坐过,偶尔试个新鲜还行,若用它代步,赵青摇摇头……她很不喜欢坐在轿子里那种两脚不着地,一切都在别人掌握之中的感觉。 前世都是自己开车,方向盘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三奶奶请上轿……”见赵青望着轿子不动,巧兰催促道。 回过神,赵青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啰嗦的衣裙和这俱只能迈莲步的娇弱身躯,脑海里就闪现出她在前面慢跑,后面追着一群穿绫罗绸缎的丫鬟婆子的画面,连自己也觉得好笑。 大家一定以为她有病! 也知这一世自己恐怕再也不能像前世那样放纵自由随心所欲了,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扶着宝巾伸过来的手上了轿。 听小丫鬟进来回,“三奶奶过来请安了。”正歪在迎枕头上翻黄历的二太太就皱皱眉。 “就说我病着,让她自己过去吧。”她慢条思理地合上黄历。 小丫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应了一声“是”蹑手蹑脚退了下去。 二老爷正推门进来,见了就劝道: “都已经起来了,就让她进来吧。”让一地的丫鬟看着不好,“虽然母亲免了你的请安礼,可她毕竟才进门,没捧茶没认亲的,又是第一次问安,见了各房叔伯妯娌难免局促,你好歹帮着撑撑场面。” 二太太低头不语。 “明儿再让她自己去。” 二老爷脱下罩袍递给书香,一面挽着袖子朝净房走去。 ****** ps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票票…… 第十八章 素荷 “我也是为她好!” 正要进净房,二太太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老爷回过头。 二太太跟着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怀瑜的孩子,大嫂也不过因不屑她一个姑娘家没成亲就先有了孩子才对奴才们放纵了些,谁知她竟这么沉不住气,当着老太太的面就一股脑地抖了出来。”看着二老爷,“这哪是有修养的女儿家做的事儿?” 简直是个泼妇! 二老爷就想起那两盘黑乎乎的菜,“大嫂也有些太欺负人了。” “大嫂进门二十多年老太太都没说过一句重话,昨天竟被当众训斥,你让她脸往哪儿放?!”从迎枕上坐直身子,二太太声音也缓下来,她话题一转,“大嫂心里还不知有多恨呢,看见我竟抱病去给她撑场面,又要生气……”话没说完就咳漱起来,好半天,才推开转回身帮她拍背的二老爷,“我没事儿,时辰不早了,老爷也快洗漱了去请安吧。”又道,“我们这样冷她几天,待大嫂那面消了气也就好了。” 想起大太太昨天被老太太训斥的灰头土脸的模样,二老爷没言语。 而宝巾小脸却微微发白。 她家三奶奶第一天请安就吃了闭门羹! 这让她以后怎么在府里立足? “三奶奶,这……”瞧见蒲柳园门口几个小丫鬟正探头探脑地指指点点,她满是担忧的语气中有股无措的惶恐,惴惴不安地看向赵青。 赵青一动不动地站着,神色淡然沉静,月白色的褙子在金色的晨曦中散发出凌绸特有的光泽,仿佛粼粼静湖中垂露的青莲。 她还是这么沉静! 是不知道今天被二太太拒之门外的后果呢,还是胸有成竹,无所畏惧?猜不透赵青的心思,宝巾的心却出奇地平静下来,她上前扶住赵青的胳膊,“三奶奶……” 赵青慢慢转过身。 望着门外那窈窕优雅的背影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从容地登上路口那幢圆顶蓝妮小轿,争相聚在大门口往外瞧的小丫鬟俱眨眨眼。 不是说是个粗俗不堪,连路都不会走的女人吗? 蓝妮小轿在荣寿堂门口停下,大丫鬟青梅亲自迎出来。 瞧见赵青竟是一个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掩了去,笑盈盈地走上前,“三奶奶来的真早。” 在蒲柳园省了近两刻钟,当然早! 赵青就笑了笑,“老太太起了吗?”想到谁也不愿意蓬头垢面被人撞见,尤其她还是个新妇,“我先在这等会儿。”说着便在屋檐下站住。 青梅笑着上前扶了她,“老太太一向觉少,不到卯时就起了,三奶奶进来吧。” 老太太神色淡淡的,指着身边的椅子,“雪莹坐。”未达眼底的笑容如一层薄粉浅浅地浮在脸上,老太太又问了些,“睡得怎样?在府里还习惯?”就闭了嘴。 空气有些静。 宝巾巧兰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喘。 赵青心里暗暗叫苦。 原本算定了的,能把价值连城的寿衣沁做陪葬,能不顾沈府规矩直接闯进丽景阁,这样一个疼爱女儿的亲爹在听了自己在婆家的遭遇后,一定会带自己走! 所以她才把沈府那些在光鲜亮丽外表下隐藏的阴暗腌臜都赤.裸.裸地暴了出来,一古脑把沈府所有高层都得罪了。 可惜,她却忘记了这是个男尊女卑的古代。 是女儿的性命不如儿子前程的古代! 现在可好,她和老太太这原本就谈不上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的关系再要重新修补,可不是一般的艰难。 她又是初来乍到,不像在前世,每次见客户尤其重要客户时,秘书总会整理好有关客户的所有资料包括他们情.人的喜好,精心地挑好了礼物…… 她对眼前这位面色沉稳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老太太却一无所知! 令人胆寒的沉默让曾经叱咤商场从不知困难为何物的赵青感觉自己和眼前的老太太之间就好像隔了一坐山。 一座看不见的巍巍高山! 想要翻过去,以她在沈家这浅薄的底子,就是一个字,“难!” 现代老人喜好谈论有出息的子女,喜欢别人提起她年轻时的丰功,喜好人说她依然年轻漂亮,娇艳如花……这古代的老太太又喜欢什么? 后背慢慢渗出一层细汗。 赵青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老太太可能感兴趣的能在最短时间内缩短彼此距离的话题。 目光落在窗前一盆打了三朵淡黄的花苞,优雅清新的兰花上面,眼前一亮,“这是……素荷?” 老太太神色一震。 “你竟认识?”语气中有种总算找到知音了的惊异。 “素荷又叫素冠荷鼎,开花似荷,集莲瓣、素心及叶型草三大名兰的特点于一身,有一荷、二素、三奇之称,是……”是中国云南大理荡山州兰园的镇园之宝,想起这是前世的地名,又转了口,“是世间罕见的奇花,无价之宝……”目光中盈满倾慕,“想不到您竟有一株!” “可不是。”老太太打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听苏先生说,加上这珠楚国一共五珠,其余四珠都在皇宫里,这是三爷去南面行商时发现的,当时也不认识,只是见这兰花开的奇特,又想着我喜欢花,就带人寻遍了整座山,一共就找到两株,另一珠搬到了二太太那里,没养几个月就枯了……”言谈间尽是惋惜,“我这株就一直养在花窖中,好歹活了,这是见打骨朵了,才搬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这花特别娇气,极难养活,热了也不行,冷了也不行,尤其挪了地方……”赵青跟着赞叹,“也亏了您心灵手巧,才能养的这么好!” “是三爷当初带了许多原地的土回来!”老太太就呵呵笑起来,“想不到你也喜欢花儿。”又感慨道,“当初这花一搬回来,满府没一个人认识它,还是苏先生说他叫素冠荷鼎,是楚国名花。” 赵青暴汗。 她哪喜欢这种娇里娇气的玩意? 之所以认识这盆花,还要感谢孙光那个死玻璃,因为同性恋的事情揭穿被撵出家门,就死皮赖脸地跑到她哪幢二百多平的别墅避难,去了几天就把自己的窗台客厅都摆满了花,其中就有一盆素荷,听孙光说值几百万,给个别墅都不换。每天跟伺候亲闺女似的养着,自己碰一下都不让。 不接触鲜花这一行,她也不知道孙光是不是危言耸听,这花是不是真那么值钱,横竖她是不会扔几百万去买这玩意的,不过,这花名却是被她记住了。 心里打定主意回丽景阁后一定要找些有关养花的书籍恶补一下,赵青正要说话,有小丫鬟进来,“……大老爷、大太太和几位奶奶、小姐来了!” 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跟在大老爷身后,转过巨大的百花争艳金丝楠木屏风,大太太就看到赵青正坐在绣墩上和老太太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心里一咯噔,“……怎么转眼就有说有笑了?” 这才一夜功夫! 这贱.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一向最重体面的老太太怎么会接受昨天刚打了她脸的人,大太太心里又惊又怒,“若老太太给她撑腰,以后收拾这贱人还要费些周折!”心里翻腾不息,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怒意,她脚下微一迟疑,便朝老太太走来。 赵青已经站起来,抬头朝门口望去。 大太太穿一件鸭青色素面褙子,边角用银丝绣了窄窄的一道缠枝花纹,头上挽了高髻,插着一支丁香花银钗,两边太阳穴各贴了一贴膏药,裁剪的圆溜溜的,中间一圈微微发暗,阳光下像帖了两面日本国旗。 不知怎的,看到她,赵青蓦然就想起红楼梦里的凤姐,忍不住就要捧腹大笑,好在这俱身体与她貌合神离,心里笑翻了天,脸上表情却依然淡淡的,如湖水般清澈幽深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端庄笔直地站在那里,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直到大老爷、大太太等人走到跟前给老太太见完礼,赵青才感觉已“当机”的身体又恢复知觉,莲步轻移,朝已在老太太下首坐下的大老爷和站在他身后大太太轻轻福身,“大老爷安,大太.太.安。” 大太太转了头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看看早饭好了没?” 大老爷则点点头,“雪莹不必多礼。” 已经死了的人半夜从棺材里坐起来是件很惊悚的事情,怕吓着各屋里的奶奶和小姐,那夜都被约束着不许出院儿,后来赵青又因诊出有孕被软禁在丽景阁,府里几位奶奶小姐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新进门的三奶奶,不由一个个好奇地看过去。 她婷婷地站在那里,眉眼精致如画,表情恬淡如兰,金黄的阳光透过晶莹的玻璃窗照在月白色的褙子上,于恬静中生生地透出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来。 竟然不是书上写的那样青面獠牙! 也不是院里风传的那样粗俗不堪! 众人不由一阵哗然。 *****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票票 第十九章 小姑 几位奶奶小姐面面相觑。 一瞬间,那种出身于高门望族高高在上的心态淡然无存。 已冲到舌边的“……你就是那夜从棺材里爬出来方姑娘……是不是妖魔附身,到底是鬼还是人?”之类的质问都咽了回去。 准备好的先发制人的质疑变成了自家人在低声议论,目光交流。 渐渐地,议论声低了下去。 聚满了人的大厅出奇地静下来。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也不知不觉踮起脚尖。 宝巾急得要哭了。 新妇端茶认亲,按规矩都由府里有头脸的宗妇出面,宗妇的身份越高,新妇在婆家就会越受重视,大奶奶四.奶.奶进门时,都是族里仲字辈的媳妇出面引荐,如今三奶奶进门,老太太没特意安排端茶认亲已经很委屈很没体面了。 现在竟然没有一个长辈肯站出来! 二太太因病被免了问安礼,老太太身份又太贵重,要是没昨天的事儿,说不定会出面,现在……宝巾想想都绝望。 这厅里唯一有身份有资格能出面的就是大太太了。 见她正低了头看脚下擦的铮亮的青石砖,而那面众位奶奶小姐和她家三奶奶就那么面对面僵立着,隐然竟有种咄咄对峙的架势,宝巾手中的帕子拧成了团。 她悄悄向后蹭了蹭,偷偷拽了拽青梅的衣角,投去一抹哀求的目光。 青梅微微一怔,随机就探寻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朝她点点头。 “噢……”突然想起来似的,青梅笑着走上前,“奴婢竟忘了三奶奶还没见过各位奶奶、小姐呢。” 沈家“怀”字辈一共有六男七女。 沈二爷是二太太的大儿子,比大爷沈怀杰小两个月,二岁那年夭折了。 大爷和四爷都是大太太所生,因三爷沈怀瑜的暴毙,两人临时上阵,都在沈家的铺子上没回来。 五爷六爷分别是大老爷的三姨娘和六姨娘所生,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半,躲在奶娘怀里,眨着骨溜溜的眼睛看着赵青,任青梅怎么哄也不肯开口问安。 小孩子都怕生。 赵青也不介意,目光转向大太太身边穿了件靓蓝色碎花褙子的少妇。 青梅也松了口气,趁势介绍道,“这位是大奶奶。”又指着另一个穿了青色素面妆花褙子的,“……四奶奶。” 待赵青和大奶奶四奶奶见完礼,又指了三个小姐一一介绍。 四小姐身材高挑,长的曲线玲珑,见赵青看过来,展颜一笑,又慌忙低下了头。 五小姐穿了件天蓝色素面锦缎褙子,脸颊若雪,眉山远黛,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翘,盼顾间有种目空一切傲然,听青梅介绍,“……这位是五小姐。”时,冷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 “这一定是大太太的嫡亲女儿了。”赵青心里暗暗猜测。 大太太昨天被她当众狠狠地落了面子,做为庶女是不会有多深感觉的,只有嫡女才会把她当成仇敌,露出这种恨不能食肉寝皮的目光来。 余光扫过大家玩味的目光,赵青只做不见,淡定从容把目光投向六小姐。 六小姐五六岁,身量还没长足,可娇巧的薄唇,弯弯的细眉将来也肯定是个美人坯子,见赵青看过来,一双灵动的大眼骨溜溜地转,“……三嫂真漂亮,比大姐还漂亮!” 大小姐? 赵青目光迅速梭了一圈。 “大小姐是府里最漂亮的。”青梅就笑着解释道,“五年前嫁到了南州府,因路途太远,这次没赶回来,二小姐和三小姐昨天下午就被姑爷接走了。”见赵青皱眉,忙又解释道,“昨儿姑爷来的太晚,担心三奶奶已经歇下了,就没去给您辞行。” 明知道要走,为什么还要等到姑爷来接了才想起来辞行? 是大太太不让吧? 赵青笑了笑,没言语,她低头拍了拍六小姐红扑扑的脸蛋,“六小姐也很漂亮,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明亮的大眼立即弯成了月牙,六小姐扬起红彤彤的小脸,正要说话,身后的奶娘慌忙拽了拽她,低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六小姐一机灵,转头看见大太太,小脸立即变的煞白,身子不自主地和赵青拉开了距离,小小的身板恨不能立即消失似的缩进奶娘怀里。 赵青就转过头去。 大太太正接过小丫鬟递上的壶低头给老太太续茶,似乎根本没注意这面。 “连不懂事的孩子都要禁止,大太太这是想彻底孤立我啊。”正想着,感觉一道刀锋似的冰冷目光落在身上,赵青下意识地转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五小姐身边多了一个十五六岁少女,水粉色的凌衣配了件葱绿色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柳眉杏眼,肤白如雪,乌黑的头发挽了个纂,并排插了两支耀眼的金丝累凤衔珠钗。 和穿着低沉凝重的蓝、青色调的众人站在一起,显得格外地娇艳,明丽。 赵青吃了一惊。 她是谁? 竟穿的这么娇艳! “这位是表小姐……”青梅也怔了一下,脸色讪讪地介绍道。 表小姐? 哪房的表小姐? 赵青正要问,听到身后轻咳声,青梅已松开她,回到老太太身后。 趁大家低声说话,宝巾偷偷在赵青耳边说道,“她就是大太太娘家妹妹的嫡长女,叫孟婉妤,从小就在我们府里住着,和三爷最要好,大太太一心想把她嫁给三爷,二太太也同意了,谁知老太太和三爷却坚决反对,后来三爷就匆匆地和您定了亲……”偷偷漂了眼表小姐,“三爷入殡那天她就穿了一身石榴红过来,二太太当时就气昏了过去,老太太禁了她的足……今儿不知门口的丫头怎么了,竟给放了进来。”又道,“三奶奶别介意,当初两家说亲的事曾闹得沸沸扬扬,她打心里恨着老太太和三爷呢。” 赵青又打量了孟婉妤一眼。 她倒是个敢爱敢恨的。 就有小丫鬟来回,“二老爷,七小姐来了。” 早就听宝巾说沈怀瑜还有个嫡亲妹妹,今年四岁半,在怀字辈中排行第七,叫沈怀瑾。 不知是二老爷二太太夫妻情深不肯纳妾还是怎么着,相较于大房那面妻妾成群,枝繁叶茂,二房这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她就是你新进门的三嫂……”给老太太请了安,奶娘便牵了沈怀瑾来到赵青跟前,“快叫……三,嫂,好。”拖得长长的语气亲昵而纵容。 “她不是我三嫂!” 七小姐扬着胖乎乎还带了一圈婴儿肥的小脸充满敌意瞪着赵青,“要等到滴骨验亲后才能确定!”脆生生充满稚气的声音响彻大厅。 厅内一阵骚动。 鄙视的,嗤笑的、嘲讽的目光均聚在赵青身上。 这么点孩子懂什么? 不知道的一定以为是自己挑唆的! 奶娘吓得脸色煞白,张嘴就要阻止,大太太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立即把话咽了回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给沈怀瑾拽着衣襟下摆。 没有意料中的羞愤恼怒和无地自容,赵青眼皮都没动。 “什么叫滴骨验亲啊?”声音轻细如黄莺,俨然是在哄孩子。 七小姐眨眨眼,茫然地向左右望了望。 见大家都不语,就仰了头大声说道,“就是滴骨头验证,看你和我三哥有没有血亲!”又特意强调道,“如果有血亲我才能叫你三嫂!” 老太太不由若有所思地看了赵青一眼,只听她又慢声细语问道: “滴什么骨头啊?” “猪骨头!”七小姐大声说道。 噗嗤…… 有小丫鬟笑出声来。 先前还强忍着,见有人笑,其他人也都跟着笑出来,只有六小姐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 大太太脸变成了猪肝色。 不知大家为什么笑,沈怀瑾小脸通红,仰头盯着赵青,“你就不是我三嫂!” 赵青脸色忽然一沉。 “你三哥若知道你不尊重我,一定也不亲你了!”凌厉的话语从这副黄莺似的嗓子冒出来,就多了几分平和,听上去依然温温淡淡,不急不躁的,只是多了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赵青心里就叹息一声。 要是前世那副干练的嗓音就好了,指定能把这小丫头片子给吓哭! 出乎赵青意料,听了她的话,沈怀瑾乌黑的大眼瞬间蒙上一层氤氲,“你胡说!我三哥才不会不理我!” 想道三哥的确好久没回来看她了,顿时瘪了瘪嘴,就要哭。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老太太终于开口。 她让人抱过沈怀瑾放在腿上,“瑾姐儿别听人胡说,她就是你三嫂。”意味深长地看了赵青一眼,“……快叫三嫂。” 听到沈怀瑾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三嫂,大太太僵硬的脸色变的铁青。 青梅进来回话,“饭摆好了。” 众人起身簇拥着老太太去了饭厅。 沈怀瑜刚入葬,还有一堆后事处理,用过饭,大太太就带了大奶奶四奶奶匆匆走了。大老爷去了外院,二老爷去了书房,老太太要去佛堂念经,原想留下继续溜须拍马的赵青也知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就带着宝巾和巧兰辞别老太太,回了丽景阁。 刚下轿子,就看见丽景阁门口跪了一地奴才,四周还聚了一群看热闹的奴仆,直是人山人海,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这是怎么了? 宝巾巧兰大惊失色。 ******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票票 第二十章 强势 瞧见赵青下轿,看热闹的众人自动闪出一条路。 “三奶奶安好……”纷纷给她施礼。 语气很谦恭,只一个个满脸上一副演戏不怕整大看戏不怕台高的幸灾乐祸,直让吴妈妈的脸都绿了。 这是怎么回事? 赵青身子下意识地停住。 正要让宝巾去打听,跪在门口的奴才听见她回来了,一个个跪爬几步,扑到跟前,“求三奶奶开恩,千万别把奴婢撵出去。”又连连磕头,“求大人大量的三奶奶绕了奴婢这一回!” “……竟然是你们?” 赵青终于看清,这些人正是昨天被老太太下令撵出去已经被圈禁了只等家里来人领的丽景阁奴才,大小丫鬟加婆子厨娘一共三十五人。 一个不少! “求三奶奶开恩,就留下奴婢们吧。”爱菊带头哀求道,“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今后定会一心一意伺候您!”一会功夫,额头就磕得青紫,“三奶奶大人大量,奴婢求您了!” “三奶奶大人大量,奴婢们求您了!” 众人跟着爱菊一起磕头,声音齐刷刷的。 脸色由绿变红,又变的灰白,吴妈妈等人浑身瑟瑟发抖,不安地看向赵青。 是大人大量,还是软弱可欺? 哀求吗? 她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赵青目光凌冽地朝缀锦院方向望去。 已经被圈禁的人都能跑到她门口聚众示威,她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罢手! ***** 闹吧,闹吧,越热闹越好! 站在高高的望月轩三楼上,注视着被围的人山人海的丽景阁,大太太心情格外好。 “府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大丫鬟杜鹃跟着凑趣,“也幸亏三奶奶进了府,要不然太太哪有这样的热闹瞧?” 幸亏她进了府? 不是她进府,自己怎能当众被老太太训,在奴才跟前颜面尽失! 大太太脸色黑下来。 杜鹃吓得扑通跪下,“奴婢该死!” “还是太太的法子高明!”陪房苏妈妈慌忙把话题扯开,“所谓法不责重,当着这么多人,老奴倒要看她怎么处置?” 一顶高帽子递过去,大太太脸色微霁。 她慢声细语道,“进门不到三天就想把丽景阁的人都……换……了……”语气一转,突然变得寒冰般凌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能到丽景阁当差,那一个不是有头有脸有背景的,也是她一个连嫁妆都没有的丧妇能挪动的?! “奴才猜,她不出半日就会去老太太跟前求请,把这些人留下。”苏妈妈一脸媚笑,“留下了人,她一定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放了这么大个人情,以后大家都会对她忠心耿耿呢。” 杜鹃嘴唇动了动,没敢言语, 另一个大丫鬟迎春咯咯笑道,“殊不知,能重新回丽景阁当差,众人真正感激的是大太太您的主意高,是您放她们出来,给她们指了一条生路,今后更会死心塌地跟着您。” 苏妈妈眼底就闪过一丝狰狞,“被逼了放人,我看她今后在府里还有什么威信!” “我倒希望她一意孤行,都给撵了……”大太太却摇摇头。 “太太……”苏妈妈迎春齐声惊呼。 “这些人背后都是有头有脸的主,连老太太的陪房田妈妈都牵涉进来了,得罪了她们,满府皆敌,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是传出去了,我倒要看她以后如何立足!” 苏妈妈嘿嘿地笑,“这次太太怕是不能如愿喽。”和各房各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田妈妈都牵涉进来了,这样一股力量,被大太太做人情放出来,哪还是她一个新寡的丧妇能撼动的,“奴才瞧着啊,她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声音忽然一扬,“更没那个力!” 望月轩上就传出一阵咯咯的欢笑声。 ***** 二太太扑棱坐起来。 “什么,都跪到了丽景阁门口?”身子晃了晃,猛然一阵剧烈的咳漱。 “事儿都已经发生了,您急也没用。”陪房薛妈妈急忙上前帮着缕后背,“三奶奶又不是小孩子,您就别跟着操心了,还是听老太太二老爷的话,好好养病是正经。” 止住咳漱,二太太一把抓着薛妈妈,“孩……孩子没事吧?” 这么多人,一旦磕了碰了……那孩子可是三爷唯一骨血! 脸色潮红,二太太急促地看着薛妈妈。 “您放心,孩子没事儿!”接过小丫鬟递过的水喂二太太喝了一口,“这些人心里有数着呢,见三奶奶下轿,远远就让开了路。”又笑道,“都知道这孩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哪个敢不长眼往她身上扑?”躲都来不及呢。 身子骨那么单薄,孩子能不能养住都难说,一旦被懒上,那就不是被撵出府的事情了。 看热闹看出个滔天大祸,这些人谁也没那么傻! “没事就好。”二太太慢慢地倚回宝蓝色素面锦缎迎枕上,想起什么,忽然又坐起来,“你快去瞧瞧,这大毒日头的,她就这么被堵在门口晒着也不是个事儿。”娇弱的跟水仙花儿似的,一旦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去打探消息的砚香一阵风似的冲进来。 “……三奶奶已经平安进了屋!”见大家都怔怔地看着自己,又道,“看着娇娇弱弱,一阵风都能刮跑似的,没想到三奶奶做事竟然那么泼辣强势!” “怎么回事?”薛妈妈终于回过神。 二太太也抬起头。 “担心大家一旦起了冲突,有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三奶奶,撞坏了孩子,奴婢就提心吊胆地在那儿盯着,一步也不敢挪……”砚香首先朝二太太表了一通功,“起初大家并排跪在门前挡着三奶奶不让进屋,誓要逼她当场给个答复,宝巾、巧兰、香彤包括吴妈妈都吓得脸色煞白,一面护着三奶奶,一面让大家先起来……有话慢慢说,谁知,面对那么大的阵势,三奶奶竟然眉头都没动一下,就那么慢慢地推开护在身前的吴妈妈,迎着艾菊她们朝丽景阁院里走……三奶奶一步一步朝前走,艾菊她们就一点一点向后挪,直到了门口,见再无退路,艾菊、香平等人也横了心,人挨人跪成一排,死死地堵在门口不肯让开……” “那后来呢?”二太太听得冷汗直流。 ****** 求推荐票…… 第二十一章 僵持 “……奴婢就给吴妈妈打眼色,让她好歹先劝住三奶奶,实在没法,就先来您这儿避一避,再请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出头!”砚香小脸红扑扑地看着二太太。 “对,对,好闺女,你处置的对。”二太太连连点头。 闹得这么大,也只有请老太太和大嫂出头了。 砚香话题却一转。 “谁知三奶奶竟来了犟劲,一把将上前规劝的吴妈妈推了个趔趄,抬起脚迎着艾菊面门就踩过去!” “天!”薛妈妈下巴差点掉下来,“她不是真想从艾菊身上踏过去吧?” 看着挺文静个人,行事怎么这么泼辣? “她就是想从艾菊身上踏过去!”想起当时的情形,砚香小脸煞白,“没想到她竟这么野蛮强横,吴妈妈当时就傻了,众人也都惊住了,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场上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奴婢的心跳都停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见她兀自絮絮叨叨说不到点子上,二太太急得打断了她。 她身子骨那么单薄,细胳膊细腿的,真跨过去还好,一旦磕绊倒了……二太太越想脸色越白。 她全忘了,砚香早就告诉她,赵青已经平安进了屋。 “三奶奶的脚一寸一寸地向前落下,眼见脚尖就碰到艾菊面门了,就听见她妈呀一声闪到门里,而三奶奶的动作一点都没停滞,脚就那么缓缓地落了下去,在一片惊呼声中,头也不回地进了屋。”拍拍小胸脯,“……可吓死奴婢了。” “现在呢,艾菊她们起来没?”薛妈妈问道。 “她们哪敢起来?”砚香摇摇头,“见三奶奶进屋了,她们就那么一直跪着,和三奶奶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门口,僵持着呢。”看向二太太的目光闪过一丝担忧,“奴婢回来的时候,丽景阁门口被围的人山人海,只怕是老太太也知道了……” “这个惹祸精!”直听得惊心动魄,二太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进门这才几天,就左一出右一出的,一刻也不让人安生。” 砚香对赵青倒是满心崇拜。 “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脚踩上去,那脚稳当的……三奶奶这是算准了艾菊一定会躲。”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奴婢就不明白了,她哪来那么大的自信,艾菊就一定会躲?” “这还用说?”薛妈妈一哂,“又不是去找死,大家去跪三奶奶,无非就是想逼她松口,继续回丽景阁当差罢了,有三爷血脉在,她们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保护都来不及,哪敢乱来?”若这孩子没了,别说回丽景阁,她们一个个谁也别想活命,“是人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 大丫鬟茗香却恨恨道,“奴婢要是艾菊就不躲,看她还敢真踩不曾?” 平日和艾菊最要好,茗香心里直替她窝囊,胸口像堵了块破抹布。 “不躲。”薛妈妈瞪了她一眼,“三奶奶果真踩你身上,你还敢动不曾?”一动不动都担心她站不稳当摔了,众目睽睽之下,一旦担上谋害小主子的罪名,艾菊第一个就得死,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艾菊怎会去做那出头鸟,“果真一动不动地让三奶奶在众目睽睽之下踩着过去,艾菊也没脸留在丽景阁了。” “也是这个理儿……”砚香点点头。 薛妈妈脸上就带了几分得意,“也就你,在那儿大惊小怪地吓唬自己。” “奴婢当时吓得脑袋都不转了,哪能想到这些?”砚香就嘻嘻地笑,“再说,奴婢哪有您老的见识?” 小丫鬟端了汤药进来。 茗香、砚香一个上前接药,一个半跪在炕边扶起二太太。 “看着挺稳重的,三奶奶这脾气也太大了些……”一面喂药,薛妈妈嘀咕道,“怎么就不管不顾地和这些人对上了?”漱了口,又用竹签插了枚蜜饯递过去,“也不想想,老太太亲自下令圈禁的人还能出来,没点背景谁能做到?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可怎么收场?”语气中不无担忧。 接过蜜饯,二太太却没往嘴里放,她郑重地看着薛妈妈,“你怎么看?” “奴才猜,这事儿一定是大太太的主意……”薛妈妈认真想了想,“架不住人情,又碍着是老太太的吩咐,她也不敢擅做主张,才做了个顺水人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由三奶奶引起的,自然得由她出头去求老太太,否则……”话峰一转,“以大太太的心性,怎么会舍得把这样一个天大的人情送给昨天才打了她脸的三奶奶,让她去收买人心?” 慢慢地转悠着手里的竹签,二太太沉吟不语。 “就不知道她是不是得了老太太的默许?”薛妈妈又接着道,“若是老太太的默许,三奶奶今天可是闯了大祸!”语气中有股发自内心的担忧。 丽景阁的水芝是荣寿堂田妈妈的外孙女! 吧嗒,二太太手中的蜜饯掉到炕上。 砚香也骤然醒悟。 “天,三奶奶这下可桶了马蜂窝!” “今天在荣寿堂,是大丫鬟青梅给三奶奶引荐的各位奶奶和小姐!”茗香语气中有股难掩的幸灾乐祸,“很显然老太太也为昨天的事儿生三奶奶的气呢。”声音顿了顿,“这一定是她老人家默许的!” 否则,这些人那敢大张旗鼓地去丽景阁起哄? “这个惹祸精!” 她难道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有温厚柔顺才能讨得婆家喜欢吗? 丽景阁那些丫头,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好惹的? 冒冒失失的,她怎么就不知道长点脑子? 紧咬着牙关,二太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老太太都默认了,她就是再能耐也翻不过天去,闹到最后还得灰头土脸地把这些人给放了,反倒得罪人。”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薛妈妈点头附和,“奴才就怕她年轻气盛,脑袋一跟筋!”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二太太就想起昨天的事情。 明知道她怀了三爷唯一的骨肉,沈家绝不会让她回娘家修养,竟还不管不顾地端出了那盘黑呼呼的残羹剩饭…… “不行!”二太太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能再让她这么胡闹下去!”郑重地看着薛妈妈,“这孩子是三爷唯一的血脉!” “奴婢去劝劝她。”砚香上前一步,“就说是您的吩咐,立即去给老太太认个错,求她老人家放了艾菊这些人。” 二太太点点头。 砚香快到门口又被叫住。 “薛妈妈就辛苦一趟吧。”二太太看着薛妈妈,“砚香太年轻,我怕她镇不住。” 以她昨天在大家面前暴露出的那雷厉风行的火辣脾气,砚香去了还真就镇不住! 薛妈妈就点点头,“奴才这就去。” 二太太转头又吩咐砚香,“……把我那套镶金半翅蝶串珠点翠头面找出来。” 隔了窗户看着捧了紫檀雕花首饰匣的砚香的背影消失在通往缀锦院的路上,二太太目光又转向荣寿堂。 老太太在干什么? 佛祖保佑,她千万别大发雷霆。 好歹让这孩子能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 求推荐、收藏,求各种票票 第二十二章 盘根错节 “她到底想干什么?!” 啪…… 老太太手里的一只精巧的青花瓷茶盅被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落到光洁的青石地板上,溅起一溜青烟。 不声不响地就把人放了,传到方老爷耳朵里,自己岂不成了出尔反尔的人! 到了她这地步,荣华富贵已不重要,所图的,无非就是一个名声体面,家族兴衰。 还有,这是沈怀瑜的唯一骨血,一旦有个闪失怎么办!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杜鹃说缀锦院昨儿一晚上就没消停,全是求情的人,不敢找您,都去了大太太那儿……”青梅小心翼翼回道。 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放了! 老太太语气中有股难掩的怒意,“我还没死!” 青梅一哆嗦,不敢再接话。 “这段日子府里的事情一庄接一庄,偏二太太又病了,全仗着大太太一个人操持,她一时忙糊涂了也是有的……”见小丫鬟都不敢吭声,田妈妈就小心翼翼地开解道,“小辈不懂事儿,偶尔出格些也是有的,您老犯不上为这儿生气,仔细气坏了身体。” 自沈怀瑜的噩耗传来,府里就乱成一锅粥,二太太哭的死去活来,直恨不能替他去死,自己也是昏了醒,醒了昏的,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又被请了回来……所有殡丧冥婚事宜全仗了大房两口子张罗,也的确辛苦了些,想起这些,老太太神色微霁。 “内宅的事情,哪个不长眼的敢往外传?”田妈妈趁机接过小丫鬟重沏的茶递上前,“哪就那么巧了,偏偏就传到方老爷耳朵里?”话题一转,“再说,人都在丽景阁呢,实在觉得不合适,要撵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见老太太神色又缓了些,田妈妈声音就高了些,“没请示您就一声不响地把人放了,说起来还是大太太犯糊涂了,可她总是当家主母,您多少也得给她留些体面。” 言外之意,事情已经闹到这地步,若这个时候横插一脚,重新把人圈禁了硬送出去,闹得婆媳生罅就得不偿失了,不如装聋作哑。 “不聋不哑,不做阿姑……”老太太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又摇摇,“只是这件事儿……” 上位者最忌讳朝令夕改,若事事这样,以后谁还信服? “丽景阁奴才欺主之事,只是个别奴才胆大妄为,罪不至所有人,若三奶奶亲自来您跟前讨情面,你顺水推舟只严惩几个主事的,既让三奶奶对您感激涕零,又在奴才面前全了您宽厚的名声。”田妈妈趁机说道,接着话峰又一转,“即便方老爷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他女儿求的情。 老太太听了就皱皱眉。 话说的这么偏颇急躁……田妈妈今天是怎么了? 蓦然想起丽景阁的大丫鬟水芝是她外孙女,老太太身子一震。 是一早就参和进去了只瞒着自己呢?还是也才知道却因水芝也在其中而帮着说项? 老太太脸色渐渐沉静下来,她端起茶慢慢地啜着。 气氛异样的沉寂。 一瞬间,也发现自己急躁了,田妈妈扑通跪倒,“奴才的外孙女也在丽景阁当差,奴才斗胆给讨个人情。” 所以就和大太太串通了背叛自己! 枉她这么多年的推心置腹和全心全意的信任! 老太太慢慢地抬起头。 看向田妈妈的目光仿佛千年寒玉,沉静而又冰冷。 “奴才的女儿昨晚过来,求奴才在您跟前说句话,可这事儿正在风口浪尖上,想着这时候开口倒让您为难,奴才就打算拖一拖再说,没想到大太太竟让他们去求三奶奶,奴才就想着若是三奶奶能出面跟您讨情面的话,这事儿也就圆过去了,才……”见老太太皱眉,又慌忙解释道,“奴才跟随您多年,怎么也不可能隔着您不求,反而舍近求远去找大太太!”堆满皱纹的脸微微发白。 老太太心又软了下来,“你起来吧。” “谢老太太。” 见老太太手指按着太阳穴。 田妈妈就蹑手捏脚地走过去,轻轻给揉起来。 动作轻柔,力度适中,紧绷的神经立时松懈下来,老太太舒适地闭上眼睛。 这是她打小的习惯。 每每思虑过度,两个太阳穴发紧,脑袋昏昏沉沉的,田妈妈就会这样轻轻地给她揉。 一揉就是四十多年! 从一个战战兢兢的新媳妇走到今天,身边的大丫鬟换了一茬又一茬,田妈妈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几次危难都是她舍命相救……自己刚才怎么竟怀疑她会背叛? 感觉到额头传来的和年轻时一样轻柔,老太太心里一阵好笑。暗道,“都说难得糊涂,怎么老了老了,却越发地较起真来了。”脑海中闪过田妈妈磕头时额头垂落的斑白头发,心里不由一阵感慨,“……她也老了。” 从一个总角的小丫头就跟着自己,四十多年了,好像也没求过自己什么。 “……你说说看,丽景阁的那些小丫头,都是谁家的孩子?”寂静中,老太太声音幽幽的。 这是,答应了? 揉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微微抖了下,田妈妈嘴唇翕动,好半天没说出话。 “……水仙是外院梁总管的内侄女,香平是库房管事王德贵家的远房亲戚,原是在针线房的,不久前才托了老太太身边的紫梅姐姐补了放出去的铃兰姐姐的缺,瑞香是回事处管事王全宝家的亲戚,玉茗和账房管事段景全家的内侄儿刚定了亲,准备转过年到岁数放出去就成亲……”垂首立在地中央,巧兰正一一介绍着跪在外面丫鬟婆子的背景。 微闭着眼睛慵懒地歪在秋香色锦缎大迎枕上,赵青静静地听着。 见她没说话的意思,香彤就接过去说道,“说起来,这院里除了艾菊和雀枝没背景,是当初二太太特意从外面买回准备……”准备为三爷做通房的,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她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奴婢听说不久前艾菊才认了大太太屋里的苏妈妈做干娘……这些人中一个两个倒也不怕,就怕他们拧在一起!” 果真拧在一起,都可以撼动沈府了! “大太太也是仰仗这个才敢将人放出来,三奶奶刚进门,本来就没有根基,千万不能得罪了!”经验老道的吴妈妈眼中尽是担忧,循循劝道,“得罪了这些人,三奶奶今后在府里将会举目皆敌,寸步难行。” 原来如此! 难怪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名目张胆地拦截她这个主子! 就算她没嫁妆没背景没老公给撑腰,可好歹她怀了沈怀瑜的唯一骨肉,就凭这个,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艾菊偏偏就敢带了人死死地守住门口不让她进! 才认了干妈么? “才”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沈怀瑜出事之后吧? “……是什么时候认的干妈?”黄莺似的声音轻飘飘的,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巧兰怔住。 “大约……好像,可能……是半个月之前吧?”缀锦院的小丫鬟都这么说,巧兰也拿不准。 她余光偷偷觑着一直闭目养神的赵青,心里暗暗嘀咕,“放着梁总管、段景全家的、王德贵家的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在府里的影响、品性不问,三奶奶问这不痛不痒的东西干什么?” “是七八天前!”宝巾纠正道,“当时三爷的尸骨刚运回来,见艾菊哭的死去活来,苏妈妈就一面劝着一面跟着掉眼泪,说自己的小女儿也就这么大……后来就认了干妈。”一个院子里的事情,宝巾记得非常清楚。 赵青“喔”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她怎么还不去求荣寿堂老太太? 事情闹得这么大,拖得越久就越被动,越不好收口,这位三奶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出奇的沉寂令吴妈妈宝巾等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安在心中一圈一圈地放大。 **** 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票票。 第二十三章 死局 眼看日头升到了正空,而床上的那个依旧没事人似的歪在那里闭目养神,吴妈妈终于按耐不住,轻声提醒道: “……外面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我知道了,都下去吧。”声音淡淡的,赵青眼皮都没动。 嘴唇动了动,吴妈妈带着宝巾、巧兰、香彤悄悄退了出去。 听到房门被轻轻地关上,赵青睁开眼。 透过月光色的绸布窗帘,就看见被八月骄阳晒得昏昏沉沉的艾菊等人依然不屈不挠地跪着。 “这古人怎么这么难缠?” 赵青无力地揉揉太阳穴。 驭下之策,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大棒加胡萝卜”了。 只是,身为冥婚新娘,一百二十四台嫁妆都是纸糊的,她全身上下可谓清洁溜溜,哪有“胡萝卜”去奖赏。没办法,要想在这个连扫地的奴才都会逢高踩地的深宅中生存下去,她只能用大棒了。 要震慑丽景阁奴才,让他们唯自己的眼神行事,她只有用铁腕! 所以,昨天老太太答应给引荐苏老先生,趁方老爷高兴,大丫鬟紫梅就暗示她趁机给丽景阁的奴才求个情,既收买了人心,又赚了个宽厚的名声……她装傻充愣。 其实,她也犹豫过。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也就答应了。 杀猴儆鸡,狠狠地处置一批,给其他人以震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是,现在却不行! 这些人中随便哪个受人指使,只一杯水都能要了她孩子的命。得罪了老太太、大太太这些沈府高层,她已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哪还有精力再去日日提防身边这些小人? 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就算她有心想防,她能防得过来吗? 所以,她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这难得的机会,直接给丽景阁来个大换血。 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有着这么大的背景势力! 猝不及防间,她就被逼入局。 趿鞋下地,赵青在朱漆泥金红木雕花三屏风式镜台上的妆奁中找出一块画眉用细长的黛墨石,“水芝是老太太陪房田妈妈的外孙女,水仙是梁总管的内侄女……”在白绢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画起来。 这是前世秘书给养成的习惯。 公司每当开发新产品,或者为老产品开拓新领域时,秘书就会通过营销部门提供的资料画一份关于拟开发区域的简单直观的人际关系脉络图。提醒她要结交哪些人,预防哪些竞争对手,要和哪些人保持距离……供她及时找到切入点,调整营销战略。 前世几乎每天都要背诵纷杂琐碎的客户资料,赵青有着一个过目不忘的好记忆,循着宝巾、巧兰和吴妈妈的陈述,很快地,一个简单直观的沈府人脉关系图就跃然眼前。 看着白绢上密密麻麻的人名,赵青心越来越沉,一瞬间,她好似置身冰水中,直感到透心的凉。 难怪明知是老太太亲自下的令,大太太都敢把人给放出来。 原来还有田妈妈这层关系!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是田妈妈从中斡旋经老太太默许的呢,还是大太太仰仗事到临头田妈妈绝不会袖手的擅断独纲? 了解越多,越往深想,赵青发现,她一开始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都快两个时辰了,这些人还和她僵持着不肯走,看情形,他们一定是得了高人指点,今天誓要把丽景阁门口跪个坑,也要逼她就犯! 可是,她还有妥协的余地吗? 是怕自己得罪了以田妈妈、管家为守的各处管事,吴妈妈才劝自己把这些人请进来,趁早去老太太那儿给讨个情面,既体现了她的宽厚大度,又收买了这些人的心,以后对她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真是那么回事吗? 若真感激她,真心来求她,那么他们就不会采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只要找个身份体面都配的上的妈妈来丽景阁和她当面锣对面鼓地摊牌,知道了这些人的背景,再泼辣无忌她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了。 能把丽景阁的人一次全换了当然好,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好像难度有些大……呃,不是大,是太大了! 说起来,这都怨她自己的心太大,初来贵地三天,还没怎么着就想一口吃个胖子,放眼古今,有哪个当官的一上任就能把整个衙门的人全换了的? 好像一个也没有! 果真敢那样做,不举县皆敌才怪! 说是来跪求她,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一丝诚意,分明就是欺负她在沈府人单势孤,又没根基背景,算准了自己根本不敢和他们僵持,更不敢不答应他们! 即便她听话地去老太太跟前给他们求情,艾菊也不会感激她,他们只会感激那个帮他们出主意并放他们出来逼自己给他们求情的人;相反,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群奴才逼着妥协让步,她今后在沈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可反过来,若她坚持初衷,就等于一下子把沈府的人都得罪光了,她将举目皆敌,举步维艰。 五指无意识地摸索着三屏风式镜台边缘凹凸不平的雕花,赵青突然一阵明悟,若这件事是老太太默许了的,只需要她出面说句话走个过场,好给方老爷一个交代……她现在的坚持岂不就是蚂蚁撼树? 最后成为一个笑柄! 这念头一闪过,赵青额头冷汗瞬间冒出来。 怎么办? 这大毒日头的,任这些人再跪下去闹不好就会出人命,妥协绝不可能,坚持更不可能,她到底该怎么做? 老太太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 慢慢踱到窗口,赵青静静地望着外面传动的人群。 门口被堵,不敢让宝巾巧兰等人出去,她特意让瞧热闹的人帮她回禀老太太,闹的这么凶,就算没人去,老太太也早该知道了,却迟迟不肯出面…… 老太太的意思……就是放人吧? 只等了她出面去求,好封住方老爷的口? 若果真如此,她该如何收场? 以蝼蚁之姿她又如何能撼动老太太这颗参天大树的意志? 越想下去,赵青发觉,设这个局,对方早已算计好了她的所有出路,一条一条地都给堵死了,自己早就被逼入了死胡同,却浑然不觉,竟然还配合的有滋有味! 她太大意了! 赵青两个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蹦起来。 第二十四章 惊变 第二更,求推荐票 ***** 正想着出神,外面一阵吵闹。 赵青一激灵,迅速将丝绢塞进袖笼中。 刚回到绣墩坐好,就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撞开。 一个天蓝色小身影旋风似的冲进来:“方雪莹!” “七小姐慢点……”后面跟着惊慌失措追进来的吴妈妈和她的大丫鬟绿云、天香以及宝巾巧兰等一群人,“三奶奶在休息,仔细吵着……” 声音戛然而止,吴妈妈错愕地看着正背对着镜台坐在绣墩上笑盈盈地的看着沈怀谨的赵青。 这么久了,大家还是地一次看到她笑。 这笑容,真美。 追到门口的宝巾、巧兰几人也都傻怔怔地望着赵青。 沈怀瑾也像突然被定住似的,嘴巴半开半合站在地中央呆呆地看着赵青。 “这熊孩子,我又怎么惹着她了?” 不过,这泼辣的性子倒蛮像自己当年的。 看到沈怀瑾那如水晶般清澈,冲冲的怒气也难掩那股纯净天真的大眼,赵青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他和姑姑家同住在八宝镇,两家离得很近,表哥比自己大一岁,两人常在一起玩,每当发现他偷吃了自己的糖,然后把馒头切成小块包在糖纸里充数,又或者弄坏了自己最喜欢驳壳枪,却偷偷用透明胶布粘好放在原处掩饰太平时,自己就会拎着大棒子跑到姑姑家,一脚把门踹开,然后大喊: “孟擎宇,你出来!” 姑父就会拉偏架,用高大的身子把表哥挡在背后,说自己是女孩,不能和擎宇一样天天尽玩些刀啊枪啊的,还拿出穿了漂亮裙子的布娃娃补偿被毁坏的驳壳枪……她就连名带姓地喊姑夫: “孟天佑,你偏心!” 也许她天生就是个怪胎吧,从小力气就特别大,发起飙来连比自己长一岁又是男生的表哥孟擎宇都打不过她,姑父又对自己太溺爱,不舍得打,结果就是自己挥舞着大棒子追着表哥和姑夫满屋里跑。 闹到后来,再一见自己拎着棒子冲上门,父子俩就跟看到鬼子进村了似的,直接从后窗逃之夭夭。 只留下小姑姑拿了一堆好吃的笑咪咪地招待自己。 那时自己也真没志气,坐在姑姑软软的怀里,吃着又甜又软的柿子饼,就什么都忘了……甚至还丧权辱国地答应姑姑继续把自己的宝贝刀枪棍棒借给表哥玩。 快乐的往事如阳光照耀下温馨的小溪缓缓地淌过心底,让赵青整个人都温暖起来,想起都参加工作了,比自己高出一头半已经出息的人高马大的孟擎宇还常常被自己欺负的连连讨饶的狼狈模样,笑容就打赵青眼底溢出来。 顿时春如花绽放,弥漫了一室的灿烂。 “七小姐……”一直跑在宝巾巧兰前面的天香绿云气喘吁吁绕过吴妈妈‘终于’追上了沈怀瑾。 小脸涨的通红,沈怀瑾看着赵青,“你笑什么?!” 回忆被打断,看到眼前怔怔望着自己的一群人,赵青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回到现实,这是古代,她再也见不到憨厚的表哥、如亲生父母般溺爱自己的姑父和小姑姑了! 猝不及防地,心一阵刀剜似的疼痛。 罗袖下的小手地紧紧地攥着,一滴鲜血顺着拳缝落在衣袖上,恍然皑皑白雪中绽放的点点红梅。 “你说话啊,你到底为什么笑?”到底是个孩子,震惊于赵青那不该出现在这一刻的绝美笑容,沈怀瑾就一心一意地追问起来,全然忘了本来目的。 “七小姐怎么突然来这儿?”赵青深吸了一口气,“可有回禀二太太?”又看看她身后,“奶娘怎么没跟着,就任七小姐这样冒冒失失地乱闯乱撞,一旦磕了碰了怎么办?”声音轻细平缓,带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说着,她淡淡地扫了天香、绿云一眼。 天香、绿云就一哆嗦,下意识地上前施礼,“奴婢绿云(天香)见过三奶奶,三奶奶安好。”天香又转身拉起沈怀瑾的小手,“七小姐回去吧,奴婢求您了。” 沈怀瑾就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的!”她小大人似的挣开天香,扬起小脸气势汹汹地看着赵青,“方雪莹,你快点把外面的人放了!” 放了? “这些人和你有何……”关系两字冲到唇边,赵青声音戛然而止。 她想起来了,外面跪着的那些人中,有个叫红袖的二等丫鬟,就是这天香的亲姐姐,是四爷沈怀亮奶娘的女儿,仗着四爷关系一个进了丽景阁,一个进了蒲柳园,沈怀瑜去世前,这两处都是肥的流油的好差事。 竟然诓骗利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来对付自己。 真卑鄙! 赵青心里没由来一股怒火。 “你到底放不放?”见赵青端坐不语,沈怀瑾急的两眼发红。 “我并没圈禁她们,要走,他们随时可以离开。”声音冷冷的,赵青抬头喊了巧兰香彤,“送七小姐回去!” “你!”心里知道赵青说的不对,可又不说不出哪不对,一时又不知怎么能把这件事说清楚,沈怀瑾直瞪着大眼看着赵青说不出话。 “二太太找不到七小姐又该着急,让奴婢送七小姐回去吧。”不敢用强,巧兰香彤放低了语气耐心地哄着。 “躲开!”沈怀瑾一把推开两人,蹬蹬瞪跑到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离赵青三步外的天香身前。 “你到底放不放!”她凶巴巴地望着赵青。 懒得理她,赵青低头端了宝巾刚给调的蜂蜜水小口地喝起来。 “七小姐快回吧。”天香急的眼泪流出来。 大话都说出去了,她要替天香做主,现在还没把红袖要出来,她怎么能回去? 紧攥着小拳头,沈怀瑾脸色涨的像红布。 “奴婢求您了,您千万别为奴婢为难三奶奶。”状似无意地看了赵青小腹一眼,“仔细气坏了三奶奶,她还怀着三爷的骨血呢。” 沈怀瑾亮晶晶的眼睛就循着天香的目光看过去。 感觉一道饿狼般凶狠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赵青抬起头,就看见沈怀瑾一双红通通眼,正狠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小腹。 她想要干什么? 心猛地一哆嗦,赵青下意识地放下茶杯,双手交握坐直身子。 “……进门没三天,她怎么就敢当着外人面把这事抖搂出来,听说连老太太都得罪了?” “还用说,她还不是仗着怀了三爷的骨肉老太太和二太太不敢为难她?” “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骨子里竟这么毒辣!” “可怜我们七小姐,还一心一意地盼着三爷回来给她带好吃好玩的,还不知道……”那声音有些哽咽。 “快闭嘴,仔细七小姐醒了听见……” 早晨朦朦胧胧中小丫鬟在床边的对话又在沈怀瑾耳边响起,她直直地盯着赵青的小腹。 “是的,就因为她和这个孩子,三哥才不亲我,不回来看我了。”又想起自己问“我和孩子,三哥会更亲谁?”时天香说的,“三爷当然最亲自己的儿子了。”的话,和早上请安时娘亲提到孩子时那璀璨明亮的目光,沈怀瑾打心底冒出一股疯狂的执念。 只要这孩子没了,娘和三哥以后还是我一个人的! “七小姐答应要心平气和的,奴婢才陪您去……七小姐记得千万别碰着三奶奶的肚子,仔细孩子没了,二太太和三爷生气。” “七小姐记得千万别碰着三奶奶的肚子,仔细孩子没了……” “七小姐记得千万别碰着三奶奶的肚子,仔细孩子没了……” “七小姐记得千万别碰着三奶奶的肚子,仔细孩子没了……” 临来前天香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恍如暮鼓晨钟,一遍一遍在耳边轰鸣,沈怀瑾打眼底泛起一缕红丝。 “方雪莹,我和你拼了!” 突然间,沈怀瑾握紧拳头,紧闭着眼睛,离弦的弓箭一般朝着赵青小腹撞去! 第二十五章 混乱 ps:求推荐票 “七小姐,您要干什么?” 吓的天香慌忙伸手去拽,却被沈怀瑾猛推了个趔趄。 “三奶奶小心!” “三奶奶!” “七小姐快住手!” …… 一阵凌乱的呼叫声,夹杂着椅子倒地声,茶杯碎裂声,裙裾撕裂声,屋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赵青坐在正对门口的镜台前面,吴妈妈和宝巾一左一右警惕地守在门口,绿云则站在门口不远处,巧兰香彤倒是站在地中央,但刚刚也被沈怀瑾推了一把甩在身后。 是以,除了正面对着沈怀瑾的赵青注意到她的不同寻常的外,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沈怀瑾目光的变化,也没防备。 说的慢,实际上从赵青发现沈怀瑾目光有异,到她冲过去也就一瞬间。 谁也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会这么野蛮,事发突然,大家都惊呆了,待回过神,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想起二太太的郑重交代,吴妈妈声音都变了调,被脚下的裙子绊倒,一头趴在地上,心知她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救三奶奶了,索性两眼一闭,心里不住地念叨,“……老天保佑,保佑这孩子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啊!” 否则,她这条老命也交代了。 唯一离赵青和沈怀瑾都近,能及时出手阻止的天香却被沈怀瑾一把推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待要再起身去拽,又被后面冲过来的巧兰、香彤撞了个满怀,三人顿时滚成一团。 一时间,已经再没人可以救了赵青! 看着被自己无意撞倒的绣墩绊住,双双跌到自己身上的巧兰、香彤,天香眼底闪过一道瑰丽光芒。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 向往常一样,伺候沈怀瑾安歇了,她就包了沈怀瑾白天赏的茯苓粉回到娘亲住处,恰巧遇到正和娘说话的苏妈妈,见她带了主子赏赐的茯苓粉给母亲吃,就直夸她,“……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又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当年你娘刚进府时,你还在襁褓中……一转眼就出落成大姑娘了。” 娘亲就呵呵地笑。 “都是大太太、四爷四奶奶栽培。” “真是女大十八变,记得小时候有次见到你追在四爷身后满院子跑,还黄瘦黄瘦的,一点也不起眼,这才几年功夫,就变得如花似玉了。”苏妈妈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你瞧瞧这眉,这眼……我瞧着比四爷屋里的宋姨娘还俊。”又打趣娘亲道,“你可要把她藏好了,若是被四爷瞧见,一定后悔当年送给了七小姐!”又问娘亲,“快到放出去年龄了吧,有婆家了没?” 她羞红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还没有呢。”娘笑道,“就指望着大太太给指个好人家。” 苏妈妈是大太太的陪房,千万能得罪了。 在外面犹豫片刻,她冲了一杯热乎乎的茯苓粉,又加了两勺枣花蜜端给苏妈妈。 苏妈妈眉眼都笑成了一缝。 直夸她聪明伶俐,做事通透,“……大太太前儿去蒲柳园,遇到她带了七小姐去给二太太请安,回去后还直夸她出落的好,做事又会看人眼神……直后悔当初给了二房。” 娘和她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苏妈妈神色却突然一黯,“可惜了……”见天生不早,就站起身来,“……天香也早点回蒲柳园吧,仔细太晚了门上的婆子又嚼舌头。” 她和娘当时就急了。 娘一把抓住苏妈妈的胳膊,“……苏妈妈好歹告诉我,千万别让我闷葫芦似的睡不着。”脱下胳膊上的碧玉镯塞了过去,“难道是红袖连累了她?” 苏妈妈把镯子塞回娘手里,“……瞧瞧你,想哪儿去了,红袖的事儿四爷已经跟大太太过了话,只是这事儿是老太太亲自下的令,大太太也不敢擅做主张,正帮着想办法呢。我说的可惜……”话题一顿,她神色间有几份犹豫。 娘就使眼神让她出去。 刚关上门,她就听到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苏妈妈有话只管说,你放心,我绝不会传出去。” 她就把耳朵帖到了门上,就听见苏妈妈叹息一声,“……知道你也是个嘴吧牢靠的,我才说了,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里面传来一阵诺诺声,声音含混不清,想是娘正连连点点头应诺。 “……接了三爷撇下的茶庄、药材生意,四爷以后要长住瑞安县,四奶奶要伺候大太太不能跟着过去,宋姨娘又有着身孕,大太太就琢磨着在府里挑个通透伶俐的跟过去照顾起居。” 屋里沉默下来。 就在她忍不住想推门进去时,苏妈妈声音又响起来,“只是,被三奶奶这一闹,大太太哪还有这个心思,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跟老太太提……”声音里尽是惋惜。 就听到屋里传出一阵“偷人养.汉的淫.妇”“狐狸精”之类的咒骂声。是娘在忿忿不平,“……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红袖差事当的好好的,她进门不到三天就要给撵出去!” “说起来红袖也真冤枉。”苏妈妈声音满是同情,“怎奈方老爷一口咬定那孩子是三爷的,闹得老太太二太太一心想保住这个孩子,今儿生那么大的气,也没敢动她一根指头……” 苏妈妈和娘的对话还历历在耳。 既然没有受到姐姐的牵连,为什么苏妈妈还要说“……可惜了?” 是因为大太太早就看中了她,想把她放在四爷身边带去瑞安县吧? 若仅仅只是挑个小丫鬟,还用得着兴师动众地跟老太太提了? 一定是打算给四爷收房! 苏妈妈是跟大太太陪嫁过来的大丫鬟,跟随大太太二十多年,大太太的心思瞒不住她。 对,就是这样! 一旦放下了,等再提起时,自己或许已经被配了人,再无缘跟在四爷身边了…… 所以苏妈妈才会说可惜了。 想起苏妈妈那满眼的遗憾,眼前闪过她从小就追随在身后,从仰慕到爱恋的那道翩翩身影,天香心就一阵剧烈抽搐,看向赵青的目光闪过一道疯狂的怨念。 都怨她!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只要自己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替大太太出了气,大太太感激之下一定会把她许给四爷! 凄厉绝望的呼叫声听在天香耳朵里就跟仙乐一般,趁三人滚到一起,天香用身子死死地压住巧兰的衣服,另一只脚压着惊慌失措拼命地往起爬的香彤的腿,心里喃喃自语。 “四爷,为了和你在一起,奴婢甘愿付出生命。” 又狠狠咬了咬牙。 方雪莹,你今天死定了! 第二十五章 野蛮 ps求推荐票 …… 正混乱间,一道尖利的叫声响彻梁宇。 “方雪莹,你放开我!”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众人都停止挣扎,错愕地顺着声音望去。 “方雪莹,我要和你拼命!”又一声尖利的呼喊传来。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妈妈慢慢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前面看去,不由浑身一震。 天啊,这……这也太野蛮了! 瞪眼看着赵青那超乎想象的动作,吴妈妈惊愕地嘴巴张的老大合不上。 只见赵青一把抓住沈怀瑾挥舞着冲上前的两只小胳膊,拎着她往旁边微微一侧身,轻巧地就卸掉了迎面而来的冲力,见她又喊又叫,两只胖乎乎的小短腿不停地乱蹬乱踹,直踢得身后的镜台咚咚直响,赵青索性将她横放在膝盖上,然后把两只胳膊交到左手,右手抓起沈怀瑾宽松的裙角顺着一个方向使劲一裹,沈怀瑾的两只胖乎乎的小短腿就被裹粽子似的束成了一根棍,绷得直溜溜的。 这还不算完。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赵青将手里的裙裾在脚踝边掖紧,然后拎起她脚踝往上一搂和两只小手合到一起交到左手中,站起身来,将沈怀瑾四脚朝天拎包袱似的给悬到了半空,目光平视地看着她。 哼,比野蛮嘛,那就看看谁更野蛮! “天,就这么给拎起来了。”宝巾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疼,疼啊!”绷直的两腿传来一阵剧痛,沈怀瑾鼻梁一酸,眼泪刷地淌了出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记得以后要叫我三嫂!”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违逆的霸气,赵青冷冷地看着沈怀瑾。 “疼,疼啊!”沈怀瑾张着嘴哇哇大哭。 瞪眼看着四脚朝天被悬在半空中的沈怀瑾,天香感觉自己像做梦。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皙纤弱,杨柳细腰盈盈一握的赵青,心中惊愕不已,“她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吗,怎么力气这么大?”目光由错愕变成震惊,渐渐的变得惶恐,娇嫩的脸颊也像被抽干了血,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七小姐!” 突然,她大叫一声,爬起来就朝赵青冲去。 一脚踢在横在脚下的绣墩上,扑通趴到地上,脚踝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天香鼻子一酸,眼泪刷地落下来。 她绝望地抬起头,“七小姐年龄小,不懂事,求三奶奶放了七小姐。” 被沈怀瑾惊天动地的哭号惊的醒悟过来,绿云也大叫一声,“七小姐。”冲上前就要伸手抱。 手触到沈怀瑾,才发现赵青根本就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绿云手堪堪地悬在了半空中。 “奴婢求三奶奶先放下七小姐。”她扑通跪了下去,“七小姐身子弱,求三奶奶先放下她,千万别伤着她。” 听到有人替自己求情,沈怀瑾哭声更大。 震天的哭声传到了院里,跪在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 不会吧? 她连七小姐也敢动手打? 已有人踮起脚伸直了脖子往里瞅。 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纷纷议论: “……想不到,这个新进门的三奶奶竟然这么霸道。” “连七小姐都敢打。” “……” 好在有艾菊等人跪在门口挡着,大家好歹没有挤进院里去。 脑袋被晒得昏昏沉沉,又看不到屋里的情形,艾菊也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踮脚张望的婆子的议论声,就和水仙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一丝冷笑。 越来越热闹了,不仅红袖水芝晒昏了,连七小姐也被打了! 折腾吧,使劲折腾。 再耗上几个时辰,闹出一两条人命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听到院门外的喧嚣,吴妈妈终于清醒过来。 她三两下爬起来,顾不得打扫身上的土,几步来的赵青身边,“三奶奶没事吧?”也不管沈怀瑾哇哇大哭,兀自上下打量着赵青,最后一闪身护在她身边,再不敢离开半步。 “三奶奶……”宝巾也跑了过去。 见到吴妈妈和宝巾一左一右护住自己,赵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衣服都粘到了后背上。 “你记住了,以后见了我要叫三嫂。”静静地看着沈怀瑾,赵青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高,但却别具威仪,直令的绿云红袖心里阵阵发寒,两人呆愣愣地看着这个才进门三天印象中娇娇弱弱,人尽可欺的三奶奶,脑袋已经不转了。 “吴妈妈,吴妈妈!”四脚朝天被悬着,沈怀瑾看不到地上的天香和绿云,瞧见吴妈妈过来,便大喊大叫起来。 吴妈妈转了头看镜台四周的镂空雕花。 刚刚差点把她的魂吓掉,再来这么一次她这把老骨头非交代了不可。 这熊孩子太任性,得好好教训教训。 横竖教训的人不是自己,二太太跟前用不着担责任。 “七小姐快给三奶奶认个错。”天香绿云语气中带着哭腔。 见没一个人给自己撑腰,沈怀瑾哭声小下来,“我……记住……了……”胸口一起一伏地抽噎,“三……三……嫂……” 赵青这才把她交给天香绿云。 只这一会儿手臂就酸了,这身体到底不如前世强壮。 感觉两臂发麻,赵青抬手就要去捏,余光瞧见吴妈妈正一脸探究地看自己,手又收了回去。 “方雪莹!”那面沈怀瑾腿刚被松开,就大喊大叫起来。 众人俱一哆嗦,暗暗腹诽,“这倒霉的熊孩子,怎么不长点记性?” 吴妈妈本能地挡在赵青身前。 “你叫我什么?”赵青轻轻推开吴妈妈,朝前迈了一步。 沈怀瑾一哆嗦,下意识将身子缩进天香怀里,“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娘!”声音比刚才弱了几分,一双明亮的大眼却不甘示弱地瞪着赵青。 赵青心就一动。 四五岁的孩子懂什么,今天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挑唆的,天香和绿云都脱不了干系,眼前闪过沈怀瑾冲向自己时天香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琢磨道,“这两个人才应该狠狠惩戒。”最好都给换了。 孩子不怕淘气,就怕身边没有好人引导! “……按府里规矩,天香和绿云该怎么处置?”对沈府的规矩一窍不通,她低声问吴妈妈。 “私自带主子出门,在主子跟前搬弄是非,按规矩打二十板子,降为二等,长嫂如母,三奶奶是七小姐的嫂子,直接就可以惩罚,只是……”看向赵青的目光有些犹豫。 只是,最好不要绕过二太太! 赵青听明白了吴妈妈的意思,她刚进门没三天就已经四面楚歌了,当前形势,哪怕只是个管事,能不得罪她也尽力不要得罪。 “吴妈妈说的对……”赵青点点头,“就将他们送回蒲柳院,把这件事儿如实地回给二太太,由她定夺。” 见赵青一点就透,完全不用自己多说,吴妈妈暗暗点头,“看来也不是个一味鲁莽的。” 刚才看她那野蛮的根本不像个女人的动作,她还真担心自己摊了个荤腥不进,野蛮霸道的主子。 张嘴刚要吩咐人将他们带下去,赵青忽然停止。 屋里就两个半人,让谁去送啊? 第二十六章 捉襟见肘 ps:求推荐票 非常时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为防天香绿云恶人先告状,回去后倒打一扒,选谁去送他们很关键。 不仅要稳当牢靠,还要在二太太跟前说话有分量。 巧兰、香彤都是蒲柳园的人,难说不会被天香绿云收买,最合适的搭配莫过于让吴妈妈和宝巾同时去了,吴妈妈年纪大稳当,宝巾是丽景阁的人,两人相互钳制,就会不偏不倚。 只是,他们一走,她这里就整一座空城了。 寻常也就罢了,如今丽景阁门外可是被围的水泄不通……连不懂事的孩子都利用,谁知他们还有什么卑鄙手段不敢使?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天香绿云回去恶人先告状! 依她性子,这算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可现在她肚里还有个宝宝! 要不,先将她们圈禁了,回头再说……这还是等于自己直接插手了蒲柳园的事情。 真是捉襟见肘啊。 不仅财务,丽景阁的人事也是一样的窘迫。 下意识地向左手小指摸去。 这是她前世的一个习惯,每当遇到难题时,就会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宝蓝色钻戒,拇指划过宝石那光滑如镜的切割面时指尖传来的冰冷温度,会让她思维格外清晰。 没有熟悉的温度传来,赵青缓缓抬起左手,呆呆地望着柔白如脂纤若青葱却空空如野的五个手指发怔…… “这,这是怎么了?”正无计间,门口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 众人俱是一愣,纷纷转向门口。 薛妈妈正手扶门框,错愕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震撼的目光一一扫过满地的陶瓷碎片、横躺在地中央的绣墩,最后落在香彤身下撕裂的裙子上,薛妈妈身子猛地一震,她迅速抬起头。 直看到赵青正完好无损地站在朱漆泥金红木雕花三屏风式镜台前时,才松了口气,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薛妈妈!”沈怀瑾大叫一声扑过去,身子刚被抱住,就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这就开始告状了! 赵青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三奶奶……”宝巾声音惶恐不安。 她原是遵赵青嘱咐守门口的,可被刚才的事情惊住,生怕再有闪失,她实在不敢离开赵青一步,结果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竟然让薛妈妈就这么给闯了进来。 孩子的哭声是最好的状纸。 这要是被薛妈妈传到二太太耳朵里……宝巾面白如纸。 “三奶奶安好。”一面哄着沈怀瑾,薛妈妈首先过来给赵青福身施礼。 昨天在二太太身边见过,知道她是二太太身边第一人,赵青就礼貌地还了一礼,“薛妈妈坐。”回头叫宝巾,“……给薛妈妈搬个绣墩。”又吩咐衣衫不整还坐在地上发呆的巧兰香彤,“还愣着干什么,快起来收拾了,给薛妈妈上茶。” “这是怎么了?”哪顾得坐,一面哄着沈怀瑾,薛妈妈瞪眼看着赵青。 满脸的心疼……她显然已先入为主,相信沈怀瑾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话要怎么说才会不引起她反感,从而能扭转自己的颓势,让她不偏不倚地公正对待? 薛妈妈的看法直接决定了二太太的态度! 慢腾腾在绣墩上坐下,赵青心里紧张地思索着如何措辞。 那面吴妈妈却已经开口。 话说的还算公正,吴妈妈只是不偏不倚地陈述事实,没有加一丝主观评价。 最后指着满地狼藉,“……都是丫头们着急救三奶奶磕绊的,巧兰、香彤、天香几个小丫头绊到一处,越着急越起不来。”又搂起下裳给薛妈妈看,“……我也被绊了个跟头,腿都磕青了,幸亏三奶奶及时抓住七小姐的手脚制住了。”否则,非酿成大祸!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可吓死我了,再有一次,我这条老命非交代了。” 薛妈妈直听的一身冷汗。 尤其听到沈怀瑾紧攥拳头拼命地朝后背就是坚硬的镜台毫无防备地坐在绣墩上的赵青小腹撞去时,薛妈妈心脏差点跳出来,低头看看因感到自己情绪变化而安静下来的沈怀瑾,薛妈妈已经基本相信了吴妈妈的话。 四岁的孩子懂什么,怎么就知道去撞肚子? 尤其是在天香提了一句“……她还怀着三爷的骨血呢”后。 还有,能被个四岁孩子一只手就推个趔趄,天香难道是纸糊的? 吴妈妈是人精,陈述的不偏不倚,可重要的细节却一点都没落下,薛妈妈自然听出了其中的玄机。 看向天香绿云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寒意。 天香脸色煞白。 “都是奴婢失职,没看顾好七小姐,险些酿成大祸……”她连连朝薛妈妈磕头,绿云也跟着磕。 仅仅是失职吗? 眼前闪过临来前二太太叮嘱她“……这孩子是三爷唯一的血脉!”时,那郑重的眼神,薛妈妈脸色就更沉了几份,“……大家都是奴才,你们也不用给我磕头,我还没权力处置你们。”转头商量赵青,“……天香绿云都犯了规矩,奴才先将他们绑回蒲柳园,让二太太发落,三奶奶看如何?” 以薛妈妈的身份,这件事她完全可以直接做主,现在却来商量她……这个薛妈妈不简单! 赵青心里对薛妈妈又戒备了几分。 她笑着点头,“我正愁没人手呢,薛妈妈这样安排最好。” 竟然没有拦着! 薛妈妈听了不由暗暗点头,笑道,“可巧,临来前二太太怕你这儿太乱,让我多带了几个强壮婆子。”环视了一圈,“奴才既然来了,您这儿也不怕再缺人手,就让宝巾姑娘也跟过去吧,二太太问起也好有个回话的。”看着赵青,“三奶奶看如何?” 没有点蒲柳园出身的巧兰和香彤,而是点了宝巾,这意思是要自己放心,她绝不会徇私。 咀嚼着薛妈妈的话,赵青松了口气,“……薛妈妈是府里的老人,经验多,您拿主意就是。” 送走七小姐,屋里沉默下来。 第二十七章 破釜沉舟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 心知薛妈妈一定是为艾菊等人的事情来的,二太太又不喜欢自己这个媳妇,她的吩咐未必会对自己有利,薛妈妈不说,赵青也不着急,端坐在绣墩上,指挥巧兰香彤收拾地上的碎片。 薛妈妈额头隐隐有汗珠冒出。 来之前想的好好的,一到丽景阁就把二太太的吩咐转达了,强势押她去荣寿堂求情,可真正面对着举止沉稳,只这么静静坐着,身上便有种摄人心魂的威仪的赵青,薛妈妈心莫名其妙就怯了。 一盏茶见了底,赵青仍没有说话的意思,薛妈妈低头想了想,委婉问道,“……奴才进来时,外面就已经有小丫头晒昏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闹出人命,三奶奶可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赵青就叹了口气,“这都是老太太的吩咐,我也做不了主。”话峰一转,“闹得这么大,想是老太太早知道了,还是等她老人家的态度吧。”言外之意,这是老太太的决定,既然她知道了却不肯出面,外面死了人也和自己没关系,大家就这么僵下去好了。 薛妈妈神色怪异。 话是这个理儿,可谁敢跟老太太讲这些! 再说,让老太太出面也得你去求啊。 否则,让她就这么出面,名不正言不顺的,难道真都给撵出去?或者,被人指着脊梁说她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这个时晨,老太太大约正在庵堂念经呢,她老人家年龄大了,喜欢安静,又不是自己屋里的事情,谁敢去庵堂打扰她?”就算老太太知道,硬装不知道,这府里谁还敢当面跟她对质不曾,薛妈妈暗叹赵青到底年轻,不懂世故,“三奶奶见丽景阁门外人山人海,闹得沸沸扬扬,就以为老太太一定知道,其实老太太到现在还不知道也是有的,依奴才之见,三奶奶……” “薛妈妈说的对,是我疏忽了。”赵青及时打断她,“先前因为屋里没人,我只让门口瞧热闹的看谁方便去帮着回老太太一声。”她更担心路上有埋伏,不是她亲自去,她的人根本就到不了荣寿堂,“薛妈妈既这么说,仔细想想,都害怕老太太的威严,又不是自家主子的吩咐,这些人不愿多担干系也是有的,要不……”她看着薛妈妈商量道,“薛妈妈带来的人多,就烦您遣个人替我跑一趟腿?”起身朝薛妈妈郑重福了一礼,“我先谢谢薛妈妈。” 有二太太的人出马,大太太应该不敢拦截! 让人转话当做不知道,现在亲自派人去回,有凭、有据、有备案,看老太太还装不知道? 她倒要看看,亲自在父亲面前承诺了,现在老太太当着自己的面怎么食言? 否则,就应诺把人撵了。 所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横竖已经闹到这份上了,她赵青也不怕再得罪人! 人老了,熬到老太太这个份上,体面比命还重要。 赌老太太绝不肯当众食言,思来想去,赵青觉得这也是一条可行的路子。 薛妈妈差点吐血。 你一个人找死,别拽着大家好不好? 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吴妈妈急出了汗。 “三奶奶……”瞧见赵青眼皮都没抬,兀自端着巧兰刚送上的白开水轻轻地吹着,吴妈妈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让奴才跑腿?”一口一口,薛妈妈直喝了大半杯茶水,才把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顺下去,“三奶奶还是亲自去一趟稳妥。”语气已不容置疑,“这也是二太太的吩咐!”把二太太的话说了,“……奴才临来前二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三奶奶万不可意气用事,闹得满府皆敌!” 终于搬出二太太了! 不同于现代的小媳妇,动手打婆婆的都有,古代的媳妇是绝不能忤逆婆婆的,早晨宝巾刚告诉她,楚律有七出,之一便是不事舅姑,仅这一条,沈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休了她。 如果说老太太是沈府的最高领导,二太太就是她的直接领导,县官不如现管,现在薛妈妈搬出直接领导来压她,这事儿还真有些麻烦。 能不能有其他法子变通呢? 比如,她只当薛妈妈是假传二太太的话,和吴妈妈把她拖在这里,暗中令巧兰香彤悄悄带着她的人赶去荣寿堂,来个暗度陈仓。 有薛妈妈的人跟着,就等于二太太插手了,就不信路上还有人敢明目张胆拦截。 好在薛妈妈并不是一来就立即转达二太太的吩咐,而是无计可施才搬了出来,让她有空子可钻。心里想着,赵青就朝吴妈妈巧兰香彤三人看去,心里掂量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和成功的概率。 见赵青看过来,吴妈妈目光闪烁,瞬间漂移到别处。 巧兰香彤则紧紧地盯着地上的青石砖,好像这一会功夫,上面就长出了一朵花儿。 这意思就是不行了? 关键时候,身边的人没一个跟自己一条心。 这感觉…… 还真不是一般的凄凉。 心里连连冷笑,赵青胸膛中莫名窜出一股怒火。 处处忍让,却处处受气,她到底来到了个什么鬼地方……前世都是她欺负别人,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一瞬间,赵青有种想砸烂这个屋子、砸烂这个世界的冲动。 屋子出奇的静。 气氛压抑的好似蓄满了雷电的云,让人透不过气来。 见赵青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薛妈妈心砰砰跳起来。 这感觉,怎么比在老太太跟前还吓人? 她这意思是不同意? 这可怎么办? 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然后如大太太所愿把她送进庵堂圈禁了待孩子生下后再休出门去吗? 来丽景阁路上正遇到大太太,问起她二太太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她不好回答,只含糊说二太太说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结果大太太就暗示说这事情牵涉府里一大半管事,闹不好会引起哗变,让她一定要慎重处理……如果三奶奶一意孤行忤逆了二太太,她会尽力求老太太先将人圈禁在庵堂待生下孩子,再休出门去……让二太太一定要配合她。 她是在答应了如果三奶奶敢忤逆二太太的吩咐,就立即把她交出去,才被门口的人放进来! 若她真的一意孤行……那庵堂又冷又潮……想起大爷身边的冯姨娘因怀孕恃宠而骄忤逆了大太太,不久前才一尸两命惨死在庵堂中,薛妈妈一阵战栗。 “三奶奶……”心里七上八下的,薛妈妈低微的声音带着一股连她都没发觉的小心翼翼。 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可赵青已经没有再继续砸烂屋子发泄愤怒的冲动了。 有的,只是心里浓浓的苦涩。 连她本身这俱身体都欺负她,随时随地“当机”,不准她做粗鲁的动作,不准她高声谩骂,不准她像前世那样随心所欲地宣泄情绪,她又能指望别人什么呢? 记得前世曾经被表哥拽着打老虎棒子鸡,刚开始因为不懂规则,被表哥打的落花流水,还嘲笑自己只会挣钱,连小时候的游戏都不会了,原本只是敷衍的她竟激起了好胜心,从头到尾把规则看了一遍,第二天表哥差点输光裤子…… 是游戏就有规则。 古代也一样。 只要弄懂规则,守住规则,游刃有余地利用规则,即便一只小小的虫子也能把打老虎的棒子给蚕食了! 念头闪过,赵青狠狠一咬牙。 她祖母的,死了大不了咱再穿回去。 豁出去了!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二十八章 百态 **节快乐! ps:求推荐、求收藏 ****** “备轿!” 赵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吴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奶奶说什么?”她紧张地望着赵青的嘴唇,眼睛一眨不敢眨。 “去荣寿堂!”赵青声音稍稍提高了些。 “去……去荣寿堂?”声音微微发颤,巧兰随即使劲点点头。 “奴婢这就去备轿!” 她语无伦次地应着,轻快燕子似的飞跑出去。 直看到香彤捧出一套纯白色绫衣配了素面云纹缀边妆花褙子伺候赵青穿戴,薛妈妈才相信眼前的事实,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她到底没敢忤逆二太太!” 吴妈妈也是一脸轻松笑意。 “阿弥陀佛,这个小祖宗,总算还顾忌二太太是她婆婆,肯退让了这一步!” 圆顶的蓝呢小轿停在院门口,四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直溜溜站在轿子前,扯开嗓子大喊: “让开,让开,三奶奶要去荣寿堂为你们求情了,大家先起来等着吧。” “让开,让开,三奶奶要去荣寿堂!” …… 声音洪亮高昂,响彻环宇。 围观众人一阵哗然。 虚弱地瘫坐在地上,直看到那顶蓝色的轿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艾菊等人才长舒了口气,相互祝贺的目光中,俱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早知如此,她何必装硬驴拉硬屎?” 想起自己差点被踢到面门的羞辱,艾菊打眼地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恨意,大声嘲讽道,“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进门没三天就想把人都换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呢,还不是灰溜溜地去了荣寿堂!” 哗,人群一阵喧嚣。 讥讽、谩骂、嘲弄、打趣各种笑闹声此起彼伏。 看向蓝呢小轿消失方向的目光一双双俱是不屑,轻蔑。 ****** 缀锦院里。 迎春正在满头细汗地捧了青铜雕花香薰炉打香拓,而杜鹃则立在地中央跟大太太回禀丽景阁的事情。 “……太太真是神算,三奶奶果然撑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软了!”见迎春动作笨拙,杜鹃就上前接过香铲熟练地将浮在香篆上的一层香粉压平,小心翼翼地取出香篆,雪白平整的香灰上就出现一个灰褐色福字纹的香拓,“这下她可真是丢脸丢到了家,您没瞧见,现场可热闹呢,三奶奶的轿子前脚刚走,身后就响起一溜嘲笑声。”接过迎春递上的火折点燃香拓,“先前听说她硬逼了艾菊让路,奴婢还真吓了一跳,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盖上香笼,一缕若有似无的轻烟就从青铜雕花香薰炉顶镂空的缝隙中袅袅升起,“原来竟是个蔫巴炮仗,就那么一呼通。”双手捧着香炉递到大太太鼻下,“……太太闻闻,真香。” “能撑上两个时辰,她还真出乎了我意料!” 大太太声音懒懒的,她就着杜鹃的手闻了闻,“恩,就是这种味道。”陶醉地点点头,“这种千和香还是在娘家时用过,这以后竟再没见过。” “也亏段景全家的用心了。”迎春吃吃地笑,“只听您提了一嘴,就真给淘换了来。”又道,“听段景全家的说是出自廖老之手。” “廖老可是楚国有名的大香师。”大太太呵呵地笑。 苏妈妈趁机问道,“太太要不要把围堵的人撤回来?” “嗯……再等等吧。”大太太沉吟片刻,“别看她外表一副柔柔巧巧,心思诡着呢,仔细她打马虎眼,尤其那个宝巾,千万盯紧了,别让她从蒲柳院悄悄跑去荣寿堂捣乱!”若有所思地看着袅袅的香烟,“……你说,这世上怎么竟会有这么表里不一的人?” 想起大太太才被她外表骗了,吃了个大哑巴亏,杜鹃、迎春紧闭着嘴巴不敢言语。 苏妈妈则顾左右而言他,“大太太放心,我们的人就在荣寿堂门口守着,丽景阁的人绝不会在三奶奶进入荣寿堂之前见到老太太。” “恩。”大太太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这件事涉及的人太多,我们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余光扫了眼堆了半炕的香料、珠宝、绫罗绸缎,苏妈妈郑重地点点头。 “奴才亲自盯着!” 收了这么多礼,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惊动了阖府的人,一旦事情办不成……苏妈妈不敢想下去。 见大太太端了茶,就告辞退下。 快到门口又回过头,“对了,那个天香……太太要不要给二太太过个话?” “……七小姐在三奶奶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太太皱眉问道。 “三奶奶身边没我们的人,负责押送天香绿云的婆子也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押到蒲柳园,二太太问话时遣了屋里所有人……”苏妈妈回道,“只有等七小姐回屋,才能打探出来了。” 大太太皱皱眉,“打探个事儿也这么费劲!” 苏妈妈低眉垂目不敢言语。 “等打听明白了再说,她是四爷奶娘的女儿,二太太不敢乱来。”大太太摆摆手,“你下去吧。” 苏妈妈应声退了出去。 望着苏妈妈的背影消失,大太太柔和的目光露出一抹狰狞。 进府没三天就想跟我斗,我让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而二太太正歪坐在铺了深蓝色锦缎褥子的临窗大炕上手把手教沈怀瑾绣花。 “她真的去了?”听见薛妈妈说到赵青吩咐人备轿时就抬起头,疑问的语气中透着一抹不确信。 不知为什么,虽然这个媳妇才进门三天,外表看着也乖巧,可她就是有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真的去了!”薛妈妈笑着点头,“先前还要让奴才派人去荣寿堂,奴才哪敢?” “对,对……”二太太点头,“果真你应下了,见到我的人去回禀,老太太是再不能躲在荣寿堂装糊涂了,被逼着出头,她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记恨我。”又道,“就怕小丫鬟冲动,我才派你去。”语气中全是欣慰。 薛妈妈脸上就有得意之色闪过。 还想继续添油加醋说几句,在赵青身边时那股令人透不气的压抑自心头一闪而逝,薛妈妈又改口道,“不得已,奴才就搬出了您,告诉她这是您的吩咐,她沉吟了一会儿,二话没说,起身就让人备轿,匆匆地往荣寿堂去了。”又道,“奴才是亲自将她送到荣寿堂门口才回来的。” 二太太恍然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她总算还是个进油腥的。” 听到二太太竟也念了声阿弥陀佛,不知怎的,薛妈妈感觉怪怪的。 **** 晚上的飞机回东北,明天不知几点能到家,更新时间不确定。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二十九章 苦涩 屋子有些静。 薛妈妈就想起天香和绿云。 也不知二太太怎么处理的? 正要询问,余光瞧见沈怀瑾正瞪着大眼听他们说话,薛妈妈又转口问道,“……七小姐怎么又开始学刺绣了?” 和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一样,刚过四岁生日,沈怀瑾就开始动针线了。 可说来也怪,她二三岁就跟二老爷识字,看过的字教几遍就记住了,府里没有不夸她聪明的,可女红却教一百遍也不会,二老爷原就子嗣困难,二爷夭折后,隔了近四年才又有了沈怀瑜,之后快四十了才得了这个宝贝女儿,自然百般疼爱,一根手指也不舍得动。 看她实在不是学女红的料,二太太索性放弃了。 见到她如今又被驹在炕上一板一眼地学刺绣,手里碗口大的小花撑上正绣了半片歪歪扭扭的喇叭花瓣,薛妈妈很是诧异,暗道,“七小姐天生淘气,跟个男孩子似的,她那小院哪天不是鸡飞狗跳的,惹祸的本领今天也不是第一次了,二太太怎么忽然……” 正想着出神,就听那面二太太叹了口气。 “见她不是那块料,自己又不喜欢,我原想着以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不会女红也没什么,身边有丫鬟婆子,还用得着她亲自动手,她不愿学就不学吧,可现在……”声音忽然顿住,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又开口说道,“看看她今天,竟敢直呼三奶奶的姓名,也真是野的没边了,绣花能磨练耐性,好好学学,板板她这一身野性,也省的以后嫁出去祸害人家。” 是担心三爷没了,七小姐以后嫁的不好吧? 学了一手好女红,总能受夫家重视! 这才几日,她连头发都白了。 看着不过四十岁的年龄就鬓角斑白的二太太眉宇间悠荡着的那股抹不去的愁绪,薛妈妈心里一阵凄凉。 空气有些沉闷。 见薛妈妈神色犹豫,欲言又止,二太太就抱了沈怀瑾递给砚香,“带她去暖阁中看着绣,不绣好这朵喇叭花不准回屋!” 数数手里的喇叭花竟有五个瓣,沈怀瑾睁着委屈的大眼水汪汪地看着薛妈妈。 薛妈妈狠心地扭过头去。 “……太太打算怎么处置天香、绿云?”跟上去关严门,薛妈妈回头问道。 “我问了,谨姐儿说是听天香说三爷有了孩子就不亲她了,才想把三奶奶的孩子撞掉……”二太太低低的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苦涩。 “真……真的是冲孩子去的?”薛妈妈有些结巴。 太歹毒了! 虽有感觉,但她打心里还是希望沈怀瑾不会有那样的心思,她去撞赵青的肚子只是无意。 “天香和绿云是不能留在她屋里了。”二太太神色郑重。 “天香是四爷奶娘的闺女。”薛妈妈提醒道。 “所以我只把她关了起来。”并没有打板子,“看看吧……”二太太低头想了想,“丽景阁也有几个丫头快到放出去的年龄了,待被放回来,我就去求了老太太把他们一起都放出去。” 薛妈妈不明所以。 “艾菊水仙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逢高踩底的主,三爷跟前不敢怎么着,三奶奶未必能镇住。”二太太解释道,“再经这么一闹,今后三奶奶就更别想使唤动了,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求老太太,趁早打发了,她也能换上几个体己人。” “太太就是菩萨心肠。”薛妈妈听着眼睛微微发红,“但愿她能明白您这份苦心。” 心思被揭穿,二太太脸色一板。 “她能少惹点事儿,好好哄着大太太些,好歹把孩子顺顺当当地生下来,我就烧高香了!” 而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正聚在五小姐沈怀婧书房商量着给艾菊等人摆压惊宴的事儿。 “……会不会过份了些?”四小姐沈怀贞犹豫地看着沈怀婧。 “过份什么!”沈怀婧柳眉一立,“难道你不想替母亲出头!” 这帽子扣的有些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怀贞脸色涨红,“我是说……是说……”她眼睛咕噜噜转着,“奴才就是奴才,又不是一个院的,哪有主子给压惊的,这……不合礼法。” “什么不合礼法!”沈怀婧冷哼一声,“先生说,成大事者不拘行式,只要有用就行!”声音猛提高了八度,“我今天就是要出银子让厨房做二桌酒宴,给艾菊水仙她们压惊……不仅要请,还要当众请!”语气任性而霸道,“还要等三奶奶的轿子回到丽景阁时当着她的面下帖子!” “哪个先生说的,我怎么没听过?”沈怀贞小声嘀咕道。 “你到底出不出!” 沈怀贞一哆嗦,“出!” “六妹呢?”沈怀婧转向沈怀淑。 沈怀淑眨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横竖我月利也使不着,五姐要用,拿去就是。” 将收齐的银子交给小丫鬟送去灶上,沈怀婧双手托腮,满怀期待地望着窗外,“……真想看看见到我们为艾菊、水仙他们摆压宴惊时,她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还像早上请安时那样恬淡,沉静? 一想起那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沉静,沈怀婧眼底就闪过一丝莫名的恨意。 沈怀淑眨眨眼睛,没言语。 “我倒是想知道……”并肩坐在书案前,沈怀贞也跟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桂花树,“她这会儿正跟老太太说什么呢?” ***** 赵青正被老太太亲热的拽到炕边的软榻上。 暗红的紫檀木如意云头纹家具,铺着半新不旧的宝蓝色坐垫、椅搭,矮几上一对汝窑美人觚,插着刚采摘的时鲜花卉,赵青一朵也不认识,窗台、墙角的高几上也都点缀着花草,满屋里飘着一股淡雅的清香,清雅舒适,华贵而不奢靡。 余光环视了一圈,赵青心里暗暗自嘲。清晨那么早都在大厅里见她,现在却挪到了卧室,这关系升级的,可真快。 跟坐火箭似的。 那面老太太正吩咐人上茶上水,“……把灶上新送来的那盘莲蓉水晶糕端来给三奶奶尝尝。” 看到精致的青花瓷细碟中几颗晶莹剔透的莲蓉水晶糕,赵青才发觉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恍然想起从早晨折腾到现在,因门口被堵着,灶上也没送午饭,她们竟都没顾不上吃呢。 毕竟是新进门的媳妇,和老太太并不熟,这才第二次过来,就……实在不是大家闺秀所为……可她又怀着孕……赵青有些犹豫。 也不知道一会儿和老太太能谈到什么程度,如果谈蹦了老太太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她还会不会有饭吃? 门堵了就不送饭,大太太大约就是想饿一饿她,逼她就范吧? 念头闪过,赵青索性把心一横。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即便死,今天也要做个饱死鬼! ****** 昨天乌鲁木齐机场大雾,飞机延误了十个小时,机场安排的宾馆倒是有电,可我的笔记本电源都放在皮箱里托运了,电池那点电之前候机时就用光了……瞪着眼睛码不了字,我晕死了。 下飞机又坐了五个多小时的大巴,好歹到家了。 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像在汽车上。 姐妹们,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给几张推荐票吧。(*^__^*)嘻嘻…… 第三十章 逆袭(上) ps:求推荐票 ***** “……嗯,好吃。” 跟老太太道了谢,又接过青梅递过的湿帕子擦了手,赵青优雅地捻起一粒莲蓉水晶糕,轻轻咬了一口,松软清甜,一股淡淡的莲香瞬间溢满齿间,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她还真吃了! 周围小丫鬟倒抽了一口气。 田妈妈更是睁大了眼,老太太天生嗅觉敏感,没人敢在她卧室里吃东西! 大家俱偷偷觑向老太太。 错愕地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模样,不知为什么,老太太忽然就想起沈怀瑜小时候,满府里也只有他敢在自己院儿里蹬蹬蹬地跑,下学回来,首先就来给自己问安,扬着红扑扑的小脸,脆生生地叫:“奶奶!”然后她就会让丫鬟端出早准备好的糕点,沈怀瑜就坐在她怀里,一面美美地吃着一面说,“……真好吃!” 一瞬间,一声清甜的“好吃!”仿佛和记忆中那个声音重叠,一种久违的儿孙绕膝的喜悦油然而生,看向赵青的目光渐渐柔和,老太太竟打眼底浮起一丝微笑。 “……把晌午没动筷的菜拣几样热一热。”猜她是被艾菊那些人闹得没吃午饭,老太太索性吩咐道。 “天!”田妈妈一把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 青梅紫梅等人也都傻傻的、目瞪口呆地站着,直到老太太又催促道,“快去!”才一溜烟退出去。 “……都未初了,三奶奶怎么还没用午饭?”小丫鬟把吃剩的饭菜撤下去,田妈妈不着痕迹地挑开了话题。 “还吃午饭?”赵青就着小丫鬟手中的痰盂漱了口,抬头看向老太太,“连孙媳都差点就被当饭煮了,这不,避难来了。”轻软柔昵的声音带着股晚辈对长辈的邀宠。 避难? 田妈妈眼皮跳了跳。 不是来求情的? 老太太也坐正了身子,“……怎么回事?”一脸的震惊和茫无所知。 如果不是这件事闹得太大,心里早已肯定老太太一定知道,赵青还真以为她是不知道,心里不由嘀咕了句,“老狐狸!” 这演技,奥斯卡金像奖得主都不如她。 心里忿忿,赵青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别说您震惊,早上从您这儿请安回去,连孙媳也唬了一大跳!” 震惊两字说的含含糊糊,既没质疑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也没顺杆攀爬附和老太太,说她喜欢安静奴才不敢回禀不知道也是有的,越仔细咀嚼,这话说的很耐人寻味。 老太太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茬。 “事情还是昨儿父亲来看孙媳引起的……”只当老太太是真不知道,赵青慢声细语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见有人晒昏了,再跪下去闹不好就会出人命,才斗胆来请老太太您出面处置。” 请老太太出面处置? 竟然不是向她老人家求情? 田妈妈的表情冻结在脸上,心里隐隐有种大事不妙的浮躁。 老太太勃然大怒。 “不是都圈禁了吗?是怎么出去的?”不知是因赵青的态度和预想中不同而生气,还是为遮掩先前的“不知道”而愤怒,她脸色涨红地看着众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竟没人告诉我?” 屋里的大小丫鬟呼啦啦跪了一地。 青梅、紫梅、素梅、画梅连连磕头,说了一些,“怕老太太生气,就没敢回禀。”和“奴婢这就去问大太太……”之类的话,在老太太一声,“快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怒喝声中,一阵凌乱,屋里就剩下田妈妈、老太太和赵青三个人。 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人都出去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做戏。 老太太沉默下来。 摄人心魂的沉寂让赵青的心绷得紧紧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之前不敢亲自来,她就是担心出现这种局面! 屋里没有自己的人,只有老太太和田妈妈,这就意味着她们说什么是什么,一旦自己的话与她们的意志相悖,就把自己软禁在这儿,然而让田妈妈出去传话,说自己哀求了老太太把艾菊她们留下来……待事情已成定局,再由田妈妈等人亲自“护送”自己回丽景阁。 木已成舟,即便获得了自由她还能反抗吗? 告诉大家她并没有替大家求情而是被软禁了,都是田妈妈在说谎……会有人信吗? 从热情相迎到勃然大怒再到这令人胆颤心寒的沉默,老太太这一瞬间就云翻雨覆的手段,让赵青彻底清醒过来。 无论她前世多么剽悍泼辣,任凭她比这些人多活了一世的智计百出,在老太太面前……不,应该是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多么的脆弱,不堪一击! 相差太悬殊了。 她和老太太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 心思百转,余光瞧见田妈妈嘴唇动了动,大有摊牌的意思,赵青抢先开口,“说起来,原是我年轻不懂事,鲁莽了,才让老太太在父亲面前言不由衷说出撵人的话……” 礼多人不怪,谈判之前,首先自我检讨最容易让对方放下戒备。 果然,老太太嘴角迁了迁,隐然有丝笑意闪过。 赵青又接着说道,“昨晚一听宝巾说丽景阁中负责孙媳起居饮食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大部分人都是无辜的,孙媳就后悔了,就琢磨着过两日待老太太气消了,怎么能为他们讨个人情……虽然是老太太对父亲的亲口承诺,可由孙媳出面说情,老太太也不算违诺……” 田妈妈嘴角就露出一丝嘲弄。 服什么软,有能你继续撑下去,再继续咬着屎撅子装硬,继续说请老太太处置的话啊。 蚂蚁撼树,真是自不量力! “把丽景阁的人一下子都撵出去,的确是冤枉了一些人。”老太太神色也缓下来,直言不讳道,“圣人云,一日三醒吾身,雪莹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点,很好。” 言外之意,她很赞成把大家都放回来。 赵青就掩了嘴笑,“……孙媳不是好面子,所以才想拖几天找个好借口嘛。” 老太太噗嗤笑出来。 赵青神色忽然一正,“谁知,大家竟突然都跪到丽景阁门口求孙媳放了他们,轰动的阖府皆知,怕是这时辰已经传到府外了……闹得孙媳再不敢替他们求情了。” “……怎么?” 老太太田妈妈神色也跟着一正。 尤其田妈妈,心一阵扑腾扑腾乱跳,暗道,“她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都被煮熟了,难道她还能再翻出什么大浪来? 第三十一章 逆袭(下) 故意顿住,直到老太太面露急色,赵青才作出一脸的无奈。 “……您想啊。”她看着老太太,“明知道是老太太您下的令,不来求您,反倒去求孙媳……孙媳哪能做得了您的主,当众说你昨天的责罚不合适,冤枉了大家……驳了您的话?” 田妈妈鼻子差点气歪了。 废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是由你引起的,自然要从你那儿解,谁让你去做主,去驳老太太的话了? 真是自作多情! “大家的意思,是想求你帮着说个情吧?”见她装聋卖傻,田妈妈索性好心提醒道。 “才不是!” 赵青小嘴一抿,露出一副委屈孩子似的模样。 这话还真不好接。 接了,说自己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接,就被她的歪理站住了脚! 田妈妈张口结舌被堵在了那儿。 “事情要真像田妈妈说的这样就好了。”得便宜卖乖,赵青话峰一转,“若是真想要孙媳帮忙说情,大家只要推举个有身份体面的妈妈出面找孙媳说说……正愁没台阶下呢,有这么好的机会,孙媳哪有不同意的理儿?” 老太太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赵青话题一转,“现在却聚众跑去跪孙媳,张嘴求孙媳饶了她们,闭口求孙媳饶了她们,孙媳不过一个才进门三天的新妇……再说,撵他们也不是孙媳的命令,怎么饶她们?又哪来的权利饶她们!”略微高昂的声调透出一股毫不遮掩的委屈,“……如今闹得阖府皆知,怕是早被客房的亲朋笑掉了牙!”沈怀瑜刚刚入殡,来吊唁的客人还没走完。 这件事是大太太鲁莽了! 听到这里,连原本心里腹诽不已的田妈妈脸都变了色,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闹得现在就算孙媳想求情,您也不会答应了。” “为什么?”见老太太竟然认同地点点头,田妈妈脱口问道。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若老太太应我所求放了大家,知道的是老太太宅心仁厚,给我这个新进门不过三天的孙媳妇面子。”赵青趁势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家欺负我一个新进门的寡.妇,明知道这件事是老太太对我父亲的亲口承诺,却硬逼我出面求情,好堵住我父亲的嘴。”叹息一声,“现在闹得这么大,是再隐瞒不住的,父亲心疼我,怕我在婆家受气倒不敢说什么。”再一次强调这是沈家对方老爷的承诺,“就怕传到外面去,又该说老太太持强凌弱,任凭大家欺负一个寡.妇!” 田妈妈一哆嗦。 老太太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赵青只做不见,继续说道,“还会说老太太您朝令夕改,出尔反尔,这么大的沈府一点威严都没有,被奴才们聚众闹一闹,就吓的万事好商量,什么规矩都没了!” 空气出奇的静。 总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可翻过来转过去一字一字地掰开了揉碎了慢慢咀嚼,田妈妈发现,赵青说的又句句都是事实,任凭她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果真把外面的那些人放了,方家不做什么,只需放出这些流言,沈家立即会被人指破脊梁骨。 而这恰恰又是老太太最忌讳的! 冷汗顺着额头趟下来。 田妈妈心里破口大骂。 “真是一群蠢猪!” 怎么就任凭大家去瞧热闹也不拦着,正如赵青所说,三爷刚下殡,路远的悼客还都在府里住着呢,想不传到府外都难! 岂不会被说成三爷尸骨未寒,就欺负他的遗孀? 若田妈妈知道,这都是大太太特意安排的,就是为了让赵青在奴才面前颜面尽失,今后在府里彻底失去威信,寸步难行,她大约会吐血。 “传梁管家。” 老太太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却又恍然晴空霹雳,震的田妈妈耳朵嗡嗡直响。 “老太太……” 试图想说些什么,再争取一下,瞧见老太太神色间有股不容置疑的果决,田妈妈连忙又应了声是。 梁总管很快被带了进来。 “多带几个人……”老太太声音缓缓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去把丽景阁门口那些人都绑了,立即送出府去!” “这,这,老……老太太……”梁管家脸色苍白,语无伦次。 “去吧。”老太太摆摆手。 梁总管目光求助地梭了一圈。 田妈妈面色灰白,一言不发。 赵青正襟危坐,冷凝的目光中,有种不容忤逆的威压。 梁总管忍不住一哆嗦,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他规规矩矩应了声是。 成了! 赵青暗暗握了下小拳头。 恍然发现,只这一会儿功夫,她手心里已经纂满了汗。 ****** “什么,竟都给撵出去了!” 二太太猛坐直身子。 咣当,正伺候她喝药的书香手里的青花瓷碗掉到地上,汤药洒了一地。 一阵剧烈的咳漱。 “太太仔细身体……”薛妈妈慌忙上前轻轻拍二太太后背。 砚香、茗香双双上前打水的打水,拿笤帚的拿笤帚,小心翼翼地收拾地面。 “她和老太太都说了些什么?”止住咳漱,二太太一把推开书香递上的凉开水,直直地看着薛妈妈,“……是不是又哪句话不中听,惹怒了老太太?” “老太太就留了田妈妈在屋里。”薛妈妈小心翼翼回道,“田妈妈一句也不肯露,没人知道三奶奶都跟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二十多个人说撵都给撵了?”目光有些发直,二太太嘴里喃喃自语,“三爷生前是家主,能进丽景阁的哪个背景小了?”越想越怕,二太太面白如纸,“天爷,这次真捅破天了!” 紧纂薛妈妈衣襟的五个手指都直打颤。 “翻天了,翻天了……” 而沈怀婧正看着满满的两桌子酒菜发怔。 “要不……”沈怀贞眼珠转了转,商量道,“我去把各处管事妈妈请来?”总比浪费了强。 “你还嫌不够丢脸!” 哗啦,沈怀瑾一把将一桌上好的席面掀翻在地。 ***** 老公病了,要办年货,还要打扫屋子,洗洗涮涮,年前太忙了,先不加更了,过了年补上。 ps:求推荐、收藏,各种票票 第三十二章 算计 缀锦院里,一片狼藉。 缠枝莲花卉纹绣墩,紫檀木云龙纹太师椅、紫檀木高脚架、红木矮几……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中央,茶杯碎了一地,连窗前名贵的香云纱也被扯成一条一条的,扔了满地。 骤然看去,仿佛缭绕在桌子、椅子腿上的一面面小彩旗。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大太太苍白的脸因扭曲而显得格外狰狞。 “不是说她去求情了吗?” “田妈妈不是说老太太已经默认了吗?!” 为人最善隐忍,大太太虽是沈府大妇,可见了能力见识远不如自己却母以子贵,生了个好儿子的二太太都要卑躬屈膝,示媚讨好,对老太太更是小心翼翼……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她都能淡然处之。 还是第一次这么砸东西! 连苏妈妈都扑通跪了下去。 “奴才亲耳听到丽景阁的婆子高喊三奶奶是去给大家求情的,让大家闪开……亲眼看着她进了荣寿堂……” 从头到尾,每一个步骤都是按照他们的算计进行的,可预计中的结果却偏偏没有出现,到底哪儿出了错? 她们又疏漏了哪个环节? 倒带似的把事情从头到尾在脑海中过了几个来回,直到现在,苏妈妈仍然一头雾水。 想起因此投入的人力物力,她身子瑟瑟发抖,回话功夫,上牙堂直打下牙堂。 “……她真当众说要去荣寿堂替大家求情?”砸累了,满心羞愤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听了苏妈妈的话大太太心忽然一动,似乎有什么在脑际闪过,骤然间又扑捉不到。 “是的。”苏妈妈把当时的情景又重复了一遍,“否则,大家也不会放她出院……”声音忽然一滞,“太太的意思……” 三奶奶并不是去求情。 而是去直面老太太硬逼了她实现对方老爷的承诺! 从一开始,他们这头就防备着赵青会遣小丫鬟去荣寿堂逼老太太出面处置这种委婉平和不露锋芒的方式反击,也在丽景阁通往荣寿堂的各个路口都做了堵劫……却全没想到她会赤膊上阵,亲自去逼迫老太太! “怎么会,她怎么敢……”念头闪过,苏妈妈有些语无伦次,“看着那么……温顺……”瘦的风一吹就倒,说话跟个娘娘似的,怎么看怎么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她怎么会做出这种……这种……” 从没见过,苏妈妈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连老太太都敢利用,她这是找死!”大太太却连连冷笑。 利用老太太? 苏妈妈怔住,“太太是说……” 变故太快,不仅苏妈妈,连跪在她身后的杜鹃、迎春等人也感觉脑袋转不过来弯,一头雾水地看着心情突然又变得特别好的大太太。 “当众说是去求情,结果老太太却把人都给撵了。”大太太说道,“外人看来,她是去替大家求情了,可老太太却不答应!” 结果就是她卖了空人情,得罪人的是老太太! 众人一阵唏嘘。 “天,她胆子也太大了,连老太太都敢诓……”杜鹃尖叫出声。 先前她们都以为是她哪句话触犯了老太太,惹得老太太大发雷霆。 “让田妈妈想办法把这话传给老太太。” 大太太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奴才这次一定不会再办砸了!”苏妈妈大声应着。 洪亮的语气中有股誓要一血前耻的狠戾。 “还有……”大太太又叫住她,“尽快把各处丫鬟婆子的情况列个单子给我。” “大太太这是……”话没说完,苏妈妈已经恍然,“奴才立即就给列出来。” 大太太嘴角就浮起一丝冷笑。 撵人是吧? 即便全都撵出去了,再换上一批,还是她大房的人! 想翻天是吧? 那得先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梁总管,段景全家的和司房管事王德贵都在厅里等着太太。”趁她心情好,杜鹃小心翼翼回道,“求太太能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说情?” 大太太脸色瞬间沉下来。 杜鹃一哆嗦。 吓得跟只鸵鸟似的,直恨不能把头钻到地底下。 “你去告诉他们……”大太太咬牙切齿,“大爷四爷刚接了外面的产业,空缺多着呢,少不了他们的差事!” 杜鹃如临大赦,起身跑了出去。 ***** 赵青正斜倚在秋香色锦缎大迎枕上,把玩着一只墨绿墨绿的八宝翡翠雕花盅,一边听宝巾说话。 “……老太太睡眠很少,一般卯初就醒了,会在花院里转一圈,最喜欢看带露的花瓣,卯正左右回房,各房聚齐后,晨正二刻用饭,如果府里没有大事,都会在巳初由田妈妈陪着去庵堂念经,午初两刻用中饭,午正三刻歇午觉,未正起床,下午比较随意,或让青梅叫了几位小姐去院里赏花,或听各房奶奶拉家常,或和大太太、二太太抹纸牌,酉初大家来请晚安,酉初二刻用晚饭,然后会在院子里纳凉消食,戌正左右安歇……”不过一天功夫,宝巾就把老太太的作息打探的清清楚楚,“三奶奶若找老太太回事儿,最好在未正以后,或者趁她纳凉的时候……画梅姐姐说,这两段时刻老太太比较好说话。” 这生活也太枯燥了。 和前世老年人跳街舞、溜公园,看电视以及各种各样的老年人娱乐室等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简直没法比。 “……如果能让老太太的生活更有乐趣,也许就能改善两人间已冻结到冰点的关系吧?”一边地琢磨着怎么能尽力修补截止今天下午为止,她和老太太之间已经彻底决裂的关系,赵青朝宝巾点点头,“恩,你做的很好。” 物质奖励暂时没有,可口头鼓励却不能少了。 说着话,赵青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只是个三等丫鬟?” 这两天一直随在她身边,赵青发现,宝巾无论眼力心机都非常快,行事也稳妥,在她看来,宝巾要比香平艾菊都强。 ps:求推荐、收藏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三十三章 改善 亲爱的姐妹们,过年好! ****** “奴婢原是蒲柳园的二等丫鬟,是二太太见奴婢还算机灵,正好丽景阁缺人,就被遣了来,负责三爷书房,最初也是二等……”宝巾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不甘,“是艾菊水仙见奴婢没背景,又深得三爷喜欢,就趁三爷不在设计陷害奴婢,说奴婢**三爷……被老太太降成三等,负责后院花草,不准踏入前院一步。” 寥寥几句话虽说的很平淡,可从宝巾提到这件事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恨意和不甘,赵青也能想到当初她们争斗的惊心动魄,不由就多看了她一眼。 宝巾个头高挑,削肩细腰,下巴微尖,一张小脸比艾菊水仙几人都要白皙,像精美的细瓷,尤其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眉梢微微上翘,天生带着一股妩媚,展颜一笑,风情万种,虽然只有十二岁,便已初现一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了。 难怪艾菊要嫉妒。 “这还是因三爷没了,丽景阁一片混乱,奴婢见大家都守在院门口,对正屋看得也不像以前那么紧了,才大着胆子偷偷跑来看三奶奶……” 她是在赌吧? 一个被沈府最高领导亲自下令不准踏入前院一步的三等小丫鬟,又没有背景,若没意外,她这辈子是再没出头之日的,自己虽然落魄,但好歹也是个主子,在大家都避自己如瘟神的时候,来烧这个冷庙门……她是在赌,赌自己有咸鱼翻生的一天,那时一定会重用她,并对她感恩戴德! 尤其和艾菊之间有着这么深的仇恨,可从艾菊被罚到今天闹得阖府沸腾,她却没表露出一丝一毫,更没趁机说一句泄愤的坏话,这份心机和隐忍就值得她另眼相看。 至于忠心嘛……可以慢慢培养。 一边琢磨着将宝巾培养成“干练秘书”的可能性,赵青静静地看着她,“……你赌赢了。” 宝巾错愕地抬起头。 对上赵青那如幽深湖水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忽然间,宝巾感觉自己像被突然剥光衣服般,所有的心机算计都赤.裸.裸的被赵青一眼看穿. 冷汗刷地落下来. 她扑通跪倒,“奴婢……奴婢……”蓦然发现,自己竟辩无可辩。 她的确是在赌,而且赌赢了! 空气异样的沉寂,落针可闻。 直到宝巾感觉紧绷心弦就要断了,赵青才慢慢开口: “你起来吧。”声音顿了顿,“有心机不要紧,只记得千万不要用在主子身上。”淡淡的声音似在天边,又似在眼前,震的宝巾耳朵嗡嗡直响。 “奴婢不会儿,奴婢绝对不会!”她忍不住连连磕头。 主子这么厉害,她哪敢再耍心眼。 站起身来,一边扑打着膝盖上的灰尘,宝巾心里一阵后怕: 这位三奶奶太敏锐了! 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幸亏自己觉得根基未稳,今天才没敢撺掇她谋害艾菊水仙,让他们相互斗狠,否则……艾菊水仙的下场就在眼前。 一时间,宝巾彻底打消了先稳住地位,再慢慢驾驭赵青,把她紧紧掌握在手里的心思。 “三奶奶累了一天,奴婢给您垂垂腿吧。”宝巾笑咪咪蹲到床边。 见她一改之前的谨慎戒备,摇尾小狗似的讨好自己,赵青哑然失笑,让她拿了个小杌坐了。 主仆俩正有一达无一达说着府里各项规矩事物,吴妈妈笑盈盈地推门进来,巧兰端了个碧绿的翡翠芭蕉叶形托盘跟在后面。 “厨房才送来的凤梨,三奶奶尝尝……”吴妈妈亲自端下托盘上装着切得薄薄的凤梨片的白瓷细碟放在赵青床前的矮几上。 “有水果吃?”宝巾眼睛弯弯笑成了花。 府里定例,每天午后都会给各房配送各种应季水果,可自从她家三奶奶进门,丽景阁的份例就断了,现在又送来了……这是不是说那面已经不敢小觑她家三奶奶了? 不就一盘水果吗,怎么跟没见过似的? 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些定制,自然也不知道厨房能在这时刻送来水果意味着什么,赵青好笑地看了宝巾一眼,转头问吴妈妈,“各处门窗都封好了?” 丽景阁后面靠山,是个三进出的大院套,前面三大间倒坐书房,左右是东西厢房,正房五间两头各带一个耳房,两边雕梁画柱到的抄手游廊与东西厢房相连,后院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前面两趟矮房分别住着丫鬟婆子、还有厨房、库房等。 院子特别大,屋子也多,怕照看不过来,赵青就让吴妈妈带人先给封上。 “封上了,奴才亲自带着刘妈几人跟梁管家一起看着艾菊她们收拾了随身衣物,然后一间一间地封了……”刘妈几人都是之前跟薛妈妈来的蒲柳园婆子,因适逢聚变,怕再出意外,吴妈妈特意请示了二太太暂时留了下来,“因人手太紧,屋子里的东西暂时没清点……”笑呵呵地用竹签扎了一片凤梨递到赵青嘴边,“您尝尝。” “嗯……”赵青轻轻咬了口,“很甜。”指着白瓷细碟看着宝巾巧兰和吴妈妈,“你们也吃吧。”又接着吴妈妈的话继续道,“该丢的早就丢了,也不是这时能点出来的。”水至清则无鱼,人都撵出去了,赵青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顺走了东西,横竖也不是她的,“锁好就行,待丽景阁人手补齐了,再请示了老太太让大太太派个人跟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清点接收,重新登记造册。” 刚才闲聊时听宝珠说起,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有账册,不在乎归不在乎,但却不能够赖到她头上。 “三奶奶放心……”吴妈妈笑道,“就怕到时说不清,奴才特意让梁总管在每张封条上都画了押,奴才也跟着画了,动没动过到时一准能看出来。” 果然姜是老的辣。 赵青就赞赏地看了吴妈妈一眼。 香彤进来回话,“……回事处王全宝家的和采买处的孙妈妈来看三奶奶。” 来看她? 赵青很惊讶。 自她进门,丽景阁可谓门可罗雀,今天怎么忽然就来人了? 而且,还是在她得罪了满府的人之后。 在赵青看来,为讨好大太太也好,讨好各房管事也好,这个时候,躲都来不及,是绝不可能来看她的……除非脑袋被门挤了的。 “没说什么事儿?” “没说。”香彤摇摇头。 “我和他们又不熟……”脑海中把这几天见过的人过滤了一遍,赵青自言自语嘀咕道,余光瞧见吴妈妈眉梢露出一抹喜意,赵青心一动,问道,“吴妈妈说说看,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八成是为了丽景阁差事!”吴妈妈脸带微笑,“三奶奶只管让他们进来就是。” **** 这几天更的有点少,过了年有时间了就加更,现在去包饺子。 求推荐、求收藏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三十四章 空缺 丽景阁的差事? 赵青更加一头雾水,“……是不是老了些?” 以前怎样她不敢说,如今的丽景阁就是一流放地。回事处和采买都是比丽景阁好上十倍百倍的肥缺,他们怎么会舍弃? 尤其这个时候。 她打破头也想不明白。 “三奶奶误会了。”巧兰噗嗤笑出来,“……王全宝有个女儿在洗衣房,差事又苦又累。” “噢……”赵青脸色微微发热,“那孙妈妈呢?” 巧兰摇摇头。 “孙妈妈的侄媳妇一直在家闲着,不久前曾托人找到薛妈妈,想谋个差事,后来正赶上三爷出了事儿,就拖了下来……一定是看丽景阁一下出了这么多缺,才又惦记上了。”吴妈妈笑道,“当初孙妈妈曾把人领进来过,奴才正好在一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又高又膀,瞧着挺踏实个人……三奶奶留下守门倒也合适”非常时期,丽景阁外面守门的一定要身强体壮。 “……不能全部从外面买吗?”从老太太承诺撵人,赵青就一直琢磨怎么能绕过大太太和其他管事的安排直接从外面采买。 身为沈家大妇,又主持中馈这么多年,府里的家生奴也好,周边的邻居也好,都和大太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撵走了这批,从府里再调一批进来,依然会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插进人来,不过换汤不换药罢了。 只是,从昨天到今天,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容不得她想这些! 直到今天下午,老太太吩咐完梁总管,就称自己累了,摆手直接将她打发了回来,至于丽景阁的空缺如何补,却一句都没提。 这让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全部从外面买? 这怎么可能! 众人俱睁大了眼。 吴妈妈更是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赵青,“府里从来没有这个规矩。”摇摇头,“撑破天老太太格外开恩,能让三奶奶从府外挑选四个大丫鬟。”又瑶瑶头,“这也不大可能,三爷刚立院时,也不过在府外挑了两个……一个是艾菊,另一个是已经配出去的铃兰。” 吴妈妈没说的是,若是之前,老太太看在她小小年纪一进门就守寡的份上,还能答应让她买几个贴身丫鬟,现在嘛……想到赵青的所作所为,吴妈妈又摇了摇头。 差点把赵青眼睛摇花了。 真那么难么? 心头瞬间笼罩了一层阴霾,“若从府里挑,由谁负责?” “一向是大太太负责……”吴妈妈又补了句,“当然,大太太也会征求您的意见,除了粗使婆子和三等以下的丫鬟会直接遣过来,其他人还是三奶奶您点了头算。” 除了粗使婆子和三等以下丫鬟……赵青飞快地在心里算起来,除了这些人,就剩一等、二等和管事婆子由她说了算,加起来一共九个人,宝巾说丽景阁的定制是四十八人,这岂不是说丽景阁将近六分之五的人事权都掌控在大太太手里! 虽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人。 可小蝼蚁有时候也能翻大船! 不行! 绝对不行! 好在这俱身体不是前世那副,典型的女汉子一枚,遇到不平立即就会火爆地拍案而起,心里翻江倒海,怒气腾腾,赵青神色却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屋子特别静。 宝巾巧兰渐渐敛了神色。 就在吴妈妈忍不住要提醒她王全宝家的和孙妈妈还在外面等着的时候,赵青开口问道,“……大家躲我都来不及,却跑来做出头的传子,她们就不怕得罪了大太太和各处管事?”不再是富的流油的肥缺,丽景阁现在就是一穷庙,为了跑她这座穷庙来当差,却得罪了包括老太太在内全府的人,得不偿失,“若只是做个三等丫鬟或粗使婆子,直接去找大太太就行,更用不着来找我。” 这目的不能不让人怀疑! 不是她多想,刚刚猝不及防就被算计了,现在的赵青可谓是草木皆兵。 “大约是艾菊那些人去求大太太都没得好,她们心里打鼓,觉得还是来跟您讨个情面更稳妥吧?”吴妈妈思忖着,“三奶奶先见见她们,看看怎么说?”又压低了声音,“……这时候敢来找您,都是有胆识的,三奶奶正缺人手,千万别错过了。” 这个也真有可能。 赵青不置可否。 是想像宝巾那样雪中送炭给自己留个好印象呢?还是受了大太太的指使,明是投诚,暗中却不着痕迹地来插钉子? “就说我已经歇下了?”赵青揉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不想去费脑筋了,先睡一觉再说。 已经歇下了? 晚饭还没吃呢…… 巧兰、宝巾、吴妈妈几人不约而同转过头看看窗外大亮的天儿。 虽然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最喜欢故弄玄虚,搞这一套,可这也太……太……离谱了些吧? “三奶奶这可使不得!”吴妈妈脸急的通红,嘴一张一翕的,不知该怎么规劝这位和正常人思维不一样从不按牌理出牌的三奶奶。 宝巾索性捧出了雪白色的绫衣和褙子要伺候赵青换,“……我们门里见天的不见人影。”总算来了两个人,再怎么也得见见啊。 巧兰也蹲下身拿起婊了一层白绫的素面绣鞋。 看着这群热心的小丫头,也知她们是真心的想自己好,赵青一阵头大。 “还是算了吧。”她起了起身,又无力地坐了下来,“一大早折腾到现在,连紧张带惊吓得,累得小腹都坠着疼……让他们明儿再来吧。” 从荣寿堂出来她浑身就像散了架,尤其小肚子,又涨又沉,好像要来大姨妈似的。 吴妈妈唬了一跳。 “什么,小腹坠着疼,厉害吗?”紧张地扶着赵青硬让躺着,“三奶奶快躺下……真是的,肚子疼怎么不早说?”一面回头吩咐香彤,“出去告诉王全宝家的和孙妈妈,就说三奶奶歇下了,让他们明儿再来。” 天大地大,孩子最大! 见吴妈妈都吓白了脸,香彤一溜烟跑了出去。 “什么,歇下了?” 孙妈妈仰头看看西面天边尚未沉下去磨盘似的红彤彤的太阳,皱了皱眉。 竟然不见?! 王全宝家的则低头看看手里用蓝绸裹着装了一颗五十年老山参的锦盒,心里纳闷不已,“……苏妈妈不是说她被包括二太太在内的各房孤立,现在又几乎得罪了府里所有管事,正饥不择食,别说拿东西来看她,就是倒贴,你肯登她的门,她都睡不着偷着乐,巴巴地亲自出来接吗?” 可事实是,他们非但没被热情迎进并被奉若上宾,竟然等了大半天却连门都没进去! 怎么和预想中一点都不一样呢? 这位三奶奶……真是,奇人。 第三十五章 力量(上) 而吴妈妈正絮絮叨叨地围在赵青床前。 “……怎么样,还坠着疼不?”一会儿又问,“三奶奶若是觉得不妥,还是趁早禀了二太太请个大夫吧。” 宝巾端了安胎汤进来。 “三奶奶快趁热喝。”吴妈妈亲自接过去,“这黄芪砂仁汤还是二太太怀三爷时花了一百两银子淘换的秘方……”压低了声音,“据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见赵青犹豫,又道,“这方子和药都是二太太亲自备的,三奶奶只管放心喝……” 怎么又来了个婆婆! 赵青心里连连叫苦。 不过是在荣寿堂时精神太紧张了,又加这俱身体不如前世强壮,才会出现不适,放在前世,这算什么? 再说,回来后就躺下了,现在早就没感觉了,见吴妈妈逼自己喝完了安胎药还兀自嘟囔个没完没了,赵青心里直骂自己蠢,“……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烂借口?” 前世剽悍泼辣,身边从没人觉得她是该呵护的,包括爸爸妈妈,所有温馨呵护和嘘寒问暖都是表哥和比她小六岁的弟弟的专利。 至于她,是铁打的。 这还的是第一次,被人娇娇女般呵护在掌心,赵青心里怪怪的。 有种酸酸的,无所适从的感觉。 索性闭了眼。 一碗热乎乎的汤药下肚,赵青浑身暖洋洋的,渐渐地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又试了试她额头,吴妈妈这才蹑手蹑脚退出来。 “……守好了,都仔细听着点动静,我去回二太太一声马上回来。”叮嘱了宝巾巧兰,吴妈妈来到院门口,又叮嘱奉命守门的两个高壮婆子,“仔细把门看紧了,没三奶奶允许,任谁来了也不许进!” 听到关门声,赵青缓缓睁开眼睛。 刚刚和吴妈妈的对话一遍遍在脑际回响。 想不到,从外面买奴才竟然这么难! 都是她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还以为就跟前世公司缺人了就通过互联网发布招聘信息一样,她只要把人撵出去了,沈家自然就得从外面买新人。 却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规矩、惯例! 到底还是不懂规矩啊。 赵青再一次慨叹自己对这里认识的浅薄。 若没有今天这庄事儿还好,现在……想起老太太听自己说她出尔反尔,不守信用时那青黑的脸,吩咐梁总管时那令人心惊肉跳的沉寂,有一瞬间,赵青直觉得透不过气来。 现在无论是大太太还是老太太都窝着一肚子火呢。 都憋着一股劲想找回面子。 用脚趾头想,赵青也知道,任谁也不会放过丽景阁人事这样一篇大好的文章! 太被动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突破大太太的阻挠说服和她关系已冷到零下一百度的老太太打破惯例,答应她从府外直接买人呢? 无意识地摸索着床头云纹暗雕上镶嵌的螺钿,指端传来的冰冷让赵青越发觉得,想让原本就瘪足了劲准备给她颜色看的老太太为她打破惯例,还不如去教母猪上树比较容易些。 不行,一定要做两手准备! 她翻身坐起。 能按她想法,丽景阁空缺全部从外面买最好。 如果做不到,她该怎么办? 若必须从府内各处抽调以及家生奴中选拔,她该从哪儿着手,才能尽力降低大太太在其中的影响力? 仇是彻底结下了。 这次丽景阁人事变动一旦被插进钉子,大太太首先要对付的,大约就是这个孩子吧? 手下意识地摸向小腹。 孩子,这里面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想起吴妈妈絮絮叨叨的紧张和那碗热乎乎的安胎药,两天来,赵青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个孩子是存在的。 前世事业有成,身家上亿却孑然一身,她最渴望的就是能有个自己的孩子陪伴终老。 所有的挫折颓丧都被一种初为母亲的喜悦替代,阴霾一扫而空。 嗯,没污染,没化肥,吃的用的全都是纯天然,绿色的……宝宝出生在这种环境中也不错! 苦中作乐、漫无边际地想着,目光落在衣袖外柔滑如脂,纤细若雪的半截藕臂上,赵青脸色渐渐沉下来。 太细了! 别说扁人,大约一用力首先就断了,又低头看看盈盈一握的细腰,这么瘦,宝巾说她今年只有十三岁半! 这么单薄,年龄又这么小……这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吗? 尤其现在她又得罪了满府的人,举目皆敌,群狼环视,而自己却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像今天沈怀瑾这样的事情若再次发生,她该怎么办?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被人日日夜夜惦记着,即便她这面有再多吴妈妈这样奉命誓死保住这孩子的忠仆,也是防不胜防……白天她们六七个大人却被一个四岁半的孩子闹得鸡飞狗跳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保镖再多也不如自己有力量好啊。 想起前世那剽悍的连男人都不敢近身的体魄,赵青又一声叹息,动作忽然顿住,她呆呆地僵在那里。 ……冲过来的力量很大,可因早有防备,她下意识地一伸手就抓住了沈怀瑾手腕,然后习惯性地往旁边一带,就卸去了冲力……白天收拾沈怀瑾的情景倒带般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放,赵青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那时,她好像一只手就把沈怀瑾提了起来! 缓慢地摊开双手,怔怔地看着眼前青葱五指和纤细皓腕,脑际又闪过昨天她扶方老爷出门的情形。 发觉方老爷犹豫不定,她就硬拽了往外走,因她前世就有这样的力量……所以当时也没多想,难到…… 前世她那无穷的大力还在! 第三十五章 力量(下) 前世天生力大无穷,在师父有针对性的训练下,不到十五岁她就能轻松地将一根拇指粗的铁棍掰弯,震惊的父亲都说不出话。 想到就做。 赵青趿鞋下地,从红木暗雕八仙小柜的抽屉里,找出一根尺长的铜箸,用力一掰……整个人瞬间僵住。 短短三天就已经历了无数次的那种当机的感觉又一次出现……直挺挺地站着,直过了几息时间,知觉才再一次回到身体。 而赵青已面色死灰。 怎么会没有了? 失了魂似的跌坐到床上,赵青呆呆地看着手里尺长的铜箸发懵。 明明出现过,也使用过,自己的力量怎么忽然间就没有了呢? 挟持方老爷,拎起沈怀瑾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倒带似的在脑际回放,赵青渐渐冷静下来。 昨天挟持方老爷时并没像刚才那样紧张而又患得患失,自己很自然地扶着他,感觉到他不想走,手就下意识地用了力,竟然直接就拖了他往外走……抓沈怀瑾时也没紧张没冲动,她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一伸手……就抓住了。 难道也和走路说话一样? 她发力打人也不能粗鲁,不能冲动,不能紧张……也要像个娘娘似的不动声色地慢慢地来? 将师父教的发力步骤在心里从头到尾温习预演了几遍。 气沉丹田……屏息……发力……一面默念着,赵青一改刚刚的粗暴,她面色沉静,舌点上膛,两手不动声色地慢慢地往下压去…… 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赵青感觉吃奶的劲都被她用了出来。 终于,手中一根小指粗细的铜箸一点一点地,弯了。 呼…… 吐出一口气,赵青满脸惊喜。 虽然这点力量连前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好在还有,这一世的她还不是真如外表看上去那样弱不禁风,一无是处。 只是,能不动声色地发出这么可怕的力量固然好,可这怎么扁人啊? 真正对敌,要的就是快、狠、准。 谁会傻呼呼地等着她按部就班一点一点蓄积力气? 除非脑袋进水了! 惊喜一闪而逝,赵青小脸瞬间垮下来,她随手把铜箸扔到一边。 仰面倒在床上。颓然看着头顶上湛蓝色四喜如意纹承尘发怔。 忽然又翻身坐起。 不管怎样,有总聊胜于无,只要下到工夫,就不信她驾驭不了这股力量! 从不服输、从不认命的赵青又弯腰捡起铜箸。 力气本来就是自己的,只是发力方法变了,练习起来倒也没什么难度,不一会儿,一跟小指粗细的铜箸在赵青纤柔的手中就软得跟面条似的…… 咣当,一道剧烈的碎裂声。 猛把正玩的不亦乐乎的赵青吓了一跳,动作僵住,她慢慢地抬起头。 巧兰正花容失色站在门口,睁着铜铃似的大眼,直直地看着她的手。而地上一只墨绿的芭蕉形托盘连同一只精致的青花瓷小碗被摔的粉碎,撒了一地的鸡汤……循着她目光,赵青低头看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麻花似的铜箸。 一个大家闺秀玩这个,自己是有些出格了。 讪讪地把铜箸扔到一边,赵青站起身来。刚一迈步,那面巧兰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三奶奶饶命,三奶奶饶命!” 赵青本能地站在,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不会吧? 她不过就掰弯了一根铜箸,怎么巧兰竟吓成这样? 难道这一会儿功夫,自己就忽然变成母夜叉了? 有一瞬间,赵青很想冲到镜台前照一照。 一夜好眠。 第二天,二太太依旧没让赵青进蒲柳园请安。 省了两刻多钟,赵青以为自己还会像昨天似的是第一个,一面低声问画梅,“……老太太昨儿睡得好吗?”一面随她转过巨大的金丝楠木百花争艳屏风,赵青脚步就是一滞。 只见大太太正站在老太太身旁,亲热地说着话。 她穿一件深蓝色绫衣,外罩鸭青色素面锦缎褙子,头发挽了高髻,并排插着三支碎兰花银钗,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一丝不苟,除了两边太阳穴依旧贴了两面“日本国旗”,大太太神色极好。 赵青心不由一咯噔。 昨天受了那么大打击,今天却依然谈笑风生。 这个大太太,比她想像中还要隐忍! “雪莹来的正好。”正出神间,老太太已笑着招呼她过去,“快过来。”笑容慈爱,声音祥和,只没有一丝笑意的眼底让赵青打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身子微微一顿,她抬脚走了过去。 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请过安,老太太就指了绣墩,“雪莹坐儿。” 余光瞧见大太太还毕恭毕敬地站着,赵青就有些犹豫。 “……你别管她,你如今怀着身子呢。”看出她的谨慎顾忌,老太太说道,“仔细站久了会动胎气。” 大太太神色尴尬地张了张嘴。 “三奶奶您坐就是,这是我们老太太的仁厚之处,府里哪房奶奶害了喜,到这儿来请安都是有坐的。”画梅就势扶了她坐下,“您若一心只讲死规矩,动了胎气,老太太才会不安呢。”笑嘻嘻地看着老太太,“奴婢说的对不对?” 老太太就点了她额头,“……就你嘴贫,还不给三奶奶上茶。” 大太太神色也缓下来。 赵青看向画梅的目光就慎重了许多。 端庄地在绣墩上坐下,想起自己一进门老太太就说你来的正好,赵青心里暗道,“……她们不会是正商量丽景阁的人事空缺吧?”见老太太不说,也不着急,接过画梅递上的热水轻轻吹着,一面偷偷觑着两人神色。 厅中有些沉寂。 老太太就看了眼大太太。 大太太略一犹豫,开口说道,“虽有定例,可府里还从没有过一古脑把满院奴才全换了的先例,我也不敢擅自做主,正和老太太商量怎么拿出一个具体章程呢,可巧三奶奶就来了,这是你院儿里的事情,正好老太太也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声音温厚,大太太笑容和煦地看着赵青,浑然看不出她们昨天才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听听她的看法? 大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们已经拟出了章程? 心思电转,赵青正想着怎么回答,却听那面大太太已如数家珍似的继续说道:“丽景阁的定例,一个管事妈妈,四个一等,四个二等,十四个三等,六个粗使用丫鬟,六个粗使的婆子,一个厨娘,十二个小厮,一共四十八人……”声音顿了顿,“因三爷生前是家主,又要打理珍珠潭,丽景阁比其他几位爷屋里多十个小厮,两个一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厨娘……按说三爷去世了,丽景阁就应该和其他院看齐,多出的人都给核减了……”她看了眼老太太,“是老太太宅心仁厚,说好歹这家业都是三爷生前打下的,现在三爷尸骨未寒就开始核减丽景阁的人事用度,传出去会说她欺负三爷遗孀,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横竖珍珠潭也要关门,只把十二个小厮给砍了,其他暂时就先这么着吧……现在你屋里已经有了宝巾,二太太的意思,吴妈妈跟在她身边多年,经验丰富人也厚道,正好你也没带乳娘来,你屋里的管事妈妈就先由她接着,至于巧兰香彤……也暂时留在你屋里做二等丫鬟吧,扣除这四个人,丽景阁尚有三十二个空缺……” 看着大太太的嘴一张一翕,赵青心头有股无名怒火上涌,很想上前先拎起大太太衣领先暴打一顿,然后再和她谈。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己这个当事人一点都不知道,他们这沈府三大巨头就已经把她的丽景阁刚腾出的人事空缺瓜分一空! 还美其名曰什么一等二等要她点了头算,婆婆亲自点的人,她敢不点头? 难为她昨天晚上还挖空心思惦记着这件事儿!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三十六章 角力 第二更,求推荐,收藏。 ****** 一直看着赵青,见她始终淡定自如,即便说到吴妈妈巧兰等人的去留时,眼角眉梢也都没一丝波动,沉静如无澜古井,又似远古深山中一汪幽深的潭…… 有一瞬间,老太太甚至有种错觉,她眼前这个人早已远离红尘,与她隔了一个喧嚣尘世,似一个局外人在冷眼看着这俗世纷扰。 老太太目光越来越幽深,嘴边的话悄悄咽了回去。 大太太眉梢间的得意却越来越真切。 她接过满脸笑意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讥讽的苏妈妈递过的名单,“……这是我和老太太刚刚商定的丽景阁一、二等丫鬟名单,三奶奶看看合不合适?” 知觉终于又回到了身体。 而赵青心头刚刚涌起的那股想动手打人的暴躁的冲动也随之烟消云散。 习惯了这俱身体一冲动就当机的事实,赵青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沮丧,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还有些冲动的心绪,慢慢伸手接过名单。 四个一等丫鬟,二个二等丫鬟,六个人一共给了九个名字,说白了就是一道三选二的多项选择题,她只要在后面打勾勾就行,选对了才能得一百分。 这就是所谓的让她做主? 太欺负人了! 赵青刚刚消失的怒火腾腾腾地又窜上来。 “葱兰今年十二岁,也算是在老太太眼皮底下长大的了……”见她盯着名单沉吟不语,大太太就一一指着介绍了一遍,“……怎么样?觉得谁合适就直接定下来,我也好让她们早点交了手里的差事搬过去,那么大个丽景阁,也不能天天唱空城计。”慈祥的语气中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尤其你还怀着身孕,少了人伺候可不行!” 赵青慢慢地把名单折好,递还给大太太,“让大太太费心了。” 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大太太刚要说话,赵青已转向老太太。 “孙媳刚进门,原本什么都不懂,有老太太和大太太亲自给把关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她面露犹豫之色。 只是什么? 老太太目露疑惑,却没问出口。 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大太太心腾地悬起来。 不知道这个表里不一,从不按牌理出牌的三奶奶又会打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牌来,大太太更不敢随便接口,她心思飞快地转着,又仔仔细细地把府里的规矩惯例都梳理了一遍。 感觉各个环节都好好的,连老太太的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一大早眼皮都没眨就同意了她的提议。 这次绝对绝对是再没差错的! 心踏实下来,大太太暗暗冷哼一声,“不过是黔驴技穷故弄玄虚罢了,我倒要看你还怎么往下编?” 一脸笑意地看着赵青。 就听赵青继续说道,“媳妇也是昨晚才听吴妈妈说起,丽景阁被撵出去的三十一个丫鬟婆子中,除艾菊外都是家生奴,和各处管事都是沾亲带故,扯骨头连筋的,把他们都撵出去,这一下,孙媳等于把满府的人都给得罪光了……” 你总算知道利害了! 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大太太笑容忽然凝住,心里暗暗惊愕,“不对,如此丢人的事儿,隐瞒都来不及,她怎么就这么大大方方脸色不红不白地说了出来?”当众自爆其短,任人取笑? 尤其自己还是她的死对头! 若是寻常,大太太早已暗骂赵青是天字一号的白痴蠢蛋了。 但两次在她手里吃了亏,大太太此时可是再不敢掉以轻心,竟一字一字琢磨起赵青话里的意思来。 只是,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赵青这么自己黑自己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正云山雾罩不明所以,又听赵青说道,“也不知道大太太名单中的这些人是不是和被撵出去的那三十一个奴才有亲戚,又或者和她们背后的管事或那些管事身边的人有关联……若是这样,孙媳岂不是引狼入室?” 顾不得继续咬文嚼字地琢磨,大太太脸腾地黑下来。 废话! 大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即便和被撵出的人没关系,也和他们背后的管事有关系,就算和这些人都没关系,也脱不了和那些管事身边的人有来往,除非这个人过死门子,可这样的人又岂会到她的名单上? 这岂不是一竿子把这些人全搂到了。 有这么搞连坐的吗? 官府断案也没这么个连坐法啊。 何为满府皆敌? 这就是满府皆敌! 老太太目光中却露出一抹耐人寻味,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青。 赵青只做不见,继续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孙媳的意思,因之前冥婚时以为孙媳死了,母亲也没给陪房,不如趁这机会让母亲从柳河镇那面买些奴才送过来,孙媳用着也放心。”低缓轻细的声音郑重中带着一丝撒娇,“……老太太就全当是母亲补给孙媳的陪房了。” 这是什么话? 堂堂这么大一个沈家,还用得着她娘家出银子给买奴才了! 这要传出去,沈家还怎么做人? 老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阴晴不定。 大太太却再沉不住气。 “三奶奶危言耸听了!”语气虽还平缓,却已不知不觉地带了几分凌厉,“奴才就是奴才,主子赏赐是恩,惩罚是他们的本分,怎么敢记恨?”看着老太太,“不说别人,单说老太太当了三十年的家,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按三奶奶的说法,现在这些人一个个岂不是对老太太恨之入骨?老太太更应该寝食难安才是!”又道,“我常听说有怕淋湿衣服光着身子走路的,也听说过怕误了早朝不睡觉的,却从没听有谁怕噎着就不吃饭的!” 老太太也跟着点点头。 “莹儿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些人如果你看着都不中意,就和大太太商量着再换一换。”略做退让,然后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成了! 大太太松了一口气。 看向赵青的目光赤.裸.裸露出一丝嘲弄,慢声细语道,“三奶奶若想换谁,待会儿用过饭后直接去缀锦院找我便是。” 心里却冷哼一声。 昨天是疏忽了才让你得了便宜,你还真以为你挺厉害呢? 一个进门三天不到的寡.妇也想翻云覆雨? 我呸,真是自不量力!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三十七章 事成 大老爷、二老爷等人陆陆续续到齐了。p> 小丫鬟进来回话:“……饭摆好了。”p> 老太太点点头,起身要去饭厅。p> 呼啦啦,众人都动作起来。p> 赵青却坐着没动。p> “大太太说的对,奴才就是奴才,哪敢记恨主子,若是平时,孙媳也不会较真,只是……”她话峰一转,“孙媳现在怀着三爷唯一的骨血,却不得不防!”p> 她这是要干什么?p> 想忤逆自己吗?p> 老太太脸色瞬间沉下来。p> 赵青只做不见。p> “之前就是因为不知道孙媳屋里有个叫红袖的小丫头……”把昨天沈怀瑾撞自己的事说了,“……差点就一尸两命,孙媳怎敢再用这些人?!”p> 老太太青黑的脸色慢慢变成惊诧,又变成错愕……p>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p> 这件事情她还真不知道。p> 白天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沈怀瑾在丽景阁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乱回,晚上打探出来时,老太太正因为大太太做事鲁莽而连带着她自己都一起被赵青算计了而大发雷霆呢,谁敢去触霉头?p> 自然没人敢把这件事告诉她。p> “……孙媳说的千真万确!”赵青声音斩钉截铁,“这件事是薛妈妈亲自处理的,老太太传她来一问便知。”p> 薛妈妈气喘吁吁地被传进来。p> “……二太太亲自问了七小姐,是天香哄骗她说三爷有了孩子就不亲她了,又听天香说只要撞小腹孩子就会没了,才发了狠不要命地往三奶奶的小腹上撞。”事关重大,薛妈妈不敢隐瞒,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p> 在坐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p> 沈怀瑾小脸煞白地缩在奶娘怀里。p> 老太太面沉似水。p> 大奶奶四奶奶带着几位小姐和众丫鬟婆子悄悄地退了出去。p> 屋里沉寂下来,落针可闻。p> “……正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沈家家大业大的,上上下下少说也有百十口人,偶尔出一二个刁奴也是有的。”大太太轻咳一声,道,“三奶奶怎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接过苏妈妈手里的名单抖了抖,“这些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又经老太太把关的。”特意加重了老太太把关几个字,“我敢保证……”不敢说保证这些人和艾菊等人没瓜葛,大太太声音微顿,说道,“这些人都是钟灵慧绣,大方知礼的,她们伺候三奶奶绝不敢乱来。”p> 赵青眉头一挑,“大太太敢保证这些人当中不会出现第二个天香?”p> 要的就是他们之中出现更多的天香!p> 让她怎么保证?p> 淬不及防地,大太太微微发怔。p> 赵青却不肯给她喘息机会,目光少有地咄咄逼人,“……大太太敢保证他们进入丽景阁的目的一定纯正,敢保证我用了这些人后三爷的骨血会安然无恙?!”p> 那怎么可能?p> 大太太心中冷笑。p> 她早看明白了,这孩子就是一护身符,再荒唐的事情一旦涉及到他,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会无条件地让步。只有这孩子没了,眼前的这位三奶奶才能跟拔了刺的玫瑰似的任自己搓揉!p> 自己又怎么能让这孩子安然无恙地生下来?p> 有一瞬间,厅里沉寂的连空气都有些窒息。p> 一直盯着大太太的脸,老太太眉头渐渐笼起。p> “老太太可以作保……”沉寂中,赵青又咄咄开口,“今儿只要大太太和孙媳立下字句,保证孙媳用了这些人后孩子会平安生下,会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若中途坠胎或夭折,大太太和老太太就要无条件把我送回方家修养,我便毫不犹豫地用他们。”直直地看着大太太,一字一字地问道,“大太太敢不敢跟我立字据!”p> 放屁!p> 就算她不动手,谁又能保证这孩子就能平安生下来?p> 平平安安地长大?p> 现在竟让她来保证,她拿什么保证。p> 这不是眼睁睁拿着枷锁往自己脖子上套吗?p> 难道也要她从此改心革面,跟二太太似的天天吃斋念佛祈祷这孩子平安无事?p> 真是想得美!p> “凭什么让我保证?”被激情了心火,大太太脸色扭曲的几近狰狞,“难道你走路不小心把孩子摔没了,也要算到我身上?”p> 抓住她语句的漏洞,赵青直指本心,“大太太这是承认了,你派这些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掉这个孩子?!”p> “你……”p>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大太太一抬胳膊,就听咣当一声,身旁案几上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稀里哗啦滚到地上,热茶溅了大老爷一身,他扑棱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抖搂衣服。p> 二老爷高声喊小丫鬟进来。p> 瞧见厅里一地狼藉,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战战兢兢跑进来,画梅首先蹲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没烫着吧?”那面青梅、紫梅拿笤帚的拿笤帚,拣碎片的拣碎片,素梅正大声喊跟随大太太过来的杜鹃和桂花,“……快回缀锦院给大老爷取套干净衣服来!”p> 厅里乱成了一锅粥。p> 啪!p> 老太太猛地一拍桌案,“都闭嘴!”p> 众人动作都是一僵。p> 画梅慢慢抬起头,才发觉老太太脸色青黑,嘴唇气的直哆嗦。p> “老太太……”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太太眼圈一红,“媳妇进门二十多年,尽心尽力伺候您,夙夜劬心,勤不告劳……”p> “好了,不要再说了。”老太太不耐地打断她,抬头看向已悄然起身躲到墙角桌案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保护起来的赵青,“……丽景阁的奴才都从外面买吧。”平缓的声音中隐隐有股勉强克制的怒意。p> “……孙媳谢老太太成全。”没想到就这么成了,赵青微微发怔,随即隔了桌案曲膝给老太太施了一个大礼。p> “老太太!”大太太叫了一声。p> 对上大老爷瞪过来的凌厉目光,声音戛然而止。p> 好一会儿,才又缓缓道,“媳妇回去就吩咐梁总管去牙行……”p> 紧绷的空气顿时一轻。p> 趁大家起身去饭厅,老太太虚扶着大太太胳膊走在最前头,“……肯留下她,我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孩子,她想在外面买奴才,就让她买!这样孩子再出了事儿大家都不担干系……也省了你没吃鱼倒惹来一身腥。”p> 语重心长的安慰语气隐隐有股赌气较劲的意味。p> 大太太心里直发苦。p> 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老太太的苦心,媳妇知道。”p> 第三十八章 皇妃 “……这么少?”p> 错愕地看着随在梁总管和牙婆柳妈身后迤逦进来的十个小姑娘和十个婆子,赵青直皱眉。p> 这么丑?p> 怎么一个个都跟歪瓜似的,这人能用吗?p> 见惯了府里的丫鬟一个赛一个的伶俐漂亮的吴妈妈更是惊愕地张大了嘴。p> “梁总管没和柳妈说清楚,三奶奶要买多少人吗?”而宝巾已经质问出声,“柳妈竟只带了二十人,就算三奶奶不挑不捡全要了都不够!”更何况还一个个都长的这么难看。p> 柳妈余光就偷偷瞟向梁总管。p> 梁总管眼观鼻鼻观口恭恭敬敬地垂手不语。p> 吴妈妈见了就冷哼一声,“柳妈是怕沈家短了你的银子不曾?”p> 柳妈一哆嗦。p> 连忙堆起满脸笑容,“这位妈妈说哪里话,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赚,哪有往外推的理儿?”看了梁总管一眼,“听梁总管说有这么大一笔生意,我兴奋的大半宿没睡着觉,一心琢磨着伺候好了三奶奶,以后能多照顾易人牙行的生意,只是……”她话峰一转,“三奶奶和各位姑娘、妈妈们金枝玉叶地养在内宅,是不知道我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买卖人的苦处……如今不比往年,粮食一天一个价,大家有银子都囤了粮,这功夫谁舍得花银子买丫头填人填丁?”叹了一口气,“以前养活一群丫头婆子,一个月也没几两银子,现在可好,养个丫头一天光吃喝就的好几百文,手里养上五六个,一袋米两天就见了底儿,又不能及时脱手,养一天就赔一天,手头没生意,谁肯多养?”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世道不好的话,最后指着二十几个人,“他们还是我跑了七八天才凑了这些,见梁总管一天一遍催得紧,先带了来请三奶奶挑了用着,剩下的我一准尽快凑齐了给送过来!”p> 想到这些人的确是他们催了七八天才送过来,宝巾没言语。p> 那天在荣寿堂差点被自己气吐血,大太太要是能让她顺顺利利地买到可心的奴才就怪了,把柳妈和梁总的神色都看在眼中,赵青摆手制止了对古澜镇牙行多有耳闻的吴妈妈的质疑,问柳妈道,“……外面粮价还在涨?就没有一点跌的苗头?”身为商场精英,赵青对这些消息更敢兴趣。p> 见她没纠缠,柳妈暗暗松了口气。p> “跌?怎么可能跌!”她嗤笑一声,“西北的战事没个十年八年打不完,闹不好年底就能打到潭西,果真中州府被围,到时怕是成堆的金银也买不到一斗粮!”p> 哪能不抢着囤?!p> 身在牙行,柳妈最擅长的莫过于这些小道消息了,赵青算是问到了地头,见她感兴趣,本就心虚地想巴结的柳妈索性滔滔不绝说了起来,“那年晋王之乱,万岁和太后母子被困怡州,粮价就曾涨到二两银子一斗……”p> 难怪连府里的小丫鬟都张罗着集资囤粮,原来外面真是这样。p> 只是,怎么和苏道沈怀瑜的看法截然相反呢?p> 两个截然相反的信息,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p> 心里诧异,赵青又好奇问道,“不是说万岁已经加封名镇西北的七皇子为振武大将军,统兵五十万西征了吗?”p> “……七皇子?”柳妈点点头,“三年前他活捉阿布尔汗诺二汗,威名远扬,的确让鞑子闻风丧胆,按说由他带兵一准能赢,只这一次……”又摇了摇头,“可就未必了。”p> “怎么?”p> 连一脸不忿的吴妈妈都好奇地俯过身。p> “听说这七皇子出征时刚和昭阳郡主大婚不久,新婚燕儿正情浓时被迫出征已是不易,谁知他前脚刚带兵出征,后脚昭阳郡主就失踪了……如今快一个多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七皇子哪还有心思打仗?”看看左右,柳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西北最新消息,七皇子的先锋军一到甘下就吃了败仗,如今兵退三十里在宁都扎了营……”抬高了声音,“三奶奶您身在内宅是不知道,仅这一个消息,一夜之间潭西粮价就涨了一百文!”p> “……七皇妃失踪了?”赵青震惊地睁大了眼。p> 别说是皇亲贵胄的府邸,就是古澜这么一个小镇上的首富,沈府内还养着二三十个护院呢,七皇子的府邸又怎么能少了精卫死士和御林军,一个堂堂皇妃说失踪就失踪,这怎么可能?p> 把柳妈唬了一跳。p> 她一把捂住赵青的嘴,“我的姑奶奶,您可不能这么四处宣扬!”p> 想起古澜知县尹大人的严厉告诫,柳妈脸色又白了白。p> “这消息一直被朝廷封锁着呢,是因为有密旨传到各地衙门让秘密寻找皇妃下落,官府去易人牙行核查,凡来历不明,户籍手续不全的女子一律羁押,画像送上去辨认……我才听说这惊人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还两说,您可千万不能出去乱说。”p> 暗暗后悔自己一冲动竟把这么重大的一件事儿说了出来,柳妈忙敛了心神,任好奇不已的吴妈妈宝巾等人如何问,也不肯再多说一句。p> 朝廷的事情离自己十万八千里,那七皇妃是不是真失踪了也和她没一毛钱关系,见柳妈再不肯多说,赵青就笑了笑,转头看向台阶下分两列垂手而立的二十人,“你们当中谁会养花?”p> 见她终于开始挑选丫鬟了,柳妈恍然松了一口气。p> ******p> 蒲柳园里。p> 二老爷正挥笔在铺了大半个桌案的毛边纸上画着一棵迎客青松。p> 听小丫回话说,“梁总管带柳妈去了丽景阁。”就劝依然歪在迎枕上看他作画的二太太,“……到底还是个孩子,眼力潜,一下子挑三十多个人,难免没主意,你好歹过去照看一眼。”又道,“见你亲自坐镇,梁总管和柳妈也不敢太为难她。”p> 静静地倚在迎枕上,二太太一动不动。p> 二老爷索性抬起头,“不管大太太怎么恼她,到底是我们院里的人,明知道你不肯见她,每天还雷打不动地过来请安,恭顺孝敬的让人挑不出一点理……”p> 只要不露出獠牙!p> 二太太在心里加了句。p> 嘴里嘟囔道,“她怀着孕,我也是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嘛。”声音低低的,连二太太自己都听出这话有多心虚。p> 刚开始是怕大太太生气,不敢让她进来,现在她是真打怵见这个看似人畜无害进门三天就把丽景阁的人全撵了,五天就把沈府折腾个底朝上差点把房盖揭了的三奶奶了……那温柔娴静外表下隐藏的泼辣性子,就像一只潜伏在阴暗处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锋利爪牙,让人防不胜防。p> 连大太太那么精明的人都接二连三地在她手里吃亏,何况自己?p> 每想起这些,二太太心里就打鼓,就怕一旦照面赵青一个不如意当众给她这个做婆婆的没脸。p> 难道还真让自己动手责罚她不曾?p> 她可是怀了沈怀瑜的唯一骨肉,一颗毫毛也动不得!p> “不是已经不咳了嘛?”二老爷皱皱眉,“你好歹是个婆婆,总不朝面也不是个事儿。”p> “那我就过去看看?”二太太犹豫不决。p> “快去吧。”二老爷招呼了茗香,“伺候二太太更衣,备轿!”p> 换了件深蓝色锦缎素面背子,有些斑白的头发利落地挽了一个不高不低的望月髻,又对着镜子正了正斜插在髻顶的镀金穿珠点翠花簪,二太太正要起身,小丫鬟进来回话:“吴妈妈来了。”p> “挑完了?!”这么快?p> 她不是跟买大白菜似的是菜就往筐里搂吧?p> 听了吴妈妈的话,二太太蓦然转过头,身旁的铜镜中映出半张错愕的脸。p> *****p> 家里来人了,有些晚了。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三十九章 人事 二老爷也吃惊地抬起头。p> “……柳妈只带来二十个人,所以挑的快。”把柳妈只带了二十个人过来的事情说了,吴妈妈垂手看着二太太。p> 这显然是大太太在背后作鬼,而三奶奶又才进门没有什么根基,能争取到从外面买奴才的权利已是不易,这件事还得二太太出面给撑腰才行。p> 三爷死了,能摊上这样一个敢作敢为,泼辣而不莽撞的儿媳妇也是二太太的福气,婆媳一条心,又有老太太在中间制衡,二房这面总不会再向头些日子那样被大房那面一面倒地欺负了去。p> “喔……”p> 二太太只喔了一声,就转过头对着镜子慢慢摘点翠花簪。p> 吴妈妈心里就叹了口气。p> 屋子有些静。p> 二太太慢声细语问道,“都挑了些什么样的人?”p> “……挑了一个大丫鬟,二个二等丫鬟,三个三等丫鬟,两个粗使丫鬟,一个会养花的婆子,一个厨娘,二个身强体壮的护院婆子,一共十二个人。”吴妈妈声音顿了顿,“三奶奶的意思,让奴才接任管事妈妈,将宝巾提为一等,巧兰香彤依然是二等,这样一来,丽景阁就有一个管事婆子,二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三个三等丫鬟,两个粗使丫鬟,一个养花婆子,一个厨娘,二个护院婆子,共十六人,好歹能支撑开了。”透过铜镜偷偷觑着二太太的神色,“因奴才、巧兰、香彤都是您屋里的人,三奶奶特意打发奴才来请示您的意思?”p> “把宝巾提为一等?”二太太有些吃惊地皱皱眉头,“她怎么就挑了一个大丫鬟?”p> “这批人实在太差了!”提到着个,吴妈妈语气忿忿的,“甚至还有个小丫头满脸疙瘩不说,颈上还有一道疤,奴才就在旁边看着,实在不成样子……三奶奶左考右问,好歹挑了个识文断字的勉强算了一等,长相却连宝巾的脚子丫都赶不上。”偷偷觑着二太太的神色,“三奶奶实在没法,念宝巾以前在您跟前时就是二等,又在最困难时帮过她,才给提了一等凑数!”p> 特意加重了‘凑数’两个字的音调,这是她临来前赵青的特别交待。p> “这么丑的人,三奶奶竟也选了?”惊讶于那个满脸疙瘩的丫头颈上的疤是怎么来的,砚香出声问道。p> “她绣工特别好,听说曾在中州府有名的霓裳坊做过绣娘,三奶奶就留下了,叫月娘,名儿倒挺好听,只那张脸连奴才瞧着都瘆的慌!”似乎又想起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吴妈妈不由自主地一哆嗦。p> “这个柳妈,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薛妈妈忿忿地看着二太太,“太太就该让人把她叫进来敲打敲打!”p> 若沈怀瑜活着,她敢这样!p> “……差点就把房盖揭了,大嫂怎么可能让她顺顺当当把人买回来?”二太太只是叹了口气,又皱眉道,“宝巾是被老太太亲自贬为三等的……”充满担忧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谴责。p> 这么提为大丫鬟岂不是等于打了老太太的脸?p> 她怎么就一点脑子都不长?p> 光洁的铜镜映照下,二太太一张憔悴的脸拉的长长的,眉头拧成了各地。p> “能提宝巾,她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二太太透过铜镜,就看见二老爷认真的背影正低了头在雪白的毛纸上一团一团地渲染着。p> 铜镜中渐渐出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一颗刚劲挺拔的迎客松在风雨中傲然挺立。p> 忽然扭过头,二太太呆呆地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空。p> 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让她自己去回老太太,看老太太的意思定吧。”p> ******p> 老太太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临窗大炕上修剪花枝。p> “……竟选了一个会养花儿的!”听了吴妈妈的回禀就呵呵笑起来,“终于娶到了个喜欢花儿的孙媳妇,这下我再赏花就有人陪了,也省的硬逼了那几个小丫头不情不愿地陪我这个老太婆看花。”p> 恭敬地垂首立在地中央的吴妈妈听了就松了口气。p> 田妈妈却皱了皱眉,“那个宝巾……”她似是无意地拉长了声音,“好像是您一年前才贬为三等的。”p> 垂在身侧的五指紧紧地绷着,吴妈妈心砰砰跳地盯着老太太的背影。p> “……小辈屋里的事儿,让她们自己折腾去吧。”老太太头也没回地朝身后摆摆手,“我老了,不管那么多。”p> 呼出一口气,吴妈妈险些摊坐到地上。p> 才发现,只这么一瞬间,她后背早已汗淋淋的。p> 剪掉最后一个花枝,把剪刀扔到青梅手里接残枝的红木雕花托盘上,老太太接过紫梅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p> 一回头,却见田妈妈还垂首站在地中央。p> 她双眉微蹙,似乎正沉思着什么,老太太不由怔住。p> “……你还有事?”把帕子递给紫梅,慢慢坐直身子。p> 田妈妈猛吓了一跳。p> “老太太……”p> 瞧见一地的小丫鬟,欲言又止。p> 老太太挥手打发了左右,“什么事儿?”p> “奴才觉得老太太对三奶奶有些纵容了,到底太年轻了,您这样……容易……惯坏的。”犹豫再三,田妈妈毅然说道。p> 老太太皱皱眉,没言语。p> “因丽景阁被撵的水芝是奴才的外孙女,怕影响了老太太的判断,有些话奴才一直不好说,只是……”事到临头,田妈妈声音又有些迟疑。p> “有话你就只管说!”老太太声音铿锵,“怎么也学人畏畏缩缩的!”p> “是。”田妈妈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说道,“奴才听说丽景阁奴才闹事那日,三奶奶临来荣寿堂前曾当众对大家说是来给他们求情的……”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奴才开始也不相信,想着一个进门才三天的孙媳妇,给她天大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利用您,就私下传了当时的几个婆子……都说是薛妈妈亲自吩咐的。”p> 那日丽景阁门口人山人海,这些人绝不敢撒谎!p> 老太太脸色很难看。p> 窗外漂起了小雨。p> 细雨吹打在镶了透明玻璃的窗子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沉寂中分外的清晰。p> 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田妈妈心里翻江倒海的。p> 是继续说两句呢,还是静观其变,再看看老太太的意思?p> 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p> 她对这位新三奶奶又是个什么看法?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四十章 往事 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思量着,就听老太太忽然呵呵笑起来。p> 田妈妈错愕地抬起头。p> “老太太……”p> “我老了,真的老了。”老太太半是调侃地自嘲道,“竟然被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给算计了去。”p> 似是欣慰的语气中有股说不出的沧桑。p> “是您怜惜小辈!”p> 老太太竟笑出眼泪来,“你不用安慰我……”p> 田妈妈唬的脸都变了色,掏帕子就要上前,老太太摆手制止了她,“……你也坐吧。”p> 田妈妈惊疑不定。p> 摸摸几案上的茶壶还热,就斟了一杯放在老太太身边,这才小心翼翼地在炕边坐了。p> “老太太……”p> “三爷打小就聪明,凡看过的事儿一遍就会,书听过一遍就记住了,到了八九岁跟在我身边玩,听大老爷向老太爷回禀买卖上的事情,竟能指出大老爷生意上的漏洞,让老太爷欣喜不已,从此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怕耽误了识字,还花重金给他单独雇了先生出门一起带着……”没再提刚才的事情,老太太竟说起了当年往事,“三爷十四岁那年老太爷病危,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着要立他为家主,我念他虽然聪明却年龄太小,上面还有嫡长子、嫡长孙,名不正言不顺的,怕压不住大房那头,闹腾起来,反倒成了坏事,说什么也不同意……”说到伤心处,老太太已泪流满面。p> 老太爷刚去世那会儿,因不满立沈怀瑜为家主,大太太在灵堂上就闹起来,之后又处处挑事儿,处处作对。想起那些心惊肉跳的日子,田妈妈也跟着落了泪。p> 一面拿起帕子给老太太擦眼泪,“老太爷的眼光还是准的,三爷当家这才几年,沈家光裕盛堂就开了四十多处分号,涉及粮食,茶叶、布匹、药材、当铺各行业,北到北楼关,南到闵州都有沈家的铺子,三爷还说明年就能把裕盛堂开到盛京城,还要开什么能融通天下的票行,还说这是当年太祖皇后的遗愿,只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够开起来……只是,老太爷也没料到他……”声音顿了下,“人有旦夕祸福,老太太节哀顺变。”p> 连喝了几口茶水,老太太才稳住情绪,“是老太爷后来跟我说,有一年他带三爷去闵州视察茶市,巧遇云游天下的云玄大师……”p> 云玄大师?p> 田妈妈身子一震。p> 云玄是释净大师的关门弟子,此人通天彻地,以占星、相术、预测名扬天下,万岁曾御口亲赞,“……日星象纬,在爱卿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也。”p> 据说当朝皇太后还是幼女时,他就曾给看过相,那时皇太后的父亲还只是个三品侍郎,把女儿抱出来给他看,当即就说此女风瞳龙目,乃大贵之人……此女一生有三难,渡过之后,将贵不可言。p> 果然,太后九岁那年的端午节随母亲看龙舟,失足落水险些丧命,被正在隔壁花船上饮酒还是二皇子的先帝救起;十四岁与先帝大婚,十六岁先帝暴病驾薨,当时的小永平皇帝年仅一周岁,母子两被先帝的嫡亲六弟礼亲王困在乾坤宫,逼他们母子自尽让位,是贴身宫女宝簪带皇后的血诏舍命逃出,找到皇后的嫡亲哥哥鸿胪寺卿赵渊泽,赵渊泽手持血诏帅领赵家一千死士闯入亲军都尉府直接刺杀了亲军都尉,说服时任亲军副都尉的彭僮调动了三万亲军救出太后母子。p> 事后,太后亲下谕旨封赵渊泽为昌虞候,与先帝的十六叔晋王并列为首辅,辅佐年仅一周岁的小永平皇帝主持朝政。p> 永平二十八年晋王之乱,太后母子被困怡州长达八个月之久,最后被昌虞候赵渊泽舍命救回,而昌虞候唯一的嫡亲儿子赵盛也在那一战中为永平皇帝挡了一箭,不幸身亡。p> 三次危难,都是九死一生。p> 此后随着永平帝完全掌握了朝局,太后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尊,当年预言全应验了……云玄大师也因此倍受太后重视,被誉为国师。p> 老太爷当年竟遇到了他!p> 难道……p> “云玄大师给三爷看过相?”田妈妈声音微微发颤。p> 这件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听老太太提起,若如此,云玄为什么竟没看出三爷的寿路?p> 连古澜镇上百姓都说沈怀瑜太聪明了,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时辰到了就会被上天接走,寿路肯定不长。p> “也不算是看过相……”老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云玄大师没说三爷的富贵福祸,只是告诉老太爷,将来分家,若二老爷这支做嫡脉,可保沈家此后百年的气运……”叹了口气,“老太爷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想到了三爷,这才在弥留之际力排众议毅然立他为家主……”大房是长子嫡孙,真要分家,怎么也轮不到二房做嫡脉,除非三爷当了家主,“也因此,我才同意让三爷当家主,答应老太爷在三爷羽翼未丰前帮他压制大房……”p> 怎么会这样?p> 田妈妈半开的嘴巴忘了闭。p> 若能保沈家百年气运,沈怀瑜为什么竟会早夭?p> 可是,云玄的威名也不是虚传的啊!p> “……三爷的尸体一拉回来,我好恨!”老太太咬牙切齿,“若不当家主,不用这么奔波劳累,三爷何至于……”声音哽咽地说不下去。p> 田妈妈忙拿了帕子帮着擦眼泪。p> “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太太节哀……”p> 平静下来,老太太继续说道,“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就说,大老爷太憨,头脑不灵光,又处处听大太太的,根本不是个做大事的,大爷眼高手低又心胸狭窄,也不堪大任,二老爷和四爷一心入仕……这个家只有三爷才能撑起来。”p> 士农工商,虽然仕途为正,但沈家世代经商,除老祖宗被御赐三品道员外,后代子孙偶有一心想入仕者都止步于秀才,几代下来连个进士都没出过,仕途上一直没什么大的建树,也因此,在老太爷眼里,经商才是正途。p> “我原以为,三爷这一走,沈家算是完了,别说百年气运,大老爷和大爷能守住眼前这点家业就是祖宗积德了,直到听说三爷还有骨血留在世间!”p> “老太太是说这孩子?”p> “我早该想到的,自古天妒英才,三爷那么聪明,天生就不是个长寿的啊!”老太太长叹一声,“云玄应该是早就看出来了,三奶奶已经咽气了两天,又活过来,这么折腾孩子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可见天生就是个大富大贵的!”p> 沈家的大贵之人是沈怀瑜的这个遗腹子!p> 微微发怔间,田妈妈恍然想起云玄的师父释净大师,就是当年预言死而复生的顺王妃是天之娇女之人,后来顺王妃当真成了南楚开国第一位太祖皇后!p> “老太太的意思……”田妈妈蓦然抬起头,扶着炕边的手止不住地微微发颤。p> 老太太点点头。p> “自从知道这个孩子,我就一直担心他不能顺利长大,有我在还好,哪天我眼一闭,别说从大房手里分得家产,孤儿寡母的,她们能不能被扫地出门都难说……”p> 想起二太太那懦弱的性子和大太太的狭隘心胸,田妈妈不由自主地点点头。p> 老太太话题一转,“现在看她这样,我多少也放心了。”语气中有股释然的欣慰,“我也没想到,看着弱不胜衣,她行事竟这样泼辣,那副果决担当的劲头,竟有当年三爷的影子!”p> 所以她才这么维护吧?p> 恍然有所醒悟,田妈妈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p> “……你那个外孙女,先让她在家里安分地呆几天,过些日子秋忙了,就送到我陪嫁的田庄里当差。”老太太见了就敲打道,“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保的,你以后不许为难她!”p> ******p> 这章很难写,从下午一直到现在,推翻了几遍。p> 虽是过度内容,但都是以后情节发展必不可少的。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四十一章 改名 赵青正带了宝巾巧兰以及新买的一等丫鬟胡桃和二等丫鬟三丫儿、玉妮儿几人围在养花婆子秦嫂身边,观看她收集的各种花草图片……p> 厚厚的一大本,图形并茂地画着各种花儿草儿,被秦嫂宝贝似的收藏着。p> “这么多,真好看!”p> 一页一页翻着,宝巾巧兰震惊睁大了眼。p> “还以为就数我们府里的花儿多,奴婢的见识够广了,不想竟还有这么多不认识的花儿草儿……”p> “……相公活着的时候,最喜欢这些,都是他一张一张收集的,有自己画的,也有朋友送的。”见巧兰粘了唾液的手指弄脏页角,秦嫂心疼地掏出边角绣了株含羞草洗的发白的棉布帕子小心翼翼擦着。p> 这画册上许多花草都不是寻常人家能看到的。p> 赵青听了不由重新打量起秦嫂。p> 秦嫂三十九岁,个头高挑,皮肤白皙,被岁月刻画了几条浅浅皱纹的眼角依稀还能看到她年轻时的风韵,为人谦和,说话慢声细语的,如果不是长满了老茧的修长大手告诉她秦嫂的的确确就是个花婆,赵青第一眼还真以为她是谁家的少奶奶。p> 她丈夫大约是哪个破落户的子孙吧?p> 赵青心里暗暗猜测秦嫂的身世。p> 小丫鬟进来回话,“……吴妈妈回来了。”p> 赵青眼前一亮,“快传。”p> “老太太同意了!”宝巾激动地看着赵青,亮晶晶的眼睛渐渐地蒙上一层水雾。p> “就说让你把心放到肚子里。”赵青见了就调侃道,“偏偏要继续做三等,既然这么想做三等丫鬟,你就继续做吧,明儿把翠花换进来做一等!”p> 翠花是新买的三等小丫鬟。p> “奴婢才不呢!”宝巾噗嗤一笑,眼泪却刷地落下来,连忙回头擦了,大声说道,“奴婢偏要做一等大丫鬟,月例少了一文也不行!”p> 噗嗤,连传话的小丫鬟都笑了。p> 想起在老太太屋里的惊心动魄,吴妈妈到现在心还扑扑直跳,“……当时可吓死奴才了。”她心有余悸地看着赵青,“三奶奶怎么就那么肯定老太太会答应?”p> 她原是不敢去回的,是赵青让她只管放心去,老太君绝不会为难她,这才战战兢兢地去了,结果竟真如赵青所说,老太太眼皮都没眨就同意了,有惊无险。p> “……老太太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难为小辈。”赵青看了宝巾一眼,“再说,她担心的是宝巾**三爷,再怎么也**不到我!”p> 哗……p> 众人哄堂大笑。p> 宝巾小脸涨的彤红。p> 她忽闪着眼睛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既然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同意了,趁人都在,三奶奶就给大家起个好名字吧!”p> 起名字?p> 赵青怔住,狐疑地看着胡桃、三丫儿、玉妮儿等人,“……不都有名字吗?”p>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受之于父母,她干嘛要给改?p> “府里规矩,新买的大丫鬟都得由主子重新起名,也意味着从此有了新开始。”见她是真不懂,吴妈妈就解释道,“……三奶奶按自己的喜好给起名,叫着也舒心。”p> “比如……”宝巾接过去说道,“老太太喜欢梅花,她屋里的四个大丫鬟就叫青梅、紫梅、画梅、素梅。大太太喜欢花团簇锦一团热闹,她院子叫缀锦院,四个大丫鬟的名字就叫杜鹃、迎春、桂花、茉莉,听上去也热热闹闹的。”看了吴妈妈一眼,“二太太生性谦顺,一向没什么主意,蒲柳园里的大丫鬟名字都是二老爷给起的,二老爷是读书人,屋里的四个大丫鬟就叫书香、墨香、砚香、茗香……”看着赵青,“……三奶奶喜欢什么?”p> 她?p> 赵青就想起艾菊她们跪在丽景阁门口闹事那天下午在老太太卧室里看到的那盆蝴蝶兰来,当时她还不认识,是刚刚看了秦嫂的图片,才知道叫蝴蝶兰,暗道,“老太太应该尤其喜欢梅兰竹菊这些品性高洁的花草吧?”p> 自己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太喜欢。p> 起个她喜欢的名字,带着去荣寿堂,让老太太随口叫出来就舒畅!p> 细节决定成败。p> 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感化老太太,比送金送银更有效!p> “我也喜欢花儿……”念头闪过,赵青笑道,“只是我对起名真不擅长。”p> 这不是谦虚,她前世就是家族中天字一号的起名白痴,拿表哥的话,让她给刚出生的小侄儿起名,还不如他们夫妻俩一大清早就站在十字路口,看到第一个从眼前过去的是什么就给孩子起什么,也比她起的名字好听。p> “三奶奶喜欢花,秦嫂这儿现成的一大本供您参考呢!”吴妈妈笑呵呵地讨好道,一边拿过秦嫂的花图册递过去。p> 赵青想了想,“我听秦嫂说的花中四君子就挺好,就叫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吧。”不自信地看着大家,“如何?”p> 这,这也太利索了些吧?p> 又不是赶场,有这么着急的吗?p> 这么厚一大本花名呢,怎么着也得多选几个挑一挑吧。p> 吴妈妈错愕地低头看看手里递到一半的花图册,送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p> 宝巾、巧兰、胡桃、三丫儿几个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p> 赵青心虚地悬了起来。p> “……奴才看挺好。”秦嫂小心翼翼说道,“春兰优雅脱俗,夏竹清雅澹泊,秋菊凌霜飘逸,冬梅探波傲雪,都是好名字。”p> 宝巾、胡桃眼睛就闪闪地亮起来。p> “那就这么定了!”赵青呼出一口气,看着宝巾,“你总担心老太太见了你会找前账,现在趁机也把名字改了,嗯……”想了想,“就叫夏竹吧。”又看向胡桃,“你就叫春兰吧。”p> “谢三奶奶!”夏竹、春兰双双给赵青见礼。p> 尤其夏竹,曾经被老太太当众训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子,不知被多少人耻笑,背后指指点点,宝巾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个天大耻辱,如今能够换掉,夏竹真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看向赵青的目光亮晶晶的。p> 赵青忍不住浑身发麻,怀疑是不是这一会儿功夫自己就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p> 干脆把目光落到新买的两个二等丫鬟三丫、玉妮身上。p> 三丫儿、玉妮儿失落地低下头。p> 能得主子赐名,是大丫鬟才有的荣耀,她们身为二等丫鬟还不配。p> “三丫儿以后就叫秋菊,玉妮儿叫冬梅吧。”赵青说着转向巧兰香彤,“你们名字大约也是二老爷给起的吧,很好听,就不用换了。”她起名的水平实在不怎么地,这是有现成的四君子勉强凑数了,再多起几个,一定露馅。p> 巧兰香彤嘴巴半开半合,错愕地看着赵青。p> 三丫儿、玉妮儿惊喜地抬起头,“奴,奴婢也有新名字?”p> 赵青微讶,“这名字不就是给你们取的吗?”p> “想把他们的名字也改了,三奶奶不如再另选两个吧。”吴妈妈委婉说道,“梅、兰、竹、菊这四个名儿正好一组,留给四个大丫鬟。”又道,“明儿请安时三奶奶再找机会跟老太太提一提,有老太太催促,柳妈再想拖也拖不过一个月去,剩下的人一准都给送来了。”p> 四个大丫鬟?p> 怔了好一会儿,赵青才想起来,按府里的规矩,自己是要给配四个大丫鬟的,不由一拍额头,“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抬头看着众人,“忘了跟大家说,我们院儿今后就你们这些人,不再添了,都在一个院里住着,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希望大家以后齐心协力,相互间要像亲姐妹一样相处……”前世激励新员工是家产便饭,赵青眼皮都没眨就发表了一篇激昂顿挫的“演讲”。p> 见她神色严肃,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巧兰、香彤和秦嫂包括吴妈妈都曲膝行礼,恭敬地应“是”。p> 直起身,吴妈妈张了张嘴,瞧见春兰夏竹等人都兴奋的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地围在赵青身边,话又咽了回去。p> 赵青趁机又把众人的差事分配了一番。p> 吴妈妈年纪最大又经验丰富,正式做了丽景阁的管事妈妈,负责**新买的小丫鬟,管理她屋里所有丫鬟婆子,夏竹负责管理她的衣服首饰和银钱,春兰能写会算,负责整个丽景阁的财务账目,钱和物分开管理是最科学的……p> 有了明确的分工,春兰夏竹带着众人接手各自的差事,制定细则去了。p> 屋里冷清下来。p> “……三奶奶千万不能就这么轻率地决定了,府里的规矩给您配三十六个奴才,您就该一个不少地要过来!”趁扶赵青到新搬进来的美人榻上休息,吴妈妈低声劝道,“否则,会被其他奶奶小姐看轻。”p> 大口之家就是这样,上面分配东西,即便用不上也要争到手,否则,别人不认为你是谦让,认为你好欺负,下一次再分配时还会落下你。p> “……横竖要裁人,我们不过是提前了几日罢了。”声音轻飘飘的,赵青身子向后倚了倚,慵懒地靠在了吴妈妈递过的秋香色锦缎大迎枕上。p> 裁人?p> 为什么要裁人?p>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p> 正摆弄着大迎枕,吴妈妈身子一僵,木偶似的机械地回过头,想再问细一些,却见赵青闭着眼睛,好似已经睡着了。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四十二章 肉松 用过午饭,赵青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已经未正了。p> 正拿了柳嫂的百花图册默背各种花的习性和培置方法,厨娘罗嫂端了一小盆热腾腾的瘦肉走进来。p> “……三奶奶瞧瞧,是不是煮成这样?”把盆交给跟在身后的粗使丫鬟雪卉,罗嫂伸手拿起插在还冒着热气的肉块上面的铜箸一下一下插给赵青看,“奴才煮了一个半时辰,您瞧瞧,肉都酥烂了。”p> 因怀着孩子,老太太特准她孝期可以不吃素,府里大厨房送来的菜虽然有肉有鱼看着颜色外形也特别好,可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没滋没味的,实在难以下咽。p> 有了厨娘,赵青首先就决定丽景阁自己开火。p> 特意让吴妈妈查了下,大奶奶和四奶奶有孕时都开过小厨房,府里早有先例,赵青就巧兰拿了罗嫂列的单子去领料,大太太也不敢硬阻,清单上少见的食材一概没有,但鱼和肉却是痛痛快快给了。p> 虽不会做饭,可赵青前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为此家里还特意雇了个做得一手好菜的保姆,每当在外面吃到一道好菜,赵青一定要想法淘来菜谱让保姆学,一来二去,不仅她背了一肚子菜谱,还硬把家里的保姆也锻炼成了一个堪比五星级饭店掌勺的大厨。p> 记得有一次因加班太晚饭店都关了,就让保姆准备了饭菜带着大家回家里吃,结果这些人就跟几辈子没看见饭似的,一个个撑的肚皮溜溜,临走还不忘蛊惑保姆,“……你干脆别干保姆了,跟我合伙开饭店吧,自己当老板,一准比当保姆赚钱。”p> 记得当时还没等自己动手,孙光就一脚把人给踹到门外。p> 静夜里传出一阵哄堂大笑声,闹的隔壁的马大爷直敲铁管,咣咣咣的声音响彻楼宇……p> 想起那些紧张而又快乐的日子,赵青打眼底浮起一丝笑意。p> “这样就能做出三奶奶说的那个什么肉……肉……松了?”见她笑,罗嫂也跟着呵呵地笑,说话放松了许多。p> 赵青一激灵。p> 才发现这一会儿功夫自己竟又走了神儿。p> 忙敛了心神,接过罗嫂手中的铜箸插了插,“嗯,行了。”放下铜箸,接过夏竹递上的帕子,“先凉一凉,然后撕成一条一条的,越细越好,再放到绞……”想起古代没有绞肉机,赵青声音突然顿住。p> 前世保姆都是撕碎后再用绞肉机绞一下,然后炒成干爽蓬松的金黄色,做成细腻可口的肉松。p> 可没有绞肉机怎能办?p> 难道用剁的?p> 会不会把肉丝全剁碎了?p> 正想着出神,小丫鬟匆匆进来回话,“……老太太传三奶奶去荣寿堂。”p> 去荣寿堂?p> 赵青吃惊地看了眼窗外阴雨蒙蒙的天空。p> 那面夏竹已经拿开她擦过手的脏帕子,扶了她在三屏风式镜台前坐下,“……也不知这大雨的天儿,老太太巴巴地传了您去干什么?”语气虽还平静,可扶在赵青肩头上的手却止不住地微微发颤,勉强回头吩咐罗嫂,“端下去吧,按三奶奶的吩咐先做着……”p> 而刚进府的春兰早已脸色发白,扎着两手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p> 这样的天气来传人……想想就不会是好事!p> 赵青就轻轻拍了拍夏竹的小手,透过铜镜看着罗嫂的背影嘱咐道,“撕成一丝一丝的,越细越好,然后干炒成金黄色。”p> 语速不紧不慢的,温和沉稳。p> 夏竹紧张的情绪瞬间安定下来,利落地把手底青缎似的墨发挽成高髻,一边吩咐还扎着两手不知所措的春兰,“还愣着,快把针线上才送来的那件深蓝色素面斗篷找出来!”p> 大婚那日,除了身上的冥衣,三奶奶几乎没带其他衣服,醒来之后,针线上连夜给赶制了一套月白色一套雪白色衣裙替代孝衣,这些日子得了空,大太太才又吩咐人给赶制了四套衣裙,用了上好的经锦,针脚细细密密的做工极好,两套深蓝色,两套鸭青色,都是素面的,只在边角用银线绣了云纹,因就要入秋了,索性又给加了两件斗篷,都叠放在床边的红木雕花八门六屉柜中……想起夏竹上午才告诉自己的话,春兰快步来到红木雕花六门八屉柜前,一把拉开第三个抽屉。p> “……越细越好,炒成金黄色,越细越好,炒成金黄色。”端了用油布遮得严严实实的肉盆顺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走,罗嫂一面嘀嘀咕咕地默背着,“这么细,炒出来还能成样子吗?”p> 这见过阎王爷的人就是与众不同,连吃个肉也别出心裁。p> 正嘟囔着,听到身后有动静,就一回头,正瞧见一群小丫鬟打伞的打伞、搀扶的搀扶簇拥着披了深蓝色斗篷,脚上套了高底木履的赵青走出门来,一群人急匆匆地踏上抄手游廊,唬的她一把抓了身后撑伞的雪卉,闪进前面的角门。p> 直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消失,罗嫂才带着雪卉偷偷从角门探出头来。p> “……早就听说沈三爷娶了一个喝过孟婆汤的冥婚女人,没想到竟这么好看。”雪卉艳羡地看着一群人中那深蓝色背影,“说话柔声细语的,亲切又温和,我一点也不害怕!”p> 听说要被卖到沈府伺候一个所有沈府家生奴都不肯伺候的冥婚女人,尤其看到柳妈妈把那些心灵手巧长的漂亮能卖上大价钱的姐妹都藏了起来,她们这些人都战战兢兢地的,临来前头一天夜里,还有胆小的姐妹吓得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生怕是个半夜会伸出长舌露出獠牙吸食人血喜怒无常的女人。p> 奈何生死都操控在妈妈手里,他们没有选择。p> “……别听这些人瞎说,冥婚女人也是亲娘养的,有什么怕头?”透过细细密密的雨丝,看着前面那沉重的深蓝色,罗嫂心头莫名地生出一股惋惜,“不过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罢了,我女儿要活着,也就这么大,花儿都还没开的年龄……”就生生地守了寡!p> 看着被人簇拥着光鲜亮丽,可刚才听到老太太传话,还不是一样的战战兢兢。p> 又比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好多少?p> 雪卉跟着点头附和,“我也听说方太太原也舍不得这个嫡长女,是之前早有婚约,架不住沈家财大势力聚集了众人抬了成堆的金山银山敲锣打鼓地去逼婚,看见父母都妥协了,才投了……”p> “快闭嘴,仔细被人听见剥了你的皮!”p> 吓得罗嫂一把捂住雪卉的嘴,手里的肉盆险些掉到地上,被雪卉一把扶住。p> 印了凌霄花的浅褐色油布伞带着一股细雨飘飘悠悠地落在前面冬青树下。罗嫂雪卉动作同时僵住,俱怔怔地看着离地只有寸余的肉盆,脸色煞白。p> 突然,雪卉松开肉盆,蹬蹬蹬跑过去,弯腰捡起油布伞。p> 罗嫂也快步跟上去,两人相挟着匆匆走入雨中。p> ******p> 求推荐,求收藏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四十三章 空饷(上) “……老太太在西偏厅呢。”伺候赵青在门边的小杌子上换了木履,青梅带着她直接沿着左回廊朝里走,在一个漆了红漆的雕花门前停下,“三奶奶稍等。”迈步进屋去传话。p> 田妈妈亲自出来打起帘笼,“三奶奶来了,老太太大太太正等您呢。”笑盈盈地伸手来扶。p> 赵青心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两下。p>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田妈妈这是唱的哪出?p> 心里七上八下地翻腾着,赵青来不及细想,就看见老太太大太太正一左一右端坐在屋子正中蝙蝠纹镂雕朱漆几案旁的靠背椅上,忙朝田妈妈一福身,“……有劳田妈妈了。”迈步走了进来。p> “……莹儿坐。”老太太神色和早上请安时一样淡淡的,指着自己下首的靠背椅让赵青坐,又吩咐青梅,“给三奶奶冲杯杏仁露。”p> 小丫鬟忙捧出一个烟灰色的坐垫铺在椅子上。p> 赵青趁机迅速扫了屋子一眼。p> 家具不多,一高一矮两张几案,几把靠背椅,均是全色的朱漆雕花,汝窑粉青釉面的瓷瓶,紫檀木装裱的名贵字画,窗台、墙角的三足高架上点缀了几盆花草,整洁大方,纤尘不染,比起晨起请安的大宴息厅,这狭小了许多的空间却更显了几份温馨。p> “是大太太找你,碍着不是你亲婆婆,才找到我这里来。”p> 老太太声意很随意,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可看向赵青的目光却比平日要明亮。p> 赵青心腾地悬了起来。p>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向大太太。p> 没想到老太太就这么把自己推到了前面,大太太脸色有些讪讪。p> “是牙行的柳妈,从丽景阁出来就找到了我那儿……”声音顿了顿,见赵青没有接话的意思,又继续说道,“说外面兵荒马乱的,粮食又一天一个价,有胆子小的都开始往南州府逃了,哪还有丫头可卖,说是再给她三个月也未必能凑齐了,见你又要的急,就委婉地推脱了。”叹了口气,“我立即又让梁总管去找了其他牙行,梁总管跑了一上午,一听我们的条件就摇头,我和老太太的意思……”声音略略一顿,大太太静静地看着赵青的神色。p> 粮食一天一个价,更应该有吃不上饭卖儿卖女的才对!p> 深吸了一口气,赵青强自压下心头那股突窜而出的暴躁冲动,怕“当机”的次数多了,这俱身体再出现其他意外,自己又会变成一缕幽魂,这些日子赵青已经开始慢慢地试着锻炼控制自己的情绪,极力克制前世那冲动暴躁的个性了。p> “原来是这个呀。”稳住情绪,她轻轻笑道,“老太太和大太太不必为难,横竖丽景阁就我一个人,根本就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眼下这些人就够了。”看着大太太,“大太太不说,我还想着怎么跟您说一声呢,剩下的人不用买了。”语气轻松自如,没有一丝怨尤。p> 老太太、大太太同时讶然。p> 错愕地半张着嘴,大太太竟忘了接话。p> 赵青又接着说道,“听父亲说,我在娘家时,身边也不过就一个丫鬟和一个奶娘……”这也是赵青的心里话。p> 她实在搞不懂,不过就一个人,又有手有脚的,干嘛要弄上三四十个人伺候?p> 若为解决社会就业问题,还不如带着大家一起开个厂子创业呢。p> “……三奶奶这是什么话?!”思绪还在错愕间,大太太话已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三爷活着时有四十八个人,到了你这儿骤然减了一大半,还不如大奶奶四奶奶屋里的人一半多,知道的是你出身寒门用不惯人伺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三爷的遗孀呢!”p> 有意加重了寒门两字,大太太余光快速扫了一圈。p> 老太太眉头微皱。p> 赵青神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淡定从容的目光看不出一丝波动。p> 不知怎的,大太太心里没由来一阵气馁。p> 气势不由自主地低落下来,放缓的语气中竟隐隐透出一股商量的味道,“我的意思,三奶奶就暂时在府里挑几个机灵通透的把空缺先补齐了,那面让梁总管继续慢慢地找牙婆,待买到了人,三奶奶再把这些人退回也一样。”p> 一面是冥婚进门,身上清洁溜溜,连打赏奴才的银子都没有,一面是大把的银子,成匹的绫罗绸缎,只要给她一个月,她就能把丽景阁新买的奴才全拉过来,变成自己人!p> 到时再买进多少人也不怕!p> “原来大太太是怕人家说闲话啊?”赵青恍然大悟,“出身寒门,我确实不习惯让人伺候,别说大太太买不到人,就是买到了,我都不知该指使她们干什么?”说着话,当真皱眉思索起来,“要不,大太太就把空缺的月利银子算好了,月初一并拨过来,这样就不会让人说大太太欺负我了。”p> 流莺般曼妙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赵青一脸认真地看着大太太。p> 大太太差点吐血。p> 说你是寒门小户出身,你就真当自己是寒门小户了?p>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能说出口!p> 还有脸皮更厚的吗?p> 瞧见大太太脸色青黑就要发作,赵青索性拉了还在震惊中的老太太衣袖,半是耍赖半是认真道,“老太太也知道,孙媳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父亲给的一百二十四抬嫁妆都是纸糊的,早被一把火烧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孩子似的撒娇,即便老太太心里再恼也不会当面发作,“……闹得孙媳身上不名一文,连打赏小丫鬟的银子都没有。”p> 难道你那纸糊的嫁妆一把火烧了,还要让沈家给赔不曾?p> 老太太面色古怪。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四十四章 空饷(下) 上架了,加更求粉红。 ****** 若想保住这个孩子,老太太就绝不会坐视不理! “……孙媳让吴妈妈查了,各院偶尔有空缺,都从不扣减月利银子。”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赵青又不着痕迹地指出不是她凭空幻想,这也是有例可循滴。 冠冕堂皇地给老太太递上一把梯子。 大太太眼睛都长了。 这的确是事实,但那只是一个半个。 你这可是二十一个空缺! 大丫鬟月利二两,两个大丫鬟一月就是四两,二等丫鬟月利是一两半,两个二等丫鬟一个月就是三两,三等丫鬟月利是七百文,一十一个三等丫鬟一个月就是七两七,粗使丫鬟和粗使婆子月利都是五百文,七个粗使丫鬟、婆子一个月就是三两半……算一算,一个月丽景阁光空缺就足足十八两二,一年下来就是二百一十八两四! 这是赤裸裸的贪墨! 拿到军队里那就是吃空饷! 是要被军法处死的。 可这样一件贪墨大事就这么被眼前这个三奶奶冠冕堂皇地说出来,竟还名正言顺说府里有先例可循! 真是荒唐! 脸色由白变红又变的青紫,大太太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条一条的清晰可见,她胸口一起一伏,直直地看着赵青,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 衣袖被赵青拽着孩子似的左右摇晃,恍惚间,老太太感觉好似当年的沈怀瑜问自己要糖时撒娇的模样,心不由一软。 顾不得这说法有多古怪荒唐,她故作不耐地摆摆手,“果真克扣了你屋里的月利,嘴上不说,心里也偷偷抱怨我们婆媳又合起伙来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了。”转头吩咐大太太,“横竖也买不着,她既然不想要那么多人伺候,就不买了,月利暂时按三十二个人足额给她拨过去,也省得她天天过来哭穷!” “老太太!”大太太腾地站起来。 老太太皱皱眉。 发觉自己失态,大太太声音软下来,“……这不符合规矩。” “大爷屋里的芭蕉和海桐因品行不检几个月前就撵了出去,月利银子你给扣了吗?”老太太声音淡淡的。 “这……” 大太太脸色又由青紫变得涨红,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 回到丽景阁,罗嫂已经把一盆熟肉做成了瘦肉干! “……奴才怎么翻也炒不成金黄色,见再炒下去就焦黑了,不得已才出了锅。”进府第一天露手就砸了,罗嫂声音忐忐忑忑的,余光不安地觑着赵青脸色。 赵青拿起一块在嘴里咬了咬,硬邦邦的。 这哪是肉松,分明是成吉思汗的军粮。 不,成吉思汗用做军粮的牛肉干也比这软! 赵青抚额。 她记得前世有的同事说只要撕的够细,不用绞也一样,用绞肉机反倒不好,见古代没有绞肉机,她临走前才那么吩咐的,没想到,做出来竟会变成这样…… 别说老太太那牙口,就是她自己都咬不动。 脑子里那么多菜谱,却独独选了肉松,是因为它细腻可口,可以撒到糕点上,也可以绊粥喝,是老人孩子都喜欢的食品。 进府不足半个月,事情却一件接一件,让她猝不及防又应接不暇,就那么一步一步被逼着走了下去,也把老太太得罪的一次比一次狠。若不是有肚子里这个孩子做护身符,大约她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满府皆敌她不怕。 可老太太是这府里的最高领导,掌握着她的生死,却是万万不能成为敌人的。 否则,一旦等这孩子生下来后或者中途流产了,都不用老太太开口,只需一个眼神,她立即就会被挫骨扬灰了。 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主动向老太太示好的借口,让老太太感觉到她的足够诚意,是真心真意想缓和两人的关系! 可惜,她现在浑身上下清洁溜溜,根本拿不出什么可以示好的东西,除了肚子里那套生意经就是这食谱。沈家的规矩,内宅女人不得干涉生意,她的生意经在这里是彻底没有用武之地,能打动老太太的,就只有把这些食谱变成实物了。 没想到,却做成了这样! 瞪眼看着一盆近似焦黑的瘦肉干,赵青心里说不出的沮丧。 那面罗嫂已扑通跪了下去。 “这盆肉钱三奶奶就从奴才的月利中扣吧,求三奶奶千万别把奴才撵出去!” 当差第一天就被撵走,尤其还是沈家这样的大户,以后就再别想还有人会用她。 猛把赵青吓了一跳。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沮丧的情绪让罗嫂误会了。 忙摆摆手让她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是我临走前吩咐的太急了,你没听明白。”见罗嫂惊愕地抬起头,又道,“你撕的还是太粗了,这东西要越细越好,嗯……”她低头想了想,“下次用细布裹了,然后用擀面杖捣碎了再试试。” “三奶奶……还让奴才试?”战战兢兢的声音有些不确信。 不试怎么办? 除了做这些古人没见过的奇巧玩意去打动老太太,她再没别的法子了,心里苦笑,赵青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去吧,这次用料少一点,一次不成就二次,多试几次,总能成的。” 罗嫂激动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她使劲点点头。 “……三奶奶放心,奴才这次一定能做好。”心里暗暗发了狠,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伺候好这位宽厚大度的主子。 和大太太、各位小姐奶奶门前的热闹相比,丽景阁可谓门可罗雀。好在丫鬟都是新买的,在吴妈妈的调教和她的刻意洗脑下,倒也安分。 只吴妈妈夏竹巧兰香彤几个沈府老人有些忧心忡忡。 好在赵青从来就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抱怨环境恶劣、造化弄人没有用,既然回不去,那她就必须学着去适应,想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 只有活着,一切才都有希望! 这些日子,她正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呢。 老太太态度一直淡淡的,每天用过早饭就打发了众人,然后带着田妈妈去庵堂,自从沈怀瑜出事后,老太太在庵堂呆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了,赵青想留下来套近乎也没机会,只好回丽景阁或跟柳嫂学养花,或让吴妈妈讲府里的规矩人事和楚国的风俗轶事,或让夏竹铺纸研墨练大字。 书法和绘画都是小时候的特长培养,赵青本身并不喜欢。 是父母见她跟个男孩子似的淘的没边,才给她选了这两个课外班,说书法和绘画可以陶冶的情操,培养耐心,每天坐上一个小时,好歹能磨一磨她的野性。虽不喜欢,可争强好胜的本能还是让她在少年班中脱颖而出,尤其她天生力大,腕力充足,写出来的字越大越好看,刚劲有力,龙凤舞的。 记得她还得过少年书法大赛二等奖呢。 获奖作品“天道酬勤”四个大字就被挂在少年宫一进门的大堂中……参加工作后,写东西都用电脑,又有秘书,小时候的培养一直没用武之地,就都被她扔到爪哇国了。 这会儿骤然捡起来手都生了。 好在基本功扎实,炼了几天,竟也有些模样了,赵青发现,用毛笔写繁体字要比简体字好看的多,竟隐隐有了一丝兴趣,一改前世写上一个小时就浑身长刺般毛躁起来的心性,请安回来,端坐在那里一练一上午竟然也毫无所觉。 看得夏竹瞠目结舌。 “……都说字如其人,三奶奶的字刚劲有力,流逸洒脱,一点也不像您。”一点女人的娟秀纤柔味道都没有,怎么看也不像她眼前这个柔柔巧巧,宁静雅致的小女人,“若不是亲眼看着,打死奴婢也不相信这是您写出来的,骤看上去,还以为是哪个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手笔。” “是吗?” 赵青淡淡地笑。 心里却道,“若你见过前世的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绝对的字如其人! 正说着,春兰兴奋的声音隔着门就传了进来。 “三奶奶,老太太赏了奴婢二百文钱!” 夏竹神色一震,转了身跑去开门。 放下毛笔,赵青也转过头。 春兰已经拎着空食盒兴冲冲地推门进来。 “老太太直夸三奶奶的肉松粥好吃!”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赵青。 “老太太真尝了?” 不等赵青说话,夏竹就兴奋地跳起来。 又转头看向赵青,“三奶奶,老太太用了你送的肉松粥!”高兴的跟中了六合彩似的。 赵青忍俊不止。 “你快说说,老太太都怎么说的?”夏竹接过空食盒递给立在一边的小丫鬟,“拿去给罗嫂收了。”拉了春兰来到赵青身边。 “奴婢去的时候,老太太正用午饭,听您送了肉松粥,就好奇地问什么是肉松,奴婢就把肉松的做法、吃法按你教的一字不漏地说了……见老太太好奇,画梅就拿了小碗盛了几匙白粥撒上肉松递给老太太尝,结果老太太吃完了还让盛……还直夸您有心了。”展开手里铜钱给赵青看,“还让青梅姐姐拿了二百文钱赏奴婢!” 第一次得这么多的春兰高兴的跟捡到宝贝的孩子似的,小脸红扑扑的。 第四十五章 孕吐 第二更,求粉红票。 ****** 老太太肯接纳就是一个好开端! 赵青一直惴惴的心终于放下来,“你说的很好!”她毫不吝啬地给了春兰一个赞。 春兰嘴角弯弯笑成了一朵花。 “就说没事吧,你还不敢去。”夏竹就见了嘲笑她。 因夏竹曾被老太太亲自降为三等丫鬟,不敢拿她去试探老太太底线,在罗嫂经过五次失败后终于成功地做出了一锅松软可口的肉松后,赵青就遣了春兰去送。 一听让自己去见老天君,春兰吓得浑身直打颤。 是赵青坚持说老太太只会赏不会罚,才战战兢兢地去了。 此时被夏竹嘲笑,春兰脸腾地一红:“奴婢在柳妈妈处时,听姐妹们提起沈府的三爷和老太太,就像听神话似的……”老太太和沈怀瑜在她眼里就是神一样的遥远存在,“奴婢做梦也不敢想有一天能站在老太太跟前回话。” 不是几个漂亮姐妹因害怕赵青是个冥婚女人不敢来沈府当差而被柳妈藏起来,大约她下下辈子也没这个机缘。 正嬉闹着,负责去蒲柳园送肉松的巧兰回来了。 “……二太太让奴婢谢谢三奶奶有心了。”她艳羡地看着春兰手里的赏钱,“奴婢就没有春兰姐姐这么好运!”语气颇有些嫉妒。 “你没被撵出来就幸运了!”忿忿地推门进来,香彤正听见这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被大太太撵出来了?”夏竹春兰巧兰齐齐问道。 不会吧? 赵青也错愕地抬起头。 几次交手,她感觉大太太应该还不会肤浅到这种程度。 “和被撵出来也差不多!” 香彤语气忿忿。 “杜鹃竿子似的挡在缀锦院门口,让奴婢把食盒放下就是……奴婢刚一转身,就听她喊了吊兰,‘把这东西拿去喂狗!’”香彤尖着嗓子学杜鹃的腔调,“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哄堂大笑,不是记得三奶奶的嘱咐,奴婢直恨不能转身回去撕烂她的嘴!” 虽是二等丫鬟,可三爷活着的时候,杜鹃、迎春这几个大丫鬟哪个见了她们不是远远地就喊姐姐? 这才几天功夫,就整变了一副嘴脸。 果然是世态炎凉! 巧兰听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黯然。 真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春兰也气的脸色青紫,嘴唇动了又动,想到大太太是她们得罪不起的当家主母,又闭了嘴,只拿眼睛偷偷觑着赵青的神色。 赵青目光微沉,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之前三奶奶就料到了,才特意嘱咐你去了不管缀锦院的人说什么,只管放下食盒就走!”见气氛有些凝滞,夏竹索性调侃道,“有什么可生气的,狗咬人一口,难道人还能扑上去咬狗一口不曾!” 噗嗤…… 众人都笑出来,忿忿、窒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三奶奶这也是念着宁落一群不落一人……”夏竹趁机解释道,“大太太毕竟是大妇,主持着中馈,若我们给老太太送,给二太太送,独独不给她送,难免会落个不尊重宗妇之名,被她一状告到老太太那儿,得不偿失。”话题一转,“所谓事不过三,我们再坚持两次,若她还转头就拿了喂狗,以后就再不用送了。” “下次我们还这样!”春兰眼前一亮。 “还把白粥放上面,肉松放地下,卖相越差越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家三奶奶给老太太送的肉松要用精致的玉蝶装了和白粥并排放在一起,而给大太太的则相反,“让他们见了就反胃,主动拿去喂狗!”也省了一提让谁去缀锦院大家就都往后缩。 反应倒挺快的,就是胆子小了些,还得锻炼。 赵青听了就欣慰地看了春兰一眼。 “三奶奶尝尝,这是奴才按你教的,做的鱼松。”罗嫂端了个红木雕花托盘敲门进来。 鱼松? 赵青眼前一亮。 “罗嫂竟一次就做成了?” 早上请安回来,见大厨房送来了金枪鱼,她才心血来潮让罗嫂试着做鱼松。 相较于肉松,她更喜欢用鱼松,松软鲜香,入口即化。 “……蒸到骨肉分离,轻轻一抖鱼刺就出来了,怕剔不干净,做成后奴才又用箩米粉用的细筛子过了一遍。”罗嫂献宝似的把盛了鱼松的青花瓷小碟递到赵青跟前,“三奶奶尝尝。”殷切地看着赵青。 “嗯,看这颜色就错不了。” 跟前世保姆做的鱼松一模一样,赵青接过夏竹递过的铜箸挑了一丝递到嘴里。 平日最喜欢的味道此时却变得又腻又腥,刚嚼了两下,胃里就猛然一阵翻腾,赵青身子晃了晃。 “三奶奶!”见赵青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吓得夏竹尖叫一声,“您怎么了?” 一把扶住大头朝下栽去的赵青。 “没事儿……”话没说完,赵青嘴一张,哗地吐了一地。 手在虚空中推了推,赵青想推开夏竹免得弄脏她衣服,却感觉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趴在了夏竹身上。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不受控制地伏在夏竹身上就吐了起来。 直把中午吃的饭吐的干干净净,赵青才透出一口气感觉好受了些,在那儿扶着夏竹的肩头呼呼地喘着粗气。 “三奶奶,三奶奶,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夏竹声音里带着一股哭腔,僵着一身污秽的身子一动不敢动。 “快倒杯热水!” “快叫吴妈妈来!” 一左一右扑上去帮忙的春兰巧兰同时大叫。 罗嫂脸色煞白,扑通跪倒,“奴才什么也没往里放……”一旦落个谋害主子的罪名,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守在回廊里的秋菊边往外跑边喊,“吴妈妈!吴妈妈!”端水进来的冬梅正和低头拿痰盂的香彤撞到一处,椅子跌倒声,细瓷碎裂声,小丫鬟的尖叫声夹杂着赵青一阵阵的难以克制的干呕声。 一时间,屋里乱成了一锅粥。 “没事儿,没事儿……”得了信儿匆匆进来的吴妈妈厉声喝止众人,“三奶奶这是害喜反应。”伺候过二太太生了沈怀瑜和沈怀瑾两兄妹,吴妈妈也算是经验丰富。 三奶奶竟然害喜了? 罗嫂错愕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未婚先孕到底不是光彩的事情,虽没刻意封嘴,沈家也没到处宣扬,他们这些人刚进府的人还真不知道。 “还是叫个大夫进来瞧瞧比较稳妥。”好歹不吐了,吴妈妈接过冬梅递过的水伺候着漱了口,扶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到卧室床上躺下,一面回头吩咐小丫鬟收拾厅里地上的污秽,又不放心说道。 赵青不置可否。 第一次怀孕,她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不知到底是孕吐反应还是其他什么。 不过,这孩子对她太重要了! 不仅是她前世的梦想,也是她在沈府立足的根本! 若没这个孩子,她现在怕是早被大太太挫骨扬灰了。 见她没反对,吴妈妈就嘱咐春兰夏竹,“……好好照看了。”亲自去了蒲柳园。 二太太立即遣了小丫鬟去找大太太要对牌。 等了近一个时辰,小丫鬟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缀锦院的红玉说大太太去了账房,奴婢就去了账房,账房的人说大太太已经去了回事处,奴才追到回事处,回事处的人说是去了针线房,奴婢又追到针线房,针线房上的人又说云锦绣坊的花师傅来了,大太太不知带她去了哪里。” 关于本书 感谢shtreep、大侠一个、和崔玉宜楚国的粉红票,谢谢。p> 老公今天住院了,后天手术,我也有些坚持不下去了,这本书暂停几天吧,久花一定会回来把这个坑添上,亲们千万不要下架啊。i954 第三十四章 孕吐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赵青一直惴惴的心终于放下来。 她毫不吝啬地给了春兰一个赞,“你说的很好!” 春兰嘴角弯弯笑成了一朵花。 “就说没事吧,你还不敢去。”夏竹见了就嘲笑她。 因夏竹曾被老太太亲自降为三等丫鬟,不敢拿她去试探老太太底线,在罗嫂经过五次失败后终于成功地做出了一锅松软可口的肉松后,赵青就遣了春兰去送。 一听让自己去见老太太,春兰吓得浑身直打颤。 是赵青坚持说老太太只会赏不会罚,又见丽景阁实在找不出个像样人,这才战战兢兢地去了。 此时被夏竹嘲笑,春兰脸腾地一红:“奴婢在牙行时,听姐妹们提起三爷和老太太,就像听神话似的……”老太太和沈怀瑜在她眼里就是神一样的遥远存在,“奴婢做梦也不敢想有一天能站在老太太跟前回话。” 正嬉闹着,负责去蒲柳园的巧兰回来了。 “……二太太让奴婢谢谢三奶奶有心了。”她艳羡地看着春兰手里的赏钱,“奴婢就没有春兰姐姐这么好运!”语气颇有些嫉妒。 “你没被撵出来就幸运了!”忿忿地推门进来,香彤正听见这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被大太太撵出来了?”夏竹春兰巧兰齐齐问道。 不会吧? 赵青也错愕地抬起头。 几次交手,她感觉大太太应该还不会这么肤浅。 “和被撵出来也差不多!” 香彤语气忿忿。 “杜鹃竿子似的挡在门口,让把食盒放下就是……奴婢刚一转身,就听她喊吊兰,‘把这东西拿去喂狗!’”香彤尖着嗓子学杜鹃的腔调,“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哄堂大笑,不是记得三奶奶的嘱咐,奴婢直恨不能转身回去撕烂她的嘴!” 三爷活着的时候,杜鹃、迎春这些人哪个见了她们不是远远地就喊姐姐? 这才几天功夫,就整变了一副嘴脸。 真是世态炎凉! 巧兰听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黯然。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春兰也气的脸色青紫,嘴唇动了又动,想到大太太不是她们能得罪起的,又闭了嘴,只拿眼睛偷偷觑着赵青神色。 赵青目光微沉,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三奶奶早就料到了,才嘱咐你不管缀锦院的人说什么,只管放下食盒就走!”见气氛有些凝滞,夏竹调侃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狗咬人一口,难道人还能扑上去咬狗一口不曾!” 噗嗤…… 众人都笑出来。 忿忿、窒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三奶奶这也是念着宁落一群不落一人……”夏竹趁机解释道,“大太太毕竟是大妇,又主持着中馈,若我们给老太太送,给二太太送,独独不给她送,难免会落个不尊重宗妇之名,被她一状告到老太太那儿,得不偿失。”话题一转,“所谓事不过三,我们再坚持两次,若她还转头就拿了喂狗,以后就再不用送了。” “下次我们还这样!”春兰眼前一亮。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家三奶奶给老太太送的肉松要用精致的玉蝶装了和白粥并排放在一起,而给大太太的则相反,“让他们见了就反胃,主动拿去喂狗!” 也省了一提让谁去缀锦院大家就都往后缩。 反应倒挺快的,就是胆子小了些,还得锻炼。 赵青欣慰地看了春兰一眼。 “三奶奶尝尝,这是奴才按你教的,做的鱼松。”罗嫂端了个红木雕花托盘敲门进来。 鱼松? 赵青眼前一亮。 “罗嫂竟一次就做成了?” 见厨房送了金枪鱼,她心血来潮就让罗嫂试试做鱼松。 相较于肉松,她更喜欢吃鱼松,松软鲜香,入口即化。 “……蒸到骨肉分离,轻轻一抖鱼刺就出来了,怕剔不干净,做成后奴才又用箩米粉用的细筛子过了一遍。”罗嫂献宝似的把盛了鱼松的青花瓷小碟递到赵青跟前,“三奶奶尝尝。”殷切地看着赵青。 “嗯,看这颜色就错不了。” 跟前世保姆做的一模一样,赵青接过夏竹递过的铜箸挑了一丝递到嘴里。 平日最喜欢的味道此时却变得又腻又腥,刚嚼了两下,胃里就猛然一阵翻腾,赵青身子晃了晃。 “三奶奶!”见赵青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吓得夏竹尖叫一声,“您怎么了?” 一把扶住大头朝下栽去的赵青。 “没事儿……”话没说完,赵青嘴一张,哗地吐了一地。 手在虚空中推了推,赵青想推开夏竹免得弄脏她衣服,却感觉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趴在了夏竹身上。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不受控制地伏在夏竹身上就吐了起来。 直把中午吃的饭吐的干干净净,赵青才感觉好受了些,扶着夏竹肩头呼呼地喘粗气。 “三奶奶,三奶奶,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夏竹声音里带着一股哭腔,僵着污秽的身子一动不敢动。 “快倒杯热水!” “快叫吴妈妈来!” 一左一右扑上去帮忙的春兰巧兰同时大叫。 罗嫂脸色煞白,“奴才真的什么也没往里放啊!” 守在回廊里的秋菊边往外跑边喊,“吴妈妈!吴妈妈!” 端水进来的冬梅正和低头拿痰盂的香彤撞到一处,椅子跌倒声,细瓷碎裂声,小丫鬟的尖叫声夹杂着赵青一阵阵的难以克制的干呕声。 一时间,屋里乱成了一锅粥。 “没事儿,没事儿……”得了信儿匆匆进来的吴妈妈厉声喝止众人,“三奶奶这是孕吐。” 三奶奶竟然害喜了? 罗嫂错愕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未婚先孕到底不是光彩的事情,虽没刻意封嘴,沈家也没到处宣扬,他们这些人刚进府的人还真不知道。 “还是叫个大夫进来瞧瞧比较稳妥。”好歹不吐了,吴妈妈接过冬梅递过的水伺候着漱了口,扶赵青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到卧室床上躺下,一面回头吩咐小丫鬟收拾厅里地上的污秽,又不放心说道。 赵青不置可否。 第一次怀孕,她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不知到底是孕吐还是其他什么。 不过,这个孩子对她太重要了! 不仅是她前世的梦想,也是她在沈府立足的根本! 若没这张护身符,她怕是早被大太太挫骨扬灰了。 见她没反对,吴妈妈就嘱咐春兰夏竹,“……好好照看了。”亲自去了蒲柳园。 二太太立即遣了小丫鬟去找大太太要对牌。 等了近一个时辰,小丫鬟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缀锦院的红玉说大太太去了账房,奴婢就去了账房,账房的人说大太太已经去了回事处,奴婢追到回事处,回事处的人说是去了针线房,奴婢又追到针线房,针线房上的人又说云锦绣坊的花师傅来了,大太太不知带她去了哪里。” 二太太又让薛妈妈亲自去请示大太太。 薛妈妈在祭房找到了正指挥人清点擦洗祭器的苏妈妈,苏妈妈倒也没耽搁,嘱咐了大家几句就带了薛妈妈四处找大太太,两人好歹在缀锦院垂花门旁的花厅中找到了正和花师傅谈论秋衣的颜色、用料、花样、价格的大太太。 待马大夫满头大汗地跟着薛妈妈来到丽景阁,已经掌灯了。 赵青见了就叹了口气。 好在吴妈妈说这只是孕吐,大家都不太担心,这若是被撞了、磕了或者见红了等急症,这孩子现在大约已经没了吧? 垂在身侧的小手紧紧地握成拳。 时不我待。 看来,她不仅要尽快和老太太搞好关系,还要想办法找个能随时进出的府门小厮做外援。 只是,找谁好呢? 一点根基都没有,谁又肯帮她这个大太太的死敌? 正琢磨着,马大夫已经诊完了脉。 “……三奶奶脉像沉稳,没什么大碍。害喜都这样,过些日子就好了。”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送走马大夫,夏竹端了碗白粥和一碟小黄瓜进来,“见您晚饭都吐了,罗嫂又给你熬了白粥,三奶奶好歹吃点。”扶赵青来的桌前坐下,“罗嫂说,这小黄瓜只用盐卤了一下,什么也没加,非常清淡,您尝尝?”亲自夹了一块递到赵青嘴边。 赵青闻了闻,清爽爽的,一点腻歪的感觉也没有,就试着咬了一小口…… 刚把碗筷撤下去,赵青回身就吐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吴妈妈眉头拧成一团,“三奶奶好歹也得吃一些,要不……”她商量道,“奴才再让厨房给做您碗阳春面?” 心里一阵阵翻腾得难受,赵青摇摇头。 接下来一段日子,赵青吃什么吐什么。 眼见她呕的脸色煞白,人眼睁睁瘦了一圈,连吴妈妈都白了脸,老太太又亲自给找了大夫过来瞧,给开了汤药让试试能不能改善些,想到是药三分毒,尤其见到明明一个人就抓回来的药从药房到她的丽景阁就过了七八手人,为了她母子的安全,赵青死活不肯喝。 为了孩子,为了生存下去,只好每餐咬了牙硬咽,吃了吐,吐了就再吃! 就跟上战场似的。 看得春兰夏竹直流眼泪,恨不能自己代替她。 “太遭罪就别吃了。”的话在吴妈妈嘴里直打转,她咬着牙又狠狠地咽了回去。 不这样,她只有死路一条! 求推荐、求收藏 第三十五章 故乡明月 夜风带着一股初秋的凉意莎莎地摇撼着典雅小院中婆娑的树影,一片被月色裹了层薄如蝉翼般清辉的叶子盘旋着脱离枝干,在空中打了个漩,翻飞着落在地上,而如水的月光则透过窗前薄薄的轻纱静静地泄在床上、被子上,洒落了一室的清冷。 “……妈妈!”赵青猛地坐起来。 蒙懵地看着眼前被皎白月色染了层清辉的帷帐,手边迎枕上依稀可辨的缠枝花,好半天,赵青才清醒过来。 又做梦了! 又梦到小时候送妈妈出差,小姑姑抱着自己站在家门口,看着妈妈拎着大皮箱的背影匆匆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任自己怎么哭泣呼喊,都不肯回头……直到哭醒。 妈妈年轻时的身影还清晰地印在心头,睡不着觉,赵青索性披衣下地,缓缓地来的窗前,拉开窗纱,仰头望着窗外蓝缎色的星空中一轮高高的明月…… 窗前的香樟树,院中间的小水池、假山、雕梁画柱的抄手游廊,都伫立在朦胧中。夜色澄明,风清月朗,旖旎成水墨。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连记忆都变的透明。 “……我看郭晟睿就挺好的,人品正直,性子沉稳,又能包容你的火爆脾气,风雨不误地来接你,三天两头地来陪我和你爸。” “……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嫌他太温,没男子气!” “……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 “找个和你一样暴躁的,两人打翻了天?” “……这次这个男人是个副行长,你李姨费了不少心,这次你要再给我谈黄了,今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 母亲的唠叨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赵青手下意识地抚上已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 母亲,说这些话时,对自己一定是又恨又爱吧? 她生性坚韧,记得小时候上树掏鸟窝摔下来,小腿摔折了,疼的满头大汗,却一声都没吭,还笑着安慰吓得脸色发白的表哥和一起在树下等她的临家小弟,“没事儿,就是脚脖子崴了。” 可即便这样的她,也生生地感到了艰难,感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一看到饭就生出一股畏惧退缩。 从来不知道怀孩子竟然这么遭罪,如果不是性命攸关,她怕是也早就退缩了,放弃了。 一个孩子,从孕育到出生,再到长大,身为母亲究竟要付出多少艰辛?! 不当妈不知父母恩。 只有自己真正经历了,才知道父母对自己的恩情有多深!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想回报时,已两世为人,已经和父母恩亲远隔了一个红尘! “……不结婚只要孩子,什么都不用当父亲的操心?吃奶,穿衣,换尿布,哪一样轻松了,你以为养个孩子那么容易,气一吹就长大了?!”那日听说自己想做单身妈妈时,母亲愤懑的话尤在耳边,她还清晰地记得起夜时听到母亲卧室中传来的低泣声…… 当时的她怎么会那么狠心,偷听了半天竟然还能心虚地悄悄回到卧室用大被蒙起头! 眼前景物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 “妈妈,如果能回去,我一定不再气你,不再惊世骇俗地张罗做单身妈妈!” “妈妈,如果能回去,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地找个男人嫁了,给您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 “妈妈,如过我还能够回去,我一定不再那么拼命工作,一定要常回家看看,晚上倒盆热水帮您烫烫老寒腿,早晨替您梳起那斑驳的白发……”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一首遗忘已久的歌儿轻轻地从赵青唇边溢出。 长夜空虚使我怀旧事,明月朗相对念母亲;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怀念怎不悲莫禁。 长夜空虚枕冷夜半泣,遥路远碧海示我心;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常在心里问何日报?亲恩应该报,应该惜取孝道,惟独我离别,无法慰亲旁。轻弹曲韵梦中送! 谁在唱歌? 这么好听。 睡在暖阁中的夏竹披衣下地,循着声音来的卧室。 就看见窗前的清冷背影。 一身月白色的衾衣,如缎的长发瀑布般垂到腰际,清冷的月光透过明亮的玻璃射进来,照在身上,勾勒出如韧柳般纤细却优美的轮廓。 不知道怎的,明明这就是一幅动人心魄的水墨画,可夏竹却没由来生出一股莫名的感伤。 凝望着月色下那孤单身影,忍不住低低抽噎出声。 是啊,小小年纪就守了寡,每日折腾的死去活来,夜半来清风孤枕,上有婆婆不喜,下有小姑不敬,还有一个随时准备挑毛病的大太太虎视眈眈,这日子……任谁也难熬! “谁?” 赵青蓦然转过身。 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脸上已满是泪痕。 “三奶奶!”夏竹一把抱住她,“您要难过,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 把赵青吓了一跳。 恍然才发觉夏竹误会了。 “没事儿,没事儿……”她忙拍拍夏竹后背,“我只是发现做母亲原来这么辛苦,忽然就想我母亲了。”又道,“你快别哭了,仔细吵醒其他人。” “三奶奶若想母亲了,不如明儿就回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请方太太过来看看您……”夏竹不好意思地擦净眼泪。 请,……方太太来? 赵青一脸错愕。 ****** 大太太听了就冷笑一声。 “她终于熬不住了!” “空房哪是那么容易守的?”苏妈妈呵呵地笑,“听说她吃一口吐一口,人整瘦了一圈。” 大太太也呵呵地笑起来。 屋里洋溢着一股轻松的喜悦。 祭房管事送来沈怀瑜烧五七用的祭品清单,“……大太太瞧瞧,还差什么?” 心不在焉地看着清单,大太太喃喃自语,“……这么一老折腾,怎么那孩子就不掉呢?” 苏妈妈听了不由脸色大变,“吐成这样,老太太会让她出府祭典吗?” 神色猛地一僵,大太太手里的清单轻飘飘落到地上。 ****** 老太太也正诧异地看着青梅,“……半夜里传出哭声?” 青梅点点头,“把吴妈妈都给惊醒了,过去一问,说是想方太太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怀着身孕……”田妈妈叹了口气,“受不住也是有的。” “还有三天就该给三爷烧五七了,她进门也一个月了……”老太太自言自语道,“方太太怎么竟一直没来看她?” 母子连心,按说,方太太早就该来看她才对。 难道,这里有什么隐衷? 手里一根刚剪断的花枝捋直了又煨弯,又捋直……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节一节,老太太却全然不觉,眉头拧成了一团。 “哎呀,这还用说?”画梅笑道,“女儿做下了这么丢脸的事儿,若不是……”若不是三爷唯一骨血,早就被休回门了,“躲都来不及,她哪还有脸来见您?” 想想也有道理,老太太讶然失笑。 “说的也是。”把满手的碎花枝扔到托盘中,“这人老了,就爱瞎寻思。” “她折腾的太厉害了,要保住这孩子,老太太还是低低头,请方太太来吧。”田妈妈趁机劝道。 “她正经婆婆都不管……”老太太声音有些犹豫。 这件事儿最好是二太太出头去求大太太。 从撵艾菊等人到买丫鬟再到同意赵青吃空饷,这一庄庄,一件件都让大太太暴跳如雷,好在老太太占着理。 这件事就不同了。 名不正言不顺的,若老太太擅自决定,一旦被大太太名正言顺地驳回,她这张老脸都没处搁。 如今沈家的生计可全靠大房! 心思一转,田妈妈便明白了老太太的难处,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二太太能不能想到这些?” 即便想起,怕是也不敢开口吧? 想起二太太那畏缩怯懦的性子,画梅在心里为赵青叹了口气。 那面二老爷正在劝领着丫鬟叠金元宝的二太太: “这些东西祭房都给准备了,你就别操心了,去丽景阁瞧瞧,若真是想家,就回了老太太和大太太把方太太给请进来。”逝去的固然让人伤感缅怀,可活着的总要活下去。 尤其还有一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孩子需要呵护! 把折好的金元宝放到纸箱中,二太太兀自又拿起一张剪好的金珀纸从中间对折开来,“瑜儿从小手面就大,我怕大嫂准备的不够他花儿。”感觉丈夫的目光一直注视自己,又头也不抬地诺诺道,“方太太自己不来看女儿,哪有当婆婆的去请的理儿?”摇摇头,“这有失沈家体面,大嫂不会答应的。” 想起赵青进门三天就换了丽景阁奴才,五天就把府里折腾的底朝天,竟还破天荒地要去了二十一人的空饷,令府里人集体失声,把大太太气的差点吐血,二老爷就叹了口气。 气成那样,大太太若能答应请方太太才怪。 气氛有些沉闷。 满屋子就听见沙沙的折纸声。 小丫鬟带了紫鹃进来。 “听说三奶奶想方太太了,大太太的意思不如二太太去瞧瞧,若真想的厉害,就请方太太过来,好歹能吃些东西,保住孩子才是。” 她错了,大嫂本来就是个面冷心热心胸开阔的! 二太太听了眼前就一亮。 她放下手里的活吩咐书香道,“把我那套翡翠头面找出来,给大嫂送去。” 紫鹃眼底就闪过一丝轻蔑笑意。 第三十六章 五七 沈怀瑜的五七非常隆重。 纸人、纸马、亭台楼榭,玉树花海,成堆的金山银山迤逦出去几里地,惹得古澜镇上的老百姓争相跑出来观瞧。 恭恭敬敬地在连夜搭建的望乡台上放了一套沈怀瑜生前穿过的旧衣,又在摆好的贡桌前悲悲戚戚地敬了三杯酒,赵青额头已沁出一层细汗。 强忍着被刺鼻酒味激起的一阵阵厌呕,赵青软软地倚在夏竹怀里。 大太太见了就商量执意跟来的二太太让赵青先回去,“……一会儿化库的气味更大,薰坏了孩子。” 看着她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二太太就点点头。 “……大爷身边那个穿宝蓝色绫缎直缀的就是我们古澜镇县令尹大人的独子尹昆,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道袍的是新陵三合镖局的是少东家祁世源,大老爷亲自陪着给三爷上完香就匆匆走了的那个人是潭西省都司的都指挥使傅万年……”马车下了山,路渐渐地平稳下来,见赵青神色好了些,春兰就开始给她介绍今天来祭典的那些人。 省都司的都指挥使? 赵青就想起沈怀瑜书房中的《大楚志》。 楚国的地方辖制有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就是夏竹说是的都司,分别掌管一省行政、司法、军事,三司互不统属,各对中央负责。 都指挥使,那就是一省军事的最高指挥官,相当于现代的省军区司令员,这么大的官…… “怎么也会来祭典三爷?”她不解地问道。 大楚志记载,太祖皇帝当年就是听信太祖皇后的话,借助民间商人的财力和赵家势力一举登上皇位的,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商人不得参加科举的制度,致使楚国商人地位远远高于周边各国。 可地位再高,士农工商中,商也是末流啊。 傅万年竟然以一省总司令之尊,亲自来祭典沈怀瑜! “奴婢也不清楚,听柳妈说他和三爷是磕头兄弟……”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 春兰伸手撩起车帘。 “怎么回事?” “不知谁家的马惊了,三奶奶快把住马车!”吴妈妈急匆匆地跑过来。 “闪开,闪开……” “马惊了,马惊了!” …… 听到外面乱遭遭的呼喊,赵青慌忙紧紧地抓住车座旁边的扶架。 “驾,驾……” 瞧见一匹高大的枣红马疯了似的迎面冲来,车夫使劲挥着鞭子,试图把马车赶到路边。 不知是慌了神还是怎的,赶了十几年马车的老把式了,竟失了手,明明要向左,一鞭挥下去,马尥开蹶子就朝右奔去。 吱呀呀一声巨响,整辆马车竟生生横在了路当中。 车辕前的青棕马突突地打着喷嚏,任车夫怎么挥鞭,就是一动不动。 眼见那惊马还有几丈就冲过来了,车夫吓得跳下马车扔了鞭子就朝路边的树林逃去。 围在车前的婆子也早逃的不见了影,只吴妈妈气喘吁吁地围着马车转,“……马不走了,三奶奶快下来!” 只要让开这条路,让惊马冲过去就没事了。 可偏偏地,她们的马车就横在了路当中,车夫也没了影儿……她也因躲避骤然掉头的马车,逃到了车后面,这时候在上前去接赵青下车已经来不及,只拼命地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三奶奶快点跳下来,往树林里逃!” 而马车上赵青在左,春兰在右,车一横过来,赵青那面就正对着惊马。 从赵青那面下车铁定逃不开惊马的铁蹄,春兰想也没想纵身跳了下去,嘴里一边大喊,“……三奶奶先扶稳了,奴婢下去就接你。” 扑通,一个狗啃屎,春兰整个爬在地上。 直摔得她脑袋嗡嗡直响。 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顾不得浑身针扎似的疼痛,春兰紧咬着牙关手扶车架挣扎着站起来,伸出两手,“三奶奶快跳下来!” 有她垫底,赵青跳下来总能有个缓冲,脚踝传来一阵阵剧痛,让春兰清晰感觉到,今天她是再无法生还了,好歹有她垫底,她家三奶奶能逃过一命。 拽了一下没够着,瞧见赵青还一动不动面色沉静地端坐在马车上,春兰急得声嘶力竭地大喊,“三奶奶快……”话说了一半,就惊愕地睁大了眼,整个人石雕般僵住。 无限放大的瞳孔中,还映着对面惊马高高扬起四蹄朝车厢踏来的影像。 “完了……” 昏倒之前,春兰心里绝望地念了句。 ****** 左面的小路上,几匹行色匆匆的快马从山上奔下来,马上几个皂衣男子个个满面灰尘,神色疲倦。 “……宜春河横夸潭西、宁肃两个省,途径九个州府,四十三个镇县,七爷这么一个一个地寻,怕是几个月也走不完。”错后半个马头的黑棕色马背上,一个眉清目朗的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前面浑身锦缎似的枣红马背上的刚毅背影,“您已经出来二十天了……要不,七爷先回去,属下继续带人沿着宜春河挨个州府寻找?” 枣红马上的男子没言语。 “……郭副将军来信,赵副将军几次要闯帅帐,想弄清楚你到底在不在军中?”黑棕色马上的男子又道,“他和墨参领都快撑不住了。” 几人正是秘密离开军营寻找七皇妃的七皇子李霁一行,说话的是他的谋士李瑜智。 虽说虚虚实实,故布疑阵会迷惑对手,可也架不住赵副将军这样横冲直闯啊。 他可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子! 一旦被金銮殿上的那位知道他家将军两军阵前竟擅离职守,后果不堪设想! 望着那刚毅的背影,李瑜智眼底满是担忧。 空气异样沉闷,只听见踏踏踏的马蹄声和风吹树梢的莎莎声,就在李瑜智忍不住想要再劝时,李霁低沉的声音传来: “还有多远到古澜镇?” 李瑜智神色一震,“将军真的要去祭典沈怀瑜?” “今天是他的五七,希望能来得及赶过去……” “将军……怎么会……认识沈三爷?”李瑜智困惑道。 一个是卑微的民间商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他们怎么会有交集?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瑜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直直地看着李霁。 前面马上的背影僵了下,李霁脚一用力,身下战马蓦然加快了速度。 李瑜智无奈地摇摇头。 “出了这条小路,就是……” 话没说完,就听林外一阵大叫。 “闪开,闪开……” “……马惊了!” …… 微一怔神,几人催马就窜出小路,立时瞧见几个汉子正满头大汗朝前跑着,嘴里大喊: “快闪开,马惊了!” 夹杂着路边百姓的尖叫声,丈余宽的马路上乱作一团。 跑在最前面的李霁蓦然回过头。 只见他身后一匹枣红色的惊马疯了似的冲向不远处横在路中央的一辆蓝段马车,车脚下裙裾翻飞,似有人倒在车轮下。 不好! 二话没说,李霁一扽僵绳,双腿一夹马身,掉头追了过去。 虽是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宝马良驹,但毕竟距离太近,眼见差半个马身就追上了,那惊马已经高高扬起四踢朝马车踏去。 “七爷小心!”李瑜智大喊,“来不及就算了。”又小声嘟囔了句,李瑜智已搂住缰绳停下来。 没用了,他们根本追不上。 其他几人也纷纷搂住缰绳,抬头望着前面的李霁。 就见李霁双腿撑起,直接从马背上滕起半个身子,伸手向惊马脖上的缰绳抓去,可惜,距离太远,尽管他马术高超,手还是落了空,惊马脖上的缰绳擦过他的指尖被高高地甩到了半空中,而惊马高高扬起的前蹄已经离赵青的马车厢顶不足一尺! “完了,车上那人死定了!” 李瑜智惋惜地摇摇头。 围在李瑜智身后的众人心里也都一凉,“……没用了!”脚下一用力,正准备催马上去接应李霁,几人突然僵住,俱错愕睁大了眼。 却见半个身子还在半空中的李霁并未坐回,他右手一抽腰刀,众人但觉寒光一闪,眼前一片红幕……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大家俱心惊胆战地闭上了眼。 待睁开眼,恍然刚刚抽刀的动作只是梦境,李霁的刀依然安好地躺在鞘中,而他正手按枣红马背,右脚甩开马蹬,半空中一记飞腿把还在往前冲的惊马生生地踹出一丈远…… 说的慢,实际上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就在眨眼之间。 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结束。 看到李霁气定神闲地坐回马背,一手牵住因受惊正要撩蹄奔逃的马脖子上的缰绳,将横在路中间的马车带到路边稳稳地停下,众人俱松了口气。 “……我的马啊!”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骤然响起。 把围上来的众人吓了一跳。 纷纷回过头。 恍然才发现被李霁一脚踹出的惊马只剩个身子,鲜血顺着颈上的动脉汩汩地流着,一个身穿布衣的汉子正趴在马身上哭天抢地地哀嚎……那马头不知何时竟然已被李霁一刀生生地剁下! 天! 这,这,这也太…… 众人一阵胆颤心惊,有胆小的早吓昏了过去。 再看向李霁的目光已满是敬畏。 松开马车僵绳,李霁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要跨马离开,听到身后的车厢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下意识回过头。 宝蓝色底子万字不断头纹的车帘被利刃斜下里斩落了大半截,露出半截一动不动略显圆润的身姿,一只欺霜赛雪的柔夷安然地握着车架,月白色素面锦缎褙子上喷溅的一点点殷红血迹恍然皑皑白雪中盛开的寒梅,娇艳,醒目。 竟然是个女人? 李霁微微有些诧异。 没有惊叫,没有惶恐地从马车中跳下,刚刚外面那么惊险而里面的人都纹丝没动,他还以为是哪家经多识广的世子爷,抑或,已经吓昏了。 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 一个如此清醒冷静的女人! 她是谁? 这么偏僻的小镇上,怎么竟会有如此胆识气度的女人?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正要纵马离开的李霁忽然又勒住缰绳。 一瞬间,他很想撩开那半截残破的宝蓝色锦缎,看看里面佳人的模样…… 第三十七章 错过 调转马头,李霁俯下身来缓缓伸出马鞭。 “三奶奶,您没事吧?” “三奶奶!” …… 被撕心裂肺的嚎叫震醒,回过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吴妈妈几步就冲过来,一把推开已触到车帘的马鞭扑向马车,圆滚的身子整挡在了李霁马前。 呼啦,早就惊鸟般四散逃逸的丫鬟婆子一瞬间也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直把个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奶奶,三奶奶……”叫魂似的呼喊着。 感觉失去的知觉终于又回来了,赵青一阵后怕。 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汗。 刚才春兰跳车,她跟着就想跳了,离地不过就三尺多高,放在前世,别说马车停着,就是飞奔着的,她也能毫发无损地跳下去……可惜,她忘了,她这俱水仙花似的娇贵的身体太不听话,热血上涌准备翻身跳车的瞬间,便不争气地“当机”了。 眼看着春兰声嘶力竭地伸出手,眼泪巴巴看着她,哀求她快点下来,快点下来……可她却无能为力! 若不是遇到那位侠士仗义出手,若不是他当机立断果决地斩下马首,现在,她早已经死了! 这一次是凑巧有人路过。 下一次呢? 再再下一次呢? 就算她运星高罩能再次遇到好人,可谁能保证他会有刚刚那位侠士的身手和当机立断的果决? 刚刚那位侠士只要有一丝犹豫,自己今天就会命丧黄泉! 若不是她太冲动太暴躁,若她能不骄不躁地在马车停下时就按部就班地起身,迈步,从容冷静地下车……她有足够的时间能和春兰躲到路边,至少能自己主动抢得一线生机。 绝不会像刚才那般眼睁睁地看着疯狂的铁蹄朝着自己脑袋落下来,却无能为力! 那一瞬,她是那样的无助。 不行,她一定得改掉前世这火爆脾气,只要她不冲动,不想火爆地发威,身体就不会当机。 青山不就我,我去就青山。 没办法,谁叫自己空有着强大的意志,却被紧紧地束缚在这俱花儿一样娇柔的身体里呢? 两世为人,第一次,赵青主动生出要改变自己这火爆脾气的想法。任她前世再剽悍泼辣,再要强,这一世,也是要按照这俱身体所处环境的规矩活! “我没事儿。”声音一惯的淡定,赵青撩起车帘,“吴妈妈先去谢谢刚才那位侠士的仗义相救,问问他名字。”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回去一定要让老太太重重酬谢。 吴妈妈这才想起刚才仗义出手的那名黑衣男子。 一回头,哪还有人影? 目光不由向四处寻觅起来。 “他们在那儿!”有婆子眼尖,一眼看到前面已经走出很远的几匹快马。 “咦……”吴妈妈抬眼望去,不由惊叫出声,“那不是傅指挥使吗?他们怎么认识……傅指挥使好像……很怕他……” 循着吴妈妈的目光,赵青撩帘望去。 只见傅指挥使正翻滚着跳下马背,慌慌张张朝刚刚救他的黑衣男子弯腰行礼,“将……” 刚喊了一个字,就被李瑜智一把拖住,没让他拜下去,“万年不必客气,我家七爷只是路过此地,马上就走。” “七……七爷……”傅万年目光错愕。 化名七爷,他……他这是私自出来的? 天啊,临阵……一旦被……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一时间,傅万年脑袋混乱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竟然连傅万年都对他如此恭敬? 瞧见傅万年战战兢兢的模样,赵青心一咯噔,目光不由朝李霁看去。 他身才修长,穿了件佛头青素面杭绸道袍,乌发如墨,鼻梁高挺,分明而深邃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金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饶是赵青前世阅人无数,心也不由狠狠地震撼了下。 许是他救了自己命的原因,感觉一道鹰隼般探究目光射过来,赵青心立时砰砰跳了两下,她刷地放下车帘。 我怕什么? 一放下车帘,赵青就后悔了。 人家毕竟救了自己性命,按道理,他看过来,自己就该大大方方地迎上去,主动示好表示感谢。 怎么弄得跟惺惺作态的小女儿似的。 这哪是她赵青做出来的事儿? 若被前世那些铁哥们看到,还不知怎么损呢。 按住还在砰砰乱跳的胸口,赵青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翻。 深吸了一口气,她大大方方地掀开半卷残破的车帘。 “吴妈妈……” 正要招呼她过去留住那人,赵青一抬头,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只傅指挥使依然站在瑟瑟风中…… 莫名的,赵青怅然若思。 ***** “……查到是谁救了她?”不知不觉间,大太太将手中一朵刚采摘的兰花揉的粉碎。 明明已经是必死之局了,却横空冒出了个愣头青! 一番精心算计就这么付诸流水。 她好不甘心! “一听说傅指挥使认识他,大老爷就去了驿馆。”苏妈妈声音颤巍巍的,“……她这到底是撞了什么狗屎运?”这样都死不了! 一下一下搓揉的手中的碎花,大太太阴沉着脸没言语。 苏妈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那匹马……郭顺要死要活地让奴才家里那口子赔。” 对寻常百姓来说,一匹壮实的儿马,便是他们全部家当了。 “这么点事儿都……”大太太目光狰狞。 话没说完,有小丫鬟敲门进来。 “……老太太请大太太去荣寿堂。” 扑通,小丫鬟一出去,胆颤心惊的苏妈妈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若这次赵青死了还好,老太太二太太再没盼头,慑于大房的威势,明知是他们做的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人没死,为确保不会再有下次,老太太一定会令人严查……一旦查出她们谋害嫡亲骨肉……大老爷也救不了她们主仆! 越想越怕,苏妈妈布满皱纹的老脸死人般灰白。 “你怕什么?”大太太厉声喝道。 “老太太……” “没凭没据的,她能怎样?” “可郭顺家……” “给!”大太太狠狠地一咬牙,“加倍赔他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白花花的银子封不住他的嘴! …… 而赵青正受惊小兔般软软地倚在老太太身边。 看着她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老太太莫名地一阵心疼,伸手接过青梅端上的燕窝粥亲自喂她,“……喝点热乎粥压压惊。” “孙媳自己来。”哪敢让老太太喂,赵青忙伸出手。 老太太一把推开她的手。 “你仔细把我的玉碗给摔碎了。” 有那么夸张吗? 赵青下意识看看自己芦柴棍似的皓腕,是细了些,可她却能把小指粗的铜箸掰弯呢,只这府里少有人知道罢了。 她只是难得有这样亲近老太太的机会,才故意做出一副受惊吓的模样,以博同情。 这一个月来,她用尽了办法,可老太太处事滴水不漏,要接近她从而打破两人间的坚冰太难了,这样机会实在难得。 可是,她是不是装大了? 听到小丫鬟吃吃的笑声,赵青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大太太一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 心顿时跟针扎似的。 顾念自己,一直以来老太太都和赵青保持着距离,任她今天送粥明天送菜的,也不为所动。 现在,却打破了这平衡! 让赵青坐到了临窗大炕上,还亲自喂粥喝……这是向她示威吗? 可是,她又能说什么?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今天这事儿,即便没有任何证据,以老太太的精明也能猜到是自己所为,只是无法定罪罢了。 “老太太……”她苦涩地叫了一声。 没言语,老太太兀自端着晶莹剔透的白玉碗喂赵青喝燕窝粥。 一瞬间,赵青便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意。 打心底泛起一种酸酸的感觉,赵青再没推辞,乖巧地就着老太太的手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屋子古墓荒野般的沉寂。 小丫鬟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只青梅画梅还战战兢兢屏息静气地端着黑漆描金玉兰花托盘站在炕边。 直到赵青喝完最后一口,把碗放回托盘,老太太这才抬起头。 “……到底什么回事?”她声音少有地激动,“在府里十几年,朱贵也算是老把式了,怎能竟把马车横在了路当中,活生生地给当靶子?你瞧瞧,把这孩子吓的!还有……”老太太透出一口气,“那些丫鬟婆子,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竟没一个上前搀扶三奶奶下马车!”说着话,老太太眼圈红了起来,“今儿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泉下的怀瑜。” 大奶奶和四奶奶都给你生了三四个重孙子重孙女了,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仿佛吃了一个刚结扭的青姑娘,大太太苦不堪言。 “幸好三奶奶福大命大,母子平安,否则媳妇万死难辞其咎。”她违心道。 老太太脸色微霁。 大太太话峰一转。 “……是镇东郭顺家的马被鞭炮惊毛了,听说吓到了我们府三奶奶,郭顺立时就带了东西来赔罪。”郭顺是第一时间就进府了,但不是赔罪,是索要赔偿,大太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慌,“苏妈妈见他家的马已经死了,也怪可怜的,就想这么算了……把三奶奶吓成这样,媳妇也不敢擅自做主,老太太您看……”她坦坦荡荡地商量道,“要不要把郭顺叫这儿来,您再亲自问问?” 第三十八章 破冰 早被封了口,这时候叫这儿来有什么用? 难道还动私刑不曾? 肇事的毕竟是只牲口,不是人能控制的。 即便闹得官府,只要郭顺一口咬定是那马被惊毛了,谁也奈何不了他。 心思百转,老太太静静地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就挺了挺胸。 “……不过是只畜生,郭顺既主动道了歉,就这么着吧。”老太太不紧不慢道,“至于朱贵……” “媳妇已经将他撵出了府。”不等老太太说出处罚决定,大太太便接了过去。 真够张狂的! 这是要和老太太打码头的节奏? 想到大老爷已经把生意稳稳地接到了手,赵青一颗心霎时绷得紧紧的,她余光偷偷觑向老太太。 老太太面色铁青。 “怎么能撵出去就算了!”不疾不徐的声音透着股毫不遮掩的义愤,“要当众重则三十板子以儆效尤!还有,今儿随车的那些丫鬟婆子,除了受伤的春兰和吴妈妈,其他人都给我撵出去,我们沈府养不起这种背主弃义的奴才!” “你……” 大太太脸腾地涨成猪肝色。 僵直的脖颈上青筋都一根一根的清晰可见。 紧张之势,一触即发。 对上她眼底闪过的凄厉狠色,赵青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莹地时乱糟糟的,胃又翻腾的难受,一切都是大太太安排的。自己和春兰都没注意,现在想来。除了一直随在她身边的春兰和吴妈妈,今天被暗中调换了随她马车下山的应该都是大太太的体己人了……趁机都撵出去固然能斩断大太太的膀臂。可也同时为老太太树了一大批敌人。 经营这么多年,这些人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背景。 尤其一个月前,老太太刚撵了丽景阁的奴才。闹不好,她一夜间就会众叛亲离。 到那时,自己……这府里的生计可全在大房手里! 心思电转间,赵青探身端起炕桌上的茶壶缓缓倒了杯茶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喝茶。” 微微怔了下,老太太伸手接过茶杯。 赵青趁机说道,“……细说起来。也不全怪这些人,孙媳当时就在跟前,那种情况下,别说救孙媳,就是他们自己都来不及逃。”话峰一转,“再说,毕竟不是伺候孙媳的,他们这也算不上背主弃义,还求老太太网开一面。可千万别真都给撵了,否则,这些人得恨死孙媳。” 她竟然没有落井下石! 已决心要闹个鱼死网破的大太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神色古怪地看着赵青,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屋子落针可闻。 迎上赵青偷偷递过来的眼神,已吓傻了的画梅慌忙悄悄拽了拽大太太。 “老太太说的是,这些人是该狠狠地敲打敲打了。都是媳妇先前考虑不周。”回过神,大太太就势说道。“那种形势下,大家一时慌了神也是有的。都是多少年的老人了,果真全撵出去的确有些太重了,会寒了人心,还求老太太好歹给媳妇个面子,只重则朱贵三十板子撵出去,其他人罚三个月月利,如何?”一改之前的强势,她讨好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面沉似水。 “老太太……”赵青乖巧宝宝似的,轻轻摇着老太太胳膊。 “好了,好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摇散架了!”柔和的语气中有股连老太太自己都没发觉的慈爱,纵容,看向赵青的目光满是欣慰。 她为自己化解了一场巨大危机! 刚才义愤之下,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今天果然和大太太撕破脸,慑于自己多年的积威,即便最终赢了,撵走了这些人,断掉大太太臂膀的同时也为自己种下了祸根,得不偿失。 今时不比往昔。 生意都在大房手里,若不想被大太太借这件事儿架空自己,她就得立即扶植一个能与大房抗衡人,可纵观二房,哪有男丁可用? 除非找个外姓人! 身为沈家的老祖宗,她又怎能引狼入室,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与外姓人? 可她和野心勃勃的大太太已经僵在了那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青梅画梅已经吓傻了。 唯一的赵青却和大太太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她的泼辣性子这时候不煽风点火趁火打劫都已经烧高香了,老太太根本没指望她能从中帮着转圜。 要是田妈妈在就好了。 哪怕二太太在这里也好啊。 虽没主见,但以二太太的性子一定会忙不迭地和稀泥,祈盼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下太平。 正无计间,赵青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 小小年纪竟能勘透这其中的玄机,能够放下如此深重的个人恩怨帮她解围,这份心胸,这眼光……纵然三爷再世也不能出其右! 老太太又细细打量起赵青。 月白色素面锦缎褙子裹着已有些圆润的细腰还略略宽松,下巴比刚进府时尖了许多,精致如画的小脸瘦的只剩一双明亮的大眼,端是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一个月,她过的真不容易! 莫名地,老太太心一阵窒息。 “……就这么处置吧。”她缓缓道。 青梅画梅同时呼出一口气。 刚刚真吓死了! 恍然才发现,这一会儿功夫,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大太太神色也是一轻,看向赵青的目光有些复杂。 正要说话,小丫鬟敲门进来。 “……大老爷回来了。” 大老爷刚坐下,听说刚经历一场凶险的赵青被老太太亲自接到了荣寿堂的二老爷二太太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眼瞧见乖巧宝宝似的亲昵坐在老太太身边的赵青。二太太怔了下,随即露出一脸笑意。却是不敢再上前拉了她追问。 一阵忙乱,大家重新落座。 大老爷就说起了去寻找赵青救命恩公的经过。 “……竟然让烂到肚子里?”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傅指挥使说。得他相救是雪莹几世修来的福气。”大老爷点点头,“让我们把这件事儿烂到肚子里,今后对谁都不要提,更不要四处宣扬,寻找,人家根本不稀罕我们报恩。” “……怎么会这样?”二老爷呆呆问道。 众人俱看向大老爷。 大老爷向后缩了缩身子。 一副都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的模样。 老太太若有所思,“看这样子是来办什么密差的?”才不便透露身份,更怕泄露出去。 “应该是比傅指挥使还高的武将……”赵青道。 “为什么?” 众人齐刷刷看向赵青。二太太问道。 “当时傅指挥使好像要给他行军礼……”赵青把自己当时看到的情形说了,“看他身手以及那几人坐骑坐姿,应该都是武将。”行伍出身的人,站如松,坐如钟,有着他们特殊的风采。 老太太点点头。 “依你看,他会是从哪来?”语气中不知不觉间对赵青多了一份依赖。 所有人包括大老爷都静静地看着赵青,仿佛在等大师解惑,全没觉得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整比自己小上了好几十岁。 “傅指挥使是地方最高军事将领,恩公若是别省的都指挥使或地方驻军将领,傅指挥使绝不会那么卑微,这点看来。恩公一定是在兵部或者军营,而且身份比傅指挥使高了一大截……”想起除兵部外,当前武将云集而且辖制高于地方部队的。只有七皇子的西征大军,赵青声音戛然而止。 她想到了西征大军一过北楼关就要从潭西省调粮的传闻。 莫非。是来调粮的? 这可是绝密级军事秘密! 念头闪过,赵青脸色一白。 那面大老爷已腾地站起来。 “你是说他们是七皇子的人。是来调粮的?”声音微微发颤,大老爷脸色涨的通红。 “兴许是兵部的人,我也不敢确定。”赵青摇摇头,“若是来调粮的,既遇到了,他就应该和副指挥使同行才对……”这种涉及两军生死,涉及潭西省千万囤粮户的生死大事,没用充分的证据,她怎敢擅言。 “一定是来调粮的!”大太太一拍巴掌,“否则就不会这么神秘了!”见大家摇头,又道,“两人一先一后离开,说不定就是为阉人耳目,其实早约好了见面的地方。” 这说法挺靠谱,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赵青被青梅画梅送回丽景阁,已经末正了。 急的团团转的夏竹秋菊等人立时围了上来。 “……三奶奶可吓死奴婢了。”夏竹眼泪刷地落下来,“前面传话说您要提前下山,王德贵家的就带奴婢们先到马车边等,可直等到二太太下山也没见到您,奴婢一打听才知道,王德贵家的竟把奴婢们带到了五小姐的马车跟前!”大家的马车都一模一样,车夫不在跟前,也分不出谁是谁,夏竹连连自责,“都怪奴婢,上了王德贵家的当。”今天若她家三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她万事难辞。 “好了,已经没事了。”赵青拍拍她后背,“人家有心算计,你再怎么防备也没用。”话题一转,“春兰怎么样了?” “左小腿骨折了,大夫已经给打了板,正在屋里躺着。”冬梅眼圈红红的。 一群人来的春兰屋里,春兰正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赵青一把按住她,“仔细骨头长不好,变成跛子,将来嫁不出去。”她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 “三奶奶……”再见赵青,春兰恍然隔世,哪顾得被调侃,叫了一声三奶奶,便再说不出话,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刷刷落下来。 对上憔悴不堪的春兰,赵青亦有种隔世之感。 她紧紧地握了握春兰的手。 从春兰屋里出来,赵青回头吩咐秋菊冬梅,“大太太已经答应明儿请方太太过府,明儿你俩啥也别管,专门招待方太太带来的人,除了我让你们打听的那些事情外,你们最好能和大太太的贴身丫鬟交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以便今后传话递信打探消息。 清洁溜溜地来到这里,她底子实在太薄了,要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聚拢人脉!(未完待续。。) ps:上架了,可久花这星期却是裸.奔,亲好的支持一下,给一张两张粉红票就行,能在首页新书粉红榜上露露脸,久花酒知足了!!! 呜呜,这本书真的那么差劲吗? 怎么没人理我呢,哭死了 ~~~~(>_ 第三十九章 质疑 第二天一早,方太太就带了满满两马车东西过来了。 由大太太、二太太亲自陪着来到丽景阁。 “凤梨五十斤,秋笋五十斤,洋芋一百斤……”不顾巧兰香彤阻拦,回事处赵妈妈拿着方家的礼单硬生生闯进了丽景阁,当众念给大太太听。 满满两大车竟全是地里才下来的瓜果蔬菜。 赵青有些傻眼。 这可不是现代,没农药化肥的蔬菜比鱼肉还值钱。 “这,亲家这是……”二太太惊愕的说不出话。 巧兰香彤等人更是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媳妇在婆家能不能站住脚,不仅要看丈夫在家族中的地位,还要看娘家。而如今沈怀瑜已故,二太太又是个唯唯诺诺处处看老太太大太太眼神的,赵青在沈府可谓无依无靠,她们这些人已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娘家人,本指望能给撑撑腰,没想到竟送了一堆廉价的蔬菜! 别说他家三奶奶,就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抬不起头。 看着静默不语的赵青,几人眼泪差点落下来。 两马车东西加起来不及一颗十年的山参! 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大太太张了张嘴,想讽刺两句,想了想又闭了嘴。 屋子出奇的静。 “让方太太破费了……”站在她身后的苏妈妈却郑重其事地打破沉寂,她眉毛微微上扬,低缓庄重的语气不疾不徐的。仿佛收到了两车价值连城的珠宝。 噗嗤,大太太背后的小丫鬟一阵嗤笑。 一时间。嘲讽的,戏弄的。看笑话的,各色目光俱聚到赵青母女身上。 方太太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赵青却微微一笑。 “苏妈妈不用客气,这都是母亲的心意……”她淡然地迎上大家嘲讽的目光,“母亲是听说府里的膳食不好,担心我吃不上新鲜蔬菜。”笑盈盈地看着方太太,“是不是,母亲?” 方太太错愕地抬起头。 “是,是的……”随即借着赵青提点发挥起来,“你父亲说你婆家就缺这个。一盘青菜要上顿热下顿热,都黑了还不舍得扔……”言语间好似沈家原本就是个吃不起新鲜蔬菜的破落户,“……才巴巴地让我送了两车来!”语气温婉,态度和善,可方太太的言辞却直比那利刃还犀利。 苏妈妈惊愕地张大了嘴。 使劲低着头,夏竹巧兰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合着你这是特意赶了两马车蔬菜来埋汰沈家呢?大太太神色僵在脸上。 赵妈妈直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真是犯贱,这不是伸长了脖子送上门让人打脸嘛。 哪还坐得住,讪讪地敷衍了几句,大太太起身告辞。二太太也不敢多坐,站起来跟了上去。 赵青这才仔细打量起方太太。 三十多岁的模样,个子不高,杏眼薄唇。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姜黄色兰草纹妆花褙子,乌黑的头发利落地挽了个高髻,插着两只凤尾钗。衬着白皙方正的一张脸,更显了几份富态、慈祥。 和她的娇美一点都不像! 赵青心突地跳了一下。 不是说自己是嫡长女吗? 既然不像方老爷。就应该像方太太。 可怎么会都不像呢? 难道……是少小失孤的嫡长女? 一个多月了,方太太一直没来看过她! “我长的一点都不像母亲。”念头闪过。赵青脱口问道, “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母亲能不能告诉我?”黄莺般优雅悦耳的声音隐隐透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仿佛晴空一个炸雷。 方太太只觉得脑袋“翁”的一声,浑身瞬间出了一层细汗。 她发现了,她开始怀疑了! 一个没嫁妆没男人撑腰的冥婚新娘,进府三天就把身边的奴才全换了,五天就把沈府折腾的底朝上,还硬赖着老太太答应每个月给她二十一个人的空响银子,换任何人也做不到! 可见她的睿智聪明。 想起一进沈府就听到的话,方太太越发肯定赵青已经发现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开始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了,直吓得四肢发软,若不是屁股被椅子托着,怕是已经堆到地上了。 心扑扑乱跳,方太太不由暗暗埋怨方老爷,“早说让他拿出些银两来给补份嫁妆,自己来沈家也能直起腰,偏说横竖要逃走,犯不着把那白花花的银子往河里扔,这倒好,让个奴才当众挤兑得老脸都丢尽了不说,还闹得她也起了疑心!”慌乱中,她一把抓住赵青的胳膊,“好女儿,你千万别瞎寻思,你的确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女儿。” 怎么会? 真是亲女儿怎么会明知自己在婆家处境艰难却还巴巴地拉了两车蔬菜来作践自己! 赵青目光幽幽的,晦涩不明。 方太太只感觉心弦都快绷断了。 “你长的像你正姨奶奶!” “正姨奶奶?”赵青眨眨眼。 “是的,就是正姨奶奶!”方太太一咬牙,说起了方老爷当年不为人知的辛秘。 方家是南州汤川的大户,方雪莹的父亲方平安是方家的庶长子,生母正姨奶奶曾是醉芳楼的名妓,花名叫蝴蝶,美艳如花,深受主母妒忌,生下方平安后没多久便暴病而亡,身为庶长子,生母又是**出身,方平安小时候吃尽了苦,后来一成亲便分了出来。独自带着妻子来到柳河镇,守着方家早年在这里屯下的几百亩良田过活。 方太太最后道,“……你眉眼和你这位正姨奶奶一模一样,也因此。你父亲才格外疼你。” 是这样吗? 赵青眉头微蹙。 “当初议婚时,奴婢也听说您长的像方家的一位什么姨奶奶。是柳河镇上远近闻名的美人坯子……”巧兰在赵青耳边低声说道, 不知道她主仆嘀咕什么。方太太心紧紧地悬着。 “……你脖子上的那块蝴蝶珮,便是你正姨奶奶给你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想起赵青脖子上还有块怎么摘也摘不下来的蝴蝶珮,她脱口道。 花名蝴蝶,蝴蝶珮…… 难道,这都是真的? 手轻轻按向胸口那枚价值连城的蝴蝶珮,赵青释然。 前世和同事聊天,大家说起什么最能检验真情,就有同事说对于守财奴来说,金钱就是检验真情的唯一标准……方老爷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然给自己陪葬了这样一块价值连城的蝴蝶珮……若不是亲生的,眼前这方太太怕是早闹得天翻地覆了吧。 只是,赵青又皱皱眉。 既是亲生父母,既疼爱自己,甚至还陪葬了这么名贵的玉佩,现在她人都活过来了,却又为何如此冷落? 尤其方太太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惊讶,惶恐,紧张……却独独没有前世母亲目光中的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昵。 说不通啊。 想破头。赵青也无法给这几件自相矛盾的事做出合理解释。 这件事对她很重要。 滴骨验亲太荒谬,这关她肯定过不了,到时少不得要去方家避难,若不是亲生的……她就要重新打算了。 看到赵青眉头舒展开。方太太刚刚舒了口气,见她忽又皱起眉头,方太太心又跟着猛地一缩。 “好女儿。你千万别嫌我带的东西少,实在是家里的银子都压了在粮食上。一时腾挪不出来。”想起什么,忙不迭从怀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这是大盛有友商行的兑票,一共五百八十两。”塞到赵青手里,“你收好了,遇到事情差人到京城府兑了。” 商行的兑票? 怎么不叫银票? “这,……能花吗?”赵青疑惑不解地接过来。 纸面很硬,正面印着五十两,二十两的字样,反面是个五谷丰登的图标,底下一行小字,大盛友商行。 不是说银票都是钱庄或者票号出的,可以通存通兑吗? 这里怎么会是商行? 而且,还不能随时随地取用,要跑到京城去兑。 京城离古澜镇可不是一二里地,五百两就是五十斤,沉甸甸的银疙瘩,大老远扛回来也不轻松! 再说,路上也不太平。 想一想,就头疼。 习惯了现代到随处可见的储蓄网点和atm机的赵青,感觉实在别扭。 “能花,就是麻烦……”方太太点头道,“不过,出门比带银子方便。”这还是她弟弟偷偷塞给她的体己银子呢。 “这种票子只有那种信誉极好在各处设有分号的大世家的商行才能开,在有商号的地方特别方便……”夏竹接过去翻来覆去地认真看着,“奴婢在三爷书房见过这种票子。” 不是夏竹解释,赵青还真不知道,她所来到的这个楚国根本就没有票号、钱庄,做生意全都用现银,大宗的买卖大都雇了镖局运输,也因此,楚国镖局特别盛行,生意极好。 为节省镖费,许多在外地设有分号的大商行就印了这种兑票用来在内部流通以及和大客户的往来。 “……当初在三爷书房当差时,奴婢曾听三爷和苏先生谈论过兑票的事儿。”介绍了兑票的由来,夏竹最后道,“苏先生说刚立国时,太祖皇后就曾提出开立票号、钱庄,印刷纸票代替银子,后来不知为什么,竟不了了之,三爷之所以在各地建了这么多分号,就是打算印兑票,不是仅在裕盛堂内部流通的,是面对天下所有生意人的那种……”又摇摇头,“具体怎么运作,怎么赚钱,奴婢也听不懂,奴婢只记得当时三爷说的眉飞色舞,苏先生跟着连连点头,说三爷此举若能成功,不仅完成了太祖皇后的夙愿,也开了我们大楚什么……什么的先河。”夏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急的一剁脚,“哎呀,奴婢真的想不起来了!” 逗得方太太巧兰抿嘴直笑。 对商机天生有着敏锐嗅觉的赵青心却是一震。 沈怀瑜真不愧是经商奇材! 在这儿刚刚具有票号雏形,做生意都是扛着繁重银两交换的时代,她若能开一家“银行”,运作好了,绝对会票通天下,利射四海! 念头闪过,赵青顿时心血澎湃。(未完待续。。) ps:感谢崔玉宜楚的粉红票,热泪盈眶…… 第四十章 杨子骞 目光落在手里可怜巴巴的几张大盛友商行兑票上,赵青心登时又一凉,暗道:“真成职业病了,嗅到商机就兴奋的睡不着觉,又不是前世,遇到好项目随随便便就能筹出几个亿,我现在不名一文,拿什么去投资?” 别说开票号,连个地摊都练不起,即便看到了商机又有什么用! 强压下心头那股突窜而出的失落,赵青苦涩地摇摇头。 她怎么这么谨慎啊! 见赵青又开始摇头,方太太急出了眼泪。 “……好女儿,我真是你的亲娘啊!” 猛把赵青吓了一跳,她错愕地抬起头。 “你怎么竟连亲娘都不认得了?”方太太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自上次回去,你父亲就张罗着卖粮,谁知一个多月了,不是价钱太低,就是给打欠条,要等七皇子的西征大军收粮时,再一并付清……” 他们的确在卖粮卖地,但不是给补嫁妆,而是为了举家逃亡! 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沈怀瑜的,绝不能滴骨验亲。 只是,已红了眼,大家都恨不能卖房子卖地去囤粮,这时候,谁舍得买房子? 这一个月来,他夫妻都快愁白了头。 一边诉说着,方太太信誓旦旦地看着赵青,“……你放心,家里一卖了粮就给你补嫁妆!” 微微发红的杏眼中,那毫不遮掩的焦虑绝不是能伪装的。 赵青心不由一软。 光影重叠,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母亲慈爱的容颜和斑驳的白发,耳边又响起静夜里母亲卧室中传来的低泣声……不由暗暗自责。“我真是被折腾怕了,竟然草木皆兵了。” 她又不是身价百万的香饽饽。认下了就有金山银山可以继承。 若不是亲生女儿,方太太何苦这样? 想到这儿。赵青索性把心头乱麻似的疑团抛到一边。 “是我失忆了,让母亲操心了。”她歉然地朝方太太笑了笑。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她不是方雪莹,可既然凭借这俱身体活下来,那么,方雪莹生前的其他责任和恩仇她都可以不管,唯有生养的父母,却不能不替她尽孝。 父母的恩情。是永远不能抿灭的。 方太太终于舒了口气。 赵青又问起方老爷卖粮的事情,“……沈家和杨家也都不收吗?” 躲都来不及,她哪敢卖给沈家! 方太太冷汗刷地落下来。 她怎么竟往七寸上盯啊? 她真的失忆了吗? 怎么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字字珠玑,让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你也知道,为争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沈家和杨家正打擂台呢,你父亲怎么能去找杨家卖粮?”想起方老爷昨晚的话,又道,“你婆家的现银也紧张。这些日子,沈大老爷正频频宴请各大商行的东家,四处筹措资金呢,哪有现银给我们?” 想想也是。赵青就点点头。 “囤粮……真的赚钱?” “当然……” 当然赚钱,而且是翻番地赚! 想到自己正在被迫抛粮,方太太声音戛然而止。暗道,“纸里包不住火。方家卖粮的事儿迟早会传到沈府,倒不如趁现在说清楚。”立即又转口说道。“都说赚钱,可一来你父亲急着给你补嫁妆,二来如今的粮价比三年前七皇子第一次西征时足足高出十几倍,你父亲也担心继续囤下去会赔本。”呵呵笑道,“横竖现在也赚!” 只是争夺供粮权吗? 她怎么感觉两家是在争做霸盘呢? 莫名地,赵青一阵心惊肉跳。 她脱口道,“抛了也好,这粮价是有些离谱了。” 到底是个五谷不分的内宅妇人,自己说不赚钱她就信了! 方太太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 又拉着赵青的手说起家里的兄弟姊妹。 “托三爷的福,你大哥已经进了柳河商会,你二哥半个月前就带着阿福去巡视收成了,今年又是个好年景!你三弟还在秦先生的私塾读书,老太太说给他介绍苏先生,也不知怎的,一直没信儿……” “马上秋收了,即便要去谨华书院,也得等开了春,母亲先不用着急……”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赵青心绪却飘到了远方。 方太太刚才说,外面的粮价竟比七皇子三年前西征时高出十几倍! 这仅仅是为争夺供粮权吗? 那大家为什么不想办法找去官府找路子活动呢? 在这儿争的你死我活又有什么用? 就不怕高价囤来的粮食,被朝廷一压再压,最后血本无归? 沈怀瑜死了,他看不到现在的局势。 而杨子骞却活着。 面对如此疯狂的粮价,被誉为中州陶朱公的他会不会有自己这样心惊肉跳的感觉呢? 他又得到了什么信息,死死地和沈家咬着粮价不放? ***** 驾,驾! 一骑快马飞奔在京城通往中州府的官路上,身后扬起一溜尘土…… 中州杨家府邸。 “……大爷,大爷!”离书房老远,杨老爷贴身侍卫铁全武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老爷见到了贵人!” 父亲见到了贵人? 正和几个大掌柜议事的杨子骞腾地站起来,骏逸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老爷一到京城就把朱大人的信和少爷准备的厚礼送了出去,然后就一直候在西商客栈,直到几天前才得到烈亲王手下第一谋士鲍大人召见。”铁全武掏出一封火漆信,“鲍大人说没其他门路,只要有足够的粮食谁都可以拿到供粮权。而拿到供粮权者将是今后十年内唯一和兵部合作的粮商,他还说……王爷最讨厌一事二主……” 这真是上面的意思! 竟然不是傅万年和沈怀瑜诓骗自己入局的诡计……杨子骞拆信的手蓦然僵住。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照在石青色锦缎长衫上,泛起一层金黄的光晕。辉映着一张俊逸的脸庞朦朦胧胧的,模糊不清。 “这粮食……还得继续收?”杨家广袤商行中州总号大掌柜冯英杰喃喃道。 一时冲动就和沈怀瑜斗上了,杨子骞也没料到粮价会被他们抬到这种程度,看到别省的粮价都没涨而独独潭西的粮价疯狂地涨,直让他心惊胆颤,潭西布政使朱恩彰也不敢保证这么高的粮价官府最终会买账,特意给好友修了书信让他们去京城打探,自杨老爷去了京城,他就吩咐各地分号悄悄停止了收粮。只在那虚张声势地哄抬粮价。 这两个月,杨家可是一粒粮食都没收! 现在出手,还来得及吗? 冯英杰脸色微微发白。 其他几个大掌柜也一个个冷汗淋淋,跼蹐不安地看着又泰然自若地撕着火漆信皮的杨子骞,看着他慢慢地展开信纸。 书房出奇的静。 “……速请杨善堂回来。”杨子骞啪的一声把信纸合上。 “杨先生还在柳河镇监视沈……”声音一顿,冯英杰又忙转口道,“奴才立即传信让他连夜回来!” ****** 不过一个夜晚,眼前葱茏的青铜树便又枯黄了许多,一阵秋风吹过。便有干枯黄叶在空中打着旋飘落下来,平添了几份肃杀,凄凉。 仰起头,望着高远宁静偶尔有鹅羽般轻盈白云飘过的天空。赵青感慨地叹息一声。 一转眼,她来到这里已经快两月了。 这里的天空,真蓝。 匆匆找到后院的夏竹瞧见远处一抱粗的青铜树下那孤寂身影。脚下微微一滞,回头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鸦青色素面斗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好歹不吐了。”她轻轻把斗篷给赵青披在肩上。“三奶奶仔细再着了凉。” 赵青没回头,“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夏竹转到赵青身前。拽了拽斗篷,把赵青裹的严严实实,“三爷生前常带在身边的两个贴身小厮叫驰风和掣电,出事那日掣电为护三爷当场毙命,驰风因奉命去永中办事才逃过一劫……被大爷安置到了家庙,看守历代祖先的灵位。” “想办法找到他!” 在丽景阁虽然有绝对的自由,在老太太跟前也混的如鱼得水,可是,她却被大太太牢牢地禁锢在内宅,连只言片语都递不出去。而上次方太太带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跟冰块似的,任冬梅秋菊热情到沸腾也不为所动,让她好端端的计划泡汤。 她只好另辟蹊径寻找外援了。 看着沈怀瑜唯一的骨血份上,驰风,会帮她吧? “这……” 夏竹一脸为难。 要买通守门小斯偷偷把人放进内府,可不是一副鞋垫一双鞋就能打发的! 他们哪来的银子? 没听到应声,赵青回过头。 就看到一张苦涩的脸。 “没事儿,没事儿。”她满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再熬几天,等发月例就有银子了。” 月例? 夏竹叹了口气,“都拖延十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发?” 巧兰笑盈盈拎了一只朱漆雕花高甩小提盒进来,“粥装好了,三奶奶什么时候走。” 赵青眼前一亮。 弯下身子打开小提盒盖,白色的莲子,火红的山楂点缀在莹莹如玉的粥面上,仿佛映雪寒梅,看着就有食欲。 “嗯,罗嫂手艺越来越好了。”盖好提盒盖,赵青笑着直起腰,“我们快点走,否则老太太又该等急了。” 看着主仆两兴高采烈的背影,夏竹却叹息一声。 口袋里不名一文,每天还要变着花样挖空心思地去讨好老太太,战战兢兢地游走在各房主子管事之间,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改变 听到小丫鬟进来回话,“三奶奶来了。”老太太立时眉开眼笑。 一进门就招呼她,“……莹儿快过来坐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今儿气色好多了,昨夜睡得还好?” “一觉到天亮!”赵青微微地笑。 画梅己笑着接过巧兰手里的朱漆雕花高甩小提盒。 “三奶奶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午饭早就摆好了,老太太就惦记着三奶奶的粥,非要等着。”青梅上前笑呵呵地打开提盒盖给老太太看。 “是山楂莲子百合粥。”赵青亲自给老太太盛了小半碗,“见您这两天胃口不好,孙媳特意做了这个,山楂能开胃健脾,莲子百合能清心醒脾,补中养神,秋天燥热,易伤津液,这种润肺生津、养阴清燥的食物最宜了。”双手递上去,“奶奶尝尝。” 亲昵的称呼最能拉近彼此的心,经过最初的试探,赵青已将对老太太的称呼升级为奶奶。在沈府,除了已逝的沈怀瑜,还没有第二个人这么叫过她,刚开始老太太神色还有些僵硬,赵青只做不见。 习惯成自然。 如今老太太一听到甜软酥腻的“奶奶”两字立即就会露出满脸笑容。 “嗯,好喝。”她边喝边点头,“没想到,喝个粥也这么多讲究,我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想起什么,又抬起头,“你前儿送的那个鳝鱼海鲜粥也特别好喝,厨房照你说的法子做了一锅,腥豪豪的根本没法喝。明儿你再做一些。” “好,孙媳明儿一早就让人送来。”赵青笑着点头。 “三奶奶需要什么食材只管说。奴才让人送去……”田妈妈插嘴道,“好歹多做些。奴才也跟着解解馋。” “啧啧!”老太太就啐了她一口,“我说怎么一听我嘟囔海鲜粥好喝就巴巴地鼓动我问你要,原来是她馋了!” 田妈妈也不辩解,呵呵笑道,“谁叫三奶奶做的粥那么好喝呢,都说那鱼虾最腥,不能和米一起做,没想到被三奶奶做成粥竟一点腥味都没有,香喷喷的。” “你瞧瞧把她馋的。”老太太指了她直砸舌。 青梅画梅并一地小丫鬟掩着嘴笑成一团。 撤了桌子。老太太就拉着赵青给讲故事。 “你快说说,八戒来到花果山见到那泼猴没有?” 几个小丫鬟眼睛立时亮起来,纷纷上前帮赵青脱鞋的脱鞋,端水的端水,拿迎枕的拿迎枕。 画梅索性半跪在炕边,给赵青揉捏小腿,“三奶奶快说,被冤成那样,那孙悟空还肯救他们师徒吗?” “你瞧瞧。伺候我都没这么尽心过。”老太太就笑着打趣,“为听个故事,这会儿什么也舍得了,连我这个正经主子都不顾不上了。”推了画梅一把。“快点去收抬了,赶明儿你也搬去丽景阁吧,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也省得身在曹营心在汉。” “老太太可冤枉死奴婢了!”画梅小嘴一噘,“奴婢这也是见您心里疼三奶奶嘴上又不说。才索性替您做了。”见老太太笑,又大胆道。“是谁瞧见下霜了就担心三奶奶的衣服薄,巴巴地让奴婢找了两匹厚料子连夜送了去。” “你们瞧瞧她这张嘴。”老太太指着画梅笑骂道,“我才说了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田妈妈快去牙行把枊妈叫来!” “奴婢哪也不去,就赖您这儿!”见老太太高兴,画梅索性耍起赖来。 众人哈哈大笑了一回。 见小丫鬟端进新鲜羊奶,田妈妈亲自接过来递给赵青,“三奶奶到底是在什么游记中看的,家里面没找到,奴才就让人去书局找,结果一听到孙悟空就摇头,说是从没听过。” 为尽快改变被孤立,四面楚歌的局面,和老太太关系一破冰赵青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养花经、美食啦,只要老太太高兴,赵青甚至摇身变成幼稚园讲故事的阿姨。 没想到一部经她临时“改编”的西游记竟让荣寿堂所有人都听上了瘾。 因怀着孕,赵青每天只能讲一小段,往往讲到关键地方她就累得一身虚汗,不得不停下来,吊着大家的胃口直是抓心挠肝地难受,田妈妈就想找了书来看。 是明代吴承恩写的西游记! 田妈妈没找到。就是说这个空间没有明代,想起前世最早的票号就是出现在明朝中叶。而楚国竟还没有出现票号钱庄,赵青更加确信这一点。 只是,这话却不能跟老太太说! 她露出一脸疑惑,“好象自我醒来脑子里就记着这些,具体是什么书什么时候看的却不记得了。和做饭一样,看到食材就知道怎么做了会好吃。但却不知什么时侯学的,跟谁学的?”眉头蹙成一团,“上次母亲来看我。说我小时候曾在外婆家呆过三年。许是那时候看的。”听方太太说,方雪莹的三舅是个云游居士,家里收藏了不少游记、野史。 “要不……”她看老太太商量道,“孙媳遣个人回去问问母亲,让他向舅舅打听一下?” “算了,你那个三舅长年云游世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母亲也未必能找到。”老太太摆摆手,又抓了赵青的衣服,“莹儿别听他们瞎张罗,你快说说,那泼猴到底去没去救唐僧,唐僧被白骨精吃了吗?” 赵青暗暗舒了口气。 “那孙吾空一见是猪八戒立即就令小猴子给绑了……”清了清嗓子,赵青接着昨天继续讲起来。讲到孙吾空变做金蟾大仙设计诱使白骨精重新变化成村姑、老妪和老丈的模样时,众人又笑成一团。 小丫环进来回禀,“大太太来了。” 笑闹声戛然而止。 见大太太神色郑重,赵青就站起来,“……孙媳和针线房的李妈妈约好了要给孩子做小被。” 老太太也没留她,抬头吩咐画梅,“外面风大,把我那件狐皮镶边缂丝斗篷找出来给她披了。” 画梅应声扶着赵青走出去。 目送赵青的背影离开,大太太脸色阴沉沉的。 来到回廊,听到身后脚步声凌乱。 赵青回过头。 就看到老太太屋里的众丫环纷纷走出来,赵青不由望着那扇紧闭的红木雕花门微微出神。 出了什么事,大太太竞那么郑重?(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形势逼人 “驭……” 随着一道裂锦般车轮碾地声,一辆风尘仆仆的蓝呢马车停在杨府门口。 “杨先生,您可回来了!”正无精打采地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守门小厮眼前一亮,起身迎上去打起车帘,露出一位面色清癯,五十多岁的瘦高老者。 正是亲自坐镇柳河,杨家十八处产业的总账房杨善堂。 “大爷在哪儿?”他扶着小厮的手跳下马车。 “在书房!”小厮回道,“都催五六遍了,让您一回来就直接过去。” 正在书房议事儿的冯英杰听了杨善堂带回的消息,不由一阵错愕。 “……沈怀瑜竟然还有个遗腹子?” 杨子骞则饶有兴趣地露出一脸邪笑,“看来沈怀杰也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愚钝嘛。” 孩子又不是沈怀杰的,这和他愚不愚钝有啥关系? 冯英杰疑惑不解地眨眨眼。 杨善堂已经呵呵笑着继续道: “这方姑娘也是个妙人,仗着怀了沈怀瑜的唯一骨血,进门三天就把身边的人全换了,五天就把沈府折腾了个底朝上……”把在柳河镇的见闻一句不拉地说了。 冯英杰叹为观止。 这真是女人吗? 杨子骞眼底却闪过一丝惊赞,“懂得借势借力,她的确是个妙人。” 饶有兴趣地看着桌面上杨善堂拓印回的赵青的冥婚画像,画中的女子樱唇轻抿,眉如翠羽。尤其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明眸,温温淡淡的。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姗姗而来,正冲着他轻轻地笑…… 杨子骞心莫名一颤。 他蓦地摇摇头。“可惜了,是个女人!” 若是个男人,他还真的要认真打起精神来应对呢。 诧异地看了杨子骞一眼,冯英杰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书房内落针可闻。 “你们怎么看?”杨子骞五指轻落,书房内顿时响起一阵有节律的咚咚声。 “方平安为人胆小如鼠却善于算计,在柳河一带威望极高,大爷若想收购那一带的粮食,还真离不开这个人。以奴才看……”冯英杰抢先开口,“沈怀瑜当初答应和方家结亲,大约就是冲柳河一带粮食去的,要知道,柳河是产粮大区,粮食产量占潭西省的四分之一……” 声音戛然而止,冯英杰幡然醒悟。 是啊,方雪莹做下这么丢人的事儿,即便她怀了沈怀瑜唯一的骨血。按理沈家也该圈禁了待孩子生下后再处决,现在认了这个媳妇不说,还任她在沈府作威作福……沈家一定是看中了方平安的威望,想利用他赊购柳河一带的粮食! 所以才任她把沈家闹的底朝上。 沈怀杰能有这份坚忍。想的这么远,的确不算“太愚钝”! 再不敢发表 “高见”,冯英杰朝杨子骞嘿嘿地笑。“这个,大爷心里比奴才还清楚。” 杨子骞没言语。 他五指依旧轻轻叩打着桌案。目光又落向杨善堂。 “棋差一招,杨家到底晚了一步!”杨善堂神色郑重。 “怎么会!”冯英杰腾地瞪起眼。“准确消息,沈家压在粮食上的银子已超过八十万两,三十几处次产业的资金都被抽取一空,如今沈大老爷正四处借贷呢。”看向杨子骞,“……只要大爷把新筹的这三十万两抛出去,沈家立马就会完蛋!” “冯掌柜此言差矣。”杨善堂头摇的跟拨浪鼓。 “为什么!” 冯英杰斗鸡似的瞪着他。 “是外面已经没粮可收了!”咚咚声骤然一顿,杨子骞突然开口,“若沈家不肯抛粮,我们再投进三百万两也没用。” “除了柳河一带。”杨善堂高昂的声音掷地有声。 见冯英杰张嘴要驳,又道,“目前形势,杨家和沈家一南一北,囤粮数量相差无几,端看谁能收到柳河一带的粮食了。” 谁收到手谁就能拿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 而沈家早和柳河方家结了姻亲,那一带的粮食早已是沈家的囊中物! 一转念,冯英杰便明白过来。 冷汗刷地落了下来。 “这么说,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岂不要落入沈家?”烈亲王亲口说的,供粮权为囤粮量高者得。 心砰砰直跳,冯英杰目光直直地看着杨子骞。 杨子骞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闹到这种地步,一旦拿不到供粮权,杨家的下场只有一个……家破人亡! 越想越害怕,冯英杰脸色煞白。 他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当初听说沈怀瑜竟出人意表地和方家定亲,大家都嘲笑他眼光也不过如此,原来他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才早早地在柳河落了一子! 而他家大爷却直到不久前才发觉形势不对,商量了大老爷急匆匆地去京城打探消息……大家说的不错,论眼光,他家大爷的确比沈怀瑜低了一筹。 如今沈家大势已成,他们还能挽回吗?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自冯英杰执掌广袤商行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杨家这次……真的要完了? 空气异样的沉寂。 只听见五指扣打桌面发出的咚咚声,节奏甚是悦耳。 “威望高……是吧。”扣打声戛然而止,“威望,就是人气堆起来的。”静静地注视着桌案上赵青的冥像,杨子骞指尖轻轻划过她翠羽般弯弯的眉峰,“和我杨子骞作对,就算是神仙我也要把他打入凡尘!”金石相击般的声音透着一股自信的霸道。 他蓦然一把卷起画像。 “大爷!”杨善堂冯英杰俱一激灵。 “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媳妇,把方家大小姐未婚而有孕的事情传开。”若沈怀瑜在,他还真没把握这么做。对付心胸狭窄的沈怀杰嘛……哼哼。 杨子骞眼底闪过一丝冰凉笑意。 呆怔怔地看着杨子骞,杨善堂眼睛蓦然一亮。 “大爷这主意高!”冯英杰已经放声大笑。“女儿做出这种行径,我看他方平安在柳河镇还怎么抬头。还什么威望!” 只要方家名声扫地,柳河一带的粮食花落谁家就看个人手段了。 ****** 谣言就像长了翅膀,传开了。 在柳河镇上横晃,到哪都被尊一声“方爷”的方平安一夜间就成了过街鼠,而已和韩会长谈好的价码也因此被一压再压。 一亩地只给二两银子? 笑话,灾年也没有这个价! 一脚迈进家门,脸色青黑的方平安就一拳狠狠地砸到桌子上。 “……韩光辉这个王八蛋!” “不趁机压价,他就不是韩会长了!”随在他身后的贺朝君苍白着一张脸苦口劝道,“气大伤身。横竖姐姐和姐夫要搬走,姐夫千万想开些。” 看到丈夫和弟弟如此。 不用问,方太太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瞬间,她脸色死灰。 千算万算,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拣回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一夜间名声狼藉如此,这让她有何脸面出去见人? 一股低迷沉重的气息回荡在空气中…… 而沈家裕盛堂古澜镇总号里,却洋溢着一股惊诧的喜悦。 “方平安要卖地?”沈怀杰腾地站起来。 “……韩会长亲口说的,千真万确!”刚从柳河镇回来的贴身小厮满堂点点头。把柳河镇上发生的事儿说了,“看这意思,是呆不下去了!” “太好了!” 五指握得嘎巴嘎巴地响,沈怀杰没头苍蝇似的在地上兜着圈。 转得满堂两只眼直发晕。 他实在不明白。方家卖房子卖地跟沈家有啥关系? 这有什么好的? 他不安地叫了一声,“大爷……” “问问多少银子?”沈怀杰蓦然转过身,“我们买!”那一带都是肥田。他早就眼红了。 “我,……们买?” 满堂嘴张成了o形。 他们哪有现银? “账房……今儿还催这大爷……让快点把内院的月利拨过去呢……”他支支吾吾道。 内院月利已经压二十多天了。这可是沈怀瑜在世时从没有的事情! “都是儿女亲家,他要什么现银?!”沈怀杰嘿嘿地笑。“你告诉方老爷,先欠着,就说……”又转了一个圈,“等我拿到供粮权卖了囤粮,给他五分利息!” “大爷,大爷!”正说着,回事处管事王全宝颤巍巍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来,“银子有眉目了!” 沈怀杰眼前一亮。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门口。 正迎上圆咕隆咚,走路浑身肥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王全保。 “怎么回事?” “中州福威镖局的裘老爷能筹出二十万两现银,三分利,期限随我们使!”一边擦汗,王全宝话峰一转,“只是,裘老爷要求必须用珍珠潭地契抵押!” ***** “……珍珠潭地契?”大太太错愕地张大了嘴,“那是二太太的陪嫁私产啊,在官府过了明路的,我们怎么能动?” “父亲让母亲想想办法。”沈怀杰讨好地看着大太太,“这是福威镖局答应借给我们银子的唯一条件。”又道,“糊弄二婶,母亲最有办法了!” “可是,当年……”声音突然顿住,大太太又使劲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行不通!” “母亲!”沈怀杰急得满头大汗。 他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有方老爷出面,柳河镇那些种粮户都已经答应卖粮食给我们,只是……”他定定地看着大太太,“我们没有现银!” 大太太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怀杰两眼发红。 他一字一字道,“拿不到供粮权,沈家将倾家荡产!” 大太太整个人呆住。(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珍珠潭 “……珍珠潭地契?”赵青也吃了一惊。 “大太太一进蒲柳园就撵了二太太屋里的人问起珍珠潭地契,是砚香偷偷爬门缝听到的!”吴妈妈急的满头大汗,“三奶奶好歹给想想办法!” 巧兰香彤听了腾地就跳起来。 “……三爷生前曾给二太太添置了不少头面,都被大太太骗得差不多了!”巧兰咬碎了细白的牙,“这珍珠潭可是我们二房的最后家当了,千万不能再被骗了去!” 自三爷去世,大房的气焰就一天比一天高,可却不敢真的对软弱无能的二房如何,就是因为二太太有着珍珠潭地契,有着这强大的底气! 若再被骗了去…… 想到失去珍珠潭的后果,包括夏竹都变了脸色。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赵青。虽进府时间不长,但包括二太太院里的砚香书香等所有人在内,都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可是,赵青的话却令大家跌破了眼睛。 “……珍珠潭在哪儿?”她一脸困惑,“大太太怎么会问二太太要地契?” 屋子出奇的静。 赵青下意识摸摸脸颊。 “怎么了?” 她脸上长花了? 干嘛都这么看着她? “三奶奶……真的,不知道……珍珠潭?”冬梅有些口吃。 她就该知道吗? 静静地看着冬梅,赵青没言语。 “奴婢早在牙行就听闻沈家有个奇特的珍珠潭!”被看得心直发毛。冬梅慌忙解释道。 “就在我们后院,是当初三爷买下的,后来给二太太做了陪嫁私产!”巧兰终于回过神。“三奶奶若看过图纸就知道,珍珠潭占我们府一半面积还大!” 原来如此。 赵青大汗。 前世的经验,这种自然景观大都不可能被个人拥有,没想到,竟闹出个这么大的笑话。 她轻咳了咳,“……走,去看看。” 自从进府。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自家的后院长啥样她还真没见过。 哗…… 恍若煮沸的水,屋子瞬间沸腾起来。 尤其冬梅秋菊几个新来的小丫鬟。沈家的珍珠潭闻名遐迩,她们早就想一睹为快了。 吴妈妈却脸色大变。 去看看? 那怎么行? 珍珠潭早被大太太封了! 阻拦声被一阵陈叽叽喳喳的尖叫湮没,对着一张张兴奋异常的脸,吴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弯弯小路。穿过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赵青就看见一堵绵延的高墙,粉砖青瓦,恍然一条昂首欲飞的巨龙横卧于眼前,蜿蜒隆起的下腹,露出一扇精巧的半月形小门,门缝上一张花白的封条阳光下格外地刺眼。 赵青脚步下意识顿住,“怎么封了?” “是大太太封的。”一直惴惴地跟在旁边的吴妈妈趁机劝道,“……树叶都掉光了。里面也没什么看头,三奶奶不如等明年夏天大太太揭了封条再来看吧。”不管怎样。大太太都掌控着阖府生计,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赵青低头仔细看了看,封条上果然是大太太的私印。 不由一阵困惑,“不说是二太太的嫁妆吗?” 她凭什么封? “当然是……” 当然是欺负二房软了! 话没说完,对上吴妈妈瞪过来的眼神,巧兰声音戛然而止。 赵青若有所思扫了吴妈妈一眼。 “……撕了!”她果决地吩咐道。 “三奶奶!”吴妈妈急的脸色煞白。 秋菊冬梅几人已经蜂拥而上。 大太太算什么。 若是刚入府那时,她们或许会害怕,会顾忌,现在嘛……哼哼,跟着她家三奶奶,她们天不怕地不怕! “这本就是二太太的私产,谁也没权利封的!”见吴妈妈急的满头大汗,香彤嘻嘻笑着挽住她胳膊,“您没见当初大太太张罗着要封潭时,老太太满脸不悦。”只那时二房没人敢站出来罢了,否则,这封条怎么会用大太太的私章而不是府里的公章呢,“哎呀,您就当这封条被大风吹跑了,回禀给二太太就是了。” 被大风吹跑了? 呵呵,这主意不错。 赵青微微地笑。 踏过一地的枯黄,就见一汪氤氲的潭水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潭水上游廊石凳拱桥独具清幽,潭水中央美奂美伦孤岛上一座攒尖顶红色琉璃瓦八角凉亭,朱红的飞檐下两个梁柱间天蓝色四合如意纹的横版上书着“怡然亭”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倒影在云雾缭绕的水面下摇曳生辉,恍然瑶池仙境。 骤然间,赵青好似跌入了仙山云海。 “丽景阁中有丽景,难怪我们院叫丽景阁。”她迈步蹬上古朴典雅匠心独具的木质游廊,“……源头在哪里?”这泉水清澈碧绿,绝不是前世见过的许多公园那样,长满绿苔,臭气熏天的死水。 “就在湖心岛下面。”巧兰指着前面道,“这潭水最奇特之处就是这源头了,水从石缝中涌出,就像一串串珍珠似的,故名珍珠潭,这怡然亭就是专门供人游玩、垂钓、观赏休憩使用的,三爷生前的很多大生意都是在这儿谈成的,三奶奶过去就看到了……”扶赵青沿着精致如画的游廊来到孤岛,“三奶奶瞧,像不像珍珠?” 赵青顺着巧兰手指望去。 果然,清冽的泉水从水下的石峰中冒出,恍然一串串晶莹的珍珠。 赵青不由想起了前世游过的济南珍珠泉。那是倾一市之力打造的名胜,而这里,却是自己的后花园! 沈家,远比她想象中更有底蕴! “光这个珍珠潭就占了整座山……”她目光四处打量着,“我们府到底有多大啊?” “比原来的古澜镇还大!”巧兰咯咯地笑,“这里原是一片很不起眼的荒山野水,只偶尔有樵夫来打柴,五年前被三爷相中,很便宜就买了下来,修成了后花园……” 沈老太爷活着的时候,沈府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而原来的古澜镇比现在的沈府还要小一号,是沈怀瑜开发了珍珠潭和这片荒山,古澜镇辖域才跟着扩大成现在的规模,而前任县令侯大人也因此政绩卓著,三年考评全优,耀升进工部,做了正六品的虞衡司主事。 这就是沈怀瑜眼光的独到之处! 听着巧兰香彤几人七嘴八舌的讲述,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漫山红叶,赵青感慨万千。 原本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山,谁也没觉得这潭水有多好,结果被沈怀瑜低廉地买下来,开精心发一番,转眼便成了名胜。 再广邀天下客商,高朋满座,垂钓观景,看花赏月……这沈家,不出名才怪。 像是为印证赵青的猜测,就听秋菊艳羡地说道,“……沈家一下子就出了名儿,连原潭西布政使袁大人都来过 ,听柳妈说,当时中州知府、中州辖区内各县大大小小的官员来了三十多个,整个古澜镇都被戒严了,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沈家更是从大门外就一路红毯,那气派比皇帝出巡还风光……”看向巧兰,“是不是真的?” “也差不多吧,奴婢就是那时进府当差的。”巧兰看向赵青,“当时府里一下子就进了二百多人,比以前整翻了一倍还多……” “难怪之前的丽景阁会有那么多人。” 赵青忽然想起当初被老太太叫去商量丽景阁人事空缺怎么处置时,大太太也曾提过“横竖丽景阁后院的珍珠潭也要关……” 的话,砍了她十二个小厮,她当时义愤填膺,也没往心里去,更没想到大太太嘴里的珍珠潭竟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看来,大太太是铁了心要把这珍珠潭冷冻起来了! “就是因为请动了袁大人,三爷才在侯大人和中州知府马大人联名作保下,一下子就从大盛友商行押借了三十万两银子,沈家的裕盛堂也因此一名冲天。”想起当日的红火,吴妈妈感慨万千,“连京城里都知道古澜沈家有个珍珠潭,是不能错过的好景观,还曾有人想出二十倍的银子要买我们府邸建别院,都被三爷拒绝了,连苏先生每年夏季都带学子来这里避暑……” “夏竹姐姐说,苏先生之所以和我们三爷结了忘年交,就是冲着每年能免费来珍珠潭避暑……”香彤咯咯笑道。 巧兰掩了嘴笑。 赵青也轻笑出声。 他这是为自己打广告呢,在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游客商旅间,一个绝佳的好景观远比一个底蕴丰厚的家族更有诱惑力,更易被人津津乐道,口舌相传,所以,古澜沈家才在沈怀瑜接手后短短几年就名扬四海。 一个景点,不仅能拉动一群产业,带动一方市场,还能搞活一方经济! 这沈怀瑜,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奇材。 登上汉白玉阶梯,来到怡然亭上,极目远眺,赵青恍然发现,前面拐角处原本以为是尽头的湖水竟然峰回路转,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眼前又呈现处一大片碧波荡漾的湖面,水中央与怡然亭遥遥相对的小岛上,七层小楼高的望月塔顶,一个五光十色,光影淋漓的巨大的圆球形建筑,恍然一颗璀璨的明珠屹立在氤氲的云海间。 “那是什么?”赵青忍不住惊呼出声。(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秋嫂 “……那就是着名的珍珠塔!”巧兰香彤异口同声道。 “珍珠塔?”赵青惊诧。 “是三爷亲自设计的,名字就源于这个珍珠泉。”巧兰点头道,“三奶奶您不知道,自从这座珍珠塔问世,京城里许多达官贵人,皇亲贵胄都争相效仿呢,许是没有我们这里的山水秀丽,苏先生说,京城后建的那几座珍珠塔,奢侈华丽胜过这里千畴,可美则美矣,和我们府里的珍珠塔一比,却总是缺少了那么一点神韵。” “……这也是京城那些贵胄愿意出十倍百倍价钱购买珍珠潭的原因。”提起这个,吴妈妈也一脸激动。二房就是因为有这个不可复制的珍珠潭,在沈府的地位才会如此的牢不可破。 烟波缭绕的云海中,一颗璀璨的珍珠耀眼夺目。 诗一般的朦胧,太阳般的璀璨,明明不相容的两种意境,却偏偏这么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美奂美伦,让人发自心底的震撼。 前世今生,这是她看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难怪会有人惦记! 赵青心却突突跳了两下。 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尖叫。 “春兰姐姐来了!” “春兰姐姐!” 秋菊冬梅双双迎了上去。 赵青转过头。 春兰正被碧桃香烛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吓得赵青慌忙让人拿垫子把石凳铺了,让她坐下。 “脚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跑出来了?” “早在牙行奴婢就听说了珍珠潭,这大好机会怎么能错过!”春兰嘻嘻地笑。 以后又不是没机会看,这是折腾什么。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好好养着,一旦落下病根就是一辈子残疾! 赵青皱皱眉,刚要说话,罗嫂端着放了两盘热腾腾点心和热奶的黑漆嵌螺钿荷花鸳鸯托盘过来,“才出锅的金丝枣糕,三奶奶尝尝。” 这也是借油头来游览珍珠潭的? 看着一脸殷勤的罗嫂,赵青哭笑不得。 “奴才……”罗嫂心里直发毛。 “厨房管事鲍瑞家的给送了二两燕窝,吓的她不知怎么办好。巴巴地央了奴婢来见您……”见罗嫂支吾着说不出话,春兰索性替她说道。 “奴才不要,是她硬放下就走!”罗嫂连忙补充。 送燕窝? 赵青心一咯噔。 “……大太太这又是想干什么?”别人她不知道。这鲍瑞家的可是大太太的忠实走狗。 “奴婢猜她是想求糕点配方!”巧兰笑道,“听茗香姐姐说,五小姐几日前想吃芙蓉蛋挞,厨房不会做给回了。昨儿见了您给二太太送的水晶虾饺。又让厨房给做,厨房又说不会做,五小姐气不过,带人把厨房给砸了。” 噗嗤…… 众人都哈哈地笑起来。 罗嫂却吓得面红耳赤。 “奴才没有,奴才绝没把三奶奶的菜谱、糕点配方给鲍瑞家的!” “奴才绝不会背叛三奶奶!” 一看就是从没收过东西的老实人,赵青讶然失笑。 “既然白送给你,你只管拿着就是。”话峰一转,“只是记得。那鲍瑞家的想要什么菜谱一定要告诉我之后再给她。” 她的菜谱一定要卖个大价钱,二两燕窝还远远不够。 “三奶奶。让奴才给?”罗嫂呆住。 想当初厨房是怎么难为三奶奶的,她记忆犹新。 “哎呀,三奶奶既然说了,你只管照做就是。”春兰拍了拍她,“我们的底子太薄,对这些人能交还是要交,能得一分是一分。”总比满府皆敌要好,“罗嫂若是心里不平,就等以后小少爷出生,三奶奶站稳了脚,咱把他们都换了!” 这丫头比自己还黑。 赵青看着春兰笑。 春兰讪讪地红了脸。 打发走罗嫂,赵青也在石凳上坐了。 “……你们在牙行常议论沈家?”一边喝着热奶,她有一达无一达问道。 “是啊。”春兰笑道,“在牙行时,姐妹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哪家的差事最肥……” “那,谁家的差事最肥?” “当然是我们沈家了!”秋菊争先恐后道。 “……待下人和善月利又高,大家都盼着能够到沈家当差!”春兰跟着点头,“其次是镇西三合镖局的祁家,再有古澜商会的姜会长家,镇南余家……”提起古澜镇上的大户,春兰如数家珍,“秦家也不错,这两年云锦绣坊不仅制衣,也开始从南州贩运丝绸,秦嫂出手也极为阔绰。” “尹大人家的差事也不错吧。” 仕农工商,仕在第一。 可念叨了半天,春兰竟只字未提尹家,赵青很好奇。 “他们家……”春兰一滞。 “属他家的差事最难当!”秋菊已冷哼一声。 “怎么?”赵青坐直身子。 “尹大人和尹夫人待下人倒也和善,是他家尹四爷有怪癖!” “屋里不到半年就死了两个大丫鬟……” “上次一个姐妹被买去,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幸亏奴婢长的丑!” …… 提到尹四爷,冬梅秋菊几个新来的小丫鬟个个义愤填膺。 见赵青听的一头雾水,春兰就解释道,“尹四爷其实是尹大人的独生子,叫尹世哲,因在族中排行第四,才……” 正说着,感觉一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赵青蓦然转过头。 廊柱后一个小脑袋嗖地缩了回去。 “谁?”巧兰已经窜了过去。 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很快便被巧兰拎着后衣领抓了回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男孩连踢带打,“娘!娘!” “放开他吧。”赵青吩咐道。 巧兰松开手。 “你叫什么名字?”赵青上下打量他。 小男孩穿了件洗的发白的靓蓝色万字枣花纹葛布夹袄,胳膊肘和下襟各打了两块补丁。白皙稚嫩的小脸蹭的黑一道白一道的,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和巧兰对视着,模样甚是可爱。 “我叫虎子!”小男孩转过头,目光落在赵青身前的石桌上,使劲抿了下唇,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 循着他目光看向石桌上的金丝枣糕,赵青笑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跟我娘进来的。”又补了句,“是进来干活的。” 赵青诧异地看向春兰。 “奴婢不清楚。”春兰看向吴妈妈。 吴妈妈也摇摇头。 “你娘是谁?”春兰问道,“来府里做什么。” “我娘就是我娘!”虎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丝枣糕。 “想吃吗?”赵青看着他脏兮兮的两只小手。“先去把手洗了。” “我娘不准我要别人的东西。”男孩把手藏到身后,“我娘的银子都囤粮了,我娘说了,待卖粮挣了钱。就给我买很多很多好吃的。”盯着金丝枣糕。“比这还大还香……像天那么大!” 噗嗤…… 众人皆笑出声。 赵青却皱皱眉。 怎么又是囤粮? 这些人真是疯了。 “虎子!”正要再问,一道焦急的喊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正焦急不安地四处搜寻着朝这边走来。 “娘!”虎子蹬蹬蹬扑过去,“我没要糕点!” “虎子!”妇人一把抱住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孩子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又厉声喝道,“不是让你在竹林里拾柴吗。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闻到有香味……”他是闻到香味跟在罗嫂他们身后进来的,虎子诺诺道。 妇人慢慢地抬起头。 “三奶奶!”她慌忙松开虎子。“虎子不懂事,给三奶奶填麻烦了。”掸了掸衣服,屈膝给赵青施了一个大礼。 动作优雅沉稳,慌而不乱,她应该是出身书香门第礼仪之家吧。 怎么会落魄成这样? 赵青暗暗诧异,“你认识我?” “三奶奶容貌倾国,是人都一见难忘。”声音温婉,不吭也不卑。 赵青大生好感。 正要询问,夏竹满头大汗地找过来。 “……原来大家都在这儿,让我好找!”呵呵笑道,“难怪我在院里转了一圈不见人影,原来都被美景吸引来了。”一眼看到虎子娘俩,“咦,秋嫂怎么会在这儿?” 看看赵青,又看看秋嫂,很好奇赵青怎么会把秋嫂也带来了。 “是虎子乱闯……”秋嫂解释道,“幸亏三奶奶生性宽宥,大人大量。”放在别的奶奶小姐跟前,擅闯珍珠潭重地,虎子早挨板子了。 “是你雇来的?”春兰悄悄拽了拽夏竹衣襟,低声问道。 夏竹怔了下,抬头瞧见赵青也正询问地看着她,暗道,“……他们这是不认识?”忙笑着解释道,“奴婢忘了跟您提,秋嫂的相公秋荣轩秋公子是南州府有名儿的才子,三年前送父母灵柩归乡来到我们古澜镇,和三爷一见如故,见他夫妻盘缠用尽,祖屋也早就被官方卖给了三合镖局,便在外院给他们收拾了三间屋子住了下来,后来得三爷引荐,秋公子也拜在了苏道先生门下,今年四月便已动身进京,准备参加秋闱……”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快下榜单了,也不知中没中。” “你就是那个有名的秋娘子?”巧兰惊讶地睁大了眼。 “奴婢早就听二老爷说古澜镇来了一位才高八斗学副五车的秋公子,一手锦绣文章被苏先生都赞不绝口,秋娘子更是出身书香世家,容貌娇丽雅致,性子贤淑温婉,可惜,我当时一直在蒲柳园,无缘一见。”语气惊诧莫名,香彤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虎子娘俩。 南州府的名士怎么会落魄成这样子?(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资金危机 一时间,怡然亭中嗡嗡声响成一片。 夏竹则趁机在赵青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秋家的祖产早就被官府买给了四合镖局,家里没什么营生,秋公子又一心读书,当年四合镖局赔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光了,好在三爷生前对他们多有照顾,生活原也还过的去。”叹了口气,“谁知三爷一走,大太太立即就给涨了房租,秋公子又不在家,世道不好,秋嫂也不敢就此搬出去……奴婢见他娘俩实在艰难,正好柳嫂他们又都被调去外院张罗老太太寿辰,眼见花木落种了没人收,奴婢就擅自做主让他们娘俩进来帮忙收花籽儿,只管三顿饭,每天还可以拣些残枝枯叶当柴烧……”比她娘俩饿着肚子去打柴强多了。 不是她多刻薄,实在是没办法,外表看着光鲜,她家三奶奶实际上比谁都穷,也实在给不起工钱。 “贫贱之人,哪里还有什么雅致,是三爷好心收留罢了。”被众人的言语目光刺伤,秋嫂淡淡说道。 冷漠疏离的语气压得嘈杂的气氛顿时一静。 巧兰香彤讪讪地笑了笑。 赵青则目光微敛,若有所思。 是心好呢,还是认为秋荣轩是支绩优股,将来能高中状元,入阁拜相,早早地就投下了资本? 越听春兰夏竹说起沈怀瑜的事迹,赵青越觉得他见识眼力非凡,行事处处透着先机。往往别人还懵懂时,他已大步向前了,别人发觉商机蜂拥而上时。他已经悄然抽身打算做别的了…… 如此精英,若放在前世,哪怕让出半壁江山,她也要收到旗下! 可惜,她来的时候,他已走了……这一世,他们擦肩而过。 “原来是姐姐……”心头百味陈杂。赵青已站起身来,“恕我先前不知,慢待了姐姐。”轻轻福身给秋嫂施了一礼。 吓得秋嫂慌忙躲到一边。“三奶奶使不得!” 巧兰焦急地拉了拉赵青衣襟。 赵青只做不见,笑着拉秋嫂坐在自己身边,“姐姐客气了,秋公子既是三爷的朋友。我们自当以姐妹相称。常常走动才是。”在这个时空一个朋友都没有,赵青也是打心里喜欢秋嫂这副沉稳大气,遇事不乱,不卑不亢的性子,“只可惜,我进门晚,不知道姐姐就住在府里,早知道早就请姐姐来家里坐了。” 亲自接过夏竹斟的茶递过去。瞧见紧紧抓着秋嫂衣襟躲在她身后的虎子正巴巴地盯着石桌上的金丝枣糕,就回头吩咐巧兰。“……带虎子去洗洗手,回来吃点心。” 见赵青言语真诚,又想到自己夫妻落魄至此,也全凭沈怀瑜帮衬,秋嫂心头一热,感觉眼睛有些模糊,她使劲推了推虎子,大声说道,“……快谢谢三奶奶。” “谢谢三奶奶!” 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石桌上的金丝枣糕,虎子才撒欢小鹿似的随巧兰去了。 逗的大家一阵轻笑。 低沉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见深秋了,秋嫂还穿着葛布单杉,赵青就吩咐夏竹,“把老太太赏的那匹锦缎给姐姐送去。”之前夏竹用三顿饱饭就把人雇来干白活,让赵青这个前世手面一向阔绰尤其不肯苛待基层员工的大老板汗颜。 只是,她也没有银子给补工钱。 余光瞧见夏竹一脸心疼,秋嫂连连摆手,“三奶奶使不得。”拽拽身上的单衣,“这是干活热,家里有夹衣呢。”只是都在当铺里, “三奶奶的日子也艰难……” “我虽艰难,要银子一文没有,可吃的穿的却一点也缺不着。”赵青摆手制止她,“姐姐只别嫌弃,我因为在孝期手头的衣物布料都不鲜亮就好。”见她还要说,又道,“秋大哥远在京城,三爷又……如今姐姐和我同病相怜,更要互相帮衬才是。” 亲昵的声音如黄莺般轻软,潭水般清澈的目光有股直指人心的温暖,恍如夏日的阳光。 秋嫂心一阵轻颤。 “妹妹……”她紧紧握住了赵青的手。 就住在沈府,耳闻目睹,没有谁比她更知道赵青的日子有多艰难了。 赵青微微地笑。 “……三奶奶也是的,您又不像大奶奶**奶她们,娘家陪送了几箱几奁的衣服首饰,光靠府里一季四套衣服的定制,哪够穿?”一回到屋里,夏竹就开始抱怨,“好歹哄得老太太高兴,赏了匹料子,奴婢正准备给您添两件小袄呢,您倒好,眼皮都不眨就送了人!” 一面替赵青解披风,巧兰也跟着嘟囔: “就是,大太太给涨房租就是想往外撵,请她来丽景阁做事您就已经帮她大忙了!” 南州府名人又如何。 没钱没势一样受人白眼,一样饿肚子! 想到她家三奶奶手头比谁都紧巴,几个小丫头个个心疼得直蹦,只不敢吭声罢了。 赵青就叹了口气。 她是真心喜欢秋嫂那大度沉稳不卑不亢的性子,真心地想结交。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鬼地方,一个朋友都没有,举目无亲,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夏竹巧兰又怎知她那发至内心的孤寂和惶恐? “对了……”她索性转了话题,“你先前说柳嫂他们被调去张罗老太太寿辰是怎么回事?” “今儿早上您刚走梁总管就来了,说是老太太的寿辰快到了,外院忙不过来,要从各院调些人手去帮忙。”夏竹也想起来,慌忙解释道,“奴婢原想遣人去荣寿堂回您的,可梁总管催的太急,又见各院都规规矩矩地派了人,奴婢就让柳嫂带了两个粗使丫鬟和婆子跟着去了。后来在账房门口遇到正想进九重阁后花园拣柴的秋嫂,奴婢索性就把她带到了丽景阁……” “不是三爷的百日祭吗,怎能又张罗老太太的寿辰?”发觉问的不对。赵青忙又问道,“老太太什么时候过寿辰?” “十月初八!”换了衣服,夏竹小心翼翼地扶赵青在美人榻上坐下,“和三爷的百日祭只差三天,因两下里都要张罗,梁总管才四处调人。” “刚给三爷烧过百日祭就过寿辰……”巧兰叹了口气,“也不知老太太会是啥心情?” “啥心情也得……”赵青声音忽然顿住。 老太太过寿。她得给准备寿礼! 可是,兜里比脸都干净,她拿什么准备? 又不是小孩子过生日。总不能让罗嫂做一堆好吃的送过去吧。 夏竹一脸苦笑。 “往年老太太的寿辰都是提前半年就开始张罗,今年一直没动静,奴婢还以为因三爷的事情老太太不过了,正庆幸您不用挖空心思准备寿礼了。谁知梁总管又开始张罗起来……” “我们还有多少银子?”赵青软软地歪在迎枕上。伸手拿起榻边的大楚志。 “八百文……”夏竹声音低如蚊子,“春兰姐姐已经算计的很仔细了,可谁也没想到月利会拖这么久发不下来。” 八百文…… 能够买什么? 吧嗒,赵青手里的大楚志掉到地上。 刚赏完美景,正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落针可闻。 “噢……”想起什么,夏竹突然开口,“春兰主意多,三奶奶让她给想想办法。”吩咐巧兰。“……你去后院说一声。” 巧兰一溜烟跑了出去。 夏竹又吩咐香彤,“你去看看枫叶画婊好了没。给七小姐送去。”又摇摇头,“这个七小姐,算是跟三奶奶您卯上了。” 枫叶红了,老太太就邀了大家去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自然纯朴的风光了,赵青非常兴奋,一路让小丫鬟收集了不少,回来后按小时候老师教过的手工课做了一副枫叶画,婊了挂在墙上,沈怀谨一下就看中了,硬闹不给,就又张罗着要拿自己绣的帕子来换。 “那也是三奶奶宠她。”香彤强自做了个笑脸,推门跑了出去。 眉宇间的愁绪瞬间都遮掩了去,夏竹也跟着大声说道,“看了她那绣工还夸赞,肯拿东西换的,这府里也就三奶奶您独一个儿。” 想起沈怀瑾那手歪歪扭扭的绣工,赵青暗暗叹了口气。 怕将来嫁不到好人家,就被二太太天天拘在屋里学不喜欢又没天赋的刺绣,实在委屈了那孩子。 说起来,别看沈怀瑾绣花笨手笨脚的,可她人却不笨,鬼机灵着呢,不仅和沈怀瑜一样有着得天独厚的经商天赋,而且对数字特别敏感,小小年纪心算就特别快,书画也画的不错。 可惜,这个时代,是绝不允许正经人家的女儿抛头露面去经商的! 就和她一样,空有一肚子的生意经,可来到这里,就是一悲剧。 “……什么事儿?”见夏竹又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把屋里人一个个都支了出去,赵青就坐直身子。 “奴婢打听到了,那日大太太去找老太太,是想要缩减内府开支,裁减人员。”夏竹压低了声音道。 赵青吓了一跳。 “为什么?” “大太太说,当初因珍珠潭闹得红火常年客流不断,才给各院都增加了人,现在珍珠潭也关了,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外院的现银又都押在粮食上,也实在腾挪不开,可月利拖久了又怕底下人心思……哪怕裁撤三分之一,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月例拖了二十多天发不下来……现在又要裁人……这是不是说,沈家,已经出现了资金危机。 资金链随时会断! 想起前世那些为争霸盘而倾家荡产的事例,赵青脸色煞白。(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紧迫 “老太太怎么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竹。 “老太太怕会因此闹得人心惶惶,再传出沈家撑不住、要败了的流言,正和杨家打擂台呢,一旦被杨家抓了把柄加以利用,被债主找上门逼债,到时更是得不偿失……” 老太太这意思是要打总脸充胖子……硬挺了? 只老太太知不知道,也许这并不是挺一挺就能过去的事情? 赵青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大太太呢,她怎么说?” “听老太太说起只因大老爷四处借贷,外面就已流言四起了,大太太也暂时打消了念头。”夏竹叹了口气,“只怕是这个月的月利要没年头了……” 月利什么时候发并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沈家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能不能在这场争霸中全身而退! 若沈家败了,她的下场会如何? 以前漠不关心是因为觉得沈家的成败与她无关,大不了厚着脸皮回方家。可是,现在知道了她后院还有一个令京城里的皇亲贵胄都眼热的珍珠潭,她又怎么能继续无动于衷? 那是二太太的嫁妆啊! 是即便沈家破产,也不在官府查抄之列的私产! 是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继承的私产! 所谓怀璧其罪,若沈家能一直这样繁荣也还罢了,没人敢窥觑珍珠潭,可一旦沈家衰败。为趁势得到这闻名遐迩的名胜景观,怕是包括二老爷二太太在内,他们二房所有人都要被灭口! 恍如晴空霹雳般的消息让赵青打心底生出一股猝不及防的惊惧。闷在心里很久的疑惑脱口而出,“……北方的战事最少要打七八年的消息到底是谁说的?” “傅指挥使!” “消息准吗?” “千真万确!”夏竹又补充道,“否则,沈杨两家也不会这么拼死争夺西征大军的供粮权了!” 七年的供粮权啊。 那将是一笔巨大的利润! “我倒听说有名镇西北的七皇子亲自带兵,这场仗不出半年就会结束。”苏道那封信一直让赵青耿耿于怀。 一个是一省的军事最高指挥官,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大儒,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文一武,身份不相上下,言论不分高低。 他们间截然相反的两种说法到底哪个是对的? 是谁在说谎? 她必须得到最准确的信息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谁说的?”夏竹诧异地瞪起眼。随即又摇摇头,“奴婢不知道!”旋即又肯定道,“傅指挥使曾经是七皇子的部下,又掌管着潭西省军事。他的话一定不会错!”本就是军队的生意。从军中传出的消息怎么会错?! 事情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真相往往并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样子,越是以为能得到最准确消息的地方,越容易被迷惑、欺骗。 面对夏竹毫不犹豫的肯定,赵青心里一阵无力。 沉默了良久,又问道,“既然大家都说三爷和傅指挥使是莫逆之交,为什么不直接通过傅指挥使买通兵部拿到供粮权,偏偏要和杨家斗的死去活来?” “也是啊。”夏竹如醍醐灌顶般点点头。随即再一次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 发自内心的惊惧让赵青一古脑把积压在心头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抛了出来。 夏竹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赵青心里凉飕飕的。人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不由暗暗自嘲。 真是病急乱投医。 夏竹在自己来之前也不过就是个被禁足在后院的三等小丫鬟,她知道的又能比自己多多少? 可是,被禁锢在内宅中,除了身边这些人,她又能去问谁? 难道就这样和内宅其他女人一样,浑浑噩噩地做一个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商女? “……不行!”赵青腾地站起来,“一定要把驰风找出来!”打小跟在沈怀瑜身边,驰风眼光见识也肯定不凡,他一定知道当初沈怀瑜和杨家争斗的根源,手里掌握着最准确的信息。 她不怕面对危难,就怕对既将到来的危难一无所知! 绝不能这么被动挨宰,她要主动掌控! 猛把夏竹吓了一跳。 “三奶奶要干什么?”一把扶住她,“您仔细孩子。”想起赵青先前的话,下意识脱口道,“找驰风?我们哪有银子打点?” 这可不是找人递口信,要见外院小厮,对她家这个被大太太视为眼中钉又有着未婚先孕前科的三奶奶来说,简直难于登天! 尤其外面早已流言四起,连府里的花奴看她家三奶奶的眼光都变了,这个时候,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地猫在内宅思过都来不及,她家是三奶奶怎么能再继续做这种惹人诟病的出格事? “不用银子!”赵青声音异常果决,“你直接去找画梅,就跟她说……”低头想了想,“就说三爷的百日祭快到了,我想写篇祭文,想找驰风了解三爷的生平往事,让她私下里求求老太太。”有老太太一句话,比她闷头折腾三年都管用! “要了解三爷的生平往事,老太太能讲三天三夜!”她这是疯了,夏竹震惊地睁大了眼。 “……三爷在外面经商事迹,只有驰风最了解!”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外面的粮价已经疯狂到崩溃的边缘,沈家这座参天大厦随时都可能坍塌,她没有时间慢慢积累了! 但愿,老太太能念着沈怀瑜是她最疼爱的孙子的份上,答应她! 但愿她猜的没错,老太太最想的,就是让所有参加百日祭的人都知道,她对沈怀瑜情比真坚。 一驳外面的流言蜚语! 面色沉稳果决,赵青心里却忐忐忑忑地祈祷着。 “这……” 夏竹张了张嘴,还要继续劝几句,对上赵青无比果决的神色,忙又心惊胆颤地点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随着月利拖欠的越来越久,整个沈府都弥漫着一股低迷紧张的气息,老太太也没了听故事的心情,每日用完早饭就带了田妈妈去庵堂念经祷告,求佛主保佑沈家能够安然渡过这次危机。 脾气暴躁,身体时不时 “当机”是她这一世最大的弱点,有意想磨练自己的心性,赵青也要跟着老太太去念经,老太太却怕折腾到孩子,板着脸让她回丽景阁好好修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驰风 时间一下子就阔绰起来。 肚子越来越大,已经不能长久地端坐练字了,赵青索性看起了书。 书在这个时代还是奢侈品,也只有沈怀瑜这样的背景才会藏了一屋子书,也不知道这样安逸的生活还能有多久,她必须抓紧一切机会熟悉这里的风俗礼仪,尤其大楚的一些地域、特产和名人轶事,再枯燥也要牢记在心,这些都是她今后亡命生涯中立命的资本! 这一日,赵青正斜倚在美人榻拿了一本《大楚人物志》看,夏竹风风火火跑进来。 “……奴婢找到驰风了!” “找到……”赵青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忽然胳膊一顿,“你,找到驰风了?”生怕刚刚自己听错了,赵青一动不敢动的看着夏竹,“你说你找到驰风了?” “是的!”夏竹两眼亮晶晶的,“昨儿趁田妈妈提起三爷百日祭,画梅姐姐就委婉跟老太太提起您也想给三爷写祭文,只苦于失忆了,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想找驰风问问,老太太只想了想就答应了。” “真的?”赵青挑挑眉。 “真的!”夏竹点点头,“老太太已经让人和梁总管打了招呼,驰风随时可以进来,只叮嘱画梅,驰风在内院留的时辰不能太长,三奶奶身边也要多带几个丫鬟,最好带上吴妈妈!” “太好了!”赵青扶着美人榻缓缓地坐起身来。 夏竹则目光熠熠地看着她,“三奶奶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就明天吧!”赵青想了想,“就在珍珠塔,让吴妈妈带着秋菊冬梅他们几个人都跟着。” 夏竹嘴角抽了抽。 让大家都跟着? 她家三奶奶是不是高兴糊涂了。 让多带人。也只是老太太的一说,只要驰风人到了丽景阁内,这些还不是由她们安排,现在竟真带了一堆人去,那些背人的话怎么问? 难道还真让驰风给讲一遍三爷的生平事迹不曾? 还有,珍珠塔本就是个风花雪月之地,在那里见驰风。她家三奶奶这不是明晃晃地惹人诟病吗? 难道她还觉得外面的流言不够多! ***** 玻璃是当年被誉为天之娇女的太祖皇后发明的,因工序繁琐复杂,造价太高。始终没能大规模生产起来,直到现在还依然是有钱人家的奢侈品。一般小老百姓还依然用绘了万字不断头纹的高丽纸贴窗棂。 而珍珠塔却用了一色的水晶般玻璃做壁顶! 整个圆球形建筑除漆了银漆的铁质框架,再无一堵木墙或土墙,一色的晶莹剔透超厚的大玻璃。里面用五颜六色娇艳的花儿摆了各色造型。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五光十色的耀眼光华,遥遥望去,恍然东海龙王的水晶宫,又好似屹立在珍珠潭中的一颗璀璨明珠,独具匠心,别具一格。 建成之后,连京城的贵胄都纷纷效仿。 一人高的官窑青天釉花鸟大瓶、紫檀镶边的金桂挂月挂屏、红木浮雕折枝花卉多宝格,红木雕龙纹底座的白玉洛神赋诗文插屏、一件一件。丽而不俗,优雅别致。无一不鉴证着当年那场奢华的盛宴……故地重回,望着这熟悉的一切,驰风眼睛微微湿润。 时空变换,驰风仿佛回到了珍珠潭刚刚落成的时候,人手不够,他和掣电都成了临时苦力,满头大汗地搬运宋记花坊才送来的鲜花,按三爷设计的图案摆放。 “只这玻璃就花了二万多两,冬天也不保暖,里面的人想做点啥在外面一览无遗,中看不中用,府里人都说三爷您是败家子……”一面搬花,掣电一边嘟囔。 “奴才带宋掌柜去账房支银子,正遇到大太太,当着宋掌柜的面就让账房只把各院定制的花挂了公帐,其他都记在了您账上,还指桑骂槐地说什么玩物丧志,只有那些常年留恋花柳的人才会建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劳什子来藏娇,言外之意说三爷您是……”余光瞧见负手站立在多宝阁前的那萧瑟背影,花柳嫖客四个字到底被他咽了回去。 三爷虽是家主,可大太太掌管内院,大老爷掌管外院,银钱上一点也做不了主,为改造这座珍珠潭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流言蜚语,为省银子,许多事情他们都是亲历亲为,一点爷的形象都没有,短短几个月三爷就瘦了一大圈,他和驰风实在不应该再火上浇油。 一边暗骂自己嘴快,一边低头干活,两人都不再吭声。 花厅里特别静。 就在他们以为三爷会去找老太太理论时,耳边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 “做生意最重要就是两个字,一个字是‘赌‘,要赌头脑,赌胆识;另一个字就是‘网‘,上网文人雅士,达官贵胄,下网游侠商客、三教九流。”他慢慢地抬起头,就看见有大红如火的花瓣飘落在三爷月白色的直缀上,如皑皑白雪中一点寒梅傲然绽放,“我建这珍珠潭就是要建起一张紧紧抓住人心的网!” 是啊。 这就是一张网。 初一张开,就网住了从布政使到县令潭西官场的所有要员,为沈家裕盛堂的崛起筹得了第一笔庞大资金! 有才,有胆、有魄,三爷唯一缺的就是资金! 有了那三十万两银子,他们主仆如鱼得水,从此一发不可收…… 时值今日,那醇厚低沉的声音犹在耳边,可他家三爷却已人去楼空,离魂渺渺,与他阴阳两隔。 同样的花,同样的太师椅,只坐在上面的主人却换了。 凭什么? 她凭什么不劳而获? 凭什么坐享其成,就这样霸占了三爷生前费尽心血拼来的一切! 忽然之间,驰风打心底为自己和已逝的三爷、掣电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平,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起来…… “驰风来了。” 一道黄莺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正沉浸在追忆中的驰风身子猛地一震,他蓦然回过头。 就看见宝巾吴妈妈等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小腹高高隆起的绝美少妇站在自己身后。 正是他那日在荣寿堂见过的赵青!(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潭西商会 见他看过来,赵青冲他淡淡一笑。 这笑容,明媚坦荡,仿佛能扫除所有阴霾,有种安定人心的温暖。 所有的不平和不忿消失的无影无踪,驰风翻腾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三奶奶安。”他躬身给赵青施礼。 赵青点点头。 “宝巾……”驰风声音百味陈杂。 他们曾经一起在书房伺候过三爷。 “我已经改名叫夏竹了,驰爷以后也叫我夏竹吧。”夏竹朝他笑了笑。 见驰风表情一直呆呆的,知他赌物思人,又想起了沈怀瑜,赵青在心里叹了口气,“亲属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他倒是个忠心的……”抬脚朝花厅正当中红木雕西番莲方案走去。 不疾不徐的脚步沉稳从容。 看着她一步一步登上那把庄重威严的太师椅,驰风一阵恍惚,有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大挺拔总能给他安定感觉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走向太师椅,嘴里还赞扬他,“……嗯,你做的很好,我看再锻炼一两年,你和掣电就都可以放出去做掌柜了。”醇厚温暖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恍然间,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夏竹叫,他还怔怔的。 回过神,驰风才发现,先前簇拥着赵青的众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厅中只剩下夏竹和一个正坐在方案旁铺展纸墨的跛脚小丫鬟,而夏竹正搬了一张红木雕花靠背椅放在他身边。“三奶奶请驰爷坐儿!” “奴才不敢。”他给三爷回事一向站着,“三奶奶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知道这古代尊卑苛严,见他不坐。赵青也不勉强,开门见山道: “打着给三爷写祭文的旗号找你来,我是想了解一下三爷当初和杨家争霸,囤粮的事情。”抚了抚高高隆起的小腹,“这件事对我们母子很重要!”忠心于沈怀瑜,他心里未免会对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人有抵触,有些事直接说出来。更容易消除彼此的猜忌。 相信为保住沈怀瑜这唯一骨血,驰风会妥协的。 没想到赵青会这么坦然,驰风微微发怔。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许探究,瞬即便敛了去,欣然道,“三奶奶有事只管问。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收尽粮食囤积居奇,掠夺众商家利益,以求一人控制市场,乃是取寡之道,历来为商界所不容。”独霸垄断自古是商界大忌,“身为精明老辣的生意人,三爷更应明白这个道理才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赵青不相信这会是沈怀瑜的初衷。 恍然被闪电击中。驰风浑身猛然一颤。 他下意识地看向正坐在玻璃门外的石凳上一边做针线一边抬头往这面瞧的吴妈妈巧兰香彤等人。 夏竹也跟着看过去。 心里不由暗暗赞叹。 难怪三奶奶执意要选在这里,这珍珠塔上的花厅四壁都是透明玻璃。举目一扫,四周情形一览无遗,而由吴妈妈带众人守在外面,能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却听不到声音,既不违背老太太的吩咐又保了密,还防止了其他人爬门缝,真是一举数得! 心忽然一动。 当初三爷建这珍珠塔时是不是也有此意? 要知道当时三爷刚接手家主也是举步维艰,身边不知被大太安插了多少奸细,也只有在这里谈事情最安全了……只一眼便明白了三爷建这珍珠塔的深深用意,难怪大家都说这三奶奶心智不雅于三爷在世!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响起赵青半是调侃的声音。 “……你放心,他们听不见,你只注意别总露出一惊一咋的表情就好。” 把夏竹吓了一跳。 别看只是个小厮,打小跟着沈怀瑜,这驰风的眼界比裕盛堂的大掌柜都高,一般人他根本瞧不上眼,三奶奶怎么能这么冒失?下意识地看向驰风。 驰风错愕地抬起眼。 赵青郑重地点点头。 不知怎的,驰风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和三爷报复独眼三的事情。 独眼三曾经是古澜镇一霸,姓马,家里排行第三,因被人打瞎了一只眼,大家都叫他独眼三,虽不敢和沈家作对,他却欺负二老爷软弱无能,常常当众奚落二老爷是个“缕败缕战英勇无敌”的不倒秀才,三爷气不过,就带着他和掣电一个把风两个行动,偷偷把独眼三家的厕所板一边锯开一条缝,只留一小截连着,撒土盖了,正巧那天独眼三喝多了,一头就栽到屎坑里。 记得他们三人远远地看着,既兴奋又害怕,拉了手拼命地往回跑,直回到三爷屋里,才放开胆哈哈大笑,怕独眼报复,三人又拉钩发誓,打死也不说出这件事,从此有了第一个共同的秘密。 好像就是从那以后,三爷开始把他们看成了心腹。 看着眼前这双沉静的充满信任的目光,驰风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他们正在合力做一件秘密事情的错觉,一种被信任、被看重的感觉油然而生,布满阴霾的心忽然明朗起来。 “先祖曾因争霸吃过大亏,特意留下‘沈家后世人经商不得与人争霸’的遗训,身为家主,三爷怎敢违背?”他正了正神色,坦然道,“三爷生前的初衷并不是要与杨家争霸。” “先祖遗训?”夏竹惊叫。 来沈家这么久,这个她还从没听说过。 “是和老祖宗的生意警言写在一起的,只有家主能看到。”驰风解释道,“奴才之前也不知道,是老太太曾阻拦三爷对杨家动手,提到过先祖遗训,奴才才知道的。” 难怪这里的经济这么落后,一个生意警言也被当成武功秘籍似的藏起来,放在前世,这种东西在书店里一买一箩筐! 突然之间,赵青为自己竟然穿到了这里感到悲哀。 只脸上神色纹丝没动,“三爷为什么要和杨家争霸?” “这还要从三爷想把裕盛堂开到省府中州说起……”沉吟了半晌,驰风毅然道:“裕盛堂一开到中州府,就遭到以杨家为首的潭西商会的联合抵制,捐费比本地商家高出近两倍,不仅受到层层盘剥,甚至还有地痞混子经常到裕盛堂门口捣乱……” “潭西商会?”是个什么组织?(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往事 祝中秋快乐 …… 对这个赵青一直很好奇,她已不只一次听到“商会”这个词了,在她的记忆里,商会最早萌芽于欧洲,明清时期才在中国兴起,大楚怎么竟会有这么成熟的体质? “潭西商会全称叫潭西商业联合会,是当年太祖皇后为约束各省商人恶意竞争亲自颁懿旨让各省商人自行组建的,不受朝廷辖制的民间组织……”想到赵青失忆了,驰风索性详细地解释起来,“而潭西商会目前则是由潭西省十三家商贾巨头联合成立的,会长三年一轮,由大家共同推举。”冷哼一声,“说是为了协调省内各商家利益,依奴才看,这商会就是为了保护这十三家巨贾利益,才造出许多条款来限制外来商户,中州杨家的老太爷便是这一任的会长,说起中州杨家的广袤商行,三奶奶您可能也早听说了,是省府中州的百年老字号了,人脉底蕴都不是我们沈家能比的,这次的抵触事件,就全是他们背后指使的!” “强龙难压地头蛇!”不用多说,赵青也能体会到沈怀瑜当初创业的艰难,不由感慨地叹息一声。 “对这些弯弯道,三爷心里明镜着,当既就备了厚礼拿着苏道先生的信函亲自递拜帖拜见杨老太爷,并主动提出自愿遵守潭西商会规定,与中州府各商家不倾轧,不拆台,和平竞争,要加入潭西商会。”驰风接着说道,“按说沈家也是潭西商人,老祖宗就曾是潭西商会的第一任会长,只后来家道没落主动退出了,如今三爷重振沈家,想重新申请入会也是理所应当。” “沈家老祖宗曾是潭西商会的第一任会长?”赵青震惊道。 驰风点点头。 “当年沈家的老祖宗被破例赐了个三品道员,是我们潭西省史上第一个官袍加身的商人,太祖皇后让组建商会的懿旨一颁布,潭西省领头人自然非他莫属……这些在潭西商会的章程里都有记载,三奶奶不信可以自己去查。当初的杨家只是个没名的小商户,给老祖宗提鞋都不配!” 赵青身子一震。 当初一个给老祖宗提鞋都不配的小商户竟发展成了如今的百年望族,而当初的风云人物却黯然离开了潭西商会。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驰风又继续说道。“谁知,这杨老太爷一见三爷就狮子大开口,说十三个会员是定数,没人退出就不能进人,沈家若觉的捐费高。可用冠上他们广袤商行的名号,杨家只收取商会外成员额外负担捐费的十分之一做操心费。”外地客商进入潭西省,大都找家会员依附已成为一种潜规则,“还说这已经是他钦佩三爷才干额外照顾了,沈老太爷在时,沈家要缴纳三分之一的操心费……” 这意思就是变相地把裕盛堂变为杨家麾下的一个分号! “三爷没答应?”赵青道。 驰风冷哼一声:“三爷的性子,又怎会甘居人下?” 赵青神色一震。 所以就和杨家斗了起来! “……看不出来,春兰人长的丑,倒是很有才,竞连大字都会写。” 守在透明玻璃外的吴妈妈一边拽着线。一边瞅着正端坐在方案旁挥笔疾书的春兰。 驰风一路说她就一路写,竞好似都给记下来了! “她父亲是个落弟透才,家里开了个私塾,她小时候就一直跟着认字,是后来她父亲病逝,为给哥哥筹措彩礼,家里才把她卖了……”巧兰用牙咬着针使劲拽过厚厚的鞋底,一截一截地往外拉着线,“听说她看过不少书,念的好着呢。一般男子都比不上!”停下拉线的动作,双手埲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叹了口气,“可惜,就是人不漂亮。否则早就进海棠社了。” 海棠社是古澜镇几个有名的才子才女牵头组建的诗画社,背后有尹四爷撑腰,名气特别响,周边各镇的才子才女都以能加入为荣。 “这就是人说的,再强,也强不过命吧?”香彤叹息一声。 吴妈妈却一哂,“……一个女儿家,见天的和群男人在一起写写画画,哼哼唧唧的没病**,成何体统!” 巧兰香彤立时闭了嘴。 只听见针线穿过粗硬鞋底发出的哧哧声。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看着珍珠塔中的三人,秋菊忍不住艳羡道。 三爷是她心中的神,她最爱听的就是有关他的轶事了。 驰风讲的,一定很精彩! 吴妈妈横了她一眼。 “这么多人果真都一窝蜂糊上去,驰风还不得吓得张不开嘴?” 秋菊嘻嘻地笑。 纳了几针,吴妈妈忍不住又抬起头,望着驰风一张一翕的嘴唇喃喃自语,“……他这是在讲哪一段呢?” 是第一次上南方贩运丝绸那次?还是在安庆府开设裕盛堂第一个分号那次? 竟让三奶奶听得这么认真? 看来,她对三爷倒是挺真心的。 目光慢慢地落在赵青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吴妈妈露出一脸欣慰。 赵青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驰风。 “……三爷就因此和杨家斗了起来?” “也不是!”驰风摇摇头。 “和杨老太爷不欢而散,三爷又托了前任布政使袁大人从中斡旋,不巧的是,赶上袁大人三年任满,不知他能不能续任,杨老太爷就推说他也做不了主,得十三家会员共同投票决定,都是走商的,要聚齐了哪那么容易,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好在有官府压着,地痞混子不敢捣乱了,裕盛堂好歹在中州府站住了脚……” “袁大人为什么没继任?”赵青记的没错的话,现任布政使好像姓朱。 杨老太爷为什么要拖,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以三爷的心机手段,一定会想方设法出钱出力帮袁大人继任,这才是他最大的依靠。 “此中细节奴才也不十分清楚。”驰风摇摇头,“只听说袁大人在任期间政绩卓著,连续三年考评均优,本身也不想离开经营多年的潭西省,就使银子走了皇贵妃娘娘的外家诚意伯的路子,已经定下留任了,谁知吏部的文书临下来的头一天突然变了,袁大人迁官刑部侍郎,潭西省布政使由平叛隋云山贼暴乱有功的隋云知府朱大人擢迁补缺。”(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惊天阴谋 贵妃娘娘的外家,这路子绝对够硬,可竟在下调令的前一天被撬了。 这位朱大人,他的背景到底有多大? 背后又是谁? 赵青紧蹙眉头。 “这些都是奴才听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三奶奶只听听罢了,千万别不要跟外人说起。”见她听得认真,竟当真琢磨起来,驰风连忙道。 “你听谁说的?”赵青笑了笑,漫不经心问道。 “这……”驰风脸一红,“袁大人卸任时曾和三爷做过一次密谈,奴才当时就守在门外,袁大人胞兄的嫡长女嫁给了诚意伯的庶次子,两家是儿女亲家,这关系绝对可靠,好像是皇贵妃娘娘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和皇后娘娘达成了妥协,外家诚意伯这面让了三个官缺,其中一个就是潭西省的布政使。”叹了口气,“……都是三爷时运不济啊。” 两世的经验,驰风一开个头,赵青就明白了,也立时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致。 那高高的庙堂以及贵妃娘娘、皇后娘娘都太遥远,对她这个连二门都出不去的内宅妇人来说,就是神一样的飘渺存在,即便知道,她也无力改变,徒增叹息罢了。 “那三爷又是怎么和杨家彻底闹翻了?”她转而问道。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宦海莫测,一方大员,今天擢升荣迁高高在上,兴许明天就给革职抄家成了阶下囚,自古聪明的商家,都会小心翼翼地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可以同去喝花酒,打花牌,称兄道弟地拿钱当纸来用,却不会当真磕头拜把子,袁大人走了,朱恩彰来了,聪明的沈怀瑜会怀旧。但却绝不会因此交恶朱恩彰,他一定会想办法和朱恩彰搞好关系。 毕竟,他背负的是整个沈家! “听说朱恩彰是户部尚书梁唯知的学生,袁大人就托了自己的一个和他有同师之谊的同年帮三爷引荐。可朱恩彰始终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让人猜不透,这面还没搞明白,那面就又有地痞上门寻事儿……”驰风叹了口气,“沈家到底还是人脉浅了。三爷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朱恩彰是永平十三年的一甲探花,和时任常肃布政使的杨建潼是同年,曾一起在翰林院共事,私交甚嫡,朱恩彰调任隋云知府就是杨建潼一手促成的,在任期间也多得杨建潼照拂,而这杨建潼就是中州杨家老太爷的同宗堂兄!” 原来如此。 赵青暗暗叹息。 这沈怀瑜果然是时运不济。 “有朱恩彰撑腰,杨老太爷腰板立即就硬起来。不仅给涨了操心费价码,还开始抢沈家的丝绸生意,竟直接去南州进和沈家同意的锦缎布匹,因价格低廉,一夜间就抢占了三爷辛辛苦苦在中州府开拓的所有市场!”提起这些,驰风咬牙切齿,“他们这是惧怕三爷的奇才,打定主意要把三爷扼杀在萌芽中,往死里逼沈家啊,三爷一怒之下。才打算出重手用教训杨家。”看着赵青,“三爷说,杨家有朱恩彰撑腰,他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只有用这种纯生意手段,才会让朱恩彰眼看着杨家败落而插不上手!” 因此才在中州粮市掀起了这样一股惊涛巨浪! 呵呵,如沈怀瑜所愿,如今潭西的粮价也真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那朱恩彰朱布政使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插不上手了。 赵青立时想起苏道那封信,潜意识里。她已相信了苏道的话……难道,外面致使粮价疯长的流言都是沈怀瑜生前一手操纵? 可是,傅万年好歹也是一省军事最高指挥官啊,他的话…… 他和沈怀瑜曾是生死兄弟! 念头闪过,赵青心猛地一跳。 难道傅万年也参与了其中? 若如此,这背后将是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既不是争霸,掀起这场风波后,三爷又打算怎么对付杨家?”声音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可赵青紧握茶杯的五指却微微发颤。 太可怕了。 连苏道、傅万年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参与了。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阴谋? “这种机密三爷怎会跟奴才说?”驰风摇摇头。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这种机密沈怀瑾的确不会跟人说。 赵青大失所望。 花厅中沉寂下来。 “……倾尽巨资与人争霸,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三爷真就那么有把握他能一直掌控全局?”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赵青忽然抬起头,“这毕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三爷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一个不慎,这场由他亲手筹划的局就会失控变成一场真正的争霸,若如此,以沈家和杨家的财力,谁会蠃?” 想起市面疯狂如脱缰野马般失控的粮价,驰风脸色一白。 “曾经苏先生也问过同样的话,三爷说,论财力沈家不如杨家,但胜在下手早,待杨家被引上钩出手时粮价已经涨了几倍,早失去了先机,这一正一反间的差价,就足以弥补了两家资金上的差距,果真粮价失控,在不使手段不靠外力只硬拼银子的情况下,谁也赢不了谁,大家会两败俱伤!” “才不会!”一直低头记录的春兰再忍不住,质疑道,“拿不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或许会一败涂地,倾家荡产,可只要拿到就能赚钱,而沈杨两家中一定会有一家能拿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这就是说,一定有一家会赢!”绝不会两败俱伤! 夏竹也点点头,瞪眼看着驰风。 驰风声音也高起来。 “大家只想着抢夺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官府也会利用两家的竞争压价,即便拿到供粮权也没有预期中的利润!” “这……” 这个她们还真没想过! 夏竹春兰同时怔住。 “你们或许会说,就算压价,大不了第一年赔钱,这场仗要打七八年呢,赔多少都能赚回来。可是……”赵青话题一转,“若这场战事只有一年半载就结束了呢?” 眼睛顿时一亮,驰风诧异地看了眼赵青。 夏竹春兰身子却俱是一震。 两个小丫头第一次意识到大家把月利集给大奶奶让帮着囤粮的凶险有多大!(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地契 手抚胸口,夏竹暗暗庆幸大奶奶因忌讳赵青的寡妇身份不让他们参与,这之后又因手头太紧,赵青又让她把以前集的也都要了回来。 否则……她不敢想下去。 看向赵青的目光满是感激。 三奶奶这是早察觉了这其中的凶险,才暗暗帮了自己一把啊。 赵青五指却无意识地摸索着冰冷的青花瓷。 “以你之见,三爷打算怎么收场?”静静地看着驰风,赵青心里也在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若换做我,面对这种局面,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翻盘?” 骤然间,赵青发觉,除了趁杨家现在还没醒悟,还肯接盘时,悄悄把粮抛给他,她竟想不出第二条路! “三爷心思诡谲,行事莫测,他不说的事儿,任谁也猜不透,三奶奶恕奴材愚钝,实在不知。不过……”驰风声音忽然顿住,暗道,“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我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什么? 赵青目不转睛地看着驰风。 恳诚的目光清澈、澄明,像雨后初霁的天空。 让驰风有种自惭形秽的心虚,他目光瞬间低下去。落在那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身子猛地一震。 这孩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念头闪过,他开口说道:“出重手搅乱潭西粮市,三爷的真正目的只是为收服杨家进入潭西商会,并非争霸,奴才猜以三爷广交四海的宽阔心胸,两家最终一定会握手言和,毕竟杨家背后的朱恩彰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的,而今大爷竟完全违背了三爷的初衷,真心真意和杨家争上了……事到如今,这局势怕是三爷再生也未必能控制,三奶奶即便知道了三爷留下的后招,怕是也无济于事。” 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可那也得他家三爷能够复生回来执掌大局。如今由大爷掌舵……驰风摇摇头。 “三奶奶,……还是早做打算吧。” 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三爷的,他都会延续三爷的香火,后代子孙也会认三爷为祖。年年岁岁给三爷祭祀磕头,供奉香火。 不至于坟前冷落,野草横生! 单只为此,他也要尽全力保住她们母子。 夏竹春兰俱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地看向赵青。 赵青幽幽道。“我一个连二门都出不去的内宅女子,还能做什么打算?” 驰风一激灵,脱口道,“若信得过奴才,三奶奶就只管吩咐,只要能办到,奴才定当竭力效劳。”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赵青低头想了想。随即果决地掏出几张兑票,借夏竹身影遮挡按在方案上,“这是二百两大盛友商行的兑票,你想法去趟京城帮我兑了。” 拿过春兰的记录故作姿态地看了看。就势把银票压在底下推了过去。 “这……” 驰风愕然。 “三奶奶!”春兰夏竹双双尖叫出声。 “别推拒,外面人看着呢。” 赵青不动声色说道,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第一次见面就让驰风帮自己去兑银子的确有些冒险,可是,禁在内宅不出去,这些兑票在她手里就是一堆废纸,不如赌一把。 “……春兰的字真不错。”打发走驰风,赵青饶有兴趣地拿起春兰的记录,“难怪驰风会惊艳。” 根本不是什么记录,是为掩人耳目春兰把迎面插屏上的洛神赋誊了三遍。 一手蝇头小楷娟秀清逸。有种不拘一格的味道。 春兰脸色腾地红到耳边。 “三奶奶就会编排奴婢,这字小了还能看,一放开就没形了,哪有您的字挥洒流逸。刚劲霸道。” 夏竹心却沉甸甸的。 三奶奶太冒失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就这么点家底,万一被驰风拿跑了怎么办? 有心劝赵青追回来,转念一想,除了驰风,她们也再找不出第二人能帮忙了。手里没现银,她们寸步难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强自压下心头那股若有所失的不安,也跟着调笑道,“奴婢也看见了,驰风自从看了这篇洛神赋,眼睛就一直在姐姐身上转,连三奶奶的问话都没心思回了。” 赵青就想起春兰被驰风看的两颊绯红,低头不语的模样。 “也是啊。”她恍然道,“驰风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亲?”抓着夏竹好奇问道。 “……三奶奶!”春兰尖叫一声。 正笑闹着,吴妈妈带着众人推门迎进来。 夏竹慌忙把春兰写的洛神赋卷起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前院。 冬梅正陪着书香砚香焦急地等着客厅。 “……三奶奶要的观音像画好了!”冬梅兴奋地迎上去。 赵青眼前一亮。 “我看看。” 接过冬梅手里的卷轴徐徐打开。 呼啦一声,众人纷纷围上来。 “太像了!” “想不到二老爷的画做的这么好!”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惊叹着。 “听说三奶奶要的急,二老爷连夜做了三幅,选了一幅最好的让奴婢送过来!”砚香表功道。 “代我谢谢二老爷了。”赵青笑道。 砚香笑着应是。 赵青把画像卷了转身递给秋菊,“……拿去让月娘连夜描了,务必在老太太寿辰前绣出来!” 没银子又要备寿礼,赵青冥思苦想了几夜,决定还是因物制宜,利用仅有的资源送喜欢礼佛的老太太一幅观音刺绣,虽寒酸了些,可聊胜于无,她屋里除了柳嫂、罗嫂,也就剩春兰和霓裳坊出身的月娘还有些手艺了。 总不能让春兰写一幅字婊了给满屋都是名人字画的老太太送去吧。 三奶奶要观音像是为了给老太太绣寿礼?! 叽喳声顿时一空。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赵青。 不会吧? 观音像有金的、有银的、有泥塑,也有石雕,可她们还从来没听说用绣的? 这,是不是……太荒谬了? 赵青则看向一直静默不语心事重重的书香,“……书香还有事?” “这……”书香看看众人,欲言又止。 赵青一挥手。 众人呼啦啦都退下出去,屋里只剩下夏竹和吴妈妈。 “什么事儿?”赵青缓缓坐到美人榻上。 “今儿大太太又来要珍珠潭地契了!”书香脸色发白。 赵青皱皱眉。 “不是说没在二太太那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无踪 上次大太太要地契,砚香趴门缝刚听了几句,就被杜鹃借故去她屋里玩,硬拽走了,后来赵青又让吴妈妈去打听,才知道二太太说珍珠潭地契根本没在她手里,大太太忿忿地走了,这件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她怎么又来了? 是不相信二太太的话呢,还是她也被逼急了?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这珍珠潭地契? 而且还势在必得! “二太太对天发誓,珍珠潭地契不在她手里,于是大太太又让二太太来问问您,是不是在您这里?”书香声音低了下去,“二太太就遣了奴婢来……问问三奶奶。” “在我这里?”赵青一头雾水,“二太太的嫁妆怎么会我这里!”众所周知,她进门还不到三个月! “大太太的意思,可能珍珠潭地契在三爷手里保管着,遗留在了丽景阁……”吴妈妈解释道。 “对,大太太就是这个意思!”书香点头附和。 “三奶奶千万别给她!”夏竹吴妈妈异口同声道。 激动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毫无顾忌的兴奋,两人看向赵青的目光都亮晶晶的。 之前以为在二太太手里,他们还提心吊胆,怕被大太太三言两语哄骗了去,现在知道在三奶奶手里,她们什么也不怕了! 以她家三奶奶泼辣、敢作敢为的性子,这珍珠潭绝不会再被大太太夺去! 赵青却越听越糊涂。 “到底怎么回事?” “这要从三爷买珍珠潭地皮时说起……”吴妈妈解释道。 沈怀瑜看中珍珠潭时,丽景阁这一带还都是荒山。很不起眼,邻里们也都是嗤笑他竟要买座既不能种庄稼又不能养鱼的荒山野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大太太和大老爷更是死活不同意,坚决不给出银子,虽被老太爷立为家主,可因他年龄太小,家里的银钱还都在大老爷手里掌管着,眼看自己的抱负不能施展,沈怀瑜满嘴都长满了燎泡。 心疼儿子。二太太就偷偷把嫁妆当了。 后来珍珠潭建成后,沈怀瑜索性把地契过到二太太名下,作为给她追赔的嫁妆在官府过了明路。当时珍珠潭并不值钱,大太太又算的非常清楚,连装修都没用公中的银子,大太太和大老爷就都没反对。谁知这以后竟涨成了那样。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名胜,大太太和大老爷才红了眼,闹了几次,要加倍赔给二太太嫁妆银子,把那块地划入公中,二太太都点了头,沈怀瑜却坚决不同意,自那以后地契就一直保管在他手中。 “……这些年来。大太太一直对珍珠潭耿耿于怀!”说道最后,吴妈妈脸色都气的涨红。“没想到,三爷刚去,尸骨未寒,她竟又打起了主意!”看着赵青,“三奶奶千万别给她!” “就是,一旦这珍珠潭被夺走,今后这府里就再没我们二房的立足之地了!”书香砚香也跟着附和。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赵青。 “奴婢就回二太太说珍珠潭地契也没在您这儿……”书香索性说道。 一口一口地啜着,直到一杯温开水见了底,赵青才缓缓地抬起头。 “……给不给大太太也要等到我们找到地契再说,现在首先要确定这地契到底在不在我这儿。” 也是! 都还不知道在不在这里呢,他们就先着急起来。 几人脸色腾地涨红。 “奴婢现在就去找!”夏竹转身就往外走。 快到门口又被赵青叫回。 “等等……” 夏竹回过头。 “既然是大太太想要……”赵青慢慢地思忖着,“书香就去回了二太太,让她告诉大太太遣个人来大家一起找一找吧。” “三奶奶!”包括书香砚香,大家同时叫出声。 赵青神色严肃地摆摆手。 略一犹豫,书香砚香转身退了出去。 望着疲倦地倚在美人榻的萧条身影,吴妈妈心里乱遭遭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奶奶怎么突然就向大太太妥协了? 她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什么?” 倚着迎枕恹恹欲睡的大太太蓦然睁开眼睛,“她竟然把珍珠潭的封条给撕了!” “说是几天前就被大风刮掉了!”垂手立在地中央的迎春点点头,“……丽景阁被三奶奶经营的铁桶似的,消息一直就没透出来,今儿三奶奶在珍珠塔七层的花厅中见驰风,才被带驰风去的婆子发现。” “这个贱人!”大太太恨的咬牙切齿。 真是越来越张狂了! “太太绝不能这样算了!”苏妈妈气的两手直哆嗦,“在这么下去,赶明儿就该骑到您头上了。” “就是!”半跪在床脚榻上给大太太摧腿的杜鹃也跟着附和,“撞大运雇了个好厨娘,她天天给老太太送好吃的,给二太太送,给七小姐送,给田妈妈送,连画梅素面他们都人人有份,就不给您送!”挑拨道,“她眼里根本就没您这个宗妇!” 送来都让你喂狗了,还能怪人不给送? 大太太横了她一眼。 杜鹃吓得向后缩了缩身子。 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膨胀欲裂的暴躁。 “太太……”苏妈妈低叫一声。 “传梁总管!”大太太猛然坐直身子。 不靠梁总管,她还真收拾不了那个贱人。 轻快地应了声是,迎春转身就往外走。 迎面遇到茉莉带着茗香走进来。 “奴婢……” 感觉气氛不对,茗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大太太怔了怔,瞬间换上一副祥和的笑脸。 苏妈妈忙给迎春递了个眼色。 迎春快步迎上去,“茗香来了,快请进。” “二太太让奴婢给大太太传个话,说三奶奶已经同意了,大太太若想查珍珠潭地契是否被三爷放在了丽景阁,就直接遣个人过去大家一起找一找。”不敢多留,一步跨进门,茗香直接把来意说了。 “三奶奶……让……一起找?”苏妈妈嘴张成o形,下意识地看看窗外。 太阳这是打西面出来了? 大太太嘴巴半开半合说不出话。 她竟让自己亲自去找! 仿佛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突然办成了,大太太一肚子的怒气瞬间无影无踪,生怕回答慢了赵青就会改变主意似的,回过神,她连点了两下头,“好,你去跟三奶奶说一声,我马上就遣人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三个方法 十一快乐 …… 想多派些人手,又担心惹怒赵青翻脸不认账,名不正言不顺的,失去这个机会,她是再没理由查翻丽景阁的,思来想去,大太太最后只打发了迎春桂花过去。 两人直到掌灯时才回来。 “……书架,抽屉,所有能藏文书的地方都翻遍了,珍珠潭地契根本不在丽景阁!”迎春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太太神色。 怎么会? 正挑选云锦绣坊送来的冬衣样式的大太太手里的花样子掉到地上。 “会不会被三奶奶事先收起来了,才故作大方让我们去找?”苏妈妈狐疑地看着大太太。 “应该不会。”迎春桂花同时摇头。 桂花道,“三爷噩耗传来的那夜奴婢两人就翻的很仔细,不仅书房,连卧室、宴息厅所有屋子都搜了,根本就没看到过地契。”沈怀瑜意外身亡的噩耗一传回来,大太太首先就趁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哭的昏死过去,让迎春桂花连夜去搜了丽景阁,所有值钱之物除了登记在册的都给拿走了,“只这珍珠潭地契对大老爷太过重要,奴婢也不敢肯定,才又去重新搜查了一遍。” “冥婚那日是奴婢亲自带人去收拾的丽景阁。”迎春也说道,“这次去,除了卧室和宴息厅,其他屋子三奶奶基本就没动过,连书架上的书摆放的都和原来一模一样,三奶奶只是让人取了几本域志,野史放在床头看。” “怎么会?”苏妈妈看向大太太。 “迎春说的应该没错……”大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初二太太也曾带人搜检过丽景阁,要有的话她早收起来了,绝不会放在艾菊那几个小丫头手里管着。” 也是。 苏妈妈点点头,“可二太太是发了誓言的……而且,她也绝不敢骗您……” 眉头越拧越紧。 这地契到底在哪儿了? 而正和小丫鬟们查看沈家公中土地及丰歉情况的赵青也非常意外。 “……竟然不在我这儿?”她和大家一样都以为珍珠潭地契就在丽景阁。 “奴婢几人找的特别细,迎春桂花就差把锅底掀开来看一看了。”夏竹弯腰拣起赵青掉到地上的图纸,“奇怪。不放在丽景阁,三爷会放在哪儿?” “三爷的噩耗一传来,大太太就来翻检过,奴才还以为地契早被她翻了去。她贼喊捉贼呢,看这意思,真不在她那儿……”吴妈妈嘟囔道。 “……你们说,会不会在老太太手里?”赵青忽然问道。 众人俱摇摇头。 ***** 大太太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绝不会在老太太那!”她万分肯定地看着沈怀杰。 为什么? 沈怀杰疑惑不解 “……虽然对三爷偏心,可老太太处事还是很公正的。”防备她觊觎珍珠潭。就帮二太太收藏地契,这可是触了底线的,“再说,老太太一向就看不上二太太那诺诺的性子,不是生了个好儿子,这府里哪有她站脚的地儿?” “母亲说的是,同样是儿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万没有帮她保护嫁妆的理儿。”要知道,如今阖府生计都在他们大房手里。老太太但有不公,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噬! 沈怀杰眉头拧成了川字。 “……到底在哪儿呢?” 大太太叹了口气,“……给老爷传个信儿,让他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裘老爷指名道姓地要珍珠潭地契!”沈怀杰摇摇头。 “我们沈家除了房屋、田地,还有好几十万两银子的囤粮,跑了不曾!”非的要珍珠潭地契抵押? “我们的对手是中州杨家!”沈怀杰道,“一旦败了,那些囤粮就是一堆草,一个大子都不值!” 怎么会? 大太太睁大了眼。 “……就是卖了喂猪也值上几万两了!” “这是裘老爷的原话……”沈怀杰颓然地抱住头。 “这个杀千刀的!” “三合镖局的祁大爷说,是他们南北镖行总把头背后的主人看中了珍珠潭。裘老爷想谋了去进献给他。”声音顿了顿,“杨家已经开始往柳河运银子准备收粮了,我们再借不到银子,就……”摇摇头。沈怀杰没说下去,只把脸使劲埋在了手掌中。 南北镖行总把头背后的主人? 传说那人可是…… 想起传说中那位天神一样的存在,大太太脸色煞白。 “……这可怎么办?” ***** 怎么办? 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赵青心头也笼罩着一层阴霾。 见过驰风,她心里敞亮多了。 她想到了三个方法。 第一个,就是抛弃和大太太的恩怨。想方设法帮沈家化解这场危机,保住沈家的同时也保住了二房,保住了她性命。 身为沈家的一份子,她应该首当其冲选这个方法。 身为曾经的商场精英,那股骨子里渴望战斗的热血,更让她打心底渴望她能够选择这个方法。 只是,她肯抛弃恩怨帮沈家出谋划策,也得看大太太大老爷愿不愿意! 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在这连月利只有三百文的扫地丫头都张罗着入份子囤粮的疯狂时刻,以她的身份地位,要说动老太太大老爷看清形势,放弃手中的权利,听她指挥……呵呵,她还不如回去吃斋念佛祈祷太阳打西面出来更靠谱。 第二个,就是让驰风帮忙逃出去, 然后说服方老爷把自己远远地送出古澜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 这个法子实践起来也很困难,保不齐她母子就会被追杀一辈子,可和第一个方法相比好歹还具有可行性,毕竟是亲生父母,说服他总比说服沈家人容易。 第三个法子最简单,就是尽快把珍珠潭这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大太太这么心急火燎地要珍珠潭地契,不用问,一定是大老爷在外筹钱遇到了坎,对方指名点姓要用珍珠潭地契抵押。 说是抵押,说白了就是想趁火打劫! 在大老爷大太太眼里,只要他们筹到银子就能赢得这场霸盘,就能挣回十倍百倍的利润,为了筹到银子,大老爷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她正可趁机勒索一番。 因此才让吴妈妈找来了沈家公中的田地资料,想趁机把珍珠潭置换成肥沃的田地。 对方不过是想要这座闻名遐迩的名胜,若能从正常途径得到,自然不会去动刀兵,而作为二太太的陪嫁,即便沈家败了,她们得到良田也不在查抄之列,有了这些田地,单单养活老太太和他们二房四口人足够了! 这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 可是,珍珠潭地契却不翼而飞!(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百日祭 她该怎么办? 赵青眉头拧成了咯噔。 “……说不定就在老太太手里。”听到叹息声,正低头抄录田地资料的春兰停下笔劝道,“横竖是大太太要,就让她去操心慢慢找好了。” 也是。 赵青哑然失笑。 真是关心则乱。 珍珠潭地契一定在沈府中,既然大太太、二太太和她这里都没有,那么就一定在老太太手里! 涉及到沈家的生死存亡,即便再不公平,以老太太对沈家的感情,也会说服二太太和自己让出珍珠潭。 到时还可以送个顺水人情给老太太! 再不济,她还可以选第二个方法。 对,三爷的百日祭快到了,就趁方府来人祭典时说服他们里应外合帮自己逃出沈府,逃离古澜镇! 想通了,赵青心情大好。 笑盈盈地看着春兰,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哎呀!” “怎么了?” 正帮春兰研磨的夏竹手一哆嗦,墨汁差点溅出来。 “我不会写祭文!” 和驰风面也见了话也说了,这篇祭文就必须得写了。 可身为金融系的高材生,要说算个数写个报告,企划书什么的还行,这文绉绉的祭文她哪会? 尤其还要用拗口的文言文。 恶补了近三个月,她现在也就勉强能看懂繁体字! 赵青求助地看向春兰夏竹 夏竹向后退了退,一副你别找我,我也不会的模样。 “……奴婢试试吧。” 春兰勉为其难道。 沈怀瑜的百日祭典场面出乎大太太意料的庞大。 不仅各地与沈怀瑜生前交好的官绅、商贾,三教九流,连苏道先生都由学生陪着亲自来了。 只为来看这个生平仅见的忘年知交最后一眼,送他最后一程! 大老爷、大爷都没在府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庞大场面,大太太、四爷、大奶奶席不暇暖地让人重新添置祭品、香烛,打扫客房,直忙的人仰马翻。 本想趁乱去和方老爷说说话。可怕动了胎气,赵青点燃第一注香,念完祭文就被二太太强行给送了回来。 而且,吸取烧五七时的教训。她的马车旁竟前呼后拥地跟了十几个壮汉。 这都是老太太的事先安排。 透过轿缝看着人群中形容憔悴的方老爷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小,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亲生的父女,想说一句话都这么难。 万恶的旧社会! 回到丽景阁,春兰早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三奶奶……”听说连苏先生都去了,也不知自己的祭文会不会给三奶奶丢人。她忐忑地看着赵青。 “想不到,你文采竟这样好!” 想起莹地前自己一篇祭文抛出,满场沉寂,连矜持孤高的苏道苏先生的目光都震撼了,竟一反之前的冷淡,主动上前寒暄,赵青感慨的同时也大为汗颜。 “我竟成欺世盗名的了。” 不过是为了圆慌而应景,她也没想到春兰的文章会写的这么好,竟然一鸣惊人。 春兰掩了嘴笑。 秋菊道:“那也是三奶奶念的声情并茂,换一个人念出来。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 “三奶奶念的实在太感人了,连奴婢都忍不住掉眼泪……”夏竹顶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连奴婢身后那些从没见过三爷的奴才也都被您感动的哭了。” 赵青满头大汗。 前世经常开营销动员会,再隆重的场面再煽情的演讲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她也没想到,一篇悲痛至情的祭文用这副黄莺似的嗓子颂出来,竟平添了许多哀婉凄凉,仿佛她真是那个痛失爱侣,彷徨无依的痴情女子。 “……那也是德宏戏班的扬声器效果好!”她调侃道。 扬声器也是太祖皇后发明的,但因其体积粗大笨重。主要材料又是罕见的磁石,造价太高,一直只在宫廷和戏班中使用,一般的大户人家偶尔需要。都是去戏班租用。 想到自己竟因此成了欺世盗名之辈,赵青忍不住抱怨道。 “……场面那么寒酸,却巴巴地租了个扬声器,也不知道她是想让我出丑呢还是替我扬名。” 噗嗤…… 想起莹地前大太太那张比死了亲娘还难看的脸,夏珠秋菊几人爆笑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咯咯地笑。 屋子里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气息。 老太太屋子里却沉沉的。 素梅画梅带着一干小丫鬟屏息静气地立在门口,听着里面老太太把桌案平拍得啪啪三响。 “……四爷再三挽留。苏先生还是去了客栈,方三爷的事情怕是也黄了,这让我怎么跟方老爷交代?”老太太目光少有的凌厉,“日子再累,也不差这几个银子,若真没有,跟我说,我还有几两体己银子呢,怎么能办的这么寒酸……外人还没怎么着,自家人就先人走茶凉,拆了台子,让三爷这些知交看在眼里,有多替他寒心?”瞧见祭祀上乱糟糟的,大家拜祭完就都走了,竟没一个留下用饭的,“还好,莹儿一篇祭文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否则,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她也想办的风光,可哪来的银子? 垂头丧气地立在地中央的大太太满腹委屈。 “大老爷在外面四处借贷,家里生意又这样,媳妇以为大家只会躲着,谁想竟都来了,客房也都打扫出来了,是他们不肯住……”语气万分委屈,大太太心里却咬牙切齿,暗骂道,“一个个对死人恭恭敬敬,怎么不见对活人好?大老爷一趟趟低声下气地拜访都闭门不见。谁想到这时候竟都跑了出来?” 尤其那傅万年! 半个多月前圣旨就到了潭西省,责成潭西布政使朱恩彰配合潭西都指挥使傅万年为西征大军征运潭西一带的粮草。 一接到信儿,大爷去了都司衙门,如今已经在那儿足足守了半个月,没想到,他竟巴巴地跑到家里来祭典三爷! 想起无论四爷怎么挽留,傅大人连午饭都不肯在府里用,大太太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也开始后悔,好歹自己还有二万两私房银子,早知道就先拿出来应应急,也省的得罪了傅大人,让人看了笑话。 “遣人去客栈看看,都好好打点了……”老太太声音缓下来,“这些都是三爷生前用了心交的,你们好好维护着,将来对沈家的生意都有大用。” 大太太点头应是,又小心翼翼问道,“方三爷求学的事儿要不要跟方老爷说一声?”(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疑心 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这时候让她怎么说? 老太太阴沉着脸,没言语。 深一脚浅一脚从荣寿堂出来,大太太还嘀咕临走前老太太说的话,“沈家生意这样,还办什么寿辰?”这到底是气话呢,还是真心不想办。 她到底是办呢,还是不办? 沈怀瑜的百日祭上刚刚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向精明的大太太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神情恍恍惚惚的,竟感觉自己越来越猜不透老太太的心思了。 又去回事厅处置了白天的事物,回到缀锦院,已经掌灯了。 大爷沈怀杰正在客厅中吃茶。 “……怎么竟回来了?”大太太吃了一惊,“怎么不遣个人去叫我?” “听说傅大人来了,我才快马加鞭赶回来。”沈怀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是偷偷回来的,怕老太太知道了又不高兴,就没让人去找您。” 想起老太太正发怒,大太太不置可否。 又说起傅大人执意去客栈的事儿,“……既回来了,你赶紧去见见吧。” “一回来就去过了。”沈怀杰满脸沮丧,“他也正为粮草的事儿着急,原本想在客栈等我的,是接了朱大人的急信,中午就走了,结果竟和我走岔了路……”悔的肠子都清了,“早知道他会来,我还不如早早赶回来给三弟烧百日呢。” 大太太脸色变了变,没言语。 “母亲不用担心,能来拜祭三弟,就说明傅大人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如今圣旨已明确潭西的粮草由他主导,这次西征大军的供粮权非我沈家莫属!”话题一转,沈怀杰又提起珍珠潭地契的事情,“……这些日子,母亲没想法问问老太太。” 无论再怎么肯定,猜测终是猜测。不亲口证实,谁也做不准。 大太太挥手打发了屋里的丫鬟。 “我让田妈妈问了,老太太说应该一直在三爷手里,让再去丽景阁好好找一找。” “都已经翻两遍了?”沈怀杰嘴角抽了抽。 屋子沉寂下来。 瞧见门帘外人影晃动。大太太厉声喝道,“谁!” 杜鹃挑帘进来,“满堂来了,让奴婢看看大爷完没完事儿。” 沈怀杰眼前一亮,“让他进来。” 满堂躬身给大太太、大爷施礼。“方老爷一口咬定跟本就没有的事儿,不肯卖给我们。” 沈怀杰一拍桌子,“不给沈家,他准备卖给谁?” 满堂后退了两步,瑟瑟地不敢吱声。 打发了满堂,大太太扭头问沈怀杰,“怎么回事?” 沈怀杰就把方老爷要卖房子的事情说了,嘿嘿笑道,“……外面流言天,这次方老爷可丢大发了。” 大太太也跟着呵呵地笑。 忽然又皱皱眉。“你说……会不会,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三爷的?怕滴骨验亲,才想偷偷卖了田地房产逃走?” “不会吧?” 正笑着,沈怀杰神色忽然僵住 又摇摇头,“方老爷胆小的跟只兔子似的,若不是三弟的孩子,那日您那么吓唬他,他早就堆了”怎敢眼皮都不眨就答应,“再说,她女儿还在我们府上呢。”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质! “说的也是。以沈家的权势,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冒认血亲!”大太太点点头,又疑惑地嘀咕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卖房子呢?” “还用说,女儿做下了这等丢人的事儿,他们哪还能抬得起头?”沈怀杰一哂,“尤其他三个儿子,老大早就辞了柳河商会的差事,老二也不敢出去收租了。尤其老三,听说连学都不上了。” 大太太呵呵直笑。 笑容忽然顿住。 “不对!” “……怎么了?” “流言传成那样子,他们想搬家很正常,不搬才奇怪呢。”大太太话峰一转,“只是,他怎么偏偏不卖给我们?以沈家的名望,还能欠下他的不曾?”毕竟是儿女亲家,搬了家也一样是亲戚,不告诉别人也得告诉他们,这债是不能欠黄的,“难道以后还不走动了,竟睁着眼睛否认?”又摇摇头,“不对,这里一定有什么事儿。” 沈怀杰也郑重起来。 “聘礼!”他突然一拍大腿,“一定是那一万两银子的聘礼!”目光闪闪地看着大太太,“若这孩子不是三爷的,他就得一文不少地给我退回来!”可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换做是自己,就死也不会吐出来! 虽然胆小如鼠,可方平安却爱财如命! 大太太心扑扑直跳,“所以……” 月牙慢慢地爬上树梢。 婆娑的树影,清冷的新坟,还有坟前盘坐的那个白色身影,都笼罩在熹微的朦胧中。 “……怀谨,我敬你一杯!”白衣人扬起手,一杯清酒慢慢洒在坟前光洁青石台上,哗……,静夜里分外清晰。 仿佛沈怀瑜就坐在对面,白衣人举杯示意,一仰头,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连敬了三杯,白衣人才收住手。 他静静地凝视着碑上那个隽永的名字,模糊的脸庞遮掩在碑影中,半隐半现的,看不真切。 他就那么盘坐在那里,恍然墓碑前的一尊泥塑。 “大爷,时候不早了……”等在山下的灯火着急了,晃晃悠悠地走了上来。 灯火近了,才看清楚,坟前的白衣人竟是沈怀瑜生前的劲敌—杨子骞! 杨子骞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静立在沈怀瑜墓碑前,片刻,才转过身,“走吧。” 小厮随风侧了侧身,落后半步举起手里的灯笼,正照着杨子骞脚下的路,曲折的山路早被修成了整齐的青石台阶,静夜里,软步鞋落在上面,声响异样的空旷。 随风下意识地回过头。 身后空荡荡,静悄悄的。 沉寂的有些吓人。 随风忍不住抱怨,“大爷也是,自古死者为尊,任凭祭典,您就算正大光明地来,沈家也不敢怎样?”偏要偷偷摸摸,这黑灯瞎火地,吓死人。 杨子骞背影微滞,没言语。 夜静的吓人,怕声音一旦停下来,就会陷入可怕的死寂,随风没话找话地胡乱说着,“白天来了,您还能一睹那沈三奶奶的绝世风采呢……”(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不安 “想不到,沈三爷竟娶了个好媳妇……你没看到,白天沈三奶奶一句‘死而魂不与妾梦相接’顿时哭声一片……”余光一直偷偷觑着杨子骞的神色,透过茕茕的灯火,瞧见他似在侧耳倾听,随风立时来了劲,“您没见到真是遗憾,沈三奶奶一篇悲悲戚戚的祭文悼完,满场沉寂,连那些先前还嗤笑她未婚有孕的人都跟着落了泪,尤其苏道先生,那样清高的一个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上前和沈三奶奶寒暄,还有省都指挥使司的那个傅大人……”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竟被自己给毁了! 胸口莫名地一阵窒息,杨子骞蓦然转过身。 随风没堤防,差点撞到他怀里,慌忙刹住脚抬头望去。 花白的灯火下,杨子骞严峻的目光有些凛冽,透着几份寒意。 “大……大爷……”随风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傅大人和苏先生都没有住沈府。”他急促道。 一转身,杨子骞又继续朝前走去。 随风怔了怔,正要迈步,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身去德音存,我不如他!”声音里有种说不清的叹息,“若今天傅大人和苏先生果真住进沈府,这次粮食之争,我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是这样吗? 那傅万年不就是你亲自用计给调走的吗! 驰风困惑地眨眨眼。 他能真真地感觉到,刚刚他家大爷绝不是因为这个暴怒变色。 那是一种困兽似的,突然被人踩了痛觉的暴躁。 小心翼翼地举着灯笼,随风偷偷睨着杨子骞的侧脸,再不敢胡乱接话。 来到山下上了马车,主仆一路沉寂,回到客栈。 杨善堂正等在客栈门口。 远远瞧见杨子骞的马车停下,他几步迎上去。 “柳河商会已被大爷离间的快成一盘散沙了,大爷要不……” 杨子骞摆手打断他,“进屋说!” 随风不知从哪拿出一顶斗笠。给杨子骞戴上,几人沿着幽暗的走廊匆匆进了客栈。 “……方大爷已经辞去了柳河商会的差事,方老爷也和韩会长闹僵了,大爷的妙计。果然厉害!”坐定后,杨善堂立即就把柳河的形势说了,他话题一转, 兴致勃勃地看着杨子骞: “……我们要不要把方家的田产买下来?” 在漫天谣言的遮掩下,方家打算卖房子卖地搬家走人早已经不再是秘密。 可身为方家女儿的赵青却一无所知! 此刻的丽景阁一片静谧。 回廊里高高吊着的罩了白纱的八角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巧兰、冬梅等几个小丫鬟安静地围着门口的火盆做针线。 “……今儿一从茔地回来。大奶奶屋里丫鬟就换了水粉色比甲,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出孝期就好了。”冬梅看着手里绣了一半的深蓝色缎面鞋帮发呆,“好歹能领些好看的绣线,绣些荷包、帕子、汗巾,打些好看的花络子了。”送人也不寒酸。 “就是,也不知这黑漆不溜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用牙咬着针拽出厚硬的鞋底,秋菊也跟着叹了口气,“我前儿奉了春兰姐姐吩咐去账房问月利,特意给孙妈妈送了一双鞋,布料是三奶奶做夹袄剩的。老太太赏的上好的潞绸,结果孙妈妈当众就扬着大声嚷嚷,这样的鞋,我们家已经收到三双了,黑不溜秋的,还当宝了!”一节一节地使劲抽着长线,“我当时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三奶奶要守斩衰三年,可这并不是说他们这三年就不能动颜色,记得当初老太爷去世,大太太院里人就用大红的花线帮她娘家绣椅垫。打络子。 大红的颜色又不是自己用,绣了送人怕什么? 就是看他们好欺负,针线房才以孝期为名不给花线罢了,巧兰心里叹了口气。 “你去问月利。没说什么时候发?”不想让赵青听到这种话伤神,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说是还要再等些日子。”秋菊忽然停下来,“你们猜,我今天遇到什么了?” “遇到什么?”众人俱抬起头。 “今儿去蒲柳园,在路上遇到段景全家的,她竟拉了我问。我们院想不想重新入份子,说她能帮着在大奶奶跟前给说说话!” “真的?!” 冬梅几人差点跳起来。 巧兰更是震惊无比。 “她真这么说?”当初的艾菊还是苏妈妈的干女儿呢,那面都不松口! “千真万确!”秋菊目光亮晶晶的。 “没有大奶奶放话,给段景全家的十个胆,她也不敢和秋菊说这样的话!”香彤笑道,“看来三奶奶这段日子的心思没白花。” 老太太的态度一变,这些人就都开始巴结了! 大家都跟着笑。 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 秋菊看向巧兰,“姐姐就帮大家问问三奶奶,趁这机会我们也重新集……” “三奶奶在吗?”正说着,一道悦耳的声音蓦然响起。 众人一激灵,纷纷抬起头。 不知什么,画梅正带了个小丫鬟挑着灯笼站在门口。 “画梅姐姐来了!”巧兰香彤忙放下针线站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 “大家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画梅笑着问道。 “正说笑话呢。”巧兰含糊道,“三奶奶正在和春兰姐姐练字呢,姐姐快进来!”亲自上前扶了画梅往里走,一边朝秋菊递了个眼色。 秋菊一溜烟进了屋。 正教春兰用特制的炭笔在白绢上默誊今天来参加沈怀瑜百日祭典人名的赵青听了画梅的话,竟莫名地一阵失措。 “……珍珠潭地契也没在老太太那里?”一向沉稳的声音都有些颤。 “几天前大太太就求到了老太太跟前,说中州福威镖局的裘老爷已答应借银子给我们,但要用珍珠潭地契抵押。”画梅说道,“还说如今圣旨已经定了潭西的粮草由傅大人筹调,而在亲家老爷的帮助下,柳河一带的种粮大户也早就承诺把粮食卖给我们,如今万事具备,只差现银……只要能借到这笔银子,西征大军的供粮权非沈家莫属!”神色郑重看着赵青,“这事儿关系到沈家的生死存亡,还望三奶奶以大局为重。” 果然是有人指名道姓地要珍珠潭地契! 早就猜到了,可当真从画梅嘴里证实,赵青心还是忍不住一寒。(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南北镖局 这里没有票号钱庄,所有交易都要用现银,也因此,大楚的镖局势力极其庞大,上到漕运下至普通百姓邮寄散银衣物几乎都被各大镖局掌控,据说南北镖局的总把头就是一土皇帝,而他背后的主人更是一位手眼通天神秘莫测的大人物! 现在要珍珠潭地契的竟然是威震镖局的裘老爷! 是他自己要呢,还是想送人? 是南北镖局的总把头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呢,还是他背后的主人? 被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盯上,身为珍珠潭的合法继承者,她母子的下场会怎么样? “……这是老太太说的?”赵青声音古井无波。 正弯腰拾笔的春兰却看见她抓着衣襟的五个手指绷的直直的,明亮的灯光下,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春兰身子顿时一僵,她蓦然看向画梅。 就听画梅说道。 “这都是大太太说的……这笔银子对沈家太重要了,老太太想了几天,最后还是遣了奴婢来,让三奶奶再仔细找找,老太太还让奴婢告诉奶奶,让您放心,有她在,绝不会亏了二房的。” 二房当然不会亏,她还想着借机敲诈一番呢。 赵青心里冷飕飕的。 原本还指望心思通透的老太太能看清楚沈家面临的危机,趁势规劝大老爷大太太早早放手呢。 没想到,老太太竟也……看来,她的第一个方法注定要成为那高高地挂在月亮上面的美好幻想了。 莫名的,赵青有些低落。 “大太太早就遣迎春桂花来找过了,要不……”她诚恳地看着画梅,“你明儿过来大家再一起找找?” 对上这水一样清澈澄明目光,画梅一阵犹豫。 早就知道大太太来查过,而老太太之所以让她过来,就是以为珍珠潭地契已经被她悄悄藏了起来! 看来这地契是真不在她这儿? “奴婢……”画梅声音顿了下,“还是先回了老太太再说吧。” 赵青想了想。 “常言道,一个人藏东西一百个人找不到。我看实在不行就干脆重新补办一个吧。”前世她就没少遇到这种事儿,处理起来也很简单,干脆直接挂失再补办一个,“你问问老太太行不行?”又道。“需要什么手续,二房这面定当全力配合。”二太太一向没主意,只要她愿意,二房的事儿她都可以全权做主。 画梅眼前一亮。 “奴婢这就去问!” 吩咐夏竹亲自将画梅送到院门外,赵青则回过头继续让春兰取出画了一半的人际关系脉络图。 看着春兰认真的侧影。赵青发现自己捡到了宝。 她这几个奴才。 从柳妈、春兰、罗嫂到月娘,可以说一个比一个丑。 却一个比一个有才。 昨天去看了月娘,一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观音刺绣已经开始收尾了,效果竟出乎她意料的好! 如果不是她们太丑没人要,如果不是大太太铁了心要难为自己,她还得不到这么多死心塌地忠于自己的人才呢! 这就是人常说的因祸得福吧? 赵青在心里偷偷地笑。 她一定要把春兰培养成为前世那样的“干练秘书!” 春兰字写的又快又好,人又通透,赵青稍微点拨马上就会,不到盏茶功夫,就把剩下的弄好了。赵青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了遍,不由扼腕哀叹。 “早知道,以前那些也都让你弄就好了!”害的她熬了几个晚上。 春兰咯咯地笑。 两人又对着丝绢上的名字谈起今儿来祭典的人事,画梅急匆匆返回来。 赵青吃了一惊。 “……这么晚了,怎么又巴巴地跑一趟?” 画梅就看看左右。 赵青挥手将小丫鬟打发了出去。 “老太太让奴婢告诉三奶奶,珍珠潭地契不见了的事儿千万不能传出去!”画梅低声道。 “怎么了?”赵青坐直身子。 “听了三奶奶的提议老太太当即就变了脸色。”画梅说道,“老太太说,当初沈家的珍珠潭一建成,就被当时还是镇山县丞的尹大人独子尹四爷看上,曾想出双倍价钱盘过去。被三爷直接拒绝了,后来海棠社开业,尹四爷又想借珍珠塔做社址,三爷生前最瞧不上他。眼皮都没眨就又回绝了,尹四爷从此就一直对三爷怀恨在心,可古澜镇隶属古澜县,分属不同辖区,尹县丞手再长也伸不到古澜镇,大家也都没当回事儿。谁知造化弄人,原古澜县令侯大人因珍珠潭之事儿,政绩卓著耀迁工部,尹县丞竟迁升到了古澜县,做了县令!”画梅叹了口气,“好在那时沈家已经攀上了原布政使袁大人和中州知府马大人,且尹大人为人也还谦和,三爷又出手阔绰对他任上涉及银钱捐税的难事儿多有照拂……那尹四爷一直也没能对沈家怎么,如今三爷已逝,袁大人也迁官刑部……”画梅神色渐渐地黯下去。 真是造化无常。 赵青也叹了口气,问道,“老太太这是怕落到尹四爷手里,他拖着不给办,耽误了借银子?” “要这么简单就好了。”画梅摇摇头,“三奶奶您失忆了,是不记的了,这尹四爷是咱们古澜县出了名的霸王,此人暴戾乖张,无恶不做,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偏偏他父亲又是县令,没人敢得罪……老太太担心我们补办地契一旦被他知道,给拖个三年五载是小,就怕他贼心不死,又惦记上这珍珠潭,偷偷把县衙留存的底案改了,给沈家带来灭门之祸!”如今的沈家,可是今非昔比。 是啊。 横竖她们沈家也拿不出地契,只要把官府的底案一改,重新办个新手续,这座闻名楚国的珍珠潭就成了他尹家的囊中物! 为防沈家追要,那尹四爷定会趁这次粮食之争不遗余力地帮助杨家打压沈家,最后趁两家斗的两败俱伤,灭了沈府满门,以绝后患。 所谓抄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 翻手间灭人满门,这在集民政、税收、司法、教化各类大权于一身的县令来说,轻而易举! 第一眼见到珍珠潭,就发现了二房的危机,从而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赵青哪有不明白的。 她心里一阵苦笑。 看来,她的第三个法子也行不通了! 找不到地契,这烫手的山芋她想扔也扔不出去。 而被这么多势力盯上,这珍珠潭整就一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问鼎 逃吧。 趁沈杨两家的粮食之争还没落定,能逃多远是多远! 遣人送走画梅,赵青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把虽有风险但却唯一可行的第二个方法变成现实,怎么逃出沈府,逃出古澜镇了。 还好,她已经找到了驰风。 让他去柳河镇请方太太找个理由进府看她……她趁机说服方太太……然后哀求了老太君出府……方家人在外面接应……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古澜镇。 毕竟是亲身女儿,只要联系上方太太,相信自己说服她并不会太难。 这个方案,其他都好说,唯一她出府的理由不好找。 她如今正怀沈怀瑜唯一骨血,像逛集啊赶庙会啊那些理由想都别想,最好还有像沈怀瑜百日祭这样的,她不用哀求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府的大日子……立秋之后还什么大节日? 元旦圣诞都是前世的节日,这里是不过的,好像就剩下小年和除夕,然后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不擅长阴历节气风俗,赵青能想到的也就这几个。 最好选在过年,那时候要扫尘,祭祖,守岁,拜年……正是府里最忙碌松懈的时候,倒是个逃出去的好机会,心里细细地盘算着,赵青不知不觉踱到窗前。 廊下一溜罩了白纱的气死风灯摇摇曳曳,头顶蓝缎似的星空中,一钩新月已爬过屋脊升到半空,被秋风凋零了的树影落在青石地面上,拉的长长的,像只拔了毛的野鸡,在寒风中苦苦挣扎,零丁,绝望。 赵青身子猛地一震。 为一举成功,她筹划的很细,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可她却忘了。这场粮食霸盘能不能争到过年?! 传闻七皇子的西征大军继甘下之役兵退三十里到宁都后,如今又撤了二十里驻兵西川,眼见入冬了,大雪封山。想收复失地打到北楼关怕是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也因此,她才把出逃时间定在了成功机会最大的春节。 可是,这消息可靠吗? 一旦这也像这场战事要打七八年的传闻一样,是个假消息怎么办? 若七皇子的西征大军早已兵临北楼关,只是故意释放假消息迷惑敌人怎么办? 一瞬间。赵青出了一身透汗。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凋零的树影。 北方的战事,到底怎样? 而此时此刻,大漠已经刮起了北风。 吹的营帐门前绣了李字的明黄大旗猎猎作响。 后方李霁的中军大帐中,一盆发着幽暗红芒的碳火微微有些清冷,半垂的姜黄色云朵纹落地帐后,矮几上烛光如豆,半盘残局里黑白两方正干戈大动,拼杀的血雨腥风,可盘坐在矮几旁的掌局人却走了神…… “……怀瑜兄,今天是你的百日祭。我没能亲自去拜祭,你会不会心冷?”曾经和沈怀瑜结拜的情景又如影般在李霁脑际一一闪过。 那一年,他奉旨去南方视察水患,微服途中正遇到去探查茶行的沈怀瑜。 两人一见如故。 由茶道说到茶市,又说道行商,沈怀瑜就抱怨做买卖用现银太累赘,尤其大宗生意,处处受镖行制约,活生生地被镖行剥去了一层利,言谈中特别渴望能把那些大商号内部发行的兑票进一步变革。能发行一种携带方便且在各商行之间都能使用的兑票……他当即就想起了当年太祖皇后关于票号的设想……当年太祖皇后一心想把这利国利民的票号开起来,却遇到来自以靠走镖起家的贵妃娘娘为首的一党的强烈反对,最后因太祖皇后身染恶疾无力再理朝政而不了了之。 如果能够把这个设想实现,那么。他便能打破大楚的经济、信息都被那人通过南北镖局一手掌控的格局! 在西部用兵多年,他根基甚牢,如若再能在西部扶植起一个能和南北镖局抗衡的巨大财团做后盾,有兵、有钱、有人……他便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本! 欣喜之下,他毫无保留地把当年太祖皇后遗愿告诉了他。 沈怀瑜亦欣喜若狂。 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开成融通天下利射四海的票号,做一代真正的大商。名留青史! 那一夜,他们抵足而眠。 听着沈怀瑜对当年太祖皇后遗留下的票号雏形的完善,听着他对裕盛堂票号的宏图设想,他第一次生出觊觎九鼎的雄心! 可是,霸业刚刚开始,壮志未酬……他竟这么匆匆地去了! 没了沈怀瑜这颗旷世奇材,没有足以和掌控着大楚经济命脉的南北镖局抗衡的力量,这盘棋,他该怎么下? …… “将军,该你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 李霁神色一震。 才发觉,自己竟走了神,慌忙拿起一枚黑子落下。 对面一颗白子跟着落了下去。 又捡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李霁动作猛地僵住。 西北角上,他刚做成的一条大龙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对面白子团团围住。 怔怔地看着棋盘。 好一会儿,他颓然地扔掉手里的黑子。 “……不愧叫千变万劫,乔先生的棋艺越来越高了,这一盘,我输了!” 对面幽幽叹息一声。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西北这一片,是再做不活了,将军放弃吧。”他一语双关道。 放弃? 李霁蓦然抬起头。 乔先生一头白发,安稳地盘坐在灯影下,清癯的面庞在姜黄色的帐子旁,半隐半现的看不真切。 “若我三个月之内击退鞑子,父皇会不会……” 话没说完,便被先生打断。 “西北三省连换了三个布政使,经商鬼才沈怀瑜命断双子河,你如今在西部还有什么根基?”乔先生咄咄地看着李霁,“还有,昭阳郡主竟然在堂堂的天子脚下失踪,至今生死不明,而烈亲王在江南经营多年,不仅掌握着江南几大世家和丝绸、粮食、矿产等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产业,还掌管着财势通天的南北镖局!” 那又如何? 李霁身子挺拔如松,沉默不语。 啪…… 乔先生将手里的白子按在西北角密密麻麻的黑子中间,一条黑色的大龙被生生断开。 “你要知道,掌握南北镖行不仅仅是掌握了一股民间武力,一个巨大财团,而是掌握了官场民间所有大宗银钱货物的流通记录,掌握了一个无孔不入的密蝶网!”声音铿锵有力,乔先生抬头看着李霁,“你拿什么跟他斗?”倾身过来,一字一字道,“你以为,这都是巧合吗?” 难到不是巧合? 李霁身子电击般一颤。 “乔先生的意思……” 沈怀瑜之死也是一个阴谋?(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第二个鬼才? 乔先生捋须不语。 李霁心砰地一跳。 这就是说,沈怀瑜之死是宫里那人出的手! 可是,他微服和沈怀瑜结拜,甚至连沈怀瑜自己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啊。 那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谁泄露的消息?! 想到知道他和沈怀瑜关系的也就那寥寥几个心腹,李霁浑身好似浸在冰水中,一瞬间,他有些不能动弹。 乔先生已缓缓站起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乔先生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忽然,李霁大声道: “若我放弃了,二哥就会放过我吗?” 乔先生身子一滞。 随即他猛一把推开帐门。 刺骨的北风扑面而来,李霁一激灵,就听见凛冽中传来一道无可奈何的苍老声音: “……除非你能尽快夺得西部大捷,然后找到第二个沈怀瑜,协助他开立能和南北镖局抗衡的票号!”只有建立票号,才能彻底打破镖行一家独大地对官场民间无孔不入的信息渗透,打破那人对大楚经济的掌控! 李霁眼前一亮。 侯地又黯了下去。 再找到第二个沈怀瑜? 这样的经商鬼才,百世难遇一个,让他去哪里找出第二个! 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盘坐在那里。 忽然,他起身冲到门口,“……杨子骞如何?” 久久没有回音,李霁一步夸出账外,凛冽的北风吹的长衫猎猎做响,空旷的大帐外,哪还有乔先生的影子? ****** “所以……”沈怀杰脸色涨红,“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三弟的!” 大太太咬牙切齿:“这个王八犊子!” “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巧,三弟醉一次酒,就有了。”他天天醉,也没一个丫鬟怀上的,“无风不起浪。三奶奶若不是真做下了那种事儿,柳河镇上也不会传的那么凶,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认同地点点头,大太太忽然又摇摇头。 “可她女儿还在我们手里啊!” 为一万两银子。难道竟连女儿都不要了? 庶女也就罢了,这可是他的方家嫡亲女儿啊。 “这有什么,到时候偷偷接出去,一家人带着银子远走高飞,我们上哪追去?” “杰儿说的对!”大太太眼里有抹欣喜若狂的光彩。 “我说呢,竟然连嫁妆都不给添,巴巴地送来几车烂菜来恶心人,原来是准备逃走!” 越说越激动,大太太索性在地上来回地走。 “不行!” 她突然站住,“我得去和老太太说说!”抬腿就往外走。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沈怀杰皱皱眉。 “母亲难道忘了方平安当初是怎么把这孩子赖到三弟身上的?” 大太太蓦然转过身。 “这都是猜测,一切要等到那孩子出生后滴骨验证了才算数。” “至少也要让老太太先知道!”大太太恨的直咬牙。 不一吐为快,她得憋死! “三奶奶早把老太太哄滴溜溜转,甚至连我都不待见了。去请个安,呆不到一刻钟就巴巴地往外撵。”沈怀杰摇摇头,“母亲就这么去了,老太太若相信才怪!” 想想也是,大太太转身走回来。 嘴里愤然道,“她那是盼你快点走了,好听三奶奶讲什么泼猴八戒的故事!” 泼猴,巴结? “那是什么?”沈怀杰从来没听说过。 “就是一只猴子和一只猪合伙去西天取什么经?”偶尔听了几句,大太太也不甚懂。 猴子和猪? 沈怀杰更加好奇,“……猴子和猪也能搭伙做买卖?” 一个聪明伶俐。一个蠢笨不堪,怎么看也不搭,沈怀杰摇摇头,还是想不明白。 “什么又是猴子、又是猪又是和尚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大听明白。”大太太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杰儿说的对,我这么无凭无据地去了,反让她倒打一耙,说我陷害她。”想起赵青那雷厉风行、翻云覆雨的手段,大太太一阵心虚。她看着沈怀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好?难道就任他们这么逃了?” 逃了? “美的他!” 沈怀杰负手在地上走了个圈,忽然站在。 “满堂!” 满堂很快被杜鹃带进来。 站在地中间给大太太和沈怀杰见礼。 “你立即去柳河镇将我们和方家立生死状的事情告诉韩会长,就说方家的田产早就押给了沈家。”沈怀杰吩咐道。 满堂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不怕吃官司,他们就买!”沈怀杰冷冷的笑容中透着股霸道的狠戾,“敢窥觑我的东西,不让他人财两空,我都不姓沈!” “这主意好!”大太太连连点头,“只要能拖到孩子生下来,不用一文钱,方家的田产就全是我们的!” “母亲一定要让人把三奶奶看紧了,不仅要防备方家把她偷出去,还要防备那方平安卖不了房产,狗急跳墙让三奶奶坠胎,毁尸灭迹!” “放心,我……”漫不经心应着,大太太忽然一顿,“防备她坠胎?”念了声阿弥陀佛,“幸亏她力大无穷,玳瑁那日没能把那孩子撞掉了!” 想起自己曾使尽手段想打掉那孩子,大太太一阵后怕。 “……什么?”沈怀杰没听明白。 发觉失言,大太太忙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什么力大无穷?”沈怀杰更加好奇。 见躲不过,大太太就讲道:“几天前六小姐的兔子不知怎地竟窜出了笼子,小丫鬟们都去追,没提防三奶奶正顺着小路往荣寿堂去,正追兔子的玳瑁一头险些撞到她怀里,巧兰夏竹包括吴妈妈都吓傻了,谁知玳瑁竟被她抓着手腕就给悠出了半丈远!” “悠出去半丈远!”沈怀杰错愕,“她那么瘦?” “也是借了玳瑁冲过去的惯劲。”大太太道,“不过,别看她娇的好似风一吹就跑了,还真有一把干力气,听巧兰说曾亲眼看见她漫不经心地就把一跟指头粗细的铜箸拧成了麻花,当时还以为她是被鬼附体,吓得差点晕过去。” 沈怀杰瞪大了眼,“三弟怎么竟娶了一只母老虎?” 大太太眼角抽了抽。 她可比母老虎凶多了! 嘴里却不甘地嘟囔道,“力气大有什么用,衙役来抓,她还敢反抗不成!” 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小贱人,这次我看你怎么逃! 这一次,不仅要你的命,还要你们方家的所有的田产做赔!(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杨子骞的不安 方家的一千多顷良田都在宜春河南岸,土质肥沃,地面平坦,好年景一亩能产**石,都是一顶一的上等好田,连同家里三进出五开间两头带耳房的大四合院套、三亩见方的晒谷大长院,总共才八千两。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杨善堂期待地看着杨子骞。 没有想象中的开怀大笑,杨子骞拇指摸索着茶盅壁慢慢地旋转着,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杨善堂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屋子特别静。 “我们收的是粮食,不是地产!”就在杨善堂想要解释时,杨子骞凛冽的声音骤然响起。 杨善堂一激灵。 是啊,八千两银子放在平常不算什么,但在这紧要关头,说不定就能变成压倒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左右杨家的成败! 他老脸涨的通红。 “这,这个……大爷……” 杨子骞已经转了话题。 “……方老爷为什么不卖给沈家?” “奴才也正疑惑着呢。”杨善堂疑惑不解地摇摇头,“只是在柳河镇住不下去了,可亲戚还是亲戚,无论搬到哪儿,方平安也不能不管女儿啊。”想到亲自坐镇柳河,沈家的一举一动全在自己掌控中,他又摇摇头,“可这消息千真万确,满堂为此还和方老爷闹了个半红脸。”他困惑地看着杨子骞,“以大爷之见……” 杨子骞依旧慢慢地转动着甜白瓷茶盅。 “我听说方三爷要去谨华书院读书竟然是沈老太太亲自开口求的苏先生?” 话题跳跃的太快,呆了好一会神,杨善堂才跟上杨子骞的思维。 他慌忙点点头, “方老爷逢人就吹嘘,这事儿柳河镇上无人不知。” “苏先生自命清高,目下无尘,不是什么人都肯卖面子的,若不是事先有承诺,沈老太太绝不会管这种闲事……”杨子骞慢慢地沉吟道。“当初沈方两家联姻背后,一定还达成了什么秘密交易?”忽然抬起头,“想法弄明白了!” 或许,这就是他杨家的转机! 这件事儿他早就知道。可却从没想到这么深! 杨善堂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应是。 “柳河已开始有大户主动找奴才了,大爷要不要现在就出手?”又解释道,“奴才担心迟则生变。”毕竟这里是沈家的地盘,“那沈怀杰虽然心胸狭隘。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眉头紧紧地皱着,杨子骞摇摇头,没言语。 “大爷……” “这事儿不着急,手里没现银,柳河的粮食沈家想收也收不起!”杨子骞摆摆手,他话题一转,“倒是方家卖房的事儿……”他字斟句酌地考量着,“之所以不卖给沈家,我猜是沈怀杰不肯给现银……” 不肯给现银? 杨善堂心砰地一动。 这可不是单独卖粮食,这是卖房产。卖家底,不给现银就意味着方家把全部家当都搭给沈家,无条件支援沈家,沈家一旦落败,方家也将家破人亡! 尤其沈家的对手还是他们中州杨家。 亲儿子也不会答应这种事! 除非白痴。 想到沈大老爷如今还在四处借贷,他猛地一拍大腿,“这的确是沈怀杰能干出来的事儿!” 杨子骞点点头。 “这个沈坏杰,真是不堪大器。”杨善堂又嘿嘿笑道,“沈怀瑜广交四海,这些年身边也收拢了一大批英才。留下这么好的底子,若好好地维护了,裕盛堂虽不能继续壮大,保沈家几代的富贵还是够了。可沈怀杰倒好,不但不维护,竟还新官上任三把火,竟把几个大掌柜都换了,连精明干练的驰风都被贬的不知去向。”看着杨子骞,“就像这次。若换做沈怀瑜,怕是早就制止流言,想方设法安抚方家了,哪能让您这么容易得手?”满面红光地溜须道,“对付这种狭隘心胸的贪婪小人,大爷您一根手指头就……”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杨子骞脸色一沉。 杨善堂声音戛然而止。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如此紧要关头,你万不可有如此轻敌之心!”杨子骞正色道。 外面粮价太高了,直让他心惊胆颤! 隐隐地,他感觉,这已经不是他斗败了沈家就能赢的事情。 杨家已把老底全搭进来了,而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却八字还没一瞥,囤在库里的粮食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手?什么价出手?连他自己都没谱! 一切,都好似迷雾一般! 这是他自出道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 他早已无力和沈家攀高、斗狠了。 只盼着能早日脱离这深深的泥潭。 如果沈怀杰心胸稍微宽广一些,肯低低头,他甚至愿意和沈家握手言和,两家联手对付官府,以期官府不至于把粮价压得太低…… 从没见过杨子骞如此郑重,杨善堂老脸涨红,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杨子骞神色已缓下来。 “方平安是有名的铁公鸡,名声再狼狈,不见兔子他也不会撒鹰。”他话题一转,“而以沈怀杰的贪婪,他是绝不可能放弃对方家田产垂涎的,这一点利用好了,说不定我们就能令的沈方两家彻底反目!” 也是! 以沈怀杰的心胸,看到方家落难,他不可能不落井下石! 而沈方两家一旦反目,他们就将彻底打破沈家和柳河一带产粮大户间那牢不可破的联盟,这将为他们省下一大笔现银! 要知道,在方家长久以来的运作下,虽然这些人的粮食没实际卖给沈家,但他们私下里都有口头约定。 除非杨家报出远远高过沈家的价码! 心中直赞他家大爷的计谋高,算计远,杨善堂却是再不敢乱拍大腿。 他瞪眼看着杨子骞慢慢地站起来。 “……大爷这是要连夜回去?” “被沈家人发现我来了古澜镇,怕是又要怀疑傅指挥使是我给调走了的!”杨大人的信就是他亲自带过来的,杨子骞笑盈盈地调侃道。 想想也是。 杨善堂忙跟上去送到门口。 正要上前开门,杨子骞忽然回过身。 “对了,谣言不用再传了,让那些婆子都闭嘴吧。”像是偶然想起来,他漫不经心说道。 杨善堂错愕地半张着嘴巴。 这哪是他让停就停,让闭嘴就闭嘴的? 就好像一粒石子投入湖中,那一圈一圈放大的波纹,哪是投石人能控制的! 再说,目的达到了就行,他们还管这谣言做什么? 这又不是考官发考卷,管发还管收。 他家大爷是不是糊涂了? 回过神,待要回绝,杨善堂一抬头,杨子骞的身影已经没入黑暗中。(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误打误撞 心里翻来覆去地算计着怎么能打探到西北军的消息,怎么能说服方太太同意自己回娘家避难,赵青直到四更才睡。 第二天早上,被夏竹叫醒已经卯正一刻了,两个眼窝都有些发青。 夏竹见了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横竖老太太早就免了您的请安礼,您就歇一天吧。” 想到自己在沈府的日子全要靠老太太,赵青只随便用熟鸡蛋滚了滚,便匆匆来了荣寿堂。 把老太太唬了一跳。 “天,你这是……”想起昨天就是沈怀瑜的百日祭,老太太声音猛地顿住,复又咬了咬牙,“扔下这一大家人就走了,他就是个要账鬼,你也不用这么想他!” 说的咬牙切齿,老太太眼泪却自作主张地落了下来。 心知老太太误会了,可赵青却无从解释。 好在众人立即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劝慰,总算把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 老太太又张罗着让人拿燕窝粥拿羊奶给赵青喝。 见老太太竟亲自接过画梅端进的燕窝粥喂自己喝,赵青心里百味陈杂。 沈家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自己可以不负责任地逃走,可老太太怎么办? 有一瞬间,她很想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猜测和看法说出来,劝老太太、大太太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放弃囤粮! 用过早饭,老太太便催她回来补眠。 回到丽景阁,赵青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经末正了,屋里静悄悄的。 人都哪去了 赵青心里有些奇怪。 身子越来越重,如今她已经离不开人,即便是睡觉,夏竹也会在床脚榻上留个小丫鬟伺候她。 趿鞋下地,来到回廊,赵青就看到巧兰正在院子里给小丫鬟们训话。她转身回了屋里。 训完话回到屋里,巧兰就看见赵青正斜倚在湖色缠枝花锦缎大迎枕上,拿了块写满了字的白绢端详着。 “三奶奶醒了,怎么不叫奴婢?”她诧异道。“您饿不饿?奴婢让人摆饭?”转身要去招呼小丫鬟。 被赵青开口叫住,“怎么回事?” 巧兰脸色变了变,心知这事是瞒不住的,逐小心翼翼回道: “早上拿了您给方太太写的信,奴婢就求了二太太屋里的茜草。正好她今儿要出府办事,谁知竟在二门上被搜了出来,被大太太当众打了二十板子,并扬言,这次算了,下次谁再敢私自和府外传信递话,直接撵出去!”看着赵青,“大家都奇怪,往常别说带封信,就是往外捎银子捎衣物都没人管。今儿这是怎么了,奴婢一打听才知道,今儿一早大太太就把二门上的小厮全换了,并增了一倍,还把各院的角门偏门也都给封了,钥匙被苏妈妈亲自带人都给收走了……春兰姐姐才让奴婢召集小丫鬟说一说,让她们这段日子都仔细些,没的去触了霉脚。” 竟然把各院的偏门角门都封了? 赵青脑袋嗡的一声。 想逃出去的想法她也不过昨夜才有,而且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还没付诸行动呢。甚至连夏竹春兰都没告诉,大太太怎么就知道了? 开始防范起来? 她未卜先知啊? 仔细地把自己昨夜给方太太写的信的内容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她写这封信,一是联络感情。二是怕方太太和方老爷不相信驰风,才籍由诉说她这段日子的生活,隐晦地告诉方太太和方老爷她和驰风见过面……除了说想他们外,她什么都没说啊,大太太又是怎么察觉到的? 是对沈家空前危机也有所觉,怕各院被外面勾结。传进一些危言耸听的言论引起恐慌呢,还是单单只对付自己? 想破头,赵青也搞不明白。 心里却冷飕飕的。 被大太太这一戒备,她想要顺利逃出去,怕是更不容易了。 只这俱令她喜怒都不行于色的身体,让巧兰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见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既然大太太吩咐了,大家就都注意些吧。” 巧兰松了口气。 小丫鬟匆匆进来回,“苏妈妈来了。” 巧兰神色大变,慌乱地看看左右。 似乎是想找个地方把她家三奶奶给藏起来。 赵青眼皮都没动,“请她进来。” “三奶奶!”巧兰急的大叫。 好歹也要多叫几个人进来壮壮胆啊。 正要招呼小丫鬟,苏妈妈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急的脸色煞白的冬梅秋菊,“苏妈妈慢走,三奶奶正睡……”见赵青摆手,春兰秋菊立时闭了嘴,屏息静气地看着苏妈妈。 就见苏妈妈气势汹汹地从怀里掏出赵青的信递上去。 “……大太太让奴才把您的信给送过来。”她高挺着胸脯, “大太太说三奶奶若想方太太了,直接让她或者老太太遣人去给亲家传个话就是,千万别再这么偷偷摸摸,小里小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意加重了见不得人几个字的声调。 想起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巧兰秋菊等人俱脸色煞白,心砰砰跳地看向赵青。 赵青慢慢接过信。 封口已经被打开了,她蓦然看向苏妈妈。 苏妈妈立时挺了挺胸,露出一副斗鸡似的神色。 见赵青眉头微不可闻地挑了挑,巧兰心腾地悬到嗓子眼,她一把捂住了嘴。 她家三奶奶每每露出这个动作就是要发作。 别瞧人长的天香国色看上去人畜无害,要多娇弱又多娇弱,她家三奶奶发作起来可是要多泼辣有多泼辣! 这也是虽然没钱没势,可她们丽景阁的人到哪儿也没人敢欺负的原因。 只是,这一次,是他们理亏啊。 尤其外面流言漫天,这个时候突然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扣过来……巧兰不敢想下去。 空气紧窒的让人透不过气,巧兰秋菊甚至能听到苏妈妈那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巧兰忍不住想转身跑出去找田妈妈时,就见赵青看也没看,直接把信递给秋菊,让她当着苏妈妈的面重新封了,笑盈盈地看着苏妈妈: “我见大奶奶四奶奶也常让人给娘家捎东西,还以为府里的规矩一向如此……”赵青话题一转,“既然大太太说了,那么还烦请苏妈妈转告大太太一声,我想母亲了,就烦她遣个人帮我送一趟信儿。” 苏妈妈鼻子差点没气歪。 自己是奉命来给她下马威,敲打她的。 是来敲打她的! 她到底懂不懂,懂不懂? 怎么竟变成了信使? 这个三奶奶,看着挺沉稳的,她怎么就从来都听不懂人家的话外音呢? 这脸皮厚的……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还能再收回来? 腮帮子鼓了又鼓,苏妈妈最终也没能想出驳斥的话,接过秋菊递过来的信封,一转身走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消息 “阿弥陀佛!” 苏妈妈一出门,巧兰秋菊就双双摊到地上。 “奴婢刚刚拿信的手都发抖……”秋菊兀自拍着砰砰乱跳的小胸脯,“生怕苏妈妈恼羞成怒,一把抓过信撕碎了扔奴婢脸上。” 看着兀自坐在地上念念叨叨的两个小丫鬟。 赵青心里叹了口气。 跟着自己,每日这样战战兢兢的,也实在难为了这些小丫鬟。 “夏竹呢?”她转了话题。 “被画梅姐姐叫了去。”秋菊慌忙站起来,“三奶奶有事儿,奴婢立即去叫?” 赵青摇摇头,“……摆饭吧。” 睡了一大上午,她还真饿了。 用过午饭,赵青让人将春兰扶进来,一边看着《大楚人物志》一边和她谈论大楚各地的风土人情,名人轶事。 春兰从小跟开私塾的父亲念书,对许多名人轶事信手捻来。 这要比她一本一本大海捞针地看快多了。 傍晚时分,夏竹回来了。 见她小脸冻的红扑扑的,春兰好奇问道,“……去了一下午,姐姐都和画梅聊了些什么?” “奴婢是去了田妈妈家。”夏竹回手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道,“内院被大太太封了,信件传不进来,驰风就求了田妈妈在她家里等奴婢,当时奴婢正在针线房求段心宝家的给弄些花线打络子,怕再转回来引起外人主意,就让丫鬟告诉您去了画梅那儿……” “驰风?”赵青扑棱挺直身想坐起来,“你竟然见……”肚子太笨,一下子竟没坐起来,而久违了的“当机”感觉竟不合时宜地再一次出现,身子直挺挺向后仰去。 “三奶奶!” 吓的夏竹春兰双双扶着她,“您仔细动了胎气。” 扶赵青慢慢坐起,又在背后加了一个大迎枕,夏竹这才舒出一口气,一仰头瞧见赵青正静静看着自己。夏竹下意识摸摸脸颊,“三奶奶……”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浑身的知觉终于恢复。 顾不得哀叹,赵青一把抓住夏竹。 “驰风都说了些什么?昨儿在莹地前我看见他和裕盛堂分号的几个大掌柜站在一起,大家对外面的形势都怎么看。有没有西北军的消息,有没有杨家那面的消息?杨家真的有人蹲在柳河收粮食吗?” 天生的敏锐直觉,让赵青对疯狂的粮价心惊胆颤。 可惜,信息太少了! 她最担心的是,她能想到的。杨子骞一定也能想到,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悄悄向沈家抛售粮食了? 若如此,沈家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的出逃计划怕是也等不到过年了。 “哎呀,您一下问这么多,让夏竹怎么回答?”看着赵青竟要糖吃的孩子似的少有地露出一脸紧张,春兰噗嗤一笑。 瞧见夏竹小脸通红,赵青也发觉自己失态,慢慢松开她,道,“你慢慢地一件一件说。” “杨老太爷早在两个月前就去了京城……”把杨家的动态说了。夏竹最后道,“驰风和几个大掌柜讨论了半天,都猜不透早在一个多月前就不收粮了,杨家为什么忽然又开始收粮?连他们都看出再争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那杨子骞又怎么会看不出?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一点都不符合他那中州陶朱公的称呼!”语气中满满的疑惑。 赵青心里却越来越清晰。 不收粮,说明杨子骞也和她一样感觉到了危机,所以才会让杨老太爷亲自去京城探听消息。又开始收粮,就说明杨老爷从京城带回了足以左右这场争霸结果的重要消息。想到这儿,赵青问道,“几个掌柜知不知道杨老太爷从京城带回了什么消息?” 夏竹摇摇头。 “杨家背景深着呢。说不定就是朱大人给引荐的。”春兰插嘴道。 赵青就想起朱恩彰背后那个可怕的大人物。 能在吏部下文书的前一天顶了袁大人,那个人的能量更在诚意伯之上! 那人到底是谁? 难道……杨家得了准确的消息,无论潭西的粮价多高,官府都会买账,只要他能拿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足足五十万人的供给啊。 就算一人一天一升半米,一天就得七十五万升。一个月就是二千二百五十万升,这么庞大的基数,价钱稍微波动就是几万几十万,而如今却是成倍的几何增长! 户部,能承担吗? 一场小小的边乱就要耗尽国库钱粮,万岁,又肯吗? 这里面一定有信息不真之处,若不是朱恩彰背后那人误导杨老爷,就是来自杨家囤粮的动态信息有误! “……几个掌柜又是怎么知道杨家之前一直没收粮的?”赵青忽然抬起头。 商场如战场,有时候一个错误的信息就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裕盛堂中州分号的掌柜马如一直在监视着杨家,是三爷生前吩咐的,要他安排人监视杨家的所有粮库,将杨家每天进出多少货,什么价格进的都记下来,及时报给他。”夏竹说道。 和军事密谍一样,商业间谍也很重要,这应该是沈怀瑜手段。 赵青点点头,“……大爷怎么说?” 夏竹摇摇头,“大家也不知道。” “怎么会?” 赵青目露困惑,“这么关键的时刻,难道大爷不天天听杨家的囤粮动态?”沈家粮库的动态肯定也被杨家掌握的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马掌柜早被大爷辞退了。”夏竹解释道,“裕盛堂中州分号才成立两三年,从开张就一直亏,到大爷接手时已经亏了近十万两,正因各号掌柜不听使唤,想立威呢,大爷索性就把马如马掌柜给辞了,听说马如现在自己开了个粮肆,因还在这一行,原来培养的人脉也都还在,就一直注意着沈杨两家动静。” “这个二货!”赵青骂了一句。 “三奶奶说什么?”夏竹没听清楚,“从哪进货?” 赵青才发觉盛怒之下,自己竟暴了粗口。 好在自己这张脸一惯的喜怒不行于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事儿。”她含糊道,“中州府是杨家的地盘,这么多年早被杨家经营的滴水不透,外人想打进去不容易,三爷在中州设分号大约就是为了监视杨家,经营只是掩人耳目罢了,银子都用来收集信息、打点关系了,怎么可能盈利?”这些对沈家很重要,“大爷不该把他辞了。”语气甚是无奈。(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惊闻 “三奶奶真是活神仙,坐在家里掐指一算就知道这些!”夏竹颇为惊讶,“驰风也这么说的,还直骂大爷是个蠢货。” 这么浅显的道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会知道,怎么就成了能掐指算的活神仙? 赵青白了她一眼。 夏竹掩了嘴笑。 “对了……”想起什么,夏竹又笑道,“田妈妈说今儿老太太把大太太给训了。” 最心疼的孙子百日祭典办的这么寒酸,大太太不挨训才怪。 心里了然,赵青转了话题,“驰风还说什么,昨儿傅大人也来了,驰风有没有趁机探探口风?” “驰风本想凭藉三爷的几分薄面,厚着脸皮找傅大人探探消息,谁知傅大人用过午饭就走了……驰风说,就算杨老太爷从京城带回什么足以改变眼前局势的惊天消息,我们京城里没人,好处也轮不到沈家,沈家这次怕是真完了,让奴婢转告您,他明儿就动身去给您兑银子,让你只管安心准备好,沈家不败最好,若败了,他和几个掌柜一准把您接走,拼死也会保护您周全,保住三爷的唯一骨血。” 直听的春兰脸色煞白。 “沈家……真的会……败吗?”她战战兢兢问道。 随在三奶奶身边越久,她越发现她家三奶奶无论眼光、见识、决断,哪样都不亚于男人,不亚于曾经的三爷。 可惜,错生成了女儿身。 夏竹也惊疑不定地看着赵青。 “……我要知道就真是活神仙了。”慢悠悠转着手里的白玉茶盅,赵青调侃道。 心里却连连苦笑。 驰风和几个掌柜都预感到了和杨家争霸给沈家带来的危机,却没看到沈家这座闻名遐迩的珍珠潭给她带来的致命危机! 呵呵…… 等沈家败了才来接自己,怕是到时候自己渣都不剩了。 几个掌柜也说杨老太爷或许从京城带回了什么足以改变眼前局势的消息。 又会是什么消息呢? 杨老爷在京城到底见到了谁? 杨家态度的改变,真的是驰风说的那样有朝中的大人物参与了吗? 想一想,能让直觉敏感的杨子骞突然改变做法,义无反顾地跳入泥潭的,也只有这些大人物出手才能做到了。 要知道,许多在普通百姓眼里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些大人物眼中,也许就是钩钩手指的事儿。就比如,她认为朝廷绝不可能做冤大头为外面疯狂的粮价买单,或许。在有心人的运作下就变成了可能…… 否则,那杨子骞又怎么会甘愿入瓮? 又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够这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众商贾于股掌? 他又为什么要参与? 要知道,对烟柳繁华的京城来说。潭西省也不过就是一穷乡僻壤,犯得上为升斗小利把手伸这么远吗? 一个人做事总是有目的的。 无端地掀起这样一股惊涛骇浪,那大人物的目的又是什么? 要是能知道就好了,或许她就能顺势而为,保住沈家也说不定。 大树底下好乘凉。 就算她能在沈家败落时成功逃出去,还是要一辈子亡命天涯,到底不如沈家这颗大树不倒好。 可惜,这一切都是那么神秘,扑朔迷离。 赵青感觉自己眼前就像隔了一层纱,她已经隐隐窥见了什么。只要能撩开这层纱。 可惜,京城离她太遥远了! 就像遥远月亮上飘渺的广寒宫。 是她一个内宅妇人穷其一生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很多东西,不到那个位置,你是真的看不到。 一瞬间,赵青打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摆饭吧。”她放下茶盅站起来。 想不通就不想了。 即便想通了,她也掌不了沈家的舵! 不过徒伤脑筋罢了。 摆饭? 驰风话还没回完呢。 嘴唇动了动,想到那些话只会让赵青徒增心伤,不说也罢,夏竹转身去吩咐小丫鬟摆饭。 夜晚的秋风有些刺骨,用过饭。本想在院子里消消食儿,可只转了半圈,赵青便被冻回了屋。 上好的备长碳把屋子烧的暖融融的,让人恹恹欲睡。 赵青索性让夏竹铺了床。拿了本书躺在被窝里看。 刚翻了两页,就又不知不觉走了神儿。 书上说,普通马车从潭西到京城至少要一个多月,来回就是二个多月,眼见就落雪了,下雪路滑。怕是世间更长,驰风能及时赶回来吗? 若赶不回来,她岂不是…… 赵青蓦然坐起来。 不行,她不能这么被动等待。 得让驰风走之前先去趟柳河镇! 猛地被赵青惊醒,夏竹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爬在床沿睡着了。 “三奶奶要喝水?”起身拿过暖在火盆的铜壶。 “我不渴……”赵青在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朱漆雕花的精致小盒,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只金菊点翠折枝花簪,“你明儿天一亮就带上这个去找田妈妈,求她务必在驰风动身之前找的他,让他先去一趟柳河镇……”一面说着,感觉屋子特别静,赵青抬起头。 夏竹正脸色煞白地看着她。 赵青不由一怔。 “怎么了?” 低头看看手里的金菊点翠折枝花簪,以为夏竹是舍不得,笑道,“这是二太太送的,不是心急求人,我也不舍得送给田妈妈,你放心,只要我们能活下去,以后会有更好的。” 紧抿着唇,夏竹使劲摇摇头。 赵青动作僵住。 到底怎么了? 她静静地看着夏竹。 “驰风,昨儿……晚上就去了……柳河镇……”夏竹磕磕巴巴的,“方老爷……正在偷偷地变卖……田产……”声音越来越轻,细如蚊子。 赵青恍然。 “噢,是我劝母亲卖的。”声音忽然顿住,“你说什么……卖田产?” 不是只卖粮食? 夏竹点点头。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忽然抬起头,“驰风说,方老爷大约是想要搬走!” 为什么? 赵青蓦然睁大眼睛,“……父亲怎能没和我说?” 当然是被你丢尽了脸面,心里恨透了! 夏竹嘴唇动了动,没言语。 话问出口,赵青随即也醒悟过来。 是啊,在这个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年代,自己的前身做下这么丢人的事情,闹得外面流言漫天,生生地逼了他变卖祖产,背井离乡。 方老爷,一定是恨透了她这个败坏了他名声不贞的女儿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托梦? “驰风……没……劝劝方老爷……” 破天荒地的,赵青有些结巴。 “听了几位掌柜的话,驰风原是想在走之前能说服方老爷把您接回娘家的……” “方老爷怎么说?”声音一惯的云淡风轻,夏竹却看见赵青攥着菊点翠折枝花簪的手指紧紧地蹦着,她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方老爷说,若是想让您回娘家,老太太自会遣人来传信,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过来算什么?难道还嫌流言不够多,他方家从没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叫您再不准这么私下里去找他们!”微微犹豫了下,“二话不说就把驰风赶了出来。” 吧嗒…… 赵青手里的金菊点翠折枝花簪掉到地上。 “三奶奶您千万想开些!”夏竹吓的脸色大变,“方老爷和方太太只是被外面的流言迷了心窍,才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等搬离柳河镇,平静下来,他们迟早会来看您的……”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 “……睡吧。”赵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夏竹蓦然抬起头。 赵青已缓缓地躺了下去。 莹玉的灯光照在精美细致的脸上,若明若暗的,有种清冷的落寞。 夏竹没由来一阵心疼。 “常言道,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她脱口道,“过了这段日子,方太太一定会来看您的!” “嗯……”赵青赞同地应了一声。 心里却在叹息。 没有狠心的爹娘……连搬家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自己,他们一定是恨透了自己这个曾经被他们捧在手中却丢尽了他们脸面的明珠吧? 爱之深,责之切。 难怪这么久了,都不肯主动来看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自她从棺材里醒来,知道她有了身孕在婆家被百般刁难要张罗着回娘家住,方老爷和方太太就对她特别冷淡了……抚摸着脖子上价值连城的蝴蝶珮,赵青迷迷糊糊地想着。 “三奶奶?” 见赵青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夏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赵青没言语。 “奴婢把灯熄了?”夏竹又问。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已经睡着了,床上一直没有声音。 夏竹就蹑手捏脚地迈下床脚榻。弯腰正要吹灯,耳边传来一道朦朦胧胧的声音: “……你知道有什么涂在脸上能让人看着很憔悴,像没睡好?” “楸树皮啊!”想也没想,夏竹脱口道。“用楸树的皮或者老根熬水洗脸,脸色看上去蜡黄蜡黄的,就像三天没睡觉!” “那你明天早点起来去让柳嫂给弄些。” “三奶奶要这个做什么?”夏竹眨着眼。 “……后天老太太就过寿辰了。”声音轻的几不可闻,赵青似是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静夜中夏竹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不由疑惑道,“老太太过寿要这个做什么?” 她家三奶奶不是被突来的噩耗惊糊涂了吧? 半晌没人应声。夏竹抬起头。 床上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夏竹倾身向前仔细看去。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阖着,映着柔嫩的脸颊莹白如雪,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瀑布般泄在月白色竹叶梅花纹锦缎上,恍然一幅优美的水墨画,宁谧,安详。 “阿弥陀佛,好在三奶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夏竹小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扑,她轻轻吹了灯。 第二天,赵青到荣寿堂请安的时候。已经辰正一刻了,大太太二太太早已伺候老太太用完了饭,大家正坐在大厅里说话。 进门三个月,她还是第一次来晚了。 听小丫鬟传话,“三奶奶到了。”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赵青穿了件深蓝色素面交领小袄,墨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松松垮垮地用一只竹木钗别了,一向光洁的脸颊微微有些发暗,尤其两个眼圈,竟隐隐泛着青色。好似熬了几天几夜。 “……天,你这是到底怎么了?”接连两天,一天比一天憔悴。老太太唬得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 “三奶奶梦见三爷给托……”对上赵青瞪过来的眼,夏竹声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累着了。晚上没睡好。”赵青笑着说道。 老太太看看她,又看看夏竹,没言语。 二太太却格外激动,她嘴张了几张,见老太太已说起了别的,强忍者闭了嘴。 大家说了一会话。老太太就催她回去补眠,“……你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累着。” 赵青也没推辞,给大太太二太太分别见了礼,扶着夏竹回了丽景阁。 老太太回头就吩咐田妈妈去打听,“……去问问三爷托了什么梦?” 那面二太太一回到蒲柳园,就低声抽噎起来,“……竞梦到三爷来看她了?” “好像是给托了什么梦……”吴妈妈恭恭敬敬地立在地当中,“睡在床脚榻上的夏竹半夜里忽然就听见三奶奶大喊 ‘这不可能,这么风光,怎么会说败就败,三爷骗人,三爷是骗人的!’唬得夏竹光着脚窜过去就把三奶奶给摇醒了……竟出了一身透汗,夏竹半夜招呼小丫鬟烧水给三奶奶擦身子,连后灶房的奴才也给惊醒了。” “三爷托了什么梦?”二太太惊愕地忘了哭,“什么说败就败?” “奴才也不清楚。”吴妈妈摇摇头,“听说三奶奶做了噩梦,大家都围在门口,夏竹出来说三奶奶谁也不想见,让都散了。直到今儿一早夏竹才找到奴才,说三奶奶昨夜一直没睡,一个人翻来覆去的,问梦到了什么又不肯说,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眼见都到了请安的时辰,不忍心叫,才和奴才商量怎么办?” 看样子她是真梦到三爷了! 二太太顿时泪如雨下。 “这个狠心的要账鬼,他怎么就不来看看我?!” “二太太节哀。”薛妈妈一边拿帕子帮着擦眼泪,一面劝道,“三爷百日祭,她一篇祭文悲悲戚戚的,奴才听了都落泪,三爷一定是心疼了才回来看她……她睡的就是三爷生前的屋子……”(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惊魂 “一定是三奶奶的祭文把三爷招回来了,只我们院门口帖了桃木神,三爷进不来。”茗香跟着劝。 二太太不由自主点点头。 “大嫂三天两头嘲弄三爷竟娶了个不贞的媳妇,我即恨她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毁了三爷的名声,又欣慰三爷到底还留下了一条血脉,眼见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流言也一天比一天多,我这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 所以,三奶奶进门三个月了,她背后处处关心,却从不肯给个好脸色! 薛妈妈终于明白二太太为什么会待赵青如此冷淡,她嘴唇动了动,正要劝慰两句,却听二太太欣慰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她对三爷用情竟如此之深,这就是天意吧。”二太太话题一转,“昨儿二老爷去客栈拜见苏先生,苏先生就劝二老爷,说当初之事皆因三爷酒后失规,错在三爷,她能为三爷殉情,足见她也是个忠贞烈女……在知道自己怀了三爷的唯一血脉之后,却能在流言蜚语中坚强地活下来,不外乎想给三爷留下一脉香烟,可见其对三爷用情之深……文章又做的如此之好,三奶奶是块珍贵的璞玉,叫二老爷千万不要被流言蒙蔽,苏先生还说,三爷为人方正,他们也常把酒言欢,从无失矩之事,却在柳河镇与三奶奶……这就是天意,三爷是星宿下凡,注定是要被老天召回的,才冥冥中给沈家留下一条血脉!” “二太太能这么想最好。”薛妈妈趁机劝慰道,“苏先生可不是一般的教书先生,他门下可是出了一个封疆大吏,一个阁老的,他的话在楚国都举足轻重。” 他说赵青是个三贞九烈的,那就是一锤定音,是对她没成亲就有孩子的事情盖棺定论了! “这是真的?” “是真的, 三奶奶一篇祭文震撼所有人,大家都为她和三爷的真情感动。已经没人计较她没成亲就……的事儿了!”不等薛妈妈回答,茗香就抢着说道,“昨儿下午奴婢去给五小姐送太太赏的茶叶,正遇到海棠社馆主祁大小姐来找五小姐。说是想把三奶奶的祭文收录到海棠社典,还想邀请三奶奶入社,祁大小姐说,三奶奶和三爷忠贞不渝的爱情已经在他们海棠社传为佳话……没人轻视三奶奶,还告诉四小姐和五小姐不要信外面那些流言。一群什么什么又怎能理解什么什么之情……”茗香一跺脚,“哎呀,祁大小姐说话慢声细语的,特别好听,奴婢当时都记下了,怎么竟想不起来了!” 噗嗤,书香墨香笑出声。 一直压在心头的重石好像突然间被搬开,二太太心里一阵轻松。 大太太却把一只上好的紫砂壶茶摔的粉碎。 “……你瞧瞧,你瞧瞧!”她看向苏妈妈,“我们这些人反倒成了不懂飞燕之情的井底之蛙了!”。 苏妈妈嘴唇蠕动。收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 就像瘪了泡屎拉不出来,大太太圆盘似的脸几近扭曲。 明明那孩子就不是沈怀瑜的,明明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一转眼她怎么就成了三贞九烈,忠贞不渝的典范了! 可偏偏地,自己却说不出口! 只感觉胸口向堵了块破抹布,闷涨的难受,偏偏肺子里还有一股股郁气不停地往外冒,大太太胸口鼓涨故涨的,仿佛下一刻就能炸开。 一边战战兢兢的沈怀婧急白了脸。 看这意思。母亲是坚决不同意把祭文给海棠社的。 可是,因为三爷得罪了尹四爷,任凭自己空有满腹文采却生生地被海棠社拒之门外,现在好容易有了转机……这机会决不能错过! 她朝苏妈妈递眼色。 苏妈妈眼观鼻鼻观口。 沈怀婧又惦着脚向苏妈妈靠了靠。伸手悄悄拽了拽她衣襟。 苏妈妈就暗暗叹了口气。 “……海棠社背后有尹四爷撑腰。”她小心翼翼看着大太太神色,“常言道,抄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太太千万不能得罪了他们。” 难道就任他们黑白颠倒,把那个贱人捧上天? 啪! 一只上好的紫砂茶杯落到苏妈妈脚下。 …… 听到茉莉过来传话。“大太太让五小姐把三奶奶的祭文誊了交给梁总管。”时,正在和沈怀贞大吵大闹的沈怀婧立时喜上眉梢。 消息传递丽景阁,立时涌起一股翻身农民得解放的沸腾。 终于不用到处受白眼了! 春兰和夏竹更是抱头痛哭。 被外面流言所害,这段日子,他们太苦闷了! 赵青却没大家那么激动,她神色央央的,只吩咐哭的两眼发红却一脸笑意的春兰,“你亲自誊一遍给五小姐。”便回屋休息了。 而听夏竹出来说:“三奶奶刚刚睡着。”时,前来探询的吴妈妈立即把小丫鬟都撵到了院子里,“……仔细吵到三奶奶。” 赵青卧室外的回廊里格外的静谧。 只有夏竹蹑手蹑脚地进进出出。 一直到起更了,见赵青屋里再没出现什么异常,吴妈妈长舒了口气,念叨了句,“阿弥陀佛。”吩咐屋里的碧桃铺床睡觉,谁知,这面刚迷糊着,就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醒。 让碧桃一打听,是赵青又做噩梦了,春兰正吩咐人烧热水。 “……知道您守到起更了才睡,夏竹姐姐特意叮嘱小丫鬟们,别吵到您。”碧桃两排牙齿直打颤,她惊慌无助地看着吴妈妈,“妈妈要不要回禀了二太太请人进来做做法事?” 夜夜这么折腾怎么行? “老太太马上就过寿辰了,怎么能请道士进府?” 吴妈妈脸色瓷白,两只手一直抖,一对盘扣系了大半天也没扣上,碧桃更是浑身打颤,半跪在地上拽着吴妈妈刚套上的石青色的素面背子对襟,两只手里各抓着的一对菊花扣陀扣带怎么也挨不到一处。 吴妈妈手里的扣带好歹套上扣陀,那面碧桃手一哆嗦,又给拽了开去。 吴妈妈一激灵,呆呆地看着空空的两只手。 漏壶刚刚走到丑正一刻,窗外黑魆魆的,朱红的方案上一盏罩了白绫的纱灯若明若暗的,发出如豆的光,地上的靠背椅、黄梨木雕花四屉柜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映在雪白的墙壁上,恍然噬人的野兽。 没由来的,吴妈妈一阵毛骨悚然。(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寿辰 “……你别在这儿添乱。”吴妈妈慌乱地推了碧桃一把,“起来把灯都掌上,再去把后院的婆子全都招呼起来!” 好歹收拾停当,小丫鬟挑了七八盏灯,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簇拥着吴妈妈一群人来的赵青卧室外。 “……又惊动了吴妈妈,三奶奶说她没事,让吴妈妈回去歇着吧。”听到吴妈妈来了,夏竹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推门出来,神色间有股说不出的恐惶。 见她如此,吴妈妈心砰砰直跳。 哪还听得进去这些,一向对赵青吩咐尊重有加的她再忍不住,一把拉开挡在门口的夏竹,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如意云朵纹承尘上吊着的几盏白纱罩八角宫灯全点燃了,朱漆泥金红木雕花三屏风式镜台上、床头的矮几上,红木暗雕八仙小桌上都点了烛火,偌大个卧室灯火通明,床前半遮半掩的帷帐后,春兰正半跪在床上从后背抱着一身雪白色衾衣的赵青,一面拿帕子给擦额头,一面低声安慰着。 走近了,吴妈妈才发现,赵青面色蜡黄,满头大汗,双眼紧闭倚在春兰怀里。 吴妈妈不由惊呼出声,“天,三奶奶这是怎么了?”快步走上去,“三爷又……”见赵青眉头皱了下,又改口道,“三奶奶又做噩梦了?” “已经没事了。”睁开眼,赵青挣扎着要坐直身子,“让吴妈妈担心了。” “你快躺着别动。”吴妈妈一把摁住她,“天,这衣服怎么都湿透了?”手贴上赵青后背,才发现她后背湿漉漉的,忙招呼小丫鬟,“快点打热水来!”一面拽过被子把赵青裹了,觉得不对,又掀开被子张罗着给她解衣扣,“三奶奶快把这身衾衣换了,仔细受了寒。” “春兰已经去叫热水了……”见吴妈妈也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东一头西一头不知做什么好,夏竹忙摁住她,“吴妈妈不用担心,这屋里点了两个火盆呢。”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见吴妈妈看过来,朝她无声地摇摇头。 吴妈妈顿时醒悟。 三奶奶刚梦到三爷来托梦,心里不知道多怕呢,这屋里就属自己年龄长,再这么慌慌张张的。她还不得吓出个好歹。余光瞧见赵青脸色果然又白了几分,强自稳住了心神,也学夏竹轻轻拍着她后背。 “三奶奶不用担心,这屋里点着灯呢,任他什么小鬼妖魔也不敢再闯进来!”想起什么,又慌忙把手伸进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柄三寸长的桃木剑,“这是早年奴才生病,奴才的母亲去庙里给求的,这么多年压在枕头下。再没魇过,三奶奶别嫌弃,先压在枕头底下镇一镇,好歹先拖过老太太的寿辰,立即就让二太太求了老太太给请个道士进来做做法事儿。” 一面把三寸长的桃木剑往赵青枕头地下塞。 也没阻止,赵青侧身让春兰接过去塞到枕头下,她则抓住吴妈妈的手,“有件事儿我想问问吴妈妈……” “三奶奶有事儿只管问。”吴妈妈又问,“三奶奶到底梦到了什么?” “吴妈妈在府里时间最长,可听过沈家有祖训?”赵青认真看着吴妈妈问道。 “祖……训”吴妈妈一怔。“什么祖训?”心里暗暗嘀咕,“三爷到底托了什么梦,这和祖训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沈家后人凡从商者,不得与人争霸……”略一迟疑。赵青一字一字念道。 “奴才没听说过。”吴妈妈摇摇头,“沈家后人凡从商者,不得与人争霸。”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摇摇头,“自二太太进府,奴才就一直伺候在身边。只听说过沈家先祖有遗训,后宅女人不得干预外宅生意,却从没听说有过这样一条祖训。”看着赵青,“三奶奶是听谁说的?” 赵青眼睛亮了下。 “看来,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她喃喃地嘟囔了句。 生声很低,稍不留意就会错过。 可在这静夜中,却又异样的清晰,直直地钻入吴妈妈的耳朵。 “三奶奶说什么?”她电击般一颤,惊愕地看着赵青,“三爷托梦到底说了些什么?什么话都不是真的?” 赵青浑身一阵剧烈颤抖,像是又想起了噩梦中的情景,抓着被子的五个手指绷的直直的,僵成一团。 “三奶奶!”春兰大叫,在赵青背后使劲朝吴妈妈递眼色。 吴妈妈有些傻眼。 一向云淡风轻,面对艾菊二十多人的强势逼迫都不曾皱一下眉头,三奶奶今夜怎么竟会被自己一句问话就吓成这样?以她那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马蜂窝都敢桶的泼辣性子,仅仅是三爷的鬼魂回来看她,绝不会吓成这样! 三爷,到底给她托了什么梦? …… 第二天,不到卯正各房就都来给老太太磕头拜寿了。 听画梅在耳边低声说,“昨夜三爷又来托梦了,三奶奶又折腾了半宿。”老太太就抬眼朝正由夏竹扶着缓缓跪下去的赵青望去。 只见她羊脂白玉般细腻的脸颊竟破天荒地扑了层淡淡的薄粉,黛眉如画,两腮上灿若朝霞的胭脂,让人于淡泊中生生地透出几分明媚来,乌黑的青丝利落挽了个高高地望月髻,斜插一只碧玉菊花钗,打冷望去,明媚照人,雍容华贵,隐然有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哪像自己的孙媳,这逼人的气势竟好似朝中的哪位公主驾临! 老太太一阵恍惚。 冥冥中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由又细细望去,恍然才发现明亮的阳光照耀下赵青眼底的一圈即便施了脂粉也难掩的淡淡阴影,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三爷到底给她托了什么梦? 她是个去过阴间喝过孟婆汤的女人,按说是不会害怕什么牛头马面游魂野鬼的,更何况她和三爷情深意重,应该更不害怕才对,若不是害怕这些,那就是三爷托梦的内容了。 到底什么事情,三爷竟然连续给她托梦? 竟然让她短短两天就憔悴至此,需要用脂粉来遮掩? 想到赵青虽然表面看上去淡泊宁静弱不禁风,骨子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天榻下来都不眨眼睛的泼辣货,莫名地,一向稳重自持的老太太心砰砰跳了起来。 突然间,她很想知道三爷到底给赵青托了什么梦?(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寿礼 嘴唇翕动,老太太刚要询问,余光瞧见一屋子的人都被赵青破天荒地的隆重装扮和逼人气势震慑,俱惊艳地看着她,尤其大太太,满眼的妒恨都忘了隐藏,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来。 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老太太改口道,“莹儿快起来,快起来,你怀着身孕,不用和他们一样施大礼!” 赵青还是恭恭敬敬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接过巧兰手里的水晶玉佛莲花纹雕花托盘递上去,“……孙媳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听到软孺亲昵的“奶奶”两个子,老太太眉眼带笑。 一边示意画梅接了,她拍拍自己身边,“莹儿快过来坐。” 早听说赵青没银子准备寿礼,就求二老爷画了一副观音像让月娘绣。 观音像有塑的,有雕的,哪有用绣的? 只想一想就荒谬。 接过托盘,画梅也知赵青这份寿礼太寒酸,拿不出手,趁老太太说话,抬脚便往外走。 这种东西,最好放在暖阁藏起来,等没人时再悄悄拿给老太太看。果真和其他寿礼一样放在厅堂正当中的长案上,被谁不小心打开了……得丢死人!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画梅刚一转身,就被大太太叫住。 “不知三奶奶送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心里却冷笑不已。 连套像样的头面都没有,穷馊馊的,想也准备不出什么好东西! 有能你就再准备一堆好吃的,就摆在厅堂正当中的长案上,待会儿客人来了也让大家都开开眼界,看看名镇谭西省素以手面阔绰广交四海著称的沈三爷到底娶了一个多么吝啬小气的媳妇! 不是亲吗,那就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个宝贝孙媳准备的寿礼有多名贵!让大家看看她有多孝顺! 看着那明媚照人雍容华贵的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看着两人亲昵拉着的手,大太太格外刺眼,心里也越发地打定主意今天誓要当众落了赵青的脸面! 想到赵青平日的寒酸。大奶奶四奶奶等人眼底也尽是嘲讽,俱想看看那金丝绒布下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又是什么肉松、鱼松、蜂蜜桂花糕啊什么的,尤其五小姐沈怀婧已经跃跃欲试地的站起来。“……就是,三嫂一向别出心裁,是我们古阑镇上有名儿的才女,不知这次又‘别出心裁’为祖母准备了什么?”有意加重了别出心裁四个字。 对于赵青在沈怀瑜百日祭奠上一炮走红,一夜间就成了忠贞不渝的刚烈女子。甚至在海棠社里都挂了名的事儿,沈怀婧一直耿耿于怀。 今天不让这贱人丢尽脸面她誓不罢休! 嗖嗖嗖…… 大老爷大爷四爷、包括屋里的丫鬟婆子等也都地看过来。 或好奇或嘲讽,俱盯着赵青主仆。 感觉浑身像被烈火炙烤,夏竹巧兰脸色大变。 老太太神色也僵住。 “这个……” 画梅端着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赵青。 赵青脸色竟少有地变了变。 “……一副观音刺绣,不看也罢。”她谦虚道。 还是第一次看到赵青变色,大太太竟呆了呆。 “观音像?”那么苏妈妈闻弦知雅,不顾夏竹巧兰阻拦,上前一把掀开水晶雕花托盘上罩着的金丝绒布。“老太太最喜欢观音像了,快给老太太看看。”一脸的心痒难耐,“那年三爷就曾送老太太一座羊脂白玉雕的观音像,通身雪白,晶莹剔透的,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一直就在庵堂中供着!” “……啊!” 夏竹巧兰再拦截已经来不及。 杜鹃迎春已一人牵着一角将一幅三尺见方的观音像抖搂开来。 巧兰夏竹颓然定住。 对上二人涨红的脸色,苏妈妈冷冷地笑。 听到大厅中响起一阵唏嘘声,她下意识地看向杜鹃迎春手中的刺绣,不由惊呼出声。 “天。观世音降临了!”随即一把捂住嘴巴。 只见三尺见方月白色四喜如意云头暗纹锦上面,一尊手持杨柳净瓶宝相庄严的观音栩栩如生,绣像脑后掺杂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一圈一圈金黄色的光晕,迎着阳光望去。直是佛光普照,恍然观音真身降临。 “天啊!”连喜怒不行于色的老太太都惊呼出声,“我见过那么多观音像,还没有一尊能发光的,这,这真是绣出来的吗?”惊喜的看着赵青。 这个孙媳。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是月娘看到但凡佛像背后都绘有金光,就大胆地用了金线,没想到效果竟这样好。”赵青笑道。 回过神,画梅青梅等人也惊呼出声。 “你看,这佛光还金闪闪的呢!” “一直觉得这如意云头纹做袄杉没看头,没想到,用在这里,是再恰当不过了,也难为三奶奶想的出来……” 一时间,厅内响起一片赞叹声。 余光瞧见脸色阴沉的大太太盯着刺绣的毛边张嘴欲言,赵青抢先说道,“这幅观音像绣好,媳妇就想装婊了,只手里没银子,又怕用一般的木料未免亵渎了,就没装裱。”大大方方地当众承认自己就是没银子,“奶奶千万别挑孙媳理儿。” 逗得老太太呵呵地笑。 “……送礼重要的是有心,难得莹儿用心,竟能想到用金线绣观音。”吩咐画梅,“我记得当初修建丽景阁时还剩了些紫檀木,一直在库里放着,赶明拿出来,再找个好工匠好好婊了,就请到庵堂里挂着。” 画梅笑嘻嘻地应是。 瞧见大太太一幅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灰败的脸,赵青汗颜。 这可不是她故意的。 礼品贵就贵在包装,送礼还要让收礼人自己掏腰包装裱包装,这在前世手面一向阔绰的她打死也不会做的事情,所以先前才这么低调。 不好意思,竟然让大家都误会了。 老太太又吩咐青梅,“把我那支赤金穿珠点翠簪找出来,赏给三奶奶!” 赵青满头大汗。 有种用瓦砾换珠宝的感觉。 “奶奶……”她叫了一声。 “我也亲手给老太太绣了额帕,老太太也得赏我!”五小姐尖叫道。 老太太眼底就闪过一丝不悦,只瞬间便掩了去,呵呵笑道,“好,好,大家都有份!” 见大太太脸黑的快滴出水,大奶奶忙转了话题:“横竖都是自家人,老太太高兴,不如就把寿礼都打开,让大家也都开开眼界。” 老太太乐呵呵地点头,“都打开,都打开。”(未完待续。) ps:有些晚了,删改了几遍,一直不满意。 第六十八章 白家 画梅、青梅、素面、紫梅立即上前,七手八脚把摆在桌案托盘上的各色绒布一一掀开。 登上满屋生辉。 紫梅一件一件大声念着给老太太听。 大太太大老爷送了一盆玉雕海棠花,二太太二老爷送了一柄金镶玉如意、大爷大奶奶送了琦寿长春白石盆景,四爷四奶奶送了一套和田玉茶盏,大小姐送了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二小姐送了青花白地梅瓶、三小姐送了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各送了一条自己绣的额帕,七小姐则送了一副自己画的母慈子孝图。 精美华丽,琳琅满目的寿礼地摆了一桌案。 个个价值不菲,那一个叫起来都别出匠心。 尤其大老爷大太太送的玉雕海棠花,通体一块整玉,更是价值连城,老太太见了却只是笑着点头称好,中间只是让人把二小姐送的青花白地梅瓶和三小姐送的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捧过去看了,夸赞了几句,却再没像看到赵青的观音绣像那样激动。 二太太见了就打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大太太脸色则一直呆板板的,僵硬的笑容好似用石膏雕刻,呆板地挂在脸上。 伺候老太太用了长寿面,刚回到厅里坐下,就有小丫鬟来回,“……白大老爷、白四老爷到了!” 白大老爷白四老爷是大太太白馥梅的娘家哥哥。 白家是夕台大户,世代以种粮为生,和沈家联姻后,受沈老太爷影响,才渐渐做起生意,而白四老爷曾是多年的童生,永平三十七年考中秀才,永平四十年和二老爷一起赴中州参加乡试,后来双双落第,沈二老爷回来后又继续求学。而白四老爷因是庶出,白老太太不肯继续供,便开始帮着家里打理庶务,后来因贪墨公中银子又被白老太太撵了出来。二老爷就让沈怀瑜帮忙,托了中州知府马大人的门路,在夕台县礼房谋了个礼书职位,虽然只是掌管夕台县的祭祀礼乐庆典,但出入也是绿昵小轿。被人尊称一声官老爷,连白老太太都不敢再歧视。 至此,这白四老爷对沈怀瑜父子尤为感激,逢年过节,都要和白大老爷一起过来。白大老爷代表白家,而白四老爷则纯粹是来拜望二老爷和沈三爷。 这面大老爷二老爷刚刚出去迎接,又有小丫鬟来传,“梦姨太太、庄姨太太来了!” 梦姨太太是大太太的嫡亲五妹,嫁给中州孟家,庄姨太太是大太太的庶长姐。嫁给种田为生的庄家嫡长子。 “快,快请!”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大太太已经迎了出去。 孟姨太太送了只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庄姨太太送了件紫檀木座南阳玉佛手,俱价值不菲,娘家人给争脸,大太太胸脯挺的老高。 “已经让馥梅告诉大家不过寿了,姨太太还大远的路赶来了……”老太太拉着两位姨太太的手寒暄,孟姨太太则笑着说,“外人不让来。我们怎么能不来?” 说着话,目光落在端坐在老太太身边装扮隆重,雍容华贵的赵青身上,不由一怔。“这位是……”心里暗暗纳罕,沈家什么时候又结交了这么一位公主似的大人物? 别是哪位大人的夫人吧? 这念头一闪过,孟姨太太看向赵青的目光格外巴结,呲着一口白牙朝她友善地笑。 大太太满脸尴尬,一双不甘的目光恨不能变成针线,上前缝住孟姨太太的嘴。 老太太已呵呵笑起来。她拉了赵青介绍道,“……她就是三爷媳妇,柳河方家的嫡长女。”上下打量了赵青一眼,“……难乖你认不出来,她今天装扮的隆重了些。” 赵青起身笑着给孟姨太太见礼。 呵呵,呵呵…… 孟姨太太尴尬地笑,“……三爷娶了个好媳妇。” 听到母亲夸奖,俏生生立在孟姨太太身边穿了件大红锦缎牡丹花开通袖袄的孟婉妤脸色顿时一变,一双眸子杀人似的瞪着赵青高挺的肚子。 孟姨太太忙推了她一把,“你不是天天念叨四小姐、五小姐吗,来了怎么竟不说话。”那面沈怀贞已经走过来,亲热地拉着孟婉妤的手,“我刚得了一块端砚,姐姐一起去看看。” 被沈怀贞拉着往外走,孟婉妤尤不死心地回头狠狠地瞪着赵青。 赵青眼皮都没动,神色间一直带着丝淡淡的笑。 孟姨太太、庄姨太太脸色讪讪。 老太太只做不见,拉着两人说话,“……白老太太身体还好吧,那些年我们还常常走动,现在都老了,走不动了。” 两位姨太太神色也渐渐地松懈下来。 小丫鬟进来回,“姜四老爷,姜太太到了。” 姜家是二太太的娘家,世代书香门第,祖上曾出过三个进士,只到这一代为止已经连续三代没出过进士、渐渐没落了,才把庶出的小女儿嫁给沈家的二老爷……士农工商,沈家到底低了一等,尤其二老爷缕缕不中,很被姜家人瞧不起。 见只来了一个庶出的哥哥嫂子,气势上就矮了白家人半截,二太太脸色发红,胸脯下意识蜗了下去。 老太太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大太太目光中则闪过一丝轻蔑。 看着大家各异的神色,赵青若有所思。 姜四老爷被迎去外院,姜太太则被迎进了厅内,大家寒暄见礼后,姜太太就拉着赵青的手亲热地问,“……这就是才进门的三奶奶,长的可真俊,想不到,那柳河方老爷看着畏畏缩缩的,竟养了这么一个标志的女儿。”只端庄地坐着,那高贵的仪态气度竟比书香之家的嫡亲小姐还胜上三分。 老太太呵呵地笑,“……怀了三爷的遗腹子!” 大太太眼角抽了抽。 “哎呀,这……这是观世音显灵了!”不爱听姜家人夸赞赵青,孟姨太太目光不耐地转向别处,正落在被画梅几人故意逆光挂在桌案正中赵青的那幅观音绣上,立时惊叫出声。 包括庄姨太太在内,几位新到的客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竟然是刺绣……” “天,这观音也能用绣的,竟跟活了似的,真是神了……” “这是谁送的,可真是有心。” “这针功真好,不知是从哪儿请的绣娘,赶明儿也让她给我绣一幅……” …… 惊叹声不绝于耳,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啧啧地赞叹着,瞧见大太太神色僵硬,孟姨太太不明所以,忙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出双倍价钱!” 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大太太差点吐血。(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麝香 “……是三奶奶送的。”老太太眉眼都带着笑,“霓裳坊的手艺!” 月娘就出身霓裳坊,这话一点都不过。 嘴巴半开半合地僵住,孟姨太太神色格外精彩。 厅内有片刻的沉静。 好一会儿,姜太太嘴里才发出一阵啧啧声,“……三奶奶真是有心人,竟然请动了霓裳坊的人!”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真有福气,您可是娶了个孝顺的孙媳妇!” 霓裳坊的绣工出名,可价钱也不菲! 这一副别出心裁的观音秀拿出去,起码要上千两银子,她可是早就听说这个孙媳是冥婚进门,没有嫁妆的。 要是大家知道那绣娘就在自己屋里,自己一文手工都没掏,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赵青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 大太太脸色已快成了木板。 “这若是被大家知道她竟把霓裳坊的绣娘买回屋当丫鬟使,这贱人还不知道会兴成什么样呢?”心里暗骂,大太太急的抓耳挠腮,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开。 有小丫鬟进来报,“……大姑奶奶回来了!” 大太太立即张罗道,“……快请!”孟姨太太已经快步迎到门口,总算把这件事儿遮了过去。 大奶奶的父兄、**奶的父亲和两个妹妹,沈怀瑜的一个远房表叔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大厅里渐渐热闹起来。 见大家目光都停留在厅堂正中的观音绣上,大太太感觉格外碍眼,索性热情地请大家去花厅坐,“……去看看老太太养的素冠荷鼎,整个大楚国一共才五株!” 孟姨太太第一个站了起来,老太太也笑着站起来。 花厅提前两天就烧了地龙,又从珍珠潭花厅里搬了许多花儿,虽是深秋的季节,里面却鸟语花香,温暖如春。 大家热热闹闹赏了一回。 几个老人就坐在花篷下喝茶。年轻媳妇三一堆五一伙或聊天或赏花,孩子们则笑闹着围着大树假山玩躲猫猫,偌大个花厅里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悦的气氛。 而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三爷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赶回来。送了自己一座纯金打造的菩萨和一座羊脂玉的提篮观音,微笑着看着自己说,“……孙子祖奶奶身体安康,儿孙满堂。”的老太太浮着浅浅笑意的眼底却有丝黯然。 小丫鬟进来回,“方老爷、方太太家中有事脱不开身。让人送来了寿礼。” 寿礼是一顶黄杨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外表很华丽,却并不值钱。大太太特意拿到大家面前,一边介绍说,“……柳河方老爷方太太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看着一直乖宝宝似的陪坐在老太太身边的赵青嗤鼻冷笑。 赵青就当看不见。 心里却微微有些遗憾。 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今天能够见到方太太,终归是亲生女儿,相信凭借自己的软语温言,或许能让她放下心里的怨怼。 巧兰悄悄进来附在赵青耳边低声说,“方太太给您送了些东西。被门上扣下了,拉去了缀锦院。” 拉去缀锦院? 方老爷是出了名的铁公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除了一堆蔬菜水果,他也不会给自己送什么好东西,大太太为什么要扣下? 竟都搬去了缀锦院! 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余光瞧见大太太扶着杜鹃匆匆往外走,赵青心砰砰跳了两下,只脸上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姜太太说话。 那面大太太回到缀锦院,见到迎上来的苏妈妈劈头就问,“都检查了。有没有问题?” “送了两盒上好的仲记香料,被孙嫂检查出里面有麝香!”苏妈妈迫不及待地献宝。 麝香能坠胎! 心猛地一阵狂跳,大太太蓦然看向孙妈妈。 “我摆弄了一辈子,绝错不了。”孙妈妈又疑惑不解地嘟囔道。“……亲娘老子怎么竟舍得让女儿坠胎?”要知道,这孩子都已经五个月了,闹不好就会一尸两命! 摇摇头,又摇摇头,稳婆孙妈妈百思不解。 想到一早上受的窝囊气,大太太眼底就闪过一丝冷笑。 果然不是三爷的种! 那贱人这次死定了! 而丽景阁里。秋菊也正向被老太太催回来补眠的赵青回话。 “……奴婢亲自拿着清单核对了,两盒仲记香坊的小四合香,两合云记的水粉,四套小衣服,二套小被褥,十斤板栗,二十斤红枣……”一样一样念了一遍,秋菊疑惑不解,“按清单一样也不少,也不知那面巴巴截了去做什么?” “茉莉说是门上弄错了。”巧兰接口道,“奴婢听正路过垂花门的砚香说,方家跟车来的婆子再三说方太太吩咐,要她代方太太方老爷去给老太太拜个寿,并将东西亲自交到大姑奶奶手中。” 这就是说绝不是门上弄错了! 赵青皱皱眉。 “奴才都验过了,吃的用的都没问题。”罗嫂插嘴道。 担心厨房送来的东西夹带坠胎之物,罗嫂特意跟马大夫学习辨认各种坠胎药,几个月下来,俨然已经成了专家。 吴妈妈听了也跟着皱眉,心里疑惑不解,“那他们巴巴地拉去做什么?” 大家俱摇摇头。 百思不得其解,赵青索性不想了。 横竖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捅破天不过十几两银子的事儿,没必要去伤那些脑细胞。 她吩咐道,“包二斤板栗、五斤红枣,再拣些时鲜的蔬菜给秋嫂送去,其他的给各院分了吧。” 也知过了大太太手的东西,赵青是绝不会用的,夏竹点头应是,示意冬梅出去安排。 趁去净房,赵青低声问夏竹,“见到方家人了,打探出他们准备往哪儿搬了吗?”夏竹神色一黯,“门上根本就没让进来,待奴婢得了信儿赶到垂花门时,方家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影儿。”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可亲耳听到,赵青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她闷闷地低了头撩水。 夏竹一阵心疼。 “要不,奴婢找个借口,亲自去趟柳河镇吧?” 大太太要能答应才怪! “算了。”赵青摇摇头,“……还是先看看能不能说服老太太吧。” 若能说服沈家及时抛粮,悬崖勒马,她就不用再急巴巴地去求助方家了。 “老太太,能信吗?”夏竹声音低如蚊子。(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再三 见赵青只低了头撩水不吭声,夏竹又继续说道: “今儿几个亲家太太坐在一起,一提到囤粮,还都眼红的跟什么似的,尤其孟姨太太和庄姨太太,竟张罗着要把房子嫁妆都抵押了囤粮呢,直说我们府这次可要发大财了,您也看到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当时那高兴劲……”夏竹颓丧地摇摇头。^^%搜索@巫神纪+.@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那面眼睛都红了,正张罗着卖房子卖地去囤粮,在他们眼里,囤粮还不知道能赚回几坐金山银山呢……此时此刻,要说服他们抛粮,无异于太阳打西面出来! 赵青慢慢地擦着脸,没言语。 毕竟心思通透,见识广博,只要方法得当,把道理讲明白了,老太太应该很好说服,她最担心早已利令智昏的大老爷大太太会不甘心,到最后会公然忤逆老太太。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脆弱的! 可是,这是她唯一能说服沈家的办法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 洗漱完,换了身柔软的衾衣,赵青靠着迎枕倚在床上,和一直守着她不敢走的吴妈妈聊起二太太娘家的事情: “……原来二太太竟是庶出?” 吴妈妈点点头。 “二太太是姜家庶出的幺女,身上还有一个嫡姐、三个庶姐。” 难怪这么懦弱,原来是最小的。 赵青哦了一声。 吴妈妈又接着说道:“当初老太太也觉得她太唯诺,可二老爷一心想娶,老太爷则说姜家是出了三个进士的书香门第,若不是没落了,我们也攀不上,还说姜四老爷和姜五老爷都学识广博,一旦中了进士,沈家也能跟着借光,二老爷若能得到姜家人指点,指不定也能中个进士光耀门楣呢。”叹了口气。“谁知二老爷考了这么多年,仍一无所成,闹得姜家人越来越不待见我们太太了……” 感觉屋里静悄悄的,吴妈妈一抬头。 赵青半只藕臂搭在被子外。已经睡着了。 吴妈妈忙站起来轻轻托起她后背,示意夏竹换了个矮枕,又小心翼翼放平了。 端详着赵青安详的睡姿,吴妈妈不由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也亏得她心宽。” “……昨儿跟着折腾了大半宿,吴妈妈也回屋睡会儿吧。”夏竹小心翼翼地把赵青的胳膊放进被子,又掖了掖被角。 “那,有什么事儿让小丫鬟去叫我。” 大半宿没睡,又一大早直忙到现在脑袋没挨过枕头,吴妈妈也确实累了,听了就站起来。 一觉醒来,睁开眼看到外面天都黑了,把吴妈妈吓了一跳,慌忙让碧桃去打听正房的动静。 “三奶奶申正就醒了。又去了趟花厅,已经用了晚饭,睡下了。”碧桃回来说,“夏竹姐姐让您也早点歇了吧,那边没事儿。” 胡乱吃了一口晚饭,吴妈妈到底不放心,让碧桃挑了灯笼,匆匆来到正房,坚持要亲自守着。 扭不过她,夏竹就让小丫鬟在隔壁暖阁春兰的褥子旁加了一床铺盖。让吴妈妈在里面歇着,“……有事儿奴婢再叫您。” 和春兰有一达无一达地聊着,吴妈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猛然被一道凄厉的尖叫惊醒。 三爷又来了! 吴妈妈扑棱坐起来。 呆怔片刻。她趿鞋跟着一瘸一拐的春兰冲到里屋,就瞧见满头大汗的赵青正瑟瑟地倚在夏竹怀里,吴妈妈唬的脸色蜡黄。 天一亮,就匆匆去了蒲柳园。 二太太起身就带了她来到荣寿堂。 “……又折腾了一夜?”正盘坐在临窗大炕上拿着个放大镜片端详三小姐送的汝窑天青釉花觚的老太太慢慢地抬起头。 “奴才亲自守着。”说起昨夜的情景,吴妈妈至今还毛骨悚然,“……三奶奶还问奴才沈家有没有‘不得与人争霸’的祖训?” “我们家哪有这样的祖训?这分明是被小鬼缠身了。”二太太随口接过去。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老太太。 迎着阳光望去,老太太整个人沐浴在朝霞中,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二太太没发现她听到“不得与人争霸”几个字时已唬的脸色煞白,手里的放大镜差点掉到炕上。还兀自说道,“老太太好歹给请个道士做做法事。”指了指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憔悴的跟被鬼缠身了似的吴妈妈,“连吴妈妈都被折腾成在样,再这么下去……也亏她这泼辣的性子,打骨里刚强,换一个人,怕是孩子早就没了。”顿了顿,“都五个多月了,一旦……就是一尸体两命。” 虽恼恨赵青是个一刻也不肯消停的惹祸精,可几个月接触下来,二太太也是打心里喜欢她待人接物的那股坦诚直率劲。所有的算计都摆在明面,只要你不招惹,就不会惹祸上身。 “……法源寺的法缘师太刚好云游回来,道场就设在丽景阁旁边的叠翠园,那地方宽敞,离三奶奶也近。”想起临来前薛妈妈给出的主意,二太太又道,“媳妇这就让人把叠翠园收拾出来,烧上火笼?” 老太太没理她。 她转头看向吴妈妈,“……你是怎么回的?” “奴才就说,奴才进府也有二十年了,根本就没听说过老祖宗有这样的遗训。” “三奶奶怎么说?”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吴妈妈怔住。 “好像……”她想了半天,“三奶奶好像突然放下心来,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什么话不是真的’,奴才没听真亮,就问她三爷到底托了什么梦,谁知她竟吓得见了鬼似的缩成一团。” “老太太……”见她东拉西扯尽问些没用的,只口不提请法缘师太的事情,二太太有些急。 “我知道了。”老天君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老太太……”二太太脸色通红。 老太太已拿着放大镜继续端详汝窑天青釉花觚。 二太太嘴唇翕动了半天,屈膝给老太太施了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青梅端上茶水,见二太太已经走了,不由怔了怔。 田妈妈趁机倒了一杯递上前,低声劝道,“到底是三爷的唯一骨血,一旦有个闪失……老太太不如就请法缘师太进来吧。”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 “备轿,我们去看看她。”老太太放下放大境,直起腰。(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坦白 “去三……” 田妈妈呆了呆,随即轻快地应了声,“奴才这就去安排轿子。”快步走出去。 那面画梅已欢喜地拿起老太太的鞋子。 梳洗停当,刚换了件宝石青素面妆花褙子,就有小丫鬟进来回话,“……三奶奶来了。” “快让她进来。”老太太神色一喜。 “奶奶这是要出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赵青就瞧见穿着整齐的老太太正被众人簇拥着站在地当中,不由怔住,“那……孙媳等会再来?”说着,就要转身。 “三奶奶快进来吧,老太太正要去看您呢。”画梅笑着上前拉住她。 赵青眼圈瞪时一红,“让奶奶操心了。” “莹儿上炕坐。” 拉着赵青的手一边往里走,老太太上下打量她。 吹弹可破的脸颊已没有了之前的红润,薄薄的脂粉难掩枯黄的憔悴,眼窝四周泛着圈青黑,深深地陷了下去,神色间有股难掩的疲惫。 她比昨天又憔悴了! 想起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性子,老太太心砰砰跳了起来,只脸上不动声色,回头吩咐青梅,“……给三奶奶煮杯热羊奶。” 接过热奶握在手中,赵青看着老太太,欲言又止。 老太太挥手打发了屋里人。 “莹儿有话只管说。”语气平和,定定看着赵青的目光却灼灼如火。 “三爷……这些天一直托梦给孙媳……”声音犹犹豫豫地断下来,似乎还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说。 一向持重的老太太终于沉不住气。 “好孩子,三爷托了什么梦给你,竟折腾成这样?” “三爷让孙媳告诉老太太大老爷,尽快把囤粮都抛出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赵青毅然抬起头。 老太太浑身电击般一颤。 “你说什么?”她目光闪过一道凌厉。 “三爷让孙媳告诉老太太大老爷,尽快把囤粮都抛出去!”坦然地迎上老太太目光,赵青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收回目光,老太太慢慢地坐了回去。 赵青暗暗舒了口气。 她理了理思路,把从驰风那听到的信息和自己的见解有条不紊地说了。最后道,“……孙媳对生意一窍不通,心里更不明白明明大家都说赚钱,恨不能卖房子卖地囤粮。怎么三爷却偏说闹不好就会家破人亡,让赶紧抛?晚了怕来不急,他竟然还说很少有人能靠它赚钱的才是大生意;很多人都能靠它赚钱肯定不是大生意,现在连街头卖茶的老翁都能靠囤粮赚钱,我们再继续囤。已经没什么看头了。”她看着脸色发白老太太,“可这么大的沈家,哪是说败就败的,所以三爷第一次托梦,孙媳也没当回事儿。”话题一转,“谁知三爷竟又来了,除了责备孙媳不听话,还说当初哄抬粮价只是想引杨家入瓮,教训杨家,并非争霸。谁知大老爷竟完全走了样儿,真心真意做起霸盘来……毕竟这件事起因在三爷,果真沈家因此败落,他在地下也难安心,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三爷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听到这里,老太太心一震,只神色不动,一直安静地坐着,一句话也没插。 赵青喝了几口热奶,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手里的奶杯: “三爷还说。孙媳只要说出沈家有‘不得与人争霸’的遗训,奶奶就会相信孙媳的话,可孙媳问过吴妈妈,沈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祖训!”声音有些激奋。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昨夜三爷又来了,竟发了怒,孙媳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宿,到底要不要来跟您说?” 老太太蓦地坐直身子。 赵青眼皮都没眨。 “说了。一旦被杨家赚了大钱,大家又要后悔,埋怨孙媳,不说,一旦三爷的话成真了,孙媳死也不能脱其疚……可害怕三爷再继续折腾,孙媳还是决定来跟祖母说说……”她真诚地看着老太太,“奶奶是过来人,您看看,三爷的话有几份可能成真?这粮食到底该不该抛?” 没说不抛好,也没说抛售好,赵青静静地看着老太太,把决定权交给了她。 老太太神色变幻不定。 屋子里落针可闻。 赵青感觉自己的衣服都贴到了后背上。 就在她忍受不了这沉寂,想开口时,老太太声音缓缓响起。 “既然不是争霸,那三爷当初是怎么打算的?” 她这是相信了! 赵青心一阵狂跳,浑身的血液好似一下子就沸腾了。 发现浑身都失去知觉,赵青瞬间冷静下来。 若这是老太太的试探怎么办? 这个时候,她神色稍有差池,都可能功亏一篑! 第一次,她由衷地感谢这俱经常会“当机”的身体,若换做前世那俱强悍率真同她性格表里如一的身体,大约现在的她早露出一脸喜悦了。 神色如此平静,目光这么清澈,难道这真是三爷托的梦? 对着古刹玉佛般端庄,脸上没一丝喜悦波澜的赵青,老太太心里翻江倒海的。 若一个月前听到这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而现在……由三爷的生死之交傅万年督办粮草的圣旨已下,而在方老爷的协调下,柳河一带的种粮大户也都纷纷和沈家达成了承诺……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早已是沈家囊中之物。 尤其昨天,来参加寿宴的哪个不恭贺沈家这次发了大财,都巴巴地围着她和大太太转,张罗着卖房子卖地押首饰想入沈家的份子呢! 如此天时地利,沈家怎么会败? 可是,若不是沈怀瑜托梦,凭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妇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尤其那些官场上的是是非非竟被她说的有鼻子有眼……除非被杨家收买! 但是,杨家也不知道沈家有祖训的事啊? 不知不觉地,连老太太自己都没发现她眉头已拧成了疙瘩。 果然是试探! 恢复知觉,赵青瞬间出了一身透汗。 她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说每一句话。 到底哪里出了漏洞? 竟让老太太产生这么大的质疑? 心思电转,赵青又开口道: “媳妇一直不明白,明明只要拿到供粮权就能稳赚的买卖,怎么三爷竟说会倾家荡产?”又道,“他又凭什么就认定了我们沈家拿不到供粮权?”(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说服 “对,对……” 老太太连点了两下头。 “天时地利都被沈家占着,三爷又怎么会认定我们拿不到供粮权?” 症结果然在这里! 赵青暗舒了口气,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三爷则说,七皇子的五十万大军人吃马喂的,就算一人一天一升半米,一天就得七十五万升,一个月就是二千二百五十万升,合二十二万五千石,这么庞大的基数,价钱稍微波动就是几万几十万两银子,而如今却是成倍成倍的翻……这么高的价,哪怕这场仗只打上半年,国库也要被掏空了……若您是万岁,肯答应吗?” 老太太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到炕上,她就势端起来喝了一口。 赵青话峰跟着一转。 “三爷还说,不过边关鞑子入侵罢了,又不是真正的乱世,随便从南州、常肃、安庆都能调粮,只是有乌云峡天险阻隔,费时费力罢了,却并非不可为,一旦朝廷觉得潭西省的粮价高到无法承受,就会借沈杨两家之间的竞争拼命压价,又或者直接从南州常肃等地调运……”顿了顿,“到时候,沈家的囤粮就只有等着霉烂了!” 老太太就想起沈怀瑜百日祭那日,苏道特意让学生来告诉自己,潭西省周边的南州、常肃、安庆的粮价都没涨,只中州府的粮价因沈杨两家争霸之故,才涨成这样。 当时自己百思不解,为争夺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沈家和杨家都争着收粮,潭西的粮食当然就会涨价,这本就毋庸置疑,苏道为什么还巴巴地遣了学生特意跑来告诉她? 原来他是在暗示自己沈家的危机! 苏道是谁? 他可是当代的大儒,是中过状元做过首辅,学生中曾出了一个内阁大学士的大儒,他的眼力又怎么能错的了。 可惜,利令智昏。自己竟被凭空幻想出来的巨大利益冲昏了头! 连这么浅显的暗示都没悟明白! 心思百转,老太太冷汗刷地落下来。 看向赵青的目光也柔和下来,多了许多苍凉。 赵青暗舒了一口气,举起奶杯递到嘴边。 才发现杯中奶早已经凉透了。隐隐发出一股腥膻味,赵青手顿了顿,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小半杯奶。 这么大的味,她刚才是怎么喝进去的? “争霸有违祖训,当时我就劝过三爷。他也说真正的大商是货通天下,不是独霸,他也是被杨家逼的无路可走,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兵行险招,让我放心,沈家和杨家最后一定握手言和,没想到……”老太太眼泪刷地落下来,“三爷什么也没交代就这么突然走了,事情竟被大老爷办走了样!” 至此。老太太已对赵青的话已没任何怀疑。 “真有这样的祖训?”赵青故作诧异,“老祖宗不是不准女人参与生意吗,您怎么竟会知道?”这个疑问在赵青心中盘庚很久了,弄明白了,她或许也能借机参与沈家生意呢。 前世经了一辈子商,今生她虽然时时告诫自己忘了那些生意经,要恪守本分,不得越雷池一步,可打心里,她还是对能够抛头露面出去经商充满了渴望。 “老祖宗是不准的。是当年三爷年龄太小,大老爷又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迫不得已老太爷临终前才把这些重要的文书都交给我保管,让等三爷长大了再给他……”老太太解释道。“我才知道沈家竟有这样的祖训。” 原来如此。 只是,赵青又皱皱眉:“怎么竟连大老爷也不知道?” 又不是武功秘籍。 所谓训诫,训诫,就是为了警示后人,这样藏着掖着还警示个鸟? 老太太神色古怪。 赵青又问,“难道老祖宗曾亲厉过?” 所以才羞于启口。 可又怕后人重导了他的覆辙。才规定只有对争霸这种大事具有唯一决定权的家主能看?愤然于沈家先祖的这种小气行径,赵青心里恶意咒道。 闻弦知雅,她竟比瑜儿还聪明! 老太太却定定地看着赵青,好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 赵青下意识地摸摸脸颊,怀疑是不是长出了一朵花。 “是天祖爷当年亲身经历过!”老太太说道。 不会吧,竟真的被自己一语道中。 赵青讶然。 “这些都是历代家主口口相传,先祖遗训记载很简单,我也不清楚。”见她满眼好奇,老太太摇摇头。 “那遗训怎么说?” 这话谮越了! 真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房呢。 老太太心里一阵不悦,抬眼看向赵青。 山涧清泉般清澈而美丽的双眸上长长的睫毛闪啊闪的,红红樱桃似的小嘴轻轻眠着,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正哀求地看着自己,老太太心顿时又一软。 “罢了,横竖都要交给三爷之后,我就提前跟你说说。”她话题一转,“沈家鼻祖当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粮肆小掌柜,是后来太祖爷追随太祖皇后有功,被破例封了个三品道员,沈家更成为大楚四大世家之一,而传到天祖这一代,论辈分你应该叫太祖爷爷,竟是个和三爷一样的绝世奇才,不仅把生意做到了海外,沈家也成为当时大楚商界真正的执牛耳者……” 也听驰风说沈家的先祖很厉害,没想到,竟这么厉害! 赵青骇然。 “为什么沈家现在竟会这么寥落?”虽然在古澜镇名声响亮,可如今的沈家连中州杨家都比不上,更别说大楚四大世家之一了,难道这都是因为争霸而败落了? “这要从你太祖爷爷晚年娶了个如夫人说起……”老太太叹道,“你太祖爷爷当年纵横商界,意气风发,年近五十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如夫人,而这位如夫人不仅聪明伶俐且极有经商天赋,尤其打得一手好算盘,甚得天祖之心,建顺十六年春,这位如夫人回门探亲时在娘家与当地富商季常春发生口角,两人间径直掀起了一场茶叶之争,消息传回来,你太祖爷爷偏听偏信了如夫人的话,又因和海外通商多年,早有贩茶之心,便没往心里去,只传信让驻海外的管事联络销茶事宜,为这位如夫人的莽撞铺后路,而这些,也都是你太祖爷爷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的,只是被提前启动罢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海禁 结果这位天祖爷爷失算了! 赵青就想起沈家还有条“内宅妇人不得干预生意”的祖训,心里不由暗叹这位如夫人持宠而娇最终葬送了家族的愚蠢。 “后来,茶叶价格一夜间翻了几倍,南方发来救急信函,你太祖爷爷才发觉不妙,一打听才知道,这如夫人嘴里的轻薄宵小之辈竟然是南方三省商业联合会会长季富茂的嫡幼孙,因很少在圈内走动,才不被人知道,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小小的斗富,最后竟变成了南方首富和北方霸主的龙争虎斗,而此时你太祖爷爷想罢手已经不能,南北的许多商家都已经被卷了进去!” 天啊! 两世为人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赵青也忍不住变了颜色,“这么重要信息……这位如夫人……竟连这些都没打听明白就跟人斗了起来?” 商场如战场,及时准确的信息至关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老太太一哂。 “从小就生长的南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怎么会? 赵青惊愕,“……不是很有经商天赋吗?” “是当时的沈家太强大了!”老太太语气少有的激愤,“强大到让她忘乎所以!” 强大到她不认为在诡谲莫测的商海中,即便强大如沈家也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一个不慎也同样会一败涂地!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平复下来,又继续道: “和季家斗上后,担心以你太祖爷爷与人为善的性子,一旦知道自己竟然和南方首富卯上,一定会逼自己去道歉,才刻意说成无名宵小,最初季老太爷知道儿子惹上的竟是你太祖爷爷的妾室,看在你太祖爷爷的面上,曾经遣人给如夫人道歉。是这位骄纵的如夫人坚决不答应,一定要季老太爷亲自去道歉,不知是她欺瞒,季家以为这是你太祖爷爷的意思。竟让他堂堂三省会长去给一个卑贱的妾室低头,才生出了真火……” “结果沈家败了?”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至少以季老太爷为人,不会做打落水狗的事儿。”沈家结局也不会如此惨淡。 “那为什么?”赵青倾身向前。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结果那一年正赶上倭寇暴乱,朝廷下了禁海令。结果囤积的新茶卖不掉,最后都霉烂了,沈季两家最终也两败俱伤,几乎倾家荡产,还连累了不少一心跟随的商家投河自尽,而沈家也被官府抄了家,因古澜镇的祖产都是祭田,是太祖皇后所赐,才没被查抄偿债,如夫人悬梁自尽。你太祖爷爷引咎辞去了潭西省商会会长之职……” 原来沈家竟是这么退出潭西商会的!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赵青却能感觉到当初沈季两家骤然掀起的那股惊涛骇浪,在当时商界引起的震撼和当年太祖爷爷泣血留训的悲壮……这和现在沈杨两家粮食之争又有什么分别? 一时间,最善见缝插针的赵青心头像压了块千斤巨石,连趁势劝说老太太抛粮的心思都没了。 屋子异样的沉寂。 “祖上的基业毁于一旦,还连累许多无辜商家倾家荡产,皆为给如夫人平一口气,你太祖爷爷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和后世子孙,呕血而死,弥留之际含恨留下了两条祖训。一条和生意警言一起只传给家主,另一条内宅妇人不得干预生意则被放在族谱中,严令后世子孙不得违背。”沉寂中,老太太幽幽叹了口气。 因一个女人而倾家荡产。这种事情的确没脸让后人知道! 赵青也叹了口气。 “俗话说和气生财,这样动不动就争王争霸地闹的你死我活,实在是害人害己。”她意有所指道。 “可不是!”老太太点点头,“当初一听说三爷竟调集了三十几处产业的现银和杨家争粮,我就心惊胆颤的。”话说开了,老太太索性也不再遮掩。“私下里劝了几次,可大老爷却说北方战事要打七八年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哪个朝代,只要打仗,囤粮就一定能赚钱……又说这都是三爷生前的决定,一定错不了的。” 他这是想把一旦亏了的责任往已逝的沈怀瑜身上推吧? 赚了是他的功劳,赔了就是给沈怀瑜收拾烂摊子,进可攻,退可守,所以他才会这么一往无前! 只是,目光短浅的他绝不会想到,一旦赔了,就绝不是简单赔几两银子、把责任推出去就行的事情! “三爷的初衷并非如此,这全是大老爷领悟错了,才闹到今天这种境地。”最见不得这种龌龊小人,赵青心头莫名窜出一股怒意,“闹得三爷泉下难安,才来折腾媳妇!”巴掌大的小脸气鼓鼓的,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上那若有深意的眼神,赵青恍然发现,自己这模样像极了为老公鸣不平的小媳妇,两腮顿时**辣的。 “孙媳这也是被三爷闹怕了嘛。”她不由自主解释道。 话冲出口,赵青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话说的,如今不是鸣冤也成了鸣冤了,索性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 “是,是,连我都被折腾怕了。”老太太识趣地调侃道,她神色忽然一正,“三爷虽然有霸心,但心思慎密锐气内敛,处事一向平和,我想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冒失的事儿,一定还有什么按排,只是走的太匆忙,没来得急交代。”神色凝重地看着赵青,“他当初到底想怎么对付杨家?”又道,“若能知道,我也能籍此说服大老爷。”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 赵青心里暗暗嘀咕,脸上却不动声色,她黯然地摇摇头。 “三爷没说。”她话题一转,“三爷只告诉孙媳,让您劝大老爷,趁现在局势未明,杨家也在不计成本地囤粮,把家里的囤粮都悄悄地高价卖给杨家。”这是目前为止,她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犹豫。 杨家竟也在不计成本地囤粮? 这岂不是说囤粮还能赚钱? 赵青见了就叹息一声。 面对巨大利益的诱惑,果真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地淡定!(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送礼 “杨家还在收粮是因为杨家祖上没有太祖爷爷这样的经历,没有留下这血的经验教训,那杨子骞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凶险,没有三爷这样的担忧。”赵青说道。 老太太明亮的神色僵固在脸上。 是啊,无知者无惧! 聪明若沈家天祖,不也因此而倾家荡产吗? 那杨子骞又比当年的天祖聪明多少,没人提醒,他又怎么能看到这其中的凶险? 这次争霸,虽然没有当初朝廷禁海那么可怕,可一旦朝廷打算从外省调粮,潭西的粮价就将一落千丈! 一念至此,老太太脸色煞白。 赵青话题一转,再接再厉道,“今非昔比,一向运筹帷幄的三爷撒手人寰,而孙媳听三爷托梦说,杨家却靠上了大人物,此消彼长,这一场争夺,就算囤粮真的赚钱,赚钱的那个人也已经不是沈家了。” 老太太认同地点点头。 赵青又道:“自古重农轻商,官修的正史几乎没有经商的文字,而商家自己为了藏富,藏势、藏秘,也不轻易有文字遗留世间,三爷说他曾经翻阅大量的资料,只在《史记.货殖列传》找到这样一段话,‘以物相贸易,**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媳妇就特意翻了翻《史记》,的确是这么记载的”打蛇随棍上,赵青神色郑重地看着老太太,“**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贵上极则反贱,这都是上了史书的!” 如今粮价这么贵,已经没有再囤的意义了,必须立即抛售! 老太太又点点头。 看到老太太清明的眼底闪过一丝果决,紧张握着冰冷瓷杯的赵青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泱泱回到蒲柳园的二太太却一愁莫展。 “……或许是顾忌大太太吧?”薛妈妈替解二太太的披风。扶她在椅子上坐了,“请道士又要花银子。”接过茗香端上的茶递过去,“月例拖一个多月了,外院始终没银子拨进来。奴才听说,昨儿大太太和老太太关起门嘀嘀咕咕了一下午,也不知说些什么?” “一定是想裁减内府用度!”吴妈妈说道,“昨儿遇到苏妈妈,奴才就旁敲侧击地试探。谁知刚说了句‘三爷晚上闹得厉害,还得请慈缘师太进府看看’她就当着一堆人唠叨起来,说三奶奶从进府就没消停过,一个人占了二十一人的空饷不说,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可最好的给她送,还今儿头疼,明儿屁股疼,后儿又小鬼缠身闹起来没完没了,也不想想,这府里府外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用银子。那银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还说府里现银紧张,大太太正商量老太太怎么裁度呢,哪有银子请慈缘师太进府!”想起昨日受到的羞臊,吴妈妈语气格外的尖锐。 “怕花银子,我自己有嫁妆!”二太太柔顺的眼底有抹深深的恨意。 薛妈妈看了吴妈妈一眼,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她稍有索求,但凡能办到,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二太太忿忿地看着薛妈妈和吴妈妈,“大奶奶当初怀瑞哥儿时。七月半在花园撞了鬼,请慈缘师太进府连做了半个月法事,又要避火,又要躲星的。还要五行属金的人都回避,折腾了多少银子进去,都从公中支了,怕三爷知道了不高兴,央到我面前,我打个哏了?”越说越委屈。二太太两眼发红,“如今不过是想请慈缘师太进府一天,能用多少银子,她就这样推三阻四!” “银子都押在粮食上,如今连月利都发不下来,大太太也有她的难处,太太您也别往心里去,兴许这都是底下的奴才胡言乱语,大太太根本就不知道。”薛妈妈说着,狠狠地瞪了吴妈妈一眼。 阖府都靠大房养活,大太太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吴妈妈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这么尖锐了? 放在以前,这话是万万不能也不敢说的,怎么才随在三奶奶身边没几天,竟也学着她凌厉起来了? 竟盼着二太太也能像三奶奶那样,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似的,心里一面警告自己再不可这么荒唐,吴妈妈闭紧了嘴巴。 屋子如古墓荒野般沉寂。 良久,二太太抬头吩咐道: “把我那支赤金镶玛瑙点翠如意步摇找出来。” “是,奴婢这就……”书香话没说完,就又听二太太继续吩咐道,“备轿,去缀锦院。”不由怔住,“二太太!”紧抿着双唇看着二太太。 不过三个月,她家二太太的首饰盒都快被大太太骗空了! “二太太使不得!”那面薛妈妈已经惊呼出声,“这是三爷从京城给您带回的寿礼,好歹也要留个念想?”又道,“二太太那柄白玉镶福寿吉庆如意也是少见羊脂玉,不如就送这个吧。” “大嫂一直喜欢那副头面。”二太太摇摇头。 想起二太太寿辰上大太太第一眼看到三爷捧出的镶了三十六颗红玛瑙的点翠如意步摇时的惊艳,又想起每逢庄重场合大太太一看到二太太戴这副头面就会恼恨自己没有生个好儿子的嫉妒和羡慕,薛妈妈就闭了嘴。 可看到书香真的捧了出来,薛妈妈又忍不住拦上去,“……这个太贵重了。” 书香立时就把刚打好的蓝绫包解了开来,露出一个精致的黑漆嵌螺钿梅花纹红木匣子。 茗香已转身找出了那柄白玉镶福寿吉庆如意如意。 “这孩子是三爷的唯一骨血,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来!”见大家都推三阻四不肯听自己的话,二太太正色地看着薛妈妈。 过早地生出几条淡淡鱼尾纹的美眸微微红了起来。 薛妈妈神色一黯,慢慢让到了一边。 书香已经流下泪来,默不作声地把解开的蓝绫又包了起来。 气氛阴郁的像灰蒙蒙的雨天。 “走吧。” 看着书香把打好的蓝绫包捧在手里,二太太站起身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口舌 正要出门,有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老太太带三奶奶去了三爷莹地!” “什么?” 众人俱是一惊。 “老太太带三奶奶去了三爷莹地。”小丫鬟欣喜地重复道,“特意遣了青梅告诉您。” “青梅呢?”薛妈妈问道。 “在门外候着!” “快请!” “老太太说,三爷托梦只是让三奶奶给她捎个话,如今三奶奶已经把话传到,她亲自去坟上告诉一声就没事了。”青梅看着二太太说道,“让您放心,若祭典了还闹,再请慈缘师太也不迟。” 也不知老太太说的管不管用,吴妈妈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一步也不敢离开赵青的卧室,守在暖阁中和夏竹说了大半宿话,才迷迷糊糊睡去,谁知,竟然一觉到天亮。 瞧见赵青脸色明显圆润了,夏竹春兰激动的抱头痛哭。 吴妈妈念了声阿弥陀佛。 消息传到蒲柳园,立即欢呼起来。 书香首先把那支赤金镶玛瑙点翠如意步摇藏起来。 “……就说老太太也不舍得三爷的骨血,您偏不信,以后再不能这么胡乱猜疑,没搞清状况就乱送东西!” 二太太呵呵地笑。 消息传到正和两个姊妹说话的大太太屋里,一室的讶然。 “……竟然真的是三爷给托了梦?”否则,不会不请道士不做法,只凭老太太去沈怀瑜坟上烧几张纸念叨几句,就不闹了,孟姨太太声音诧异,神色晦暗不明。 “母亲别信这些!”一直安静地听大家说话的孟婉妤脸色煞白,高昂的声音里有股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尖利,“一定是那个方雪莹在装神弄鬼!”一想到和自己两小无猜早已深深刻在心中的男人不来看自己,却和那个不知廉耻,辱没了他一世清名的下贱女子勾勾搭搭。孟婉妤心里就一阵刺痛。 不是说只要在灵前穿了大红衣服就会惹死者怨怼,会被其魂魄缠身吗? 不说是只要在灵前质责,就会被鬼魂纠缠一辈子吗? 她做了,她都做了! 不顾父母责罚。不顾从小疼爱自己的二姨母生气,不顾身边人的白眼,她就那么穿了大红的喜服冲到他灵前,只要还能见到他,她不怕被恶鬼缠身。如果死了就能见到他,她愿意去死! 可为什么,明明和自己才是两小无猜,他做了鬼都不肯来看她,却去纠缠别的女人。 这让她情何以堪! 孟婉妤紧握拳头的指甲不知不觉已陷入肉中,她仰头看着大太太,“二姨母千万别信她的妖言!” 看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跟亲女儿差不多的外甥女,大太太叹了口气,“吴妈妈一直守在卧房外,亲眼看见三爷来托梦。当时整个卧室都被一股阴气罩着,她一脚迈进去只感觉毛骨悚然,后脊梁都冷飕飕的……”把吴妈妈的原话学了一遍,大太太拍了拍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外甥女,“妤儿不用怕,阴阳难通,冥路永隔,三爷是找不上我们的。”否则,二太太天天祷告,听说这两天连门上的桃木符都摘了。他能来早就来了,“温先生说,三奶奶和他是结了冥亲的,两人间能通阴阳。又正怀着孕,所以才容易被鬼缠上。” “也不知三爷来托梦都说了些什么?”庄姨太太皱皱眉,又提醒道,“你可得仔细些。” 大太太脸色就变了变。 “一听说那面传话让准备马车去祭典三爷,我就让杜鹃去打听,连田妈妈也不知道两人关在屋里一上午都说了些什么。” “连田妈妈都给撵了出去?”孟姨太太坐直身子。 “怎么……”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没成亲肚子就大了,就算怀了沈家骨血,也是个荡妇! 老太太怎么还这么宠她?! 孟姨太太没有说出心里的震撼,大太太却明白她的意思,昨天在花厅,当着大家的面就一直让她坐在身边,看到额头稍微出点汗,就立即催着回去休息,大家眼睛都明镜的,谁看不到? 不由羞愤交加。 “老太太心疼着呢,心肝宝贝似的护着,一点委屈也受不得!”语气中满是怨怼,“也不知道这个家到底靠谁支撑!” “天,老太太是不是糊涂了?”孟姨太太半张着嘴巴合不上。 “我还以为只是养着,待生下孩子就处置了!”庄姨太太也惊呼出声,“昨天在花厅里看着,竟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想起什么,又隔着案几探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道,“二妹仔细了,别被她借由三爷托梦的说词把家主夺了去!”关起门来密谈,谁也不知道三爷托了什么梦,今后岂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啊,沈怀瑜过世已经三个多月了,大老爷大爷虽然接手了沈家全部生意,可家主之位却一直没有传下来,族谱、家主信物都还在老太太手里握着! 大太太一激灵。 她脸色涨红,隐然已有些坐不住。 “敢情他们这是想拧成一股绳来对付姐姐!”孟姨太太冷笑一声,“也不仔细想想这个家离了二姐夫他们指什么生活?难道她还以为她那个秧子似的二儿子是块扶上墙的泥!”冷哼一声,“二姐也不用怕,既然老太太那么宠着二房,你不如就势和他们分了家,以后各过各的,也免得二姐二姐夫里里外外地操碎了心却不讨好!” “对,就分家!”庄姨太太跟着怂恿,“你那个小叔子读书都读迂了,昨日大哥问他一斗粟多少银子都不知道,枉他生在你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在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呢,我还听外面的人斗殴当笑话讲,说你那小叔子去城里,路上在包子铺吃了几个包子,竟给了一两银子。” 大太太脸色涨红,“这个败家子儿!” “老太太不是宠吗?”庄姨太太趁机鼓动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二妹就分了家,我看他们怎么过!” “当初被她凭空要去二十一个人的空饷,我就张罗着要分家……”大太太语气忿忿,“结果老太太一句‘三爷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张罗着分家?’的话就给堵回来了,还把大老爷叫去训斥了一顿。”(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猜忌 想起如今的沈家几乎都是沈怀瑜生前创下的,庄姨太太和孟姨太太脸色也有些讪讪。 有小丫鬟进来回话:“白大老爷,白四老爷来了。” 三人同时站起来。 “快请。” “妹夫呢?”寒暄落坐,白大老爷问道。 “一早就被老太太叫了去。”大太太亲自接过杜鹃端上的茶递过去,“大哥、四弟难得来,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哎呀!”不等白大老爷说话,孟姨太太就一拍巴掌,“一大早就巴巴地把二姐夫叫过去,他们不是想借由三爷托梦为二房谋夺家产吧?” 大太太手一哆嗦,刚端起的一杯茶险些泼出去,她就势往前一送,递给白四老爷,冷哼道,“她们也得敢!” 语气十分强势,白四老爷却看见她一转身的瞬间就把手心里一只雪白的帕子揉成了团。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问。 “老太太和二房他们拧成一股绳地谋算二姐和二姐夫呢!”见白大老爷也看过来,孟姨太太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赵青和老太太密谈的事情说了,“……连田妈妈都背着,还不是怕传到二姐耳朵里?”她看着白大老爷,“大哥你说,她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又自问自答道,“不是谋算二姐夫的家主之位是什么?!” 身为白家的嫡幼女,从小就如掌上明珠似的被父母和自己宠着,白大老爷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多少有些骄纵,遇事儿只想着自己,她的话看似说的句句在理,但却不能全信了,他一言不发地用茶盖轻轻拨着浮茶叶,一张毫不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都是自家人,也没避讳,话题一扯开。就好似开了闸的洪水。 “……忙里忙外地支撑着这一大家子,妹妹和妹夫累的跟牛马骡子似的,他们倒好,不帮衬也就罢了。一天净琢磨谋夺家产!”庄姨太太首先发表意见,“我的意思,二妹和妹夫干脆跟他们分家,大哥四弟这次可一定要支持二妹,别以为我们白家没人了!” “对。要分就趁早,田产铺子都对半分,大家各凭本事赚钱,也免得以后姐夫赚了银子再眼红!”一想到马上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要被窝窝囊囊一分力也帮不上的二房分去一半,即便不是自己的,孟姨太太也心疼的直蹦。 这个她还真没想过! 大太太眼底闪过一道犀利光芒。 白大老爷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漾起一圈波纹。 白四老爷心却跟油煎似的急起来。 田产铺子对半分? 看着很公平,可沈家二房那面谁能撑起来啊? 还不是坐吃山空! 没有沈二老爷,就没有他白馥彬的今天! 即便做不到知恩图报,他却也绝不能落井下石! 想起沈二老爷那副懦弱谦恭难挑大梁的性子,白四老爷心跟沸水烹油似的翻腾着。只常年在衙门里当差,早练就了一副矫情镇物的功夫,面上看上去却十分镇静,一种近似于冷漠的镇静! “四弟怎么看?”白大老爷状似随意问道。 大太太立即就想起他和二老爷的关系,忙朝正谈的热火朝天的孟姨太太和庄姨太太递眼神。 两位姨太太立时闭了嘴,双双看向白四老爷。 这是怕自己暗中给沈二老爷报信,想让自己预先表个态吧? 白四老爷眼底有丝清冷闪过。 “这……”他面色踌躇。 空气有些静,飘荡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戒备。 孟姨奶奶眼睛一立,就要说话,被大太太悄悄拦阻。“四弟有话只管说,这屋里都是我们白家人,不会传出去的。”她把“白家人”三个字咬的格外响。 似有所触,白四老爷毅然道。“这都是二姐和姐夫的家务事儿,二姐自幼胸有城府,想是早有算计,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是……”他话题一转,“因有人举报夕台举子冒名之事。几天前汪学政下来调查,听说我和沈三爷是姻亲,汪学政对我格外关照,酒桌上曾悄悄告诉我,布政使朱大人看上了沈家的珍珠潭。”想起因汪学政顾念沈三爷的关系对自己格外关照,连县令徐大人都对自己另眼相看,白四老爷心里有种别样感慨。 单凭这个,他也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二老爷一家人。 大太太神色一震。 她又想起了福威镖局指名道姓要珍珠潭地契抵押的事儿。 珍珠潭是二太太的嫁妆,要借到银子,她暂时还真不能与二房闹掰! 孟姨太太已经勃然大怒。 “我知道沈三爷对你有提携之恩,可白家养育了你二十多年,你可不许胳膊肘往外拐!” 白四爷脸色涨红,端茶低头喝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 大太太慌忙道,“五妹误会了,四弟说的是真的。”把福威镖局也索要珍珠潭地契的事说了,最后道, “……如今沈家万事具备,只差现银,只要能借到现银拿到供粮权,那就是十倍百倍的利!”想到马上就会有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大太太双眼闪着一抹耀眼光芒。 几百万,那可是几百万两啊! 即便沈怀瑜重生,也会激动的两眼发红吧? 这事儿白大老爷还是第一次听说,他隔了案几探过身来,“这么说,福威镖局背后也有人看上了珍珠潭?” 镖局这行的水可深着呢。 想到南北镖局背后那个手眼通透的大人物,白大老爷心砰砰直跳,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点点头,“大老爷说……” 正说着,小丫鬟敲门进来,“大老爷回来了。” 屋里顿时一静。 一怔神,大太太慌忙站起来。 刚迎到门口,大老爷已经脸色阴沉地走进来。 大太太心里一咯噔。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猛然看到一屋子人,大老爷下意识地顿住,“大哥、四弟……大家都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迟疑着要不要进来。 看这意思,是他打断了众人的谈兴? “怎么,姐夫找二姐有事儿?”孟姨太太声音尖酸,“要不要我们先回避了?” 大老爷皱皱眉,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反对 大太太忙扯了扯孟姨太太。 自己快步迎上大老爷,“大哥和四弟已经等您大半天了。”又回头招呼小丫鬟,“……快给老爷沏茶。” “听说妹夫一直在筹措银子,不知道怎么样了?”白大老爷已经站起了,“我临来前,家父特意嘱咐我,如今沈家的生意都压在妹夫身上,甚是不易,要妹夫有什么难处只管说,白家定当不遗余力。”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大老爷脸色微霁。 “妹夫若实在困难,家父可以出面担保从夕台县商会借一些,只是……”见大老爷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地喝起茶来,白大老爷又道, “不会太多,利息也……高些儿。” “粮价久高不下,外面银根紧着呢,利息肯定要高。”大老爷微微有些感动,“多谢岳父大人和大哥关心,嗯……”他看着一屋子的人,声音有些迟疑。 大太太就拉了孟姨太太和庄姨太太往外走,“……我才得了几块香料,味道和我们小时候用的一模一样,大姐五妹一起看看,是不是已经绝迹的千和香。” 孟姨太太坐着没动。 被白大老爷一眼瞪过去,才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 “……姐姐就是老实,什么都要看姐夫的脸色,老太太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凭什么要回避了?”一出门,孟姨太太就开始抱怨,“姐夫为人忠厚,你仔细了他被老太太和三奶奶合伙骗了去,我听人说,你们府这位新过门的三奶奶表面看着温顺,骨子里却又辣又狠,心机多着呢,连眼睫毛都是空的,一眨眼就一个主意。” 面对这马上就会变成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庞大家业,孟姨太太心里火烧火撩的,生怕自家姐姐一个疏忽。就被夺了去。毕竟沈怀瑜才是老太爷亲定的家主,家主之位只能顺位传给他的后人,绝不会逆传给大老爷和大爷! 除非沈怀瑜没有血脉留下,过继大房这面的人。可现在……孟姨太太急的两眼冒火,却没注意,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孟婉妤趁大家不备,一闪身躲到了树影儿后。 “妹妹不知道,沈家有祖训。不准女人干预生意……”大太太叹了口气,“你姐夫是不会当着我们说这些的。” “五妹也特心急了,”庄姨太太噗嗤一笑,“只要大哥知道了,二姐迟早会知道的。” 想想也是,孟姨太太没言语。 大太太则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发怔。 脸色那么难看……老太太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可千万别一味学古人愚孝,一句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就答应了。 而留在屋里的白大老爷已经拍案而起。 “……什么,让立即抛粮?”他定定地看着大老爷,“而且。你已经答应了?!”脸色青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俨然忘了这是自己妹妹家,他急促地在地上踱着。 “母命难违,况且这也是怀瑜的意思。”想到这一下还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银子,大老爷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母亲说,先祖……”想到沈家祖先因一个女人而倾家荡产,他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白大老爷身子蓦然顿住。 “祖宗遗训上曾提过一次茶叶争霸……”把自己祖上与人争霸之事儿说了,只隐去了当初争霸之人便是自己的祖上。“老太太说的也对,那样殷厚的家资都一夜间尽去,还连累许多无辜商家饮恨自杀,这斗狠争霸之事的确要不得。”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想说服自己的大舅哥,他喃喃道,“按如今这个价抛出去,沈家也能赚个百十万两。” 幽幽的语气中有种无可奈何的不甘。 “妹夫错了,囤茶怎么能和囤粮比?”仿佛是自己的银子被抢了,白大老爷心疼的扼腕顿胸。“妹夫也是念过书读过史的人,放眼古今,随便哪一朝,哪一代不都是一动刀兵,粮价就上涨?只要我们囤的好,不遭虫、不受损,没有不发财的!” “可也没高的这么邪乎的。”白四老爷却摇摇头。 立即抛粮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把囤粮都换成银子,分家后二老爷只坐着吃利息就行。 “你……” 没想到自家兄弟会扯后腿,白大老爷蓦然抬起头。 白四老爷低垂着眼正一口一口地喝茶,瞪了好半天,白大老爷无奈地转过头,正瞧见沈大老爷认同地点点头。 他不由一阵颓然。 “妹夫打算怎么抛?”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无力地问道,“沈家的囤粮可不是一石半石,闹不好就会让粮价大跌!”只有一次性卖给西征大军,才能保证粮价不跌。 “怀瑜的意思,我们这面不动声色,悄悄分散了卖给杨家。”大老爷压低了声音。 “你都想抛,那杨家……” 那杨家又怎么会接手?! 话冲到嘴边,白大老爷声音忽然一滞,他转而说道,“我听说杨家派了总账房杨善堂亲自坐镇柳河,誓要收到柳河的粮食。”话题一转,“就算妹夫目光短,难道连被誉为中州陶朱公的杨大爷也目光短浅?”又道,“悄悄卖给杨家,这手段并不高明,怕是杨家也早想到了,果真不赚钱他早就悄悄卖给我们了!” 也是! 这么说来,这粮食……一定赚钱? 大老爷一激灵。 刚被白四老爷说定的心思又后悔起来。 “这……粮价……”大老爷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询问,“还能再涨?” 白大老爷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 “外面盛传七皇妃昭阳郡主失踪了,你可知道?”又问,“……昭阳郡主是谁?” 这还有问? 大老爷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白大老爷已自问自答。 “是当朝太后嫡亲哥哥昌虞候赵渊泽的唯一血脉,她父亲当年为救万岁而死,谥号永安,和当今万岁的帝号只差一字!”呼出一口气“可见她在万岁心中有多重要,现在竟被七王爷给弄丢了……万岁和太后岂会善罢甘休?” 各属衙户房都在核查户籍,凡发现不明身份的女子,只要拿不出户籍文书,说不清来历,一律要羁押上报,官府虽没明说,可民间都知道……官府是在寻找昭阳郡主的下落! 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这和囤粮有啥关系? 大老爷更加一头雾水。(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犹豫 “只有打了胜仗,七皇子才能将功赎罪,逃过这一劫!”声音铿锵有力,白大老爷定定看着大老爷,“打仗打什么?打的就是粮草!”一掌拍到桌子上,“为了打胜仗,多少银子他都得花!” 大老爷身子一震。 “就是说,我们只要拿到供粮权,就能……”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白大老爷。 白大老爷给了他一个“您总算开窍了!”的眼神。 大老爷呼出一口气,复又皱皱眉。 可三爷却托梦说,朝廷绝不可能花那么高的价来调粮呀? 这两个消息到底哪个准啊? 一时间,大老爷心里七上八下的。 抛吧,总觉得继续囤着还能赚更多的钱,这样的机会百世难得,可不抛吧,又担心老太太的话一旦成真,自己步了老祖宗的后尘。 一会儿觉得抛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还是囤着更赚钱,只一刹儿,他心便如热油烹煎般翻腾了千百个来回,不由叹了口气,“傅大人去了中州,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要是有他一句明示就好了。 ****** “驭……” 中州,潭西布政使府门前,几冀飞骑风尘滚滚地停下来。 “谁这么不长眼,敢在……”冲到门外,一眼瞧见竟然是潭西指挥使傅万年,门房立时又换上一脸谄媚笑容,“傅指挥使总算到了,我家大人已经询问几遍了,让您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进去。” 把马鞭扔给随从,傅万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大步迈上台阶。 朱恩彰正挥笔在案前渲染着,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依然一丝不苟地画着。 侍卫张口要叫,傅万年摆摆手。负手立在一边看起来。 画的是一副秋色图,一颗粗大的枯树横折于庭院前,四周落叶飘零,一地的枯黄中有种说不出的凄凉。笔墨间没画一丝风,傅大人却能感到画面中有股狂风在肆虐,打心里不喜起来。 “……此画如何?”收住笔,朱恩彰向后退了一步,一边端详着。头也不回问道。 傅万年摇摇头。 “恩彰怎么竟也学那些酸腐书生悲起秋来?” “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朱恩彰哈哈大笑,“哪是悲秋,只是看到院中的树木都被风吹折了,忽然心有感触罢了……过刚则易折……一场肆虐秋风,尖上细柔的枝桠都没事,反倒是那刚直不阿自以为可以顶天立地的主干却先断了……”他忽然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傅万年,“万年兄说。是不是?” 腮帮子上的肌肉颤了颤,傅万年没言语。 朱恩彰又一阵哈哈大笑。 “万年兄里面请!” 引他来到内间靠北面摆放的楠木云龙纹太师椅上坐下,接过侍卫端上的茶递过去,“听说万年兄去拜祭沈怀瑜了?” “顺路去看了一眼。”傅大人轻描淡写道,话题一转,“恩彰这么急的找我来,何事?” “让我协助万年兄督办西征大军粮草的圣旨已经下了多日,只七皇子那面一直没消息,不知他是否给万年兄来过信函,西征大军何时进关?何时调粮?万年兄又有何打算?” 傅大人用茶盖轻轻拨着浮茶叶。眉眼都没抬。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话题忽然一转,“只七皇子用兵一向神出鬼没,今儿没动静,说不定明儿就收到一封八百里加急催运粮食。我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朱恩彰若有所思地看着傅万年。 好半天,才慢慢地点点头,“万年兄说的是。”又问道,“万年兄有何打算?” 傅万年就叹口气。 “自太祖皇帝允许百姓捐粮可以民折官办以来,官库就越来越空了!” 大楚立国前,捐税一律要交纳粮食。遇到年景不好时,老百姓就要掏钱买米纳捐,往往因官家和商用的粮斗大小不同,百姓小斗买进大斗缴纳,倍受盘剥,苦不堪言,立国后,太祖皇帝听从太祖皇后的建议,首先统一了粮斗规格,并允许没粮缴纳的百姓可以按时价折算成银两缴纳,由官府统一采买粮食,称为民折官办。 而官府收了银子往往都挪作他用,并不如数买粮,一来二去,各地官库囤粮大都是个虚数,遇到朝廷调粮,就得从商户手中现买。 想起潭西省的官库里也空挂着一堆数,傅万年就叹了口气,看着朱恩彰道,“……潭西官库中没粮,但这部分银子你得如数拨给我!” “这个好说。”朱恩彰话题一转,“万年兄打算从哪调粮?” “还能从哪调?”傅万年蛮不在意地喝了一口茶,“粮食都在沈杨两家手中囤着,不是杨家,就是沈家!” “那……”朱恩彰声音有些犹豫,“万年兄打算选谁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傅大人,“杨家,还是沈家?” “沈杨两家囤粮相当却又势同水火,单独哪一家的囤粮都不足供应西征大军,两家同时又要违背了上面的意思,可单独和杨家签,又怕沈家不肯放粮,反之亦然……”提到这些,傅大人就一肚子气,他骂骂咧咧地说道,“我的意思最好和两家同时签了,价格一致,谁也别攀比谁,各运各的粮,还有什么责任分不清的,可上面偏偏不让,也不知道他们这我怕个鸟?” 提到这个,朱恩彰也一肚子怨气。 “谁知道上面怎么想的?”虽然想沈家落败,可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他也不敢儿戏,“一点不体察民情,只会站在上面瞎指挥,果真出了事责任还不是一样得我们兜?”叹了口气,“真是阎王好做,小鬼难当,上面一句话,我们就得跑断腿。” 傅大人趁势不着痕迹地把球踢了过去,“恩彰有什么好建议?” “这个……”这话说的很中肯,朱恩彰也觉得再这么云山雾罩下去地也没什么意思,他略一思忖,道,“两家囤粮都差不多,按理说选谁都一样,只是,沈怀瑜这一死,怕是……”他摇摇头,“万年兄还是选杨家的吧。”他诚恳地看着傅大人,“我听说沈家现在根本就没有现银了,而杨家人正坐守柳河呢。” 言外之意,柳河一带的粮食最终一定会落入杨家之手。(未完待续。) ps:感谢姊妹们的粉红票,一个月了,总算快二十票了,为了第一个二十,庆贺一下,我继续去码字,看今天能不能码出来,加更。 ps某花趴在被子下偷偷地想。 被那些一天几百、几十票票的大神看到这话,会不会捂着鼻子偷偷笑话死? 顶着锅盖,爬走…… 第七十九章 小棉衣 傅万年脸色变了变。 朱恩彰也不说话,端茶一口一口喝着。 “若杨家得到供粮权后,他能保证让沈家将囤粮如期如数地放出来吗?”沉吟良久,傅万年抬头问道。 把杨家得到供粮权的消息散布出去,借债主逼债之势,官府出手抄家,沈家囤多少粮也得乖乖交出来! 心里这么想,顾忌沈怀瑜生前和傅万年的交情甚深,朱恩彰嘴里却没说出来,他想了想,“选了沈家,万年兄就能保证杨家的囤粮会如数放出来,不耽误西征大军的供应?”又道,“……那可是五十万大军,马上就入冬了,冰天雪地的,一旦断了粮可不是儿戏。” “总要试一试才行。”傅大人低迷的语气隐隐透着一丝无奈。 这意思就是要选沈家了? 朱恩彰心里一阵烦躁,只脸上神色没动。 “试试也好。” 他声音淡淡的,殷红的夕阳透过雕了万字不断头格的窗棂照在脸上,晦暗不明。 傅万年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那就这么定了。”他果断地站起来。 朱恩彰跟着站起来,“万年兄最好能说服沈家与杨家握手言和,如此一来,我们也不用在这儿瞎操心了。” 傅万年蓦然转过头。 朱恩彰坦诚地向他点点头。 送走傅万年,朱恩彰回头就吩咐侍卫道,“……速请杨子骞!” ***** 而大老爷却腾地站起来。 “……什么?”他直直地看着中州知府马大人,“让我和杨家握手言和?” “粮价高的太吓人了,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合作。”马大人点点头。“无论谁拿到供粮权,都保证将对方的囤粮按官府契约价卖给对方,以后但凡接到军中的买卖,也都暗中让给对方百分之五十……子骞说,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兵部利用你们两家的矛盾压低粮价。”看着大老爷。“如何?” 真是这样吗? 大老爷挑挑眉。 若想求和,为什么早不求晚不求,偏偏圣旨拟定由傅万年督办粮草,他就来求和了? 一定是朱恩彰从傅万年那儿得到了准信。准备把供粮权给沈家! 沈家这次是赚定了! 两日来,一直在沈怀瑜托梦抛粮和白大老爷的鼓励继续囤粮之间摇摆不定,大老爷热火烹油似的不安的心一瞬间踏实下来。 他冷冷一笑。 “当初三爷百般哀求,他可给我沈家活路了?”他看着马有年,一哂。“现在他想和就和?哪有那么容易。”神色一正,“……这潭西省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似乎这答案根本不在预料之中,马有年微微一怔神。 慢慢地,马有年脸色涨得通红。 …… 连续三天晚上,赵青再没有折腾,吴妈妈彻底放下心来。 “……年轻就是好,你瞧瞧,才两天功夫,这小脸蛋又养的跟煮熟的鸭蛋清似的了。”一面看着夏竹给赵青挽头。吴妈妈嘴里啧啧称赞。 透过镜子,看着吴妈妈还顶着的两只熊猫眼,赵青歉然。 “让吴妈妈操心了,我这没事儿了,您快回去补个眠吧。” 见春兰夏竹一个个神采奕奕,小丫鬟也跟着忙里忙外一派乐融融的,吴妈妈就又嘱咐了几句,起身回去补眠了。 小丫鬟进来回话,“秋嫂来了。” 赵青眼前一亮,“快请。” 秋嫂给她带了个平安符。“……我特意去永安寺给妹妹求的。” 赵青汗颜。 她已经尽量低调了,可还是被传的阖府皆知! 收了平安符,赵青又吩咐小丫鬟端果盘糕点给虎子吃。 虎子却仰着清澈的大眼看着她。 “……娘说你要生小弟弟了,那我可不可以带他去挖野菜?” 赵青愕然。 这还没出生呢。他就惦记上带着去挖野菜了。 可一想到自己儿子扎着两条小短腿跟在虎子身后满山遍野跑的模样,心顿时又软出了水。 “那得等他会走的时候。”她笑着揉了揉虎子的头,“你还可以教他数数,念字。”既是名士之后,虎子的启蒙教育一定错不了。 “噢,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小弟弟了!我有小弟弟了!”虎子高兴地叫起来,接过赵青递过的玫瑰糕,回头看向秋嫂,“娘,等小弟弟长大了,我可以带他去挖野菜,还可以教他数数,念字!” 看着越来越活泼的儿子,秋嫂眼睛微微湿润。 “要教小弟弟,那你得自己先学好了。”她仰了仰头,让模糊的眼睛变的清明。 “我回去就把幼学背下来,免得被小弟弟问住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屋里人哄堂大笑。 屋子里洋溢着一股轻松气息。 看到炕上一件斗篷不像斗篷,被子不像被子的小衣服,秋嫂好奇地拽过去,“……这是什么?” “是给孩子准备的连体绵衣。”赵青接过去给秋嫂比量着,“把盘扣解开就是个小被子。” “也亏你想得出来。”秋嫂赞叹道。 赵青暴汗。 哪是她想的,这是她依据前世表哥家孩子小时候的连体衣稍作了改进,“……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穿”。 “还是换成棉花吧。”秋嫂就摸了摸,“薄薄絮一层就行。” “为什么?”赵青疑惑不解。 鸭绒多好啊,这可是罗嫂特意杀了几只鸭子攒下的。 “亏你这么聪明!”秋嫂噗嗤一笑,“孩子要明年三月才出生,都春暖花开了!”哪还用上穿鸭绒了。 赵青恍然。 脸上不觉微微发烫。 第一次做母亲,看到外面一天比一天冷,就担心孩子冻着,拣了各色的棉衣给做,却忘了,这孩子整个冬天都要在自己肚子里度过,看着一天比一天笨重的肚子,脸上又漾起一丝愁苦,“……还要再等上五个多月啊。”现在就笨手笨脚了,走路都快要成外八字了,再等上五个月,想一想就折磨人。 夏竹掩了嘴笑,“……谁生孩子不是十个月啊。” 赵青大窘。 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之后人就变笨了,怎么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冒傻气?若是被前世那帮损友知道,还不知怎么损自己呢,尤其孙光那死玻璃,大约一定会捧腹大笑吧? 想起孙光一面指着自己一面捧腹大笑的模样,又想起心心念念想让自己快点嫁人的母亲若是看到自己这么挺着大肚子的模样不知会有多高兴……猝不及防地,赵青心一阵钻心的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那就絮……”声音忽然顿住,赵青脸上现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整个人木偶般僵住。(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胎动 “三奶奶怎么了?” 春兰夏竹吓得双双变了脸色。 秋嫂摸摸她额头,“妹妹哪不舒服?” 一点也不烫。 想起沈怀瑜托梦的事儿,秋嫂直吓得脸色发白。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没征兆的,这个时候,一旦……就是一尸两命。 “孩子……动了!” 赵青目光呆呆的。 “我刚刚……感觉到孩子动了!”为等待再一次胎动,她一动不敢动木偶似的僵坐着。 呆怔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味来。 “是吗,奴婢听听!” 夏竹尖叫着一个高蹦起来,春兰也跟着扑过去。 “没有啊!”夏竹索性把耳朵贴在赵青肚皮上。 “刚才真的动了,就在这儿……”赵青手指肚子,看着大家,“像小兔子似的,一跳一跳的。”声音中有股抑制不住的激动,兴奋的脸色红扑扑的。 她真真地感觉到了一条小小的生命,就在自己的肚子里! 春兰把手放在那个位置,等了好半天,摇摇头,“什么也没有。” “啊!”那面夏竹惊喜地叫起来,“动了,动了,在这儿,在这儿!”指着肚皮上一个小鼓包让春兰看。 “我也感觉到了!”赵青兴奋地看着秋嫂,“这一次在右面!”指着肚子,“快看,快看!”激动的声音都微微发颤。 屋里传出一阵欢呼声。 想起自己生虎子时第一次感觉到胎动相公的惊喜,秋嫂能真切地感到大家那发自内心的激动,“我怀虎子那时,四个多月就动了。” “也像小兔子似的一蹦一蹦?”夏竹眼睛亮晶晶的,“吴妈妈说,若是一跳一跳地动,就是儿子,她还说二太太当初怀三爷时就跟小兔子似的一跳一跳的!” “差不多吧。”秋嫂回忆地点点头。 “三奶奶这胎一定是儿子!”春兰肯定地说道,“吴妈妈一直说,肚皮尖尖是儿子。三奶奶这两样全占了!”目光闪闪地看着秋嫂,“你那时肚皮是不是也尖尖的?” 儿子? 是儿子就好吗? 秋嫂却想起她在外院听到的那些流言,以及众人对大太太那股发自内心的敬畏,阖府都在大房掌控之下。这面果真生了儿子,大太太能容下吗? 他是沈怀瑜的儿子,注定要成为沈家下一代家主! 大太太会让他顺风顺水地长大吗? 看着赵青那如三月春花般灿烂笑容,秋嫂隐隐有抹心疼。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自己相公不过是进京赶考。自己都倍感艰辛,几欲支撑不下去,她呢? 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有了父亲! 看着她动则金堂玉马,穿则绫罗绸缎,外表光鲜亮丽的,可那面一个对沈家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大太太,就好似一把始终悬在她头顶的利刃! 她今后的日子……该有多艰难? “我那时肚子的确是尖尖的,不过这也难说……”深吸了口气,秋嫂强压下心头突窜出来的那股莫名伤感,笑着说道。“我嫂子当年肚皮也尖尖的,结果却生了个女儿。”生儿子能继承家业,可生女儿却可以保住一条命,秋嫂打心里希望赵青能生个女儿,“其实女儿也不错。”她笑看着赵青。 “女儿嫁出去就是外姓人,怎么能……”对上秋嫂若有深意的目光,春兰声音戛然而止,“女儿……也不错……”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却一阵难过。 放在别人,先生女儿再生儿子。也是一个‘好’字,可她家三奶奶却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旦生了女儿,老太太不知道有多失望。 还会像现在这么护她吗? 可是,生了儿子。大太太又能让她们母子活下来吗? 春兰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心瞬间笼罩了一层阴霾。 众人各色表情尽收眼底,赵青怎会不知大家的心思。 只是,眼前都不知能不能过的去,谁还会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 “儿子有儿子的好,女儿也有女儿的好。”她笑盈盈说道,“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我只求他能健健康康地就好……” 话没说完,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嚣。 “怎么了?” 夏竹刚站起来,秋菊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三奶奶快藏起来,大爷闯进来了!”一面开箱捣柜给找地方。 “大爷,他来干什么?”赵青皱皱眉。 “方雪莹,你出来,别躲在屋里装神弄鬼的!”正疑惑间,沈怀杰的谩骂声已透过窗户传了进来,“老太太信你,我才不信!既然是三弟托梦,你让他亲自托给我!” “天啊,他竟为这个……” 如同寒九天被搂头浇了一桶冷水,春兰夏竹浑身电击般一颤。 尤其夏竹,脸色死人似的灰白,扶着赵青的双手直打颤,不是被赵青反过来扶住,她已经摊到地上了。 “三奶奶,大爷他不……”夏竹声音里带着股哭腔。 赵青无声地朝她摇摇头。 夏竹紧紧用牙咬住了唇,好歹把“相信”两个字憋了回去。 “怎么办,怎么办?”秋菊没头苍蝇似的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开,“太窄了,根本藏不住人!”呜呜地哭出生来,“冬梅抱住大爷的腿,被他一脚踹到院子里,李嫂他们也拦不了多久!”看那架势,三奶奶一旦被他抓住,孩子是铁定保不住了,闹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床底下!”春兰跑过去一把撩起床帷帐。 “地太凉,万一大爷呆着不走就麻烦了,再说……”看看赵青的高挺的肚子,再看看床下的空间,秋嫂摇摇头,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北面窗户上,眼前一亮,“三奶奶快从窗户逃出去!”一面说着,她几步窜到窗根下。 夏竹已经搬过了椅子。 “太高了,会摔到孩子!”秋嫂一个高窜到椅子上,想先跳到窗外,然后再接赵青出去,一探头,不由一阵绝望。 窗外墙根向下坐了三尺多深,地面到窗口足有二人还高,别说挺着大肚子的赵青,就是轻手利脚的自己,跳下去也得摔断腿! “快,我们先把门堵上!” 见秋嫂摇头。 满头大汗的春兰一瘸一拐地和秋菊抬起红木暗雕八仙桌就要去堵门。(未完待续。) ps:恢复更新后裸.奔了一个多月,成绩一直不好,心灰意冷的,就想这样一天二千地混下去算了,竟然看到评论区还有很多熟人为久花投票、加油……真心的感谢大家的鼓励。 让花花又有了点信心,从今天起有时间就尽力多码字,尽力多更一些。 握拳…… 若亲不放弃,我便一直努力! 第八十一章 登门寻衅 ps:第二更 …… “别折腾了。” 慌乱中,赵青已缓缓朝门口走去。 “三奶奶……”听到声音,众人才发现赵青已快到门口了,不由急红了眼,“您千万别出去!” 扔了桌子,春兰秋菊正要跑过去拽赵青,就听咣当一声,卧室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沈怀杰怒喝着冲进来。 “方雪莹,你装什么……”对上如湍中磐石般站在地当中的赵青,骂声瞬间顿住,沈怀杰定定地看着她。 她穿了见淡蓝色素面妆花园领直身袄,乌黑的青丝利落地挽了个如意高髻,斜插一只玲珑剔透的碎兰花玉钗,钗头并列三排细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随着骤然被推开的屋门带起的劲风剧烈地悠荡着,下缀白玉雕碎兰花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而赵青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双如平静湖水般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他。 高昂的玉颈,挺拔的后背,浑然间有种高不可攀的威仪。 早已惊傻了的秋嫂夏竹等人也如人工雕成的神态动作各异的蜡像般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呆望着他。 偌大个屋子,沉寂如古墓荒茔。 莫名地,沈怀杰心里一阵惊惧。 这情形,怎么恁像他几年前因一庄买卖官司第一次跟沈怀瑜去衙门过堂的感觉? ……他推开两扇丈余高朱红大门,一脚迈入寒意森森的公堂,迎面就看见‘明镜高悬’四个肃穆庄严的湛蓝色大字,左右两排手持威武肃穆牌的皂衣小吏恍然木雕泥塑的一般,四周静悄悄的,脚踩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通通声,让人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威武……’突然,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惊雷般威严声音。惊的他差点坐到地上……那感觉,直到多少年以后的今天,他仍记忆犹新! “大哥是想让三爷亲自给你托梦?” 正恍惚中,耳边骤然响起一道黄莺似的声音。沈怀杰一哆嗦,恍然才看见,赵青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大哥真的想让三爷亲自给你托梦?”见他呆懵懵的,赵青又问了一遍。 声音不高,但特别缓慢。飘进沈怀杰耳朵里,却恍如暮鼓晨钟一般,尤其最后二字,被赵青故意拖了很长的音,轻飘飘的,好似从幽冥地狱传来,沈怀杰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打后脊梁冒出的森森寒意让他清晰地想起,眼前这个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逼人气势的女子是个去过阴间,喝过孟婆汤的人。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我想问一问……”赵青声音缓缓的,“大哥是真的想让三爷亲自给你托梦?”又沉稳地往前跨了一步,一双清冷无比的眸子咄咄地注视着沈怀杰。 仿佛他一答应,立即就会被恶鬼缠身。 沈怀杰不自觉地连连后退,“好男不跟女斗……”惊惧的声音有些色厉内荏,“你……你……你别乱来!” “你打了我的丫鬟?”赵青上前一步。 “我立即给请大夫!”沈怀杰下意识又向后退了一步。 “你把门踢坏了?”赵青又向前一步。 “我赔!” 沈怀杰毫不犹豫说道,一脚绊到身后的门槛上,扑通,一屁股栽到地上。 闻讯赶来的吴妈妈和追在沈怀杰身后的赶来李嫂等人吓得纷纷闪到两边。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轱辘爬起来。沈怀杰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一口气松懈下来,春兰夏竹几人扑通扑通纷纷跌坐到地上。 …… 灰头土脸走出丽景阁,沈怀杰回头看了看丽景阁三个烫金的大字,不由自主地嘀咕道。“不过一个娘们,我怕个**?”今天不把她制服了,让她承认是自己装神弄鬼,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三爷托梦让抛粮岂不是成了铁打的事实? 果真抛了粮,那白花花的银子岂不…… 想到此来的初衷。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会跟煮熟的鸭子似的飞走,沈怀杰一阵肉疼,他脚步忽然顿住,猛转身又向回走去。 见他又回来了,坠在他身后的小丫鬟吓得直哆嗦,转身就往屋里跑。 屋子里,大家还心有余悸地围在赵青身边。 “……三爷到底托了什么梦,惹得大爷竟然不顾体面闯到你屋里来?”吴妈妈心惊胆颤地看着赵青,“抛什么粮……”声音忽然顿住,她大睁着眼睛看着赵青,“是……是……三爷是让把府里的囤粮抛了?” “奴婢也听大爷好像在喊什么抛粮!”秋菊也睁大了眼。 一瞬间,众人也都想起大爷的叫骂。 秋嫂一脸惊愕。 巧兰、香彤等人一个个更是恍然世界末日般惴惴的。 唯有事先知道的春兰夏竹还算沉稳,可一张小脸也煞白煞白的。 这一次,她家三奶奶可是真把天给桶破了! 气氛绷得紧紧的。 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三奶奶快藏起来,大爷,大爷……”她有些语无伦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了!” 恍然一滴水掉进滚烫油锅,紧绷的空气瞬间炸开。 厅中乱作一团。 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哭出声来,“……他怎么就没完没了了!”真压不住动起手来,满屋子都是女子,哪是他一个大老爷们的对手。 而且,身为奴才,她们又怎么敢跟大爷动手? 吴妈妈脑袋嗡嗡直响。 难怪大爷会发这么大的火。 断人财路,这不亚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三爷为什么要托这样的梦? 是担心大房那面赚了大钱后怕被二房分去一半,而对他母子生出谋害之心呢,还是怕大房那面就此一鸣惊人,从而把家主之位抢去? 她一点也不怀疑托梦是假。 赵青虽然泼辣果敢,行事常出人意表,但到底是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妇人,生意上的事情,她是不会知道的。 呆呆地看着赵青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吴妈妈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里乱糟糟的。 来不及理出头绪,她右手紧握着椅子背,勉强站稳了身子,强自镇定地吩咐道,“春兰夏竹带几个人抬个桌子过来把屋门顶死,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开,我带李嫂他们去外面院门口堵着。”她回头看向赵青,“奴才已经让人去请二太太和老太太了,三奶奶只要撑到老太太过来就平安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铩羽而归 “大家都不要慌,他不敢进来。” 声音淡定从容,赵青安如磐石地端坐在美人榻上,安然静谧的神色间,有种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沉稳。 仿佛惊涛骇浪中飘摇欲坠的小舟忽然找到方向,众人心瞬间安定下来。 无头苍蝇似的忙乱的场面也渐渐平静下来。 “……大爷今儿是动了真火。”想到赵青这次惹的不是别的祸,亲历过大爷屋里冯姨娘母子惨死,知道大爷骨子里有多凶狠的吴妈妈心里七上八下的,“三奶奶这么跟他硬碰硬,一旦被他失手伤到孩子……”那就是一尸两命,“沈家的生意全靠大房那头打理,即便……老太太……” 即便今天大爷失手打死她,老太太也不会真的追究! 话在嘴边转了几个来回,吴妈妈没说出来。赵青心里却很明白,如今这沈府就是大房的天下,连老太太都要靠他们养活,今天沈怀杰果真再闯进来“失手”打死了她母子,死就死了,老太太绝不会为一个死人去得罪大太太和大老爷的。 她只有活着,老太君才能看在三爷唯一血脉的份上想方设法保护她!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躲得了的。 今天她若退让了,只要露出一丝怯意,即便逃过了这次,沈怀杰也还会闹上第二次、第三次! 大家看着都循规蹈矩的一团和气,可斗争的残酷永远都不是以表面形式存在的,他只是规则下面的暗流,一旦有把握能治对方于死地,就一定会有人首先打破规则。从她重生的那一天,从得知她怀了沈怀瑜唯一骨血很可能诞下沈家下任家主的那一天,她和大房之间的矛盾就是不死不休的! 她,根本就没有退路! 尤其现在,在沈怀杰眼里,她已经是断他财路的拦路石了! “他不敢进来!”赵青又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高。却有股泰山压顶般的沉稳霸气。 吴妈妈身子一震,下意识闭了嘴。 瞧见春兰夏竹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指使小丫鬟收拾凌乱的屋子,吴妈妈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吴妈妈果真带人出去插门。才会把大爷引来呢。”春兰见了,就噗嗤一笑,“三奶奶这招叫做空城计,三国时诸葛亮就是利用这招惊退了司马懿的十五万大军!” “空城计?”吴妈妈满头雾水。 什么三国四国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 “三国时蜀军兵败街亭。司马懿率十五万大军乘胜追至西城,当时诸葛亮身边只有一班文官,而城中也只有二千多名士兵,听到这消息都大惊失色,后来,诸葛亮就传令把所有旌旗都藏起来,又叫士兵把四个城门打开,每个城门派二十名士兵扮成百姓洒水扫街。诸葛亮则身披鹤氅,头戴纶巾,带着两个小书童。到城上望敌楼前凭栏而坐,从容地弹起琴来……见自己兵临城下,诸葛亮不但不关门阻敌,反倒四门大开,在城楼上焚香弹琴,那神态要多从容有多从容,于是司马懿就怀疑其中有诈,慌忙撤了兵……”一个空城计被春兰讲的绘声绘色。 可吴妈妈犹自不信地张大了嘴。 “就这么院门大开的,那个什么姨就不敢来了?” 这都是古人杜撰出来的,骗骗小孩儿还可以。明知道屋里就一堆妇孺,沈怀杰,会上当吗? 他可是实打实地凶狠。 狡猾着呢! “是司马懿,不是什么姨。” 对上吴妈妈一副耍宝模样。夏竹噗嗤一笑。 “这就是所谓的虚虚实实,兵无常势,让人疑中生疑的道理。”春兰解释道,“大爷去而复返,一定是不甘心这样无功而返,若看到吴妈妈插门阻拦。他定会发现三奶奶刚刚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他,从而就会有恃无恐地闯进来,反之,见我们明知他又回来了还院门大开,任君来去,大爷反倒不确定了……” “他反倒会以为三奶奶不是吓唬他,是真有法子把三爷的魂给招来了?”吴妈妈接口问道,又点点头,“好像也有点道理。”。 “对!”春兰看了眼神色淡定的赵青,“三奶奶就是这个意思!” 经过这一番说笑,气氛已经完全松懈下来。 见大家各忙各地,连刚刚还严阵以待守在门口的四个粗使婆子也都放松下来,跟着说笑起来,吴妈妈还是将信将疑,亲自跑到东窗下踮了脚向外瞧。 “……这空城计真有那么灵?” 想起沈怀杰的狠辣,心里到底七上八下的。 一脚跨进院门,见小丫鬟进去半天,屋里竟再没一个人出来阻挡,空荡荡的院子恍然空山幽谷,有种令人发指的沉寂,沈怀杰脚步又忽然顿住,暗道,“听说这娘们力大无穷,筷子粗细的铁箸说弯就给掰弯了,脸上还笑咪咪的,听她说出手就出手,从不按规矩行事……我若再进去,谁知道她会不会撒起泼来当着众人把我拎起来给扔院子里?” 那他人可丢大发了。 到底是个女人,她撒泼打他行,他若碰了她,能打死也就罢了,以她那大力,他是绝对打不死她的,倒是一旦把孩子折腾没了,现成的理由,不用滴骨验亲了! 心里翻来倒去的,沈怀杰脚下徘徊了几个来回,到底没敢跨越那条门槛。 他狠狠地踹了院门口的树桩一脚。 “大哥和这树桩有仇?”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沈怀杰一转身,原来是四爷沈怀亮。 正诧异地看着他。 窘态被发现,沈怀杰脸色涨的通红,他就势脚往前一迈,嘴里骂骂咧咧,“……装什么鬼神,我今儿还真不信那个邪了!”做势就要往里冲。 老远就瞧见他在丽景阁门口徘徊,缩头缩脑地不敢进,如今见到自己却来了精神,沈怀亮心里好笑,却不敢笑出来,忙一把拉住他,“……大哥这是何苦,三嫂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又是您孀居的弟妇,所谓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皆非君子所为,大哥这么闹上去,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硬拽了他往外走,“……母亲正请您过去呢。” 本就心虚,见四弟抓的用力,沈怀杰作势挣了两下没挣开,顺势半推半就地扭了头往回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落后半步,沈怀亮回过头往丽景阁院里深深看了一眼。(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婆媳生怨 ps第二更 …… 听到小丫鬟兴冲冲跑进来回话说,“……大爷在门口徘徊了半天,被四爷给拽走了!”吴妈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阿弥陀佛,三奶奶真是神机妙算。” 看向赵青的目光满是崇拜。 “就说让您把心放到肚子里,您偏不信!”夏竹掩袖而笑,“您老也不想想,从打进门,我们三奶奶的算计什么时候失手过!”笑盈盈看着赵青,“是吧?”聪慧伶俐的目光中,全是坚定不移的信赖。 对着她家三奶奶安如磐石般的沉稳和她周身散发着的那股恍然能掌控天下的安然,刚才她可是一点都没紧张! 赵青却悄悄摊开藏在罗袖下的小手,这一会儿功夫,一支三寸长锋利的银钗已经被她握得湿淋淋的。 “妹妹不愧是三爷的红颜知己!” 想起沈怀瑜生前曾被媒人踩破了门槛而不动心,那么端方的一个人,却偏偏对她情有独钟,两人竟破天荒地在成亲前就有了孩子,秋嫂看向赵青的目光此时竟别有一番慨叹。 “……大爷刚刚喊的抛粮是怎么回事?”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罗嫂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襟。 “都是男人间的事情,不……” 不提也罢。 要瞒过杨子骞,这件事情必须要绝对保密! 本不欲说,目光落在秋嫂紧抓衣襟的五指上,赵青声音戛然而止。 她蓦然想起虎子曾说秋嫂把压箱底的嫁妆都当了。 余光瞧见连门口的婆子都在张着耳朵听。就摆摆手,“这没事了,你们回去歇了吧。”又看向吴妈妈。“吴妈妈去瞧瞧冬梅怎样了,不行就先给请个大夫吧。”之前她已经看过,冬梅左胳膊脱臼已经被她接上了。 一个一个把人都支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春兰夏竹和秋嫂三人,赵青这才说道,“这件事牵涉太大,姐姐千万不要再对第二人提起。”她话题一转,“老太太原是不准我说的。想到大老爷若不听劝阻继续一意孤行,沈家一旦落败,姐姐将首当冲第一个被连累。你和虎子也再无活路,今天就告诉你吧……”借由沈怀瑜托梦把囤粮的利害说了,最后道,“姐姐若信我。信三爷。就赶紧去找大奶奶把银子抽回来。” 秋嫂脸色煞白。 “真的……会亏本?”微微发颤的语气有着一丝不可置信。 果真没有人相信! 赵青暗暗叹了口气,“这全是三爷说的……” 话没说完,巧兰匆匆敲门进来,“老太太,二太太来了!”熠熠生辉的目光有种翻身农民得解放的兴奋。 赵青扶着夏竹站起来,“快请!” 脸色阴沉地从丽景阁出来,老太太立即让人去传大爷沈怀杰。 而缀锦院里,正和孟姨太太、庄姨太太说话的大太太却走了心思。 被老太太叫去大半天了。也不知会不会被训斥? “……不好了,不好了!”正想着。小丫鬟匆匆跑进来,“老太太罚大爷去跪祠堂!” “什么!”大太太腾地站起来,“去跪祠堂?”抬脚就往外走,“这大冷的天!”被苏妈妈死死拦住,“太太万万不可!” 大太太蓦然转过头,目光犀利如刀。 “私闯寡居弟妹屋子,到底于理不合,您贸然去了,不但求不了情,一个教子不严的帽子扣下来,老太太一怒之下,反倒罚的更狠……这件事是那边站了理的!”苏妈妈战战兢兢一口气劝道。 “大爷从小身子骨就弱……”大太太两眼发红。 苏妈妈松了口气。 刚要说话,就听大太太吩咐道,“你亲自去找田妈妈,给大爷送个垫子进去。” 苏妈妈应声出去。 大太太一回头,正对上孟婉妤来不及躲闪的目光,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怨怼。 若不是她撺掇,大爷怎么会去招惹那个贱人,又怎么会被罚? 孟姨太太见了就训斥道,“就你能耐,这么大的事情也敢去偷听!” 事情牵涉太大,即便白大老爷也不敢随便乱说,全都是孟婉妤偷偷听了,传给大家的。 孟婉妤心里那个委屈啊。 看着专横霸道,她哪知道大表哥关键时刻竟这么窝囊? 连个妇孺都对付不了。 气势汹汹地去了,灰头土脸地回来。 不但没讨到半点好,反倒被老太太罚去跪祠堂! “……女儿也是见不惯她为夺家主之位,竟然不顾大局,装神弄鬼的骗老太君。”她倔强辩道。 “这不怨孩子,说到底,还是你们家老太太太偏心!”庄姨太太连忙打圆场,“三爷是亲孙子,难道大爷就不她的亲孙子,不过是见不惯她装神弄鬼蒙骗老太太,才去理论几句,又没伤一根毫毛,哪犯得上大冷的天去跪祠堂?” 这话说到了心里,大太太就咬了咬牙。 “当年晋王围困怡州城,城内的粮食就二两银子一斗都买不到,后来昌虞候帅援兵进城,听说大街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大家拿着白花花的金叶子买不到粮食!”庄姨太太说道,“如今的粮价也不过才二百五十文一斗,差着远呢……昨儿七皇子的大军又被逼退二十里的消息一传回来,粮价立即就又涨了三十文,外面人都说,这么个退法,指不定哪天就打到我们中州府!”抬头看着大太太,“你说,这囤粮哪能不赚钱?” 可那面却偏偏说再囤下去会倾家荡产! 庄姨太太也附和道,“这么大的家业哪是说败就败的?” “他这是怕大老爷赚了大钱,把家主之位夺了!”大太太恨恨道。 “二姐明白就好。”孟姨太太道。 “这粮食坚决不能抛!”庄姨太太道。 “中州杨家托了马大人做中人,想跟沈家讲和。”大太太听了就脱口道。 两位姨太太双双坐直身子,“真的!” “大爷今儿回来说的,否则,他哪会做出这种鲁莽事儿?”大太太趁机替自己儿子辩解道。 众人俱点点头。 眼见白花花的银子不让赚,任谁都会眼红。 屋子有片刻的沉寂。 孟姨太太忽然一拍巴掌,“三爷是傅指挥使的救命恩人!” 怎么? 大太太、庄姨太太双双质询地看向她。 “一定是他和潭西布政使袁大人商议要把供粮权给沈家,被杨家预先知道了。” 所以才来求和!(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决定 “五妹说的对,据说那朱大人与中州杨家渊源甚深!”庄姨太太急红了眼,“否则,杨家怎会服软?妹妹千万别打错了主意!” 大太太神色却一黯,“老太太的话,你姐夫也不敢忤逆。” 百善孝为先。 这事儿的确有些难办。 孟姨太太不由咬牙切齿,“这个贱人!” 屋子沉寂下来。 迎春拿了个朱漆帖子兴冲冲地走进来,“……傅指挥遣人递了帖子,请大老爷明儿去章台驿馆见他!” 傅指挥使? 三人同时惊住。 回过神,孟姨太太一把将帖子抢过去。 “的确是傅指挥使的帖子!”她尖叫道,“一定是为西征大军粮草之事!” “就说他是个重情义的。”大太太乐的嘴合不上。 “他竟亲自找上门来,这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是再跑不掉了。” …… 看着名帖上“潭西都指挥使傅万年”使几个烫金大字,几人眉开眼笑。 “哎呀,二妹还得赶紧去告诉老太太,坚决不能抛粮。”想起什么,庄姨太太忽然提醒道,“别到时候拿到供粮权,反拿不出粮食来!” 笑容僵住,大太太顿时如霜打茄子似的蔫下来。 老太太的话,她怎敢忤逆! 这么多年的积威,哪是她只掌握了府里生意就能改变的。 “哎呀我的姐姐,她都老糊涂了,你还这么听她的!”见她如此,孟姨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尖叫道,“任凭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那是愚孝!” “妹妹心一定要拿稳了!”庄姨太太也跟着警告。 大太太咬得两唇发青。 ***** 跪了三个时辰,被小厮抬着回来时,沈怀杰两条腿都僵硬僵硬的蜷缩着伸不开。 大太太见了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 “这还是长子嫡孙吗,竟连个不贞不洁的荡妇都不如!”大奶奶早已痛哭出声。 大太太心里一阵烦躁。 厉声道:“明知大爷脾气急躁,你做媳妇的也不知规劝!”白白地吃了个这么大个亏。 哭声戛然而止。大奶奶心里这个冤啊。 他们表兄表妹关起门来说话,自己又哪里知道竟然是合计着去招惹那只母老虎? 早知是去招惹她,自己拼着死也会拦下的! 她满腹委屈地憋着泪不敢在言语。 一走出大爷屋子,大太太脸就沉了下来。抬眼望着头顶如一张灰蒙蒙大网笼罩下的夜幕,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恨意。 回到缀锦院,大老爷早已回来了,换了身靛蓝色杭绸袍子盘坐在临窗大炕上,拇指摸索着空茶盅。目光盯着平放在炕几上傅指挥使的名帖出神。 “老爷回来了。”大太太拿起茶壶给蓄满茶水。 “又去哪了?”大老爷随口问道。 “去……”怕他知道了又要训斥沈怀杰,话到嘴边,大太又改了口,“……去账房核了核这个月的预支情况,看能不能节省些银子。” 大老爷目光就柔下来,“辛苦你了。” “能为老爷分忧,是妾身的本分。”大太太目光落到名帖上, “……大家都猜傅指挥使找您是商量供粮权的事儿”呵呵笑道,“看来这供粮权非沈家莫属了。” 大老爷眼底就漾起一层笑意。 大太太话峰一转,“老爷还得赶紧跟老太太说说。我们暂时还不能抛粮,别到时拿到供粮权却交不出粮食,反被杨家手握粮食向我们满天要价,扼住咽喉。” 自从杨家主动跑来求和他就一直耿耿于此事。 可母命难违,他又如何! 笑意荡然无存,大老爷心里一阵莫名烦躁。 “外面的生意也是你干涉的!”他怒喝道。 众丫鬟俱一哆嗦。 纷纷屏息静气退了出去。 大太太眼前却一亮,“……那妾身明儿就跟老太太说,你训斥妾忘了内宅女人不得干涉生意的祖训!” 自己是女人,老太太同样是女人。 她又凭什么能干涉沈家的生意! 大太太目不转睛看着大老爷。 大老爷身子震了震。 “……摆饭吧。”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大老爷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盅站起来。 大太太却从他那微微上挑的眉梢看到了他的欣悦。 嘴里微翘,她露出一丝笑意。 翌日天不亮,大老爷就出了门。 请安后伺候老太太用了早餐,大太太没向往日一样匆匆离开。她一直安静地坐着,目光左顾右盼。 正要起身告辞的赵青见了心里就一咯噔。 她想起了早已传遍满府的傅万年下贴要见大老爷的事情。 毋庸置疑,傅万年是为了西征大军的供粮权。 难道她是以为大老爷这一去就能十拿九稳地拿回供粮权,就能立即赚回白花花的银子,不想抛粮了? 要公然忤逆老太太? 这念头一闪过,赵青心一阵砰砰乱跳。 她索性又坐稳了。 不行。她决不能让大太太把话说出来! 一旦说开了就再没回旋的余地了! 至少要等大老爷见了傅万年之后,也许,就会是另一番光景! 谁知,她这面刚打定主意要把椅子坐穿了也不走,就看看大太太有没有那个胆敢当着她的面忤逆老太太,那面七小姐沈怀瑾就缠了上来。 “……我要去跟月娘学刺绣!”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看着赵青。 沈怀谨性子又淘又野,从她身上,赵青常常能看自己童年的影子,潜意识里待她格外纵容。 而天天被驹着学女红,沈怀瑾也早就不耐烦了,性子又和其他小姐和不来,去别的院不是说“小姐不在。”关门不让进,就是说不上三句话就因弄的人家院里鸡飞狗跳而被妈妈送回来。 只有丽景阁,不仅好吃的多,赵青也不会像二太太那样逼了她端坐在那里刺绣,她只要像征性地绣完一朵花在二太太跟前交上差,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和春兰学写字,和柳嫂学种花,去珍珠潭边上可劲翻跟头,刷刀舞剑,甚至还可以跑去小厨房帮罗嫂做饭,当然了,她大多时间是拿面团捏着玩…… 只是,赵青外表看上去纤弱宁静,气质高雅,那是因为受这俱身体约束,是骗人的,骨子里她却是个又辣又野的,姑嫂两个性子半斤八两,瞧见沈怀瑾善恶不分,蛮不讲理,赵青是从来不客气,拎起来就揍。(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吵架 暴打一顿给撵走,以为再不会来了。 谁知,过不上三天,沈怀瑾就又颠颠跑了来,整一个记吃不记打的熊孩子。 刚开始夏竹等人还担心她挨了揍回去告状,惹二太太对她家三奶奶不满,时间长了,大家才知道,这位七小姐为了不被驹在屋里学女红,在外面挨了打也从不告状,时间久了,大家对这对天天打了好,好了再打的另类姑嫂也早已见怪不怪。 而二太太见沈怀瑾自从去丽景阁后,淘气依旧淘气,却懂事了不少,不再无故责打奴才,一不高兴就摔东西,掐猫打狗的,欣慰之余又听吴妈妈说这些都是三奶奶告诉的,心里更加高兴,只要一听说是去丽景阁,便从不阻拦,如今见她竟主动要求学刺绣,不等赵青说话,就催着她带着沈怀瑾回去,“……月娘可是出身霓裳坊!” 一幅栩栩如生的观音像,已让月娘成了古阑镇的名人。 甚至连云锦绣坊都想出重金挖,只月娘感念于赵青的知遇之恩,不肯离开沈家。 女儿能得她亲自调教,即便再没天赋也差不了! 想起才几个月功夫,女儿的变化就如此之大,二太太满脸欣慰。 赵青忿然。 这熊孩子,一定又是惦记去珍珠潭后山摘野果了。 可自己现在绝不能走! 正要让夏竹先带她回去,老太太已跟着催她早点回去修养,“……谨姐淘气,你也别尽纵着她。” 沈怀瑾优雅小淑女似的走过来。 赵青无奈地站起来。 小淑女似的跟赵青上了轿,一路走出荣寿堂,沈怀瑾立即就跳出轿子,窜前窜后地跑起来,欢实的像只刚出笼的百灵鸟。这条路她天天走,早对外面的花草眼热了,奈何母亲面前,她必须规规矩矩地坐在轿子里。可坐三嫂的轿子却不一样! 看到前面花铺中一片火红火红的红姑娘,就张罗着去摘,“……别看青的时候苦,秋天红透了被霜打过后就特别好吃!”这是柳嫂告诉她的。还给她吃过,甜中微微带点酸,一点也不苦。 对这个难缠的小姑子,赵青露出一脸的无奈。 秋天地里的虫蛇多,怕几个小孩子毛里毛躁的出意外。赵青索性停了轿子,让几个抬轿婆子也跟过去照看,自己则扶夏竹蹬上前面凉亭中休息。 看着花丛中纷飞蝴蝶似的娇小身影,赵青不觉有些羡慕,“……还是年轻好啊,可以这么无忧无虑的嬉闹。”念头闪过,她不由怔住,这一世的自己也不过十四岁,怎么竟会有这念头? 前世三十好几了,都不曾有过这想法!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高高隆起的肚子。是因为这孩子,还是心态变老了? “……秋天的太阳看着足,坐久了还是会冷,三奶奶捧个手炉吧。”把披风紧紧地裹严了,夏竹接过小丫鬟气喘吁吁取回的手炉递上去。 “好。”点点头,赵青慢慢地接过来捧在胸前。 她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动作很优雅,并没有初来咋到时怕这俱身体突然“当机”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刻意做出的缓慢。 好似……已经习惯了…… 难道她前世的那些野蛮粗暴动作已经快被这俱身体磨平了? 这不过才三个多月! 赵青微微笑起来。 说了会儿话,怕赵青累着,夏竹就让小丫鬟去催。 正玩的欢实。沈怀瑾哪肯回来。 见让小丫鬟催了几次,沈怀瑾就是不回来,夏竹就商量赵青。 “……奴婢先陪三奶奶回去把,让吴妈妈在这里照看七小姐。”她抬头看看天色。 赵青也抬起头。 一闪眼。正看见二太太,大奶奶、四奶奶前前后后陆续走出荣寿堂。 望了好半天,就是没有大太太的身影。 赵青一阵失神。 没有像以往那样强势地将老太太屋里人全撵出去,而是找了各种籍口一个一个地支出来,大太太这是真的准备要忤逆老太太吧? 老太太会怎么应对? 前世遇到非常事项,自己都是毋庸置疑的掌控者。 而这一世。却成了边缘人。 任自己如何心急,如何不安,也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这滋味真难受啊。 就好似一只凶猛的猎豹被生生地关进笼子…… 忽然之间,赵青心里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而夏竹却以为她怕沈怀瑾离了她眼皮底下又会惹祸。 沈怀瑾性子太野,也就她家三奶奶能震住。 可是,她家三奶奶现在也是身怀六甲的人啊。 张嘴想要再劝,背后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主仆俩双双回过头。 赵青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凉亭背后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对面,是堵矮墙,争吵声恍惚是从矮墙内传来,“那是什么地方?”她疑惑问道。 一进府就成了大房的眼中钉,又凑巧怀了孕,怕孩子出意外,除丽景阁外,她还真没游过整个沈府,到现在也不知哪是哪儿。 “那就是奴婢们常提到的九重阁,院里是三进出的三幢三层小楼,故称九重阁,账房、回事处、司房和一些重要的库房都在那儿。”夏竹笑着解释道。 赵青喔了一声,刚想让夏竹去泡壶热茶来,身子忽然僵住,“……好像是秋嫂的声音!”她蓦然又转回头去。 夏竹快步穿过树林,将耳朵附在墙下。 隐约就听见里面说: “……笑话,你是昨儿来要的银子,怎么能按今儿的粮价给付?” “昨儿没现银,你根本就没答应给!”秋嫂声音有些激动,被一阵凌乱的嘈杂遮住,夏竹听了半天也没听清。 “好像是秋嫂要入份子的银……”夏竹一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赵青已然站在她背后,忙回身一把扶着她,“三奶奶仔细被草茬绊倒了!” “走,去看看!”赵青转身就走。 “三奶奶这边,这边……”也知赵青那雷厉风行的性子拦不住,夏竹忙一把拽住她,“这面转过去有个侧门,正对着账房。”一边回头大声招呼小丫鬟,“快去把吴妈妈和七小姐都叫回来!” 这条路要比大路绕了些,但愿吴妈妈能及时赶过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蛊惑 夏竹是真担心以她家三奶奶骨子里那火爆脾气和仗义会为秋嫂出头和账房的人动起手来。 那样一来,他们就彻底和账房撕破了脸! 账房,可扼着她们咽喉呢。 走了大约一刻钟,就看见前面半拱形的月亮门处,三三两两的丫鬟婆子陆陆续续走出来。 赵青迈步跨进月亮门。 门内是个宽敞的庭院,院中央一个椭圆型水池,一汪碧水清澈见底。 透过澄清的池水,赵青就看到对面一堆丫鬟管事倒映在水中的身影,立即站在池边透过倒影静静地寻找起来,里面并没有秋嫂,应该是已经走了,围观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几个在账房当差的婆子还兀自喋喋不休地叫骂。 “……昨儿还二百八十文一升,今儿就涨到三百文了,谁还敢说囤粮不挣钱?”账房管事端景全家的扯着嗓子嚷道,“她拿了三十两银子,粮价一百五十文时入的,统共买了二百斗粮,按昨儿的价是五十六两,她昨儿若不张罗着撤的话,今儿就是六十两了!”高高地举出四个手指比量着,“这一宿功夫就少赚了足足四两银子!”又重复了一遍,“四两银子,扣了手续费还足足剩下三两四!”入份子囤粮,大奶奶每两银子抽一百五十文,“都赶上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两个月的月利了,不是大奶奶好心,你们自己囤一升半斗的粮食谁买你的?寻常上哪去赚这儿白花花的银子?”声音高昂洪亮,穿透半空,惹的外面路过的奴才都纷纷驻足,扯了脖子往这面瞧。 也有好信的匆匆往这面跑。 有进来的,有出去的,直比那开锅稀粥还热闹。 段景全家的声音就更加刺耳地响亮。 “后悔了不说后悔了,竟然狡辩说我们应该按今儿的粮价给退银子!”看着众人,“大家评评这个理儿,她昨儿就打招呼封了账,已经通知外院撤份子了。怎么能按今天的粮价撤?不过是找由头想继续入份子囤粮罢了。”使劲呸了一声,“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德行,既然信不着大爷大奶奶。大奶奶凭什么还做牛做马地帮你赚银子!” 众人轰然大笑。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四个婆子牵着两张誊了满满人名账目的大白纸从楼上走下来,“……账目都誊完了。”领头两个婆子把大白纸正面扬起立在段景全家的身前让她看。 “就挂在这里,大家都能瞧见!”段景全家的扶着纸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旋即指着身后的墙壁吩咐道。 早有小丫鬟搬出高脚凳子和浆糊。 两个婆子踩着高脚蹬把两张墨迹还没干透的大白纸并列贴在高高的墙壁上。 哗…… 众人立时蜂拥着围了上去。 “我那一两半已经涨到四两二了!” “我的三两半都涨到七两八了!” “你入了多少。现在涨到多少了?” …… 院里响起一阵兴奋的尖叫声,又有得了信儿赶来的丫鬟婆子直把两张榜单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大家议论纷纷一脸激动财迷的样子,段景全家的冷冷地笑。 她啪啪拍了两下手,抬头看着大家。 “大家听好了,这些日子有人到处散播囤粮会赔钱的流言,撺掇让大家撤份子,这么恶意造谣到底什么目的大奶奶也不好当着众人说,不过……”她话题一转,“大奶奶说了,大家若觉得囤粮会赔本。只管过来撤份子就是!”她指着榜单,“这是截止今天的账目,大奶奶让贴出来给大家瞧,若想撤份子的只管进来登记,不过我先说好了,因大家的银子都囤了粮,外院要按账目把撤份的粮食卖了才能返现银,大家登记和拿银子的日子至少隔三天,账房统一按登记日子的粮价付款,免得再出现秋嫂这样打赖的事儿!” “……要撤份子的请上二楼登记!”段景全家的身后两个婆子跟着高声大喊。 之前听到三爷托梦的摇言。是犹豫过要撤份子的,可如今眼看着自己入份子的银子翻番地涨,哪还有人真舍得撤? 尤其还有秋嫂一夜功夫就少赚了近四两银子的先例在眼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 有人已经开始往外走。 见喊了半天,没一个人上楼去登记撤份子,段景全家的暗暗松了口气,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脚步轻松地上了楼。 “两个月的功夫,我已经赚了四十七两六。你赚了多少?”两个刚看过榜单的婆子喜气洋洋地走出来,其中一个说道。 “我入的少,又比你晚了十天,才赚了二十六两八,扣除抬钱的利息,净赚二十三两七。”另一个婆子说着叹了口气,“这机会千载难逢,可惜,我把家里的那三间破草房都押上了,才借到十二两银子,要是能多借些就好了。” “我也是把嫁妆首饰连同家里的房子押上了,才凑了三十一两,我婆婆手里还有对祖传的玉镯,押出去少说也能借一百两,原本已经被我家那口子说动了的,谁知一听说三爷托梦囤粮赔钱,今儿死活也不肯押了!”顿了顿,“不行,我还得回去劝劝她!” “那你可得抓紧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没看见,王德贵家的连她娘家兄弟准备娶媳妇的彩礼都借来押了进去。”另一个说着,话题一转,“我就不明白,明明大家亲眼看着外面的粮价翻翻地涨,秋嫂那么聪明个人怎么竟犯了糊涂,竟真相信了那面的胡说八道,结果一夜功夫眼睁睁的就赔了近四两!” 四两银子,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已经够过上小半年了! “还用说,她早就和三爷勾勾搭搭地有一腿了,一听是三爷托的梦,哪敢违背?”那婆子道,“要不你以为无亲无辜的,三爷凭什么就把府里的房子白白地给她住,还三五不时让人送东西接济!”又凑近了说道,“我听说那秋公子进京赶考的行头盘缠都是三爷给掏的!” “原来是这样……”另一个婆子大吃一惊,正要说什么,瞧见对面婆子睁大了眼,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未完待续。) ps:网络不好,才联上 第八十六章 我相信他 不知什么时候,赵青正静静地站在池水边看水里游动的鱼! 两个婆子相互对视一样,双双闭紧嘴巴,快步走了。 “三奶奶别信他们胡说!”夏竹脸色涨红,“三爷生前和……”话没说话,感觉空气沉重,夏竹一回头。 秋嫂正呆呆地站在月亮门前。 “秋……秋嫂……”夏竹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赵青愕然。 这丫头是不是弄反了? 这架势,怎么恁像自己偷了人家的老公? 见夏竹张口结舌,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赵青索性扶了她脚步沉稳地一步一步朝秋嫂走去。 秋嫂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我是听到姐姐跟人争吵,才匆匆过来的,姐姐刚才去哪儿了?”来到近前,赵青笑着问道。 竟不是质问她那两个婆子的话是不是真的! 秋嫂微微有些发怔。 “我和相公从小青梅竹马,夫妻恩爱……”好半天,她才回味过来,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忙又改口道,“相公进京赶考的确是三爷赠送银子置办的行头,可相公也亲口和我说过,他日高中必定加倍偿还,他和三爷是……不是……”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着,可却越说越混乱,最后连秋嫂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脸色越来越白,身子摇摇欲坠。 赵青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相信三爷是个方正君子!”语气认真而郑重,一双美眸清澈而坦诚。 秋嫂情绪瞬间安定下来。 “你……真的……不相信?”语气微微有些迟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的眼。 “我相信三爷,是个方正君子!”赵青又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 虽从没见过,但也算神交已久。 她相信沈怀瑜绝不会做出这种龌龊事,他帮落魄的秋荣轩进京赶考,固然有看好他而提前下注之意,但也是他那宽广胸怀和广交四海的性格使然。 换一个人,即使明明白白告诉他秋公子这个人他日会蟾宫折桂金榜提名,前途不可限量。今日也未必有这份磊落心胸去容纳。 比如沈怀杰,他就绝对做不到! 眼圈一红,秋嫂眼泪刷地落下来,她急忙背了身去。 “哎呀。您怎么这么傻,我家三奶奶哪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夏竹连忙劝解道,“三爷若真是那样的人,当初的艾菊、水仙随便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样貌比……” 样貌比你漂亮多了。三爷都不曾染指过。 话到嘴边,夏季才发觉这话很难听,连忙转了话题,“对了……”她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秋嫂,“你刚刚跟他们吵什么?”又道,“三奶奶听到是您的声音,怕您吃了亏,才匆匆赶了过来。” 秋嫂就感激地看了赵青一眼。 “我们回去说……”赵青拉了她往外走。 迎面正碰上吴妈妈一群人。 “三奶奶没事儿吧?”吴妈妈满头大汗地拉了赵青上下打量,“一听您竟来了账房,奴才立即就要来。七小姐手里的那片秧子没摘完。” “我摘了一大篓!”沈怀瑾连忙献宝似的举着小巧玲珑的竹篓给赵青看。 “……回去窜了挂在屋檐下。”赵青随手翻了翻,有些没红的也都被这野丫头摘了回来,就吩咐道。 见她没训自己,沈怀瑾两只灵动的大眼立即弯成了月牙,“我回去就穿!”扭了头就往回跑。 被赵青一把拽住,“先见过秋嫂。” 沈怀瑾这才发现一直站在赵青身边的秋嫂,一个高窜了过去,“秋嫂!”以前常和沈怀瑜去秋嫂家玩,沈怀瑾对秋嫂也格外亲。 “仔细洒了!”秋嫂忙一把扶住她的手,接过竹篓递给小丫鬟。这才弯腰把她抱起来。 “虎子哥呢?”沈怀瑾亲昵地搂住秋嫂的脖子,“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在家念书呢。”秋嫂感激地看了赵青一眼。 自从答应教赵青的孩子识字,虎子读书就特别用功,这让秋嫂很欣慰。 那面赵青已经上了轿。 一行人簇拥着回到丽景阁。 喝了口热茶。秋嫂又提起之前的话头。 “……昨儿从妹妹这儿离开我就去了账房,段景全家的说当初入份子时就说好了,要等到卖了粮才给退钱,见她咬的死,我就回去了,原想着回头求妹妹找老太太帮忙说说情。谁知今儿一早竟传话让我去取银子。”把前因后果说了,她看着赵青,“……若是昨天答应了,我也认了,明明就没答应,结果我只提了一嘴,就立即炸了锅,当众嚷嚷起来,后来您也听到了,你说,这是不是……” 想到毕竟同姓一个沈,赵青和他们再不和也是扯着骨头连着筋,秋嫂又把仗势欺人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姐姐就算一字不提,她们也会找由头和你吵的。”赵青安慰道。 又不是发月利的日子,一大早的,账房门口为什么会突然聚了那么多人? 分明是故意安排的! 一定是继秋嫂之后,又有不少去探听口风或者要求撤份子的,那面又没现银退,怕继续下去造成慌乱,一旦被围堵,就再没回旋余地了,这才拿秋嫂开刀,来个敲山震虎。 把这件情前后一串联,赵青立即就明白了。 她心猛地一沉。 看来,那面是打定主意不抛粮了! 老太太会答应吗? 一瞬间,赵青心里火烧火燎起来,恨不能立即让人去荣寿堂问问,算计着这功夫大太太还不能走,又强忍住了。 秋嫂也若有所思地皱皱眉。 夏竹却想着秋嫂少赚了近四两银子的事情,“……这真的是三爷托的梦。”生怕秋嫂责怪她家三奶奶,她小脸红扑扑的,樱唇微翘,孩子似的一副急于辩白的模样。 逗得赵青差点笑出来。 这傻丫头,那些账目不过是一堆冰冷数据罢了。 而那面秋嫂却已经笑出声。 “……只有拿到手里才是自己的!”她看向赵青,“相公以前就常说,三爷看生意看人的眼光及准,是百年难遇的经商奇材,沈家只是底子太薄,若有中州杨家一半的底蕴,那个什么号称中州陶朱公的杨子骞,都不配给他提鞋!”(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结拜 “既然看得这么明白,秋嫂怎么不早说?”夏竹小嘴一噘,“害得我还一直为您少赚了银子不安。” 近四两银子,够秋嫂过大半年了。 “我也是经妹妹提点才想通的。”说着,秋嫂叹了口气,“我只是气不过他们这样黑白颠倒,信口诬陷,欺负我相公不在家。”想起远在京城的相公,不由神色一黯,“……一直没个信儿,也不知怎么样了?” 赵青就想起现代那高速快捷无处不在的网络通讯。 电话、微信、qq各色的网络通讯工具可以让你随时随地和亲人朋友隔空喊话、视频聊天,为朋友的精彩点赞,没有来到过这落后闭塞的古代,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苦苦等待几个月甚至几年才会盼到一封家书的煎熬,你是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刻骨铭心的想念。 “……秋大哥不会有事儿的。”赵青信口安慰道,“姐姐额圆发润,鼻翼饱满,长就了一副旺夫相,是天生的掌印夫人命。” “真……的!”秋嫂惊讶地看着赵青,“妹妹竟会看相?” 别人她或许不信,可她眼前这个女子,却是去过阴间,见过阎王爷喝过孟婆汤的! 尤其她所展现的聪慧睿智,和那超绝眼光,都令秋嫂打心底折服,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那沉静如水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目光,想到自己的相公这时间应该已经出了考场……果真如她说的一举得中…… 念头闪过,秋嫂心如旺火烹油般火热起来,秋水似的眸子星星般熠熠闪亮。 赵青满头大汗。 自己不过是随便安慰几句,她怎么竟当真了? 看她这意思,是百分之百认定秋荣轩这次一定会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了? 天,这一科若那秋荣轩没有高中,她是不是要负责任啊? 而那面夏竹却还不知趣地拿起赵青床头上这两天正看的闲书翻给秋嫂看,“我家三奶奶说的一定错不了,您瞧,三奶奶这两天正看相书呢!” “什么相书?”秋嫂附下身来。 春兰也跟着凑过去。 几个人竟一板一眼地研究起来。 “秋嫂左耳中有颗黑痣。是天生福禄双全的人……”春兰看看秋嫂的耳朵,照着书念道。 秋嫂笑意盈盈,“……小时候算命先生也说我是个福禄双全的。” “快看,快看。书上真有这句话……”春兰索性把书上的图放在秋嫂鼻子旁对照,“鼻翼饱满……天生贵气,是夫人命。” “我看看……”秋嫂一把抢过书去。 一边的赵青直听得背后冷汗直流。 老天,她可不可以把刚刚的话收回来啊?! 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把这三个小迷信打断,就听耳边有人叫自己。赵青一抬头,三人正看着自己。 “怎么?” 赵青下意识摸摸脸。 “我们结拜吧!”秋嫂认真说道。 果真相公能高中,首先就要报答她和沈怀瑜的大恩,到那时也不知沈家是不是已经平安度过了这个劫,一旦沈家落败,她怕是真要流离失所了,可没名没分的,相公要收留貌若天仙正值青春艾少却又寡居的她,难免要惹人诟病。 除非她们是姐妹! 那时相公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他们去京城收容他们母子。 “结……拜?”赵青有些口吃。 一字一字在脑海里滤过,她每个字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念出来却有些懵懂。 前世执掌过跨国公司,她从来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 可是,沈家出商祭祀时,连用的碗都不准她碰,遇有谁家的兄弟姊妹娶媳妇,更是避她如蛇蝎,她深深知道在这信奉人有三世因三世果的古代,大家对她这个冥婚的寡妇身份有多么忌讳,都害怕她给带来晦气。 难道,秋嫂不怕? 她微微有些动容。 夏竹春兰已经兴致勃勃地备好了香烛桌案。 她家三奶奶若是能跟未来的状元夫人结为金兰。那她们以后的生活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春兰又找来了吴妈妈和薛妈妈给做鉴证,赵青被大家簇拥着稀里糊涂地和秋嫂磕头结拜成了姐妹。 赵青十四岁半为妹妹,秋嫂十九岁为大姐。 吴妈妈乐呵呵地吩咐罗嫂做了一桌酒菜,又让人去把虎子接了来。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认亲宴。 饭后,虎子要回去念书,沈怀瑾却张罗着要去珍珠潭后山上摘野果。 沈怀瑾野性十足,泼辣霸道,而虎子却跟他爹爹一样是个谦谦君子,结果自然被沈怀瑾欺负的死死地。跟班小弟似的随她去了珍珠潭。 秋嫂则站起来要回去蒸玉米干粮,“……玉米面昨晚儿就发上了,这功夫怕是早酸透了。” 屋里清净下来,赵青回头就问夏竹: “……可打探出来了?”趁午饭忙乱,她悄悄遣了夏竹亲自去荣寿堂打探。 夏竹摇摇头。 “……大太太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大家都被她支了出去,连田妈妈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就知道会这样。 赵青叹了口气,复又抬起头。 “老太太心情怎样?” “脸色和寻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大家都能感到老太太心情很低落,一个人在庵堂坐了近一个时辰,奴婢去的时候,老太太刚从庵堂回去,正吩咐画梅她们开库房清点东西要置办寿产呢,连田妈妈都吓白了脸,什么都不敢问……”说着,夏竹抬起头,“知道您一向看事儿准,画梅偷偷让奴婢问问您,让你说说看,老太君为什么突然就要置办寿产?” 寿产? 赵音大吃一惊,“什么是寿产。” “是……” 夏竹说了半天也没讲明白,赵青索性找来吴妈妈问。 “……就是老人不愿意让儿女花钱发送自己,便特意置办些田产,去官府专门登记了当做寿产,待死后变卖了治丧。” 赵青还是不明白,“有私房钱也一样,为什么还要再特意置办寿产?” “这些三奶奶就不懂了……”吴妈妈笑道,“私房钱会被不孝子孙、族人侵占私分,可在官府过了明路的寿产,却是不敢私分的,而且即便官府抄家,也不会被抄了去。”又随口问道,“三奶奶怎么想起问这个?”(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直面 夏竹就低声解释道,“老太太正张罗着置办寿产呢。” “老……”话卡在喉咙里,吴妈妈嘴巴半开半合地呆住。 美其名曰不愿意让儿女花钱,可真正被迫置办寿产的,大都是没儿没女又或者儿女不孝,嫖赌成性,怕身后凄凉的老人! 沈家,怎么可能? 早上还好好的,老太太现在突然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时间,吴妈妈心乱如麻。 赵青脑袋也嗡嗡直响。 如暮鼓晨钟,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 抄家也不会被抄了去……抄家也不会被抄了去…… 那就更不能用来抵债了。 老太太这是在准备后路! 这意思就是,大太太已经公然忤逆了她,坚决不同意抛粮,而她……也妥协了?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到底还是发生了? 老太太有体己银子可以给自己置办寿产,二太太有嫁妆不能被抄去还债,沈家败了大家也都有出路,可是,除了肚里这个拖油瓶,浑身不名一文的她怎么办? 赵青腾点站起来。 不行,她得亲自去问问老太太。 “三奶奶……” “三奶奶您要干什么?” 夏竹吴妈妈双双惊叫出声。 赵青已经走出了门。 所有都是她的猜测,别的尚且罢了,这关系自身生死的大事,绝不能靠猜测,她必须要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清楚。 不名一文的她和手握沈府生意命脉的大老爷大爷相比,无异于萤火之与皓月,蝼蚁之与巨像,放在别人,面对这样的强势,面对这比登天还难的困境,早就妥协、任命了。 可前世一生沉浮商海。赵青更相信勇者无敌,外表看着柔弱娴静是因为受这俱身体限制。 骨子里,她自有一股刚烈和不屈不挠。 相较于那些怨天尤人,遇事只叹命运不济生不逢时的人。赵青更相信机会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更欣赏那种即便前方万千磨难,我自大笑而上的勇敢霸气。 唯唯诺诺怨天尤人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所以,当她得知方家竟背着自己变卖家产时,没有自哀自叹,而是毅然去尝试早被她否定的那比让太阳打西面出来还难的第一个方法。无论如何,总比在方家这一颗树上吊死要强。 结果,她成功说服了老太太。 这就是她经过努力为自己争取得来的一线生机! 就这么擦肩而逝,她不甘心。 即便会被事实伤的鲜血淋漓,她也要亲耳听到老太太亲口告诉自己,大太太公然忤逆了她!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老太太。 “……我也是内宅女人啊。”黯然的眉头微微垂着,说出这几个字的一瞬间,老太太好似突然就老了许多岁。 赵青身子震了震。 想不到大太太竟搬出这个来制衡,正打在了七寸上! 即便贵为沈府最高领导,老太太面对祖宗的遗训也无能为例。 一股寒意直沁心底。赵青手脚冰凉。 “都已经答应了,现在却又反悔……”她尤不死心地看着老太太,“一定是因为昨儿傅指挥使的拜帖,不过是一次约谈,大太太凭什么就认为傅指挥使一定会把西征大军的供粮权给我们?”交情归交情,可牵涉五十万大军的生死却不是儿戏,“……三年前七皇子第一次西征历时九个月,粮价一两银子二石半,军费开支八十万两!” 而按现在的粮价八十万两都不够七皇子五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开支! 傅指挥使怎么能答应? 他又怎么敢答应? 老太太心里一阵烦躁。 “她这是仗着三爷当年救过副指挥使的命!” 屋子瞬间静下来。 赵青甚至能听到老太太那略有些不匀的呼吸声。 她端起壶给老太太蓄满茶,“……三爷怎么会救了副指挥使?” 老太太声音缓下来。 “那年傅指挥回乡探亲。路遇盗贼丢了银两和身份文书,一股火病倒在客栈,客栈掌柜死活不相信这个胡子拉碴身无分文的病痨会是一省的都指挥使。”别说一省的都指挥使,就是小县令出门都前呼后拥的。哪有这么狼狈的?“……怕人死在客栈里,宁肯店钱不要了,硬让伙计给抬了出去,冰天雪地的,随从又被打发回去取盘缠,烧的两腮发烫的傅指挥使孤零零躺在雪地上。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路上行人来去匆匆,任凭他哀求,却没一个肯伸手。” “结果就遇到了三爷?”赵青问道。 “也是他命不该绝。”老太太点点头,“眼见一条命就扔在了那儿,碰巧遇到同样被大雪堵在客栈的三爷诳街回来,见还有口气,二话不说就让人给抬了回来,又出银子请了大夫……好歹救回了一条命,因两人很投脾气,三爷索性又赠金赠银送他还乡。” “……三爷一定是认出了他。”向傅指挥使、马大人这种大人物,他一定早在心里备案了,才毫不犹豫地治病赠银以图更大的回报。 这沈怀瑜…… 都快成人精了。 想起沈怀瑜书房里收藏的那些大楚人物传记,赵青失笑地摇摇头。 “他当时还真不认识傅指挥使!”老太太却使劲摇摇头,“这只是他的仗义出手,直到转年春暖花开,傅指挥使亲自找上门来谢恩,三爷才知道自己一时仗义之下,竟救了赫赫有名的潭西省指挥使一命!”叹了口气,“这样的大恩,傅指挥使又怎么敢忘,尤其他本身就是个重义的……大老爷和大太太就是瞧准了他这点,才……”摇摇头,老太太没说下去。 赵青也叹了口气。 “潭西布政使朱大人是杨家的靠山,一定会坚持把供粮权给杨家,傅指挥使能顶着他的压力,选择首先和沈家洽谈,他已经仁义尽至了。”话题一转,“只他也仅仅是奉旨督办粮草,并不真正掌握财权,这么高的粮价,他未必能做的了主……”认真看着老太太,赵青尽最后一丝努力劝道: “无论是调杨家的粮食还是沈家的,这么高的粮价朝廷根本就接受不了,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利用傅指挥使的仗义,让他想法拖住杨家,借他之势把粮食偷偷卖了,抽身这泥潭,剩下烂摊子让那个号称陶朱公的杨子骞收拾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拒绝 谁说不是这个理儿! 这么粗浅的道理,连三奶奶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妇人都能看清楚,可惜…… “利令智昏,他们已经被油蒙了心!”老太太忿忿的声音中有股说不出的沉痛。 一瞬间,赵青心里凉飕飕的。 不是心存侥幸,籍先祖遗训半推半就地向大太太妥协,面对大老爷大太太的一意孤行,老太太是真的无能为力! 就像被圈禁在后宫的皇太后,外人眼里还是高高在上,万岁依旧要对她叩拜行礼,可权利却早已被架空了!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不成了。 屋里落针可闻,赵青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不管这些。”对上赵青越来越白的脸色,老太太心一紧,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青的手,“到底傅指挥使是个重义的,最坏就是把三爷打下的底子赔进去,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饿着你,你只管安心养着,好好地把这孩子生下来!” 这是她沈家唯一的希望了。 老太太看向赵青的目光中充满殷切。 赵青心里却满是苦涩。 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旦败落了,有珍珠潭这个即便皇亲贵胄都眼热的祸根,这些人能让她们活着才怪! 嘴唇动了动,对上老太太溢满沧桑的眼,赵青话又咽了回去,她言不由衷道,“……但愿大老爷今儿能拿回供粮权。” “但愿吧……”老太太微不可闻的声音有股淡淡的寥落。 而听到这消息的孟姨太太却高兴的叫起来。 “……就说二姐以前太软了,才被她欺负成这样!” “她说这是三爷的决定,她只是负责转达。” 想起老太太听到她抬出祖训时不但没一点激烈反应,反而只轻描淡写地朝她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挣钱是他们的事儿。我们只管亨清福就是。”大太太直到现在还心神不宁。 孟姨太太却不屑一哂。 “哎呀,二姐怕什么,这府里全靠二姐夫撑着,再不高兴她还能翻出什么大浪去?”又道。“等晚上二姐夫拿回供粮权,挣了大钱,她就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有眼光了!” 想想也是,大太太满眼期待地望向窗外。 即便赶回不来,但大老爷拿到供粮权的好消息也会连夜先传回来吧? 真想看看那个贱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啊。 …… 章台驿馆中。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五千两银子的傅万年心头顿生一股不悦,暗道,“到朱大人说的不错,沈怀瑜之后,沈家果然再没有能登上台面的人!” 只脸上神色还算平和,他大咧咧地朝大老爷摆手让收回去,“……只要沈家的粮食量足价公,我自然会要,大老爷不用来这一套!”毫不客气地挥手让人把银子抬出去。 大老爷笑容顿时僵住脸上。 而下榻在章台县银泉客栈的杨子骞却眼前一亮。 “……傅大人请我去驿馆?”怕自己听错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驿馆信使张安。 “收到杨大爷的拜帖。傅大人请您去驿馆面谈!”张安眼观鼻鼻观口面无表情说道。 “张爷稍等,我换了衣服就去!”杨子骞朝随风递了个眼神。 随风立时掏出二个十两一锭的光灿灿的元宝塞过去,“张爷先随小的去隔壁喝杯茶水歇歇脚儿。” 银子入手,张安立时眉开眼笑,“……杨爷不用着急,傅大人上午刚见了沈大老爷,中午要小睡一会儿。” 说罢,转身跟随风走了出去。 随波一个高蹦起来。 “朱大人明明说他已经决定选沈家了,让您火速去京城找贵人融通,现在却又答应见您。一定是和沈家谈蹦了!” 杨子骞不置可否。 “做生意本来就要货比三家,再三权衡,哪能一次就谈成了。”否则,他也不会不理朱大人的告诫。而是一路尾随傅万年来到章台递拜帖了。 他求的,就是这一线机会! “沈大老爷的五千两银子都被退了回去,一定是嫌少了,大爷封一万两吧?”一路尾随,傅万年和沈大老爷的举动都在他们掌握中。 “不用!”杨子骞张开双手,让随波给套了件簇新的宝蓝色缂丝直缀。 若谈成了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这点傅万年心知肚明。 现在往驿馆送银子……他摇摇头。 不说太明显了会被像他这样的有心人发现,单说这有数的银子,也入不了傅万年的眼! 来到驿馆,傅万年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问道,“……杨家的囤粮到底有多少?” 杨子骞心一咯噔。 沈家报了多少? 是量不够还是价钱报高了,才迫得傅指挥使又找了他来谈? 看着神色威严地端坐上方傅指挥使,杨子骞心思电转。 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大人需要多少?” “兵部指令,五十万大军月需军粮二十二万五千石,入关后,潭西省至少要一次备足半年军粮,合计一百三十五万石!”傅万年声音冷冰冰的。 这么多! 杨子骞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坦诚地看着傅指挥使,“不满大人,杨家的囤粮只有六十多万石,全给大人也不够,大人能不能和沈杨两家分别签……” 话没说完,傅万年就摆摆手打断他。 “早就告诉过你们,本官只选一家粮商!”大咧咧的声音有股不尽人情的冰冷。 杨子骞表情瞬间僵住。 好一会儿,神色才恢复自然。 “那……”他又商量道,“……大人能不能帮忙给我们做个中间人?” 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只有两家谈合,双方坚守同盟共同对外,才能他们的囤粮不被官府趁机压价。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有永远的利益。 可惜,心胸狭隘的沈大老爷根本不给马有年面子,闹得整个中州官场都对沈杨两家之事退避三舍。这傅万年和沈家关系匪浅,又掌握着西征大军的供粮权的归属……他的话,沈大老爷总能听进去吧? 杨子骞静静地看着傅指挥使。 不愧被誉为中州陶朱公,单这心胸就比那沈德才沈大老爷高出一大截!(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被耍了? 第二更 …… 杨子骞坦诚谦恭的态度令傅万年顿生好感。 威严之色略有松动,暗道,“官库里没粮,潭西的粮食都在这两家手里囤着,只有合谈,才能解决这不可调和的矛盾,保证有足够的粮草供应西征大军!”刚要点头应下,眼前忽然又闪过沈大老爷斩钉截铁报出,“……每石三两,再不能低了!”的价位时那街头小贩般荤腥不进的模样,他动作又一滞。 听说连马有年都碰了一鼻子灰,这个和事老可没那么好当! 一瞬间,他又坐直身子。 “你们之间的事儿本官不掺和,要想供粮权,沈家那头你自己去想办法!”大咧咧地摆摆手, “本官只问你,你打算多少银子一石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看着杨子骞。 杨子骞却看到他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地绷着,手臂的青筋都破土要出的虫子似的一根根鼓着。 杨子骞心一动。 这么紧张……是沈家的报价远远高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虽说他现在手握权柄,威风不可一世,可一旦筹不到粮食,一样也难逃军法处置! 一瞬间,杨子骞心头闪过万千念头。 他做出一副愁容满面的神色,“不瞒大人说,我眼光不如沈三爷,得知风声收购粮食时,已经比沈家晚了一步,所囤粮食的总价要比沈家高上不少,嗯……”他低头想了想,“大人要的毕竟不是小数,我就本来本走,每石二两六。”以沈德才那个老财迷,应该不会低了这个价吧? 一脸诚意,杨子骞不动声色地看着傅万年。 傅万年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果然和沈家报的价钱差不多! 杨子骞呼出一口气。 刚刚他真担心报价比沈家高出太多,被傅大人一口回绝。 可再低,他就分文不赚了! 这面刚松了口气,就听傅万年冷冰冰说道:“……太高。你给我报个实数!” 杨子骞立即做出一脸苦相,“大人也知道,如今粮价这么高,一旦听说杨家得了供粮权。沈家的粮食怕是都会被囤出毛,绝不会低了三两半银子!”看着傅指挥使,“……闹不好杨家就会血本无归。” 想到沈德才跟他就报了三两银子的价,傅指挥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杨子骞话题一转,又试着劝道。“如今潭西的粮市是两头开花,并非一家独大,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下,就和两家分别签,只要数量、价格、交割时间、双方责任都写清楚了,白纸黑字,没有牵扯不清的。” 谁说不是这个理儿! 傅万年呆坐了半晌。 “这是上面的意思,我做不了主!”杨子骞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继续端着,语气倒也坦率。 杨子骞皱皱眉。 这消息他早自京城的贵人嘴里得知。只是他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强势地要求必须选一家?即便是朝廷做事也要达权通便,要因时因地而异,怎能如此死板,不知变通? 潭西的形势,若一味抱令守律不知变通,只会让两家越掐越狠,粮价越涨越高,都为朝廷做事,都希望能早日把鞑子赶出去。把粮价抬的这么高,对上面又有什么好处? 犹豫再三,杨子骞索性问道:“上面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家?”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提到这个,傅万年更郁闷。 他不是没把潭西的形势报上去。可上面根本不听,他又能如何?心里烦躁,傅万年不耐地摆摆手,“……这不是你管的事儿,我只问你,杨家的粮价还能往下压多少!” “……最多降到每石二两四。”杨子骞低头想了想。道,“跟大人说句心里话,潭西的粮价比周边各省都高的离谱,不是为了能得到这机会为朝廷效力,杨家早就抛了,我报的这个价格就是杨家的底线,一点水分都没有,再低就连老本都赔进去了……”把周边粮价形势说了,“不求别的,杨家只求及早脱身。” 所以他才真正起了求合之心。 或者谈合,或者两家分开签契约,怎样做都行,他只求早日挣脱这该死泥潭! 潭西的粮价还在疯涨,皆因都囤在他们手里,为了西征大军的供粮权,谁也不敢抛,而老百姓却要吃粮……若他和沈家有哪个按耐不住首先抛了,粮价立马就会跌,就好似一匹脱缰野马一般,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一个不慎,就会倾家荡产! 行商多年,他第一次有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 直叫他心惊胆颤,寝食难安。 对上他一脸诚恳,满头大汗的样子,傅万年烦躁的神色渐渐地变的凝重…… 看这意思,这是他的底线了? 可是,每石二两四,一百三十五万石就是三百二十四万两,比七皇子第一次西征的总军费还高出了二百四十多万两! 太离谱了! 兵部的照会虽然没有给定价格,可七皇子怎么可能接受这个价?! 冷汗刷地从傅万年额前冒出。 隐然间,他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当初沈怀瑜找他帮忙散播这场仗能打十年八年的谣言时,曾亲口承诺,无论粮价怎么涨,沈家都会以一两银子二石的价卖给军队,裕盛堂短短几年就一越成为潭西省数一数二的大商行,就是靠一个‘信’ 字,沈怀瑜又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对这承诺深信不疑,这几个月来,虽然粮价天天在涨,但沈家囤得早,总成本算下来却并不高,即便沈怀瑜没了,沈家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一石半左右给他,超支个十万八万两,他还能承受,一直也就没在意。 可是现在。 他谣言也帮着传了,粮价也涨上去了,结果那位沈大老爷竟老脸一麻,坚持要按市价卖给他! 而这位杨子骞杨大爷使了个大劲也只降到每石二两四,这让他怎么跟兵部,跟七皇子交代? 七皇子会买这个账吗? 一旦耽误了军粮供应,他一百个头也不够砍! 沈怀瑜,你这个混蛋,怎么就这么抛下我匆匆地走了! 这局面让他怎么破? 脑袋嗡嗡直响,傅万年真想骂娘。(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出卖 夜色像一只青灰色的网,沉沉地笼罩下来。 “……善爷。”走出客栈,迎面正遇上自家马车,随风忙上前打开车门。 “听说傅指挥使召见了大爷?”跳下马车,杨善堂脚不停留地迈进客栈,深蓝色的绫缎袍子带着股风声,“谈的怎样,可有希望?” 随风摇摇头。 “从驿馆回来,大爷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午了,谁也不见……” 杨善堂扑棱站住。 随风差点撞到他身上,慌忙收脚站住,“善爷站住也不说一声……” 杨善堂慢慢地转过身。 “供粮权被沈家拿去了?”声音缓慢而凝滞,带着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动。 瞧见杨善堂脸色煞白,随风神色一紧,下意识摇摇头,“不知道,大爷什么也没说。” 一转身,杨善堂蹬蹬蹬上了二楼。 “大爷在屋里呢,怎么不点灯?”推门进屋,眼前黑洞洞的,正要回身喊人,一闪眼瞧见黑暗中坐着的白色身影,他下意识闭了嘴。 恍然木雕泥塑,黑暗中的影子一动没动。 屋角漏壶的沙沙声格外的清晰,屋子死一样的沉寂。 杨善堂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略一犹豫,他硬着头皮点燃楸木雕花八仙桌上的两支长烛。 幽暗的烛光下,杨子骞脸色苍白,他闭着眼睛,依靠在黑漆漆的楸木雕红番莲太师椅背上,好似睡着了。 可杨善堂却知道他并没睡。 他犹豫了下,小心翼翼说道,“一听说傅指挥使召见大爷,奴才就匆匆从柳河镇往这儿赶,大爷和他谈的怎样?” 空气非常静,就在杨善堂想悄悄退出去的时候,一道异样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指挥使说,北面能打七年八年的信息是他应沈怀瑜所求放的谣言……他说。以七皇子的赫赫凶名和超凡智计,少则半年,最多一年就能驱逐鞑子!” 怎么会? 果真就一年的供粮权,他们倾尽家底去争夺岂不成了笑柄? 宁可赔个十几万两也要把供粮权拿到手。是因为他家大爷看中了以后七八年的收益! 而现在……他们岂不要倾家荡产? 杨善堂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北面连传战讯,自两军接触以来七皇子的大军连连败退……这形势,怎么会一年就结束?”他尤不死心地看着杨子骞。 兵者虚虚实实,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那个智计百出七皇子的计谋? 没有回答。杨子骞依旧闭着眼。 杨善堂感觉两条腿软软的,眼前有一片片花白的金星闪过。 他用手撑着身后的楸木雕花八仙桌,“……沈怀瑜活着时也一直在收粮啊,先期投入的八十万两,全是他亲自从沈家各处产业抽调的。”那架势,也是要倾尽家资去争这供粮权啊。 这信息绝不会有假! “……所以,我才会心甘情愿地入瓮啊。”杨子骞缓缓睁开眼,自嘲地冷笑一声。 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杨善堂发觉。自己搜肠刮肚想出来的理由竟是那么的苍白。 “傅指挥使还说,当初沈怀瑜亲口承诺,无论粮价如何涨,他都会以一两二石的价卖给军队……”杨子骞声音幽幽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颓废。 一种忽然发现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自己忽然被人甩了一大截的颓废。 “一两银子二石?”杨善堂脸色由白变红,又变的紫红,他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起来,“……怎么可能?!”又道,“奴才一直盯着,沈怀瑜没死前。沈家的囤粮成本就早已超过了每石一两二!” 按这个价给军方,岂不要赔尿裤子! 杨子骞也满眼迷惑。 “沈怀瑜眼光一向独到,我不相信他看不到今天的局面,他做生意最讲信誉。既答应了傅指挥使,他就一定能做到!”他忽然坐直身子,“我算了又算,你说的没错,他没死前沈家的囤粮成本早就超过了每石一两二!你说……”他直直地看着杨善堂,“……他哪来的自信他能卖出这么低的价钱?” “这……” 杨善堂摇摇头。 暗道。“沈怀瑜行事一向神鬼莫测,他的心机你都猜不透,我又上哪猜去?” 没指望他能回答,杨子骞仰头望着如意四喜云头纹承尘发怔。 制造谣言……抬高粮价……诳杨家入局……原来,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只是,他到底想怎么收场呢? 光影交叠,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着沈怀瑜当初诱他入局时的所有行径。 “大爷说的是,他到底哪来的信心呢?若能知道他生前的打算,大爷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样学样地反制住沈家了……”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杨善堂声音忽然一顿,“对了,大爷还记不记的……” 什么? 杨子骞转过头。 “当初您去南州庄家议亲时,提到沈怀瑜的暴毙,庄老太爷还遗憾地说,他生前曾去过南州,通过沈家大姑爷宴请了几个著名的大粮户,有意收南州的粮……他会不会是想……” 话没说完,杨子骞就摇摇头。 “有乌云峡天堑横隔两省……”除非从宁肃境内绕道,可绕道不仅路程远,因那一带常有山贼出没,镖费运费都贵的离谱,货运到地头,不仅价钱翻倍,怕是毛也长出了好几尺,否则也不会潭西的粮价飞涨,而一江之隔的南州却丝毫不见涨了,“南州的粮根本运不进……”声音忽然顿住。 沈怀瑜就死在乌云峡天堑下游的双子河! 灵光闪动,有什么在杨子骞脑海中呼之欲出…… ****** 和杨子骞下榻的银泉客栈低迷的气氛不同,沈府中灯火通明。 翘首以盼。 大家都在等大老爷的好消息。 “……二太太亲自找了大太太,求她好歹去劝劝老太太,千万别一意孤行置办什么寿产,这太荒唐了,让做儿女的脸往哪搁?” 伺候赵青洗完澡,夏竹一面给她擦着乌黑的秀发,嘴里絮絮叨叨着各院的动静,“大太太竟什么都没说,一副随老太太自便的模样,把二太太吓得什么似的……” 她这是在等大老爷的“好消息”传回来,老太太自然就会放弃这荒唐举动。 赵青心里冷笑。(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对手 “……差不多了。” 赵青摸摸头发已经干了,就站起身来。 听说她又洗澡,吴妈妈在屋里连生了三个炭火盆,暖融融的,让人恹恹欲睡,赵青慵懒地倒在大床上,随手拿起夏竹白天给找来的西北地形图。 闹不好,她后半生都要在颠沛中渡过。 能够多熟悉点地理,多记住一条密路,一条山径,此后的漂泊生涯中就会多一线活下去的机会! 好在沈怀瑜从小随老太爷走南闯北,立志要把商路开拓到楚国南北,曾收集、自绘了不少商路图,倒也方便了她。 转身换了个干布巾,夏竹回过头,才发现赵青已经歪在了床上。 不由摇摇头。 她家三奶奶现在连大太太的名字都懒得听了…… 拿了条薄毯给她盖上,又指挥小丫鬟把净房收拾干净,夏竹就抱过白天没做完的针线在床脚榻上坐下,有一搭无一搭和赵青说话。 “……加上今儿这封,您已经给方太太写五封信了,那面一封都没回,也不知是被大太太压下了,还是方太太对您的气一直没消?竟一封信都不肯回。”停下针线,夏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那头一点回应都没有,她家三奶奶为什么还一封一封不停地写? 多尝试一次,就多一次伤心,这是何苦? 赵青翻了一页大楚地域志,对应着西北地图看。 夏竹又低下头继续做针线,“……快十天了,也不知驰风走到哪了,要是他在就好了。”忽然抬起头,“要不,哪天三奶奶央了老太太让奴婢出趟府吧,奴婢不带字条,也不带信,亲自去柳河镇传口信。替您好好跟方太太解释一下!” 不带字条,不送私信,大太太总没话说了吧? “啊……”赵青轻呼一声。 “三奶奶答应了?”夏竹蓦然抬起头。 却见赵青缓缓坐起来,将一张西北地图整个铺展开。认真看着。 原来她根本就没听见自己的话! 抻脖看了眼。 摇摇头。 一张干巴巴的地图,就有那么好看? 兴奋的跟捡到了金元宝似的。 低头缝了几针,夏竹索性又放下针线凑过去,“……三奶奶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这竟有条密路可以绕过乌云峡天堑通往南州!”赵青兴致勃勃地指着地图上被沈怀瑜特别标注的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 “这个啊……”夏竹一点也不惊讶。“早就被官府封了。” “封了?”赵青错愕抬起头。 夏竹点点头。 “奴婢在书房当差时曾听三爷提到过……”她指着那条黑线周边的一片浅灰色说道,“这片森林就是西北著名的死亡森林,据说没人领路的话,一旦走进去就是个死,因而才叫死亡森林……”话峰一转,“可若知道路的话,不仅能活着走出来,还能运送大宗的货物,省时省力又省捐税,大楚开国时沈家先祖就曾从那儿运过粮。解了金兵的围困,后来因常有人从那条密路走私贩盐,逃避捐税,才被官府封了。” “就是说这条路可以运粮进潭西而不耽误军用?”赵青声音微微发颤。 夏竹噗嗤一笑。 “封了这么多年,早荒废了,大约也没人知道怎么走了。” “可路还是路啊。”赵青却不苟同,“即便封上一百年一千年,他还在那里,不会因时光变迁而消弭……”慢慢地思忖着,“三爷罹难双子河。当初大家都猜不透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直直地看着双子河南岸的那条黑线,“你说,他是不是打算去探这条密路?” “啊……” 夏竹嘴张成了o型。 杨善堂也睁大了眼。 “密路?”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子骞,“大爷是说。双子河南岸有条密路可从南州运粮,沈怀瑜就是打算去探险才遇难的?” “沈怀瑜打小就随沈老太爷游走四方,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密路!”杨子骞定定地看着杨善堂,“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中州之役’?” 当然记得! 当年太祖皇帝被金兵围困在中州城,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就在金兵以为要大获全胜时。太祖皇后带着粮队骑兵由双子河南岸密路一夜间直达中州城外,恍然从天而降,打金兵了个措手不及……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中州之役。 这么著名的战役他怎么会忘了? 正要点头,杨善堂忽然一激灵。 “……当年的粮队就是沈家老祖宗率领的!” 杨子骞点点头。 “虽然这条路早被遗忘了,可沈家一定藏有地图!” 话冲出口,饶是冷静,杨子骞身子也忍不住一阵剧烈颤动,“我说呢,没十足把握,他怎么敢和傅指挥使把话说的这么死!” 一瞬间,仿佛一条线,把杨子骞眼前满盘的散沙串了起来。 而赵青一直想不通的许多事情此时也都豁然明朗。 她万分肯定地看着夏竹。 “……从一开始,三爷就打算从南州调粮!” 亦真亦假地利用潭西驻军来制造谣言,哄抬粮价,将杨家拖进来,再悄悄将沈家囤粮高价卖给杨家……然后再以价格优势拿到西征军的供粮权……秘密从南州调粮供应西征大军! “比不上潭西省是产粮大区,南州那点粮……够吗?”夏竹磕磕绊绊说道。 “不够!”赵青声音斩钉截铁,她话峰跟着一转,“可拿到供粮权后,只要七皇子的西征大军传出第一个捷报,大家知道了打七八年的信息只是谣传,潭西的粮价立即就会崩溃!”声音缓缓的,仿佛迟滞的河水,“是杨家根本无法掌控的那种崩溃……即便再不甘心,杨家也不得不忍痛低价抛食!” 翻手之间,他杨家便可家破人亡! 多么完美的计策! 杨子骞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沈怀瑜,还是人吗? 幸亏他死了,否则这一次杨家在劫难逃! 杨子骞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夏竹也不停地擦着额头细汗。 她仰着红彤彤的小脸看着赵青,“……三奶奶赶紧告诉老太太,让大老爷立即抛粮,然后从南州调粮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天涯共此时 “来不及了!”赵青摇摇头,“有南州庄家,大老爷现在去南州怕是一粒粮也收不到。” 庄家五小姐可是早就和那杨子骞定了亲。 她没说的是,早被杨家盯着,大老爷大爷做事又一向不密,他稍有动静,立即就会被杨子骞发现,以杨子骞的聪明,一旦得到沈家想在南州收粮的信息,立马就会猜到这些! 他又怎么可能让沈家如意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 大老爷和大爷可不是什么慎言谨行的君子。 这秘密,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吧。 否则,一旦被杨家知道了这条密路,说不定立即就会反过来一口吞了沈家。 那杨子骞的手段可是相当诡秘的。 至少现在,大老爷就没办法探出他们的真正虚实……念头闪过,赵青身子忽然一震。 若今天傅万年接受不了沈家的报价,会不会直接就去找杨家恰谈? 若他也接受不了杨家的报价呢? 一怒之下,他会不会把当初和沈怀瑜的约定全盘告诉杨子骞? 顺藤摸瓜,号称陶朱公的杨子骞会不会猜到这些? 念头闪过,赵青一把将地图塞到被子下。 仿佛这样,杨子骞就找不到这条路。 而杨子骞已经拍案而起。 找! “……调集杨家所有人马,无论多大代价,一定要把这条路给我找出来!” “奴才这就去安排!” 连连点头应是,杨善堂一面擦着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地喃喃着,“阿弥陀佛,幸好沈三爷死了,幸亏他死了,幸亏他死了……”和这样一个鬼才成为敌人,实在太可怕了。 而再一次鉴证沈怀瑜不世鬼才的赵青却心有戚戚。生出一股惺惺之感。 她静静地伫立在窗前。 一轮半月悬挂在悠远深邃恍如蓝色锦段似的夜空中,点点星辰化做粼粼光影跌落在院当中的假山池中,缭绕起一层淡淡的氤氲,清冷。飘渺。 这夜色,真美。 若是沈怀瑜还活着,她没有生命之忧……就更美了。 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沈怀瑜,若你活着,我还真愿意和你就这么做一对假夫妻。斗斗试试,看看我们谁厉害呢……”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时此刻,远在西北黄沙漫漫边关的少年将军也正缅怀着同一个人。 月色如此缭人。 可惜,你却不在了。 “怀瑜兄,若你还活着,该有多好。” 皇妃失踪,沈怀瑜又这么去了,无异于一刀斩断了雏鹰翅膀! 从遥远的夜空中收回目光,李霁轻轻摩挲着挂在墙壁地图上的乌云峡天堑。 一阵轻风飘过。 一个全身劲装的黑衣人影子似的出现在屋里。 那人朝李霁背影看了看。刚要弯腰施礼,李霁已淡淡开口,“……查到了?” 那人神色一滞。 “属下无能,只查到沈怀瑜是因在中州的醉香楼争夺一个清官,得罪了青帮的人,被尾随至双子河。” 这不就是外面的那些传言吗? “不可能!”李霁蓦然转过身,“……虽说是西北第一大帮,可这帮主穆山也不过是个二流身手,他怎么可能杀得了李五和李六!” 因非常看重沈怀瑜,自己曾送了李五李六贴身保护他。 李五李六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别说被青帮杀,就是仅仅他们两个人举手之间就可以灭了青帮在中州的分舵。 可是现在,他们却双双罹难! 这就是说。真正出手杀沈怀瑜的,绝不是青帮的人。 “属下无能!”那黑衣人扑通跪了下去,“几日前属下在乌云峡底找到了五哥和六哥的尸首,立即就去抓捕当日围剿沈怀瑜的那些人……”声音低下去,“可惜,除了一个副帮主不知所踪。其他人都在一日之间离奇死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李霁猛地闭上眼睛。 “属下问过穆山,他对这件事儿一无所知,要不……”青衣人商量道,“属下再去抓了他来,严刑考问一番?” 帐内落针可闻。 青帮势力太大了,不仅掌握着西北黑白两道而且和朝中关系也盘根错节,即便贵为皇子,没凭没据的,他家主人也不敢擅自抓捕吧? 念头闪过,黑衣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就在他准备起身告退的时候,一道低缓,若有似无的声音慢慢响起。 “青帮……自太祖立国就存在,历时二百多年……他们活的是有些久了……也该消失了!” 声音很轻,很淡,就好似在说今夜的月色很美一样。 可是,若朱恩彰和傅万年在这儿的话,一定会惊掉下巴。 青帮,那可是屹立在西北黑道上的巨鳄,外来的客商镖行哪个不先去拜青帮,即便贵为一方大员的他们,见了穆山都要客气几句,哪是说灭就灭的?! 可在这主儿嘴里,却好似随便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再看看跪在地上那黑衣人。 眼皮都没眨,只恭敬地应了声是,一起身,便消失在空气中。 在地图前站立良久。 李霁转身拿起桌案上的酒壶缓缓斟了一杯酒,却并没饮下,而是徐徐地洒落在空气中,心中喃喃念叨: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兄今日之难,乃弟轻敌之过,此仇,弟当竭力替兄报之,望兄一路珍重,一路走好……待此战大捷,定会亲自带穆山首级去祭你!” ******* 月亮渐渐地漫过屋顶爬上当空,又从梦幻般的夜空中徐徐坠落。 绑子已经连续响了四下,可大家等待的好消息却一直没有传回来,各房的灯火一盏一盏地渐次熄灭了,只缀锦院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还一跳一跳不死心地闪着茕茕的光。 而大老爷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来。 赵青正和春兰夏竹几人看月娘给孩子绣的小衣服小帽子,主动去打探消息的吴妈妈乐颠颠推门进来。 “……傅指挥使说粮价有些高了,他也做不了主,得请示七皇子,已经去西征大营了。”她目光闪闪地看着赵青,“大老爷还说,是他早上亲自给送的行!” “紫鹃姐姐说,一听大老爷说粮食的成本价本来就那么高,傅指挥使二话没说就去了西征大营,都没再找杨家人谈!”和吴妈妈一起去探消息的碧桃补充道。(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自掘坟墓 春兰一哂。 “她怎么知道傅指挥使没去找杨家?” “杨家远在中州,若想找他们,傅指挥使就会绕道中州去了,可大老爷亲眼看着他从宜春河登船走的水路!”这要比旱路快一倍。 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 瞪眼看了碧桃半天,春兰也没想出可辩驳的话。 “都传傅指挥使为人最重义气,果然不假。”吴妈妈呵呵地笑,“这下好了,有他撑腰,三奶奶再不用担心沈家会败了。”压了两个月的月利,又有三爷托梦的谣言,这些日子,府里可谓是人心惶惶。 否则,昨晚各房也不会不约而同都在悄悄等大老爷好消息了。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吴妈妈这面舒了口气,夏竹小脸却急的涨红。 真是执迷不悟! 她张嘴辩驳道, “就算没找杨家,吴妈妈又怎么敢肯定七皇子就一定会同意高价收粮?” 一直帮赵青收集信息,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里的凶险了。 “外省的粮运不进来,不高价买我们的,这冰天雪地的,难道七皇子还能自己种出粮来不曾?”碧桃学杜鹃的原话辩驳道,“两位姨太太也都说,五十万大军人吃马喂的,别说沈家这点囤粮,就是把杨家囤粮加上也不够,退一万步,就算供粮权被杨家夺去,他也得花高价买我们的囤粮!” “谁说……” 谁说外省的粮食运不进来,昨晚三奶奶就发现了一条密路! 话冲到嘴边,想起赵青的嘱咐,夏竹又硬生生地把话给咽了回去。 她紧抿着唇不甘心地看着一直沉默不语赵青。 众人也都纷纷看向的赵青。 鬼迷心窍。 这些人,真的不可救药了。 可惜,早被这所谓巨大的利益迷昏了头,甚至连老太太都不惜忤逆的大老爷大太太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说服的。 可偏偏沈府的所有生意就在他们手里掌控着! 而他们根本就不信自己。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赵青终于能明白当年李白愤笔写下这首词时的无奈和惆怅。 心里一阵无力,她抬头看向窗外,“就快落雪了。趁这两天太阳足,把书房里的书都搬出去晒晒吧,别到冬天发了霉。”她盯着窗前的香樟树吩咐道。 晒书? 吴妈妈满头雾水。 正讨论囤粮的事情,她怎么就转到晒书上了? 再说。晒东西都是六月六啊,这个时候……她看看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哪有什么太阳? “三奶奶这……” 刚叫了一声,小丫鬟带画梅匆匆进来。“……老太太请三奶奶过去。” 不再理会大家的争论,赵青抬脚去了荣寿堂。 大太太也在,正低声和老太太说话,瞧见她,竟破天荒地笑了笑,“……三奶奶来了。”声音格外的温柔。 赵青心一咯噔。 很想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否变成小鸡,怎么竟遇到了黄鼠狼来拜年。 不动声色地给大太太回了一礼,赵青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亲昵地拉了她的手在身边坐下。 余光瞧见大太太嘴角直抽,赵青只做不见,笑着问老太太。“……奶奶找孙媳有事儿?” 笑容僵住,老太太叹了口气,“你父亲又来信追问,方三爷想去谨华书院读书的事儿怎样了?” 一路上想了很多,赵青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为这事儿。 她不由怔住。 这事儿她怎么知道? 当初海棠社来索要祭文时,四小姐曾悄悄告诉她,海棠社主祁大小姐说,苏道被她的祭文打动,认为妹妹文采如此,哥哥一定也错不了。尤其方三爷十二岁就考中童生,在柳河镇也是声名显赫,怕错过了良才,已经打算收下他了。可不知为什么,竟一直没消息。 以苏道那样的身份,轻易不会做决定,他这是还想考察一番吧? 心里想着,赵青嘴上却没说出来,只静静地听着。 也没指望她回答。老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接着道,“大太太说,我们正和杨家飚着劲呢,这个时候,好歹不能得罪了亲家,知道苏道先生对你印象好,看你能不能亲自写封信求求他,看在三爷的份上,说不定就答应了?” 大太太听得脸色涨红。 这都是自己背后的话,老太太怎么就当面这么说出来了。 这意思岂不是告诉赵青,若不是正和杨家飚劲,方家在沈家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吗? 她下意识看向赵青,正对上赵青意味深长的目光。 大太太一哆嗦。 连忙讪讪地解释道,“……傅指挥使问大老爷沈家有多少囤粮,怕报低了供粮权被杨家夺去,大老爷就报了八十五万石。” “八十五万石?”赵青惊呼出声,“沈家哪有这么多粮?”驰风亲口告诉她,沈家囤粮最多不超过六十三万石! 老太太也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脸腾地一红,“大老爷多报了二十多万石。”声音顿了顿,“……是把柳河镇的粮食都算上了。”心慌意乱的,她全没注意赵青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女人怎么会知道八十五万石是个虚数? 那些粮都还没收到手呢! 将来一旦收不到,那就是祸及满门的欺君之罪! 大老爷怎么能这么冒失? 老太太眼底闪过一道犀利,目光凛冽地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脸红到了耳根,诺诺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收到柳河镇的粮食,拿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 这是饮鸩止渴! 照比杨家,沈家贵在下手早,均摊下来,囤粮成本比杨家还低,大老爷既然不舍得那所谓的巨额利润,不舍得抛粮,为今之计只有盯紧杨家,死死地拖住杨家,是赔是赚全看天命,若七皇子是个悲天悯人、优柔寡断的,不忍心那些商户倾家荡产,大家就一起赚。 若不肯,大家就一起赔! 有杨家分担,沈家至少还能保住些田产家业。 可是,若真收了柳河镇的粮食,以现在每石三两的行市,二十万石就是六十万两,就是说,沈家至少还要负债近七十万两。 七十万两的债务啊。 拿到前世,那就是近两个亿的人民币,以沈家的资产状况,果真赔了,连老太太也得要饭去! 见过蠢的,却没见过这么蠢的! 暗暗下了一百个决心,不再管沈家买卖,可面对大太太如此的执迷不悟,赵青还是忍不住气血上涌,有这样的当家人,沈家想不败都难。 真想一掌拍死她! 可是,就要拍案而起的瞬间,她整个身体失去知觉。(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偷梁换柱 好久不见的“当机”感觉,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赵青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太太。 对上这毫无情绪古井般幽深的眸子,大太太莫名一阵战栗。 她脱口道,“……大老爷若获罪,大家谁也逃不了,还望三奶奶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 浑身的血液流回来,可赵青已没有了想拍人的冲动,她暗暗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感觉一只枯干冰冷的手握住自己,下意识转过头。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这是我答应方老爷的,莹儿好歹写封信试试看吧,总是你亲兄长,将来若能中举,得个一官半职,对你也是帮衬。” 低迷沧老的声音中有股说不清情绪,老太太抓着赵青的手握了握,又使劲握了握。 赵青心一阵颤抖。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再不孝,即便再绝望,老太太还是希望大老爷大太太他们都能平安啊。 想到自己能活到今天,全仰仗了老太太的爱护,赵青话到嘴边又转了口,“媳妇,试试看吧。”说着,她抬头看向大太太,“……我想母亲了,还望大太太能遣人去接了来住些日子。” 想让她做事不是不行,可该给的报酬一点也不能少! 大太太怔住,旋即连连点头,“……三奶奶放心,待苏先生的喜讯一到,我立即就遣人去报信,顺便接了方太太过来。” 见多大的人物赵青都不惧,可用这文绉绉的书信来往还真有些难为她,尤其对方还是苏道这样名镇楚国的大儒。 赵青索性一事不凡二主,红着脸交给春兰。 春兰只是笑笑,就接了过去。 而杨子骞听了这消息却笑着摇摇头,“……那怎么行,方平安可是我们能不能把粮食顺利抛给沈家的关键人物。”好容易离间了,“……怎么能再让他们和好?” 杨善堂错愕:“密路还没有找到呢,大爷真准备抛粮?” “抛!”杨子骞狠狠地点点头。“不过就一年的供粮权,果真找不到密路,放弃这供粮权也无所谓!”指尖轻轻抚着赵青亲自誊的书信,“若不是你亲自截获。我还真不相信这字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这字飞扬霸气,从骨子里透着股钢劲,连奴才都模仿不来……”杨善堂就想起镇上流传的那些关于赵青的佳话,“敢作敢当,敢爱敢恨。这沈三奶奶真是个奇女子。” 眼底闪过一丝惺惜,瞬间便掩了去,杨子骞淡淡问道,“……送信的人呢?” “被灌醉了,还在客栈里。” “你做的很好!”杨子骞把信扔给他,“找人照这笔体重修一封,让他继续给苏道送去。”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苏道收了方三爷! “大爷也不用这么小心,到底不是沈怀瑜,以沈德才和沈怀杰的贪婪蠢笨。您动动手指头就……”话没说完,感觉迎面目光忽然变的凌厉,杨善声音戛然而止,“大爷……” 杨子骞收回目光。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此事关系我杨家生死,你万不可大意!” “奴才知道。” 杨善堂连声应是,转身退下去。 快到门口,又被杨子骞叫住,“……沈方两家结冥亲的事儿查的怎样了?” “沈家当初答应接受未婚有子的方雪莹是和方家签了赌约的!”把双方赌誓要滴骨验亲的事儿说了,“……那赌约已被沈怀杰瞒着方家悄悄在柳河商会韩会长和几个有意方家田产的大户间公开了。”否则。只涉及沈家上层,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也查不到,“奴才来此就是跟您汇报此事的,被大爷一训。竟都给忘了。”他嘿嘿干笑了两声。 杨子骞眉头一挑,“只是悄悄地公开?” “是的……”杨善堂点点头,“奴才猜这皆因沈怀杰既想震慑住这些人别伸手,又怕被方老爷知道了会反噬吧。” 杨子骞笑道,“他既然想唬住这些人不得觊觎方家田产,那我们就帮他一把。好好地震慑一下!” 杨善堂呵呵地笑,“奴才就是这个意思!” 杨子骞抬头望着窗外。 碧海般蔚蓝的苍穹下,浮云缭绕,麦浪翻滚,到处一片金黄。 又是一场令人期待的收获。 真想亲眼看看,方平安听到这件事儿时的表情啊。 …… “沈怀杰,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激动暴躁的声音响彻半空,方老爷一把将信狠狠拍在桌子上,震的杯碗一阵清颤。 小丫鬟吓得悄悄退了出去。 “去不了谨华书院也未必就是坏事。”方太太端起桌上的壶倒了杯茶递上前,“……先前我还一直犹豫,果真玉儿去了谨华书院,就算我们逃了沈家也能找到玉儿。”狠狠一咬牙,“这样更好,等发现孩子不是沈三爷的,他沈家休想再找到我们!” 方老爷脸色缓下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什么? 方太太眼睛顺着方平安的目光落向飘在地上的信,弯腰拣了起来,不由一震。 “这……这……他……他……”哆嗦的上下牙堂直打颤。 草黄的信纸上,写的赫然是两家商定滴骨验亲的赌约! “这个王八蛋!”方平安又狠狠地骂了一句。 “难怪都谈好了价,祁老爷突然就变了卦!”终于透出一口气, “原来是害怕吃官司!” 想到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方太太急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下可怎么办?” 方老爷拳头攥的咯咯直响。 方太太已顾不得诅咒沈家,“老爷快想想办法呀。” 他要有办法就好了。 想到自己降了一千两,可还是没人敢买,方老爷脸色铁青。 “你不是说要给送堕胎药吗?”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既然卖不掉房子,那就干脆打掉孩子,来个死无对证! “都送四次了,那头也收下了,还回话说一切都好,让我不用挂念。”方太太叹了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若孩子没了,沈家早就来人请他们了。 方老爷心里一阵烦躁。 “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大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背叛 第二更 …… “难道是她不喜欢那些香料,没有使用?”方太太自言自语道。 什么? 方老爷抬起头。 方太太解释道,“……怕送吃的太明显,我就送了含麝香的香粉。”商量道,“要不,我再亲自去一趟?” “也好,这次干脆直接带……”声音忽然顿住,“沈家……是不是……猜到了……”他直直地看着方太太。 方太太脸色煞白。 “怎么会?” “沈三爷百日祭典上,苏先生已经替她正了名!” 以苏道和海棠社的影响力,几乎一夜间,那些谣言便没人再传了。 如今古阑镇上流传的,都是沈怀瑜和赵青阴阳两隔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 按理,他不该再继续卖田产。 可他们不仅继续卖田产,还连续给送堕胎药! 再笨的人也能猜出来! 难怪沈家要把赌约公开来制约他们。 方太太身子晃了晃。 咣当,胳膊肘把桌上茶壶撞翻在地上。 小丫鬟推门进来,“太太怎……” “出去!”方老爷厉声喝道。 小丫鬟一哆嗦,屁股尿流地跑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方太太嘤嘤地哭出声来,“他们一定会去官府告我们。” “为今之计,只有马上逃走!”方老爷咬牙切齿。 “都知道我们的田产押给了沈家,谁还敢买?”方太太使劲咬着唇克制着嘴边流溢而出的哭声。“沈家有傅指挥使和中州知府马大人做后台,谁敢惹啊!” 方老爷面色死灰。 屋子沉寂下来,只听见方太太极力克制的抽噎声。 “有一个……” “老爷……” 良久。两人双双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见方老爷看过来,方太太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不怕沈家,就是名镇中州的……” “杨子骞”三个响亮的字就要脱口而出,被方老爷摆手打断。 “我知道。只是……”想起沈怀瑜生前对自己一家的恩情,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一旦验出这孩子不是沈三爷的,我们一家都得死!”一扫唯诺。方太太坚定的语气有股义无反顾的决然。 方老爷一激灵。 “都这份上了,老爷还讲什么情义?”方太太又急促道。 想到一旦验出孩子不是沈家骨血的后果,方老爷眼底闪过一丝绝然…… 沈怀杰,是你逼我的! ******* 随着傅指挥使去了西征大营。 潭西粮市刚被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间消弭。波云诡谲的气氛也一闪而逝。 竟出奇地平静下来。 杨家并没有因傅指挥使正面接触了沈家而改变囤粮策略。依旧派了杨善堂坐镇柳河盯着柳河的几个种粮大户,沈家不动,他也不动。 这让之前还有些惴惴的大老爷彻底放下心来,又开始游走在各大商行之间,兢兢业业地筹措资金。 而随着赵青的胎像越来越稳,吴妈妈也有了空闲去各房打探消息。 中午回来告诉赵青七皇子的大军还驻扎在甘下一带,寸功未立,头年怕是打不到北楼关了。下午又告诉赵青,“……外面的粮价又涨了十文!” 对这些。赵青只是笑笑。 回头又继续看着小丫鬟把沈怀瑜书房中的书一本本捧出去,又一本本搬回来…… 见小丫鬟累的气喘嘘嘘,夏竹就朝他们摆摆手,“……都先下去歇会儿吧。” 早就累得两腿打颤,得了赦令,几个小丫鬟轰的一下就没了影。 屋子清净下来,夏竹就叹了口气。 “都翻过两遍了,三奶奶这时怕是再翻不到什么了。” 随在赵青身边,夏竹心思越发的玲珑,那日赵青一说晒书,她便明白赵青是想找找看,沈怀瑜生前会不会在哪本书里夹着兑票之类,又或者能找到珍珠潭地契。 沈家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危机,这个时候,银钱是最重要的。 无论如何,身上有钱,就多了一线生机。 可是,她家三奶奶净身进门,最缺的就是银子! 脸上笑嘻嘻的,夏竹心里却一阵难过。 濒临绝境,聪明如她家三奶奶,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做如此撞大运的盲目事。 赵青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空空如野的书架。 夏竹眼睛顺着她目光落在书架上,不由惊讶一声,“咦……这格子怎么这么浅?” 先前摆满了书看不出来,如今搬空了,仔细瞧就发现靠南堵头的小书格纵深要比其他格子都浅。 走过去摸了半天没发现怪异,夏竹又敲了敲,再敲了敲别处…… “声音差不多!”她回头看向赵青,“许是这块木板比较厚!” 赵青却皱皱眉。 虽不是想象里中空的声音,但仔细听,还是有细微差别的。看丽景阁的一草一木,沈怀瑜是个极其讲究的人,这么贵重的一个红木浮雕折枝花卉书架,绝不会随便按一块残次品在上面! “我试试……”念头闪过,赵青迈步走过去。 东敲敲,西碰碰,摸索了半天,也没发现想像中的暗钮机关之类,倒把赵青摸上了火气,轮掌使劲拍打起来。 耳边吧嗒一声轻响。 赵青和夏竹同时怔住,相互惊愕地对视着,“好像……动了……” 说着,夏竹抬手上前学赵青用力拍打起来,格子后的木板纹丝没动。 “怎么不动?”她面红耳赤地看着赵青。 赵青仔细回忆着自己刚刚的动作。 好像……力量是向上用的…… 前世习武,赵青对发力的方向、大小颇有研究。 她试着把手贴在内格板上,舌尖轻点上牙堂,吱呀呀,一阵轻细的声响,赵青手下光洁的木板徐徐向上,竟从上格中冒了出来,底下露出一本发黄的书卷来……竟然是个暗格。 只暗格拉门不像寻常那样,或向左、或向右,或水平,这个竟是向上的。而上面的格子又比人身还高,要踩着椅子才能看到底面,不经意谁也发现不了。 “果然有机关!”夏竹大叫。 正高兴着,身后传来一阵咚咚咚敲门声。 赵青一哆嗦,紧贴掌心的木板咣当一声落下来。 夏竹心也一阵砰砰乱跳。 主仆双双傻在那里。 回过神,赵青拉着夏竹匆匆离开刚才的位置,来到堆满书籍的红木雕花矮榻旁,这才呼出一口气,一面缕着胸口,夏竹朝门口喊道,“谁?”(未完待续。。) ps:总算码出来了。 第九十七章 不是金叶子 吱呀一声,吴妈妈紧张地推门进来,“……三奶奶怎么了?” 原来是外面小丫鬟听里面叮当乱响,有夏竹吩咐在先,又不敢进,这才把她给找了来。 “没事儿……”夏竹一面装模做样地弯腰捡地上的书,漫不经心说道,“是三奶奶不小心绊倒了椅子。” 先前不在,吴妈妈也没听到屋里是什么动静,她狐疑地看看两人,目光从狼藉遍地的书籍落在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开口道,“这里太乱,三奶奶还是先回屋歇歇,让小丫鬟收拾了再进来……”絮絮叨叨地不肯走。 急的夏竹抓心挠肝。 见天不早了,赵青就点点头。 夏竹开门吩咐小丫鬟,“快点收拾了,今天摆不完就别吃饭!”瞧见春兰也跟着捧了一摞书进来,就把赵青交给她,“你脚没好利索,先扶三奶奶进屋歇歇。”自己留下看着小丫鬟干活。 赵青回到正屋,秋嫂带了虎子过来玩,端了一大碗用晒干的雪里红做的小磨豆腐让她偿,正在丽景阁学绣花的沈怀瑾吃的津津有味,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地点头,“好吃!” 逗得众人呵呵地笑。 送走秋嫂,已经掌灯了。 被众人簇拥着在后院溜了一圈,回来洗漱了,赵青就慵懒地倚在迎枕上。 夏竹抱了几本书笑呵呵地走进来。 “……三奶奶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打发走屋里的小丫鬟,夏竹回头从刚抱进的书中抽出本表皮泛黄的老书递过去,目光熠熠地看着赵青。 赵青定睛看去。 正是他们下午在暗格中发现的那本书。 笑着接过去。 根本就不是什么书,原来是个二寸厚外表雕成书本模样的小木匣,正面书着《慧明起居录》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拿手摸,任谁都会以为是本半新不旧的破书。 摸索了半天,赵青才发现书左面雕的一趟形似装订线的菊花形凸起,竟是一把造型别致简易的八卦锁,咔嚓卡擦,手指灵活地搬动几下,只听嘎巴一声。木匣就被打了开来。 “三奶奶真神了!”夏竹睁大眼。“您怎么知道机关在这儿?”又道,“奴婢看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现!” 赵青就笑了笑。 这种八卦锁又叫孔明锁,民间还有别闷棍、六子联方、莫奈何、难人木等叫法。整个锁不用钉和绳,完全靠内部榫卯结构连接支撑,看似简单,其实内中奥妙无穷。 一般人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很难打开。 可前世这些却很普及,包括什么九连环等都被当成孩子的益智玩具。她小时候就常和表哥比赛,看谁拼装的又快又好。 这把锁是最简单的。 她还玩过*榫、七星结、八达扣更复杂难装的呢。 出乎夏竹想像,木盒里就一本柔软丝绢装订成的书,上面秘密麻麻写满了字。 竟然不是金叶子! 夏竹大失所望。 赵青则翻开卷册认真看起来。 “上面写着什么?”她凑到赵青身边。 是沈怀瑜生前和潭西官场各大要员的交往记录。其中还夹着某年某月某日委托哪个镖局给某某官员家里汇了多少银子的家人收条的拓印件和镖局回执原件…… 整一个现行的潭西省百官行述! “……还以为是金叶子!”只看了一眼,夏竹小脸就抽抽下来,沮丧地跌到身后的绣墩上。“白白欢喜一场,竟然是些没用的琐碎日志!” 没用的琐碎日志? 赵青白了她一眼。 若沈怀瑜活着。这东西放在他手里。就是价值万金的无形财富! 记得前世的康熙年间,就有个叫任伯安的部曹小吏,利用在吏部任事的机会,抄下了各级官吏的大小过失,上至施政失误,下至饮酒*都一一记录,然后以此为要挟拿捏,呵斥六部官员如同皂隶,凭借这个,他江夏镇的亲戚刘八女转瞬便成了富可敌国的一霸……后来,被贪图财富的年羹尧灭了整个江夏镇……是当时还是四爷的雍正皇帝当着太子的面把任伯安的百官行书烧了,才算了事。 这些东西,尤其沈怀瑜记录的潭西官场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放在官场中人手里,就是一笔有银子也没处买的巨额资源,端看你怎么利用。 只是,这东西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风云变幻的官场都有用,如今却落在她一个抬头只见方寸天空连二门都出不去的内宅妇人手里……赵青摇摇头。 要是她也像夏竹一样无知就好了。 看到这个,又知道怎么利用,可如今的自己偏偏却没有那个能力去利用! 就好像一个快饿死的乞丐,白白守着一坐金山却无法开采一般。 赵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沮丧。 又翻了几页,她随手把绢册扔到一边,“放回去吧。” “白折腾了三天,一文银子也没挖到!”一面收着卷册,夏竹不无沮丧地嘟囔着,抱着锁好的小木匣走的门口,又不死心地回过头,“我们怎么办?” 明知道即将来临的危机,可她们一文傍身的银子都没有! 什么怎么办? “睡觉!” 赵青一把拽过被子蒙上头。 第二天一早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乐呵呵的,大太太和大老爷也一如既往的谦恭和顺,完全看不出他们曾有过罅隙,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快落雪了,炭要及早地备好了,尤其那种无烟的银霜炭,三奶奶屋里缺不了……”之类的话,不约而同地谁也没提囤粮以及老太太张罗办祭田的事儿。 用过饭,老太太就让田妈妈准备香烛去礼佛。 这些日子,老太太更加虔诚了! 连百听不厌的西游记都不再让她给讲了。 肚子越来越大,已经快看不到脚面了,自己这副模样,是再不能跟着一起去礼佛的,赵青想了想,也打消了念头,起身带着丫鬟回到丽景阁。 让夏竹研磨,把撂下有些时日的大字又捡了起来,低头练习了一上午,看了一下午书,晚上早早地就睡了。 又过了几日,桂榜下来了。(未完待续) ps:猜猜看,秋容轩中没中? 猜中有加更啊。<!--over--> 第九十八章 赠金 之所以叫桂榜,是因为秋闱在每年的八月上中旬,放榜时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但京城离这里千里遥遥,官府公文传到中州府就已经快入冬了,潭西省二百多名举子,榜上有名只寥寥九人。 秋荣轩名落孙山! 消息传来时,大太太首先就把秋嫂娘俩撵了出去,收回了房子。 正练大字的赵青得了信,匆匆换了件藏蓝色素面交领小袄,准备去老太太那儿给求个情儿,暂时把她母子接到丽景阁来。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来辞行的秋嫂。 “……相公来信说,明年太后六十大寿,要加一场恩科,他想留在京城直接参加明年的恩科。”她看着赵青道,“我带着虎子去京城找他。” 去京城找秋荣轩? 赵青怔住。 她沉吟了半晌,说道,“沈府并不是善地,姐姐早点离开也好。”安逸舒适的生活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吃糠咽菜也幸福。 一进门夏竹就告诉她,赵青打算把她母子接到丽景阁,如今见她没强行挽留,秋嫂暗舒了口气,想到很快就能和相公团聚,两个脸颊都红扑扑的,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喜悦,“……三合镖局替尹大人去京城送年货,三天后出发,我们一路上费用自理,他只收二两银子的保护费,保证我们母子顺利到京。”三合就是当初占了秋家祖宅的镖局,不打不相识,这以后,在沈怀瑜的牵引下两家也成了朋友。 赵青回头叫春兰把方太太给的大盛友商行的兑票拿过来。 “……姐姐把这个带上,大盛友的总号就在京城,到时候去兑出来,和秋大哥省着点儿花,支撑到明年开恩科也够了。”方太太一共给了五百八十两,给驰风二百两拿去兑银子,剩下三百八十两赵青一股脑给了秋嫂。 “这是什么?”秋嫂好奇地接过去。 楚国还没有银票。这种兑票一般也都在那些世家和大生意人之间周转,相互有业务往来,谁也不怕谁跑了,民间几乎是没有的。秋嫂还是第一次见。 “是兑票……”赵青简单介绍了下,“姐姐手中的银子一路上做盘缠足够了,这个就缝在贴身的袄中。”没有现代的飞机轮船高铁,路上很不太平。 “这怎么成?”听了解释,秋嫂才知道自己手里东西的有多贵重。惊的慌忙塞回去,“别人不知道,我又怎能不知,妹妹的日子比我还艰难!”三百八十两银子,于沈家不算什么,对她来说足以过上半辈子了! 春兰夏竹也急得面红耳赤。 找了三天,几乎把丽景阁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毛都没找到,这些兑票是她家三奶奶唯一后路了。 尽管知道沈家风雨飘摇,他们还跟着泰然自若的赵青安之如素。就是因为知道有这笔银子,他们主仆就算被撵出府,一时也饿不着,丽景阁的日子那么紧吧,他们都没敢动用这笔银子! 当然了,也是动不了。 现在她家三奶奶却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拱手送了人! 春兰夏竹朝赵青直打眼色。 赵青只做不见。 “我虽然不得自由,但吃喝用度还是缺不着的,倒是姐姐,到了京城两眼一抹黑,秋大哥又要一心读书。还要各处打点,同科同学间都要应酬……”她把银票硬塞给秋嫂,“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妹妹……” 秋嫂还要再说,赵青一把摁住她的手。 “我们是姊妹!” 秋嫂讶然。 当初执意要结拜姐妹。她以为自己的相公能够高中,自己能帮她的……不想,竟然是她倾尽所有帮了自己! 不是当初的沈怀瑜,不在意送三五百两给她相公做盘缠,这些,却是她的全部家当! 在这样艰难的时刻。 秋嫂泪盈于睫。 毕竟都一个头磕到了地上。也知道赵青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再推搡下去就没意思了。 她使劲点点头,“……妹妹放心,她日相公若能高中,定不忘妹妹今日赠金之恩!”相公来信,他在京城早已金银用磬,让她把家里能当的细软都当了。 可家徒四壁,她又哪来的细软去当? 这三百八十两银子,实在是雪中送炭,无异于救了他夫妻的命。 赵青只是笑。 身陷如此绝境,她哪里还有未来? 哀求田妈妈帮忙雇了个稳当牢靠的车把式,又让春兰夏竹开库房找了几匹衣料毛皮,让罗嫂给烙了足够她娘俩吃半个月的大饼,肉松,腊肠,手炉,上好的银霜炭……足足装了大半马车,送给秋嫂,“……一路上用!” 秋嫂也不再多说,一一含泪接了。 这些情,只记在心中就行了。 送走秋嫂母子,丽景阁就迎来的永平四十二年的第一场雪。 一大早推开门,就看见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 而大雪还在洒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下着,放眼的洁白让赵青满是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索性带小丫鬟在院子里堆雪人。 “……三奶奶这么喜欢雪,不如去珍珠潭赏雪亭!”见赵青竟饶有兴趣地接过小丫鬟的笔亲自给白白胖胖的雪人画眼睛,夏竹就笑着提议到,“三爷在后山上专门建了个赏雪亭,地下和亭柱都是火龙,烧了火一点也不冷,三爷生前就常和朋友在那里饮酒赏雪。” 去珍珠潭赏雪? 漫天飞舞的梨花落入氤氲的水面,瞬间便无影无踪,烟波浩淼,玉宇琼楼……只想一想就心痒难耐。 “好啊。” 退后两步看了看,赵青又在画好的眼上描了一条粗犷的眉。 “太好了,太好了!”身后的小丫鬟惊喜地呼喊起来。 没有盼头的日子太苦闷了,大家难得释放。 连在小丫鬟面前一向稳重的夏竹都叫起来,“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扫雪,驾火笼,更换坐椅屏风……看着简单,待把望雪亭烧暖,一切准备就绪,已是第二天了,洒鹅毛似的纷纷扬扬的大雪也放了晴。 看到大好的湖光山色,赵青索性让人把因虎子的突然离开而哭的稀里哗啦正闷在屋里发脾气的沈怀瑾找过来。(未完待续。) ps:从善如流,继续加更。 第九十九章 赏雪 “……三奶奶不如把几位小姐都请过来吧。”吴妈妈索性建议,“奴才去让厨房给置办一桌酒席,就摆在珍珠潭后山的望雪亭,三奶奶和几位小姐边赏雪边吃酒行令。” 天天闷在屋里都发霉了,尤其府里几位小姐都喜欢珍珠潭的美景,前些日子还嚷嚷着珍珠潭被封,今年冬天没处去赏雪了,这可是拉近姑嫂关系的大好时机! 请几位小姐? 赵青就想起六小姐那双纯净的大眼和四小姐充满善意的微笑。 刚要点头,眼前闪过大太太那双寒意森森精明算计的眼,又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请了几位小姐,就要惊动大太太和老太太,这个时候把大家聚在一起……又摇摇头,实在是不合时宜。 毕竟是孩子,前一刻还红着眼睛问赵青,“……虎子哥什么时候回来?”下一刻沈怀瑾便撒欢小鹿似的和几个小丫鬟玩起雪爬犁。 她穿了件宝蓝色灰鼠皮小袄,足蹬草黄色鹿皮小靴,头上雪白的貂皮小番帽映着一张小脸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红扑扑的,让人直恨能咬一口,也不让小丫鬟扶,一个人爬在铺了鹿皮的雪爬犁上,呼喊着冲下来。没控制好方向,爬犁整撞到雪堆上,整个人雪球似的翻滚着掉进雪堆。 吓得奶娘和守在山底下的婆子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嘴里一边喊着: “七小姐……” “您没摔着吧?” 那面沈怀瑾已沾满了雪花的小狗熊似的从雪堆里钻了出来。 “……没事儿!”一面扑打着身上的雪,闪身绕开婆子就往上面跑,“快点,把爬犁拽上来!” 两个婆子下意识地转过头。 瞧见赵青正抱着一杯热奶笑眯眯地看着这面,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拽了爬犁跟着往上跑。 这熊孩子,比她小时候还皮! 看到沈怀瑾死活不让丫鬟婆子坐在爬犁上抱着她,又一个人爬在爬犁上呼啸着冲下去,赵青笑着摇摇头。 也难怪自己怎么打这孩子都不告状。也只有曾经这么淘着长大的自己肯这么纵容她,若是二太太看到她这副模样,还不知怎么心疼训斥呢。 “……奴婢陪三奶奶下盘棋吧?”身后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赵青一回头。 春兰正抱着一副黑漆镶螺钿春耕图棋盒笑盈盈地看着她。 瑰丽的阳光下,阴霾尽扫的小脸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朝气。赵青心情大动,“好!” 回头吩咐巧兰,“让人去把雪道两旁的雪堆再加厚些,别撞伤了七小姐。”转身在亭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夏竹利落地铺好棋盘。 天生好动,一刻也坐不住。前世赵青打小就不喜欢下棋,磨磨唧唧地坐在那里实在太闷! 尤其围棋在前世根本就不普及,她几乎就没摸过。 奈何这一世的娱乐实在太少,每天除了练字就只有看一些晦涩难懂的书,这俱身体不仅娇弱又怀着身孕不能跑不能跳的,这才跟春兰学下围棋。 春兰围棋下的特别好,而她只是听春兰讲了个大概就张罗着玩,刚开始让三十个子赵青还是输。 就好像一个成年人和一个三岁孩子打擂台,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原本看着春兰和柳嫂下自己就想伸手试试,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谁知,一伸手就被杀得丢盔卸甲,赵青哪经过这个,从小就不服输的她立即被激起了好胜心。 好在赵青是主子,棋再烂春兰也不敢拒绝,更没人敢说她。 一来二去,现在只需要春兰让八个子了。 “……刚才我没看到那个眼,疏忽了,我们再来!”第一次尝试着让七个子,就被春兰杀的落花流水。赵青推了棋盘张罗着重下。 瞧见一向沉稳自持,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三奶奶竟然也跟沈怀瑾似的耍赖,夏竹等人吃吃地笑。 “这次还让您七个子!”春兰笑嘻嘻地摆好棋盘。 “……好消息,好消息!”刚下了两手。就有小丫鬟兴冲冲地跑上来,远远地就仰着头大喊。 众人俱抬起头。 是留守在前门看家的香烛。 她满头大汗地跑到赵青跟前,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说,“大老爷借到银子了!” 赵青微微一怔。 和杨家斗到这种程度,根本没有人敢涉足这个泥潭,这时候又从哪冒出个愣头青? 杨子骞! 莫名地。赵青脑际中忽然就冒出了这个名字,她一阵恍惚。 “借到银子了?”那面夏竹春兰双双问出声,“借了多少,问谁借到?”大老爷这两个月到处宴请却毫无收获,已经不是秘密。 而突然就借到了银子倒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又惊又喜又有些不相信,春兰夏竹目不转睛地看着香烛。 “借到了三十万两!”香烛小脸红扑扑的,“是方老爷牵线,向柳河商行借的,说是为了收购柳河一带的粮食,大太太才刚遣迎春给三奶奶送了一件栗色貂皮袄,一对赤金丁香花耳扣、一支八宝攒珠梅花钗!” “不是早就拒绝大老爷了吗,柳河商会怎么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夏竹有些莫名其妙。 “迎春姐姐告诉奴婢的,这次西征大军的供粮商只选一家,谁囤的粮食多就选谁,现沈杨两家的囤粮差不多,争夺的焦点就在柳河一带的粮食上,而柳河方家和我们是姻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柳河一带的粮食非我们莫属,所以柳河商会的各财东才集了银子借给大老爷。”香烛道,“迎春姐姐说,这都是大老爷亲口说的。” 巧兰一个高跳起来,“……这下好了,方老爷立了这么大的功,大太太也再不敢随意编排三奶奶了!” “是吗?”赵青声音淡淡的。 欢乐的叫声充满亭子,被欣喜的气氛感染,众人皆没听出赵青话里的寒意。 “迎春姐姐也这么说,一来我们和方家是姻亲,二来刚下的圣旨,西征大军的粮草由沈家对其有救命之恩的傅指挥使负责……这次沈家赢定了!”香烛感叹道,“多亏大老爷英明,没有被马大人蛊惑?” “怎么又扯上了马大人?” 赵青惊讶地抬起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落入陷阱 第二更 …… “是迎春姐姐说的。”把当初马大人说和的事儿说了,香烛学迎春语气冷哼一声,“现在想求和,他之前干什么去了,这分明见圣旨竟让傅指挥使负责筹粮,他杨家捞不到了,才诳大老爷说会两败俱伤!”把迎春夸赞大老爷大太太的话一字不拉地学给赵青听,“……幸亏大老爷英明,没有上了杨家的当!” 众人一阵唏嘘。 赵青却轻叹一声, “这杨子骞果然是个人物。” 正口沫旋飞的香烛声音下意识地顿住。 她疑惑不解地眨眨眼。 都卑躬屈膝地来求和了,那杨子骞还算什么人物? 刚刚迎春姐姐还说,什么中州陶朱公,依我看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连给大老爷提鞋都不配! 三奶奶怎么竟对她评价这么高? 可是,连吴妈妈都说她家三奶奶的眼光见识不亚于三爷在世啊,三奶奶说杨子骞是个人物,就一定是个人物! 想起赵青平日里的料事如神,香烛更加困惑。 不由偷偷觑向赵青。 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赵青眉头微蹙。 沈怀瑜对傅万年是有恩,可恩情归恩情,公事归公事! 只有在能举手而为,又不伤害自家前程的情况下,傅万年才会不遗余力地选择沈家,而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呵呵……赵青摇摇头。 傅万年怕是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她不相信傅万年在去西征大营之前没有找杨家谈! 一定是谈了,可杨家出的价格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期,所以才马不停蹄地去了西征大营请示。 可偏偏这个时候曾经连一文银子都借不到的大老爷却突然就借到了三十万两,不是已见过傅万年的杨子骞搞的鬼又是什么? 她是真不愿意相信啊。 可是,赤.裸.裸的事实就摆在那里。 杨子骞,准备抛粮了! 接下杨子骞这三十万两银子,大老爷已经一脚把沈家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一错再错,已经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至少。以她这点微薄智商,是看不到希望了。 除非七皇子脑子发烧,一口答应按市价收粮,打杨子骞个目瞪口呆? 只是。他会吗? 赵青目光慢慢望向西北。 …… 莽莽雪原,一望无际,几个黑点正迅速移动着。 走近了才看清,是几匹快骑,金铁交鸣声中,扬起一溜花白的雪屑,恍然滚滚浓雾。 “驭……”为首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勒住战马。 “大人怎么不走了?”随着一道道嘶沥长鸣。随后的几匹战马高仰起前蹄,在地上回旋了半个圈子,纷纷停了下来。 “到了。”高大魁梧汉子身旁坐骑上一个瘦高男子说道。 到了? “在哪儿?”身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疑惑地看看左右。 哪有营房的影子? “前面就是……”为首魁梧汉子解开狐皮围领,一把抹去眉毛上的白霜,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来。 却是日夜兼程来军营寻找七皇子的傅万年。 而瘦高男子正是他的军师原良,他指着前面,“这就是欧阳参领在密信上说的西征大营吧?”看着傅万年问道。 傅万年点点头。 众人定睛看去。 才发现,前面白莽莽的雪地上竟然有着一个个连绵山脉似的鼓起,不是偶尔有几缕袅袅炊烟,根本看不出那竟是片一望无际的营帐! “天。这么多营帐?”先前问话的络腮胡子又疑惑道,“将军的营帐怎么会在这里?”疑惑地看向傅万年,“属下怎么觉得这好像是在甘下东面呢?” 打仗之人对地形都特别敏感。 只是,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赶夜路,放眼四处都是皑皑白雪,根本辩不出东西南北,不是有傅万年和原良带着,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尽管这样,络腮胡子还是感觉他们并没有前往甘下以南的雪川。而是沿着甘下东面一直在往北走。 大家都知道,七皇子的西征大军就驻扎在甘下以南二十里处的雪川啊。 听了络腮胡子的话,众人也隐约发现这根本就不是雪川,不由纷纷看向傅万年。 傅万年嘴角抽了抽。 这的确不是雪川! 这是甘下东面往北纵深三十里处的龟鸣谷! 目前态势。他们应该已经绕到敌兵的右翼了,难怪欧阳明在信中特意叮咛,要他一入甘下就昼伏夜行,千万注意隐藏行踪! 因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很难藏兵,是以一向不被兵家重视。 可现在下了雪就不同了。 花白馒头似的帐篷埋在厚厚的积雪下。打眼一望,就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包,哪里还看的出来? 相信鞑军绝想不到七皇子会胆大到在这里藏兵吧? 这样一来,若雪川和鞑子正面相接的楚兵再退二十里的话,这里,就彻底变成了敌后,而从这儿向西,只需一夜急行就能将咬在楚军身后的鞑子给包饺子! 因两军阵前一直不见七皇子踪影,又有人曾在宜春河一带见过他,因此军中一直传言因七皇子正在微服寻找七皇妃昭阳郡主,西征军中无帅,才导致楚兵一败再败。 之前他就曾在古澜镇亲眼见过微服寻找昭阳郡主的七皇子,对此亦深信不疑。 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这个主子也非常失望。 原来,七皇子竟骗过了所有人。 他早就回来了,而且就藏兵在鞑子的眼皮底下!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昭阳郡主? 漫无边际地想着,傅万年身子忽然一震。 看这架势,七皇子大破敌军指日可待,这岂不是说,西征大军突破北楼关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了? 那自己调粮之事岂不是……想到潭西的粮草八字还没一瞥,傅万年冷汗刷地落下来,早忘了手下的问话,他催马就朝前走去。 “前面有个镇子,大人先用饭吧!”被军师原良一把叫住。 傅万年蓦然回过头。 “……跑了一整夜,马都累了。”原良忙解释道,“军营里规矩森严,大人现在去,只怕要等到午时才有饭吃了。” 看看日头,的确已过了早饭的点,傅万年就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血案 用了饭出来,几人刚要上马,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镇口传来,见店里人都往外跑,傅万年几人也牵马跟了过去。 镇口高大的汉白玉门楼前,一个身穿大红柿蒂纹折枝花通袖袄的女子侧面朝里躺在皑皑雪地上,乌黑的青丝散落了一地,旁边一滩殷红还在一圈一圈地放大着,映着白雪,异样的醒目。 “丽娘……”一个灰衣老者扑在她身上嘶声裂肺地呼叫。 镇上的人都纷纷往这面跑。 “没救了!”有人上前试了半天鼻息,叹息地摇摇头。起身去扶灰衣老者,“罗大叔节哀。” “我和你们拼了!”灰衣老者蓦然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就朝站在路边的几个楚军打扮的人撞去。 “你个老不死的,给脸不要脸!” “再叫你拼命,我叫你拼!” 不等老者靠近,就被一脚踹出去。 还不解恨,几人又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看上你闺女是她的福气,竟然敢一头撞死!”越骂越气,领头的楚军又狠狠一脚踹下去,“一大早的,真他娘的晦气!” 一口鲜血喷到雪地上,灰衣老子双手抱住头,人已经发不出声音。 “……罗老爹不懂事,还望官爷手下留情。”实在看不下去,有人上前苦苦哀求。 几人兀自不肯罢休,狠狠地往老者身上踹。 光天华日之下,竟敢如此欺男霸女! 怒火上涌,傅万年抬腿就要上前。 被原良一把拽住。 “……大人!”原良压低了声音,“您看他们靴子和腰带。” 傅万年定睛看去。 几人都没戴盔,虽然都穿了常服,但足上那不同于普通兵士的长靴,尤其领头的那个腰带竟是只有四品以上才能佩戴的绯色,其他人腰上也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官员才用的青色……他神色不由一震。 七皇子的军营中哪来这么多官? 治军一向严谨,七皇子怎么会允许手下如此骚扰百姓? 是因为七皇妃昭阳郡主失踪,他心情低迷。意志委顿而疏于治军吗? 难道,那昭阳郡主真的是……想到那流传于内宫中的关于昭阳郡主的那个天大秘闻,傅万年心头一阵恶寒。 也只有那个秘闻是真,那些人才会不择手段地劫持昭阳郡主。誓要拆散这一对新婚爱侣! 万一那传言真,弄丢了昭阳郡主的七皇子这次西征后会不会直接被太后圈禁? 一旦他失势,自己这些死硬的嫡系会如何? 一时间,傅万年心里七上八下的。却是不敢再打抱不平,带着众人匆匆骑马而去。 留下漫天的叫骂声在身后。 听营门兵传讯说傅万年来了。右军参领欧阳明亲自接出营帐。 “……万年兄别来无恙?”一个熊抱,他狠狠地拍打着傅万年的后背,“还以为你至少要五天才能到!”双手把着傅万年肩膀,定定地看着他,“出了什么事儿,万年兄竟然这么急?” ****** “真是败兴!” 哗啦啦一阵清响,赵青手掌轻摊,一把水晶般的黑子流水似的缓缓洒落在棋盘上。 正议论纷纷的众人这才发现赵青脸色不对,欢闹声戛然而止,俱不明所以地看着赵青。 夏竹春兰已双双上前扶住了她。“……三奶奶怎么了?” 好心情消失殆尽,赵青连解释都懒得说。 她轻轻推开夏竹春兰的扶持,淡淡吩咐了一句,“……招呼七小姐回去!”抬脚就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忙跟了上去。 早有人跑去叫沈怀瑾。 “……我再玩十把就走!”沈怀瑾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看着赵青,见她不言语,又改口道,“七把……六把……”眼泪汪汪地摇着赵青的衣袖,“三嫂就答应我吧。三哥从来不让我玩,娘也不让……”忽然抬起头,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准不淘气。回去就乖乖地绣女红,给您绣两条帕子!” 什么时候,这熊孩子也学会说软话了? 看着这样的沈怀瑾,赵青微微发怔。 她心情不好,若沈怀瑾向以往那样硬赖着不回去,没说的。她拎起来就揍,可现在对着这样一双水雾氤氲的大眼,一向吃软不吃硬的赵青还真下不去手。 “不……” 不行! 这孩子淘的没边,她不在跟前还不知闯什么祸。 话到嘴边,想到今天她们姑嫂在这儿打爬犁赏雪,明年的今天还不知什么样子呢,也不知道她们还能不能在一起,还能不能活着? 念头闪过,赵青心不由一软。 她慢慢俯下身,轻轻抖搂掉沈怀瑾貂皮帽子上的雪花,又给她紧了紧灰鼠皮小袄,“……就半个时辰,若不回去,我会亲自来拎你!” 看着赵青轻轻地把自己散落的刘海塞到帽子中,手指轻柔地摩挲着自己的小脸,沈怀瑾怔怔的。 “怎么?”赵青脸色一板,“不想玩现在就跟我回去!” “玩!”回过神,沈怀瑾使劲点点头,回头吩咐奶娘,“妈妈帮我看着点漏壶,到半个时辰我一准回去!”撒开两条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账房就传来好消息。 “……发月利了!” “……发月利了!” 丫鬟婆子奔走相告。 九重阁门口各家入份子的账目变成了大红纸,贴在最醒目处,一天一更新。 原本因拖欠月利和三爷托梦的谣言而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大红纸上自己囤的粮食价格翻番地长,尤其那些入资多的,一天赚十几两的都有,众人乐的嘴都合不上! “傅指挥使已去西征大营请示,只待一回来就正式调粮!” “都说粮价至少还能再涨一倍!” “一定能涨,你没听说,七皇子的大军几日前又被逼退了十里,闹不好鞑子头年就打到了潭西省!” “是吗?那我可得再入些……” “我也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 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许多人索性又将刚发的月利都入了回去,三一堆五一伙地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酒庆贺,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而与众人的兴奋不同,沈怀瑾却怒气冲冲地闯进丽景阁。 “……方雪莹!”她一脚踹开大门,“你凭什么不让我屋里人囤粮!”怒气冲冲的身影顺着回廊就朝小书房冲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我恨你 第二更 …… 不仅严禁丽景阁奴才入份子囤粮,趁有银子,赵青又找到二太太令她将屋里人的份子钱撤回来,包括沈怀瑾屋里的,“……三爷天天晚上闹媳妇。”她拉着二太太的手忧心忡忡地说。 二太太哪有不信的? 亲自去求老太君帮忙让大太太给这些人按时价退银子。 只是,不是丽景阁被赵青经营的风雨不透,她的话没有敢违背的,蒲柳园里一半奴才都是大太太的人,二太太又是个好说话的,寻常小事尚可,在巨大利益面前,有几人听她的? 纷纷找了大太太。 最后只有几个体己人规规矩矩地撤了份子钱。 帮忙也只帮相信自己的人。 赵青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到烂好人的程度,她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笑眯眯地告诉二太太,“……媳妇昨儿一觉到天亮!”见她不做噩梦了,二太太索性不再督促大家撤股,去操心这些让她头疼不已的事情。 常言道,不患贫,唯患不公。 同一个院儿住着,自己乖乖听话就吃了亏,而别人闹一闹就赚了便宜,这还有谁信服? 尤其是面对这巨大的利益! 连忠心耿耿的薛妈妈心中都有些怨怼,何况其他人。 想起蒲柳园中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儿,正坐在书案前练大字的赵青不由一阵头疼,暗暗后悔自己真不该多管闲事。她放下笔,手指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缓缓地站起来。 “三奶奶!”夏竹巧兰双双护在她身前。 沈怀瑾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气势汹汹地上门找麻烦了。 听到外面那剧烈的踹门声。让巧兰夏竹不约而同想起沈怀瑾第一次来闹事的情形,曾经的恐惧还记忆犹新……不比当初,她家三奶奶现在的身子可没那么灵活了。 “没事儿。”赵青推开两人。 说话功夫,沈怀瑾已冲过回廊又一脚踢开小书房的门。 “方雪莹!” 对上赵青幽深古井般威严冷漠的眼,沈怀瑾扑棱站住,声音戛然而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赵青脸色这么难看! 追在身后的秋菊、冬梅、琥珀、雉鸡等人都松了口气。 琥珀快步上前搀住她,“七小姐快回去吧。这都是二太太吩咐的,与三奶奶无关。” 沈怀瑾一把甩开她,抿着小嘴倔强地和赵青对视着。 “你叫我什么?”赵青踏前一步。 早养出了积威。沈怀瑾脸上看着气势汹汹的,可瞧见脸色不善的赵青脚一动,就吓得扭头往外跑。 夏竹、巧兰都舒了口气,索性看起了热闹。 哧哧…… 已有小丫鬟捂了嘴偷偷地笑。 跑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沈怀瑾回过头。 “方雪莹!” 见赵青没追出门。胆子又大起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屋里人入份子?” “七小姐这又是干什么?”得了信匆匆赶来的吴妈妈上前拉她。 一闪身绕过吴妈妈,沈怀瑾远远地怒瞪赵青。 “竹子哥哥从小就喜欢四嫂屋里的瑞香姐姐,都换了帖子,只等卖了囤粮就成亲……”竹子是奶娘的小儿子,“就因为你让奶娘撤了份子钱, 瑞香家立即就退了亲,竹子哥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竹子哥哥是个好人。还给我雕木马!”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红了起来。她小脸使劲仰着,硬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大家都说在是你背后挑唆的,娘也最听你的话,你立即去告诉娘让她们继续入份子!”又补了句,“算我求你!竹子哥哥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瑞香姐姐……”语气中少有地带有一股哀求。 赵青心里就叹了口气。 好好的事情被二太太办成这样,她也无可奈何。 可是,反过来想想,这也不是坏事,二太太一向没威信,如今蒲柳园这些还不敢背着她偷偷入份子的,定是极为忠诚的,现在或许会有怨怼,可将来她们一定会感激二太太今天逼她们撤了份子……凭这份忠心和感激,在沈家落败之计,或许能真心真意地保护好她们母女吧? 想到这儿,赵青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不行!”淡淡的语气中有种不容忤逆的威严。 沈怀瑾怔住。 旋即眼圈一红,豆大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方雪莹,我恨你!”一转身蹬蹬蹬地跑了。 五岁的孩子还不能真正明辨是非,只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她不可触及的底线就好。 赵青没去追,回头让人找了沈怀瑾的奶娘和四个贴身大丫鬟过来。 “……奴才真的没有蛊惑七小姐!” 奶娘和琥珀、雉鸡等四个大丫鬟一进屋就扑通给赵青跪下,连连磕头,“是七小姐一早闯进后院,听见了小丫鬟议论。” 虽然在蒲柳园当差,可相较于一向好说话的二太太,大家更惧怕这位过门没多久的三奶奶。 敢直面跟大太太叫板,惹恼了她连沈府的房盖都敢给揭了,连大太太都拿她没辙,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她? 二房这面,大家不怕二老爷二太太甩脸色,但赵青的威严却是不容侵犯的。 如今面对一脸寒霜的她,哪有不怕的? 无边的沉寂直令得几人身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七小姐年龄小,不懂事,二太太又身体不好,没精力带她,日常全靠你们这些身边人言传身教,你们可知身为她的奶娘和贴身大丫鬟责任的有多重大?”一口一口地喝着,直到手里一杯热奶见了底,赵青才缓缓开口,声音轻细而缓慢,有种令人透不过气的威压。 奶娘吓的冷汗直流。 尤其四个大丫鬟,已经面色如土。 他们四个,都是赵青进门后陆续换上来的,原来的那几个也都找了各种理由给撵了出去,事情是老太太出头办的,可大家都知道是谁背后捣的鬼。 只二太太一个人是真糊涂罢了。 以前是隐在背后,现在竟直接插手他们屋里的事儿……二太太又不是个没担当的,老太太一个眼神立过来,顺从都来不及呢,哪管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一个不如意,要撵他们对这位三奶奶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念头闪过,四人磕头如捣蒜。 “奴婢不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说客 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赵青这才放下杯子。 “你们下去吧”她摆摆手,“记得,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奴婢谢三奶奶!” 千恩万谢地站起身来,几人恍然发现,只这一盏茶功夫,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透汗。 “……七小姐确实不是奶娘鼓动的。”几人前脚离开,去蒲柳园送七小姐的香彤就回来了,事情和几人说的差不多,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蒲柳园到处都是忿忿不平声,这些撤了份子的没说什么,反倒是那些没撤份子的却得了便宜卖乖,架弄这些人闹事儿,听说昨晚开始就有人打着亲戚的名号去重新入了份子,连茗香她娘都托人找到苏妈妈以她娘家妹妹的名义又重新入了进去,如今只有薛妈妈、砚香、书香、墨香、七小姐的奶娘和琥珀、雉鸡这些近身伺候二太太和七小姐的人不敢乱来……”语气忿忿不平,“三奶奶要不要给点颜色?” 丽景阁的人对赵青的尊崇都盲目到了极点。 哪受得了这些人的阴奉阳违? 一个个都眼巴巴看着她。 出乎意外,赵青只淡淡一笑,“随他们去吧。” 巨大的诱惑面前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性,若自己经不住诱惑,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傍晚时分,田妈妈来了。 送了一大盘切好的哈密瓜,亲自用竹签挑了一块递到赵青嘴边,“三奶奶尝尝,新下的,特别甜。” “嗯,好吃!”赵青轻轻咬了一小口,又甜又脆,眼睛立即眯了起来,“田妈妈也尝尝。” 大家说笑着吃了一回。 田妈妈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了些,“……这些日子睡的还好。老太太送的燕窝还吃的惯?孩子动的厉不厉害?好像有些日子没请大夫了,赶明儿再禀了老太太请马大夫进来给瞧瞧吧。” 赵青则笑咪咪地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今儿二太太才请稳婆来给瞧了,说孩子顺头顺溜的。”见田妈妈目光游移,欲言又止。挥手打发了屋里人,“……田妈妈可是有什么事儿?” 田妈妈笑脸立时严肃起来。 “……是大太太求到我那儿。” “怎么?” 赵青神色一正。 “大太太昨儿把囤粮账目都拿到了荣寿堂,劝老太太说,如今沈家银子也借到了,柳河的粮食也收到了。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杨家是再抢不了,沈家这次一定会赚钱,让老太太把心放到肚子里,千万别再置办祭田了,让小辈们在人前抬不起头……” 赵青心砰地一跳,“老太太怎么说?”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田妈妈。 大家只看到眼前巨大的利益,却看不到这巨大利益背后巨大的风险,老太太英明,能早早地看透这些,预先置办即便沈家被抄也不会被没收的祭田留做后手。这也是她之幸。 是她能否安度晚年的唯一保证了,一旦被大太太说动,老太太这次怕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田妈妈摇摇头。 什么也没说? 赵青有些发懵,“是不同意呢,还是要再想想?”事关重大,这个时候,聪明如她竟也不敢乱猜老太太的心思。 “奴才也不知道。”田妈妈回道,“大太太担心老太太这是不同意,知道她一向最听您的,才求了奴才来找您。想让您再劝劝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地置办祭天,好歹给做子女的留些脸面!” 让她去做说客? 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千猜万猜,赵青也没想到田妈妈来此竟是受大太太之托。 一瞬间。她凌乱了。 在古澜镇,沈家就是当仁不让的地头蛇,而身为沈府最高领导的老太太要办祭田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这么多天却迟迟没办下来,听薛妈妈说,是因为大爷沈怀杰亲自和古澜县衙的人打了招呼。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 二老爷是个甩手掌柜,沈家外面的事情全凭大老爷和大爷张罗,他父子阳奉阴违,硬和衙门的人勾结了拖着不给办,老太太又能奈何,哪用得着来求自己了。 更何况,大太太还一向视自己为心腹大患! 大太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答应? 是被方老爷的作为感动了,真心地想和自己划干戈为玉帛呢,还是觉得面对这巨大利益自己也不得不仰其鼻息,和府里所有人一样,巴不得添她脚趾头? 心思百转,赵青怎么也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正待要问,却听田妈妈又低声道:“……去劝老太太时,三奶奶能不能趁机也帮奴才们说句话儿,让荣寿堂的人把份子钱重新入了。” 赵青蓦然抬起头。 田妈妈讪讪地笑了笑,“……按说三爷是家主,他的话谁也不能违背,只……”他到底已经死了,一个阴鬼又怎了解这阳间的世事变幻,语气微顿,田妈妈没把大家背后诋毁沈怀瑜就是只阴魂不散的恶鬼之类的话说出口,她支吾着说道,“粮价涨得这么好,大家心里都舍不得!” 难怪沈怀瑾会来闹。 原来连田妈妈都认为囤粮能赚钱。 是了,是了,都是些足部出户的内宅妇人,从没做过生意,她们又怎知这生意场上的凶险? 眼看着账房门口一日一换的大红纸上粮价又涨了几文几文,谁家又赚了多少多少,这些人怎能不动心? 当初自己装神弄鬼利用沈怀瑜托梦来说服老太太,还真选对了路子,换一种方式,怕是穷其一生也说服不了老太太和二太太!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忽然间,赵青为自己一个堂堂的商业精英竟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感到悲哀…… 莫名地生出一股曲高和寡的悲凉。 她缓缓地收回目光。 端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屋子特别静。 田妈妈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就在她忍受不了这沉寂,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赵青那黄莺似的轻细柔软的声音徐徐传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不领情 “田妈妈若信我,就千万不要再去入份子,而且……”赵青神色郑重地看着田妈妈,“也尽力告诉家里的亲戚赶紧把份子钱撤出来!”轻细平缓的声音有股泰山压顶般的沉重。 田妈妈呆住。 有小丫鬟敲门进来,“……老太太请三奶奶去荣寿堂。” 田妈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赵青已经站了起来。 望着赵青的背影,田妈妈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这话意思是囤粮会赔钱? 不是说大雪封山,外省的粮食再便宜也运不到西楼关,而丢了朝阳郡主的七皇子为将功赎罪,为打胜杖,粮价多高都得认吗? 对方可是军队啊。 最不缺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怎么会赔钱? 摇摇头,摇摇头,田妈妈实在想不明白。 可潜意识地,她还是相信赵青的眼光见识的,心里乱糟糟的,田妈妈一抬头,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荣寿堂。 慌忙上前替赵青撩气轿帘。 扶着她的手下了轿子,赵青一抬头,正瞧见前面大太太和孟姨太太也双双迈下轿子,正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院里走。 她们怎么也来了? 赵青身子一滞。 有心想回避一下,待大太太和孟姨太太走了再进去,又担心大太太也是老太太请来的,有什么事情要当众宣布,正犹豫间,大太太已经看到了她。 “……挺个大肚子见天地往这跑,也不知能有多少香油赚!”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大太太全当没看见她,转了头又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身子忽然顿住,她又慢慢地回过头。 果然看见田妈妈正和夏竹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赵青往这面走。大太太原本阴沉的脸上立时露出满脸笑容,“……这么巧。三奶奶也来了!” 索性又拉着孟姨太太回身迎了上来。 真是晦气。 见躲不了了,赵青心里叹了口气,迈步迎了上去。 瞧见大太太竟破天荒地簇拥着赵青走进来,正带了老花镜翻看账簿的老太太不由怔了怔。 大太太笑着解释道。“……五妹今日要走,过来跟您辞行,正巧在门口遇到三奶奶。” 庄姨太太毕竟是庶出,在婆家做不了主,任凭大太太挽留也不敢住太久。早在几天前就走了,倒是孟姨太太,生怕自己的姐姐吃了亏,白花花的银子都被老太太和赵青合伙算计了去,一直住到今天尘埃落定了,才张罗着回去。 瞧见她笑呵呵地给自己见礼,老太太也露出一脸笑容,“孟姨太太客气了,快坐。”一面招呼了青梅画梅给上茶上点心。 寒暄坐定。 空气顿时就沉寂下来。 瞧见赵青乖巧地坐在老太太身边,端着画梅刚送来的热奶低眉顺目的喝着。孟姨太太就皱皱眉,对上大太太递过的眼神,忙开口说道,“……恭喜老太太,如今柳河一带的粮食已经收到了手,西征大军的供粮权非沈家莫属,老太太您老这回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擎等着点银子吧。” 老太太笑了笑,没言语。 大太太趁机笑呵呵地看着赵青,“……能这么快就把柳河的粮食收到手。还要感谢亲家老爷帮忙牵线。” 难得大太太对赵青如此和善,画梅等人也掩袖而笑。 气氛喜洋洋的。 大太太也满眼期待地看着赵青,期盼她能就势把话接过去劝说老太太放弃置办祭田。 出乎众人意料,赵青却很不配合地摇摇头。 “大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嫁给三爷,就是沈家的人了,方老爷是方老爷,我是我……方老爷如何行事与我无关,更何况,大老爷问谁借银子。求谁牵线搭桥也不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该过问的。”不是被蒙蔽了,方老爷就是暗中和杨家合作了,这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但至少要把自己摘清楚。 免得以后被大太太一口黑锅扣到自己头上。 真是给脸不要脸! 大太太脸瞬间沉下来。 青梅画梅等人皆错愕地止住了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有些不明所以。 孟姨太太已经腾地站起来。 “孟姨太太这是干什么?”老太太声音有些清冷。 孟姨太太恍然想起这是沈家老祖宗的荣寿堂,还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放肆。 她莫名地一阵心虚。 “身为当家主母,姐姐也是一番好意……”她笑着地嘟囔道。 早已执掌沈府中馈,尤其沈家翻手之间就能赚百万千万的银子,身份炙手可热,大太太还能这样谦和地一个小辈道谢,心胸已经够宽了,这贱人不说趁机好好巴结,以求得大太太将来能对她网开一面只处死她的儿子,竟毫不领情。 难道她不知道,只待囤粮之事尘埃落定,就是她母子断头之时? 真是不知道死活! 语气讪讪,可孟姨太太看向赵青的目光却刀子似的狠辣。 大太太嘴唇动了动,没言语。 见大太太如此,老太太不由皱皱眉,缓缓道,“孟姨太太是外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府里的规矩,沈家有祖训,内宅妇人不得干预外院生意。”看了赵青一眼,“三奶奶说的也没错,大老爷问谁借银子,求谁牵线搭桥都是外面生意上的事情,还真论不到她过问!”凛冽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话明面上是贬低赵青,实则暗示孟姨太太一个外人干涉沈家内务已经谮越了。 孟姨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训斥折辱赵青的话在舌边转了几个来回,到底没有冲出口,她讪讪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箱笼还没收拾呢。” 老太太也没留她,吩咐画梅打开库房挑了几批上好的妆花和一套黄梨木花开富贵落地屏风给孟姨太太带上,“……孟姨太太以后要常来玩。”她笑容和煦的地寒暄道。 孟姨太太裂了裂嘴。 大太太趁势也站起来,“……快冬至了,媳妇去让祠堂把祭器找出来,早点准备了。” 老太太点点头,“……冬至大如年,马虎不得。” 一出荣寿堂门口,孟姨太太脸色就沉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不淡定了 第二更 …… “姐姐也太软弱了,让人欺负成这样也不吭声!”她一个外人不好说啥,可她姐姐却不该一声不响地装闷鳖! 由着自己一个外人和老太太斗法。 对此孟姨太太特别恼怒,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生怕囤粮赚了钱后姐姐一家独大,老太太这是未雨绸缪,处处压制你呢!” 大太太脸红到了脖子。 “……老太太找了中州知府马大人。” 正一腔怒气,被大太太突然转了话题,孟姨太太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大太太,“难道马大人还能管到姐姐的家务事?” 大太太脸色一黯。 “……杰儿按妹妹的主意请了尹四爷,好歹把寿产的事儿压了下来,谁知昨儿尹四爷又找到杰儿,说马大人亲自给他爹下了密函,让速速把祭田的事儿给办了。”她话题一转,“果真让她办成了,传出去,我这个做宗妇的还不得被人指了脊梁骂?尤其……” 尤其她们马上就会有近百万两银子的利润,到时还不得被人说成她为富不仁,挣那么多银子却连亲娘老子都不养? 老太太若只是个无权无势没有身份地位的内宅{妇人也就罢了,硬圈禁了不缺吃不缺穿地养着,谁敢说什么? 可现在有马大人给撑腰,明面上她还真不能得罪狠了。 孟姨太太鼓胀的气焰也顿时一消,“姐姐说的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太太真去办了寿产!” 他们白家真丢不起这个人。 大太太点点头。 孟姨太太蓦然又抬起头,“姐姐迁就老太太。这也算是孝道,只这和那贱人有啥关系?”瞪眼看着大太太,“还犯得着受这窝囊气?”冷哼一声,“仔细助长了她的气焰,尾大不掉,到时阴沟里翻了船!” “妹妹不知道,老太太最听她的话。马大人的话尹大人不敢违背,尹四爷说,他只能尽力帮着拖个一两天。这事儿还得老太太自己打消了主意才行,若我猜的没错,她今儿过来就是劝老太太放弃置办祭田的……”把自己请田妈妈去求赵青的事说了,“妹妹放心。她到底是个连嫁妆都没有的寡妇。再张狂也翻不了天,就先让她张狂几天。” 待卖了囤粮,自己倒出精力,有她好看。 想到马上面临的滴骨验亲,大太太很期待地发现这孩子根本不是三爷的时老太太那副暴怒的无地自容的表情,阴沉的脸上顿时划过一抹艳丽,整个人一瞬间都精神起来。 “姐姐说的也是。”孟姨太太难得把满腔的怒意忍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回过头。透过挂满窗花的玻璃,悠悠地望着老太太的屋子。“……她真的肯替姐姐劝说老太太放弃置办寿产?” 就在刚刚,她可是一点面子也没给自己这位姐姐留! “你姐夫马上就能挣到上百万的利润,到时别说古阑镇,就是整个谭西省还有谁能比得上我们沈家?”大太太冷哼一声,“到时怕是连那杨子骞都得低眉顺目地巴结你姐夫……她若聪明知趣的话,就应该能早点看清眼前形势,乖乖地听话好好劝老太太别执迷不悟,否则……” 大太太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 而老太太却正和蔼地看着赵青,“……奶子味道还好?” “有股淡淡的米香。”赵青笑着点点头,“奶奶给加了炒米粉?” “还是上次听你说起,就让画梅试了试。”老太太笑着点头,“想不到,稻米炒熟后磨成粉会这么香……” 祖孙两说笑了一回,赵青就目光落在老太太正看着的账本上,似是漫不经心问道,“……奶奶看什么呢?” 老太太笑容顿时一消,她挥手打发了屋里的小丫鬟。 随画梅等人走到门口,田妈妈略一迟疑,随即又随手关上门,毕恭毕敬站在门口。 瞧在眼里,老太太神色迟疑了下,却也没说什么,伸手拿过炕桌上的账簿。 田妈妈暗舒了口气,张着耳朵听起来。 “……是外面收粮的账目。”老太太把账簿推给赵青看,“……短短几日,大老爷已经收了四十二万三千石粮食。” “怎么会?”赵青大惊失色,“大老爷只借到了三十万两银子。”不说粮价已经涨到了三两半银子一石,就算一两银子一石,也只能收到三十万石! “是赊购……”老太太笑道,“大老爷只预付了百分之十的定金就签定了契约,剩下的银子都等和军队交割完,粮款下来后一并偿还,这也都是亲家出面给做的保……你怎么看?” 紧握茶杯的五指却紧紧地绷着,老太太眼底有熠熠光芒闪过。 如果说之前谭西省的粮市是两头开花,那么在沈家收到四十万石后就绝对是一家独大了,兵部的条件沈家是彻底满足了,加上傅万年这层关系,这一次,西征大军的供粮权非沈家莫属! 当年老祖宗为争霸茶市而闹得惨淡收场的阴影依然还在。 可是,那时和这次毕竟背景不同,当年是因为朝廷下了禁海令,沈家囤的茶叶彻底没了销路,而这次傅万年已经出头找了沈家,军粮是一定要收的,沈家囤粮绝不存在销不出去的问题! 价格是离谱了些,可冰天雪地的,不高价收粮,难道还要把五十万西征大军都饿死不曾? 就像街头的老百姓,为了活口,即便卖儿卖女也要去买粮填肚子! 潜意识里,老太太宁愿相信这次沈家能赚到大钱。 可是,三爷是真真地托过梦。 在生意上,整个谭西省没谁的眼光能赶上他,他预言再囤下去沈家会倾家荡产,一定有他的道理! 面对这巨大的利益,老太太也拿不准了,所以才急巴巴地找来赵青。她非常想听听眼前这个走过阴间喝过孟婆汤眼光见识不亚于三爷再世的孙媳的怎么说。 对上老太太眼底熠熠的光芒,赵青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再精明,老太太也是个没有做过生意足不出户的内宅女人,在这巨大利益面前,她也不能淡定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杨家抛粮了 若自己没有前世的经历,若自己也和老太太一样只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现在大约也会和他们一样盲目地认为沈家这次能赚大钱吧? 想起前世那些被牢牢套住的股民,突然之间,赵青很能理解大太太对于囤粮的执拗了。 没有对等的信息,你不是站在超然的位置上,很少有人能不被眼前巨大的利益表象所诱惑。 否则,前世哪来那么多亏的一塌糊涂的企业,那么多被牢牢套住的股民? 她低头想了想,道: “奶奶记不记得,当初傅指挥使第一次召见大老爷,老爷虚报了二十万石,怕大老爷惹火烧身,后来您特意叫来裕盛堂的大先生刘畅,刘先生说除了柳河一带,谭西市面的粮食目前都在沈杨两家手里……而柳河一带的粮食只有二十万石!” 话音落得,田妈妈脱口问道:“那多收的二十二万石哪来的?” 老太太蓦然抬眼,目光咄咄地看着赵青。 赵青只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一夜间突然冒出这么多粮……”老太太上下牙堂直打颤,“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见老太太说不出话,田妈妈颤声接过去,问道,“三奶奶的意思,这些都是杨家的粮?”脸色苍白,田妈妈定定地看着赵青。 她终于明白之前在丽景阁赵青为什么坚持让她撤份子了。 老太太也满眼期盼地看着她。 赵青见了就又叹了口气,若有可能,她是真不愿意亲手打碎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的期盼。 屋里出奇的静。 田妈妈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三奶奶……” 赵青深吸一口气,“若孙媳猜的不错,杨家已经开始抛粮了!” 杨子骞已经把她当初借由沈怀瑜托梦给老太太出的对付杨家的计策原封不动地用在了沈家身上! 咣当…… 老太太手里的茶杯滚落到地上。 身子晃了晃,田妈妈险些栽倒。 顾不得收拾地上的碎片,田妈妈瞪眼看着赵青,“傅指挥使亲口说过,谁收的粮多。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就归谁!” 就算杨家抛粮又如何,只要沈家拿到供粮劝,就一定能把粮食都卖出去! “傅指挥使能虽然决定把供粮权给沈家,可他决定不了价格!”恼怒于田妈妈的执迷不悟。赵青声音忍不住有些犀利,“若他坚持每石一两银子购粮,沈家即便拿到供粮权又如何?” “这……” 田妈妈语塞。 旋即,又不甘心道,“他怎么会?” 他怎么敢如此辜负三爷的救命之恩! “若能做主。他就不会连夜赶往西征大营了。” “可是……” 田妈妈还想再辩,已镇静下来的老太太摆手制止了她,她认真看着赵青,“……难道杨子骞真舍的就这么放弃了西征大军的供粮权?” 七、八年的供粮权啊,那将是一笔天大的利润。 为这利润,暂时亏了又如何? 之前沈家打退堂鼓,那是因为她也认为三爷身后,沈家再无大才之人,那供粮权不争也罢。 大老爷大爷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守住三爷打下的这一片产业,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可杨家不同。 那杨子骞可是被誉为中州陶朱公的人物。手段通天,眼光见识虽不比三爷,可也差不了哪去,他又怎么舍得放弃这巨大的利益? “若果真如外面传言那样,这场仗能打个七八年,这西征大军的供粮权也的确值得争一争……”这些话老太太没说出口,可赵青已明白她心中所想,坦言道,“可奶奶想没想过,以七皇子的足智多谋和他在西北的赫赫凶名。也许这场战事只需个一年半载就告捷了!”她话题一转,“若果真如此,对杨家来说,这一年半载的供粮权……”深深地叹了口气。“不争也罢。” 一语道破梦中人,老太太手脚冰凉。 想起方老爷也参与其中,赵青又道, “……给沈家担保,父亲也许和大家一样被这巨大的利益蒙了心,以为这是帮我们……这件事情。孙媳也很内疚……” 不愧是老太太,只这一会功夫,便已彻底冷静下来,她朝赵青摆摆手,“这不关你的事儿。”回头吩咐脸色煞白的田妈妈,“……你亲自去把大老爷给请过来。” 去请大老爷过来? 老太太这是想阻止他继续收粮? 这是不是有些晚了? 早被利益迷了心窍,他们会听老太太的才怪! 闹不好,以大太太那狭隘心胸,还以为又是自己背后撺掇,枉做了小人。想到大老爷大太太的固执,赵青忍不住叫了一声,“奶奶……”这些根本没用的。 有那功夫,不如静下心来,为自己的将来找一条后路。 老太太苦笑,“到底是祖宗的基业,无论如何,我总的去试一试啊。” 赵青就想起自己初闻老太太要办祭田时也曾不死心地跑过来追问的事儿。 这是沈家的根基,即便碰的头破血流,老太太也得去尝试! 她笨拙地站起来。 闹不好老太太和大老爷之间就会发生一场惊天大战,她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田妈妈亲自送她到门口,嘴里尤不死心地问道,“……难道七皇子真的会把粮价降下来,一点余地都没有?” “有!”赵青弯腰上了轿子,“只是,沈家能赚大钱的希望非常渺茫。” 虽说巨大的风险往往伴着巨大的利益。可真正的生意人是不会拿出全部家当来博这万里有一的渺茫希望的。 除非赌徒。 “去蒲柳院!”简单吩咐了一声,赵青刷地放下轿帘。 留下田妈妈望着皑皑的白雪出神。 希望很渺茫? 那就是还有希望? 算一算,傅指挥使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快到西征大营了吧? 也不知到七皇子到底会怎么决断? 会不会时来运转,这一次就让沈家撞上了那万里之一,发了大财呢! ***** 谁又念叨他? 远在西征大营的傅万年猛打了个激灵。 他一脸苦涩地看着右军参领欧阳明,“……大将军连下两道密令催粮,我哪敢不快?” 说着话,两人迈步进了欧阳明的营帐。(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惊天隐秘(上) “大将军可在?” 和欧阳明都是永平二十八年的武举,一起进京卫营,永平三十九年又一起随七皇子西征,两人也算是生死兄弟,傅万年跟他也不客气,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歪,“帮我传个话,我要早点见到大将军。” “大将军跑马去了。”说着,欧阳明又问道,“什么事儿,万年在信上不能说?”竟巴巴地跑过来。 要知道,透露楚营的真实位置,他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不是当年曾共同经历过生死,不是对傅万年有着极度信任,他是绝不会告诉他的。 傅万年怔住。 去跑马了? 这一大早的。 鞑子大兵压境,楚军节节败退,他还有闲心去跑马? 想到刚刚在小镇上的所见所闻,隐隐地,傅万年心里对他曾经追随的这位镇武大将军有种说不出的失望,暗叹一声,“……他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治军严谨,笑容如太阳般明亮,深受老百姓拥戴的七皇子了。” “万年兄怎么了?” 见他神情恍惚,欧阳明叫了一声。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明白的,所有才没在信上告诉贤弟。”回过神,傅万年把潭西粮市两头开, 花形势说了,“请示了将军,我还得赶紧回去找他们继续谈。” 想起沈杨两家坚定的态度,傅万年满脑门子黑线。 都说筹粮是个好差事,怎么到他这儿就变了味? 欧阳明大惊失色。 “昨儿宁肃刚调运的粮草每石还不到五百文!” “那是宁肃。大军一过北楼关,就只有潭西的粮草能过去了!”傅万年言不由衷说道。 “万年兄糊涂了!”欧阳一剁脚,“当年我们一起随将军打达子。在关外待了足足一年零八个月,潭西的粮价可涨了?” 傅万年神色一凛。 没有! 七皇子第一次西征,粮价刚刚有些波动就随着楚军的大捷又落了下去,总体算下来,一文也没涨! “每石二两,西征军的粮草预算一转眼就超出近二百万两!”欧阳明话题一转,“军费开支翻几个翻。现在是正用人,万岁不说什么,一旦收服失地。马放南山,万年兄花这么高的价款买军粮……就等着御史弹劾吧!” 御史弹劾? 傅万年眨眨眼。 “他还敢弹劾镇武大将军,弹劾……七皇子?” “等待了多少年,二皇子眼见三十了。三皇子也二十八了。还有其他几位适婚皇子也都不小了,却没一个纳正妃的,甚至连侧妃都不敢纳,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明镜着……可昭阳郡主最终却被异军突起的将军迎娶到手,几个皇子正耿耿于怀呢!”欧阳明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昭阳郡主身份不同寻常……将军娶了她就等于……”想到这是皇家的秘辛。声音戛然而止。 傅万年就想起他在京卫营时听到的那些谣传,猛地一激灵。 难道这竟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蓦然间。许多一直不明白的事情豁然开解。 永平三十九年秋七皇子生擒阿布尔汗诺二汗,在鞑子中闯出了赫赫凶名,按兵部预计西部至少会平静十年,可这才仅仅过去三年,他家大将军的余威还在,在他大婚的第二个月就出现边乱! 是巧合吗? 还是背后有人……“通敌”两字在脑际刚一闪过,傅指挥整个人瞬间僵住。 刚刚传出西北鞑子入侵的消息,潭西粮价就开始上涨,而附近几个省的粮价只是微微波动,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谣言起了作用,以为自己这个都指挥使在潭西省多有影响力呢。 原来,背后操纵潭西粮价的,根本就不是他和沈怀瑜! 难怪之前他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何无论他怎么解释,上面却坚持要求只能选一家。 只有选一家,才能让沈杨两家像疯狗一样攀咬,往死里攀咬! 谭西省的粮价才会如此疯长! 七皇子,他们的镇武大将军才能够被逼着负担超出预算上百万的军费开支! 才能达到某些人让他死的目的! 伴着昌虞候唯一的小孙女昭阳郡主的失踪,这一次,七皇子想不死都难! “这是……这是……” 这都是那人的一手安排? 他和沈怀瑜,包括杨子骞都成了那人手里的棋子? 上下牙堂直打颤,傅万年手指比了二,可嘴里怎么也念不出来那个字,他定定地看着欧阳明。 没说是,也没说否,欧阳明反问傅万年: “户部报上全国的经济指标,别省的粮价都没涨,就谭西省涨,而且涨的离谱,若你是万岁你会信吗?” 这不是现成口实! 仿佛看到一只无形的网,正被一只大手完美地操纵着,乌云般罩在他们的镇武大将军头上。 傅万年冷汗刷地落下来。 “那怎么办?”他无措地搓着两手。 “压!”欧阳明狠狠一咬牙,“狠狠地压,给我往死里压!”又道,“不是两家争吗,你就公开找他们谈,谁给的价低就跟谁签!” 傅万年一哆嗦。 果真这么一压,谭西省又不知道有多少商家要跳河! “……要不要听听大将军的意思?”他声音有些迟疑。 “七皇妃失踪几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将军又统兵在外不能亲自寻找,日日如在火上煎熬……你敢拿这事情烦他?” 傅万年就想起几个月前在古澜镇上见到的一身便装的七皇子……一脸的风尘,形容沧桑,冒着巨大的风险私自离开军营去寻找皇妃……他,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吧? 忽然间,傅万年有些明白,大将军为什么一大早就出去跑马了。 “这些……连这场战事都是早有预谋的……若昭阳郡主……大将军就会被……”想到历朝历代皇子间那血淋淋的争斗,傅万年有些语无伦次,说了半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欧阳明就叹息一声,“万年兄……”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 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 有侍卫进来回话,“……有官兵在五罗镇上打死了人,百姓抬着尸体来找大将军讨说法。” “什么?”欧阳明腾地站起来。(未完待续……) ps:晚上九点的车去哈尔滨,今天只能一更了,明天看情况双更吧。 ps:这周又裸奔了,喜欢这本书的姐妹帮着久花口口传传吧,帮忙推荐推荐,告诉你身边喜欢看书的亲戚朋友,成绩好了,久花写起来也有动力,会有更多的加更噢…… 第一百零七章 惊天隐密(下) “我也跟你去。”傅万年也一起站起来。 楚营门口,两具放在门板上遮了白布的尸体被摆在了地当中。 营门被一群百姓围的水榭不通。 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了件宝蓝色锦缎棉袍,外罩一件狐狸皮对襟小卦,头上一顶外翻毛狐皮帽,看上去应该是镇长或者族长。 “……我们要找镇武大将军!”他冲守门卫兵大喊,“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还有没有王法!” “镇武大将军,出来!”身后的百姓跟着挥拳呐喊。 “……朝廷的军队帮咱们打鞑子,要粮给粮,要力出力,只希望早日把鞑子撵出边关,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可你们这样欺男霸女和鞑子有什么区别?”老者义愤填膺,“鞑子来了也只抢粮,还从来不祸害人呢!” “振武大将军,出来!”被老者的话刺激,百姓也激奋到了极点,大有要冲进营帐之势。 楚军军纪严明,不得骚扰百姓。 闻讯跑出来的一列卫兵虽然手中兵器齐全,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却也不敢真上前轰撵,只手持刀棍戟刷刷地挡在营门口。 紧绷之势,一触即发。 “怎么回事?”欧阳明和傅万年匆匆跑过来。 门卫长上前低声把事情说了。 “真的死了人?”匆匆跑出来的左护军参领墨澍上前弯腰揭开门板上的白布。 两人死相极其惨烈。 尤其那个老者,一张脸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模样,连横亘沙场见过无数死亡的墨澍手都忍不住一抖,他刷地把布蒙了上去。 “会不会是百姓搞错了?”他低声问身边的侍卫。 将军治军极严,尤其不得骚扰百姓这条军令极其严格,他们这一路,都深受百姓爱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来的路上,亲眼看见几个楚军在打人……”不待侍卫回答。傅万年低声说道。 这是真的? 墨澍错愕地回头看向傅万年。 傅万年无声地点点头,“……都穿了长靴,其中有一个腰间还系了绯色腰带。” “你去查查……”墨澍回头吩咐身边的侍卫,“就说我的命令。把营中四品以上的将领都叫出来,让百姓辨认。” 侍卫应声而去。 “振武大将军呢,他为什么不出来!” “我们要见振武大将军!” 见墨澍缓缓地站起身,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一阵骚动。 “乡亲们!”墨澍使劲拍了拍巴掌,待百姓安静下来。又高声说道,“将军不在营中,还请大家稍安勿躁。”话题一转,“将军治军一向严谨,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一路从没有骚扰百姓之事发生,这件事很蹊跷,待我查清状况,一定给大家一个交……” 话没说话,背后一道冰冷声音骤然响起。“不用查了,这事儿是我做的!” 墨澍身子猛地一震。 呆立了足足十几息,他才慢慢地转过身。 几个身穿铠甲,足蹬长靴的将领正杀气腾腾地站在他身后。 正是副将军赵桑和几位副尉。 这些人,虽然官职很高但都是虚职,大都是皇亲贵胄,听说是名镇西北的七皇子带兵,特意托了门路来军营历练。 名为历练,说白了,就是来捞军功的。有了西征驱逐鞑子的经历,回京城熬个一年半载,很快就能捞个实缺。 “赵将军?”眼底有错愕一闪而过,似乎领悟什么。墨澍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冷哼一声,赵桑刚要说话,人群中已有人认出了他,瞬间骚动起来。 “是他,就是他!” “严办凶手!” “严办凶手!” 有人起头,百姓们立时挥舞着拳头齐声呐喊起来。 欧阳明冷汗刷地落下来。 “……被老子看上。是她的福气,竟然给脸不要脸,死了也活该!”赵桑神色狰狞,高声喊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乱民!”嘡啷,他抽出腰刀,“来人,把这些闹事的乱民都给我抓起来!” 呼啦啦,他身后的几个侍卫拔腿冲过去。 迎面的百姓也纷纷举起来手里的镐头,棒子。 “谁敢!”左护军参领墨澍猛喝一声。 空气顿时一滞。 冲到前面的侍卫身子下意识一顿,恍然才发现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根本一动未动,俱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看着左护军参领墨澍。 看看前面蓄势待发的百姓,再看看身后旷谷空山般的寂静,几人吓的一动不敢动。 虽是朝廷钦封的副将军,但从没带过兵的赵桑在军中根本就没威信。 他脸色涨的通红。 “你敢违背本将军命令!”他气急败坏看着墨澍。 “赵将军!”墨澍语气沉沉地叫了一声。 欺男霸女,骚扰乡民,按军律是杀头的大罪! 两眼发红, 墨澍忍了又忍,才没把冲嘴边的话说出来,他希望赵桑主动走到百姓跟前磕头请罪。 纷纷赶出来的各部将领也咄咄地看着赵桑。 空气中荡漾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窒闷。 咔嚓…… 赵桑猛地一刀砍断脚下的一根木撅。 “……把他给我绑起来!”他冲自己的几个侍卫大喝。 来军营很多久了,可一直以来,他在士兵面前说话就像放屁,一口一个大将军吩咐如何如何……说到底,就是大家看自己太和善了! 也好,今天趁威武将军不在,他就先立个威。 索性杀了这个号称七皇子麾下第一猛将的左护军参领! 看看今后谁还敢漠视他?! 从小娇生惯养,自己一个眼神别人都屁颠屁颠的赵桑哪曾被人这么当众冷落? 赵桑也是真红了眼睛。 “老子和你拼了!”不待赵桑的侍卫动手,早已怒发冲冠的墨澍拔刀冲了过去。 被傅万年和欧阳明一把狠狠地抱住。 “参领,万万不可。”欧阳明额头汗滴刷刷地往下淌,“他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儿!” 难怪振武大将军会拿他没招。 傅万年身子震了下,抱住墨澍的手臂更加用力,“……马参领千万不要冲动,一切待将军回来自会发落。” 墨澍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欧阳明和傅万年,“是兄弟,就照顾好我的家眷!” 他是皇后的侄儿,杀了他将军会后患无穷,可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将军多年立下的军威将荡然无存! 今天自己杀了他,一命换一命,替将军解决了后顾之忧,他墨澍也值了! 心中升起一股壮士一去不回头的豪气。 慢慢地说完。 墨澍猛地一把推开欧阳和傅万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一怒杀人 第二更 …… “兄弟!” 强忍住被墨澍震麻的臂膀,欧阳明又一把狠狠地抱住了他。 “你终究将军的人,杀了他,即便不是将军的吩咐也变成了将军的吩咐!” 墨澍身子一顿。 欧阳明舒了口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一字一字说道,“这么做,你只是白白地搭上一条命!” “难道就任他如此败坏将军名声!”墨澍双眼布满血丝。 欧阳明身子颤抖了下。 “将军雄韬伟略,自有绝断!”他自欺欺人道。 看着被欧阳明死死抱住的墨澍,赵桑冷冷地笑,“想杀本将军,来啊!” 只要他敢冲面前,自己立即就叫赵荀杀了他。 镇武将军回来也休想替他说情! 外人不知道,以为是个普通的侍卫,可他自己清楚,赵荀可是临来前皇后娘娘亲赐给他的大内高手! 一心想杀了墨澍立威,赵桑气焰格外嚣张。 被激的怒火腾腾腾地往上涌,墨澍又向前冲去。 “墨参领!” “墨参领!” 反应过来,后面又有几个将领冲上去和欧阳明一起死死拦住他。 “你过来杀啊!”赵桑更加趾高气扬,他轻佻地扬起脖子,挑衅道,“……本将军洗净脖子等着你呢!” 众将领纷纷回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 赵桑心里一阵发毛。 可嘴上却不示弱,“有能大家一起上,本将军是皇上谕旨钦封的四品副将军,我看谁敢动本将军一根毫毛!” 一句话激起众怒,在场所有人脸都黑了下来。 不是有欧阳明节制,大家已一窝蜂冲上去将他碾碎了。 紧张之势一触即发。 “将军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纷乱的场面顿时一静,众人纷纷扬起头。 只见金铁交鸣,雪屑飞扬中,大红的飞鹰斗篷在西风中烈烈作响。迎着阳光,一个昂藏七尺,神色冷峻,俊美的仿佛把雪地上的阳光都折射出七彩华晕的少年将军纵马奔来。 正是名镇三军的镇武大将军。七皇子李霁。 几骥骑马侍卫被远远地落在后面。 若是赵青在这儿,一定会吃惊地发现,此人正是沈怀瑜五七那日在古澜镇救他的锦衣男子。 “驭……” 马到近前,李霁缓缓勒住缰绳。 刷…… 堵在营门口的百姓也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嘶呖呖…… 胯下血缎似的枣红马仰头一声长嘶,缓慢地越过众人。来到营门前,“怎么回事?” 踏踏踏,战马在雪地上逗了几个圈子,慢慢停下来。 一股山凝岳峙般无法形容的静穆瞬间蔓延开来。 “将军……” 欧阳明上前低声在李霁耳边把情况说了。 “是你杀的人?”刷地放下门板上遮盖尸体白布,李霁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赵桑。 粗硬的长靴踩的雪地嘎吱嘎吱地响,沉寂中,震的众人心弦一颤一颤的。 赵桑一阵心虚。 “我是万岁谕旨钦封的四品副将军!”他硬挺着脖子说道,“你敢动我!” 一言不发,李霁静静地看着赵桑。 空气压抑得好似蓄满了雷电的云,有种山雨欲来的宁静。 就在左右护军参领墨澍欧阳明准备迈步上前时。李霁忽然一转身。 “魏长河!” “在!” 一个面色拗黑人高马大的汉子一步跨出,屈膝给李霁行了个军礼,昂首阔步站在一边。 “念军规!” “……**妇女者,杀,欺男霸女者,杀!”魏长河双手垂在两侧,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高声念道。 场上一片静谧。 连喧闹的百姓也一个个屏息静气地看着李霁。 缓缓地在雪地上渡了一圈,李霁在赵桑跟前停下,“……你听明白了?” “我亲姑姑是当朝皇后。别说几个无知刁民,就是县官县令惹怒老子也照杀不误!”赵桑强横道,“你奈我何?” 哗…… 场上一阵哗然。 围观的老百姓更是一个个闻听色变,尤其为首的蓝衣老者。脸色煞白。 皇后娘娘? 那可是他们心中神话一样的存在。 谁惹的起? 今天动了一根毫毛,怕是他们整个五罗镇都要被屠了……难怪镇武将军会纵容。 三年前,镇武将军首次带兵西征一路上爱民如子,从无扰民之事发生,那是他亲历亲见的,也因此。今天他才敢带人来营前讨说法。 不想,竟给这位刚正不阿的镇武将军带来了天大的祸事! “将军……”脸色煞白地看着李霁,蓝衣老者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瞧见李霁冷肃的右眉微微上扬。 欧阳明惊出一身冷汗。 追随李霁多年,他最清楚不过,他家将军一旦露出这个动作便是动了杀念! 顾不得其他,欧阳明慌忙上前低声劝道,“……将军先把他圈禁了,待回禀万岁后发落吧?” 见众人都被镇住,而且已有人出面替自己求情,赵桑更加得意,仰着轻狂的脸孔叫嚣地看着李霁。 露出一副“有能你咬我啊”的模样。 直恨得众人牙根直痒,恨不能把他撕碎了,纷纷看向李霁的目光满是担忧。 李霁眼皮都没动一下。 “无知刁民?”他面无表情地注视赵桑,“难道他们就不是父母所养?”声音顿了顿,“……自己过去向大家磕头认罪,我给你个全尸体!”冷硬而又缓慢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笑容凝住,赵桑张狂的脸慢慢地冷下来。 “你敢!”他咬牙切齿道。 李霁静立不语。 似是在给他时间决断。 无边的沉寂让赵桑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李霁,你别欺人太甚!”他色厉内荏道,“叫你声将军是尊重你,我任宣府使司佥事时你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呢?”李霁比赵桑小十二岁,虽是皇子,但因母妃是个宫女,身份卑微,小时候一直被忽视,那时候,他在内宫甚至连这些嫡出的表兄表弟以及体面一些的女官太监都不如,“一个宫女生的野……” 话没说完,但见眼前寒光一闪。 “将军不要!”众将只来得及喊出声,身子尚未动弹,赵桑的人头已滚落到地上,血淋淋的面孔上,那圆睁的双眼还满是不可置信。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身体微微像前倾斜,李霁身后的众人一个个挣扎木偶似的僵在了那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昌复生 “……二太太这两天正令人打扫摘星楼呢,横竖三奶奶要去蒲柳园,不如就先绕道去看看摘星楼吧。” 听赵青吩咐要去蒲柳园,夏竹笑嘻嘻地建议。 摘星楼? 赵青怔住。 入府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没听说过什么摘星楼,正要询问,春兰已经问出口: “就是那个据说可以摘星揽月的摘星楼吗? “嗯……”夏竹点点头。 摘星揽月? 赵青就想起前世上海的东方明珠电视塔。 下意识脱口问道,“那得多高啊?”她仔细回忆了下,貌似沈府并没有什么太高的楼。 春兰噗嗤一笑。 “摘星揽月只是个比喻。” “一共就七层。”夏竹接着道,“就在蒲柳园后的花园中,因二太太不喜四处串门,三爷就特意给二太太修了那座摘星楼,外圆内方,跟个宝塔似的,二太太足不出户就能将整个沈府的美景尽收眼底。” “摘星,意为只要父母愿意,三爷就可以为他们摘星揽月!”春兰解释道,“是故二老爷给起名叫摘星楼。” “原来如此。”赵青恍然大悟,她欣然点头,“好,就绕去看看!” 吴妈妈慌了神,“那可是沈府的禁地!” 夏竹嘻嘻地笑。 “之所以要禁,据说是因为站在上面便能看到沈府全貌,是禁止外人查看沈府地貌和内宅,三奶奶可是不是外人!” 早就想登上摘星楼瞧瞧了。 只碍于那是禁地。 现在有她家三奶奶撑腰,怎么也要一睹为快! 看穿她那点小心思,赵青笑了笑。 抬轿婆子走的很慢,一面想着心思,赵青昏昏欲睡,刚伏着夏竹肩头想眯一会儿,轿身猛地一顿。 “怎么了?”夏竹挑起轿帘。 “大老爷在前面?”春兰低声说道。 赵青透过车窗望去。 前面缀锦院和蒲柳园交汇处一个巨大的照壁旁边。 大老爷正和一个五十多岁,留着几缕花白胡须、面色清癯的老者低头说着什么。 老者一面说。大老爷还一面点头,样子极为恭谨。 赵青皱皱眉。 “那人是谁?” 怎么会被带入内宅? 夏竹摇摇头。 “奴婢从来没见过。” “好像……是昌先生。”吴妈妈端详了好半天。 “昌先生?”赵青脑海里迅速地回忆着沈怀瑜生前那些手扎记录,“那个昌先生?” “曾经给大老爷和二老爷启过蒙。”吴妈妈有些不确信地摇摇头,“看着挺像。奴才还是二太太刚进门那些年见过几次,因二老爷对他特别尊重,所有才有些印象。”摇摇头,“已经好些年没来往了,奴才也不大敢认。” 昌复生。姓昌名复生,字文渊,永平初年落第秀才,老太爷在世时,曾在沈家做了三年先生,负责给大老爷二老爷启蒙,之后就去了南州在府尹管大人家里做了专门的坐馆先生,此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因家境贫寒无力维持才荒废学业,做了教书先生。据说他很得管大人赏识,被推荐给南州知府曹大人做了师爷,后来又出资捐款,在曹大人辖下的广灵县做了个正七品的县令…… 脑海里终于回忆起沈怀瑜手扎中的这段话,赵青眉头紧蹙。 按三爷的记载,这昌复生面相慈善,看着和蔼可亲,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个及其狡诈的阴险小人,是以自沈怀瑜当家主后。就有意疏远了他,沈家和他已经有好多年来没联系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 而且,好像正给大老爷出着什么主意? 在这个时候? 莫名地,赵青心砰地跳了下。 “大老爷好似看到我们了!”正想着出神。吴妈妈焦急的声音传来,“三奶奶还要过去吗?” 要去蒲柳园后院的摘星楼,必须经过那个路口。 可是那有外人! 熟知赵青天不怕地不怕性子的吴妈妈急的直搓手,生怕她硬要过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算了。”对上大老爷蓦然投来的犀利目光,赵青刷地一撂车帘。 吴妈妈松了口气。 吩咐抬轿婆子转头了去蒲柳园。 二太太正带着小丫鬟选布料。 快过年了。二太太想给老太太做身衣服。 各色的锦缎,妆花摆满了半面炕。 见到赵青,二太太立即拉了她的手,“正让小丫鬟去叫你呢。”指着炕上几匹锦缎给赵青看,“我都要挑花眼了,你最讨老太太喜欢,心思独到眼光又好,你快帮着挑挑。” 老年人衣服颜色最好要鲜靓,映着脸色好看,人也显得年轻。 赵青一眼就看中了靠炕稍一匹大红牡丹纹锦缎,给老太太做个大襟袄,衣领袖口趁上一圈灰鼠皮,华贵而不失稳重,老太太穿着一定不错,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暗道,“……沈怀瑜刚刚去世,身为长辈虽然不用穿孝,二太太和老太太肯定也不愿像大太太那样穿大红的衣服吧?” “雪莹看看这匹缂丝怎么样?”正琢磨着,二太太指着一匹暗褐色柿蒂纹刻丝说道,“……这还是那年二老爷进京赶考给买的,三爷嫌颜色太老不让我穿,一直搁着没动。”提到沈怀瑜,二太太神色黯了黯。 这颜色是有些太老了。 老太太穿在身上感觉像七八十岁! 赵青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刻丝虽然名贵,终归有些硬了,穿着不舒服,老太太又不常出门……二太太不如选些柔软舒服的料子给老太太做件对襟袄,这刻丝留着做挂屏,待开春时换到花厅里……” “奴婢也觉得这刻丝做挂屏好看。”茗香嘻嘻笑道。 “雪莹说的是,这刻丝是有些硬了。”用手揉了揉,手感确实很硬, 二太太目光又挪向别处。 一群人正叽叽喳喳地挑拣着,外面一阵吵闹。 怎么了? 二太太正要遣人去打听,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大老爷大太太怒气匆匆地冲进门,口口声声要找三奶奶理论!” “我的天!”二太太一把抓住赵青,脸色煞白,“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得罪她了?”对于这个行事泼辣却又心地纯良的儿媳妇,二太太是又爱又恨。 惹祸的本领自称第二,这府里就没人敢称第一。 可偏偏她又什么都占着理儿,待自己和瑾姐儿也都没得说,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未完待续。) ps:推翻了两遍,改来改去的耽误了。 第一百一十章 震怒 第二更 …… 没想到李霁出剑会这么快。 赵桑身后皇后赏赐的大内高手赵荀手刚按在腰中的剑上,身前赵桑的身子就已扑通倒了下去,他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按剑,呆呆地和李霁对视着。 李霁鹰隼似的目光如刀锋般犀利…… 冷汗顺着赵荀额头一滴一滴落下来。 “将军!”终于,赵荀扑通跪了下去。 “带下去!” 一转身,李霁大步来的百姓前面。 “本将军治军不严,给乡亲们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我代表楚军向大家告罪。”弯腰真诚地鞠了一躬。 呼啦啦,老百姓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将军!” 纷纷哽咽着说不出话。 “乡亲们放心,本将军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说着,李猛一转身,“来人,把今日镇上所有骚扰百姓者,全部捆了,每人四十军棍!” 霹雳啪啦,一阵棍棒,雪地上一片鬼哭狼嚎。 这些副尉,一个个都是皇亲贵胄,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个? 前一刻还不可一世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此时一个个也顾不得体面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惨叫不绝。 可是,却没一个敢抱怨谩骂的。 和赵桑相比,他们谁的背景也没他大,连眼皮都没眨就给杀了,眼前这煞星杀他们岂不是就跟碾死只蟑螂? 如今只挨一顿皮肉痛,真是万幸。 来军营两个月多了,直到今天,他们才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个传说中铁面将军的冷酷,打心里对李霁又怕又敬,那种生于皇族,长于贵胄之家,与生俱来的天之骄子之心荡然无存。 “大将军放心,老朽一定号召百姓联名上万民书向万岁陈述事实,绝不会让您一个人背负斩杀朝廷命官之责!” 被官兵扶起来。老百姓又扑通扑通跪下,朝着李霁的背影连连磕头。 “傅万年?” 一脚迈进营门,李霁身子忽然顿住,他慢慢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恨不能把身子缩进雪堆里的傅万年。 经欧阳明一番点拨,傅万年早已知道这粮价疯长背后的阴谋,果真他一时心软稀里糊涂地接受了谭西省现在的粮价,那就等于亲手将七皇子送上了断头台,而七皇子一倒。他们这些早已贴上七皇子标签的心腹怕是也顷刻间被抄家灭门! 无需再征询七皇子意见。 无论如何,这次收购谭西省粮草的价格绝不能高过其他各省的价格太多! 哪怕动用非常手段、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至于这一个决策下来,谭西省将会有数不尽的商家破产甚至投河上吊,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和七皇子亡。 一将成名万古枯。 没这股狠劲,又怎能成大事! 想通了此中关节,傅万年哪还敢跟李霁提粮价的事儿,原是打算立即就回去处理,被刚才的事情镇住。待回过神,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见李霁已经迈步来到跟前,忙扑通跪倒,“属下参见大将军!” “……万年不是在潭西准备粮草吗?”李霁皱眉问道。 “属下……属下……”傅万年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傅指挥使是来看属下的。”潜意识里,欧阳明也不想谭西粮市出了变故的事儿被七皇子知道,想先含糊过去,再打发了傅万年赶紧走。 七皇子皱皱眉。 来看欧阳明? 他很闲吗? 自己连下两封密函让他越过谭西省布政使朱恩章暗中加紧筹备粮草,这个时候他不应该马不停蹄地张罗粮草吗? 静静地看着两人,李霁李想了想。道,“你们随我来!”迈步朝帅营走去。 “将军!”来到帅帐,门内瞬间闪出个青衣侍卫。 李霁眼前一亮,刚要说话。余光瞧见随在身后的傅万年和欧阳明已经走进来,又不动声色地迈步进入大帐。 那侍卫一闪身,消失在帅帐中。 而随后进来的傅万年、欧阳明根本就没发现帅帐中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将军!” 入帐坐定,李霁刚挥手打发了左右侍卫,谋士李瑜智就匆匆走进来,“听说您在军前杀了赵副将军?” 连续三天三夜的大雪把扎在后山的营帐压踏了一片。他不过去巡视了一趟,没想到,这一眨眼功夫将军就惹出个滔天大祸,骤听军中将士说起,直惊的李瑜智魂飞魄散。 昭阳郡主直到现在还生死未明,现在又杀了赵桑,他家将军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不曾? 一面擦着额头的汗,李瑜智心惊胆战地看着李霁。 …… 不用问,赵青心知肚明。 一定是收粮的事情! 真是利令智昏啊。 来到这里快四个月了,以她对大太太大老爷这些张口规矩闭口体面凡事只说三分话的古人的了解,今天大老爷一定会和老太太闹翻,但也只限于背着奴才单独在屋里争吵,又或者不敢当面违背老太太而来个阴奉阳违。 想不到,他们竟这么风风火火不顾体面的找到她门上来兴师问罪! 一时间,赵青有些适应不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她沉默不语,二太太索性放开她又回过头去问小丫鬟,“……大老爷大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看到大老爷大太太气势汹汹冲进来,她哪敢问? 小丫鬟吓的要哭了。 “哎呀,大太太就要来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薛妈妈拉着赵青就往西屋走,“二太太就先别追问这些了,快把三奶奶藏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太太连连点头。 “快,快……备轿……”只有去老太太那儿才能躲过去,话说出口,二太太又摇摇头,“不行,他们已经进院了,你现在出去正被他们抓个正着!”目光扫了一圈,“我先出去拦一拦,薛妈妈赶紧带三奶奶去后院躲起来,记得,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出来……”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朝门口走去。 被赵青一把拽住。 “……媳妇去吧。” “你……”二太太怔住。 “二太太放心,她不敢把我怎么样。” 声音温和沉稳,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凌乱的屋子瞬间静下来,众人下意识闪开一条路,呆呆地看着赵青扶了夏竹的手腕缓缓地朝外走去。 “你总是小辈,好歹忍着些,千万别和她吵起来……这个家,还是她说了算!”回过神,二太太紧张地追上赵青。 看着挺柔顺个人,她脾气怎么这么刚硬啊? 见赵青头都没回,二太太急得要哭了。 一道清丽而果决的声音传来, “腰弯多了,就真的变成驼背了。” 二太太整个人僵住。 大老爷已经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生怕赵青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二太太吓的一步冲过去挡在赵青身前,“大……”哥字还没说出口,脸色青黑的大老爷已冲赵青咆哮出声: “先祖遗训,女子不得干预外院生意!” 愤怒暴躁的声音震的房梁嗡嗡直响,连窗外玻璃上挂的窗花都簌簌地落下来。 呼啦啦,二太太屋里的丫鬟婆子瞬间跪了一地。 二太太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被赵青一把扶住。 大太太跟着就气喘嘘嘘地冲了进来,见到赵青劈头就问,“……三番两次地阻止大老爷囤粮,你到底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蛮不讲理 李霁眉头都没皱一下。 “杀便杀了,有何不可!” 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一样轻松。 “将军鲁莽了!”李瑜智捶胸顿足,“这赵桑可是皇后娘娘的……”瞧见李霁眉眼间划过一丝笑意,声音忽然顿住,“将军怒斩赵副将军,是打算……收网了?”他下意识问道。 这个赵桑,说白了就是二皇子身边的一条狗! 当今万岁一共十个皇子,其中二皇子和八皇子是皇后亲生,并且属二皇子夺嫡的呼声最高,不出意外的话,太子之位非他莫属,谁知,随着三年前七皇子活捉阿布尔汗诺二汗,立下赫赫战功,又被身份特殊的昭阳郡主看中,竟恍然一匹脱颖而出的黑马,大有后来者居上,代替二皇子入主东宫之势。 至此,二皇子已经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为除去他,甚至不惜出卖楚军情报。 而这赵桑便是他此次阴谋的忠实执行者,自来到军中,不仅四处败坏西北军的军纪,败坏大将军的名声,他手下密谍还截获了三封赵桑向边关商人泄露楚军位置的商函。虽不是直接给鞑军,但目的昭然若揭,只要这场仗打败了,他家将军必死无疑。 为利用赵桑诱敌深入,几封密函都被将军修改后不动声色地放了出去。 现在却把人给杀了。 是一怒而为呢,还是认为时机成熟了趁势而为? 算一算,放了这么长的线,现在也是时候收网了。 只是,赵桑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又是二皇子的得力心腹,就这么杀了也实在有些棘手。 尤其现在七皇妃昭阳郡主还生死不明! 这件事儿,大将军还是鲁莽了! 想到这儿,李瑜智不无担忧地看向李霁。 他背对着光坐在帅案后,被雪色折射过的花白阳光照在盔顶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上发出耀眼光芒。俊美的脸庞勾勒成一个清晰的轮廓,桀骜,不训。 凝视了半天,李瑜智忽然神色一轻。“……将军即打定了主意,此人早晚得除,现在杀了也好。”能斩杀赵桑,那就说明他家将军已不再犹豫,打算真正和二皇子公开宣战了。“皇后那里虽然还是麻烦,可只要将军打赢这场仗,谁敢动您!” 想到李霁终于不再瞻前顾后,李瑜智畅然大笑! 良禽择木而息,这段时间见到李霁沉迷于昭阳郡主的失踪以及朝廷自上而下的压力,一直患得患失,进退维谷,他还真担心他就此一蹶不振,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李霁也跟着哈哈大笑。 欧阳明和傅万年一头雾水。 “将军打定了什么主意?”趁大家心情好。欧阳明大胆问道。 李瑜智摇摇头,笑而不答。 看到他和傅万年,李霁才想起叫他们进来的目的,开口道: “……打仗打的就是粮草,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们谭西的粮草对这一战的重要。”话题一转,“……外面说什么大雪封山,楚军今冬不会入关都是谣传,我跟你交个实底,楚军随时都会开拔入北楼关。给你半个月,潭西的粮草必须做到随时能够起运!”他认真看着傅万年,“可有问题?” 半个月内做到随时起运? 这怎么可能? 他到现在还一粒粮也没筹到呢。 无论是沈家还是杨家,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要半个月内筹够粮草,谈何容易? 傅万年冷汗刷地冒出来。 刚要开口,余光瞧见欧阳明微不可闻地朝他摇摇头,傅万年狠狠一咬牙,“……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做到!” 一定做到…… 这语气就是有困难了? 自己连下两道密令。他不在潭西准备粮草,来这儿做什么? 把两人间的互动看在眼里,李霁也不点破,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傅万年。 明察秋毫的目光如正午的烈阳,烘烤得空气都恍如要燃烧般炽烈起来,汗滴顺着傅万年额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他扑通跪了下去。 “实不相瞒,潭西的粮食出了些问题。”把谭西省粮市的状况说了,他硬着头皮保证道。“……属下回去就召集两家当面商谈,谁给的价低就给谁家,无论如何都会把粮价压下来,保证不耽误将军的大事!” 李霁无意识地转着无名指上的一枚寸宽的祖母绿扳指,沉默不语。 帅营中落针可闻。 ****** 二太太生平哪见过这仗阵? 想让人赶紧去找二老爷老太太,可浑身跟筛糠似的已经抖得说不出话。 赵青不由叹了口气,回头把二太太交给脸色还算镇静好歹没有跟大家一起跪下去的薛妈妈。 这才缓缓回起头,静静地看着大老爷,大太太。 “大老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从来没有干涉过外院的生意!” 声音不卑不亢,平静而从容,隐隐透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大老爷涛涛的气势莫名地低落下去。 “三番两次阻止收粮,这难道还不是干涉外院生意!”那什么叫干涉外院生意? 真是睁眼说瞎话! 见过不讲理的,却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 这还是女人吗? 沈家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泼妇。 沈怀瑜生前到底怎么就看上她了? 原本就快被气疯了的大太太被赵青一句话气得差点晕过去。 好歹透出一口气,她瞪着一双恨不能食肉寝皮的眼凶狠地盯着赵青,大有再敢否认一句就扑上来大打出手的架势。 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早吓白了脸,有人已嘤嘤地哭起来。 春兰夏竹脸色发白,双双护在赵青身边。 “雪莹……别……别……” 二太太哆哆嗦嗦地拽着赵青的衣角,慌的上下牙堂直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三奶奶好歹先给道个歉……”总算还能说出话薛妈妈期哎地看着赵青。 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也都纷纷看向赵青,期盼她能先句软话,好歹把这两座凶神先送走,然后再去找老太太做主。 出乎众人意料,赵青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这是三爷的意思,我只是负责转达给老太太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秦南 傅万年求助地看向欧阳明。 “不过是一介商人,单凭沈杨两家还掀不起这么大的浪,怕是这背后……”二皇子身份非同寻常,欧阳明也不敢乱说,“若将军真以这个价格购粮,怕是会后患无穷。” “瑜智怎么看?”李霁目光转向李瑜智。 “欧阳参领说的对,这粮价必须压下来!” 傅万年眼角抽了抽。 说的容易,沈杨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哪是那么好压的? 心里发苦,傅万年也知道这是必须的,嘴上一句也没敢言语,只一个劲跟着点头。 李瑜智不由微微一笑。 “我给你出个主意,万年也不用担心压不下来。” 傅万年蓦然抬起头。 “你回去后暂且先压着粮价不出手,待楚军大胜的捷报一传出去,粮价不用刻意压也立即会一落千丈。” 这样再好不过! 只是,楚军真的能马上就传出捷报吗? 将军给他的期限可是只有半个月! 一边擦着额头的汗,傅万年看向李霁。 “这样一来,不知又有多少商家要投河自尽,流离失所了。”就在欧阳明也觉得可行要举手赞同时,李霁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神色凝重,目光中有丝悲悯一闪而过,哪还是才斩杀了赵桑的那个地狱修罗? 欧阳明脸色大变。 “将军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这摆明了是阴谋。 就等着他们往里跳呢,稍一仁慈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自古……”李瑜智声音顿了下,“哪一个不是鲜血淋漓!”能登上那九鼎至尊,牺牲几个商户又算什么? 傅万年也看着李霁,嘴唇动了又动,没敢言语。 身为潭西省地方官,他也不忍心。 可是,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争斗,他们没有选择。 空气沉水般凝重。 “每石二两……朝廷还是能接受的。”而且,若能让大量的资金流入西北地区。他在西北建立根基也更加容易,语速很慢,李霁思索着,“这样吧……”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傅万年,“你立即回去找朱恩彰,和他联名把潭西形势上奏万岁,请万岁定夺。”捅到了天,把一切都端到烈日下。对方再使多少阴谋诡计也没用,“若……再按大家的议定办吧。”低沉的声音有股淡淡的无奈。 欧阳明眼前却一亮。 “这样更好,此事由万岁钦定,粮价高低都和将军无关!” 傅万年跟着嘿嘿地笑。 “朱恩彰和杨家渊源甚深,属下就逼了杨子骞去求!” 李瑜智想的更远,稍一思忖,便连声赞道,“将军这招才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朱恩彰就是烈亲王费尽心机安插在西北的一根钉子,“即便奏章被他压下,递不到万岁跟前……一旦这面的粮价被强压下来。阴谋失败,他和朱恩彰之间也会生出嫌隙。” 朱恩彰最后也会成为一枚废子! 让烈亲王在西北所有的努力都成为泡影! 打发走几人,李霁伸手拿起桌上的火漆信。 “……出来吧。” “将军。” 一个青衣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帅帐中,正是李霁刚进帅帐遇到的那人,李霁手下的第一密谍—秦南。 此人手下豢养了一大批只听李霁一个人命令的死士,如影子一般随伺在李霁身边,替他处理重要的私密事情,他对外的身份只是七皇子府的庶物副总管,甚至连李瑜智都不知道李霁身边还有着这样一股庞大的举手间足可以毁灭一个帮派的力量存在。 “七皇妃可有消息?”李霁淡淡问道。 ****** 老太太的确说这是沈怀瑜托的梦! 大太太恍然也想起这个茬。 沈怀瑜是家主,自他死后老太太一直未另立家主。虽然大老爷接管了沈家所有生意,可名义上只是代管,现在沈怀瑜这个家主托梦,她们自然得听。 细一琢磨。这的确不算是赵青干涉了沈家的生意。 一时间,连大老爷也哑口无言。 “你……” 大太太更是指着赵青说不出话。 被大太太手指着额头,赵青索性又挺了挺胸,昂首和她咄咄地对视着。 大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托梦?”杜鹃厉声道,“既是生意上的事情,为什么不托梦给大老爷!” “这是三爷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赵青道,“既然这么想让三爷托梦给你,那大老爷明天可以去三爷坟前多磕几个头去求一求,把门口、卧室的桃木符啊镇邪符啊什么的都摘下来,说不定明晚三爷就能来给大老爷托梦了!” 想到那阴森森的场景,众人都止不住一哆嗦。 傻啊。 谁活的不耐烦了,嫌命长了去哀求小鬼来缠身? 这件事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杜鹃被噎得哑口无言。 “什么三爷托梦,你就是怕大老爷赚了银子,抢了家主之位,才三番两次地阻止囤粮!”即撕破了脸皮,大太太索性也无所顾忌。 “就是……” “不过一个家主之位,竟然连大局都不顾了!” “心思真阴毒!” “……” 大太太身后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叫骂声一声尖利过一声。 而二太太这面的人早被大老爷大太太先前的气势吓的浑身瘫软,哪敢向杜鹃迎春等人这样顶嘴叫骂。 春兰夏竹骨头倒很硬。 打群架谁不会,横竖她们后面还有老太太给撑腰。 只是,投鼠忌器。 骂急了,对方真不怀好意趁乱动起手来,拳脚无眼,一个不好撞到她家三奶奶肚子就完了。 这个孩子,是她们的命根子! 没了这张护身符,连老太太也不会保她们。 看着对面叽叽喳喳,两人直气的小手紧赚,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却是一句也不敢顶。 气势大有一面倒之势。 骤然看上去,真好似赵青理亏了。 不会真是这样吧? 连二太太心中都生起一丝困惑,目光狐疑地看向赵青。 见连二太太都对赵青生出猜忌,苏妈妈冷冷地笑。 想到方太太曾三番两次给赵青送麝香的事儿,索性故作大方地大声道,“你放心,大太太和大老爷心胸还没那么窄,只要这孩子生下后,验明是三爷的骨血,这家主之位一定给他!”心里却狰狞道:“到时验出不是三爷的孩子,看你怎么死!”一脸嘲讽地看着赵青。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众人纷纷看向赵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吓不住 第二更 …… 看着这一群小人嘴脸,赵青怒急反笑。 “大老爷和家父白纸黑字签了赌约,这家主之位就是我儿子的,大老爷即便挣个金山银山回来,也都是给我儿子挣的,我害怕什么!” 只想母子能够平安地活下去,说心里话,她想过逃离沈家,却从没想过要去争躲家主之位,可是,被一群小人如此诽谤,还能忍下去也真不是她赵青的性格。 至少也要恶心恶心大老爷大太太。 果然,骤听她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这家主之位大老爷想夺也夺不去,她们拼死拼活的忙碌,全是给她儿子挣得,大太太直气的脸色通红,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在沈府,还没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你……你……”大老爷额头青筋直蹦,颤手指着赵青说不出话。 好歹一口气顺过来,刚要说话,却听赵青又道: “只是,大老爷难道不知道,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您不听家主吩咐,一旦赔了怎么办?”又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这家业可都是身为家主的三爷生前一手打下的!” 疯了,这都疯了! 大老爷脸色由黑变白,又变的涨红,“……这么* 好的买卖,怎么会赔!” “三爷托梦说会赔!”赵青语气咄咄,分毫不让。 大老爷直接无语。 他猛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女人就是不可理喻!”再待下去。他准会吐血。 瞧见大老爷背影走远,二太太拍拍胸脯,慌然松了口气。 她迈步上前扶住大太太。“大嫂先……” 大太太一把甩开她,“怕大老爷囤粮赔了连累你们,我们分家!” “分……分家?” 分了家,他们这些人怎么生活? 见大太太说的郑重,二太太身子晃了晃,彻底昏了过去。 “二太太!” “二太太!”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大太太却纹丝没动。 她咄咄地瞪着赵青,“你怕赔了。我们现在就分家,大房和二房以后各过各的,谁也别拖累谁!”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这贱.人真是越来越张狂了! 今天不让她知道这个家是靠谁养活,她也不知道害怕两字怎么写! 出乎大太太的意料,对上她绝然目光,赵青不惊反喜。 一瞬间。她想起了前世有夫妻为躲避债务而假离婚的事情。若大太太同意,分家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也许,这样一来,二房这面真能保住一些田产也说不定。 念头闪过,她竟少有地笑了笑,“我确实怕大老爷生意赔了连累我们,大太太想分家是再好不过了!” “你……” 不过是想威胁一下,没想到赵青竟还真不信那个邪。径直接了过去。 一拳整砸到钢板上,大太太脸色一阵涨红。 竟然没吓唬住? 簇拥在大太太身后正跟着她起哄的众人也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有些傻眼。 又纷纷看向赵青。 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却见赵青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沈家生意都是大老爷和大爷打理,一时也不好分割……这样吧,我们就快刀斩乱麻,干脆点,沈家的生意全部归大房,田地房产归二房,大太太若同意,我们现在就去禀了老太君,立字为据,再去官府过个手续,今后沈家生意的盈亏均于二房无关!” 田产手续很麻烦,既然要分,就越干脆越好,所有手续一定要赶在傅万年从西北回来之前办完! 嘘…… 在场众人俱都倒吸了口冷气。 她这是要动真格的? 不会吧? 不都说这位三奶奶眼光不凡吗? 怎么关键时刻竟冒傻气? 田产再值钱,也不过几万两,架不住坐吃山空,哪有生意牢靠?不说别的,沈家光囤粮成本就值七八十万,就这么拱手让给大房? 她没糊涂吧? 大太太也激动的脸色潮红。 虽说赵青头上有二太太老太太,可沈怀瑜才是家主,身为他的妻子,赵青说出的话也是一言九鼎,自己这面若较起真来,就算二老爷二太太想反悔也不行。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是,沈家的田产连同珍珠潭都被押了出去,这字据要怎么立? 就好像饿急的乞丐守着一座金山却眼看着不能吃一般,大太太这个憋屈啊…… 而蒲柳院里的丫鬟婆子看向赵青的目光却满是敬畏,崇拜。 太厉害了! 她们的三奶奶,竟然连大老爷大太太的咄咄气焰都给死死地压住了! 真是大快人心。 被大房压了这么久,他们今天才算真正地扬眉吐气了一回! ****** “奴才无能!” 秦南神色一黯。 “……奴才走遍了宜春河下游所有市县,凡没户籍文书,来历不明的女子,包括……无名女尸,都仔细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吧嗒,李霁手中的火漆信掉在桌上。 他呆愣了半晌,才又慢慢地拣起来,铺展在桌面上。 “有没有……”声音有些迟滞,“在宜春河上……找一找?”他不敢想像她或许已经沉尸河底。 “奴才调集了三百艘小船一直在河上打捞……”秦南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七皇妃正安然地躲在什么地方呢。” 李霁目光沉甸甸地看着他。 秦南一阵心虚。 慌忙又道,“奴才一路上发现好几路人马都在寻找七皇妃下落,除了万岁和太后,还有烈亲王的……至少可以肯定,七皇妃没有落入烈亲王之手!” “但愿她吉人天相……”李霁声音喃喃的。 沉默了良久,又问道,“可有李四和李七的消息?” 这秦南也是个妙人,管着李霁手下大批死士,从江湖中收服有名字的不算,那些从孤儿培养起来的连名字都懒的给起,直接按数字称呼,统一给贯上李性,这李四李七便是他手下十大死士中的两个,李霁出征前,特意留下保护七皇妃的。 “找到了。” 李神色一震,“在哪儿?” “都死了。”秦南神色一黯,“奴才循着李四留下的暗记找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李四说,皇妃乞巧节入宫赴宴回途中突然遇袭,是身边的护卫舍命缠住对方,李四和李七才得以带着七皇妃逃出京城,因七皇妃执意要来军中找您,他们便一路向西北,路上遇到的截杀一波比一波凶猛、密集,一个个都是死士,看不出是谁的人,李七怀疑对方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才能抢先一步在前面拦截,便说服皇妃改变了路线,由他带着贴身宫女绿环假扮成的七皇妃继续向西北逃窜引开追兵,李七则带着七皇妃改道南下,投奔沈怀瑜……” “投奔沈怀瑜?” 李霁面露诧色。 秦南点点头。 “这是李七的主意,他说除了奴才几人,没人知道您和沈怀瑜是结拜兄弟,连沈怀瑜都不知道您的真正身份,相信烈亲王也不知道,绝不会想到起七皇妃会去投奔她……沈怀瑜为人慎密,智计百出,因常年经商又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密路,只要能找到他,他一定能想办法把七皇妃安全地送到您身边!”可惜,秦南摇摇头,“他们还是在宜春河遭遇了截杀,李七尸体就是在宜春河中打捞到的,却一直没找到王妃的踪迹。” 想起这一路上,各路寻找七皇妃的人马如蝗虫过境般一波一波,尤其万岁亲自下了密旨,各地官府也都在各大要道设了关卡,专门核查来往女子,凡说不出户籍来历的,一律缉拿上报验明正身,秦南心沉沉的……这么密的网,就是一只苍蝇也捕到了,可七王妃却杳无音信。 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话在舌边打了几个旋,秦南到底没有说出口。 屋子沉寂下来。 想起什么,李霁忽然抬起头,“……传闻怀瑜生前曾与人争夺一个女子?” 那女子,不会就是落难的昭阳郡主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辜 沈怀瑜为人他清楚,绝不会无缘无故去和青帮争青楼女人。 扶案的五指紧紧地蹦着,李霁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南。 “……她不是七皇妃。”秦南摇摇头,“奴才查了,那女子叫舒凝霜,是金鼎县举子朱立诚未过门的妻子,被婆婆趁他进京赶考之际勾结当地豪绅卖入勾栏院,恰巧遇到和朱立诚有换帖之交的沈怀瑜。” 李霁目光黯下来。 “青帮五十八个分舵都已灭了!”秦南从怀里掏出一本绢册递上前,“这是奴才在青帮总舵找到的青帮暗帐,他们早就投靠了烈亲王……烈亲王抓到了七皇妃的贴身宫女绿环,得知了七皇妃南下投奔沈怀瑜的消息,才发现沈怀瑜竟是你的人,听闻他的大才,担心您已掌握西部的军事,若再掌握这样一颗经商奇才,假以时日一旦在西部打下根基,便不是他能撼动的,才起了杀心……” 想到一代奇才竟这样无辜受累,命断双子河,刚硬如秦南也忍不住心有戚戚。 李霁猛地一把将娟册揉成团。 “将军……” “你下去吧。” 良久,李霁脸色苍白地摆摆手。 犹豫片刻,秦南身影一闪消失在帅帐中。 慢; 慢地渡到了窗前,李霁猛一把推开窗户。 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窗外一团一团的,纷纷扬扬的大雪,飞舞着。旋转着,弥漫了整个天空。 *****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没想到。嘴上叫的欢,大家要动真格的,反倒是大太太先退缩了,让她临时起意想出的分家避祸的主意又成了泡影。 绝望之余,赵青无比的郁闷。 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她还能不能看道这样的雪? 站在蒲柳园门口。仰着头。怔怔地看着天空一团一团的,翻滚着,拥抱着。瞬息间就把万里江山变成遍地琼瑶的漫天大雪,好一会儿,赵青才弯腰上了轿子。 一回到丽景阁,春兰夏竹就一阵阵后怕。 夏竹喋喋不休地嘟囔道。“三奶奶可吓死奴婢了。这若是大太太一口答应下来,可怎生是好?” “看来,沈家的田地房屋也都被押了出去。”赵青喃喃道。 夏竹没听清楚,“三奶奶说什么?” 赵青答非所问地回过头,“去请田妈妈来。” 接下来日子,出奇的宁静。 大太太再没提分家的事儿,这让二太太暗暗松了口气。 经这一闹,大家也算彻底撕破了脸。 老太太态度坚决。坚持让大老爷停止收粮。 大老爷索性住到府外,兀自我行我素。 而大太太则一副大老爷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主的模样。依然该晨昏晨昏,该定醒定醒,有条不紊地张罗着冬至的祭品。 前世一心扑在生意上,除了五一、十一、春节几个大节,赵青对其他节日基本没什么概念,来到这里才知道,冬至竟然是个比清明还隆重的祭日。 据说冬至老天爷放假,天聋地哑,乾坤懵懂,人间才能动土修墓。 所以,冬至这天是要准备三牲祭品去死者坟前祭祀的。 骤闻这个消息,赵青曾一度兴奋过。 冬至是十一月初五,还有十三天,也足够准备了,她可不可借助这个出府祭祀的机会逃离这是非之地? 逃离沈家一度是她曾经的计划之一。 可这念头只一闪便被否决了。 池风一直没有消息。 给方太太写了几封信都石沉大海,大太太已经彻底隔绝了她和方家的联系,彻底把她软禁在了内宅! 没有银子,没有外援,这冰天雪地的,身怀六甲的她离开了沈府就是一个字,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待在沈府中,过一天,算一天。 初为母亲,亲眼看着肚子里的胎儿一天天长大,感受着每一次胎动,就好似亲眼看着春天柔嫩绿芽抽出的喜悦。 这原本是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光阴。 可是,濒临绝境,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死,赵青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凄凉,每每感觉到肚子的孩子在舒展腰身,她都有一种隔裂般的疼痛。 这个孩子,命运比她还要坎坷多难!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地诞下他! 来自现代,她不信鬼神。 但是,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出府去大佛寺的菩萨面前上一祝香,若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即便一生奔波也无所谓。 为麻醉那种钻心噬骨的疼痛,赵青索性不再去期盼感受胎动,让春兰夏竹去沈怀瑜书房找了一堆自己喜欢的书,每天请安回来便钻进书堆里。 赵青每天安之如素,春兰夏竹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大老爷大太太已经当众和老太太、二房撕破了脸皮,他们现在是全心全意地在做粮食生意,分身乏术。 可一旦囤粮事了,赚了,财大气粗气焰嚣张的大太太怕是连老太太都要压着,是再不会放过三番两次借老太太之力挑战她当家主母权威的三奶奶的;赔了,这三十万两银子都是方家牵的线,她们第一个要恨死方家人! 无论是赔是赚,她们都不会放过她家三奶奶! 看着府里安详平静,可春兰总感觉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不用赵青吩咐,春兰便自作主张和夏竹、吴妈妈几人辗转于各房之间,挖空心思收集信息。 吴妈妈上午告诉赵青,“……老太太的祭田办下来了,足足有三百倾,都是上好的良田,听荣寿堂的人说,老太太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下午夏竹又打探消息回来,“大太太到处说老太太办祭田是怕囤粮赔钱,身为子女她也不好硬阻,只要老太太高兴,怎么着都行。” 到了晚上,春兰又回来说,“三奶奶让打听的昌先生,奴才已经打听到了,是大老爷请来准备给五爷、六爷和大少爷瑞哥儿做先生的,明春开课……这些日子就住在府里帮大老爷出谋划策呢,才几天功夫,就又帮大老爷收了近十万石粮,大太太把他安置在最好的客房,和他一起住客房的还有个叫赵平安的,据说都是学府五车的清客!”(未完待续……) ps:汗,看书看过了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官府报价 第二更 …… 这大太太,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赵青恍然想起,随着冬至的临近,沈府的外客好像越来越多了。 前世有句话怎么说的? 不作就不会死! 好早有三百倾寿产,即便沈家破产,只要肯安于贫困,光靠地租老太太也能安度晚年了,这让她很心安。 当初接近老太太,极尽所能地溜须拍马,的确有功利在里面。 可从开始的鄙弃猜忌冷落到真心接受她,几个月相处,老太太是真把她当成亲孙女,无论大太太如何排挤,她都像一堵挡风的墙,巍然不动地挡在自己身前! 若沈家真败了,无论自己的结局如何,她都希望这个风烛残年老人能有一个安详的晚年。 心不再抱有奢望,再大的消息也激不起赵青一丝兴趣。 她安之若素地洗漱,睡觉。 第二天,刚一睁眼,春兰夏竹就匆匆进来,“……官府贴出通告,十月二十六在中州都司卫所公开竟价,凡家有囤粮的商户都可以参加,大家公开竞争西征大军的供粮权!” “傅指挥使没回来。” “据说这是他飞鸽传书安排的。” “田妈妈说公开竞价的意思是谁的价低就卖给谁……这意思是不是想压价?” “苏妈妈说,粮食都在我们手里,只要沈家不松口,别人想压价也得有粮食,三奶奶看是不是真这么回事?” “也不知杨家会怎么样?” “……” 看着春兰夏竹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外面的形势,赵青平静的心情忽然低落到甚至不想去浪费脑细胞分析。 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描写解放战争题材的电影。 随着解放军的节节胜利,那些国民党高官纷纷准备逃亡,而不愿离开故土的老太爷则死守在家里,麻木地听着新闻,看着报纸……他们的心情是不是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明知道已经穷途末路,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这感觉,真的很悲哀。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六。中州都司卫所门前人山人海。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秋天,终于等到了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激动的人群一个个翘首望着昂首站在最前列的大老爷和杨子骞,都想第一个知道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最后到底会花落谁家? 都想第一个把自家的粮食卖出去,然后买对联。扯花布,欢欢喜喜地过个富裕年…… 随着一阵响亮的铜锣声,喧闹的场面顿时一静。 傅万年果然没露面。 一身戎装的都指挥佥事马涛走上临时搭建的台子,拿着一个大红的火漆信封朝众人挥了挥,高声喊道。“这是潭西都指挥使傅大人八百里加急发回来的亲笔书信,本官代表傅大人郑重向大家宣告,取得本次西征大军供粮权的商家,今后十年内,将是潭西省唯一同军方合作的商家!” “哗……” 人群一阵哗然。 之前也有人猜测拿不到供粮权会不会失去军方买卖,但军方征粮历来都是靠关系,靠背景,只要你有足够的背景,错过这一次,今后还照样有机会。这还是大楚立国以来官方第一次对商家做出这样的明确承诺。 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杨子骞额头的冷汗刷地冒出来。 许多商家纷纷后悔不跌,看向沈大老爷和杨子骞的目光变得火一样的炽烈。 难怪他们会争得头破血流。 原来人家早就知道内幕消息! 一个个都暗下决心,一定要和这次拿到供粮权的商家搞好关系、 否则,今后自己怕是连汤也喝不上了。 与杨子骞的骇然不同,沈大老爷则高高地挺起了胸膛。心里暗暗得意,“……什么托梦,什么沈家会一败涂地,这次真听了他的话,沈家将再无出头之日!”心头最后一丝因忤逆了老太太的不安荡然无存。 等他拿到了十年内和军队唯一的合作权,看老太太还说什么! 随着一阵剧烈的铜锣声。嘈杂的场面再一次静下来。 马涛话题一转,“按兵部预算,镇武将军的五十万西征大军需要粮草一百四十万石,最高价每石八百文。在此基础上,大家可根据自家囤粮成本报价,谁报的价低,并保证囤有足够数量供应,供粮权就归谁……” 话没说完,人群就一阵剧烈的动荡。 大老爷趾高气扬的神色瞬间僵在脸上。 他圆瞪双眼。整个人呆住。 怒骂声、惊呼声此起彼伏,随着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已有人当场昏死过去。怕引起民变,马涛及时结束了竟价,当众说要回禀给傅指挥使和朱大人定夺。 消息传到沈府,阖府哗然。 虽不知沈家到底有多少钱,但账房门口每日贴出的粮价表大家都有眼睛看着的,有会算的早就给算了出来,按八百文每石的官方报价和目前粮食市价,以沈家目前囤粮总数一百一十二万石算,差价将近三百五十八万两银子! 就算最初沈家收的粮食价格低,加上最近收购的五十多万石,平摊后成本价和官府定价也低不了二百万两! 二百多万两啊,沈家不赔尿血才怪! 许多把房子、田地都押出去入份子的奴才当场就昏了过去。 尤其蒲柳院那些曾经被逼撤了份子却又不死心偷偷入份子的,这时候肠子都悔清了,再不顾主子的约束,众人俱放下手里的活计聚到九重阁,把账房围的水泄不通,纷纷要求按今日的时价撤份子。 都押在粮食上,沈家哪有银子退给大家? 不得已,大太太亲自出头向大家再三保证,“每石八百文只是官府报价,杨家和沈家都没答应,大老爷和杨子骞都还在都司卫所,正和马佥事谈判呢。”要大家放心,“粮食在我们手里,只要攥着不卖,五十万西征军总要吃粮,僵持到最后,那面迟早会把价格涨上来!” 可是,围堵在九重阁外的众人依旧吵闹不绝,坚持要求退款。 大太太找来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强势将人驱散回各院。 几乎把所有家底都入了份子,这些人哪能坐的住。 这个时候,大家似乎都想起赵青来。 就是她一直反对继续囤粮,秋嫂果断地撤了份子,丽景阁、荣寿堂、二太太身边的体己人也都没参与囤粮……这庄庄件件背后,好像都有她的影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献计 原来她早料到了有今天! 她的眼光果然不凡! 顾不得素日的罅隙,纷纷如过江之鲫来到丽景阁,心急火燎地询问赵青: “……三爷托梦是不是真的?” “沈家真会倾家荡产?” “……” 你一言我一语询问声络绎不绝,大家都希望赵青能再给指条明路,大太太承诺一百句也没用,大家只想听她亲口说一句,“……这次大家都不会赔!” 和丽景阁的门庭若市不同,缀锦院里,愁云惨淡。 大太太仿佛失了魂,直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 她好像一直在做梦。 一个炼狱般的噩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苏妈妈也六神无主。 小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个僵尸似的立在地当中,恨不能把自己变成空气。 “大老爷已经去找杨子骞了,要两家联合抵制官府压价。”苏妈妈强自镇静地说道,“大家都说,掌握十百多万石粮食,沈家也算是做成了霸盘,垄断了谭西省的粮市,这价钱可不是官府想压就能压的。” 大太太眼底总酸有了丝光彩。 恍惚想起杜鹃之前的回话,她突然坐直身子,“大家都去丽景阁?” 手中已快被揉碎的帕子有被紧紧地握成团。 现成的机会,那贱人还不得趁机鼓动大家一举围住缀锦院,逼迫她交出中馈! 她怎么这么大意。 怎么能这么大意?! 光把账房保护起来了,她怎么竟忘了遣些护院将丽景阁围起来,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那些人可都是拆房子卖地来她这儿入的份子。 哪怕一个轻微的刺激,都有可能立即疯狂! “大太太放心,三奶奶因动了胎气一直闭门不出,只让吴妈妈出来说,大老爷正在官府谈着呢。让大家稍安勿躁,等等再说……” 大太太怔住。 “她竟趁机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是的!”正和老太太回禀外面事情的田妈妈也点点头,“多亏有她压着,好歹才没闹起来。” 老太太欣慰地舒了口气。 “平日打破了头也是内斗。如今事关沈家的生死存亡,我就说绝不会那么不懂事?”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一直就觉得她眼光好,想不到,心胸也这么宽。” “可不是。”田妈妈语打心底佩服。 欣慰之余。老太太第一次生出想把这个家交给赵青的心思,这念头只一闪,便又叹息一声,“可惜了……” 她是个女儿身! 大太太却还直直地看着苏妈妈。 “你说,她为什么不趁机落井下石?”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沈家败了,难道她还能独善其身不曾? 心里想着,对上大太太突然间变动神采奕奕的目光,苏妈妈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惶恐,她下意识说的。“……奴才也不清楚。”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好,连忙补充道,“无论如何,今儿好歹没有发生暴乱,就是大太太的福气。” “她是不敢!”阴冷的语气又恢复了一惯的自信。 苏妈妈一激灵。 “刚刚是我急怒攻心,糊涂了。”大太太语气已经平复下来,“你说的对,现在大老爷已经垄断了谭西省的粮市,就算官府竞价有个屁用?放眼看看。整个谭西省还有哪家有足够的粮食来跟我们斗!” 苏妈妈神色呆呆的。 “否则,那贱人哪会这么好说话?”大太太又冷哼道,“以她哪泼辣的性子,怕是早撺掇这些人把缀锦院给砸了!” 都说她眼光准。人聪明。 只有她打心里认定囤粮赚钱,才会甘愿沉默,不敢把事情给做绝了!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只是…… 想到外面闹哄哄的一团,苏妈妈是再不敢像以前那样随声附和,她患得患失地看着窗外。 “大老爷和昌先生还留在中州。也不知他们和官府谈的怎么样了?” 中州裕盛堂分号,大老爷拍案而起。 “好!”他激动地看着昌复生,“先生这主意高!”快速踱着,“我就联合了谭西省的大小商户联合起誓,坚决抵制官府强制压价!就不信沈为一省地方官,他傅万年和朱恩章就不怕这样闹起民变,被万岁革了他的职!” 嘴角翘了翘,昌复生脸色隐隐有丝笑意。 一算晦涩幽深地看着已踱到窗前的沈大老爷背影,“……我听说沈府的奴才也都参与了囤粮,德才还得抓紧雇佣些护院入驻沈府,以防这些奴才分不清状况,听风就是雨,首先闹事做乱!” ****** 丽景阁里,浓烈的欣喜中荡漾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大家既欣慰自己听从赵青吩咐没有入份子,现在不用向其他人一样抓心挠肝,几个月来遭受的白眼今日终于扬眉吐气了,又担心果真沈家家破人亡,她们这些人又将何去何从? 终于打发走了众人,吴妈妈春兰夏竹几人患得患失地围坐在赵青身边,吴妈妈兴致勃勃地问道: “……大老爷既然垄断了粮市,那还不是我们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听从赵青吩咐反反复复地跟众人解释了一下午,一句话重复多了,连吴妈妈自己都信以为真,认为沈家霸盘已经做成,再无可撼动。 “常理应该是这样的。”赵青含糊道。 只是,现在的谭西省粮市走势已经不能按常理来推断! 大老爷是做成了霸盘。 可惜,怀璧其罪! 若沈家是无人敢撼动的皇亲国戚也就罢了,背靠大树,即便再不甘心,再眼红,七皇子和傅万年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照沈家给出的价格来收购。 针对这一点,看看前世的那些处于垄断地位的大国企就知道了。 比如电话费,都知道国内的漫游费、电话费高,可是,资源都掌握在那几个巨鳄手中,人家就是不降价,死也不降价,有能你就别入网。 作为弱势的消费者,又能如何。 可是现在,沈家只是古阑镇上一个有名望的大户而已,曾经手眼通天的沈怀瑜已死,如今沈家可谓一无权二无势,相比七皇子,无异于萤火与皓月,可大老爷偏要把整个谭西省的粮食囤在手里就是不降价,和官方僵持…… 一旦惹恼了七皇子,随便罗列个罪名,抄了沈家又如何? 谁敢说什么? 谁又敢替沈家申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贼 为今之计,只有看七皇子能接受的底线是什么? 若他能接受的底价高一些,沈家就少赔些。 若马超报出的八百文每石就是他们的真正底线,那么,沈家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一念至此,赵青神色不由一黯。 众人心顿时一紧。 吴妈妈忍不住问道:“……杨家抛了近四十万石粮食,按三奶奶的估算,如今杨子骞手里囤粮最多不超过二十万石,已经没有资本和沈家竟价了,三奶奶还担心什么?” 自从借到银子,沈家这段日子前前后后一共收了近六十万石粮,扣除柳河镇的二十万石,杨家至少抛售了四十万石粮食,这是赵青的估算。 按她猜测,扣除二十万石也有些虚了,闹不好,大老爷收的粮食都是杨子骞的。 “就是……”夏竹跟着点头,“奴婢听缀锦院的人说,大老爷已经去找杨子骞了,想签订同盟契约,联合抗价,面对这么多商户的生死,奴婢就不信那杨子骞会不动于衷,继续跟沈家作对!” 春兰却冷哼一声。 “决定抛粮,杨家就打算放弃供粮权了,这个时候,他巴不得粮价越低越好呢,凭什么要跟我们一起抗价?”扭头看向赵青,“三@ 奶奶您说,是不是?” 赵青皱皱眉,“这也说不准。” 杨子骞之所以会放弃,那是因为他以为这供粮权很可能不足一年,可是。如今却变成了十年! 十年啊。 杨家这次若是得不到供粮权,那么,十年以后。谭西粮市将再没有中州杨家! 杨子骞,他会甘心吗? 赵青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 若自己是杨子骞,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 杨府中,杨子骞正脚步急促地在地上踱着。 目光随着杨子骞的脚步来回移动,杨善堂感觉两眼发涨,脑袋发晕。 “……沈大老爷还在客厅等着。大爷到底见不见?”瞧见小厮在门口打手势,他硬着头皮提醒道,又恨恨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没想到官府到头来竟会来这么一榔头!” 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决定抛粮,他们就是抱着万一找不到密路就放弃供粮权的打算的,谁知道。官府直接来了个十年。好在沈家也扛不住了,亲自上门求和。 在杨善堂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同沈家合作共同抵御官方压价,哪怕只能暗中参股,至少能让杨家在未来十年内在谭西省的粮市上保有一席之地。 杨子骞扑棱站住。 “杨家的囤粮还有多少?”恍然没听到刚才的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善堂。 “十五万石!” 才十五万石? 那怎么够? 杨子骞目光迷茫。 出道以来,他还从没有向今日这样被动。这么无助过! “大爷的意思……”杨善堂心扑扑直跳,“不与沈家合作……而是自己争夺供粮权?” 这怎么可能? 手里没有粮食。他们拿什么去争?! “大爷……”杨善堂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 杨子骞摇摇头,“……我倒是想合作,可惜,他根本没那份心胸!” 想到沈大老爷的狭隘心胸和鼠目寸光,杨善堂脸色变了变。 正要说话,却听杨子骞又说道,“我更担心七皇子是铁了心要压价,这粮价根本就不是我们一界商贾能抗住的,闹不好就被朝廷抄了家!”他看着杨善堂,“……所谓商不与官斗,你仔细想想,从古到今,有哪个商家斗过官府了!” 杨善堂一哆嗦,“大爷的意思……” 杨子骞没言语。 杨善堂冷汗刷地落下来,“那我们怎么办?”又道,“拿不到供粮权,未来十年谭西省粮市将不会再有杨家的影子……” 杨子骞一拳砸到桌子上。 “找,给我使劲找!”他语气粗暴,“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那条密路给我找出来!” 接下来两日,官府一直没有消息。 沈府依旧人心惶惶,可相比二天前,已经冷静多了。 怕赵青在请安路上被人围堵,老太太坚决免了她的请安礼。 非常时期,赵青也不矫情,用过早饭,就拿了本书安心地倚在迎枕上看。 看厌了,索性又让香彤准备笔墨要练大字。 刚笨拙地在桌案前坐下,春兰就捧了本诗集进来,“……快冬至了,三奶奶既然想写字,不如就趁机做幅九九消寒图吧。”嘻嘻笑道,“你的字刚劲有力,越大越有气魄!” 九九消寒图? 赵青怔住。 那是什么东东? 春兰已翻开诗集,“……三奶奶看看,喜欢哪一首。” 呼啦一声,小丫鬟立时围了上来。 听了小丫鬟七嘴八舌的议论,赵青才恍然明白。 九九消寒图是这里的传统民俗。 就是从冬至这天起,选每字九画的九个字,每划代表一天,每字代表一个九,九个字代表九九八十一天,表示从一九到九九,再用双钩空心字体画到一张纸上,每过一天,用色笔填实一画。填完一个字就过了一个九,填完九个字,就意味着寒冷冬天结束,迎来了阳春。 这是古人为挨过漫长冬季而发明的以数九方式来打发寒冷冬天的一种消遣。 除写九之外还有画九。 就是从冬至这天起,画一枝素梅,枝上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有九个花瓣,共八十一瓣,每朵花代表一个“九”,每瓣代表一天,每过一天就用颜色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过了一个“九”,九尽春深,待九朵染完,也就出了寒冬。 不擅长作画,又不耐烦每天只写一笔的无聊,赵青随心所欲地选了一首九九八十一字的诗,在一对对瞠目结舌的注目礼中描成双钩空心字,令人悬挂在西墙上,位置不高,赵青站在地上扬笔便能够着,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掌灯了。 吃了晚饭,赵青早早地就睡了。 被一阵刺耳的尖叫惊醒,赵青睁开眼睛。 “……三奶奶快起来,我们院里进贼了!” 春兰夏竹带几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披着小袄冲进来。 众人一面搬椅子将门死死地顶上。 夏竹跳上床将赵青护在身后,春兰则战战兢兢地在床头摸索着。 “别掌灯。”黑影中,赵青低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贼(下) 第二更 …… 不知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藏在什么地方,他们贸然开灯,立即成了现成的靶子。 一瞬间,春兰也寻思过来。 她战栗了半天才稳住心思,摸摸索索地来到床下,找到赵青的衣服悉悉索索地伺候着穿上。 看着窗外人影晃动,众人吓得哆哆嗦嗦将赵青护在墙角。 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只银钗,赵青心情却很平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果真是冲她来的,即便她身前围了再多的人也没有用,还不够人家一刀划拉的…… 正胡思乱想间,回廊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跟着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卧室里空气立时紧张起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屏了气不敢言语。 敲门声一阵比一阵急促,见赵青张嘴要问,夏竹一把捂住她的嘴,自己大着胆子问道,“谁?” “是我!”一到焦虑的声音响起,“三奶奶没吓着吧?” “是吴妈妈!”香彤叫道,声音中隐隐透着一股兴奋。 吴妈妈能过来,外面应该是没事了。 众人恍然松了口气。 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下地开了门。 吴妈妈和柳嫂罗嫂等七八个婆子正挑了灯笼站在门外。 瞧见赵青安然无恙,吴妈妈长舒了口气,“……三奶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地点了灯。 “……怎么回事?”赵青趿鞋下地,在红木暗雕八仙小桌旁坐了,接过夏竹递过的温开水,直喝了小半杯,这才问道。 吴妈妈脸色发白,“今儿轮到牛妈妈巡夜,发现书房竟亮着灯,知道三奶奶喜欢看书。只以为是哪个小丫鬟取书时忘了熄,怕深更半夜的书房里没人走了水,正准备去熄了,远远就瞧见书房窗户上有人影晃动。就张嘴就问了声谁……等了半天没人回答,牛妈妈就提着灯笼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就从书房窜出两个黑衣人,牛妈妈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救命。就中了刀……” 牛妈妈竟中了刀? 众丫鬟尽皆花容失色。 春兰战战兢兢问道,“牛妈妈怎么样了?” 吴妈妈摇摇头,“奴才去的时候,牛妈妈已经奄奄一息,已经请了大夫,怕是活不了了。” “啊……”尖叫一声,香彤一把捂住嘴巴。 从没有这一刻,感觉死亡离自己是这样的贴近,绕是天不怕地不怕,赵青心中也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无力抗争的绝望。 屋子有片刻的沉寂。 回过神。赵青强自镇静问道,“……后来怎样?” “……怕他们是冲三奶奶来的,只是走错了屋,生怕再把他们引到您这儿,奴才就没敢贸然过来,直到护院赶来,奴才才大着胆子过来看您。” “人抓到了?”赵青问道。 吴妈妈摇摇头,“……听外院的小厮说,已经翻围墙跑了,我们有护院追出去了。” 赵青轻轻哦了一声。没言语。 屋里有些沉寂。 小丫鬟带着外院总管梁健康和护院头领奉天朝进来。 “奴才护院不周,让三奶奶受惊了。”奉天朝毕恭毕敬地给赵青施礼。 梁健康则一脸傲然。 “那贼子已经被奉护院赶跑了,还请三奶奶先清点清点,丢了什么?” 由奉天朝亲自带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护院守在丽景阁外。众人也都安下心来,只留了夏竹和吴妈妈陪着梁健康守在厅里,春兰则带了大家清点起来。 平日都有登记造册,又是这帮人亲自经管着,清点的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清点完了。什么也没丢。 “……只三爷的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春兰捧着一摞册子朝赵青和梁健康回禀道,语气甚是困惑。 赵青也困惑不解。 她看着奉天朝问道。“……他们真是从府外进来的?” 虽然不如那些有底蕴的百年世家那般养着一批暗卫,沈家好歹也是古阑镇望族,不仅围墙修的比一般人家都高,恍然铜墙铁壁,而且护院也都是沈怀瑜从江湖上雇佣的,虽比不上世家的暗卫,可比一般大户人家的暗卫可强百倍。 想遣进来可不容易。 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闯进来,不为金,不为银,却独独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到底想找什么? 这不由让赵青想起那不翼而飞的珍珠潭地契。 这些日子,外面一直有传言说有大人物看中了沈家的珍珠谭,想要高价购买。 “奴才带人追出去时,在离丽景阁最近的南墙外发现有飞鹰爪抓附的痕迹,外院也有小厮看到有人影从南墙翻了出去,待奴才追出府外,街上已不见了人影……”奉天朝巨细地把自己追踪过程说了一遍,道,“奴才猜他们应该是从府外进来的。” 真是这样吗? 赵青静静地看着他。 奉天朝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地立在地中央。 坦直的目光中有种不卑不亢的凛然正气。 注视了半天,赵青也没发现倪端,心里不由更加困惑。 难道不是大太太孤注一掷,偷偷来寻找珍珠潭地契? 那又是谁派来的? 冒死潜入沈府,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梁健康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蔑。 “既然三奶奶这儿没有损失,那奴才就先去回大太太了。”说完,不待赵青回应,已抬脚朝门口走去,奉朝天略一犹豫,朝赵青恭敬施了一礼,抬脚跟了上去。 “你确定,真是府外进来的人?”直出了丽景阁外院大门,梁健康才停下脚步,他蓦然转身,目光咄咄地奉天朝。 “一定是的。”瞧见梁健康神色怪异,下意识问道,“梁总管的意思……” 梁健康一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厚重的皮鞋踩的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奉天朝正要追问,就听凛冽的寒风中传来一声冷哼:“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 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 奉天朝眨眨眼,更加不解。 他这话什么意思? 谁是家贼,谁是外鬼? 待要在问,梁健康已走出老远,奉天朝忙抬脚跟了上去。 大太太早已穿着整齐等在回事厅,听了梁健康的回禀,也皱起了眉头,“……竟然什么东西也没偷,那他们来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猜嫉不一 梁健康裂裂嘴,没言语。 苏妈妈心却一动。 “是不是……” 想到正风雨飘摇,这个时候,大太太绝不能再和那个泼辣货起纷争,冲到嘴边的话瞬间又咽了回去。 “是什么?” 话问出口,大太太想起什么,眼前忽然一亮,“……你是说方家的人来接三奶奶?”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妈妈。 苏妈妈一怔。 “怎么会那么巧,别院都没事儿,就她院里遭贼?”大太又太反问道,“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什么都没偷,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苏妈妈裂裂嘴。 硬着头皮吹捧道,“幸亏您未雨绸缪,早早地断绝了她和方家的来往,让他们没机会进来踩点,才走错了屋子!” 因是依山而建,严格意义上来说,丽景阁并不是纯正的坐北朝南院落,而是稍稍向东西偏斜,又有沈怀瑜的特意设计,骤看上去大有乾坤颠倒之感。 第一次进来找不到北而走错屋子也是情理之中。想起这些,大太太脸上有丝得意之色闪过。 “你说的对!”她点点头,“再有四个月孩子就要生了,方家一定是等不及了,才行此险招!”越想越有理,大太太神色狰狞,“这个贱人!” 想到因为她三番五次地阻止收粮,才导致现在短短几日,自己就人心涣散,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偏向了她,大太太直咬的牙根咯咯直响。 苏妈妈吓了一跳。 “太太万万不可现在就和她闹僵,现在府里人心惶惶……”大家都盼着赵青给指条明路呢,真惹怒了,以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脾气,一个不好,鼓动这些人把缀锦院给掀了也是有的。 大太太哪能不知这些。 不待苏妈妈把话说完,就摆手打断她。“……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眼底闪过一丝狰狞恨意,“就让她先兴几天,待大老爷过了这个坎。看她怎么死!” 荣寿堂里,老太太惊愕之外却一脸震怒。 “……竟然进了贼?”披衣坐在墨绿的锦缎褥子上,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着战战兢兢站在地中央的回事婆子,“那么多护院都是干什么吃的!”一巴掌拍在炕上,“沈家还没败呢!”不过刚传出一点点风声。这些人就坐不住了,果真官府下来公文把粮价压下来,难道还要进府哄抢不曾? 念头闪过,老太太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一股恐惧。 焦躁失控的声音震得空气嗡嗡地响,回事婆子一哆嗦,扑通跪了下去。 画梅大着胆子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茶递上前。 “老太太喝茶。”又低声劝道,“……好歹什么都没丢,三奶奶母子也都平安无事,这就是大善,老太太就当是破财免灾吧。” 回事婆子跟着连连点头。 “……是的。除了三爷的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三爷素日装书信的盒子不见了,其他屋子都没动。”想起老太太素日对赵青的偏爱,又极尽所能地吹捧,“府里人都说三奶奶是大福大贵之人,才会遭此大难竟然毫发无损。” 听到大福大贵四个字,老太太莫名地就想起当年云玄大师的预言,惶恐不安的心情顿时一轻。 她脸色微霁,伸手接过画梅递过的茶杯。 紧绷的空气顿时一松。 回事婆子偷偷拍了拍胸口。 才发现,只这一会功夫。自己后背已经出了一层透汗,心里暗道,“……传言果然不假,这三奶奶就是老太太的心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大太太再说什么,自己都坚决不能得罪赵青。 百善孝为先,这府里,大太太再强势也越不过老太太去! 田妈妈却皱皱眉。 “……书房翻得乱七八糟,难道是想找什么?” “除了书还有什么?”暗暗嘀咕着,老太太心忽然一动。她蓦然抬起头,“他们是不是来找……”余光瞧见一地的小丫鬟正扎着耳朵听,声音又猛地顿住。 低头慢慢地喝了一会儿茶,老太太这才摆手将众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田妈妈一个人。 “你说……”她看着田妈妈,“他们是不是来找珍珠潭地契?” “奴才也是这么猜的。”田妈妈点点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七皇子铁了心要压价,只要沈家还能挺住,以我们在古阑镇的积威,就没人敢落井下石,尤其我们沈家的护院都是三爷特意从外面请的武林豪杰,轻易谁敢打沈家的主意?” 老太太点点头。 田妈妈话题一转,“现在冒死潜入沈府,却又放在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不拿,偏偏拿走了三爷的书信,除了珍珠潭地契,奴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人下这么大的本钱?” “你说的对!”老太太点点头,想起什么,脸色又一阵苍白,“我听说和南北镖局的主人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许多人想夺了去巴结……”声音微微发颤,“难道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这就要下手? 想到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下这么大的手笔,雇得起能闯入沈家内府的高手,老太太身子一阵清颤,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到炕上。 被田妈妈一把接住,“老太太也不要把事情想的这么坏……”她强制镇静地安慰道,“奴才听大老爷身边的小厮说,大老爷早偷偷地把珍珠潭押了出去。” 老太太一点惊讶也没有。 这事儿她知道,那天赵青被逼急了闹着要分家,她也活了心,逼不得已,大太太才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可是,这又如何? 怕二房听到风声,那些契约都是他们偷偷签的,外面又有几个人知道沈家的珍珠潭已经押出去了? 一样逃不掉这些人的惦记,迫不及待地来偷盗抢夺! 摇摇头,老太太脸色更加苍白。 田妈妈见了,心里一阵彷徨,犹豫良久,她毅然道,“……这件事情三奶奶也知道。” 老太太蓦然抬起头。 “当时她找到奴才时,怕她那泼辣的性子知道了这事儿再闹起来,刚开始奴才还想替大太太瞒着,后来见她说的有理有据,知道瞒不住,奴才便如实相告了……” “她怎么竟没闹起来?”老太太错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送回方家? 进府三天就把屋里的奴才全换了,五天就把沈府折腾的底朝天,大爷沈怀杰见她就跟耗子见了猫,甚至连跺跺脚沈府都颤的大老爷在她面前都铩羽而归…… 这样一个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泼辣货,怎么竟会在这么大的利益上忍气吞声? 想起赵青进门以来的种种“丰功伟绩”,老太太心中更加好奇。 财帛动人心。 她不相信面对这被无数人垂涎的珍珠谭赵青会没一点私心! “她只是求了奴才把这消息散播出去,尤其要透露给马大人和福威镖局的裘老爷知道……”田妈妈由衷赞叹道,“奴才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想来她是早就料到了有今天的局面。”所以才未雨绸缪。 老太太震惊无比。 南北镖局背后的主子看中了珍珠谭,裘老爷正眼巴巴地盯着呢,果真珍珠潭早已押了出去,就算他把沈家灭了门也得不到珍珠谭。 闹不好就是替人做嫁! 再要想得到珍珠潭,裘老爷只能找柳河商会购买抵押权,轻易不会再光顾沈家! 四两拨千斤,举手间就不着痕迹地为沈家避去一场灭门之祸。 高,实在是高! 这样的眼光,这样的智慧,沈家能娶到她,真是万幸! 有她在,说不定真能避过这一劫难! 目光闪闪,想起沈家那不可违逆的祖训,老太太目光又侯地黯了下去。 可惜了,她错生了女儿身! 就算自己装糊涂,大老爷和大太太死也不会让她插手沈家生意。 屋里有些沉寂。 久久,老太太又出声问道,“……既知道了,怎么还会来偷?”忽然抬起头,“你没将这消息传出去?”略有些质责的声音不觉间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犀利。 田妈妈一激灵。 “三奶奶难得求到奴才跟前,奴才哪敢不尽力!奴才是怀疑……”她声音有些迟疑。 也想到了什么,老太太脸色格外难看。“你是说……” 田妈妈神色迟疑。 一言不发,老太太只静静地看着她。 事涉重大,自己最好不要牵涉其中,念头至此。田妈妈下意识摇摇头,“奴才也……” 想说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话到嘴边,田妈妈耳边没由来又响起赵青的声音。 “……田妈妈若信我,就千万不要再去入份子,而且也尽力告诉家里的亲戚赶紧把份子钱撤出来!” “……田妈妈若信我。就千万不要再去入份子,而且也尽力告诉家里的亲戚赶紧把份子钱撤出来!” 那时候,因逼迫荣寿堂和蒲柳园的奴才撤份子,在大太太的有意挑唆下,她几乎成了全府的公敌! 甚至连自己都心生怨怼! 当时自己话语中的质疑是那样明显,明显的有些伤人。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听不出来。 为不得罪自己,她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地将自己置身事外,可是,她没有那么做。而是坦诚地看着自己说了那些话。 若不是她,自己现在……田妈妈不敢想下去。 黄莺般嫡定而坦诚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回荡,田妈妈脸色红白交替。 一个没有嫁妆,没有家势,没有男人撑腰,随时都会被大太太泯灭的柔弱女子,面对大房的威压都可以无畏,自己又怕什么? 白白痴长了几十岁。 蓦然间,田妈妈有些自惭形秽。 她抬起头,道: “虽说白纸黑字押了出去。可珍珠潭地契到底没找到,就怕柳河商会见势不妙,硬逼了大老爷大太太提供地契……”没头没脑说了一句,田妈妈话题一转。“为了沈家安危,三奶奶曾三番两次地让您出面阻止大老爷收粮,只那面死活不肯,差一点就闹分了家……如今被她一语成谶,现在连素日唯大太太眼色行事的那些管事婆子也都纷纷掉转头来找三奶奶给出主意,恼羞成怒之下。大太太现在怕是要恨死三奶奶了!” “难道她还不死心,怀疑珍珠潭地契就在三奶奶手里?” 才让人去偷? 老太太话问出口,就又自顾自点点头。 “也只有内鬼才能不惊动各院轻车熟路地找到三爷的书房!”抬头看着田妈妈,“你说是不是?” 言尽于此,这么大的事情,又没凭没据的,田妈妈哪敢点头承认? 她低垂着头,两眼盯着地面。 脸色青黑,老太太神色如凝满水滴的乌云般阴沉。 她回头就让人叫了大太太来。 问了丽景阁的情况后,老太太沉吟片刻,道:“……这一闹,想是莹儿一定吓坏了,你明儿一早就安排辆马车,把她送回柳河方家将养些日子吧。”又道,“待囤粮事了再接回来,也免得她跟着我们担惊受怕的,对孩子不好!”最后几个字语气极重,透着股不容质疑。 大太太大出意外。 让她回方家? 那怎么成? 她可是自己得到方家田产的重要人质! 还没滴骨验亲呢,一旦方家把那孩子打掉怎么办? 还有,三番两次在老太太跟前蛊惑囤粮会赔,让她和大老爷众叛亲离,让她丢尽了颜面,她以为她的话应验她就赢了? 别说囤粮之事还没结果,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算被她一语言中,自己死前也要先拉了她垫背! 这个贱人,必须死! 想起赵青和自己针尖对麦芒的种种过往,大太太脸面都有些扭曲,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她深吸了口气,强压心头的怨毒,轻笑道,“方家哪比得了沈家的墙高,我们家的护院可都是三爷生前雇回的江湖人。”不着痕迹地拒绝了老太太提议,大太太话题一转,“……今夜只是个意外,媳妇立即就加强沈府的防卫,再加派婆子来荣寿堂和丽景阁照顾,定不会让老太太和三奶奶母子发生意外。” 眼皮都没眨一下,大太太索性连老太太也一起圈禁了。 有丝寒意划过心底,老太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 …… 赵青直折腾到天快亮了才又睡下。 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三奶奶醒了。” 夏竹正端了盆热水进来。 见赵青坐起来,慌忙放下水盆,回身拿起用暖婆子暖和着的蓝色素面妆花小袄,“……罗嫂给您吨了老母鸡汤,正温着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毁图 第二更 …… 赵青伸出手。 夏竹伺候穿了衣服,扶她来到铜镜前坐下。 一边说道:……听说您昨夜受惊,各院管事一早就都过来问候了,二太太和几个小姐、奶奶也来了。” 赵青吃了一惊。 “二太太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不比现代。 这古代的规矩可严着呢。 婆婆来了,儿媳妇还在睡大觉,夏竹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是沈家老祖宗了吧? “听说您折腾了半宿,二太太就没让叫醒您,吴妈妈正陪着呢。”夏竹透过铜镜看向赵青的目光熠熠生辉。 进门这么久了,大家终于将她家三奶奶当正了八景的家主奶奶看待了! 隐隐地,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当年跟随沈怀瑜的风光。 有这么高兴吗? 赵青却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风雨飘摇,沈家一个不好就会落败,即便她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信服又如何? 别说大太太现在依然还掌着权,就算她双手奉让,自己也不稀罕。 这就一烂摊子,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用过早饭 ,见过一脸担忧的二太太以及几位小姐、奶奶,待送走最后一个来慰问的管事婆子,已经该用午饭了。 午睡醒来,春兰夏竹正带了小丫鬟整理书籍。 赵青看书喜欢拿不同的书相互对照,印证。看到不明白的地方有时也翻阅其他资料,嫌来回往书房搬太麻烦,就都留在了卧室旁的小客厅。一来二去,一张红木雕花长条案上堆满了书。 前世书房里的书比这儿还多,赵青也没觉得怎么着。 二太太今早看见了却是又惊又急。 这么瘦,娇弱的风一吹就倒了,哪经得起再这么点灯熬夜地看书? 也难怪二太太会急。 一般女人,怀孕期间多多少少都会丰润。 可赵青却不同,或许是身处的环境让她心力交瘁。又或许是初来咋到不适应古代的生活,尽管罗嫂每天变着法地给做好吃的,为了孩子的健康。赵青也尽可能地多吃,可她依然消瘦,除了隆起的肚子显得腰身很丰润外,一张脸瘦的几乎就剩一双大眼。 尤其两只手腕。虽然力大无穷。可在二太太眼里,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了。 担心她没黑没白地看书伤了身体,又不敢当面说她,二太太便趁她没醒把春兰吴妈妈等人训斥了一顿。 于是两人便趁赵青午睡带着小丫鬟整理起来,刚把各种版本的地图地域志折好,春兰一抬头,瞧见赵青走进来,就随口问道。“……这些域志三奶奶好久没看了,都送回书房吧?” “……什么域志?” 刚睡醒。赵青还有些迷糊,一边问着,她伸手拿起最上面春兰刚折好的大楚地域图,抖开一角,目光落在线条清晰的地图上,有什么在脑际一闪而过,赵青手一颤。 放下地图,她转身就朝卧室走去。 手臂撞到书堆,哗啦啦,书籍散落了一地。 “三奶奶怎么了?” 顾不得捡书籍,春兰夏竹快步冲过去,一左一右双双扶住赵青。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忙。”推开两人,赵青迈步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差点撞到春兰夏竹鼻子,吓得两人慌忙收住脚。 三奶奶这是怎么了? 怔怔地望着眼前紧闭着的朱红的雕花门,春兰夏竹一头雾水。 有心推门进去瞧瞧,又担心赵青关门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人打扰,心里犹豫不绝,夏竹一抬头,众人正不知所措地瞪眼望着她和春兰,柳眉顿时一挑,“看什么,还不把书捡起来!” 呼啦,小丫鬟瞬间蹲了下去。 和春兰对视一眼,夏竹回头看看紧闭的雕花门,索性亲自守在门口。 一进卧室,赵青就径直来到云纹暗调镶螺钿双人大床旁,紧张地翻找了半天,直到在褥子底下抽出一张泛黄的手扎,赵青才长出一口气。 对,就是这本地图! 昨晚的黑衣人一定是杨子骞派来的,他在找这本地图! 找宁肃通往北楼关的那条密路! 从昨夜她就一直在琢磨,放着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不偷,独独偷走了三爷的书信,那贼人到底想干什么? 开始她也觉得是大太太惦记着珍珠潭地契。 可从昨晚奉天朝的反应和今天众管事婆子的议论,隐隐地,她觉得大太太来偷珍珠潭地契的可能性很小。 可是,不是偷地契,他们又是来干什么? 一上午,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脑际。 她必须找出原因。 否则,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难说对方因没达成目的还会再来造访。 下一次,她就未必能有昨夜的好运了。 正毫无头绪,那张大楚地域图让她想起了这条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密路! 杨子骞一定是在找这条路! 十年的合作权啊,杨子骞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可手里没有粮食,又不想被沈家制约,要想得到这十年的合作权,杨子骞只能先咬牙硬接下这担契约,然后另辟蹊径从外省运粮! 一旦他从宁肃运出第一批粮,中州粮市立马就会崩盘。 到那时,沈家任他宰割。 沈家的老祖宗曾经利用这条密路帮太祖皇后运过粮不是秘密,相信杨子骞一定猜疑沈家祖上传下的典籍中或许就有这方面的记载,才冒死进来偷盗! 越想越有理,许多之前想不通的迷团此时也豁然开解。 赵青又仔细翻了翻发黄的手扎,里面的内容已被自己牢牢地记住,她抬头四处扫了扫,最后一狠心,直接把手扎扔进红彤彤的炭盆。 藏在哪儿都不如毁掉好! 一旦这手札被杨子骞得去,被他找到那条密路,沈家只有死路一条,包括她。 只要杨子骞找不到这条密路,被逼和沈家合作也好,借朱恩章势力打压沈家也好,哪怕沈家的囤粮只卖八百文一石,她们这些内宅女人也会多一线生机! 火红的炭盆中升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看着一本手札渐渐化为灰烬,赵青一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手扶膝盖站起来,赵青忽然又想起自己画的那些人际关系脉络图。(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见百官行述 横竖都背下来了,要不要也一起烧了? 略一犹豫,赵青就果断地翻找了出来。 可真正拿在手里,感觉到那上好丝绢特有的柔滑,赵青心中顿时又生出一丝不忍。 这些,都是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是自己的心血。 罢了,就算落到杨子骞手里,也只不过让他更了解沈家罢了,却是不能利用这个把沈家怎么样。 念头闪过,她叫进夏竹,“……去把那本《慧明起居录》找来。”又补了句,“仔细些,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 那可是一本现行的潭西省百官行述! 看到炭盆中一堆纸灰,夏竹目露困惑,暗道,“三奶奶这是把什么毁了?”心里砰砰直跳,却没敢问出来。 她应了声是,转身走出去。 不一会儿,就装模作样抱了一摞书走进来。 而《慧明起居录》正夹在中间,被赵青抽出来,然后把手里的几块丝绢仔细折好,小心翼翼地夹在卷册中,合上卷册。 掂了掂,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什么也看不出来。 又随手递给夏竹,“还放回原……”声音戛然而止,赵青心忽然一动。 她索性又抽出捐册,倚在迎枕上认真看起来。 等了半天,赵青再没动静,夏竹就叫了一声:“三奶奶……” 赵青头也没抬地摆摆手,“……你出去吧,守着门口,别让人进来。” 声音少有的安定。 夏竹不由认真看了看赵青。 她专注地看着书,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映着肌肤莹白如雪,静谧安祥,相较于各院人心惶惶的,有种格格不入另类。 夏竹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时候了还能安之如素。 她真是个怪胎。 拿了个薄毯给赵青盖在身上,夏竹刚在门外站定,就有小丫鬟带了青梅匆匆走过来。“……老太太请三奶奶去荣寿堂。” 赵青吃了一惊,开口问道,“……什么事儿?” 青梅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想一想。自己也有几日没去荣寿堂了,赵青不敢耽搁,把卷册交给夏竹,示意她亲自收好藏起来,匆匆洗漱一番。便随素梅来到荣寿堂。 老太太正带了小丫鬟作九九消寒图。 选的是时下流行的那句“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已经用细毫笔描成双钩空心字。 老太太正指挥素梅画梅往墙上挂。 “……高点,再高点!”见画梅只稍稍挪高一点,又道,“……再高些!”颇为不满的语气有些像赌气的孩子,“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老了?” 挂低了不好看,往年老太太都要踩了凳子填九。 如今年龄大了,尤其今年,从沈怀瑜暴毙到大老爷囤粮致使沈家风雨飘摇,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老太太的头发变得雪白。 担心老太太爬不动凳子。大家哪敢再挂的像往年那么高? 素梅画梅被训斥的面红耳赤。 正无计间,一眼瞧见赵青进来,忙叫了一声,“三奶奶来了。”又稍稍向上摞了一点点,不着痕迹道,“三奶奶看这高度如何?”朝赵青眨眨眼,“是不是正好?” 老太太素来最宠这个三奶奶,她的话老太太一定会听! 众丫鬟纷纷看向赵青,目前中满是期待。 俱希望她能劝劝老太太。 老太太头也没回,要不到糖的固执孩子似的盯着画梅素梅。 在回廊里就听见老太太的抱怨。如今又见大家这样一副模样,赵青哪有不明白的。 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大家都只担心挂太高了老太太会爬不动凳子,却没想过一个风烛残年老人的心。她是不希望自己真的成了废物,想藉此来证明自己还宝刀未老吧?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就挂的和往年一样高!”她眼皮都没眨说道。 老太太立即眉目舒展。 青梅画梅却尖叫出声,“……三奶奶!” 赵青话题一转,“……回头告诉梁总管给做个半拱小桥式的阶梯,绘上山水花纹放在这里。”她指了指踩在凳子上的画梅脚下的墙壁,“这里再画上流水壁画……” 老太太眼前一亮。 田妈妈已经把话接了过去,“对。对,这样更好,壁画就画上另半个拱桥,进门一眼望去就是一座真的小桥流水,别有洞天……一来装饰了屋子,二来填九时大家也不用再来回地搬凳子,老太太直接踩着阶梯上去就是。” 素梅画梅也连连点头,利落地把一张精美的九九消寒图贴到了墙上。 两人双双跳下凳子,退后几步观看。 小丫鬟迅速把凳子撤出去,将地面打扫干净。 赵青则扶了老太太的胳膊,亲昵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目光一直打量着九九消寒图。 “听说你昨儿做的九九消寒图,竟选了九九八十一个字?”语气颇为惊讶。 赵青迥然。 “孙媳非常喜欢那首九九消寒歌谣。” “只是喜欢?”老太太皱皱眉,“这都是祖上传下来得规矩,怎么能因为喜欢就废了?”又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切记规矩诚设,则不可欺以方圆的道理。” 赵青愕然。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比这还出格的事儿自己都做过,她从来也都没训过一个字,今儿怎么竟找茬教训上了? 见势不好,田妈妈早率画梅等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赵青却不敢向大家一样躲起来。 心里沸水煮茶般翻滚着,她嘴上却不敢怠慢,“……媳妇知道了,回去就让人把那幅九九消寒图给换了。” 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随老太太高兴好了。 对这些,赵青自然不会介意。 一边说着,又过电影似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没发现得罪老太太的地方,赵青心里更加困惑,只面上依然沉静如水。 见她不焦不燥的,老太太心莫名一松。 “来……”她拉了赵青的手缓缓来到临窗大炕上,一面上下打量着她。 她穿了件青碧色素面锦缎交领长袄,乌黑的青丝利落地挽了个高髻,用一只素钗别着,莹白如玉的脸颊上一双长空秋水般明眸永远那么的澄明,言谈举止间挥洒自如的沉稳在这人心惶惶风雨飘摇之计,更显弥足珍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赠 金 第二更 …… 一样的睿智机敏,一样的眼光独到,她和三爷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说别的,单只这份心胸和冷静做沈家的主母便足够了! 若三爷还活着,两人这么站在一起,倒真是一对璧人。 想起沈怀瑜,老太太一阵揪心刺骨的疼,整个人痴在了那儿。 不知道老太太叫自己来是什么事情。 她不说,赵青也不好问。 她伸手端起茶壶斟了一杯,递过去,“……奶奶喝茶。” “都五天了,官府一直没动静……依你看,这价钱还有没有涨的余地?能涨多少?”回过神,老太太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媳妇也说不好。”赵青想了想,又道,“昨儿刚传回的战报,楚军又被逼后撤十里,照这架势,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入关呢?” “这就是说他们还不急着要粮?” 若要的急,粮食就有可能会涨,若不急……老太太心里凉飕飕的。 不懂军事,赵青也不敢乱下断言。 她摇摇头,“孙媳也不清楚?”又摇摇头,“即便涨,怕是也涨不了多少吧?” “难到七皇子就真的忍心眼看着这些人家破人亡?”老太太质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侥幸,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 赵青就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打击老太太啊。 “官府增加十年合作权,就足足说明了七皇子要压价收粮的态度!” 老太太怔住。 赵青又道,“……到底不是万岁爷,七皇子也怕被弹劾啊。” 想起苏道特意送的那封信,老太太面如死灰。 看着她,赵青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屋里落针可闻。 就在赵青忍不住这沉默,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题时,就见老太太摸摸索索地从炕梢的锦被底下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她,“……拿着。” “什么?” 赵青错愕地接过来。 沉甸甸的。她下意识地打开。 竟然是一袋金叶子! “奶奶!”她诧异出声。 刚办了三百倾寿田,老太太多年的积蓄早已所剩无几。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些金叶子应该是她最后家当了! 都给了自己,她怎么过? 自己又怎么受得起! “就算沈家不被灭门。她也再容不下你!”老太太摆摆手,“我老了,不知哪天就咽了气……也护不了你几天,你就趁现在局势不明,大老爷大太太都没精力管你。早早地离开沈家吧!”若能逃出去,好歹也能给沈家留下一条血脉。 老太太竟然让她逃走? 难怪刚刚要借由头敲打自己,原来她是怕以自己泼辣暴躁的性子以后会吃亏! 一瞬间,赵青整个人僵住。 曾一度挖空心思想要逃离沈家。只苦于没有机会没有钱财而不得不放弃。 可是,当老太太真正地把这个机会送到她面前时,震惊的之余,赵青心中竟隐隐地生出一丝不忍。 “奶奶!” 她逃了,老太太怎么办? 老太太摇摇头,“把珍珠谭抵押给柳河商会的消息透露出去,你虽暂时解了沈家的危难。可珍珠谭地契到底没有找到……最终还是逃不了灭门之祸!” 一旦沈家败落,柳河商会或裘老爷拿着抵押文书来收珍珠谭时,发现沈家并没有地契,难免不会生出贪念,索性趁乱灭了沈家满门! 听说南北镖局背后的那位主子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对他来说,灭掉已经失势的沈家就向踩死只蚂蚁,为得到珍珠潭,根本就不算什么。前世历史上年羹尧为了得到刘八女的巨额财富,曾经灭了整个江夏镇,一夜间血流成河! 只一闪念。赵青便明白了老太太的担忧。 “要走奶奶也一起走!”她果断说道。 非常时期,这不是矫情的时候。 老太太怔了下。 随即呵呵笑道,“我都土埋脖耿的人了,折腾不动了!”摇摇头。她笑出了眼泪。 赵青鼻子泛酸。 “奶奶……” 不等赵青再劝,老太太就打断了她,铿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劝阻的果决,“这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赵青呆住。 老太太声音缓下来。 “你就趁冬至出府祭奠三爷时悄悄离开,这些日子你只管安排好你屋里的事儿。外面我让田妈妈安排,记得……”她看着赵青,“千万别回方家,离开古阑镇后就直接去找苏先生,看在三爷的份上,他无论如何都会想法保护你们母子周全!”又语重心长地拍拍赵青,“以后的日子就只有靠你自己了,再要强也总归是个女流,出门在外千万记得凡事能忍则忍……”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半天,最后话题转到孩子身上,“打出生就没有爹,这孩子命太苦,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他养大!” 他是沈家的未来。 一股酸酸的感觉直沁赵青心底。 望着这满头银发,已近风烛残年的老人,刚强如她,也忍不住泪盈于睫。 “奶奶!”她不可抑止地叫了一声,“你还是跟孙媳一起走吧,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孙媳发誓,将来有机会,一定会辅佐这孩子重振沈家,您要亲眼看着才行!” 她果然是个重情义的! 虽然是个女人,可赵青性格却向男人一样刚毅果决,一向言而有信。 正因如此,她轻易从不承诺,今天能发此重誓,就说明她是真正承了自己的赠金之情! 看着赵青一脸凝重,老太太心里莫名一轻。 这赌注,她押对了! 时值今日,亲眼目睹赵青的睿智,老太太更加坚信当初云玄大师的预测,赵青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贵不可言,只要能给时间让他成长起来,他一定能向他父亲沈怀瑜一样重振沈家。 一定能给沈家后世子孙带来百年的气运! 她九泉之下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老太太看向赵青的目光更加的柔和。 她轻叹一声,“莹儿不要劝了,我是沈家的老祖母,这个家谁都可以逃走,唯有我不能!” 这个家败在她手里,她万死都不足以谢罪,又怎能独子一人苟且偷生? 能送出沈怀瑜这唯一血脉,她死也明目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接受 第三更 …… 哪有这么多规矩,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老太太话没说完,就被赵青强势打断,“奶奶……” 老太太按住她,“你放心,我有三百倾寿田,没事的!”呵呵笑道,“我还要看着这三百倾寿田呢,怎么能走。” 语气似是玩笑,老太太目光却格外地坚定,透着股视死如归的果决。 知道劝也没有,赵青沉默下来。 “回去吧,早点歇了。”老太太神色有些倦怠,“你屋里那些人,吴妈妈到底年长些,有经验,除了她再带上春兰夏竹跟过去伺候你,其他人就都不要告诉了。”又道,“你放心,就算沈家败落,我也能提前给他们都安排个去处,绝不会亏了她们!” 竟连她的屋里人都想到了! 赵青眼泪刷地落下来。 “奶奶……” “回去吧。”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 赵青缓缓站起身来。刚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忽然又回过头。 “昨夜孙媳观护院头领奉天朝,此人目光清澈,忠厚耿直,并非那种忘恩负义的宵小,老太太完全可以放心地把沈家外院的安危交给他,这两日您就召他进来,让他统计一下,他们这些护院一共有多少人入了份子,入了多少,告诉大太太,哪怕典当也好,无论如何,一定要挤出银子按时价把他们的份子钱都偷偷给撤了!” 果真到了粮价暴跌的那一天,这些护院就是沈家最后一道壁垒。 如果他们能够忠心耿耿,在官府查抄还债之前,至少还能保证内府的平安,若他们也心怀不满,对沈家充满怨怼,就很可能会发生串通山贼强盗地痞流氓里应外合的事儿。 一夜间将沈家洗劫一空。 微微怔了片刻。 老太太旋即便想通了此节,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好孩子,多亏了你提醒。我马上就让人去传奉天朝!”又万分遗憾地嘟囔道,“你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 …… 春兰夏竹以为自己在做梦。 “老太太竟然亲自安排您离开沈家!”错愕地睁着大眼,春兰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曾几何时,他们费尽心机想联系方家人逃出去。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都未能如愿。 如今沈家的老祖母竟亲自安排他们出逃! 有她这沈府第一人出手,此事万无一失! 这就意味着她们的未来有了保障,再不用提心吊胆了! “嘘……”赵青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仔细隔墙有耳。” 这事儿太重大了,即便这是她的一亩三分地儿,也得小心了再小心。 看着赵青那发自眼底的笑。 夏竹一面笑,眼泪刷地落下来。 多久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家三奶奶这发自心底的笑。 春兰则激动的在美人塌上打了个滚,一把抱住塌上的抱枕呵呵地傻笑,笑着笑着,突然又呜呜地哭起来。 没有未来,今天不知明天生死的日子,的确令人疯狂。 看着又笑又哭的两个小丫头。赵青摇摇头。 她伸手拿起桌案上的黄历,“冬至是哪天?” 对这些阴历节,她是真没概念。 声音一贯的云淡风轻,夏竹一抬头,却看见赵青翻弄黄历的手指微微发颤。 微怔了一下,正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羞臊的夏竹忍不住又咯咯笑起来。 一向沉稳的三奶奶也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十一月初六!”她脆生生道,“今儿十月二十九,还有七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筹……”神色忽然一黯,“我们走了,冬梅秋菊罗嫂他们怎么办?” 为维护赵青。他们这些人可是把大太太及各房管事都得罪的死死的,有赵青撑腰,他们什么也不怕,如今赵青一走。怕是大太太绝不能放过这些人! 他们,都是自己的姊妹! 两个小丫头眼巴巴地看着赵青。 尤其春兰,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泫然欲泣。 这些人都是她在牙行中的难友。 是一群被人嫌弃的丑女,后来又一起跟随被大太太孤立在丽景阁的赵青,当初整个沈府都视他们如仇敌,哪怕去针线房要个线头都得磕头作揖…… 一路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他们之间早已结下了生死情谊,让她就这么抛弃这些人一个人逃命,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赵青扑哧一笑。 “你们放心,老太太会护他们周全!”她神色忽然一正,“老太太只能保证在沈家生意落败时他们不受大太太欺凌,却不能保她们一世,一旦沈家败落,怕是他们依然逃不了被再次卖入牙行的厄运……” 这是事实。 可是,曾经他们就是一群被人嫌弃的丑女,再被退回牙行,谁还会要! 想到柳妈妈人前背后那一副可怕的嘴脸和手段,一时间,春兰脸色煞白。她望着赵青,嘴唇翕动,哀求的话在舌边打了几个转,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说了又有什么用? 能安排她家三奶奶逃走,老太太也全是看在这孩子是沈怀瑜唯一骨血的份上,想给沈家留下一脉香烟。 可即便贵为沈家的老祖母,老太太都没能堂堂正正地把赵青送走,而是费尽心机绕过大老爷大太太帮他们逃走,可见这其中的艰难。 这就是仰人鼻息的短处。 老太太尚且都如此,何况他们三奶奶,即便有心,她家三奶奶也根本就带不走所有的人! 自己求了,也只是让她家三奶奶难堪罢了。 春兰明亮的目光黯淡下去。 夏竹心里也一阵难过。 这件事她们是真的无能为例。 就在两个丫鬟都心生绝望之时,却听赵青又继续说道: “我想把卖身契还给他们,然后再留一笔银子,罗嫂,柳嫂月娘都有手艺,若她们能合伙开个菜馆、茶楼或者绣坊啊什么的最好……” 前世有破产法,企业破产遣散员工首先就是要考虑他们的安置问题,至少要给他们交纳社会保险,以便他们能老有所养。 这里没有养老保险,赵青更没能力给他们置办养老田,可是,从老太太的赠金中拿出一些来安顿他们还是够了。 话没说完,春兰就扑通跪了下去。(未完待续。) ps:为感恩节加更 感谢姐妹们的支持,感谢你们每一张推荐票、月票、每一份打赏和每一句留言。 这本书人气一直不好,久花写的很低落,有几次甚至想放弃,就是大家的留言和推荐给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给了我支撑下去的力量,在这感恩节到来之际,鞠躬感谢所有订阅这本书,支持这本书的姊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傅万年回来了 “奴婢谢谢三奶奶!”春兰郑重地给赵青磕了个头,“三奶奶大恩奴婢没齿难忘,此生誓死相随三奶奶。” 明知道她家三奶奶最缺的就是钱。 尤其她们马上就要亡命天涯,孤儿寡母的,就算是个金山也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更何况她们根本就没有一座金山,只想一想那居无定所的日子,春兰就替她家三奶奶心疼,可是,春兰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她的安排。 夏竹怔了吓,旋即也扑通一跪,也跟着言辞铿锵地表忠心。 赵青怔住。 随即便明白过来,连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都快起来,他们好歹跟了我一回……”话没说话,瞧见春兰眼底跃跃欲试的目光,赵青吓出一身冷汗,她脱口道,“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 “为什么!” 话问出口,春兰才发现自己竟差点就犯下一个愚蠢的错误。 她讪讪地笑,“奴婢刚刚是太激动了,只想把这好消息快点告诉大家!” 人总是喜欢第一时间和好朋友分享喜悦,春兰的心情赵青理解,也没责备,她继续思索着,说道,“……得找个可靠的人。” 春兰夏竹也跟着皱皱眉。 屋子沉寂下来。 三人忽然同时抬起头。 “柳嫂!”春兰夏竹异口同声道。 赵青点点头,“冬梅秋菊年龄太小不压事儿,罗嫂忠诚有余却机智不足,胆子也小,柳嫂为人沉稳,又读过书,这件事交给她来办再适合不过。” 春兰也点头,“三奶奶即有意让他们开作坊,也只有柳嫂能撑起门面!” 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赵青又提起老太太让她带着吴妈妈的事儿,“……我担心她会告诉二太太。” 吴妈妈是二太太的人。对赵青虽然忠心,但她知道的事儿就等于二太太知道了,以二太太那胆小怕事的性子,即便有心要替赵青隐瞒。在大太太面前也难免会露出马脚。 而且吴妈妈家人都在古阑镇,又没入份子囤粮,沈家就算败落了对她来说影响也不大,按春兰夏竹的意思,最好就不要告诉她。 可这是老太太的一片苦心。 她是胆心她们一群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身边必须有个老人。 而赵青却不想因这些小事忤逆了老太太让她担惊受怕。 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先不告诉吴妈妈,冬至那天直接带她走,待孩子出生后再放她回来,正好也给老太太二太太报个平安。 解决了人员问题,三人又商量起其他事情。 夏竹首先想起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被褥,“……月娘的手艺古阑镇无双,她绣的那几床小被一定要带着。” “老太太送的那件貂皮小袄也要带着……” “还有手炉……至少要带俩!” “还有那些上好的银霜碳……都是二老爷求官衙的人买的,一般老姓有钱也买不到!” “……” 春兰夏竹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起来。 春兰索性拿过纸笔记录。 正琢磨是不是找田妈妈要份三爷坟茔那片山貌地图。顺便问问她怎么安排的,赵青一抬头,春兰夏竹已经写了一篇纸,两马车也不够装。 赵青目瞪口呆。 她们这是在商量逃走吗? 她怎么感觉像搬家? “除了细软,我们什么都不带!”她打断了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小丫鬟。 两人同时怔住。 “这些都是必须品啊。”春兰瞪眼看着赵青,“奴婢已经尽力少带了,您马上就要临盆……” 不带这些,这冰天雪地的,一时间上哪准备? 到时孩子还不得冻死。 赵青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我们是逃命。”不等她说完,赵青摆摆手,“绝不能引起大太太的怀疑。”她声音格外郑重,“只有活着。我们才有未来。” 春兰夏竹才恍然想起为防人心惶惶的奴才们趁火打劫,生出盗心,两天前大太太就在二门口增加了四个婆子和两个护院,凡出府办事的一律要检查包裹,两人脸色煞白。 果真什么都不能带,她出去后将面临怎样的困境? 这些赵青又何尝不懂。 舍得舍得。有时候,为了活着,该舍弃的就要毫不犹豫! 她不动声色地吩咐夏竹,“……去看看田妈妈在不在。” 嘴唇动了动,夏竹最后应声出去。 很快返回来,“田妈妈家里有事,临时请了两天假出府了,大约后天才能回来。”夏竹说着,又道,“应该是尊老太太吩咐去安排了吧?”她目光闪闪地看着赵青。 应该是吧。 赵青点点头,想起什么,忽然抬头问道,“池风还没有消息?” 夏竹道,“算日子应该回来了。” “要是他在就好了。”提起池风,春兰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有池风接应,我们就不会两眼一抹黑了。”虽然很兴奋,可面对那未知的未来,春兰心里总有一丝惶恐。 夏竹则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能带,又不知田妈妈怎么安排,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睡觉……”赵青一把扯过被子蒙上头。 …… 第二天,赵青一早就来到荣寿堂。 就要离开了,她想多陪陪老太太。 知她心意,用过早饭,老太太也没张罗着去念经,径直拉了赵青来到临窗大炕上说话。 “……我送的燕窝还吃着?”看着赵青瘦消的脸颊,老太太眼底有抹心疼。 身子这么单薄,又怀着身孕,就算逃出去,她能顺利地找到苏先生吗? 一想到她即将一个人带着孩子去过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老太太心又一阵抽搐。 “一直吃着呢。”将老太太的担忧尽收眼底,赵青心一暖,她语气更加轻柔,“奶奶放心,我身体健壮着呢,罗嫂天天给我炖老母鸡汤。”说着话,拔下头上一支银钗随意弯成了圈弧形,又瞬间捋直了。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 她果然有传说中的大力。 真是个怪物。 侧对着赵青的二太太却没看到她的小动作,瞧见老太太对赵青如此亲昵,打心里高兴,趁机讨好老太太道,“别看她瘦,昨儿马大夫给诊脉,说这孩子好着呢……” 正说着,杜鹃兴匆匆进来,“……好消息,傅指挥使回来了,大老爷已经递了拜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七天 囤粮事涉重大,灵通的信息格外重要。 在赵青建议下,老太太索性逼了大太太花重金在风信阁买了二对信鸽,虽然没有现代的电话网络方便,却比驿站传信快了百倍。 中州的消息传回来只需半天。 傅指挥使回来了! 大家俱是一震。 老太太脱口问道,“……他可有说粮价能否再提?” “大老爷信里没说,大太太也不知道。”杜鹃摇摇头,又笑道,“大老爷今儿应该就能见到傅指挥使,说不定下午就有好消息传回来。”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傅万年敢负沈家? 杜鹃神采熠熠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眼底却闪过一丝忧色,她摆手谴退杜鹃。 见老太太兴趣缺缺,大家都有些心神不宁。 午饭后在老太太的暖阁中小睡了一会儿,赵青就又和老太太聊起当前粮市的形势,傅指挥使和杨家可能有的态度,傍晚时分,大太太亲自来到荣寿堂,“大老爷传信儿说,傅指挥使谁也不见。”看向老太太的目光有种大事不妙的不安。 沈怀瑜去世,从入殡到百日,无论大小祭日,傅万年都会风尘仆仆地从中州赶来到茔前拜祭,大太? 太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有不见沈家人的一天! 宽阔的脸庞隐隐瘦了一圈,大太太眼神中也没了往日的风采,她期期艾艾地看着老太太,希望她能亲自出头约见傅万年。 这也是大老爷急匆匆来信的意思。 老太太手脚冰凉。 她全没有听出大太太话外的意思。更没看到她的祈求之色。 竟然不见? 她看着赵青,“他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老太太还是不愿相信。厄运会来得这么快,下意识地想要从赵青嘴里证明什么。 赵青心也砰砰乱跳。 傅万年不见大老爷,这意思就是七皇子不同意高价收粮! 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既决定了逃出沈府,这些,就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可是,还有七天才冬至! 也不知道西征大军的粮食要的急不急? 这期间。傅万年会不会突然出手,强势压价收粮? 一旦粮价在这七天内暴跌,她就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念头闪过。赵青胸口一阵窒息。 只脸上神色不变,她装似漫不经心地问大太太,“大老爷去杨家,结果怎样?” 大太太迟迟不语。 赵青就看向老太太。“若是杨家同意合作。大老爷倒可以想法让杨子骞去探探布政使朱大人的口风。” 大太太脸色非常难看。 老太太却想起了朱恩章那深不可测的背景。 “对,对!”她连连点头,“有协同筹粮的圣旨在,傅指挥使再专断也不能越过了朱大人去……果真逼死了人,直接就会影响到朱大人的政绩,他也要被罢黜的!” 傅万年不管政务,他只遵从七皇子的命令,可从朱恩章的角度来说。谭西省的稳定却和他的官运息息相关! 这的确是个可以打开的缺口。 越想越有理,老太太正色看着大太太。 “大老爷去杨家的结果如何?” 大太太脸色涨红。 老太太声音有些尖利。“莹儿说的对,既然傅大人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不如再从杨家那面下手,试试求了朱恩章出头。”虽厌恶这个媳妇,但此事和沈家的存亡息息相关,这不是内斗的时候。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聚到大太太身上。 一道道目光如芒在背,大太太冷汗刷地落下来。她腾地站起来。 见大太太要走,赵青心头猛地窜出一股怒意,“这件事关重大,涉及沈家的生死存亡,大太太最好有话直说!”语气少有的犀利,她目光咄咄看着大太太,“老太太好歹也能帮着想想办法。” 这个时候了,还报喜不报忧,她这是找死! 老太太也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就一哆嗦。 “老爷……杨家……”她支吾了半天,“杨子骞也不肯见大老爷。” 这就是拒绝了? 老太太脸色一白。 “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赵青,“杨家的粮食都被我们收了来,不跟我们合作,他真舍得放弃这十年的合作权?”她们下午还在说,杨家绝不会就这么放弃。 听到“杨家的粮食都被我们收了来”这句话,大太太脸色一阵惨白。 当初赵青三番两次提醒他们杨家已经在抛粮了,她偏不信。 如今赤.裸.裸的现实就摆在眼前,再次被老太太这样当众提起,大太太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阴晴不定地偷偷觑着赵青,心里直恨不能把她撕碎了。 赵青却想起了那晚遭贼的事儿。 如今,她已百分之百肯定就是杨子骞干的。 拒绝沈家伸出的橄榄枝,不是他舍得放弃十年的合作权,而是他想另辟蹊径,从外省运粮与沈家争夺供粮权! 没有注意大太太那充满恨意的目光,赵青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 从沈家盗图无功而反,杨子骞又会如何? 是继续探索那条密路呢,还是选择与沈家合作? ***** 而此时,杨子骞正满头大汗地翻着从沈家盗来的信件。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信纸一封一封底被扔到地上。 当最后一封信被一把握团时,杨子骞眼底已布满血丝。 “大爷。” 满头大汗地跟着翻阅的杨善堂抬起头。 “沈怀瑜生前最喜欢探险,从小便随沈老太爷游走各地,他书房里怎么会连份地图都没有?”杨子骞呆呆地看着满地纸片。 “奴才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翻遍了,确实一份地图也没找到。”垂手立在门口的侍卫杨宏眼里也充满困惑,“后来又遇到人,不得已才把这些信件带了回来。” 怎么会? 杨子骞目光呆呆的。 “奴才听说沈三奶奶也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游记,会不会是被她……”声音忽然顿住,杨善堂直直地看着杨子骞,颤声道,“会不会是沈三奶奶已经发现了那条密路,所有才把沈怀瑜书房中的地图都藏了起来?” 怎么会? 不过一个弱女子,能聪明到哪去? 她怎么可能想到这种事情? 杨子骞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杨善堂的目光有抹清冷。(未完待续……) ps:终于要逃出沈府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七色花 非常时期。 杨子骞不希望手下无端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干扰他判断。 对上这凛冽目光,杨善堂一激灵。 他连忙解释道,“……沈家新进门的这位三奶奶才智心计可非同一般!” 杨子骞目光闪了闪。 杨善堂就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早在两个月前,她就曾鼓动沈老太太要偷偷把囤粮抛给我们,是沈大老爷财迷心窍,没听她的。” 杨子骞腾地坐直身子。 “这事儿千真万确!”杨善堂以为他不信,“这是我们在沈家内宅的眼线亲耳所听。” 杨子骞依旧直直地看着杨善堂,他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她竟然在两个月前就想到了这些?” “是两个月前!”杨善堂肯定道。 “两个月前……”杨子骞声音喃喃,“那时候我们在干什么?” 那时候,他好像根本就没察觉到粮价疯涨背后的巨大风险! 这念头一闪过,杨子骞额头冷汗刷地冒出来。 杨善堂却没注意到杨子骞脸色不对,他一本正经回答道,“大爷当时刚得了京城贵人的信儿,正一心一意张罗着筹粮呢,果真……”声音戛然而止。 果真这主意被沈大老爷采纳,杨家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终于明白了杨子骞真正纠结的是什么。 杨善堂冷汗刷地落了下来。 “不只这些,半个月前,我们刚一抛粮就被她发觉了……”怕自己再遗漏了什么,耽误了杨子骞的判断,他索性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赵青再三规劝大老爷停止收粮的事情巨细地说了,“沈大太太为此差点和她闹分家……连沈府的老太太都说她眼光见识堪比沈怀瑜在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亏他们沈家有女子不得干预生意的祖训,否则,大爷对上她……” 想到必败无疑四个字有嘲讽杨子骞不如女人的嫌疑。 杨善堂又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又要费一番周折。” 她真的如此聪慧? 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杨子骞随即又摇摇头,“不过道听途说罢了,善堂不可乱涨他人势气。” “奴才也听说这沈三奶奶不一般。”去沈家踩过点的杨宏插嘴道。“见囤粮赚钱,连沈府的丫鬟婆子都入份子囤粮,这三奶奶进门后,却严令她屋里人不准囤粮,不仅如此。她还劝老太太屋里人也把份子钱撤了,闹得大家一度怨声载道……现在那些被她逼着撤了份子的奴才,都感激的恨不能给她磕头叫祖宗呢。”叹了口气,“只苦了其他奴才,许多人把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押了出去……大家连死的心都有。” “这是……真的?” 杨子骞语气有些结巴。 “千真万确!”杨善堂和杨宏异口同声道。 杨子骞眼底有抹光芒闪过。 “这么说,真是她发现了那条密路,事先给藏了起来?” “就算发现了,她又怎么会猜到我们会去偷?”杨宏有些气馁,入府一回,他竟没想到去翻翻沈三奶奶的卧室。 载到一个女人手里。他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这样敏感的事情,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想到这一点,淡淡地扫了杨宏一眼,杨子骞没言语。 杨善堂却想起赵青是个喝过孟婆汤的女人。 他身子一震,“都说她去过阴间,她竟能未卜先知!”语气微微发颤,他睁眼看着杨子骞。 莫名地,杨子骞脸上泛起一抹苍白。 屋子出奇的静。 “奴才连夜再去沈三奶奶屋子找找?”杨宏突然道。 “也好……”杨善堂点点头,“地图说不定就在她屋里。”声音忽然一顿。他又摇摇头,“不比沈怀瑜的书房,晚上里面没人……这黑灯瞎火的,沈三奶奶的屋子可不好翻。一旦……”略一沉吟,又狠狠地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宏爷不如干脆把她迷昏了偷出来,一准能逼问出来。” 找不到那条密路,杨家就是个死。 无毒不丈夫。 这个时候。也讲不得仁慈了。 翻来覆去掂量了半天,也只有如此,一面吩咐着,杨善堂看向杨子骞。 杨子骞茫然地点点头。 拷问密路事小,潜意识地,他更想把那个接二连三给他惊艳的女人牢牢地笼络到身边。 …… 丽景阁里。 赵青正拿了紫豪轻轻地将宣纸上一朵七叶花其中的一瓣染成黄色。 一天。 还有六天,不知她能不能平安地等到冬至那一天? “……这世界上真有能满足人任何愿望的七色花?”看着赵青画的认真,春兰眼睛眨啊眨。 那不过是她前世读过的一篇童话好不好? 本想做个日历,又怕细心的春兰夏竹发现她心中的焦躁,沉不住家从而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赵青就模仿九九消防图的模式画了这朵七色花。 每天一瓣,七瓣涂完,正好冬至。 小丫鬟好奇,问她画什么,她索性就胡编乱造给他们讲了前世苏联作家瓦.卡泰耶夫的那篇童话,“……那朵花,有七片花瓣,黄、红、蓝、绿、橙、紫、青,一片花瓣一种颜色,你想要什么,就撕下一片花瓣,扔出去,说:‘飞吧,飞吧!我要……’它就会替你办好。” 她不过是随心而讲,没想到这些从没听过童话是什么的小丫头们竟当了真,一个劲地追问。 这世上真有能满足人任何愿望的七色花吗? 赵青自嘲地笑笑。 呵呵,她也希望有啊。 不要七瓣,她只要一瓣就好。 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再回到未来,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她的商业帝国。 就当这里的遭遇只是一场梦! 有小丫鬟敲门进来,“老太太来了。” 赵青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笔迎出去。 “……奶奶有事儿只管遣人来叫媳妇就是,怎么竟亲自来了?”亲自扶老太太在炕上坐了,一面吩咐夏竹上茶水点心,赵青嘴里抱怨道。 “在屋里呆不住,就溜达溜达。”老太太呵呵地笑。 是这样吗? 老太太,怕是也坐立不安吧? 看着老太太笑容慈爱,莫名地,赵青有抹心酸。 好在她的脸上从来都看不出心思,她淡笑着和老太太说起柳嫂养的那些花。 怕触及那埋在最心底的惶恐,两人都避免提及囤粮的事儿。 一壶茶喝完了,柳嫂的一本百花图片也被素来最喜欢花草的老太太意趣缺缺地从头翻到尾。 最后,老太太话题还是绕到了囤粮上。 “……杨家和朱大人关系非同一般,你说,他会不会找朱大人说情,让傅指挥使取消这十年的合作权?” 粮食都高价抛给了沈家,横竖已经赚的钵满瓢满,如果没有这十年的合作权。 杨家,会放手把? 没有号称中州陶朱公的杨子骞和官府勾结暗中打压粮价,沈家,总还会有一线机会吧? “这个我也想过。”赵青摇摇头,“毅然拿出十年的合作权,傅指挥使就是怕有人会放弃,不肯帮他压价吧。”又摇摇头,“到底不是政务,这件事怕事朱大人也说了不算。” 若是不怕把人压跑了,傅万年何苦抛出十年的合作权? 想想也是,老太太脸色顿时又黯下来。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大太太刚刚接到大老爷的信,说朱大人应邀去了都指挥使司,也不知他们商量的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联名奏折 谭西省都指挥使司。 朱恩章正睁着布满红丝的双眼瞪着傅万年。 “……压这么低,你知道得有多少人跳河!”上任不到一年就发生这种大事,他以后也不用做官了。 你也知道怕了? 当初打压沈怀瑜时你怎么就不怕? 看着朱恩章穷凶极恶的脸,傅万年心里冷冷地笑,脸上却丝毫不露,他收起大咧咧的表情,少有地做出一脸苦相,“……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这么大个朝廷,还差这几百万两银子了? 价高价低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对着傅万年一副欠揍的表情,朱恩章有种想杀人的抓狂。 只从政多年,他早练就了一副喜怒不行于色的面皮,心知傅万年素来吃软不吃硬,他强压着火,语重心长道: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倾身看着傅万年,“身为一省布政使,我虽不敢说能够造福一方,可总不能做出这种欺压百姓之事啊。” 傅万年脸色纹丝没动。 朱恩章又不软不硬威胁道,“昨儿中州知府马有年和府尹魏长富还找到我,说他们辖下各县都准备要联名上折弹劾你不顾百姓生死,强行压价收粮!” 弹劾他强行压价收粮? 他巴不得呢。 心里冷笑,傅万年脸上做出一付无奈的模样,他朝朱恩章摊了摊手,“……我以为恩章兄很聪明,没想到你竟连这些都看不透!” 朱恩章神色僵住。 朱恩章话峰一转,“宁肃、南州,广庆……周边各省的粮价都没涨,独独谭西省涨的这么凶……这请款的奏折报上去,你认为……”他静静地看着朱恩章,“万岁会信吗?” “这……” 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朱恩章脸上一白。 傅万年趁机又把欧阳明的分析夸张地说了。 “……到时果真有人借题发挥,弹劾我虚报粮价中保私囊。我一个贪墨的罪名是逃不了了。”他看着朱恩章,哂笑一声,“万岁亲旨让恩章兄协助筹粮,我若被弹劾下狱。恩章兄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吗?” 不能! 绝对不能! 周边各省的粮价都没涨,而他们以高出周边各省粮价的十倍二十倍为西征大军筹粮,在不识人间疾苦的万岁眼里,这不是贪墨是什么? 傅万年若被判绞刑。 他朱恩章一个秋后问斩也逃不掉! 想通了。朱恩章手脚冰凉,仿佛被抽干了血,整个人瞬间委顿下来。 压价肯定会丢官,而不压价更可能会丢了命。进也不行,退也不行,“……这可怎么办?”他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都怪我不懂经济,当初干嘛吃饱了撑地往死里打压沈怀瑜!”目光少有地露出一丝怯懦。 都说宦海沉浮,为官不易,想不到行商也有这么多弯弯道。稍不留意也会血本无归甚至倾家荡产。 傅万年冷哼一声,“当初再三劝你,你偏不听!” 当初打压沈家的裕盛堂,傅万年也曾受沈怀瑜所托求过他,可惜,仗着自己背景强大,朱恩章哪把他们放在眼里? 现在想一想,他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我当初何苦那么挤兑沈怀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和杨子骞慢慢掐好了!” 只要杨家不伤筋动骨,他就对得起知交好友了。 现在可好…… 他一脸哭丧地看着傅万年,“万年就别再抱怨了,你有什么好办法?”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傅万年心里骤然一轻。 ****** 见杨子骞点头。杨宏转身就走。 “奴才这就去准备!” 声音洪亮而急促。 杨子骞神色一震,看向杨宏的目光有丝茫然。 杨宏直走到门口,杨子骞才回味过来他要去准备什么,他顿了几息,才无力地叫住他,“……算了吧。” “大爷!”杨善堂叫了一声。 杨子骞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已经把地图给毁了。”声音淡淡的,仿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 杨善堂却一激灵。 是啊,事涉沈家生死存亡,那地图藏在哪儿也不如毁了安全! 找不到图,只能劫人。 可现在沈家已经有了防备,他们再想从内府劫持一个大活人哪那么容易? 一旦被抓到,就给了沈家对其有救命之恩的傅万年现成把柄,随便扣顶大帽子,趁势抄了杨家,连朱恩章都干瞪眼。 有杨家家产弥补粮价亏缺,这场粮食风波给沈家和军方带来得危机立即迎刃而解。 这么好的机会,傅万年怎么能错过? 一瞬间,杨善堂脸色煞白,“都是奴才想的太简单了!”看向杨子骞,“这下可如何是好?” 地图果真被赵青毁了,他们就别指望再从外省运粮了! 至于赵青曾看过那张地图。 哼…… 指望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女人记住地图并默画出来,还不如指望他们做梦梦到那条密路靠谱。 死了一个沈怀瑜,他们沈家怎么又出了一个更难缠的主儿啊? 有那么一瞬间,杨善堂心中竟生出一种倾他家大爷全力也未必能斗过那女人的绝望,“要不……”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杨子骞,“……就和沈家合作?” 杨子骞面无表情地盯着满地信纸。 “派去双子河的人马如何了?” “一点线索都没有。” “找!”杨子骞猛一拍桌子,“再多遣几路人马,去双子河周边一户一户地挨着给我打听,上天入地也要把那条路给我挖出来!” ****** 京城,烈亲王府。 第一时间收到傅万年和朱恩章八百里加急的联名奏折,二皇子脸色铁青。 让万岁定夺? 果真被万岁知道,他的布局岂不全要落空? 为除掉抢了他的昭阳郡主的七皇子,从布局、筹划到实施历时两年,他费尽了心机,眼见要收网了,想不到竟是自己的人来拆台。 真是该死! 他拍地一掌拍到桌子上。 “朱恩章,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而朱恩章和傅万年联名请万岁定夺的消息传到沈府,老太太露出一脸欣慰的同时心中又隐隐生出些许雀跃。 不见大老爷,并非傅万年想负沈家,是他也做不了主啊。 “……能做到这份上,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她紧张地看着赵青,询问道,“你说,万岁会不会体恤民情,同意按实价收粮?” 濒临绝境,哪怕明知道只是一根稻草,老太太也充满期待,想要死死地抓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告别 第二更 …… 赵青却感觉很诡异。 表面上只是杨家和沈家在争霸盘,争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可这件事牵涉太广了。 一个不好,傅万年和朱恩章都会丢了乌沙甚至肩膀上吃饭的家伙。 他们担不起责任向上请示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若傅万年没有去过西征大营她也能理解,而现在却是,请示了七皇子后还要联名上奏万岁……这又意味着什么? 是七皇子压根做不了主呢,还是,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隐情? 早在第一次听驰风说起粮市的形式,他就感觉冥冥中似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了。 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可惜,不在那个位置,没有对等的信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神秘,仿佛隔了一层朦胧的纱,无论她怎么努力,绞尽脑汁也看不透里面的风景。 她摇摇头,用力甩去心头那股诡异感觉,“天威难测,这个孙媳也拿不准。” 这语气……就是维持高价的可能很小了? 素知赵青秉性的老太太有些绝望。 “……从每石四两压到八百文,这得有多少商家跳楼?”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他就不怕引起民变?” 民变? 此时此刻,二皇子也正诧异地看着谋士曾勇。 “如今谭西省家家户户都在囤粮,甚至连茶楼的老翁都卖房子卖地囤粮……”曾勇笑道,“若真把粮价压下来,还不知要有多少商家投河,如果再……” “如果再来一场民变……”话没说完,就被二皇子接了过去。 他哈哈大笑。 “好,我们就来一场民变!”语气悠然大气,“……拥有珍珠谭,又囤着一省之粮,沈家难免要遭人妒忌嘛。”眼睛微微迷成一线。“被乱民屠了一个古阑镇,囤的粮草又都‘不小心’被烧了……我看老七如何跟父皇交代!” 而正和老太太说话的赵青却不知道老太太这一语成谶。 她们都已被惦记上了。 她悬了几天的心却彻底放了下来。 军方的购粮价要等万岁旨意,从谭西省到京城,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来回至少也得七八天。这就意味着冬至之前,粮市不会再有大动静了! 果然,一连几天,外面风平浪静。 而听说傅万年和朱恩章已经联名上奏去请示粮价,连沈府中惴惴不安的众人也松了口气。 身为一代圣君。当今万岁爱民如子,他怎么忍心看到他的子民家破人亡? 万岁一定会选择维持粮价! 趁大太太松懈,赵青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春兰夏竹将赵青的头面细软和几套孩子衣服分次用食盒提到荣寿堂,被田妈妈神不知鬼不觉送到府外,虽然送出去的东西不多,可比起什么都不能带,赵青已经是很欣慰了。 唯一遗憾的是,去京城大盛友兑银子的池风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时间在紧张而平静的期待中匆匆而过。 转眼到了冬至。 一早刚过寅时,赵青就过来给老太太辞行了。 她穿了件淡蓝色素面交领长袄,玄色六福棉裙。乌黑的头发利落地挽成圆髻,鬓角戴了朵雪白色的百合娟花,肩头披了件雪白的羽纱面鹤氅,帽斗边缘镶了一圈纯白色银狐皮,映得一张精致的俏脸莹白似雪,娇嫩如花。 老太太看着就一阵恍惚。 这么好的孩子,曾经在方家比掌上明珠还珍贵的女儿,一朝嫁入自己家,守寡不说,现在又要被迫浪迹天涯。朝不保夕……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一时间,满肚子的叮嘱堵在胸口,老太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青已扶着夏竹笨拙地跪了下去。 就是这个鬓发苍苍的老人,在自己人生低谷时。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世第一次给了自己温暖。 今日一别,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奶奶……”叫了一声奶奶,想到老太太已经风烛残年了,却还要亲眼看着亲身经历这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祸,自己一走了之,也不知她老人家能不能撑过这个坎……赵青忍不住悲从心起。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这……这……你这是干什么?”回过神,老太太颤巍巍地抓住她,“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凉到孩子!” 青梅画梅也惊得双双跑过来扶。 几人的力气加起来也没赵青大,哪能扶动她? 赵青坚持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这才扶着画梅缓缓地站起来。 看着她笨拙而又真诚的举动,老太太打心里宽慰。 真是个孝顺的媳妇。 可惜,竟不能够再萦绕膝下。 这一生,也不知她还能不能活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还能不能看到这孩子长大成人? 一时间,老太太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什么滋味,直感觉鼻子酸酸的,心一阵阵抽搐,她无言地拍了拍赵青的肩,又拍了拍。 小丫鬟敲门进来,“大太太,二太太来了和几位小姐奶奶过来了。” “……马车已经备好了,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随着一道敞亮的声音,大太太迈步走进来,正瞧见赵青脸上来不及擦去的泪痕,心顿时就一咯噔。 出什么事了。 她怎么竟哭了? 在大太太眼里,赵青这个泼辣货那就是根钢筋铁骨。 骨子里骄傲着呢。 就算把她捶扁了、碾碎了、大卸八块,她也不带皱一下眉头,掉一滴泪的。 现在竟然哭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莫名地,大太太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头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三奶奶也来了。”她勉强扯了个笑,跟着话题一转,看着老太太商量道,“天冷路滑,三奶奶又有着身孕,要不……就别去了?” 沈家从柳河商会借的三十万两银子就是方老爷做保,而赵青就是人质,即便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而现在,她绝不能出事! “是啊,是啊!”大太太话音刚落,跟在她身后的二太太立即就跟着附和,“孩子都快六个多月了,天冷路滑,这黑灯瞎火的,一旦有个闪失……三奶奶就在府里烧几张纸也一样的。” 儿子固然重要,可毕竟已经逝去,这孩子才是她唯一的希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冬至 见二太太竟然帮着自己说话,大太太眼底就闪过一丝笑意。 她嘲讽地朝赵青望去。 赵青眉眼都没动一下。 她也正看向老太太,期待的目光似是也希望老太太能同意这提议,大太太心顿时又一咯噔。 赵青的反应和她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是什么状况? 一时间,她彻底糊涂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随赵青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微不可闻皱皱眉。 “冬至大如年,三奶奶既然还能走动,就去吧,到底是结发之妻,别让瑜儿在泉下寒了心。”提起沈怀瑜,老太太悲从中来,再忍不住泪如雨下,“这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一想起来,我这心就揪住疼……” “老太太节哀……”众人吓得纷纷上前。 “瑜儿!”这面还没劝住,那面二太太已经放声痛哭。 茗香砚香双双上前拿帕子的拿帕子,劝说的劝说。 谁知,不劝还好,越劝二太太哭的越凶。 茗香砚香索性也跟着哭起来。 那面青梅画梅等人见了也低声抽噎,其他人顿时也都开始擦眼泪。 这段日子,沈府一直被阴霾笼罩,表面不说,众人心里都压抑得很,此时仿佛找到宣泄口,一时间,屋里哭声一片。 连大太太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都跟着呜呜地哭成一团。 别看今天跟着大太太耀武扬威,一旦沈家败了,她们也一样逃不过被卖入牙行的命运! 大太太有些傻眼。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是自己想多了。 大祭的日子,就算没眼泪,往眼睛上抹辣椒水,这贱人也会在老太太跟前掉几滴泪的! 瞧瞧墙角的漏壶,眼见就寅正了。 她忙给苏妈妈打眼色,“……还不快去拿套被褥铺马车上,再多准备两个手炉。仔细三奶奶路上冻着!”又亲自拿帕子上前帮老太太擦眼泪,“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太请节哀,已经寅正了……再不走。就耽误祭祀了。” 老太太这才止住哭。 又亲自给赵青把斗帽戴好,“……去吧,给三爷多烧点纸,早去早回。” 嗯了一声,赵青用尽全力才将“奶奶保重”四个字咽回去。她深深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一推门,迈步走进风雪中。 春兰夏竹双双跟了上去。 被众人簇拥着出了大门,望着前面那道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的模糊背影,大太太皱皱眉。 她回头吩咐迎春,“传我话,让苏妈妈就留在那边吧,照看好了,仔细这大雪的天人别出了意外,再把人给丢了!” 迎春应声而去。 又嘱咐大奶奶负责照看好几位小姐。祭房管事仔细祭品浇了雪,让小厮告诉外面负责运送纸活的这面已经动身了……吩咐了一圈,大太太这才被众人簇拥着坐上马车。 如今的沈家,已大不如前。 不仅各分号的资金都被抽调一空,而且还借了大笔外债,公中根本就没银子办祭奠,可是,鉴于沈怀瑜百日祭奠的狼狈,尤其外面流言四起,疯传沈家很快就会败落……这些日子。已开始有债主登门来探听风声,甚至已有人担心债务黄了,先下手为强,索性住在古阑镇追债了。 怕冬至祭办的太寒酸。被有心人看出破绽。 也想利用这次祭奠变相告诉大家沈家风光依旧,摧毁要败落的谣言,大太太硬着头皮拿出了二千两体己银子,又跟老太太和二太太各借了一千五百两,总算凑了五千两,好歹把面子撑了起来。 各种祭品、纸活、人流马车浩浩荡荡迤逦出去几里地。场面甚是壮观。 前面以赵青为首的几位奶奶小姐以及五爷六爷已经到山上,摆好了贡品,队尾的马车才刚刚走出古阑镇。 而原本守在中州连递了五封拜帖依然没见到傅万年的大老爷,得了昌复生的提点也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奢望傅万年是个有情有义的,能出现在沈怀瑜的冬至祭上! 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走了五天,总算在冬至凌晨赶了回来。 “驭……”追上山脚的祭祀队伍,车夫一把搂住缰绳,“老爷,到了。” “老爷回来了。” “父亲……” 大老爷正要撩起车帘找人问问傅万年来没来,大太太和四爷沈怀亮就快步迎过来,沈怀亮上前打起车帘,亲自扶大老爷走下马车。 “傅指挥使还没到……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大太太语气中满是不安。 傅万年不出现,就意味着他是在有意躲着沈家! 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强行压价购粮! 大老爷脸色顿时就变了,正要细问,余光瞧见已有人朝他走来,忙轻咳一声,强压下心头突窜而出的那股浓烈的不安,面无表情地淡淡问道,“……都谁来了?” “苏道苏先生,县令尹大人,三合镖局的祁师傅,柳河商会的韩会长,广胜商行的孙老爷,还有……”大太太一个一个念着,“二老爷和大爷都在前面应酬呢,担心傅指挥使会来,妾身就带了四爷一直在这儿等着。” 大老爷眉头越拧越深。 这些人中,除了苏道和三合镖局的祁师傅,其他或借给沈家钱,或押给沈家粮食,都是他的债主,尤其柳河商会的韩会长,亲自在柳河各商行给沈家筹措了三十万两银子,是他的大债主……他们百日祭时大都没来。 而上次百日祭上不请自来的那些人,除苏道外几乎一个没来。 他们真的是来祭奠的? 想到沈家欠下的巨额债务,大老爷心头像压了座大山,突突直跳,直恨不能变成一副马鞍,立即从这些人面前消失。 正犹豫要不要坐回马车躲起来,柳河商会的韩会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沈老爷回来了!” 大老爷硬着头皮迎上去,“韩兄辛苦了。” “听说傅指挥使和朱大人的联名奏折是用了八百里加急……算算日子,这一两天圣旨就该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韩会长意味深长地朝大老爷笑着。 大老爷咧咧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丽影 第二更 …… “冬至大如年,我怎么能不回来。”大老爷露出一脸无奈。 怕韩会长当众追讨债务,大太太趁机岔开话题,“老爷先去见见苏先生吧。” “好!”大老爷点点头,“韩兄稍等,我先去见见苏先生。”不待韩会长说话,已抬脚朝山上走去。 韩会长抬脚就跟了上去。 “我也去给怀瑜上柱香。”他幽幽叹了口气,“当初若不是怀瑜指点,我也当不上这个商会会长……我这辈子佩服的人没几个,怀瑜便是首当其冲。”摇摇头,“可惜,天妒英才!” 语气中,竟隐隐带了几分落寞。 大老爷皱皱眉,没言语。 走到半山腰,正遇到匆匆往下来的苏妈妈。 瞧见大老爷大太太一行人,慌忙垂手立在一旁福身施礼。 大太太怔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在大老爷身后朝山上走。 余光瞧见苏妈妈跟了上来,就故意放慢步子,落后几步,低声问道,“不是让你照看三奶奶吗?怎么下来了,山上乱糟糟的,仔细磕着她……” 倒不是多么关心赵青。 就怕她把孩子磕碰没了,一尸体两命,闹出不可挽回后果。 要知道,方老爷还是沈家三十万两债务的保人呢,果真囤粮赔了,想要方老爷拿出全部家底帮沈家填窟窿,那么,赵青这个人质就绝不能出事! 更不能丢! “苏先生的弟子文公子悄悄告诉奴才,马大人遣了马二公子来拜祭三爷,昨儿下午就到了,县令尹大人的独子尹四爷在醉仙楼给接的风,马二公子喝多了,可能会晚些来,嘱咐奴才早点准备迎接,千万别看到尹四爷陪同就撂脸子。”现在可不是沈怀瑜活着的时候。沈家早已今非昔比,即便是个小鬼也不能得罪了,“奴才猜他是受了苏先生的授意,不敢怠慢。转了一圈没找到大爷,知道您和四爷在山下等大老爷,才匆匆地下来找您。” 马二公子? 大太太皱皱眉。 “又来个打秋风的!”从前的沈家不在乎这些,现在哪怕十两银子的打赏也是肉啊。 苏妈妈急白了脸。 “他毕竟是中州知府马大人的儿子,大太太可千万别……” 不待苏妈妈说完。大太太就摇手制止了她。 “我知道!”抬头招呼前面跟在大老爷身后的沈怀亮,“你去山下等……”想到沈怀亮也是个和二老爷一样的书呆子,穷有一身刚骨,让他接待尹四爷还真能给得罪了,又转了话题,“去前面找找你大哥,让他先放下手头的事儿,去山下接待马二公子。” 沈怀亮应声离去。 一路走,大太太目光不停地朝山上张望。 苏妈妈见了就笑道,“太太放心。奴才也一直瞄着呢,三奶奶跑不了。”指着山顶西侧的帆布凉棚,“尊您吩咐,奴才原本打算待三奶奶拜祭完就先带着她和几位小姐下山,谁知三奶奶跪在那儿絮絮叨叨就是不起身,奴才也不好催,待吴妈妈好歹把她劝起来,苏道先生已经带了一群学生走上来,躲避不及,奴才只好将她们暂时安置在西凉蓬。留了奶娘带着五爷六爷接待苏先生……” 不比自己,几位小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不好抛头露面。 大太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苏妈妈又指着山上,“您瞧。那不就是三奶奶,今儿大家都穿了青色或蓝色,她偏出幺蛾子穿了件雪白的羽纱面鹤氅,非常扎眼,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找到……奴才已嘱咐大奶奶和祭房管事方宝林家的看着她。” 大太太就顺着苏妈妈手指方向望去。 一片黯淡的青蓝中。一抹纯白在阳光的折射下分外耀眼,恍然遗世独立的仙鹤。 大太太欣慰地点点头。 “这么多人,还不知几时才能拜祭完,总在西凉亭中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她想了想,回头吩咐身边的婆子,“你去安排一下,待大老爷和韩会长拜祭完,就先清场,安排三奶奶和几位小姐下山后,大家再上去。” 那婆子应声而去。 大太太则扶了杜鹃苏妈妈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山上走。 山路曲曲折折,虽被扫的干干净净,可对于大太太这种鲜少运动的内宅妇人来说,走起来还是辛苦,又不是赵青因有孕在身,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人用软椅抬上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太太可不敢那么张扬。 不一会儿,便有些气喘吁吁…… 走几步歇一歇,大太太还不时地向西凉亭望望,那白色的丽影依然还在。 雪白的羽纱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七彩光华,俏丽的背影朦朦胧胧,在一片蓝黑的色调中显得格外的张扬,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莫名地,大太太心中生出一股妒意。 明明恨透了,却还要无微不至地保护她周全,娇贵的跟水仙花儿一样,不能吃了一点苦,受不得一丝委屈,这么高的山,连自己都得一步一步地爬,她却心安理得地坐软椅……大太太胸口莫名地一阵闷堵。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暗暗骂道,“小贱人,就让你先张狂几日,待卖了粮,看怎么收拾你!”把方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儿,大太太心里好受了许多,再看山顶那道丽影也不那么刺眼了,竟然也能云淡风轻地露出一丝冰冷笑意……笑容忽然凝住,她转向苏妈妈。 “这冰天雪地的,三奶奶就那么站着怎么成,仔细冰坏肚子,堕了胎!”想到自己明明恨不能她早点堕胎死了,却又不得不处处保护,大太太声音格外刺耳。 苏妈妈也恍然想起,从自己下山,那白色身影就一直站那儿没动! 到现在没有半个时辰也有三刻钟了,她脸色煞白。 “都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去安排!”脚不停蹄地朝西凉蓬奔。 看着苏妈妈焦躁的背影,大太太面容扭曲。 满头大汗地来西凉蓬,苏妈妈张嘴喘息了两口,来不及擦汗,就迈着快发软的两腿颤巍巍转过遮挡在凉棚外的山水花鸟纹黄梨木雕八扇围屏,几步来到人群前。 “这冰地里太凉,三奶奶有孕在身,千万不能这么站……”话没说完,苏妈妈就见了鬼似的睁大了眼,整个人僵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逃 “苏妈妈” 眼前穿着雪白羽纱面鹤氅的俏丽女子哪是赵青? 分明是五小姐沈怀婧! 被苏妈妈见鬼似的瞪着,沈怀婧微微有些不悦。 当着众人却不好发火,她轻轻叫了一声。 “你怎么竟穿着三奶奶的鹤氅?”骤临变故,苏妈妈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声音尖利刺耳,“三奶奶呢?” 哪受过这种羞辱,沈怀婧眼睛瞬间就红了。 换穿三奶奶的鹤氅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啊,苏妈妈干嘛这么凶自己? 咬着唇,沈怀婧想起刚才的事情。 苏道的学生,大都是楚国著名才子,假以时日,一旦高中进士,他们就都有可能入阁拜相的,平日想见都见不到,若能趁这个时候留个好印象,若是……被他们其中谁瞧中了…… 是以,远远地看见几个衣袂飘飘的公子步履从容走过来,她一颗芳心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哪知越慌越乱,她本想找地方补补妆容,一转身正撞到夏竹手里的烧灰盆上,一盆纸灰一点没浪费整扣到她身上。吓得几个小丫鬟赶紧擦。谁知沾了雪的纸灰一落在锦缎上就浸了进去。 越擦越黑,一会儿功夫,一件宝蓝色素面锦缎镶灰鼠皮斗篷就变成了有皮没毛的黑乌鸦。 马车都停在山下,匆忙间上哪去换? 眼见几位翩翩公子已经到了山上,而其中的一位正和苏妈妈说话,其他几人还不时地往这面瞄,她死的心都有。 还好,见是自己屋里人惹的祸,又不想在自己相公的祭祀上闹事,三奶奶便主动和自己换了斗篷。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常见赵青穿着一身雪白,映衬着肌肤白嫩如初雪。就好似垂露的白莲,她早就眼馋了,一心也想做件这样的白斗篷,奈何因三爷刚刚暴毙。大太太对白色甚为忌讳,死活不准她做。 现在终于有机会能穿上了,尤其还面对这么多翩翩才子,她哪能不愿意? 一身雪白,鹤立于众姐妹身前。就好似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 透过山水花鸟纹黄梨木雕八扇围屏缝隙,看到苏道身后的那几位翩翩公子不时有人向这面望……一定是看她的,一定是被她不同凡响的容貌吸引……她心都飘起来。 正自得间,突然冒出个苏妈妈当众揭破她穿的竟是三奶奶的衣服,这让她情何以堪? “是三奶奶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才临时换的!”透过屏缝瞧见外面众人都转了头朝这里张望,沈怀婧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强忍着满腔的屈辱低声说道。 看向苏妈妈的目光却恨不能杀人。 苏妈妈一激灵。 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话有些失当了。 可是,知道那孩子不是沈怀瑜的怕赵青趁乱被方家接走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大太太两人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解释,一时间直急的面红耳赤。 “苏妈妈误会了。这衣服的确是夏竹把五小姐的衣服弄脏了,三奶奶才主动和他换的……”负责照看几位小姐的大奶奶见了,连忙打圆场。 “是啊,是啊……”方宝林家的也跟着附和,“因天冷地凉,怕三奶奶站久了伤到孩子,奴才就让她去后面的木椅上休息了。” 说着话,方宝林家的一回头。 后面一溜三把铺了胡羊皮的雕花木椅上空荡荡的,哪还有赵青的影子? 方宝林家的身子一震。 但觉耳朵翁的一声,苏妈妈直惊的魂飞魄散。 …… 而此时此刻。赵青被春兰夏竹扶着和吴妈妈等几人艰难地走在不老山后的灌木丛中。 地上的雪有一尺多厚。 不是有人领着,赵青跟本看不出这是条路。 “……三奶奶再坚持一会儿,出了这片灌木,就有人接应了。会用软椅先将您抬下山,到了山脚另有马车接应。”领路是田妈妈的一个远方亲戚,叫陈志,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率先走在前面,一面用镰刀削着两旁的灌木,脚下大刀阔斧地将尺厚的雪地趟出一个个雪窝窝。 春兰夏竹扶着赵青深一脚潜一脚地跟在后面。 即便踩着陈志的脚印。几人走起来还是吃力。 一不留神就会陷进雪里。 穿了鹿皮小靴的赵青还好,春兰夏竹和吴妈妈几人脚下穿的都是布棉鞋,一脚踩下去,两边的雪直往靴颗里灌,连袜子都湿了。 “……明知道三奶奶身子笨重不方便走路,你为何不提前把雪扫干净。”彻骨的凉意让人打心里发寒,一面走,夏竹连声抱怨。 “这已经是清过了的!”陈志语气颇为委屈,“三天前小的亲自来扫的,这是才下的……小的昨晚本想再来扫的,是贵叔不让,说今儿前山来祭奠的人多,眼杂,一旦被有心人看到脚印发现倪端,我们所有准备就都前功尽弃了。”又道,“这不老山后面鲜少人走,雪深着呢。”说着,他随手坎下一颗小树插入旁边的雪地上,“三奶奶您看,若不是才清理过,这雪得有奇腰深,今儿您根本就别想趟过去!” 眼看着一人高的小树嗖的一声便没入雪中,只露出尺多高的树尖尖,春兰夏竹瞪大了眼。 从小在内宅长大,他们哪见过这个? 尤其夏竹,虽是丫鬟,可身为赵青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直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还金贵。 养尊处优惯了,哪遭过这个罪? 所以一路上才不停地抱怨。 此时此刻,眼看着被凛冽的西风吹起的雪屑肆虐地扑到脸上钻进脖耿里,她才真正见识了冬天的寒冷,意识到他们即将要面临的是怎么的恶劣环境……一张俏脸登时变的煞白。 赵青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难走的雪路。 前世为了看雪还特意飞去西藏,她只道那是风景。 可真正陷落在这苍茫雪地中,才知道原来困在美丽的风景中竟是如此的让人绝望。 人人只见风景美丽,却不见陷落在其中的人有多么辛酸、无助。 想到今后的亡命生涯中,不知道还要面临多少这样的困境,绕是心志刚强,赵青的心也忍不住颤了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逃(下) 第二更 …… 心里翻江倒海的,只面上表情纹丝没动。 “……这雪真软,就像踩在毛毡上,又软又萱,真好玩。”一面踩着被吴妈妈特意扩大了的脚印,赵青轻松笑道,“……若七小姐在这儿,还不知有多欢喜呢,不用吩咐就首先跑到前头趟脚印了。” 若是前世的自己,也会这么干。 提到沈怀瑾,夏竹也笑起来。 “昨儿又把大奶奶院里给闹了个天翻地覆……也不知二太太那诺诺的性子怎么竟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赵青曾阻止过蒲柳院的奴婢入份子,但在大奶奶等人的鼓动下,大家都不甘心,又以其他名义入了回去,如今听说官府要压价收粮,她们的银子很可能会血本无归,这些人肠子都悔清了。 可二太太是个没用的。 如今这府里能撼动大太太强迫她退银子的,也只有赵青和老太太了。 能帮他们一次,赵青就应该能继续帮他们第二次! 想是这么想,可他们也不敢当面来求赵青和老太太。 就纷纷找到沈怀瑾。 连磕头带作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她来找赵青,说都是她们被油蒙了心,受了大奶奶蛊惑,好端端的一次机会她们没把握……好歹求赵青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哪怕按当初的价钱也好,只要能真金白银地握在手中就好。 明白自己当初误会了赵青,沈怀瑜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淘气归淘气,沈怀瑾并非好赖不分,发现赵青一番好意竟被自己做了驴肝肺,她哪还有脸来见赵青? 又听说这些事情都是大奶奶背后撺掇的……这几个月来,他们背后没少使坏,就是为了孤立赵青和她们二房……沈怀瑾索性就趁二太太出门一股气就杀向了大奶奶的鸣翠轩。 大奶奶可没赵青那股虎劲和野蛮。 看不顺眼就直接拎起来揍一顿,而且,也不比赵青是个没男人撑腰的寡妇,沈怀瑾可是二太太亲生的嫡女。是沈府名正言顺的嫡七小姐! 尤其这风声鹤唳之时,他们可是偷偷地把二太太的珍珠潭都给押了出去,正有短处在二房手里呢,大奶奶哪敢跟赵青似的对沈怀瑾动粗? 为博一个贤名。只能苦口婆心地劝。 沈怀瑾哪吃这套? 越劝越来气,直把大奶奶的屋子砸了个稀里哗啦,坐在地上死活不走,一定要大奶奶答应把她屋里人的份子钱给退了……最后还是大奶奶拿了一套头面首饰再三央求了赵青出面,好歹把她给接了回来。 想起这些。春兰也咯咯地笑,“……这就叫恶人还需恶人磨。” 眼前闪过把大奶奶屋里闹得天翻地覆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沈怀瑾骤然看到自己,立即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涨红着脸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赵青哑然失笑。 这熊孩子,做错了事情也知道不好意思。 吴妈妈却脸色煞白。 “三奶奶这是打算去哪儿?”一点进项都没有,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离开沈府可怎么生活啊?大太太发现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让大爷把您抓回去。” 她们根本就逃不掉! 这帮丫头。怎么能这么大胆,若是她事先知道,一定会阻止的! 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地,一路问,吴妈妈上下牙齿直打颤。 “三番两次让抛粮,如今又一语成谶,你以为我们不逃,大太太就会轻饶了三奶奶?” “若真留在府里,大太太才不会放过我们呢!” 春兰夏竹异口同声道。 这话一点都不假。 只是,她们逃出去又如何? 不名一文。家里没个男人照应……又马上面临分娩……难道让她们这一群妇孺去沿街乞讨? 神色恍恍惚惚,吴妈妈一脚踩在雪窝里,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被赵青一把拽住。 感觉到扶着吴妈妈的五指传来的轻颤。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吴妈妈也知道,珍珠潭地契一直没找到,大太太却以为在我手里……一旦官府不同意高价收粮,沈家败落,大太太第一个就会将我递出去。”声音顿了顿,“逃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 吴妈妈就想起常听人说的,有官申大户人家的奇珍异宝,古玩字字画被人觊觎,常常会因此而招来灭门惨祸。 这就是古书上说的怀璧其罪吧? 沈家的珍珠潭可是连京城里的皇亲贵胄都眼红的名胜! 前几天白四老爷的嫡长子成亲,二老爷去吃喜酒回来,还说珍珠潭就是个祸根,说白四老爷偷偷告诉他说京城里有大人物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外面都传言说三爷之死就和那人觊觎沈家的珍珠潭有关。 否则,以三爷在谭西省商界的地位和名望,就算做事张扬些,也不至于一夕间就被人杀了……如果沈家还依旧有钱有势也就罢了,一旦落败……吴妈妈脚下一滑,半条腿跪在雪地里。 “吴妈妈!” 惊得夏竹慌忙松了赵青跑过去。 吴妈妈腿软的向面条,刚被夏竹拽起来,又双双都跌了下去……折腾了半天也没爬起来,两人轱辘成沾满了雪的狗熊似的躺在地上。 赵青就皱皱眉。 “三奶奶您别再被拽倒了!”见她要上前去扶,春兰死死里抱着她不撒手。 不是冷酷。 赵青可是有身子的人,一旦被拽倒,这冰天雪地的,求医都来不及,闹不好就是一尸体两命。 夏竹也急的连连呼喊。 “这雪底下有冰,三奶奶千万别过来!”又瞪向陈志,“……还不过来帮忙。” 生在佃户之家,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跟年画上的仙子似的,想上前去扶又怕亵渎了,陈志正犹豫着,听见夏竹叫,就慌忙跑过来,手伸到夏竹身前,见她瞪眼,又吓得缩了回去,转头把吴妈妈拽起来。 原是被吴妈妈压着所以才起不来,吴妈妈被拽起来,夏竹一咕噜身就爬了起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雪,嘴里嘟囔道:“……这该死的大雪,怎么竟下起来没完没了,难为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喜欢大雪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冬百至 见二太太竟然帮着自己说话,大太太眼底就闪过一丝笑意。 她嘲讽地朝赵青望去。 赵青眉眼都没动一下。 她也正看向老太太,期待的目光似是也希望老太太能同意这提议,大太太心顿时又一咯噔。 赵青的反应和她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是什么状况? 一时间,她彻底糊涂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随赵青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微不可闻皱皱眉。 “冬至大如年,三奶奶既然还能走动,就去吧,到底是结发之妻,别让瑜儿在泉下寒了心。”提起沈怀瑜,老太太悲从中来,再忍不住泪如雨下,“这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一想起来,我这心就揪住疼……” “老太太节哀……”众人吓得纷纷上前。 “瑜儿!”这面还没劝住,那面二太太已经放声痛哭。 茗香砚香双双上前拿帕子的拿帕子,劝说的劝说。 谁知,不劝还好,越劝二太太哭的越凶。 茗香砚香索性也跟着哭起来。 那面青梅画梅等人见了也低声抽噎,其他人顿时也都开始擦眼泪。 这段日子,沈府一直被阴霾笼罩,表面不说,众人心里都压抑得很,此时仿佛找到宣泄口,一时间,屋里哭声一片。 连大太太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都跟着呜呜地哭成一团。 别看今天跟着大太太耀武扬威,一旦沈家败了。她们也一样逃不过被卖入牙行的命运! 大太太有些傻眼。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是自己想多了。 大祭的日子,就算没眼泪。往眼睛上抹辣椒水,这贱人也会在老太太跟前掉几滴泪的! 瞧瞧墙角的漏壶,眼见就寅正了。 她忙给苏妈妈打眼色,“……还不快去拿套被褥铺马车上,再多准备两个手炉,仔细三奶奶路上冻着!”又亲自拿帕子上前帮老太太擦眼泪,“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太请节哀,已经寅正了……再不走,就耽误祭祀了。” 老太太这才止住哭。 又亲自给赵青把斗帽戴好。“……去吧,给三爷多烧点纸,早去早回。” 嗯了一声,赵青用尽全力才将“奶奶保重”四个字咽回去。她深深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一推门,迈步走进风雪中。 春兰夏竹双双跟了上去。 被众人簇拥着出了大门,望着前面那道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的模糊背影,大太太皱皱眉。 她回头吩咐迎春,“传我话,让苏妈妈就留在那边吧,照看好了,仔细这大雪的天人别出了意外。再把人给丢了!” 迎春应声而去。 又嘱咐大奶奶负责照看好几位小姐,祭房管事仔细祭品浇了雪。让小厮告诉外面负责运送纸活的这面已经动身了……吩咐了一圈,大太太这才被众人簇拥着坐上马车。 如今的沈家,已大不如前。 不仅各分号的资金都被抽调一空,而且还借了大笔外债,公中根本就没银子办祭奠,可是,鉴于沈怀瑜百日祭奠的狼狈,尤其外面流言四起,疯传沈家很快就会败落……这些日子,已开始有债主登门来探听风声,甚至已有人担心债务黄了,先下手为强,索性住在古阑镇追债了。 怕冬至祭办的太寒酸,被有心人看出破绽。 也想利用这次祭奠变相告诉大家沈家风光依旧,摧毁要败落的谣言,大太太硬着头皮拿出了二千两体己银子,又跟老太太和二太太各借了一千五百两,总算凑了五千两,好歹把面子撑了起来。 各种祭品、纸活、人流马车浩浩荡荡迤逦出去几里地,场面甚是壮观。 前面以赵青为首的几位奶奶小姐以及五爷六爷已经到山上,摆好了贡品,队尾的马车才刚刚走出古阑镇。 而原本守在中州连递了五封拜帖依然没见到傅万年的大老爷,得了昌复生的提点也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奢望傅万年是个有情有义的,能出现在沈怀瑜的冬至祭上! 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走了五天,总算在冬至凌晨赶了回来。 “驭……”追上山脚的祭祀队伍,车夫一把搂住缰绳,“老爷,到了。” “老爷回来了。” “父亲……” 大老爷正要撩起车帘找人问问傅万年来没来,大太太和四爷沈怀亮就快步迎过来,沈怀亮上前打起车帘,亲自扶大老爷走下马车。 “傅指挥使还没到……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大太太语气中满是不安。 傅万年不出现,就意味着他是在有意躲着沈家! 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强行压价购粮! 大老爷脸色顿时就变了,正要细问,余光瞧见已有人朝他走来,忙轻咳一声,强压下心头突窜而出的那股浓烈的不安,面无表情地淡淡问道,“……都谁来了?” “苏道苏先生,县令尹大人,三合镖局的祁师傅,柳河商会的韩会长,广胜商行的孙老爷,还有……”大太太一个一个念着,“二老爷和大爷都在前面应酬呢,担心傅指挥使会来,妾身就带了四爷一直在这儿等着。” 大老爷眉头越拧越深。 这些人中,除了苏道和三合镖局的祁师傅,其他或借给沈家钱,或押给沈家粮食,都是他的债主,尤其柳河商会的韩会长,亲自在柳河各商行给沈家筹措了三十万两银子,是他的大债主……他们百日祭时大都没来。 而上次百日祭上不请自来的那些人,除苏道外几乎一个没来。 他们真的是来祭奠的? 想到沈家欠下的巨额债务,大老爷心头像压了座大山,突突直跳,直恨不能变成一副马鞍,立即从这些人面前消失。 正犹豫要不要坐回马车躲起来,柳河商会的韩会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沈老爷回来了!” 大老爷硬着头皮迎上去,“韩兄辛苦了。” “听说傅指挥使和朱大人的联名奏折是用了八百里加急……算算日子,这一两天圣旨就该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韩会长意味深长地朝大老爷笑着。 大老爷咧咧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三 出逃(下) 第二更 …… 心里翻江倒海的,只面上表情纹丝没动。 “……这雪真软,就像踩在毛毡上,又软又萱,真好玩。”一面踩着被吴妈妈特意扩大了的脚印,赵青轻松笑道,“……若七小姐在这儿,还不知有多欢喜呢,不用吩咐就首先跑到前头趟脚印了。” 若是前世的自己,也会这么干。 提到沈怀瑾,夏竹也笑起来。 “昨儿又把大奶奶院里给闹了个天翻地覆……也不知二太太那诺诺的性子怎么竟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赵青曾阻止过蒲柳院的奴婢入份子,但在大奶奶等人的怂恿下,大家都不甘心,又以其他名义入了回去,如今听说官府要压价收粮,她们的银子很可能会血本无归,这些人肠子都悔清了。 可二太太是个没用的。 如今这府里能撼动大太太强迫她退银子的,也只有赵青和老太太了。 能帮他们一次,赵青就应该能继续帮他们第二次! 想是这么想,可他们也不敢当面来求赵青和老太太。 就纷纷找到沈怀瑾。 连磕头带作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她来找赵青,说都是她们被猪油蒙了心,受了大奶奶蛊惑,好端端的一次机会她们没把握……让她好歹求赵青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哪怕按当初的价钱也好,只要能真金白银地握在手中就好。 明白自己当初误会了赵青,沈怀瑜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淘气归淘气。沈怀瑾并非好赖不分,发现赵青一番好意竟被自己做了驴肝肺,她哪还有脸来见赵青? 又听说这些事情都是大奶奶背后撺掇的……这几个月来。他们背后没少使坏,就是为了孤立赵青和她们二房……沈怀瑾索性就趁二太太出门一股气就杀向了大奶奶的鸣翠轩。 大奶奶可没赵青那股虎劲和野蛮,看不顺眼就直接拎起来揍一顿。 而且,也不比赵青是个没男人撑腰的寡妇,沈怀瑾可是二太太亲生的嫡女,是沈府名正言顺的嫡七小姐! 尤其这风声鹤唳之时,他们可是偷偷地把二太太的珍珠潭都给押了出去。正有短处在二房手里呢,大奶奶哪敢跟赵青似的对沈怀瑾动粗? 为博一个贤名,只能苦口婆心地劝。 沈怀瑾哪吃这套? 越劝越来气。直把大奶奶的屋子砸了个稀里哗啦,坐在地上死活不走,一定要大奶奶答应把她屋里人的份子钱给退了……最后还是大奶奶拿了一套头面首饰再三央求了赵青出面,好歹把她给接了回来。 想起这些。春兰也咯咯地笑。“……这就叫恶人还需恶人磨。” 眼前闪过把大奶奶屋里闹得天翻地覆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沈怀瑾骤然看到自己,立即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涨红着脸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赵青哑然失笑。 这熊孩子,做错了事情也知道不好意思。 吴妈妈却脸色煞白。 “三奶奶这是打算去哪儿?”一点进项都没有,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离开沈府可怎么生活啊?大太太发现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让大爷把您抓回去。” 她们根本就逃不掉! 这帮丫头,怎么能这么大胆。若是她事先知道,一定会阻止的! 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地,一路问,吴妈妈上下牙齿直打颤。 “三番两次让抛粮,如今又一语成谶,你以为我们不逃,大太太就会轻饶了三奶奶?” “若真留在府里,大太太才不会放过我们呢!” 春兰夏竹异口同声道。 这话一点都不假。 只是,她们逃出去又如何? 不名一文,家里没个男人照应……又马上面临分娩……难道让她们这一群妇孺去沿街乞讨? 神色恍恍惚惚,吴妈妈一脚踩在雪窝里,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被赵青一把拽住。 感觉到扶着吴妈妈的五指传来的轻颤,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吴妈妈也知道,珍珠潭地契一直没找到,大太太却以为在我手里……一旦官府不同意高价收粮,沈家败落,大太太第一个就会将我递出去。”声音顿了顿,“逃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 吴妈妈就想起常听人说的,有官申大户人家的奇珍异宝,古玩字字画被人觊觎,常常会因此而招来灭门惨祸。 这就是古书上说的怀璧其罪吧? 沈家的珍珠潭可是连京城里的皇亲贵胄都眼红的名胜! 前几天白四老爷的嫡长子成亲,二老爷去吃喜酒回来,还说珍珠潭就是个祸根,说白四老爷偷偷告诉他说京城里有大人物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外面都传言说三爷之死就和那人觊觎沈家的珍珠潭有关。 否则,以三爷在谭西省商界的地位和名望,就算做事张扬些,也不至于一夕间就被人杀了……如果沈家还依旧有钱有势也就罢了,一旦落败……吴妈妈脚下一滑,半条腿跪在雪地里。 “吴妈妈!” 惊得夏竹慌忙松了赵青跑过去。 吴妈妈腿软的向面条。 刚被夏竹拽起来,又双双都跌了下去…… 折腾了半天也没爬起来,两人轱辘成沾满了雪的狗熊似的躺在地上。 赵青就皱皱眉。 “三奶奶您别再被拽倒了!”见她要上前去扶,春兰死死里抱着不撒手。 不是冷酷。 赵青可是有身子的人,一旦被拽倒,这冰天雪地的,求医都来不及,闹不好就是一尸体两命。 夏竹也急的连连呼喊。 “这雪底下有冰,三奶奶千万别过来!”又瞪向陈志,“……还不过来帮忙。” 生在佃户之家,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跟年画上的仙子似的,想上前去扶又怕亵渎了,陈志正犹豫着,听见夏竹叫,就慌忙跑过来,手伸到夏竹身前,见她瞪眼,又吓得缩了回去,转头把吴妈妈拽起来。 原是被吴妈妈压着所以才起不来,吴妈妈被拽起来,夏竹一咕噜身就爬了起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雪,嘴里嘟囔道:“……这该死的大雪,怎么竟下起来没完没了,难为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喜欢大雪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封山 吴妈妈颤巍巍地拍打着身上的雪。 “谢谢小哥,我没事儿。” 看着吴妈妈纸白的脸,陈志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一转身,又继续在前面趟路。 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吴妈妈。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在他眼里,这样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担的妇孺,一点生计来源都没有,今日即便有幸逃出去,也是一个死! 不过是鹰隼注视下的蝼蚁在做无谓挣扎罢了。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那么的苍白。 “吴妈妈放心……”赵青看着吴妈妈终于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一出古阑镇,我就雇辆马车将你送回来。”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吴妈妈害怕,自己也没必要硬把她和自己栓在一起。 吴妈妈怔住。 把她送回来? 那怎么成? 她一走,剩下春兰夏竹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能伺候好三奶奶? 她可怀着身孕呢! 稍一怔神,吴妈妈旋即就连连摆手。 “三奶奶放心,只要老奴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住您周全!” 说完,也不待赵青点头,一转身,率先跟上了陈志的脚步。 这吴妈妈也是个痴人。 以前跟着二太太,即便二太太是府里共认的懦弱无能,可她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后来奉二太太吩咐照顾赵青。那时候,赵青刚进门,在沈府举步维艰;为讨好大太太。所有的人都恨不能和她撇清关系,她却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 这也是老太太和她家三奶奶会选择她的原因吧? 否则,即便有老太太的吩咐,以她家三奶奶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也会想办法给推了。 看着只一瞬间,脚步就变的格外有力的吴妈妈,夏竹一阵恍惚。 空气格外的静。 只听见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怎么了?” 瞧见吴妈妈身子猛然一顿。夏竹问道。 “前面有人影!”吴妈妈声音发颤。 “是来接应我们的吧?”话是跟吴妈妈说,赵青眼睛却看着遥遥在前面趟路的陈志背影。 就看见陈志的脚步踉跄了下。 赵青心砰地跳了下。 她机警地看向左右,下意识地想找个能藏人的地方躲起来。 吴妈妈扶着树干将头探向树林外。 “好多人……奴才看着不像。”又不是荣归故里。一个逃跑的人怎么会安排这么大的仗阵接应? 春兰夏竹已双双冲过去。 看着两个冲动的小丫头,正准备隐身藏起来的赵青无奈地摇摇头,扶着一旁的灌木慢慢地跟了过去。 他们隐然已经站在了后山顶。 山下是一片挂满了皑皑白雪的长青松林,墨绿的松林中央。一条马车宽蜿蜒的山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路两边十步一岗,笔直地站满了人,穿了清一色雪白的外翻卷毛羊皮袄、头上戴了羊皮帽,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淘气孩子堆的雪人。 这么大的仗阵,根本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他们是什么人? 到这儿来干什么? 赵青心一阵砰砰乱跳。 春兰夏竹刷地转过脸,怒视着陈志。“……你出卖三奶奶!” “我……”陈志脸色煞白,瞪着眼说不出话。 夏竹贝齿紧咬着下唇。唇角渗出殷殷血迹。 虽然知道即便能顺利逃出古阑镇,在今后居无定所的日子里他们也将是九死一生,可毕竟还有那一丝生的希望。 现在,连家门都没出去就被堵在这里,她不甘心! “谁!” 听到动静,不远处正清扫山顶大雪的两个彪形大汉抬起头,目光杀气腾腾,犹如凶猛的困兽。 几人止不住一哆嗦。 春兰夏竹差点坐到地上。 “贵……贵叔他们呢?”陈志哆哆嗦嗦问道。 什么贵叔? 彪形大汉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道,“这里已被清山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赶紧回去!” 清山? 原来她们根本就不是被人出卖了,而是运气太低,竟误打误撞地遇到有人封山! 也常听说有达官贵戚的内宅女眷要出门上香,官府就会提前封山清场。可据说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特权,她们这一个小小的古阑镇哪有这种大人物? 再说,这附近也没寺庙啊。 土生土长在古阑镇,夏竹还从未听说古阑镇曾经有过这种事儿。 天,百年难遇的事情,怎么竟会被他们给碰上了? 春兰更是脸色煞白,“三奶奶……”她紧抿着唇看着赵青,几乎要哭了。 他们运气怎么会这么背啊! “没事儿。”赵青摇摇头示意她们别声张。 自己上前一步朝两人福身施礼,道,“两位大哥承让了,小女子就是山下古阑镇人氏,回母家探亲,因贪图路近才误入此地……”怕这些人再去前山和人对质露了馅,赵青没敢说自己是沈家人,是前来祭奠沈怀瑜的,“见前山有人拜祭,不敢打扰,才绕到了这里……还望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只是借道离开,小女子对天发誓下山后立即就离开此地,绝不打扰两位大哥的大事,更不会说出去。” 黄莺似的声音低婉清丽,有种沁人心脾的柔和。 两个大汉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下意识打量起赵青。 她穿了件沾满了灰尘的宝蓝色素面锦缎镶灰鼠皮斗篷,头上戴了顶普普通通的浅灰色狐皮雪冒,帽沿上垂下一的缕黑纱把张小脸遮的严严实实。 目光落在赵青那高挺的肚子上,两人不由一阵犹豫。 相互看了一眼,正要闪身让开,身后传来一道威严声音,“……什么人在此喧哗!” 赵青抬头望去。 只见两人身后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穿了件雪白色银狐皮大氅面色俊朗的男子,身姿笔挺得如这茫茫雪山里的长青松。 只那么站着,便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 这就是他们的主人了? 他是什么人? 看这仗阵,此人的身份也不能低了。 可惜,自穿越以来,她就一直被圈禁在沈府内宅,虽然对中州府直至整个谭西省官场商界的名人轶事耳闻能详,但见过的却只有傅万年苏道等寥寥几人。 也不知此人是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这冰天雪地的,他巴巴地封了这后山做什么?(未完待续。。) ps:猜到是谁了吧? 前面有铺垫的,呵呵。 第一百三十一章一 丽影 第二更 …… “冬至大如年,我怎么能不回来。”大老爷露出一脸无奈。 怕韩会长当众追讨债务,大太太趁机岔开话题,“老爷先去见见苏先生吧。” “好!”大老爷点点头,“韩兄稍等,我先去见见苏先生。”不待韩会长说话,已抬脚朝山上走去。 韩会长抬脚就跟了上去。 “我也去给怀瑜上柱香。”他幽幽叹了口气,“当初若不是怀瑜指点,我也当不上这个商会会长……我这辈子佩服的人没几个,怀瑜便是首当其冲。”摇摇头,“可惜,天妒英才!” 语气中,竟隐隐带了几分落寞。 大老爷皱皱眉,没言语。 走到半山腰,正遇到匆匆往下来的苏妈妈。 瞧见大老爷大太太一行人,慌忙垂手立在一旁福身施礼。 大太太怔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在大老爷身后朝山上走。 余光瞧见苏妈妈跟了上来,就故意放慢步子,落后几步,低声问道,“不是让你照看三奶奶吗?怎么下来了,山上乱糟糟的,仔细磕着她……” 倒不是多么关心赵青。 就怕她把孩子磕碰没了,一尸两命,闹出不可挽回后果。 要知道,方老爷还是沈家三十万两债务的保人呢,果真囤粮赔了,想要逼方老爷拿出全部家底帮沈家填窟窿,那么。赵青这个人质就绝不能出事! 更不能丢! “苏先生的弟子文公子悄悄告诉奴才,马大人遣了马二公子来拜祭三爷,昨儿下午就到了。县令尹大人的独子尹四爷在醉仙楼给接的风,马二公子喝多了,可能会晚些来,嘱咐奴才早点准备迎接,千万别看到尹四爷陪同就撂脸子。”现在可不是沈怀瑜活着的时候,沈家早已今非昔比,即便是个小鬼也不能得罪了。“奴才猜他是受了苏先生的授意,不敢怠慢,转了一圈没找到大爷。知道您和四爷在山下等大老爷,才匆匆下来找您。” 马二公子? 大太太皱皱眉。 “又来个打秋风的!”从前的沈家不在乎这些,现在哪怕十两银子的打赏也是肉啊。 苏妈妈急白了脸。 “他毕竟是中州知府马大人的儿子,大太太可千万别……” 不待苏妈妈说完。大太太就摇手制止了她。 “我知道!”抬头招呼前面跟在大老爷身后的沈怀亮。“你去山下等……”想到沈怀亮也是个和二老爷一样的书呆子,穷有一身刚骨,让他接待尹四爷还真能给得罪了,就又转了话题,“去前面找找你大哥,让他先放下手头的事儿,去山下接待马二公子。” 沈怀亮应声离去。 一路走,大太太目光不停地朝山上张望。 苏妈妈见了就笑道。“太太放心,奴才也一直瞄着呢。三奶奶跑不了。”指着山顶西侧的帆布凉棚,“尊您吩咐,奴才原本打算待三奶奶拜祭完就先带着她和几位小姐下山,谁知三奶奶跪在那儿絮絮叨叨的就是不起身,奴才也不好催,待吴妈妈好歹把她劝起来,苏先生已经带了一群学生走上来,躲避不及,奴才只好将她们暂时安置在西凉蓬,留了奶娘带着五爷六爷接待苏先生……” 不比自己,几位小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不好抛头露面。 大太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苏妈妈又指着山上,“您瞧,那不就是三奶奶,今儿大家都穿了青色或蓝色,她偏出幺蛾子穿了件雪白的羽纱面鹤氅,非常扎眼,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找到……奴才已嘱咐大奶奶和祭房管事方宝林家的看着她。” 大太太就顺着苏妈妈手指方向望去。 一片黯淡的青蓝中,一抹纯白在阳光的折射下分外耀眼,恍然遗世独立的仙鹤。 大太太欣慰地点点头。 “这么多人,还不知几时才能拜祭完,总在西凉亭中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她想了想,回头吩咐身边的婆子,“你去安排一下,待大老爷和韩会长拜祭完,就先清场,安排三奶奶和几位小姐下山后,大家再上去。” 那婆子应声而去。 大太太则扶了杜鹃苏妈妈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山上走。 山路曲曲折折,虽被扫的干干净净,可对于大太太这种鲜少运动的内宅妇人来说,走起来还是辛苦,又不是赵青因有孕在身,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人用软椅抬上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太太可不敢那么张扬。 不一会儿,便有些气喘吁吁…… 走几步歇一歇,大太太还不时地向西凉亭望望,那白色的丽影依然还在。 雪白的羽纱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七彩光华,俏丽的背影朦朦胧胧,在一片蓝黑的色调中显得格外的张扬,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莫名地,大太太心中生出一股妒意。 明明恨透了,却还要无微不至地保护她周全,娇贵的跟水仙花儿一样,不能吃了一点苦,受不得一丝委屈,这么高的山,连自己都得一步一步地爬,她却心安理得地坐软椅……大太太胸口莫名地一阵闷堵。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暗暗骂道,“小贱人,就让你先张狂几日,待卖了粮,看怎么收拾你!”把方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儿,大太太心里好受了许多,再看山顶那道丽影也不那么刺眼了,竟然也能云淡风轻地露出一丝冰冷笑意……笑容忽然凝住,她转向苏妈妈。 “这冰天雪地的,三奶奶就那么站着怎么成,仔细冰坏肚子,堕了胎!”想到自己明明恨不能她早点堕胎死了,却又不得不处处保护,大太太声音格外刺耳。 苏妈妈也恍然想起,从自己下山,那白色身影就一直站那儿没动! 到现在没有半个时辰也有三刻钟了,她脸色煞白。 “都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去安排!”脚不停蹄地直奔西凉蓬。 看着苏妈妈焦躁的背影,大太太面容扭曲。 满头大汗地来到西凉蓬,苏妈妈张嘴喘息了两口,来不及擦汗,就迈着快发软的两腿颤巍巍转过遮挡在凉棚外的山水花鸟纹黄梨木雕八扇围屏,几步来到人群前。 “这冰地里太凉,三奶奶有孕在身,千万不能这么站……”话没说完,苏妈妈就见了鬼似的睁大了眼,整个人僵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 出逃 眼前穿着雪白羽纱面鹤氅的俏丽女子哪是赵青? 分明是五小姐沈怀婧! 被苏妈妈见鬼似的瞪着,沈怀婧微微有些不悦。 当着众人却不好发火,她强忍者低低叫了一声,“苏妈妈” “你怎么竟穿着三奶奶的鹤氅?”骤临变故,苏妈妈全忘了自己身份,她声音尖利刺耳,“三奶奶呢?” 哪受过这种羞辱,沈怀婧眼睛瞬间就红了。 换穿三奶奶的鹤氅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啊,苏妈妈干嘛这么凶自己? 咬着唇,沈怀婧想起刚才的事情。 苏道的学生,大都是楚国著名才子,假以时日,一旦高中进士,他们就都有可能入阁拜相的,平日想见都见不到,若能趁这个时候留个好印象,若是……被他们其中的谁瞧中了…… 是以,远远地看见几个衣袂飘飘的公子步履从容走过来,她一颗芳心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哪知越慌越乱,本想找地方补补妆容,一转身正撞到夏竹手里的烧灰盆上,一盆纸灰一点没浪费整扣到她身上。吓得几个小丫鬟赶紧擦。谁知沾了雪的纸灰一落在锦缎上就浸了进去。 越擦越黑,一会儿功夫,一件宝蓝色素面锦缎镶灰鼠皮斗篷就变成了有皮没毛的黑乌鸦。 马车都停在山下,匆忙间上哪去换? 眼见几位翩翩公子已经到了山上,而其中的一位正和苏妈妈说话。其他几人还不时地往这面瞄,她死的心都有。 还好,见是自己屋里人惹的祸。又不想在自己相公的祭祀上闹事,三奶奶便主动和自己换了斗篷。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常见赵青穿着一身雪白,映衬着肌肤白嫩如初雪,就好似垂露的白莲,她早就眼馋了。一心也想做件这样的白斗篷,奈何因三爷刚刚暴毙,大太太对白色甚为忌讳。死活不准她做。 现在终于有机会能穿上了,尤其还面对这么多翩翩才子,她哪能不愿意? 一身雪白,鹤立于众姐妹身前。就好似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 透过山水花鸟纹黄梨木雕八扇围屏缝隙。看到苏道身后的那几位翩翩公子不时有人向这面望……一定是看她的,一定是被她不同凡响的容貌吸引……她心都飘起来。 正自得间,突然冒出个苏妈妈当众揭破她穿的竟是三奶奶的衣服,这让她情何以堪? “是三奶奶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才临时换的!”透过围屏缝瞧见外面众人都转了头朝这里张望,沈怀婧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强忍着满腔的屈辱低声说道。 看向苏妈妈的目光却恨不能杀人。 苏妈妈一激灵。 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话有些失当了。 可是,知道那孩子不是沈怀瑜的怕赵青趁乱被方家接走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大太太两人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解释。一时间直急的面红耳赤。 “苏妈妈误会了,这衣服的确是夏竹把五小姐的衣服弄脏了。三奶奶才主动和他换的……”负责照看几位小姐的大奶奶见了,连忙打圆场。 “是啊,是啊……”方宝林家的也跟着附和,“因天冷地凉,怕三奶奶站久了伤到孩子,奴才就让她去后面的木椅上休息了。” 说着话,方宝林家的一回头。 后面一溜三把铺了胡羊皮的雕花木椅上空荡荡的,哪还有赵青的影子? 方宝林家的身子一震。 但觉耳朵翁的一声,苏妈妈直惊的魂飞魄散。 …… 而此时此刻,赵青被春兰夏竹扶着和吴妈妈等几人艰难地走在不老山后的灌木丛中。 地上的雪有一尺多厚。 不是有人领着,赵青跟本看不出这是条路。 “……三奶奶再坚持一会儿,出了这片灌木,就有人接应了,会用软椅先将您抬下山,到了山脚另有马车接应。”领路是田妈妈的一个远方亲戚,叫陈志,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率先走在前面,一面用镰刀削着两旁的灌木,脚下大刀阔斧地将尺厚的雪地趟出一个个雪窝窝。 春兰夏竹扶着赵青深一脚潜一脚地跟在后面。 即便踩着陈志的脚印,几人走起来还是吃力。 一不留神就会陷进雪里。 穿了鹿皮小靴的赵青还好,春兰夏竹和吴妈妈几人脚下穿的都是布棉鞋,一脚踩下去,两边的雪直往靴颗里灌,连袜子都湿了。 “……明知道三奶奶身子笨重不方便走路,你为何不提前把雪扫干净。”彻骨的凉意让人打心里发寒,一面走,夏竹连声抱怨。 “这已经是清过了的!”陈志语气颇为委屈,“三天前小的亲自来扫的,这雪是才下的……小的昨晚本想再来扫的,是贵叔不让,说今儿前山来祭奠的人多,眼杂,一旦被有心人看到脚印发现倪端,我们所有准备就都前功尽弃了。”又道,“这不老山后面鲜少人走,雪深着呢。”说着,他随手坎下一颗小树插入旁边的雪地上,“三奶奶您看,若不是才清理过,这雪得有奇腰深,今儿您根本就别想趟过去!” 眼看着一人高的小树嗖的一声便没入雪中,只露出尺多高的树尖尖,春兰夏竹瞪大了眼。 从小在内宅长大,他们哪见过这个? 尤其夏竹,虽是丫鬟,可身为赵青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直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还金贵。 养尊处优惯了,哪遭过这个罪? 所以一路上才不停地抱怨。 此时此刻,眼看着被凛冽的西风吹起的雪屑肆虐地扑到脸上钻进脖耿里,她才真正见识了冬天的寒冷,意识到他们即将要面临的是怎么的恶劣环境……一张俏脸登时变的煞白。 赵青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难走的雪路。 前世为了看雪还特意飞去西藏,她只道那是风景。 可真正陷落在这苍茫雪地中,才知道原来困在美丽的风景中竟是如此的让人绝望。 人人只见风景美丽,却不见陷落在其中的人有多么辛酸、无助。 想到今后的亡命生涯中,不知道还要面临多少这样的困境,绕是心志刚强,赵青的心也忍不住颤了颤。(未完待续。。) 第百一百三十三章 出逃(下) 第二更 …… 心里翻江倒海的,只面上表情纹丝没动。 “……这雪真软,就像踩在毛毡上,又软又萱,真好玩。”一面踩着被吴妈妈特意扩大了的脚印,赵青轻松笑道,“……若七小姐在这儿,还不知有多欢喜呢,不用吩咐就首先跑到前头趟脚印了。” 若是前世的自己,也会这么干。 提到沈怀瑾,夏竹也笑起来。 “昨儿又把大奶奶院里给闹了个天翻地覆……也不知二太太那诺诺的性子怎么竟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赵青曾阻止过蒲柳院的奴婢入份子,但在大奶奶等人的怂恿下,大家都不甘心,又以其他名义入了回去,如今听说官府要压价收粮,她们的银子很可能会血本无归,这些人肠子都悔清了。 可二太太是个没用的。 如今这府里能撼动大太太强迫她退银子的,也只有赵青和老太太了。 能帮他们一次,赵青就应该能继续帮他们第二次! 想是这么想,可他们也不敢当面来求赵青和老太太。 就纷纷找到沈怀瑾。 连磕头带作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她来找赵青,说都是她们被猪油蒙了心,受了大奶奶蛊惑,好端端的一次机会她们没把握……让她好歹求赵青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哪怕按当初的价钱也好,只要能真金白银地握在手中就好。 明白自己当初误会了赵青,沈怀瑜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淘气归淘气。沈怀瑾并非好赖不分,发现赵青一番好意竟被自己做了驴肝肺,她哪还有脸来见赵青? 又听说这些事情都是大奶奶背后撺掇的……这几个月来。他们背后没少使坏,就是为了孤立赵青和她们二房……沈怀瑾索性就趁二太太出门一股气就杀向了大奶奶的鸣翠轩。 大奶奶可没赵青那股虎劲和野蛮,看不顺眼就直接拎起来揍一顿。 而且,也不比赵青是个没男人撑腰的寡妇,沈怀瑾可是二太太亲生的嫡女,是沈府名正言顺的嫡七小姐! 尤其这风声鹤唳之时,他们可是偷偷地把二太太的珍珠潭都给押了出去。正有短处在二房手里呢,大奶奶哪敢跟赵青似的对沈怀瑾动粗? 为博一个贤名,只能苦口婆心地劝。 沈怀瑾哪吃这套? 越劝越来气。直把大奶奶的屋子砸了个稀里哗啦,坐在地上死活不走,一定要大奶奶答应把她屋里人的份子钱给退了……最后还是大奶奶拿了一套头面首饰再三央求了赵青出面,好歹把她给接了回来。 想起这些。春兰也咯咯地笑。“……这就叫恶人还需恶人磨。” 眼前闪过把大奶奶屋里闹得天翻地覆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沈怀瑾骤然看到自己,立即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涨红着脸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赵青哑然失笑。 这熊孩子,做错了事情也知道不好意思。 吴妈妈却脸色煞白。 “三奶奶这是打算去哪儿?”一点进项都没有,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离开沈府可怎么生活啊?大太太发现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让大爷把您抓回去。” 她们根本就逃不掉! 这帮丫头,怎么能这么大胆。若是她事先知道,一定会阻止的! 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地,一路问,吴妈妈上下牙齿直打颤。 “三番两次让抛粮,如今又一语成谶,你以为我们不逃,大太太就会轻饶了三奶奶?” “若真留在府里,大太太才不会放过我们呢!” 春兰夏竹异口同声道。 这话一点都不假。 只是,她们逃出去又如何? 不名一文,家里没个男人照应……又马上面临分娩……难道让她们这一群妇孺去沿街乞讨? 神色恍恍惚惚,吴妈妈一脚踩在雪窝里,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被赵青一把拽住。 感觉到扶着吴妈妈的五指传来的轻颤,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吴妈妈也知道,珍珠潭地契一直没找到,大太太却以为在我手里……一旦官府不同意高价收粮,沈家败落,大太太第一个就会将我递出去。”声音顿了顿,“逃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 吴妈妈就想起常听人说的,有官申大户人家的奇珍异宝,古玩字字画被人觊觎,常常会因此而招来灭门惨祸。 这就是古书上说的怀璧其罪吧? 沈家的珍珠潭可是连京城里的皇亲贵胄都眼红的名胜! 前几天白四老爷的嫡长子成亲,二老爷去吃喜酒回来,还说珍珠潭就是个祸根,说白四老爷偷偷告诉他说京城里有大人物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外面都传言说三爷之死就和那人觊觎沈家的珍珠潭有关。 否则,以三爷在谭西省商界的地位和名望,就算做事张扬些,也不至于一夕间就被人杀了……如果沈家还依旧有钱有势也就罢了,一旦落败……吴妈妈脚下一滑,半条腿跪在雪地里。 “吴妈妈!” 惊得夏竹慌忙松了赵青跑过去。 吴妈妈腿软的向面条。 刚被夏竹拽起来,又双双都跌了下去…… 折腾了半天也没爬起来,两人轱辘成沾满了雪的狗熊似的躺在地上。 赵青就皱皱眉。 “三奶奶您别再被拽倒了!”见她要上前去扶,春兰死死里抱着不撒手。 不是冷酷。 赵青可是有身子的人,一旦被拽倒,这冰天雪地的,求医都来不及,闹不好就是一尸体两命。 夏竹也急的连连呼喊。 “这雪底下有冰,三奶奶千万别过来!”又瞪向陈志,“……还不过来帮忙。” 生在佃户之家,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跟年画上的仙子似的,想上前去扶又怕亵渎了,陈志正犹豫着,听见夏竹叫,就慌忙跑过来,手伸到夏竹身前,见她瞪眼,又吓得缩了回去,转头把吴妈妈拽起来。 原是被吴妈妈压着所以才起不来,吴妈妈被拽起来,夏竹一咕噜身就爬了起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雪,嘴里嘟囔道:“……这该死的大雪,怎么竟下起来没完没了,难为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喜欢大雪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一 封山 吴妈妈颤巍巍地拍打着身上的雪。 “谢谢小哥,我没事儿。” 看着吴妈妈纸白的脸,陈志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一转身,又继续在前面趟路。 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吴妈妈。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在他眼里,这样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担的妇孺,一点生计来源都没有,今日即便有幸逃出去,也是一个死! 不过是鹰隼注视下的蝼蚁在做无谓挣扎罢了。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那么的苍白。 “吴妈妈放心……”赵青看着吴妈妈终于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一出古阑镇,我就雇辆马车将你送回来。”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吴妈妈害怕,自己也没必要硬把她和自己栓在一起。 吴妈妈怔住。 把她送回来? 那怎么成? 她一走,剩下春兰夏竹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能伺候好三奶奶? 她可怀着身孕呢! 稍一怔神,吴妈妈旋即就连连摆手。 “三奶奶放心,只要老奴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住您周全!” 说完,也不待赵青点头,一转身,率先跟上了陈志的脚步。 这吴妈妈也是个痴人。 以前跟着二太太,即便二太太是府里共认的懦弱无能,可她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后来奉二太太吩咐照顾赵青。那时候,赵青刚进门,在沈府举步维艰;为讨好大太太。所有的人都恨不能和她撇清关系,她却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 这也是老太太和她家三奶奶会选择她的原因吧? 否则,即便有老太太的吩咐,以她家三奶奶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也会想办法给推了。 看着只一瞬间,脚步就变的格外有力的吴妈妈,夏竹一阵恍惚。 空气格外的静。 只听见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怎么了?” 瞧见吴妈妈身子猛然一顿。夏竹问道。 “前面有人影!”吴妈妈声音发颤。 “是来接应我们的吧?”话是跟吴妈妈说,赵青眼睛却看着遥遥在前面趟路的陈志背影。 就看见陈志的脚步踉跄了下。 赵青心砰地跳了下。 她机警地看向左右,下意识地想找个能藏人的地方躲起来。 吴妈妈扶着树干将头探向树林外。 “好多人……奴才看着不像。”又不是荣归故里。一个逃跑的人怎么会安排这么大的仗阵接应? 春兰夏竹已双双冲过去。 看着两个冲动的小丫头,正准备隐身藏起来的赵青无奈地摇摇头,扶着一旁的灌木慢慢地跟了过去。 他们隐然已经站在了后山顶。 山下是一片挂满了皑皑白雪的长青松林,墨绿的松林中央。一条马车宽蜿蜒的山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路两边十步一岗,笔直地站满了人,穿了清一色雪白的外翻卷毛羊皮袄、头上戴了羊皮帽,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淘气孩子堆的雪人。 这么大的仗阵,根本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他们是什么人? 到这儿来干什么? 赵青心一阵砰砰乱跳。 春兰夏竹刷地转过脸,怒视着陈志。“……你出卖三奶奶!” “我……”陈志脸色煞白,瞪着眼说不出话。 夏竹贝齿紧咬着下唇。唇角渗出殷殷血迹。 虽然知道即便能顺利逃出古阑镇,在今后居无定所的日子里他们也将是九死一生,可毕竟还有那一丝生的希望。 现在,连家门都没出去就被堵在这里,她不甘心! “谁!” 听到动静,不远处正清扫山顶大雪的两个彪形大汉抬起头,目光杀气腾腾,犹如凶猛的困兽。 几人止不住一哆嗦。 春兰夏竹差点坐到地上。 “贵……贵叔他们呢?”陈志哆哆嗦嗦问道。 什么贵叔? 彪形大汉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道,“这里已被清山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赶紧回去!” 清山? 原来她们根本就不是被人出卖了,而是运气太低,竟误打误撞地遇到有人封山! 也常听说有达官贵戚的内宅女眷要出门上香,官府就会提前封山清场。可据说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特权,她们这一个小小的古阑镇哪有这种大人物? 再说,这附近也没寺庙啊。 土生土长在古阑镇,夏竹还从未听说古阑镇曾经有过这种事儿。 天,百年难遇的事情,怎么竟会被他们给碰上了? 春兰更是脸色煞白,“三奶奶……”她紧抿着唇看着赵青,几乎要哭了。 他们运气怎么会这么背啊! “没事儿。”赵青摇摇头示意她们别声张。 自己上前一步朝两人福身施礼,道,“两位大哥承让了,小女子就是山下古阑镇人氏,回母家探亲,因贪图路近才误入此地……”怕这些人再去前山和人对质露了馅,赵青没敢说自己是沈家人,是前来祭奠沈怀瑜的,“见前山有人拜祭,不敢打扰,才绕到了这里……还望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只是借道离开,小女子对天发誓下山后立即就离开此地,绝不打扰两位大哥的大事,更不会说出去。” 黄莺似的声音低婉清丽,有种沁人心脾的柔和。 两个大汉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下意识打量起赵青。 她穿了件沾满了灰尘的宝蓝色素面锦缎镶灰鼠皮斗篷,头上戴了顶普普通通的浅灰色狐皮雪冒,帽沿上垂下一的缕黑纱把张小脸遮的严严实实。 目光落在赵青那高挺的肚子上,两人不由一阵犹豫。 相互看了一眼,正要闪身让开,身后传来一道威严声音,“……什么人在此喧哗!” 赵青抬头望去。 只见两人身后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穿了件雪白色银狐皮大氅面色俊朗的男子,身姿笔挺得如这茫茫雪山里的长青松。 只那么站着,便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 这就是他们的主人了? 他是什么人? 看这仗阵,此人的身份也不能低了。 可惜,自穿越以来,她就一直被圈禁在沈府内宅,虽然对中州府直至整个谭西省官场商界的名人轶事耳闻能详,但见过的却只有傅万年苏道等寥寥几人。 也不知此人是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这冰天雪地的,他巴巴地封了这后山做什么?(未完待续。。) ps:猜到是谁了吧? 前面有铺垫的,呵呵。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错过 赵青余光悄悄朝春兰夏竹扫去。 两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 看样子他们也不认识,赵青不由为自己见识的贫瘠哀叹。 这若是沈怀瑜在此,怕是早认出是谁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先前斥责他们回去的大汉正朝那男子躬身施礼道,“大哥,她们是贪图近路误入此地……”把赵青的话重复的一遍,“想从这儿下山。” 误入此地? 那男子就眯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青。 赵青连忙福身施礼,“这位……”正犹豫着怎能称呼,却见那男子猛一转身,“先带回去,关起来!” 嗖嗖嗖,立即从树从中涌出几个穿了雪白外翻毛羊皮袄的汉子。 扑通,吴妈妈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到雪地里。 “大人饶命,我家奶奶只是误入此地,无心冒犯大人!”春兰夏竹双双跪了下去,一面拼命地护着身后的赵青,一面尖叫着辩解。 众人哪听这些,饿狼似的朝赵青扑来。 “站住!” 眼见冲到最前面的汉子手已经伸到了自己身前,赵青刷地抽出一直藏在袖笼中的银钗刺向咽喉。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劫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落在这样一群饿狼手里,她是决计没好了。 眼睁睁看着金光闪闪银钗没入赵青颈间的狐皮中,那汉子手堪堪地停在了她身前。回头望向发令男子。 没想到赵青会如此刚烈,发令男子也大出意外。 他皱皱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让她走吧……” 正僵持见,林间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赵青转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侧坡不远处树木间,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站着,大氅雪白,黑发如墨,耀眼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桠落在身上。恍恍惚惚的,有种和光同尘虚幻。 直令得赵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又是谁? 正看得出生,那发令男子已转过身。 “主人不可!” 那背影一动不动。 发令男子几步来到背影跟前。低声道,“……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就算贪图近路,也万没有徒步爬到这漫无人烟的山顶的道理。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很古怪。主人仔细他们泄露了您行踪!” “……告诉她不要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就是,这样刚烈的女子,想来也是个重承诺的。”那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朝赵青望来。 赵青正被那发令男子一句“主人”震得目瞪口呆。 主人? 他竟然只是个奴才? 那树林中人又是谁? 这样一个举手间便可山崩地裂的强大人物却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奴才! 赵青再一次朝那背影望去。 正对上一道鹰隼般犀利目光。 赵青心猛地一颤。 这目光,好熟悉。 一时间,赵青竟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曾在哪见过此人。 正要迈步上前仔细观瞧,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嘿嘿的冷笑声。 “哈哈,你们果然在这儿!” 赵青蓦然转过身。 只见身后的灌木丛一阵哗哗乱响。满头大汗的苏妈妈带了几个气喘吁吁的婆子小厮恶煞似的钻了出来。 完了! 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赵青脸色煞白。 “连路都清理好了。看来三奶奶做了不少准备啊!”苏妈妈冷冷地看着赵青,“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三奶奶为何要逃跑?难道……” 她讥讽地瞄向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 赵青却没注意苏妈妈话中有话的讥讽嘲弄。 她正震惊于苏妈妈说的,连路都清理好了几个字。 他们眼瞎吗,山路上那么大一群人都看不见? 瞪眼说是自己事先清理的? 目光又看向苏妈妈身后,大家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全没有看到陌生人的震惊……赵青突然回过头。 哪有什么人影。 她身后空荡荡的,只一条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山路蜿蜒通向山下。 树桩似的十步一岗站立在山路两边的侍卫,发令抓她的男子,扫雪的汉子,树林中的神秘人,以及带他们来到这里的陈志,一个一个都已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春兰夏竹还半跪在地上,自己还滞留在这里,赵青真怀疑自己刚刚所见所闻是一场梦。 ***** 看到赵青主仆被气势咄咄的大太太带回来,正和田妈妈说话的老太太手里茶杯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田妈妈眼前一黑,扑通栽倒。 被一阵尖锐的刺痛疼醒,田妈妈才发觉自己正半跪在一块碎瓷上,就势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青梅画梅忙上前抢过去,“……田妈妈快起来,奴婢来就是。” 田妈妈这才强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这……这是什么回事?”老太太直直地看着赵青。 今天的出逃计划是她亲手策划,天衣无缝。 怎么竟会被大太太抓了回来? 太意外了! 更重要的是,就这样被抓回来,以大太太对她的积怨和对沈府的掌控,强行将一顶私奔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即便自己是老祖宗也保不住她啊……她们母子……这岂不是……被自己害了? 一瞬间,老太太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震惊无比的声音里带着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老太太全没看到一脸冷笑地跟在赵青身后走进来的大太太。 第一次看到老太太竟如此失态,完全乱了方寸,田妈妈吓得一把捂住嘴。不敢回头去看大太太,更不敢出言提醒老太太,她浑身僵直地背对着大太太站着,一个劲地朝老太太眨眼。 老太太只见鬼似的直直地盯着赵青,急的田妈妈冷汗顺着额头冒出来。 “……奶奶明鉴!”田妈妈正无计间,就听赵青委屈至极的声音传来,“孙媳只是想早点下山回来,大太太偏说孙媳要逃走!” “逃,逃走?”正收拾碎瓷片的画梅尖叫出声。 赵青一本正经地点头。 “前山被祭奠的人堵了,媳妇不过是担心凉着孩子,想从后山绕道回来罢了,谁知,大太太却一口咬定媳妇是想逃走!”看着老太太,“奶奶您想啊,孙媳当初是冥婚进门,一文钱嫁妆也没陪送,身上不名一文,孙媳逃出去指什么生活?”(未完待续。。) ps:一直在哈尔滨出差,这里连续下了两天雪,自己真正走在雪地上体会那种天寒地冻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让青青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四处奔波,流离失所,实在不是亲妈所为…… 所以,临时改变决定,把她送了回来。 呵呵…… 这回猜到那男人是谁了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气疯了 第二更 …… 说着,赵青冷不丁转过身,咄咄地看向大太太。 “放着好好的三奶奶不做,我凭什么要逃?又为什么要逃?!” 不知是羞愤还是怎地,一改慢声细语,她声音格外地激昂。 原本理直气壮的大太太被吓得一哆嗦。 感觉好像错的真是她自己,一时间,她竟忘了回答,两眼傻呆呆地看着赵青。 屋子特别静。 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着。 足足沉默了几息,她才惊魂未定地开口,“……你这衣服是怎么了,在哪儿磕的?”又道,“好端端的,怎么要从后山绕道,老天,可千万别伤到孩子。” “衣服是五小姐的。”赵青就把换衣服的经过有选择地说了,“五小姐知道穿脏衣服不好看,哭闹着要换,孙媳穿着一身脏衣被众人围着,也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又怕天寒地冻的伤到孩子,吴妈妈就想起后面还有条路能下山,大家才转到后山。” “只是和五小姐换了衣服,不是磕到了哪儿?”老太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青隆起的肚子,生怕一眨眼睛自己的这个重孙子就没了似的。 说的慢,实际上从赵青被押进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门老太太失态到她抢先开口提醒老太太并转移大家注意,也只是一瞬间。 而原本以为抓到把柄理直气壮的大太太自一进门,就被赵青一番无中生有的狡辩气的七窍生烟。接着又被她先声夺人的咄咄气势镇住,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盯在她身上,全没注意到老太太的异常。 至于茶杯摔了。 大太太也只以为老太太是看到赵青衣服又脏又乱。担心孩子出事,加上老太太刚才的一番问话,大太太更不疑有他。 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就被赵青这么举重若轻地遮掩了过去。 田妈妈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时间,她感觉两腿发软,只想摊在哪个地方不起来,就向旁边挪了挪身子,悄悄扶着椅背稳住身子。这才偷偷朝大太太窥去。 大太太一张脸已经涨成紫茄子。 “什么只是绕道!”她争辩地看向老太太,“从不老山前的避雪凉棚到后山,路上光雪就有几尺厚。好人走都费事,何况怀有身孕的妇人……不是别有图谋,她舍得出这力!” 好似没听到大太太的质问,老太太紧张地看着赵青。 “……你这孩子。冻坏了吧。快上炕暖和暖和!”又吩咐正低头收拾碎瓷片的画梅,“快去给三奶奶端杯热奶来,再给大太太沏壶新茶。” 画梅应声跑出去。 田妈妈则亲自帮赵青解了斗篷递给小丫鬟。 瞧见她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一面啧啧惊叫,“你瞧瞧,连裙子都湿透了!”一面招呼小丫鬟,“快扶三奶奶去净房洗漱了,换身干爽的衣服。”又特意抬高了声音。“怀着孩子呢,三奶奶可受不得凉!” 画梅青梅等人沏茶的沏茶。伺候赵青的伺候赵青,一个个忙的团团转,仿佛大太太是空气一般。 大太太感觉肺子要炸了。 “老太太!”她尖叫一声。 老太太摆摆手。 “事实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是几句狡辩,拖一拖就能改变的,不急在这一刻,你也快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说话。” 寡居的孙媳妇私自外逃,往小处说是想娘家了,往大了说那就是私奔! 关进祠堂都是轻的。 按祖宗的规矩就应该当众坠河处死。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连一句都不问就让她去换衣服,竟让她舒舒服服地回话! 什么不急在这一刻? 这明明就是偏心! 偏心! 太偏心了! 大太太感觉自己要疯了。 “老太太!”她两眼发红,紧抿着唇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微沉。 “比不上皇亲贵胄,可我们好歹也算是礼仪之家,你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是,老太太看着大太太,“你是打算就让她这么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冰地上和你对质,想把我重孙子折腾没了,嗯?” 这话就有些重了。 大太太又羞又气,脸色煞白。 “什么你重孙子,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沈家的血脉!”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余光瞧见几个正忙碌的小丫鬟都停下动作,悄悄向自己瞄来,冲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人渐渐地冷静下来。 大太太也发觉自己刚才不顾形象地硬要拽着赵青对质是有些急躁了。 自己心里清楚那孩子不是沈家的不在乎。 可从老太太和满屋丫鬟婆子的角度考虑,他们早已根深蒂固以为那孩子就是沈怀瑜的,当然是以孩子为重了,若自己再继续坚持,大家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图谋不轨了。 自己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这么一想,大太太闷堵的胸口好歹顺畅了些。 只固执地不肯听老太太的规劝回去换衣服。 她一动不动固执地站在地当中,表面上一脸怒意,心里却盘算着待会怎么能一鸣惊人地把孩子不是沈怀瑜的事情抖出来,打老太太个措手不及。 最好能把老太太气吐血。 看她还偏心不! 一想起老太太的偏心,大太太就像吞了块破抹布,刚顺畅些的胸口又闷堵起来,连牙根都痒痒的。 小丫鬟端上茶。 大太太甩手推到一边。 老太太也不理会,兀自摘下金丝菩提念珠,一颗一颗地拨弄着。 表面上一派随意,老太太心却紧紧地绷着,暗暗盘算着待会赵青出来该怎么把这件事儿圆过去。 婆媳两人一坐一站,各怀心事。 气氛诡异的吓人。 小丫鬟蹑手蹑脚端进什锦攒花果盘,轻轻放在炕桌上,大气都不敢出。 洗漱完毕,赵青换了件淡蓝色滚边素面云朵暗纹对襟袄,深棕色挑线裙子,被夏竹扶着缓缓地走出来,在铺了松软的宝蓝色坐褥的太师椅上坐了。 看着她接过青梅递上的热奶喝了小半杯,老太太这才挥手打发了小丫鬟。 她看着大太太,“你刚才想问三奶奶什么,现在说吧?” 早憋的不耐烦了。 大太太当即倒豆子似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道,“……不是和人约好了私奔,好端端的,她一个身怀六甲的人怎么能跑去这种连男人都回避的地方!” 也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大太太直接把这件事定性为私奔!(未完待续……) 第一三百三十二章 出逃 眼前穿着雪白羽纱面鹤氅的俏丽女子哪是赵青? 分明是五小姐沈怀婧! 被苏妈妈见鬼似的瞪着,沈怀婧微微有些不悦。 当着众人却不好发火,她强忍者低低叫了一声,“苏妈妈” “你怎么竟穿着三奶奶的鹤氅?”骤临变故,苏妈妈全忘了自己身份,她声音尖利刺耳,“三奶奶呢?” 哪受过这种羞辱,沈怀婧眼睛瞬间就红了。 换穿三奶奶的鹤氅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啊,苏妈妈干嘛这么凶自己? 咬着唇,沈怀婧想起刚才的事情。 苏道的学生,大都是楚国著名才子,假以时日,一旦高中进士,他们就都有可能入阁拜相的,平日想见都见不到,若能趁这个时候留个好印象,若是……被他们其中的谁瞧中了…… 是以,远远地看见几个衣袂飘飘的公子步履从容走过来,她一颗芳心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哪知越慌越乱,本想找地方补补妆容,一转身正撞到夏竹手里的烧灰盆上,一盆纸灰一点没浪费整扣到她身上。吓得几个小丫鬟赶紧擦。谁知沾了雪的纸灰一落在锦缎上就浸了进去。 越擦越黑,一会儿功夫,一件宝蓝色素面锦缎镶灰鼠皮斗篷就变成了有皮没毛的黑乌鸦。 马车都停在山下,匆忙间上哪去换? 眼见几位翩翩公子已经到了山上,而其中的一位正和苏妈妈说话。其他几人还不时地往这面瞄,她死的心都有。 还好,见是自己屋里人惹的祸。又不想在自己相公的祭祀上闹事,三奶奶便主动和自己换了斗篷。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常见赵青穿着一身雪白,映衬着肌肤白嫩如初雪,就好似垂露的白莲,她早就眼馋了。一心也想做件这样的白斗篷,奈何因三爷刚刚暴毙,大太太对白色甚为忌讳。死活不准她做。 现在终于有机会能穿上了,尤其还面对这么多翩翩才子,她哪能不愿意? 一身雪白,鹤立于众姐妹身前。就好似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 透过山水花鸟纹黄梨木雕八扇围屏缝隙。看到苏道身后的那几位翩翩公子不时有人向这面望……一定是看她的,一定是被她不同凡响的容貌吸引……她心都飘起来。 正自得间,突然冒出个苏妈妈当众揭破她穿的竟是三奶奶的衣服,这让她情何以堪? “是三奶奶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才临时换的!”透过围屏缝瞧见外面众人都转了头朝这里张望,沈怀婧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强忍着满腔的屈辱低声说道。 看向苏妈妈的目光却恨不能杀人。 苏妈妈一激灵。 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话有些失当了。 可是,知道那孩子不是沈怀瑜的怕赵青趁乱被方家接走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大太太两人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解释。一时间直急的面红耳赤。 “苏妈妈误会了,这衣服的确是夏竹把五小姐的衣服弄脏了。三奶奶才主动和他换的……”负责照看几位小姐的大奶奶见了,连忙打圆场。 “是啊,是啊……”方宝林家的也跟着附和,“因天冷地凉,怕三奶奶站久了伤到孩子,奴才就让她去后面的木椅上休息了。” 说着话,方宝林家的一回头。 后面一溜三把铺了胡羊皮的雕花木椅上空荡荡的,哪还有赵青的影子? 方宝林家的身子一震。 但觉耳朵翁的一声,苏妈妈直惊的魂飞魄散。 …… 而此时此刻,赵青被春兰夏竹扶着和吴妈妈等几人艰难地走在不老山后的灌木丛中。 地上的雪有一尺多厚。 不是有人领着,赵青跟本看不出这是条路。 “……三奶奶再坚持一会儿,出了这片灌木,就有人接应了,会用软椅先将您抬下山,到了山脚另有马车接应。”领路是田妈妈的一个远方亲戚,叫陈志,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率先走在前面,一面用镰刀削着两旁的灌木,脚下大刀阔斧地将尺厚的雪地趟出一个个雪窝窝。 春兰夏竹扶着赵青深一脚潜一脚地跟在后面。 即便踩着陈志的脚印,几人走起来还是吃力。 一不留神就会陷进雪里。 穿了鹿皮小靴的赵青还好,春兰夏竹和吴妈妈几人脚下穿的都是布棉鞋,一脚踩下去,两边的雪直往靴颗里灌,连袜子都湿了。 “……明知道三奶奶身子笨重不方便走路,你为何不提前把雪扫干净。”彻骨的凉意让人打心里发寒,一面走,夏竹连声抱怨。 “这已经是清过了的!”陈志语气颇为委屈,“三天前小的亲自来扫的,这雪是才下的……小的昨晚本想再来扫的,是贵叔不让,说今儿前山来祭奠的人多,眼杂,一旦被有心人看到脚印发现倪端,我们所有准备就都前功尽弃了。”又道,“这不老山后面鲜少人走,雪深着呢。”说着,他随手坎下一颗小树插入旁边的雪地上,“三奶奶您看,若不是才清理过,这雪得有奇腰深,今儿您根本就别想趟过去!” 眼看着一人高的小树嗖的一声便没入雪中,只露出尺多高的树尖尖,春兰夏竹瞪大了眼。 从小在内宅长大,他们哪见过这个? 尤其夏竹,虽是丫鬟,可身为赵青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直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还金贵。 养尊处优惯了,哪遭过这个罪? 所以一路上才不停地抱怨。 此时此刻,眼看着被凛冽的西风吹起的雪屑肆虐地扑到脸上钻进脖耿里,她才真正见识了冬天的寒冷,意识到他们即将要面临的是怎么的恶劣环境……一张俏脸登时变的煞白。 赵青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难走的雪路。 前世为了看雪还特意飞去西藏,她只道那是风景。 可真正陷落在这苍茫雪地中,才知道原来困在美丽的风景中竟是如此的让人绝望。 人人只见风景美丽,却不见陷落在其中的人有多么辛酸、无助。 想到今后的亡命生涯中,不知道还要面临多少这样的困境,绕是心志刚强,赵青的心也忍不住颤了颤。(未完待续。。) 第一十百三十三章 出逃(下) 第二更 …… 心里翻江倒海的,只面上表情纹丝没动。 “……这雪真软,就像踩在毛毡上,又软又萱,真好玩。”一面踩着被吴妈妈特意扩大了的脚印,赵青轻松笑道,“……若七小姐在这儿,还不知有多欢喜呢,不用吩咐就首先跑到前头趟脚印了。” 若是前世的自己,也会这么干。 提到沈怀瑾,夏竹也笑起来。 “昨儿又把大奶奶院里给闹了个天翻地覆……也不知二太太那诺诺的性子怎么竟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赵青曾阻止过蒲柳院的奴婢入份子,但在大奶奶等人的怂恿下,大家都不甘心,又以其他名义入了回去,如今听说官府要压价收粮,她们的银子很可能会血本无归,这些人肠子都悔清了。 可二太太是个没用的。 如今这府里能撼动大太太强迫她退银子的,也只有赵青和老太太了。 能帮他们一次,赵青就应该能继续帮他们第二次! 想是这么想,可他们也不敢当面来求赵青和老太太。 就纷纷找到沈怀瑾。 连磕头带作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她来找赵青,说都是她们被猪油蒙了心,受了大奶奶蛊惑,好端端的一次机会她们没把握……让她好歹求赵青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哪怕按当初的价钱也好,只要能真金白银地握在手中就好。 明白自己当初误会了赵青,沈怀瑜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淘气归淘气。沈怀瑾并非好赖不分,发现赵青一番好意竟被自己做了驴肝肺,她哪还有脸来见赵青? 又听说这些事情都是大奶奶背后撺掇的……这几个月来。他们背后没少使坏,就是为了孤立赵青和她们二房……沈怀瑾索性就趁二太太出门一股气就杀向了大奶奶的鸣翠轩。 大奶奶可没赵青那股虎劲和野蛮,看不顺眼就直接拎起来揍一顿。 而且,也不比赵青是个没男人撑腰的寡妇,沈怀瑾可是二太太亲生的嫡女,是沈府名正言顺的嫡七小姐! 尤其这风声鹤唳之时,他们可是偷偷地把二太太的珍珠潭都给押了出去。正有短处在二房手里呢,大奶奶哪敢跟赵青似的对沈怀瑾动粗? 为博一个贤名,只能苦口婆心地劝。 沈怀瑾哪吃这套? 越劝越来气。直把大奶奶的屋子砸了个稀里哗啦,坐在地上死活不走,一定要大奶奶答应把她屋里人的份子钱给退了……最后还是大奶奶拿了一套头面首饰再三央求了赵青出面,好歹把她给接了回来。 想起这些。春兰也咯咯地笑。“……这就叫恶人还需恶人磨。” 眼前闪过把大奶奶屋里闹得天翻地覆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沈怀瑾骤然看到自己,立即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涨红着脸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赵青哑然失笑。 这熊孩子,做错了事情也知道不好意思。 吴妈妈却脸色煞白。 “三奶奶这是打算去哪儿?”一点进项都没有,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离开沈府可怎么生活啊?大太太发现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让大爷把您抓回去。” 她们根本就逃不掉! 这帮丫头,怎么能这么大胆。若是她事先知道,一定会阻止的! 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地,一路问,吴妈妈上下牙齿直打颤。 “三番两次让抛粮,如今又一语成谶,你以为我们不逃,大太太就会轻饶了三奶奶?” “若真留在府里,大太太才不会放过我们呢!” 春兰夏竹异口同声道。 这话一点都不假。 只是,她们逃出去又如何? 不名一文,家里没个男人照应……又马上面临分娩……难道让她们这一群妇孺去沿街乞讨? 神色恍恍惚惚,吴妈妈一脚踩在雪窝里,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被赵青一把拽住。 感觉到扶着吴妈妈的五指传来的轻颤,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吴妈妈也知道,珍珠潭地契一直没找到,大太太却以为在我手里……一旦官府不同意高价收粮,沈家败落,大太太第一个就会将我递出去。”声音顿了顿,“逃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 吴妈妈就想起常听人说的,有官申大户人家的奇珍异宝,古玩字字画被人觊觎,常常会因此而招来灭门惨祸。 这就是古书上说的怀璧其罪吧? 沈家的珍珠潭可是连京城里的皇亲贵胄都眼红的名胜! 前几天白四老爷的嫡长子成亲,二老爷去吃喜酒回来,还说珍珠潭就是个祸根,说白四老爷偷偷告诉他说京城里有大人物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外面都传言说三爷之死就和那人觊觎沈家的珍珠潭有关。 否则,以三爷在谭西省商界的地位和名望,就算做事张扬些,也不至于一夕间就被人杀了……如果沈家还依旧有钱有势也就罢了,一旦落败……吴妈妈脚下一滑,半条腿跪在雪地里。 “吴妈妈!” 惊得夏竹慌忙松了赵青跑过去。 吴妈妈腿软的向面条。 刚被夏竹拽起来,又双双都跌了下去…… 折腾了半天也没爬起来,两人轱辘成沾满了雪的狗熊似的躺在地上。 赵青就皱皱眉。 “三奶奶您别再被拽倒了!”见她要上前去扶,春兰死死里抱着不撒手。 不是冷酷。 赵青可是有身子的人,一旦被拽倒,这冰天雪地的,求医都来不及,闹不好就是一尸体两命。 夏竹也急的连连呼喊。 “这雪底下有冰,三奶奶千万别过来!”又瞪向陈志,“……还不过来帮忙。” 生在佃户之家,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跟年画上的仙子似的,想上前去扶又怕亵渎了,陈志正犹豫着,听见夏竹叫,就慌忙跑过来,手伸到夏竹身前,见她瞪眼,又吓得缩了回去,转头把吴妈妈拽起来。 原是被吴妈妈压着所以才起不来,吴妈妈被拽起来,夏竹一咕噜身就爬了起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雪,嘴里嘟囔道:“……这该死的大雪,怎么竟下起来没完没了,难为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喜欢大雪天。”(未完待续。。) 第一三百三十四章 封山 吴妈妈颤巍巍地拍打着身上的雪。 “谢谢小哥,我没事儿。” 看着吴妈妈纸白的脸,陈志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一转身,又继续在前面趟路。 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吴妈妈。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在他眼里,这样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担的妇孺,一点生计来源都没有,今日即便有幸逃出去,也是一个死! 不过是鹰隼注视下的蝼蚁在做无谓挣扎罢了。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那么的苍白。 “吴妈妈放心……”赵青看着吴妈妈终于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一出古阑镇,我就雇辆马车将你送回来。”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吴妈妈害怕,自己也没必要硬把她和自己栓在一起。 吴妈妈怔住。 把她送回来? 那怎么成? 她一走,剩下春兰夏竹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能伺候好三奶奶? 她可怀着身孕呢! 稍一怔神,吴妈妈旋即就连连摆手。 “三奶奶放心,只要老奴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住您周全!” 说完,也不待赵青点头,一转身,率先跟上了陈志的脚步。 这吴妈妈也是个痴人。 以前跟着二太太,即便二太太是府里共认的懦弱无能,可她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后来奉二太太吩咐照顾赵青。那时候,赵青刚进门,在沈府举步维艰;为讨好大太太。所有的人都恨不能和她撇清关系,她却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 这也是老太太和她家三奶奶会选择她的原因吧? 否则,即便有老太太的吩咐,以她家三奶奶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也会想办法给推了。 看着只一瞬间,脚步就变的格外有力的吴妈妈,夏竹一阵恍惚。 空气格外的静。 只听见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怎么了?” 瞧见吴妈妈身子猛然一顿。夏竹问道。 “前面有人影!”吴妈妈声音发颤。 “是来接应我们的吧?”话是跟吴妈妈说,赵青眼睛却看着遥遥在前面趟路的陈志背影。 就看见陈志的脚步踉跄了下。 赵青心砰地跳了下。 她机警地看向左右,下意识地想找个能藏人的地方躲起来。 吴妈妈扶着树干将头探向树林外。 “好多人……奴才看着不像。”又不是荣归故里。一个逃跑的人怎么会安排这么大的仗阵接应? 春兰夏竹已双双冲过去。 看着两个冲动的小丫头,正准备隐身藏起来的赵青无奈地摇摇头,扶着一旁的灌木慢慢地跟了过去。 他们隐然已经站在了后山顶。 山下是一片挂满了皑皑白雪的长青松林,墨绿的松林中央。一条马车宽蜿蜒的山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路两边十步一岗,笔直地站满了人,穿了清一色雪白的外翻卷毛羊皮袄、头上戴了羊皮帽,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淘气孩子堆的雪人。 这么大的仗阵,根本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他们是什么人? 到这儿来干什么? 赵青心一阵砰砰乱跳。 春兰夏竹刷地转过脸,怒视着陈志。“……你出卖三奶奶!” “我……”陈志脸色煞白,瞪着眼说不出话。 夏竹贝齿紧咬着下唇。唇角渗出殷殷血迹。 虽然知道即便能顺利逃出古阑镇,在今后居无定所的日子里他们也将是九死一生,可毕竟还有那一丝生的希望。 现在,连家门都没出去就被堵在这里,她不甘心! “谁!” 听到动静,不远处正清扫山顶大雪的两个彪形大汉抬起头,目光杀气腾腾,犹如凶猛的困兽。 几人止不住一哆嗦。 春兰夏竹差点坐到地上。 “贵……贵叔他们呢?”陈志哆哆嗦嗦问道。 什么贵叔? 彪形大汉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道,“这里已被清山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赶紧回去!” 清山? 原来她们根本就不是被人出卖了,而是运气太低,竟误打误撞地遇到有人封山! 也常听说有达官贵戚的内宅女眷要出门上香,官府就会提前封山清场。可据说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特权,她们这一个小小的古阑镇哪有这种大人物? 再说,这附近也没寺庙啊。 土生土长在古阑镇,夏竹还从未听说古阑镇曾经有过这种事儿。 天,百年难遇的事情,怎么竟会被他们给碰上了? 春兰更是脸色煞白,“三奶奶……”她紧抿着唇看着赵青,几乎要哭了。 他们运气怎么会这么背啊! “没事儿。”赵青摇摇头示意她们别声张。 自己上前一步朝两人福身施礼,道,“两位大哥承让了,小女子就是山下古阑镇人氏,回母家探亲,因贪图路近才误入此地……”怕这些人再去前山和人对质露了馅,赵青没敢说自己是沈家人,是前来祭奠沈怀瑜的,“见前山有人拜祭,不敢打扰,才绕到了这里……还望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只是借道离开,小女子对天发誓下山后立即就离开此地,绝不打扰两位大哥的大事,更不会说出去。” 黄莺似的声音低婉清丽,有种沁人心脾的柔和。 两个大汉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下意识打量起赵青。 她穿了件沾满了灰尘的宝蓝色素面锦缎镶灰鼠皮斗篷,头上戴了顶普普通通的浅灰色狐皮雪冒,帽沿上垂下一的缕黑纱把张小脸遮的严严实实。 目光落在赵青那高挺的肚子上,两人不由一阵犹豫。 相互看了一眼,正要闪身让开,身后传来一道威严声音,“……什么人在此喧哗!” 赵青抬头望去。 只见两人身后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穿了件雪白色银狐皮大氅面色俊朗的男子,身姿笔挺得如这茫茫雪山里的长青松。 只那么站着,便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 这就是他们的主人了? 他是什么人? 看这仗阵,此人的身份也不能低了。 可惜,自穿越以来,她就一直被圈禁在沈府内宅,虽然对中州府直至整个谭西省官场商界的名人轶事耳闻能详,但见过的却只有傅万年苏道等寥寥几人。 也不知此人是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这冰天雪地的,他巴巴地封了这后山做什么?(未完待续。。) ps:猜到是谁了吧? 前面有铺垫的,呵呵。 第一三百三十五章 错过 赵青余光悄悄朝春兰夏竹扫去。 两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 看样子他们也不认识,赵青不由为自己见识的贫瘠哀叹。 这若是沈怀瑜在此,怕是早认出是谁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先前斥责他们回去的大汉正朝那男子躬身施礼道,“大哥,她们是贪图近路误入此地……”把赵青的话重复的一遍,“想从这儿下山。” 误入此地? 那男子就眯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青。 赵青连忙福身施礼,“这位……”正犹豫着怎能称呼,却见那男子猛一转身,“先带回去,关起来!” 嗖嗖嗖,立即从树从中涌出几个穿了雪白外翻毛羊皮袄的汉子。 扑通,吴妈妈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到雪地里。 “大人饶命,我家奶奶只是误入此地,无心冒犯大人!”春兰夏竹双双跪了下去,一面拼命地护着身后的赵青,一面尖叫着辩解。 众人哪听这些,饿狼似的朝赵青扑来。 “站住!” 眼见冲到最前面的汉子手已经伸到了自己身前,赵青刷地抽出一直藏在袖笼中的银钗刺向咽喉。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劫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落在这样一群饿狼手里,她是决计没好了。 眼睁睁看着金光闪闪银钗没入赵青颈间的狐皮中,那汉子手堪堪地停在了她身前。回头望向发令男子。 没想到赵青会如此刚烈,发令男子也大出意外。 他皱皱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让她走吧……” 正僵持见,林间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赵青转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侧坡不远处树木间,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站着,大氅雪白,黑发如墨,耀眼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桠落在身上。恍恍惚惚的,有种和光同尘虚幻。 直令得赵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又是谁? 正看得出生,那发令男子已转过身。 “主人不可!” 那背影一动不动。 发令男子几步来到背影跟前。低声道,“……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就算贪图近路,也万没有徒步爬到这漫无人烟的山顶的道理。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很古怪。主人仔细他们泄露了您行踪!” “……告诉她不要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就是,这样刚烈的女子,想来也是个重承诺的。”那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朝赵青望来。 赵青正被那发令男子一句“主人”震得目瞪口呆。 主人? 他竟然只是个奴才? 那树林中人又是谁? 这样一个举手间便可山崩地裂的强大人物却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奴才! 赵青再一次朝那背影望去。 正对上一道鹰隼般犀利目光。 赵青心猛地一颤。 这目光,好熟悉。 一时间,赵青竟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曾在哪见过此人。 正要迈步上前仔细观瞧,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嘿嘿的冷笑声。 “哈哈,你们果然在这儿!” 赵青蓦然转过身。 只见身后的灌木丛一阵哗哗乱响。满头大汗的苏妈妈带了几个气喘吁吁的婆子小厮恶煞似的钻了出来。 完了! 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赵青脸色煞白。 “连路都清理好了。看来三奶奶做了不少准备啊!”苏妈妈冷冷地看着赵青,“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三奶奶为何要逃跑?难道……” 她讥讽地瞄向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 赵青却没注意苏妈妈话中有话的讥讽嘲弄。 她正震惊于苏妈妈说的,连路都清理好了几个字。 他们眼瞎吗,山路上那么大一群人都看不见? 瞪眼说是自己事先清理的? 目光又看向苏妈妈身后,大家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全没有看到陌生人的震惊……赵青突然回过头。 哪有什么人影。 她身后空荡荡的,只一条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山路蜿蜒通向山下。 树桩似的十步一岗站立在山路两边的侍卫,发令抓她的男子,扫雪的汉子,树林中的神秘人,以及带他们来到这里的陈志,一个一个都已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春兰夏竹还半跪在地上,自己还滞留在这里,赵青真怀疑自己刚刚所见所闻是一场梦。 ***** 看到赵青主仆被气势咄咄的大太太带回来,正和田妈妈说话的老太太手里茶杯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田妈妈眼前一黑,扑通栽倒。 被一阵尖锐的刺痛疼醒,田妈妈才发觉自己正半跪在一块碎瓷上,就势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青梅画梅忙上前抢过去,“……田妈妈快起来,奴婢来就是。” 田妈妈这才强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这……这是什么回事?”老太太直直地看着赵青。 今天的出逃计划是她亲手策划,天衣无缝。 怎么竟会被大太太抓了回来? 太意外了! 更重要的是,就这样被抓回来,以大太太对她的积怨和对沈府的掌控,强行将一顶私奔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即便自己是老祖宗也保不住她啊……她们母子……这岂不是……被自己害了? 一瞬间,老太太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震惊无比的声音里带着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老太太全没看到一脸冷笑地跟在赵青身后走进来的大太太。 第一次看到老太太竟如此失态,完全乱了方寸,田妈妈吓得一把捂住嘴。不敢回头去看大太太,更不敢出言提醒老太太,她浑身僵直地背对着大太太站着,一个劲地朝老太太眨眼。 老太太只见鬼似的直直地盯着赵青,急的田妈妈冷汗顺着额头冒出来。 “……奶奶明鉴!”田妈妈正无计间,就听赵青委屈至极的声音传来,“孙媳只是想早点下山回来,大太太偏说孙媳要逃走!” “逃,逃走?”正收拾碎瓷片的画梅尖叫出声。 赵青一本正经地点头。 “前山被祭奠的人堵了,媳妇不过是担心凉着孩子,想从后山绕道回来罢了,谁知,大太太却一口咬定媳妇是想逃走!”看着老太太,“奶奶您想啊,孙媳当初是冥婚进门,一文钱嫁妆也没陪送,身上不名一文,孙媳逃出去指什么生活?”(未完待续。。) ps:一直在哈尔滨出差,这里连续下了两天雪,自己真正走在雪地上体会那种天寒地冻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让青青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四处奔波,流离失所,实在不是亲妈所为…… 所以,临时改变决定,把她送了回来。 呵呵…… 这回猜到那男人是谁了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峥嵘 早就怀疑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 若之前还是猜测的话,那么经过这件事,大太太已经百分之百确认这孩子肯定不是沈怀瑜的。否则,她绝不会放着好端端的少奶奶不做,有福不享,却不要命地往外逃。 不是怕即将面临的滴骨验亲是什么?! 既然孩子爹另有其人,那么自己说他与孩子爹私奔也不为过! 滴定的语气铿锵有力,大太太目光咄咄地看着老太太和赵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脸上神色没动,老太太心却抽搐成了一团,拨弄念珠的拇指都微微发颤。 这种话也能说出口,真够不要脸的! 她是真打算置莹儿于死地啊。 只是,既然说了让他们对质,这时候自己却不好插嘴,老太太强稳住心神转头看向赵青。 赵青也毫不示弱。 “……都说了,我们是想绕路回来。”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绕路回来,你怎么听不懂!”她啪地一声把杯子墩到桌子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人私奔了,还是你哪只耳朵听到了,拿出证据来!” 细瓷碰的桌案铮铮地响,连老太太都被震得一哆嗦。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孙媳妇也有如此峥嵘的一面。 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要血口喷人趁机诬陷自己这个孙媳妇,大太太也得有那个钢,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蹦掉了牙齿! 虽是府里有名的泼辣,可赵青说话一向曼声细语,动作轻缓沉稳,有种名门闺秀的风范。传说她力大无穷,可大太太也没亲眼见过,八成是以讹传讹…… 自以为已经把赵青看透了,大太太怎么也没想到自被抓到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青竟然会做出如此强势泼辣的动作。 虽然丫鬟都被轰了出去。可当着老太太的面被一个后辈呵斥,即便有心理准备今天两人闹不好就会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大太太脸还是有些挂不住,她脸色腾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朵根。 可是。说赵青私奔的确全是她猜的。 听苏妈妈说,当时现场就她们主仆四个,此外连只麻雀都没有,更别说接应她们的人了,她上哪儿去找证据证人? 对于这点。大太太也一直想不透。 没人领路,没人接应,她们主仆是怎么走到后山的? 下了山以后又打算怎么逃走? 张张嘴,想说句狠话给顶回去,可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大太太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证据能把赵青的质问给顶回去,情急之下,她脱口道,“既然说绕道。那你拿出证据来。”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见大太太终于被自己牵住了鼻子,赵青微微一笑,“吴妈妈可以作证!” 吴妈妈很快被传进来。 “……奴才的相公常去后山打柴,奴才也知道那条路。”早已定下心来的吴妈妈不紧不慢地把赵青一开始的说辞又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最后道,见三奶奶冻的脸色发白,奴才就问大奶奶什么时候能下山,大奶奶说来祭拜的外客都排队上来了,怕是一时半时下不去……奴才这才商量三奶奶绕道的。”看着大太太,“若不信。大太太可以去问问大奶奶,是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又扯上了大奶奶? 不够,既敢这么说,看样子她们的确是问过大奶奶的。 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可被赵青一记重锤震得早已晕头转向的大太太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哪不对。 她索性胡搅蛮缠,“吴妈妈是你的人,当然向着你说话!这不算……”话音落地,想起什么,立即又咄咄问道,“三奶奶好歹也是双身子的人。既然想绕道回来,怎么不告诉大奶奶或方宝林家的,多派些人护送!” “当时吴妈妈是想告诉大奶奶的,是我担心一旦几位奶奶小姐都张罗着从后山绕道,惊动了其他人,大家嘲笑我们家没规矩……”暗示这件事是大太太没安排好,“才吩咐柳嫂去跟您回禀一声,顺便找两只雪爬犁去后山接应我!” “我根本就没见到什么牛嫂马嫂的!”大太太声音气急败坏。 把大家堵在山上,的确是她没安排好,被赵青当着老太太的面指责,她脸直热到了耳根。 吴妈妈心顿时砰砰地跳起来。 三奶奶什么吩咐柳嫂这些了,她怎么不知道? 她家三奶奶不是狡辩的太顺利了,乐极生悲,傻了吧? 怎么竟咬到大太太身上? 自她们被抓,大太太就一直看的紧紧的,又没机会和柳嫂通气,一旦柳嫂把话说岔了,他们好容易争取来的大好的形式将毁于一旦! 老太太也惊悸不已。 暗叹赵青到底年轻,竟不知不觉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有心提醒一下,余光瞧见大太太正咄咄地看着自己,就硬着头皮喊了画梅进来,“……传柳嫂!” 画梅刚出去,青梅就敲门进来,“二太太来了。” 老太太沉吟了半天,才慢声道,“……让她进来吧。” “听说你竟跑去了后山,到底怎么回事?”二太太一进门就拉着赵青上下打量,直看到她完好无缺,这才舒了口气,“还好孩子没事儿……可吓死我了!” 赵青就把事情简单说了,最后道,“……大太太竟诬陷媳妇是要逃走!”她难得地露出万分委屈的表情,争取第一时间博得二太太同情,把她拉到自己阵营。 “逃走?”二太太睁大眼睛,“好端端的少奶奶不做,你逃走干什么?”又道,“身上又没钱,离开沈家你指什么活?”想到赵青母子一旦离开了沈家庇护后的凄惨,吓得什么似的,“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可千万别做这种傻事!” “谁说不是!”吴妈妈跟着点头。 这个二太太,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见二太太明明也认定赵青的行为就是准备逃走,可说出的却句句是反驳自己的话,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呢,还是有意为之? 恍然间,大太太竟有种被个傻子戏弄了的感觉。 直气的七窍生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谁清的雪? 再忍不住,大太太厉声打断几人一唱一和的喋喋不休。 “这本来就是有预谋的!” “我有什么预谋!”赵青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如果这是预谋,难道五小姐自己撞了灰盆,哭着喊着让我屋里人赔衣服也是预谋?” “女眷还没下山,就把苏先生引了上去,也是预谋?” “……” 声音不高,却一声紧似一声,直堵的大太太哑口无言。 正吵闹间,柳嫂被带来了。 柳嫂说是因找不到大太太,她就找了苏妈妈,可她话还没说完,苏妈妈就摆手打发了她,“……于是奴才又继续找大太太,后来才听说苏妈妈已经带人去后山接三奶奶了。” 她的确去找过大太太和苏妈妈,不过不是让准备马车雪爬犁的,是查探她们的动向,为她家三奶奶出逃争取时间! 柳嫂冰雪聪明,在座除了老太太和吴妈妈,就只有她知道赵青今天的出逃计划,赵青一个眼神递过来,便知道怎么说,虽没事先通气,竟然和赵青说的严丝合缝。 连老太太都一阵恍惚。 这件事若不是她亲手安排的,她还真以为赵青去后山是为了绕道呢。 狐疑地看看赵青,又看看柳嫂,老太太心里对赵青用人观人的眼光又高看了一筹。 二太太却早已认定这就是大太太误会了。 只不敢明面得罪她,兀自在那儿葫芦搅茄子地和稀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鲁莽……” 直气得大太太脸色铁青。 而被匆匆叫进来的苏妈妈更是一头雾水。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柳嫂是找过她,可是,当时自己也正四处寻找大太太和大爷呢,哪有心思理会一个低贱的花婆子? “奴才……奴才当时正忙着,也没注意她说什么?”对着老太太的凛冽目光,苏妈妈磕磕绊绊说道。 这意思就是确有其事了? 这回大嫂还有什么话说?二太太看向大太太的目光已有些怨怼。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在极尽所能地讨好了。要金给金要银给银,甚至还背着三奶奶信誓咄咄地向她保证,这孩子绝不会和瑞哥儿抢家主之位……她为什么还要如此诬陷自己的儿媳妇?! 屋里没个男人撑腰,这日子就是不好过啊。一时间,二太太打心底对赵青母子生出一丝心疼。 大太太却差点一个高跳起来。 人家的奴才没通气都能回答的天衣无缝,自家的奴才怎地一个两个地都这么蠢笨? 还是在自己这方占据天时地利,如此的强势下,她们都能把有理的事情给变成了没理! “你确信。柳嫂有找过你!”尖利的声音有种歇斯底里的抓狂,怒目瞪着苏妈妈,隐隐地,大太太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苏妈妈一激灵。 恍然间才发觉自己心慌之下,竟犯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错误。 正要改口,就见老太太神色蓦然一凛,“你这是逼着她说慌吗?” 大太太心里这个委屈啊。 “我……我……”了半天说不出话。 二太太就叹了口气。 “大嫂这是何苦?”她看着苏妈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只管实话实说……”面色和善而大度。“你放心,即便大太太误会了三奶奶也只是一时不查而已,无论你怎么说,我和老太太都不会责怪你和大太太的。” 这也是二太太的心里话。 毕竟他们还要仰仗大房生活,就算明知道大太太是诬陷,也不能真翻脸。 大太太鼻子却差点没气歪。 谁怕你责怪了? 这根本就不是事实好不好? 一言不发,她目光咄咄地看着苏妈妈。 毕竟跟随大太太多年,苏妈妈也算成精了,眼见即成的事实无法弥补,她索性转了话题。“三奶奶既然说今天不是预谋,那后山的路怎么竟提前给清出来了?” 为了下山,那条路是一定要清出来的,这是个不可弥补也无法自圆其说的硬伤! 老太太心砰地一跳。她下意识看向赵青。 今天的震惊实在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她应接不暇,不知不觉地老太太已经把赵青当成了主心骨。 刷刷刷,众人的目光也都看向赵青。 尤其大太太,气急败坏的神色微微缓和。看向赵青的目光竟隐隐有丝笑意。 出乎大家意料,赵青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静静地看着大太太,慢声细语问道,“……大太太主持中馈,一定知道,这次冬至祭奠,清理不老山前的雪,用了多少人,多少时间吧?” “二十五个人,用了二天!” 昨天祭房管事方宝林刚支了清雪用度,这些数字她记忆犹新,脱口便说了出来,“三奶奶问这个干什么?” 这和她是不是预谋逃走又有什么关系? 大太太不解地眨眨眼。 没理她,赵青转向老太太。 “孙媳没理过家,对这些也不懂,奶奶您帮我算算,按大太太报的这个数字,若把后山的路也清理出来,得多少人,多少时间?” 眸光微闪,隐约间,老太太眼角已露出一丝笑意,她顺着赵青的意思问道,“你说说看,后山清理成什么样?” 赵青就比量道,“……要比前山还宽,能走下马车。” 老太太睁大了眼,“能走下马车?” “嗯,”赵青点头,“孙媳原本是想坐雪爬犁的,看到路竟被人清了出来,当时就惊呆了。” 这么宽的路绝不是贵叔清的! 她跟田妈妈说过,只简单清一下,能把人抬下去就行。 隐约间,老太太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她心里莫名地一阵不安,却不敢直接问出来,旁敲侧击问道,“什么人清的?清那么宽的路干什么?”见大太太看过来,又补了句,“那可是三爷的坟茔地!” 赵青摇摇头,“……孙媳也不知道。” 屋子有些沉寂。 也觉得这件事大有古怪,大太太却也没在意,她隐约明白了赵青问话的用意,不由眉头紧蹙,心里盘算着这么扯下去没个头,是不是干脆一鸣惊人地把孩子不是沈怀瑜的事情给抖出来? 吴妈妈可没忘了这个茬。 见老太太神色恍惚,似是早忘了赵青先前的问话,便自作主张答道,“奴才斗胆算了下,至少要四十人,用二天才能清理完?”笑呵呵地看向苏妈妈,“苏妈妈也见过那条路,你算算是不是得用这么多人?” 苏妈妈把头扭到一边,没理她。 吴妈妈就撇撇嘴,目不斜视地挺直了腰。 跟着三奶奶这样的主子就是好,没理也变成了有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五章 错过 赵青余光悄悄朝春兰夏竹扫去。 两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 看样子他们也不认识,赵青不由为自己见识的贫瘠哀叹。 这若是沈怀瑜在此,怕是早认出是谁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先前斥责他们回去的大汉正朝那男子躬身施礼道,“大哥,她们是贪图近路误入此地……”把赵青的话重复的一遍,“想从这儿下山。” 误入此地? 那男子就眯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青。 赵青连忙福身施礼,“这位……”正犹豫着怎能称呼,却见那男子猛一转身,“先带回去,关起来!” 嗖嗖嗖,立即从树从中涌出几个穿了雪白外翻毛羊皮袄的汉子。 扑通,吴妈妈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到雪地里。 “大人饶命,我家奶奶只是误入此地,无心冒犯大人!”春兰夏竹双双跪了下去,一面拼命地护着身后的赵青,一面尖叫着辩解。 众人哪听这些,饿狼似的朝赵青扑来。 “站住!” 眼见冲到最前面的汉子手已经伸到了自己身前,赵青刷地抽出一直藏在袖笼中的银钗刺向咽喉。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劫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落在这样一群饿狼手里,她是决计没好了。 眼睁睁看着金光闪闪银钗没入赵青颈间的狐皮中,那汉子手堪堪地停在了她身前。回头望向发令男子。 没想到赵青会如此刚烈,发令男子也大出意外。 他皱皱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让她走吧……” 正僵持见,林间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赵青转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侧坡不远处树木间,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站着,大氅雪白,黑发如墨,耀眼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桠落在身上。恍恍惚惚的,有种和光同尘虚幻。 直令得赵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又是谁? 正看得出生,那发令男子已转过身。 “主人不可!” 那背影一动不动。 发令男子几步来到背影跟前。低声道,“……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就算贪图近路,也万没有徒步爬到这漫无人烟的山顶的道理。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很古怪。主人仔细他们泄露了您行踪!” “……告诉她不要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就是,这样刚烈的女子,想来也是个重承诺的。”那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朝赵青望来。 赵青正被那发令男子一句“主人”震得目瞪口呆。 主人? 他竟然只是个奴才? 那树林中人又是谁? 这样一个举手间便可山崩地裂的强大人物却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奴才! 赵青再一次朝那背影望去。 正对上一道鹰隼般犀利目光。 赵青心猛地一颤。 这目光,好熟悉。 一时间,赵青竟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曾在哪见过此人。 正要迈步上前仔细观瞧,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嘿嘿的冷笑声。 “哈哈,你们果然在这儿!” 赵青蓦然转过身。 只见身后的灌木丛一阵哗哗乱响。满头大汗的苏妈妈带了几个气喘吁吁的婆子小厮恶煞似的钻了出来。 完了! 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赵青脸色煞白。 “连路都清理好了。看来三奶奶做了不少准备啊!”苏妈妈冷冷地看着赵青,“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三奶奶为何要逃跑?难道……” 她讥讽地瞄向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 赵青却没注意苏妈妈话中有话的讥讽嘲弄。 她正震惊于苏妈妈说的,连路都清理好了几个字。 他们眼瞎吗,山路上那么大一群人都看不见? 瞪眼说是自己事先清理的? 目光又看向苏妈妈身后,大家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全没有看到陌生人的震惊……赵青突然回过头。 哪有什么人影。 她身后空荡荡的,只一条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山路蜿蜒通向山下。 树桩似的十步一岗站立在山路两边的侍卫,发令抓她的男子,扫雪的汉子,树林中的神秘人,以及带他们来到这里的陈志,一个一个都已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春兰夏竹还半跪在地上,自己还滞留在这里,赵青真怀疑自己刚刚所见所闻是一场梦。 ***** 看到赵青主仆被气势咄咄的大太太带回来,正和田妈妈说话的老太太手里茶杯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田妈妈眼前一黑,扑通栽倒。 被一阵尖锐的刺痛疼醒,田妈妈才发觉自己正半跪在一块碎瓷上,就势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青梅画梅忙上前抢过去,“……田妈妈快起来,奴婢来就是。” 田妈妈这才强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这……这是什么回事?”老太太直直地看着赵青。 今天的出逃计划是她亲手策划,天衣无缝。 怎么竟会被大太太抓了回来? 太意外了! 更重要的是,就这样被抓回来,以大太太对她的积怨和对沈府的掌控,强行将一顶私奔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即便自己是老祖宗也保不住她啊……她们母子……这岂不是……被自己害了? 一瞬间,老太太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震惊无比的声音里带着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老太太全没看到一脸冷笑地跟在赵青身后走进来的大太太。 第一次看到老太太竟如此失态,完全乱了方寸,田妈妈吓得一把捂住嘴。不敢回头去看大太太,更不敢出言提醒老太太,她浑身僵直地背对着大太太站着,一个劲地朝老太太眨眼。 老太太只见鬼似的直直地盯着赵青,急的田妈妈冷汗顺着额头冒出来。 “……奶奶明鉴!”田妈妈正无计间,就听赵青委屈至极的声音传来,“孙媳只是想早点下山回来,大太太偏说孙媳要逃走!” “逃,逃走?”正收拾碎瓷片的画梅尖叫出声。 赵青一本正经地点头。 “前山被祭奠的人堵了,媳妇不过是担心凉着孩子,想从后山绕道回来罢了,谁知,大太太却一口咬定媳妇是想逃走!”看着老太太,“奶奶您想啊,孙媳当初是冥婚进门,一文钱嫁妆也没陪送,身上不名一文,孙媳逃出去指什么生活?”(未完待续。。) ps:一直在哈尔滨出差,这里连续下了两天雪,自己真正走在雪地上体会那种天寒地冻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让青青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四处奔波,流离失所,实在不是亲妈所为…… 所以,临时改变决定,把她送了回来。 呵呵…… 这回猜到那男人是谁了吧? 第一百三十三七章 峥嵘 早就怀疑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 若之前还是猜测的话,那么经过这件事,大太太已经百分之百确认这孩子肯定不是沈怀瑜的。否则,她绝不会放着好端端的少奶奶不做,有福不享,却不要命地往外逃。 不是怕即将面临的滴骨验亲是什么?! 既然孩子爹另有其人,那么自己说他与孩子爹私奔也不为过! 滴定的语气铿锵有力,大太太目光咄咄地看着老太太和赵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脸上神色没动,老太太心却抽搐成了一团,拨弄念珠的拇指都微微发颤。 这种话也能说出口,真够不要脸的! 她是真打算置莹儿于死地啊。 只是,既然说了让他们对质,这时候自己却不好插嘴,老太太强稳住心神转头看向赵青。 赵青也毫不示弱。 “……都说了,我们是想绕路回来。”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绕路回来,你怎么听不懂!”她啪地一声把杯子墩到桌子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人私奔了,还是你哪只耳朵听到了,拿出证据来!” 细瓷碰的桌案铮铮地响,连老太太都被震得一哆嗦。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孙媳妇也有如此峥嵘的一面。 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要血口喷人趁机诬陷自己这个孙媳妇,大太太也得有那个钢。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蹦掉了牙齿! 虽是府里有名的泼辣,可赵青说话一向慢声细语。动作轻缓沉稳,有种名门闺秀的风范。传说她力大无穷,可大太太也没亲眼见过,八成是以讹传讹…… 自以为已经把赵青看透了,大太太怎么也没想到自被抓到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青竟然会做出如此强势泼辣的动作。 虽然丫鬟都被轰了出去,可当着老太太的面被一个后辈呵斥,即便有心理准备今天两人闹不好就会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大太太脸还是有些挂不住,她脸色腾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朵根。 可是,说赵青私奔的确全是她猜的。 听苏妈妈说。当时现场就她们主仆四个,此外连只麻雀都没有,更别说接应她们的人了,她上哪儿去找证据证人? 对于这点。大太太也一直想不透。 没人领路。没人接应,她们主仆是怎么走到后山的? 下了山以后又打算怎么逃走? 张张嘴,想说句狠话给顶回去,可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大太太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证据能把赵青的质问给顶回去,情急之下,她脱口道。“既然说绕道,那你拿出证据来。”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见大太太终于被自己牵住了鼻子。赵青微微一笑,“吴妈妈可以作证!” 吴妈妈很快被传进来。 “……奴才的相公常去后山打柴,奴才也知道那条路。”早已定下心来的吴妈妈不紧不慢地把赵青一开始的说辞又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最后道,见三奶奶冻的脸色发白,奴才就问大奶奶什么时候能下山,大奶奶说来祭拜的外客都排队上来了,怕是一时半时下不去……奴才这才商量三奶奶绕道的。”看着大太太,“若不信,大太太可以去问问大奶奶,是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又扯上了大奶奶? 不过,既敢这么说,看样子她们的确是问过大奶奶的。 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可被赵青一记重锤震得早已晕头转向的大太太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哪不对。 她索性胡搅蛮缠,“吴妈妈是你的人,当然向着你说话!这不算……”话音落地,想起什么,立即又咄咄问道,“三奶奶好歹也是双身子的人,既然想绕道回来,怎么不告诉大奶奶或方宝林家的,多派些人护送!” “当时吴妈妈是想告诉大奶奶的,是我担心一旦几位奶奶小姐都张罗着从后山绕道,惊动了其他人,大家嘲笑我们家没规矩……”暗示这件事是大太太没安排好,“才吩咐柳嫂去跟您回禀一声,顺便找两只雪爬犁去后山接应我!” “我根本就没见到什么牛嫂马嫂的!”大太太声音气急败坏。 把大家堵在山上,的确是她没安排好,被赵青当着老太太的面指责,她脸直热到了耳根。 吴妈妈心顿时砰砰地跳起来。 三奶奶什么时候吩咐柳嫂这些了,她怎么不知道? 她家三奶奶不是狡辩的太顺利了,乐极生悲,傻了吧? 怎么竟咬到大太太身上? 自被抓,大太太就一直把她们看的紧紧的,又没机会和柳嫂通气,一旦柳嫂把话说岔了,他们好容易争取来的大好的形式将毁于一旦! 老太太也惊悸不已。 暗叹赵青到底年轻,竟不知不觉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有心提醒一下,余光瞧见大太太正咄咄地看着自己,就硬着头皮喊了画梅进来,“……传柳嫂!” 画梅刚出去,青梅就敲门进来,“二太太来了。” 老太太沉吟了半天,才慢声道,“……让她进来吧。” “听说你竟跑去了后山,到底怎么回事?”二太太一进门就拉着赵青上下打量,直看到她完好无缺,这才舒了口气,“还好孩子没事儿……可吓死我了!” 赵青就把事情简单说了,最后道,“……大太太竟诬陷媳妇是要逃走!”她难得地露出万分委屈的表情,争取第一时间博得二太太同情,把她拉到自己阵营。 “逃走?”二太太睁大眼睛,“好端端的少奶奶不做,你逃走干什么?”又道,“身上又没钱,离开沈家你指什么活?”想到赵青母子一旦离开了沈家庇护后的凄惨,吓得什么似的,“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可千万别做这种傻事!” “谁说不是!”吴妈妈跟着点头。 这个二太太,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见二太太明明也认定赵青的行为就是准备逃走,可说出的却句句是反驳自己的话,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呢,还是有意为之? 恍然间,大太太竟有种被个傻子戏弄了的感觉。 直气的七窍生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护犊 赵青则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硬说那条路是我清的,可我一文钱都没有,拿什么雇人?连二门都出不去,我又怎么雇人打扫?再说……”她话题一转,“……又没有多累赘的东西,我清那么宽的路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大太太被问的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 争辩不过,苏妈妈索性把心一横,道: “哪用你出头,方老爷就都做了,至于为什么要清那么宽……”她冷哼一声,“只有去问方老爷了!” 二太太满头雾水,“怎么又扯上了方老爷?” 苏妈妈就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眉眼都没动。 得了鼓励,苏妈妈眉头一扬,“这还用问,当然是接她逃走了!” 她们怎么会这么想? 赵青和老太太同时睁大了眼。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方家对这个未婚有孕败坏了门风的嫡亲女儿有多冷漠了,更没有谁比她们更清楚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明显的栽赃。 赤.裸.裸的诬陷! 而二太太早已彻底糊涂了。 “……好端端的,亲家老爷为何要接了她逃走?” 这话苏妈妈就不敢乱说了,她看向大太太。 众人也跟着看向大太太。 像是在紧张地做着什么选择,大太太身体绷直。 屋里落针可闻。 突然,大太太毅然道。“因为这孩子根本就不三爷的!” 啪…… 老太太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伴着细瓷的碎裂声,那面二太太也凄厉一声,“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这孩子的命!” 一步窜到赵青身前,张开手臂,母鸡护小鸡似的将她护在身后。 “你敢碰她一下,我就和你拼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她是真被逼急了眼。 爱子英年早逝,一度让她没了生的欲.望,如果不是还有这个孙子。她怕是也早已随儿子去了。 这个孩子,就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是她可以用生命去维护的珍宝! 发钗掉了,头发凌乱地垂到脸上。二太太两眼血红,随时准备拼命的疯婆子似的盯着大太太。 那样子,要多凶恶有多凶恶。 直让大太太心惊胆战。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大太太茫然地看着一地的茶水和破碎的瓷杯。 今天这件事情,明明就是这贱人准备逃走。明明就是被自己抓了现行。明明自己占着百分之百的理儿……怎么到最后自己竟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一方? 甚至连这个软弱无能踩死只蚂蚁都胆颤心惊的二太太都张牙舞爪地要跟自己拼命? 看着被气的脸色青紫浑身发颤的老太太,大太太一阵恍惚。 蓦然,她心里侯地窜出一股涛天恨意。 “这个是非不分的老不死!” 心里骂了一句,大太太狠狠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这孩子绝不是三爷的。今天这件事三奶奶就是担心滴骨验亲,才勾结了方老爷里应外合想逃出沈家!” 老太太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大太太只当看不见。她话题一转,“我会加派人手看管丽景阁,从今天起,三奶奶不得踏出……”对上赵青幽深古井般目光,她硬生生地把丽景阁三个字咽了回去,转而道,“内宅一步,直到孩子生下来滴骨验亲之后!” 说完,不待老太太说话,大太太就一转身,带了苏妈妈推门就走。 不孝又如何? 整个沈府都被自己控制,惹急了连这荣寿堂都封了,看谁敢把话传出去? 谁又能把话传出去! 当年万岁不听话,曹操还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自己苦巴苦业养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不感谢也就罢了,却还要处处受人牵制。 处置个不听话、范了规矩的小辈,放在别人家,就是当家主母一句话的事儿,可到了自己这里,却是绞尽脑汁也办不成! 为什么? 说到底,就是自己太和善,太顾忌脸面了! 横竖沈家已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这脸面,撕破也罢…… 咣当一声,老太太的门被摔的三响。 屋里人俱一哆嗦。 哪见过这仗阵,柳嫂、吴妈妈早吓得堆成一团。 身子晃了晃,二太太一头朝地上栽去。 被身后的赵青一把扶住,“二太太!” 亲自守在门口的田妈妈第一个冲进来,正瞧见老太太嘴唇青紫,身子晃晃悠悠的朝炕上载去,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老太太!”一面帮她捋着后背,一面呼喊着。 青梅画梅等人也纷纷冲进来。 招呼老太太的招呼老太太,拿笤帚的拿笤帚,打水的打水…… 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 二太太终于透出一口气,被青梅和赵青扶到椅子上坐了。 “……大嫂变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的大太太,让二太太感觉极度的陌生,她万分失望地喃喃道,“……她为什么一定想要这孩子死?” “还能为什么?”正喂水给老太太喝的田妈妈愤愤道,“当初大老爷和方老爷可是签了赌约的,若这孩子是三爷的,大房那头就得把家主之位让出来,她怎么会甘心!” 这件事是她亲自奉老太太吩咐筹划的,她和老太太都心知肚明,这事儿根本就和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指责孩子不是三爷的,说赵青是为逃避滴骨验亲而逃跑,全是大太太无中生有。 也亏她能想出这些! 今天不是大太太提醒,大家都已经忘了滴骨验亲这个茬。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太太一直对那纸赌约耿耿于怀,处心积虑地想把这孩子除掉! 好稳稳地占住家主之位。 正因看透了这些,已无力左右大房的老太太才生出把赵青送走之心! 二太太只是软弱,并非愚钝,田妈妈一句话,她也瞬间便明白过来。 整个人顿时呆住。 全家都靠大房养活,若她一心想要这孩子的命,谁又能阻止? 这……岂不是……死局? 突然,她一把扑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也看到了,大嫂变了,真的变了,变得面目非;媳妇早就跟她承诺过只求三爷的血脉能平安长大,继承他的衣钵香火,绝不让他染指家主之位,可大嫂偏不相信……”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个家不能呆了……不能呆了……你就同意分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明月孤坟 第二更 …… 二太太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 “二房什么都不要,田产生意都给大嫂,还有,二老爷说那珍珠潭也是个祸根,我们也不要了,都给大嫂!”她喘息了一下,“您就跟着媳妇过,您放心,只要有媳妇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您……媳妇的头面首饰虽然没多少了,可三爷当年还曾给媳妇置办了一处庄子,我们就搬去那儿……二老爷不会做生意,可收收地租还行!” 分家,赵青也提过。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放弃了别人就肯放过你! 大太太已横下心要圈禁他们,他们这一群妇孺又怎么可能逃出去? 看着二太太,老太太没言语。 “媳妇也算看明白了,大嫂是万不会放过这孩子的,在呆下去,莹儿母子只有死路一条!”二太太已呜咽出声,“媳妇不求富贵,只求三爷的血脉能平安长大!”哀鸣的语气,如杜鹃啼血。 连赵青的心都忍不住一颤。 望着二太太微微颤抖的背影,突然间,赵青感觉自己很卑微。 胆小的踩死只蚂蚁都会后怕好几天,可就是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却可以不顾性命地捍卫她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老太太。 风烛残年了,却把自己的养老钱全部赠送给她,亲自安排她逃出沈家,这点点滴滴都是如此地让人温暖……之前自己怎么竟忍心抛弃他们一个人逃命呢? 逃不掉也好。 大家就索性一起同舟共济,要活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 一瞬间,赵青就暗暗做下出了一个几乎影响了她一生的决定。 见老太太精神不太好,赵青也没敢回丽景阁,端了特意让罗嫂做的南瓜山药粥硬劝着喝了一小碗,伺候着睡着了,这才在隔壁的暖阁中胡乱地躺下来。 一觉醒来,老太太早就醒了。正和田妈妈小声说话,见她进来,就招呼了她上炕坐,一面吩咐画梅。“……给三奶奶倒杯白水来。” 扶着田妈妈的胳膊笨拙地爬到炕上,赵青一面偷偷打量老太太的神色。 老太太穿了件白底靛蓝竹叶刺绣镶边对襟褙子,花白的头发也重新挽了,耳垂带了对莲子米粒大的东珠耳扣,浑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纤尘不染,全看不出上午刚刚经历那样一场打击,赵青就暗暗松了口气。 到底是老太太,只这份坚韧的心性,就是大太太所不能比。 想圈禁老太太,掌控沈府,大太太怕是还没那么容易! “……听吴妈妈说,你们是被一群神秘人堵住了?”老太太挥手打发了屋里的丫鬟,只留了田妈妈。 “看样子来头不小……”赵青点点头,把上午被堵的事儿说了。最后提到那个发令让抓她的男子,“……只那么站着就有种无比威严,像座大山似的压的人透不气,气势和傅指挥使不相上下……可孙媳后来才知道,他竟只是树林中那个神秘人的奴才!” “难怪你逃不出去,这样的人物却只是个奴才?”老太太错愕地睁大了眼,“那树林中到底是什么人?” “他围了只雪白的貂皮毡帽,遮住了半边脸,又在暗处,孙媳也没看清。不过……”赵青话峰一转,“他看过来的目光倒有种熟悉的感觉,孙媳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竟见过?”老太太坐直身子,“难道他是古阑镇上的?”脑海里迅速将古阑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过了一遍。摇摇头,“我在这住了几十年,还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 他到底是谁? 跑那儿去干什么? 赵青眉头拧成了疙瘩。 “一定见过,可孙媳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难道是柳河镇上的?”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老太太眼前一亮,“你记忆恢复了?”又道。“是以前见过的人?” 赵青摇摇头。 “从前的事儿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已经换了灵魂,她要是能想起来才见鬼了。 “是不是在三爷的百日祭上见过?”田妈妈插嘴道,“那天来的人最全,连原谭西布政使袁大人都来了,会不会是他?” 仔细想了想,赵青又摇摇头,“……那天孙媳下山早,也没注意谁是谁。”眉头蹙成一团,“孙媳实在想不起来!” 焦躁的声音中有股痛苦的无奈。 失去记忆,一定也很痛苦吧。 虽然很想知道那人是谁,可见她如此,老太太也不好再逼了她硬去想。 屋子沉寂下来。 想起什么,田妈妈忽然神色大变,“……他们突然出现在那里,会不会对三爷不利?”腾地站起来,“奴才找人去看看。” “千万别去!” 怎么? 老太太和田妈妈双双看向赵青。 “孙媳被苏妈妈抓回来时,曾有个声音在耳边提醒孙媳,‘要想活命,就不要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孙媳当时下了一跳,问春兰夏竹,才发现除了孙媳,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可见这些人都是有功夫在身,可能是用了传说中的密音。” 老太太也点头。 “不会功夫,也不能一眨眼就不见了。” “以他们的身手,若想对三爷和沈家不利,一眨眼就能把沈府给灭了!”话是对田妈妈说,赵青眼睛却看向老太太,“我们现在找人去盯,只是自寻死路。” 认同地点点头,老太太眼中现出一丝迷惘。 她目光幽幽地看向渐渐灰暗下来的窗外。 会是谁呢? 竟能令莹儿如此熟悉。 是她失忆前的本能记忆呢,还是这三个月见到的人? 他们封了茔地的后山,到底想要干什么? ***** 被暴风雪洗过的夜空分外澄明,如缀满宝石的蓝色锦缎,深邃,悠远。 逶迤的不老山前早就没有了白日的喧嚣。 而被车马人流踩踏过的山路有如一条奔腾的巨蟒,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格外张扬。如水的月光照在路两边树枝上倒垂的一道道尖锐的冰棱上,折射出一层五彩的光晕,给这空寂狰狞的矿野更增添了几分莫测的神秘。 簌簌…… 随着一阵雪屑飘落似的轻响,一道白色影子无声无息地落在山腰处。 “秦爷!”不远处树后立即闪出一道人影,向那人曲膝行礼。 若赵青在这儿,就会发现,这被称作秦爷的,正是她白天在后山见到的,那个下令要抓她的男子。 “主人还没下来?”秦爷低声问道。 “没有……”那人影回头朝山上望了望,“都半个时辰了,这么冷的天……”语气中不无担忧。 秦爷就抬头朝山上望去。 明月下,孤坟前,一道挺拔背影孑然伫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奇女子 任凭肆虐的西风吹得雪屑翻飞,吹得树枝瑟瑟地响。 可那道身影却依然如湍中磐石般一动不动。 若不是事先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主子来拜祭故人,秦爷还真以为那是一尊京城名师雕琢的不朽名刻。 不知怎地,明明那背影刚直挺拔,明明知道那人只需咳漱一声便可能令这山河变色,可秦爷还是感觉到四周有股看不见的苍凉在荡来荡去。 凛冽的空气灌到脖子里,刺骨的寒。 秦爷一哆嗦,他下意识紧了紧衣领,抬脚想上前,却欲行又止。 吧嗒,一块冰凌落在坟前供台上,那身影动了下,恍然从追忆中清醒过来,他伸手扯了扯大氅,抖落掉上面的雪屑。 秦爷趁机迈步走过去。 “主人……” “通知傅万年了?”那身影一动没动,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坟碑上的悼文,是赵青在沈怀瑜百日祭上念的那篇,被老太太亲自令人刻成碑文,竖在这里。 “傅万年就在古阑镇!” “他怎么来了古阑镇?”那身影回过头。 熹微的月光下,看清了容貌,英俊的面孔紧紧的绷着,眉眼都挂了寒霜,隐隐透着股凛冽的铮铮之气,只那么静静地站在,便有种摄人心魄的威压。 正是曾经为寻找七皇妃私出军营无意中在古阑镇救了赵青,知道沈怀瑜是因自己而死发誓待首战告捷后就来祭奠他的,统领西北五十万大军的镇武将军—李霁。 而被称作秦爷的,正是他麾下第一暗蝶,秦南。 隐隐感觉到李霁语气中的惊讶,秦南嘴角抽了抽。 “应该是来祭奠沈三爷的……沈三爷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遗漏了这么重要信息。是他这个暗蝶失职。 可是,这也怪不得他啊。 自结拜后,主人就好像忘了沈怀瑜这个人似的,即没想再来见他也没跟谭西省军政界的要人打过招呼要他们关照他,自己还以为只是个不重要的人呢。 早知道主人如此看重沈怀瑜,他早就该在沈怀瑜身边加派人手,随时注意他的动向保护安全。说不定还能因此救了七皇妃。更不至于让沈怀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命! 忐忑地把沈怀瑜和傅万年结交的过程说了,秦南偷偷觑着李霁的神色。 李霁只喔了一声便又转头看向碑文。 秦南就暗暗松了口气。 想起什么,他张了张嘴。语言又止。 “什么事儿?”李霁好像背后长了眼。 “奴才询问了上午扣留的那伙人……”秦南道,“沈三奶奶上午去后山是打算逃离沈家。” 逃离沈家? 她一个沈怀六甲的女子? 李霁皱皱眉,“为什么?” 跟随多年,主子很少关心这种与朝政时局无关的琐事。秦南还真没心里准备。 他怔了片刻,旋即摇摇头。 “他们也不清楚。只说是老太太身边一个叫田妈妈的吩咐,让他们接应沈三奶奶离开古阑镇,至于沈三奶奶为什么要逃,要往哪逃。投奔谁都不清楚。”顿了顿,“奴才猜她可能预感到沈家要败……” 李霁蓦然转过身。 “镇上都传她是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秦南连忙道,“不仅为人刚烈泼辣。眼光见识亦非比寻常,堪比沈三爷再世。” “堪比三爷再世?”眉头挑了挑。李霁又慢慢地转过身。 这就是不信了? 秦南脸色涨红。 “是真的!”他下意识争辩道,“……她一早就发现囤粮有风险,甚至早在二个月前就曾提出要沈家悄悄把粮卖给杨家,放弃对西征大军供粮权的角逐……”把他一下午所打探到的都说了,叹息地摇摇头,“二个月前,连主人您都没发现这是个阴谋。”否则,他们也不会任凭粮价涨成这样,“只可惜,沈家有祖训不得女子经商,没人听她的。”他看着李霁背影,“……这样的见识还不算高?”又嘟囔道,“就算不过比沈怀瑜,至少也比过杨子骞了。” 李霁就想起那被马血喷溅的血迹斑斑的月白色褙子,和沉稳地握着车架的那只雪白柔夷……那是一个有着怎样胆识气度的女人。 冷静如铁却又柔情似水。 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吗? 注视着卑文上“死而魂不与妾梦相接”几个字,想起自己失散在外的妻子,李霁眉宇间没由来就生出一丝怅然。 见他没应声,似是相信了,秦南才又接着道,“她八成是感觉到沈家会有灭门之祸,才拼命逃出来,想给沈三爷留下一条后代。”声音里满是懊恼,“不想,竟被奴才给破坏了!” 若非被他们无意中给耽误了,今天沈三奶奶早就逃出去了。 她竟是被自己一行人破坏了计划! 李霁蓦然转过身,看向秦南的目光有些怪异。 秦南就擦擦汗,“要不,奴才今夜再去把她接出来?” 在古阑镇查探了一下午,镇上人满为患,以他天生对谍报的敏感,这些人都是冲沈家来的,因为,宫里那人看上了珍珠谭。 这些人,只等粮价一跌,就趁伙打劫。 看看那些人,一大半都是江湖黑道上的,沈家这次,怕是真的要血流成河了,而沈怀瑜因他家主人而死,无路如何,他的遗孀是一定要保的! 想到这些,秦南就有种自做孽的感觉。 白天自己干嘛要那么多心,偏偏与她一个妇人过不去。 李霁却皱眉不语。 接出来? 哪有这么简单? 因昭阳郡主,烈亲王对自己恨不能食肉寝皮,凡是自己在意的,不管有没有用,他都要除之而后快,以求扰乱自己心神,直接打败这场仗! 自己不出手还好,在这场劫难中沈家说不定还能逃出来一两个人,留下条血脉,一旦发现自己出手相救,怕是他的密蝶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沈家人赶尽杀绝! 可是,自己不出手,难道就任他的遗孀这么被人杀了? 眼前闪过白天见到的那道大腹便便的刚烈身影, 李霁眼底有丝挣扎。 有侍卫闪身上来,躬身给李霁施礼,“……傅万年来了,已经到了山下!” 秦南一激灵,一边吩咐人收拾供桌,“快,都浇上油烧了!”又转向李霁,“主人先从后山走,奴才下去挡一挡,待清理了这里,马上就去追您。” 这些东西,一旦被人发现,将会给他家主人惹来杀身之祸! 目光随着秦南的吩咐落到供桌上,李霁却眼前一亮。(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布疑 第二更 …… “别烧了,我们走吧!” 李霁摆手制止了正拎了油桶要上前浇的侍卫。 “主人!”秦南低叫一声。 李霁率先朝后山走去。 这……这…… 瞪眼看着供桌,秦南不知所措。 留下这些东西,宫里那位一定会暴跳如雷!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无异于正面向那人宣战! 可是,主人羽翼尚未丰满,尤其现在,内忧外患的,又如何能经得住那人的疯狂报复? 连乔先生都说,这个时候,他家主人最好主动示敌以弱,凡事隐忍为上,千万不要和那人闹翻,怎么突然间竟又如此张扬? 来之前已经答应了的,这些东西祭奠完就都烧了。 主人,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想到此举将会给他家主人带来得麻烦,秦南嘴唇翕动半天,觉得还是再劝一劝的好。一抬头,李霁身影已消失在月色中。 ***** 虽是行伍出身,可一口气爬上山顶,傅万年也累得气喘吁吁。 手扶着坟前的常青树调稳了呼吸,正要吩咐人拿香。就见正低头摆贡品的侍卫撞鬼似的嗷地一声窜过来。 “大人!” 声音因惶恐而格外高昂,静夜里尤为的凄厉,震得树上的雪屑簌簌地落。 傅万年皱皱眉。 “嚷什么嚷!没……”一面何斥,他低头顺着侍卫的目光望去,身子顿时僵住,“啊!” 只见眼前三尺见方的供案上,并排摆着三颗狰狞人头。 人头上鲜血早已冻成冰。罩着一层白霜,可在这静谧的深山孤茔中依然感觉瘆人。 绕是曾经横亘沙场,见惯了生死,傅万年也忍不住心砰砰直跳。 可他是一省都指挥使,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就慢慢地弯腰扶起滚到脚下的盛装贡品的朱漆雕花高甩提盒,片刻,才定下心神。抬脚慢慢地朝供桌走去。 几个大胆的侍卫也跟着走了过去。 “是青帮帮主穆山!”已有人认了出来。 “早就听闻青帮被人连根拔了。属下还一直怀疑这消息是假的,刚遣了人去查探,想不到竟是真的……”谋士原良壮着胆子紧跟着傅万年身边。一边说着,他脸色煞白。 身为谭西省有名的地头蛇,穆山早在官府挂了号,是以一眼就被认了出来。另一个是曾经带人截杀沈怀瑜的青帮副帮主张长生。 “这颗头是谁?” 来到第三颗人头跟前,傅万年认了半天。不认识。 众人俱摇摇头。 “想来一定也是那日参与围堵沈三爷之人……”原良说道,“这是有人为沈三爷出头了!” “能会是谁?”傅万年蓦然转过头。 自沈怀瑜出事,他就惦记着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可是,连抓了几个青帮的人最后终于逼出了穆山。他才知道,青帮竟然早就投靠了南北镖局,传说中南北镖局背后有个手眼通天的主子。是个连他的主子也撼动不了的大人物! 这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可是。光南北镖局的总把头也不是他傅万年能惹起的。 无奈之下,他退而求其次,主动让出双子河以南三百里水域十年的漕运,想换取当日亲自带人截杀沈怀瑜的青帮副帮主张长生的人头,谁知,那穆山嘴上答应的痛快,却迟迟以张长生已经外逃为由不肯交人……他的人出动了几次,均扑了个空。 不能为兄弟报仇,他心中一直有个遗憾。 不想,今日却有人活生生地把张长生包括穆山的人头都摆在了这里。 “沈三爷为人仗义,广交四海,这些年也确实交下了几个过命之人……”原良摇摇头,“不过,能够不顾南北镖局,做下如此大事的,也只有那些行事毫无顾忌的绿林好汉了!” 傅万年不置可否。 目光却落在尚未燃尽的供香上。 火还没灭,应该是发现有人来了,匆匆走的! 突然,他抱拳拱手朗声道,“好汉仗义,出手为我兄弟报仇,傅某感激不尽,可否出来一见?” 片刻,又喊了一声。 四野空荡荡的,只听见西风吹打树梢的呜咽声。 拜祭完,傅万年也没敢久留,带人匆匆登上马车,径直出了古阑镇,一路行走,傅万年心里翻江倒海的。 脑海里过电影似的里把沈怀瑜生前交的那些绿林朋友都过滤了一遍,却没一个能对上号的,心里暗道:“难道是我看走了眼,这些人中竟也有深藏不露的?”又摇摇头,“应该不会……” 正想着出神,马车突然停住。 傅万年差点撞到前面的车架上,忙扶住车座,正要呵斥,外面已有侍卫问出口,“怎么回事?” “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车夫说道。 “谁?” 傅万年刚搂起车帘,就见一个浑身劲装的男子来到马车前,“我家主人要见大人,特命我在此等候。” “大胆!”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厉声喝道,“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谁?” 他家大人可是堂堂正正一省都指挥使! 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再说,要见他家大人也的自己来啊,怎么能让他家大人屈尊去见? 见那人无动于衷,侍卫正要上前,被傅万年摆手制止,他看向来人,“你家主人是谁?” 放在往常,傅万年也没这么好脾气。 可是,今晚的事情太诡异,让他不知不觉间就谨慎了几分。 “我家主人就在前面,大人去了就知道了。”来人脸上古井无波。 先前呵斥的侍卫也终于发现今夜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不无担忧地叫了声,“大人。”一边暗暗打手势让其他人戒备。 “这是哪儿?”傅万年朝车外扫了一圈,放眼茫茫,根本分不出哪是哪儿。 “通河县郊区,马上就到通河驿站了。”侍卫悄悄朝他摇摇头,暗示他别答应。 傅万年想了想,迈步跳下马车。 相信这太平盛世,还没人敢公然截杀朝廷命官。 退一步说,若真是灭了青帮的那伙人想杀他,单凭他这几个人也不够看,不如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见自己,也好见机行事。 到底行伍出身,傅万年也有胆识,让来人在前面带路,自己迈步跟了上去。 身后的侍卫略一犹豫,吩咐车夫看好马车,带人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十天 前面是一片低矮的村庄,大约三十多户人家,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愈发显得这深夜的宁静。 傅万年随来人走过一条漫长的乡道,在一幢低矮的茅屋前停下,那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个白衣侍卫探头问道,“接到……”一眼瞧见傅万年,“傅大人来了,主人正等您呢。” 一脚迈进院子,傅万年便发觉这不到三丈见方的院落中表面虽不见一个人影,可暗里却隐藏了不下二十个暗卫,他心弦腾地就蹦了起来。 余光瞧见身后的侍卫被拦住,也没多言,心砰砰跳地推开门。 屋里陈设很简陋,门口生了两个火盆,迎面是一铺铺了簇新的靓蓝色团花锦缎被子的通炕,中间摆了张半新不旧的朱漆炕桌,一个身披雪白色貂皮大氅的男子正盘坐炕桌前批阅信函。 如豆的灯光照在身上,像洒了层金粉,整个人隐在一片朦胧中,宁静致远。 傅万年脚步就是一滞。 听到声音,那人抬起头,正是刚拜祭完沈怀瑜的七皇子李霁,他朝傅万年点点头,“万年来了。” 七皇子? 他不是在西征大营吗? 这时候跑到这里来……意味着什么? 两耳嗡嗡直响,心还懵懂,傅万年两腿已经自作主张跪了下去,“大……七……七爷。” “你起来,坐吧。”李霁指着铺了鹅黄垫子的靠背椅。 傅万年小心翼翼地搭着椅边坐了。 “七爷怎么来了?” “粮草准备的怎样了?”李霁啪地合上手里的信函。 “事情很扎手,杨家根本没囤粮,而沈家又坚持不肯降价……”把谭西粮市的情况说了,“属下已按您吩咐联合朱恩章上了折子,用了八百里加急。”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按说早就到了京城……只不……” 李霁摆手打断他。 “你的联名奏折已经被二哥扣下了。” 像诉说一件寻常小事,李霁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万年脑袋却翁的一声。 “这……这……” 这不是往死里逼他们吗? 高价收粮只有一个死,可手握整个谭西省粮草的沈家又死活不肯降价。这可如何是好? 强行压价不是不可以,就怕一旦闹出人命,被有心人利用,他一样是死……二皇子能扣押奏折。就能鼓惑这些人闹民变! 越想越怕,傅万年冷汗刷地落下来,“七爷什么时候要粮?”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总能想出办法。 “马上就要!”李霁说道,“七天前我军就拿下了甘下。察客达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灭。”所以消息才能被他压住,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北楼关,“郭副将军已率四十万大军开拔北楼关,所带粮草尚可用一个月。”声音顿了顿,“十天……”李霁看着傅万年。“你最多只有十天时间,十日后必须保证第一批粮草准时起运!” 否则,军中就会断粮。 “十……十天……”嘴巴半开,傅万年彻底傻了。 李霁就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亲自来了,顺便也看看谭西省的粮市到底如何?” 更可趁机吸引住二皇子的视线。以便让郭闵按他的计策从容布局。 “可是……” 可是,属下现在手里一粒粮也没有,就算七爷您亲自来督粮,也没用啊。 话几欲脱口而出,又被傅万年生生地忍住。 他看着李霁,哭死的心都有。 秦南的情报比谁都详细,短短两天,李霁已经对谭西省形势了如指掌。也知道傅万年的窘境,他想了想,道。“沈德才为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你和他怕是谈不拢。” 想起沈大老爷那斤斤计较的性子,傅万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粮都在沈家手中啊。” 要买粮,自己不找他谈找谁谈? 似是在考虑什么,李霁低眉不语。 屋里落针可闻。 就在傅万年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霁忽然抬起头: “听说你和沈怀瑜是生死弟兄?” 不带一丝烟火的声音平淡无波,听在傅万年耳朵里却有如暮鼓晨钟。 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属下的确和他是生死兄弟……”他扑通跪了下去,把两人交往过程一字不拉说了,一面擦着额头的汗,道:“七爷明鉴,公是公,私是私,这件事涉及七爷的身家性命,属下绝不敢因此而公私不分!” *****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 惦记着不老山后突然冒出的一群神秘人,老太太睡的格外不踏实。 刚闭上眼睛就梦见沈家败了。 自己这些人都被卖入了牙行,一会儿又梦见沈怀瑜刚做成一笔大生意,给自己带回了一尊金灿灿的观音菩萨,乐的她合不上嘴,亲自将金菩萨请进庵堂,刚点了香烛,就见眼前的金菩萨忽然变成了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顿时又有许多恶鬼从四面八方扑来,老太太哆哆嗦嗦拽下墙上的桃木剑一阵乱坎,厉鬼不见了……忽然又看见沈怀瑜披头散发地跪在自己跟前,说自己的房子被刨了,自己一个人在下面有冷又饿,求老太太下去陪他,老太太直吓得魂都飞了。 立即吩咐人去不老山查看。 果然,沈怀瑜的坟被刨了,尸骨撒了一地,陪葬的金银珠宝也不翼而飞,老太太忍不住嚎啕大哭…… 忽然听到一声尖叫,老太太一回头,只见赵青浑身是血地躺在荒野中,小腹正中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半尺多长的刀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小腹中早已成形的胎儿僵硬成一团,惨不忍睹。 老太太哎呦一声,昏死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 被急促的呼喊声摇醒,老太太才发觉自己梦魇了,青梅画梅正一个抱着她一个不停地给擦汗。 看到窗前泻下的熹微月光,抓着画梅温热的小手,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没有冰冷,没有露着獠牙的厉鬼……老太太这才舒了口气。 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画梅唤人打热水重新清洗了,老太太已了无睡意。 倚在宝蓝色万字穿梅团花锦缎大迎枕头,一面拨弄着金丝菩提念珠,一面听田妈妈小声说话,好歹熬到四更天,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让人去沈怀瑜的坟地查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四十一章 奇女子 任凭肆虐的西风吹得雪屑翻飞,吹得树枝瑟瑟地响。 可那道身影却依然如湍中磐石般一动不动。 若不是事先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主子来拜祭故人,秦爷还真以为那是一尊京城名师雕琢的不朽名刻。 不知怎地,明明那背影刚直挺拔,明明知道那人只需咳漱一声便可能令这山河变色,可秦爷还是感觉到四周有股看不见的苍凉在荡来荡去。 凛冽的空气灌到脖子里,刺骨的寒。 秦爷一哆嗦,他下意识紧了紧衣领,抬脚想上前,却欲行又止。 吧嗒,一块冰凌落在坟前供台上,那身影动了下,恍然从追忆中清醒过来,他抬手扯了扯大氅,抖落掉上面的雪屑。 秦爷趁机走过去。 “主人……” “通知傅万年了?”那身影没动,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坟碑上的悼文,是赵青在沈怀瑜百日祭上念的那篇,被老太太亲自令人刻成碑文,竖在这里。 “傅万年就在古阑镇!” “他怎么来了古阑镇?”那身影回过头。 熹微的月光下,看清了容貌,英俊的面孔紧紧的绷着,眉眼都挂了寒霜,隐隐透着股凛冽的铮铮之气,只那么静静地站在,便有种摄人心魄的威压。 正是曾经为寻找七皇妃私出军营无意中在古阑镇救了赵青,知道沈怀瑜是因自己而死发誓待首战告捷后就来祭奠他的,统领西北五十万大军的镇武将军—李霁。 而被称作秦爷的。正是他麾下第一暗蝶,秦南。 隐隐感觉到李霁语气中的惊讶,秦南嘴角抽了抽。 “应该是来祭奠沈三爷的……沈三爷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是他这个暗蝶失职。 可是,这也怪不得他啊。 自结拜后,主人就好像忘了沈怀瑜这个人似的,即没想再来见他也没跟谭西省军政界的要人打过招呼要他们关照他,自己还以为只是个不重要的人呢。 早知道主人如此看重沈怀瑜,他早就该在沈怀瑜身边加派人手,随时注意他的动向保护安全。说不定还能因此救了七皇妃,更不至于让沈怀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命! 忐忑地把沈怀瑜和傅万年结交的过程说了,秦南偷偷觑着李霁的神色。 李霁只喔了一声便又转头看向碑文。 秦南就暗暗松了口气。 想起什么。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什么事儿?”李霁好像背后长了眼。 “奴才询问了上午扣留的那伙人……”秦南道,“沈三奶奶上午去后山是打算逃离沈家。” 逃离沈家? 她一个沈怀六甲的女子? 李霁皱皱眉,“为什么?” 跟随多年。主子很少关心这种与朝政时局无关的琐事。秦南还真没心里准备。 他怔了片刻,旋即摇摇头。 “他们也不清楚,只说是老太太身边一个叫田妈妈的吩咐,让他们接应沈三奶奶离开古阑镇,至于沈三奶奶为什么要逃,要往哪逃,投奔谁都不清楚。”顿了顿,“奴才猜她可能预感到沈家要败……” 李霁蓦然转过身。 “镇上都传她是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秦南连忙道。“不仅为人刚烈泼辣,眼光见识亦非比寻常。堪比沈三爷再世。” “堪比三爷再世?”眉头挑了挑,李霁又慢慢地转过身。 这就是不信了? 秦南脸色涨红。 “是真的!”他下意识争辩道,“……她一早就发现囤粮有风险,甚至早在二个月前就曾提出要沈家悄悄把粮卖给杨家,放弃对西征大军供粮权的角逐……”把他一下午所打探到的都说了,叹息地摇摇头,“二个月前,连主人您都没发现这是个阴谋。”否则,他们也不会任凭粮价涨成这样,“只可惜,沈家有祖训不得女子经商,没人听她的。”他看着李霁背影,“……这样的见识算不算高?”又自言自语嘟囔道,“就算比不过沈怀瑜,至少也比过杨子骞了。” 李霁就想起那被马血喷溅的血迹斑斑的月白色褙子,和沉稳地握着车架的那只雪白柔夷……那是一个有着怎样胆识气度的女人。 冷静如铁却又柔情似水。 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吗? 注视着卑文上“死而魂不与妾梦相接”几个字,想起自己失散在外的妻子,李霁眉宇间没由来就生出一丝怅然。 见他没应声,似是相信了,秦南才又接着道,“她八成是感觉到沈家会有灭门之祸,才拼命逃出来,想给沈三爷留下一条后代。”声音里满是懊恼,“不想,竟被奴才给破坏了!” 若非被他们无意中给耽误了,今天沈三奶奶早就逃出去了。 她竟是被自己一行人破坏了计划! 李霁蓦然转过身,看向秦南的目光有些怪异。 秦南就擦擦汗,“要不,奴才今夜再去把她接出来?” 在古阑镇查探了一下午,镇上人满为患,以他天生对谍报的敏感,这些人都是冲沈家来的,因为,宫里那人看上了珍珠谭。 这些人,只等粮价一跌,就趁伙打劫。 看看那些人,一大半都是江湖黑道上的,沈家这次,怕是真的要血流成河了,而沈怀瑜因他家主人而死,无路如何,他的遗孀是一定要保的! 想到这些,秦南就有种自做孽的感觉。 白天自己干嘛要那么多心,偏偏与她一个妇人过不去。 李霁却皱眉不语。 接出来? 哪有这么简单? 因昭阳郡主,烈亲王对自己恨不能食肉寝皮,凡是自己在意的,不管有没有用,他都要除之而后快,以求扰乱自己心神,直接打败这场仗! 自己不出手还好,在这场劫难中沈家说不定还能逃出来一两个人,留下条血脉,一旦发现自己出手相救,怕是他的密蝶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沈家人赶尽杀绝! 可是,自己不出手,难道就任他的遗孀这么被人杀了?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今天也早逃走了。 眼前闪过白天见到的那道大腹便便的刚烈身影。 李霁眼底有丝挣扎。 有侍卫闪身上来,躬身给李霁施礼,“……傅万年来了,已经到了山下!” 秦南一激灵,一边吩咐人收拾供桌,“快,都浇上油烧了!”又转向李霁,“主人先从后山走,奴才下去挡一挡,待清理了这里,马上就去追您。” 这些东西,一旦被人发现,将会给他家主人惹来杀身之祸! 目光随着秦南的吩咐落到供桌上,李霁却眼前一亮。(未完待续。。) ps:这章涉及后面许多伏笔,不好写,推翻了两遍,改来改去的,耽误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布疑 第二更 …… “别烧了,我们走吧!” 李霁摆手制止了正拎了油桶要上前浇的侍卫。 “主人!”秦南低叫一声。 李霁率先朝后山走去。 这……这…… 瞪眼看着供桌,秦南不知所措。 留下这些东西,宫里那位知道了一定会暴跳如雷!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无异于正面向那人宣战! 可是,主人羽翼尚未丰满,尤其现在,内忧外患的,又如何能经得住那人的疯狂报复? 连乔先生都说,这个时候,他家主人最好主动示敌以弱,凡事隐忍为上,千万不要和那人闹翻,怎么突然间竟又如此张扬? 来之前已经答应了的,这些东西祭奠完就都烧了。 主人,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想到此举将会给他家主人带来得麻烦,秦南嘴唇翕动了半天,觉得还是再劝一劝的好。一抬头,李霁身影已消失在月色中。 ***** 虽是行伍出身,可一口气爬上山顶,傅万年也累得气喘吁吁。 手扶着坟前的常青树调稳呼吸,正要吩咐人拿香。就见正低头摆贡品的侍卫撞鬼似的嗷地一声窜过来。 “大人!” 声音因惶恐而格外高昂,静夜里尤为的凄厉,震得树上的雪屑簌簌地落。 傅万年皱皱眉。 “嚷什么嚷!没……”一面何斥,他低头顺着侍卫的目光望去。身子顿时僵住,“啊!” 只见眼前三尺见方的供案上,并排摆着三颗狰狞人头。 人头上鲜血早已冻成冰。罩着一层白霜,可在这静谧的深山孤茔中依然感觉瘆人。 绕是曾经横亘沙场,见惯了生死,傅万年也忍不住心砰砰直跳。 可他是一省都指挥使,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就慢慢地弯腰扶起滚到脚下的盛装贡品的朱漆雕花高甩提盒,片刻,才定下心神。抬脚慢慢地朝供桌走去。 几个大胆的侍卫也跟着走了过去。 “是青帮帮主穆山!”已有人认了出来。 “早就听闻青帮被人连根拔了,属下还一直怀疑这消息是假的,刚遣了人去查探。想不到竟是真的……”谋士原良壮着胆子紧跟在傅万年身边,一边说着,他脸色煞白。 身为谭西省有名的地头蛇,穆山早在官府挂了号。是以一眼就被认了出来。另一个是曾经带人截杀沈怀瑜的青帮副帮主张长生。 “这颗头是谁?” 来到第三颗人头跟前,傅万年认了半天,不认识。 众人俱摇摇头。 “想来一定也是那日参与围堵沈三爷之人……”原良说道,“这是有人为沈三爷出头了!” “能会是谁?”傅万年蓦然转过头。 自沈怀瑜出事,他就惦记着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可是,连抓了几个青帮的人最后终于逼出了穆山,他才知道,青帮竟然早就投靠了南北镖局。传说中南北镖局背后有个手眼通天的主子,是个连他的主子也撼动不了的大人物! 这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可是,光南北镖局的总把头也不是他傅万年能惹起的。 无奈之下,他退而求其次,主动让出双子河以南三百里水域十年的漕运,想换取当日亲自带人截杀沈怀瑜的青帮副帮主张长生的人头,谁知,那穆山嘴上答应的痛快,却迟迟以张长生已经外逃为由不肯交人……他的人出动了几次,均扑了个空。 不能为兄弟报仇,他心中一直有个遗憾。 不想,今日却有人活生生地把张长生包括穆山的人头都摆在了这里。 “沈三爷为人仗义,广交四海,这些年也确实交下了几个过命之人……”原良摇摇头,“不过,能够不顾南北镖局,做下如此大事的,也只有那些行事毫无顾忌的绿林好汉了!” 傅万年不置可否。 目光却落在尚未燃尽的供香上。 火还没灭,应该是发现有人来了,匆匆走的! 突然,他抱拳拱手朗声道,“好汉仗义,出手为我兄弟报仇,傅某感激不尽,可否出来一见?” 片刻,又喊了一声。 四野空荡荡的,只听见西风吹打树梢的呜咽声。 拜祭完,傅万年也没敢久留,带人匆匆登上马车,径直出了古阑镇,一路行走,傅万年心里翻江倒海的。 脑海里过电影似的里把沈怀瑜生前交的那些绿林朋友都过滤了一遍,却没一个能对上号的,心里暗道:“难道是我看走了眼,这些人中竟也有深藏不露的?”又摇摇头,“应该不会……” 正想着出神,马车突然停住。 傅万年差点撞到车架上,忙扶住车座,正要呵斥,外面已有侍卫问出口,“怎么回事?” “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车夫说道。 “谁?” 傅万年刚搂起车帘,就见一个浑身劲装的男子来到马车前,“我家主人要见大人,特命我在此等候。” “大胆!”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厉声喝道,“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谁?” 他家大人可是堂堂正正一省都指挥使! 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再说,要见他家大人也的自己来啊,怎么能让他家大人屈尊去见? 见那人无动于衷,侍卫正要上前,被傅万年摆手制止,他看向来人,“你家主人是谁?” 放在往常,傅万年也没这么好脾气。 可是,今晚的事情太诡异,让他不知不觉间就谨慎了几分。 “我家主人就在前面,大人去了就知道了。”来人脸上古井无波。 先前呵斥的侍卫也终于发现今夜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不无担忧地叫了声,“大人。”一边暗暗打手势让其他人戒备。 “这是哪儿?”傅万年朝车外扫了一圈,放眼茫茫,根本分不出哪是哪儿。 “通河县郊区,马上就到通河驿站了。”侍卫悄悄朝他摇摇头,暗示他别答应。 傅万年想了想,迈步跳下马车。 相信这太平盛世,还没人敢公然截杀朝廷命官。 退一步说,若真是灭了青帮的那伙人想杀他,单凭他这几个人也不够看,不如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见自己,也好见机行事。 到底行伍出身,傅万年也有胆识,让来人在前面带路,自己迈步跟了上去。 身后的侍卫略一犹豫,吩咐车夫看好马车,带人匆匆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传开 第二更 …… 一听说老太太梦到沈怀瑜的坟被刨了,二老爷亲自带人拿着锹镐去了不老山。 而一早来荣寿堂请安的赵青,恍然感觉老太太一夜间就像老了许多岁。 用饭时见到她拿铜箸的手颤巍巍的,恍然七老八十,赵青心里一阵难过。 老太太,这是一点盼头都没了啊。 所以才会如此颓废。 回到卧室,老太太就闭着眼睛盘在炕上拨弄念珠。 见她如此,赵青也没回丽景阁,她索性带了青梅画梅将老太太屋里已有些凋零的花都搬了出去,又从柳嫂亲自打理的丽景阁后的珍珠塔中端了几盆刚打骨朵的花草。 在贴了九九消寒图那面墙下的拱桥形阶梯旁摆了盆三尺高的长青藤,墙角的三足雕花高架、窗前的矮几上分别换了木兰,金桔…… 屋子里立即春意盎然。 连田妈妈都感觉到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空气焕然一新,充满着勃勃生机,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顿时消散了不少。 见画梅又端进巴掌大小的一盆水仙花儿,赵青目光扫了一圈,最后放在了老太太身前的炕桌上。 把田妈妈吓了一跳。 那儿怎么能随便摆东西? 一面朝赵青打眼色,田妈妈一面偷偷打量老太太神色。 赵青恍然没看见,兀自接过小丫鬟递过的帕子。 “这水仙花儿啊,是最娇贵的了……”小心翼翼地擦着瘦长的剑叶上滑落的水痕。赵青曼声细语地介绍,“冷了也不行,热了也不行。又要光,又要水,还要适常给施肥……这就是人说的要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孙媳压活这颗幼苗不容易,奶奶您可千万别给养死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 人生苦短,高兴也是一天,悲伤也是一天。何苦一定要为难自己。 即便知道明天就会死去,那么,她们也要好好地过完今天! 无论如何。赵青都不希望老太太现在就倒下去。 老太太蓦然睁开眼睛。 入目尽是一片春意,一股清爽的淡香扑鼻而来,老太太神色就一阵恍惚。 “奶奶闻闻,香不香?”赵青抱了水仙花递过去。 老太太茫然地转过眼。 只见她穿了件沉香色素面妆花大襟袄。腕上带了只通体碧绿的翠玉镯。映衬着半截皓腕欺雪赛霜,正笨拙地半跪在炕桌前,小心翼翼地捧着巴掌大的水仙花盆送到自己跟前,软糯的声音亲昵柔和,有种春风拂面的温暖。 仿佛茫茫暗夜中忽然出现一道光亮,老太太满是阴霾的心头莫名地一亮,“香,香……”慌忙松开念珠接了过去。“好孩子,快放下。快放下……仔细摔着。” 也不知是怕摔着花儿,还是怕摔着人。 逗的小丫鬟咯咯地笑。 田妈妈紧绷的心弦也顿时一轻。 她慌忙上前一步接过去作势要继续放在炕桌上,“三奶奶说放在这里您每天看着浇水,看着他长大,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样?”语气轻松,余光却紧盯着老太太脸色。 见她微微颔首,田妈妈手才轻轻地落下去。 压抑沉闷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青梅画梅几个大丫鬟眼睛都微微发红,看向赵青的目光满是感激。 见赵青笑嘻嘻凑到自己身边,亲自接过画梅端上的茶递过来,老太太哪有不知道她的心思,温和的目光竟又失了神。 多好的孩子! 怎么竟生在了这样离乱的时机。 她这一生,有儿有女,原本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转眼间爱孙早逝,而她们这些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灭了口……她老了,什么都见过,死就死了。 可自己这个孙媳,还是个孩子啊。 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 还有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重孙子,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来到这人世间! 悲从中来,老太太心里一阵阵酸楚。 不忍心破坏赵青刚挑动起来的气氛,她又强忍住了,正要说话,院子一阵骚乱。 “娘……” 就听见二老爷带着哭调的声音传来。 自十三岁分去外院,二老爷已经多少年不这么叫她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竟激动成这样。 难道三爷的坟真被刨了? 这念头一闪,老太太心立时就一阵砰砰乱跳。不是被赵青扶着,差点就一头栽到炕上。 她抓着赵青的手,强自稳住心神,提着心看向门口。 “……张长生死了,人头就摆在瑜儿坟前!”一进门,二老爷就跪了下去,“瑜儿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话没说完,已老泪纵横。 “张长生死了……” 老太太无意识地重复了遍,身子忽然一震,“你说什么?” “还有两颗人头,儿子不认识!” 二老爷想笑,老泪却不控制的往外涌,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咕咯的怪叫声,身子如风浪中的破船,剧烈地颤抖着。 他真的死了?! 一动不动地坐着。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哎呀一声叫出来。 “瑜儿,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瞬间爆发。 顷刻间,荣寿堂里哭声阵天。 听到哭声的大太太匆匆赶过来,得知竟有人把带人阻杀沈怀瑜的张长生的人头给摆在了沈怀瑜坟前,大太太大惊失色。 那可是名镇谭西省的青帮的副帮主! 当初接到噩耗,一听说竟是青帮做的,大老爷连想都没敢想去报仇。 那傅万年倒是有些血气,张罗着要替沈怀瑜报仇,可最后也不了了之…… 现在,张长生的人头竟被生生地摆在沈怀瑜坟前!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沈家,又会不会因此摊上官司? 消息一散开,阖府沸腾。 尤其沈家客房,就像一滴水掉进滚油里,立时炸了锅。 不知道怎地,和百日祭奠场面宏伟而来沈家下榻者却寥寥无几的情形截然不同,这次冬至祭奠场面虽不壮大,可沈家客房却人满为患,赵青对此心惊胆颤,大太太却喜出望外……不仅收了笔不菲的礼金,更壮了人气。 大老爷说,要联合抵制官府强行压价,还得靠这帮人! 也有不相信的,纷纷去不老山核实。 一时间,沈府门口热闹非凡,有单独的,有结伙的,不时有人离开沈府隐没在风雪中…… 不老山下,一个不久前才从沈家出来的瘦高身影从山上飞奔而下,到了路口,却没选去沈家的方向,瞧瞧左右没人,一闪身钻入另一条胡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震慑 男子磕磕绊绊来到一户农家院儿前。 当当当,敲了三下门,片刻,又敲了两下,接着又敲了三下。 院里有人探出头,瞧见是他,立时拉开门将他拽进去。 院落很大,方圆十几丈,西面是个高大的玉米仓,仓外还垂挂着几串红辣椒、白蒜和金灿灿的玉米,东面是一排鸡舍,几只鸡正在院里啄食,安谧而宁静。 两人都没说话,一前一后推门进了屋。 和院里的宁静截然不同,一脚踏进门,一阵喧嚣扑面而来。 不大的三间草屋中,竟住二三十个汉子,俱是农夫打扮,有在里屋通炕上打呼噜的,有倚着地上草堆说话的,还有一大帮人正围在屋里唯一的八仙桌前支色子。 为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正扯着嗓子喊: “要开了,要开了……押大还是押小,快点,快点!”感觉门口有冷风吹来,张口骂道,“谁又开门,不是告诉你们没事儿别他妈的进进出出的吗?” “大哥,是黑子来了。”开门的汉子解释道。 “黑子来干什……”声音忽然顿足,络腮胡子一脚就把腿边的凳子踢过去,“好容易混进沈府,不是告诉你有事我会找你,你他妈的自己跑出来干鸡毛,别以为只是帮妇孺就好糊弄,那沈三奶奶可是个比猴子还精的泼辣货,仔细她看出破绽,坏了大事!” 黑子吓得一缩脖子躲过飞来得凳子。 “头儿放心,那沈三奶奶被圈在内院呢,我又是随大家一起出来的,她发现不了……”他急巴巴地看着络腮胡子,“头儿,出大事了!” “……鸡毛到你嘴里都成了大事!”一早就巡了一圈,风平浪静的,要出大事才有鬼。 沈家戒备森严,混进去不容易。黑子却如此大意,嘴里骂骂咧咧,络腮胡子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是真的!”黑子慌忙把青帮的事说了,最后道。“我才从不老山回来,连穆山的人头都被供在了沈三爷坟前!” 呼啦一声,众人均聚了过来。 “连穆山都给杀了?” “这他妈是谁干的?” “穆山可是青帮帮主,连他都被杀了,这他妈要杀我们还不跟杀鸡似的?” “……” 有人看向络腮胡子。惴惴的语气透着几分不甘。 “我们……还做吗?” 沈家的几个小姐一个比一个水灵,那人可说了,谁抢到是谁的。 不做太可惜了! 有想背水一战的,也有担心会惹来无情报复的……连刚刚还在通炕上打呼噜的都一个高跳下地,围到络腮胡子身边。 络腮胡子面沉似水。 ***** “怎么可能!” 古阑镇西苑客栈内,裘老爷腾地站起来。 他震惊地看着地上的黑衣人,见他点头,裘老爷嗖地冲出客栈,直奔不老山。与此同时,古阑镇上人满为患的各大客栈俱有身影冲出来。络绎不绝地奔向不老山。 ***** “千真万确!” 而古阑县衙中,捕头马五正信誓旦旦地看着尹大人。 “属下亲自去了不老山。”把沈怀瑜坟前的情形说了,“真是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晃晃地做下这等杀人越货之事,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大人索性就籍此抓了沈大老爷,抄了沈家!”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到沈家囤的那几十万石粮食,马五腮边的横肉直抖,蓝哇哇的目光像饿了几天的狼。 抄了……沈家? 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心神无主的尹大人茫然的眼底就闪过一丝贪婪。 这,能行吗? “应该。不会吧?”赵青则若有所思地皱皱眉。 敢把连傅万年都忌讳的青帮帮主人头摆在沈怀瑜坟前,那人一定也会考虑到地方官府的反应,怎么能任由尹大人藉此对沈家发难? 那他此举还有何意义? 除非尹大人脑袋进水了,觉得他的脖子比青帮帮主长得结实! 三年时间就从一个正九品的主簿耀升为正七品的县令。主政一方,尹大人也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想起沈怀瑜生前那些往来信件中对尹大人的评价,语气虽还犹豫,可赵青看向大太太的目光却格外坚定。 无亲无故却能为沈怀瑜报仇,此人义薄云天。 就算尹大人利令智昏。真的籍此发难,沈家也坚决不能按大太太提议,立即与这件事撇清关系,并提供沈怀瑜生前好友资料线索帮官府缉拿凶手,去枉做小人! 大太太却差点跳起来。 什么叫不会吧?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嘴唇碰下嘴唇你说的轻巧,果真被官府抓了借口来抄家,第一个抓的就是大老爷! 涉及身家性命,这可不是讲义薄云天的时候! 脸色变了又变,“若官府抄上门怎么办,你出去顶啊!”的话几欲脱口而出,对上赵青那冷冷的仿佛能堪透一切的目光,又被大太太生生地咽了回去。 若对面只是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这几个人,她这话百分之百能逼了二老爷主动跳出来承担一切。 可是,有赵青这个泼辣货在,事情发展最终会怎样就难预料了。 逼急了,讨要管家权的话她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难道就为了让二老爷出面背黑锅,就把管家权交出去? 那怎么行? 虽然沈家暂时在银钱周转上有些捉襟见肘,可库里还囤着近百万石粮食呢。 那可是好几百万两银子啊! 心思百转,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但愿三奶奶预言成真!” 说完,也不跟老太太打招呼,转身摔门走了。 这件事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这买凶杀人的黑锅让二老爷担了。 看着大太太悻悻的背影,老太太目光有些恍惚。 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媳一步步走到今天,老太太,也很寒心吧? 不想老太太再为此伤神,赵青笑着转了话题,“……奶奶这会儿不用担心了,敢觊觎我们家的珍珠谭,这些人就得好好想想他们的脑袋有没有张长生的结实,想想他们的势力有没有青帮大!”话说出口,赵青心里也一轻。 恍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上也一直压着块让人透不过气的千斤巨石。 此时松懈下来,就感觉手背一阵锥心的疼,赵青低下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衷 只见手背上一片青紫的指印,却是刚才老太太因太过紧张生生地给握出来的。 二太太还有些迷糊。 “三奶奶的意思是说现在没人敢……”话没说完,目光落在赵青手背上,顿时惊叫出声,“天,你这是怎么了?” 赵青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 却被二太太一把抓住。 无奈,赵青只好慢慢地把手伸开。 众人纷纷看过去。 “天,青成这样,你怎么也不吱一声。”唬的老太太顿时慌了神,“快去请马大夫!”吩咐画梅,“快拿烧酒来。”画梅刚转身又被叫住,“我记得副指挥使曾送了瓶专供内宫用的红花油!” “没事儿,没事儿……”赵青忙握了老太太的手,“是孙媳皮肤太嫩,过一晚就消了。”抿唇一笑,恍如初绽的玉兰花。 看着赵青,老太太百味陈杂。 昨天从山上回来她就想给请大夫了,碍于大太太才没张罗,老太太此时哪肯作罢? 直到马大夫隔着纱帘给诊了脉,笑呵呵地道,“……三奶奶脉象沉稳有力,母子平安。”老太太才舒了口气。 一松懈下来,疲倦便如潮水般涌来。 老太太连午饭都没用就睡着了,赵青则回了丽景阁。 傍晚时分,驿站送来傅万年的信,约大老爷和杨子骞十一月初八在石洲驿馆会面,地点选择的很有技巧,石洲位于古阑县和中州府之间,两人连夜启程快马加鞭,各有二天左右的路程。 沈家特意隐瞒了杨子骞也同时受邀的信息,立即又在沈家客房引起不小的轰动。 傅万年,到底还是在意沈家的! 第二天早晨,沈家客房就开始有人陆续离开沈家。 而蒲柳园后花园的摘星楼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白色影子。隐在落了一层厚雪的廊柱边,仿佛和天水容为一体,他望着沈府门口陆续出来的人,拧眉沉思。 一阵轻风飘过。 另一道白色影子轻盈鹅羽似的落在他身边。 “属下查了。是傅万年误打误撞,把青帮被灭的消息传了出去……”否则,看到那几颗人头,外人也只以为是哪个江湖义士出手替沈怀瑜报了仇,查起来也朴素迷离。现在好了……不用查,一得知青帮被连跟拔了,那人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主人身上,从而疯狂报复! 男子蓦然转过头。 阳光下看亲清了脸,却是李霁麾下第一暗蝶——秦南。 他目光错愕,有着一丝不可置信。 “否则,这些人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离开沈府……”男子好似没感觉般继续回禀着,又疑惑道,“昨夜属下跟踪傅万年,他明明怕官府责难沈家。已经把人头收了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后半夜突然又让人送了回去,还连夜让人四处造谣,说青帮是让人连根拔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傅万年以为他是在造谣,却没想到真被他一个屁蹦对了。青帮被连根拔了的消息一传出去,自然就没有人敢动沈家了。 那些眼热沈家珍珠谭的绿林强盗,谁敢认为自己的脖子比青帮还硬?! 秦南神色古怪,眼角直抽。 他又想起了昨夜的事。 主人秘密召见傅万年,他就守在门口。 两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主人问傅万年和沈怀瑜的关系。他当时还以为,主人并非担心傅万年会公私不分,而是想怎么能借他之手把沈三奶奶救出来。 可是,直到傅万年满头大汗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因私废公。主人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又继续和他谈起如何筹粮之事,只言片语的暗示都没有。 他当时心里一直不明白。 明明一心要救沈怀瑜的遗孀,主人为什么不暗示傅万年,给他一次机会? 若果真傅万年为巴结他家主人,而不顾沈怀瑜遗孀的生死。如此狠绝,不仅要被人指破脊梁,单他家主人这一关他也过不去! 主人用人,最看重的还是德行。 对这种见势忘义卖友求荣的小人,是坚决不会用的。 西征结束,傅万年的官运怕是也就到了头。 他心里暗暗为傅万年惋惜。 这傅万年表面上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胆识过人,是个难得的膀臂,尤其今夜,用这种方式引他来,固然是怕泄露行踪,可未尝不是他家主人对傅万年胆识的考验……他家主人是想重用傅万年! 把他塑成一把悬挂在西北的利剑! 西北之地,太重要了! 主人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 没想到这傅万年竟利令智昏,在主人面前一点都不顾念沈怀瑜生前对他的救命之恩……他心里对傅万年也失望透顶。 送走主人,他就自作主张来了沈家。 傅万年猜不透主人的心思,他还是懂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沈家血流成河之前,救出沈怀瑜的遗孀,为沈家保住一丝血脉。 没想到,这傅万年那头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主人,转回头就来了这一手! 这傅万年,胆子够大的! 他这是嫌主人的麻烦还不够多? 竟利用到主人头上! 他倒忘了,傅万年哪知道灭了青帮的就是严厉威胁他不许因公废私的七皇子? 若是知道,给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想出这计策去坑人啊。 原本自己还以为待那人查明青帮的真实情况,还需要一断时间,也够他们准备了,现在,却是时不我待! 脸色青黑,秦南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滞。 这是不是,就是主人的初衷? 沈怀瑜是为主人而死,而他对傅万年也有救命之恩,和傅万年是生死兄弟,两个人都要保沈家,都不忍心伤害沈家人……可偏偏地,沈家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掌控的所有粮食挑头和主人作对。 这是个不可调和的茅盾。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仔细想想,那人不过是利用沈家罢了。 若主人失败了,单为灭口那人一样也会灭了沈家满门,可是,主人若能接住那人这一轮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挺过去了,他日若有机会登上那九五至尊,沈家不愁再来一个百年盛世! 前提是,沈家必须有血脉能留下来! 所以,主人才突然改变主意,留了穆山的人头在沈怀瑜坟前,然后又籍口敲打傅万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起 第二更 …… 如此苦心安排,主人大约就是要借傅万年的口震慑住对沈家珍珠潭有觊觎之心的各路枭雄,从而保住沈家血脉吧? 主人,比自己更了解傅万年,早算准了他会这么做! 终于明白了主人的这番良苦用心。 不知为什么,秦南却感觉到一股无边的苍凉。 磕头的兄弟因他而死,本想能够照顾好兄弟的家人,他们却又阴差阳错成了你死我活的敌手,濒临绝境,他不得不牺牲掉兄弟的家人,这选择……何其惨烈,何其残酷! 可是,谁又知道,做出这样无奈的选择,他家主人的牺牲又有多大? 只为在暴风雨来临时一劳永逸地保住几个妇孺! 但愿,沈怀瑜泉下有知不会怨恨他家主人。 但愿,沈家人不会把这笔账记到他家主人头上,苦大仇深地给后代留下复仇的遗训。 看着又一批人离开沈府,秦南一转身走向楼梯。 “我们也回去吧。” 吓退了因觊觎珍珠谭而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各路枭雄,只剩下那人的人马,傅万年应该能应付了吧? 既然沈家暂时不会血流成河,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他还要赶紧回去转移主人那些曝光的产业,铺子和密蝶营呢。 至于沈家依旧会被官府抄家灭门。 呵呵,从官府手中救出几个妇孺总要比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绿林强盗手中容易的多。 相信傅万年也是这么想的吧? 有他在,根本不用他操心。 “……秦爷不接沈三奶奶了?”正默记沈家内宅地形,男人听了吩咐转过头,秦南的身影已不曾出现似的在楼梯口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侍卫挠挠头。 怎么又不用接了? 被傅万年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赶紧救人走,他就不怕烈亲王一怒之下灭了沈家? ***** 灭了,沈家? 烈亲王府,二皇子正瞪着得了穆山噩耗,风风火火要去抄沈家满门的常宇。 常宇是烈亲王手下三大猛将之一。青帮就是他亲自收服的,穆山就拜在他门下,得了飞鸽传来的噩耗,他第一个就疯狂了。 只是。现在就灭了沈家,谁替他跟李霁抬粮价,圈他入局? 那不是给了李霁现成的机会将沈家的囤粮充公吗? 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二皇子一脚将常宇踹到门口。 他暴躁地吩咐道:“……火速遣人去稳住青帮,务要将损失降到最小!” 青帮。是他花费无数心血才在西北按插的钉子,是他破坏李霁在西北布局的杀手锏,绝不能闪失了! ****** 而身在内宅的赵青,不知道随着烈亲王和七皇子博弈的白热化,沈家已经彻底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更不知道,为了保护她们母子,保住沈怀瑜的唯一血脉,身处劣势的李霁竟不惜自己还没准备好就提前和烈亲王撕破了脸,把自己的破绽都亮在了他面前…… 不过。看着客房的人陆续走了,赵青和老太太却都松了口气。 虽然官府的态度很不乐观,沈家前途依旧未卜,可没了必死之局,赵青还是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 不怕未来有多艰辛,就怕没有未来! 从荣寿堂请安回来,赵青索性应沈怀瑾死缠烂打的哀求带了大家去珍珠谭赏雪。 相反,大太太心却绷了起来。 不顾自己再三挽留,这些人是怕青帮被灭的事发,官府追缉下来。祸及自身啊?! 一面瞒了老太太吩咐梁总管亲自备了厚礼给尹大人送去,“……告诉尹大人此事与大老爷无关,若官府想查,沈家可以提供三爷生前所有书信札记。”一面令沈怀杰千万招待好马二公子和尹四公子。一面又逼了正在二老爷房里商讨如何寻找替沈怀瑜报仇的恩公答谢的四爷沈怀亮去客房吹“报仇之事全是二房所为”的风…… 这面还没忙完,那面就接到了大老爷飞鸽传回的书信。 “……傅坚压价,速告文渊,按计行事。” 文渊,就是昌复生,昌文渊。 冬至和大老爷一起回了古阑镇。接到傅万年的信后,怕沈家这面没人照应,昌复生就主动留了下来。 之前他就给大老爷出了个联合谭西省所有商家抵制官府压价的主意,按计行事的意思就是按先前说好的,要大家联合闹事。 大太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太冒险了! 简短几个字,却恍然于无声处听惊雷,直震的大太太脑袋嗡嗡直响。 “快,快,请大爷和昌先生过来!”她颤着声音吩咐迎春。 而此时此刻,大爷沈怀杰屋里正火光电闪,硝烟弥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大爷若有冤屈只管到官衙门前击鼓,自有县令大人做主……怎么可以私自聚众闹事,此事有损国体,有违天和!”马有年的二公子马俊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昌复生和沈怀杰,“这主意太荒唐!” “大家这不是商量嘛。”见势不好,尹世哲忙巴巴地劝慰,“二哥既然觉得不合适,咱就不做,你可别气坏了身体。” 马俊一把推开他,“……这样闹不好就会引起民变!” 要的就是民变! 沈怀杰和昌复生在心里异口同声腹诽。 沈怀杰心里想着,“不把事儿闹大了,怎么会强迫傅万年改变主意?” 他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做出一脸无辜,“马公子也看到了,若按这个价钱,沈家顷刻间就会倾家荡产!” 而昌复生心里却想着,“不发生民变,怎么能让这些人趁乱劫了沈家,把珍珠谭搞到手?” 助那人得到珍珠谭,他首功一件,那人可是许诺他升迁知府的! 心里想入非非,只脸上现出一脸义愤,他凛然道: “说的轻巧,马公子可知道若按官府给的价钱,谭西省得有多少商家跳河?”咄咄地看着马俊,“去府衙门前击鼓鸣冤,马公子确信马大人就能为民做主阻止得了傅指挥使强制压价?” 这怎么可能? 都指挥使,那可是封疆大吏! 和他父亲的官阶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若没有强势的后台和冲天的鸿运,那是穷他父亲一生也难以达到的高度。 傅万年的决策哪是他父亲一个小小的知府能阻止的! 被顶的哑口无言,马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引狼入室(上) “买卖自由,觉得价不合适可以不卖!”恼羞之下,马俊脱口道,“难道官府还敢拿刀逼了沈家开仓抢粮不曾!” 不卖? 难道就让粮食烂在仓里? 心里怒骂不止,沈怀杰瞪眼看着马俊不言语。 “马公子说的对!”昌复生一拍巴掌,“买卖买卖,就是自愿买自愿卖,沈家不能强行要求官府高价买,官府亦不能强制沈家压价卖!” 他怎么竟跟着附和起来? 沈怀杰一头雾水地看着昌复生。 就见他微微笑道: “怀杰也别着急,横竖这大冷的天粮食也坏不了,觉得价钱不好,咱就不卖,官府还敢强行开仓抢粮不曾?”不着痕迹地将了马俊一军,“若官府怕耽误了镇武将军西征要强买,怀杰只管去衙门前击鼓便是!” “是啊,是啊。”正满头大汗和稀泥的尹世哲听了不假思索就连连点头,“沈大哥觉得价格不合适就不卖,今年雪这么大,粮食囤到明年开春,说不定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呢,沈大哥千万别意气用事,坏了朝廷的规矩,让我父亲也难做?” 这怎么行? 耽误了西征军的战事,可是杀头的大罪! 毕竟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马俊哪能斗过人老成精的昌复生? 总觉得哪儿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更不知该怎么给顶回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一甩袍袖,推门就走。 “二哥。二哥……”终于迟钝地发觉自己刚才的话得罪了马俊,吓的尹世哲跟头把势地追出去,“全是兄弟不对。您千万生气……” 马大人可是他父亲的顶头上司,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抬脚想跟着追出去,沈怀杰又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 昌复生就皱皱眉。 “怀杰快去,无论如何也要把马公子留住,仔细他走漏消息!” 一面催促,昌复生暗暗后悔。 早知马俊少年血气,这么刚烈。沈怀杰又这么窝囊,今天真不该心生侥幸地拉拢他,妄想把马有年拖下水。没得被他走漏消息,被傅万年知道了生出戒备之心,坏了大事! 正后悔不跌。 一抬头,沈怀杰还神色泱泱地坐在那儿。 昌复生脸色更加不虞。 张嘴就要呵斥。一转念又忍了下来。低头弹了弹绵袍上的灰尘,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祥和。 “大老爷还在石州府呢,仔细被马大人知道,扣押了你父亲向傅指挥使邀功。”嘴里不着痕迹地威胁着,脸上却一片慈爱,他笑呵呵地推了沈怀杰一把。 沈怀杰一激灵,立即风风火火地推开门。 门外耀眼的阳光照着大地,放眼尽是一片白茫茫的。哪有马俊的影子? 想了想,沈怀杰抬脚朝院门走去。 刚出院门。迎面正碰上一脸沉吟的尹世哲,忙快步迎了上去,“马二公子呢?” “走了。”尹世哲声音冷冷落落的。 沈怀杰大惊失色。 “你怎么让他走了?”一把抓住尹世哲,“他走哪条路,我们快追!” 尹世哲就皱皱眉。 拍苍蝇似的扒拉开沈怀杰的手。 “走就走了,追什么追?” 没看见尹世哲眼底的厌恶,沈怀杰急的面红耳赤,“我父亲还在石州,别让他走漏消息给马大人扣押了!” 尹世哲不认识似的瞪眼看着沈怀杰。 “你父亲一没偷,二没抢,马大人扣押你父亲干什么?” 大家只是说说,又没真的暴乱。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马有年凭什么抓人? 若是吆喝一声就吓的半死的小老百姓还好,受了冤枉不敢申,也没处申。 掌控着所有军粮,沈大老爷现在可是谭西省的焦点人物,甚至远在京城都有人在关注他,并且和傅万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敏感的人物,没有确凿证据,谁刚轻易动他? 那马有年果真莽撞,被傅万年趁机钻了空子达到目的,最后一顶强行锁拿商家逼迫降价的帽子扣下来,马有年不死也得脱层皮! 白白地便宜了傅万年。 被他兵不血刃地就筹齐了粮食。 别看傅万年、朱恩章、马有年这些人见了面都嘻嘻哈哈的,亲密无间,可背地里大家盯的紧着呢。 什么趁你病要你命、见缝插针、釜底抽薪、掺沙子、挖墙角、过河拆桥等十八般手段,只要有机会就无所不用极。 只要能达到踩下别人自己升上去的目的就行。 沈怀杰不懂。 可从小随在父亲身边,尹世哲却熟谙此道。 见自己点了半天他还懵懵懂懂的,心知他是被人利用了,也不点破,索性拉了他,“……你放心,我已让郭全跟去了,让他去客栈住也好,省得大家一见面就磕磕绊绊的。” 沈怀杰想想也是,就点点头。 刚转过身,又有些不放心,逐又回过头,“……他会不会让人把消息传回去?” 尹世哲无语,使劲瞪了沈怀杰一眼。 沈怀杰面色讪讪。 “我不是怕被傅指挥使知道嘛。” “我们还巴不得他知道呢。”尹世哲就一哂,“想联合商家闹事也不过就是想阻止他强势压价罢了,果真引发民变,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傅指挥使,他比谁都害怕,如果事先得到消息让他心生忌讳,不敢再强行降价,这比什么都好!” 最重要的,一旦引发民变,他父亲的政绩也没了! “这就是人常说的敲山镇虎,你懂不懂?”尹世哲就势敲了敲沈怀杰的头。 沈怀杰顿时如醍醐灌顶。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他嘿嘿地笑,“你不知道,几年前我曾跟三弟过过一次堂……这以后一听到衙役抓人,我这两条腿就发软!”拽了他往回走,“走,我们去跟昌先生说说,这样让马二公子把消息传出去敲山震虎更好,也省的真闹出民变不好收拾!” 那昌复生可没你这么好糊弄! 心里冷哼一声,尹世哲一把拉住他。 “算了,我瞧着这昌先生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么进去,他还不知道又怎么墨迹。”话题一转,“走,带我去看看珍珠潭……早就听说你们沈府珍珠潭的冬景别具一格,可惜,我到现在都无缘一见。” 沈怀杰回过头。 尹世哲就讪讪地撇撇嘴。 “说句实话,你那个三弟也真是个荤腥不进的主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引狼入室(下) 想起沈怀瑜生前对眼前这位尹世哲的霸道,沈怀杰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别说你,他连我这个亲大哥都不给面子,一句话不对心思说翻脸就翻脸……还好他死的早……” 尹世哲咧咧嘴,没言语。 兀自朝沈家珍珠谭方向走。 沈怀杰抬脚跟了上去,走了两步,想起赵青那比沈怀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泼辣手段,又扑棱站住。 “还是算了,珍珠潭已经被我母亲封了,外院那个门也早被堵死了。”为方便生意上的朋友来游玩惊扰到内宅,沈怀瑜还专门在外院修了一扇直通珍珠谭的月亮门,当年珍珠谭各处都有专门的小厮看守,只和丽景阁相通,严格说起来,和内宅是不相通的,“不似当初三弟还没成亲,如今丽景阁也住着内眷呢,太不方便,待囤粮事了……” 本想说待囤粮事了我母亲腾出手收拾了那个浑身是刺的三奶奶再带你去看。想到这些都是沈家的家务事,又把话咽了回去。 转而道:“腾出空,我找人好好收拾了,再请四弟去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尹世哲满脸失望,“就怕到时雪都化了……” “要不……”沈怀杰就想了想,“我带你去摘星楼吧,/ 那里有七层高,也能看到珍珠潭全貌,也很幽静,是个喝酒赏雪的好地方。” 虽然也是内宅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可相较于赵青的泼辣,二太太要好说话多了。 尹世哲听了眼前就一亮。 “早就听说沈三爷孝顺,特意给二老爷二太太修了座摘星楼。足不出户就可一览古阑镇全貌,将珍珠潭美景尽收眼底!”声音忽然一顿,“听说那里可是你们家的禁地!” 眼角余光挑衅地瞟着沈怀杰。 沈怀杰就笑了笑。 禁地? 那也得分对谁。 如今的沈家正处在内忧外患之计,都巴不得量阖府之物力,结这些人的欢心呢。 尤其这尹世哲,背靠着尹大人,仗着雄厚的家底出资建立海棠社。招揽了古阑、新川一带几乎所有才子佳人。 别看这些人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见天只知道风花雪月。她们背后的家势却不容小觑。 聚拢起来,那就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昌先生说了。这次联合商家抵制官府压价说不定就能用到他们,让他一定交好了。 听丫鬟说沈怀杰带了尹世哲过来,要上摘星楼,二太太立即让人将后院的角门开了。又遣丫鬟婆子去打扫灰尘。烧炭盆,沏热茶,一面又遣人问要不要备酒备菜……直忙的人仰马翻。 呷了口小丫鬟递上的热茶,甘爽顺滑,满口余香,尹世哲不由惊讶出声,“……是新下的大红袍!” 因先帝最喜大红袍,早在建德年间大红袍就被列为贡品。 头春二春全部都要送到进宫里。寻常百姓和一般官员根本喝不着,只有那些重臣和贵胄才会偶尔得到宫里赏赐。到了永平年间,因当今万岁刚继位时年纪尚幼,还不能喝茶,也不在意这些,才渐渐放宽了,偶而有二春茶流到市间,但一般人也根本喝不到。 在京城贵胄间能喝上大红袍,是一种身份象征! 此时见一向眼高于顶的尹世哲都露出惊讶之色,沈怀杰眼角眉梢尽是自得。 “是新下的头春茶,三弟今年夏天从武夷带回来的!” 尹世哲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沈大哥可要给我带些回去些,也给海棠社那些人尝尝。” 沈怀杰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通共就一斤,都给了老太太和二老爷,我父亲也只得了一点,我这还是借了四哥的光,第二次品尝呢。” 尹世哲微微有些失望。 他目光又看向远处,把沈府浏览了一圈最后落在珍珠潭上。 就见峰峦叠嶂碧水氤氲的珍珠潭上,巧夺天工的亭宇楼阁、淳朴自然的树木山石,俱笼罩在一片琼瑶中,山光妩媚,水色旖旎,恍然一幅变幻莫测的水墨画。 自以为早已览遍群山的尹世哲一时间也不由啧啧称奇,感慨万千,“……这沈三爷也真是个人物。” 曾经那么不起眼的一坐野潭水翻手间就被他变成了座美幻美仑的人间仙境! 沈怀杰也冥冥自得。 “这还是半年前就封了无人清理,凋零了呢。往年繁荣时那才叫美,三弟特意把那些亭角飞檐都用了大红,尤其对面的玉檀山壁上斜插的那溜装饰飞檐,顶角都被三弟用了大红,夏天隐在一片葱郁的绿树中虽然有些点缀,倒也不是多么出奇……我当时只觉得有些奢侈,觉得三弟是穷人乍富,想张扬又没张扬到正地方……谁知一到冬天竟变了韵味,这是因为没人清理,那些檐顶都被大雪埋没了,往年这时候三弟都会让人特意把那些红顶露出来,远远望去,就好似皑皑白雪中盛开的点点红梅,要多美有多美,直像……直像……” 直像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句贴切的语言来形容。 沈怀杰讪讪地转了话题,“还有那个珍珠塔,往年都养满了花儿,五光十色的……” 说了半天,感觉身后特别静,就一回头。 却见尹世哲正望着珍珠潭方向两眼发直,迷离的目光中有种赤.裸.裸的渴望。 不知怎地,明明尹世哲嘴角干干净净,沈怀杰却恍然看到他嘴角正有涎水哗哗地流出三尺长。 猛把他吓了一跳,抬头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瑶池仙境般的怡然亭中,三个女子正笑嘻嘻地给矗立在凉亭中间的一个呆头呆脑憨态可掬的雪人描眼睛,为首女子穿了件雪白的羽纱面鹤氅,镶了圈纯白色银狐皮的帽斗映得一张巴掌大的俏脸如真似幻。 正午的阳光透过光洁的大红色亭柱折射到身上,散发出一层金红色的光晕,整个人都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给这黑白的水墨画凭添了一股钟灵秀气。 不是正带了春兰秋菊赏雪的赵青是谁! 沈怀杰呼吸猛地一窒。 绕是经常见面,绕是知道她早已身怀六甲,只是那笨拙的腰身被宽大的鹤氅遮掩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打心里泛起一股想上前拥入怀着好好怜爱一番的冲动。 喉结剧烈地蠕动,沈怀杰狠狠咽了下口水。 “他妈的,这珍珠潭不是早就封了吗,她是怎么进去的!” 借着一声怒骂,沈怀杰好歹稳住心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算不算有缘? “她是谁?”尹世哲问道。 “她就是我们府冥婚进门的那个三奶奶!” 原来她就是那个连苏道都夸赞的沈三奶奶?! 尹世哲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咄咄的光彩,恍然饿了几天的狼忽然看到一头小肥羊。 “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啊。”他感慨道,“冬至那天被马二哥醉酒耽误了,没能在不老山见到她,我正遗憾呢,不想今日就见到了,你说……”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身影,尹世哲低迷的声音因压抑而有些嘶哑,“我和她这算不算是有缘?” 沈怀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 他蓦然回过头。 正对上一双色眯眯呆滞的眼。 不知怎地,沈怀杰瞬间就想起这位尹世哲有特别嗜好,曾经不到半年屋里就死了两个大丫鬟的传言。 顿时如三九天被浇了一头冷水,沈怀杰激零零打了个寒战。 “你……”想起什么,他回头冲角落中大气不敢喘的两个小丫鬟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两个小丫鬟得了特赦般快步走出去。 沈怀杰这才轻咳一声。 “我们府这位三奶奶可不同寻常,你别看她娇娇柔柔的,长得人畜无害,骨``子里辣着呢。”想起她直面指责大老爷的事儿,“惹恼了连我父亲都敢顶,如今我父亲见了她都绕着走!” 尹世哲怔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泼辣好啊。泼辣好啊……越辣越有味道!”笑声忽然一顿,他转过头,“我听说你们家有规矩不准女人做生意。却没有规矩不允许寡妇再嫁,正好你现在缺银子,你看看……不如……” 尹世哲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怀杰。 那怎么行? 真把她卖了,传出去,他沈家的颜面何存! 更何况,柳河镇还有个方老爷呢。 他可是给沈家担保了三十万两银子的。他的女儿万万不能出事! 更何况,她还怀着沈怀瑜的唯一骨血呢。 就算他想卖,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也绝不会答应! 沈怀杰瞪眼看着尹世哲。 “怎么?” 尹世哲脸色一沉。 沈怀杰脑袋立时耷拉下来。 “她可是连苏先生都高看的人。在古澜镇声望高着呢,三弟的百日祭奠上你也见到了,那些人有多么仰慕、尊崇她……”余光忐忑地瞄着尹世哲的神色,“要女人。我屋里那些小丫头个个都水灵灵的。随便你挑……你可千万别打她主意。” 尹世哲却想起给马俊接风时席上作陪的裘老爷酒后悄悄跟他说的话。 “……我家主人对珍珠潭势在必得,沈家其他人俱无可惧,他唯一顾忌那位声望极高的沈三奶奶。” 身为沈怀瑜的未亡人,她便是珍珠潭名正言顺的主人,只要她活着,苏道、傅万年以及和沈怀瑜有过命交情的那些江湖义士就会一力保她,不会让人动珍珠谭。 除非她死了! 既是必死之人,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别人。怎么他也要先尝尝滋味。 想到这儿,尹世哲眼底就闪过一丝狠色。 他冷冷笑道。“……是啊,和你们沈家来往的都是布政使,都指挥使、知府啊……我父亲算什么?” 沈怀杰急的面红耳赤。 “四弟……” 尹世哲话峰蓦然一转。 “可你别忘了,我还有个海棠社,那是一股什么力量……想阻止官府强势压价,只要这些学子愿意联合请愿,比什么都好使!”他看着沈怀杰,“沈家仓里可压着近百万石粮食呢,价格稍稍波动一两,那就是近百万两!” 反之亦然! 这可不是儿戏。 一步登天,或一步地狱,全在他这一念之间。 三九的寒天,沈怀杰额头的汗珠却刷刷地淌,“四弟也知道,她可是,她可是……” 磕磕巴巴地擦着额头的汗,连沈怀杰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尹世哲摆摆手,“我知道,她和沈三爷没成亲就有了孩子!” 沈怀杰动作猛然一顿。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个茬。 这个三奶奶面上看着端庄稳重,贵不可攀,骨子里却风流着呢……若是让她和尹世哲把生米做出熟饭…… 是她自己放荡风流,不守妇道,方老爷敢说什么? 苏道,傅万年又能说什么? 连老太太二太太也只有失望的份,恨不能杀了她以清门户! 如此一来,即结交了尹世哲,又为母亲除了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他目光偷偷睨向尹世哲。 只见他穿了件宝蓝色步步高升团花绵袍,面色白净,身体修长,往那一站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又扫了眼斜搭在太师椅背上的米白色豹纹镶边的翻毛大氅,还别说,这尹世哲虽然暴戾嚣张,嗜好特别,可不说话只站着那里,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翩翩公子。 否则,海棠社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子为他倾心…… 本就是个风流的,那三奶奶见了他不动心才怪! 念头闪过,沈怀杰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 客房中的昌复生却脸色青黑。 “……他竟然和尹四爷去了摘星楼?” 扮成他贴身小厮的死士吕诚点点头,“他根本没去追马二公子。” “这个废物!”昌复生一拳拍到桌子上。 “马俊已离开了古阑镇,我们要不要……”吕诚抬手比量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算了……”昌复生摇摇头,“他父亲是知府,做了他会惹来麻烦,你派人在路上缠住他,在这面乱起来之前,别让他回到中州便是。” 吕诚应声便走。 又被昌复生叫住,“……石州那面有没有消息?” “傅万年坚决不肯涨价,大老爷正在客栈想办法呢。” “凭他那榆木脑袋能想出什么办法!”昌复生冷哼一声。 吕诚没言语。 “你立即传信让他回来,就说……”昌复生低头想了想,“上赶着不是买卖,我们这么急巴巴地围着傅万年转,倒让他以为我们着急,推三阻四地漫不经心……横竖粮食都在我们手里,傅万年急我们不急,就回府里坐等傅万年亲自上门!” 要趁乱将沈家一网打尽,最好把大老爷也诓回来。 免得还要派人单独对付他。 吕诚应声出去,昌复生目光呆呆望向窗外光秃秃的老槐树。 粮价是肯定涨不上去了。 只是,明明知道杨家没有粮食,傅万年为什么还约了杨家? 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又什么时候出手? 自己这面可是万事俱备,就等傅万年出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紧迫 第二更 …… 石州驿馆中,杨子骞和傅万年正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呼啸的北风吹得窗棂咚咚地响,窗上的冰花偶尔溅到地上的炭盆中,顿时冒出一股轻咽,发出毒蛇吐信般嘶嘶的声音,给原本就紧绷的气氛凭添了几分阴森。 杨子骞额头就渐渐有了汗珠。 他轻咳一声,打破沉寂。 “……不瞒大人,杨家仓里通共不到十万石粮食。” 傅万年眉头都没皱,他大咧咧道:“镇武将军说,你有办法弄到粮食!” 杨子骞一激灵。 他有办法? 七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料定自己能找到当年太祖皇后用过的那条迷路吗? 念头闪过,杨子骞随即又摇摇头,暗道,“不对,若是知道有密路,傅万年自己早就带兵去南州运粮了,哪还用坐在这里故作沉稳地跟自己墨迹?” 杨子骞余光由偷偷像向万年觑去。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大咧咧,可支在桌面的手却紧紧地绷着,上面的青筋都一根一根清晰可见。 杨子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傅万年,也没有把握! 可那是什么办……杨子骞身子蓦然一颤。 七皇子是想让杨家出头逼沈家首先降价放粮! 若傅万年出头,未免有官府强势压价收粮,欺压百姓之嫌,一个不好就会引起谭西省各商家的联合抵制……难免要遭到御史弹劾,惹人诟病。 而自己出手,借助生意人之间的借贷,聚众讨债,靠纯生意的手段来打压沈家,逼迫沈家不得不低价卖粮还债,即解了征粮之急,又无后顾之忧…… 而自己也如愿地拿到了官府今后十年的合作权。 这巨大的好处。那七皇子一定也料定自己不会不答应。 好个七皇子,竟对自己的心思都了如指掌! 杨子骞心一阵砰砰乱跳。 只是,他蓦然抬起头,“我听说大人和沈三爷……” 话没说完。就被傅万年打断。 “这个你不用担心,公是公,私是私,一码是一码……这次你若肯帮西征大军这个忙,镇武将军心里自会感激你!” 感激? 你别秋后算账就行了。 心里腹诽着。杨子骞沉吟不语。 傅万年挺直的后背渐渐渗出一层透汗。 ****** 给老太太送完虾仁海鲜粥,夏竹正拎着空提篮往回走。蓦然瞧见丽景阁前人影晃动,夏竹脚下一滑跌到地上。 手按雪地爬起来,顾不得扑打身上的雪,夏竹一闪身躲到旁边的冬青树后。 只见丽景阁门口,沈怀杰正呵斥为圈禁赵青而临时加派的几个婆子道,“……都回门房去老实呆着,哪也不许走。”又吩咐身后的小厮,“给我看好了,谁也不许出这个院儿!” 夏竹一激灵。转了身就往荣寿堂跑。 沈怀杰则朝系了米白色豹纹镶边翻毛大氅负手立在门口打量丽景阁牌匾的尹世哲打了个眼色。 “……她可是我们府里有名的泼辣货,能不能降服就看四哥的魅力了,可千万不能用强闹出人命来。”话语虽是阻止,可最后一句话里有意加重的语气却耐人寻味。 尹世哲嘿嘿地笑。 “大哥只别听到点动静就乱闯便是。” 沈大哥变成了大哥,沈怀杰立时就咧了嘴呵呵地笑。 ***** 夏竹则拼命地往荣寿堂跑。 高甩提篮早不知扔到了哪儿,绊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绊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找到老太太! 浑浑噩噩地撞到一个人身上,夏竹扑通跪倒,“求求四爷,救救三奶奶!” 正奉了大太太吩咐四处寻找沈怀杰的沈怀亮见夏竹浑身是雪。衣裳破碎,骤然吓了一跳,“三奶奶怎么了,她在哪儿?” “在丽景阁!” ***** 没有了死亡威胁的日子,连空气都充满了欢愉。 看着小丫鬟叽叽喳喳地堆雪人,赵青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可也知道沈家正面临内忧外患,不是放纵的时候,把暖炉交到左手,一面接过秋菊手里的碳块,嘴里吩咐道,“……去山上看看七小姐玩够了没,该回去了。” 秋菊应声而去。 赵青一手捧着暖炉,低头在用鸡蛋大小的鹅卵石镶成的雪人眼睛上细细地涂起来,画好后,退后几步,端祥了一会儿,又让春兰团了个雪团把鼻子垫高,塑成一个肥大俏挺的鼻尖。 “再有点红色就好了。”在鼻尖和唇边点缀了,就像前世商场窗前悬挂的小丑,看了就让人缅怀。 “之前也没想要堆雪人,就什么都没带。”画眼睛的碳还是现从手炉中取的,春兰说着,又商量道,“要不,奴婢喊个人回去取些胭脂来。” “算了,就涂成黑鼻头好了。” 想起前世许多同事都为自己的黑鼻头烦恼,常买些黑鼻头贴或用鸡蛋清敷,直是费尽心机地,赵青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恶趣,索性使劲在雪人鼻子上涂了两下。 春兰见了就咯咯地笑。 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秋菊回来了,赵青头也没回问道,“七小姐呢,还没完够?” 半天没声音,正要回头,就听春兰发出一声尖锐叫声。 “啊……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谁来了? 怎么把春兰吓成正样? 赵青听了心就碰碰一阵乱跳。 只身子没动,她抬眼朝水面望去。 波光粼粼的水面中,倒映着一个瘦高的披了件米白色豹纹镶边翻毛大氅的破碎身影。 正是被沈怀杰放进来的尹世哲。 他双腿微岔,背负双手,做出一脸悠然的模样笑盈盈地看着她背影。 赵青目光又向水面更深处望去。 尹世哲身后再无别人,狂跳的心才稍稍稳了些,她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 真够沉稳的! 放在其他女子,早就和那个小丫鬟一样惶恐莫名惊叫不已了。 脸上微笑依旧,尹世哲心里却震撼无比,暗道,“难怪外面盛传此女气度非凡,非常人能比,单这份泰山崩于前都不眨眼的沉稳,就是一般男人也做不到!” 至少他就做不到。 待看到赵青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莹白如雪,精致如画绝美的俏脸来,尹世哲顿时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阵窒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遭遇 太美了! 刚才只是远看,就已经令他心荡神摇。 此时此刻,尹世哲已是三魂去了六魄,哪还有最初那玩玩之心,只恨不能倾尽所有博得佳人一笑,盖座金屋给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尹……尹四爷是怎么进来的?”从最初的惶恐中回过神,春兰闪身就挡在了赵青身前,“这是内宅禁地,请尹四爷快点离开。” 真聒噪! 尹世哲皱皱眉。 张嘴就想呵斥,又怕毁了自己在佳人心目中的形象。 他强忍住耐心,谄媚笑道,“早就听闻沈府的珍珠潭了,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没有打扰妹妹吧?”直接忽视了赵青已婚妇人的身份,称她为妹妹。 他右手摸向腰间,想抽出折扇做个帅气的摇扇动作,一把摸空了,才想起这是数九寒天,没带扇子。 就笑了笑,高声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早就传闻妹妹倾国倾城,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文绉绉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令人发指。 若是平时,春兰早就笑破肚子了。 可是现在,她却实在笑不出来。 瞧见尹世哲死死地挡住去路,嘴里越说越下流,尽是调戏之语,情急之下,春兰一把扑过去: “奴婢拦着她,三奶奶快走,吴妈妈他们都在后山!”用劲全身力气将尹世哲撞到一边,死死地抱住他的腿,“三奶奶快走!” 正拿腔做调,尹世哲差点被春兰撞倒,脸色顿时涨的通红。 他一把抓住春兰的头发,强忍脾气低喝道,“闪开!” 头皮被拽得生疼,春兰被迫仰起头,正瞧见尹世哲另一只手向自己推来,吭哧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 立时传来一声杀猪似的哀嚎。 出生就是官二代。从小娇生惯养,尹府中的女子,包括海棠社那些千金闺秀哪个见了他不是娇嗲嗲一脸谄媚,让往东不敢往西? 尹世哲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个。 本就是个暴戾的。恼羞成怒,此时哪还顾得美人在前,一脚就朝春兰踹过去。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春兰那点力气哪是尹世哲的对手,身子顿时跟破败柳絮似的飞了出去。落到雪地上又咕噜噜滚出老远,不是胡乱中一把抓住栏杆,差点掉到珍珠潭中。 “春兰!” 一切都发生在时光电闪间,赵青甚至来不及阻止,春兰身体已经软软地落在地上。 赵青顿时血色全无。 久违的“当机”的再一次出现,整个人如木雕般僵住。 昏昏沉沉中,被一股冰冷的刺痛疼醒,春兰一睁眼正瞧见尹世哲嘿嘿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僵立不动的赵青。 吓得她立即扯了嗓子大叫,“三奶奶快走,救命啊!救命啊!” 用劲全身力气向尹世哲爬去。血地上留下一道殷虹的血迹。 好好的兴致都被这个丑女人给败光了! 心里一阵烦躁,就快到赵青身边的尹世哲又猛地一转身,紧走几步来到春兰身边,抬脚就踹。 春兰绝望地闭上眼睛,嘴里依然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 她死不足惜,三奶奶千万不要出事。 “住手!” 终于恢复了知觉的赵青怒喝一声。 尹世哲的脚堪堪停在春兰脑门边,回头看向赵青。 “我们有话好说,你放了她。”赵青声音几近哀求。 “妹妹求我,这都好说!”尹世哲嘻嘻笑道。 “……救命!” 睁开眼。春兰又扯了嗓子大喊,破碎的嗓子几近嘶哑。 尹世哲不由一阵恼怒,蓦然回过头。 本来想要再踹一脚,对上春兰的倔强目光。尹世哲索性又把脚收了回来。 他冷冷笑道,“喊啊,你使劲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话是对春兰说,目光却耐人寻味地看像赵青。 赵青身子一震,蓦然转头看向丽景阁方向。 ***** 沈怀亮也正看着丽景阁。 丽景阁? 那不就是三奶奶的院子吗? 为什么还要救她? “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看向夏竹。 “大爷带人闯了进去!” 二话不说。沈怀亮抬脚就朝丽景阁走,“你快去找老太太!” ****** 珍珠潭中,赵青正和尹世哲冷冷地对视着。 “……妹妹现在明白了?”尹世哲问道,“沈家已经将你送给了我。” 本意是想好好哄弄,让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的。 可惜,计划没变化快,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也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 为得到她,今天他必须把生米做成熟饭! 女人嘛,就是这样,别看一开始千不愿万不愿,可一旦被破了身,立马就会变成一只柔顺的猫。 念头闪过,尹世哲迈向赵青的脚步更加坚定。 逼的赵青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三爷生前好歹也算是谭西商界名人,如今他尸骨未寒,尹四爷就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就不怕被各界名士质责,不怕海棠社的众才子佳人唾弃?” 无论如何,海棠社总是这尹世哲的软肋。 一面小心翼翼地朝怡然亭边退,赵青目光紧紧地盯着尹世哲。 出乎意料,非但不惧,尹世哲哈哈大笑。 “唾弃?”他冷哼一声,“妹妹可知道你在古阑镇的名声有多响?在这些学子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他们有多崇拜你?” 赵青沉默不语。 尹世哲自问自答道: “我告诉你,妹妹若肯参加海棠社,就是当仁不让的社长!”说着,他话题一转,“果真妹妹就这么随着沈家的败落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若是他们知道我这是为了救妹妹于水火,还不知有多感激我呢!” “救我?” 赵青一头雾水。 “妹妹可能还不知道,有人看中了你们沈家的珍珠潭,又有官府不肯高价收粮,这次沈家是在劫难逃了!”感觉赵青已是自己的囊中物,尹世哲也不着急,极尽耐心地解释道,“……妹妹若肯从了我,我自会替你开脱,那人知道你已该嫁给我,与珍珠潭再无瓜葛,自会留妹妹一条活命。” 能说服赵青心甘情愿随了自己总比用强好,看着眼前这镜花水月般的容颜,尹世哲心里痒痒的。 若有可能,他是真不舍得让美人垂泪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青:“妹妹是聪明人,你该知道怎么选择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冷水澡 第二更 …… 原来如此! 赵青恍然大悟。 心里不由对尹世哲这奇葩的脑回路感到无语。 她冷笑一声。 “即便看中了珍珠潭,想要趁机落井下石,他也得摸摸自己的脑袋有没有青帮硬?”又道,“尹四爷想动我,最好也摸摸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他父亲毕竟是古阑县的父母官,能不起冲突最好,如果可以,赵青还是想吓退他。 还真没想过这些,尹世哲怔了怔。 随即又呵呵笑起来。 “青帮算个屁!”他冷哼一声,“怎么比得了南北镖局背后的主子!” 后背堪堪地倚到栏杆,赵青身子一震。 咣当,她手里的暖炉掉到地上。 “妹妹现在知道怕了吧?”尹世哲的声音格外轻柔。 赵青面色阴郁。 她低眉沉吟片刻,随即果断地摘下手套,朝尹世哲缓缓地伸出手。 “啊!” 刚扶着栏杆站起来的春兰惊愕地捂住嘴。 看着伸到近前的一双葱白柔嫩的小手,尹世哲骨头都酥了。 “妹妹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生怕碰怀了稀世珍宝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去。 指尖碰触的瞬间,尹世哲浑身一阵酥麻。 赵青却脸色一变。 她一反手握住尹世哲的胳臂,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肩膀,舌尖一顶上牙膛,猛一用力,尹世哲百十多斤的身子生生地就被举了起来。 这娘们,真够阴的,怎么一声不响就动了手? 话说,这真是女人吗? 怎么这么大劲? 尹世哲整个人都懵住了。 “哎呦,我的手哎……”刚喊了一声,身子就嗖地落入刺骨的潭水中。 整个过程,赵青连眼皮没眨一下。 直看到尹世哲掉进水里。她才轻轻呼出口气,转身看向春兰。 惊呆了的春兰一把扑过来,“三奶奶!” “没事了,没事了!”赵青轻轻拍着她后背。 折腾了半天。尹世哲才冒出头,被刺骨的潭水冰得连骨头都钻心地疼,他破口大骂,“臭娘们……” 刚一开口,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 冰冷的潭水一入肚。尹世哲就感觉连心脏都结成了冰,直是又惊又怕,再不敢乱喊,手刨脚蹬地往亭边爬。 好在水性不错,一番挣扎总算抓住了怡然亭边的木栅栏,“……臭娘们,快拽我上去!”他气急败坏道。 正检查春兰身上伤口的赵青听了就一阵犹豫。 那面春兰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弯腰操起一根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尹世哲砸去,“……打死你,打死你!”一面打。一面喊。 柔韧的竹条抽在被潭水冻的发紫的皮肤上,立时就起了一条红檩子,尹世哲杀猪似的哀嚎起来,却不敢松了手,只拼命地把头埋在胳膊里。 而珍珠潭外的角门处,沈怀杰和沈怀亮正咄咄地对视着。 “她毕竟怀了三哥的血脉!”沈怀亮脸上煞白。 沈怀杰冷冷地笑。 “鬼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野种!” “大哥,你这样会出人命的!”沈怀亮声音几近哀求。 “来人,把四爷给送……”沈怀杰话没说话,就听珍珠潭里面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哀嚎。 是尹世哲! 他这是怎么了? 场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顾不得沈怀亮,沈怀杰一个健步冲了进去。 略一犹豫。沈怀亮跟着走了进去。 “这……这……” 一踏进怡然亭,沈怀杰就被眼前情景惊呆了。 印象中本应该苦苦哀求的赵青主仆两人正好端端地站在亭子中,而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尹世哲此时却半个身子浸在潭水中,死猪似的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是说他学过功夫吗,怎么连个孕妇都收拾不了? “……他是大爷放进来的?”正错愕着,耳边传来赵青清冷的质责声。 声音不高,轻细如黄莺,听在沈怀杰耳中却恍如暮鼓晨钟,但觉脑袋翁的一声。 他想起了这件事儿的后果。 尹世哲吃了这么大个亏。他会轻饶了自己吗? 而且,一旦被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他不敢想下去。 怎么办? “大哥……”沈怀亮刚叫了一声,却见沈怀杰猛地抬起头。 “那人是谁?”他指着尹世哲问道。 众人全都愣住。 “他不是……”沈怀亮话没说话,就被沈怀杰打断,“三弟尸骨未寒,三奶奶就私自与人约会,暗通取款,到底想置三弟于何地,置我沈家于何地!” 无论如何,今天他都要把赵青私会情郎这件事坐实了! 眼前是吃了亏,可事后若能抱得到美人归,相信尹世哲的怒火也应该能平息了吧? 若小厮在缉拿的过程中装作无意中被她挣扎落水,这孩子准没! 只要孩子没了,这府里就再无人替她说话!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沈怀杰又猛喝一声,“来人,将三奶奶和此人全绑了,押起来!” 在场众人一个二个全都傻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不明所以。 空气落针可闻。 “还愣住干什么?”沈怀杰勃然大怒。 回过神,春兰老母鸡似的把赵青护在身后。 “你血口喷人!” 赵青一动没动,她压低了声音告诉春兰,“……别挣扎,会掉水里。” 春兰一怔。 那面众小厮瞧见沈怀杰打眼色,已经回过味来,呼啦一声围上去。 沈怀杰冷冷地笑。 有力气是吧,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你? 有能你就把这些人都扔水里去! “大哥!”沈怀亮一步窜过去死死地拦在赵青身前,“你到底干什么?” 和赵青不同,沈怀亮可是大太太的掌中宝,一旦他失足落水,有个闪失,他们这些奴才几条命也赔不起! 尽管得了暗示,对上沈怀亮的决然,众人也没人敢上前。 一时间竟僵在了那儿。 沈怀杰就皱皱眉,“你闪开!” 沈怀亮无言地挺了挺胸。 “三嫂,三嫂!” “三奶奶!” 正僵持不下,听到呼救声的吴妈妈带着沈怀瑾等人跟头把事地从后山赶了过来,沈怀瑾迈着小短腿冲在前面,一路跑一路急喊。 沈怀杰脸色大变。 他气急败坏道;“……连他也一起给我扔下去!” 只要这件事既成事实,就没人能改变得了结果! 大家都看到了又如何? 真像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能带给沈家多大利益! 赵青一激灵。 他这是狗急跳墙,什么也不顾了! 瞧见沈怀杰竟亲自带头冲过来,心里顿时一阵绝望。 难道,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签约 正无计间,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看谁敢动!” 声音不高,却恍如惊雷般震的空气都嗡嗡地响。 场面顿时一静。 “老太太,老太太来了!”春兰喜急而泣。 已冲到沈怀亮身前的沈怀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一手抓着沈怀亮的肩膀,勉强站稳了身子,越过沈怀亮肩膀看向赵青的目光如困兽般狰狞。 春兰见了就一哆嗦。 赵青却眼皮都没动。 她冷冷地提醒道,“大爷再不把尹四爷捞上来,他就没命了!” 尹世哲死了,沈家吃不了兜着走! “啊!” 沈怀杰一激灵,冲过去一头就扎进冰水里。 众人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赵青差点笑出声。 这倒霉孩子,是真懵了。 ****** 拿着和杨子骞签订的供粮契约看了又看。 再一次确认杨家真真实实地和他按八百文每石为限,粮价低于八百文时按市价签了供粮契约,傅万年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西征军的粮草,终于搞定了* ! 松了口气的同时,傅万年打心里佩服七皇子,暗道,“七皇子真是神机妙算,竟算准了手里根本就没有粮食的杨家会跟我签契约。” 目光迷离,那夜被李霁召见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骤然被李霁质问他和沈怀瑜的关系,直惊的他魂飞魄散。 他再三发誓不会因私废公。七皇子却一直面无表情。 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衣服都粘到了后背上,正当他心胆俱裂。想要磕头谢罪时,七皇子竟淡淡地转了话题。 “……而且,我还听说沈大老爷这些日子正上蹿下跳,串联了谭西省各界准备联合抵制官府压价。” 他当时就傻了眼,想都没想就脱口问道:“七爷听谁说的?” 这事儿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话问出口,他心噗噗直跳。 沈大老爷可不是沈怀瑜,生性豪爽广交四海。以他那狭隘心胸,怎么可能有人听他的? 太不寻常了! 心里总觉得这件事非同一般,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七皇子从炕桌上抽出一封信扔过来,“你自己看……” 是一封由沈德才牵头谭西省各商家联名签定的攻守同盟起誓书。 他当时脸都白了。 他听见自己磕磕巴巴的声音,“属……属下……” “沈家是靠不住了!”七皇子摆手打断他,“杨子骞虽然背靠朱恩章。可却是个懂得取舍的生意人。虽比不上沈怀瑜,却也算是人中龙凤了,你抓紧时间找到他,以八百文每石的价钱把供粮契约签下来!” 和杨子骞签? 他眨眨眼。 “杨家手里根本就没有粮食啊?”的话脱口就说了出来。 “他会有办法弄到粮食的!”七皇子淡淡的声音透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 他不由好奇地倾过身,“什么办法?” 七皇子笑而不答。 笑容从容而自信,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一遍一遍在傅万年脑际回荡,他不由苦笑地摇摇头。 想不到。真如将军所料,杨子骞竟真签了呢。 只是。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 那杨子骞,打算怎么弄粮食? ****** 而中州府朱恩章的别院中,杨子骞正愁眉不展地说着他新得到的信息。 朱恩章腾地跳起来。 “怎么会,贤侄消息从哪来的!”他错愕地看着杨子骞,“我竟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根本就没有的事儿,你要听到风声就怪了。 心里腹诽,杨子骞面上却露出一脸的忧心。 “伯父也知道,杨家囤了六七十万石粮呢,小侄不得不花费血本打探这些信息……”含糊不清地暗示消息的来源绝对可靠,“千真万确,傅指挥使早在两天前就派人去南州筹集粮草了……想必您也听说过历史上有名的中州之役,当年太祖皇后就是带着粮队骑兵由双子河南岸密路一夜间由南州直达中州城外的。” 这么有名的战役他怎么会忘了? 只是…… “那条密路不是早就被官府封了吗?”朱恩章瞪眼看着杨子骞,“早就没人知道了!” “太祖皇后就身居后宫,难说她当年没留下什么秘辛……” “你是说……”朱恩章声音发颤,“镇武将军知道那条密路,告诉了傅万年!”同样身居后宫,只要有心,七皇子的母妃就能拿到那张地图! 朱恩章一瞬不瞬地看着杨子骞。 杨子骞沉默不语。 朱恩章汗珠刷的落了下来。 这傅万年,真够狠的! 联名奏折还没回音呢,他竟然就一声不响地准备从南州运粮。 “那杨家……” 那杨家岂不是完了? 话到嘴边,朱恩章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惴惴地看着杨子骞,心提到了嗓子眼。 杨家,可是他能否在谭西省站住脚的经济后盾! 杨子骞神色就一暗。 “就怕这样一来,谭西省还不知有多少粮商要跳河,怕是……”声音戛然而止。 怕是伯父这个布政使也保不住! 这话杨子骞没说出来,朱恩章心里却明镜似的。 他脸色顿时煞白。 “杨家不是已偷偷把粮食卖给沈家了吗?”一直没说话的师爷朱盎突然开口,又补偿道,“外面可都是这么传的!” “我那是为迷惑外人,是为拒绝大家要我出头联合抵制官府压价收粮……杨家仓里的粮食还一粒不少地囤在那儿呢。”杨子骞一脸委屈,“这可是聚众闹事,就算为了伯父的政绩,我也不能牵这个头!” 的确是这样。 果真这些人聚众闹事,联合抵制粮价,一个不好,他这个一省父母官头上的乌纱帽首先就会搬家! “……贤侄做的对!”朱恩章连连点头,心里却跟困兽似的几欲暴走。 事情怎么竟会闹到这田地? 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蓦然间,朱恩章感觉不知不觉间,他早已被架到了鼎炉上。 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心里越发地后悔当初真不该那么挤兑沈怀瑜,好歹也是一省布政使,干嘛非要跟一个商人过不去? 现在想想,管他杨家还是沈家,只要对自己服服帖帖就行。 沈家生意好了,还不一样增加自己辖区内的税收,何乐而不为? 又何至于闹到这田地? 真是笨啊! 此时此刻,朱恩章恨不能给自己几巴掌。 唯一欣慰的是,杨家一直不肯与这帮人同流合污,宁可编造谎言退出竞争,也不肯应大家所求联合商家闹事。 杨子骞,还是一心维护自己的! 只是,傅万年暗中已打算绕道南州收粮,这让他怎么跟杨家交代?(未完待续……) ps:嘻嘻,如大家所愿,把沈大爷弄水里了。 ps今天足足忙了一天,连午睡都没有,下班后回到宾馆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快九点了才进入状态,更的晚了,很抱歉。 第二更怕是码不出来了,明天再两更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联姻 两章合一 …… “都说宦海莫测,这商海比宦海还可怕啊。”朱恩章叹了口气,“贤侄可有何打算?” “就按这个价儿签吧。”杨子骞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 “你……”朱恩章错愕。 “如果不签,杨家的粮就只有烂在仓里了。”杨子骞苦笑,“哪怕价儿再低,只要抢在他从南州征粮之前签了,好歹也能收回些本儿。” 朱恩章于心不忍,“这样杨家可亏大了。” 连一直对杨子骞心存质疑的朱盎也彻底信了他,露出一脸同情。 “总比赔光了强!”苦涩地摇摇头,杨子骞神色突然变的格外坚定,“只要伯父在谭西省,杨家何愁赚不来银子。” 一句话说到了心里,朱恩章感动莫名。 “好,好,好样的!”拍拍杨子骞的肩头,“果然后生可畏!。” 杨子骞微微地笑。 笑容一敛,他又露出一脸为难,“只我认赔,沈家未必会认赔,就怕他一听我签了契约,把粮食囤长了毛也不给我……”似是在犹豫什么,他声音缓缓的,忽然抬起头,“这个还要伯父帮忙!” 朱恩章想都没想,爽朗道: “只要别让我去求傅万年把契约分开签,其他事情贤侄只管说!” 周旋了大半天,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杨子骞心头一轻。 ****** 被老太太送回丽景阁,赵青才一阵后怕。 早就知道人在穷凶极恶时,都会垂死挣扎。 可她还是低估了大老爷和沈怀杰! 好险! 今天若非夏竹反应机敏。 若非沈怀亮的牵绊拖延。 若非丽景阁的奴才红了眼,纷纷拿了锹镐菜刀要拼命,吓呆了那些小厮,被迫将老太太放进去,若是老太太再晚来一步。 一顶通奸的帽子就被沈怀杰实实地扣在了头上! 自己不死也得扒层皮。 欣慰之余,他一阵阵的心悸,这一次是幸运,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她不会每次都有这么好运的! 而且沈家正面临巨变,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不行,她得说服老太太给雇几个像奉天朝那样的护院做贴身保镖。 哪怕工资由自己出都行。 只是,内宅是禁止外男入内的。她怎么说服老太太呢? 保镖,又去哪里找呢? 要是驰风能回来就好了…… 赵青望着玻璃上的冰凌花发呆。 夏竹端了豆腐枸杞鲫鱼汤进来,“……罗嫂炖的,给您压压惊。” “春兰怎样了?”赵青回过头。 “马大夫说要将养些日子。”夏竹盛了小半碗豆腐枸杞鲫鱼汤,用汤匙搅拌了会儿。试试温度正好,这才递给赵青,“三奶奶尝尝。” 赵青一点胃口都没有。 正要摇头,想到肚子的孩子,又伸手接了过来。 “嗯,好喝!” 味道甘美,入口清鲜,倒真把那寂静无声的食欲给勾起了三分,一口气把小半碗汤喝了个干净。 夏竹眉开眼笑。 又说起外面的事情。 “大太太准备了大礼让四爷亲自带着,连同没了半条命的尹世哲一起送去了尹府……老太太要罚大爷跪三天祠堂。被大太太以大爷刚落水,差点冻没了半条命为由阻止了,说是先记下,以后大爷身体调养好了再跪!”语气愤愤不平。 赵青脸色表情纹丝没动。 沈家生意都在大老爷手里,控制着整个沈府财政和武力的大太太一天比一天跋扈,一天比一天嚣张,老太太还能压住她,全凭一个孝字,凭大太太对脸面的顾忌。 现在彻底撕去了这层遮羞布,这府里还有谁能钳制她? 说是最高领导。如果把沈府比作一个国家,那么,如今的老太太就像一个没有财权和军权的傀儡总统。 在大太太眼里,听话点会有善终。不听话的话……就难说了。 被人养活的滋味真不好受! 第一次,赵青生出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打破沈家不准女人经商的祖训的念头。 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 鸣翠轩里,大太太正劈头盖脸地训斥围了一层厚厚貂裘蜷缩在床上不停地打喷嚏的沈怀杰。 “……明知道她力大无穷,你还让尹四爷一个人进去!” 若是多带几个人。今天哪容那贱人脱了身? 说不定这事儿早成了。 现在可好,鸡飞蛋打。 心里恨急了,对沈怀杰临时起意要将赵青送给尹世哲之举,大太太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只是,她也没想到,那尹世哲竟会这么窝囊,连个怀了孕的女人都收拾不了,想到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不由拿眼使劲瞪沈怀杰。 沈怀杰这个委屈啊。 “他说他学过功夫的……” 大太太眼前就闪过快冻成冰茬的尹世哲满头满脸都是包的狼狈相。 不由一阵错愕。 “会功夫怎么竟被个女人打成那样?” 鬼才知道他怎么会被打成那样? 沈怀杰没言语。 大奶奶嘤嘤地哭个不停,“大爷怎么竟吃了这么大个亏……” “闭嘴,我还没死。”沈怀杰心里一阵烦躁, 哭声戛然而止,大奶奶吓得大气不敢出。 屋子沉寂下来。 四爷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怎么样?”沈怀杰紧张地问道,“尹大人怎么说?” 大太太把手心都掐出了一片青紫。 “……一瞧见尹四爷的模样,尹夫人当场就昏了过去,尹大人把母亲送的礼物都扔了,让人乱棍将我打了出来。”四爷揉着被打得青紫的胳膊。 “天,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大太太顿时慌了神,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沈家这次可真要大难临头了! “快,快请昌先生!”沈怀杰顾不得浑身发冷。一个高蹦到地上。 昌复生很快被请了来。 听说赵青天生力大无穷,竟把尹世哲给打了个满头包,他静坐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 大太太和沈怀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着他。 “……为今之计,只有将三奶奶送去尹府。若能讨得尹四爷欢心,或许免了此劫。”足足有半刻钟,他才开口。 他还是低估了沈家的这位三奶奶! 原本以为趁乱连她一起弄死,神不知,鬼不觉的。珍珠谭垂手可得。 现在想来,他想简单了。 尤其灭了青帮的那个人,也只希望沈三奶奶母子能活着吧? 昌复生在心里反复地盘算着,虽然他的主子说不怕那个人,可是,这样的狠辣角色,能不沾惹最好。 若能兵不血刃地把这位身份敏感的沈三奶奶送出去,让这泼辣货脱离了沈家,他们的行动就更方便了! 大太太和沈怀杰却嘴巴半开,合不上。 将三奶奶送过去? 那怎么行? 她还怀着三爷的骨血了呢! “老太太和二太太绝不会同意!”大太太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怀杰也面色死灰。 大奶奶却一哂。 “这有何难!”她冷笑到。“母亲就让人把荣寿堂蒲柳园和丽景阁都看紧了……”变相地提醒大太太索性连老太太都给圈禁了,“再派几个孔武有力的把她绑了塞到轿子里,谁敢拦着轿子出府?”只是,她话题一转,“得有人去尹府和尹大人表明我们的意思,尹大人同意了才行。” 对于赵青,大奶奶算是恨到了骨子里。 都是这个贱人,今日她若好好地顺从了尹四爷,立时就能为沈家拉来一股强大的助力,哪有这飞来横祸! 不是那个贱人。自己的相公怎么会被冻没了半条命,怎么会三番两次受老太太罚? 不是那个贱人背后撺掇,那些入份子的奴才哪会视自己为眼中钉,闹得她现在连屋子都不敢出! 明明是为了大家赚钱。如今却闹得里外不是人。 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想起这些,大奶奶牙根痒痒的。 活该他被尹世哲那个变态折磨,最好让她天天生不如死,想起传言中尹世哲那特殊的嗜好,大奶奶打眼底露出一丝熠熠光彩。 沈怀杰却有些忐忑不安。 “这……能行吗?”他呆呆看着昌复生。 圈禁老太太,那是大逆不道。那可是要天打五雷薨的! “总比被尹大人逼上门来,抄了家要好。”昌复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沈怀杰一激灵,顿时蔫了。 “昌先生说的是……”大太太点点头,只是,她又摇摇头,“就怕尹家不答应。” 毕竟是一个婚前就不贞洁的荡妇,就算脸蛋再俊,也是个残花败柳,做官宦人家的姨娘还是高攀了。 昌复生脸上就露出一丝难色,犹豫在三,他毅然道。 “为了沈家,少不得我就辛苦一趟吧。” 大太太千恩万谢。 “那就委屈昌先生了,若尹大人但有所怒,您千万要忍耐些。” 委屈? 昌复生心里冷笑。 这三奶奶是傅万年挖空心思要保的人,他只要把这话告诉那尹思成,他感激自己都来不及呢。 果然,听了昌复生的分析,尹大人顿时拍手叫好。 “好!”他哈哈大笑,“我就听信昌先生一回,待明日世哲醒来,就让他亲自带了聘礼上门求娶!” 儿女嘛,就是用来联姻的。 能傍上傅万年和苏道这两位大靠山,别说一个平妻之位,就是娶她做嫡妻也值! 求娶? 昌复生腮帮子上的肌肉自抽。 他只是来商量着给抬进来做妾的啊。 大太太和大奶奶听了,眼底竟同时流露出一丝艳羡,这个贱人,“也不知道她哪辈子修来的,竟有这么大的福气。!” 那尹世哲,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黄花大姑娘的五小姐都攀不上! 整整一天。沈府异常的宁静。 第二天一大早,大老爷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听到尹思成准备和沈家联姻,想求娶赵青为平妻,他吃惊之余。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泼辣货走了最好。 有她在府里,自己做什么都感觉如芒在背,像被个豹子盯着。 尤其能和尹家联姻,得到尹思成支持,无异于雪中送碳。 听到大太太的问话。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老太太和二太太一定不会同意这件事儿,下聘那天得想个借口躲出去,免得尹家人来求娶时自己在场拦也不好,不拦也不好,被老太太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 “……用飞鸽传书给杨善堂,让他立即组织人去沈家追债!” “传书给马先生,让他火速组织人替债主写诉状。准备击鼓鸣冤!” “传信给杨宏,让他再召些人手,加紧寻找那条密路!” “……” 一回到府邸,杨子骞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安排起来。 一项项指令从他手中流出,被随风,随波迅速传递出去。 “铁侍卫来了。”随波带了铁全武进来。 杨子骞放下笔。 把刚写好的信连同朱恩章给尹思成的亲笔信一并用火漆重新封了,交给铁全武。“把这个连夜交给杨善堂。”又沉声道,“要换马不换人,务必在两天内赶到,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望着铁全武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杨子骞神色从没有的凝重。 六天,他只有六天的时间了。 六天之内,若弄不到粮,违了契约。杨家将会被满门抄斩! 也不知在官府和西征大军捷报的双重高压下,沈家会不会就犯? 沈家只要稍微挣扎一下,自己就可能面临军法处置! 千万不要出事啊。 千万不要出事啊。 抚案的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杨子骞感觉他从没有这一刻这么紧张过! 而朱恩章却从未有的轻松。 没想到那杨子骞竟会这么识大体。 有杨家散出几十万两银子,再加上沈家所有家产,这窟窿也差不多给平了。即便还会有粮商想不开自杀,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一大早,他就拿了竹枝逗弄窗前的鹦鹉。 有小厮拿了拜帖进来,“……门外有个叫涂卓仁的求见大人?” “没说什……”声音忽然顿住,朱恩章蓦然转过身,“谁,涂……卓仁?” “是涂卓仁。” “快,快请!” 这涂卓仁,别看他无官无职一界布衣,此人却出身二皇子府。背景非比寻常,自己能从区区知府一跃成为布政使,说是因为平定隋云山贼暴乱有功,主要还是靠他走通了京城里的关系! 不敢怠慢,朱恩章亲自把涂卓仁迎进上堂。 “……我还是晚了一步!”一听说杨子骞已于昨天按每石八百文的价钱签了契约,涂卓仁顿时扼腕顿足。 “怎么?” 朱恩章大惑不解。 能说服杨子骞低价放粮,即稳定了局势,又解了兵部的燃眉之急,他以为自己手段够强了。 换一个人来任这布政使,面对如此窘境,也未必有他处理的好! 正沾沾自喜呢,他怎么竟这一付死了娘的表情? “大人好糊涂!”涂卓仁脸色涨红,把烈亲王的安排扼要说了,最后道,“……南州等地的粮价之所以不涨,是因为王爷连续遣了熊大人和方大人出京巡视,强势平息当地的粮价?” 朱恩章目瞪口呆。 这竟是,有预谋的? 可是,果真用高出周边各省近十倍的价格收粮,他这个配合调粮的布政使也脱不了一个贪墨的罪名啊。 再说,七皇子又不是傻瓜,他也不可能同意高价收粮啊。 满腹委屈,朱恩章却不敢说出来。 涂卓仁却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失望地摇摇头。 “……在隋云山我与大人一夕长谈,以为大人是个胸有韬略的人物,想不到,大人目光竟也如此短浅。”若不是这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留下只字片语的痕迹,他又何必亲自赶来,“能在袁大人的任令函就要下来的头一天把人换了,主人就能保你在这场风波中平安无事!” 能在任令函下来的头一天把他换上来,那人就能无需任何理由顷刻间将自己下入大狱。 朱恩章整个人僵住,脸色如白瓷般苍白。 空气落针可闻。 突然,朱恩章腾地站起来,“来人,请杨子骞!” 门外有侍卫应声出去。 很快又返回来,“……杨子骞今儿一早就动身去了古阑镇。” “追!”涂卓仁气急败坏,“驿站有快马,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给我追回来!” 空气有些闷。 朱恩章一把推开门。 一股凛冽的西风直面吹来,寒彻心底,他抬头看着万里银装,心里波涛翻滚。 这杨子骞,动作真够快的? 听说尹思成曾经是沈家的坐上宾,和沈怀瑜好的穿一条裤子,希望尹思成即便拿了那封信,也不要立即就为难沈家啊。 千万,千万要追上杨子骞啊。 否则,他立即就会被那人碎尸万段。 ***** 十一月十一,天空万里无云。 一大早,身子刚刚恢复了些的尹世哲就骑着系了红花的高头大马,带着媒婆,吹吹打打地来到沈府求亲了。 二十四台系了红绳的聘礼,迤逦排出去半条街。 “快看啊……” “快看啊……” “尹四爷要求娶沈三奶奶了!” “尹四爷要求娶沈三奶奶了!” “……” 街道两边,人山人海。 潮水般的人群自动地将下聘队伍后面堵得严严实实,人们俱想亲眼看看,沈家三奶奶,这位古阑镇上曾被传为传奇一般的人物改嫁的宏大场面!(未完待续。) ps:嘻嘻,青青要收保镖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雌威 看着一地狼藉的聘礼,尹思成脸色铁青。 “……真是给脸不要脸!” 啪…… 桌案上的朱砂壶被一把摔到地上。 当着满县的百姓,被人强势退了聘,这让他这个父母官的脸往哪搁? 脑际中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闪着街头那万人空巷的热闹景象,尹思成脸色青了红,红了青,直恨能不有个地缝钻进去,或着干脆从古阑镇上消失…… 太丢人了。 真是丢到了姥姥家。 啪…… 又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花觚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屋里众人俱一哆嗦。 “到底怎么回事?”尹夫人声音发颤。 这官家的媒真不好说! 媒人正婆子战战兢兢,“我以为大人和沈家早说好的,谁知沈家除了大太太,其他人竟都不知道这件事儿……” 若早知这样,给多少银子她也不会去做这个媒! 闯一辈子的脸面今天算是全丢光了。 心里埋怨,瞧见尹家人一个个脸色青黑,正婆子却是不敢像平日做媒那样开口抱怨,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一听大太太竟要把三奶奶改嫁给四爷,平日绵羊似的二老爷嗷的一声就蹦了起来,死活不同意!”冷哼一声,“到底是个软蛋,被大太太找了几个护院连唬带吓,直接就给架了出去,谁知大太太刚拿出提前写好的放妻书,正要交换八字庚贴,不知怎么得了信儿的三奶奶就带人冲到厅外闹起来……” 想起当事的情形,正婆子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看着尹夫人比量道:“拎着杯口粗的棒子,不管不顾的,见到系了红绳的礼盒就砸,其他人就跟着往外扔……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劲?” “她天生就力大无穷。”提到赵青的天生大力,尹世哲立时感觉手碗隐隐做痛。 尹夫人彻底惊呆了。 “这……这……” 这哪是大家闺秀? 整一泼妇! 不是传言她是个貌若天仙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吗? 不是说她是个身怀奇才的奇女子吗? 传言也说沈家的这位三奶奶有些泼辣,可尹夫人以为就像她们这些内宅妇人一样,大家聚在一起也常说谁家谁家的媳妇厉害。谁家谁家的媳妇泼辣,可也只限于口舌不饶人,背后算计人的手段心机狠辣些罢了。 她还从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媳妇拎着大棒子亲自上阵的。 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县令夫人,好歹没把泼妇两个字说出口。她嘴张了半天,最后说道,“她这么……这么……沈家就任她胡来,没人站出来管管?” 不是圈禁了吗,怎么还能任她这么折腾? 只这话都是昌复生来义亲时私下里说的。尹夫人也不好当着正婆子抖出来。 “谁敢惹她啊?!”尖利一声,正婆子声音又缓下来,“因冒犯了四爷,她原是被禁了足的,谁知一听说四爷来提亲,她竟亲自带了丽景阁的奴才拿刀的拿刀,拿棒子的拿棒子簇拥着她一路朝外冲……”看着尹思成和尹夫人,“你想啊,她是主子,又怀着沈三爷的唯一骨血。谁敢动她?” 尹夫人就点点头。 “她打了别人没事儿,一旦伤到了她,那可真就捅破了天!”不说沈家,就是对正在沈家提亲的尹家人也没法交代,更没法对沈怀瑜生前那些好友交代。 “先前也有大胆的婆子以为她只是虚张声势,拦着路不让过,被她二话不说一棒子就给扫到了路边,半天都爬不起来,其她人哪还敢拦?一路跟着边走边退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垂花门来到外客厅……” “不是还有护院吗?”尹夫人道。 那么多人,连二老爷都能给架走。竟治不了她一个妇人? “大家原先也以为她会像二老爷那样闯进外客厅内理论,大太太也早准备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打算她一冲进去就立即关起门来个瓮中捉鳖,直接绑了噻轿子里让四爷带回来。” 那怎么竟没有成? 尹夫人瞪眼看着正婆子。 “谁知她根本就没进去!”正婆子嘴角直抽抽。“非但没进去,她直接就在门外一顿痛砸,待大家听到动静跑出来,厅外已经聚满了人,有下人奴才,也有客房的客人。其中不乏有沈三爷生前的好友,一听说我们要强娶沈三奶奶……当时就炸了。” 饶是常给人做媒,脸皮练的有鞋底厚,提到当时的情景,正婆子也止不住脸色通红。 “我当时都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话说出口,才发现这话有些不妥当,有伤尹家颜面,又赶紧转了话题,“见她闹的实在不像话,大太太索性召了二十几个护院,硬生生将看热闹的撵了,虽还有沈三爷生前的一些好友不肯走,可面对那些膀大腰圆满脸煞气的护院,也不敢真动手……” “倒真是个狡黠的。”尹夫人心下骇然。 尹思成脸色非常难看。 被她这一闹,他尹家仗势欺人强娶沈怀瑜遗孤的罪名是实实地扣在了头上。 一旦传到傅万年的耳朵里,他这县令也别当了! “沈家打算么处置这件事儿?”他冷冷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强迫沈家主动在傅万年面前把一切责任都揽过去。 正婆子一哆嗦。 “还没……商量……” 还没商量? 那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呢? 就算害怕沈三奶奶撒泼,难道连向沈大老爷沈大太太讨说法也不敢吗? 想到他们竟连句场面话都没说就灰溜溜地回来,不仅坐实了强娶的罪名,还令尹家颜面尽失,尹思成脸色发青。 正婆子讪讪道: “倒不是怕了,实在是这沈三奶奶拼的连命都不要了,大家根本就顾不上商量这些。” 尹思成皱皱眉。 尹夫人忙打岔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撵走众人,大太太就带人直逼沈三奶奶,也没敢发脾气,只好言好语哄着她,说这件事大家只是商量又没定下来,让她先回丽景阁等着,还让她放心,无论如何不会委屈了她……谁知,见大太太带人靠近,三奶奶索性扔了棒子,一把抓过身边婆子手中的菜刀就架到脖子上,呵斥众人往后退,眼见她脖子上雪白的银狐毛都见了红,本想趁她麻痹大意让众人一拥而上捆了她的大太太才真的怕了……” “后来呢?” “三奶奶就要求大太太给准备马车要回方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李嵬 第二更 …… 按礼俗,此事应该由沈家把放妻书交给方家,尹家从方家迎娶。 只因没把方家放在眼里,大太太才毫无顾忌地和尹家勾结。 现在她要回方家求援? 那怎么行?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一旦方家闹起来,告到府衙,她和尹思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无论如何,打死也不能放她回方家! “……大家就僵在了那里。”正婆子道。 “天,竟当众抹了脖子……”尹夫人惊呼出声,“她这是真不要命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我今儿终于见识到了。”想起赵青的杀伐果断,尹世哲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由衷的钦佩,“……还别说,她砸东西的动作还挺优雅的,不紧不慢的,一棍子下去盒子就瘪了。” 尹思成鼻子差点没气歪。 “孽畜!” 尹世哲一哆嗦,慌忙闭了嘴。 正婆子继续说道: “大家退回厅内,昌先生就出主意说三奶奶不过就有一把憨力气,身子到底笨拙,让大太太找两个身手敏捷的,出其不意夺下她手里的菜刀……大太太就让人叫了护院头领奉朝天,据说此人是江湖人,身手极好,他身后还跟了个细瘦男子,看着年纪也不大,只以为是奉朝天的跟班,当时谁也没注意他,谁知一听说院子里正拿菜刀和大太太对持的女人就是沈三爷的遗孀,而大太太叫了奉天朝进来就是为了捉拿她送给四爷,而奉天朝得了大太太吩咐当真悄悄地靠向沈三奶奶,此人当即就翻了脸。和奉天朝动起手来……” “此人是谁?”尹夫人惊呼出声。 “是沈三爷生前一个贴身侍卫的弟弟,叫李嵬……”尹世哲插话到,“他哥哥叫李武,就是这次在双子河同沈三爷一起遇难的那个……” 李嵬兄弟两人打小失孤,四处流浪,三年前因偷盗一个富商,正被人当街踢打。遇到外出行商的沈怀瑜救了他们。见两人还算伶俐,就把李武带在身边,弟弟李嵬则送去了中南山习武。 听说哥哥遇难。李嵬就拜别了师傅下山,要为兄长报仇。 到了古阑镇才知道青帮早就被连根给拔了,哥哥的大仇得报,李嵬欣慰之余。就打算留在沈家,以报答当年沈怀瑜的救命之恩。 见李嵬和奉朝天动起手来。大太太就吩咐其他护院一起上,一直被赵青惦记的驰风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见大家都欺负赵青,立即捡起一把镐头不要命往上冲…… 而先前留在院里的那几人见大家动了手。也呼啦冲上来,有保护赵青的,也有帮李嵬的……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说到最后。尹世哲嘴里满是钦佩,他咋咋呼呼比划道:“不愧在中南山习了三年武。这李嵬也真是了得,都没用驰风几个怎么动手,转眼就将包括奉天朝在内二十几个护院都给打趴下了……” 尹思成狠狠瞪了他一眼。 尹世哲立即闭了嘴。 正婆子才又接过去道,“见再赚不到便宜,而再闹下去就要出人命,四爷才出声喝止,起身带了大家离开了沈府……” 所以连句讨说法的场面话都没敢说! 尹思成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尹世哲立即缩了缩身子。 嘴里却委屈地嘟囔道:“好歹三奶奶现在也是古阑镇的名人,我是担心场面那么乱,一旦她出点事儿,丢了性命,被苏先生和海棠社那些崇拜她的学子才女闹起来,连父亲都得受牵连!” “我当初不同意这门亲!”尹夫人气的直哆嗦,“凭我儿子,要才有才要势有势,容貌也不比谁差……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偏偏去求一个寡妇。”满身晦气不说,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 还好没成。 否则,真娶这么个泼妇进门,尹家就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只是,她不想娶归不想娶,赵青当众扔了尹家的彩礼,尹家就这么退缩了,那以后还怎么在古阑县抬头? 自家的老爷可是古阑县的父母官! “你懂什么?”尹思成怒不可抑。 不说这沈三奶奶名声响亮,自己儿子不介意他寡妇身份娶了她会传出一段佳话,单说她是沈怀瑜遗孀这个身份,就值得他倾力交好。 昌复生说得对,沈家马上就要倾覆,而有那个南北镖局的主人势在必得的珍珠谭在,这沈三奶奶母子必死无疑,这时候让儿子娶她,就等于救了她一命。 傅万年、苏道对自己一定会感激有加。 他们绝不会亏了自己。 把她母子攥在手里,就等于抓住了一个平步青云的如意符! 可现在被她这一闹,相信不用三天就会人尽皆知,原本那沈三奶奶心仪他儿子才貌甘愿以身相许的佳话变成了自己强取豪夺。 传到傅万年耳朵里,他会轻绕了自己吗? 想起外面传言的,那傅万年别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却是个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枭雄,冷汗顺着尹思成额头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 昌复生不是说这件事儿天衣无缝吗? 他不是说那大太太已经完全控制了沈家,连沈家老太太都听她的吗? 怎么连个身怀六甲的小辈都治不住? 此时此刻,尹思成恨不能一脚把昌复生踹死,心里直把昌复生祖孙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他倒全忘了,今天自己的儿子也带着十多个侍卫在场的,也没能敢把那位泼辣剽悍的沈三奶奶怎么样。 ****** 沈府外客厅 赵青和大太太还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透过客厅的大玻璃窗,昌复生神色复杂地看着赵青,目光晦涩。 一滴一滴,赵青颈上的血越滴越多…… 雪白的银狐皮转眼就殷红了一大片。 恍然皑皑白雪上傲然绽放的簇簇红梅。 大太太脸越绷越紧。 “我发誓,立即就遣人去柳河请方老爷过来!”终于,她严肃地举起手,嘴里连连保证。 无论如何,今天绝不能让她回到方家,从而将事情闹的无法收拾! “三奶奶先回屋包扎了伤口,若大太太请不来方老爷,我就亲自护送您回方家去!”李嵬劝道。 缓缓地,赵青扔了手里的刀。(未完待续。) ps:我家青青流血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鸡血 坚持回方家,赵青也不过就是怕闹成这样,沈府已没她容身之地。 如今有抬手就撂倒一大片,武功盖世的李嵬在,她倒也不怕大太太再耍花样。 呼啦,春兰夏竹等人立即围上来。 夏竹接过杜鹃送来的白纱将赵青脖颈包扎了,由李嵬和驰风以及丽景阁一干奴才簇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荣寿堂。 如今这沈府对于她,也只有老太太的荣寿堂是最安全的了。 正紧张地聚在老太太屋里等消息的二太太和几位奶奶小姐咋一瞧见满身是血被夏竹香彤扶着走进来的赵青,一个个都跟见了怪物似的瞪眼看着她。 尤其沈怀瑾,一双漆黑的大眼亮晶晶的。 太厉害了! 这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连老太太的目光都直愣愣的,跟不认识似的。 太彪悍了。 她不还是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吗,外面刚刚传回来的那些事儿真是她做下的吗? 外客厅那些事情,若说是个像罗嫂、段宝瑞家的那样五大三粗的婆子做下的,大家会惊诧,却不意外。 可是,让她们相信丫鬟接二连三来禀报的那些轰动整个古阑镇的事情都是眼前这个白皙娇嫩,柔柔巧巧的小女人做下的……众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挥棒子砸东西的模样。 叽叽喳喳的屋子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好半天,二太太才回过神。 她一步窜过去扶了赵青,“天,这怎么满身是血,到底伤到了哪儿?”那面老太太也惊慌失色的喊人传大夫,一面招呼画梅青梅,“……快扶到炕上来!”又吩咐素梅,“快去,把那碗还温着的老母鸡汤端进来。” 赵青听了心头就是一暖。 来这儿之前。她还真担心老太太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 “奶奶,我没事儿。”清浅的笑容有丝淡淡的疲倦。 老太太心都抽搐成一团。 “在大雪地里站了半个多时辰,好人都受不了!”伸手拉了她就往炕上拽,“大夫马上就到。莹儿先上来躺一会儿。” 屁股一沾到炕边,疲倦便如潮水般涌来,赵青一头朝前栽去,老太太差点被拽下炕,直唬的脸色青灰。 “三奶奶!” “老太太!” “……” 一阵刺耳的尖叫。众丫鬟婆子纷纷拥上来。 赵青好歹没栽到地上,田妈妈大声喊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快,将三奶奶抱上炕。” 香彤弯了腰给脱鞋。 夏竹则小心翼翼把溅满血的大氅解下递给小丫鬟。 那面画梅青梅早已跳上炕,铺褥子的铺褥子,撤桌子的撤桌子。 待赵青被抱到炕上,中间的炕桌已被撤下,铺上了宝蓝色的团花锦缎褥子,放了半新不旧的姜黄色锦缎大迎枕。 实在累急了,赵青也不矫情。合衣躺了下去。 画梅忙拿了床锦被给轻轻盖上。 见她脸色发白,紧闭着双目,二太太又惊又急,在地上团团地转着,“……再去催催,大夫怎么还没来!”又转道炕边,“你感觉哪不舒服,没事儿吧?”又问,“要不要先喝点鸡汤?”回头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老母鸡汤要亲自喂。 吓的夏竹忙抢了过去。 赵青勉强睁开眼,“我没事儿。就是累,歇会儿就好了。”心里暗暗叹息这俱身体太不顶事了。 放在前世,这才哪到哪儿! 前世为处置一件紧急事故,她曾经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之后又坐了近四个小时的短途轿车,奔波了足足一整天,到达目的地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工,直忙到凌晨4点,草草睡了一会儿,不仅如期参加了八点钟的董事会。而且依然神采奕奕。 老太太索性将正伸了脖之往炕上瞅的众位奶奶小姐撵了出去,“……这没什么事儿了,都散了吧。” 马大夫早就被传进府就候在外院,待屋里清净下来,小丫鬟已经带他候在了门口。 听到隔了纱帘给赵青诊完脉的马大夫说,“三奶奶脉象平稳,只是劳累过度,好好修养几日就没事儿了。”时,老太太和二太太同时舒了口气。 “三奶奶脖颈上的伤口还是让马大夫给瞧瞧吧。”瞧见赵青脖颈上还有殷殷血的往外渗,二太太心都揪成了一团。 男女授受不亲,让马大夫处置不合规矩。 可是,人命比天大! 尤其她还怀着自己的亲孙子! 心系赵青的安慰,老太太和二太太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些礼俗规矩。 已恢复了些精力的赵青却扭捏起来。 “没事儿的,就伤了点皮儿,回头让夏竹给重新上些药就是。” 老太太眼睛一瞪,“……这血都浸透了,还说没事儿!”径直招呼马大夫给换药,“你只管给好好清洗上药,有我亲自在这里守着,能出什么事儿?” 赵青抿嘴不语。 见她死活不肯让马大夫瞧伤口,老太太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心里还暗暗好笑,敢在那么多男人面前轮棒子砸东西,眼皮也没眨一下,泼辣的像个悍妇,现在倒扭捏起来。 “好孩子,你现在不比別时,还怀着孩子呢。”她拉了赵青的手低声哄着。 低缓的语气透着股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纵容。 赵青就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奶奶先让他们都出去吧。” 老太太怔了下,随即便摆手挥退众人,连二太太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了正拿湿帕子小心翼翼给赵青擦脸的夏竹。 赵青这才扶这夏竹的手笨拙坐起来,“……我没有受伤。” “你没有受伤……”无意识地重复了句,老太太声音忽然顿住,她瞪眼看着赵青,“你……没……” 没受伤,那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这是鸡血!” 夏竹掩了嘴笑。 “从丽景阁出来前,三奶奶特意让罗嫂杀了只鸡,将血滴入柠檬汁搅拌后用羊皮革装了几个小袋系在了脖颈上……”解下赵青脖颈上的白纱让老太太看,“奴婢初时也不知道三奶奶这是干什么,直到她拿刀对着脖颈……若真伤了,奴婢们哪能再让三奶奶在雪地里站着?” 老太太仔细看去。 果然,赵青脖颈上并排裹了三个半寸宽铁片厚的羊皮革,中间的一个被割了条一寸多长的口子,还隐隐往外渗着鲜血。 老太太哭笑不得。 “这……这……你这孩子,下次可别这样,吓死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更狠 摘下皮革。 老太太又仔细查看了半天,果然没伤到肉,这才舒了口气。 万分庆幸道:“还好这是冬天,你系了围领,若是夏天还不被人一眼看穿!” 若是夏天,她也不会这么做! 心里嘟囔了句,怕老太太心有芥蒂,赵青主动握了她的手。 “奶奶,孙媳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一双美眸泫然欲泣,“即进了沈家门,孙媳这辈子就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 身为现代人,赵青根本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 尤其自己根本就没接触过沈怀瑜,还谈不上为他守身如玉,可形势所迫,她是死也不会嫁给尹世哲的,少不得要发一番铿锵之词了,黄莺般轻细低软的声音透着股义无反顾的果决。 一时间,老太太即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幸亏自己这个孙媳是个刚烈的。 否则,今天真让大太太把她嫁给声名狼藉的尹世哲,她沈家的脸面也彻底没了。 难过的是大老爷大太太竟连商量都没商量她,就擅自决定和尹家联姻…… 她这是打定主要做那无父无母被千夫所指的禽兽! 一股低迷的气氛瞬间**开来。 “三奶奶说这叫以暴制暴!” 拿过案上托盘中准备的新白布,夏竹替赵青重新包扎了,大着胆子说道。 老太太依然心有余悸,“你这孩子,下次可别这么冒险,一旦吓不住她可怎么办?” 那她就只有死! 刚才的话虽是哄老太太,可也是实话。 连老太太都被圈禁了,大太太是打定主意要强势把她送给尹家赔罪了,她也是真没办法了,只能拼死赌一把。 她赌即答应了尹家,大太太就不敢让她死。 赌她只要把这件事情当众闹开,那么。尹家人也不敢让她死! 大太太不是想用绝对力量控制她吗? 那她就以绝对力量反抗! 看一看到底谁更狠! 前世她就知道,狭路相逢,要威慑对手,不仅要对敌人狠。也要对自己狠! “这不是吓住了嘛。”不敢告诉老太太自己当时真是抱着死志去拼的,赵青索性撒娇道。 说着,她神色忽然一正,“大太太今天彻底失了颜面,心里还不知怎么恨孙媳了……孙媳想求老太太让驰风和李嵬暂时驻进丽景阁……”想到老太太也同样被圈禁了的事情。“这样也可以让他们帮您出府传信儿。” 这怎么行? 内宅哪能让随便让男人住进来! 老太太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不行?” 早料到老太太不会轻易同意,赵青已想好了说辞。 “若真想为非作歹,即便李嵬不在内宅一样,孙媳今儿亲眼看着他一纵身就跳上了屋脊……”把李嵬一个人就对付十几个护院的事情说了,看着老太太,郑重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老太太身子一震。 傅万年冬至没来,压价收粮的态度昭然若揭。这一次,怕是沈家真保不住了……一旦沈家落败,被债主追上门来,这沈府还不知是乱成什么样……若能有个人贴身保护她母子……老太太毅然招呼门外的小丫鬟,“带李嵬进来。” 见老太太开了门,候在暖阁中的二太太第一个就走进来。 听老太太说她亲自查看了赵青的伤,不碍事,二太太心里还是担心,却不敢忤逆老太太,只拉着赵青的手叮嘱她这几天就在屋里好好静养。千万别受了风,又叮嘱她再不可这么鲁莽,“……凡事儿都有老太太给做主!” 唠唠叨叨地说个没玩,仿佛忽然间就变成了八十岁的老太婆。 她是心里不安。话才这么多吧? 有丝暖意划过心底,赵青为自己的欺骗感到内疚,可有些事情,她也没有办法。 二太太生性懦弱,又没主见,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知道了这件事难说哪天不会说漏嘴,一旦被大太太知道今天自己竟然使诈,怕是下一次真就被她逼上了绝路! 说着话,李嵬被画梅带了进来。 “……我怎么记得李武是一年多前才跟了三爷的?” 听李嵬说他们兄弟是三年前被沈怀瑜救了,二太太就皱皱眉。 身为亲生母亲,二太太对伺候在儿子身边的每一个人和事儿都记得非常清晰。 李嵬面无表情。 “哥哥最先是被安排在粮肆打杂,后来三爷见他做事却伶俐,就带在了身边亲自调教……这些都是哥哥写信告诉我的,他具体什么时候被带进沈府,我也不清楚。” 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二太太就点点头。 赵青却看见李嵬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额头有汗珠隐现,心不由一咯噔。 正要开口质问,时光电闪间,她忽然想起了一夜间将青帮连根拔起的那个人,想起不老山后的树林中那道有着一双鹰隼似的犀利目光的神秘背影,想起了沈怀瑜坟前的那三颗人头……赵青开口道:“今儿的事情多谢你了,不是你,我怕是早被绑去了尹家……你想要什么?” 李嵬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就摇摇头,“三爷生前对我恩重如山,能保护三奶奶是我的荣幸。”说着,他面色有些犹豫。 赵青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身手这么好,真想雇你做我的贴身护卫啊……”声音不高,却正好能让李嵬听到。 他眼前一亮,“能为三奶奶效力,奴才但死不辞!” 赵青错愕地抬起头。 李嵬顿时挺了挺胸,目不斜视。 一副标准的死士模样。 没经过特殊训练,是绝不会做的这么自然! 心里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赵青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我是冥婚进的门,手里没有陪嫁,也没体己……” 声音故意顿了顿,赵青就看见李嵬放在腿侧的手握成了拳,嘴唇剧烈地翕动。 赵青仿佛都能听到他在心里喊,“雇我吧,雇我吧,我不要钱!” 她淡淡一笑,继续道,“若留下来,我一个月只能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啊…… 二太太嘴半开半合地僵住。 没银子她有啊,怎么能给这么低? 沈家的护院哪个低了一两半? 身手好的,都是二两。 只三招就被这李嵬打败了的那个奉天朝的月利还四两呢,这么好的身手,怎么能给一两银子? 这不是打脸吗? 要知道,但凡习武的人,都是有傲气的。 一时间,二太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催债 放在以前,听赵青要雇护卫,她第一个就发对。 可经历了今天的事轻,尤其二老爷一个响当当的主子爷,竟被大太太强势令人架回来,让二太太打心里发寒。 而自己这个儿媳妇又是个天生的惹祸精! 若她身边能有这么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是再好不过了。 她是生怕这事儿被赵青一句话给搅黄了。 老太太也疑惑不解。 不是说要雇他做贴身侍卫吗? 怎么这竟是要往外撵的架势? 不过就说一问一答几句话,她这是又觉得哪不妥,发现了什么破绽? 老太太狐疑地看向李嵬。 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身的绝世武功,竟被卖的这么便宜,李嵬呆怔怔地看着赵青,整个人都傻掉了。 “如何?”赵青又问了句。 “好!” 回过神,李嵬下意识身子一正。 他果然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赵青忽然间心里就是一轻,一股淡淡的暖意**在心底。 瞧见赵青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时光电闪间,老太太也幡然醒悟,不由赞赏地点点头。 她真是个人精。 喝了碗老母鸡汤,浑身暖洋洋的,赵青身子都没挪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傍晚时分,陆续开始有人来沈府催债。 一瞬间,整个沈府都弥漫了一股紧张气息。 听说府门都被追债人围住了,大太太整个人都呆傻成一团。 她六神无主地看着大老爷,“你说,这会不会是尹大人为报复我们,暗中鼓动的?” ****** 古阑县衙,尹思成正瞪着桌案上一厚摞讼状,面沉似水。 和他的郁闷不同,铺头马五却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活该倒霉,谁叫沈家好死不死地在这节骨眼上得罪了他家老爷! “催债的都已经把沈府围住了……”他看着尹思成。“属下这就带人去连夜把沈家给抄了?” 抄家啊。 听说沈家可是堆满了金山银山,连主子身边的小丫鬟都不一般人家的小姐能比,这下可要发财了! 抄家? 尹思成狠狠地瞪了马五一眼。 “……你就不怕傅万年把你脑袋砍了?” 气急败坏的声音暴躁如雷,尹思成这个郁闷呀。 明明恨的沈家要死。明明他收到了这么多诉状,有足够的理由去抄了沈家,一血前耻,可偏偏地,沈家背后还有个傅万年。令这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晦暗不明。 尹世成感觉自己都快憋出了内伤。 正烦躁间,有小厮进来回禀:“……中州杨家的大先生杨善堂递帖子,想拜见大人。” 杨家人? 他和杨家八杆子打不着,突然跑这来干什么? “不见!” 话说出口,尹思成猛然想起杨家和朱恩章关系密切,忙又叫住已走到门口的小厮:“……让他明儿一早过来吧。”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家正和沈家打擂台,这杨家人,见见也好。 尹思成捋着胡须想着。 ***** 星光璀璨,月色皎洁。 一队用稻草包了马蹄的骑兵正悄无声息地走在中州通往北楼关的官路上。 扑啦啦…… 随着一只信鸽落在队伍后方的一个暗卫肩头。那暗卫立即催动战马,来带队伍中央一辆遮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旁,低低叫了声,“七爷!” 厚重的马车帘被撩开,露出一道柔和的光亮。 李霁正坐在平铺的地图前宁眉沉思,还不时地拿碳块在地图上做着记号,听到叫声,他头都没抬,“什么事?” “秦爷的人已顺利潜入沈府,留在了沈三奶奶身边。” 李霁喔了一声。继续地图在一个山包前画了个三角形标记。 “杨子骞拿到朱恩章给尹思成写的亲笔函……”那人声音顿了顿,“今儿傍晚,已开始有人陆续去沈府讨债了。” 李霁手指顿住。 “不愧是中州陶朱公,他动作倒是很快!”他慢慢抬起头。 瘦削俊美的脸上有丝淡淡的疲倦。他抬手轻轻柔了柔太阳**。 “很好!”他吩咐道,“传信给郭闵,让他明日把甘下大捷的信息报出吧。” ******* 赵青一觉醒来,已经月上柳稍。 罗嫂炖了党参红枣鳝鱼汤送来,在荣寿堂用了饭,赵青回到丽景阁倒头又继续睡。 觉睡饱了。赵青神清气爽,脸上看不出一丝疲色。 见她脸色又像往常一样红润,夏竹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用过早饭,打发了香彤、巧兰秋菊冬梅分别去缀锦园等各处盯着动静,赵青这才倒出功夫让人把驰风叫了来。 “……你干什么去了,这功夫才回来!”见到驰风,夏竹劈头就问。 驰风脸腾地涨红。 “奴才早在冬至那天就回来了。” 那怎么不捎信儿进来? 心里疑惑,赵青却没问出声。 “一回到古阑镇奴才就去了不老山,还是晚了一步,三奶奶已经下山了,奴才追到山下,却被阻在府外,找了许多人给您捎信儿,一直捎不进来……”驰风解释道,“今儿上午奴才终于找到了罗爷,才知道你和老太太都被大太太圈禁了,正商量怎么能打探到老太太和您的情况,就听见街上锣鼓喧天,尹四爷要上门提亲,奴才就慌忙赶了过来,在外院门口又被拦下,幸亏罗爷急中生智掏银子召集了几个瞧热闹的缠住了护院,才得以让奴才冲进来。”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驰风也没再啰嗦。 他直接问道,“……不知老太太和田妈妈怎么样,罗爷很担心。”罗爷是田妈妈的丈夫,在府外替老太太打理陪嫁的田产。 “告诉罗爷,老太太和田妈妈都很好,让他只管安心守住老太太的田庄地产别出事儿就是。”赵青道。 驰风点头应是。 又跟赵青说起沈家外面各处的生意也大都因资金吃紧停业了,只粮肆还开着,可因粮价太贵,生意也不是太好,门口还三不时地有人闹事,而裕盛堂总号也时不时地有人去催债,逼的新上任的大掌柜天天东躲**的…… 沈家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大家叹息了一番,驰风最后提到兑票的事,“……二百两银子已经足额兑了,加上傅指挥使给的,一共一千二百两,都在罗爷那儿放着,三奶奶什么时候用?” “傅指挥使给的?”赵青怔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吐血 第二更(两章合一) …… “在古阑镇口遇见的,他正带了侍卫匆匆往回赶,见到奴才,也是又惊又喜。”驰风说道。 “古阑镇?” 赵青吃了一惊。 驰风点点头,“冬至那天他应该是来古阑镇了,只是没让我们看见。” 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赵青就淡淡道,“你接着说。” “听说奴才要回府找您,他当即就给了奴才一块对牌,让奴才去卫所取一千两银子带给您。” “他給你就要?”夏竹瞪了他一眼。 这些官老爷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奴才哪敢要他的银子?”驰风十分委屈,“他说这是给三爷后代的,比起三爷当年对他的恩惠,这点根本不算什么……还让奴才转告您和老太太,所谓不破不立,只要能保住三爷的血脉,沈家一定会东山再起,让老太太千万要往开里想,见他说的诚恳,奴才只好收了下来。”幽幽叹息一声,“三爷生前常说,一饮一啄,皆由前定,让我们行走江湖能与人方便时就尽力结个善缘,能伸手时就伸一把……现在想想,果然如此。” 若非他生前广结善缘,又哪有这身后子嗣的福泽? { 更没有李嵬会主动跳出来保护她! 只是,李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呢? 心里也感慨万分,赵青却无暇顾忌。 赠金赠言,傅万年这意思是……粮价不会涨。他决定牺牲沈家了! “他没说最终会怎么收粮?” “奴才正要问,他已经打马走了。”驰风说道,“想是怕奴才追问这些。才回避了吧。” 连提都不让提! 赵青叹了口气,“……他这是打算回去找杨家签契约了?” 驰风怔住,“杨家哪有粮食?” “我们沈家有啊。”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赵青声音空洞洞的,仿佛从云端传来。 利用杨家打压沈家,官府就会置身事外,就不会引起粮商的联合抵制。 背靠朱恩章。只要杨家收购到沈家的债务,去官衙求一纸抄家的文书易如反掌! 原本尹思成也算和沈怀瑜有些交情,杨家拿来朱恩章的信函他或许还会从中斡旋。悄悄透透风的…… 可惜,自己昨天毫无留情地当众羞辱了尹家人,怕是尹思成接到朱恩章的信函立即就会来抄家吧? 想不到,压倒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自己亲手所放! 一时间。赵青心头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 驰风却满头雾水。 “粮食在沈家。他为什么要跟杨家签?” 有小丫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沈府已经被追债人围住了,已经告到官府,说是就要来抄家了!” ******* 缀锦院里,大太太浑身抖成了一个筛子。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都是这个贱人。不是他得罪了尹大人,就算这些人告到官府。也不会马上来抄家!” 坐在太师椅上的大老爷脸色还算镇静,只身侧不停打摆子的手泄露了他的惊慌无措。 以为傅万年会利用官府势力强制压价,他原是打算好了的,要联合谭西省众商家抵制,可是现在,官府还没开始压价,自己却被债主逼上了门。 欠了六七十万两银子啊,放在谁都会告到官府要求抄家还债! 这完全和预想的不一样。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额头的汗珠滴滴哒哒地落下来,大老爷脸色死人般的灰白。 大太太嘴里兀自不停地嘟囔着。 “完了,完了……” “我们怎么办?” “去求傅万年?” “对了,马二公子还在古阑镇没走,老爷去找他求求马大人?” 求马有年? 大老爷目光亮了亮,随即就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 中州府离古阑镇要走四五天,而尹大人若想抄家一个时辰就能过来。想想也是,大太太手边的茶杯咣当掉到地上。 茶水渐了一身,她连躲都没有躲,依旧那么直愣愣地坐着,呆呆地看着大老爷。 足足半刻钟,她才嗷地一声哭骂出声,“都是那个贱人!”看着大老爷,“要不,我们把她绑了送去给尹大人赔罪吧?” “你闭嘴!”大老爷一把将桌案上的茶壶扫到地上。 不是他们母子出的馊主意,沈家哪能一夜间就得罪了尹思成?! 抄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啊。 这节骨眼上。 大老爷直恨不能上前给大太太几巴掌。 正闹着,金玉脸色发白地跑进来,“……尹大人刚下了公函,给老爷一天时间筹措资金还债,若还不上,明日便要带衙役抄家还债。” 一天? 那叫七八十万两银子啊。 一天时间让他去哪筹? 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大老爷直愣愣地看着金玉,人好似呆傻了般一动也动不了。 从没见大老爷这样,金玉吓的六神无主。 正要开口招呼,又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西北传来战报,镇武将军取得甘下大捷,粮价一下子就降到了二两银子!” 噗……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大老爷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老爷!” 凄厉一声,大太太刚起身要去搀扶,身子一歪,也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 京城,烈亲王府。 “真的。连根拔了?” 二皇子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真的。”鲍成瑞恭敬递上一封厚厚的火漆信,“出手又狠又绝,分散在西北几省的青帮所有分舵都在一夜间被灭了。帮内老少无一活口,是以被灭了月余我们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声音里有股战战兢兢的惋惜,“这一下,王爷辛辛苦苦在西北建立的根基都被毁了!” 自三年前北楼关一战成名,西北的军政便被七皇子一手把持。 从此便成了烈亲王的一块心病。 筹谋了近三年,他们才悄悄绕过七皇子将青帮收归旗下。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没见利。就被人连根拔了。 这些,都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鲍成瑞一阵恍惚。 就算是百年难遇的经商奇才又如何? 左不过是个末流行当,还能真翻了天去? 如今可好。为了一个沈怀瑜,暴露了西北青帮这张绝密底牌,把老本都彻底赔了进去,这到底值不值? 冥冥中。他有种本末倒置。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一定是他做的!”常宇腾地站起来,“我现在就灭了沈家满门!” 动不了七皇子,动他想在意的人她还能够! 青帮里的那些徒子徒孙一个没剩,常宇是真红了眼。 烈亲王皱皱眉。 鲍成瑞忙上前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 “沈家暂时还动不得,王爷还要指着他和傅万年打擂台呢。” 常宇眼睛一立。 鲍成瑞话峰一转。 “你放心,待王爷事成,少不了让你去报仇。”看了烈亲王一眼,见他低眉不语。就大胆说道,“沈家囤了近百十万石粮。哪怕每石三两,少说也有三百多万两……待他卖了粮,常大哥再出手,仇也报了,银子也得了,何乐而不为?” 烈亲王赞同地点点头。 鲍成瑞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现在,我们就暂时先看着他们狗咬狗吧。” 狗咬狗? 常宇眨眨眼。 怎么咬? 刚要询问,常宇忽然神色一顿,旋即哈哈大笑。 “好,好,我就让沈家先多活一段日子。” 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我真想看看,当我们的镇武将军亲眼看到自己就载在他心心维护的沈家人身上时,会是什么脸色?” 眼前闪过七皇子被雪片似的弹劾奏折推向断头台的情景,烈亲王满是阴霾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压抑的气氛顿时一轻。 鲍成瑞趁机转了话题,又说起其他事情。 首先提起自己的手下翻遍了宜春河下游每一寸土,昭阳郡主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七皇子也一直没找到她,他的人至今还在宜春河上打捞……熊大人、方大人也不负王爷厚望,在震慑性杀了几个囤粮大户后,几个月以来,无论谭西省粮市如何风起云涌,南州、常肃等地的粮食一文都没涨,价格安如磐石,各地布政使奏报收成的奏折不日就会进京,南北镖局调集的一万多镖师已分散进入中州、古阑等地,只可惜了,先前被重赏召集来的那些绿林好汉因青帮的覆灭,都被吓退了,不过,这也不怕,有那一万镖师再加上那些无知百姓就足以发起民变了…… 涂卓仁这时间大约也早到了中州府,有他亲自坐阵,朱恩章那面是再不会出什么岔头的,“……过些日子,也会报上谭西今年的收成。” 很平淡的一句话,被鲍成瑞特意拉长了音调。听在烈亲王耳朵里就有种特别的意味…… 朱恩章的收成奏折,一定也能令人满意吧? 烈亲王阴郁暴躁的情绪瞬间安稳了许多。 “春种秋收,结网捕鱼……”声音低沉沉的,烈亲王猛然将手里的信握成团,手背上的血管虫蛇似的弯曲鼓起,“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如静湖投石,空气顿时荡起一层涟漪。 “好,奴才立即给户部过个话。”鲍陈瑞站起来,“西北战事吃紧,王爷特别吩咐,西征军的一切用度请示手续要尽力从简,一切以保障西征胜利为要!” “奴才也通知南……” “西北战报!” 正说着。大太监曹纯满头大汗闯进来。 “镇武将军取得西北大捷,察客达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灭,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不日就会进京!” “什么?”烈亲王腾地站起来。 “赵副将军不是说他们又被察客达逼退了二十里吗?” 计谋百出的鲍成瑞也大惊失色。话几乎和烈亲王同时脱口而出,旋即想起赵桑不同寻常的身份,声音戛然而止,他脸色瞬间变的煞白。 “我们都上了镇武将军的当!”曹纯颤巍巍把才从信鸽腿上取下的纸条递给烈亲王。 甘下大捷? 有赵桑给敌军提供楚军信息,楚军不是一直在败退吗? 怎么突然就胜了? 如此以来,谭西的粮价如何还能涨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一边将纸条撕的粉碎,烈亲王暴躁困兽般地在地上来回走。 “赵桑呢。本王要把他碎尸万段!” ***** “每石二两银子?” “怎么会降的这么快!” 看到传信小厮战战兢兢地点头,朱恩章一屁股跌到太师椅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涂卓仁更是两眼都冒出了血丝。 筹谋了这么久。最后却功亏一溃,主人还不得刮了他? 不行! 他蓦然转头看向朱恩章,“大人不能这么算了!”微微嘶哑的声音有种穷凶极恶的挣扎,“我听说已有商户跳河了。外面乱成一团。那我们就索性就血洗沈家,干脆把粮草一把火烧了,让他更乱一些!” 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想让自己带头闹民变? 自己可是朝廷命官! 朱恩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坏了主人的大事,你我都得被千刀万剐!”涂卓仁恶狠狠道。 朱恩章一把抓住他。 “你别忘了,连青帮都被连根拔了,这些人不会让你轻易动沈家的!” 涂卓仁身子一僵。 朱恩章声音缓下来,看着涂卓仁一字一字说道,“……我手里没有兵。就算豁出去了,仅凭这几个衙役捕快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他手里还有一万镖师! 涂卓仁眼底都冒出了红丝。 不过。朱恩章说的也对,能一夜间灭了青帮,一万镖师也未必是这些人的对手……拳头伸开了握上,握上又松开了,他眼底蓦然闪过一丝断然: “那就先生擒了沈三奶奶,做人质!” 朱恩章睁大眼。 涂卓仁寒意森森的声音透着一股恶煞般的狠戾。 “花血本替沈怀瑜报仇,就不信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他的遗腹子死去,从此断子绝孙!” ***** 血洗沈家,抢粮民变? 望着刚从信鸽腿上解下的字条,裘老爷身子如得了疟疾似的打起摆子。 这……这…… 主子,这是要造反吗? 不够就一个珍珠谭,值得吗? ****** “民变?” 昌先生也大吃一惊。 受主子所托,他潜在大老爷身边,准备的就是要联合众商户抵制官府压价从而引发民变,抢夺珍珠谭,可是,那是在官府强行压价收粮的前提下啊。 是出师有名! 现在让他带头民变? 这粮价又不是官府强制压下的,让他如何搞民变?! 兴无名之师,自古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不是说都在掌控中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乱了,全乱了! 如笼中困兽,急促地在屋里转了几圈,昌复生猛地一把推开门。 一股凛冽的寒风直刺面门。 激灵打了个寒战,昌复生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迈步正要出门,迎面几个黑影带着股寒风冲过来。 正是沈怀杰。 “先生,先生……”一眼瞧见昌复生,立即急促叫道,“您快给想想办法,沈家大门都被追债的堵死了,张罗着要开仓抢粮呢!” 看着沈怀杰,昌复生眼底闪过一丝狞笑,瞬间便掩了去,他抬脚迎上去: “走,去看看!”(未完待续。) ps:才码完,两章合一的大章啊,相当于三更,姐妹们多支持些,给几张票票 第一李百五十六章 李嵬 第二更 …… 按礼俗,此事应该由沈家把放妻书交给方家,尹家从方家迎娶。 只因没把方家放在眼里,大太太才毫无顾忌地和尹家勾结。 现在她要回方家求援? 那怎么行?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一旦方家闹起来,告到府衙,她和尹思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无论如何,打死也不能放她回方家! “……大家就僵在了那里。”正婆子道。 “天,竟当众抹了脖子……”尹夫人惊呼出声,“她这是真不要命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我今儿终于见识到了。”想起赵青的杀伐果断,尹世哲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由衷的钦佩,“……还别说,她砸东西的动作还挺优雅的,不紧不慢的,一棍子下去盒子就瘪了。” 尹思成鼻子差点没气歪。 “孽畜!” 尹世哲一哆嗦,慌忙闭了嘴。 正婆子继续说道: “大家退回厅内,昌先生就出主意说三奶奶不过就有一把憨力气,身子到底笨拙,让大太太找两个身手敏捷的,出其不意夺下她手里的菜刀……大太太就让人叫了护院头领奉朝天,据说此人是江湖人,身手极好,他身后还跟了个细瘦男子,看着年纪也不大,只以为是奉朝天的跟班,当时谁也没注意他,谁知一听说院子里正拿菜刀和大太太对持的女人就是沈三爷的遗孀。大太太叫了奉天朝进来就是为了捉拿她送给四爷,而奉天朝得了大太太吩咐当真悄悄地靠向沈三奶奶,此人当即就翻了脸。和奉天朝动起手来……” “此人是谁?”尹夫人惊呼出声。 “是沈三爷生前一个贴身侍卫的弟弟,叫李嵬……”尹世哲插话道,“他哥哥叫李武,就是这次在双子河同沈三爷一起遇难的那个……” 李嵬兄弟两人打小失孤,四处流浪,三年前因偷盗一个富商,正被人当街踢打。遇到外出行商的沈怀瑜救了他们,见两人还算伶俐,就把李武带在身边。弟弟李嵬则送去了中南山习武。 听说哥哥遇难,李嵬就拜别了师傅下山,要为兄长报仇。 到了古阑镇才知道青帮早就被连根给拔了,哥哥的大仇得报。李嵬欣慰之余。就打算留在沈家,以报答当年沈怀瑜的救命之恩。 此时哪容许这些人欺负赵青,闪身就挡住了奉朝天。 大太太见了立即吩咐其他护院一起上,而一直被赵青惦记的驰风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捡起一把镐头不要命往上冲…… 而先前留在院里的那几人见大家动了手,也呼啦冲上来,有保护赵青的,也有帮李嵬的……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说到最后。尹世哲嘴里满是钦佩,他咋咋呼呼比划道:“不愧在中南山习了三年武。这李嵬也真是了得,都没用驰风几个怎么动手,转眼就将包括奉天朝在内二十几个护院都给打趴下了……”也不知道他是哪伙的,表扬起敌人来眼睛都不眨。 尹思成狠狠瞪了他一眼。 尹世哲立即闭了嘴。 正婆子才又接过去道,“见再赚不到便宜,而再闹下去就要出人命,四爷才出声喝止,起身带了大家离开了沈府……” 所以连句讨说法的场面话都没敢说! 尹思成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尹世哲立即缩了缩身子。 嘴里却委屈地嘟囔道:“好歹三奶奶现在也是古阑镇的名人,我是担心场面那么乱,一旦她出点事儿,丢了性命,被苏先生和海棠社那些崇拜她的学子才女闹起来,连父亲都得受牵连!” “我当初不同意这门亲!”尹夫人气的直哆嗦,“凭我儿子,要才有才要势有势,容貌也不比谁差……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偏偏去求一个寡妇。”满身晦气不说,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 还好没成。 否则,真娶这么个泼妇进门,尹家就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只是,她不想娶归不想娶,赵青当众扔了尹家的彩礼,尹家就这么退缩了,那以后还怎么在古阑县抬头? 自家的老爷可是古阑县的父母官! “你懂什么?”尹思成怒不可抑。 不说这沈三奶奶名声响亮,自己儿子不介意他寡妇身份娶了她会传出一段佳话,单说她是沈怀瑜遗孀这个身份,就值得他倾力交好。 昌复生说得对,沈家马上就要倾覆,而有那个南北镖局的主人势在必得的珍珠谭在,这沈三奶奶母子必死无疑,这时候让儿子娶她,就等于救了她一命。 傅万年、苏道对自己一定会感激有加。 他们绝不会亏了自己。 把她母子攥在手里,他就等于抓住了一个平步青云的如意符! 可现在被她这一闹,相信不用三天就会人尽皆知,原本那沈三奶奶心仪他儿子才貌甘愿以身相许的佳话转眼就变成了自己强取豪夺。 传到傅万年耳朵里,他会轻绕了自己吗? 想起外面传言的,那傅万年别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却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枭雄,冷汗顺着尹思成额头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 昌复生不是说这件事儿天衣无缝吗? 他不是说那大太太已经完全控制了沈家,连沈家老太太都听她的吗? 怎么连个身怀六甲的小辈都治不住? 此时此刻,尹思成恨不能一脚把昌复生踹死,心里直把昌复生祖孙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他倒全忘了,今天自己的儿子也带着十多个侍卫在场的,也没能敢把那位泼辣剽悍的沈三奶奶怎么样。 ****** 沈府外客厅 赵青和大太太还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透过客厅的大玻璃窗,昌复生神色复杂地看着赵青,目光晦涩。 一滴一滴,赵青颈上的血越滴越多…… 雪白的银狐皮转眼就殷红了一大片。 恍然皑皑白雪上傲然绽放的簇簇红梅。 大太太脸越绷越紧。 “我发誓,立即就遣人去柳河请方老爷过来!”终于,她严肃地举起手,嘴里连连保证。 无论如何,今天绝不能让她回到方家,从而将事情闹的无法收拾! “三奶奶先回屋包扎了伤口,若大太太请不来方老爷,我就亲自护送您回方家去!”李嵬劝道。 缓缓地,赵青扔了手里的刀。(未完待续。) ps:我家青青流血了…… 第一百五十七七章 鸡血 坚持回方家,赵青也不过就是怕闹成这样,沈府已没她容身之地。 如今有抬手就撂倒一大片,武功盖世的李嵬在,她倒也不怕大太太再耍花样。 呼啦,春兰夏竹等人立即围上来。 夏竹接过杜鹃送来的白纱将赵青脖颈包扎了,由李嵬和驰风以及丽景阁一干奴才簇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荣寿堂。 如今这沈府对于她,也只有老太太的荣寿堂是最安全的了。 正紧张地聚在老太太屋里等消息的二太太和几位奶奶小姐咋一瞧见满身是血被夏竹香彤扶着走进来的赵青,一个个都跟见了怪物似的瞪眼看着她。 尤其沈怀瑾,一双漆黑的大眼亮晶晶的。 太厉害了! 这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连老太太的目光都直愣愣的,跟不认识似的。 太彪悍了。 她不还是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吗,外面刚刚传回来的那些事儿真是她做下的吗? 外客厅那些事情,若说是个像罗嫂、段宝瑞家的那样五大三粗的婆子做下的,大家会惊诧,却不意外。 可是,让她们相信丫鬟接二连三来禀报的那些轰动整个古阑镇的事情都是眼前这个白皙娇嫩,柔柔巧巧的小女人做下的……众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挥棒子砸东西的模样。 叽叽喳喳的屋子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好半天。二太太才回过神。 她一步窜过去扶了赵青,“天,这怎么满身是血。到底伤到了哪儿?”那面老太太也惊慌失色的喊人传大夫,一面招呼画梅青梅,“……快扶到炕上来!”又吩咐素梅,“快去,把那碗还温着的老母鸡汤端进来。” 赵青听了心头就是一暖。 来这儿之前,她还真担心老太太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 “奶奶,我没事儿。”清浅的笑容有丝淡淡的疲倦。 老太太心都抽搐成一团。 “在大雪地里站了半个多时辰。好人都受不了!”伸手拉了她就往炕上拽,“大夫马上就到,莹儿先上来躺一会儿。” 屁股一沾到炕边。疲倦便如潮水般涌来,赵青一头朝前栽去,老太太差点被拽下炕,直唬的脸色青灰。 “三奶奶!” “老太太!” “……” 一阵刺耳的尖叫。众丫鬟婆子纷纷拥上来。 赵青好歹没栽到地上。田妈妈大声喊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快,将三奶奶抱上炕。” 香彤弯了腰给脱鞋。 夏竹则小心翼翼把溅满血的大氅解下递给小丫鬟。 那面画梅青梅早已跳上炕,铺褥子的铺褥子,撤桌子的撤桌子。 待赵青被抱到炕上,中间的炕桌已被撤下,铺上了宝蓝色的团花锦缎褥子,放了半新不旧的姜黄色锦缎大迎枕。 实在累急了。赵青也不矫情,合衣躺了下去。 画梅忙拿了床锦被给轻轻盖上。 见她脸色发白。紧闭着双目,二太太又惊又急,在地上团团地转着,“……再去催催,大夫怎么还没来!”又转道炕边,“你感觉哪不舒服,没事儿吧?”又问,“要不要先喝点鸡汤?”回头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老母鸡汤要亲自喂。 吓的夏竹忙抢了过去。 赵青勉强睁开眼,“我没事儿,就是累,歇会儿就好了。”心里暗暗叹息这俱身体太不顶事了。 放在前世,这才哪到哪儿! 前世为处置一件紧急事故,她曾经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之后又坐了近四个小时的短途轿车,奔波了足足一整天,到达目的地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工,直忙到凌晨4点,草草睡了一会儿,不仅如期参加了八点钟的董事会,而且依然神采奕奕。 老太太索性将正伸了脖之往炕上瞅的众位奶奶小姐撵了出去,“……这没什么事儿了,都散了吧。” 马大夫早就被传进府就候在外院,待屋里清净下来,小丫鬟已经带他候在了门口。 听到隔了纱帘给赵青诊完脉的马大夫说,“三奶奶脉象平稳,只是劳累过度,好好修养几日就没事儿了。”时,老太太和二太太同时舒了口气。 “三奶奶脖颈上的伤口还是让马大夫给瞧瞧吧。”瞧见赵青脖颈上还有殷殷血的往外渗,二太太心都揪成了一团。 男女授受不亲,让马大夫处置不合规矩。 可是,人命比天大! 尤其她还怀着自己的亲孙子! 心系赵青的安慰,老太太和二太太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些礼俗规矩。 已恢复了些精力的赵青却扭捏起来。 “没事儿的,就伤了点皮儿,回头让夏竹给重新上些药就是。” 老太太眼睛一瞪,“……这血都浸透了,还说没事儿!”径直招呼马大夫给换药,“你只管给好好清洗上药,有我亲自在这里守着,能出什么事儿?” 赵青抿嘴不语。 见她死活不肯让马大夫瞧伤口,老太太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心里还暗暗好笑,敢在那么多男人面前轮棒子砸东西,眼皮也没眨一下,泼辣的像个悍妇,现在倒扭捏起来。 “好孩子,你现在不比別时,还怀着孩子呢。”她拉了赵青的手低声哄着。 低缓的语气透着股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纵容。 赵青就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奶奶先让他们都出去吧。” 老太太怔了下,随即便摆手挥退众人,连二太太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了正拿湿帕子小心翼翼给赵青擦脸的夏竹。 赵青这才扶这夏竹的手笨拙坐起来,“……我没有受伤。” “你没有受伤……”无意识地重复了句,老太太声音忽然顿住,她瞪眼看着赵青,“你……没……” 没受伤,那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这是鸡血!” 夏竹掩了嘴笑。 “从丽景阁出来前,三奶奶特意让罗嫂杀了只鸡,将血滴入柠檬汁搅拌后用羊皮革装了几个小袋系在了脖颈上……”解下赵青脖颈上的白纱让老太太看,“奴婢初时也不知道三奶奶这是干什么,直到她拿刀对着脖颈……若真伤了,奴婢们哪能再让三奶奶在雪地里站着?” 老太太仔细看去。 果然,赵青脖颈上并排裹了三个半寸宽铁片厚的羊皮革,中间的一个被割了条一寸多长的口子,还隐隐往外渗着鲜血。 老太太哭笑不得。 “这……这……你这孩子,下次可别这样,吓死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更十狠 摘下皮革。 老太太又仔细查看了半天,果然没伤到肉,这才舒了口气。 万分庆幸道:“还好这是冬天,你系了围领,若是夏天还不被人一眼看穿!” 若是夏天,她也不会这么做! 心里嘟囔了句,怕老太太心有芥蒂,赵青主动握了她的手。 “奶奶,孙媳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一双美眸泫然欲泣,“即进了沈家门,孙媳这辈子就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 身为现代人,赵青根本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 尤其自己根本就没接触过沈怀瑜,还谈不上为他守身如玉,可形势所迫,她是死也不会嫁给尹世哲的,少不得要发一番铿锵之词了,黄莺般轻细低软的声音透着股义无反顾的果决。 一时间,老太太即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幸亏自己这个孙媳是个刚烈的。 否则,今天真让大太太把她嫁给声名狼藉的尹世哲,她沈家的脸面也彻底没了。 难过的是大老爷大太太竟连商量都没商量她,就擅自决定和尹家联姻…… 她这是打定主要做那无父无母被千夫所指的禽兽! 一股低迷的气氛瞬间荡漾开来。 “三奶奶说这叫以暴制暴!” 拿过案上托盘中准备的新白布,夏竹替赵青重新包扎了,大着胆子说道。 老太太依然心有余悸,“你这孩子。下次可别这么冒险,一旦吓不住她可怎么办?” 那她就只有死! 刚才的话虽是哄老太太,可也是实话。 连老太太都被圈禁了。大太太是打定主意要强势把她送给尹家赔罪了,她也是真没办法了,只能拼死赌一把。 她赌即答应了尹家,大太太就不敢让她死。 赌她只要把这件事情当众闹开,那么,尹家人也不敢让她死! 大太太不是想用绝对力量控制她吗? 那她就以绝对力量反抗! 看一看到底谁更狠! 前世她就知道,狭路相逢。要威慑对手,不仅要对敌人狠,也要对自己狠! “这不是吓住了嘛。”不敢告诉老太太自己当时真是抱着死志去拼的。赵青索性撒娇道。 说着,她神色忽然一正,“大太太今天彻底失了颜面,心里还不知怎么恨孙媳了……孙媳想求老太太让驰风和李嵬暂时驻进丽景阁……”想到老太太也同样被圈禁了的事情。“这样也可以让他们帮您出府传信儿。” 这怎么行? 内宅哪能让随便让男人住进来! 老太太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不行?” 早料到老太太不会轻易同意,赵青已想好了说辞。 “若真想为非作歹,即便李嵬不在内宅一样,孙媳今儿亲眼看着他一纵身就跳上了屋脊……”把李嵬一个人就对付十几个护院的事情说了,看着老太太,郑重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老太太身子一震。 傅万年冬至没来。压价收粮的态度昭然若揭,这一次。怕是沈家真保不住了……一旦沈家落败,被债主追上门来,这沈府还不知是乱成什么样……若能有个人贴身保护她母子……老太太毅然招呼门外的小丫鬟,“带李嵬进来。” 见老太太开了门,候在暖阁中的二太太第一个就走进来。 听老太太说她亲自查看了赵青的伤,不碍事,二太太心里还是担心,却不敢忤逆老太太,只拉着赵青的手叮嘱她这几天就在屋里好好静养,千万别受了风,又叮嘱她再不可这么鲁莽,“……凡事儿都有老太太给做主!” 唠唠叨叨地说个没玩,仿佛忽然间就变成了八十岁的老太婆。 她是心里不安,话才这么多吧? 有丝暖意划过心底,赵青为自己的欺骗感到内疚,可有些事情,她也没有办法。 二太太生性懦弱,又没主见,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知道了这件事难说哪天不会说漏嘴,一旦被大太太知道今天自己竟然使诈,怕是下一次真就被她逼上了绝路! 说着话,李嵬被画梅带了进来。 “……我怎么记得李武是一年多前才跟了三爷的?” 听李嵬说他们兄弟是三年前被沈怀瑜救了,二太太就皱皱眉。 身为亲生母亲,二太太对伺候在儿子身边的每一个人和事儿都记得非常清晰。 李嵬面无表情。 “哥哥最先是被安排在粮肆打杂,后来三爷见他做事却伶俐,就带在了身边亲自调教……这些都是哥哥写信告诉我的,他具体什么时候被带进沈府,我也不清楚。” 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二太太就点点头。 赵青却看见李嵬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额头有汗珠隐现,心不由一咯噔。 正要开口质问,时光电闪间,她忽然想起了一夜间将青帮连根拔起的那个人,想起不老山后的树林中那道有着一双鹰隼似的犀利目光的神秘背影,想起了沈怀瑜坟前的那三颗人头……赵青开口道:“今儿的事情多谢你了,不是你,我怕是早被绑去了尹家……你想要什么?” 李嵬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就摇摇头,“三爷生前对我恩重如山,能保护三奶奶是我的荣幸。”说着,他面色有些犹豫。 赵青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身手这么好,真想雇你做我的贴身护卫啊……”声音不高,却正好能让李嵬听到。 他眼前一亮,“能为三奶奶效力,奴才但死不辞!” 赵青错愕地抬起头。 李嵬顿时挺了挺胸,目不斜视。 一副标准的死士模样。 没经过特殊训练,是绝不会做的这么自然! 心里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赵青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我是冥婚进的门,手里没有陪嫁,也没体己……” 声音故意顿了顿,赵青就看见李嵬放在腿侧的手握成了拳,嘴唇剧烈地翕动。 赵青仿佛都能听到他在心里喊,“雇我吧,雇我吧,我不要钱!” 她淡淡一笑,继续道,“若留下来,我一个月只能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啊…… 二太太嘴半开半合地僵住。 没银子她有啊,怎么能给这么低? 沈家的护院哪个低了一两半? 身手好的,都是二两。 只三招就被这李嵬打败了的那个奉天朝的月利还四两呢,这么好的身手,怎么能给一两银子? 这不是打脸吗? 要知道,但凡习武的人,都是有傲气的。 一时间,二太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一十九章 催债 放在以前,听赵青要雇护卫,她第一个就发对。 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尤其二老爷一个响当当的主子爷,竟被大太太强势令人架回来,令一群婆子看着她和老太太不准去外客厅,让二太太打心里发寒。 而自己这个儿媳妇又是个天生的惹祸精! 若她身边能有这么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是再好不过了。 她是生怕这事儿被赵青一句话就给搅黄了。 老太太也疑惑不解。 不是说要雇他做贴身侍卫吗? 怎么这竟是要往外撵的架势? 不过就一问一答说了几句话,她这是又觉得哪不妥,发现了什么破绽? 老太太狐疑地看向李嵬。 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身的绝世武功,竟被卖的这么便宜,李嵬呆怔怔地看着赵青,整个人都傻掉了。 “如何?”赵青又问了句。 “好!” 回过神,李嵬下意识身子一正。 他果然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赵青心里顿时一轻,一股淡淡的暖意荡漾在心底。 瞧见赵青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时光电闪间,老太太也幡然醒悟,不由赞赏地点点头。 她真是个人精。 喝了碗老母鸡汤,浑身暖洋洋的,赵青身子都没挪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傍晚时分,陆续开始有人来沈府催债。 一瞬间,整个沈府都弥漫了一股紧张气息。 听说府门都被追债人围住了。大太太整个人都哆嗦成一团。 她六神无主地看着大老爷,“你说,这会不会是尹大人为报复我们。暗中鼓动的?” ****** 古阑县衙,尹思成正瞪着桌案上一厚摞讼状,面沉似水。 和他的郁闷不同,铺头马五却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活该倒霉,谁叫沈家好死不死地在这节骨眼上得罪了他家老爷! “催债的都已经把沈府围住了……”他看着尹思成,“属下这就带人去连夜把沈家给抄了?” 抄家啊。 听说沈家可是堆满了金山银山。连主子身边的小丫鬟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能比。 发财了。 这下可要发大财了! 马五看向尹思成的目光都蓝哇哇的。 抄家? 尹思成狠狠地瞪了马五一眼。 “……你就不怕傅万年把你脑袋砍了?” 气急败坏的声音暴躁如雷,尹思成这个郁闷呀。 明明恨的沈家要死,明明他收到了这么多诉状。有足够的理由去抄了沈家,一血前耻,可偏偏地,沈家背后还有个傅万年。令这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晦暗不明。 尹世成感觉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 正烦躁间。有小厮进来回禀:“……中州杨家的大先生杨善堂递帖子,想拜见大人。” 杨家人? 他和杨家八杆子打不着,突然跑这来干什么? “不见!” 话说出口,尹思成猛然想起杨家和朱恩章关系密切,忙又叫住已走到门口的小厮:“……让他明儿一早过来吧。”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家正和沈家打擂台,这杨家人,见见也好。 尹思成捋着胡须想着。 ***** 星光璀璨。月色皎洁。 一队用稻草包了马蹄的骑兵正悄无声息地走在中州通往北楼关的官路上。 扑啦啦…… 随着一只信鸽落在队伍后方的一个暗卫肩头,那暗卫立即催动战马。来到队伍中央一辆遮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旁,低低叫了声,“七爷!” 厚重的马车帘被撩开,露出一道柔和的光亮。 李霁正坐在平铺的地图前宁眉沉思,还不时地拿碳块在地图上做着记号,听到叫声,他头都没抬,“什么事?” “秦爷的人已顺利潜入沈府,留在了沈三奶奶身边。” 李霁喔了一声,继续在地图上一个山包前做了个三角形标记。 “杨子骞拿到了朱恩章给尹思成写的亲笔函……”那人声音顿了顿,“今儿傍晚,已开始有人陆续去沈府讨债了。” 李霁手指顿住。 “不愧是中州陶朱公,他动作倒是很快!”他慢慢抬起头。 瘦削俊美的脸上有丝淡淡的疲倦,他抬手轻轻柔了柔太阳穴。 “很好!”他吩咐道,“传信给郭闵,让他明日把甘下大捷的信息报出去吧。” ******* 赵青一觉醒来,已经月上柳稍。 罗嫂炖了党参红枣鳝鱼汤送来,在荣寿堂用了饭,赵青回到丽景阁倒头又继续睡。 觉睡饱了,赵青神清气爽,脸上看不出一丝疲色。 见她脸色又像往常一样红润,夏竹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用过早饭,打发了香彤、巧兰秋菊冬梅分别去缀锦园等各处盯着动静,赵青这才倒出功夫让人把驰风叫了来。 “……你干什么去了,这功夫才回来!”见到驰风,夏竹劈头就问。 驰风脸腾地涨红。 “奴才早在冬至那天就回来了。” 那怎么不捎信儿进来? 心里疑惑,赵青却没问出声。 “一回到古阑镇奴才就去了不老山,还是晚了一步,三奶奶已经下山了,奴才追到山下,却被阻在府外,找了许多人给您捎信儿,一直捎不进来……”驰风解释道,“今儿上午奴才终于找到了罗爷,才知道你和老太太都被大太太圈禁了,正商量怎么能打探到老太太和您的情况,就听见街上锣鼓喧天,尹四爷要上门提亲,奴才就跟了过来,在外院门口又被拦下,幸亏罗爷急中生智掏银子召集了几个瞧热闹的缠住护院,才得以让奴才冲进来。”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驰风也没再啰嗦。 他直接问道,“……不知老太太和田妈妈怎么样,罗爷很担心。”罗爷是田妈妈的丈夫,在府外替老太太打理陪嫁的田产。 “告诉罗爷,老太太和田妈妈都很好,让他只管安心守住老太太的田庄地产别出事儿就是。”赵青道。 驰风点头应是。 又跟赵青说起沈家外面各处的生意也大都因资金吃紧停业了,只粮肆还开着,可因粮价太贵,生意也不是太好,门口还三五不时地有人闹事,而裕盛堂总号也时不时地有人去催债,逼的新上任的大掌柜天天东躲西藏的…… 沈家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大家叹息了一番,驰风最后提到兑票的事,“……二百两银子已经足额兑了,加上傅指挥使给的,一共一千二百两,都在罗爷那儿放着,三奶奶什么时候用?” “傅指挥使给的?”赵青怔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肠子悔青了 沈府门前,人山人海。 “还钱,还钱!” “镇武将军已取得西北大捷,粮价铁定是只跌不涨了,再不抓紧要银子,要粮食,晚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人群中有人趁乱大喊。 恍然一滴水落入滚油中,原本疯狂的人群立时就炸了锅。 “还钱,快点还钱!” “大家一起冲进去开仓分粮啊!” “……” 骚乱如钱塘江潮,一波猛过一波汹涌而来。 好在沈家也有准备。 丈余宽的朱红大门连用了三根碗口粗的杆子并排别了。 三十多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手持棍棒刀枪凶神恶煞似的立在门前…… 被疯狂人群推到最前面的一排人被迫硬生生止了步。 银子固然重要,可生命更重要! “沈大老爷呢,让他出来!” “借银子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现在竟成了缩头乌龟!” “……” 大家极尽所能地谩骂嘲讽,想逼沈家人出来给个交待。 沈家护院一个个脸色紧绷,一言不发。 恍然弥勒+ 佛前的泥塑金刚。 僵持紧张的气氛如上满弦的发条,一触即发。 而缀锦院中,也乱成了一团。 丫鬟婆子蝗虫似的进进出出,端水的端水,拿笤帚的拿笤帚,端盘子的端盘子,一个个惨白着脸惶惶不安如末日降临。不时还有小丫鬟跑到门口大喊,“……快去拿参片!”这个刚走,那面杜鹃又跑出来。“大夫怎么还没来?” “大门被堵死了,传大夫的人根本出不去。”有婆子在杜鹃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那可怎么办?” 杜鹃一下子慌了神。 她一把抓住那婆子,“大太太好歹醒了,可一直失魂落魄的,大老爷自吐了血就一直昏迷不醒。”一改平日的耀武扬威,她声音里带着股哭腔,“嬷嬷好歹给想个办法。请个大夫进来给瞧瞧!” 婆子直皱眉。 她有什么办法? 外面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门口又一忙乱,杜鹃就听到有人大喊,“老太太来了!” 不是被圈在荣寿堂吗? 怎么竟出来了? 一时间。杜鹃全忘了府里所有青壮婆子小厮都被大奶奶临时调去守护垂花门了,骤听这话,吓得直打转,“这……这可怎么办?” 果真被老太太见到大老爷大太太这个狼狈样。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六神无主地打着转。杜鹃一回头正撞到端了盆水往外走的小丫鬟身上,伴着哗啦啦一阵乱响和尖叫声,她落汤鸡似的跌到地上。 门口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眼见让人往里报信来不及了,杜鹃顾不得训斥小丫鬟,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一咕噜爬起来四处找地方想藏起来。 “哎呀,我的姑奶奶……”婆子一把抓住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杜鹃一怔神。 田妈妈画梅等人已簇拥着老太太走进来。 杜鹃忙垂手立在墙角屈膝施礼。 乱成一团的小丫鬟也都纷纷退到两边福身施礼。 老太太看都没看,径直进了屋。 和院里的兵荒马乱不同。正厅中静悄悄的。 两个小丫鬟蹑手蹑脚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苏妈妈则带着迎春和茉莉正围在软塌前,一面掐着双目紧闭手脚抽成一团的大老爷的人中,一面低声呼唤着,而面容憔悴的大奶奶正接过桂花端上的茶水喂大太太,“……母亲好歹喝点水,外面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您主持呢。” 大太太呆滞的目光空洞洞的。 大奶奶脸色不由一阵苍白。 她强压下心头的惶恐,回头吩咐人再去催大夫,一面嘴里言不由衷劝道,“……母亲也别这么灰心,虽然降到了每石二两银子,可那也是有价无市……昌先生说,只要我们不开仓,任凭这些人叫喊的粮价再低,官府也没处买……昌先生正和大爷在想办法呢。” 大太太空洞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光彩。 桂花手里的托盘却差点掉到地上。 不开仓? 大门都被赌了,官府也下了通告马上就要抄家还债,她们不开仓,能行吗? “……这是怎么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老太太就瞧见抽成一团的大老爷,身子不由一滞。 咣当…… 大奶奶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 她僵直地站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头,“老……太太……” 呼啦一声,屋里的丫鬟婆子乌压压跪了一地,“老太太!” 大太太身子一震。 人也清明了些。 目光聚焦,她正瞧见众人簇拥着老太太颤巍巍的走过来,大太太顿时又一激灵,心里还有些糊涂。 自己又没遣人请。 她怎么出来了? 在这个时候……想到自己和大老爷不顾老太太苦口劝说,执意继续囤粮,甚至圈禁了她……要是早听她的话把粮食偷偷卖给杨家,好歹也能赚几十万两啊。 沈家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退一万步,当初自己稍微听听劝,不借那三十万两银子,不收最后这几十万石粮,仓里囤粮的成本就不会这么高! 就算降到每石二两银子,也不过赔个操心费罢了。 有官方今后十年的合作权,多少银子挣不回来? 现在可好,怕是把包括珍珠谭在内的所有房子地产全卖了也还不上那些债务啊! 此时此刻,大太太肠子都悔青了。 更怕老太太是来找后账的,一时间,她恨不能变成隐身人。 心里翻江倒海的,大太太表情更加木诺,呆怔怔地看着老太太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的一切,老太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小丫鬟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屋子里落针可闻。 “哎呀,都楞着干什么,快把大老爷的衣领解开!” 田妈妈首先回过神。 她一步窜道大老爷的软塌前,“怎么没叫大夫?”一边招呼小丫鬟帮大老爷按揉抽搐成一团的四肢,嘴里吩咐道,“荣寿堂还有马大夫当初开的方子,素梅快回去取了,好歹先应应急。” 当初沈怀瑜去世,老太太哭的死去活来,几度昏死,一直伺候在身边看着大夫救治,田妈妈对这些颇有经验。 素梅应声跑出去。 大太太这才看到软榻上抽搐成一团的大老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劫持 第二更 …… 她嗷的一声扑过去。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亲儿子,瞧见大老爷脸都扭曲的变了型,老太太眼泪刷地落下来。 众人也跟着掉眼泪。 正乱着,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 “王德贵家的上吊自杀了!” “……” 司房管事王德贵不仅把自家的积蓄,媳妇的嫁妆、房屋田产都押了出去,还鼓动父母兄弟老丈人把田产土地都押上抗了几百两高利贷,全以他的名义入了份子。 之前贴在九重阁门口的大红纸上,除了王宝全,第二个就是王德贵,入了四百二十两银子,利已经滚到了一千七百多两。 想起那些日子王德贵家的乐的合不上嘴,见人就说自家赚了多少多少银子,劝大家都入份子囤粮,众人一阵恍惚。 昨天大家还在一起说笑呢。 怎么一眨眼人就没了? 不知谁叫了声,“……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原本就人心惶惶的众人立即就跟着尖叫起来。 屋里乱成一团。 啪…… 老太太一拍桌子,“都慌什么,沈家还没败!” 哭叫声顿时一消。 老太太就暗暗松了口气,“你们放心,就算公中的银子赔光了,我和大太太大奶奶还有嫁妆银子呢,横竖不能让你们的份子钱瞎了。” 无论如何。都要先稳住眼前这些人。 否则,外面已然被围,若再从里面乱起来。沈家顷刻之间就会血流成河。 “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同时大叫出声。 拿她们的嫁妆去填坑,那怎么行?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青梅带着香彤匆匆进来。 “……三奶奶让奴婢提醒老太太,大太太一声,先把各房的奶奶小姐少爷召集了,遣几个有力的护院看护起来!”香彤战战兢兢地觑着老太太的神色。 老太太满头大汗。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忽视了! 这府里除了丽景阁和她的荣寿堂,其他院里的奴才几乎都参与了囤粮,如王德贵那般把全部家当都押了的奴才不在少数。如今粮价大跌,这些人怎能不心生绝望? 一旦如王德贵家的那样沉不住气而采取极端手段,绑架了哪位小姐少爷……老太太不敢想下去。 还好。关键时候,家里还有这么一位遇事不乱的三奶奶! 也的确如此。 如今的沈府,若说还有一个不乱的地方,那就是丽景阁了。 驰风、柳嫂亲自带了四个粗壮婆子拿着棍棒守在丽景阁院门口。 小丫鬟蹑手蹑脚地进进出出。收拾着细软物质。 气氛紧张而不慌乱。 “……三奶奶放心。只要有奴才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人闯进来。”见赵青亲自披了大氅出来查看,驰风信誓旦旦地保证。 “七小姐还没接过来?”赵青伸手拉开门栓。 吓的柳嫂闪身挡在她面前。 “外面非常乱,三奶奶千万别出去!” 正说着,就听院外人影嘈杂,影影呼呼一帮人朝这面走来。 直把柳嫂惊的魂飞魄散。 她一把将门栓插上。 “三奶奶快回屋去!”又吩咐众婆子,“大家把家伙拿好了,千万不能让人闯进来!” 三奶奶再三叮嘱。不仅要防备那些因入份子赔的倾家荡产的奴才穷恶之下铤而走险,还有防备客房中那些不明身份的人趁火打劫! 这些人一旦冲进来。不仅三奶奶没命,她们这些人也别想活! 听到身后的门被敲得咚咚咚地响,柳嫂心差点蹦出来。 她一动不动地倚着门,三九的天,紧握棒子的手却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 其他人也都禀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 紧绷的气氛一颗火星就能爆裂。 “是七小姐来了!”赵青首先听出巧兰的声音。 驰风打开门上的小窗探出头。 “是七小姐和二太太!” 瞧见除了去报信儿的巧兰薛妈妈书香等人,后面再无外人,驰风忙拉开门栓,小心翼翼地把大门打开一条缝。 “二太太、七小姐快进来。”声音紧张而低哑。 顾不得矜持,二太太拽着沈怀瑾闪身钻了进来。 众人俱松了口气。 回头的瞬间,赵青瞧见身后有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二老爷呢?”进屋落坐,赵青亲自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茶递给二太太。 “一听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昏了,二老爷就去了缀锦院。”喘息了半天,二太太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我是因要收拾细软,耽误了,正要跟着去缀锦院看看,遇到巧兰说你这儿缺人,才转道来了这儿。” 听说老太太去了缀锦院,怕二太太一根筋,执意追过去路上再被人给劫了,赵青才特意嘱咐去接二太太和沈怀瑾的巧兰,去了别说是保护她们,就说是自己害怕让她们过来壮胆。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把府门给围了起来?”想起过来时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二太太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六神无主地看着赵青,“外面一直嚷嚷让我们开仓放粮,还银子……他们真的会闯进来吗?” 这个谁也说不准。 赵青低了头帮二太太斟茶,“知道老太太的消息吗?其他几个小姐和少爷怎么样,都没事吧?” 二太太摇摇头。 “到处都乱糟糟的,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又道,“也亏我来了你这儿,缀锦院也被围住了,纷纷要大太太还份子钱!” 说着话,二太太一阵后怕。 她果真走那条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不定就会被这群恶奴给绑架了。 赵青脸色一阵苍白。 “三奶奶放心,老太太身边没人入份子,她老人家不会有事儿的。”知道她担心什么,夏竹低声劝道。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劝慰有些苍白。 秋菊慌慌张张地敲门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六爷和瑞哥儿被劫了!” 赵青蓦然转过头。 秋菊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王德贵和王全宝勾结客房的人劫持的,都在留香榭,大奶奶身边的杜妈妈来求三奶奶,想借李嵬去把瑞哥儿给偷回来!” “他们身边的人呢?”二太太腾地站起来。 内院进不来男人,庶出的六爷身边人少,可瑞哥儿身边光婆子就五六个,劫持了谁也轮不到他啊? 长子嫡孙,瑞哥儿可是大太太、大爷的命根子!(未完待续。) ps:要不要把李嵬借出去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与狼为谋 几步冲到大门口,二太太踮了脚看向缀锦院方向,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一下,大房还不得炸了锅? ****** “一群饭桶!” 客房中,沈怀杰暴跳如雷。 “贤侄息怒。”昌复生劝道,“……也不能全怨奴才保护不利,谁能想到这么忠心的王全宝和王德贵会勾结了歹人,里应外合?”语气万分庆幸,“还好有三奶奶提醒,其他几位少爷和小姐都被平安地接到了老太太身边。” 脸上一副欣慰之色,心里却对赵青又多了三分顾忌。 若不是她,今儿就把这些人都一锅端了,有这些人质在手,不愁沈家不就范! 如今却只抓了两个,接下来的事情还真不能掉以轻心。 沈怀亮也跟着安慰。 “大家只是怕份子钱瞎了,只要大哥答应他们会如数返还,相信他们也不敢为难大少爷和六爷。” 想想也是,沈怀杰脸色微霁。 他回头吩咐满堂,“去告诉他们,他们的份子,我会按市价一文不少地如数返还!”声音顿了顿,“就算公中没银子,大奶奶还有嫁妆!” 满堂应声跑出去。 昌复生。 心却一寒。 那怎么行? 让人劫持沈家人,为的就是把藏在丽景阁的李嵬引出来! 主人传信,让他们里应外合血洗沈家并劫走囤粮,然后籍此发起民变。再由朱恩章出面平复,最后把这一铁案活生生地扣在傅万年身上。 诬陷他以势压人,因沈家不肯降价抛粮而血洗了沈家。 有南北镖局背后的那位坐镇。任傅万年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主人足智多谋,这本是条万无一失的计策。 只是,被青帮覆亡震慑,他们事先雇的那些江湖人都吓跑了,如今他身边还剩不到五个人,如何里应外合? 之前他也没把沈家当回事儿。 两头蠢猪领着一群妇孺,还不够他一根指头摆弄的。 可昨日真正见识了赵青的机智泼辣。剽悍勇猛,见识了李嵬的绝世身手,他才发现。之前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毋庸置疑,李嵬就是那个把青帮连根拔起之人派来保护赵青的。 沈家有他和这位泼辣剽悍的三奶奶坐镇,就是个巨大变数! 这件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所以他才想出这调虎离山之策。趁李嵬离开丽景阁来救瑞哥儿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擒赵青。 这也是主子的意思。 只要把赵青控制在手,李嵬就会束手就擒! 李嵬背后的主子也会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大事成矣! 现在沈怀杰竟想拿钱消灾,这怎么行? 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一点都不带出来。 略一犹豫,他开口道,“贤侄说的是,破财免灾。能拿银子平息众怒最好不过。” 沈怀杰点点头。 “只是……” 昌复生话题突然一转: “就怕这些人担心贤侄会记恨在心,不放过他们……” “这个好说!”沈怀杰摆摆手。“我把卖身契也折价给他们,立即遣人护送他们出府!” 只要能救出亲儿子,再苛刻的条件他都能答应。 昌复生目光咄咄逼人,“府门都被追债的人封了,你怎么送!” “这……” 想到连自己都被困在这里,沈怀杰一阵沮丧。 他无力地搓了搓脸。 “昌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为了瑞哥的安全,贤侄最好双管齐下。”昌复生故作沉吟地想了想,“一面和王德贵周旋,一面遣人去丽景阁求三奶奶派李嵬过来,趁他们松懈,偷偷潜进留香榭把大少爷救出来!”叹了口气,“留香榭四面环水,一般人摸不进去,整个沈府中,也就李嵬有这个能力了!” 好计策! 沈怀杰眼前一亮,侯地又暗下去。 “大奶奶已经遣人去了,一直没动静。”垂头丧气地嘟囔道,“先生不知道,我们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积怨太深了。” 长子嫡孙,瑞哥儿死了,赵青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一辈中的老大,不用争家主就是他的。 换做他自己,也不会答应! 也会趁机借刀杀人! “贤侄此言差矣……”昌复生却摇摇头,“我观这三奶奶,虽然泼辣了些,可处事却很大度,论心胸一般男儿都不如她,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沈怀杰就想起大家每每提起赵青时语气中的钦佩,不由一阵犹豫。 “贤侄不去试一试,又怎知不行?” 表面上一副语重心长,昌复生眼底却闪过一丝狞笑。 力大无穷是吧? 尹世哲丢盔弃甲,那是他不知道你的底牌。 现在你所有底牌都被我知道了,就不信这次你还能躲过去! 沈怀杰身子一滞。 他蓦然转过头,吩咐金玉道,“……去告诉大太太想办法求老太太亲自遣人去请!” 老太太二话没说,就遣了田妈妈亲自去丽景阁请李嵬。 有昌复生暗中照应,田妈妈带的人又多,一路倒也没受多少阻拦,很快就来到了丽景阁。 二太太正在埋怨赵青。 “……横竖这粮价是涨不上去,还在乎傅万年跟谁签了契约?多少银子签的?”两手搓成一团,“怎么能这时候把李嵬派出去?”连额头都急出了一层细汗,“外面乱成那样,一旦丽景阁被人闯进来可怎么好!” 李嵬竟被派出府了?! 田妈妈疑惑地看看赵青,又看看二太太,“去哪了?” “莹儿让他去打探供粮契约的事儿了。”二太太愁容满面,“前儿晚上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那天一察觉傅万年可能已和杨家签了契约,赵青就有种大祸临头的危机。 她当即就遣了李嵬去找坐镇柳河的杨善堂,看能不能偷出杨子骞给他的信件。运气好的话,或许会飞檐走壁遁入深宅大院如走平地的李嵬还能给她拓印回杨家和官府的契约呢…… 商场如战场,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无论大太太和大老爷如何的跋扈骄纵,如何的遭人恨,她和老太太、二太太这些人也还是要仰仗这个家生存的。 此时此刻,她们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命相连。 沈家被灭了,谁也别想活着。 为了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对她恩重如山的老太太,她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未完待续。) ps:嘻嘻,不是青青不想借,是李嵬不在家。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抄家 第二更(二章合一) …… 可是,她也没想到这场风暴会来的这么快! 李嵬走的当晚粮价还一直坚挺,而那些追债的人也不过是聚在沈府门前要见大老爷,对守门的奴才还算客气……谁知,转眼间就风云变幻,一夜间,粮价就跟前世股票似的骤然暴跌。 而沈府也被债主围了个风雨不透! 想起这些,赵青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突然。” “这可如何是好?” 田妈妈急的直打转。 “瑞哥儿可是老太太唯一的重孙子!”目光落在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声音戛然而止。 二太太脸色也有些讪讪。 空气有些静。 好半晌儿,田妈妈又道,“大奶奶把陪嫁的首饰头面都拿了出来,卖身契也退了,可那面却怕出不去府,指名道姓让李嵬带人护送他们!”手里一只月白色缠枝花帕子拧成了团,“阿弥陀佛,瑞哥儿可千万别出事儿。” 二太太也没办法。 她六神无主地看向赵青。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前世遇到绑架勒索,不外呼也是尽力满足绑匪条件,首先保住人质性命为宗旨。 可是,李嵬的确不在丽景阁,赵青也没有什么更好办法。 “横竖天快黑了,田妈妈就回去告诉大爷和大奶奶让他们无论如何先稳住那些奴才,尽力拖住他们,我这面李嵬一回来就让他马上过去。” “对,对……”二太太连连点头,她看着田妈妈道,“你就让大奶奶告诉他们,李嵬被三奶奶遣出府了,待他一回来,马上就……” “不行!”话没说话,就被赵青打断。 二太太脸腾地涨红。 也发觉自己心急了。赵青忙放缓声音: “二太太千万不能把李嵬没在丽景阁的事情透出去,刚才田妈妈一路上过来也看到了,不仅缀锦院和蒲柳园,连老太太的荣寿堂都被围住了。现在属我这里最安静了。” 的确是这样,二太太嗯了一声。 赵青话题一转,“我这里安静,不是因为我的人没入份子,也不是因为我没嫁妆银子赔给他们。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府里那个一人就能撂倒二十多个护院的李嵬就守在丽景阁!”所有才不敢来闹事,“否则,我怀了三爷唯一的血脉,他们只要控制了我,别说二太太的嫁妆银子,就是要二太太的珍珠谭,二太太都得头拱地给他们!” 田妈妈连连点头。 “三奶奶说的是,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出去。”只是,她又皱皱眉头,“奴才怎么跟大太太解释?” 大太太和大奶奶可都要急疯了! 赵青低头想了想。道:“田妈妈就说李嵬执意不肯离开丽景阁,我正想办法劝他呢。” 这么说,能行吗? 田妈妈露出一脸担忧。 “六爷还好说,到底是个庶出,瑞哥儿是大太太的心肝宝贝……大……” 大太太一定会记恨的。 话没说话,就被赵青打断。 “田妈妈只能这么说!” 轻软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果决,赵青神色郑重地看着田妈妈。 田妈妈也看着赵青。 足足有十几息,她狠狠地点点头。 “好,奴才就这么跟大太太说!” 望着田妈妈义无反顾的背影,莫名地。二太太一阵心慌。 “都知道你手段百出,怎么能说服不了一个护院?”她心慌意乱地拧着帕子,下意识摇摇头,“大太太不会相信的!”又摇摇头。“她绝不会相信的。” 这一下,梁子可结大了! 缀锦院那面又连续遣了几伙人来催,期间沈怀杰也亲自过来了一趟,被驰风硬生生挡在门外,甚至连,“恩断义绝……若瑞哥儿有个好歹会恨一辈子。”的话都嚷了出来。 无奈。李嵬一直没有回来。 整整一夜,外面一直乱哄哄的。 时而会传来尖刺的叫声和哭闹声、吆喝声、叫骂声,二太太和赵青合衣坐在卧室中,夏竹秋菊等几个大丫鬟也都全副武装地守在赵青门外,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动静。 那是一个非常难熬的夜,许多年以后,赵青回忆起来,那如疽附骨的惊惧还记忆尤新。 天亮后,夏竹才陆续打探到一些消息。 老太太、大太太和几位小姐奶奶都被困住缀锦院,各院就只留了几个忠心的丫鬟婆子看守,荣寿堂还好,奴才们没有入份子赔钱,都忠心耿耿的,拿着棍棒死死地守着门。 几个小姐奶奶的屋子却被奴才们洗劫一空。 食髓知味,一群大胆的奴才竟又张罗着要去九重阁洗劫账房和大库房,好在有得了东西的奴才出府时被大爷亲自率护院给擒住了,不仅东西被搜出来,人还被吊在二门口示众。 发现抢了东西也出不去府,众人才打消了劫掠库房的念头。 经过一夜的喧闹,暴动的奴才也都平静下来,全聚在缀锦院门口要大太太退赔份子钱和拖欠的月利。 听到这里,赵青和二太太才稍微舒了口气。 夏竹端上罗嫂特意炖的老母鸡汤。 赵青和二太太刚放下饭碗,就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马捕头带了公文和一大群衙役来了,要抄家还债!” 咣当…… 二太太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 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即便心里有准备,看到小丫鬟纷纷如末日降临般哭起来,赵青也不免也有些心慌意乱。 抄家。 不比现代,会当着当事人的面把东西登记造册双方签字画押再带走,在这没有人权的古代,一旦被那些饿狼似的捕头冲进来,她们这些内宅女人不死也得剥成皮。 若一旦被锁拿进大狱……赵青不敢想下去。 端坐了足足十几息,赵青才稳住心神。 不行,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她回头吩咐夏竹,“……去三爷书房给我找本关于这方面的法律法规的书来?” 法律法规? 夏竹眨眨眼,“那是什么?” 天…… 真是关心则乱。 赵青用手揉揉太阳**。 她怎么忘了。这是古代。 只是,古代的法律法规叫什么名字啊? “就是县官用来断案的行为依据……”赵青连比量带解释极尽所能地表述道。 夏竹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扶着小丫鬟走进来的春兰正听见这话,立即眨眼问道。“三奶奶说的是大楚律?” “对,对!”微微怔了一下,赵青点点头,“就是大楚律,快去。”她轻轻拍了拍夏竹肩膀。 夏竹转身跑出去。 春兰却一脸忧色。 “就算三奶奶查明尹大人未过堂就抄家不符合大楚律。他一声令下,把大家都锁进大狱,再硬的骨头,也被屈打成招了……哪会容您拿着大楚律跟他讲道理?” 她怕的就是这个! 赵青眉头紧蹙。 正无计间,又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马捕头被一群兵吏挡在门口!” 兵吏? 赵青吃了一惊,“……是哪的兵吏,都司卫所吗?” ***** “不知道!” 满堂看着沈怀杰和昌复生,回禀道,“青一色的外翻毛羊皮袄。身上一点标记也没有,奴才也看不出是哪儿的人!”顿了顿,“也许是都司卫所的。”又摇摇头,“司卫所不会有这么多人。” “多少人?”沈怀杰神色一震。 “三百,五百……好像有上千……”满堂兴奋的脸色涨红。 沈怀杰一瞪眼。 满堂忙又解释道,“奴才进来的时候,那些人还从四面八方往外冒,乌压压的,奴才也数不过来……”喜悦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这下沈家有救了。” “一定是傅大人派的!” 沈怀杰眼前一亮。 他兴奋地看着昌复生。“沈家对傅大人有救命之恩,就说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沈怀杰一阵晕眩,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昌复生却满头大汗。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真是傅万年的人吗? 还是剿灭青帮的那伙人? 明晃晃地阻止官府抄家。他们是保护沈家呢,还是也眼红沈家的囤粮想趁机分一杯羹? 无论是哪伙人,他们都不愿意看到沈怀瑜的遗腹子死吧? 要是昨夜能擒下沈三奶奶就好了,有沈三奶奶这颗炙手可热的人质在手,无论怎样自己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一群饭桶,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心里跳脚骂娘。昌复生全忘了昨夜就是他因没见到李嵬露面才再三告诫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的。 他抬头问满堂,“为什么要拦住马捕头?都说了些什么?” 满堂挠挠头。 那么远,他怎么能听得到? ***** 沈府门口,马五正和一个穿了件宝蓝色灰鼠皮袄,目光凛凛的瘦高男子对峙着。 “……你真的要和官府作对?”马五定定地看着瘦高男子。 “沈家犯了什么灭门的大罪,马捕头要抄家?”瘦高男子微微笑道。 “这……” 马五身子一僵,随即说道,“沈家欠债不还,被苦主联名告到衙门,尹大人自然要为民做主,令我来抄家还债!” “是欠债啊……”瘦高男子喔了一声,忽然又抬起头,“沈家既被告到衙门,尹大人可有开堂审过,沈家人可当堂签字画押……可有抄家还债的判决?” 马五嘴角抽了抽。 当然一样也没有了! 不过,待抄过家后就都有了! 可惜,无论平日如何的跋扈嚣张,面对眼前乌压压远胜己方十倍百倍的官兵,马五实在硬不起来。 他放低了声音,“小弟也是奉命行事,大哥想要什么直管明说,小弟能办到的自当尽力,还求大哥千万别为难小弟。” 瘦高男子低头想了想。 旋即上前一步,贴着马五耳边,低声道,“……不瞒兄弟,我是奉傅大人之命来的。” 傅大人? 马五身子一震。 因粮价之争,沈家不是早和傅万年闹掰了吗? 傅万年和杨家签的供粮契约他都看到了,虽没见到具体内容,不知他们是怎么约定的,可傅万年亲笔签的白纸黑字和大红的官印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还有朱大人令他家大人抄家还债的亲笔信。 那都是货真价实的证据啊。 否则,给他家大人十个胆也不敢来抄沈家啊。 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马五满腹的疑惑,却不敢当面质问出口,只呆怔怔地看着瘦高男子。 瘦高男子又微微一笑。 他退后一步,声音猛提高了八度。 “大家也知道,沈家的所有囤粮都要供应西征大军,我是奉命来维护秩序,保护囤粮的,大家有债只管追债,有怨只管报怨,要银子还是要物抵债也都是你们和沈家人的事情……只有一条!”他目光一一扫过已经沉寂下来的众人,“不许借故闹事哄抢粮食!” 说着话,只听嘡啷一声。 瘦高男子一把抽出腰刀,众人但觉眼前寒光一闪。 沈府门前一座青石狮子头顿时滚落到地。 好悬被狮子头砸到脚,马五几人一个高跳出半丈远,直惊的面如土色。 瘦高男子脸色骤然一变,凛凛的目光中现出一股恶煞般的狠辣。 “谁他妈的敢动歪心思,想趁火打劫抢粮闹事,别怪老子不客气,当如此狮,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 诺大个广场顿时雅雀无声。 隐在人群中一身庄稼汉打扮的裘老爷脸色铁青。 有瘦小男子挤到他身边低声道,“奴才刚得到消息,沈家其他几个在外地的粮仓也都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重兵守住了,不准抢粮暴动,人数是我们的好几倍,大家根本攻不进去。” 裘老爷额头的青筋直蹦。 “去查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 京城中,烈亲王也大惊失色。 “四五万人?”他瞪眼看着鲍成瑞,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一个都指挥司,傅万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马? ***** 神色紧张地坐在指挥使司里,听流水般的密蝶一个接一个地冲进来回禀谭西各地突发而起的暴乱情况,傅万年额头的冷汗刷刷地往下淌。 没想到,他们竟真的筹划了要聚众暴乱焚毁粮草。 还好,还好…… 幸亏了主人算无遗策,特意从西北给带来了三万人马! ***** 沈府门前。 那瘦高男子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侍卫搬过的铺了雪白狐皮的太师椅上,看着气急败坏的马五微微地笑。 “马捕头要办案只管办,想抓谁只管进去抓便是,我不拦着……” 声音不紧不慢的,仿佛是在吩咐下人给端杯茶来一样云淡风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要单刀赴会? 马五眼前一亮。 他神采奕奕地看着瘦高男子,“兄弟的意思……” 话没说话,就见瘦高男子话峰一转: “只有一样,马捕头进去抄家,就只管把沈家的财产囤粮账目核清楚便是,所有实物由我出人帮您查点看管……”轻轻拍打着大腿,气定神闲地和马五对视着,“你放心,我的人做事儿心细着呢,一文银子也差不了!” 马五鼻子没气歪。 实物由他掌管,那自己还发个屌! 一文好处没有,他们费心巴力地忙活什么? 合着是来帮沈家清点家底呢! 有心回衙门禀了尹思成再来。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灰溜溜走了,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他带人来抄家就是要趁火打劫?趁机发财? 脸色变了又变,马五蓦然转过身,气急败坏地朝守在沈府门前的护院喝道: “尹大人接到状纸,柳河商会和众商家联名告沈大老爷欠债不还……”神色骤然一变,“开门!本捕头要缉拿沈大老爷办案,抄家还债!” 声音叫得三响,马五脚却一动没动。 狸猫斗鼠似的带着众衙役一边喊一边戏谑地看着沈府门《 前的众护院。 众护卫早已吓的面无人色。 有人飞一般进去传信。 要缉拿大老爷,抄家还债? 大太太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她神情恍惚地看向一直昏迷不醒的大老爷,呆呆地傻问道。“大老爷这个样子还能去吗?” 门被堵了,大夫不进来,问了大太太同意后。老太太就给用了当初马大夫给她开的药,也不知道对不对症,大老爷虽然不抽了,却一直没醒。 一夜没睡,众人原本就憔悴的脸色此时也都没了血色。 老太太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虽早有心里准备,可真正面对,事实却是这样的残酷。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已年逾花甲的老人几乎失去了所有生机。 屋子里静悄悄的。 “……不过就是欠了债务吗,又没说不还,他们凭什么来缉人抄家?”正安慰因瑞哥儿被绑架而悲痛欲绝的大奶奶的四奶奶喃喃道。 “还没三堂会审就急巴巴地来抄家。这明显是趁伙打劫,公报私仇!”毕竟是个秀才,虽缕试不中,可二老爷对大楚律还是非常熟悉的。 一心只读圣贤书。二老爷哪见过这个? 语气中一派愤懑。恍然二十出头的热血少年。 公报私仇? 大太太一激灵。 立即就想起赵青公然拒婚的事儿。 “都是三奶奶惹的祸!”她嗷地一嗓子蹦起来,“若不是她当众砸了聘礼,公然打了尹四爷的脸,尹大人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抄家?!” 积压在心里的惶恐不安和压抑焦躁一瞬间都爆发出来。 大太太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间变的血红,恍如困兽。 “对!”大奶奶也跟着叫。 想起昨夜无论自己怎么哀求,赵青都不肯救瑞哥儿的事情,她几欲疯狂。 “若是她肯安安分分地嫁给尹四爷,今天尹大人只有帮我们的份。哪会急巴巴地来抄家?” 这是什么话? 都嫁给自己儿子了,她怎么还能再嫁给尹世哲?还要安安分分的? 这得多没脸皮才说出这样的话? 还讲不讲点节烈了? 二老爷都听傻了。 却听大奶奶依旧喋喋不休着。“想要抄家,尹大人也不过是替儿子找颜面罢了,我们只要把三奶奶交出去,尹大人一定会改变主意!” 狰狞的面容几近扭曲,大奶奶紧攥拳头的指甲都扣到了肉里。 昨夜不肯出头,她不就是巴不得瑞哥儿早点死,她儿子好能顺利继承家主吗? 自己今天就要她被那变态的尹世哲折磨死! “对,对!”想到瑞哥儿到现在还被困在留香榭,想到沈家被闹成这样都因赵青得罪了尹家,这都是她一手造成,大太太也咬碎了钢牙,“只要把她送出去,尹大人一准会回心转意!” “这怎么行!”二老爷终于回过神来,“那尹四爷有什么嗜好大家都知道,把莹儿送出去,她娘俩哪还有命!” 要的就是她的命! 大奶奶大太太心里同时冷哼一声。 “怎么不行!”大太太一瞪眼,“难道就为她一个人,让沈家满门的性命都搭进去!” 总觉得这话不对,可二老爷一时又想不出哪有毛病? 他干瞪着双眼看着喋喋不休的大太太和大奶奶,有些手足无措。 小丫鬟早已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想起什么,大奶奶又继续道,“还有柳河商会那三十万两的债务,若不是他方家担保,我们当初借不到银子,也就不会收后面那些粮食了……哪能赔进去这么多?” 大太太也想起这些,跟着连连点头。 “这债务是方家担的保,要抄家也应该先去抄方家!”仿佛想到了一个绝秒主意,她邀功地看向老太太,“到了公堂,我们就一口咬住方老爷不放!” 至少也要方家掏出全部家当来垫底。 老太太啪的一掌拍到案上。 “当初你但凡听一句劝,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大太太立时闭了嘴。 屋里有些静。 有小丫鬟敲门进来,“三奶奶来了!” “……你要亲自去见尹大人?”听赵青竟主动请英要随马五去见尹思成,老太太唬的脸都变了色。 “这怎么成?”她目光在厅里扫了一圈,“就算大老爷昏迷不醒,家里还有二老爷、大爷和四爷呢,这么多男人,哪能让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去和那些粗俗的生意人对簿公堂?” 更何况尹世哲正对她垂涎三尺呢。 这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 目光落在赵青高挺的肚子上,老太太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成,不成,这事儿坚决不成!” 瞪眼看着木桩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赵青身后的李嵬,大太太直恨不能冲过去撕碎了这个一脸沉静满肚子坏水的三奶奶。 不过就让李嵬护送几个奴才出府,举手之劳,她却死活都不肯! 现在竟公然带着李嵬站在自己面前,这是挑衅吗? “怎么不成!” 强压下心头一股股往外冒的火焰,大太太驳斥道,“这府里,除了大老爷,也只有我们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三奶奶能独挡一面了,这个时候,她不出头谁出头?”(未完待续。) ps:姐妹们平安夜快乐!!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救人 第二更(二合一) …… 语气平和恭维,可那压制不住的高音早已泄露了大太太满腔的怨恨。 老太太就皱皱眉。 大奶奶眼底却闪过一丝嘲讽。 想要单刀匹马去见尹大人? 哼,你以为你是谁? 是名传千古的太祖皇后呢? 真是自不量力! 心里咬牙切齿,恨不能赵青一出沈府就被抓进大狱,大奶奶脸上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老太太也常说,三奶奶眼光见识不亚于三爷在世……事到如今,也只有三奶奶出头才能打动尹四爷,从而说动尹大人对沈家网开一面,再说……”她看着老太太,“为了沈家的生死存亡,身为沈家媳妇,三奶奶也责无旁贷。” 二太太急的面红耳赤。 早上李嵬一回来,赵青就张罗过来看老太太。 被困在丽景阁,二太太也早急的什么似的,赵青一提就答应了。 没想到,赵青竟是要去见尹思成! 早知如此,自己说什么也要把她拦在丽景阁。 心里正后悔着,此时听到这婆媳俩一唱一达地鼓动老太太,二太太胸口就像塞满了棉絮,闷的透不过气。 什么叫身为沈家媳妇,三奶奶责无旁贷? 你还是沈家的长孙媳妇呢,你怎么不出头? 有心给顶回去,嘴唇翕动了半天,二太太到底没有赵青那股泼劲,只悄悄拽着赵青衣襟,拼命地朝她打眼色。 那面二老爷已经腾地站起来。 “大哥不能动,我跟马捕头去公堂听审,若沈家还不上债务,我去坐大牢!” 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危难之际,怎么能让内宅女人站在前面! “老爷……”二太太脸色灰白。 “这样也好!”大太太看着老太太商量道。“就让二老爷先跟着马捕头去看看?”大太太心里冷哼一声,暗道:“不让你去试试,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了几两肉,还真以为是个人物呢……这样最好。待你被关进大牢,那小贱人也照样跑不了!” 老太太脸色非常难看。 让二老爷去? 他一个书呆子,去了能顶什么事儿? 那面一拍惊堂木,他立马就会慌了神,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尹大人要把整个沈家都变卖了还债。他也会觉得判的公平有理,乖乖地签字画押……这可关系到沈家的生死存亡!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斗来斗去的? 一脉相连,大房和二房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同姓一个沈。 二房都进去了,难道大房就能独善其身吗? 看着大太太嘴角的冷笑,老太太从头凉到脚后跟,寒彻心底。 她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个媳妇的面目。 心里暗暗琢磨着。 看这意思,她是死活不会让大爷和四爷出头了……罢了,就算硬逼了大爷和四爷去。以他们那点胆略,怕是也比二老爷强不了多少……与其让他们去还真不如让三奶奶去! 至少是个胆大心细又敢说敢做的。 绝不会像二老爷那样稀里糊涂地就签字画押。 这件事太重要了! 要不,就让三奶奶去试试? 不行,不行…… 这念头只一闪,老太太当即就否决了。 她两次打了尹世哲的脸,尹家人对她早就恨之入骨,又怀着孕,公堂之上稍微动动刑,就会一尸两命。 绝对不行,谁去她也不能去! 目光在厅堂中扫了一圈。老太太竟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不由又想起了爱孙沈怀瑜。 若他活着,沈家又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一时间,老太太心如刀绞。 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赵青哪还不明白大太太大奶奶的心思? 只是,这关系到她自己的身家性命,关系到老太太二太太的生死,她怎么也要博一博! 至于两人的胡搅蛮缠,她一直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 若不是自己也面临着生死,她现在就能直接打的她们满地找牙! 此时却是懒得理会大太太。 她上前拉了老太太的手,“奶奶放心,我有办法说服尹大人的。” “不……”老太太刚说了个不,就见赵青俯身上前,贴着她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身子一震,她震惊地看着赵青。 “这……能行吗?” “行!”赵青认真点点头。 她跟老太太说什么? 大太太困惑地看看老太太,又看看赵青。 屋子特别静。 沉吟良久,老太太毅然点点头。 “好,就让二老爷跟着你去一趟!” “老太太!” “老太太!” 二老爷二太太同时惊叫出声。 老太太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那公堂上的衙役捕快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能让三奶奶一个弱质女流抛头露面去那种地方? 嘴唇蠕动了半天,二老爷却是打心底不敢忤逆老太太的决定。 看着赵青离去的背影,大奶奶一阵恍惚。 难道她还有什么妙计? 竟说服了老太太! 若真被她说服了尹大人,岂不又成了大功臣? 莫名地,她心里一阵不安。 “等等……”她忽然叫道。 赵青回过头,“大嫂有事儿?” “这……个……”大奶奶声音迟疑了下,“能不能让李嵬先去救大少爷?”忙又补充道,“正好让大爷也腾出手护送三奶奶去。”大爷跟着去,就能占一大半功劳。 人命关天,越早救出瑞哥儿来越好。 赵青就看向李嵬。 李嵬面无表情说道,“我要保护三奶奶去县衙!” “你!”大奶奶脸色铁青。 “一起去看看吧。”赵青抬脚迈出门口。 无论如何,瑞哥儿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是无辜的。 留香榭位于缀锦院西面,原本是二老爷的院子,后来沈怀瑜改造珍珠谭,为图离儿子近。二老爷二太太就在丽景阁旁边另外建了蒲柳园。 大太太就把留香榭和自己的后院打通,改建成了一个大花园。 为游园时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只把前面的倒坐房和后院的灶房拆了,正房并左右耳房和东西厢房俱都保留下来。又从珍珠谭引水过来。整把一座精致的小院围在碧水中间,其间亭台楼阁,假山照壁俱有游廊小桥与四周竹林花圃相连,游廊上挂了一溜瘦长的西瓜灯,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别有一番韵味。 骤然望去,恍然江枫渔火中的水上人家。 因四面临水,这里也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 瑞哥儿和六爷就被王德贵等人关在了水中央的屋子中。 而刚被从府门口叫来的沈怀杰和昌复生正隔了一座雕工精致的小拱桥与他们对峙着。 瞧见赵青过来,昌复生有些傻眼。 指名道姓地要李嵬出头,他就是为了调虎离山。 为了擒拿人质。 现在李嵬是如约而至了,却把山也一起搬了过来,这让他如何下手? 亲眼看着赵青就站在那里,自己的人却不能动手,昌复生的心就跟被一百只猫爪子抓挠似的,那个急啊。 带头闹事的王全宝和王德贵却如释重负。 粮价暴跌。令得他们一夜间血本无归,可帮他们囤粮的是大爷大奶奶是主子,是给十个胆也不敢忤逆的人。 本以为这一次要倾家荡产了。 尤其王德贵,媳妇上吊死了,他也万念俱灰。 就在他也想投河自尽一死了之时,一直住在沈家客房的王全宝的生死之交谢元军给他们出了这个劫持少主的主意…… 抱着横竖也是个死的心思,他索性铤而走险。 没想到,真的成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银子还能回来,甚至连当年的卖身契都赎了回来! 摸着怀里刚分到的金银饰品,王德贵直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银子要回来了。沈家也要完了,沈府是呆不下去了,从昨夜到现在,唯一令他惴惴的就是怎么能离开沈府。从此远走高飞。 正担心拖久了会生出变故,听到赵青说要亲自带着李嵬护送他们出府,王德贵王全宝相互对视一眼,均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如今的沈府,办事还算靠谱的莫过于这位性子刚直行事泼辣的三奶奶了。 两人齐齐看向身后的谢元军。 谢元军却脸色铁青。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如了大家的意? 合着他这一夜都白折腾了? “不能跟她走!”他脱口喊道。 以王德贵为首的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赵青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谢元军才发觉自己心急之下竟说漏了嘴。 神色微微一僵。他质问道,“三奶奶昨晚为什么不送?” 空气顿时一滞。 不待赵青回答,他话题就一转。 “现在竟亲自过来送大家,显然就没按好心!”转身看着王德贵和王全保等人,“大家都知道,沈府已经被官兵包围,马捕头就在门外……”瞧见对面昌复生手捻须冉微不可闻地点点头,声音立时就高了八度,“她这是打算把我们带出去送交官府!大家千万别上当!” 轰…… 人群立时炸了锅。 昌复生眼角就露出一丝笑意。 沈怀杰却神色大变。 “让李嵬送大家出府是你们要求的,现在又说不行……”他满眼红丝地瞪着谢元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 当然是想血洗沈家了! 谢元军心里冷笑,脸上却一副激进愤慨,“我们只想能平安地离开沈府!” 那送你们又不走! 沈怀杰气的直想跳脚骂娘。 看着被自己几句话就挑起愤怒的众人,谢元军冷冷地笑。 啪啪啪…… 赵青手过头顶猛拍了几掌。 喧嚣空气顿时一静。 众人俱看向赵青。 “不过就是想平安离开沈府罢了……”黄莺似的声音有种震慑人心的威压,赵青静静地看着谢元军,“既然担心沈家会将大家交给官府,那么,我和大爷现在就可以当众发誓,绝不会把大家交给官府,若违背誓言,必将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身为现代人赵青不信这些。 可在场除了她以外都是古人,五雷轰顶的重誓比什么都管用,是最行之有效的契约。 话音落地,满场皆寂。 “对,对……”好一会儿,沈怀杰才回过味,“既然大家担心,我现在就可以发誓!”只要儿子能平安,怎么都行。 赵青也跟着发了誓。 广场上落针可闻。 “他们应该是真心的……”王德贵悄悄说道。 王全宝也跟着点头。 “要不,就信了他们?”拖的越久,变数越大。 谢元军面沉似水。 “若不放心,大家可以带着瑞哥儿和六爷和我们一起走,待出了府门,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瑞哥交给大爷,如何?”赵青又道。 “好!” “不行!” 王德贵、谢元军异口同声道。 王德贵蓦然看向谢元军。 “就算他们不告官,我们一出府门,谁知道外面的官兵和捕快会不会抓我们?”谢元军说着,已完全冷静下来,他扯着嗓子道,“要知道,沈府都被围了,他们可是要抄沈家的,谁知道官府会不会放过沈家人?” 王德贵、王全宝俱皱皱眉。 谢元军又抱怨道,“我本是一个不相关的外人,若不是为了王兄,早就和客房其他人一样,安心等着此间事了,就能平平安安离开沈家,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王全保等人立时满脸羞愧。 “大哥说的是,大哥的恩情,兄弟永世难忘。” 赵青皱皱眉。 这就是谈不拢了? 就是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瑞哥儿,除非沈家能说服外面围困的官兵也和他们一样发下重誓? 可是,此去见尹大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现在又如何能够说动马五不为难这些人? 气氛再一次僵持下来。 昌复生暗暗舒了口气。 好,越乱越好! 赵青也暂时退到了拱桥旁边的花厅中。 沈怀杰脸色死人似的难看。 他无助的看向赵青。 “为今之计,只有让李嵬悄悄潜进去救人了。”赵青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跟沈怀杰道,“一会儿出去,我们俩尽力拖住谢元军和王德贵他们,让李嵬想办法潜进去把人救出来。” 说着,她回头看向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的李嵬,“你有没有把握?” 李嵬就捅破花厅的窗棂纸看向外面。 “大少爷和六爷被驹在哪间屋?”又问,“有几人看守,身手怎样?” 沈怀杰回头就招呼了昌复生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能说服尹大人吗? “……就被驹在西耳房,由四个婆子看守。” 话脱口说出,昌复生身子蓦然一僵,他又连忙问道,“三奶奶问这个是打算……” 话是问赵青,眼睛却看向沈怀杰。 “想让李嵬遣进去把救人!”沈怀杰说着,看向李嵬,“四个婆子,都没有功夫,你可有把握?” “……若能绕到那几颗枣树上,或许能行。”李嵬一直盯着屋外。 沈怀杰也伸舌头在高丽纸上舔了个洞。 就看见王德贵等人守着的屋子后面正有颗两抱粗高过屋顶的大枣树,虽然叶子落没了,可枝桠依旧浓密,不由点点头。 “从望月亭倒有个伸到水中央的半拱桥和那枣树遥遥相对,不过中间隔了二丈多宽的水……”把四周地势详细地和李嵬说了,沈怀杰问道,“你能不能跨过去?”昨天奉天朝试过了,根本不行。 沈怀杰紧张地看着李嵬。 “可以。”李嵬面无表情应道。 “好!”沈怀杰呼出一口气,“我这就让满堂带你去望月亭。” 赵青就看见正立在盆景边的昌复生扶在夹竹桃枝上的手指颤了颤。 她心一咯噔。 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一阵叫嚷。 “爹爹,救我!” “大哥,大哥!” 却是王德贵等人见这面迟迟没动静,又推了瑞哥儿和六爷出来。 沈怀杰首先冲出去。 “爹,爹!” 看到沈怀杰,瑞哥儿叫的撕心裂肺。 被两个粗壮的婆子用破布噻住嘴,强行抱了进去。 沈怀杰眼泪差点落下来。 “沈大爷听着,若想要儿子,就赶紧送我们出去!”谢元军大喊。 “已经答应让李嵬送大家走,是你们不走!”沈怀杰声音沙哑,“你们到底想怎样?” “也不想怎样,只是想平安地离开沈家而已!”王德贵大声道。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听说外面的官兵是傅万年的,那傅万年和三爷生前曾是生死之交。他绝不会为难三爷的后代……”声音顿了顿,“我们商议了一下,若真心想送我们走,大爷就让三奶奶过来替换瑞哥儿和六爷!” 那怎么行? 三奶奶怀着身孕呢。哪经得起这些人粗暴? 再说,谁知道外面那伙人到底是不是真是傅万年的,一旦不买账怎么办? 三奶奶岂不是有去无回?! 听了这话,吴妈妈夏竹等人脸色顿时大变,正要说话。耳边就听沈怀杰大声应道,“好!” 吴妈妈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赵青转头看着沈怀杰。 “先稳住他们再说……”沈怀杰两眼血红,哀求地看着赵青。 可怜天下父母心。 换做自己的儿子,怕是她也早冲过去主动要求拿自己换了吧? 幽幽叹息一声,赵青转头看向王德贵等人。 大家都被沈怀杰的干脆惊愕的不知所措。 尤其谢元军,好似蜡像般定在那儿。 从昨天到现在,他费尽了周章,不过就是为了劫持到这位名声显赫的沈三奶奶……没想到,就这么成了。 太顺利了! 顺利的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足足沉默了十几息。谢元军才透出一口气。 “好!就……”动作突然一僵,他神色大变,“李嵬呢,他在哪儿!”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不想瑞哥儿死,你们就别耍花样!” 沈怀杰神色僵住。 顺着谢元军一闪而逝的慌恐眼神,赵青目光落到昌复生身上,就见他垂放在腿边的右手正比着一个奇怪的手势,感觉有目光看过来,昌复生神色没动。他动作自然地抬起右手,轻轻捋了捋须冉。 微眯着眼,赵青看着昌复生。 昌复生转过头来,忧心忡忡道。“三奶奶千万……” 话没说话,有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 “……马捕头开始砸门了,二老爷请三奶奶赶紧过去,再晚了就被破门而入了!” 真是屋漏偏缝连阴雨! 骤听马捕头几个字,沈怀杰差点摔倒,好歹扶着金玉站稳了。他六神无主地看向赵青。 赵青看着谢元军和王德贵。 “……你们也听到了,马捕头还在府门等着。”她话题一转,“僵持这么久,王管事无外乎就是怕出了沈府门立即就被官兵抓了,对不对?”只字不提谢元军,赵青静静地看着王德贵和王全宝。 对! 王德贵、王宝全等人点点头,屏息静气看着赵青。 “两位管事的担心不无道理……”赵青接着道,“沈家正面临着一场空前危机,别说你们做奴才的,就是我和大爷,包括老太太二老爷,一走出沈府,都有可能立即就被官府抓了……这是沈家的劫难,是一场连沈家也左右不了的厄运!不是大家意气用事绑了瑞哥儿和六爷就能解决的厄运!” 语气低缓而真诚,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在场除了昌复生和谢元军紧张地看着赵青,其他人俱由衷点点头。 这话说的不差,官府和瑞哥儿没半文钱关系,他们才不会管瑞哥儿的死活!。 王德贵和王全宝打心底生出一丝惶恐。 见两人动容,赵青话题一转。 “两位管事若信的过我方雪莹,就稍安务躁,先在这儿耐心等着,待我和尹大人交涉后,保证能放大家走时,再让李嵬护送大家出府。”静静地看着众人,“如何?” 若官府不同意放人,他们再拿瑞哥儿要挟也没用! 仔细想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王德贵和王全宝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俱点点头。 谢元军却摇摇头。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耍花样?”见王德贵着急要张嘴,又抢着道,“沈家这么多男人呢,这么大的事情哪是你一个女人能办成的?” “大哥是外人,可能还不清楚,我们府这位三奶奶虽说是个女子,可却比一般男人还有担当,府里这几个男人还真没能赶上她的。”王宝全倾身上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若是让大爷去,我还真不放心呢。” 谢元军一哂。 “我可是亲眼看到她前几天公然拒婚,刚当众打了尹四爷的脸,得罪了尹大人!” 谢元军没说的是,查抄沈家可是朱恩章和傅万年都默认的。 她今天若能说服尹思成放弃抄家? 那母猪都能上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抄家 第二更(二章合一) …… 可是,她也没想到这场风暴会来的这么快! 李嵬走的当晚粮价还一直坚挺,而那些追债的人也不过是聚在沈府门前要见大老爷,对守门的奴才还算客气……谁知,转眼间就风云变幻,一夜间,粮价就跟前世股票似的骤然暴跌。 而沈府也被债主围了个风雨不透! 想起这些,赵青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突然。” “这可如何是好?” 田妈妈急的直打转。 “瑞哥儿可是老太太唯一的重孙子!”目光落在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声音戛然而止。 二太太脸色也有些讪讪。 空气有些静。 好半晌儿,田妈妈又道,“大奶奶把陪嫁的首饰头面都拿了出来,卖身契也退了,可那面却怕出不去府,指名道姓让李嵬带人护送他们!”手里一只月白色缠枝花帕子拧成了团,“阿弥陀佛,瑞哥儿可千万别出事儿。” 二太太也没办法。 她六神无主地看向赵青。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前世遇到绑架勒索,不外呼也是尽力满足绑匪条件,首先保住人质性命为宗旨。 可是,李嵬的确不在丽景阁,赵青也没有什么更好办法。 “横竖天快黑了,田妈妈就回去告诉大爷和大奶奶让他们无论如何先稳住那些奴才,尽力拖住他们。我这面李嵬一回来就让他马上过去。” “对,对……”二太太连连点头,她看着田妈妈道。“你就让大奶奶告诉他们,李嵬被三奶奶遣出府了,待他一回来,马上就……” “不行!”话没说话,就被赵青打断。 二太太脸腾地涨红。 也发觉自己心急了,赵青忙放缓声音: “二太太千万不能把李嵬没在丽景阁的事情透出去,刚才田妈妈一路上过来也看到了。不仅缀锦院和蒲柳园,连老太太的荣寿堂都被围住了,现在属我这里最安静了。” 的确是这样。二太太嗯了一声。 赵青话题一转,“我这里安静,不是因为我的人没入份子,也不是因为我没嫁妆银子赔给他们。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府里那个一人就能撂倒二十多个护院的李嵬就守在丽景阁!”所有才不敢来闹事。“否则,我怀了三爷唯一的血脉,他们只要控制了我,别说二太太的嫁妆银子,就是要二太太的珍珠谭,二太太都得头拱地给他们!” 田妈妈连连点头。 “三奶奶说的是,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出去。”只是,她又皱皱眉头。“奴才怎么跟大太太解释?” 大太太和大奶奶可都要急疯了! 赵青低头想了想,道:“田妈妈就说李嵬执意不肯离开丽景阁。我正想办法劝他呢。” 这么说,能行吗? 田妈妈露出一脸担忧。 “六爷还好说,到底是个庶出,瑞哥儿是大太太的心肝宝贝……大……” 大太太一定会记恨的。 话没说话,就被赵青打断。 “田妈妈只能这么说!” 轻软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果决,赵青神色郑重地看着田妈妈。 田妈妈也看着赵青。 足足有十几息,她狠狠地点点头。 “好,奴才就这么跟大太太说!” 望着田妈妈义无反顾的背影,莫名地,二太太一阵心慌。 “都知道你手段百出,怎么能说服不了一个护院?”她心慌意乱地拧着帕子,下意识摇摇头,“大太太不会相信的!”又摇摇头,“她绝不会相信的。” 这一下,梁子可结大了! 缀锦院那面又连续遣了几伙人来催,期间沈怀杰也亲自过来了一趟,被驰风硬生生挡在门外,甚至连,“恩断义绝……若瑞哥儿有个好歹会恨一辈子。”的话都嚷了出来。 无奈,李嵬一直没有回来。 整整一夜,外面一直乱哄哄的。 时而会传来尖刺的叫声和哭闹声、吆喝声、叫骂声,二太太和赵青合衣坐在卧室中,夏竹秋菊等几个大丫鬟也都全副武装地守在赵青门外,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动静。 那是一个非常难熬的夜,许多年以后,赵青回忆起来,那如疽附骨的惊惧还记忆尤新。 天亮后,夏竹才陆续打探到一些消息。 老太太、大太太和几位小姐奶奶都被困住缀锦院,各院就只留了几个忠心的丫鬟婆子看守,荣寿堂还好,奴才们没有入份子赔钱,都忠心耿耿的,拿着棍棒死死地守着门。 几个小姐奶奶的屋子却被奴才们洗劫一空。 食髓知味,一群大胆的奴才竟又张罗着要去九重阁洗劫账房和大库房,好在有得了东西的奴才出府时被大爷亲自率护院给擒住了,不仅东西被搜出来,人还被吊在二门口示众。 发现抢了东西也出不去府,众人才打消了劫掠库房的念头。 经过一夜的喧闹,暴动的奴才也都平静下来,全聚在缀锦院门口要大太太退赔份子钱和拖欠的月利。 听到这里,赵青和二太太才稍微舒了口气。 夏竹端上罗嫂特意炖的老母鸡汤。 赵青和二太太刚放下饭碗,就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马捕头带了公文和一大群衙役来了,要抄家还债!” 咣当…… 二太太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 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即便心里有准备,看到小丫鬟纷纷如末日降临般哭起来,赵青也不免也有些心慌意乱。 抄家。 不比现代。会当着当事人的面把东西登记造册双方签字画押再带走,在这没有人权的古代,一旦被那些饿狼似的捕头冲进来。她们这些内宅女人不死也得剥成皮。 若一旦被锁拿进大狱……赵青不敢想下去。 端坐了足足十几息,赵青才稳住心神。 不行,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她回头吩咐夏竹,“……去三爷书房给我找本关于这方面的法律法规的书来?” 法律法规? 夏竹眨眨眼,“那是什么?” 天…… 真是关心则乱。 赵青用手揉揉太阳穴。 她怎么忘了,这是古代。 只是,古代的法律法规叫什么名字啊? “就是县官用来断案的行为依据……”赵青连比量带解释极尽所能地表述道。 夏竹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扶着小丫鬟走进来的春兰正听见这话,立即眨眼问道,“三奶奶说的是大楚律?” “对。对!”微微怔了一下,赵青点点头,“就是大楚律,快去。”她轻轻拍了拍夏竹肩膀。 夏竹转身跑出去。 春兰却一脸忧色。 “就算三奶奶查明尹大人未过堂就抄家不符合大楚律。他一声令下。把大家都锁进大狱,再硬的骨头,也被屈打成招了……哪会容您拿着大楚律跟他讲道理?” 她怕的就是这个! 赵青眉头紧蹙。 正无计间,又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马捕头被一群兵吏挡在门口!” 兵吏? 赵青吃了一惊,“……是哪的兵吏,都司卫所吗?” ***** “不知道!” 满堂看着沈怀杰和昌复生,回禀道。“青一色的外翻毛羊皮袄,身上一点标记也没有。奴才也看不出是哪儿的人!”顿了顿,“也许是都司卫所的。”又摇摇头,“司卫所不会有这么多人。” “多少人?”沈怀杰神色一震。 “三百,五百……好像有上千……”满堂兴奋的脸色涨红。 沈怀杰一瞪眼。 满堂忙又解释道,“奴才进来的时候,那些人还从四面八方往外冒,乌压压的,奴才也数不过来……”喜悦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这下沈家有救了。” “一定是傅大人派的!” 沈怀杰眼前一亮。 他兴奋地看着昌复生,“沈家对傅大人有救命之恩,就说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沈怀杰一阵晕眩,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昌复生却满头大汗。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真是傅万年的人吗? 还是剿灭青帮的那伙人? 明晃晃地阻止官府抄家,他们是保护沈家呢,还是也眼红沈家的囤粮想趁机分一杯羹? 无论是哪伙人,他们都不愿意看到沈怀瑜的遗腹子死吧? 要是昨夜能擒下沈三奶奶就好了,有沈三奶奶这颗炙手可热的人质在手,无论怎样自己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一群饭桶,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心里跳脚骂娘,昌复生全忘了昨夜就是他因没见到李嵬露面才再三告诫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的。 他抬头问满堂,“为什么要拦住马捕头?都说了些什么?” 满堂挠挠头。 那么远,他怎么能听得到? ***** 沈府门口,马五正和一个穿了件宝蓝色灰鼠皮袄,目光凛凛的瘦高男子对峙着。 “……你真的要和官府作对?”马五定定地看着瘦高男子。 “沈家犯了什么灭门的大罪,马捕头要抄家?”瘦高男子微微笑道。 “这……” 马五身子一僵,随即说道,“沈家欠债不还,被苦主联名告到衙门,尹大人自然要为民做主,令我来抄家还债!” “是欠债啊……”瘦高男子喔了一声,忽然又抬起头,“沈家既被告到衙门,尹大人可有开堂审过,沈家人可当堂签字画押……可有抄家还债的判决?” 马五嘴角抽了抽。 当然一样也没有了! 不过,待抄过家后就都有了! 可惜,无论平日如何的跋扈嚣张,面对眼前乌压压远胜己方十倍百倍的官兵,马五实在硬不起来。 他放低了声音,“小弟也是奉命行事,大哥想要什么直管明说,小弟能办到的自当尽力,还求大哥千万别为难小弟。” 瘦高男子低头想了想。 旋即上前一步,贴着马五耳边,低声道,“……不瞒兄弟,我是奉傅大人之命来的。” 傅大人? 马五身子一震。 因粮价之争,沈家不是早和傅万年闹掰了吗? 傅万年和杨家签的供粮契约他都看到了,虽没见到具体内容,不知他们是怎么约定的,可傅万年亲笔签的白纸黑字和大红的官印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还有朱大人令他家大人抄家还债的亲笔信。 那都是货真价实的证据啊。 否则,给他家大人十个胆也不敢来抄沈家啊。 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马五满腹的疑惑,却不敢当面质问出口,只呆怔怔地看着瘦高男子。 瘦高男子又微微一笑。 他退后一步,声音猛提高了八度。 “大家也知道,沈家的所有囤粮都要供应西征大军,我是奉命来维护秩序,保护囤粮的,大家有债只管追债,有怨只管报怨,要银子还是要物抵债也都是你们和沈家人的事情……只有一条!”他目光一一扫过已经沉寂下来的众人,“不许借故闹事哄抢粮食!” 说着话,只听嘡啷一声。 瘦高男子一把抽出腰刀,众人但觉眼前寒光一闪。 沈府门前一座青石狮子头顿时滚落到地。 好悬被狮子头砸到脚,马五几人一个高跳出半丈远,直惊的面如土色。 瘦高男子脸色骤然一变,凛凛的目光中现出一股恶煞般的狠辣。 “谁他妈的敢动歪心思,想趁火打劫抢粮闹事,别怪老子不客气,当如此狮,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 诺大个广场顿时雅雀无声。 隐在人群中一身庄稼汉打扮的裘老爷脸色铁青。 有瘦小男子挤到他身边低声道,“奴才刚得到消息,沈家其他几个在外地的粮仓也都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重兵守住了,不准抢粮暴动,人数是我们的好几倍,大家根本攻不进去。” 裘老爷额头的青筋直蹦。 “去查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 京城中,烈亲王也大惊失色。 “四五万人?”他瞪眼看着鲍成瑞,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一个都指挥司,傅万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马? ***** 神色紧张地坐在指挥使司里,听流水般的密蝶一个接一个地冲进来回禀谭西各地突发而起的暴乱情况,傅万年额头的冷汗刷刷地往下淌。 没想到,他们竟真的筹划了要聚众暴乱焚毁粮草。 还好,还好…… 幸亏了主人算无遗策,特意从西北给带来了三万人马! ***** 沈府门前。 那瘦高男子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侍卫搬过的铺了雪白狐皮的太师椅上,看着气急败坏的马五微微地笑。 “马捕头要办案只管办,想抓谁只管进去抓便是,我不拦着……” 声音不紧不慢的,仿佛是在吩咐下人给端杯茶来一样云淡风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门 第二更 …… “这……” 这个他们还真没想到! 众人俱是一僵。 王全宝脸色大变。 “谢大哥说的是,我们可以在这儿等,但三奶奶也要留下做人质,让大爷去交涉。”语气已不如先前那么强硬,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王全宝看着赵青,“如何?” “不行!” 赵青语气果决。 “我得罪的只是尹四爷,不是尹大人,尹大人为人大度,官风清正廉名,绝不会因这点小事儿为难沈家……” 十足十把尹思成夸了一番,这话应该很快就会传到他耳朵里吧? 声音顿了顿,赵青目光一一扫过鸦雀无声的众人。 她话峰一转,“退一步说,若尹大人果真计较我当众拒婚之事,一心想为难沈家,那么,大爷去了也是白去,也同样会被送进大狱……凭借三爷生前和尹大人的交情,看在三爷唯一血脉的份上,这件事儿只有我去,才有可能说服尹大人……大家也才有机会平安离开沈府!” 这话也有道理。 王德贵王全宝就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赵青又呵呵笑道。 “连两位管事都知道拿我做人质比任何人都好,那尹大人焉会不知?”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再嚣张,也没人敢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尹思成是非! 众人俱点点头。 沈怀杰终于透出一口气。 正要说话,耳边就传来谢元军气急败坏的声音:“谁知道你是不是耍花样……”他瞪眼看着赵青。“把我们稳在这里,然后让李嵬偷偷潜进来抢人?” 怎么一直都是他作梗? 看着谢元军,沈怀杰两眼直冒火。恨不能撕碎了他。 “你到底想怎样?”他恶狠狠问道。 刷刷刷 众人一齐看向谢元军。 连王德贵几人的目光中都带了一丝质疑。 谢元军一激灵。 有心想把王德贵的话重复一变,继续坚持把赵青留在这里做人质,嘴唇动了又动,到底没敢提出来。 他转而道,“三奶奶出去交涉也可以,必须让李嵬留下!”从这儿到府门的路很长,只要李嵬不在她身边。就有机会将她生擒到手,“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免得他背后作祟!” “我不会离开三奶奶半步!”李嵬面无表情。声音冷冰冰的。 神色一怔,谢元军随即气急败坏道:“那就把三奶奶一起留下!” 又有小厮满头大汗跑来催。 “……马捕头就要把门撞开了,老太太也急红了眼,让三奶奶先放下这头。立即过去!” “……走。”赵青转身就走。 她就这么走了? 众人俱有些傻眼。 “三奶奶……瑞哥儿……”沈怀杰有些语无伦次。 一面是亲生儿子。一面是整个家族的安危,他实在拎不清。 可自己又没勇气挺身而出,主动替赵青去公堂见尹大人。 一想到那寒意森森的公堂,他两条腿肚子都转筋。 这辈子,他不想再进去第二次! 看着赵青,他急的说不出话。 “三奶奶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他们会不会……杀了瑞哥儿。”看着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沈怀杰,昌复生替他把没说出的话说了出来。 赵青扑棱站住。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满脸通红的沈怀杰。 “若我们再不出去。你信不信马捕头会冲进来抄了沈家?你信不信,所有人都会被抓进大牢!” “这……” 沈怀杰两眼发懵。 赵青又一字一字道。“若和官府闹翻,别说瑞哥儿,大家谁也活不了!” 沈怀杰面色死灰。 “就怕三奶奶出去的时辰长了,这些人气急败坏,杀了瑞哥儿和六爷……”昌复生不无担忧说道。 “对,对……”沈怀杰跟着点头,眼巴巴地看着赵青,“要不,让二叔和四弟先跟马五过去?”他自己是死活不敢去的。 赵青脸色一冷。 沈怀杰下意识就一哆嗦。 莫名地,他打心底对眼前这个沉静如水,沉稳的仿佛天塌下来都能一力托起的女子生出一丝怯意。 昌复生的危言深深地烙在心底,若换做别人,他早就强势地应谢元军所求,拿人把瑞哥儿换回来了。 可是,对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婉贤淑,实则即彪悍又泼辣的赵青,他是真没那尿性! 尤其她身后还跟着神色阴冷如千年寒冰的李嵬。 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赵青,希望她能大发慈悲,念着瑞哥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主动上去做人质把瑞哥儿换回来,或者……主动把李嵬留在这里。 “若他们敢杀了瑞哥儿和六爷,我们就再无顾忌了!”话是跟沈怀杰说,赵青眼睛却看着昌复生,说着,她猛然喝道,“李嵬!” “在!”李嵬上前一步。 突然爆发的声音如晴空炸雷,在场众人俱一哆嗦,瞬间屏住了呼吸,齐刷刷看向赵青和李嵬。 场上落针可闻。 “李嵬听着,若我回来之前,他们敢动瑞哥儿和六爷,你就把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声音很轻,就好似吩咐中午做什么饭一样云淡风轻,却又好似暮鼓晨钟,震的众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这娘们,真够狠的! 她还是女人吗? 莫名地,王德贵等人打心底生出一丝惶恐。 当听到李嵬用那毫无感情的阴冷声音说道,“三奶奶放心。若我们回来之前大少爷和六爷有个三长两短,这院子里将不会再有一个活人,我会用他们所有人的人头祭奠大少爷和六爷!”时。王宝全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 婆子早已把轿子抬到桥边。 扶赵青上了轿子,一行人小跑着来到外院门口。 马五正指挥人撞门。 十几个衙役扛着个烟囱粗细的杠头,有人喊“一……二……三!” 众人一起使劲向前冲,咚…… 杠头撞到厚重的木门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 府门外要债的人都惊呆了。 俱忘了呼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沈家。真的完了! 已退到府内的护院早吓傻了。 若是来催债的百姓,他们还敢抵抗一下。 外面可都是官府的人啊,谁敢不长眼地去抵抗? 怕自己说服尹大人之前。马五就已经先抄了沈家,最后即便说服了尹大人,沈家的损失也无可挽回,临去留香榭之前。赵青特意叮嘱二老爷先和马五周旋着。 千万别让他冲进来抄了家。 只是。赵青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去竟耽搁了这么久。 二老爷和四爷本就一对书呆子,趴门瞧见外面黑压压一群官兵恶煞般立在那里,把府门围的风雨不透,两人浑身发软腿肚子直转筋,哪还敢出去周旋? 二老爷直接吩咐守门护院死守着大门,一切都等赵青来了再说。 没有好处,马五原本也早打消了抄家的心思。 他只想当众押了大老爷和大爷回去,好歹走个过场把这事儿圆过去。就带人在门口雷声大雨点小地吆喝。 谁知,吆喝了半天。沈家大门紧闭,连个出来应话的人都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这让他的脸往哪隔? 这才动了肝火。 之前是心里有依靠而不敢出去,现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二老爷和四爷早懵了,面色土灰地猫在门房内的旮旯里,浑身抖成一团。 赵青也变了脸色。 两辈子,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阵势。 任凭她再泼辣,听着门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心不由也悬到了嗓子眼。 “……我可以带三奶奶从后院翻墙出去。”李嵬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言外之意,沈家已经不行了,他们现在逃还来得及。 赵青心里翻江倒海的。 真的就这么逃走? 老太太、二太太怎么办? 还有,夏竹、春兰、罗嫂、柳嫂这些一心追随她的人,一旦府门被攻破,他们也都得死! 往事一一在脑际划过。 “……谁敢动三奶奶,就从奴婢身上爬过去!”死死地护在她身前,春兰夏竹明明怕的要死,嘴里的话却铿锵有力。 冬至出逃被抓回来,一向懦弱无能的二太太却敢披头散发地护在她身前,朝大太太高喊,“……我和你拼了!” 老太太亲自端了羊奶喂她喝,“……快暖暖身子。” …… 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 这一切,都让她打心里底感到温暖。 让她这个贸然闯到这里的千年之后的一缕孤魂不孤单,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多么淳朴的一群人,真的就这么放弃? 一时间,赵青心如刀绞。 “……门就要被撞开了。”李嵬催促道。 赵青毅然抬起头,“……你能不能趁他们撞击间歇去把门打开?” “三奶奶!”李嵬叫了一声。 赵青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定定地和赵青对视着,足足十几息,李嵬才点点头,“我试试!” 赵青转头吩咐驰风,“……让大家退开。” 驰风大着胆子站到台阶的椅子上,手向两边挥舞,“都退开!都推开!” 哗…… 得了特赦,众护院鸟兽似的瞬间就没了踪影。 趁外面又一轮撞击过后,李嵬纵身上前,一脚一根迅速踹下拦在门上横杠,伸手拉下门栓,一把拉开门,就听外面正喊着“三……”,一根烟囱粗的杠木迎面冲来。 吓得李嵬一纵身,跳到了门楼上。 烟囱粗细的杠头带着十几个皂衣衙吏一阵风冲进来。(未完待续。) ps:姐妹们,圣诞快乐!!!!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救人 第二更(二合一) …… 语气平和恭维,可那压制不住的高音早已泄露了大太太满腔的怨恨。 老太太就皱皱眉。 大奶奶眼底却闪过一丝嘲讽。 想要单刀匹马去见尹大人? 哼,你以为你是谁? 是名传千古的太祖皇后呢? 真是自不量力! 心里咬牙切齿,恨不能赵青一出沈府就被抓进大狱,大奶奶脸上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老太太也常说,三奶奶眼光见识不亚于三爷在世……事到如今,也只有三奶奶出头才能打动尹四爷,从而说动尹大人对沈家网开一面,再说……”她看着老太太,“为了沈家的生死存亡,身为沈家媳妇,三奶奶也责无旁贷。” 二太太急的面红耳赤。 早上李嵬一回来,赵青就张罗过来看老太太。 被困在丽景阁,二太太也早急的什么似的,赵青一提就答应了。 没想到,赵青竟是要去见尹思成! 早知如此,自己说什么也要把她拦在丽景阁。 心里正后悔着,此时听到这婆媳俩一唱一达地鼓动老太太,二太太胸口就像塞满了棉絮,闷的透不过气。 什么叫身为沈家媳妇,三奶奶责无旁贷? 你还是沈家的长孙媳妇呢,你怎么不出头? 有心给顶回去,嘴唇翕动了半天。二太太到底没有赵青那股泼劲,只悄悄拽着赵青衣襟,拼命地朝她打眼色。 那面二老爷已经腾地站起来。 “大哥不能动。我跟马捕头去公堂听审,若沈家还不上债务,我去坐大牢!” 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危难之际,怎么能让内宅女人站在前面! “老爷……”二太太脸色灰白。 “这样也好!”大太太看着老太太商量道,“就让二老爷先跟着马捕头去看看?”大太太心里冷哼一声,暗道:“不让你去试试。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了几两肉,还真以为是个人物呢……这样最好,待你被关进大牢。那小贱人也照样跑不了!” 老太太脸色非常难看。 让二老爷去? 他一个书呆子,去了能顶什么事儿? 那面一拍惊堂木,他立马就会慌了神,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尹大人要把整个沈家都变卖了还债。他也会觉得判的公平有理。乖乖地签字画押……这可关系到沈家的生死存亡!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斗来斗去的? 一脉相连,大房和二房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同姓一个沈。 二房都进去了,难道大房就能独善其身吗? 看着大太太嘴角的冷笑,老太太从头凉到脚后跟,寒彻心底。 她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个媳妇的面目。 心里暗暗琢磨着。 看这意思,她是死活不会让大爷和四爷出头了……罢了。就算硬逼了大爷和四爷去,以他们那点胆略。怕是也比二老爷强不了多少……与其让他们去还真不如让三奶奶去! 至少是个胆大心细又敢说敢做的。 绝不会像二老爷那样稀里糊涂地就签字画押。 这件事太重要了! 要不,就让三奶奶去试试? 不行,不行…… 这念头只一闪,老太太当即就否决了。 她两次打了尹世哲的脸,尹家人对她早就恨之入骨,又怀着孕,公堂之上稍微动动刑,就会一尸两命。 绝对不行,谁去她也不能去! 目光在厅堂中扫了一圈,老太太竟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不由又想起了爱孙沈怀瑜。 若他活着,沈家又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一时间,老太太心如刀绞。 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赵青哪还不明白大太太大奶奶的心思? 只是,这关系到她自己的身家性命,关系到老太太二太太的生死,她怎么也要博一博! 至于两人的胡搅蛮缠,她一直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 若不是自己也面临着生死,她现在就能直接打的她们满地找牙! 此时却是懒得理会大太太。 她上前拉了老太太的手,“奶奶放心,我有办法说服尹大人的。” “不……”老太太刚说了个不,就见赵青俯身上前,贴着她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身子一震,她震惊地看着赵青。 “这……能行吗?” “行!”赵青认真点点头。 她跟老太太说什么? 大太太困惑地看看老太太,又看看赵青。 屋子特别静。 沉吟良久,老太太毅然点点头。 “好,就让二老爷跟着你去一趟!” “老太太!” “老太太!” 二老爷二太太同时惊叫出声。 老太太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那公堂上的衙役捕快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能让三奶奶一个弱质女流抛头露面去那种地方? 嘴唇蠕动了半天,二老爷却是打心底不敢忤逆老太太的决定。 看着赵青离去的背影,大奶奶一阵恍惚。 难道她还有什么妙计? 竟说服了老太太! 若真被她说服了尹大人,岂不又成了大功臣? 莫名地,她心里一阵不安。 “等等……”她忽然叫道。 赵青回过头,“大嫂有事儿?” “这……个……”大奶奶声音迟疑了下,“能不能让李嵬先去救大少爷?”忙又补充道,“正好让大爷也腾出手护送三奶奶去。”大爷跟着去。就能占一大半功劳。 人命关天,越早救出瑞哥儿来越好。 赵青就看向李嵬。 李嵬面无表情说道,“我要保护三奶奶去县衙!” “你!”大奶奶脸色铁青。 “一起去看看吧。”赵青抬脚迈出门口。 无论如何。瑞哥儿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是无辜的。 留香榭位于缀锦院西面,原本是二老爷的院子,后来沈怀瑜改造珍珠谭,为图离儿子近,二老爷二太太就在丽景阁旁边另外建了蒲柳园。 大太太就把留香榭和自己的后院打通,改建成了一个大花园。 为游园时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只把前面的倒坐房和后院的灶房拆了,正房并左右耳房和东西厢房俱都保留下来。又从珍珠谭引水过来,整把一座精致的小院围在碧水中间。其间亭台楼阁,假山照壁俱有游廊小桥与四周竹林花圃相连,游廊上挂了一溜瘦长的西瓜灯,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别有一番韵味。 骤然望去。恍然江枫渔火中的水上人家。 因四面临水,这里也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 瑞哥儿和六爷就被王德贵等人关在了水中央的屋子中。 而刚被从府门口叫来的沈怀杰和昌复生正隔了一座雕工精致的小拱桥与他们对峙着。 瞧见赵青过来,昌复生有些傻眼。 指名道姓地要李嵬出头,他就是为了调虎离山。 为了擒拿人质。 现在李嵬是如约而至了,却把山也一起搬了过来,这让他如何下手? 亲眼看着赵青就站在那里,自己的人却不能动手,昌复生的心就跟被一百只猫爪子抓挠似的。那个急啊。 带头闹事的王全宝和王德贵却如释重负。 粮价暴跌,令得他们一夜间血本无归。可帮他们囤粮的是大爷大奶奶是主子,是给十个胆也不敢忤逆的人。 本以为这一次要倾家荡产了。 尤其王德贵,媳妇上吊死了,他也万念俱灰。 就在他也想投河自尽一死了之时,一直住在沈家客房的王全宝的生死之交谢元军给他们出了这个劫持少主的主意…… 抱着横竖也是个死的心思,他索性铤而走险。 没想到,真的成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银子还能回来,甚至连当年的卖身契都赎了回来! 摸着怀里刚分到的金银饰品,王德贵直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银子要回来了,沈家也要完了,沈府是呆不下去了,从昨夜到现在,唯一令他惴惴的就是怎么能离开沈府,从此远走高飞。 正担心拖久了会生出变故,听到赵青说要亲自带着李嵬护送他们出府,王德贵王全宝相互对视一眼,均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如今的沈府,办事还算靠谱的莫过于这位性子刚直行事泼辣的三奶奶了。 两人齐齐看向身后的谢元军。 谢元军却脸色铁青。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如了大家的意? 合着他这一夜都白折腾了? “不能跟她走!”他脱口喊道。 以王德贵为首的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赵青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谢元军才发觉自己心急之下竟说漏了嘴。 神色微微一僵,他质问道,“三奶奶昨晚为什么不送?” 空气顿时一滞。 不待赵青回答,他话题就一转。 “现在竟亲自过来送大家,显然就没按好心!”转身看着王德贵和王全保等人,“大家都知道,沈府已经被官兵包围,马捕头就在门外……”瞧见对面昌复生手捻须冉微不可闻地点点头,声音立时就高了八度,“她这是打算把我们带出去送交官府!大家千万别上当!” 轰…… 人群立时炸了锅。 昌复生眼角就露出一丝笑意。 沈怀杰却神色大变。 “让李嵬送大家出府是你们要求的,现在又说不行……”他满眼红丝地瞪着谢元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 当然是想血洗沈家了! 谢元军心里冷笑,脸上却一副激进愤慨,“我们只想能平安地离开沈府!” 那送你们又不走! 沈怀杰气的直想跳脚骂娘。 看着被自己几句话就挑起愤怒的众人,谢元军冷冷地笑。 啪啪啪…… 赵青手过头顶猛拍了几掌。 喧嚣空气顿时一静。 众人俱看向赵青。 “不过就是想平安离开沈府罢了……”黄莺似的声音有种震慑人心的威压,赵青静静地看着谢元军,“既然担心沈家会将大家交给官府,那么,我和大爷现在就可以当众发誓,绝不会把大家交给官府,若违背誓言,必将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身为现代人赵青不信这些。 可在场除了她以外都是古人,五雷轰顶的重誓比什么都管用,是最行之有效的契约。 话音落地,满场皆寂。 “对,对……”好一会儿,沈怀杰才回过味,“既然大家担心,我现在就可以发誓!”只要儿子能平安,怎么都行。 赵青也跟着发了誓。 广场上落针可闻。 “他们应该是真心的……”王德贵悄悄说道。 王全宝也跟着点头。 “要不,就信了他们?”拖的越久,变数越大。 谢元军面沉似水。 “若不放心,大家可以带着瑞哥儿和六爷和我们一起走,待出了府门,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瑞哥交给大爷,如何?”赵青又道。 “好!” “不行!” 王德贵、谢元军异口同声道。 王德贵蓦然看向谢元军。 “就算他们不告官,我们一出府门,谁知道外面的官兵和捕快会不会抓我们?”谢元军说着,已完全冷静下来,他扯着嗓子道,“要知道,沈府都被围了,他们可是要抄沈家的,谁知道官府会不会放过沈家人?” 王德贵、王全宝俱皱皱眉。 谢元军又抱怨道,“我本是一个不相关的外人,若不是为了王兄,早就和客房其他人一样,安心等着此间事了,就能平平安安离开沈家,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王全保等人立时满脸羞愧。 “大哥说的是,大哥的恩情,兄弟永世难忘。” 赵青皱皱眉。 这就是谈不拢了? 就是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瑞哥儿,除非沈家能说服外面围困的官兵也和他们一样发下重誓? 可是,此去见尹大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现在又如何能够说动马五不为难这些人? 气氛再一次僵持下来。 昌复生暗暗舒了口气。 好,越乱越好! 赵青也暂时退到了拱桥旁边的花厅中。 沈怀杰脸色死人似的难看。 他无助的看向赵青。 “为今之计,只有让李嵬悄悄潜进去救人了。”赵青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跟沈怀杰道,“一会儿出去,我们俩尽力拖住谢元军和王德贵他们,让李嵬想办法潜进去把人救出来。” 说着,她回头看向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的李嵬,“你有没有把握?” 李嵬就捅破花厅的窗棂纸看向外面。 “大少爷和六爷被驹在哪间屋?”又问,“有几人看守,身手怎样?” 沈怀杰回头就招呼了昌复生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六门 第二更 …… “这……” 这个他们还真没想到! 众人俱是一僵。 王全宝脸色大变。 “谢大哥说的是,我们可以在这儿等,但三奶奶也要留下做人质,让大爷去交涉。”语气已不如先前那么强硬,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王全宝看着赵青,“如何?” “不行!” 赵青语气果决。 “我得罪的只是尹四爷,不是尹大人,尹大人为人大度,官风清正廉名,绝不会因这点小事儿为难沈家……” 十足十把尹思成夸了一番,这话应该很快就会传到他耳朵里吧? 声音顿了顿,赵青目光一一扫过鸦雀无声的众人。 她话峰一转,“退一步说,若尹大人果真计较我当众拒婚之事,一心想为难沈家,那么,大爷去了也是白去,也同样会被送进大狱……凭借三爷生前和尹大人的交情,看在三爷唯一血脉的份上,这件事儿只有我去,才有可能说服尹大人……大家也才有机会平安离开沈府!” 这话也有道理。 王德贵王全宝就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赵青又呵呵笑道。 “连两位管事都知道拿我做人质比任何人都好,那尹大人焉会不知?”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再嚣张,也没人敢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尹思成是非! 众人俱点点头。 沈怀杰终于透出一口气。 正要说话,耳边就传来谢元军气急败坏的声音:“谁知道你是不是耍花样……”他瞪眼看着赵青。“把我们稳在这里,然后让李嵬偷偷潜进来抢人?” 怎么一直都是他作梗? 看着谢元军,沈怀杰两眼直冒火。恨不能撕碎了他。 “你到底想怎样?”他恶狠狠问道。 刷刷刷 众人一齐看向谢元军。 连王德贵几人的目光中都带了一丝质疑。 谢元军一激灵。 有心想把王德贵的话重复一变,继续坚持把赵青留在这里做人质,嘴唇动了又动,到底没敢提出来。 他转而道,“三奶奶出去交涉也可以,必须让李嵬留下!”从这儿到府门的路很长,只要李嵬不在她身边。就有机会将她生擒到手,“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免得他背后作祟!” “我不会离开三奶奶半步!”李嵬面无表情。声音冷冰冰的。 神色一怔,谢元军随即气急败坏道:“那就把三奶奶一起留下!” 又有小厮满头大汗跑来催。 “……马捕头就要把门撞开了,老太太也急红了眼,让三奶奶先放下这头。立即过去!” “……走。”赵青转身就走。 她就这么走了? 众人俱有些傻眼。 “三奶奶……瑞哥儿……”沈怀杰有些语无伦次。 一面是亲生儿子。一面是整个家族的安危,他实在拎不清。 可自己又没勇气挺身而出,主动替赵青去公堂见尹大人。 一想到那寒意森森的公堂,他两条腿肚子都转筋。 这辈子,他不想再进去第二次! 看着赵青,他急的说不出话。 “三奶奶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他们会不会……杀了瑞哥儿。”看着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沈怀杰,昌复生替他把没说出的话说了出来。 赵青扑棱站住。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满脸通红的沈怀杰。 “若我们再不出去。你信不信马捕头会冲进来抄了沈家?你信不信,所有人都会被抓进大牢!” “这……” 沈怀杰两眼发懵。 赵青又一字一字道。“若和官府闹翻,别说瑞哥儿,大家谁也活不了!” 沈怀杰面色死灰。 “就怕三奶奶出去的时辰长了,这些人气急败坏,杀了瑞哥儿和六爷……”昌复生不无担忧说道。 “对,对……”沈怀杰跟着点头,眼巴巴地看着赵青,“要不,让二叔和四弟先跟马五过去?”他自己是死活不敢去的。 赵青脸色一冷。 沈怀杰下意识就一哆嗦。 莫名地,他打心底对眼前这个沉静如水,沉稳的仿佛天塌下来都能一力托起的女子生出一丝怯意。 昌复生的危言深深地烙在心底,若换做别人,他早就强势地应谢元军所求,拿人把瑞哥儿换回来了。 可是,对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婉贤淑,实则即彪悍又泼辣的赵青,他是真没那尿性! 尤其她身后还跟着神色阴冷如千年寒冰的李嵬。 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赵青,希望她能大发慈悲,念着瑞哥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主动上去做人质把瑞哥儿换回来,或者……主动把李嵬留在这里。 “若他们敢杀了瑞哥儿和六爷,我们就再无顾忌了!”话是跟沈怀杰说,赵青眼睛却看着昌复生,说着,她猛然喝道,“李嵬!” “在!”李嵬上前一步。 突然爆发的声音如晴空炸雷,在场众人俱一哆嗦,瞬间屏住了呼吸,齐刷刷看向赵青和李嵬。 场上落针可闻。 “李嵬听着,若我回来之前,他们敢动瑞哥儿和六爷,你就把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声音很轻,就好似吩咐中午做什么饭一样云淡风轻,却又好似暮鼓晨钟,震的众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这娘们,真够狠的! 她还是女人吗? 莫名地,王德贵等人打心底生出一丝惶恐。 当听到李嵬用那毫无感情的阴冷声音说道,“三奶奶放心。若我们回来之前大少爷和六爷有个三长两短,这院子里将不会再有一个活人,我会用他们所有人的人头祭奠大少爷和六爷!”时。王宝全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 婆子早已把轿子抬到桥边。 扶赵青上了轿子,一行人小跑着来到外院门口。 马五正指挥人撞门。 十几个衙役扛着个烟囱粗细的杠头,有人喊“一……二……三!” 众人一起使劲向前冲,咚…… 杠头撞到厚重的木门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 府门外要债的人都惊呆了。 俱忘了呼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沈家。真的完了! 已退到府内的护院早吓傻了。 若是来催债的百姓,他们还敢抵抗一下。 外面可都是官府的人啊,谁敢不长眼地去抵抗? 怕自己说服尹大人之前。马五就已经先抄了沈家,最后即便说服了尹大人,沈家的损失也无可挽回,临去留香榭之前。赵青特意叮嘱二老爷先和马五周旋着。 千万别让他冲进来抄了家。 只是。赵青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去竟耽搁了这么久。 二老爷和四爷本就一对书呆子,趴门瞧见外面黑压压一群官兵恶煞般立在那里,把府门围的风雨不透,两人浑身发软腿肚子直转筋,哪还敢出去周旋? 二老爷直接吩咐守门护院死守着大门,一切都等赵青来了再说。 没有好处,马五原本也早打消了抄家的心思。 他只想当众押了大老爷和大爷回去,好歹走个过场把这事儿圆过去。就带人在门口雷声大雨点小地吆喝。 谁知,吆喝了半天。沈家大门紧闭,连个出来应话的人都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这让他的脸往哪隔? 这才动了肝火。 之前是心里有依靠而不敢出去,现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二老爷和四爷早懵了,面色土灰地猫在门房内的旮旯里,浑身抖成一团。 赵青也变了脸色。 两辈子,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阵势。 任凭她再泼辣,听着门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心不由也悬到了嗓子眼。 “……我可以带三奶奶从后院翻墙出去。”李嵬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言外之意,沈家已经不行了,他们现在逃还来得及。 赵青心里翻江倒海的。 真的就这么逃走? 老太太、二太太怎么办? 还有,夏竹、春兰、罗嫂、柳嫂这些一心追随她的人,一旦府门被攻破,他们也都得死! 往事一一在脑际划过。 “……谁敢动三奶奶,就从奴婢身上爬过去!”死死地护在她身前,春兰夏竹明明怕的要死,嘴里的话却铿锵有力。 冬至出逃被抓回来,一向懦弱无能的二太太却敢披头散发地护在她身前,朝大太太高喊,“……我和你拼了!” 老太太亲自端了羊奶喂她喝,“……快暖暖身子。” …… 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 这一切,都让她打心里底感到温暖。 让她这个贸然闯到这里的千年之后的一缕孤魂不孤单,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多么淳朴的一群人,真的就这么放弃? 一时间,赵青心如刀绞。 “……门就要被撞开了。”李嵬催促道。 赵青毅然抬起头,“……你能不能趁他们撞击间歇去把门打开?” “三奶奶!”李嵬叫了一声。 赵青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定定地和赵青对视着,足足十几息,李嵬才点点头,“我试试!” 赵青转头吩咐驰风,“……让大家退开。” 驰风大着胆子站到台阶的椅子上,手向两边挥舞,“都退开!都推开!” 哗…… 得了特赦,众护院鸟兽似的瞬间就没了踪影。 趁外面又一轮撞击过后,李嵬纵身上前,一脚一根迅速踹下拦在门上横杠,伸手拉下门栓,一把拉开门,就听外面正喊着“三……”,一根烟囱粗的杠木迎面冲来。 吓得李嵬一纵身,跳到了门楼上。 烟囱粗细的杠头带着十几个皂衣衙吏一阵风冲进来。(未完待续。) ps:姐妹们,圣诞快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带了小家主 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哎呀、扑通声。 伴着丫鬟婆子刺耳的尖叫声,场面立时乱成一团。 一直安如泰山般端坐在太师椅上瞧热闹的瘦高男子腾地站起来。 呼啦,众人蜂拥而上。 嘡啷、嘡啷…… 木桩似的立在最前面的官兵瞬间抽出腰刀,“退后、退后!”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冲到最前面的一排人,硬生生站住脚。 冰峰般的刀刃一点一点的向前推来,哗…… 蜂拥的众人又退潮海水似的消退下去,可仍就有不死心的跳着脚向里面张望。 只见沈府门内,众衙役捕快跌滚了一地,扶腰的扶腰,揉腿的揉腿,爹啊娘啊地吱哇乱叫…… 赵青脸色煞白。 紧迫之下,她只想着自己这面主动打开门要比被硬生生撞开更易让马五消气,从而接受自己,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闹得好似她特意坑这帮人似的。 老天作证啊,她真不是故意的! 马捕头脸色青黑。 “都他妈给我滚起来!” 暴躁野兽似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久久不去。 “……沈家人公然抵抗官府办案,都给捆了,押回县衙!”不能抄走财物囤粮,折磨一下沈家人他还能办到。 胸口一股暴躁的火焰四处乱窜。 马五暗暗发誓,回去后他一定要用最惨烈的十八般酷刑好好地招待沈家人。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让他们后悔来的这个世上,他都不姓马! 只是,被忽然大开的府门闪了一下。众捕快衙役不是闪了腰,就是扭了腿、摔破头的,没被自家扛着的杠头压成肉饼已是万幸。 哪还有力气去抓捕沈家人? “马捕头息怒……”赵青强自镇静地扶着瑟瑟发抖的夏竹走过来,“因大老爷一直昏迷不醒,才出来迟了,还望马捕头千万不要见怪。” 双漆弯曲,赵青笨拙地给马五施了一个大礼。 “什么他妈的昏迷不醒……” 话冲出口。才发觉迎面竟是个女子。 马五表情一僵,已冲到嘴边问候沈家祖宗十八代的浑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做了多年的捕快,马五也算是强横霸道。心狠手辣的狠角色了。 可是,让他当众欺负一个弱智女流,他还真做不出来。 看着虽遮了面纱,依旧难掩清丽容颜的赵青。马五脸色变了几变。强横道,“沈大老爷呢,让他出来!” “自粮价暴跌大老爷就一直昏迷不醒,适逢聚变,府内的奴才也跟着起誓闹事,绑架了大少爷和六爷……”没办法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赵青极尽所能地打着悲情牌,“府里实在没有人了。老太太无奈之下才硬着头皮让我出来,我又怀着身孕,走不快,故而耽误了,还求马捕头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为我行动迟缓而加怒于整个沈家……” 有意加重了‘怀着身孕’四个字的发音。 赵青把不开门的原因解释为自己行动迟缓,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瞧见马五动容,连赵青自己都佩服自己。 这副嗓音天生就适合扮演可怜兮兮的小白花,赵青怀疑自己这俱身体的原主人是否天生就是一小白花,放在她前世那俱结实健壮的身体,今天怕是即便流两桶眼泪也博不来一丝同情。 只可惜,她天生就是个泼辣的,这辈子即便换了一俱身体也是本性难移。 这俱身体给她,真真地是被埋没了。 内心和外表百分之百的貌合神离。 若这空间也有奥斯卡表演奖,全社会动员评选最会装可怜,最表里不一的人的话,她位居第二,那么,便没人敢居第一。 可说句心里话,如果可以选择,赵青还是喜欢自己前世的身体,毕竟那能让她表里如一,不会让她有行骗的罪恶感。 心里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着,赵青表面却像面对大灰狼的小红帽似的我见犹怜地看着马五及众捕快。 众人神色格外精彩。 人能够在强势面前不低头,却很少能够在苦难面前不悲悯。 刚才沈家装逼不开门,他们可以用缸子撞,用暴力砸,怒吼叫骂,现在面对赵青的满腔悲苦,却沉默了。 身为捕快,《大楚律例》明确规定他们为贱籍,三代不能入仕为官。 食响也非常低,甚至不如大户人家的丫鬟月利高。 为养家活口,可以说他们顶着一张捕快的外皮为虎作伥、横征暴敛、架桥拨火、过河拆桥、趁伙打劫的事儿没少干,今天能够风风火火兴致高昂地来抄家,说白了,也无外乎想大发一笔横财……他们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让他们这么一群大老爷们一起去欺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他们还是躺地上继续装病吧。 原本几个伤的不重,已经听马五吩咐准备起身抓捕沈家人的捕快瞬间又都倒了回去,哎呦哎呦地叫声更大了。 马五一个头两个大。 好歹他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把眼前这个怯懦小白兔似的弱不禁风的女子捆起来的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伤员”,马五心里明镜似的。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蓦然,他猛转过脸,提起一口中气冲着院里大喊: “出来,沈家的男人都死绝了!” 目光慢慢地环视了一圈。 “竟让一个女人出来,沈家人还要不要脸!” 掺了内力洪钟似的声音震的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余音一圈一圈的,回荡在沈府上空久久不去,恍然困兽悲鸣。 沈府门外。正踮脚翘首抻了脖子往里瞅的众人皆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状况? 沈家这是把谁给推出来了? 竟让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马五仰天长叹,发出如此无奈的悲鸣? 庵堂里,老太太手里的念珠吧嗒,掉在地上。 缀锦院里,大太太脸色刷地一下变的煞白。 正躲在照壁后听动静的沈怀杰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最难堪的莫过于离马五最近,正躲在门房旮旯里的二老爷和四爷了。 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二老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架势,浑身抖成了一个筛子。 “……你别乱动,仔细马捕头听到动静闯进来。”听到头顶有杯盘叮叮当当地响。四爷捅了捅二老爷。 “我没动!”二老爷反驳道,“是你乱动。” “我……”四爷一抬头,才发觉自己正倚在黄梨木雕西番莲八仙桌腿上,瑟瑟发抖的身子震的八仙桌上的杯盘叮叮当当地响。 吓得他往里一缩身子。 顾不得是两个大男人。他紧紧地贴到二老爷身边。 身子挨着身子。温热的气息壮了彼此的胆,两人也没先前那么抖了,杯盘碰撞声戛然而止。 莫名地,两人俱松了口气。 “什么味?” 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两人下意识地看向味道来源。 就见自两人的臀下,正有水纹一圈一圈地放大。 “马捕头息怒!” 见马五看也不看自己,抽刀抬脚就要往府内闯,赵青一闪身。堪堪地挡在他面前。 她这是想以弱卖弱,以为是个女人自己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看着死死地挡在自己身前的赵青。马五眯起了眼。 赵青心里苦笑连连。 非是自己脸皮厚,想仗着孕妇的身份打癞撒泼,实在是事情僵到了这地步,一旦真让马五冲进去,沈家就彻底完了。 “马捕头也知道,三爷生前就是家主,按理说,沈家的事三爷当仁不让要出头的,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年轻轻地就这么抛下我们母子而去……”说的伤心处,赵青掩袖而泣,“按规矩,三爷去了,沈家家主之位自然由三爷的后人继承,只是……”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他不能单独来见马捕头,只能由我这个母亲带他一起来……还望马捕头海涵,我愿带小家主随马捕头去见尹大人。” 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两个人! 赵青真诚地看着马五:“马捕头放心,我在公堂上所说的话完全可以代表小家主,代表沈家。” 一句话,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沈家的家主。 是家主他自己不能出来见人,只好有劳她带着一起来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胡搅蛮缠,可是,若这孩子真是沈家家主,马捕头也无法拒绝! 当今万岁继位之时太后还垂帘听政呢。 那时万岁还不到一岁,可是,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 谁敢说他是雌黄小儿,不能继承大统? 这是上了《大楚律》的! 一翻话落地,满场皆寂。 先前还扶腰按腿哎呦哎呦的捕快衙役也不叫了。 大家都傻了。 这样也行? 话说,你确信,这孩子一定是个带把的? 生出来就能继承家主之位? 心里腹诽,却没人敢问出来。 原来她就是传说中沈怀瑜的那个冥婚新娘啊。 虽只短短几句话,大家也算知道沈家这位三奶奶为何会名声在外了。 她是真的剽悍,剽悍到什么话都敢说! 一旦自己问出口,她咬死了话给你来一句“我确信!”怎么办? 难道还能剖开她肚子看一看? 话说,他们现在要解决的好像也不是这孩子是男是女的事情吧。 马五更是瞠目结舌。 他看着赵青,一时间,脑袋都不转了。 很满意这个结果,赵青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我听说马捕头也是三爷生前的挚友,看着三爷的份上,还望马捕头能大人大量,网开一面带我去见尹大人。”又道,“马捕头放心,若我当堂应诉,最后尹大人依然判决要抄家还债,我绝不会再拦着您进府抓人。” “这……” 马五脸色僵硬的跟石膏雕像似的。 “……你便是沈三爷的遗孀?”正僵持间,一直未说话的瘦高男子突然问道,她上下打量着赵青。 只见她披了件雪白色羽纱面鹤氅,镶了圈纯白色银狐皮的帽斗上又戴了顶宽沿雪帽,上面垂下一层轻盈的黑纱。 为示尊重,此时黑纱已经被赵青撩开,露出一张巴掌大娇嫩的小脸,怯生生的,浑身上下处处透着股娇弱如柳,我见犹怜的味道,让人不忍伤害。 只是,那一双仿佛看透一切的明眸深处却透着股掌控天下的冷静! 瘦高男子瞳孔不由缩了缩。 被他犀利目光看得不自在,赵青微微低了低头。 “是的,我就是三爷的未亡人。”又趁机问出心里的疑惑,“您是……都指挥司的大人?” 猜的可真准。 瘦高男子神色僵了下。 他转头看向马五,“……沈三奶奶说的也有道理,马捕头不如就先带了她母子去见见尹大人。” 事情闹到这地步,即便沈怀瑜复生也无力回天。 沈家是彻底完了。 抄家还债也是他家主子傅万年默认了,由杨子骞出头求朱恩章亲自打的招呼。 打死这瘦高男子也不相信,单凭赵青一个弱质女流,就能说服那刚被她得罪的死死的直恨不能食肉寝皮的尹思成放弃抄家还债的决定。 只是,赵青的身份太特殊了。 她怀了沈怀瑜唯一的血脉! 来之前傅万年可是再三交代他,此来的任务有两个。 一是要保证沈家囤的粮食不能被人趁机哄抢烧毁,二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沈怀瑜唯一的血脉! 这也是他在府外时为何要强势要求沈家的财产囤粮要由他一手经办,他就是怕这帮比土匪还土匪的捕快进去后为抢夺财物而误伤了她们母子。 坐在大门外,他就一直琢磨着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众人眼皮底下把她们母子接出去。 没想到,她竟自己出来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心紧紧地绷着,瘦高男子神色如常地看着马五。 马五脸色非常难看。 带她回衙门? 说的轻松。 回去后自己怎么跟尹思成交代? 说自己抓她和沈家家主一起来归案? 沈家家主在哪儿? 自己再说是给装肚里带来了? 人家太后垂帘听政,好歹还有个看得见的小娃娃在龙椅上坐着呢。 她倒好,孩子影儿都没有呢,就敢跟他在这儿胡咧咧。 外面还有一大群瞧热闹的呢。 看着自己轰轰烈烈地来抄家,结果家没抄了不说,沈家的男人竟也一个没抓着,最后只带了个孕妇回去充数…… 还有比这儿更窝囊的吗? 传扬出去,他马五的脸往哪儿搁?(未完待续。) ps:两章合一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归案 最可恨的,竟然还有人跟着瞎凑趣,说这话有道理! 真心一脚踹死他。 可惜,自己根本打不过这瘦高男子。 女又不能打人,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两个人,马五眼睛直冒火。 可是,若不答应他们,就这么冲进去抓人……他的人被刚才那一闪,已经没几个囫囵的了……沈家的男人又不知道都猫到那个旮旯里了,他能抓到吗? 可别人没抓到,反倒被那些造反的奴才趁机逃出来,白白地让人看笑话。 那他这人可就真丢到了姥姥家。 心里翻江倒海的,马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为难间,耳边传来一道级细的声音,“……马贤弟也知道,沈怀瑜对我家傅大人的有救命之恩,她们母子我是一定要保的,还劳烦马贤弟先把他们带出去。”声音顿了顿,“贤弟放心,只要能保住他们母子,尹大人想继续抄家,沈家的财物随你查抄,只要保证囤粮别出事儿,耽误了西征军的供给便可!” 他身子一震。 才发现是那瘦高男子正用密音给他传话,见他看过来,就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如醍醐灌顶,马五心里豁然开朗。 就算再泼辣,也是个五谷不分的内宅女子,她怎么可能说服了自家大人不抄家? 这时候把她推出来,沈老太太就是想给沈家留一条后代吧? 马五蓦然一转身,冲满地的捕快大喊;“……都他妈的给我滚起来。带沈三奶奶和沈家少主归案!” 空气顿时一静。 马五已经大步朝沈府门口走去。 赵青笨拙地朝瘦高男子福了福身,“……多谢这位军爷。”抬脚跟了上去。 呼啦啦…… 见马五当真走了。 地上的捕快衙役忙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大家都散开了,散开!” “马捕头带沈三奶奶和沈家少主归案了!”有兵丁跳到椅子上大喊。 人群立时炸了锅。 “沈家少主?” “沈家少主是谁?” “不是说沈三爷去世后沈家一直没立家主吗?” “在哪儿。在哪儿?” “我怎么没看着!” …… 大家争先恐后地踮了脚往马五身后瞅。 马五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他猛转过身,“……你乱喊什么?” 瘦高男子耸耸肩,“这不是帮你开道嘛。”又商量道,“……要不,给你们备辆马车?” 不带锁链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你家的老爷办案还让罪犯坐马车!”的话几欲脱口而出,余光少见众人正眼巴巴地看自己身后,纷纷好奇寻找沈家少主。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马五又硬生生地闭了嘴。 要这些人知道要抓的沈家少主还在这女人肚子,他马五干钻地洞算了! 那面瘦高男子一挥手。 早已人赶过一辆蓝呢马车。搬过踩马凳。 扶着夏竹登上马车,赵青又撩起车帘,“……还求马捕头和这位官爷开恩,先给大老爷请个大夫。” “事儿还真多!”马捕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她。 赵青就看着瘦高男子。 瘦高男子想了想。回头吩咐随从,“……请个大夫进去!” 怒发冲冠的马五已经被赵青劝离的消息一传到内府,老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人就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二太太摊开紧握的剪刀,光亮冰冷的剪柄上早已湿漉漉一片。 大太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大老爷出神。 尹思成却恨不能一脚将马五踹死。 他脑袋不是被驴踢了吧? 就算被都指挥司的官兵阻挡,家抄不了,可至少也要抓几个男人回来审审吧? 这下闹得。就好似他特意派兵去给自己儿子抢媳妇似的! 当着那么多人,一顶假公济私黑锅他算是背上了。 越想越怒。尹大人脸色铁青。 看着大腹便便的赵青,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处置她? “大人息怒,属下是受傅大人所托……”一路上早想好了说辞,不待尹大人爆发,马五首先把将事情捡有利自己的说了,“……只要能保护好她母子,他日傅大人必有重谢。” 原来如此。 想到傅万年的滔天权势,尹大人脸色微霁。 “把她送到后衙看起来!”既然是拉回来保护的,自己也没必要升堂了。 冷冷地看了赵青一眼,尹思成转身就走。 一见到这女人,他就想起尹家日所受的折辱,可偏偏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这让尹思成无比的郁闷。 索性眼不见为净。 “尹大人留步!”赵青急切叫道。 尹大人蓦然转过身。 看向赵青的目光如的寒夜里的冰锋,锋利照人。 惊的马五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女人,怎么恁不省心! 不是说堪比三爷吗,怎么一点眼睛也不长? 自己这面好容易才说服大人别迁怒她,她看不见吗,竟自己撞上去,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沈三奶奶请随我去后堂!” 他似是无意地挡在尹大人身前,一面朝赵青使眼色,一面伸了手来拽她,想强行将他拉去后堂。 手还没触到赵青,就被一直寸步不离跟在赵青身后的李嵬冷冷地撩开,“三奶奶有话要和尹大人说!” “你……” 你怎么好赖不分! 马五脸色涨红。 李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赵青心里连连苦笑。 曾经当众打了尹世哲的脸,她比谁都怕来见尹思成啊。 若有可能,她也想以最快速度有多远跑多远。 可是,怕有什么用? 她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呢。 那都是一条一条的命啊。 “三爷有话让我带给大人……”深吸了一口气,赵青勉强维持着平静的声音。 三爷? 尹思成和马五俱是一怔。 他不是早死了吗? “噢,大人也知道,民女和三爷结过冥亲……”她像是突然想起,他看着尹思成,慢慢说道,“……可以阴阳想通。” 感觉背后一股凉风,尹大人顿时毛骨悚然。 沉默了几息,他开口道,“请三奶奶去后堂!” 声音一如刚才的冷硬,赵青却看到尹大人转身的瞬间,脚步有些踉跄。 不由暗暗一笑。 肯相信就好,自己此行就成功了一半! 来到内堂,大家刚刚坐定,就听门外一阵喧闹,尹世哲张扬霸道的声音离老远就传进来: “……听说沈家家主被抓来了,他在哪儿了,我倒要问问他怎么给我交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要挟 随着声音,就听见咣当一声,门被一脚踢开。 “沈……”一眼瞧见赵青,声音戛然而止。 这二货,怎么又来了? 到底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绕是知道有尹思成在场,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赵青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尹世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尹世哲不怕赵青冲他大喊大叫,不怕她嘲讽冷笑,却独独怕赵青这副表情…… 目光幽深的仿佛千年古潭,让他打心里想起那让人不敢再经历第二次的冰冷刺骨。 他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去。 “三,三嫂来了。”下意识地,他就躬身辑了一礼。 嘴里磕磕巴巴地辩解道: “我这段日子奉公守法,绝对没做坏事,不信你就去问问我娘……”一抬头瞧见尹大人额头一根根蹦起的青筋,才蓦然才想起这是自己家。 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怕她。 脸色不由一涨红,“父……父亲……”。 “还不退下!”尹大人怒喝道。 脸色变了变,尹世哲转身退了出去。 这孩子,真长记性。 赵青在心中点了个赞。 被儿子丢人现眼的举动气得面色铁青。 尹思成目光阴冷地看着赵青: “沈三奶奶找本官,何事!”极力控制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尹思成心里却冷笑不已。 得罪了本官。还想来替沈家求情? 哼…… 今天就是你说破嗓子,脱光衣服跪在本官面前,沈家。也必须抄! 有朱恩章做后盾,他怕个孙子。 赵青端着茶杯,轻轻呷着。 忙碌了一早上,她也真渴了,直喝了足足一杯,这才放下茶杯,缓缓地从袖笼中掏出几张纸。递给尹世哲。 “三爷昨儿托梦,让我亲自把这个交给大人。” “什么?”尹思成问道。 “我也看不懂……”赵青摇摇头,轻软的声音不疾不徐。“三爷说,大人看了就知道了。” 尹思成疑惑不解地接过去,打开。 身子顿时一震。 竟然是三张合计三万两银子的收条的拓印件和雇佣振武镖局给老家运送银子的契约! 收款人一张是程铵,两张是胞兄尹思善。 别人不知道这程铵是谁。他却清清楚楚。 是当年他养的一个外室的胞兄! 当年。他刚迁升古阑县令,因没带家眷,曾养了个外室程七粮,被夫人发现后趁他没在,当场给棒毙了。 本以为只是个平凡百姓,死就死了。 谁知,他远在中州胞兄程铵的岳家却颇有背景,带人抬了尸体堵在县衙门口。誓要为程七娘讨个说话。 **外室,纵夫人行凶。受财枉法……程铵状告的这几条,随便哪一条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和夫人是真的怕了, 走投无路之计,就是沈怀瑜出钱出力找了中州知府马大人,好歹摆平的此时。 后来老家要修缮房屋,沈怀瑜又分两次给老家汇去了二万两银子。 他在任这两年,也没少帮沈家忙,外人看来,他和沈怀瑜好的穿一条裤子。 只有他自家知道自家的苦。 沈怀瑜一死,他本以为这件事便再无人知。 没想到,他竟阴魂不散! 冷汗顺着尹思成的额头刷地落下来。 强制冷静下来,他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狠戾。 无毒不丈夫。 沈家自身难保,她还敢跑这来威胁,真是闲命长了! 今天我就灭了你沈家满门,看谁还会知道这件事? 看傅大人的面子,原本是要保你一命的,是你自己作死,那就怨不得我狠心了! 念头闪过,尹思成右手慢慢地滑到桌案下,悄悄地握住藏在书下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刚要动作,就听赵青不疾不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三爷还让我带给大人一句话……” “讲!”尹思成握匕首的手瞬间停住, “三爷说,他都死了,原本阳间的事情已和他无关了……”只是,赵青话题一转,“他在泉下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身后弱母受辱、血脉断绝、沈家一夜间血流成河……而很巧,他是商人,素来知道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像这东西,他生前曾拓印了几十份作为镇宅之宝埋在沈府各处,就是防止沈家哪天被抄就能被这些东西镇住……”声音轻飘飘的,赵青虚心地看着尹思成,“我就不明白了,大人您说,就这几张破纸他怎么就成了化解抄家危机镇宅之宝?” 那还用说? 一抄家,这些东西岂不都会被翻出来? 好几十份啊,谁知道会落在谁手里! 一旦散出去,抄了沈家,他尹家立即就会跟着被抄了! 脸色铁青,尹思成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赵青,一言不发。 啧啧地慷慨了大半天,赵青才又道: “三爷说,这只是一部分,藏在沈府的还有什么仵作验尸报告,什么程家的状纸呢……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记性又不好,早上醒来后也没记住几句……只记得他最后说,他生平致孝,若真被他看到因他囤粮之事导致沈家被抄,父母兄弟血流成河,他就忍不住会悲鸣,就阴风四起,把这些东西吹的漫天飞舞……” 声音轻飘飘的,赵青手掌外翻,优雅地做出一个天女散花动作。 “哗……满世界就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赵青动作优雅漂亮,尹思成一口老血却差点喷出来。 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差点瘫在地上。 ***** 尹思成三堂会审,沈家所欠债务暂由沈家和债主自行协商的判决一下来。 府里府外一片哗然。 “……她竟真说服了尹大人!”正抱着手炉慵懒地晒着太阳的瘦高男子腾地站起来。 “大人令我亲自护送沈三奶奶回府。”马五声音毕恭毕敬。 怔怔地看着马五身后的蓝呢马车,蓦的,瘦高男子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猛一把撩起马车帘。 赵青正泰然自若地端坐在马车上。 不是偷龙转凤迷惑众人。 竟真的是她! 动做瞬间定格,他看向赵青的目光,有惊愕,有困惑,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的折服。 赵青的马车已经进了府,瘦高男子还在呆呆地望着。 她真是个奇女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谦恭 她竟然没有被下入大狱? 还被马五祖宗似的亲自牵马坠蹬护送回来! 官府,竟然真的不抄家了?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当初这位泼辣的沈三奶奶是怎么拒婚的,是怎么公然打了尹家脸的! 望着沈府再无所畏惧公然四开的大门,讨债人群集体石化。 大太太维持原来的动作僵立了足足二十几息,“……单枪匹马,她是怎么办到的?怎么办到的?” 难道尹思成也看中了她色相? “……都是你,说什么也不跟了去!”大奶奶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沈怀杰,“我们到底是有背景的,有傅指挥使、马大人撑腰,谁去尹大人都得给这个面子!”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大太太这个后悔啊,指着沈怀杰怒骂不止。 若是去了,哪有那贱人的功劳! 现在她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有老太太宠着,这个家闹不好就会真被她抢了去。 沈怀杰这个委屈啊。 他当时早吓昏了,怎么去啊。 而正在客房一边喝茶一边和吕诚商量,万一赵青不回来怎么办的昌复生得了消息,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就落到地上。 “…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沈家,就这么保住了?” 那他们的计划岂不要全落空了? 多好的一盘棋。 现在,只因这个女人,最后满盘皆输! 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一朝成空。主子,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昌复生惊惧的目光透着一股无边的惶恐。 “你说,她一个二门不出的内宅女人。怎么就能说动尹大人,办成连男人都办不成的事儿呢?”又惊又急,吕诚困惑地看着昌复生。 昌复生蓦然抬起头,狠狠地吩咐道:“告诉谢元军,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三奶奶。” 这个沈三奶奶,必须要掌握在手中! 他们才能夺得一线生机。 荣寿堂里。老太太拉了赵青的手,老泪纵横。 “……好孩子,这次沈家多亏了你!”使劲拍着赵青的手。再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之前都为自己准备好了三尺白绫! 赵青只是悄悄地换下了被汗水湿透贴在后背上的衣服。 那一刻,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从尹思成身上冒释放的凛凛杀意。 她甚至,看到了他手底泛着的凛凛寒光! 李嵬阻在外面,那种情况下。她哪怕说错一句话。表情有一丝不对,今天,她就会血溅当场! 想起当时的情景,直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若是再重来一遍,她怕是真没那个勇气迈进那个门。 沈怀瑜留下的那本百官行述,她是绝对不能泄露的,面对大家的好奇。赵青只含糊地说是她拿了沈家对傅万年有救命之恩的事情要挟,能说服尹思成全靠了傅万年的面子……然后就在老太太的荣寿堂沉沉睡去。 看着她疲惫的面容。老太太是再不忍继续询问,就叫了一起跟去的夏竹李嵬打听在县衙的情况。 傍晚时分,有消息传来。 杨子骞到了古阑县,并且连夜进了尹府。 沈家人的心腾腾地又悬起来。 “……有朱大人做靠山,你说,尹大人会不会被他说服,又要……抄家?”声音颤巍巍的,老太太看着刚刚睡醒的赵青。 会! 只是,加了一个十天的期限! 白天在衙门的情形又浮现在赵青眼前。 鬼魂之说,赵青是绝不信的。 可她知道,古人相信! 她那一个天女散花的动作出来,尹思成当时就堆了。 从他的眼神中,她能看出来,他是打心惧怕,是彻底被她给煮熟了。 屋子非常静。 她甚至能听到尹思成那极力压制不稳的呼吸声。 足足有一刻钟,尹思成才缓缓开口:“查抄沈家,也是布政使朱大人的意思。”这一次,他声音非常诚恳,并且拿出朱恩章的亲笔信给她看,“沈三奶奶想让我就此罢手,怕是也……” 这个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声音非常平静,她甚至没有去接那封亲笔信,“我早就猜到了!” 原本就失魂落魄,这一刻,尹思成感觉自己像见到了鬼。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思路清晰地给他分析道: “傅大人要压价,而沈家又要抬价,偏偏的,沈家又对傅大人有救命之恩……这是一个死结,必须有一个人出来打破!” 她看着尹思成,“无论从道义,还是从官民纠纷的立场,傅万年都不适合出头!” “所有才选了本官?”尹思成很聪明,一点即通。 “所以他才顺水推舟,任朱大人与杨家暗通曲款,任您带兵逼迫抄家,然后取渔翁之利……”她点点头,“只是,大人有没有想过这场风波最后会如何收场?” 尹思成立即倾身向前,“会如何?” 抄沈家之前,他也有所顾虑,可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莫名地,他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大祸临头的不安。 见他已隐隐听明白了她的暗示,她又循循诱导道: “血洗沈家后,为了给恩公一家报仇,为了对这件曾在谭西省掀起滔天巨浪的囤粮事件有个交代,迫于朝廷压力,朱大人和傅大人都需要找出一只替罪羊……” 那只替罪羊就是他!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尹思成冷汗刷地顺着额头落下来。 “都说沈三奶奶是人中龙凤,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眼光见识堪比沈三爷在世……”真心真意地夸赞了一番,他语气甚是卑微,“三奶奶一定要救我!” 不敢违背朱恩章吩咐,可是,沈家是真的不能由他出头去抄!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赶入了死胡同,早就被人贴上了替罪羊的标签。 无论他如何挣扎,他都摆脱不了。 越往深想,他才发现,这就是个死局,看向赵青的目光极为虔诚,卑微的声音中也早就没有了被要挟的愤怒。 也许,只有这个聪明的女人,才能救他。 在赵青看来,和尹思成谈判也和做生意一样,拿别人的短处要挟对方让步终不长久,只有合则两利的情况下才能达成真正的和解,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的和解! 来之前,她也早就为尹思成想好了一条四两拨千斤的应对之策。(未完待续。) ps:这两天项目收尾,几乎没时间码子,暂时一更,明天要会吉林,一天多的车,晚上更新可能会晚些…… ps有点慢,姐妹们先养养文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作死的节奏 那就是,给沈家十天期限! 十天之后,若再有大债主联名告到县衙,他再抄家还债。 这个十天,如何宽限,也有讲究。 杨家有朱恩章,沈家有傅万年。 既然杨善堂拿了朱恩章的亲笔函,那么,尹思成也可以告诉杨善堂她拿出了傅万年的亲笔函,从而堵住杨家的嘴。 一个掌管军事,一个掌管政务,尹思成谁也得罪不起,最后只得选个折中之法,横竖那些债务都没到期,就让沈家和债主自行解决,两边都不得罪。 这就是之前尹大人下的第一份判决。 傅万年和朱恩章并不交心,朱恩章绝不会亲自去傅万年面前印证他到底给没给沈家亲笔函。 而杨家已经签了供粮契约,杨善堂无功而返,杨家绝不会甘心。 杨子骞一定会亲自来古阑镇,找思成再次商谈。 这时候,尹思成再勉为其难地假装给朱恩章和杨子骞面子,给出十天的期限。 这样一来,就巧妙地堵住了朱恩章的嘴。 你让我抄家,我抄,可是,对方的势力也不小,我晚几天抄不算违背你的吩咐吧。 这绝对是一条完美的计策! 尹思成当即就拍案而起,连说了几个好后,又千恩万谢地给她施了一个大礼。 也许以后,她再去县衙,尹思成也会像曾经对沈怀瑜一样敬重她吧? 想起尹思成那虔诚如信徒般的目光。赵青微微地笑起来。 “……也许,官府会给我们一个期限吧?”她看着老太太道。 期限? 老太太身子震了震,“你觉得他会给我们多长时间?” 十天。 赵青在心里回了句,为避免老太太把她看成妖怪,嘴里却没有说出来。 “……李嵬偷到了杨子骞写给杨善堂的密信。”她答非所问道,“傅指挥使和杨家已经签订了供粮契约。” “啊!” 老太太惊诧出声,整个人瞬间石化。 足足几十息,老太太嘴角的肌肉才动了动。 正要询问,门外一阵吵闹,大奶奶披头散发地冲进来。 “……求三奶奶救救瑞哥儿!”不顾一屋子丫鬟婆子。她进门就扑通给赵青跪下,“王德贵怒了,说只给半个时辰,若三奶奶再不去交换。就要杀了瑞哥儿!” 说着,她又连连磕头。 “三奶奶力大无穷,又聪明伶俐,连尹大人都被您说服了,您出去做人质绝不会有事的。也只有您能救瑞哥儿……” “连温先生都说,三奶奶大难不死,是个福厚之人,你去做人质绝不会有事儿的,瑞哥儿还小,他只有四岁啊,还什么都不懂!” “求三奶奶看在瑞哥儿是老太太唯一嫡孙份上,好歹救救他!” “……” 大奶奶喋喋不休地哀求着。 ****** 留香榭里,灯火通明。 游廊上一溜三十几盏瘦长的西瓜灯,将整个水榭照的灯火通明。 相比之下。水榭拱桥对面的花厅就显得有些晦暗。 厅里静悄悄的,大太太、大奶奶、四爷、昌复生等几人正稻草人似的大眼瞪小眼。 “她,真的不肯答应?”磕头都不答应? 昌复生神色复杂,晦涩的声音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大奶奶眼前就闪过赵青那冷静的几乎没有热度的目光。 “……大嫂只想着瑞哥儿是你亲儿子,有没有想过我也怀着孩子,一旦有个意外,就是一尸两命。”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 冰冷刺耳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大奶奶几欲咬碎了银牙:“她是恨不能瑞哥儿死!” 一个婚前就不贞的荡妇,横竖名声早就坏了。就算那帮野男人贪图美色,也不过就多伺候几个男人罢了,她也损失不了什么,而她的瑞哥儿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拿个残花败柳的名声换一条命。怎么看都合算。 可任凭自己几乎磕破了头,那贱人却眼皮都不眨就拒绝了! 想起这些,大奶奶手紧紧握成了拳。 “……这可怎么办?”大太太急的满头汗水,“昌先生快给想想主意!”溺水人遇见大救星似的看着昌复生,“好歹救救瑞哥儿!” 主意? 昌复生心里一阵自嘲。 他早就给出了。 让大奶奶放下身段当着老太太的面给三奶奶下跪,告诉她福哥儿是老太太唯一的重孙子……可即便如此。那女人也不肯出来,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要不,让他们带瑞哥儿先出府再说? 他心里暗暗琢磨着。 那些官兵已经被沈家请进外院,李嵬又不肯离开赵青寸步,他们继续留在沈府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而危险却越来越大……面对已经稳定下来的沈家和安如泰山的赵青,昌复生打心底生出一丝退意。 可是,就这么离开沈府,他怎么跟主子交代? 昌复生半张脸隐在灯影中,神色晦暗不明。 “三奶奶说,他们只是吓唬我们,根本不敢杀瑞哥儿……”眼看着半个时辰已经过了,瑞哥儿还安然无事,大奶奶精神稍微放松了些,可心还是七上八下地吊吊着,她不安地看着大太太和昌复生,“他们……不敢真的杀瑞哥儿吧?” 大太太摇摇头。 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出来,这个谁也说不好。 昌复生心却一阵砰砰乱跳。 是不是,她吃定了自己根本就不敢杀瑞哥儿,所有才那么决绝地拒绝? 任自己用尽了法子都不能引诱她出来。 不同于寻常女人,自己要抓的这个沈三奶奶可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有什么在脑际一闪而逝。 昌复生想要捕捉时,已了无踪影,人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 强自稳住跃跃欲试的心思,昌复生正要说话。 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屋里顿时一静。 大家俱心惊胆颤地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地看着门口。 昌复生朝四爷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看看。 四爷眼底就闪过一丝恐惧。 “是大爷回来了!”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大奶奶眼前一亮。 四爷腾地站起来。 还没到门口,门已经被吱呀一声推开,沈怀杰带着一股寒风走进来。 “……一去就半个多时辰,老太太要你做什么?”瞧见他,大太太劈头就问。 连瑞哥儿都不救,他们凭什么还要指使大房的人!(未完待续。) ps:郁闷时了,都到家了,下大巴时竟把手机丢了。 年关了,姐妹们出门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财务。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自作孽 两章合一 …… “是……” 想起赵青特别嘱咐他千万要保密,沈怀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端起案上不知谁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目光就落在大奶奶身上,“这么晚了,都别在这儿耗了……你先护送母亲回去吧。” 瑞哥儿还在王德贵手里! 大奶奶紧咬着唇,泫然欲泣。 大太太已追问出口,“……他是不是让你去找傅指挥使?” 找傅万年? 昌复生怔住,“做什么?” “卖粮啊!” 这么多债主等着,粮食必须得卖! 价格跌的这么快,不管赔了赚了,他们必须得找傅万年把契约签了。 大奶奶听了就尖叫一声:“不是厉害吗,就让她去找傅指挥使!”她瞪着沈怀杰,“瑞哥儿还没救出来,你就能安心出门?” “不是这事儿!”沈怀杰不耐地摆摆手,“……杨家已经和傅指挥使签了契约。” “什么!” 花厅中顿时炸了锅。 这不是连房子也要赔进去! 大太太和大奶奶直惊的面无人色。 昌复生却激动的差点失了态。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杨家从中插这一脚,他再从中推一推,难说沈家不会再次乱起来! 本已打了退堂鼓的心再次雀跃起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思。“……这下杨家还不得往死里压价?” “可不是……”沈怀杰垂头丧气。 “那三奶奶可有什么好主意?” 沈怀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昌复生也不催促。 好似这话只是他随口问的,并非真的要沈怀杰回答,他仰头看着花厅顶棚一排三个栓了红绸的铜钱,自言自语地赞叹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府这位三奶奶也算是位古来少有的奇女子了。” 大奶奶立即就问道,“她又出了什么主意?” “你到是说啊!”大太太急红了眼。“老太太到底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杨子骞?” “老太太根本没功夫说这些……”沈怀杰摇摇头。 “那你们都谈了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道。 “这……” 想起赵青的再三警告,沈怀杰面色迟疑。 大太太脸色刷地沉下来,“难道连我都不能说!” 大奶奶嘴唇一抿,眼泪刷刷地落下来。 昌复生索性站起来。 “大爷不方便说。我先告辞。”贤侄变成了大爷,昌复生语气中有股说不出的失望。 “先生留步!”大太太连忙叫住他,她回头怒视着沈怀杰,“这些日子,昌先生为我们操碎了心。你竟连他也信不过?!”声音犀利而尖锐,“那贱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 本就不是真走,昌复生就势站住,转头看向沈怀杰。 “不是,不是……是……是……”沈怀杰面红耳赤。 “我这是养了条什么白眼狼啊。”大太太嚎啕大哭。 她这面提心吊胆的,自己的亲儿子竟和二房合起了伙,把自己都瞒了起来。 哭声震天,大太太伤心欲绝。 沈怀杰心顿时软了下来。 他抬头看看大家。 老母,娇妻,还有父亲的启蒙先生……连他们都信不过。他还能信谁?! 三奶奶到底是个女人,心思难免会小气多疑。 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学她如此小里小气的! 念头闪过,沈怀杰挥手打发了奴才,压低了声音道: “……我刚才和三奶奶一起去找军爷了,求他们救瑞哥儿。” “他们会答应吗?” 眼前一亮,大太太大奶奶异口同声道。 昌复生脸色发白,他用尽全力才控制着自己没有跟着问出声。 “白天那位领头的官爷好似非常敬重三奶奶,三奶奶一提,他只想了一下就答应了……”把他们的计划详细说了,“都是三奶奶的主意。这次一定能救出瑞哥儿!” 声音安定,透着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信赖。 昌复生后背却出了一层透汗。 见放下心来的大太太要回缀绵,就主动请缨,“……我护送大太太回去吧。”又自言自语道。“外面闹哄哄的,不安全。” 沈怀杰一脸感激,“那就麻烦先生了” 亲自把太太太送回缀绵园,昌复生一转身,立即就变了脸。 “这臭娘们,真够阴毒。一声不响地就悄悄动了手!”吕诚听了也惊得冷汗直流。 若不是沈怀杰这头蠢猪说出来,今夜真被她得逞了。 一旦谢元军被抓,他们的事情立即就暴露了! 想到这件事的后果。 寒九的天,吕诚满头大汗。 “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昌复生目光恶狠狠的,“杀!” 他阴冷地吩咐道:“你火速传信给谢元军,让他立即杀了人质离开留香榭!” 夜色中,一张苍白的脸因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 瑞哥儿一时,沈家人立即就会疯狂地把王德贵他们都杀了。 不是说债没到期吗? 现在出了人命,看尹思成还不抄家! 吕诚刚一转身,他忽然又回过头,“等等!” 己跃上墙头,吕诚又一个筋斗返回地上。 “传信给老六,令他出手!”压低了声音,“连谢元军一起……”举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耽误了这么久,那面差不多已经到了,以谢元军的身手是绝对逃不出来的。 为了活命,他一定不肯奉命杀瑞哥儿!” “是!” 吕诚一纵身,翻墙而去。 阴森森望着吕诚消失的背影,昌复生冷冷地笑。 乱吧,乱吧,越乱越好。 消息传到荣寿堂。沈府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竟然没救出来? 歇在荣寿堂的赵青半天没说出话。 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可骤然听到两条鲜活的小生命就这么没了,她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抽搐。 怎么会? 正一面剪花枝一面等消息的老太太伸手摘下颈上的念珠,却忘了手里还拿着剪刀。想拨弄念珠,手里还惯性地执行着剪花枝的动作。 一剪刀下去,哗啦啦,圆润光洁的金丝菩提念珠散落了一炕。 老太太僵住,她呆怔怔地看着炕上的念珠。 二太太六神无主的嘟囔着: “不是说会飞檐走壁吗?不是说会水上飞。来无影去无踪吗?”她看着垂手立在地中央的驰风,“这么多人,怎么竞连个孩子都救不出来!” 这可是赵青的主意! “李嵬他们还没到,留香榭那面就已经乱了起来……大家赶到的时候,王德贵他们正准备逃走呢。”驰风道。 怎么会这样? 他们是怎么提前发现李嵬这些人的?有千里眼吗? 太蹊跷了! 赵青和老太太眼底同时闪过一丝困惑。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正要说话。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静夜里格外的尖锐。 心慌意乱收拾念珠的田妈妈正要打发人出去瞧,就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六姨娘自缢了。” 六姨娘是六爷的生母。 屋里顿时漾起一股令人心麻的沉痛。 又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大爷要杀王德贵他们!” 赵青一激灵,“这些人不能杀!” 留香榭前。王德贵一干人早被横七竖八地绑了一地。 恼恨这些人丧尽天良,对孩子也下得去手,不时有穿了雪白的外翻毛羊皮袄的兵士上前踢打。 “……军爷饶命啊,人不是我们杀的!” “是外面有人放冷箭!连谢大哥都差点被杀。” 立即传出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响彻环宇。 “我要杀了你!” 沈怀杰两眼血红,拎着把寒光闪闪的剑疯子似的冲过来。 短短两天,他受尽了窝囊气。 要金给金,要银给银,母亲和媳妇的嫁妆几乎被敲诈一空……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要回爱子的性命! 此时此刻。沈怀杰是恨透了王德贵这些人,几欲疯狂。 呼啦,原本围在王德贵等人前面的兵士顿时闪到了两边。 他们这些人,都是七皇子刚从西征战场上带回的血腥汉子。早就想杀人了,只碍于军令罢了。 现在有人冲过来,他们自然不会拦着。 有力故意将带头的谢元军、王德贵、王全宝踢到了最前面。 眼见沈怀杰就冲过来。 李嵬不知从哪冒出来,挡在他们面前,“三奶奶吩咐让捉活的。” 他也想杀人! 可这是赵青的特别交代,他从小受的训练就是要绝对服从主子命令。不得有一丝一毫违背。 沈怀杰早红了眼,抬剑就朝李嵬刺去。 李嵬闪身躲过,反手抓住沈怀杰的后衣领给扔了回去,“大爷要杀他们,先去回了三奶奶再杀。” 沈怀杰哪听这些,爬起来又冲。 又被扔回来。 一遍一遍。 沈怀杰衣服都沾满了雪,破碎不堪,头发凌乱的像个疯子。 众人都有些看不下眼。 一直站在旁边的头目赵明智不由皱皱眉。 正要吩咐人擒住李嵬,驰风护送着田妈妈等一群婆子小跑着走过来。 “大爷冷静些!”田妈妈边走边喊,“老太太吩咐,这些人千万不能杀,杨家正盯着呢,一旦闹出人命正给了他现成的理由,鼓动尹大人抄家!” 一口气说完,田妈妈扶着身边的婆子就呼哧呼哧地喘起来。 那正要阻止李嵬的赵明智神色一凛。 驰风趁机来到他跟前,低声道,“三奶奶求赵大哥先将这些人带回去看管了,待明日再送去官府审问。” 真把他们当自己家的护院用了! 赵明智眉头顿时一立。 正要呵斥。却听驰风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三奶奶说,这些人差不多把大太太大奶奶的嫁妆都搬空了。” 赵明智身子一僵。 他随即一挥手,“把这些人都给我带回去看起来!” 长长呼出一口气。驰风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他家三奶奶。 收买人心手段堪比他家三爷再世,放在其他女子,谁舍得这样一笔好处让给这群兵痞? 早吩咐李嵬给收起来私吞了! 他这面得意,昌复生却震惊无比,“……竟然一个奴才都没杀?” “都被带走了。”老六点点头。“人在官兵手里,我们想趁乱刺杀谢元军也不能了。”他看着昌复生,“……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昌复生一屁股跌到椅子。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蛰伏这么久,轰轰烈烈的出了一回手,那面竟只翻起了几朵小浪花儿? 装殓瑞哥儿、六爷和六姨娘,又因奴才少了一半,又大都背心离德,怕出意外,赵青商量老太太连夜将沈怀瑾等人和丽景阁、蒲柳园那面的细软等都收拾了搬到荣寿堂……刚安顿了。又有大奶奶疯子似的披头散发闯进来找赵青给儿子报仇…… 一夜就这么在兵荒马乱中度了过去。 待赵青在老太太卧室旁边的暖阁中躺下,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第二天一早,粮食就降到了每石一两肆。 沈家人还没反应过来,门房就送来名帖,“……杨子骞来了。” 大老爷瘫痪在床,大爷折腾了一夜,到现在还有些疯疯癫癫的,剩下二老爷四爷根本就不是个主事儿的人。 虽说有不得女子经商的祖训,可非常时期,也说不得了。 老太太首先就想到了让赵青出头。可赵青还在熟睡,想到她毕竟怀了孩子,折腾了一天一夜,她刚睡下还不到一个时辰。老太太强忍着没有叫她。 自己亲自带了二老爷和无精打采的大爷来到外客厅。 杨子骞和杨善堂正拿了尹思成的亲笔公文和一摞借据等在那儿。 “……外面那些人的债务都被我们杨家收购了,尹大人给十天时间,让我们两家进行债务交涉,若十天之后沈家还不能偿还这些债务,官府就会要抄家抵债……”杨子骞慢慢说着,身子向后一仰。一字一字道,“到那时,沈家所有财产都将要拍卖还债。” 公事公办,杨善堂亲自拿着公文让沈家人一一过目。 公文是真的,盖了大红的官印。 只看了一眼,老太太浑身就哆嗦成一团。 这么短的期限,沈家的粮食卖也得卖给杨家,不卖也的卖! 他们根本就没有还价的余地! 厅中顿时乱成一团。 毕竟是老太太,只片刻,她便恢复了镇静。 “……我听说杨家已和官府签订了供粮契约。”她看着杨子骞,出其不意问道,“杨家打算怎么收粮?” 他们竟知道了。 杨子骞神色僵住,随即又一脸的云淡风轻。 “八百文每石!”果决的语气一副自信满满。 早被乱了方寸的沈家人没有发现,他放在腿边的手紧紧地握了拳。 而杨善堂的额头已经渗出细汗,他僵硬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老太太。 “太低了!”沈怀杰首先跳起来,“……外面的市价每石一两四!” “那是早上的价,中午就能降到一两二……等到十天之后说不定就降到每石五百文了,到那时沈家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一字一句慢慢说着,杨子骞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太太。 就见老太太脸色瞬间雪白。 杨子骞心中就长舒了口气,整个身体顿时都松懈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初见 西征军大捷,粮价连续下跌,又有十天期限逼迫,此时此刻,即便沈家垄断了粮市,价格上也是再翻不了生。 如今的沈家,已经不奢求别的,能留下幢房子不至于流离失所就好! 几经过磋商,最后见杨子骞起身要走,老太太和沈怀杰才终于同意了按每石一两将粮食全部抛给杨家。 当场拟了契约,正要签字,田妈妈悄悄走进来,附在老太太耳边低声道,“三奶奶来了!” 老太太眼前一亮,“……快让她进来。”然后又看向杨子骞,“杨大爷请稍等一会儿。”示意沈怀杰先别签字。 众人俱等人俱莫名其妙。 尤其杨子骞,脸色微微变了变。 是谁来了? 明明就要签字了,老太太竟又改变了主意? 他不由转头朝门口望去。 就见两个小丫鬟簇拥着一个绝美的女子从金丝楠木恭喜发财雕花大插屏后转进来。 她穿了件白绫对襟长袄,月白色襦裙,乌黑的头发郑重地挽了个牡丹髻,鬓角簪了朵薄如丝绸的玉百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上,安谧从容如发髻上的玉百合,有种令人心跳的美丽。 她就是传说中的沈三奶奶! 对上那双从画像中见过千百次的眼,杨子骞顿时如被人掐住了脖子,胸口一阵窒息。 沈怀杰却腾地跳起来。 “你来干什么!”看到这特意装扮了的容颜,沈怀杰眼睛都冒出了血,“瑞哥儿死了,你满意了!”不是她的馊主意,他瑞哥儿怎么会死! 自己儿子刚死,她却装扮的这么明丽照人,是庆祝吗? 爱子早逝,家族倾覆,已让这个本就浮躁的男人完全失去了理智,早已忘了还有外人在。整个人如疯狂的野兽般朝赵青冲过去。 “啊……” “三奶奶!” “……” 立时传来一阵混乱的尖叫声。 杨子骞本能地想冲上前,才发觉极度惊恐下,自己两条腿都是软的。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整个人就半张着嘴僵在那里。微缩的瞳孔中,还倒映着那道眉眼都没眨一下静静地站在那里的白色丽影。 心莫名地一阵抽搐,杨子骞绝望地闭了上眼。 老太太、二老爷也都惊的面无人色。 千钧一发之际,李嵬不知从哪儿鬼魅似的落在赵青身前,恍如巍峨高山牢牢地挡住了沈怀杰的冲势。他一只手拎兔子似的拎起沈怀杰,嗖地一声就扔回了椅子上。 厅内传出一阵呼吸声,春兰夏竹两腿一软,双双跌坐到地上。 被撞的七荤八素,沈怀杰爬起来又往前冲。 被二老爷冲过去一把死死地抱住,“大爷冷静。” 老太太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昨夜的事情是我点的头,要给瑞哥儿报仇,你把我也杀了吧!” 杨子骞慢慢站起来,“既然老太太有家务事要处理。我先告辞,改日再来?”他漫不经心商量道。 改日? 改日谁知道又是什么价! 二老爷当即就红了眼,他使劲晃着沈怀杰,“为了瑞哥儿,你难道要拿沈家陪葬!” 沈怀杰终于安静下来。 被二老爷按在椅子上,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赵青,目眦尽裂。 真够冷静的! 换一个人,就算知道身边有李嵬在,怕是也吓堆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善堂见整个惊变中赵青眼睛都没眨一下,腰背挺直地站在那里。那逶迤的气势恍如君临天下的女王,暗暗赞叹的同时心理也对赵青的到来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隐隐地,他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而终于从久违的“当机”故障中恢复过来的赵青衣服都贴到了后背上。 好险! 她差一点点就失去了孩子! 后怕的同时,心理又一阵感激。 从粮价暴跌到现在虽然只有短短两天。可若没有李嵬,她怕是已经死了几个来回了,不由心理暗暗发誓,“他日若遇到李嵬的主子,我定当竭力报答。” 是那人,给了她母子一条命! 平复了下思绪。赵青又不疾不徐地朝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沈怀杰半丈多远处停下。 “瑞哥儿的死,我也很遗憾。”她郑重朝沈怀杰福了一礼。 前世的警匪片看多了,大多数人质都是这么救出来的。 尤其她骨子里就讨厌受人要挟。 姑且不轮让怀着身孕的她去换瑞哥儿有没有危险,是不是对方的别有用心,单从沈怀杰这种丝毫不考虑其他手段只一味顺从绑匪的做法就是姑息养奸…… 所以,在大奶奶走后,见到老太太难过,她才忍不住给出了这个主意。 她是真心地想救瑞哥儿和六爷。 只她也没想到,事情最后竟变成这样。 想到瑞哥儿和七爷那天真的笑脸,水晶般清澈的目光,赵青也非常内疚。 心里暗暗骂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她再次深深地给沈怀杰福了一礼,“大爷要怎样,都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还请大爷先冷静一下,待和杨大爷谈完生意再说。” 沈怀杰已经没有了疯狂的目光呆呆的,迟滞中透着一丝不可置信。 她竟给自己赔礼了。 这个发起威来连尹世哲都能给扔水里,恼怒起来拎着棒子什么都敢砸的泼辣女人,竟然在她赢了的情况下,弯腰给自己道歉了! 难道,她真不是如母亲说那样有意谋害瑞哥儿,她是真的想救他? 一瞬间,他迷乱了。 人却彻底安静下来。 而将一切都看着眼底的杨子骞心里却翻江倒海的。 沈家临此大难,一个个包括老太太都面容憔悴,尤其沈怀杰,一张脸瘦的狭长,蜡黄蜡黄的,好似摊在床上几个月的病人。唯独她脸色润泽,安之若素…… 面对沈怀杰的疯狂报复眼皮都没眨,可是,却会为自己的过失而弯腰…… 宠辱不惊,能屈能伸。 只这分心胸,便是一般男人也不如。 摇摇头,杨子骞自认即便是自己也做不到。 可惜了,她怎么竟嫁给了沈怀瑜? 在花一样的美好年华中,竟生生地守了寡。 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疼惜。 莫名地,他竟有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感慨。 只是不知道,若他知道刚刚面对沈怀杰的疯狂,赵青不是不眨眼,而是她身体当机了,根本眨不了眼,会是何感想? 几句话解决了和沈怀杰之间的矛盾,赵青缓缓地转过身,向杨子骞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攻心(上) 只见杨子骞穿了件佛头青缂丝白貂皮袄,腰间佩了块通透雪白的鲤鱼雕花玉佩,腰板挺拔,恍如外客厅门口的常青松,只那么坐着,便有种压倒一切的凛然气势。 难怪沈家会败在他手里,只这气势,沈家现在就无一人能敌。 只是不知,若沈怀瑜还活着,大家同坐在这里,他们谁会压倒谁? 这样想着,赵青就下意识挺了挺腰背,周身不由自主地就散发出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王者之势。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股气势,只瞬间,便将杨子骞周身散发着的凛冽气势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杨子骞精致俊美脸上。 杨子骞也正看着她,四目在空中相遇,莫名地,杨子骞心颤了颤。 他目光刷地就闪到了一边。 待发现这竟是个心虚示弱的动作时,杨子骞的余光正瞧见赵青唇边一道尚未消退的浅浅笑意。 她在嘲笑他! 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暗红,杨子骞浑身的肌肉瞬间都绷紧了。 第一阵,他就输了! 赵青上前一步,朝杨子骞盈盈一福,“……杨大爷幸会了。” 怔了片刻,杨子骞随即便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 大家相互见了礼,一阵忙乱,又重新坐好。 赵青这才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还在呆呆地看着她。 她见过赵青的沉稳冷静,见过她拿着大棒子撒泼,却没见过她这样坦然地承认错误,而且,在这种情况下!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尤其现在,她周身散发着的那股让人不敢仰视的气势,就好如山中那斑斓猛虎,生来就是王者,不堪与世人同污,哪是个一肯做低俯小的人! 若不是沈家面临危难。她绝不会这么做吧? 不知赵青前世就是个知错就改,勇于担当的大老板,对于她,老太太是打心里折服了。暗道,“……不仅识大体,而且恩怨分明,三爷能娶到她,何其有幸!” 沈家今后能有她支撑。何其有幸! 一时间,老太太心底因瑞哥儿和六爷的死而生出的那丝不虞也荡然无存,她幽幽叹息了一声。 那是个意外,若有可能,谁也不愿瑞哥儿死啊! 回过神,见赵青正看着自己,老太太就让田妈妈把才拟的契约拿给她,“莹儿看看,这契约还有什么遗漏。” “是……” 赵青应了声是,就接过契约认真看起来。 屋子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轻轻翻阅契约的赵青身上。 见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杨子骞,众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如何?”杨善堂轻咳一声,打破沉寂。 “我听说杨家已与西征大军签订了一百三十万石的供粮协议?”赵青慢慢地把契约反扣在桌案上。 杨子骞和杨善堂同时一震。 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一丝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脸上虽还云淡风轻,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杨子骞的身子却慢慢地绷直了。 僵硬的后背有细汗慢慢渗出。 “沈家没人了,竟让个内宅妇人出面?!” 脸上极尽嘲讽之色,杨善堂心里却暗暗埋怨自家大爷,刚刚干嘛出面给她解围? 就让她们狗咬狗使劲斗,狠狠地斗! 让沈大爷把她打成重伤。她就没精力了。 现在好了,让她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闹不好今天他们就会阴沟里翻船,栽到这里! 一直坐镇柳河,没有谁比杨善堂更忌讳沈家这位辣名在外的三奶奶了。见她一句话便触到要害,索性拿话挤兑,意在再次激怒沈怀杰,将她赶出去。 二老爷脸腾地涨红。 这的确不是女人出面的事情! 可家都要破了,哪还顾忌那么多? 尤其现在的赵青,事到如今。已俨然成了沈家的主心骨。 没想到,却被杨家人给当众提出来,而且,杨善堂脸上还赤.裸.裸地露出一副不屑与女人谈判的模样。 闹得最重礼教的二老爷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本就满腹怨怼,沈怀杰早瞪起了眼,正要撵赵青出去,却听见她黄莺般的声音又淡淡传来: “大楚律中可有规定不准女人谈生意吗?”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我一直以为奶奶也是女人,难道我错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杨善堂,“原来在杨先生眼里奶奶是个男人啊。” 你才和她谈了半天? “你!” 杨善堂脸滕地红到耳根。 他说的女人是指她还年轻,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哪能和阅历、身份、年龄都不可同日而语的老太太相比? 噗…… 一地的小丫鬟都笑出了声。 二老爷低着头,肩膀一颤一颤地抽搐。 杨善堂直恨不能拿个镐头挖地洞。 脸慢慢地变成猪肝色。他手扶桌案就要起身。 被杨子骞摆手制止。 “……沈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杨子骞淡淡笑道,“杨家的确早已和谭西省都指挥司签订了契约。”没承认赵青说的数量,他似是而非道。 杨善堂愤然接过去。 “这又如何,沈家还能翻了天,把契约抢过去?” “我不能。”赵青很郑重地答道。 这女人,到底听没听懂自己语里的意思啊? 对上赵青一本正经的模样,杨善堂差点吐血。 “那……”赵青笑看着杨子骞,“杨家仓里还有粮吗?” 没有! 早就高价卖给了沈家。 就准备拿沈家的粮食去充数呢! 五指轻轻叩打着桌案,杨子骞没言语。 莞尔一笑,赵青慢慢地把谭西省市面粮食总量和当前各家的囤粮量以及收购动态一一算给杨子骞听,最后道,“……不到二十万石粮就签了契约,到时你拿什么交粮呀?” 细致的语气中竟有种替古人担忧的味道。 这用不着你操心! 杨善堂五指握成了拳,活这大岁数,他还从来就没受过这窝囊气。 话已冲到嘴边,感觉耳边的哒哒声有些生硬,他身子一顿,微微一斜眼,余光就瞧见杨子骞叩打桌案的那只手背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好似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恍如被搂头浇了一桶冷水,杨善堂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才发觉自己早已被赵青成功激怒而失了理智,连刚才赵青这些话背后的意味都没听出来! 杨家库里有多少粮食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女人,又是怎么得到的这些信息。 刚刚那一堆数字,就好似捧着杨家的账簿念! 她还知道什么? 会不会……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杨善堂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凝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力挽狂澜 杨善堂强制镇静地板着身子不去看杨子骞,生怕被心细如发的赵青发现一丝睨端。 杨子骞微眯着眼,看着赵青。 久久,他忽然一笑。 “沈三奶奶算的不错,杨家仓里的确不到二十万石粮。”他也学赵青正色道。 老太太一激灵。 沈怀杰则两眼冒火,见鬼似的看着杨子骞。 杨家真的把粮抛给了沈家?! 就是从他父亲借那三十万两银子开始? 一瞬间,他想明白了许多事。 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这样,当初听三爷的话就好了。 要知道,三爷托梦足足比杨家抛粮早了近一个月! 三爷的眼光到底是比杨子骞高一筹! 沈家,原本是占着先机的。 结果自己全被贪念迷了心窍,一步错,步步错。 杨子骞叩打桌面的哒哒声戛然而止。 “可沈家的仓里有啊!”他拿起桌案上的欠条抖了抖,“……说不得,还的感谢沈家大开善门,拿出白哗哗的银子平抑粮价,否则,和西征军的这笔买卖,我还真要赔的血本无归!” 语气淡然随和,神色悠然如天边的云彩。 噗…… 沈怀杰一口鲜血喷出来。 是的,明知道杨家必须买粮,可债主逼债在前,官府查封在后,只有十天的期限,他又怎能不低价把粮卖给杨家?! 眼看着是火坑,还不得不弯腰往里跳! 这是怎样的悲壮。 连老太太和二老爷心里都有些埋怨赵青。 再聪明,她到底也是个没做过生意的内宅妇人。 她根本就不明白,沈家的囤粮可不是一星半点,寻常小商贩根本就消化不了这么多,除了西征大军。 自己这些人一早上连提都没敢提,却没想到她一来就自暴其短,全抖了出来,惹来杨子骞当众奚落。 真是自取其辱! 看着沈家乱成一团的客厅。杨善堂松了口气。 擦了血渍,沈怀杰坚持不肯离开。 那面早有小丫鬟飞一般去请马大夫和大太太。 屋子再一次静下来。 赵青缓缓从袖笼里抽出一张素纸按在桌上: “第一批供粮六十万石,杨家要在三日后的酉时三刻准时启运!” 声音不高,淡定而从容。 去又恍如响鼓惊雷。震的众人的耳朵嗡嗡地响。 她果然知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杨子骞、杨善堂身子如雕塑般凝固。 众人也俱屏住了呼吸,整个天地都陷入安静。 看着桌案上那张薄薄的素纸,杨子骞甚至不敢伸手去拿。 突然,沈怀杰一个高窜过去,将素纸抢过去。 正是那日李嵬拓印回来的。杨子骞给杨善堂的密信。 目光迅速扫了一遍,随即哈哈大笑:“三日内杨家若不能按期交运,将按军法处置!”念完,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不绝我沈家啊,不绝我沈家啊!” 到最后,竟传出一阵阵嘶哑的呜咽。 杨子骞脸色苍白。 杨善堂煮熟的鸭子硬撑着道,“那又怎样?”露出一副破釜沉舟的决然,“沈家不卖就囤。我倒要看看囤到最后能卖成什么价!”冷硬地看着沈怀杰,“看十日后你们怎么办!” 沈怀杰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下意识地看像赵青。 “好!” 赵青猛地一啪桌案。 “若杨家坚持不肯低头,我沈家愿意奉陪到底!”声音坚定而果决,只是,“杨先生有没有想过,在沈家被查抄之前,杨家违反军契,首先就要被抄家灭门!” 笑容如三月春风般甜美,说出话却如蛇蝎般狠辣。隐隐中有种壮士断腕的决绝气势。 “我们就玉石俱焚好了,黄泉路上,有杨大爷这样的人物相随,也不寂寞!” 气氛顿时一窒。 紧绷的如上满了发条的小火车。一触即发。 这个女人,真够狠的。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让你抓不到一丝软肋。 杨子骞和杨善堂心里俱倒吸了一口冷气。 到底是被扼住了七寸,见暴躁的杨善堂还要继续斗狠,杨子骞一把按住他。 “真看不出来,沈三爷没了。沈家竟然又出了一个心思奇巧的女中俊杰……”恍然刚刚的剑拔弩张只是个玩笑,他呵呵笑道,“所谓买卖人不和钱斗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厅里气氛顿时一松。 沈家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尤其老太太,看向赵青的目光格外柔和。 她是真没想到,已经死定了的沈家竟在赵青手上活过来。 至少,这片祖宅是保住了! “杨大爷真是爽快人。”赵青也微微地笑。 “说吧……”杨子骞把手一摊,“沈家的粮食打算怎么卖?”神色坦然地看着赵青,一副诚心洽谈的模样。 “这……”赵青低头沉思。 沈怀杰已大声起价,“四两银子每石!”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他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四……” 已平和下来的杨子骞和杨善堂神色顿时都是一僵。 真当杨家是软柿子呢! 杨善堂眼睛一立就要冒火,被杨子骞慢慢按住。 他呵呵笑道,“买卖嘛,就是坐地起价就地还钱,沈大爷要的太高了。”他看向赵青,“沈三奶奶什么意思。” 沈怀杰朝赵青递了个不许降价的眼色。 赵青暗暗叹了口气。 看着杨子骞,她突然问道。 “三爷的书信,杨大爷打算什么时候还?” 杨子骞动作猛地一僵,下意识按向腰间,手触软剑的瞬间忽然又停了下来。他就势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慢慢回道,“沈三奶奶说什么,我不明白?” 沈家人也不明白。 沈怀杰、老太太、二老爷也都看向赵青。 把杨子骞的动作尽收眼底,赵青心里暗道,“他果然在找那条密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找到?” 谈判桌上本来就尔虞我诈,不到最后,谁也不会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可自己现在却是一张底牌也没了! 略一犹豫,她微微一笑。 坦诚地看向杨子骞,“杨大爷打算多少银子收粮?” 杨子骞五子轻轻叩打着桌案。 良久,他毅然道: “若沈家现在肯签契约,就按今日的市价……”看着沈怀杰和赵青,“沈大爷和沈三奶奶也看到我给善堂的信了,杨家和军中的契约是每石一两银子,按今日的价收购沈家的粮,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杨家每石至少要赔上五百文……算下来,杨家至少要赔进去五十万两……”惨笑一淡,“这场风波是我们两家共同掀起的,就当我们两家共同拿银子来填窟窿好了,也省得更多的商家投河自尽!” 两败俱伤,两败俱伤! 没想到,沈怀瑜死了,他和沈家还是打成了平局! 想到眨眼间就赔进去五十万两,杨子骞叩打桌案的五指猛地握成了拳,静静地握着,握着,足足几十息,才一字一字道:“……如……何?” 那怎么行? 沈怀杰眼睛一立。 “你杨家有银子往里填,我沈家可没有!” 要抄家也先抄杨家。 他沈家可是占着绝对的优势,岂能还这么认赔? 气势咄咄地看着杨子骞主仆,沈怀杰全忘了之前他连每石九百文都要认了。 想到这都是真金白银的买卖,老太太和二老爷也都选择了沉默。 气氛有些沉寂。 杨子骞额头的青筋隐隐蹦了起来,他转头看向赵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商的胸怀 两章合一 …… 这是要谈蹦的架势? 赵青心里反复权衡着。 都知道彼此的底细,再这么互相斗狠,尔虞我诈的,弄到最后,这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要被破坏,谁知道一气之下,杨子骞会不会继续寻找那条密路? 或者,他已经找到了密路,只是觉得能从沈家买到粮食更好? 退一步,就算找不到密路,他也只需高价买三十万石应景,沈家剩余的粮食怕是连五百文都卖不上……最后依然逃不过被抄家的命运。 再这么任由沈怀杰闹下去,会出大乱子。 做生意原就是靠眼光,有胆气,做事爽利而有担当,既然注定赔了,就要认。 念头闪过,她缓缓抬起头: “所谓小商做事,大商做人,要把生意做好、做大,当于己有利于人亦有利才是……”似是对杨子骞说,赵青却看着沈怀杰,说服杨子骞让出更大的利润固然重要,可说服沈怀杰答应她的方法更重要,“这次囤粮闹起的风波太大,沈家想囤积居奇独善其身确实不可能,不过,按杨大爷的开价,沈家赔的有些狠了。” 杨家也一样赔! 他说的可是按今天的价格收购沈家所有粮食,不是第一批起运的六十万石! 嘴唇动了动,杨子骞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赵青。 “我看不如这样……”赵青指着杨子骞手里的借条,“这些债务大都是沈家收粮时欠下的,欠条上欠了多少粮食,沈家就如数还多少粮食……”这就意味着当初杨家悄悄抛给沈家的那些粮食,什么价来就什么价走,盈亏全部由杨家承担,“剩余粮食再按今日的实价卖给杨家,还有……”声音顿了顿,赵青微笑着看着杨子骞,“那十年的军方合作权。沈家也要一半!” 如此一来,沈家至少能保住一半产业。 而这个条件,应该也是杨家能接受的底线……除了那一半的军方合作权她狮子大开口了。 一成还可以,如今的沈家。就算给了五成的合作权,也根本吃不了! 她这是特意埋伏了,准备的退让之策吧? 她真是个生意中的好手! 脸色纹丝没动,杨子骞心里却翻滚着一股惊涛骇浪。 她……是他此生唯一仅见的奇女子! 看向赵青的目光格外明亮,杨子骞心里不知不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暗暗地盘算着。按她这个条件,杨家至少要多赔进去二十万两,和沈家的赔数基本持平,谁也没占到谁便宜……如今杨家占下峰,有那十年合作权保底,倒是可以接受。 他这面正算计着,那面沈怀杰已经拍案而起: “这怎么行!”他瞪着赵青,“女人不懂生意就不要乱参合,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沈家要赔进去多少银子!”现在可是沈家占尽优势! 这个二货。 他真把她威胁杨家的那些话当真了,他是真要拼着和杨家一起被抄家? 是谁说的,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果然不假。 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沈家再无一张底牌的赵青脸色特别难看。 杨子骞和杨善堂对视一眼,也相互皱眉。 外面一阵吵闹。 “……大爷竟吐血了!”人还没转过屏风,大太太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老太太皱皱眉,正要遣田妈妈出去阻拦,苏妈妈、杜鹃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大太太、大奶奶、推着大老爷一大群人转过屏风冲进来。 一瞧见赵青,大奶奶疯子似的扑了过去,“你这贱人。还我儿子!”尖锐的叫喊恍如鬼历。 吓得厅内奴才呼啦一声将赵青护的严严实实。 厅内乱作一团。 好歹将大奶奶架出去。 老太太关切看向大老爷,“……怎么竟过来了?” “听说大爷吐血了,大老爷一定要来。”指挥小厮将大老爷抱到太师椅上,苏妈妈低声回道。 虽然还口齿不清。腿不能走,可大老爷的神智却已经很清晰。 他看着老太太呜呜啊啊地叫。 “大哥放心,我们不会败的……”二老爷高兴地将两家谈判的情况说给大老爷听。 那面大太太正关切地拽着沈怀杰看,“怎么竟吐血了?” “我没事儿。”因局势峰回路转,沈怀杰心境已平和了许多,“……母亲先带父亲回去吧。” “这怎么成。就怕你担心,我才把你父亲搬了来……”说着,眼泪刷地落下来,“你父亲这样,瑞哥儿……若你再出个什么事儿,我可怎么活!”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一听儿子吐血就慌了神,明知道杨家人还在,就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她已经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正劝着,就听见大老爷嗷嗷地叫起来。 母子俩齐齐回过头。 就见大老爷正面红耳赤地看着赵青,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因吐字不清,听上去就像在野狼叫。 吓的大太太忙冲过去。 “老爷您慢点说,不着急。”一面劝,心里也后悔不该为了儿子,就带了他过来,好容易好转了,这若再气出个好歹……大太太不敢下去。 心里却越发地把赵青恨上了。 “老爷是听说三奶奶竟要赔钱卖粮,才动了怒……”苏妈妈低声说道。 大太太蓦然转过头,咄咄地看着赵青。 “小……”她强自压下了贱人两个字,“你到底想怎样!” 沈家根本没有占着绝对优势! 不是经商世家吗? 怎么一个两个的,目光都这么短线? 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摊上这么一群队友,赵青心里一阵深深的无力。 好在她这具身体天生表里不一,心里暴躁的要发飙,直想冲过去把这一家子都扔出去清净,面上表情却纹丝不动。 余光瞧见杨子骞主仆正看戏不怕台高悠然地坐着喝茶,赵青生生地把心底的那股冲动给忍住了,轻轻说道,“行商之人当胸怀四海。怀抱宇宙……” 胸怀四海,怀抱宇宙? 杨子骞蓦然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赵青。 大老爷又呜呜叫起来。 苏妈妈忙替他翻译道,“……大老爷说三奶奶一个内宅妇人又懂什么是经商之道。别忘了沈家祖训!” 老太太却听出了赵青的话外之音。 “莹儿说的也有道理,沈家和杨家毕竟是盘踞谭西省南北的两大巨商,当持宽宥之心,以和为贵。”又道,“虽是内宅妇人。莹儿的眼光见解皆不输于男人,这两日,也亏了她的主意……” 不是她在祸乱初始就递信给她速将各屋的主子都接到一处保护起来,昨夜死的怕是不仅仅是六爷和瑞哥了。 不是她单枪匹马独闯县衙,沈家现在早被抄了。 不是她令人偷得杨子骞的密函,沈家囤粮早被杨家骗走了! 虽是内宅女人,可至少她比你们父子强多了! 见把好好一个沈家败成这样的大老爷到现在还张口内宅妇人闭口沈家祖训,老太太听到格外刺耳,语气不由带了几分犀利。 谁知,话没说完。 大太太和沈怀杰眼中竟同时冒出火来。 “亏她的主意?”大太太咬牙切齿。“昨夜不是她的主意,瑞哥儿怎么会死!七爷怎么会死!六姨娘又怎么会自缢!” 想到瑞哥儿的死,沈怀杰脸色也格外狰狞: “明明占着上风,凭什么沈家要赔钱让步,今天没父亲同意,这契约休想用印!”沈家生意上用的印章都在大房手里。 想起三条鲜活的生命一夜间就那么没了,赵青神色瞬间也黯了下去。 ***** 从沈府出来,杨子骞直接去了古阑县衙。 看着眼前价值连城的千年血玉雕品,尹思成心里却想着赵青的话。 他啪的一声把锦盒扣上,缓缓推到杨子骞跟前。 “按律。沈家的债务没到期,官府不得插手干预,给杨大爷十天功夫,已经是本官看朱大人面子格外照顾了!” 杨子骞脸色格外难看。 而得知杨家已和官府签了三日后交粮契约。杨子骞也亲自来沈家商谈购粮事宜,沈府门口的追债人都陆续散了去。 扼住了杨家咽喉,沈家的囤粮是不会亏的! 他们的债权也不会黄! 弥漫在沈府中那股绝望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缀锦院中,马大夫正给沈怀杰诊脉。 “……大爷只是气机上逆,吃两副药将养些日子就好了。”马大夫给开了个方子,“大爷这两日切忌情绪激动。” 老太太和大太太俱舒了口气。 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大奶奶抱着大少爷尸体,死活不让入殓。” 沈怀杰起身冲了出去。 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刚松懈的气氛顿时低沉下来。 “这个贱人!” 大太太紧攥拳头的指甲扣的手心生疼。 瑞儿死了,她好受了! 想起爱孙的惨死,心里直恨不能把赵青撕碎了,身子忽然一震,她想起了赵青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沈怀瑜的事情,再忍不住脱口就冲老太太吼出来: “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三爷的!” 屋子出奇的静。 “大嫂胡乱说什么?”二太太终于回过神。 “我没胡说!”大太太面色狰狞,“当初老太太寿辰时方太太就曾给送了两盒带麝香的仲记香料,被孙妈妈检了出来。” 苏妈妈早把当初的香料拿了出来。 不待老太太有反应,大太太又回头招呼小丫鬟去请稳婆孙妈妈来对质。 二老爷、二太太目瞪口呆。 田妈妈心里暗暗为赵青叹息。 危难之际,她跑前跑后地为沈家出头,现在眼见沈家保住了,她却第一个要被大太太打压! 有一瞬间,田妈妈很为赵青不值。 若沈家已经被抄了,大太太还会不会,还有没有精力如此打压、陷害她? 幽幽叹息一声,田妈妈悄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青黑。 看着孙妈妈被战战兢兢带上来,不待她说话,老太太已经啪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茶杯,直接令人将她轰了出去。 “老太太!”大太太声音尖立刺耳。 “你还嫌沈家不够丢人!”少有地,老太太连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没撵就训斥起来,“……这孩子是不是三爷的,待出生后自会滴骨验亲!”说道最后,她声音已有些无力,“值此危机,你们大房二房当齐心协力才是。” 余光瞧见一地的丫鬟婆子俱秉着呼吸偷偷往她身上瞟。 大太太脸涨成了猪肝色。 嘴唇动了又动,想到粮食还在库里,那真金白银毕竟还没拿到手中,冲到舌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一夜,慌乱了几日的沈府格外平静。 第二天一早,粮价就降到了每石一两一。 而收拾齐整,严阵以待的沈怀杰大太太等人却没有等到杨子骞和杨善堂的身影。 到了下午,已经降到了每石一两,依旧没有见到杨子骞的身影。 隐隐地,大太太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杨家会不会不买了。” “不会吧?”沈怀杰声音也没有昨天的自信,“耽误了运粮,他可是要被抄家的。” 听到这种语气,大太太心里更加不安。 “一旦他就不买沈家的粮可怎么办。”之前沈家被马五撞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大太太心里莫名地一阵惶恐。 他哪知道怎么办? 沈怀杰心里乱糟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要不,你去找找杨子骞?”大太太商量道。 让他去找杨子骞? 太主动了,那杨子骞还不得趁机敲诈死沈家。 想起杨子骞那凛冽气势,他下意识摇摇头。 大太太心更慌了。 “一旦再赔了可怎么办啊……”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可都是真金白银。” 以前嘴里的赔赚只是想像中的担忧,如今却触手可碰。 说着,说着,忽然神色一震,“……杨家收购的那些债都是方老爷给担的保,要赔也得方家先垫底!” 沈怀杰也猛地抬起头。 一番商量,大太太连夜遣人去柳河镇诓骗方老爷和方太太来做人质,他吩咐去的婆子道:“……就说这两日连惊带吓的,三奶奶提前发作了,孩子怕是要保不住,想见亲家老爷和太太。” 忐忑不安中,又过了一夜。 第三天,粮价直接跌到了每石八百文。 这已经是杨家契约交粮最后的期限了,可依旧不见杨子骞的身影。 大家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用过早饭,不约而同地聚在了荣寿堂。 辰正左右,遣去柳河镇诓骗方老爷和方太太的婆子回来了:“……方家已举家搬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亲生又如何 举家搬迁? 屋里一阵哗然,连老太太都坐直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婆子。 婆子脸色发白,颤颤巍巍说道: “……听柳河镇的人说有半个月没见到方家人了,宅门一直关着,直到三天前有人去打扫房屋,大家才知道方家竟早就搬走了,整个柳河镇没人知道方家搬到了哪里,什么时候搬的!” 恍如一滴水掉到滚油中,立时炸了锅。 “天啊,他们竟连嫡亲女儿都不要了!”话脱口而出,二太太一把捂住嘴。 “他们这是害怕滴骨验亲,畏罪潜逃!”大太太腾地站起来,“这回大家还有什么话说!”她脸色通红,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 老太太拨弄念珠的手指也顿在那里。 所有的目光都聚光灯般聚在赵青身上。 惊愕中带着丝丝同情。 她,就这么被亲生父母抛弃了! 在她濒临绝境的时候。 春兰夏竹已经嘤嘤哭出声。 因瑞哥儿的死,大太太一家对她恨之入骨,现在又没了娘家支撑,待粮食卖出去,等待她们主仆的将会是什么? 赵青却没想这么远。 她正后怕着呢。 当初尹世哲登门求亲,她竟还拼着命也要回方家找人撑腰! 却不知,方家早已人去楼空! 若那日沈家答应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他们又为什么要搬走? 是因为自己而没脸住在柳河镇了呢,还是,真如大太太所说,这孩子不是三爷的? 手轻轻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她耳朵嗡嗡直响。 这孩子,真不是沈怀瑜的? 第一次,她方寸大乱,六感尽失地当机了。 面无表情地坐在老太太身边,看着大太太的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久久。她血液才流回来。 恢复知觉的瞬间,正听见大太太说道,“早就说这孩子不是三爷的,你们偏不信。现在好了,被方家耍了个彻底!”张扬的声音格外刺耳,连老太太脸上都泛起一层暗红。 本能地,赵青一掌拍在桌案上,“……就算这孩子不是三爷的。大太太又当如何?”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大家俱怔怔地看着赵青,脑袋都有些转过不来弯。 都没想到,赵青不但没一点怯意,反过来却还能把话说的这么张扬,这么霸气,这么理直气壮。 大太太如被点了**道,嘴吧半开半合地呆住。 好半晌,她才嗤笑一声。 “当然是打掉,我沈家还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习惯!” “好!”话音落地,赵青眼皮都没眨地点点头。“大太太想打掉这孩子,现在立即就可以打掉!”语气铿锵有力,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集体石化。 目光慢慢地扫了一圈,赵青很满意这效果。 “只是……”她话题一转,“我未婚而有孕,令父母丢尽颜面;而父亲为沈家担保借款囤粮,到最后却粮价大跌,一旦沈家还不上债务,父母都要被沈家连累……这些都能逼他们生出搬家之心……”语气很慢,她看着大太太。“……万一这孩子就是三爷的,怎么办?” 二太太一胳膊撞到案上的托盘,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 大太太胸口一起一伏。 她气急败坏道,“这孩子若是三爷的。方太太为什么要送麝香来!”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赵青怔了下,旋即反驳道,“……若你女儿未婚有子,你会留着那孩子吗?” 大太太额头青筋都蹦起来,“我女儿才不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要是呢!” 她胡说什么? 自己的女儿还云英未嫁呢,这若传出去还了得。 全忘了赵青是在打比方。对上她不容反驳的气势,大太太火往上涌,她一把掀翻案几,“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杯盘糖果顿时散落一地,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被案几绊倒的椅子正砸在素梅脚上,疼的她尖叫一声跳起来。 画梅、青梅等人呼啦一声围上去,拿笤帚的拿笤帚,捡碎片的捡碎片。 屋里乱作一团。 “都闭嘴!”老太太怒喝一声。 咣当…… 画梅刚捡的杯子又掉到地上,吓得她忙一把按住,屏息静气重新捡起来。 屋子静下来。 老太太呼出一口气。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三爷的,自有滴骨验证。”她无力地摆摆手,“没什么事情,大家都散了吧!” 事实就摆在眼前,还等什么! 这是明显地偏心眼! 大太太两眼发红,张嘴就要顶回去,被沈怀杰一把拉住,强自拽了出去。 老太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倚在太师椅上。 赵青嘴唇动了又动,最后一转身,扶着脸色煞白的夏竹回了自己的暖阁。 她来的时候,这孩子就已经在肚子里了,她也不知孩子爹到底是谁,如今方家人就这么弃她而去,她实在不知道该和老太太说什么。 看着赵青寥落的背影,田妈妈莫名地一阵心酸。 “老太太……”她低低叫了一声。 想替赵青说句话,嘴唇蠕动了半天,想到这事不仅涉及到沈家颜面,闹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太重大了,根本就不是他们做奴才的能插嘴的,田妈妈又闭了嘴。 正打手势示意画梅拿个薄毯来,就听见老太太落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也担心这孩子不是三爷的?”声音空荡荡的,仿佛从云端传来。 “若不是……老太太……打算……怎么办?”田妈妈声音磕磕巴巴的。 “大老爷倒是我亲生的,大爷也是我亲孙子……”摇摇头,老太太沉默了半晌儿,忽然摆摆手坐起来,“我老了,不知哪天就去陪老太爷了,不管了,也管不动了。” 田妈妈错愕。 一迈进西屋,二太太就趴在美人塌上呜呜抽噎起来。 二老爷见了就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他绕着屋子转了两圈。 又坐到了美人塌前。 “就算……不是瑜儿的……她也对沈家也有活命之恩……”这次若不是她,沈家死定了。 “这孩子就是瑜儿!就是瑜儿的!”二太太扑棱坐起来,“别人不信。难道你也不信!”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了二老爷。 吓得二老爷直缩脖子。 “那你……” 那你还哭的那么伤心。 “我只是气不过大嫂怎么竟变成了这样子,替她感到委屈……瑞哥儿又不是她害的,干嘛一家人都恨不能吃了她!”说着,二太太又呜呜地哭起来,“……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她可千万别想不开,再动了胎气!” 只是,都怀疑那孩子不是三爷的,老太太眼珠子底下,她也不敢过去安慰。 ***** 眼见晌午了,依然没有看到杨子骞的影子。 大太太如坐针毡。 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忍不住又和沈怀杰来到了荣寿堂。 “……满堂打听到,那买方家田产的人家也姓杨,契约日期竟比我们和方家的赌约日期签的还早,我们告都没处告。这显然是得了高人指点……”大太太看着老太太说道,“你说,会不会是杨家人干的?” 潜意识,她总希望能找到一丝方家和杨家勾结陷害沈家的蛛丝马迹。 老太太皱皱眉。 小丫鬟气喘嘘嘘地跑进来,“赵明智押了谢元军过来,要见老太太。” “快请!”老太太慌忙坐直了身子。 “……谢元军早就和昌复生勾结到一起,想劫了府上的三奶奶逼退门口的官兵,然后里应外合血洗沈家,抢夺沈家的囤粮和珍珠谭!”赵明智说完,踢了一脚谢元军。“说,是不是!” 投桃报李。 谢元军、王德贵这些人身上的金银珠宝足足让他发了一笔大财,赵青送了这样一份大礼,他总要为她洗脱冤屈才是。 “……瑞哥儿和七爷真不是我杀的!都是昌复生派人杀的。他是听了大爷的话,得知三奶奶竟背后请了官兵,才狗急跳墙,想藉此引发沈府内乱,给尹大人制造抄家的借口……他还想杀了我灭口!”被折磨的已没人样的谢元军倒也光棍,“该说的我一句也没隐瞒。求老太太给小的一个痛快。” 事到如今,他已不求活命,只求能痛痛快快地死去。 老太太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沈家,差一点点,就被昌复生灭了门,被大房害的血流成河! 大太太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到地上。 沈怀杰已经腾地窜了出去。 披头散发,手拎大刀,疯子似的一脚踹开昌复生居住的客房门,沈怀杰整个人呆着。 屋子里空荡荡的,哪还有昌复生的影子。 一行人早已人去楼空。 忽然,沈怀杰疯了似的拿刀砍了起来。 “大爷,大爷……”丫鬟婆子小厮吓的大喊,却没人敢上前去拦。 趁刀剁到红木案上拔不出来,金玉冲过去一把死死地抱住他。 “大爷冷静些,那昌复生妻儿老小都在,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大爷早晚能找到那个畜生……” 沈怀杰两眼冒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忽然,他一把推开金玉,又冲过拔刀。 使出吃奶的劲,金灿灿的刀纹丝没动,沈怀杰被一屁股墩到地上。 他半跪着,抓着头使劲往地上撞。 “瑞哥儿,瑞哥儿……爹对不起你,是爹害了你,害了你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毁便毁了吧 赵青听了也一阵后怕。 原来,她曾经离死亡那么的近,险险地擦肩而过! 她不由望向正双手抱胸倚在屋角神游的李嵬。 多亏了他。 若不是他坚持原则,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那昌复生以有心算无心,任她再聪明也逃不出那早已伸向自己的魔掌。 这一定是他主子吩咐的吧? 他的主子,到底是谁? 和沈怀瑜又是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又欠了他一条命! 可却偏偏地,她却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尤其自己先前为试探李嵬,还恶意地将他的工钱压到了每月一两,也不知道传到他耳朵里,会不会嗤笑她太小气? 以为她是个吝啬鬼? 这念头只一闪,赵青心头有丝小小的郁闷…… 用了午饭,连老太太都了无睡意。 眼巴巴地盼着杨子骞,望眼欲穿。 最后一个下午了。 今日酉时三刻之前交不了粮,杨家就要受到军法处置! 杨子骞怎么一点都不急? 还是,有什么变动? 一家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未初时分,沈怀杰来了。 他穿了件石青色素面道袍,佝偻着腰,不过两个时辰没见,恍然间就好像老了几十岁。 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孙子。心里虽恼恨大太太的不孝,恼恨大房一意孤行将沈家败到如此地步, 甚至差一点就被昌复生灭了满门,可对上他一张蜡黄的脸,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有抹心疼。 看向沈怀杰的目光不觉间就柔和了几分,“……大太太还好?” “喝了汤药,已经恢复了神智。”沈怀杰说着,扑通给老太太跪倒,磕头道,“都是孙子无能。将生意做成这样,思来想去,那天三奶奶的主意原是对的,都是我和父亲利令智昏。才会自以为抓了杨家的把柄,狮子大开口……”他声音有些磕巴,“现在孙子也想通了,这些事情,三奶奶能做主……就让……她做主吧。” 这意思就是他们同意按赵青的意思处置囤粮了? 只是。这是不是太晚了? 老太太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空荡荡的座位。 自得知方家举家逃走,大太太当众质责那孩子不是三爷的,她就再没露过面,午饭也是一个人在屋里用的。 嫁入沈家以来。 她还是第一次,任性地不肯出来伺候自己用饭。 她是,寒心了吧? 人都失忆了,她又怎么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来的? 不管她以前怎样,是否水性杨花,可自从嫁入沈家,她却谨守妇道。晨昏定醒的一天也不耽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尤其这次危机,她不计较大太太三番二次地为难她,毅然挺身而出,单枪匹马去会尹思成,为沈家解除了抄家之祸,又不顾天寒夜冷,深夜去兵营求救兵解救瑞哥儿和六爷……可是,沈家又如何待她? 想起早上的事情。老太太耳根发热。 她实在没脸再让赵青出头去找杨子骞! 端坐了良久,硬着头皮让画梅去请赵青过来。 老太太请,赵青自是不会拒绝,很快便随画梅走了进来 “……还有二个半时辰就交粮了。杨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办法弄到粮?”没敢提让赵青去找杨子骞,老太太只是问出自己心里的困惑。 “我在三爷书房看到过一张地图,双子河西岸有条密路可以绕过乌云峡天堑通往南州府。”赵青低头想了想,道:“据说,沈家的老祖宗就曾协助太祖皇后通过那条密路运过粮。” “那图在哪儿?” “杨子骞找到了那条密路?!” 老太太和沈怀杰神色俱是一震,异口同声问道。 那图早被她烧了。 可是。烧了又如何? 当初随太祖皇后运粮的不只沈家太祖爷一个人,那图也未必就只有一份啊。 对上老太太紧张目光,赵青哪有不明白她的心思。 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苏妈妈杜鹃等人簇拥着脸色死灰的大太太急匆匆走进来,“……大姑爷用飞鸽传信,南州庄家帮杨子骞调集了三十万石粮食!” 庄家的五小姐是杨子骞的未婚妻。 说着,大太太忐忑地看着老太太,“他去那儿调粮干什么,能运到西北吗?” 如被点了**道,老太太整个人呆住。 ***** 悦来客栈中,杨善堂正拿着地图冷冷笑。 “……沈家做梦也想不到您能从双子河的猎户手里找到这张图吧!”嘿嘿冷笑两声,“还妄想要敲诈我们,这次就让沈家的粮食囤出毛!” 杨子骞面无表情,“……傅指挥使回信了?” “刚回。”杨善堂点头,“傅大人答应了,粮食可以明日一早从南州启运!” “好!”杨子骞一拍桌子。 正要吩咐给南州那面传信,有小厮进来回话,“沈大爷求见!” “他来干什么?”杨善堂冷哼一声,“不是少了四两不卖吗?又来干什么?”吩咐传信小厮,“去告诉他,沈家的粮我们买不起,让他爱卖给谁就卖给谁!” 杨子骞耳边却响起赵青那黄莺似的声音。 “行商之人当胸怀四海,怀抱宇宙……” “行商之人当胸怀四海,怀抱宇宙……” “行商之人当胸怀四海,怀抱宇宙……” 轻细、沉静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胸存纵横四海之志,怀抱吞吐宇宙之气;这才是真正的大商之道! 一个女人尚且有如此心胸,何况他一个男人! 好歹他也被誉为陶朱公,怎么能被一个女人比下去。 眼前再次浮现那绝世的容颜,杨子骞心莫名地一颤……他抬头吩咐道:“去沈家!” “去……沈家?”杨善堂嘴巴半开半合地呆住。 有没有搞错? 现在可是他杨家占着上风呢。 就算是他们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可以回头去接受沈家的粮食,那也是要沈家主动来客栈才对呀。 而且,沈怀杰都来了。 他们干嘛还要巴巴地凑上去? 闹得好像他们多迫切似的! 尽管满腹疑惑,可瞧见杨子骞走远。杨善堂还是巴巴地追了上去。 听到杨子骞来了,不顾老太太再三挽留,赵青坚持回了自己屋。 被隆重地迎接进府,杨子骞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定。目光扫了一圈,没见到那道宠辱不惊淡定从容的身影,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就按今儿早上的价儿,每石头八百文。”他看着老太太慢慢说道,“沈家若同意。就立即签约。” 每石八百文? 恍然被咒语点中,沈家人全部石化。 整个空间都仿佛沉寂下来。 突然,大太太尖叫出声,“先前不是说扣除杨家借据上欠粮,剩余的按每石一两四吗?” 当时赵青说这些时,他们还没在意,现在一算计,才发现她这个提议竟然暗藏着天大玄机,不动声色间就给沈家省了近二十万的债务! 尤其那个诱人的合作权! 别说一半,哪怕只拿到二成。十年下来,也把今天赔进去的赚回来了,这一场生意谈下来,沈家眼前是赔了,可从长远来看,沈家还是大赢家。 “每石一两四?”杨善堂冷哼一声,“那是三天前的价了,现在已经每石七百六十文了……”他耻笑一声,“按八百文收,我家大爷已经是不想把事情做绝。格外照顾了!” “你……” 沈怀杰脸色涨红,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们不卖了!”大太太尖叫道。 杨子骞眼睛都没眨,他用手弹了弹身上的灰,慢慢站起来。 走了两步。略一犹豫,他又转回头,从袖笼里掏出一张地图朝沈家人晃了晃,道: “很不巧,我刚得了份地图,把粮食从南州府运往北楼关。只比从谭西省多三天,而南州府的粮价才一两二石二……”他叹息一声,“细算下来,要比按八百文收沈家的粮食便宜多了,今天我之所以再次登门,全是看着前天沈三奶奶大仁大义,首先对杨家网开一面的份上,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既然不卖,就算了。” 最后七个字几乎是从唇边一字一字地飘出,轻淡淡的,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却又仿佛暮鼓晨钟,震的大太太等人耳朵嗡嗡直响,一个个呆呆地看着杨子骞,忘了说话。 “杨大爷留步,有话慢慢说。”眼见杨子骞已转向屏风,老太太才回过神。 杨子骞恍若未闻,继续往外走。 沈家人顿时慌了神。 心急之下,大太太蓦然想起杨子骞说的“看着那日沈三奶奶大仁大义,首先对杨家网开一面的份上”的话,慌忙吩咐小丫鬟,“快,快,快去请三奶奶。” 一面说,大太太紧紧地盯着杨子骞的背影。瞧见他身子顿住,大太太顿时呼出一口气。 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但愿这个小祖宗能说服杨子骞按那天的条件收粮。” 赵青却眼皮都没抬。 只淡淡说了句,“沈家祖训不得女子参与生意。”便又继续看向手里的《大楚律》。 笑话,杨家已经找到了密路,她出头又能抬高几文钱? 她是心软。 不忍心看沈家败落,怕沈家被抄了她也跟着遭殃。 可心软也有个限度,能保住她身边这些人就行了,她还没烂好到大太太都要置她于死地了,她还要出手去帮她保住沈家的生意,闹到最后,说不定大太太还会把沈家的败落赖到她最后和杨子骞的谈判上呢。 一口咬定是她低价把粮食卖给了杨家! 毁便毁了吧 所谓不破不立。 也许,沈家败落之后,没了那些压死人的规矩,没准她还能自己闯出一番新天地呢…… (第一卷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香踪杳杳 永平四十三年春,西征军取得北楼关大捷。 “……战报,战报!” “镇武将军活捉活捉阿布尔汗诺二皇子!” “……”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奔驰在西北通往京城官路上。 楚国上下,一片沸腾。 西北龙瞪城中,走商的小贩,修城官兵,各种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欣欣向荣百废待兴的景象。 “驭……” 一队运粮车呼啦啦停在龙瞪城下。 “粮草来了,粮草来了!”随着门楼上的卫兵一阵高声叫嚷,城内一片沸腾。 欧阳明亲自迎到城门口。 “……李都事辛苦了。”欧阳明说着,一眼瞧见押粮管李都事身边的秦南,神色一怔,“秦总管……你们?” 秦南对外身份是将军府的庶务总管,看到他们俩竟走在一起,欧阳明有些意外。 “属下在黑虎山一带遇到山匪劫粮,恰巧秦总管路过……就护送了一段。”李都事解释道。 “将军呢。”秦南问道。 “巡城去了。”曾在李霁身边见过秦南,知道虽然只是个庶务总管,可这秦南在李霁心中的地位却绝对不低,欧阳明猜他手里可能掌管着将军府及其隐秘的生意,神色不知不觉就郑重了几分,“……可是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秦南含糊了句,就转了话题,“先把粮草放进城吧。” 提到粮草,欧阳明目光顿时亮起来。 一面吩咐身后侍卫帮忙运粮,一面请李都事和秦南往驻地走。 “这批粮草运的太及时了!”他看着李都事,“你不知道,自将军夜袭北楼关,生擒阿布尔汗诺二皇子,盘踞在郭冲、龙瞪一带的达军就将这几城洗劫一空后匆匆撤离,将军无奈。只得将军粮分发给百姓度日,这些日子,连将军都跟着大家一起喝稀粥……大家都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批粮草呢!”拍拍李都事肩膀,“你可是立了大功。” 李都事脸色滕地涨红。 “都是傅大人调度得当和秦总管的鼎力相助。属下才能及时赶到。”想起什么,又欣然道,“这批粮草的价钱每石才四百八十文……傅大人这次可是给将军省下了一大笔军费!” 怎么这么便宜? 欧阳明扑棱站在。 “当初大人和杨家签契约时就约定了,谭西省粮价高于一两每石按一两,低于一两按市价……”李都事笑道。“现在谭西省的粮价早恢复了每石五百文,杨家也守信,直接按每石四百八十文交粮。” “不是说当初为照顾沈家,杨家收购的粮食都是每石七百文吗?”欧阳明疑惑道。 “他是赔钱卖给我们!” 李都事不无感慨。 “难怪会成为谭西省首屈一指的大商家,这杨子骞不愧是陶朱公再世,只这心胸,也算是义薄云天了!” “每石四百八十文杨家也不亏。”秦南却冷哼一声。 欧阳明则抬脚继续朝前走去,一边哈哈大笑。 “别看万年大咧咧的,倒是个粗中有细的,难怪连将军都器重他!” 李都事跟着夸赞了几句。然后又提起谭西省的形势: “……不少商家跳了河,朱大人闹得灰头土脸的,吏部考评得了差,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在谭西省呆下去。”最后又提起沈家,“只可惜了沈家,那面辉煌的一个的大家族,一夜间就没落了,所有的产业良田都被抵了债,听说还欠着杨家十几万两……如今一家人都搬离了古阑镇,连傅指挥使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想起傅万年还一直念念不忘地寻找赵青母子的事情。李都事幽幽叹息一声。 可惜,当初忙于应付此起彼伏的暴乱,傅万年应接不暇,待一切都平息下来。沈家已不知所踪。 赵青母子更是香踪杳杳。 秦南目光闪了闪,却没接话。 不过是一界沉浮商人,和他们这些官兵也没多大关系,当初高价收粮,想囤积居奇,想狠敲一笔。沈家就该有赔本的自觉。 对这些,欧阳明倒没多大感触,又哈哈笑着说起了别的。 一行人来到驻地,暂时在欧阳明的营帐中歇了。 傍晚时候,李霁风尘仆仆回到了帅帐。 看到几月不见的秦南,李霁非常高兴,饭也没吃就带他来到书房。 “王妃,还没有……消息?”拉开书案后的椅子,李霁声音温和,和每次提起七皇妃下落时一样的随意,可秦南却从他微微有些迟滞的动作中感觉到了他的期待,紧张。 短短几月,他问多少次了,五十次?还是八十次? 每一次,都是这样。 即期望有消息,又怕是个噩耗的期待和心慌。 秦南心里暗叹一声。 “没有……”他摇摇头,“奴才走遍了宜春河下游的所有村镇,王妃……一直不见踪影。” 还是没有消息。 李霁目光微微有些失望,旋即便掩了去。 他接过秦南递过的火漆信,一边看着,又问起京城的事情。 “南北镖局的一万镖师都被镇压了,连福威镖局的裘老爷都被傅万年下了大狱,烈亲王暴跳如雷,唆使了左都御史等人弹劾您保护昭阳郡主不利,丢失了皇家信物……”一项一项把京内外的大事回禀了,秦南接着道,“奴才已将您的密信通过秦公公传给了万岁……万岁勃然大怒,扣押了所有弹劾您的奏折留中不发,还在早朝上公然宣告,在您西征归来之前,但凡再有人弹劾您保护朝阳郡主不利,一律斩首!”声音顿了顿,“相信您生擒阿布尔汗诺二皇子的捷报一传回京,便再不会有人针对昭阳郡主失踪之事弹劾您了,只是……” 只是,弄丢了昭阳郡主,弄丢了信物,怕是他家主子即便取得西北大捷,也与储位无缘了。 话到嘴边,想到这个话题太敏感,秦南又咽了回去。 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李霁低了头认真地看着他带来的京城最近几期抵报。 屋里有些静。 就在秦南犹豫着要不要告辞的时候,李霁淡淡的声音传来,“……她们,都救出来了?” 她们? 谁们? 秦南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李霁指的是沈怀瑜的遗孀,沈三奶奶母子……顿时露出一丝古怪之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一个念头 一面翻着抵报,李霁继续说道: “傅万年已经被二哥惦记上了,就不要交给他了,就送到……”声音微微顿了下,“安庆府唐钰那吧,他为人正直,低调内敛,照顾她们母子倒也合适……告诉她,那孩子生下后好好调教着,长大后让他参加科举吧……” 若自己他日成功,定会助那孩子仕途顺畅,名正言顺地将他带在身边,也算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兄弟了。 说了半天,没听到回音,李霁就抬起头。 秦南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李霁心一咯噔。 “怎么?” 难道没救出来? 还是,自己保护不利,他们母子早已死于暴乱? 一想到在自己亲手牺牲了沈家之后,最后竟然连沈怀瑜的遗腹子都没有保住,李霁脸色煞白,拿抵报的手微微颤了下。 回过神,秦南笑道,“……沈家没有被抄。” “哦……” 和每次听秦南回禀事情一样淡定地点点头,李霁又继续低头看抵报,然而动作只进行了一半,李霁忽然僵在,他抬头看着秦南,“你……刚才说什么?” “沈家没有被抄。”秦南重复道。 怎么会! 由烈亲王亲自操纵,上有朱恩章施压,下有小吏觊觎财产,又有杨子骞聚众逼债,连自己都放弃了…… 沈家,竟然没被抄?! 李霁七情六欲从不上的脸竟少有地露出一丝质疑,却没有开口询问,只静静地看着秦南。 “是沈三奶奶出了手!”秦南笑道,“别说您不信,若非李嵬亲口说的,若非亲眼看到沈家人安然无恙地搬离古阑镇,奴才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李霁合上抵报,兴趣盎然地看着秦南。 秦南就把赵青如何单枪匹马会见尹思成,如何力挽狂澜扭转颓势,甚至差一点就让杨家上血本的事情一一说了。最后道: “……真是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若不是沈大老爷贪得无厌,沈家当初听从她的主意,这次都不会败。可惜了……”他摇摇头。 莫名地,李霁眼前就浮现出那血迹斑斑的月白色褙子,和沉稳地握着车架的那只雪白柔夷。 不知怎地,他眼底竟闪过一丝倾慕。 “……他做生意、看人一向准!”李霁声音低沉沉的。 秦南跟着附和,“可不是。连挑媳妇的眼光都这么毒辣。”声音里满是艳羡,“他真娶了个好媳妇!” 想起自己下落不明的妻子,李霁神色间有丝怅然划过。 他低头拿起最后一期抵报。 想起什么,秦南又道,“沈三奶奶见识非凡,奴才此来路过中州府遇到杨子骞,连他都赞叹沈三奶奶的天赋不亚于沈三爷再世,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还亲口承认自己差一点就栽倒她手里……”看着李霁,“将军要不要……收归麾下?” 将军身怀兼济天下之才。可惜,因生母只是个宫女出身,起步太晚,如今虽手握兵权,背后却没有一支具有强大财力物力的世家贵胄支持…… 与手握南北镖局的烈亲王相比,两者财力上可谓壮汉与孩童,蝼蚁之巨象。 身为他手下第一密蝶,为他收集京内外各处情报,没有谁比秦南更知道,他家主人是多么迫切需要各类的经商奇才了。 收归。麾下? 李霁耳边瞬间又响起乔先生的话: “……除非你能找到第二个沈怀瑜!” “……除非你能找到第二个沈怀瑜!” …… 翻阅抵报的动作僵住,他眼睛侯地一亮。 转瞬就黯了下去,又继续哗哗地翻着抵报,“到底是个女人。还是……算了吧。” 想到自古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和男人一样游走各地,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秦南也满眼可惜。 “将军说的是,这经商到底不比别个,是要游走四方结交各色人物,比较各处货物。贱入贵出,以谋暴利,甚至还……”甚至还要陪人喝花酒,逛窑子,这话不好当着李霁说,他声音顿了顿,“……这些,都不是女人能做的。” 李霁没说话,只认同地点了点头。 头点的很自然,李霁却不知道,他这一个念头,就让赵青与以巨大的强势背景跻身商海的机遇擦肩而过。 他更不知道,只因他这一个轻视女人的决策,就让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错过了人生中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就让他和他的娇妻爱子生生地分离了许多年! 白白地蹉跎了好多年。 他又漫不经心问道,“人搬哪儿去了?” “搬到了锦川荣城的佳宁县,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闻名楚国的大昭寺就在那儿。”为寻找七皇妃,秦南几乎回走遍了宜春河两岸,对两岸风光如数家珍。 “二哥对她没再有什么动作?” 秦南摇摇头:“见您和傅万年都没出手搭救,烈亲王也对沈家失去了兴趣,没在继续赶尽杀绝……听李嵬说,自沈家搬到佳宁县后,就再没有被不名身份的人盯梢。” “李嵬?” 李霁抬起头。 “就是奴才尊您吩咐派在沈三奶奶身边保护她母子的死士……”秦南解释道,“是以护院的名义进的府,每月一两银子……” 提到这个,秦南嘴角直抽。 他花了大力气训练出来的死士,别人千金都求不来,那女人倒好,竟待如敝履,真是…… 秦南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烈亲王放弃了,她们母子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我们要不要把人撤回来?” “一两银子?” 怎么那么少? 李霁惊讶地从抵报中抬起头。 “沈三奶奶应该是猜到了李嵬的身份,才故意压价试探……”秦南苦笑道,“可惜,李嵬根本不是她对手,一个回合就着了道,他还沾沾自喜呢……” 李霁神色一凛。 “将军别担心!”秦南连忙解释道,“李嵬是奴才从常肃密营挑选的,只知道是奉命保护沈三奶奶,对您一无所知,就连奴才他都不认识……即便被烈亲王抓去也审不出什么。”顿了顿,又道,“沈奶奶最多也只是猜到他背后的主子就是剿灭青帮的那伙人罢了,绝想不到是您……” 李霁哑然失笑。 真是个狡黠的女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桶金 “每年给他五百两银子,以后就让他一心一意保护那孩子吧。”李霁道。 秦南怔住。 他有些意外。 想起李霁的义薄云天,又觉的这本在情理之中。 贵为皇子,是忌讳与人结拜的。 沈怀瑜,是他此生唯一搓土为香磕头结拜的兄弟! ****** 佳宁县位于宜春河和德阳河的交汇处。 县城不大,没有古阑县发达,人口还不到古阑县的三分之一,可却胜在地广人稀,风景如画,清澈的碧水一望无际,云遮雾绕的山峰摇曳生姿…… 山高,水远,天空蔚蓝。 真辽阔! 不像在古阑镇的沈家,庭院深深,天空被割据成四四方方的一块,连呼吸都令人窒息。 手扶车门,仰头望着天空蔚蓝如洗,赵青心里莫名地,就一阵轻快。 “三奶奶……”手伸了半天,见赵青迟迟不下车,夏竹叫了一声。 回过神,赵青笨拙地站起来。 “……年后第一天开业,龙门客~↓,栈的生意就这么好!”扶赵青下了车,一抬头,瞧见客栈门口一溜七辆装饰阔绰的马车,夏竹惊喜地叫起来,“真是个好兆头,我们客栈今年一定会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滚滚达三江。” 她照着门上的对联念道。 赵青抬头望去。 歇山顶的二层小楼,楼前用南竹围成几丈见方的篱笆院。门口一条小溪淙淙流淌,能并行两辆马车的拱桥两边,一溜二十几盏火艳艳的大红灯笼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过了拱桥。迎面便是用并排两颗常青松支起的大门。 门楼上插满了墨绿的松枝,上面各色小彩旗随风招展,门楼中央朱红的牌匾上,书着“龙门客栈”四个烫金大字。 龙门客栈 是她来到古代后,开立的第一家产业。 这是她的产业! 天生起名白痴,大家又把目光都聚到她身上,她就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大片。然后就盗用了影片的名字。 当初沈家败了之后,因还不起份子钱,老太太就将卖身契都退给了大家。又添补了少量银子,将奴才都打发了。 罗嫂、柳嫂、春兰、夏竹、月娘等人却死活不肯走。 一心一意地要跟着赵青。 尤其罗嫂,担心她走了赵青吃不好喝不好,死活要护送着她安全到达二太太在佳宁县的别院。看着她平安。她才放心。 想到罗嫂柳嫂年纪都不小了,又孤零零一个人,再进一家,怕是也难找到像沈家月利这么高的了,最终还是逃不了老无所养的命运…… 而且,孩子就要出生了,她也需要有自己的产业,需要稳定的收入。 于是。来到佳宁县后,她索性就用当初驰风拿回的那一千二百两银子兑下了这个客栈。还别开生面的参照前世的股份制。让大家都参与。 罗嫂、柳嫂、春兰、夏竹、月娘每人二股,驰风十股,她八十股。 春兰夏竹继续跟在身边伺候她,驰风则带着罗嫂柳嫂月娘几人管理客栈。 客栈对外就挂着驰风名下。 一来沈家祖训不准女人做生意,二来沈家欠着一堆外债,赵青也怕挂在自己名下被债主惦记。 年前经营了不到一个月,赚了十一两银子,按股分红,除她和驰风外,大家每人还不到二两,比在沈府时的月利少多了,可即便如此,大家却仍旧激动万分,高兴的又叫又跳。 想起这些,赵青嘴角微弯,露出一丝笑意。 再少,这也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赚来的。 是他们的第一桶金! “客官是吃饭还是住……”颠颠迎出来的小二话说了一半,一眼瞧见是赵青,连忙弯腰施了个大礼,“三奶奶安好!” 三人刚进院儿,迎面就碰到正拎了朱红色黄梨木雕花高甩提盒往外走的柳嫂。 “天,就快生了,您怎么又跑来了?”瞧见赵青,她猛唬了一跳,慌忙把高甩提盒交给跑堂小二,上前来扶。 “……还有一个月呢。”赵青低头摸摸已经看不到脚尖的肚子。 曾经被圈禁在古阑镇沈府内宅几个月,她难得有这样的自由。 不趁机出来转转。 一但孩子出生,就又要被关一个月。 只想一想都难受。 “龙门客栈今天开张,三奶奶怎么能不来祝贺?”夏竹掩袖笑道。 “就担心您在家里呆不住,菜一好罗嫂就催着奴才给你送……”柳嫂指着小二手里的高甩提盒,“结果还是晚了!” “罗嫂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一进屋,夏竹就急不可耐地打开提盒。 “清炖鹿肉汤!” 闻讯跑过来的罗嫂急巴巴解释道。 “是客人带来的,还带了一对雪鸡,雪鸡要等客人用剩后才敢给三奶奶做……”因鹿肉多,偷用些也看不出来,“中午给客人做了三参鹿肉,那个太躁,三奶奶现在不能吃,奴才就特意给你炖了鹿肉汤……” 月娘拿了一套精致的青花瓷碗进来。 罗嫂亲自盛了一碗递到赵青跟前,“三奶奶尝尝,怎么样?”又道,“奴才足足炖了两个多时辰!” “嗯,好吃。”赵青尝了一口,鹿肉炖的很棉,味道鲜美,不由连连点头,“当初留下你,我真是捡到宝了!” 罗嫂就呵呵呵地笑。 月娘拿了碗给夏竹盛,“夏竹姐姐尝尝!” 接过汤碗,看着赵青低头吃的均均有味,夏竹一阵心酸。 以前在古阑镇时,哪年过年鹿肉、袍子肉各种山珍野味不是成只成只地往府里拉? 连她们这些大丫鬟一年四季大鱼大肉都从没断过。 是怕鹿肉太躁,老太太才不让小姐少爷们多吃…… 现在,却只能等客人点了,罗嫂偷偷地给留下点! 想起这才刚过正月十五,府里的鱼肉就断了,除了老太太和几个五岁以下的少爷小姐,大家要隔二天才有一吨肉,夏竹神色不由又是一黯。 余光瞧见月娘正盯着自己,忙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三奶奶再多吃一点。”见赵青放下筷子,罗嫂又劝道。 赵青拍拍鼓胀的肚子,“……胃都被宝宝挤没了,吃不下了!” 逗得一屋人咯咯地笑。 “那就等晚上拎回府里吃!”罗嫂又张罗打包。(未完待续。) 关于更新 那个,我这两几章节后都有发了感言告诉大家更新情况的,今天才发现,我的感言位置竟被广告替代了,大家根本看不到,只好发个单章说明一下。 我看了一下计划,我一月份要去成都、兰州、上海、长春几个地方,工作很紧张,双更的机会可能不会太多,这个月更新会慢一些,姐妹们先养养文吧,千万别下架啊…… 汗,连章节后正常的和大家交流互动的机会都被剥夺了,真是凄凉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当家 “怀孕都这样,一顿吃不了多少,不一会儿就又饿了。”罗嫂端了大汤碗往外走,“奴才再去给盛满了,您走时带回去!” 被赵青一把拦住,“算了。” “县城小,难得有顿鹿肉!” “我也吃不了几口,以后别再三天两头地送了!” 以为是自己惹赵青不高兴,罗嫂脸色顿时黯下来,做错事情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哎呀,三奶奶没有不高兴。”夏竹抢过大汤碗放在案上,“是府里人太多,僧多肉少,拿回去还不够大家争的!” “……给三奶奶送的,他们凭什么争!”柳嫂眼睛一瞪。 在沈家人眼里,这客栈是驰风的。 时常送些吃喝,老太太等人也以为驰风罗嫂他们顾念着主仆一场的情谊。 想起这些,柳嫂格外仗义。 “谁说不是!” 夏竹冷哼一声,她话题一转: “只他们才不讲理,腊月二十九那天,柳嫂送了海鲜粥,三奶奶就叫了七小姐去吃,正被五小姐撞见,当时就叫嚷开了,说三奶奶落5∟,了公中的银子去外面买好吃的!”脸色涨的通红,“……最后被三奶奶拎厢房去禁了足,才安宁了!” “这帮混蛋!”罗嫂气的直哆嗦,“若不是他们,沈家哪会败成这样,还有脸闹!” 柳嫂也看着赵青。 “三奶奶不用顾忌这些,下次就让驰风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送。就让他们看着,这就是送给您一个人的!” 随在赵青身边,这些人的脾气也越来越像她。一点委屈都不受! 赵青笑了笑,没言语。 夏竹却摇摇头。 “毕竟管着家,大家都吃粗粮,三奶奶这样……会落人口实。” “她不是一直张罗着分家吗?”月娘道,“怎么不分了?赶紧分出去大家各过各的!” 夏竹冷哼一声。 “她还惦记着老太太的寿田呢,哪舍得分!” 沈家败落,公中的银子田产包括各房屋里的古玩字画都被变卖了还债。 没被动用的。就只有属于女人纯粹私产的嫁妆。 说起来,损失最惨的要算大房。 当初为救瑞哥儿,大奶奶的嫁妆几乎被掏空了。让赵青趁机送了人情,二大太太的嫁妆为还份子钱也花的七七八八。大房现在几乎是一穷二白。 赵青和二太太却没什么损失。 二太太的金银首饰当初被大太太骗走不少,但她手里还有沈怀瑜生前给置办的几处田产,佳宁县这个庄园。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处。勉强住开了这些人。每年从公中拿出五百两银子给二太太做补偿。 而沈家现在,除了当年太祖皇后赏的千亩祭田和老太太置办的寿田外,再无其他来钱的地方。外面还欠了杨家十几万两银子,用的也是二太太的珍珠谭抵押。 吃定用的都是老太太和二房的。 虽然主要劳动力还是沈怀杰和沈怀亮,但手里没有钱,大太太也不得不乖乖地尊太太吩咐把管家权交给赵青,两个儿子自然也变成了赵青的免费苦力。 打心底,赵青是真不想接这个烂摊子。 只是。老太太年事已高,二太太又是个老好人。若她不出头,这家再让大太太管下去,说不定连老太太的寿田都得被她悄悄变卖了。 为了自己舒心,为了不再一次被人掌控,赵青才勉为其难地把沈家接了过来。 大房明面虽不敢有怨言,暗地里却三天两头地挑事儿。 前世今生,赵青最重的是情义。 她是真不忍在这艰难时刻扔了待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太太独自来龙门客栈逍遥,那么火爆的脾气,竟也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担当,真正的义薄云天! 想起这些,大家都为赵青心疼,有些为她不值,俱沉默下来。 屋里落针可闻。 “……去拿笔来。”赵青招呼月娘,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既然有鹿肉,我就再给写几个菜谱。” 砂锅鹿肉、干煸鹿肉,双仁鹿肉炒瓜丁、苏香鹿肉…… 赵青一路写,柳嫂一路念。 罗嫂听到直砸舌。 “奴才做了半辈子厨娘,这些却连听都没听过……三奶奶哪来这么多菜谱?咦……”听到苏香鹿肉时立即睁大了眼,“书香鹿肉?是专门做給读书人吃的吗?”凑到跟前,“三奶奶快说说,怎么做?” 不识字,罗嫂看着赵青刷刷地写,急得直搓手。 夏竹噗嗤一笑。 “不是读书的书,是苏籽的苏……” 一路写,赵青也哑然失笑。 接着夏竹的话解释道,“就是把用料喂好的鹿肉拍上干面粉,然后裹了蛋黄,粘野苏籽,下到六成热的油中炸……” “奴婢光听着就直流口水……”月娘拉了罗嫂的袖子,“中午就再给客人添道这个菜吧,奴婢也尝尝鲜儿。” “就你嘴馋,仔细把客栈给吃黄了!” 月娘小脸一扬。 “三奶奶的主意一个接一个,生意只有越来越好,才不会被吃黄!” 原本已经快关门的客栈,在她家三奶奶手里不到二个月,就已渐入佳境了。当初连地皮买下来才一千三百两,转眼间就有人出二千两来兑这个客栈。 只想一想这些,月娘乐的嘴都合不上。 这客栈,有她的股份。 她也是主人! “那也得仔细别把嫁妆吃没了,以后嫁不出去!”赵青头也不抬揶揄道。 “三奶奶就欺负奴婢!” 月娘脸腾地涨红,一推门跑了出去。 留下屋里众人哈哈笑做一团。 有跑堂小二敲门进来,“听说沈三奶奶来了,楼上客人想见您。” “不行!”罗嫂柳嫂下意识挡在赵青身前。 “三奶奶等着,奴才先去看看。”柳嫂说着,转了身就往外走。 这些人,是真被在古阑镇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闹怕了。 看着众人一脸紧张,赵青啼笑皆非。 “怕什么,我们又没违法……”想到古代还没有违法这个词儿,忙含糊地转了话题,“都是生意人,遇到这样的大客户,若非我身子不便,他们不见我,我还想见见他们呢。” 这可是拉客户的好机会,她怎么能轻易错过! 说着话,赵青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的人看着她背影发呆。 有没有搞错? 对方可是指名道姓地要见她! 才搬来佳宁县不到二个多月,三奶奶行事又低调,县里有几个人认识她? 能指名道姓说出来,一定是古阑镇的债主,或者…… 想到她们临搬家前还纠缠不休巴巴地送她们到十里长亭的尹世哲,众人脸色煞白。 回过神,夏竹第一个冲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怕什么? 刚冲到赵青跟前,夏竹但觉眼前一花,李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见到他,又惊又怕的夏竹眼泪差点落下来。 “天!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吓死人!”她捂着胸口遮掩道。 李嵬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赵青转过头。 李嵬立即把目光飘向屋顶,一副我只是路人甲的模样。 赵青又好气又好笑。 囤粮事了,她就和李嵬摊牌了。 可是,任她怎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李嵬就是不肯说出他主子是谁。 逼急了,一闪身就不见了影。 以为被自己气走了,可不知道哪天,自己一旦遇到危险,他又影子似的冒出来。 就像现在,连她的目光都不敢看,可她又怎么也甩不掉。 摇摇头,赵青心里叹了口气,妥协道,“你不用躲,我以后再也不问那件事儿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去。 李嵬身子一滞。 随即眼底露出一丝狂喜,他挺胸昂首跟在了赵青身后。 夏竹心安了不少,可还是不踏实,她提心吊胆地扶着赵青蹬上一阶一阶木质阶梯,一步步走, 向甲字一号包厢。 到底是谁? 竟指名道姓地要见他家三奶奶? 吱呀…… 带着满腹疑惑,夏竹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门。 地中央的餐桌上一个人也没有,赵青目光转向旁边。 正中央雕了只报春喜鹊的万字不断头窗棂下。一个俊逸的身影正背对着门站着。 窗外耀眼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高丽纸照着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黄。 身影有些熟悉,赵青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正较劲脑汁想着在哪见过此人。听到声音,那人已缓缓转过身。 “雪莹姑娘,别来无恙。”他朝赵青淡淡一笑。 杨子骞! 赵青身子一震。 来人竟然是此时此刻本应该在中州府杨家老宅过年的杨子骞! 不在家好好过年,他跑这来干什么? 赵青脑袋有些短路。 泰然自若地来到屋子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见赵青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杨子骞也静静地打量她。 她穿了件牙白色素面妆花对襟袄,头发简单地绾了个纂。插了只精巧别致的竹木钗,素着脸,和当日自己在古阑沈家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装扮少了一丝华丽。却依然美的不可方物。 气色也一点都不减。 不认识的,根本看不出她刚刚经历过一场从富贵到贫穷从天堂到地狱天翻地覆的劫难。 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从出则金堂玉马,穿则绫罗绸缎。吃则山珍海味的生活骤然跌落到布衣荆钗。粗茶淡饭……放在自己,也会疯狂吧? 她竟能如此地安之若素! 赞叹之余,目光落在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杨子骞明亮的目光莫名地一黯。 “雪莹姑娘……”见赵青还呆呆的,他又叫了一声。 回过神,赵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刚刚叫的雪莹姑娘就是自己。 自从来到这儿,大家就都叫她三奶奶,赵青几乎忘了。她这俱身子是有名的,叫做方雪莹。 “杨大爷……”她笨拙地福了福身。“您怎么来佳宁县了?” “雪应姑娘可是我的大债户,欠着杨家十几万两银子呢,我怎么能不来看看你……看看……沈家,是否安好?”杨子骞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缓缓地走到自己跟前,在对面的椅子坐定。 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刚要递过去,想起赵青现在有孕在身,不易喝茶,又高声招呼小二进来。 “……给雪莹姑娘端杯热奶!” 不知雪莹姑娘是谁,闻声跑进来的小二呆住,直到夏竹朝他使眼色,才慌忙应声跑了出去。 赵青满头大汗。 当初担心搬家路上被没得到全额偿债的债主以及那些一心追随沈家最后跟着倾家荡产的商户报复。她和老太太商议后,连夜偷偷搬的家。 当时所有人都瞒着,除了要办路条手续必须经尹大人备案,古阑镇根本就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搬到了哪里。 自然也没告诉杨家。 来这后又一直忙碌,也忘了让人给杨子骞传个信儿……那些债务可是当初自己拍了胸脯保证的。 闹得现在,好像自己真是为了逃债似的。 心里囧的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赵青脸色却纹丝不动,她语带戏弄地调侃道,“……珍珠谭地契不是还在你那儿押着嘛,你怕什么?” 为逼尹思成就范,赵青再次翻看那本“百官行述”时,才发现,珍珠谭地契就在那里夹着。 是一张泛黄的盖了官印的白纸。 赵青早就见过,只她思维还固化在前世的那些证照上,一直也没想到那就是被大家找了几个来回的珍珠谭地契。 她这是调侃他? 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杨子骞怔住。 旋即低低地笑起来。 微微上扬的眉宇有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飞扬。 凝滞的空气顿时一松。 看着神色安详的赵青,杨子骞感慨万分,“……当初沈杨两家斗的你死我活,没想到,我们竟还有一天能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说话。” 赵青也微微地笑。 “这世上,总有一些和平是打出来的,又总有一些和平是谈出来的。”她话题一转,“还没出正月呢,杨大爷怎么竟来了这里?” 不会是真来讨债的吧? 赵青在心里怯怯地加了句。 沈家现在可是真没有钱! 语气很随意,赵青心却紧紧地绷着,她漫不经心地接过小二递上的羊奶轻轻喝了一小口。 杨子骞神色微不可闻地僵了下 “立了春,清明转眼就到,要赶在清明前后把夏绸运到中州,不得不早下手,现在就得赶到南方订货……”又补充道,“从北方到南方,一来一回至少两半月,一旦有事耽搁,闹不好就要三个月……” 这是实话。 只是,都是合作了多年的老商家。他一封信,那面就会如期发货,根本就不需要他再亲自跑一趟。 他之所以大正月就来到这里,全是为了她。 要在这个孩子出生前将她接走! 把珍珠谭押给杨家时,她给出了个对外收门票的点子,一个正月,杨家可是大赚了一笔。 这些日子,他满脑满心都是她的影子,和她那黄莺般的声音。 他不忍心,也害怕看到刚逃过一劫的她,因为滴骨验亲,再一次被逼入绝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想你死 赵青却不疑有他。 搞服装批发,出货总要比零售提起一个季节,仔细算计一下,还真得这么早动身。 她不由想起前世那些飞机、轮船、高铁等快捷的交通工具和那些强大的物流公司。 “……这古代做买卖也真不容易!” 嘴里不由自主嘟囔了句,发觉失言,赵青忙又补了句,“……连个年都过不好。” 知道眼前女子聪明狡黠,心细如发。 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被她看出心思,杨子骞表面轻松悠然,实则一颗心都紧紧绷着,全没主意赵青之前的话里多了“古代”两个字。 他低声笑起来。 “虽苦了些,可看到自己的货物亨通四海,看到大把的银子滚滚而来,自是乐在其中啊。”说着,他话题一转,“雪莹姑娘的眼光独到,天赋非凡……你有没有兴趣做生意?” 做生意? 赵青眼前一亮。 只一瞬,便又暗了下去,沈家落败,根本就拿不出对等的资金,杨子骞指什么让她经商? 这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时间,赵青心里警铃大做。 她看着杨子骞,没言语。 杨子骞就暗暗叹了口气。 “一年六百两,做杨家客卿,专门负责指点杨家生意上的事物,如何?” 客卿? “现在?” 赵青低头看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嗯……”杨子骞点点头,“雪莹姑娘若愿意,我立即就带雪莹姑娘走。” 六百两,相当于现代的十二万人民币。 一入职就年薪十二万啊。 这只是刚开始! 而且,杨家本身就是经商世家,拿到现代,那就是一个极具竞争力和发展潜力的大型民企! 给他做咨询顾问,发展空间相当大。 现在,杨氏集团这位年少有为的总裁,相当于现代国民老公级的人物。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对于出身商海的赵青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 年薪多少还是小事,重要的是杨子骞给她的那一片无限广垠的发展空间。 只是…… 这怎么恁像大灰狼骗小白兔的节奏? “我马上就要临盆了。现在……”赵青摇摇头,“实在不方便。”声音顿了顿,“若杨大爷真有心,还是等到这孩子……两岁以后吧。” 两岁以后? 真等到那时,怕是你连渣都没了吧? 杨子骞心里一阵烦躁。 赵青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她现在的确不适合行商,他实在没任何理由反驳。 难道要他直截了当告诉她,他担心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担心她根本过不了滴骨验亲那一关,担心孩子一出生,她就要被处死! 这样**裸质疑她名节的话,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屋里有些沉寂。 “我听说,当初方家和……沈家……有赌约……”好半晌,杨子骞困难地开口,“外面都传方老爷是畏罪潜逃……”他目光躲闪着。不敢看赵青的眼,“我会雇最好稳婆随行,也会,一心一意帮你照料这个孩子。”他会把他当亲生的孩子抚养! 他这是……也和大太太一样质疑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 质疑她,的节操? 赵青两颊腾地一热,一瞬间,连耳朵都红了。 她蓦然就联想起他一见面就自动把沈三奶奶的称呼改成雪莹姑娘的事情,莫名地,她心里一阵暴怒。 真想一脚把这男人给踹出去! 只这具身体却温丝未动。 对上这冷静的,恍然幽深古潭般的目光。处事一向游刃有余的杨子骞莫名地一阵心虚。 “雪莹姑娘经商天赋非凡,眼光堪比三爷在世,我是真的倾慕你……是真心的……倾慕……”他语气艰涩地解释道。 “当机”的感觉终于消失,赵青想砸人的冲动也消失殆尽。 她淡淡地笑了笑。 “谢谢杨大爷关心。您多虑了。”语气坦坦然然,她手抚高高隆起的肚子,语带幸福说的,“……孩子本就是三爷的,滴骨验亲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我没必要逃避。” 无论这孩子是不是沈怀瑜的。她都过不了滴骨验亲那一关! 可是,她还没有拿自己的短处和困窘与毫不相干的人分享习惯。 尤其这个男人,竟赤.裸.裸质疑她这具身体的节操,赤.裸.裸地轻薄她! 柔和的目光散发着一股母性的光辉,她笑的格外幸福。 杨子骞一阵恍惚。 “……你毕竟失忆了!”他脱口道。 赵青动作僵住。 杨子骞声音缓下来。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所有都是方老爷一面之词!”话说开了,杨子骞也没了之前的窘迫,“可他却一句话也没解释就抛下你走了!” 他认真而郑重地看着赵青。 “……我们生意人都知道,凡事多个准备,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赵青眼皮都没动。 “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等滴骨验亲之后,大家就都清楚了。”她语气清冷而果决,带着一股坚定不移的自信,“寡妇门前是非得,杨大爷若没事情,我告退了。” 不待杨子骞回答,赵青已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杨子骞一动不动地坐着。 赵青一步一步朝门口走。 胆战心惊地扶着赵青的夏竹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你不要急的拒绝我!” 突然,杨子骞腾地站起来。 他定定地看着赵青背影。 直到那背影微微停滞,他才缓缓开口: “我们不如就做个约定,滴骨验亲后,若真是沈三爷的孩子,你若还愿意留在沈家,我不逼你,若不是三爷的,你答应允许我插手来救你走……” 为什么? 赵青蓦然转过身,直直地看着杨子骞,没言语。 若有似无地朝李嵬隐身的位置望了一眼,杨子骞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 “我不想你死。” 不验证也就罢了。 若验证出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她竟浪得虚名,背叛沈怀瑜,亵渎了他一世英名……相信不用沈家人动手,不用傅万年拔刀,不用曾亲自为她正名的苏道笔伐,单李嵬背后的主人第一个就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低沉的声音近乎呢喃,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在这寂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雅间中,却又异样的清晰,恍如响鼓惊雷,直直地钻入赵青耳朵…… 她身子猛地一滞,按向门把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她就势一把拉开门,转身,踉跄地冲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日子 两章合一 …… “雪莹!” 杨子骞伸了伸手。 赵青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砰的一声,雅间门已被狠狠地闭上。 恍如被定了格,杨子骞维持着手伸在半空中的动作,直直地站在那里。 久久,久久 才扑通一声,颓然坐下。 瞧见赵青脸色煞白地走下楼梯。 柳嫂等人呼啦一声围过来。 “……驰风一早就去进货了,奴才都不认识杨大爷。”柳嫂急巴巴解释道,“不知道竟然是他,他来做什么?”她追在赵青身后,“……是要债吗?” “不是,驰风回来后,让他好好招待了。”赵青脚步不停地朝门外走,一边吩咐小二去备马车。 “三奶奶这是要回去?”柳嫂抬头看看天。 “……不是说要在这儿用午饭吗?”月娘拎了把剥了一半的大葱跑出来,正听见这话,“罗嫂正忙呢,伺候完客人就……”对上夏竹递过的眼色,声音戛然而止。 望着匆匆离去的马车背影,柳嫂心里沉甸甸的。 出了什么事儿? 竟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阎王老子都敢踹上一脚的三奶奶脸色白成那样? ***** 因佳宁县风景宜人,土地又便宜,当初沈怀瑜一口气买了三户院套,改造成一个大庄园,取名半闲居。 意喻偷得浮生半日闲。 院子特别大,将近古阑沈府的三分之一,可房屋却不多,正中院落是一溜七间带耳房的正屋,东西两个跨院,各五大间正房,三套院落各三间东西厢房,此外,在无其他房屋。 而且,正房和厢房间也没有古阑沈府那样雕梁画柱的抄手游廊。都是木质的走廊,上面爬满了枯干的葡萄滕。 房屋不够用,但天寒地冻的也没法修缮,大家只好将就着住了下来。 老太太、赵青带着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和五爷住在正院。大太太和大爷、四爷占了东跨院。二太太一家住西跨院。 马车刚在半闲居门口停下,吴妈妈就满头大汗地迎出来。 “三奶奶可算回来了,几位小姐又吵了起来,五小姐把桌子都掀了!” 赵青一怔。 “怎么回事儿?” “嫌菜里没肉!”吴妈妈道,“……老太太气的饭也没吃就去了庵堂!” 沈府的奴才大都遣散了。搬到这儿来后,老太太身边留了青梅画梅紫梅素梅和田妈妈,而大太太二太太身边则留了杜鹃、迎春、书香、砚香苏妈妈和薛妈妈。 小一辈中,几位成家的爷屋里只留一个大丫鬟。 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合用二个大丫鬟、一个妈妈,五爷单独一个大丫鬟一个妈妈,灶上还有三个做饭的婆子,此外,各院还有两个粗使用婆子和扫地丫鬟,加上姨娘……总算下来也将近五十口人。 相较于这庞大的人口,如今的沈家除了祭田和寿产的租金。一点其他进项都没有。 按赵青的意思,大家都有手有脚,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不如都遣散了,只留几个婆子打扫房屋和做饭,剩下的事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可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坚持不能再缩减了。 由奢入简难。 想到这些都得慢慢来,赵青也就默认了。 可即便这样,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还觉的委屈。三天两头的吵闹,不是菜不香,就是床咯地慌,今天丫鬟不够了。明天没头油了……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沈家已经败了,她们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真是穷家难当! 想起这些,赵青两个太阳**直蹦。 本就心情不好,此时脸色已经铁青,她顿时加快了脚步。 刚到门口的枣树下,就听见五小姐尖立刺耳的声音。 “……一点油腥都没有。简直是猪食!”一脚踢飞滚到脚步的青瓷碗,“球球吃的都比这好!”球球是她以前养的宠物狗,搬家路上给弄丢了。 飞起的青瓷碗嗖的一声落到人群中,吓的小丫鬟“妈呀”一阵乱叫…… “你见过猪吃什么食了?” 慌乱中,身后一道清丽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纷纷回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赵青正脸色青黑地站在大家身后。 “三奶奶……” “三奶奶安……” 呼啦,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嘈杂的场面瞬间静下来。 沿着人群中间,赵青一步一步朝五小姐沈怀婧走过来。 “你见过猪吗?” “你知道猪吃什么吗?” 身在内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什么时候见过猪? 她哪知道猪吃什么? 莫名地,沈怀婧一阵心慌。 只嘴上不肯回答,强自仰着脖子凶巴巴地瞪着赵青。 “你这是第几次掀桌子了?”在沈怀婧身前三步远站定,赵青又问道。 “第三次……” 身后有人小声回答。 沈怀婧抿了抿唇。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赵青道,“我上次说过,你再有第三次掀桌子,怎么办?” 禁足三天,不准吃饭。 “有母亲在,你敢!” 心里冷哼一声,沈怀婧倔强地仰头道,“凭什么六小姐、五爷都吃肉,我要吃菜!”又道,“这还没出正月呢!” 一出正月十五,府里菜色就由四荤两素变成两荤四素了,考虑到老太太年事已高,六小姐、七小姐、五爷年龄小,正长身体,来自现代根本就没嫡庶观念的赵青就让他们跟老太太一桌,每餐特意加了两道荤菜。 “她们还小,正长身子。”吴妈妈说道。 “他们是庶出!” 这是沈怀婧心里最不平的地方,她堂堂的嫡出小姐和几个庶出小姐共用丫鬟也就罢了,现在连吃的都不如人家! 难怪会发这么大的怒火。 嫡庶不分,这的确有欺负人的味道,人群一阵唏嘘。 众人纷纷看向赵青。 “庶出也是父母所生。也流着沈家的血!”赵青铿锵的语气掷地有声,她咄咄地看着沈怀婧,“你敢说他们不是沈家人,你敢说他们不是你弟弟。妹妹!”又默背道,“尊长爱幼,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缓缓地念着,赵青看着沈怀婧。“你难道连圣人的教诲都忘了!” 这帽子扣的有些大。 嘈杂声顿时一静。 躲在人群后面的四小姐沈怀贞眼前一亮,看向赵青的目光格外炙热,隐隐地,有丝雾气升腾。 六小姐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眨。 见赵青把沈怀婧的气势全压了下去,田妈妈趁机劝道:“还欠债杨家十几万两银子呢,府里现在的日子不必从前,连三奶奶怀着身孕都跟着一起吃素!” “什么她也跟着吃素!”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沈怀婧嗷的一声跳起来。 “明面上和我们一起吃素,她背地里天天下馆子!”看着赵青。“你刚才又去了龙门客栈,是不是!” “是!” 赵青眼皮都没眨。 “又怎么样?你有银子你可以也天天去下馆子!没人拦着你!” “你……” 沈怀婧面红耳赤。 沈怀杰木诺地站在一边看着。 一直在角落里听着的大太太忍不住就要冲上来。 被苏妈妈死死地拦住。 “奴才查了公中的账,龙门客栈送的饭菜都是驰风掏的银子,她没花公中一文银子……连春兰和吴妈妈的月利都是二太太给掏的,我们抓不着她毛病。”苦口婆心劝道,“你不出头,一切只是五小姐气不公,您一出去,一口挑唆的黑锅就扣到了您头上,她巴不得呢……” 大太太咬牙切齿。 “一个庶出的小贱人也给供那么高。她这就是故意给五小姐难堪!” “谁说不是!”苏妈妈跟着附和,“好在马上就能滴骨验亲了,一旦验证那孩子不是三爷的,这中馈立马就会回到您手上!” 把家败成这样。老太太是绝不会让她管家了,除非这孩子不是三爷的! 想到这儿,大太太就抿了抿唇。 见她终于安定下来。 苏妈妈长舒了口气,抬头又朝人群中央望去。 就见赵青正指着地上黄白混杂的二米饭质问沈怀婧,“……你知不知道这些得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这一粒米包含了农民多少血汗和辛苦!” 那又怎样? 她以前扔的比这还多呢! 记得有一次因气恼厨房不给做水晶虾饺。她连厨房都给砸了,又怎么样? 最后母亲也不过罚她抄二十遍女戒罢了。 她斗鸡似的挺胸仰头看着赵青。 静静地和她对视片刻,赵青蓦然一转身,喊道: “七小姐!” “呃……” 正趁大家闹哄,躲在饭桌前偷吃的沈怀瑾一哆嗦,手里的一块肉片差点掉到地上,她左右看了看,没地方藏,索性一把塞进嘴里,猛嚼了几口咽下去,这才转过身。 众人正错愕地看着她。 沈怀瑾下意识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 二太太瞧在眼里,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鼓着腮帮子,大眼睛咕噜噜地转,赵青哭笑不得。 她板着脸装作没看见。 “把你前几天学的悯农背一遍!” “噢……” 原来不是发现自己在偷吃! 沈怀瑾神色一轻,她咽了口唾沫,高声念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知道吗,这一粒米是农民伯伯经过多少辛苦种出来的!”赵青看着沈怀婧,“我说过,你再有第三次就罚你饿三天!”她吩咐道,“……把她押回屋,禁足三天,谁若敢给送吃的,扣发一个月例,跟着一起饿三天!” 嫌饭菜没滋味吃不下是吧。 那是没饿着! 众人一阵唏嘘。 “方雪莹,你敢!”沈怀婧跳起脚。 毕竟在大太太**威下过了多少年,瞧见大太太正站在沈怀婧身后,目光阴冷地看着赵青,众奴才俱不敢上前。 连夏竹和吴妈妈都偷偷拽着赵青衣襟,低声说,“算了吧。” 气氛有些僵。 苏妈妈杜鹃等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赵青皱皱眉。 “李嵬!”她喊了一声。 众人一激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眼前一花,李嵬已经拎了沈怀婧的衣领扔沙包似的把她扔进正院的东厢房。 直到东厢房的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反锁上,沈怀婧才回过味来,嗷的一声叫起来。 “方雪莹,你放我出去!” “母亲!” “母亲!” 回过神,大太太直冲过来。 李嵬闪身挡在赵青身前。 咄咄的和赵青对视着。 好半晌,大太太才在苏妈妈等人的拉扯下回了东跨院。 吩咐丫鬟收拾了,重新摆饭,赵青抬脚来到东耳房。 来得佳宁县后,老太太更虔诚了。 庵堂就设到了东耳房。 两个月功夫,老太太原本黑白参差的头发已完全花白,随着面容的清减,额头的皱纹越发地显得深刻,写满了风霜。 她闭着眼,一边虔诚地敲着木鱼,一手缓慢地拨弄着念珠。 一推门就看到这情景,没由来的,赵青就一阵心酸。 摆手让夏竹出去,自己上前几步,笨拙地半跪在蒲团上。 “奶奶……” 老太太睁开眼。 赵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这不怨你,由奢入简难啊……总要有个过程。” 老太太摆摆手。 “我没生气,我只是难过沈家竟在我手里败成这样……”说道后来,声音已有些哽咽,“……孩子们连吃块肉都成了奢侈,让我怎么有脸去见老太爷!” 一股酸辣直刺咽喉,赵青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她抬着头,看着迎面墙上自己送给老太太的那副观音绣,使劲瞪了瞪眼,让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其实……还没累到这种成度,我只是担心这么坐吃山空……” “我知道,我知道,无根之水,早晚有枯的时候……”话没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了她,“这个家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说道最后,老太太叹了口气。 “若那面实在闹,过了正月,就分开吧,按人头把银子拨过去,大家各吃各的,也省的你难做。” 这正是她想说的! 赵青怔怔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就拍了拍她的手,笑道: “你别看我,当年我刚嫁给老太爷时,沈家也和现在差不多……” 她拉着赵青的手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当年往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添喜 两章合一 …… 见赵青扶着老太太有说有笑地走出庵堂。 垂手等在厅中的众人都舒了口气。 碗筷已经重新摆好了。 二太太亲自上前扶老太太坐下,见老太太摆手不用她伺候,这才来到另一桌和赵青、四奶奶、四小姐等人坐了。 刚吃了几口,听到东跨院又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二太太就叹 口气: “……那面病的病,疯的疯,也确实不易。”她看着赵青小声商量道,“要不,你明天把我那套点翠头饰当了,添补添补吧……千万别跟他们硬别!” 大老爷一直躺在床上,连说话都不清晰。 大奶奶也越来越疯,每天又是秧歌又是戏地又唱又跳,看到孩子就上去抢,大太太只好把她锁在东跨院西厢房。 只沈怀杰好歹没出什么事儿,可人却木诺,再不似从前的机灵。 冷眼看去,就像个小老头。 虽然也恼恨他们不听三爷托梦告诫一意孤行把好好的一个家败成这样,可见到他们破落成这样,二太太心里又有些不忍,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赵青听了就叹了口气。 “这只是开始,苦日子还在后头呢。”她摇摇头,“二太太的东西当一件就少一件,不把这浪费的习惯彻底改掉,怕是用不上一年,您就会连棉衣都没得当了……” 见赵青不同意,二太太目光晦暗地低了头。 心不在焉地夹了口菜,刚到嘴边就感到一阵恶心。 她连忙停住筷子。 竟是自己最讨厌的圆葱。 胸口恶心的难受,有心扔了,又担心一桌子的人看到,又会说她挑剔。 就盛了勺汤喝下去。 恶心的感觉不见了。 又喝了一口。 再没有恶心的感觉。 二太太这才把夹到自己盘里的圆葱闭着眼硬吃了进去,感觉再没反胃,她暗暗舒了口气。 空气很沉寂。 一顿饭吃的异样的沉闷。 好歹吃完了,见老太太撂筷子,二太太也跟着撂了筷。 小丫鬟收了碗盘。 二太太扶着桌案站起来。 正想过去搀扶老太太。就感觉胸口滞闷,她快步朝门口跑去,刚一迈步,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二老爷第一个冲过去。 厅内顿时乱成一团。 苏妈妈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冷笑。 赵青惊出一身细汗,“……快请大夫!” 二老爷听了立即把二太太交给茗香,起身就往外跑。 大夫很快被请了来。 “恭喜沈二老爷……”诊了脉,他笑呵呵地看着二老爷,“令太太害喜了!” 话音落地。隔了一层纱帘的内室里满屋子的错愕。 薛妈妈嘴巴半开合不上。 老太太怔了半天没回过神。 这是什么情况? 赵青低头看看自己就要临盆的肚子,又看看躺在床上脸红到耳根的二太太……脑袋彻底短路了。 只坐在外间陪着大夫说话的二老爷傻呵呵地笑起来,恍然二十出头的毛头少年。 ***** 消息传到东跨院,苏妈妈下巴差点掉下来。 好半天,她才合上嘴。 “……竟然不是吃坏了肚子。”她失望地喃喃了句,忽然抬起头,看着大太太,“你说,她命怎么那么好,才停药就又有了?” 老太太偏心。明明小儿子就是个窝囊废,却宝一样捧着。 大太太气不过,又担心那面枝繁叶茂了,威胁到大房利益,这些年她明着对二太太好,送吃送喝的,暗地里却掺了出嫁时母亲给的秘方,专门在小日子过了那几天吃。 药也非常好用。 自二爷“意外”死后,二太太几年不孕,他们也放松了警惕。谁知上次才耽搁了半年多,二太太就怀上了沈怀瑜,直把沈府折腾的底朝上。 现在他死了,二房那面也没了气候。又赶上囤粮风波,兵荒马乱的,他们塔体也没了那份心思,才彻底给停了药。 谁知,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竟又怀上了! 这让苏妈妈直恨老天爷太偏心。 一心惦记着两顿没吃饭的五小姐的大太太神情却有些恍惚。“……这个贱人,她竟真说到做到,让李嵬守着门!” 想到连偷偷送饭的杜鹃都被一起关了起来,苏妈妈恼恨之余,心里也有一丝无奈。 “她这是逼着你主动提出分家呢。”苏妈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要不,就分家吧。”看着大太太,“多少分些银子回来,让大爷重新开个粮肆,总好过累死累活地给他们做长工!” 大太太摇摇头。 “老太太还有三百倾寿田呢。” 果真分家,以老太太的心性,这寿田是绝不会给大房一分一毫的。 和祭田不同,祭田由家主掌管,即便分家,他们也可以按份额每年分得一部分租金,寿田纯属老太太个人的私产。 她想给谁就给谁! 那可是整整三百倾的啊。 都是上好粮田。 当初几乎花光了老太太所有积蓄! 就算是遇到年景不好,也有将近二千两的收益。 二千两银子。 放在以前,在她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现在,那就是庞然大物。 只有这么厚着脸皮住在一起,闹好了,老太太死后,她们还能分得些剩余。 想起这些,连苏妈妈都气馁。 “……那就这么让大爷四爷跟个苦力似的任她们驱使?”想起二太太害喜的事儿,苏妈妈又一激灵,“原本就老的老,小的小一帮子累赘,如今再添上一个……” 苏妈妈全忘了摊在床上的大老爷才是最大的累赘。 想到如今这一家老小好全要靠大爷和四爷两个壮男人支撑,偏又什么权利都没有,就跟个牛马似的,苏妈妈心一阵不甘。 大太太也恍然想起刚刚丫鬟进来报,好像二太太害喜了。 她神色一震。 “她真害喜了?” 苏妈妈点点头,“这一下。不知道又要搭进去多少银子。”家就那么大,多一个人就分薄一分,“要不……”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太太心一动。 她点点头。 苏妈妈刚要起身,她忽然又摇摇头。 “算了。就让他们养着吧。” “太太……”苏妈妈脸色大变。 一旦让那孩子生下来,像曾经的沈怀瑜一样讨了老太太喜欢,那三百倾寿产就和这面没什么事了! “无毒不丈夫!”她一字一字对大太太说道。 大太太摇摇头。 “明明知道那孩子不是三爷的,老太太和二太太还死命护着,还不是因为怕二房断了烟火?”她冷笑一声。“现在自己有了……”后话没有说下去,大太太只是冷冷地笑。 苏妈妈神色呆呆的。 好半天,她才嗷的一声叫出来。 “自己有了,自然不会再留那个小杂种!”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只要那贱人死了,就算老太太把家都交给二房,还不是随您搓揉!” ***** 龙门客栈中,柳嫂罗嫂几人也面面相觑。 “……好在三奶奶马上就要临盆了,否则,婆媳俩都挺个大肚子站在一起……”想想那情形。柳嫂就露出一连古怪。 “不会还要三奶奶伺候月子吧?”罗嫂则怕赵青受苦受累,“比自己还小的亲小叔,孩子长大了怎么叫啊?” 而龙门客栈后院,几个正装货物的汉子也在猥琐调笑。 “老蚌怀珠!” “这沈二老爷真他妈的有能耐!” “他娘的,都这岁数了,沈二老爷还能夜郎七次,八次?”一个活了半辈子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汉子骂咧咧的语气透着股艳羡,“这得多少次才能怀上啊!” “人家说不定一炮就中呢!”众人哈哈大笑,“别看考状元不行,生孩子他倒是百发百中呢!” 哄…… 又传来一阵猥琐的大笑。 瞧见杨子骞背负双手慢慢走过来。领头的车把式调侃道,“沈二老爷又有后代了,说不定又能生出一个沈怀瑜这样的俊杰,这回大爷不用担心您的债务会黄了。” 是吗? 杨子骞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沈二老爷有后代了。就意味着那孩子对二房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有方平安逃走在先,这次怕是连一直不愿面对现实,不愿滴骨验亲的二老爷夫妇都会主动提出要滴骨验亲吧? 一旦验证了不是沈怀瑜的骨肉,她…… 想到赵青转眼就会香消玉殒。没由来的,杨子骞胸口一阵窒息。 心抽搐成一团,有一瞬间,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盯着木廊下的一盏大红灯笼,足足几十息,才缓缓透出一口气。 他慢慢地伸出手,无意识地拽扯头顶干枯的瓜腾。 当初是他先制造了流言,然后才传出方平安想变卖田地的消息。 他到底为什么逃走? 是因为流言呢,还是因为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 偏偏方雪莹又失去了记忆,一切全凭方平安说。 如今,这竟成了一个迷! 杨子骞眼前又闪现出那日见方平安的情景……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 他悠然地坐在望月楼的雅间中,用铜箸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炉旁一只硕大的青铜水壶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给透明的玻璃窗蒙上一层氤氲。 雅间里就**起一股融融暖意。 随风带了已被他暗中围追堵截逼得走投无路的方平安推门进来。 见到他,方平安似乎楞了下,然后两手不知所措地搓了搓。 他没说话,只给随风递了个眼色,手里依旧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炭火。 随风就拉椅子让方平安坐,又转身去给沏茶。 “杨大爷……”方平安小心翼翼地给他施礼。 他这才慢慢地抬起头。 “都是生意人,方老爷不用拘束,坐吧。”声音淡淡的,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仪。 方平安战战兢兢地贴椅子边坐了。 “我听说沈家并没承认三爷的那个遗腹子?”他声音缓慢而低沉,“……要滴骨验亲?” 方平安腾地站起来。 “杨大人别听人胡说八道!那就是沈三爷的孩子!”脸色涨红,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杨大爷不信就去大街上打听打听,我女儿……” 话说了半截,想起自己的女儿在柳河镇的名声早臭了,方平安嘴巴半开半合地顿住,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尴尬。 他温和地摆摆手。 “若不相信你,我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方平安激动的眼泪差点落下来。 他嘴唇诺诺,半天说不出话。 “我打探了,这些都是沈大太太生怕那孩子夺了沈家家主之位而特意造的谣言……”他端起茶壶哗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要不怎么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不过一个家主之位,就算继承了,那孩子想要**主事至少也要十年,这期间,沈家还不是牢牢地掌控在沈大老爷父子手里?”顿了顿,“十年,可以发生很多故事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余光看着平安,语气不无惋惜,故意挑拨道,“……如今却生生地毁了方姑娘一生的名节,毁了方老爷一世的清名!”摇摇头,“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方平安一直呆呆地坐着。 突然,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个王八蛋!”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说呢,明明我守口如瓶,遮的严严实实的,外面竟还一夜间就传的沸沸扬扬!”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俨然已完全忘了刚进门时的拘谨。 他义愤填膺地咆哮着,直把沈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耐心地听着,他只微微地笑。 不知是真的气愤,还是故意做戏,方平安双手捂着脸,颓然地跌回椅子,“……我是真没脸儿在柳河镇呆下去了。” 他就势说道: “我听说你一直在卖田产?” 方老爷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就故意摇摇头:“好歹是亲家,沈家上至官府,下至三教九流,都能说的上话,方老爷想卖田产,找他稍微给打个招呼就好。” 躲都来不及,他哪敢找沈家卖啊? 生怕杨子骞看出自己的心虚,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方平安老爷脸上现出一脸激愤: “……有这样的亲家吗?!” 杨子骞没言语。 沉寂了半晌,方平安又道: “事情都是他们家三爷做下的,我方家忍气吞声把好好的闺女嫁出去守寡不说,若不是他们自己家人窝里斗,四处败坏我女儿名声,我何至于要被逼离开住了十几年的柳河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定要坐实了 两更合一 …… 站在幽暗的夜色中,杨子骞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忆着那日方老爷的每一个表情…… 第一次提起要搬家时,他脸腾地就涨红了,是愤怒?还是紧张? 可惜,自己当时太自信了! 自信地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中,自信到他根本就没有特意,也不屑抬头去看看方老爷的眼睛! 眼睛,是最能泄露心思的地方。¥f頂點小說,x. 那日,他若能再仔细一点,仔细一点点,就好了。 一把将手里的枯枝碾碎。 杨子骞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遗憾。 很有可能。 他竟被那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方老爷骗了! 真想啊,他真想再回过头去仔细看看方老爷的目光和他的神情……当时他到底是因为骤然得知被沈家玩弄而愤怒,还是以为自己怀疑那孩子不是沈怀瑜的而紧张?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随着方老爷的彻底消失,这,竟成了不解之迷! 随风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马车装好了,大爷什么时候动身?” 见杨子骞没反应,又加重了声音,“大爷!” 杨子骞茫然地转过头。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随风又问道。 杨子骞淡淡地扫了眼整装待发的马车,“……明儿卯时吧。” 说完,他转头走出客栈。 随风错愕地睁大了眼。待回神追上去。 哪还有杨子骞的影子?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随风莫名其妙地挠挠头。 “……不是说桃花汛要提前,让连夜赶路吗?他怎么又不走了?” ***** 送走大夫。遣了人给二太太抓安胎药,又去厨房重新调剂了二太太的伙食,就到了晚饭时间,大家一起用了饭,赵青才回到自己屋。 清净下来,赵青才得空想起杨子骞的提醒。 从打赌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关过不了。不过那时她时间还多,也没放在心上,后来的事情一庄接一庄。让她目不暇接,倒把这件事情给放到了脑后。 直到瑞哥儿惨死,方老爷失踪,这件事被因怨成恨的大太太再一次提起。才被重视起来。只是,随着大太太落势,她也没放在心里。 掌管着中馈,她有一百个籍口说服老太太不开棺取骨,验亲。 这也是她毅然决定接管这个烂摊子的初衷。 没一点好处,谁耐烦操那个心? 直到今天杨子骞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遗漏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 大太太是奈何不了她。 可傅万年、苏道呢? 还有。李嵬背后那个连青帮都给灭了的主子。 不是和沈怀瑜有着过命情谊,他又怎么会将青帮连根拔了? 这样的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败坏了沈怀瑜的名声? 李嵬,可就在她身边! 说好听的是保护,可是,他也同样是在监视自己! 尤其现在,二太太又突然怀了孕! 在大太太别有用心的利诱下,她如何还能说服二太太拒绝开棺取骨! 连嫡亲女儿都不要了。 鬼才知道方老爷的无端失踪到底是不是畏罪潜逃? 若这孩子真不是三爷的,那孩子爹又是谁? 到时会不会又突然冒出个男子来跟她抢孩子啊? 这念头一闪现,赵青脸色煞白。 心莫名地一阵慌乱。 一瞬间,滴血验亲都不重要了。 不,这孩子绝对是三爷的! 一定是他的! 一定是他的! 只是滴骨验亲不科学,她过不了那一关而已。 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赵青心里的不安却并未如预期那般消失,相反,却像发酵面团似的一圈一圈放大着。 “……都是沈三爷做的好事!” “否则我好端端的女儿又怎么会跳河!” “若不然就等到孩子出生滴血认亲!” “……” 脑际中一遍一遍回响着当日方老爷的话,赵青想从中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可惜,记忆中方老爷的音容早已模糊。 太闷了,赵青一把拉开窗帘。 月光如水,静静地泄在窗前一抱粗的大红枣树上,漏下斑驳的光影如星星般闪闪烁烁地印在地面上,清冷,迷离。 赵青扬起头,幽幽地望着清冷的夜空。 人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管他呢。 她今天就把这件事情给坐实了! 只要她堂堂正正地过了滴骨验亲这关,这孩子是三爷的最好,不是他的也成了他的,谁也抢不走! 想通了,赵青心里的沉闷一扫而空。 只是…… 她忽然又皱皱眉。 这滴骨验亲本就没有科学道理。 一百对亲生父子能验出一百零一对仇人,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当初苏玉娘就是太自信儿子就是钱掌柜的,才不惧滴骨验亲,最终母子双双惨死狱中! 怎么办? 难道她也要步那苏玉娘的后尘? 正想着出神,门外一声细微的金铁碰撞声,赵青回过头。 门口静悄悄的。 略一迟疑,她缓缓走过去,推开门。 李嵬正持剑立在门口,和杨子骞无声地对峙着。 “杨大爷?”赵青失声叫出口。 杨子骞恍然松了口气。 他一抱拳:“冒昧打扰,还请三奶奶海涵。” 抬脚就要进屋,被李嵬一闪身挡在他身前。 对着这个打不过又说不通的李嵬。杨子骞颇感头疼。 他求助地看向赵青。 赵青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 “三奶奶!”李嵬站着没动。 赵青已转身进了屋。 杨子骞朝李嵬耸耸肩。示意他闪开。 李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闪到一旁。 听到动静,夏竹披着衣服推开门,“谁啊?”一眼瞧见杨子骞,张嘴就要叫,赵青连忙做了个禁声动作,“……仔细老太太听见。” 想到老太太就住在东屋。夏竹一把捂住嘴。 “我是真心仰慕三奶奶的才华,真心地想招揽,白天冒犯之处。还望三奶奶见谅。” 一进屋,杨子骞就一躬到地给赵青施了一个大礼。 语气坦诚,目光真挚。 本就是个豪爽的,见他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回了三奶奶。态度如此谦恭。赵青当然不会再计较白天的事情。 她笑了笑。 “大家只是观念不同而已,杨大爷不用如此妄自菲薄。”说着,不着痕迹地带开话题,“杨大爷这么晚来,有事儿?” 见她没像一般女人那样使小性子,故作矜持,杨子骞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更加庆幸今夜自己没有轻易放弃。 “我今夜就离开佳宁县。三奶奶……跟我一起走吧。” 发觉赵青虽然外表娇弱,骨子里却磊落大度。是个豪爽的,杨子骞也不矫情,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这是,要带三奶奶私奔? 端茶进来的夏竹正听见这话,吓的差点尖叫出声,慌忙一把捂住嘴。 哗啦…… 手里的托盘掉到地上。 杯瓷碎裂声静夜里分外的清晰。 刷刷…… 东西厢房的玻璃上瞬间都亮起灯光。 紧接着,门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春兰的说话声。 赵青心脏差点跳出来。 杨子骞也屏着气,脸色煞白。 李嵬手已握住腰中的剑。 直到脚步声远去,春兰敲门进来回道,“……吴妈妈来问怎么回事,已经被奴婢打发了。”赵青才呼出一口气。 表面虽还沉着,杨子骞心还在砰砰乱跳。 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屋里出奇的静。 再开口,杨子骞声音有些尴尬,全没了刚才的泰然自若,“我是,真心的,想救……” “我明白杨大爷是好意。”赵青摆摆手,只是,她话题一转,“我相信这孩子就是三爷的!”她幸福地抚着肚子,“我不会有事的!”淡淡的语气中有着无以伦比的自信。 “你毕竟失忆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并不知道,一旦这孩子不是三爷的,你立即就会被人追杀! 杨子骞用尽全力才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沉默了足足十几息,他才又费力地解释道: “我只是,预防万一……”突然抬起头,“凡事都怕万里有一!”毫不遮掩的焦急目光透着股明显的关切。 有着同样的担心,赵青打心底能感到杨子骞的好意。 心中不由暗暗感激。 只是,感激是一码事儿,能不能接受却是另一码事儿。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跟他走了,算什么? 私奔吗? 明天一早沈家人看到自己消失,尤其在得知二太太害喜之后,他们会怎么想? 原本就对这孩子身份存在质疑,这一下,都不用滴骨验证,连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会认定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 然后在大太太极尽所能的宣扬下,自己就要面临苏道、傅万年等人的疯狂报复,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 一辈子只能隐形埋名! 一辈子,只能躲在杨子骞的羽翼下生活! 她倒无所谓,只这孩子…… 想到这孩子一出生就要被众夫所指,被人骂成没爹的野种,被质责母亲是个不贞女子,赵青心猛地一阵抽搐。 不,这孩子是她的。 她的儿子,可以贫穷,可以没有父亲,却决不能受这等屈辱。 即便她万劫不复,即便她被炼狱抽魂,也不能让这孩子受了委屈,她绝不能让他从小心里就蒙上阴影。 她要让他有个快乐的童年,快乐的成长,快乐地长大。 “绝不会有万一!”她声音斩钉截铁,“他就是三爷的!” ***** 有李嵬亲自把守。 大太太想尽办法也没能给沈怀婧送进一粒米。 水倒是没断了。 三天饿下来,沈怀婧再看到饭菜,两只眼睛都冒蓝光。 挑剔尖酸的脾气虽然没改,可她却再不敢掀桌子了。 转眼就出了正月。 见赵青精明泼辣,把家里家外管的滴水不漏,自己实在也没有香油赚,大太太终于同意分灶不分家。 赵青的担子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龙门客栈那面更是名正言顺地天天给赵青送好吃的。 馋的沈怀婧直翻白眼,却是再不敢闹,更不敢张罗着合灶吃。 分灶吃,有大太太宠着,她至少还是嫡女,继续让赵青安排伙食,她连庶弟庶妹都不如。 这一日,赵青又亲自带着夏竹拎了食盒来到西跨院。 “……罗嫂特意给您做的香菇豆腐鲫鱼汤!”她接过夏竹盛好的汤递上前,“二太太尝尝,味道怎么样。”又道,“吃鱼孩子聪明。” 经过最初的困窘和尴尬后,赵青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 年轻人富有朝气,老年人也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 女人,都有做母亲的权利。 书香咯咯地笑。 “从诊出太太害喜,您就没断了给送鱼!” 赵青大大方方地不计较,反倒是二太太一直没脸见人。 羞臊的脸红到脖子,诺诺地不知说什么好。 “这……这……”目光落在赵青已看不到脚尖的肚子上,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你就要生了,千万别再来回折腾了。” “这不是离得近嘛。”赵青噗嗤一笑,“若是像在古阑沈府中那么远,你打发人叫,我还要磨蹭一会呢。” 在西跨院和正院之间开了个侧门,从她屋里过来不到半刻钟。 和古阑沈家相比,虽然没有了雕梁画柱的房屋,可她和老太太、二太太每天一出屋就能见到,大家心却是贴的更近了。 大家有大家的规矩,小家有小家的温馨,她们现在的安逸生活绝不是在古阑镇时能比的,二太太也点点头。 赵青抚着肚子,“再说……稳婆也让我多走动,好生。” 二太太的注意终于被转移,“对!对!”她连连点头,“我生怀瑜那会儿,稳婆就让我多走动!” 都是孕妇,一个即将临盆,一个有过经验。话题一打开,二太太就渐渐忘了羞臊……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了起来。 书香端进一盘青金桔,“……二老爷买的,太太和三奶奶快尝尝。”拿起一个裹着帕子轻轻地揉。 “给老太太送了?”二太太问道。 “送了。”书香把剥好的橘瓣儿用帕子托了递给二太太,“老太太嫌太酸,让端了给您和三奶奶吃。”。 二太太接过去咬了一口,酸的直咧嘴。 看着二太太一口就咽了下去,赵青感觉自己两腮都酸出了口水。 吃了两瓣儿,二太太一抬头,见赵青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脸瞬间红到了耳跟。 “我……我喜欢吃酸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喜欢吃酸的好啊,酸儿辣女,二太太这胎一定是儿子!” 话说出口,赵青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屋子顿时一空。 书香偷偷觑向二太太。 想起早逝的儿子,有黯然划过二太太眼底,只瞬间便掩了去,她抚着肚子笑了笑,“……我也希望是儿子,二老爷说,儿子女儿他都喜欢,只要健康就好。” 书香长舒了口气,趁机把手里剥好桔瓣用帕子托了递给赵青,“三奶奶也吃一个。” 赵青无意识地接过来,学二太太一把噻进嘴里。 一股酸意从齿间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赵青精神一震,呲牙咧嘴地闭上眼睛。 逗的书香咯咯地笑。 “……不能吃就快吐出来!”急的二太太慌了神。 有心想吐出来。 听到书香咯咯的笑声,赵青一咬牙,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直感觉满嘴的牙齿都倒了。 闭目平息了好一会儿,嘴里慢慢地回味起一股甘甜,赵青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真……”酸字还没说出口,赵青身体顿时一僵。 卡巴…… 黄梨木的太师椅抚手被赵青一把生生掰断。 “三奶奶!” “三奶奶!” 吓得书香夏竹呼啦围了过来。 “天,你这是怎么了?”二太太也腾地站起来。 “我……我……”赵青大口喘着气,“肚子疼!” 肚子疼? 是吃坏了东西? 几个小丫鬟顿时懵住。 尤其书香,脸色煞白,指着盘中的青金桔上下牙直打颤。 “这桔子……这桔子……二太太……” 二太太也吃了。 她也正怀着孩子! 众人目光纷纷看向二太太。 那顾上自己吃了坏东西,二太太紧张地抓着赵青胳膊,“……疼的很厉害吗?”回头吩咐人,“快去找大夫!” 赵青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她吸了口气,又吸一口气,欣喜道,“好像。不疼了。” 见她神色松懈,脸色苍白的夏竹也吐出一口气。 恍然才发现,只这一会儿功夫,赵青额头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 她掏了帕子心疼地上前擦试。“新鲜的桔子,怎么会吃坏肚子?” 二太太这才仔细地感觉一下自己肚子,“……我没事儿啊。” 众人都莫名其妙。 闻讯匆匆跑来的吴妈妈和薛妈妈大惊失色,“天,三奶奶不是要生了吧?” 因赵青失去记忆。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怀上的,当时只听马大夫诊脉说两个月,和驰风、方老爷记忆中沈怀瑜当初去柳河镇的时间刚好吻合,算下来,现在才九个多月,还有二十多天呢……心慌之下,二太太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百度搜索→ 夏竹书香都是些小丫头,对这些根本就不懂。 此时吴妈妈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天,这可不是要生了!”二太太忙慌站起来,“快。快!”她一面吩咐书香、茗香,“……请稳婆,烧热水!” 赵青感觉自己要死了 无边的疼痛一波一波传来,永无止境。 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 床边的木梁也被她天生的无穷大力捏的粉碎。 夏竹又不知从哪找来一根铁棍缠了布巾让她握。 已经二天一夜了,怎么还生不下来? 看着稳婆匆匆跑出去,好像过了好久,又好似只一会儿,就又带了二太太进来。 赵青心顿时一咯噔。 为什么叫二太太进来? 她又不会接生。 是自己快不行了吗? 没有现代先进的医疗条件,这古代生孩子是大关,她还在古阑镇时就亲眼见过两个女子因难产死亡。一个是母子双亡,另一个婆家坚持保小不保大,好歹保住了孩子。 当时她听秋嫂说起,还一阵唏嘘。 现在。轮到她了吗? 感觉到一身的天生大力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赵青本来就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 她死过一次,不怕再死一次! 只是,这孩子怎么办? 原本就没有爹,现在连娘都没了……他还要过滴骨验亲那残酷的一关! 没有她在身边,他是绝对过不去的。到是会不会被……一想到这个自己亲眼看着在自己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要被烧死,亦或被扔掉雪地中,无人问津……赵青就心如刀绞。 “春兰,春兰……” 趁疼痛的间歇,她大声喊春兰。 “奴婢在这儿,就在这儿!”一直站在她身后扶着她的春兰弯腰握着她的手,“奴婢一直在,一直在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雪莹趁不疼赶紧闭眼睛歇会儿,养足精神!”二太太接过书香递过的参片就往赵青嘴里噻。 “我不吃……”赵青无力地摇摇头,一边死死抓住春兰的手,“我怕是不行了,我失忆了,什么都忘了,若滴骨验证这孩子不是三爷的……你就把她交给罗嫂和柳嫂,求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大!”喘吸了一会儿,“我在泉下也会感谢你们!” 三奶奶这是交代后事儿? 春兰表情呆呆的。 “春兰……求你……”赵青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她。 回过神,春兰脑际中就响起刚刚稳婆出去找二太太说的,“孩子太大了,三奶奶骨盆又窄,怕是要难产,二太太保大还是保小。”的话。 她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三奶奶吉人天相,会没事儿的!您一定会没事儿的!”她语无伦次地呼喊着。 夏竹心本就七上八下的,见春兰哭了,也哇的一声跟着哭起来。 产房里顿时乱了套。 稳婆赵嬷嬷也有些慌了神,她不知所措看向二太太。 二太太眼底就闪过一丝惶恐。 “瞎说什么,都闭嘴!”她大声呵斥赵青,“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当年大奶奶生瑞哥儿时曾用了三天三夜!” 声音异样的犀利,产房顿时一静。 回过神,稳婆连忙跟着说道。 “都说了,这孩子顺头顺溜的,就是大了些,不好生,三奶奶千万别瞎寻思。” 赵青神色呆呆的。 她被训斥了。 被婆婆训斥了? 进门以来,即便是当初二太太对她非常非常不满,也只是避而不见罢了,却从来都没有对自己高声说过话,尤其最近,自得知害喜,就羞于见人的她几乎是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有时候,赵青甚至怀疑自己才是做婆婆的那个。 这样一个软弱的女人。 竟然对她发飙,发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怎么这么丑啊 一时间,赵青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甚至连本能的辩驳都没有。 她怔怔地看着二太太又重新拿一片参片塞进自己嘴里。 她下意识地含住。 一股淡淡的苦涩在舌边蔓延开来。 莫名地,赵青鼻子发酸。 人却又有了些精神。 想说什么,刚要张嘴,一股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她一把咬住夏竹手里的毛巾。 脸色苍白,赵青一声不坑地紧咬着布巾,听稳婆的指挥向下用力…… 额头汗水小溪似的淌下来。 二太太看着,心抽搐成一团。 自己生过孩子,知道有多疼,还记的自己当时叫的天翻地覆。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忍着。 “……出来了,出来了!” 意识模糊地听到稳婆惊喜叫声,赵青只觉得下身一轻,然后就听到哇的一声洪亮哭声,她心情一轻。 “恭喜三奶奶,生了个小少爷!” 吴妈妈颠颠地抱了孩子给赵青看¥□,。 剩下的事情赵青几乎没有什么记忆,昏睡过去之前,赵青只记得自己看着眼前那张皱巴巴的猴屁股似的小脸说了一句,“怎么这么丑啊?” “恭喜老太太,三奶奶生了个少爷,母子平安!”画梅喜滋滋地推开庵堂门。 正紧张拨弄念珠的老太太扑通一声,坐在蒲团上。 赵青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醒过几次。被喂了几口鸡汤又继续昏昏睡去…… 直到被一阵轻轻的低语吵醒,已经到了洗三。 屋里只有夏竹和一个二十左右,身材瘦高。肌肤白皙的少妇,两人正悄悄低语,那妇人一边抱着孩子轻轻地悠。 见赵青睁眼,忙把孩子递到她跟前。 “三奶奶快看,二少爷真乖,吃饱了就睡,不哭也不闹。” 重孙一辈中。瑞哥儿老大,四奶奶成亲多年只有一女,这孩子排行第二。 夏竹已扶赵青坐起来。又转了身去打水 赵青瞪眼看着少妇。 “噢……”将铜盆端到炕边,正要伺候赵青洗漱,夏竹见了又连忙介绍道,“她是周嫂。二太太给二少爷雇的奶娘。” “奶娘?”赵青怔住。 前世虽然到死都是孑然一身。可赵青身边的同事、闺蜜做母亲的却不少,大都主张母乳喂养,记忆最深的是著名影星马伊琍曾写过一篇关于母乳喂养的微博…… 赵青是真心地感动。 从知道有这孩子,她就一直打算母乳喂养,是以二太太催了多少次,她一直都没张罗找奶娘。 “三奶奶一直睡着,二太太才临时雇了周嫂。”夏竹解释道。 赵青不同意找奶娘,二太太扭不过。就自己偷偷物色了两个。 这些赵青知道,是书香偷偷告诉她的。 想着只要自己坚持喂养。二太太早晚会打消念头。 没想到,她竟趁自己昏睡就把奶娘雇了回来。 有些气恼,但赵青也知道二太太是一番好意,便没在言语。 示意先把水盆推到一边,伸手接过孩子。 “三奶奶要托住脖子。”周嫂细心教她道,“刚出生的孩子脖子软,还撑不起脑袋。” 前世抱过表哥家的孩子,手上力气又大,抱得稳稳当当。 先前周嫂还担心她身体虚弱,抱不动孩子,手一直在旁边护着,见她抱的比自己还稳,就收回手,目光也随着赵青落在孩子身上。 二少爷没睡,正张着一双黑溜溜的眼晴四处看。 头发又细又密,乌油油的,看着就令人喜欢。 只小脸皱巴巴的,微微有些泛黄。 把赵青吓了一跳。 “……是不是有什么病?” “三奶奶千万别再瞎说!”夏竹一把捂住她嘴,“那日你说了一声这孩子这么丑,二太太就嘟囔了三天,缝人就说,我孙子才不丑,我孙子才不丑……”对赵青昏睡前那句话是非常非常不满,“还抱了去问太太,您看我孙子丑吗?” “这孩子好着呢!”周嫂也笑出声。“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么皱巴巴的,稳婆说是被羊水泡的,所有才叫小老人……三奶奶放心,这孩子能吃能睡,用不上几天就会变得白白胖胖!” 夏竹也跟着点头。 “二少爷刚出生那会儿,皮肤红红的,老太太说,生下来皮肤越红,以后就会越白!” 赵青汗颜。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见到刚出生的孩子,放在头边的小拳头像个大花生米,偶而伸出一个指头,粗细就跟前世的火柴棍似的,她甚至不敢用手碰。 她连忙转移了话题。 “把我起的那些名儿给老太太和二老爷看看。” 宝宝还没出生,她就天天琢磨起名的事情,为此,不迷信的她还特意让驰风给买了本周易起名。 第一眼看着丑,可抱在怀里,赵青越看越喜欢,尤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清澈澄明,仿佛什么都懂,看的赵青心都化了。 她伸出手指中轻摸宝宝的脸颊。 宝宝小脸立时就转了过来,赵青躲闪不及,竟被他含住手指,用力吸允。 逗的赵青咯咯地笑。 “快看,他吸允我手指呢!” 夏竹面色古怪。 感觉屋子特别静,赵青抬起头。 就瞧见夏竹和柳嫂正大眼瞪小眼,赵青神色顿时一紧。 “怎么了?”她平素非常冷静,并不这样一惊一咋的,可一牵涉宝宝,赵青心就特别紧张。 “二少爷已经有名字了。”夏竹诺诺道,“二老爷给起的。” “二少爷已经有……”神色淡定地重复了一遍,赵青话没说完,忽然顿住,她瞪眼看着夏竹,“你说什么?” 想起赵青为起名而熬夜啃周易起名的事情,夏竹缩缩脖。 “二少爷一出生,二老爷就给起了名儿。”周嫂说道,“叫沈念三。”沈家族谱,沈怀杰这一辈是“怀”,瑞哥儿这一辈是“念”,瑞哥儿就叫沈念瑞。 “沈念三?”赵青重复了一遍。 这名字怎么恁熟悉? 好像在哪听过? 对了,对了,她前世有个沈万山。 心念电转,她忽然想起前世就有个“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沈万三,本名沈富,字仲荣,俗称万三;此人生财聚财本领高超,民间甚至传说他有一只聚宝盆。 不会吧? 会这么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班师 前世,沈万三是元末明初人。 而她这里,宋朝之后并没有元、明。 太祖皇帝立国后改国号为楚,当初楚国的禁海令等一系列政治措施竟和她前世的明初无巧不巧地相似! 前世元末明初有个沈万三,她儿子凑巧就要沈念三,她又有一肚子生意经……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自己的调教下,这小子也将会是个富甲一方的首富? 一时间,赵青想入非非。 “二老爷说‘念三’是怀念三爷的意思……”见赵青神色古怪,久久不语,夏竹解释道。 她是真怕她家这个泼辣的三奶奶一怒之下把二老爷给起的名字改了。 如今的三奶奶,认真起来,连老太太都要礼让她三分。 回过神,赵青就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这么有意义,就叫这个名字吧。 “老太太却嫌三哥儿难听……”夏竹又笑着说道。 的确是这样! 赵青就想起和这里孩子的名字后面加哥儿、姐儿不同,前世人们则喜欢在孩子名字前面加个小,比如,她叫1◇,赵青,小时候父母一直叫她小青,上学后,闺蜜叫她“青青”。 按这规矩,儿子的名字就叫“小.三”,小.三,小.三…… 莫名地,赵青就想起前世有专门一类人,就叫小.三,她立即点点头,“嗯,的确难听!” 正琢磨着给儿子起好听的小名,就听夏竹继续说道: “老太太就给起了个小字。叫‘福哥儿’意喻二少爷是沈家的福祉,福星……”用鼻尖蹭了蹭福哥儿的小拳头,“我们福哥儿将来会和三爷一样光宗耀祖。给沈家带来无限福泽,是不是啊。” 福哥儿就啊啊地叫,转过小嘴四处找。 逗得周嫂咯咯地笑。 赵青却抓狂了。 她才是母亲好不好! 她不过就是疲劳过度,睡着了,这些人怎么就把儿子的大名小号都瓜分了! 大名没她的份也就罢了,怎么连小号也不给她留? 有木有这么悲催的母亲,有木有?! 许是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意。福哥儿哇的一声哭起来。 吓的赵青一激灵,忙收回心思,抱了福哥儿轻轻地悠。 福哥儿哭声却越来越大。 “二少爷许是饿了吧?”周嫂忙伸了手去接。 赵青却没放。解开衣服自己喂。 夏竹忙上前帮忙。 还闭着眼睛哭,可小嘴一贴到赵青身上,福哥儿立即就止了哭,小嘴急巴巴地寻找。待把清洗过的乳.头递过去。福哥儿一口含住就吸允起来。 周嫂脸色发白。 她不知所错地看向夏竹。 虽然败落,可杨子骞最后为给赵青面子而网开一面,没往死里逼,沈家的底蕴还在,在这贫瘠的佳宁县,他们也算是富裕人家了。 能到他们府上做奶娘,周嫂这两天别提多高兴,她是怕被撵走吧。 明白周嫂的心思。可夏竹也无可奈何。 要自己喂孩子,是她家三奶奶一直以来的心愿。 她装作没看见。上前帮赵青在背后塞了个迎枕。 福哥儿嘴上的吸力特别大,吸的赵青专心地疼。 看赵青皱眉,夏竹忙给她擦额头的汗。 半天吸不到奶,福哥儿吐出奶头,哇的一声哭起来。 竟然没奶? 怎么会? 赵青脸色阴沉。 “也许是第一次吧,明天再试试。”夏竹安慰道,“二太太说当初六姨娘生六爷时,第三天才下奶。” “你回头让罗嫂给我做些催奶汤。”福哥儿的哭声越来越大,赵青恋恋不舍地把他递给周嫂。 一吃上奶,福哥儿立即就不哭了。 赵青甚至能听到他咕咚咕咚的裹奶声,看得竟有些失神。 “二少爷慢点,仔细呛着……”周嫂轻轻拍着福哥儿后背,一面讪讪地朝赵青笑了笑,“他嘴有些急。” 见赵青不是心思,夏竹就端了铜盆过来。 “三奶奶先洗漱用饭吧,罗嫂一早就给送了母鸡汤,吃了饭说不定就有奶了。” 想想也是,赵青就点点头。 洗漱完用了饭,那面福哥儿已吃饱喝足,满足地睡去。 赵青这才发现屋里特别清冷,自她醒来就只有夏竹和周嫂两人。 “春兰他们呢?”她问道。 “都去龙门客栈了!”夏竹这才想起来,她熠熠地看着赵青,道,“七皇子凯旋,路过这里,怕客栈中午用饭的人多,忙不过来,连二老爷和七小姐都去帮忙了。” 吃人的嘴短。 不知道龙门客栈就是赵青的,那面天天送吃的,老太太也不好意思,是以今天驰风一来借人,老太太立即就把大家都撵了过去。 二太太屋里只留了书香,老太太屋里只留了画梅。 至于东跨院那面,老太太却没强迫,只四小姐带了个还算听她话的小丫鬟偷偷地去了。 “七皇子凯旋?”赵青怔住,“怎么会路过这里?” 待产那几个月,她几乎把沈怀瑜书房里的地图都背了下来,从北楼关回京直接穿过中州往东再往南,而佳宁县却在中州府西南方向,走这里可是绕了个大圈。 “是为了寻找七皇妃!”夏竹道,“西征大军班师回朝的圣旨早下了,七皇子要三月三太后寿辰前在城门献俘,郭副将军带了二十万人马押送木笼囚车从中州走,七皇子则带了三千人沿宜春河岸走……” “七皇妃不是去年就失踪了吗?”赵青很诧异。 都一年了,若果真是坠河死了,尸体也早就喂了鱼鳖虾蟹,还去哪里找? 刻舟求剑,说的就是这样的吧? 赵青怀疑,这七皇子是不是有些呆? “他是不死心吧?”周嫂叹了口气,“县上都传七皇子和七皇妃从小青梅竹马,夫妻情深……自去年开始,那条河上就一直没断了人打捞,直到冰封冻结,可惜……”周嫂摇摇头。 这就是人说的,天妒有情人吧? 夏竹则有些发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若能得一人如此待奴婢,此生死亦足矣。”怅然的语气透着无限感慨。 这丫头又发什么神经? 赵青白了她一眼,转了话题:“……外面一定很热闹吧。” “热闹极了!” 夏竹立即又来了精神。 “一大早冯大人就令人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还令衙役挨门挨户地通知,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官兵!”(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送喜蛋 她目光闪闪地看着赵青。 “外面可热闹了,大家都想一睹七皇子的风采!”神色侯地黯下去,“可惜,三奶奶正做月子!” 否则,他们也能利用得天独厚的优势站在龙门客栈楼上先睹为快了。 那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大将军啊! 是货真价实的皇亲贵胄。 错过这次,她们穷其一生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见大将军,见皇亲的机会。 前世就是个好凑热闹的,赵青心也跟猫挠似的。 她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福哥儿的小鼻子。 “都是你,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害得娘连热闹都瞧不着。” 福哥儿皱皱鼻子,又继续睡。 逗的夏竹周嫂咯咯笑。 想起什么,赵青忽然抬起头,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鸡蛋?” “……六百多个。”夏竹头也没抬。 “这么少?”赵青有些失望。 “已经不少了!”夏竹笑出声,“连周嫂都称赞,不到两月,您就和这里人打成一片,连冯〖-,县令的夫人都遣人送了礼物来,恭贺我们福哥儿长命百岁呢。” “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了,上个月生妞儿才收了八十个鸡蛋!”周嫂语气中全是羡慕。 夏竹跟着道,“是这里的人不如古阑镇富裕,大都送十个二十个鸡蛋。” 和前世送红包不同,这里庆祝孩子出生大都送鸡蛋和红布。 听夏竹和周嫂两人一唱一搭地解释。赵青脸上火辣辣。 这话说的,怎么好似自己嫌人家送的少似的? 好在她这副身体和她从来都表里不一,心里尴尬的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神色却纹丝没动,“我是说不够用。”她解释道。 夏竹怔住。 “三奶奶要做什么用?”又道,“龙门客栈还有二千多呢。” 都是杨子骞遣人送的,还特意说明是给赵青做月子的。 家里鸡蛋够用,也不想让沈家人知道她和杨子骞走的很近,赵青索性就放在了客栈。 “太好了!”赵青点点头,“你去告诉柳嫂。把那些鸡蛋……”余光瞧见周嫂正张着耳朵听,赵青声音微顿,“都买下来。染红了,给七皇子的官兵送去。” 无论是古阑镇和佳宁县,都有送喜蛋的习俗。 就是孩子出生后,把煮熟的鸡蛋染红了。送给亲戚邻居。吃了吉利,大家也会给新孩子送上一份真心祝福……孩子得到的祝福越多越好。 她要她的福哥儿一出生就得到最多最好最真心的祝福! 送给官兵? 那可是三千人! 这可不是送一两百,那得三千多个鸡蛋啊! 夏竹有些结巴,“是不是……太多了?” 又不是夏天,鸡蛋随处可见。 这可是大正月! 一般农户家的鸡大都没开裆下蛋呢,价格要比夏天贵二倍,近四十文一个,三千个就是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再加上染料。 这么大数量,就不能红纸一个个染了。要买用苏木专门配制的染料,还有人工……只想一想,三千只鸡蛋不知得煮多少锅,夏竹脑袋都大。 放在以前,再多几百两也不算啥。 现在,她们坐吃山空,手里的银子花一文少一文! 周嫂早直了眼,“太多了,太多了!” “不多!”赵青眼皮都没眨,“你再让驰风去菜市瞧瞧,有没有鸡蛋卖,若有,就都买了,最好能凑足三千!” 不过百十两银子,就能换到大将军和他麾下的那些铁血男儿的真心祝福,值! 消息传到西跨院,二太太只楞了片刻,随即就点点头。 “好,好……”她回头吩咐书香,“我不用伺候,你快去让二老爷再收些鸡蛋凑足了数,银子我出。”想了想,又道,“记得让驰风告诉那些将士,吃喜蛋时别忘了祝福我们福哥儿身体安泰,长命百岁!” 大太太却直接闹到正在佛堂念经的老太太跟前。 “这怎么行?”她看着老太太,“送给那些兵痞,不承情不道谢的,岂不就是把白花花的银子往水里扔?府里一日三餐都有两顿要吃粗粮,哪还有银子让她祸害!再说……” 再说,那孩子是不是沈家的还难说! 想起她只要一提这个二太太就跟她急眼,大太太又把话又咽了回去。 老太太却没想过这是不是祸害银子。 遭遇接二连三的巨变,她已经堪透了世事,繁华如梦,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 她认为这是积德的大好事。 厚德载物。 要阴佑子孙,自己首先就要行善积德。 只是,福哥儿毕竟是二房的,身为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赵青不顾大房利益,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公平。 她又不能自己拿银子来填补。 否则,大太太又要说她偏心。 正想着怎么处理好,二太太就捧了一包银子过来。 “大嫂放心,这银子我自己出,绝不会动用公中的。”她把银子放到老太太的书案上。 大太太咬牙切齿 她出也是沈家的银子! 待验证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解决了三奶奶,二房的体己钱也将是她的。 就这么挥霍了,一样让人心疼! 以前她觉得二太太傻乎乎的挺好,人傻钱多,自己只一个暗示,她就巴巴地双手捧上,现在她却恨不能敲开二太太的笨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浆糊。 怎么就这么任赵青把银子都骗走了! “二妹也怀着孩子,以后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不着痕迹地提醒二太太,银子要留给自己的儿子。 只有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才是最亲的。 二太太呵呵地笑,“福哥儿是我大孙子!” 大太太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从老太太屋子出来,她立即吩咐苏妈妈去账房盯着,“……让账房把三奶奶做月子收的鸡蛋红布也都单独记了,以后让她自己去清偿!” 被大太太这一打扰,老太太也没心思再念经。用过午饭,便和二太太一起来看赵青。 “……莹儿感觉如何,身体可还有不适?”老太太亲昵地拉这赵青的手上下打量。二太太则一个劲地后怕,“一睡就是两天,你吓死我了,幸亏大夫说你只是疲劳过度又失血过多,否则,我都要去大安寺给你求菩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现世报 听了二太太的话,赵青是真心地感动。 大家又说了一会话,最后提到给七皇子送喜蛋的事。 赵青真诚地拉了二太太的手,道,“……娘,我有银子,那些喜蛋的钱我自己出。” 龙门客栈的那两千多鸡蛋本就是她的,她最多掏一千个鸡蛋的本钱罢了。而且,这一千多鸡蛋中,还有一大半是左邻右舍送的,她只需慢慢地还礼就好。 一点压力都没有。 且不说龙门客栈的分红,她箱子底里还压着老太太当初赠的那袋金叶子呢。 当初被抓回来,她就要还给老太太,被老太太拒绝了,说着话,赵青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就赞同地点点头。 骤然听到赵青叫自己娘,二太太呆楞了半晌儿。 跟着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笑的见牙不见眼。 “方家一文钱的嫁妆都没给你补,你哪来的银子!”她使劲握了握赵青的手,目光落在熟睡在赵青枕边的福哥儿身上,露出一脸满足,“……这是我大孙子,给他花银子我喜欢,谁都不许跟我抢!” @》, 赵青满脑门汗。 这不等于自己把鸡蛋卖给二太太,再拿回来给自己的儿子用吗? 整一个大骗子! 老天明鉴,她真不是故意的,真的。 还要再说,福哥儿醒了。 他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接着裂了裂嘴。哇的一声哭起来。 二太太刚伸出手,赵青已经把福哥儿抱了起来,“福哥儿不哭。福哥儿不哭。”她轻轻拍着小被,一边小心翼翼地悠着。 福哥儿的哭声却越来越大。 “二少爷是不是尿了?”周嫂提醒道。 赵青脸色涨红。 她这个做母亲的,是真不合格。 避开周嫂伸过的手,赵青亲自解开小被。 摸摸福哥儿身下,一点都不湿。 “没尿……”话音还没落,就见福哥儿小鸡鸡一挺,一股热流直接射到赵青胸前。 赵青整个人惊呆。 “三奶奶千万别动。仔细吓着二少爷。”周嫂惊慌失措地提醒。 一动不动地呆坐着,赵青心里苦笑。 身体“当机”,浑身的知觉早都没了。她想动也得能动了啊。 直到浑身的血液重新流回来,赵青收回按在床上的手,才恍然发现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 低头看看张着两条小腿,手舞足蹈的福哥儿。赵青无奈地咧咧嘴。 这小家伙。还真能尿。 回过神,老太太首先呵呵笑起来。 “福哥儿真聪明,刚出生就知道不尿被窝!”弯了腰用鼻尖轻轻碰了碰福哥儿额头。 福哥儿就啊啊地叫,张着小嘴找啊找。 二太太却看着正一个头两个大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赵青幸灾乐祸。 “……谁叫你说我孙子丑,这就是报应。”拿手轻轻拍着福哥儿小屁屁,“我孙子真聪明,一出生就知道谁说他坏话,就知道报复了。” 敢情她还没忘了自己看福哥儿第一眼时说的那句话! 赵青非常郁闷。 大家正说笑着。就听福哥儿噗的一声放了个响屁,跟着就喷出一股金黄……整落了二太太一手。 二太太笑容僵住。 赵青睁大眼。随即心里就一阵大笑。 这算不算是现世报? 只脸上使劲憋着不敢笑,她神色古怪地给已惊呆了的周嫂递了个眼色。 回过神儿,周嫂连忙上前收拾。 那面书香也跑过来帮二太太擦拭清洗。 夏竹没在家,画梅转身利落地帮赵青找了件丁香色素面妆花对襟小袄伺候着换上。 收拾停当,那面福哥儿也洗完了澡。 重新换了件做工精细质地柔软的鹅黄色棉布夹袍,被周嫂抱到褥子上,福哥儿就蹬着小腿挥着拳头自己玩,不哭也不闹。 逗的老太太二太太和赵青咯咯地笑。 看到福哥儿屁股上有一块红,赵青吓了一跳。 忙把福哥抱在怀里仔细看,拇指盖大小,像烟疤,只是没有那么圆,看上去更像蝴蝶。 “这是怎么烫的?”她声音有些冷。 周嫂一哆嗦。 连忙上前跟着查看,“我来时就有,好像是……”她声音顿住,目光看向老太太。 “这是胎记,生下来就有。”二太太笑呵呵地用一根手指逗弄福哥儿,“我们福哥儿身上有胎记,到哪儿都丢不了,是不是啊?” 福哥儿就啊啊地攥了二太太的手指用力往嘴里噻。 逗的二太太心都化了。 胎记? 赵青又低了头仔细看。 伸手摸摸,红印处的皮肤和别处一样,细腻光滑,的确不是疤痕,只是这一处的皮肤比别处颜色都深,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对,像蝴蝶。 越看,越像只特意绘上去的蝴蝶,只是颜色单一。 这念头闪过,赵青整个人僵住。 她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沉睡了两天,她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当时很清晰,醒来就都忘了,只模糊记得几个片段。 梦中,她穿了大红的凤冠霞披坐在喜床上。 听到屋里没了声音,她悄悄撩起盖头。 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照人,雕龙凤呈祥的紫檀大床松软舒适,八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细致精美,而紫檀木雕花鸟百年好合的镜台上,一对大红的龙凤喜烛将大红的芙蓉帐映的熠熠生辉。 入眼一片火红。 极尽奢华,是她即便在前世的古装宫廷剧中都没见过的奢华。 她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里面是满溢满溢的幸福,幸福都要冒出来。 听到脚步声,她刷地放下盖头。 看到一双皂青色软底云头靴立在自己面前,她紧张的心都要蹦出来,双手紧紧地缴着手里的喜帕。 蓦然,她眼前一亮,他挑开了她头上的盖头。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同样穿了大红喜服俊美的让金碧辉煌的洞房都为之黯然的他。 四目相对,她脸上渐渐爬满红晕,烧的像火炭。 他看着她,不说话。 心跳的厉害,她却不敢继续沉默下去。 “……祖父和姑母都不想我嫁给你!”她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他们说你出身太低,不配我,想让我嫁给二表哥!” 他目光黯了下。 “他们都说二表哥喜欢我,等了我十三年,从我在襁褓中就开始等!”(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蝴蝶胎记 他挑挑眉,没言语。 “我才不信!” 她皱皱鼻子,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望着他。 “我见过十五表妹在襁褓中的模样,才那么长。”用手比了比,“天天吃了睡,睡醒了吃,拉屎臭臭的,才不讨人喜欢!” 话没说完,她就听到一阵低低地闷笑声。 “所以,你就认为二哥说喜欢那个臭……”声音滞了下,“那么小的你是在说谎?”笑声醇厚,像一杯清冽的酒。 他笑的真好看,她顿时就看呆了,忘了回答。 直到一只宽厚的手抚上脸颊,她才回过神,就见他正温润地看着她,“那……为什么偏要嫁给我?” 因为我喜欢你! 看着你就高兴,就会心跳,每天都想要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 话几欲脱口而出,想起姑母再三告诫的,“一旦让他知道你喜欢他,他就不会再重视你,就会不择手段地利用你,利用你祖父。”的话,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所以……”她顾左右而言他,“你要发誓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好!” 忘了他是怎么回答的。 她只记得自己很不满,在心里骂他,“……臭木头,死木头,不过就一句让她高兴的话,说了能死啊。” 放在二表哥,早就甜言蜜语说一罗筐了。 心里有点小郁闷,可随后就被他无尽的温柔淹没…… 脑袋变成了浆糊,全身酥酥软软的,在他刻意的汗如雨下的克制中,她并没有过度地体会到嬷嬷说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相反,她听到自己销.魂的**声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场景变幻,他穿了件月白色的衾衣,慵懒地倚在大红鸳鸯戏水锦缎大迎枕上,拿了一本兵书聚精会神看着。 他身材伟岸,躺在床外侧,正好挡住床头小几上的烛光。让躺在里面的她感觉格外温馨。 她翻了个身,睡不着。 又翻了回来,把脸埋在他侧胸前。 他目光没有离开书,手却不自觉地抚过来。轻轻地拍着她后背。 像哄孩子。 “……我又不是孩子!”她不满地嘟囔了句。 惹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就睡。” 她闭了眼。 感觉他的拍抚越来越轻,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就看见他正翻了一页书。又继续看。 她就动了一下。 他没反应,她又动了一下,他还在聚集会神地看。 她胆子就大起来,开始悄悄脱他衾裤,一下,又一下,再一下下…… 渐渐地,露出一段古铜色健壮的肌肤。 她紧抿了唇,悄悄地瞪着眼睛往下瞅,看不到。她又悄悄地往下拽了一下下……就听见头上传来一阵低低的闷笑声。 吓得她忙松了手,闭上眼睛装睡。 下一刻,整个人就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你想要了?”他闷笑不止。 腾地一下,她浑身像熟透的大虾。 “才不是!”她仰头辩解道,“祖父说你屁股上有颗胎记,我想看一看!”她感觉自己的脸烧的像火炭,为了遮羞,她索性低头大大方方地去扒他衾裤,要看他屁股。 低笑变成了大笑。 他一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手就抚上了她那里,“……都湿了,还说不想?”他贴在她耳边低声调笑,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你那里,又软又紧……我想了。” 这个坏蛋。 这么下流的话也能说出口。 枉她一直还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 她又羞又怒,抬了脚踹他。 人没踹到,却被他顺势退了衣裳。 被一浪接一浪的激情淹没,她脑袋又变成了浆糊…… 被一阵刺眼的阳光照醒,他已经出去了。 望着空荡荡的芙蓉帐。她才发现,她最终还是没有看到他屁股上到底是不是有颗蝴蝶一样的胎记。 这男人,脸皮有够厚的! 人家只是想印证一下他屁股上是不是真如祖父说的有颗和自己脖子上的玉佩一模一样胎记而已,他怎么能这样歪曲她? 可是,后来……她的确叫的很销魂。 好似,是真的自己想要一样。 丢死人了! 她使劲把头埋到被子里。 …… 赵青发誓,在梦中,她的的确确能感觉到那女子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心思,绝不是他想的那样。 想起梦中的旖旎,赵青浑身烧的像火炭。 梦中那个人,是她吗? 怎么会这么傻? 把自己达进去了,被人吃干抹净,最后也没看到他屁股上是不是真有块胎记?! 要是看到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福哥儿的胎记一样……莫名地,这样的念头就像流水一样自然而然地从心里流淌出来。 赵青身子猛然一滞。 难道,梦中那个她就是她的前身——方雪莹? 而那个男子就是福哥儿的亲生父亲?! 她仔细地回想着梦中男人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他英气逼人,俊美的连阳光都失去颜色,待她也极尽温柔,像座坚实的壁垒,守候在她身后……在梦中,她只一想到他,心里就是满满的幸福,装都装不下。 常常趁他专注做事的时候,就会痴看上大半天。 听到有人叫自己,赵青回过神。 不知什么时候,福哥儿已经被抱走了,正在周嫂怀中咕咚咕咚吃的欢实。 老太太和二太太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二太太还拿手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 “娘……”她疑惑地叫了一声。 “莹儿刚才怎么了?”二太太松了口气。 赵青才发现自己竟走神了很久,感觉两颊火辣辣的,赵青心砰砰直跳,生怕被老太太和二太太看出来,她脱口问道,“……胎记能遗传吗?” 遗传? 老太太和二太太身子俱是一震。 二太太神色古怪,“莹儿想说什么?” “……三爷身上是不是也有块这样的胎记”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对上二太太微微有些发冷的目光,赵青又把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有种直觉,梦中的那个和她有鱼水之欢的男人绝不是沈怀瑜! 她见过沈怀瑜的画像,若是他,自己在梦中就会认出来! 二太太是不是误会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亦或,沈怀瑜身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胎记,自己刚刚的话竟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给装坑里了? 一时间,赵青心砰砰地跳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儿子的礼物 真是嘴贱! 这得脑袋有多不好使才能说出这话来? 还有没有更笨的? 脑袋转过弯,赵青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给自己两巴掌。 余光瞧见老太太也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赵青心提到了嗓子眼。 空气紧张的令人窒息。 时光电闪间,赵青脱口道,“我听母亲说,祖母身上就有颗胎记,像蝴蝶,所以才起艺名……蝴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老太太挺直的身子慢慢倚了回去。 因赵青长相绝美,与姿色平平的方太太一点都不像,为此,不仅赵青追问过,老太太也曾追问过。 大家都知道,方雪莹的父亲方平安是庶长子,生母正姨奶奶曾是醉芳楼的名妓,花名叫蝴蝶。也正因如此,方平安才一成亲就分了出来,独自带着方太太来到柳河镇…… 这是方家一直不外传的辛密。 有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祖母,难怪她会有那样一副神态了。 放在自己,也羞于启齿! 自以为明白了赵青为什么反常,二太太心立时一软,哪还忍心再提蝴蝶夫人的身世让她难堪,自动就转了话题。 “我们福哥儿真是个省心的,瞧他吃的多香……”她指了在周嫂怀里吃的咕咚咕咚响的福哥儿道。 话转的很生硬。 周嫂满脸困惑,不是正说胎记能不能遗传的事吗? 怎么突然就转到吃奶上面了? 她下意识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神色很自然,好似根本就没留意之前的话题,“可不是……”她点点头,“我记得谨姐儿那会儿一哭就一天,怎么哄也没用。” 提到沈怀瑾,二太太脸立时就抽抽起来,“……她怎么一点也没个女孩样啊。” “她还小,再大一大懂事就好了。”本就心虚,赵青巴不得早点转了话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谁也没再提胎记能不能遗传的事情。 赵青暗暗舒了口气。 才发现。只这一会功夫,自己后背已经出透了汗。 松懈下来,赵青又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这孩子真不是沈怀瑜的? 若梦中女子真是方雪莹的话,那她嘴里的祖父是谁? 姑母又是谁? 还有那个令人讨厌的二表哥又是谁? 在梦中。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那个二表哥有多讨厌。 抬头瞧见周嫂喂完奶,她就招手把福哥儿接过去。 “……二少爷刚吃完,要竖着抱,顺顺奶。”周嫂一边用帕子擦福哥儿嘴角溢出的奶,一边教赵青如何给孩子顺奶。 初为人母。什么都不懂,赵青学的很虚心。 她一面按周嫂告诉的,竖着抱福哥儿,轻轻捋着他后背,一面仔细打量福哥儿。 孩子刚出生,不容易分辨长得像谁,赵青一直没仔细辩过。 此时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福哥儿的眉眼竟和她长的一模一样! 根本就没有沈怀瑜一点影儿,可也没有梦中那男人的轮廓。 看不出来就好。 至少大太太不会在孩子长像上做文章。 赵青松了口气。 只是。她心里又怪怪的。 一个大男人长成自己这般模样,福哥儿将来,是不是……太妖孽了? 正想着,门外一阵喧嚣。 沈怀瑾风风火火跑进来。 “三嫂,三嫂,福哥儿得了枚玉佩!”她迈着两条小短腿,手里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摇啊摇,“玉佩,玉佩!”一阵风似的朝正抱了福哥儿的赵青冲过去。 吓的周嫂忙用身子挡住赵青母子。 “七小姐慢点。仔细您身上有寒气凉着二少爷!” 听到“凉到二少爷”几个字,沈怀瑾扑棱站住。 抬头看看正在赵青怀里玩的不亦乐乎的福哥儿,又向后退了三步,回头冲追在身后的砚香道。“快拿暖婆子来!” “多大了,你怎么一点稳当劲都没有!”二太太眉头又皱起来。 沈怀瑾一哆嗦。 才发现,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在屋里。 她吐了吐舌头。 立即做出一副小淑女的模样,还偷偷朝赵青挤挤眼。 求她给自己说情。 赵青把脸扭到一边。 这熊孩子,淘的没边。 刚才福哥儿是醒着,这若是睡了。还不得被她吓个好歹。 平日对沈怀瑾千般纵容,可一涉及自己儿子,赵青却是一丝也不能容忍。 她决定了,一定要戒掉她动不动就闯自己屋的臭毛病。 见赵青真生气了。 沈怀瑾面色讪讪,人顿时就拘谨起来。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她诺诺道,“镇武大将军赏了福哥儿……” 老太太脸色也非常难看。 这个孙女,风风火火的毛病一定得改。 刚刚差一点就吓到她的宝贝重孙子! 正要呵斥,听到镇武将军几个字,她身子一震,“你说什么?”声音不自觉高了八度。 赵青也回过头。 众人目光俱落到沈怀瑾手中的玉佩上。 沈怀瑾吓得一哆嗦,转着鼓溜溜的大眼睛不知所措。 好在护送她回来的夏竹砚香已经进了屋,砚香回头去找暖婆子,夏竹则上前接过沈怀瑾手里的玉佩递给老太太,“听说今儿我们二少爷洗三,镇武大将军就赏了一枚玉佩!” 镇武大将军赏的玉佩? 赵青眨眨眼,面无表情。 二太太也呆怔怔的。 老太太更是见了鬼似的瞪着夏竹手里的玉佩,竟忘了接。 屋子诡异地沉寂下来。 “你是说,这是七皇子送的?”足足几十息,赵青才回味来。 二太太以为自己在做梦,“这是真的吗?” 七皇子啊。 在西北地区老百姓眼中,在她们这些内宅妇人眼中,七皇子一直就是个神一般的遥远存在。 他竟送了她孙子一块玉佩! “是真的!” 夏竹认真点点头,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得知七皇子路过,荣城知府杜弛轩亲自来到了佳宁县,和佳宁县知府冯青仁带着一干官员在驿管给准备了接风宴,谁知,在七皇子却坚持住了进龙门客栈。 不知道这是七皇子听秦南说龙门客栈是赵青的买卖,才临时起意有意照顾一下生意,杜弛轩还以为七皇子看中了龙门两个字,取鲤鱼越龙门的寓意,想讨个吉利。 把龙门客栈门前的盛况描述了一番,夏竹又说的,“发现七皇子竟如此在意这种吉利彩头,见奴婢又送去红鸡蛋,杜大人就没拦,索性让二老爷带奴婢亲自送进镇武将军的雅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瓦砾换金子 看到红鸡蛋,一屋子人都怔住了。 这又是谁家喜得贵子? 站在七皇子身后的秦南上前一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七皇子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神彩,他抬起眼,看向二老爷。 对上七皇子不怒自威的目光,二老爷一早就准备好默背了十几遍的吉利话轰的一下就全忘了。 他浑身紧绷,脑袋里一片空白。 空气异样的沉寂。 杜弛轩暗暗后悔让二老爷进来。 “啊……嗯……”他咳了一声,站起来介绍道,“他就是才从谭西省古阑镇搬来的沈二老爷,二月初八喜得孙子,今儿正好洗三,特意筹了三千只鸡蛋送给将军和您手下的军爷,讨个吉利。” “古阑镇沈家?”七皇子挑挑眉,“……是传言有绝世之才的那个沈怀瑜吗?” 二老爷终于缓过来,他连连点头。 “……正是他的遗腹子。” 七皇子身子震了震,他转过头和秦南对视一眼,秦南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随机便被惊喜替代。 “二月初八?”秦南重复了一遍,“竟和将军的生日是同一天,这孩子和您真是有缘呢!” 在坐众人俱是一怔。 一个乡野孩子,怎么能和威震边关的大将军相提并论! 纷纷提心吊胆地看向七皇子。 却见秦南又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将军才出西北就收到这么多红蛋,意喻着您鸿运东升,将军此番东行将会一路鸿运当头!” 七皇子哈哈大笑。 紧绷的空气顿时一轻。 大家也都七嘴八舌地称赞起来,这个称是好兆头,那个说将军此次凯旋定能…… “哎呀!”说到这里,夏竹急的跺跺脚, “大家恭维的都文绉绉的,奴婢也学不上来!” 逗得大家呵呵直笑。 “不用学原话。你只管说事情!“”老太太道。 “镇武将军特别高兴,随手就摘下了腰间的玉佩做贺礼,又亲自令人将红鸡蛋送到驻在宜春河边的军营中,还特意嘱咐他们吃喜蛋时别忘了恭贺我们二少爷福泰安康。长命百岁……” 听夏竹说完,老太太又翻来覆去把玉佩看了一遍。 “是上好的和田玉!” “媳妇看看。”二太太接过去。 一条晶莹剔透的锦鲤雕的栩栩如生,尤其两条细如发丝的鲤须,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至少也得值一万两。” 对着阳光看了半天,二太太惊呼出声。 沈怀瑜生前倒卖过玉器。曾送了二太太许多玉器首饰,并亲自教她鉴别,一来二去,二太太也成了行家。 她在这方面,比大太太和老太太还有天赋。 书香砚香咯咯直笑。 “七皇子随身带的东西,怎么可能便宜了!” “天啊,那些鸡蛋还不到二百两!”周嫂惊呼出声。 从小到大,她哪见过这个! 看向赵青的目光简直就像看神人! 对于她家三奶奶善于用瓦砾换金子的事情,夏竹是敬谢不敏。 当初她就曾用一副几两银子的观音绣换了老太太一支赤金穿珠点翠簪,价值近千两。 这次更绝。 那些鸡蛋都是杨子骞白送的。之前罗嫂担心会不会搁坏了。 想不到,被她家三奶奶变戏法似的,一转手,竟卖了一万两! “三奶奶真厉害!” 她目光闪闪地看向赵青,“之前奴婢还心疼那些鸡蛋呢,没想到您早算计好了!” 赵青满脑门黑线。 什么叫算计好了? 她哪算计了? 她是真心为福哥儿祈福好不好? 谁知道福哥儿的生日竟会和七皇子撞在一起? “能得七皇子青睐,我们福哥儿真是个有福的!”老太太笑的眼睛眯成了缝,“我昨夜就梦到一条蛇明明在水里游,不知怎的突然就上了天……一早上还纳闷呢,正想找个人给解解……没想到竟是应了这事!” “老太太梦到蛇化龙形?”二太太惊愕。 老太太怔了怔。 “也看不清是不是龙形?”她仔细想了半天。“一早醒来就忘了大半。” “那一定是!”二太太肯定的,“书上说梦见蛇化龙形就预示着会遇上贵人……” 老太太就想起当年云玄大师的预言。 难道是应在这上面? 这孩子将来会有皇子扶持,大富大贵? 念头闪过,老太太砰砰乱跳。她紧张地看着二太太,“是吗?在什么书上?” 二太太回头吩咐书香,“去把二老爷床头那本周公解梦拿来。” 书香很快就把书取了过来。 瞧见老太太和二太太当真拿着书一本正经地研究起来,赵青哭笑不得。 这古代人,就是迷信。 梦乃心头想,梦不过是人的身体征兆和对心头强烈想法的反应罢了。 比如。某人半夜蹬被子,身体冻着了,就会梦见她在寒冷的冬天日只穿了件衬衫,半夜憋尿了,就会梦见自己到处找厕所,好容易找到一个又是坏的,她就曾做过许多这样的梦…… 没想到,这两人竟把梦当了真事,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赵青身子忽然一顿。 她想起了自己的梦,和之前的纠结。 赵青差点给自己个嘴巴。 真是身在迷中不知谜! 光笑话别人,自己之前不也纠结于那梦是不是真的吗? 竟无聊地担心起这孩子的生父不是沈怀瑜! 现在想一想,真是可笑。 方老爷因为和嫡母不合,早早地分家出来过了,方太太说她只回过一次老家,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从记事后她根本就没见过祖父,姑母! 而且,她的前身方雪莹是冥婚嫁进沈家门。 至少她可以肯定,她是绝对绝对没有拜过花堂的! 梦中竟可笑地出现她拜堂的一幕,这不是虚幻是什么? 是她心里太渴望这个孩子是自己和他生父拜过堂圆过房的结晶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梦境吧? 身为现代人,她原是不在乎这些的。 只是,这是古代,只这一个污点,就有可能让她的福哥儿从小就生活在别人的白眼中,生活在阴影中! 还好,她们搬离了古阑镇。 想通了,赵青使劲甩甩头,强迫自己把那个梦忘掉。 太羞人了,一定要忘掉!(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义子? 想通了,赵青抬起头。 就见抱着暖婆子捂了半天沈怀瑾急匆匆地拉了周嫂的手往自己衣服上摸,“你摸摸,凉不凉了?会不会冻着福哥儿?” 周嫂呵呵地笑。 “不凉了,不凉了,早就不凉了!” 沈怀瑾立即放下暖婆子冲到福哥儿跟前。 “福哥儿,福哥儿!” 听到声音,福哥儿黑溜溜的眼珠转啊转,嘴里啊啊地叫。 赵青看着心都化了。 余光瞧见沈怀瑾伸过手,她立即就把福哥儿举到一边,不让她碰。 “三嫂!”沈怀瑾急红了眼。 “你刚才差点吓到他,以后再进我屋不许大喊大叫!”赵青面色严肃。 沈怀瑾怔住。 她脸腾地涨红。 “我知道,娘也嘱咐我福哥儿要睡觉,要我以后再进这屋里要轻手轻脚……”不习惯跟人道歉,沈怀瑾声音支支吾吾,“我今儿是太高兴,给忘了。” 忘了,就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赵青看着沈怀谨。 沈怀瑾挠挠头。 “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虽然淘气,沈怀瑾骨子里却和她一样的仗义,只是更率真,更火爆,她若肯发誓,就一定会做到。 赵青这才把福哥儿放下来。 沈怀瑾用手指轻轻碰了下福哥儿的手指,福哥立即就紧紧地握住,目光也转了过来。 黑溜溜的,清澈明亮。 逗的沈怀瑾咯咯地笑。 “……他看我呢,看我呢。” “这么大点的孩子,还看不到。”周嫂噗嗤一笑。 赵青错愕。 “怎么会?”她明明看着福哥儿的目光一直随她转啊。 在她意识里,福哥儿都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是听声音。”周嫂笑道,“不信你用手试试。” 赵青拿手在福哥儿眼前摆,福哥理都不理,目光一直随着叽叽喳喳的沈怀瑾转,啊啊的手舞足蹈。玩得欢实。 赵青有些气馁。 “……难怪大家都用拨浪鼓哄孩子。”不甘心地鼓着小嘴。 模样萌及了。 没想到转手间就能赚进万两白银,在她心中神一样的三奶奶,竟还有这么呆萌的一方面,周嫂呆住。 想笑又不敢笑。 那面沈怀瑾趁大家不注意。正悄悄地叫福哥儿,“叫小姑姑,快叫,我给你糖……”摸摸兜里没有糖,才想起娘亲叮嘱福哥儿现在没有牙。还不能吃东西,她眼珠又转起来。 瞧见二太太手里的锦鲤玉佩,就一把夺过来。 “快叫,叫了我给你玉佩!”拿着玉佩在在福哥儿眼前晃。 福哥儿张着小嘴吐泡泡,发出嘟嘟的声音。 沈怀瑾咯咯地笑。 “三嫂快听,三嫂快听,他叫我姑姑了!” 一个高跳起来,来到老太太和二太太身边,“祖母,祖母!娘。娘,她叫我姑姑,叫我姑姑了!” 和二太太一起对着书验证了半天,昨夜的梦的确是个喜兆,老太太几个月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正乐的合不嘴,听了沈怀瑾没一点女孩样的话,也不恼怒,笑呵呵说的,“这么大点的孩子。哪会说话?” 正担心老太太会训斥沈怀瑾,见她笑呵呵的,二太太心里就舒了口气。 使劲瞪了沈怀瑾,“女孩子家家的。你就不能稳当些!” 沈怀瑾吐吐舌头。 乖巧地躲到赵青背后装淑女。 嘴里还不忘辩驳老太太。 “他刚刚真的在叫姑姑!”搂着赵青的胳膊看福哥儿,“是不是,福哥儿?” 福哥儿自顾自地挥舞着小手,小嘴一撅,又发出一阵嘟嘟声。 “祖母您听,她就是在叫姑姑!” 沈怀瑾立即扬起头。白嫩的小脸红扑扑的,向熟透了的苹果。 逗的老太太呵呵地笑。 “是,是……她是在叫姑姑!” 沈怀瑾就洋洋自得。 “……福哥儿最聪明了,这么小就会叫姑姑。”随口嘟囔道,“幸亏爹爹没答应,否则,我们福哥儿就被大将军抢走了。” 说者无心。 正围在福哥儿身边说笑的三个大人却都变了脸色。 老太太嘴唇翕动,还没开口,那面赵青已厉问出声。 “你说什么?”微微有些高亢的声音透着股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犀利。 敢抢福哥儿,她跟他拼命! 别说皇子,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三天两头地打,姑嫂俩刀兵相见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沈怀瑾还是第一次见到赵青这么愤怒。 吓得她松开赵青一个高窜到墙角。 瞪眼看着赵青不说话。 一个五岁的孩子,指望她把事情说清楚还不如指望公鸡下蛋。 赵青目光转向夏竹。 很少看到赵青这样紧张,夏竹噗嗤一笑。 “是七小姐不懂,她以为七皇子是要抢福哥儿。” 本想再急急赵青,余光瞧见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瞪眼瞅着她,夏竹又连忙解释起来…… 见七皇子随手就摘下随身玉佩当贺礼,大家都惊呆了。 整个屋子都静下来,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才有人出声。 纷纷恭贺二老爷喜得贵孙,在场以杜知府为首的大小官员也都争先恐后地拿出礼物来凑热闹…… 七皇子都拿了,他们哪敢端着? 秦南趁势说道:“难得沈二少爷生日这么好,又和将军有缘,将军不如让沈二老爷抱来瞧瞧,索性认作义子吧。” 在坐众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孩子跟他家将军的渊源,更没人知道他家将军心里有多重视这个孩子了! 听了这建议,七皇子眼睛亮了下。 他转头看向二老爷。 这是,真想认? 在场众人顿时就懵了。 杜弛轩最先回神,连连给二老爷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磕头谢恩。 一旦让七皇子认下这个义子,今后只要和沈家搞好关系,他杜驰轩也就等于从此攀上了七皇子! 谁知,他这面挤眉弄眼恨不能上去踹两脚让二老爷跪下谢恩。 那么二老爷却犹豫不绝。 支支吾吾站在那里,脸红到了耳根。 七皇子见了就摆摆手,“算了,春寒料峭的,别抱来抱去地让孩子受了风寒。” …… 说完,夏竹最后道: “奴婢和二老爷一出雅间,守在门口听动静的驰风和官府侍卫就替二老爷惋惜,说他当时跪下磕个头,二少爷这个干爹就认成了!尤其镇武将军的侍卫,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将军这么高兴……”(未完待续。) ps:大家说,该不该揍二老爷一顿? 第一百九十六章 火了 那可是七皇子啊! 有他撑腰,就算是头猪也能飞上天了! 沈家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她九泉之下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沈家在她手里败落,一直是老太太的一块心病。 越想越生气,老太太恨的牙根直痒痒。 “这个窝囊废!” 她看着二太太,问道“ 他怎么这么笨啊?” 二太太脸涨的通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紧张间,门外一阵喧嚣。 夏竹推门跑出去,跟着清亮的声音就传进来:“二老爷回来了!” 二老爷带回了一堆小物件。 放在一个硕大的木箱中,被两个粗壮婆子抬进来。 大太太和几位小姐也跟着走进来。 “……得了二少爷的喜蛋,营地那些官兵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些东西赏给二少爷!”夏竹笑的嘴都合不上。 这三千鸡蛋,送的太值了! “快,快抬过来看看!”老太太忙不迭地说。 将桌上的杯盘茶具撤下去,两个婆子又把木箱重新抬到桌子上,打开箱盖。 呼啦,众人都围了上去。 见众人把自己的视线遮个严实,赵青苦笑着摇摇头,低头逗着福哥儿玩。 最上面是个托盘,摆放着几快晶莹剔透的玉佩,扳指和绣工精致的香包等。 “这……怎么这么多玉佩?”大太太看直了眼。 这些玉佩,虽然没有七皇子的锦鲤玉佩值钱,可也都价值不菲,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都是各位大人送的!”夏竹将老太太看过的玉佩转身递给赵青。 在看托盘地下,全是各色的玩具。 “拨浪鼓!” “木刀!” “布老虎!” “小木人,还有泥人!” “……” 最高兴的莫过与沈怀瑾和沈怀淑了,两人哪见过这些,眼睛都有些不够用,这面刚拿起一个木人。那面又看到一个更好的五彩风车…… 一会儿功夫,两人怀里就抱满了。 沈怀瑾满头大汗地转过身,来到赵青面前,呼啦一下。把怀里的玩具都放到了褥子上,挑了个最好看的五彩风车,就往福哥儿手里塞,“福哥儿,快叫姑姑。我这些都给你!” 吓的周嫂忙接了过去,“我的小姑奶奶,二少爷还小,玩不了这些,仔细划伤了他。” 赵青好奇地捡起一个小木人。 “……兵营中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就好像特意给福哥儿准备的似的。 “是将士门在边关集市上买的,都是京城人,得胜还朝自然要给亲戚朋友带礼物,被我们二少爷半路劫了一份。”夏竹说着,捡起一只木质篦梳,“您看。还有篦梳呢!”转身递给赵青,“虽不值钱,但胜在雕工精美,很又特色,一定是哪个将士买了准备送给姐妹或娘子的。”亲昵地看着福哥儿,“我们二少爷真是个有福的!” 若是放在出征时遇上,他们身上还真没这些东西! 透过夏竹让开和缝隙,看着琳琅满目的一箱子礼物。 赵青抚额。 天,她可以开个玩具店了。 大太太却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这些都是公中的。她是不是就可以占一半? 可惜,她已经苏妈妈看着把那三千鸡蛋都记到了二房账上,想反悔也晚了。 赵青还在月子里,按习俗。进这屋里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往外拿。 恍然没看到沈怀婧的贪婪目光和大太太欲言又止的神色,老太太眉头都没动地吩咐夏竹和画梅都登记造册了,“……留着给福哥儿长大了玩。” 又说一会儿话,大家各自散了。 老太太回到东屋,已经洗漱完毕的二老爷正等在屋里,美滋滋地喝着画梅给斟的茶。 见到他。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上,你竟还犹豫?”越说越气,老太太操起炕上的鸡毛掸子披头盖脸地抽下来,“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子呢!”数落到最后,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儿子。” 一面用胳膊挡着脸,二老爷心里这个委屈啊。 他哪犹豫了?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要认自己的孙子为义子,那是无上的恩典,是他沈家的祖坟烧了高香,他怎么能不高兴? 他只是一时糊涂没算过来账好不好? 孙子的干爹就是他的干儿子,算起来,他就比七皇子长了一辈,哪有当爹的给儿子磕头谢恩的? 这个头,没法磕儿。 于礼有悖。 谁知,他就犹豫了这么一下下。 七皇子就不耐烦了…… 现在别说老太太发怒,他自己也后悔着啊。 悔的肠子都青了。 被驰风一提,他也记起来了,书上是说过,天 地 君 亲 师,就是要先君臣后父子,这个头,他是应该磕的! 只是,书又没带在身边,尤其当时那种情况,他紧张都来不及,哪记得这些话啊? 画梅转身就把二老爷挨打的事情告诉赵青。 赵青哑然。 得了这么重的赏赐还不够,还惦记着那些? 这算不算,得陇望蜀? 画梅却看着睡的香甜的福哥儿嘻嘻笑。 “二老爷说,听说您送喜蛋得了镇武将军欢心,县上著名的大果商曹郅的孙子刚出生十天,也学您给送喜蛋,只市面的鸡蛋都被您收购一空,就把家里存的三百来只一股脑送去了龙门客栈,都用红纸包了,颜色染得也比我们的好看……结果,镇武将军只让人赏了十两银子。” “真的!”夏竹睁大了眼。 “二老爷亲口说的!”画梅看着赵青,“可见我们二少爷和镇武将军是真投缘!” 赵青笑了笑。 生意做独市,买卖抱先行。 做事和做生意都一样,一味地跟在别人身后模仿,永远只会吃别人剩下残羹冷炙。 福哥儿醒了。 趁屋里没人,赵青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奶。 就让夏竹瞒着二太太偷偷找来稳婆施妈妈。 “……三奶奶是开奶晚了,你体质又弱。”她看着赵青细瘦的胳膊,道,“老母鸡汤、猪蹄汤、王八汤、鲫鱼汤都是催奶的,要不,你再多喝些试试?”又给写了几个催奶方子,“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赵青让夏竹赏了二百文钱。 施妈妈乐颠颠地走了。 赵青咬着牙喝了一大碗没滋没味的老母鸡汤。 半夜又喝了半碗猪蹄汤。 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是没有奶。 正郁闷着,柳嫂和罗嫂拎了催奶的王八汤过来。 “……七皇子给龙门客栈题了字!”一进门,罗嫂就裂了大嘴笑,合也合不上。 七皇子的题字啊。 只为一睹七皇子的真迹,那些来往的客商也会争先恐后地留宿在龙门客栈,想不红火都难! 赵青蓦然坐直身子,“……我看看。” 春兰夏竹接过画轴在赵青面前徐徐打开。 龙门客栈四个大气磅礴气吞山河的大字跃然眼前。 “……还以为只是个粗咧咧的武官,想不到镇武将军的书法造诣这样了得。” 春兰夏竹赞不绝口。 赵青心里却很不是味。 前世她就一直以自己的大字自豪,到这以后,在她用心练习下,甚至都超过了二老爷,连老太太都夸她的字大气,这府里再没人的比过她。 可是,和七皇子的字一比,简直就是小学生和大学生! “……这一比,我的字都不叫字了。”赵青语气很吃味。 逗得大家咯咯直笑。 “……这些皇子,一出生就请了最好的先生教字,底儿厚着呢,哪是我们寻常百姓能比的。”春兰止住笑。 “就是,就是……”柳嫂附和道,“听杜大人说,七皇子的字在几个皇子中是最好的,连万岁都夸赞……曾经有人出十万金求他题字,都没给提!” “都是托了二少爷的福!”罗嫂呵呵地笑,“今儿七皇子的人马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出万金来买这副字了!” “不卖!”赵青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拒绝道,“让驰风找人拓了,当牌匾。” 有七皇子题字,龙门客栈一夜间就火了起来。 最眼红的,莫过于大太太了。 “……能不能和驰风商量一下,把龙门客栈盘给沈家!”她找到正逗福哥儿玩的赵青和老太太,“当初这‘龙门’两字就是三奶奶给起的,若不是这两个字,也引不来镇武将军!” 赵青和老太太同时怔住。 赵青眨眨眼,又眨眨眼,不认识似的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又接着道,“若不是三奶奶送去喜蛋,镇武将军也不会心血来潮给题字了,他们都是借了三奶奶的光,再说……当初那些本钱也是沈家给的。” 老太太眉头拧成了咯噔。 以前只是觉得这个媳妇眼框子浅,有些自私自利。 她怎么一直没发现,她竟还能这么的,无耻。 “我老了,管不动这些了。”她无力地摆摆手,“既都是三奶奶的恩惠,你跟三奶奶商量吧。” 赵青直接就摇摇头,“……银子是我给的不假,但也是他们应得的,都是府里统一决定给的遣散费,大太太屋里遣散的那些奴才也都有份的。” 大太太脸色讪讪:“我们又不是白要,出双倍的价!”(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闰月 两章合一 …… 双倍的价? 她没听错吧? 赵青错愕地看着大太太,“我听驰风说,自从镇武将军给龙门客栈提了名,就有人要出十倍的价钱盘呢。” 想起这些,赵青也暗暗庆幸。 幸亏当初她一狠心把那块房子和地都买了下来。 否则,说不动驰风,这些人怕是要鼓动房东往回收房子了。 大太太老脸涨红。 “我们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那也没这么得的! 赵青怒火蹭蹭地往外窜,真想一脚把大太太给揣出去。 “我不会做生意,沈家也不许女子参与生意。”她轻轻拍着福哥儿,“大太太想要盘龙门客栈,就自己去找驰风吧。” 要是能说动驰风,还用这样低三下四地来求你了! 大太太脸色变了变,复又心平气和地说道: “你放心,生意不用你出面做,就让大爷做,利益都算公中的……” 赵青轻轻拍着福哥儿,低了头笑呵呵的哄弄着。 大太太脸沉了沉,想起那巨大的利益,旋即又堆出一脸笑容: “到底只是个奴才出身,驰风做小本买卖还可以,如今龙门客栈这么红火,他怎么能掌控得了?”又道:“我们不伸手,到时候也会便宜了别人!” “大老爷接手沈家生意的时候,比这好上一万倍,如今也都便宜了别人!” 极力克制的声音有股遮掩不住的犀利,脸上虽无表情,可赵青拍抚福哥儿的手都微微发颤。 肖想也就罢了。 竟然还这么作践她的部下! 这是赵青最最不能容忍的。 “你!” 大太太脸腾地涨红,继而又变的青黑。 她腾地站起来,抬脚就走。 回到屋里,大太太一把将地中的桌子掀翻在地。 杯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吓的杜鹃等人大气不敢出。 阴沉着脸坐了大半晌,大太太眼前忽然一亮。她一把抓过黄历。 没错,二月二十六清明,还有半个月。 滴骨验亲还来的及! 这贱人不死,她这辈子也别想得好。 接下来几日。大太太就开始上蹿下跳地张罗起来。 她首先来到二太太屋里,一边用茶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茶叶,一边说道: “……趁早滴骨验亲,我这也是为二妹好,福哥儿若是三爷的。把沈家都给她我也没说的,只是……二妹和二叔可要想明白了,千万别被人鸠占鹊巢替人养儿子还不知道……”她若有深意地撇了眼二太太的小腹,“二妹还有自己的儿子要养呢。” 然后就在二太太和二老爷呆怔的目光中来到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眼皮都没动就拒绝了。 “……沈家落魄至此,也没银子折腾了,福哥儿也不过就是继承瑜儿的香火,让瑜儿不至于断了祭祀而已。”看着大太太的目光各外坚定,“抱养的孩子,也能继承祖宗香火,更何况莹儿和瑜儿是结了冥婚的。” 认定了福哥儿就是沈家的福星。 不管他身上流的是不是沈家的血。她都要给他冠上沈姓,让他的子子孙孙认沈家为祖,祭祀沈家宗庙! 大太太胸口一起一伏。 她用尽全力才克制着没有顶撞老太太。 回到西跨院,大太太把屋里的茶具砸了个稀巴烂。 冷静下来,她翻出当初的赌约,起身去了佳宁县衙。 哼,想这么稀里糊涂认下这孩子,门都没有。 听说大太太竟将赌约拿去县衙备了案,正剪花枝的老太太一把将剪刀摔在地上。 家丑不可外扬。 这种事情,藏着噎着都来不及。 在古阑镇时。有苏道帮忙,好歹把流言压了下来,搬到佳宁县,她本以为这件事从此就彻底烂到肚子里了。 没想到。她们自己家人却主动去县衙抖了出来! 只是,老太太再气也没用。 毕竟当年的赌约是白纸黑字画了押的,既惊动了官府,就不再属于沈府的家事儿,验与不验,根本就由不得她。 呆呆地坐着。直喝了大半杯茶,老太太情绪才稳定下来。 带着刚得了信,六神无主地过来讨主意的二太太来到赵青屋里。 赵青眼皮都没眨。 “……福哥儿就是三爷的孩子!”她语气极为自信,“既然大太太不信,若不滴骨验证,福哥儿的就会身份不明……”她看着老太太,“他已经没了父亲,我不想让他从小就生活在别人的白眼中!”所以,“一定要验证!” 铿锵的语气有种义不容辞的坚定! 护犊之心溢于言表。 最重要的,惊动了官府,这件事也由不得她们不答应。 滴骨验亲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太太要定在清明节。 “……正好让大爷和四爷趁清明去扫墓,直接取了骨头,带回来。” 赵青却坚持要找术士算。 “开棺取骨不是小事,什么时候破土,如何做法事,还是找个先生算算吧。” 这话没毛病。 别说开棺取骨,就是寻常搬家修坟也都要找人算日子。 大太太就请了佳宁县有名的常先生。 “……今年润二月,润年润月不能动土。”常先生掐算了半天,道。 不能动土? 大太太眉头一立,“那得什么时候?” 常先生又算了半天,“明年。” 明年? 这岂不是还要一年? 费尽心机说服大家,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大快淋漓地处置这个贱人了,可以为瑞哥儿报仇了。 没想到,却还要再等上一年! 一年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目光蓦然转向赵青,大太太怀疑这是她暗中搞的鬼。 难怪,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那神态沉稳的,还让自己的心生生地跳了大半夜。 却原来她早已跟常先生串通好了! 看向赵青的目光刀子似的锋利,大太太脸色几欲扭曲。 赵青眉眼都没动一下。 “……若硬要动土,会有什么后果。” “润为二之数。会再添新坟。”常先生道。 清明在二月,按常规润二月的确有两个清明! 只是,大家都忽略第二个而已。 大太太不相信,又写信找了古阑镇的温先生。 和自己合作了多年。温先生绝不会骗她。 温先生很快就给回了信,和常先生说法差不多。 大太太脸沉的能挂三只酱油瓶,最终还是点点头,“……就明年吧。” 大老爷卧病在床,大奶奶疯疯癫癫。大房如今是病的病,伤的伤,果真坚持,谁知道再添新坟的预言会不会应验到她身上! 过了清明,就到了三月三。 福哥小脸已经胖的圆嘟嘟的,又白又嫩,要多讨喜又多讨喜,老太太一天不见就想的慌。 而李霁的西征大军也早已搬师回朝。 二十万大军停在离京五十里以外的京畿大营,而李霁则带领三千铁卫于三月三日午时在西城门外举行献俘仪式。 万岁亲自携庄贵妃犒赏三军,册封七皇子为西北王。接掌工部。 京城里,万人空巷…… 而烈亲王府,二皇子却像被雷击般呆呆地瞪着眼。 “……赵桑,早就被杀了?”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么说,一直以来,他收到的所有赵桑的密函都是假的,都是七皇子伪造的,那上面的信息都是他想让自己知道的? 难怪他会败的这么彻底! 乾坤宫大太监马福点点头,继续道: “早在五个月前,赵将军就被镇武将军杀了。其他人包括皇后娘娘的亲卫赵荀都被控制了,消息才没有传出来,昨夜万岁微服出宫亲审了鞑军俘虏,赵将军通敌的罪名铁证如山……连皇后娘娘都被万岁训斥。禁足在了乾坤宫!” 所以,今天犒赏三军才由贵妃娘娘陪同。 二皇子一狠狠砸在桌子上。 而七皇子封王的消息传到佳宁县时,赵青正给福哥儿做满月呢。 满月宴设在龙门客栈,规模出乎意料的庞大。 七皇子一行人离开前,秦南曾特意告诉杜驰轩七皇子很欣赏被传为百年一见鬼才的沈怀瑜,暗示他对沈怀瑜的遗孀多加照拂。 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公文。得知七皇子被封为王,杜驰轩思虑再三,亲自来给福哥儿过满月。 见他都来了,冯县令和附近的乡绅大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给福哥儿道贺了,恭喜他多福多寿的同时都会说一句,七皇子封王,龙门客栈这次要发了……争前恐后地在知府大人跟前混个脸熟。 一场满月宴,俨然比当初在古阑镇时还风光。 老太太乐的合不上嘴。 二老爷也笑的见牙不见眼,和四爷一起,脚不沾地迎接着前来道贺的贵客。 看着龙门客栈门前车水马龙,赵青也是醉了。 七皇子封王跟她有一毛钱关系? 怎么都跑来给她们道贺? 闹得跟这孩子是七皇子的似的。 ****** 草长莺飞,日子过的飞快。 转眼就到端午节。 虽是小县,但因位于风景宜人的宜春河与德阳的交汇处,河面平缓宽阔,佳宁县的赛龙舟远近闻名,周边十几个县镇的龙舟好手都欢聚在此。 难得这样的庆典就在家门口,以沈怀婧为首的几位小姐都张罗着要去看。 端午节送瘟神,老太太也想藉此祛祛这一年来的晦气,就答应了。 大家高兴的不得了。 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去看龙舟的新衣服,荷包,五彩线和染指甲的白矾、凤仙花…… 前世就喜欢旅游,端庄贤淑、沉稳大方只是她这俱身体给人的表象,骨子里,赵青却是一个及其活跃、爱热闹的人,去看赛龙舟,她也是张罗最欢的一个。 谁知端午节前一晚,福哥儿竟着凉了。 请了大夫,吃了副药,端午节早上就不咳了。 可赵青还是担心看赛龙舟闹哄哄,福哥儿的病再反复,索性决定留在家里照看福哥儿。 老太太有些不忍心,“……我老了,就不去凑热闹了,和周嫂在家看福哥儿,你们年轻人去吧。” 老年人才更爱热闹! 想起前世那些跳街舞的大妈,赵青硬撵了老太太去,“……福哥最黏我,您留下也看不了。” 她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老太太却没有。 怕老太太多想,赵青连坚持要陪她的春兰夏竹也撵了出去,“……今儿看龙舟的人多,一定要把七小姐看紧了。” 好歹送走众人,屋子静下来。 赵青这才接过周嫂怀里的福哥儿。 福哥儿对手腕上的五彩线很好奇,咿呀呀地用嘴啃了半天,索性伸了另一只小手拽啊拽。 怕他勒坏手腕,吓的赵青赶紧拿了他最喜欢的拨浪鼓。 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她的力量,福哥儿手劲特别大,才两个多月时就能她袄上的盘扣扯下来塞嘴里。 小家伙的破坏力特别大。 短短一个月,赵青就被他扯坏了几件袄,好在有心灵手巧的月娘,会在扯坏的地方绣上朵花啊叶啊的,别有一风情……赵青最头疼的是无论扯了什么,福哥儿都会往嘴里噻。 后来老太太就在福哥儿手指上涂了猪苦胆。 再扯下什么东西噻嘴里都是苦的,看着他被坑的哇哇地哭,赵青心疼的什么似的……可好歹是把这毛病给改了。 福哥儿注力很快就被拨浪鼓转移了,他抓了拨浪鼓**垂似的,一面胡乱地挥舞着,嘴里啊啊地叫,玩的不亦乐乎。 震得赵青脑仁疼。 “……他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啊?” 周嫂听了就笑。 “二少爷精力是比一般孩子旺,我见过别的孩子三个月都抓不紧东西,他竟能玩拨浪鼓。”亲昵地摸了摸福哥儿柔软的头发,“……还知道拨浪鼓能砸人,把手举的远远的。” 福哥儿第一次玩拨浪鼓就砸到了脸。 当时是沈怀瑾拿了拨浪鼓逗他玩,回头和二太太说话,下意识地就停下了手里的动做,没注意福哥儿等不及一把扯了过去,结果就砸到了脸。 谁也没想道不到三个月的福哥儿竟抓住这东西,听到他哇的一声哭起来,大家都慌了神。 看到福哥儿脸夹青了一片,赵青心疼的揪成一团。 二太太禁了沈怀瑾三天足,不许她进赵青屋。 赵青也把拨浪鼓藏了起来。 她从没见过福哥儿那么喜欢一件东西,奶也不吃,嗓子都哭哑了,春兰夏竹拿出所有玩具,挨个在福哥儿眼睛晃,福哥儿转过头,看一眼就哭,好歹有只银铃吸引了他注意,握在手里摇了一会儿,随即就扔了,开始哇哇地哭……(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荣成绣艺 大家这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他是在找拨浪鼓。 喜欢听声音。 果然,一拿出拨浪鼓,福哥儿立即就不哭了。 还咧了小嘴笑。 见他抢的厉害,稍不留神拨浪鼓就会到他手里,赵青就又买了个小的,特意把线剪短了,只声音依旧响亮。 不管他能不能听的懂,赵青坚持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告诉怎么玩,还亲自拿了福哥儿的小手一起摇…… 福哥儿却推开赵青自己玩。 开始赵青也紧张,见他不再砸自己脸,才松了口气。 想起这些,周嫂摇摇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孩子。” 赵青微微地笑。 他父亲就是百年一遇的鬼才! 玩了近半个时辰,福哥儿终于累了。 趁他睡着,赵青开始练习瑜伽。 月子里,她用尽了法子,催奶汤喝的都直想吐,依然没有奶,最后只好放弃。 不亲自喂奶,赵青就空下了大把的时间。 前世练武,那些招式都在脑子里记着,现在终于肚子里没孩子拖累了,她就一心想把武术捡起来。 她是注定要走商的。 有武傍身,走遍天下也不怕。 可是,吴妈妈和二太太却坚决不让。 说月子里不能乱动,太劳累会伤了身体,一旦得了月子病就是一辈子的事儿,赵青没学过医,对妇产知识一窍不通,见稳婆都这么说,却是不敢再操之过急。 人闲的发霉。赵青就想起了瑜伽。 前世书房里一堆关于瑜伽书,都是孙光那死玻璃买的。 说她胳膊腿太硬,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硬逼了她学能让身体变软变柔韧的瑜伽。 为了却母亲的心愿,把自己嫁出去,她从善如流。 因为孙光说,男人都喜欢身体柔软的女孩。 只是。她天生力大无穷。从小练的是铁布衫一类的硬功夫,和瑜伽格格不入。 本以为自己从小练武,筋骨早就撑开了。一接触瑜伽,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不到三天,她就放弃了。 几个光盘却被她记得滚瓜烂熟。 记得其中就有一套专门针对产后孕妇的瑜伽动作,不仅可以重塑体型。还可以促进子宫收缩,预防子宫、膀胱等下坠……总之好处多多。 于是。赵青就循序渐进地练起来。 还别说,前世的她不适合改练瑜伽,这一世,那些动作却好似专门为这俱身体量身定做的。 或许是方雪莹也学过体操舞蹈之类的体术吧。赵青感觉这俱身体的柔韧度就像七八岁的小孩,她都可以把自己从头到脚卷起来……软的一塌糊涂。 练了一个多时辰,中午用过饭小睡了一会儿。 福哥儿已经醒了。赵青就抱了他和周嫂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初夏的阳光温暖和煦,洒落在赵青月白色的褙子上。像涂了层金粉,勾勒出一个纤细优美的轮廓。 周嫂看着就艳羡的口水直流。 “……三奶奶身材恢复的真快,福哥儿这才三个月,腰就细的跟大姑娘似的,一点也看不出生过孩子。”搂起褙子露出圆鼓鼓的小腹,“你看我,妞儿都快周岁了,肚子还这么大!”调侃道,“相公说我像又怀了一个。” 赵青汗颜。 可能是练瑜伽的原因吧。 加上她年龄小,怀孕时就没长胖,不过三个月,赵青原本有些松懈的小腹已经紧绷绷了。 “我吃的少……”她含糊道。 “哪少了,我看您饭量也挺大!” 对于赵青这种能吃又不胖的体质周嫂羡慕的要死。 “……昨儿我遇到董家大奶奶,她还偷偷拉着我问你是沈家的几小姐,有没有说亲?说她四小叔在龙门客栈看到您,一见倾心,想要求娶。” 赵青怔住。 “一听我说您就是福哥儿的娘,董大奶奶嘴张的能装下个鸡蛋大!” 想起当时的情景,周嫂捂了嘴笑。 “尴尬的什么似的,一个劲说你当时带了面纱,他小叔子也没看到你盘头,他只看你身材像个小姑娘,就央了董老太太要求娶……幸亏董大奶奶知道我就在你家做奶娘,才先找我打听。” 否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笑话! 这笑话闹的,赵青也啼笑皆非。 “……董家布庄做的那么大,怎么不开绣坊?”董家是佳宁县最大的布商。 “绣坊不赚钱。”周嫂道,“我们这儿离荣成近,那儿的刺绣远近闻名,价钱又便宜,那面的绣品运过来,加上一路上的镖费都比这面便宜。”所以没人在这面开。 赵青恍然。 “难怪我没看到绣坊。” 月娘的绣艺师出名门,赵青不想埋没了。 之前是没有精力,如今龙门客栈日渐红火,她就想再给月娘找条出路。 跑堂小二随时可以招聘。 搭上月娘这么一个手艺高超的绣娘太不值。 她想找个规模大的绣房合作,她出银子入股,让月娘出面,横竖福哥儿得了不少玉佩,挑几件当了就是。 谁知,她在街上转了一圈,竟没一家像样的。 偶而有招揽绣活的,也都是那些生活比较清苦的小户人家,接了活让家里的娘子女儿绣,贴补家用,根本就不会多养一个绣娘。 “而且,这里家家户户的女儿都会刺绣……”周嫂又继续说道:“小户人家嫁女儿就自己绣,大户人家则直接去荣成挑,或者出银子让董家给带回来!” “难怪这儿的绣品比我们哪好上一倍,价钱却这么便宜……” 周嫂睁大眼。 “听说三奶奶以前住在中州府,那儿的绣品很贵?” “是中州府辖下的一个小镇,这么个荷包在我们那至少要买十到二十文……”赵青指了福哥儿身上绣了五毒图案的荷包,“花样绣艺再好一点,甚至能卖上三十文……” “……这里才买五文钱!”周嫂诧异道,想起什么又道,“董大奶奶一看见福哥儿的小衣服就赞不绝口,直夸月娘的手艺在荣成都少见,还问她师出什么地方?”又道,“这么好的手艺,三奶奶怎么不把她留在那边?” “月娘是得了霓裳坊的真传。” 她当初是想把月娘送去中州的,已经和杨子骞说好了,去杨家名下的绣坊,每年五十两,若绣艺突出,年终还有红利,只是月娘死活不肯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玉钗 月娘,背后也有故事吧? 想起她那张疤痕累累的丑脸,赵青就叹了口气。 “她一定要跟着我。” “她竟出身霓裳坊?”周嫂惊呼出声,“难怪她手艺这么好!” “周嫂也听说过霓裳坊?” “南纤衣,北霓裳,坊间都知道啊。”周嫂就笑道,“据说霓裳坊的绣艺比纤衣坊还高,当年也在南方,大后四十岁寿辰那年广聘绣坊,两坊同争内务府活计,不知怎地,艺高一筹的霓裳坊竟失败了,才搬到了北方……十几年了,南方市面几乎看不到霓裳坊的手艺了……” 竟有这传说? 她怎么没听说过? 赵青一怔。 正要继续问,院门外一阵喧闹。 看赛龙舟的众人回来了。 “福哥儿,福哥儿!” 沈怀瑾首先蹬蹬蹬跑过来。 “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呼啦,一把将手里的小口袋在石几上口朝下倒了过来,赵青面前就出现一大堆花花绿绿。 正恹恹欲睡,福哥儿哇的一声哭起来。 赵青忙轻轻地拍,“老太太和二太太呢?” “遇到董大奶奶,让我们先回来。”沈怀瑾说着,拿了各种玩具连做鬼脸带学狗叫变着法地哄,“福哥儿不哭,福哥儿不哭……”想起什么,又急忙道,“姑姑又给你买了拨浪鼓,这回是绿色的!”拿了绿色的拨浪鼓咚咚咚摇起来。 福哥儿回过头。 裂着嘴笑了。 咿咿呀呀地伸了小手去抢。 “这个不行,线还没剪短!”沈怀瑾急得满头大汗。 赵青一个头两个大。 这熊孩子,怎么就跟福哥儿对上眼了。 不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平时别人哄也哄不出来的,她都先紧了福哥儿玩,每天不把福哥儿折腾哭几次,都不罢休。 春兰夏竹拎了竹篮走进来。 “……新鲜的水蜜桃,二老爷买的。”春兰说着,伸手去抱福哥儿。 “二老爷对二太太真好!”周嫂羡慕道。 水蜜桃刚上市。要三百文一斤! 夏竹很快洗了一盘端出来。 正捡了一个大的让赵青吃,就听见沈怀瑾和春兰的叫喊声。 赵青回过头。 福哥正抓了春兰的头发,疼得春兰眼泪差点掉下来,沈怀瑾扎着两手连蹦带跳。不知如何是好。 周嫂和赵青双双跑过去。 “这孩子手劲怎么这么大啊?”看到福哥儿还攥着几根头发,周嫂连连砸舌头,“这才几个月啊,小手指攥紧了,连我都掰不动。” 三奶奶的手劲更大! 在心里回了句。夏竹回屋拿了梳子给春兰梳头。 把福哥儿递给周嫂,赵青上前仔细查看春兰头皮,“……没伤到吧。” “没事儿。”春兰疼的眼眶发红,“二少爷的手劲越来越大了,幸亏三奶奶不让带耳扣,否则这一下准把耳朵扯碎了。” “娘说她他天天练大锤呢,手劲能不大!”沈怀瑾一本正经道。 练大锤? 众人怔住。 随即想起福哥儿挥舞着拨浪鼓的样子可不就像练大锤,顿时咯咯笑起来。 见春兰头皮没事儿,赵青舒了口气。 她捏了捏福哥儿小鼻子,“……你个小淘气鬼。” 福哥儿伸了手朝春兰咿咿呀呀地叫。 赵青回过头。 “她是看好了春兰的这个玉钗吧?”夏竹道。 “什么玉钗?”赵青接过去。 是个通体碧绿的玉钗。钗头雕了几朵桃花,铜箸粗细的钗身上刻着一行隽永清秀的小字,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玉质不是特别好,却古朴大方,让人爱不释手。 尤其钗头几朵桃花,在夕阳映射下,闪着一层灼灼光华。 福哥儿就是被这层光华吸引,才伸了手抓。 不知是不是小孩子对颜色特别敏感,福哥儿尤其喜欢颜色鲜艳。金光闪闪的东西。 为此老太太还戏弄说他前世是条特财迷的贪龙。 传说中龙最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玉钗我怎么没见过?”赵青觉得这玉钗特别眼生。 春兰脸腾地涨红。 “驰风送的,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支。” 夏竹说着,神色一顿。 当时大家都在摊位前挑自己喜欢的,她怎么就没见到这支玉钗? 好像。要比她们的贵重多了。 她下意识看春兰。 正低头看玉钗,赵青没看到春兰夏竹的异色,“……你们又合伙敲诈驰风了?” 的确是她和书香几个合伙敲诈了驰风。 知道赵青素来不喜她们仗势欺人,夏竹偷偷朝春兰吐吐舌头。 两人本以为会挨一顿训斥。 没想道,耳边却传来赵青的抱怨声,“……怎么不带上我。”又道。“这个驰风,还有没有点规矩,只知道送你们东西,怎么不知道来孝敬我这个主母。” 顿时一院子的哑然。 三奶奶哪会看中这点东西? “你又没送驰风大哥东西,她凭什么给你买。”沈怀瑾拿了个水蜜桃,一面咬,一面说道。 “谁送他东西了?”赵青把玉钗递给春兰,随口问道。 “我看到春兰姐姐绣的荷包就挂在驰风大哥的腰间!”沈怀瑾道。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消。 只听见周嫂怀里的福哥儿啊啊地叫。 春兰脸红到了耳根。 “水蜜桃也堵不住你的嘴!”她瞪了沈怀瑾一眼。 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沈怀瑾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 瞧见春兰连耳朵都红了,赵青不由一怔。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当初在珍珠塔,驰风见了春兰的字,诧异地直了眼的事情。 “你……喜欢驰风?”赵青问道。 “三奶奶胡说什么!”春兰一跺脚,转身进了屋。 赵青眨眨眼,又眨了一下。 “她怎么生气了?”她莫名其妙地回头问夏竹。 难道猜错了? “哪有三奶奶问的这么直白的。”夏竹看傻瓜似的看着她。 赵青汗颜。 又忘了这是古代,女人都很保守。 书香兴冲冲地跑过来,压低了声音告诉大家,“……汤妈妈来给五小姐提亲了。” 汤妈妈是佳宁县有名的媒婆。 “替谁家说的?” 众人呼啦一下聚过来。 “冯大人的侄子。”书香道,“二太太和老太太还没到门口,就被大太太给接去了东跨院!”(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私相授受? 和冯家结亲? 赵青心砰地一跳。 自古商离不开政,龙门客栈越来越红火,她也正琢磨着怎么能和冯大人搞好关系呢,就有人送了枕头来。 自古以来,再没有比联姻牢靠的合作了。 只是,把沈怀婧嫁过去,她会不会借势替大太太撑腰,为难自己? 正琢磨着,就听夏竹忽然一拍巴掌,“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赵青抬起头,正要询问,四小姐沈怀贞来了。 不知是不是大太太阻止,除了每天请安,东跨院的几位小姐几乎不到这面来,见到她,赵青很诧异。 只脸上没带出来。 她热情地招呼沈怀贞进屋坐,亲自拿了水蜜桃给她吃,“……是你二叔买的,你尝尝。” 沈怀贞好像有什么心思。 她心不在焉地接过水蜜桃,在手里攥着。 大房那面就是一堆乱账,能躲着就躲着,她不说赵青也不问。 大家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白天的赛龙舟。 吃了一个水蜜桃,沈怀贞就起身告辞了。 春兰莫名其妙地看着赵青。 “她来干什么?” 她哪知道? 赵青接过在周嫂怀里睡着了的福哥儿放到炕上,一边盖了薄毯,顺口说道,“吃水蜜桃。” 噗嗤…… 春兰夏竹俱笑出声。 “三奶奶也真……”话说了一半,春兰忽然顿住,“还别说,她真是来吃了个桃子就走了……不会是真来吃桃子的吧?” 正说着,院门口一阵忙乱。 隔着窗户,赵青就看到老太太进了院,连忙迎了出去。 “福哥儿呢,还咳漱吗?”老太太问道。 “……玩了一下午,刚睡着。”赵青亲自扶老太太蹬上门口台阶。 伺候老太太洗漱了,换了身松软的衣服。坐回炕上。 大家就说起五小姐的婚事。 “……嫌弃是庶出的,大太太和五小姐都不同意。”老太太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庶出的?”赵青诧异。 老太太点点头,“是冯大人胞弟家的三爷,他身上两个兄弟都是嫡出。也都订了亲,就剩下这个三爷,虽是庶出,却生的风流倜傥,功课做的也好。很得冯大人喜欢,我觉得也不错,可惜……”摇摇头,老太太没说下去。 赵青就跟着叹了口气。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嫡庶区别,关键是这个男人有没有能力,将来能不能养家活口,心性是不是善良。 若没能力,嫡出的也一样能败光父母遗留的家产。 若有能力,庶出的也未必就受了主母的气。 比如。大太太的庶出兄弟白四老爷,曾经遭遇坎坷,可现在白家谁敢小瞧了他? 沈家光景今非昔比,不趁沈家的架子还没彻底倒下之际,赶紧说门好婆家,五小姐这么挑剔,怕是以后的婚姻会更加艰难。 不过,潜意识里,她也不希望这门亲事能成,如此甚好。 她索性转了话题。 又说了会儿话。见老太太乏了,赵青就起身告辞。 回到西屋,夏竹悄悄告诉她,“……四小姐和五小姐动手打起来了。四小姐被大太太罚禁足一个月。” 赵青吃了一惊。 沈怀贞和沈怀婧吵架是家常便饭,可从来都是沈怀贞让着沈怀婧,任她打骂,今天怎么就动了手? “怎么回事儿?”她低头亲了亲福哥儿睡的红扑扑的小脸,低声问道。 “五小姐说四小姐勾引冯公子,没得让媒婆来羞辱她。” 勾引? 赵青转过头。 夏竹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今儿中午在龙门客栈用饭,恰巧冯公子也和一群朋友在隔壁雅间,大家都在后院赏花,四小姐丢了帕子,恰巧被冯公子捡到,是梧桐给要了回来。” 因沈怀贞、沈怀婧、沈怀淑三人合用两个大丫鬟,又都是原来沈怀婧的人,沈怀贞身边针别大点的事情都瞒不过沈怀婧。 不过丢了条帕子,放在前世根本不算个事儿。 到了这里,就成了私相授受,成了勾引,成了天大的事儿。 若真被沈怀婧揪着不放,沈怀贞后半辈子就完了。 想起这些,赵青心里叹了口气,“四小姐也真不容易。” “兴许她下午找您,就是为这事儿。”春兰道。 赵青点点头。 也只有这种事情,她才难以启口。 夏竹却冷哼一声。 “五小姐也太骄纵了些,那冯公子奴婢也见过,长得一表人才,是千里难寻的好……”声音顿了下,“亲大伯又是县太爷,就算庶出,配我们这样没权没势的生意人也足够了,算起来,还是五小姐高攀了人家。” 楚国商人地位虽比历朝都高,但到底还是比不过官,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还是最低的。 “她还以为自己是古阑镇沈家的五小姐呢!”春兰一哂,忽然神色一滞,她忽闪着眼睛看着赵青,“……奴婢倒觉得这冯公子和四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夏竹瞪大了眼。 旋即也跟着点头。 “还别说,他们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想起沈怀贞的艰难处境,心不由又一软,“三奶奶帮忙说说吧,若真成了,四小姐也算脱离了苦海。” 春兰也跟着附和。 “以前在古阑镇时,奴婢的许多消息都是她偷偷帮着打探的……” 否则,以大太太的手段和她当时在沈府的嚣张气势,任她们给多少银子也打探不出缀锦院那面的消息。 赵青听了心就动了动。 想起和大太太水火两势的关系,她随即又摇摇头,“还是算了,那面就是一堆乱麻,我们还是少参合。” 春兰夏竹于心不忍。 “三奶奶……” 赵青已沉下脸色,“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再提。” 涉及沈怀贞的清誉,她管不了大房那面的人,但至少也要约束了自己身边的人不乱传话。 谁知,她躲着,老太太却不让她躲。 第二天,用过早饭,赵青正逗福哥儿玩。 老太太就遣了画梅来叫她。 想到老太太昨天一天没见到福哥儿,赵青就抱了福哥儿来到东屋。 二太太也在。 见福哥儿伸了小手找自己抱,二太太直乐的嘴都合不上。 和老太太一起围在福哥儿身边拿玩具逗他。 直到福哥儿开始张着小嘴打哈气,老太太才让周嫂抱回去。 屋子静下来,老太太挥手打发了画梅几个。 “……昨儿在龙门客栈,四小姐竟私下和冯公子换了帕子。”老太太脸色及其难看。 在古阑镇时,沈家的规矩是及其严格的,女眷连二门都不让出。 搬到佳宁县后,没了深宅大院,甚至门口连个照壁都没有,哪有什么外院内院之分,加上连遭巨变,老太太精力大不如前,规矩也渐渐松下来。 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就出了事儿。 赵青就是未婚有孕,让人指指点点,如今再出来一个不知廉耻的孙女,她也没脸见人了! 越想越气,老太太额头的青筋都一根一根地鼓了起来。 赵青也非常诧异。 “不是说丢了帕子又找回来了吗?” 怎么又成了跟人换帕子? 二太太就解释道。 “昨儿四小姐在水榭玩时丢了帕子,五小姐就让梧桐回去帮着找,正好冯公子站在水榭边,问梧桐是不是找帕子,梧桐说是,她又问是不是绣了梅花,梧桐又说是,问是不是被冯公子捡到了,冯公子就问她四小姐姓什么叫什么,才给帕子……” 这和昨晚夏竹说的差不多,赵青不由更加疑惑。 “……怎么又成了换帕子?” “冯公子还回的那个帕子根本就不是四小姐的!”二太太道。 “怎么会?” 赵青一个头两个大。 “梧桐也没见过四小姐的帕子什么样儿,听她说是梅花帕子,见冯公子拿出一个梅花帕子,梧桐也没细看就交给了四小姐,四小姐只瞅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那又怎么知道这两个梅花帕子不是一个? 心里疑惑,赵青嘴上却没问出来。 二太太继续说道: “原本大家都不知道,是昨儿汤妈妈提亲,被五小姐闹了起来,大太太才知道帕子的事情,让四小姐把帕子拿出来,秋雨一眼发现那帕子根本就不是她早上给四小姐准备的……四小姐的帕子绣的是干枝梅,冯公子还回的帕子绣的是却是腊梅,画法和针线都不一样……一开始四小姐还不承认,大太太掌了嘴,才承认了……四小姐说,发现不是她的帕子,就想让梧桐给退回去的,是她瞧见对面几个公子都在看她们,怕梧桐拿了帕子回去倒让人误会,就想着先收了,回头悄悄扔了就是。” 说着,二太太叹了口气。 “她也是一番好意,众目睽睽之下,让丫鬟拿帕子递来递去的倒让人误会……没想到,她还没回来,冯公子竟找了媒婆来提亲了。” “要不是她收了人家的帕子,人家怎么会来提亲?”老太太厉声道,“结果昨天大太太还拒绝了人家,这若是被那冯公子给揭出来……” 她就只有一死了! 声音戛然而止,老太太气的直哆嗦。 赵青皱皱眉。 “四小姐收的帕子,冯公子求娶的怎么会是五小姐?”(未完待续。) ps:明天去上海,今天项目收尾,有些晚了。 第二百零一章 打探 “或许是冯家嫌四小姐的出身不好,改求了五小姐吧?”老太太道。 虽然同是庶出,但冯家的门第要比沈家高了一节,求娶沈怀婧也算门当户对。 想想也是,赵青心里替沈怀贞感到哀叹。 嫡庶是真的有别啊。 “四小姐要能嫁给冯公子,也是一桩好姻缘。”二太太道。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 “那也得冯家能答应!” 刚拒绝了,回头就又想把庶女嫁过去,明显是瞧不起,冯家要能答应才怪! 赵青也为自己婆婆的如此天真抚额。 二太太立即闭了嘴,再不敢吱声。 屋子落针可闻。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太太咬牙切齿。 大房的事情,赵青原是不想参合的,见老太太如此,心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 “老太太也别急……”她亲自斟了杯茶水递过去,“依我看,冯家能来求娶五小姐,一定是不知道冯公子已和四小姐换了帕子,我们千万别自己乱了阵脚。” 若果真知道他们早已换了帕子,就算再不满,冯家也绝不会擅自改求五小姐。 老太太蓦然抬起头。 “要不……”赵青商量道,“我让驰风找冯公子,私下里把四小姐的帕子要回来?” 因龙门客栈的缘故,如今的驰风,在佳宁县已经小有名气。 想一想,也只能如此了。 老太太点点头。 不到晌午,驰风就返了回来。 昨天在龙门客栈,冯公子在楼上见到一群小姐在水榭玩,大家都叽叽喳喳地看风筝,赏花,尤其五小姐时不时地对客栈里的小二呼来喝去,只有四小姐在细心地照料年龄幼小的六小姐、七小姐和五爷,冯公子就动了心。 正要打听她是谁家的小姐,就瞧见她扶差点摔倒的七小姐时。掉了帕子。 冯公子就匆匆下楼捡了起来。 他也是心仪我们四小姐,情急之下才孟浪了,把帕子给了梧桐就后悔了,担心四小姐当众揭穿打他的脸……幸亏四小姐性情敦厚。没有当时发作。 其实昨天下午,四小姐就找到了他,要换回帕子,并严厉斥责他不该如此轻薄自己……冯公子当时就咄咄发誓一定会求娶她。 回到冯府,她就求了伯母找媒人。 顾念四小姐的清誉。没敢说他们已经私下换了帕子。 鉴于七皇子、杜知府等人对福哥儿的看重,冯大人心中也有和沈家结亲之意,只是觉得四小姐身份太低,配不上冯公子,冯夫人才自做主张让汤妈妈来求娶五小姐。 求婚遭拒后,冯公子才知道伯母代他求娶的竟是五小姐。 他又哀求了冯夫人要求娶四小姐。 本就恼了,冯家又怎么肯再自降身价改求四小姐? 冯夫人自然是死活不肯,还扬言一定会替他找门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把事情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驰风最后道:“……听奴才要索回四小姐的帕子,冯公子说什么也不答应。再三向奴才保证,让三奶奶给他些时间,他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冯夫人答应来求娶我们四小姐。”看着赵青,“奴才没敢答应,只告诉她即便冯大人和冯夫人答应了,沈家也未必会答应,让他趁早断了念想。” 好好的一段姻缘,真是可惜了。 面无表情地坐着,赵青心里暗暗替沈怀贞惋惜。 一面之缘,放在现代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冯公子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了。 周嫂就说,她和她相公是新婚之夜才认识的。相公五短身材,长得非常丑,她当时特别委屈,哭了整整一夜,可堂都拜了,不认命也不行。这么多年,就一直这么过了下来。 “一听说四小姐竟因为他受了罚,冯公子紧张的什么似的,当即就要来府里解释,被奴才给拦住了。”驰风叹了口气,“奴才见她对四小姐也是真心,就又打听了一下,这冯公子叫冯梦川,家在吴宇县,他自小平平无奇,谁知十三岁首次下场就中了秀才,一举成名,远远地将两个嫡亲哥哥都甩了出去,深受嫡母猜忌,十四岁一场横祸差点死了,后来不知怎地,竟得了冯大人的赏识,将他带来了佳宁县……在佳宁县才子中风评很高,大家都说他是个性情温厚,怀瑾握瑜的真君子,四小姐……若能嫁他也是一辈子的福气。” 他目光殷殷地看着赵青。 刚搬来佳宁县,还没站稳脚,龙门客栈就一夜爆红,受到各方面猜忌打压。 他们迫切需要这样的一场联姻! 至少,也不能就此和冯家成了仇人。 而且当初在古阑镇时,大房那面也只有四爷和四小姐对他们和善,不会仗势欺人。 打心里,驰风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赵青也有同感。 她打发了驰风,“……我先和老太太说说看吧。” 来到东屋门口,赵青抬手要推门,略一犹豫,又转身去了东跨院。 毕竟是女人一辈子的事情,这件事情,最好还是问问沈怀贞本人喜不喜欢冯公子,她才好劝老太太。 婚姻大事,一定要当事人同意了才行。 大太太没在屋。 沈怀贞被关在西厢房,见赵青来了,梧桐秋雨等人也没敢拦着,闪身让开了门。 沈怀贞正泱泱地躺在床上。 两颊肿的老高,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应该是昨天被大太太打的。 听到开门声,立即受惊兔子似的蹭的坐起来,把整个身子都缩到了墙角,慌慌张张地看着门口。 赵青见了,心不由一阵同情。 到底不是亲生的,大太太打起来毫不留情。 看到是赵青,沈怀贞恍然松了口气,可身子依旧紧紧地抱成一团,瑟瑟地抖着。 “怎么不吃饭?” 赵青看着桌案上一口没动的一碗清粥和两盘小咸菜。 沈怀贞无声地摇摇头。 “身体是自己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和身体过不去。”赵青声音低沉,透着股长姐般的温暖。 沈怀贞怔了下,随即眼泪刷刷地落下来。 赵青默默地递过帕子。 沈怀贞顿时哭的更凶。 任她哭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赵青开口说道:“大太太快回来了,时间不多,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希望你能真心回答。” “三嫂有话只管问……”沈怀贞声音轻细如小猫。 “嗯……” 犹豫再三,赵青毅然抬起头,问道,“你喜欢冯公子吗?” 沈怀贞身子僵住。 随即使劲摇摇头,“我没有,真的没有!”(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说动 赵青神色一怔。 以为她不信,沈怀婧当即将手举过头顶。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她看着赵青,“我就是怕当着那么多人让梧桐再退回去,闹起来大家都没脸,才暂时收了他的帕子……” 赵青抚额。 天,她真的不是来追究这些的! 她问的话就是她话面的意思啊,她怎么就听不懂呢? 一时间,赵青竟不知怎么跟沈怀贞解释自己的真正意思。 见她沉默不语,沈怀贞顿时急了。 她看看门口,最好把心一横,道,“事后我曾找他要换回帕子的,是他不肯还,我话还没说话就转身走了……”声音里透着三分悔意,“……当时扔了就好了。” 当时她的确是想扔了的。 只是,听到冯梦川信誓旦旦地说会找媒婆上门娶她,那低沉的略带磁性的声音直令她心跳如鼓,莫名其妙地就软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午,到底没舍得扔掉。 谁知,竟惹来了这弥天大祸! 现在后悔也晚了。 想到冯梦川来求娶的竟然是沈怀婧,沈怀贞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扑簌簌流下来。 生平最不会哄人,面对沈怀贞无声的眼泪,赵青心慌意乱的。 心里莫名地也有股想跟着流泪的冲动。 她叹了口气,“这些我都知道。” 沈怀贞蓦然抬起头。 “我让驰风去问了……”赵青索性让驰风打探的事情说了,最后道:“……驰风暂时没松口,我觉得这件事儿还是先问问你的意思,若你喜欢呢,我就在老太太跟前帮你求求情,然后让驰风转告冯公子,让他再请媒婆……你若不同意呢,就算了。”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静。 沈怀婧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赵青。 赵青也静静地看着她。 可惜,沈怀婧的脸肿的像猪头。自认为最会察言观色的赵青,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 暗暗叹了口气,赵青慢慢地站起来。 “三嫂!” 就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沈怀贞蓦然起身扑通跪了下去。 把赵青下了一跳。 “你干什么,快起来!” 伸了手刚要去拽,却被沈怀贞一把抓住她的手。 “三嫂若能救我脱离这苦海,我沈怀贞这辈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若这辈子报不完。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继续报答。”仓促颤抖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 赵青怔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是问她喜不喜欢冯公子,她怎么让自己救她出苦海? 又不是菩萨,她如何救她出苦海? 见她呆怔不语,蓦然,沈怀贞松开她的手,帮帮帮磕了三个头。 本就肿胀的额头立即出现一圈红印。 回过神,赵青一把拦住她不让在继续磕下去。 “你快起来,我知道了……” 虽然沈怀贞答非所问,但赵青却明白她的意思,不管她喜不喜欢冯公子。她都想尽快地把自己嫁出去,脱离大太太的掌控。 感觉沈怀贞松了口气,赵青话题又一转,“……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昨日大太太拒婚,冯夫人已经生了怨……我现在也只是尽力而为,至于到底成不成,还要看冯公子最终能不能说服冯大人和冯夫人。” 有些事情,先预计了最坏的结果。总比最后让人失望强。 在沈怀贞心目中,她这个三嫂就是无所不能的。 没想到,她竟也没有把握! 沈怀贞怔了一下,旋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刷刷地流了下来。 赵青就叹了口气,她拍了拍沈怀贞后背,“……若他连冯大人和冯夫人都说服不了,也配不上你,所以。就算不成我们也没什么可惋惜的。” 沈怀贞抿着唇,拼命地点头。 出了西厢房,赵青直接来到东屋。 老太太刚礼完佛,正坐在临窗大炕上和田妈妈聊天。 听了赵青的叙述,脑袋立即摇成了拨浪鼓,“……不行,这太猛浪了,一点也不踏实。” 老年人都喜欢沉稳,可年轻人有几个不热血的? 赵青在心里叹了口气。 “四小姐到底是收了他的帕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被他闹起来,终究是我们吃亏。”言外之意,沈怀贞和冯公子已经私定终身了,沈家同意也得嫁,不同意也得嫁。 说完,赵青偷偷觑着老太太神色。 老太太面沉似水,额头的青筋直蹦,可微微有些犹豫的眼神却有了一丝松动。 赵青趁机又道:“说起来冯公子也是远近闻名的秀才,难说将来不会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到时候我们四小姐也能得个夫人称号……退一步,就算他缕试不中,冯大人也能在佳宁县衙给安排个书办差事,不会亏了我们四小姐。” 田妈妈跟着插嘴道,“我们在这里生地不熟的,若真能和冯大人结成亲家,也算是站稳了脚,闹好了,我们福哥儿也能沾上她四姑姑的光呢……” 没有比福哥儿的事情最能打动老太太的心了。 她声音立即就犹豫起来,“……就怕冯夫人不答应。”这也是她坚决反对的原因。 沈家再落魄,也没有把好端端的女儿拿去贴人冷屁股的道理。 赵青就认真想了想,道,“这个老太太倒不用担心,孙媳让驰风给冯公子过个话,就说是孙媳对这庄姻缘很满意,答应帮四小姐说话,让他请媒婆来提亲……”看着老太太,“若他能说服冯夫人呢,大家都皆大欢喜,若不能呢,您也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儿,都是小辈儿胡闹,也无伤大雅。” 得了驰风的话,冯公子高兴的什么似的。 连连拍胸脯保证,他一定会说服伯伯和伯母再聘媒婆来沈家提亲。 话传回来,老太太也松了口气。 不动声色地等着冯家来提亲。 听赵青说沈怀贞被大太太打的脸肿成了猪头,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担心被冯家来提亲时看到,一面亲自给请了大夫,一面暗暗祈祷冯家千万别这功夫来提亲。 还好,用了上好的药膏,加上沈怀贞的心情好,几天功夫肿就消了,可冯家那面却一直没消息。 转眼就到了六月六,冯家一直没有来。 老太太也由最初的期盼到淡漠,到最后彻底死了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桃林 赵青也开始忙碌起来。 随着龙门客栈的红火,赵青又将旁边的李记茶楼买了下来,两边打通了,对龙门客栈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装修改造。 至此,龙门客栈俨然已经成为佳宁县最大的客栈。 这期间,赵青又花了近三千两银子在荣城盘了个小绣坊,将月娘和吴妈妈一家人送了过去…… 事情一庄接一庄,银子也像流水一样往外淌。 “……就三奶奶这花银子法,有个金山也不够!”眼见老太太给的一袋金子花的一文不剩,赵青又张罗着要将杜知府等人送的那几块玉佩当了,春兰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就是,那两千亩果林您就不该接手!”夏竹也跟着抱怨,“现在倒好,龙门客栈都没银子买木料了。” 两千亩果林,是买李记茶楼的附加条件。 今年桃子大丰收,本以为会赚一大笔,谁知桃价却被几乎垄断了整个果市的曹家从往年的五到十文银子每斤强压到一文银子。 果农们跳河的心都有。 家里的果林越多赔的越惨。 李家的两千亩果林中就有一千亩桃林,桃子有一半烂到树上。 李老爷急怒攻心一病不起,这才要将果林卖了。 价钱虽然便宜,可桃子赔成那样,谁还敢出手? 李家才把经营还算不错的茶楼和果林捆绑在一起,做了附件条件。 而赵青就是看中了李记茶楼和龙门客栈挨着,是龙口客栈扩展的良机,才不顾驰风等人反对,买了下来。 “桃子赔了,说不定待立了秋,那一千亩苹果林还能赚呢。”赵青说着,催促两人道,“快把玉佩给驰风送去吧,龙门客栈的装修停不得。” 苹果赚钱? 夏竹瞪起眼。“……这水果生意的风险最大了,三爷当年都在这上面赔过!” “三爷还做过水果生意?”赵青诧异。 正说着,画梅敲门进来,“老太太请三奶奶过去。” 是为了沈怀贞的亲事。 老太太拿了媒婆周妈妈送来的几份资料和赵青商量。“……你看看,这几个人,哪个好?”又道,“我觉得这个曹三爷挺合适的,年龄虽然大了些。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果商,和我们倒也门当户对。”对于冯家对沈家的轻蔑,老太太一直耿耿于怀。 而想起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的沈怀贞,赵青却犹豫不绝。 老太太索性做主定了曹家三爷。 正要给周妈妈回信儿,冯家却遣人来提亲了。 来的还是汤妈妈。 “……当初三公子看上的就是四小姐,是我听错了,乱点鸳鸯谱。”脸不红,心不跳,极尽所能地夸着冯梦川和沈怀贞如何如何地般配。 老太太面沉似水。 若冯家早来半个月,她会痛痛快快地答应。 现在…… 老太太心里也憋着一股火。 否则。也不会主动找周妈妈张罗给沈怀贞说媒了。 大太太却是死活不同意。 说心里话,这冯梦川的条件还是很诱惑人的,即便沈怀婧看不上,她也不想便宜了沈怀贞。 赵青却认为冯家来得这么晚,冯梦川一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因大人们之间的置气而毁了孩子们一生的幸福。 尤其这些日子,她甚至能从沈怀贞日渐憔悴的脸上,真切地感觉到她对这门亲事的期待。 “……就怕连续两次拒绝冯家,会真的惹恼了冯大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太太。“常言道,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对这些人。能交好了最好。” 听到抄家两字,大太太脸色顿时一白。 却死活不肯吐口答应。 老太太索性一锤定音,汤妈妈乐颠颠走了。 合八字,换贴,下定等一系列礼俗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十月。 二太太于十月十三傍晚生了个男孩。 把二老爷直乐的合不上嘴。走路虎虎生风,好似年轻了十几岁。 一年之内连添两丁,老太太也特别高兴,不理满腹经纶的二老爷已选的十几个字,亲自给起名叫沈怀荣。 意喻怀念沈家曾经的繁荣。 希望他长大后能一心一意辅佐沈念三重建沈家的繁荣,祖宗的基业。 而对于这个新来的小生命,最兴奋的莫过于已经能够满炕爬福哥儿了。 每天一睁眼就指着东屋啊啊的叫,催赵青抱他去看荣哥儿。 福哥儿最喜欢围着荣哥儿转圈爬,见到好看的东西就抓到手里爬过去给他看。 而且,福哥儿的手劲也越来越大。 有一次,二老爷写完书信忘了收炕桌,被福哥儿看到罩在炕桌上的金丝提花孔雀纹锦好看,就使劲拽,结果不仅打番了炕桌上的砚台,黑乎乎的墨汁洒了一炕,涂了福哥儿满脸,要不是书香手快,小家伙差点就把炕桌给掀翻,砸到他和荣哥儿……整一个小破坏王。 吓得二太太连炕上的四门六屉柜都搬到了地下。 每天看着活泼可爱的两个小家伙,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腊月。 这一天,赵青正和二太太商量煮腊八粥,老太太病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可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强,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没事儿,只慢慢将养就是。 可老太太的精神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不知道老太太是担心越来越近的滴骨验亲,二老爷认为是家里风水不好,想请人做法事儿。 赵青却不苟同。 什么风水不好? 老太太这纯粹就是心情不好。 想一想,曾经那么辉煌的沈府,转眼间就没落成这样,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甚至靠典当度日。 任谁是老祖宗,都会憋屈出病来。 东跨院那头大太太不也是三天两头病泱泱的吗? 身为现代人,赵青是一点都不相信这些。 只是,古人毕竟迷信,老太太尤其信佛,请人来做做法事儿,有点精神寄托,老太太心情或许会好吧? 想到这儿,赵青就跟着点头, “……要请就趁早,免得过了小年就要扫尘祭祖,忙碌不开。” “算了吧。”老太太摇摇头。 她的心病她知道。 这无关乎风水。 尤其家里日子累成这样,省一文是一文。(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出嫁 屋子有些沉寂。 赵青就又商量道,“……要不,就把四小姐的婚办了,冲冲喜?” 老年人喜欢热闹,喜欢儿孙绕堂,有庄喜事,老太太心情总会好些吧。 老太太眼睛亮了亮。 随即点点头,“嗯,贞姐儿的婚事办了,我也省了庄心事!” 大太太却有些不高兴。 她不喜欢沈怀贞的生母二姨娘,也就特别不喜欢沈怀贞。 尤其冯梦川还是曾经给沈怀婧提过的,只想一想,她心里就舒服。 婚事风光了她看着碍眼,寒酸了,她又觉得丢脸。 最好是拖着不管,把沈怀婧风风光光嫁出去之后再说。 可是,如今她哪敢忤逆老太太? 冯梦川十九了,冯家很着急,只因大太太坚持,才定到两年后,现在听沈家想提前成亲,巴不得呢。 这件事情就定了下来。 婚期就定在了正月初八。 除了大小姐外,二小姐、三小姐出嫁时都很风光,嫁妆每人三千两,后来也给大小姐的嫁妆补到了三千两。 可沈家现在是打死也拿不出来三千两了。 老太太和赵青商量了半天,最后咬牙从公中拿出一千两。 大太太却只拿了一百两。 被老太太差点摔到她脸上,硬逼着她拿出五百两银子,一套头面首饰,才算完了。 好在冯家的聘礼只有二千两,倒也不显寒酸。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要强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落的如此,她是打心里凄凉。 内心里,早已了无生意。 只是,福哥儿身份未明,她不敢死。 到了出嫁头一天,老太太拿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对手镯添箱,二太太拿了八十两。 不敢超过两个人。赵青就拿了六十两。 前世手面就大,六十两让赵青觉得实在太寒酸,琢磨了半天,索性将老太太当初送的那支赤金穿珠点翠簪和二太太送的一套头面拿了出来。 “……冯大人和冯夫人毕竟不是冯公子的亲爹娘。冯公子又一心备考,你过了门,日子可能会很清苦,手里有些体己,总能应应急。”她握着沈怀贞的手说道。 当初不明一文的时候她就会把身上所有的钱全帮了秋嫂。何况现在她的龙门客栈正蒸蒸日上,在赵青看来,这点钱真不算什么。 能与人为善时就结个善缘,谁知道哪天谁会用到谁? 尤其自己的兄弟姊妹,大家过好了,以后都是帮衬,除了沈怀婧母女那样狼心狗肺的。 她没当回事,沈怀婧却感激涕零。 这套头面,比大太太送的贵了一倍! “三嫂,我……”她握着赵青说不出话。 能看出沈怀贞是真心真意地感激。赵青拍拍她后背,“好了,好了,我这也是为我自己着想,你以后做了官太太,少不我也要巴结,不如现在就巴结好了。” 原本一肚子的酸楚瞬间杳无踪影,沈怀贞噗嗤笑出来。 “三嫂也真是的,人家好容易酝酿了感情……” 噗嗤…… 春兰夏竹掩唇而笑。 知道赵青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可沈怀贞还是信誓旦旦地发誓。“……三嫂放心,若有朝一日他能金榜题名,我们一定不会忘了您。” 夏竹嘻嘻地笑,“还没过门呢。就开始称叫我们,我们了。” 沈怀贞脸腾地涨红。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起身追了过去。 夏竹闪身藏到赵青背后。 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闹了一回。 沈怀贞回赠了赵青自己亲手纳的一双绣鞋和一副碧玺手串。 赵青回头就疑惑地问春兰夏竹,“……她是不是送错人了?” 这里的风俗,女子出嫁前都要给男方做一双鞋。 鞋子不是送给冯公子吗? 怎么送到了她这儿? 春兰嘻嘻地笑,“这明明就是绣鞋嘛,冯公子怎么穿?” 赵青更加糊涂。 那也不该送鞋啊。古代送鞋的说道可多着呢。 “这是媒人鞋,人家在谢媒呢。”夏竹笑道。 三日回门,大家都在老太太屋里用了饭,沈怀贞就悄悄来到赵青屋里,偷偷送了福哥儿一块通体雪碧的玉佩。 “……相公送福哥儿的,让我替他感谢三嫂。”沈怀贞红着脸说道。 原来,当初义亲时,冯家之所以拖了那么久,是因为冯夫人坚决不同意再和沈家联姻,发誓要给冯梦川找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奈何冯梦川只对沈怀贞情有独钟。 第一家说的是孙家的三小姐,县里有名的书香门第,家中三代出了两个进士,三小姐父亲是永平三十六年的同进士,二年前外放武顺县令,因要伺候老夫人,三小姐才和母亲留在了佳宁县。 孙夫人也对冯梦川的庶出身份犹豫,可孙大人却觉得冯公子才华横溢,少年有志,前途不可估量,当即就答应了。 眼见双方就要交换庚贴了,这冯梦川偶尔撞到孙三小姐的二胞兄,大家一起吃酒,酒桌上不仅放荡狂傲,还为争一个卖唱的姑娘差点和布商董家大爷打起来。 看的孙二爷直皱眉。 回去后孙家就以三小姐年龄小为由拒绝了冯家。 之后又说了两门不错的人家,都被他如法炮制给搅黄了…… 渐渐地,就有些流言传出来。 媒婆一听冯家的媒都不愿意说,无奈之下,冯夫人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一直没能说服沈夫人,冯梦川也没脸去见驰风,又担心拖下去沈家不高兴,反悔了。 那一个多月,冯公子简直如在地狱中。 直到亲事成了,他才安心地睡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囫囵觉。 洞房花烛夜,听沈怀贞说老太太原是坚决反对的,全是赵青从中周旋,夫妻两人对赵青那叫一个感激。 冯公子才把身边唯一值钱的玉佩送了福哥儿。 听沈怀贞说了这些,赵青也感慨万分。 “……能为了承诺不惜自悔名誉,冯公子也算是有心了,你以后也要好好待他。” 两辈子都是独身。 说句心里话,赵青也不知道夫妻之间该怎么相处,如何经营好一个家庭,可是,她有书啊。 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那些夫妻相处之道的书和同事们的八卦,赵青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 沈怀贞脸却红成了布。 她不住地点头,声音低如蚊子,“……我听三嫂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抓周 嫁了沈怀贞,就到了福哥儿的周岁生日。 福哥儿已经能够迈着两条胖嘟嘟的短腿蹒跚地走了。 而沈怀瑾也跟个狗腿似的,天天追着他,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百依百顺地哄着。 不知是不是比荣哥儿出生早的原因,沈怀瑾反倒对荣哥儿不是那么亲。 “抓周了!” “抓周了!” 听到周嫂招呼,沈怀瑾一面拽了正蹲在养了两条大锦鲤的陶瓷缸前玩的不亦乐乎的福哥儿往屋里走,一面兴奋地喊着。 福哥儿就撒开两条短腿跟着沈怀瑾跑,一面跟着叫,“抓……抓……” 吓的周嫂一边在后面护着,一边慢声细语地教,“抓……周……” 福哥儿认真地跟周嫂学,“抓抓……” 进到老太太屋里,赵青早摆好了抓周用品。 算盘、笔、书,尺子、勺子,金元宝……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二老爷还特意翻出自己保存了多年的一块红黄相间的寿山石,刻了个假官印,晶莹剔透的,在明媚的光线下散发出一层五彩光晕,放在一堆物品中,格外的耀眼。 明知道福哥儿最喜欢五光十色的东西,还特意花血本把象征仕途的官印做的这么耀眼,二老爷就是想让福哥儿抓它吧? 作弊,这是明晃晃地作弊! 赵青看着心里就想笑。 这二老爷,真是魔障了。 自己考了这么多年没中也就罢了。竟把希望寄托到了孙子身上。 莫名地,她就想起了前世的一个笑话。 这世上有三种鸟,第一种是笨鸟先飞;第二种是嫌累不飞等死的。叫聪明鸟;第三种是它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鸟。 二老爷,算不算这第三种鸟? 看着琳琅满目的桌子,被奶娘抱在怀里的荣哥儿急得啊啊直叫,伸着手要抓桌上的东西。 “︽∫︽∫︽∫︽∫,<div style="margin:p 0 p 0">……这些你可不能动。”二太太忙伸了手去挡,“得福哥儿抓完了你再玩……”鼻子亲昵地在荣哥儿额头蹭了蹭。“我们荣哥儿不急,再过八个月就轮到你了。” 荣哥听不懂二太太的话。 见她执意拦着自己,就哇哇地哭起来。 刚哭了两声。一眼瞧见沈怀瑾领着福哥儿进来,又立刻裂了嘴笑。 伸了手啊啊地要找福哥儿。 “荣哥儿!”沈怀瑾几步窜过来。 “荣……”福哥儿也跟着叫,回头接过周嫂手里的拨浪鼓摇给荣哥儿看。 荣哥手舞足蹈,啊啊地朝福哥儿叫。 福哥儿也“荣……荣……”地叫他。 “要叫叔。不能叫荣哥儿。”赵青弯腰抱去福哥儿。把她手里的拨浪鼓递给沈怀瑾,让他哄荣哥儿玩。 福哥儿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看着赵青。 “他是叔叔,不能叫名。”赵青又慢慢地教了一遍。 “荣……荣……”福哥儿又叫了两声。 逗得屋里的人哈哈大笑。 刚抱到桌边,福哥儿就整个身子扑到了桌子上。 一手抓笔,一手抓尺,使劲摇晃起来,没有声音,他随手就扔到了一边。又伸手去够算盘,一把没抓住把算盘推到了一边。哗啦啦一阵响,算盘正碰到寿山石官印上,福哥目光立即就被吸引了去。 白嫩的手慢慢伸向官印。 二老爷顿时屏住了呼吸。 “快拿啊,快拿!”他在心里大喊着。 谁知,抓到中途福哥目光又被金元宝吸引,手撑着桌子,瞪眼看起来,目光在金元宝和官印之间来回地看。 那面荣哥儿急的脸通红。 他推开沈怀瑾的拨浪鼓,伸着手朝着福哥儿啊啊直叫。 福哥儿回头,茫然地看了荣哥儿一眼,又低头看看桌上,随即就一把将金元宝抓在手里。 急的脸红脖子粗的二老爷颓丧地甩甩手。 “抓了金元宝,一辈子富有。”回过神,二太太呵呵地笑。 谁知,她话还没完,福哥儿抬手就将金元宝递给荣哥儿。 荣哥儿拿不住,被沈怀谨接过去,在荣哥儿眼前晃着玩。 二太太笑容僵在脸上。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老太太和赵青。 老太太和赵青正笑呵呵地看着福哥儿。 只见福哥儿又一回头,就把之前看了大半天的官印抓起来,放嘴里就啃。 吓的赵青忙伸手去挡。 “……这是石头,不能吃。”她尽力用缓慢的语气跟福哥儿解释道。 以为她要来抢,福哥儿一下就转过身,给赵青个后脑勺。 福哥儿手劲大,手又嫩,大家都不敢使劲掰,他攥紧的东西没人能抢下来。 瞧见赵青急出了汗,福哥儿只攥的官印不撒手,眼睛也再不看其他东西,二老爷高兴的哈哈大笑。 “……这才是我孙子!。”他一把抱起福哥儿,“不像你爹,大印放在那儿他连看都不看,就直奔那算盘抓去。”把福哥儿高高地举过头,又放下,再举起来,“我们福哥儿将来一定做大官!” 老太太欣慰的笑容打眼底露出来。 “好,好,福哥儿将来一定能做大官,给我们沈家带来百年福址。” 福哥儿最喜欢二老爷这么悠他玩,一手死死地抓着官印,裂了嘴咯咯地笑。 收了桌子,大家簇拥着老太太来到东屋大客厅。 屁股还没坐稳,大太太就提起滴骨验亲的事情。 “……还有不到二十天就清明了,带着福哥儿赶路,晚上不能贪黑,我们最好赶早启程。”她极尽全力压抑着砰砰跳跃的心。 一年了,处处受制,处处受气,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她是真受够了! 待处置了这个贱人,看谁还给老太太和二太太撑腰! 大太太因憔悴而微微泛黄的脸色有抹异样的光彩。 老太太刚接在手里的一被茶水却差泼出去,被眼尖的画梅悄悄托住胳膊,伸手接了过去。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一旦验出福哥儿不是沈怀瑜的骨血,怎么办? 难道就真的让大房把这个家给毁了? 有一瞬间,她真想干脆把这个不孝的媳妇给休出沈家算了,也省的留她在这儿祸害人。 奈何她和大老爷不仅有给老太爷守了三年丧的恩情,又为沈家生育了两个儿子,大老爷如今又瘫痪在床……这休了的话老太太实在不出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启程 嘴唇嗫嚅了半天,老太太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自腊八受寒,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此时更像风中破絮,不是画梅在身后悄悄扶着,早歪了下去。 二太太和二老爷笑容也僵在脸上,不知所措地看向赵青。 赵青正笑呵呵地逗着福哥儿玩。 她继续着方才的动作,脸上的笑容纹丝没动,“……福哥儿要去给爹爹磕头了,这么小就开始出远门,福哥儿将来走到哪儿都不怕!”亲昵地在福哥儿额头亲了下,“是不是啊?” 福哥儿就咯咯地笑。 主动把一直紧攥着的官印献宝似的递给赵青。 看着她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大太太觉得格外碍眼,好心情一扫而空,她僵硬着声音说道: “那就定在三天后吧,三奶奶也趁这两天准备准备!” 赵青动作顿住,她回头看向刚推门进来悄悄站在她身后的夏竹。 夏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驰风说,货都齐了,随时都能动身。” “好!”赵青点点头,“就三日后吧。” “你……” 你,还是算了吧。 老太太嘴动了动,后面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说了又有什么用? 赌约已经在官府备了案,谁也阻止不了。 开棺取骨很麻烦,要在古阑镇当地雇人手,做法事,订纸活等,都要提前准备,二老爷和大爷早在二月初九一早就走了。 赵青则带着福哥儿由李嵬驰风等人保护着和大太太二月初十才启程,原本是想让四爷护送的,大太太谁也不放心,她要亲眼看着福哥儿的血滴不进骨头里,看着她当着苏道、傅万年、尹思成等这一群沈怀瑜生前的好友的面从一个传奇女子变成不贞荡妇,才解恨。 所有,她不顾老太太再三阻拦。硬抛下瘫痪在床上的大老爷,也要去古阑镇监督。 让老太太想以老祖宗的威压逼沈怀杰和沈怀亮暗中放水的机会都没有! “……跟祖奶奶,奶奶再见?”在大门口,赵青抱了福哥儿跟老太太和二太太告别。 看到马车。福哥儿格外兴奋,学赵青举着小手朝老太太二太太摇了摇,“见……见……” 就迫不及待地要挣脱赵青去爬马车。 “福哥儿小,行路千万别贪黑,要注意安全……”老太太眼圈发红。拉着赵青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风烛残年了,也不知今日一别,自己还有没有命再见到这个比亲孙女都贴心的孙媳,越想越悲凉,老太太拉着赵青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 大太太等不及,带周嫂抱了福哥儿先上了马车。 见大太太离开,老太太神色激烈挣扎了下,忽然压低了声音,“若……不是……你就带他远走高飞吧。” 话说的磕磕绊绊,可赵青却听的很明白。 打心底泛起一股融融暖意的同时。又苦涩地笑了笑。 有李嵬在,她逃的了吗? 李嵬的主人,花了这么大的心血来保护自己和福哥儿,到头来却被自己愚弄了,大约他第一个就会把她给点灯熬油了吧? 心里苦笑不已,赵青脸上却沉稳如岳,“奶奶不要胡思乱想了,这孩子就是沈家的,您就安心在家等好消息吧!” 黄莺似的声音自信而沉稳,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老太太翻滚着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不少。 见马车已没了踪影。老太太还颤巍站在那儿望着,二太太就上前扶了她劝道: “福哥儿不会有事儿的,外面风大,母亲先回屋吧。”轻缓柔和的语气格外的自信。毫无违心勉强之意,脸上更无一丝担忧之色。 赵青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 时值今时,她已对自己这个儿媳妇迷信般的信任,哪怕赵青告诉看到母猪上树了,她也不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啊。是啊,那身子轻便的母猪就是会爬树!” 一行人马车刚出了佳宁县,就看到等在路口的驰风。 他带了一个小厮,后面跟了满满的十几辆大马车,全部用苫布遮的严严实实。 “……福哥儿,瞧瞧,叔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给赵青请了安,驰风就拿了个金灿灿小巧的风铃在福哥儿眼前摇晃,发出悦耳的声音。 福哥儿喜欢有声音的玩具,还喜欢金光闪闪五光十色的东西。 驰风儿就按照着这两个标准变着法地给福哥儿淘换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 果然,一听到铃声,赵青怀里福哥儿小腿一蹬就要冲过去。 虽然只有一周岁,可福哥儿的手脚都有力气,小腿往后一蹬,就像只装满了火力的小炮弹,不是赵青力大无穷,早被他发射成功,窜出去了。 把驰风吓了一跳。 “三奶奶没事儿吧?”他可是知道福哥儿的两条小腿多有力气。 “没事儿……”赵青苦笑着摇头,“这孩子,怎么这么淘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三爷。” 驰风神色古怪。 三爷小时候是挺淘的,可也没这么邪乎。 再说,他哪有这么大力气? 他接过急的啊啊直叫的福哥儿,“让福哥儿先跟着奴才,玩累了再给您送回来。” 被叮叮咚咚地闹了一早上,头早疼了,赵青巴不得他去折腾驰风。 马车里那些带响的玩具,大都是驰风给淘换来的! 回到自己马车,大太太正坐在里面。 赵青怔了下,瞧见春兰夏竹眨眼,便没言语。 “……驰风这是带了什么?”大太太问,“竟遮蔽的神神秘秘的。” “我也没问。”赵青说着,拿起福哥儿留在马车上拨浪鼓摆弄着。 两人刚刚在马车外的对话没瞒着人,大太太听的一清二楚,赵青的确没问。 可是,她不相信赵青会不知道。 才特意上了她的马车等着。 见赵青敷衍了一句便再不言语,大太太气的直哆嗦,被赵青手里的拨浪鼓镇的脑仁疼,她一摔帘子,下了马车。 春兰夏竹掩了嘴笑的前仰后合。 “是什么东西?”大太太一回到车上,苏妈妈就问。 和赵青不同,路上要照顾福哥儿,就把春兰夏竹、周嫂都带了出来,屋里的事儿有老太太和画梅照应,赵青也不担心,而大太太屋里有瘫痪的大老爷要照顾,还有疯了的大奶奶,五小姐、六小姐和六爷,每天一睁眼就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事情。 没办法,她就只带了苏妈妈。(未完待续。) ps:下了飞机又坐大巴,足足一天,才道家。 第二百零六章 公开 摇摇头,大太太脸色阴沉。 竟然连大太太都不告诉! 苏妈妈呆住。 “她不会是想逃吧?” 所以才把值钱的东西都一起带了! 沉寂中,苏妈妈忽然一拍大腿。 大太太一激灵。 “她敢!” 随即脸色一阵扭曲,狰狞如午夜恶鬼。 “……你立即给大爷传信,让他把我们回古阑镇滴骨验亲的消息传出去!” 不怕被傅万年苏道追缉,她就逃! 残雪消融,绿柳抽芽,刺骨的寒风也随着滚滚的车轮一天一地暖了起来。 吹面不寒。 一路走来,路两边渐渐地开满了大团大团的杜鹃花。 “花……花……” 福哥儿高兴的拍着马车窗又叫又跳。 这一天,终于到了古阑地界。 见天色已晚,赵青就在古阑镇郊的荣发客栈住了下来。 听驰风报出名号,要了三间上房,门口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就不停地打量她们主仆。 沈家就是古阑镇人,尤其一夜间败落的事情在古阑镇已家喻户晓,听说她们回来,这些人心里好奇也是有的。 赵青也没往心里去。 驰风办好手续,就先带福哥儿上了楼。 谁知,刚给福哥儿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先前的那个小厮就拎了壶热水敲门进来。 “……三奶奶安好。”他把茶壶放到地上,恭恭敬敬地赵青施了一礼。 赵青怔了怔。 他看着满脸堆笑的小厮,没言语。 “这就是小少爷?长得真好看。”见福哥儿伸了手就去抓热水壶,吓得他忙把热水壶高高拎起放在案上。又从怀里摩挲了半天,掏出个风铃在福哥儿眼前摇了摇。 福哥儿眼前一亮,伸了小手就去抓。 手伸了半节,想起什么又停住了,他回头询问地看着赵青。 赵青面色严肃。 看看小厮手里风铃,又看看赵青严肃的脸,福哥儿乌黑的大眼咕噜噜转了转。最后憋了憋嘴,转身蹬蹬蹬跑到床边,小屁股一翘就窜到床上,一把抓起装玩具的包裹。 哗啦啦。各色玩具散落了一床。 福哥儿翻找了半天,抓起驰风半个月前送的风铃朝小二炫耀的摇啊摇。 意思是,我也有。 外面粘贴的一层锡箔纸已被磨的有些晦暗,可铃声依旧清脆悦耳,福哥儿玩的不亦乐乎。 拿着风铃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小厮尴尬地笑了笑。 “……三奶奶别误会。”他说,“小的叫贵福,是奉主人之命特意在此等候三奶奶的?” 主人? 他主人是谁? 不动声色地看着小二,赵青心里疑惑。 夏竹已经问出声,“你主人是谁?” “……杨子骞杨大爷!”贵福道。 送走贵福,夏竹脸色顿时就变了。 “……把您的行程安排,去不老山滴骨验亲的事情悉数传播出去,大太太到底要干什么?!” 想起她们这一路上竟有几路人马缀在后面,夏竹愤怒的同时脸色止不住地一阵苍白。 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底一圈一圈地放大。 她拿着抹布使劲擦着一丝灰尘也没有的桌子。 “她是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背对着夏竹站在窗前,赵青声音飘乎乎的,仿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 夏竹动作蓦然一顿。 忽然,她扔了抹布,几步窜到赵青跟前,“要不,三奶奶就答应杨大爷的安排吧!” 毕竟失忆了,又找不到方老爷,谁知道福哥儿到底是不是三爷的? 一旦福哥儿不是,当着谭西省各界名流……夏竹不敢想下去。 “三奶奶就答应杨大爷吧!”她猛地抓住赵青胳膊。“我们不滴骨验亲,不验了!” 动作有些剧烈,赵青一转身。 咣当…… 窗台上的一盆海棠花被撞到地上。 把正埋头摆弄玩具的福哥儿惊了一跳。 他一抬头,正瞧见赵青和夏竹在拉拉扯扯。以为两人在吵价,吓的他哇地一声哭起来。 “娘……娘……” ***** 夜色降临,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柳梢。 一辆风尘仆仆的蓝呢马车吱呀呀停在距古阑镇三十里外清河县的天香客栈门口。 “……客官住店还是用饭?”客栈小二颠颠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打起车帘。 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个眉目俊朗,神色疲倦的男子。 小二眼前顿时一亮,“杨大爷来了。客房早备好了,您楼上请!” 男子正是晓行夜宿赶往古阑镇的杨子骞。 听到声音,提前过来打点的随风匆匆迎出来,“……那面有消息了!” 杨子骞扑棱站住。 随即又不动声色地以原来的速度慢慢地走上楼,来到客房,关上门,杨子骞才一边解衣一边问道:“她到古阑镇了?” “黄昏时分就到了,没进古阑镇,早早地在镇郊的荣发客栈打了尖……”随风拎起有着近三尺长壶嘴的大铜壶,一边往早已放好茶叶的朱砂壶中倒水,嘴里说道,“贵福已经见到她了。” “她同意了?” 杨子骞声音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 可正解束带的手却有些僵硬,一条束带好半天也没解开,他干脆衣服也不脱了,转身坐到桌边的靠背椅上,抬头看着正沏茶的随风。 “没有,说是不想让福哥儿从小就受人白眼。” 撂下铜壶,随风端起朱砂壶慢慢摇了摇,端到杨子骞跟前的桌案上,这才抬头看着杨子骞。 “大爷您说,这沈三奶奶是不是傻啊?” 没注意杨子骞神色僵硬,他兀自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免除沈家五万两银子的债务,让沈家取消滴骨验亲,然后请沈三奶奶出头帮您打理产业,连沈老太太都同意了,可她却眼皮都没眨就拒绝了!” 傻吗? 杨子骞神色迷惘。 若换做自己,从小生活在白眼中,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自己也会…… 这是一个母亲拳拳的爱子之心。 不得不说,连他杨子骞都感动的想哭。 只是,想像是美好的,事实却是残酷的! 最新消息,傅万年、苏道等人已动身去了古阑镇。 她知不知道,一旦验出福哥儿不是沈怀瑜的血脉,不说那纸赌约要处死她,傅万年就会当场把她剐了! 偏偏她失了忆,根本就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齐聚(上) “找到方老爷了?” 杨子骞面无表情地打断了随风。 正喋喋不休,就被突然转了话题,驰风脑袋有些迟钝,他有条不紊地把刚倒出来尚未冲开的半盅茶水又倒回壶中,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大爷是问方老爷?”他眨眼问道。 杨子骞没言语。 “没有!” 随风又随口答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 “奴才访遍了方老爷的友邻,连方老爷的老家南州汤川都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方老爷竟把祖上的田产都卖了,方老太爷暴跳如雷……”把巡访的经过说了,想起什么,随风又突然道,“奴才去汤川时,沈三奶奶也正遣了人寻找方老爷下落,还询问方老爷生母蝴蝶的事情,问她是不是长的酷似祖母,是不是给她留下了一枚蝴蝶玉佩……” 杨子骞蓦然挺直身,“方家如何回答?” “方家人说她的确长得像蝴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坯子……听说她竟未婚有子,方老太太当即就又提起蝴蝶曾是名伶的事情,还说有妻母必有其子……方老太爷已经将方老爷从方家族谱上划了去,并开庙祭祖禀告先人,将方老爷逐出门墙……” 对方家的事情,杨子骞一点也没兴趣。 他喔了一声,身子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要是大爷当初不离间沈家和方家,让苏先生收了方三爷,我们就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了!”随风又嘟囔道。 是吗? 依旧面无表情地坐着,杨子骞心里却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 如果当初知道方老爷会逃,如果知道有一天,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驻进心里,让他拼命地想忘却忘不掉,想撵也撵不走,夜深人静时每每想到她艰难的处境,整个心都跟着疼痛。疼到麻木。 如果知道有一天自己的心会被她的喜怒哀乐左右,当初无论如何他都会派人盯着方老爷和方太太,不惜重本也要把他们接到中州府! 可惜,这个世界上偏偏没有那么多“如果”! 终于发现杨子骞今天太过沉默。随风住了口。 他小心翼翼地端了沏好龙井茶递上前,“……大爷打算怎么办?”又道,“最新消息,听说要滴骨验亲,各路人马正往古阑镇赶呢。” 杨子骞抬起头。盯着随风看了一会儿,才喔了一声,伸手接过茶杯。 “告诉小二把马喂好,用了晚饭我们就启程!”慢慢地喝着茶,杨子骞吩咐道,“传信给随波,让他火速联系沈大太太和沈二老爷,我要见到他们!” 沈老太太已经答应,若二老爷和大太太再能主动放弃滴骨验亲,她总该没话说了吧? 随风却半张着嘴好半天没动身子。 连夜启程? 他这是。不要命了? 原本还在南方和人谈今年的丝绸价格,一听说沈家竟大张旗鼓地要滴骨验亲,就连夜跑去了佳宁县找沈老太太……又日夜兼程地追赶沈三奶奶。 好歹到了谭西地界,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他家主子竟要连夜见沈大太太! 从这儿到古阑镇足足有三四十里路呢,而且他们已经连续奔波了二十多天! 他家主子,这是疯了? ****** 西通县,京驿客栈门口。 灯火指挥车夫拴好了马车,一回头,瞧见微服出行的李霁正迈出客栈,忙笑着迎上去: “……七爷准备走哪条路?” 西通县是京城通往北楼关的交通要道。 东去京城。西到北楼关,南去荣成、北道边关,来往客商云集,四通八达。 而从这儿去北楼关。一共有两条路。 一条小路,虽然路程短,可却人烟稀少,而且大都是山路,不好走,另一条是绕道中州府。路程长了些,可却能欣赏谭西省的无限风光…… 主子要去北楼关,灯火打心里想走这条路。 声音顿了顿,灯火又继续不死心劝导,“……走中州,七爷正好顺路瞧瞧傅大人。” 半天没回音,灯火一抬头。 李霁正望着天边的朝霞,神色恍惚。 “七爷……”灯火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回过省,李霁弯腰上了马车,“……就绕道中州吧。” 神色呆愣了一下,灯火立时眉开眼笑。 回头招呼了车夫启程,一行人呼隆隆离开了京驿客栈。 出了西通县,马车刚拐上官路,迎面就遇到了正在西北办事,得到消息过来迎接李霁的秦南。 “……傅万年去了古阑镇。”听说李霁绕道去找傅万年,秦南连忙说道。 去古阑镇? 李霁皱皱眉。 “沈家将于清明节滴骨验亲。”秦南解释道。 李霁面无表情的喔了一声。 他抬头看着前面的路,似乎是犹豫着要不要改走小路。 “……您说,这沈三奶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竟做傻事儿?”秦南又说道,“失忆了,她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沈三爷的,而唯一知道实情的方老爷却不知所踪,这验证的结果谁都不好说……”他看着李霁,“连杨子骞都说,若不验证,大家只当他是沈家人,以后年年月月为沈三爷拜祭,子子孙孙视沈三爷为祖,何乐而不为?但凡那些生平无子过继收养的人家也大抵如此……可是,杨家主动免除了五万两银子的债务,要她放弃滴骨验亲去杨家做客卿……这么便宜的事情,她竟死活不同意。也不知她穷折腾个什么?” 五万两银子的债务? 李霁抬起头,目光少有地露出一丝疑惑。 秦南连忙解释道: “不打不相识,上次囤粮一役,杨子骞非常欣赏她的经商天赋,尤其最后,为了让杨家心甘情愿地延缓债务期限,沈三奶奶最后给杨子骞出了个开放珍珠潭的点子,结果杨家竟发了大财,使的杨家上下都视她为点石为金的奇人,誓要收归杨家旗下……”压低了声音,“……奴才听说连杨老太爷都默许让杨子骞纳她为妾呢。” 说着,秦南话题一转。 “谁知,杨子骞上蹿下跳了半个月,连傅万年苏道都默认了,沈老太太也点头答应了,偏她摇头,说什么孩子本就没父亲,若再身份不明,会受人白眼,会有心里阴影……”他眨眼看着李霁,“您说,什么叫心里阴影?” 他活了这么大,就从没听说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齐聚(下) 李霁面无表情,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来回晃着。 和李霁面对面坐在马车里,不似在府邸,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虽仅隔着几步远,却有种无上威压阻隔,令人不由自主就生出敬畏。 此时的秦南,随意多了。 话也多起来。 “什么出身不明,从小会受尽白眼……”他哂笑道,“替杨家打理产业,有钱有势,谁敢指指点点?退一步,就算受些指点又怎样?还能少块肉?”他看着李霁,“总比当众验出那孩子不是沈家血脉,被傅万年抽筋扒皮强……到底是个女人,再聪明,遇到儿女的事情也变傻了……” 喋喋不休地说着,秦南对赵青的固执很不屑。 什么心里阴影,受人白眼,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李霁却想起自己小时候因母妃身份卑贱受尽了白眼。 若是,父皇也肯向她一样,稍稍顾念年幼的他,稍稍为他着想一点点,他的童年又怎会那么悲苦? 他依旧看着窗外,神色淡淡的,可放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 “……江南出了贪腐大案,万岁龙颜大怒,责令左相彻查。”他突然打断秦南,“我怀疑这事儿和二哥有关,你先放下这面的事情,亲自去南方盯着。” 正说着起劲,秦南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李霁,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他这是,被发配了。 撵秦南下了车,李霁抬头吩咐灯火,“改道去古阑镇!” 去古阑镇? 灯火怔了怔,随即一脸兴奋,“古阑镇有个珍珠谭,奴才早就想去看了!” 屁颠屁颠地吩咐车夫掉头。 正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打发去了南方,秦南听了李霁的吩咐,动作顿时僵住。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为救沈三奶奶。他家主子曾经也费尽心机。 竟巴巴地要去古阑镇? 天,他不会也和傅万年抱着同样目的…… 一旦验出那孩子不是沈怀瑜的,他不会立即就将那母子碎尸万段吧? 这念头一闪过,秦南使劲擦了擦额头的汗。 真是贱嘴。好好的,他跟七爷说这些干什么? ****** 古阑驿馆中。 听了曾勇回禀,傅万年腾地站起来。 “……她竟拒绝了?” 曾勇点点头。 “说是怕孩子身份不明,遭人白眼。” 傅万年神色迷惘。 曾勇又道,“沈大爷的帖子送过来了。邀请您去做个鉴证……”声音低了下去,“您去不去?” 以他家大人的身份及他和沈怀瑜的关系,果真去了,一旦验出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他要不要当众替兄弟清理门户? 可是,毕竟只是一个失去记忆又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女子。 他家大人,下得去手吗? 这也是这些日子古阑镇上议论最热的话题。 人们都纷纷猜测滴骨验亲的结果,纷纷猜测傅万年、苏道这些曾经不遗余力的保护沈怀瑜遗孀的大人物,在得知了不堪的结果后,会是什么反应? 甚至有人已经公开设赌。赌福哥儿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不是沈怀瑜,赌赵青母子的结局会如何? 不知怎地,杨子骞主动放弃五万两债务的事情竟也被一夜间传开…… 立即引起各方人士的无限遐思! 原本一赔一的赌局一瞬间被打破了。 在福哥儿是沈怀瑜的和不是之间随着购买“不是”的人数增多,由一赔一、一赔二、一赔三……一路攀升。 待赵青得知,令驰风拿了他们随身带的全部家当购买了三千两银子“是”的赌注时,两者的比例已经飙升到一赔十…… 这个比例,让曾勇打心里不看好这场滴骨验亲的结果! 自看到那些购买赌注的人甚至排出了几里地的热闹场面后,他就一直替他家大人纠结。 去了,这绝对是个火坑。 不去,未免又让人觉得太凉薄。 一时间。曾勇竟有种进退维谷的不安,话音落地,他紧张地觑着傅万年脸色。 呆呆站立片刻,傅万年随即又恢复了一惯的大大咧咧。 “去!”他一转身坐回椅子。“这关系到我兄弟的声誉,我怎么能不出头?” 同样听到这消息的苏道却没傅万年这般震惊。 他握着笔,维持着原来的姿态,一笔一笔地构勒着做了一半的五子放牛图。 “……外面的赌注都攀升到一赔十了!”看着先生如此冷静,弟子颜翊额头急出了汗,“看着架势。那孩子八成不是沈三爷的,一旦……” 一旦验出那孩子不是沈怀瑜的,先生一世英名都被毁了! 要知道,当初就是先生给这位声名狼藉的沈三奶奶正的名,令她一夜间名声鹊起。 “告诉你多少遍。”苏道手臂纹丝没动,“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声音低沉,恍然慈父,听不出一丝责备。 颜翊脸却腾地涨红。 “先生说的是,是弟子心不静,鲁莽了……”说完,他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他退的小心翼翼,却没发现在他转身的瞬间,苏道手里的笔一歪,画面上顿时出现大片的涂鸦。 ****** 怎么会这样! 一拳狠狠砸到墙壁上,杨子骞一向云淡风轻脸在这一刻如皲裂的石膏,一道一道地裂开,扭曲。 愤怒,愧疚。 此时此刻,杨子骞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自出道,他运筹帷幄,除了和沈怀瑜的几次争斗外,他几乎算无遗策,没想到,这次竟栽了跟头。 五万两银子啊。 以他对贪婪成性的大太太的了解,怎么算,她也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 没想到,她不仅拒绝了,还将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 令外面一夜间谣言遍地。 “……外面都传言那孩子不是沈三爷的,沈三奶奶才暗中求了您出面帮忙。”随风的声音微微发颤,“外面都说你和三奶奶……才会为她挥金如土……这一下,沈三奶奶的名节算是被我们彻底毁了。” 手掌支撑在墙壁上,杨子骞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随风又嘟囔道,“……好歹也同姓一个沈,果真不是沈家的血脉,丢的也是沈家人的脸面,沈大太太怎么能这么毫无顾忌?” 她就不怕老太太一怒之下,将她休出门吗?(未完待续。) ps:祝姐妹们新年快乐。 第二百零九章 滴骨验亲 飞鸽将消息传到佳宁县时,已经是清明节。 正在用饭,老太太手里的粥碗咣当掉到地上。 小丫鬟的惊叫声,忙乱声仿佛都变成了黑白无声的影像,老太太一动不动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足足有一刻多钟。 恍惚听到耳边有人叫,老太太才慢慢地转过头。 “……老太太,您怎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碎碗已经被收拾干净,以二太太为首的众人纷纷围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儿……”老太太颤巍巍道,面色异样的平静,“都收拾下去吧。” “这可怎么办……”扶老太太进屋坐到炕上,二太太还神情恍惚,“一旦验出福哥儿……” 一旦验出福哥儿不是三爷的亲儿子,她们母子的命就真保住了。 再愚钝,听说傅万年、苏道等人都去了古阑镇,二太太也猜出了这件事的后果。 话没说完,感觉有人拽着自己的衣襟,她声音戛然而止。 “留不得了,留不得了……”恍然没听到二太太的话,老太太自言自语道,“我们沈家是再留不得她了!” 留不得她? 是谁? 是婚前不贞,婚后又勾搭杨子骞的三奶奶呢,还是不顾沈家颜面,不仅一口回绝了老太太已经同意了的交易,而且,竟将这件事儿公布于众的大太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猜不猜老太太嘴里的那个她到底是谁? 却又没人敢问。 屋子有些静。 “离滴骨验亲的还有几天?”老太太忽然问道。 众人一阵错愕。 就是今天啊。 今天是清明节。 一大早,老太太还亲口吩咐早点用饭,她要去庵堂为福哥儿祈福呢。 现在,怎么竟问还有几天? 一种莫名的担忧荡漾的空气中。 一时间,众人竟忘了回话。 “还有几天?” 老太太颤巍巍地伸了手去够桌案上的黄历。 “今天就是清明节……”田妈妈忙拿起来递过去,“……今天就是清明节。”故意压低了的声音满是担忧。 老太太接过黄历,刚翻了一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田妈妈的话。 “今天?” “今天就是……”她慌乱看向屋角的漏壶。“这时辰已经开棺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嘴里喋喋地嘟囔道,手颤巍巍地摸索着。老太太的样子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一样,眼底满是绝望。 什么来不及了? 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众人心里满是狐疑,二太太忧心忡忡地叫一声,“……老太太要做什么?”又道,“您是要去庵堂吗?” 老太太动作突然顿住。 足足几十息。她突然摘下念珠,哆哆嗦嗦地趿鞋下地: “走,去庵堂!” ***** 不老山前,人山人海。 沈怀瑜坟茔前,已被古阑县衙役完全戒严。 坟地西北,用帆布搭起了一个巨大凉棚。 傅万年、苏道、马有年、尹思成等以及古阑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和许多远道而来沈怀瑜生前的好友正襟危坐在里面。 婆子、小厮等人前人后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却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空气中荡漾着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穆。 凉棚对面,也坐了一排人。 一身便服的杨子骞就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正压低声音和身边的一个穿了身树皮色衣服男子吩咐着。 “……看紧了,一旦血滴不进去。你们立即动手把沈三奶奶抢走,后山就有人接应。” 事情因他才闹得一发不可收。 今天,无论如何付出多大代价,他也要那女人活着。 为此,他甚至不惜调来了杨家秘密豢养的只有在家族危机时才动用的死士。 “奴才刚转了一圈,对面树林里至少埋伏了不下二十个侍卫,不知道都是谁的人……”那男子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过,从他们呼吸声,奴才觉得。那些人武功都不是太高,奴才等人应该能够应付,只有一人……”男子声音顿住。 谁? 杨子骞挑了挑眉,破天荒地地回头看向男人。 “李嵬……”男子道。“他一定就隐藏在沈三奶奶附近,只是,奴才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更找不到他身影。” 李嵬? 杨子骞眉头微微隆起。 如果他猜的不错,李嵬一定是剿灭青帮那人派在她身边的。 能将一个帮派连跟拔了,只为了沈怀瑜报仇。那个人,一定是沈怀瑜的磕头兄弟吧? 若他知道三奶奶玷污了沈怀瑜的名声,会不会首先杀了? 他会不会已经吩咐李嵬做好了准备? 一瞬间,杨子骞心中火烧火燎起来…… “看样子真的很麻烦……”一直盯着对面的随风道,“大爷您发没发现,对面苏先生、傅指挥使和马大人三个的位置呈犄角之势,而沈三奶奶正被围在中间……” 即便其中有两人不会武功,可这三人若同时冲过去擒拿住赵青,谁还敢不长眼杀他们? 杨子骞再一次抬眼看过去。 迎面凉棚的正中间,摆的是滴骨验亲用的供桌,而供桌后面,带了遮面黑纱的赵青正抱了已经睡着了的福哥儿云淡风轻地坐在那儿。 而大太太就坐在她的左手边,看着她怀里的瑞哥儿冷冷地笑。 期盼了两年,终于要有结果了! 这一次,看你怎么死! 有李嵬是吧,力大无穷是吧? 现在被众人围在正中间,尤其傅万年就在你右手边,外面又有重重官兵把守,李嵬能救得了你才怪! 不错,这个格局就是她一手布置的! 按二老爷和沈怀杰的意思,把傅万年和苏道放在正中间,赵青等这些女眷都放在后面,用帷帐与前面隔开,待开棺取骨后,再去把福哥儿抱出来就是。 按规矩,也应该这么布局。 可有了冬至赵青差点逃走的经验,她才一力主张把赵青放在正中间。 因摆了供桌,自然要以死者为大。 对此,即便傅万年等人被安排在赵青下首,也都不置可否。 余光悄悄地扫了圈严肃着一张脸正襟危坐甚至彼此间连句客套话都不交流的苏道等人,大太太眼底有抹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溢出来。 法事从寅时就开始了,由温先生亲自带了人做。 到了辰时,骨头已经被取了出来。 是一根完整的臂骨,被温先生用了朱红的桃木托盘端上来。 场内顿时一静。 傅万年等人纷纷站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真是他的孩子 赵青轻轻叫醒福哥儿。 福哥儿一点也不怕生,睁着黑溜溜的大眼,转啊转。 好奇地打量着围上来的众人。 “……福哥乖,娘要用针扎一下手指,取一滴血。”赵青耐心地告诉他。 不是现代,孩子出生就要扎疫苗,生病了要注射,很小的时候就对针充满恐惧,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就哇哇哭。 福哥儿从来没被扎过,不知道会疼。 他兴奋地点点头,还主动伸出小手给赵青,“娘,给,给……” 马大夫接过大太太递上绣花针,正要动手,被赵青一把拦住,递上自己带来的小铁盒,拿出事先煮过消了毒的绣花针。 她可不放心这古代的消毒技术。 见铁盒里放的也是绣花针,大太太倒也没坚持,只是撇撇嘴。 就算用了这针,还能改变结果不曾? 冷冷地看着马大夫取血,大太太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清晰,甚至都不再遮掩。 看着马大夫抓住儿子的小手,赵青心一抽一抽的。 不忍直视,她撇开目光,看向福哥儿白里透红的小脸。 “福哥儿真乖,一定都不怕疼……”听到赞叹声,赵青转过眼,才发现福哥儿白嫩的小手指已经被刺破,有滴鲜红的血正慢慢被挤出。 她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正要表扬,就见先前还对着她啊啊叫的福哥儿哇的一声哭起来。 拳打脚踢地要抽回自己主动送出去的小手。 好在赵青力气大,紧紧地箍着他不让动。 待取完血时,福哥儿已经哭的天昏地暗。 心疼的赵青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一面拍着他后背,一面再三保证再也不给福哥儿扎手指了,福哥儿才算止住了哭,委屈地趴在赵青肩头,身子一抽一抽地直打嗝。 刚哄好福哥儿,赵青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惊奇的呼叫声。 “进去了,进去了……” “他真是沈三爷的骨血!” “……” 赵青才想起刚刚采血是为了滴骨验亲。她蓦然转过头。 就见朱红的桃木托盘中,那雪白的骨头上一滴殷红正慢慢地消散渗入其中。 呼…… 赵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光慢慢转向大太太。 大太太却像见了鬼似的。 眼睛睁着溜圆,一瞬不瞬地瞪着桃木托盘。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嘴里不停地喃喃着。 既然是三爷的孩子,当初方老爷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往沈府送麝香? 为什么要举家潜逃? 迷迷糊糊的,大太太脑子一片空白。 扑通,忘了身后的椅子已被搬走,一屁股坐空。她跌在地上。 静静地看着大太太失魂落魄的模样,赵青冷冷地笑。 想借刀杀人,你得穿越到千年之后好好学学科学知识才行! 滴骨验亲,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 搬到佳宁县后,她曾拿猪骨头做过实验,有那层骨膜在,什么血也渗不进去。 后来,她就想,如果去掉那层骨膜会怎样? 想做就做,又让罗嫂准备了几块猪骨。或用刀剐,或用开水煮,只要破坏了骨膜,血就能渗了进去。 至此,她基本上已经找到了解决之法。 只是,当着那么多人,大太太是绝不会让她把取出的骨头用开水煮过一遍再滴验的。 除了这两个方法,还有什么方法能破坏那层骨膜? 对此,她又查阅了大量用滴骨验亲之法断案的资料,发现但凡滴骨验亲成功的大都是死去几年后的案子。而失败的,基本都是人刚死不久,如苏玉娘那个案子中,钱掌柜死了还不到一个月。所以,苏玉娘母子才冤死狱中。 这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骨膜就会烂掉。 大太太猜的不错,她的确买通了风水先生。 那日杨子骞登门,她就绕过驰风和李嵬求了他暗中帮忙买通了温先生和佳宁县的风水先生。不过,不是毁约,而是把滴骨验亲的时间再推迟一年。 其实,一年也许就够了。 可她怕出意外。 所以,又整整拖了一年! “……福哥儿真是三爷的孩子?”嘴里喃喃着,杨子骞神色还有些恍惚。 “我们还抢人吗?”身后的男子问道。 “抢个鬼!”随风白了他一眼,“……你没见那些人都恨不能把沈三奶奶供起来!” 说话男人看了眼对面,没言语。 “早知道如此,奴才也买些赌注就好了,一比十啊……这一下,庄家要赔尿裤子了……”自言自语地说着,随风又转头看向杨子骞,“大爷要不要也过去恭贺一声?” 犹豫了一下,杨子骞扶着桌案缓缓地站起来,“走吧!” 他漫不经心说道。 迈开脚步,他恍然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傅万年都过去,先生要不要也过去?”看着傅万年从赵青手里接过福哥儿,哈哈大笑地逗着,垂首立在苏道身后的颜翊压低了声音道。 苏道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纹丝没动。 颜翊眨眨眼,又眨眨眼。 心里不由暗暗赞叹: 这就是师父常教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吧? 师父的定力果然天下无敌。 所有人都过去,只有师父,还安如泰山地坐在这里,超然**。 他以后一定要学师父这样子! 眼底满是羡慕,颜翊没发现,苏道正用手悄悄揉着大腿。 两条腿都瘫软了。 还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可以站起来了。 亲眼看到福哥儿如此可爱,傅万年笑的嘴都合不上。 哈哈大笑着一下子就把福哥儿抛县半空。 “啊……” 赵青尖叫一声,捂住嘴巴。 直看到福哥儿稳稳地落在傅万年手上,她心才又砰砰的跳起来。 而原本挣扎着不让傅万年抱的福哥儿却咯咯地笑起来,小脚踩着傅万年的胳膊一窜一窜地往上跳,让他继续往上抛。 没想到他一点都不害怕! 怔了一下,傅万年随即又把福哥儿给抛起来。 福哥儿的笑声越来越大,玩的不亦乐乎。 见傅万年每一次都稳稳地接住,想到他本身就是个身怀绝技的武将,又见李嵬正神色紧张地看着福哥儿,随时准备接手,赵青心彻底放下来。 福哥儿却突然脸色涨红,啊啊地挣扎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砸场子 傅万年不明所以,把他箍在怀中,柔声问:“福哥儿怎么了?”福哥儿兀自啊啊地叫,“娘……娘……” 福哥儿要尿! 赵青一下子反应过来。 正要接过来,就见福哥儿突然不动了。 感觉一股温热湿透前心,傅万年整个人呆住。 足足几十息,他才慢慢地低下头。 就见身上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锦缎直裰上,湿了一大片。 赵青囧的脸色发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围在周围的众人也俱睁大了眼,面色古怪。 空气落针可闻。 “……臭小子,就你有种。”呆楞了好半天,傅万年突然哈哈大笑,“敢往我身上撒尿的,你还是头一个!” 福哥儿小脚一蹬一蹬地,也跟着咯咯地笑。 凝结的空气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什么童子尿好啊,大人识交(浇)啊,大人跟福哥儿最有缘啊……各种各样的马屁接踵而来,直听得赵青目瞪口呆。 不是吧? 不就一泡尿吗,就尿出了这么多学问? “……福哥儿不懂事,大人千万不要见怪,您先换一下衣服吧。”赵青伸手要接福哥儿。 “不用!”傅万年大咧咧道,“一点都不怕我,我和福哥儿有缘呢!” 家里那些孩子,哪个见了自己不都吓得能躲多远躲多远? 闹得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不是面相不好,没孩子缘? 想起这些,傅万年越发地看福哥儿顺眼,心都软成了水。 有侍卫走过来,悄悄在傅万年耳边说了几句话。 “七爷?” 傅万年蓦然僵住,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出了什么事儿? 见傅万年脸色不对,赵青慌忙上前接过福哥儿。 傅万年抬脚就走。 福哥儿还没玩够,哇的一声哭起来,张着小手要傅万年抱。 听到哭声,傅万年才想起自己竟然没告辞。他忙又转回身,从怀中掏出一块羊脂玉佩亲自挂在福哥儿脖子上,看着福哥儿眼泪巴巴地伸着小手找自己,傅万年心软出了水。他揉了揉福哥儿的头发,“……大伯有急事儿,以后再和福哥儿玩。” 福哥儿兀自拽着傅万年袖子不撒手。 “扔……扔……”他奶声奶起地说道。 拽衣袖的小手格外有力,傅万年一下子竟没有挣脱,不由一怔。错愕地看着福哥儿。 “这孩子天生力大。”赵青连忙解释道,周嫂夏竹也过来帮忙。 好歹把福哥儿手指掰开,安抚了下来。 傅万年这才擦擦额头的汗。 他看着赵青道,“……力气这么大,是颗练武的好苗子,过两年,弟妹把他带到中州吧,我给他找个好师父!”说着,一抬头,正瞧见捋着胡须慢慢走过来的苏道。又随口道,“他若想学文,弟妹只管将他送到老苏的谨华书院,你放心,他若敢不收,我老傅就拔光他胡子了!” 赵青哭笑不得。 苏道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我这几根胡子可不经你拔,我现在就收他做关门弟子,行不?” 又和苏道等人盘庚了很久。赵青下山时,已经快巳初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刚走了不到一刻钟,迎面一骥快马飞奔过来。 “……三奶奶。三奶奶!” 看到赵青的马车,马上之人远远地就喊了起来。 “驭……”车夫勒住了缰绳。 赵青撩起车帘,却是驰风身边的小厮墨砚。 “……有人要砸摊子,驰爷让奴才来找三奶奶,求尹大人帮忙!”不待马匹停稳,墨砚已飞身跳下马车。 砸摊子? 赵青身子一僵。 天生的商人。赵青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机会。 知道要来古阑镇,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暗中典当了一批头面首饰等筹集了二万两银子,让驰风专门采购古阑镇没有的各种各样的日用品。 为此,她和驰风还特意去了趟荣城收购绣品。 北方没有仙衣坊,绣品及其昂贵,这些一定赚大钱! 他们来时带着的那十几辆装的满满的,令大太太又惊又惧寝食难安的马车,便是这些货物。 打小跟随沈怀瑜,驰风本就是个行家,加上赵青指点,两人挑选的货物都非常紧俏,仅昨儿一天就卖了三千多两银子,想不到,今儿刚开市,就有人上门来砸摊子。 真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 以前的沈家,跺跺脚,古阑镇的大地都颤。 如今铺子没了,裕盛堂关了,回来摆个地摊吧,都有人来砸场子。 果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看着满山熟悉的风景,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一瞬间,赵青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悲凉。 她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足足几十息,就在墨砚忍不住要再开口时,赵青才转头吩咐李嵬,“……你先随墨砚去过去看看。” 李嵬站在没动。 赵青不由抚额,自己这个主子,到底不是他的真正主子! 一年多了,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自己,其他有悖于这个任务的,他都会排斥,就好像听不懂自己话的木头人。 真是个死脑筋,也不知道他主子怎么训练的? “……这么多官兵呢,我没事儿的。”她耐心道,“我马上就请了尹大人一起过去。” 李嵬目光慢慢扫了一圈。 苏道、马有年、尹思成等人也都才下山,前呼后拥的,到处都是官兵衙役,整个山路上,沸沸扬扬的,全是人。 他这才点点头,一闪身就消失了身影。 望着李嵬消失的方向,赵青眉头微蹙。 能训练出这么块榆木疙瘩,他的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沈怀瑜又是什么关系? 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她面前? 莫名地,赵青脑际中就浮现出皑皑白雪中,那道修长的,孤冷清傲,却有着和光同尘的虚幻的背影。 **** “……七爷,信!” 灯火松开鸽子,把刚从鸽腿上取下的竹筒递给马车里恹恹欲睡的李霁。 李霁慵懒地接过去,展开。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李霁蓦然坐直身子,拿字条的手都微微发颤。 到底什么事情? 主子做事从来都云淡风轻,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说笑间就给办了,灯火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人如此激动,不由抻长了脖子,想看清字条上的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到来 “滴骨验亲……”刚看了四个字,就见李霁手指轻轻一捻,字条立时化做碎末,消散的空气中。 滴骨验亲? 谁要滴骨验亲? 竟让主子如此激动? 心里疑惑不解,灯火余光下意识觑向李霁的脸。 李霁已慵懒地倚了回去,他微闭着眼,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俊美的脸上有丝淡淡的疲倦。 恍然刚才的激动只是灯火的错觉。 灯火挠挠头,呆怔了大半天。 一台眼,瞧见前面路口处一块雕刻“古阑镇”三个龙飞凤舞大字的巍峨巨石,又低声问道,“……古阑镇到了,七爷要不要先找个休息一下?” 晓行夜宿,他们已经连续赶了四天三夜的路。 人不累,马都累了。 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这么着急? 要找傅万年,传信让他过来就是了,干嘛要巴巴地赶过来? 这到底谁是君,谁是臣啊? 主人是不是弄颠倒了。 随着日夜不休的急行,灯火原本对珍珠谭的憧憬,早消失的干干净净。 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呼呼睡上一大觉。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傅万年带了几个侍卫疾驰而来。 “驭……” 一阵嘶呖呖的马嘶,几匹铁骑堪堪地停在马车前。 傅万年甩蹬离鞍飞身下马,几步来到马车前。 “……七爷!”屈膝就要跪倒,被马车中传来一股劲风,生生地托住。 “上来吧。”李霁声音淡淡的。 略一犹豫,傅万年回头吩咐众侍卫护在马车后,自己弯腰上了马车。 “七爷有事传属下去便是,怎么竟亲自来了?”在李霁对面坐定,傅万年低声说道。 两年了,他不相信他家主子还不死心,还要来到宜春河岸寻找他的王妃。想破头。傅万年也想不出主子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除了找自己。 想到这儿,傅万年神色更加不安。 李霁眼底有丝歉然划过。 日夜兼程,他是想亲自鉴证那恢弘的血脉相认的时刻。 可惜。还是错过了。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态,一动不动。 就在傅万年忍受不了这沉寂,准备再开口时,李霁特意压低了的声音传来,“……我需要银子。一百万两,马上。” 傅万年一激灵。 沉默了足足十几息,他才呼出一口气,郑重道: “……要的这么急,属下只能先截留今年的漕运和西北的粮草银子了。”朝廷对西北管的松,漕运银子他完全可以拖个一两个月再启运,“就不知七爷什么时候能归还?” 李霁摇摇头,“边关将士很辛苦,他们的粮草一升一斗也不能克扣!” 傅万年脸色发苦。 “……要是沈怀瑜还活着就好了。”他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他找银子最有一手。” 区区一百万两银子。交给他,眨眼就办了! 以前想要的时候一句话,沈怀瑜就会把一切都给自己办好,当时没什么感觉,沈家这一倒,他才发现,自己失去的是一个怎样的经济后盾! 这两年,他手头可是紧多了。 提到沈怀瑜,李霁放在车边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 “找找杨子骞吧。”他想了想说道,“让他给想想办法……”声音顿了顿。“因一年前的囤粮风波,杨家已和朱恩章生出罅隙,你想办法把他拉拢过来……还有谭西商会的那几个大商户,以前他们依靠青帮。对你若即若离,态度暧昧……如今青帮灭了,他们也该死心塌了!”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经商人才! 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可是,真正对上了。和南北镖局的巨大财势相比,他这些年的积累不亚于萤火与皓月,蝼蚁与巨象。 他还是太弱了。 这才不过一年,他便被烈亲王压得死死的。 若不是他战功赫赫,手里掌握着二十万人马,地位不可动摇,现在他早和大哥一样,渣都不剩了。 “这些都牵扯着地方政务,朱恩章处处钳制……”傅万年想了想,道,“因囤粮事件,他连续两年考评得了差,七爷不如趁势把他换走……” 若能换上自己人,这一百万两银子,直接从府库中就解决了,哪需要他这么为难。 李霁瑶瑶头,“他暂时不能动!” 傅万年一怔。 李霁又继续道: “……囤粮之事,对朱恩章最不满的是二哥,他早就想换一个能干的心腹了,是我和母妃一直压着,趁二哥对他不信任了,你要抓住这时机把谭西省的军政都掌握在手里!”他看着傅万年,一字一字道,“……做到以后无论二哥派谁来,都干不长……西北是我的根基,你一定要守住了。” 否则,一旦在京城落败,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傅万年神色凝重。 朱恩章一手把持政务,视他如洪水猛兽,防备着紧呢,哪是他能掌握的? 七爷,也太看得起他了! 嘴唇动了又动,想起这段日子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那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属下办不到”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七爷放心,属下一定做到!” 李霁点点头,没言语。 又拧眉沉思起来。 空气有些沉闷。 “……七爷此行急不急?”傅万年没话找话道,“要不要在古阑镇住两天?”想起什么,又道,“沈家珍珠谭如今已被杨家租了过去,一年四季对外开放,门票一两银子……红火着呢,七爷要不要顺路去瞧瞧珍珠塔夜景?” “对外开放?”李霁目露疑惑。 自己家的花园,哪有对外开放收费的?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都是沈三奶奶的主意。”傅万年笑着解释道,“当初囤粮之争,沈家惨败,抛了所有粮食和产业也没够还债的,后来十天期限到了,官府要抄家,按律要将沈家男丁都下入大牢,最后是三奶奶出面斡旋,将珍珠谭抵给杨家,由杨家出面替沈家还了其他十几万两的债务……” 杨家替沈家还债? 这些他还真没听秦南说过。 李霁挑挑眉,“……当初两家争的那么激烈,杨家肯答应吗。” 不是三五百两。 那可是十几万两银子,闹不好就打了水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熟悉的背影 “一开始杨家也不同意,沈三奶奶就给出了这个主意,并让把丽景阁改造成客栈,当时杨家人都反对,说这简直是胡闹,是杨子骞觉得这主意能赚钱,又有尹思成一力劝说,便一意孤行答应了下来。” 傅万年笑着摇摇头,模样很是感慨。 “谁知道,这一开放,古阑镇一下就火了,为一睹闻名天下的珍珠潭,来往客商大都要到古阑镇住一宿,镇上客栈日日爆满,不仅杨家因珍珠谭日进斗金,连古阑县的捐税完成情况也是全谭西省最好的,尹思成连续两年因政绩卓著评了优……今儿见到我,还商量我能不能想法劝说沈三奶奶再把沈家迁回古阑镇呢……” 竟还有这事儿? 一个点子,就富裕了一方! 李霁眼底闪过一丝莫名光彩。 “……这么说,这沈三奶奶还真有些才情呢?” “岂止是有些才情,是大才情!”想起尹思成言谈间对赵青的崇拜,傅万年笑道,“以前我一直不服,今天听尹思成说起这件事儿,我也相信了,这沈三奶奶真的堪比沈三爷再世!” “是么?” 李霁声音有些虚幻,深邃的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 傅万年却兴致勃勃。 “七爷去看看珍珠谭的盛况就知道了,对了……”想起什么,又道,“今儿海棠社在珍珠塔举办诗会,七爷要不要见识一下。” “也好。” 连赶几天的路,原本就打算在古阑镇住的,李霁就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即便倚着马车靠背,微闭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见他兴致缺缺,傅万年也闭了嘴。 马车徐徐向前走着,木质的轮胎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安静而宁谧。 连傅万年都有些昏昏欲睡。 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他扑棱坐直身子。 “怎么了?”他掀了车帘。 马车已进入闹市区。前面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挡住了去路。 见马车停下,李霁也转过头。 青青! 看到人群中那身影的一瞬,李霁身子一震,恍然被人捏住了脖子。他微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就那么地僵住。 一动也不能动,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窗外,看着那道俏丽背影。 “沈三奶奶?”傅万年脸色诧异。“她怎么在这儿?” 早有侍卫去打探回来。 “沈三奶奶从荣城带了一批货物来,这两日卖的特别好,被尤六子砸了摊子,已经找了尹四爷,正交涉呢。” 尤六子是古阑镇地头蛇。 凡来古阑镇做生意的都要先拜望他。 沈家本就是古阑镇人,曾经跺跺脚古阑镇都颤,沈怀瑜生前根本瞧不上他,驰风也因此大意了,没去拜望,才被他寻衅。想立个威。 傅万年脸色顿时一沉。 “……都给我抓起来扔大牢里!” 呼啦,马车后的侍卫应声而去。 看着寻衅的人一个一个都被自己的侍卫扔出去,傅万年冷哼一声,“敢砸沈三奶奶的摊子,他们找死!” 终于透出一口气,李霁正听见傅万年的话,他脱口问道,“……你说她是谁?”他用尽全力维持着平静的声音问道。 一直看着车外,傅万年没主意李霁的异样,不由笑道:“她就是闻名中州府的沈三奶奶啊!” 看着远处摊位上花花绿绿的货物。又由衷叹道。 “……不过是回来滴骨验亲,她都能顺手带一批紧俏货,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摇摇头,慷慨道。“比起当年的沈怀瑜,真是有过之而不及啊。”对赵青,他是打心里折服。 她就是沈三奶奶? 李霁目光再次看向人群中那抹俏丽身影。 她穿了件月白色撒花窄袖褙子,身材窈窕,腰背挺直,杨柳般的纤腰盈盈一握。 这背影。是那么的熟悉。 以至于,李霁又有片刻的失神。 恍然间,那就是她的发妻。 目光缓缓上移,直看到那女子怀里的孩子,李霁恍惚的神色才渐渐地清明。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太像了! 若不是她怀里抱着孩子,若不是傅万年知道她就是闻名中州府的沈三奶奶,若不是知道她们刚刚滴骨验过亲,那孩子就是沈怀瑜的骨血,她就是沈怀瑜千真万确的未亡人…… 刚刚,他差一点就冲过去! 摇摇头,背影相像的人很多,尤其她还有个孩子。 当年他出征的时候,他们刚刚新婚燕尔,她并没有身孕! 怔怔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李霁又使劲摇摇头,他真是眼花了。 “……要不要属下招她过来,七爷见见?”终于发现李霁看着赵青背影的目光不同寻常,傅万年小心翼翼询问道。 李霁神色动了动,旋即刷地放下车帘,“……走吧。” 错把兄弟的女人当做自己的娇.妻,差一点点就冲过去抱住,李霁心里直到现在还乱糟糟的。 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而尤六子一伙人,早已被傅万年的侍卫打趴了,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 “……都给我捆起来,押入大牢!”侍卫头领冲呆楞在一旁的马五喝道。 “这……这……” 马五看向尹世哲。 尤六子在古阑镇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黑白两道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互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这沈三奶奶是必须保的,他们才硬着头皮过来,可也是相互交涉,都没敢动粗。 谁知,突然间竟一伙人,几拳就把人打趴了不说,还令他们给下入大狱? 下大狱? 他们哪敢啊。 今儿送进去,明儿他们家房子就得被人给拆了! “……好汉是谁?”被侍卫头领一脚踩着胸口,尤六子疼的呲牙咧嘴,他硬着头皮抱拳道,“兄弟有得罪之处,还请明说!” 明说? 侍卫头领收回脚,慢慢弯下腰,他轻轻拍了拍尤六子的脸,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胆子不小啊,连傅大人兄弟的女人你都敢碰!”猫戏老鼠似的看着尤六子的脸一点一点变的惨白,他才又缓缓的,一字一字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脖子比青帮帮主还硬?嗯!” 最后一个字,他音调是上扬的,震的尤六子猛一激灵,顿时面如死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邀请 呆呆地看着侍卫头领,足足几息,尤六子才猛一轱辘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小的知错了!求大爷饶了小的鲁莽……小的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 侍卫头领转头看向赵青。 尤六子神色一呆,随即跪爬几步,来到赵青跟前,邦邦绑磕头求了起来。 其他人见了,呼啦跪到一大片,纷纷给赵青磕头。 赵青一头雾水。 变化太快了,她还都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疑惑地看向侍卫头领。 侍卫头领脸色顿时一变,。 “……还愣着干什么?”他冲马五喝道,“连傅大人的话也敢违抗!”又朝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大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压百姓,欺行霸市,扰乱次序,今日傅大人既然看到了,定当严惩,以儆效尤!” 哗…… 人群一阵哗啦。 “原来是傅大人!” “就说沈家败了,余威也不会倒……” “还想捡软柿子捏,尤六子这次可真踢到铁板了……” “……” 看着被打的呲牙咧嘴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众人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宁可得罪阎王爷,也不能得罪沈三奶奶。 看着众人的表现,侍卫头领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在谭西省的地盘上,看看以后谁敢动沈三奶奶! 得知这竟是傅万年的吩咐,马五哪敢怠慢,哗啦啦上前,一会儿功夫,便把尤六子押了下去。 场面静下来。 不待赵青感谢,侍卫头领已朝她抱拳施礼,一改刚才的耀武扬威,他态度及其恭敬, “……三奶奶继续做生意吧。没人再敢为难您,大人正等着我,告辞。” 顺着侍卫头领的方向,赵青转身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上正有人挑了车帘往这面看。 略一犹豫。赵青抬脚就要过去。 傅万年帮了这么大的忙,自己总要亲自去感谢一番。 谁知,她刚一迈步,那面马车帘已刷地被放了下来,车轮缓缓启动。 赵青脚步堪堪地停住。 她隐约看到马车里是两个人。 那个人是谁? 傅万年刚刚急匆匆地下山。就是去找他? 正想着,尹世哲颠颠地走过来,“……三嫂难得回古阑镇,中午我请客。” 赵青回过头,看着尹世哲。 很感激自己一句话,这货就奋不顾身地带人跑来帮自己,可是,和这样一个恶名远扬,又曾侵犯过自己的人一起吃饭……赵青摇摇头,她还是在这儿老老实实卖货清净。 仿佛知道她的顾忌。尹世哲就挠挠头。 “……以前都是我糊涂,三嫂你可千万别记仇,就当是我给三嫂赔罪。” 一副扭扭捏捏人家早就改好了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好笑。 噗嗤…… 春兰夏竹双双笑出声。 赵青也早笑爆肚子,只这俱身体表情却淡淡的,好歹没让尹世哲恼羞成怒。 他狠狠瞪了春兰夏竹一眼,讪讪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清明节,海棠社的人都在珍珠塔联诗呢。知道是三嫂有事找我,大家还再三强调,一定要让我请三嫂过去。” 曾经在古阑镇名声远播,海棠社曾几次邀请过赵青。都没能如愿,更增加了大家的好奇心。 这次若不是杨子骞弄巧成拙,令滴骨验亲变得朔迷离,海棠社早邀请她来参加今日的海棠会了,得知滴骨验亲的结果,大家肠子都悔青了。 锦上添花固然好。到底不如雪中送碳。 当时“是”和“不是”的赔率高达一比十,若那时她们出头邀请赵青来参加今天的海棠会,那就是对赵青的信任,是对外界舆论无言的驳斥。 可惜,海棠社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能有此魄力。 生怕一旦验证结果福哥儿不是沈怀瑜的,让他们无地自容。 想起这些,尹世哲神色更叫谦恭。 “……三嫂好歹给我这面子,让我在这帮才子佳人面前露露脸儿。”他搓着两手嘿嘿笑着。 令得赵青拒绝的话在舌边打了几个转,硬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收拾好货摊,驰风一回头,正瞧见尹世哲一副摇尾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模样,就跟着劝道:“……这有奴才就行了,三奶奶就去吧。” 倒不是想帮尹世哲。 跟随沈怀瑜多年,他深知人脉的重要。 就说刚才,若没有尹世哲和傅万年出头,他们的货早被尤六子砸的渣都不剩了,最后还要倒赔给他一大笔银子。 这就是弱肉强食。 想要货通四海,既然他家三奶奶也选择了这条荆棘遍布的生意路,驰风打心底希望她能够结识这些才子佳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慢慢的培养出一张自己的关系网。 否则,光靠沈怀瑜生前积攒下的人脉,人情总有用尽的时候。 而赵青却是打心里不想去。 诗词歌赋,是真的与她无缘, 目光顺着驰风的动作落在摊床上一堆胭脂水粉上,赵青心忽然一动。 会不会联诗固然重要,这可未尝不是一个现成的广告发布会! 已经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又被咽了回去,赵青欣然点头,“好!” “太好了!” 尹世哲一个高就窜起来,亲自上前给赵青撩起马车帘。 福哥儿却拽着驰风的衣服不撒手。 熙熙攘攘的集市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目不暇接,他才不舍得走。 “……要不,三奶奶就把他留下吧。”看着福哥儿眼泪巴巴地小脸,驰风哪舍得拒绝,慌忙拿了货架上的风车给他玩。 福哥儿立即就咯咯地笑起来。 见赵青伸手要抱,立即就把小脑袋扭向一边,看都不看赵青。 逗得大家咯咯直笑。 “三奶奶去吧,有我在这儿看着,没事儿……”一想到和那些大家闺秀坐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吟诗作赋,周嫂头皮都发麻,她极力劝道:“再说,都是些大家闺秀,您抱了福哥儿也不好。” 赵青还是不放心。 “哎呀,三奶奶快去吧。”春兰就推了她一把,“您若不放心,就让夏竹姐姐一个人陪您去,奴婢也留下照看福哥儿,绝不会有事儿的。” “你文采那么好,海棠会怎么能少了你!”自家主子的文采怎样,再没有比夏竹更清楚了,春兰去了,至少能帮忙作作弊。 想到自己的丑陋容貌,春兰下意识摇摇头。 夏竹眼睛一立,“……想留下来陪驰风,门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赶鸭子上架 春兰脸腾地涨红, “你胡说什么?” 气急败坏地剁着脚,余光却止不住地往驰风身上瞄。 驰风脸色暗红。 他抱着福哥儿,头都不敢抬。 “怎么了?”尹世哲看看春兰,又看看夏竹,不明所以。 春兰一扭头,腾地窜上马车。 夏竹冷哼一声,也没理尹世哲。 对赵青身边这两个人,尹世哲是打死也不敢得罪的。 他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再次给赵青撩起车帘。 被两个丫鬟这一闹,赵青也不好再坚持带福哥儿,弯腰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的瞬间,赵青正瞧见驰风扭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马车里的春兰,又回头看看这一个,正低了头拧着手里的白丝帕,一张小脸直红到了耳边。 自己连叫两声都没听见。 赵青心里不由暗暗琢磨,“……回去后,是该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听说赵青来了,社长祁大小姐亲自迎到了楼下。 故地重游,看着这如花似锦的珍珠塔,比她这个旧主人在时不知繁华了多少倍,一时间,赵青感慨万千。 在珍珠塔下转了一圈,这才缓缓随祈大小姐上楼。 一群才子佳人正联的热火朝天,大家纷纷聚在地中央的一个巨大的书案前,一个眉眼如画的女子正笔走游龙。 瞧见两人进来,顿时满场沉寂,目光纷纷看向赵青。 此时的赵青,已经摘下了遮面黑纱。 只见她穿了件月白色撒花窄袖褙子,乌黑的青丝简单挽了个望月髻,鬓角簪了朵雪白的玉百合,衬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如玉,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脸上,泛起一层朦胧的清辉,只那么静静地站在。便有种震慑全场的威仪。 这威仪,不是在场的大家闺秀故作清高就能秀出来的。 是从小便养在那种高贵的环境中,已经渗透到骨子里的高雅气质,直令得整个花厅里都失去了颜色。 看着这丽压群芳。镜花水月般的容貌,众人俱屏住了呼吸。 脑际中泉涌般灵感瞬间枯竭,书案前正作诗的女子怔怔地看着写了一半的诗,竟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眼珠转了转,她旋即把笔递给赵青: “……早就听说沈三奶奶才华横溢。是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三奶奶来一首吧。” 回过神,祁大小姐连忙介绍道: “……这是古阑商会姜会长府上的二小姐,姜云茜。” 姜云茜是古阑镇上远近闻名的才女,赵青早就听说过,今日见了,眼睛也是一亮。 谁知,刚寒暄了一句。姜云茜就将手里的毛笔硬塞给了她,“……当初沈三爷的百日祭上,沈三奶奶一纸悼文,震撼了无数人的心,大家早就想再见识一下沈三奶奶的才华了,这次你可千万别谦虚。” 声音柔柔怯怯的。 听得赵青起了一层鸡皮。 她哪会作诗? 打心里不想来,她就是头疼这些。 让她做企划,难度再大她眉头也不带皱一下的,可让她做这些咿咿呀呀的诗啊词啊……还不如打死她算了。 握着被硬生生塞在手里大狼毫,赵青心里暴躁的直想摔笔就走。好在这俱身体天生与她貌合神离,表面看上去依旧一副温婉模样。 眉眼间不带一丝烟火。 姜云茜不由暗暗拧起眉头。 不是说是个脾气暴躁的泼辣货吗? 怎么会这么沉静? 但凡大家闺秀,都是有傲气的。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这么硬塞了支笔在手中赶鸭子上架,匆忙间哪来的灵感? 就算是小家碧玉都不能忍。更何况是家喻户晓的名人。 可是,她怎么竟没有摔笔而去? 因当初强势拒婚,赵青泼辣的名声也在古阑镇传开了,疯传她为人剽悍,脾气暴躁,姜云茜就是针对她这一点。想要激怒她,让她在众人面前摔笔而去。 从而打破她在海棠社这些才子佳人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被夺了众人的目光,阻断了如泉的灵感,姜云茜是恨透了赵青。 谁知,赵青不但没发火,而且还温柔如水。 直恨得她指甲都抠到了肉里。 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大狼毫,赵青心里也很纠结。 这首诗,她是一定要做的。 不敷衍过了这一关,她就不能趁这大好时机为自己的货物打广告。 可是,她是真不会这些啊。 众目睽睽之下,想让春兰帮忙作弊都不能。 “……要不要也像前世看过那些狗血穿越文的女主那样,随便抄袭一首绝句来搪塞?” 念头只一闪,便被她放弃了。 这个对她来说,难度实在太大。 不说她本就是个不喜欢扯虎皮的人,单只说这里是从唐宋以后历史才变了的,谁知道她脑子里那几首可怜巴巴本就不多的诗词中,哪首是唐宋的,哪些是明清的? 目光落在窗外的新柳上,忽然心一动。 “对诗词我是真的不擅长……”她坦然道,“不如我给大家做付对联吧。” 大家对联对的挑剔总要比诗词差一些吧? 说着,不待大家反应,便饱沾笔墨,在小丫鬟事先铺好的宣纸前刷刷写起来。 杨柳旌旗春色晓 海棠时节曙光新 收住笔,刚要抬头,就听身后一阵哗然。 “好!” 伴随着一声高喝,赵青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掌声。 赵青整个人懵住。 不会吧? 她这副对联,虽然很贴近主题,但用词并不华丽,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歌杨颂柳,立意平淡无奇,充其量也只能勉强过关,绝对称不上一个好。 对这点,赵青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些人,不会也和她一样,是浪得虚名吧? 正胡乱猜测着,就听身后人继续道: “……想不到沈三奶奶的字如此大气磅礴,那日我见沈三爷的墓碑,还以为是沈家请的哪位先生挥毫,想不到,竟然就是沈三奶奶的手笔!” “都说沈三奶奶心胸开口,堪比男儿,今日一见,果然字如其人!” “不过短短一年,沈三奶奶的字又精进了不少呢!” “这副字我要了,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不待墨迹干透,就有三四个人上前要强行收起来回去临摹。 全没有注意赵青到底写了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清场 天身的力大无穷,又一直练习瑜伽,赵青手腕比前世更加柔韧有力,这一年来,她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尤其得了七皇子的亲笔题词,挥洒间,恍若有万马奔腾,她特别喜欢。就下意识地模仿,久而久之,她运笔之间,竟也带出了几份张扬的霸气。 是一般男子都挥洒不出的霸气。 本来是做诗,结果却被人说字写的好……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人吧? 听到众人的议论,赵青满头大汗。 连春兰都为她家三奶奶感到郁闷。 好在,总算没丢了人。 见那副字最终被尹世哲强势收走,赵青也舒了口气。 没了证据,至少不会再有人后知后觉地评价她那副对联如何、如何了。 趁大家聊的热火朝天,她就势拍了拍巴掌。 空气顿时静下来。 “早就听说海棠社的威名,我一直非常想往,只因曾经有孕在身,不方便出门……”大大方方地解释了之前三番两次拒绝海棠社邀请的原因,然后话题就一转,“……今日能如愿见到大家,我非常高兴,顺便带了些礼物,不成敬意,希望大家能笑纳!” 说着,她拍了拍手。 立时有婆子端了几个托盘进来。 女子每人一盒玲珑阁的胭脂,一个仙衣坊的荷包,男子一串荣城著名玉器坊出的菩提佛珠…… 都是她这次捎回的货物,是她临来前特意让驰风给准备的。 都是出货的好手,驰风准备的东西,自然都是这些才子家人喜欢的玩意。虽不值钱,却都是古阑镇上少见的,样式质地各月千秋,端是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到底那个好?” “怎么办?” “这些我都喜欢,能不能多拿一个!” “以前从没在市面见过!” “……” 春兰带婆子一个一个发下去,厅内不时传来一阵阵感慨。拿了这个又想那个,哪个也不舍得放手,挑拣的眼花缭乱。 春兰就笑盈盈地告诉大家,“……是三爷以前的小厮才从南方进了一批货。就在镇西集市第三个摊位,这些都是三奶奶按人头采购的,没有多余,小姐若还想要其他式样,就早点去。晚了就没了。” 一瞬间,就把联诗会推向了**。 叽叽喳喳的一阵忙乱,大家甚至忘了再回头去品评姜云茜终于磕磕绊绊完成的诗,便到了午时。 中午是在丽景阁改造的客栈用的饭。 用饭途中,有婆子过来,悄悄贴着赵青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驰风进了那些胭脂水粉荷包佛珠都被哄抢一空。” 站在赵青身旁的春兰不由眨眨眼。 谁能告诉她,她家三奶奶今天的举动真的只是纯粹的赠送? 不是为她们的货物做推销? 只是,这些打死春兰也不会问出口的,免得被这帮不食人间烟火自命清高的才子佳人说她们俗气。 用过饭。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 赵青则和祁大小姐、尹世哲几人重新来到珍珠塔上。 围坐在一大片火红的杜鹃花海中间摆放着的藤椅上,喝着小丫鬟冲泡的明前龙井,好不怯意。 赵青神情都有些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和几个朋友坐在成都宽窄巷的茶楼中,泡一壶新茶,慢慢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儿。 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镖行出身,祁大小姐也是个豪爽率真的,她最欣赏的就是当初赵青拿大棒子砸尹家送上门的聘礼,一直后悔那天没在古阑镇。没看到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今日见面,她和赵青可谓一见如故。 而赵青找上她,也是为打听镖局的规矩行情。 楚国没有钱庄票号等类似银行机构。做生意用的银两、货物都离不开镖局,她如今是小打小闹,路上有李嵬驰风护送就够了,以后生意大了,是一定要用到镖局的,难得遇到三合镖局的祁家人。赵青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两个人坐在角落里,语调细细柔柔说个非常投机。 看到尹世哲直眼红,“……一桌子人呢,你们别只顾说悄悄话。” 正谈在兴头上,祁大小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话,只管说,谁也没堵上你的嘴。” 本就是个皮厚的,又认识了几年,大家熟的不能再熟,被祁大小姐训斥,尹世哲也不气恼,嘿嘿笑道,“三嫂好容易回来一次,也不能你一个人霸着啊。” 说着,他看向赵青,“沈府的宅子大都被杨家改造了,只荣寿堂没有动,我听子骞说,是为了留个念想。”声音顿了顿,“三嫂有没有意向再搬回古阑镇?”又豪爽道,“……三嫂若肯搬回来,我出银子把那套宅子买回来,想做什么生意,我父亲都能给免二成捐税!” 这是临来前父亲交给他的任务,关系到父亲的政绩前途,无论多大代价,都要办成。 搬回古阑镇?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赵青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搬回来干什么?”祁大小姐眼睛却一立,“……你还不死心,是不是没被砸够啊。”沈家一夜间败落,俨然成了古阑镇的笑柄,是沈家埋在心头的一根刺,换做谁,也不会再搬回来。 除非有一天,沈家东山再起,锦衣还乡。 对于尹世哲的提议,祁大小姐是打心底反感,虽然她也挺渴望赵青能搬回来的。 尹世哲怔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祁大小姐说的是什么,老脸一阵暗红。 “你乱说什么!”他懊恼道,“我那不是不懂事嘛……”摸了摸后脑勺,“不打不成交,我现在可是三嫂的弟弟!”也不管自己大了赵青好几岁,一口一个三嫂叫着,他讨好地看着赵青,“……是不是,三嫂?”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如果按个尾巴,整一小哈巴狗。 噗嗤…… 祁大小姐慌忙掩住嘴。 赵青也被逗得哭笑不得。 正要说话,楼下一阵吵闹,众人俱是一怔,纷纷伸了头往楼梯口看。 尹世哲招手叫过服侍在旁边的小丫鬟下去打探。 小丫鬟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蹬蹬蹬一阵乱响,冲上来五六个青衣侍卫。 为首一个矮胖男子站在楼梯口高声喝道: “……大家听着,这座珍珠塔已经被我家主人包下了,现在奉主人命令来清场,请大家速速离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是他 “快点,快点!”矮胖男子身后的人跟着吆喝。 “主人马上就到了!” “……” 清场? 尹世哲微微怔了下,随即腾地站起来。 “……我倒要看看,这古阑地界上,谁他妈敢清我的场!” 赵青则看看漏壶。 不知不觉间,已经申正了。 “算了……”她摆手制止了尹世哲的冲动,“都申正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惦记着福哥儿,她也想早点回去。 尹世哲对赵青的话言听计从,刚冲了一半身子猛地顿住。 祁大小姐顿时松了口气。 她蹬了尹世哲一眼,“……傅大人、马大人等都来了古阑镇。”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清场? 尹世哲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尤六子就被傅万年的人痛揍了一顿,现在还在大牢里押着呢。 他神色顿时变得及其严肃。 今天的古阑镇藏龙卧虎,可不是他这个土皇帝逞强的时候。 看向赵青的目光有些歉然,“……今儿没尽兴,委屈三嫂了,明儿我做东,还是我们这些人,到天香楼……”想到这些女子都不喜去那种场合,又改口道,“……到我府上一聚,我回去就下请柬!”又道,“我父亲可是天天夸赞三嫂,让我有机会要多跟三嫂学习呢,若知道您去,他一定高兴。” 对这狗皮膏药,赵青也是真没辙。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春兰已经拿了赵青的遮面纱帽走过来。 被这一耽搁。 厅内其他人早已走光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你们几个,还磨蹭什么?”矮胖男人气势汹汹走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孙掌柜一眼瞧见赵青和尹世哲,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矮胖男子的身边,大声介绍道,“这位就是名镇谭西省的沈三奶奶,这位是尹大人的独子尹四爷……”最后指着祁大小姐,“她就是三合镖局大掌柜祁老爷的掌上明珠。祁大小姐。” 矮胖男子身上暴躁的气息顿时收敛了许多。 他盯着赵青刚遮上黑纱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都快点下去吧,我家主人马上就到了。” 自始至终。也没看尹世哲一眼。 尹世哲眉头顿时就立了起来。 孙掌柜慌忙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他拿了傅大人名帖,要请京城里的贵客看珍珠谭夜景。” 珍珠谭的夜景,堪称一绝。 尊赵青建议,杨子骞在珍珠谭上新增了许多各色灯笼。大如西瓜,小如婴儿拳头,形状色彩别具一格,夜晚点燃了,一串串灯火清晰地勾勒出楼台水榭的全貌,倒映着碧波**的湖水都散发着五彩光华,五光十色的,配上舒缓优雅的管弦,好似如江枫渔火的水上人家,又似如梦似幻的琉璃仙境。 惹得游人流连忘返。 只是。不是现代的电灯,古代都是蜡烛和油灯,又要防风,又要防火,处处都要有人照应,开一次夜景,消费也相当高,没有万八千两银子,根本消费不起。 就是尹世哲,也只是在珍珠谭正式对外营业那日。跟父亲沾光,欣赏过一次,此后都是听说哪个哪个巨富请了谁谁来珍珠谭观夜景,来者非富即贵。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 至少,尹世哲是请不起的。 如今,能这样大手笔请人来观珍珠谭夜景,俨然成了官商之间的身份象征。 最初,杨子骞还按赵青的主意,每逢年节还会点了烛火。以高出平日门票十倍的价格吸引游客来观赏夜景,遇到几次被富商清场后,在这些人的强烈建议下,他果断地关闭了这些举措。 珍珠谭夜景,只有肯出得起大价钱包夜的人才能一见! 至此,能赏得起珍珠谭夜景的人身份侯然间又提升了一大节。 才申正就清场,还拿了傅万年的名帖…… 只想一想,就知道此人根本惹不起。 尹世哲刚升起的怒火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灰溜溜地抬起脚跟在赵青身后朝楼梯口走去。 珍珠塔共七层,一行人缓缓地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只听见鞋底踩在木质的楼板上发出的塔塔声。 刚到三楼拐角,就听见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伴着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按楼榭的轮廓悬挂,晚上点燃了,远远望去就是一个五光十色的琉璃仙境,只想一想,就让人流连,能想出这主意,她不愧被人称作奇人!” 略带磁性的声音低沉醇厚,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就听另一个男音说道:“可不是,这主意沈三爷在世时都没想到……最初杨家还百般不愿呢,全是看在沈三奶奶曾经放过杨家一码的份上,杨子骞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谁知,竟被她一鸣惊人,杨家人正偷着乐呢……” 听到来人毫无顾忌地夸赞赵青,走在她前面的祁大小姐搂起面纱,回头朝赵青做了个鬼脸。 赵青脸色俏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祁大小姐无声地嘻嘻笑了下,随即放缓了脚步往下走。 就听那男声接着道,“……这次沈三奶奶来古阑镇,杨子骞就曾想用五万两银子将她召到杨家麾下,可见他对这沈三奶奶的才华有多看重!”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楼梯拐角处已露出一抹宝蓝色团花锦缎。 几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五……万……”先前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太少了,凭她这才华……”说话间,来人已经转过楼梯拐角,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似乎是没想到楼上会有人,他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又一道高挺健壮的声音转过来,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他垫了脚往前看。 几道目光相遇,双方都停下了脚步。 楼上呼隆隆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快让开,让开!” 先前上面清场的几个黑衣男子快速冲下来,挡在赵青等人身前,朝刚上来的两人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奴才清场不利,惊扰了主人,请主人责罚。” 锦袍男子没言语,迈步上了楼梯。 跟着他身后的男子狠狠地瞪了矮胖男子一眼,抬脚追了上前。 直到脚步声转过楼梯拐角消失不见,几人才悄悄抬起头,领头的矮胖男子擦擦额头的汗,回过头狠狠地瞪向赵青等人,“……还不快下去!” 赵青三人回过神,二话不说,抬脚朝楼下走去。 是他! 走了几步,赵青脚步忽然顿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是她 一前一后两个人,毋庸置疑,后面的人就是傅万年,她一早从声音就听了出来。 而前面那个人,她一直觉得眼熟,慌乱之下也没多想。 冷静下来,她才蓦然想起,他就是沈怀瑜五七那天,那个力斩马首挺身救自己的人! 那天她就亲眼看到傅万年对他毕恭毕敬! 这一次,亦是如此。 还有,沈怀瑜冬至祭奠上,自己在后山遇到的那道背影,后来回过头,和自己目光相接,就射出一道鹰隼似的犀利目光,当时觉得眼熟,却想不起那在哪见过。 现在想想,就是他! 因为当时他身边没有傅万年,所以自己没想起来。 如果刚刚,不是看到傅万年落后半个身子,对他及其恭敬,她也不会想起来! 对,就是他,他应该就是李嵬的主人。 不仅在惊马的铁蹄下救了自己,而且,还亲自把穆山的人头供在沈怀瑜坟前,替他报了仇! 一瞬间,赵青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她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止了。 宛如石化,她定格在那里。 “雪莹姐姐怎么了?” 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祁大小姐和尹世哲才发现赵青没跟上来,不由双双回过头。 赵青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中央。 问了一句,没有声音,祁大小姐皱皱眉,正要再问,蓦然,就见赵青转了身蹬蹬蹬朝楼上跑去。 既遇到了,无论如何,她都要亲口跟他道声谢谢! 而且,她心里有许多疑惑要问他。 “雪莹姐姐!” “三嫂!” 尹世哲和祁大小姐双双喊出声。 恍然没听见,赵青头也不回地往上走,心里特别急躁,恨不能一步跳上楼梯追上他。只这俱身体极不配合,外表看上去仍旧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正脚步沉稳,不疾不徐地跨上一级一级阶梯。 刚到拐角就被几个黑衣男子挡住。 “……下去。下去!” “这里清场了!” “……” 刚刚主子被训斥了一顿,几人动作都很粗暴。 “我……” 赵青正要解释,祁大小姐和尹世哲已双双追上来。 “雪莹姐姐快走吧!”祁大小姐抓了赵青的胳膊就往下拖。 “……三嫂快走吧,他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尹世哲也跟着劝。 “快走,快走!” 清场的黑衣人已经不耐烦。不好对赵青和祁大小姐动粗,几人一脚将尹世哲踹个趔趄,不是赵青手快,一把拽住,尹世哲差一点就从楼梯上滚下去。 似乎也没想到赵青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几人怔了下。 “又怎么了?”伴着头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瞬间又冲下七八个人。 二话不说,开口就骂。 祁大小姐急的差点哭了,“……雪莹姐姐快走吧!” 赵青身子一震。 是了,是了。能令傅万年俯首贴耳,他哪是自己一界布衣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们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 他们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那人的差距,不知怎的,赵青心里竟莫名地一阵失落,她浑浑噩噩地被祁大小姐拽着,向楼下走去。 出了珍珠塔,还有些不死心,赵青又慢慢回过头…… **** 赵青猜的不错。 刚刚上去之人。正是三番两次救过她的七皇子李霁! 他站在塔顶,透过水晶般的玻璃,整个珍珠潭尽收眼底。 山色空蒙,水色氤氲。楼台水榭俱笼罩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看着眼前恍然瑶池仙境般的美景,李霁心中感慨万千。 就是二哥府邸中闻名京城的烟雨楼也不如这里。 而这里,曾经也不过是一块无人问津的野山荒水,几年功夫,便成了远近闻名的聚宝盆。 这沈怀瑜。真是个奇才! 想起沈怀瑜的死,一代奇才就这么没了,李霁心一阵烦乱,再无心欣赏眼前美景,他慢慢收回目光,恰巧落在塔下广场上一个女子身上,目光蓦地一顿。 那个女子,正慢慢地仰起头,看着他。 头上的黑纱因仰头的动作,贴到了脸上,或许是感觉不舒服,她慢慢伸出手,撩起黑纱…… 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青青! 看着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曾经梦里千百回的容颜,一瞬间,李霁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咙,他张着嘴,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只那么静静地和她对视着。 突然,他转身向楼下冲去。 ****** 站在珍珠塔下,仰着头,赵青只是不死心地想透过珍珠塔外面的水晶玻璃,试试能不能找到那个身影。 不想,竟真的被她看到了 。 没错,就是他。 是那个自从救过她,就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的英俊脸孔,还是那样的俊朗,只是多了些风霜。 眼被遮了,有些看不清晰。 她随手将脸上的东西撩到一边,正瞧见那男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那男子嘴唇动了动。 似乎说了句什么。 令得赵青心莫名地一阵战栗。 他认出她了? 认出自己就是那个曾经被他救过的女子? 心砰砰跳着,赵青正要抬手跟他打招呼,却见他蓦然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了窗口。 剧烈跳动的心脏猛地一缩,赵青好似被人搂头浇了一桶冷水,整个人呆住。 她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足足几十息,才慢慢低下头。 真可笑,她刚刚竟妄想他认出了她。 那一次,他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吧? 若是有心,他只一打听,就会知道他救的人是她,是沈家的三奶奶。 若真想要报答,他随时都可以找到她,找上沈家。 可这么久了,他却从没现过身! 以他的身家背景,什么没见过,他是根本就不需要、也不稀罕自己的报答吧? 可惜,自己竟拼命地记住了他的容颜。 拼命地想着有着一日见面了,一定要好好报答! 她怎么竟忘了,沈家败落至此,她又拿什么去报答他? ***** 快两年了,李霁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几步跨下楼梯,转身绕过楼梯口,再下,一层一层的,一直来到一楼,推开呼啦围上来的众侍卫,他直接冲了出去。 青青,我终于找到你了! 莫名地,李霁有种近乡情切的激动,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在塔前站定,他深吸了口气,这慢慢地抬起眼,向前望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活着就好 珍珠塔前的广场上空荡荡的,哪还有赵青的影子? “青青!” 大叫一声,他目光慌乱地四处寻找。 除了迎面拱桥上停了几辆马车,有三三两两的女子正弯腰上车外,其他三面,十步一岗,皆站满了便衣侍卫,整个广场,都已被清空。 “青青,你去哪了?” “明明已经看到了我,你为什么不等我下来?” 心里一遍遍的嘶吼,李霁脑际中又一次闪过刚刚他们四目在空中相对的瞬间,她眼底那跳跃的光芒。 她绝对看到了他,也认出了他。 从那闪烁的目光中,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欣喜。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离开? 为什么? 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广场。 突然,李霁迈步跑上拱桥,朝正徐徐启动的几辆马车冲去…… “啊……” 正低头和小丫鬟说话,车帘被人粗暴地一把掀开,里面的女子吓的惊叫一声,瞪眼看向车外。 竟不是她! 看着马车中陌生的面孔,李霁一阵恍惚。 旋即放下车辆,一转身,又朝下一辆马车冲去。 不是! 不是! 不是! 还不是! 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翻找着,随着马车中传来一声声尖叫和谩骂,李霁掀开了最后一辆马车帘。 依然不是她! 被马车旁的婆子狠狠地推了一把,李霁一个趔趄,身子蹬蹬蹬倒推几步栽到栏杆上。 紧紧地握住栏杆上,李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就这样,再一次消失在他眼前。恍然,刚刚在塔上的那一眼就是他的一场梦。 缓缓地站直身子,绝望地站在路中间,李霁神情恍惚地看着身边的匆匆人流和一道道怪异目光。 李霁心里莫名的一阵恐惧。 忽然间,他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修长的身子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傅万年。气喘吁吁地追到拱桥边。急促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目光慢慢地看向前面那道一动不动孤零零的背影。 不知怎的,明明人还是那个桀骜不羁霸气四溢的人,身姿还是那道挺拔矫健的身姿。可傅万年却感觉那抹背影是那么的孤寂,苍凉。 恍然间,有股看不见的沧桑在空气中荡来荡去。 他盯着那道孤寂的背影看了足足十几息,才再次迈开脚步。走过去。 “……七爷怎么了?”傅万年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目光依旧盯着眼前每一条可以走人、藏人的小桥、水榭、路口,李霁喃喃说道:“……找一个人。” 找人? 傅万年怔了下。觉的很突兀,恍然间,他又觉得这很自然。 若不是找人,他也不会这么急匆匆地跑下来了。 “七爷要找谁。可知道他的名字?”他问道,“属……我让孙掌柜帮您找!”又道,“……孙掌柜是这儿的坐地户。找人比我们方便。” 姓赵,名青。封号:朝阳郡主。 她的发妻! 话几欲脱口而出,又被李霁生生地咽了下去。 当初西征回归时,一路上,他翻阅了沿途县镇所有记录在档的赵姓女子,叫赵青的一共有八个,他都亲自招来看了,都不是她。 她,一定是隐姓埋名了。 否则,绝不会活到现在! 他若是这么大张旗鼓地找,难免不会惊动烈亲王,让她再一次陷入无尽的追杀。 如今虽不见她的踪影,可他至少知道她还活着,不是吗? 她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他不怕麻烦,不怕艰辛,就慢慢地找,一定有找到她的那一天! 这样想着,李霁焦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傅万年,道:“不知道,她……姓什么?” 他,的确不知道现在的她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她姓什么?” 傅万年声音下意识地抬高了八度。 “不认识,那你干嘛还像看到阔别了八年的媳妇似的这么急?”的话差一点脱口而出,又被傅万年生生地咽了回去。 胆子再大,他也不敢和七爷发火。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李霁。 李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淡无波,“我,只是觉得,她……很美好。” “啊……” 傅万年睁大了眼。 自古英雄爱美人,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人不风.流枉少年。 尤其那些达官贵人,皇亲贵胄,这方面更是风.流,许多奸商贪官为迎合他们的喜好,就常在全国上下网罗美女进献给他们,以博得欢心,这原也不足为奇。 可他家主人却不同。 也许是母妃出身太低的缘故,从小受尽白眼和嘲讽,万岁对他也及其苛刻,他家主人从小便不好色,对那些公主、郡主、名门闺媛们都敬而远之……大婚前身边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以后又娶了身份特殊的朝阳郡主,碍于昌虞候对李家的恩情,连皇上都不敢赏赐美人给他。 指使自嫁给他,朝阳郡主便独宠后.宫。 后来,朝阳郡主失踪,他自觉对不起发妻,这一年来,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可京城那些皇子皇孙相比,简直就一苦行僧。 连昌虞候都看不过去。 同意他先纳个侧妃,再慢慢地寻找朝阳郡主,还亲自做媒,要把朝阳郡主的表姐,自己亲外孙女云芷若许给他……结果被他一口回绝了。 现在,他竟然只因单纯的美色,大街上看中一个美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追出来,一辆一辆地掀开那些闺秀们的马车,无礼至极。 闹得满街哀怨,看向他们的目光向就看流氓、地痞、登徒子。 和他对面站在这里,迎着一道道不屑目光,连他都觉得脸红。 傅万年相信,若不是有自己在这儿镇着,大家都认识他是都指挥使,这些人今天都会把他俩给剐了! 别说这些人,他若不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子,连自己都想把他刮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美色? 竟然让他激动成这样? 气恼之余,傅万年心里忍不住更加好奇,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 “那七爷可记住她长的什么样?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发髻?” 这一点很重要,他家主人千万可别看上哪家新婚燕尔的少妇,那可就麻烦了。 “七爷不妨说一说,说不定孙掌柜就认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黯然 “这……” 李霁顿时语滞。 恍然发现,刚才看到那熟悉容颜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激动的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就匆匆地追了出来,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她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发髻,身边都有什么人! 若是再仔细看一眼,哪怕再仔细看一眼,他是不是就能找到她?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他不能再回到刚刚那四目相对的激动时刻! 心里懊恼至极,李霁声音虚飘飘的: “我,只看到她带了黑色面纱……容貌,绝美。” 他的发妻,容貌倾国! 傅万年一阵无语。 今天来参加海棠会的千金闺秀都带了面纱! 他有没有搞错? 他眼前这只,真的是用兵诡异,算无遗策,叱咤疆场的大将军吗? 只一眼,就被迷的神魂颠倒。 连人家穿什么衣服,有没有绾发都没注意,就不谙世事的莽撞少年般追出来,然后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翻找。 难道他不知道那个珍珠塔有七层高,而下面正在清场,等他一层一层地跑下来,就算是只乌龟也爬走了。 “那……”他又问道,“七爷能不能给画张像?” 主人好容易看中了一个美人,无论如何,今天他老傅都要把这红娘给做成了。 “我拿了画像遣人去找?” 画张像? 他当然能画? 梦里千百回的容颜,他甚至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只是,他的女人,怎能随便给其他男人看! 哪怕只是画像也不行。 两年来,包括父皇在内,所有寻找朝阳郡主的旨意,都是吩咐把那些户籍有出入女子的画像送入京城,没谁敢把她的画像贴的满城散发了各处去寻找。 李霁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傅万年彻底无语。 什么凭据都没有,让他这个红娘怎么做? 还不如让他去大海里捞针呢。 ***** “……想不到这条路竟能通到丽景客栈。”随赵青兜兜转转,很快就到了丽景客栈。祁大小姐不由啧啧称齐,“这珍珠塔我来不止一次了,竟还从不知道这条路!” 春兰噗嗤一笑,“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后花园!” 说着话。大家已来到各自马车前。 周嫂正抱了熟睡的福哥儿等在那儿,瞧见赵青,快步走过来,“……玩了一下午,刚睡着。” 赵青接过福哥儿。福哥儿小嘴动了动,又贴在赵青怀里继续睡,看到儿子熟透苹果似的红扑扑的小脸,赵青心顿时软出了水。 满腹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就是二少爷?”祁大小姐好奇地凑过来,拿手戳了戳福哥儿的小脸,咯咯笑道:“真可爱。” 被赵青啪地拍开,“……你别给戳坏了!” 她根本没用力好不好! 又不是纸糊的! 祁大小姐小嘴一撅,正要说话,瞧见赵青目光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她不由一怔。又弯腰侧头细细打量起来。 被看的不自然,赵青瞪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 “看你呀!”祁大小姐郑重道,“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现在看到儿子,回过神了?” 赵青脸红了红。 祁大小姐一把搂住她脖子。 “告诉我,你刚刚冲上去要干什么?”她早就想问了,只赵青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才没敢问。 赵青目光黯了黯。 “……我想找傅指挥使。”她含糊道。 “副指挥使?”祁大小姐怔住。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傅万年,在她眼里,这些都是神一样的人物。 赵青点点头。“后面那个就是他。” “天!”祁大小姐睁大了眼,“他就是傅指挥使,今天竟然是傅指挥使包场……我竟然见到傅指挥使了……”语无伦次地嘟囔着,她看着赵青。“那他前面的那人是谁?” 能让贵为一省的都指挥使落后一个身位,那人身份绝不简单! 只想一想,祁大小姐就热血沸腾。 看向赵青的目光格外炽烈。 赵青目光却更加黯然。 她也想知道! 眼前闪过他毫不留情转身而去的背影,赵青心莫名地又一阵难过。 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因他一年前救过她,她只是想找他说声谢谢罢了。至于这么难过吗? 赵青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正激动的热血澎湃地要打招呼,他却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她心里就难过,难过的都有些疼痛,直想哭。 那是一种发自心底根本不受她控制的莫名情绪。 一种两辈子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 “我还要在古阑镇住几天,你哪日有空,我去看你。”不想继续谈论这些,赵青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 祁大小姐怔了下,随即兴高采烈地点点头。 “哪天都行,我等你请贴!”随即又摇摇头,“算了,还是我给你下请贴吧,明儿尹四爷要请你,就后天吧!” 赵青点头应好,又聊了几句,两人这才向尹世哲告辞。 尹世哲表情异常严肃,“……终于看到我了,我还以为我只是跟在你们身后的影子呢。”面色一本正经,声音却及委屈,像被家长忽视了的孩子。 逗的两人咯咯地笑。 告别两人,赵青直接回了荣寿堂。 这两日,她和驰风就住在杨子骞给准备的荣寿堂。 二老爷和大爷提前订了客栈的,赵青原本也想和大太太一起住客栈。 架不住杨子骞邀请的真诚,又遇到大太太拒绝杨子骞并把他出五万两银子招揽她的事情捅了出来,让杨子骞无地自容,甚至没脸来见她。 犹豫再三,赵青最后毅然住进了荣寿堂。 缅怀倒在其次,她是不想失去杨子骞这个朋友。 福哥儿是真累了,赵青把他放在床上脱衣服的时候,他也只翻个身,又继续睡。 小嘴还一动一动的,看的赵青心都化了。 索性坐在了床边,静静地看着。 春兰悄悄推门进来,“……大太太来了,想见您。” 赵青皱皱眉。 “……就说我睡了。” 对于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赵青现在是连话都懒的跟她说。 不是看老太太心疼大老爷的份上,她早就和她分家了! 又给儿子掖掖被角,赵青这才推门走出卧室,李嵬和春兰正坐在回廊中的矮几旁下棋,瞧见李嵬,赵青眼前一亮。 他会不会认识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认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见赵青出来,春兰慌忙站起来。 “……驰风他们还要一会儿才回来,三奶奶先用饭吧?” “二老爷说晚上过来吃饭,再等等吧……”赵青说着,招呼正认真盯着棋盘拧眉沉思的李嵬,“你来一趟。” 说着,抬脚朝客厅走去。 李嵬懵懂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赵青的背影,眨眨眼,好一会儿,才起身跟了上去。 来到客厅,赵青直接从书案后拿了张纸,铺开。 见她要写字,春兰忙挽了袖子要上前研磨。 赵青却直接拿起案头铁盒中她自己特制的用来画人际关系图的炭笔。 她闭目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刷刷几笔,就在白纸上勾勒出一个男子。 器宇轩昂,霸气十足。 英气逼人的轮廓令整个厅堂都失去了颜色。 正是今日在珍珠塔上见到的李霁。 画的并不细致,只简单几个线条,可赵青却把他英气逼人脸庞刻画的入木三分,让春兰一眼,便认了出来。 “三奶奶这是……”春兰心里暗暗诧异。 她家三奶奶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只见了一面,就画得这么清晰。 微妙微俏。 就是那些成名的画师,也要人坐在面前慢慢地画啊! 她家三奶奶,这得是什么样的才情? 可惜,今天的宴会上不让画画,看着眼前的画像,春兰暗叹不已。 她哪知道,赵青以前就见过李霁,而且,已经把他的容貌深深地印在脑海中了。 赵青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和春兰一起盯着画像看的李嵬。 感觉到赵青的目光,李嵬疑惑地抬起头。 “……你不认识?”从李嵬的目光中,赵青看不到一丝他认识李霁的信息。 他该认识这个人吗? 李嵬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他是谁?” “真的不认识?”赵青盯着他的眼。 李霁摇摇头。 这一次,连回答都懒了。和他一惯少言寡语的风格一模一样。 他竟然不认识! 盯着李嵬的目光看来好一会儿,一点破绽都没有,赵青一阵疑惑。 李嵬竟不是他派来的! 那么,李嵬的主人又是谁?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一阵喧闹。 二老爷和驰风等人回来了。 “……再有一天我们的货就能卖完!”一进门,驰风就迫不及待地报喜,“这次我们可发了大财,您让奴才买的那三千两赌注已经兑回来了,一共三万两。您不知道,大太太当时眼睛都直了……” 想起大太太蜡黄着脸狼狈不堪的神色,驰风两眼放光。 “大太太也买了赌注,听说她和苏妈妈把所有体己银子都掏出来了,下了血本!” 春兰冷哼一声,“她卖的是“不是”!” 夏竹嘴角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这一下,她可是赔的精光!” “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春兰道。 一屋子人都跟着拍手叫好。 气氛好不热闹。 见二老爷心不在焉,赵青问道。“……二老爷有事儿?” 屋子静下来。【ㄨ】 众人俱看向二老爷。 二老爷犹豫了一会儿,道:“……客栈太贵,大嫂没钱了,商量了我也想要搬到荣寿堂来住。” “那怎么成!”不等赵青说话,夏竹首先跳起来。 二老爷脸色腾地涨红。 瞧见春兰递过眼色,夏竹又连忙闭了嘴,目光却转向赵青,生怕她一时心软答应了似的,使劲地眨着眼睛。 赵青想了想,道: “……这个我说了也不算。房子是杨子骞的,让她找杨子骞商量吧。” 春兰掩袖而笑。 她家三奶奶真够狠的。 当初大太太眼睛都没眨就拒绝了杨子骞,而且竟擅自将他这件事公布于众,杨子骞早已恨大太太入骨了。 她敢去找杨子骞试试? 相信杨子骞一定会把她虐成渣! 二老爷肚子里却没有这么多弯弯道。 认真想一想。赵青这话也有道理,他一本正经点点头,“……莹儿说的是,房子是杨子骞的,这事儿我们也不好做主,我回去就告诉她去找杨子骞说说。” 正暗暗偷笑。驰风半张着嘴看着二老爷,久久无语。 这事儿便算定了下来。 赵青又和驰风说起这几天的安排。 “明儿你先去找杨子骞,让他帮忙买些血燕窝给二太太和老太太用,空马车回去也是浪费,卖完这批货,我们再办一批货物带回去,单子我列好了,回头让春兰拿给你,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添补……” “奴才也正想和您商量这事儿呢。”驰风眼前一亮,“没想到三奶奶竟早想到了,连货单都列出来了……”风语气极为恭敬,“三奶奶眼光好,你出的货,都畅销……尤其那些胭脂水粉荷包,不到晌午就被抢光了。” “那是三奶奶在海棠会上替你宣传的!”春兰笑道。 “啊……” 驰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向赵青的目光更加恭维。 三奶奶做生意的手段,比三爷还诡异! 赵青则还在想着这几天要做的事情,“还要买些这面的糕点吃食带回去,老太太在古阑镇住了几十年,不知有多想念这些东西呢……”说着话,她突然“哎呀……”一声。 “三奶奶怎么了?”屋里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驰风已经腾地站起来。 “三奶奶还忘了什么事儿,奴才这就去办!” “我忘了给老太太传信了!”滴骨验亲结果一出来,她就一直被人围着,直到现在。 赵青急的脸色发红。 没谁比她更清楚,老太太对滴骨验亲结果的紧张了。 听见竟是这件事,驰风松了口气。 他转身又坐了回去,“……奴才已经传了,这时辰,信鸽应该已经到了。” ****** 佳宁县,沈宅中。 老太太正恭敬虔诚地跪在耳房的佛龛前。 她闭着眼,一手敲着木鱼,另一只手一粒一粒拨弄着捻佛珠,浑然忘我。 四爷悄悄推门进来。 看看老太太,又看向陪跪在她身旁的二太太。 二太太无奈地摇摇头。 看着老太太,四爷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道,“……酉正了,祖母先用饭吧?” 老太太依旧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恍然没听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选秀? 四爷脸色变了变。 他沉默片刻,又躬身道,“祖母已经跪了一天,两顿没吃饭了,无论如何,您也得保重身体。” 铛……铛…… 木鱼声依旧不紧不慢。 跪在旁边的二太太无奈地摇摇头。 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信……信……古阑镇来信了!” 远远地,画梅惊喜的声音就传了来。 铛…… 木鱼发出一声刺耳的敲击声,老太太身子震了震。 四爷神色一僵,随即快步上前推开门。 “滴骨验亲的结果辰正就出来了,福哥儿……福哥儿……” 画梅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样?”二太太刚一站来,两条腿一阵酸麻,又扑通坐了回去。 念珠声一阵凌乱,老太太僵硬地转过头。 “福哥儿到底是不是,你快说啊!”四爷急的一把扯过画梅手里的字条。 画梅终于吐出一口气。 “福哥儿是三爷的孩子!”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仿佛没听到画梅的声音,老太太目光紧紧地盯着四爷手里的字条。 “傅大人、苏先生和马知府等人亲眼鉴证,福哥儿,是三哥的孩子!”四爷激动地重复了一遍,他惊喜地看着老太太,“祖母这回放心了,回屋吃饭吧!” “就说他是我孙子,你们偏不信!”二太太喜极而泣,眼泪刷地落下来。 话没说完,听到扑通一声,她一转头。 老太太软软地倒在地上。 “老太太。老太太!” “您怎么了?” 庵堂里传来一阵凌乱的声。 ***** 第二天,赵青早早就起来了。 洗漱停当,正琢磨着给尹思成带些什么礼物,尹世哲的贴身小厮荣发来了。 “……四爷一早就被傅指挥使叫去了驿馆,今儿不能请三奶奶了,四爷让奴才给您道个欠,他明儿一定亲自接您过府一叙!”荣发垂手立在地中央。恭敬地给赵青施礼。 原本就不十分热衷。赵青反倒松了口气。 货物剩的不多,有驰风带着春兰夏竹等人张罗,也不用她操心。 赵青就和周嫂带了福哥儿在院子里玩。 杨子骞来了。 赵青把福哥儿交给周嫂。亲自迎了出去。 寒暄落座后,杨子骞看着眼前安逸快乐的小女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此的聪明。她怎会令自己陷入绝境? 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她呢? 偏偏要自作聪明地想救她。 差一点点,他就自作聪明地毁了这个美好的小女人。 差一点点。他就令她此生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让她的孩子成为身份不明的野种! 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杨子骞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面对赵青,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时竟好似一个磕磕巴巴的小男生。 “你来了正好……”知道他的尴尬。赵青首先开口,“我还让驰风今儿去找你呢。” 杨子骞立即坐直身子。 “三嫂有什么事儿?” “老太太身子一直不好,家里的燕窝早就没了。我想再买些……” “太巧了,杨善堂刚从南方运回一批。都是上好的血燕窝,我回去就让随风送来几斤!” “好……”赵青点点头,“我让驰风按价跟你结算。” 这么点东西,还要什么银子! 杨子骞嘴唇动了动,对上赵青清澈的目光,他动作微微一僵,沉吟了足足十几息,最后点点头,“好,就按成本价卖给你。” 赵青微微地笑。 两人又说起今年市面哪些东西畅销,什么季节销什么货,哪里的丝绸最好,哪里的特产卖到哪里会赚大钱等等……大楚各地的风土人情,沈怀瑜书房中都有记载,杨子骞提一个头,赵青就能款款地接下去,如数家珍。 加上一些前世经商的经验,听得杨子骞耳目一新,直是相见恨晚。 一直逗留到晌午。 春兰夏竹回来做了饭,几次在帘外闪,杨子骞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用过午饭,哄着福哥儿睡了,赵青也躺在福哥儿身边跟着沉沉睡去。 昨天整整一天的奔波,她也真累了。 一觉睡到近酉时,刚刚坐起来。 尹世哲亲自给送请柬来了。 “……傅指挥使明天要在丽景客栈宴请海棠社所有人!”他兴奋地看着赵青,“凡是昨天参加海棠诗会的人都在受邀之列,我今儿足足帮他写了一天请柬……”揉着发酸的手腕,“可累死我了!”从小娇生惯养,他哪受过这个累? 傅万年要请客? 赵青坐直身子,“为什么?” 一界武夫,沈怀瑜生前曾在给苏道的信中说,傅万年最讨厌这些莺莺燕燕,和那些酸腐臭至极的诗啊,词啊的。 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却破天荒地邀请这些咿咿呀呀的才子佳人,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若说背后没有目的,打死赵青也不信。 若知道他的目的,说不定还能抓住什么商机呢。 一瞬间,赵青心里就转了好几个念头,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尹世哲,目光闪闪。 出乎她意料,尹世哲茫然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又道:“听说还有一位京城里来的贵人也会参加。” 京城来的贵人? 莫名地,赵青就想起那道器宇轩昂、英气逼人的身影。 心砰砰一阵乱跳。 她面色依旧如常地看着尹世哲,放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地握成了拳。 尹世哲瞧瞧左右,突然附下身。 “我猜可能是为京城里的什么大人物选秀!”声音顿了顿,“否则,傅大人也不会这么卖力……他还特意告诉我,让海棠社那些佳人都打扮漂亮些,说不定就会有惊喜。” “你说……”他坐直身子,看着赵青,“这不是选秀是什么?”目光有些迷惘,“就不知这些佳人们哪个能中彩?” 他娘的,要是能猜中,他现在立马就去巴结! 哪怕变成哈巴狗。 这可是难得的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选秀? 赵青小嘴微张地呆住。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拿起桌上的大红请柬,“……既然是选秀,还请我做什么?” 她可是妾身有夫的人。 尹世哲挠挠头。 “我问过傅指挥使,他说凡是昨天参加海棠时会的人都要请,一个也不能落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骤变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 看着大红的请柬,莫名地,赵青胸口有些闷堵,打心底泛起一股丝丝挠挠的酸涩。 随手将请柬扔到一边,赵青意兴阑珊。 却把尹世哲吓了一跳,他腾地坐直身子。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给我添乱,这请柬可是我亲自送来的,傅指挥使那儿有清单的。”尤其他离开驿馆时,傅万年还特别提到她。 他猜这是傅万年有意照顾,想趁机将她引荐给京城里的贵人。 凭她的才情,一旦得贵人相助,立马就能福贵发达! 否则,既是选秀,傅万年根本就不会介意明天的宴会照比海棠宴少了一个已婚妇人! 说破了嘴皮,瞧见赵青依旧神色黯淡,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尹世哲急的直搓手,他嘴唇动了动,又道: “连我父亲都说,能见到京城里的贵人,是天大的机会,说不定贵人高兴了,随便一句话,我们这辈子就走了狗……”想到对面是赵青,又生生地把“屎运”两个字咽了回去,“说不定就能一路青云直上。” 赵青低着头,沉默不语。 想起什么,尹世哲又倾身过来,“你昨天不是还要冲上去找傅指挥使吗,现在可是来了机会!”捡起被赵青扔在一边的请柬摇了摇,“你知道不,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花高价买这个请柬都买不到呢!” 赵青噗嗤一笑,“我也没说不去啊。” 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的救命恩公,既然找到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亲口去谢谢他。 更何况。尹世哲说的也对。 这是一个千载南缝的好机会! 不知道这是选秀的二老爷和驰风听说了,也非常高兴。 能得京城里的贵人青睐,哪怕只帮着说一句话,他们都受用无穷。 驰风索性自作主张找到杨子骞,商量着要连夜给赵青置办一套像样的头面和衣服。 这一年来,赵青几乎没添什么衣服。 包袱里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因在孝期。颜色也特别晦暗。 杨子骞早就得了信。 比尹世哲的消息还准。这场盛会的确是选秀,是为那位京城里来的贵人寻找一个令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听说赵青也在受邀之列,还如此隆重地准备衣服。不知道怎地,杨子骞心里特别不舒服,几次想不顾一起地冲过来阻止。 可最后还是和驰风张罗起来。 那一夜,古阑镇所有人家都在为女儿准备衣服首饰。 古阑镇上所有金店绣坊都被敲开了门。彻夜经营。 杨子骞动用了所有关系,终于如愿以偿地为赵青抢到一支坠了上百颗大小均匀色泽柔和的南珠步摇。贵重而不奢华,低调内敛,配上一身雪白的衣裙,既符合赵青寡居的身份。又清丽脱俗。 杨子骞相信,明天赵青穿了这一身行头去丽景客栈,一定会丽压群芳! 看到这一套衣服首饰的时候。春兰夏竹都高兴的大声尖叫。 赵青觉得有些奢侈了。 但想起前世她参加类似的酒会宴请,穿过的礼服从来都不重样。便也没说什么。 隐隐地,对于明天的酒会,她也很期待! 直折腾到二更天,一家人才躺下来。 刚刚睡着,就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 春兰披了小袄去开门。 驰风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佳宁县来信,老太太不行了!” 刚趿鞋下地,赵青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正睡的香甜,大太太的意思想第二天早上再走。 赵青根本没管她。 直接留了驰风在古阑镇处理后面的事情,自己带着福哥儿来客栈接二老爷连夜就动了身。 见赵青的马车停在客栈外,而二老爷在驰风的照应下也早就退了客房,上了马车,大太太才真急了。 跟头把式地跑回客房,和苏妈妈匆匆收拾了衣物,追了出去。 这一次豪赌,她赔光了所有。 兜里比脸还干净。 若不厚着脸皮跟回去,让她自己走,怕是这一路上得讨要着赶路! ***** “……准备后事吧。” 为老太太诊完脉,来到客厅,孙大夫顿时就摇摇头。 一接到信儿,赵青就飞鸽传书让二太太再多请几个大夫给瞧瞧。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诊断结果和其他大夫一模一样。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二太太瞬间崩溃。 “怎么会!”她尖利一声,“过年的时候,她还说待福哥儿大一大,要亲自带他回古阑镇去祭祖呢!” 怎么眨眼就不行了? 大老爷也嗷嗷地叫。 虽然能勉强拄着拐走了,大老爷说话却还是吐字不清,一急起来,就像狼叫。 根本没人能听懂。 孙大夫摇摇头。 “……老太太心力早已衰竭,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放下了,人也就……”又摇摇头,他站起身来,“恕老夫无能。” “孙先生好歹给开个方子!”四爷首先回过神。 孙大夫头也不回地跨出门。 连方都没开。 这是,真不行了? 厅里顿时乱起来。 “……老太太醒了!”画梅匆匆跑出来。 喧嚣声顿时一静。 回过神,二太太首先跑过去。 “……福哥儿!”她冲进卧室的时候,老太太正颤巍巍叫着。 瞧见二太太,老太太神色呆滞了好半天,才慢慢道: “……我刚听到有人呼喊,不是莹儿和福哥儿回来了?” 那是因为大夫让准备后事! 看着老太太茫然而期待的目光,二太太心如刀绞。 明知道不该在老太太跟前露出悲伤的,可是,她既没有赵青那刚毅的心性,也没有大太太那善于遮掩的手段。 一句,“莹儿还没回来,刚刚是大家在商量端午节要去看龙舟……”的话没说完,二太太眼泪就控制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 默默地看着二太太,老太太萎靡的目光有些晦暗。 她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才又缓缓地睁开。 “……你去把大老爷叫来。”她拍了拍二太太的手。 二太太呆呆地看着老太太,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转身走出屋子。 老太太随后就把屋里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 谁也不知道她和大老爷说了些什么,守在门外,听到大老爷嗷嗷的大叫声,大家几次想冲进去,却都被青梅画梅死死地拦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家主之位 “……老太太吩咐,没她召唤,谁也不许进去!” 画梅站在门口,挺着腰板强硬道。 对上两个大丫头的凛冽气势,众人纷纷止步在老太太屋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大老爷灰败着脸色蔫巴巴地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出来,二太太等人才蜂拥而进。 老太太已经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老太太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每醒来,就会将众人都撵出去,让画梅青梅研了墨汁,三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知写些什么。 又过了两天,赵青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衣服都没换,就来到老太太卧室。 “……奶奶!”看着只短短一个月,就已形容枯槁的老太太,赵青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 胡子拉渣的二老爷也扑通跪了下去。 被喧闹声吵醒,老太太慢慢睁开眼。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目光中才闪出一丝色彩,“……莹儿,莹儿!”她颤巍巍地摸索着,“是莹儿回来了?” “奶奶,是孙媳!”赵青把脸贴在老太太手掌上,“孙媳回来晚了。” “回来就好……就好……”老太太声音有些喘息,“我还怕见不到你了呢……”想起什么,目光又紧张地寻找着,“福哥儿呢,福哥儿!”她慌乱地大声地叫起来。 二太太忙把刚抱在手里和福哥儿递上去。 福哥儿一下子就窜到老太太怀里。 “祖奶……奶……”他奶声奶气叫道。 还把手里拎着的包袱一股脑全倒在老太太跟前,“吃……吃……”伸了小手拿起一块芙蓉枣糕就往老太太嘴里噻。 这些糕点,都是驰风从古阑镇买好后,令人快马加鞭追上赵青送回来的,各色的糕点。足足装了八个大提盒,都是老太太素日里喜欢的口味。 进门前,赵青特意吩咐春兰夏竹一样捡了几块,用小盒装了,让福哥儿拎着,告诉他回来后就拿给老太太吃。 果然,看到福哥儿一见到自己。首先就惦记着把好吃的给自己。老太太高兴的呵呵地笑。 这是她的亲重孙子! 是滴骨验证了的,货真价实的! 她们之间,有着血浓于水的纽带。是任何东西都阻隔不了的血脉亲情。 一直蔫蔫的食欲顿时大开。 老太太竟就着福哥儿的小手吃了大半块芙蓉枣糕。 “……老太太好久都不曾这么吃东西了!”画梅高兴的眼泪刷地落下来。 连忙端过水,喂老太太喝。 “……不吃了,祖奶奶吃饱了。”到底胃口不行,喝了两口水。老太太再也吃不下,她狠着心推开福哥儿又递过的小手。 福哥儿举着糕点一动不动。执意要往老太太嘴里噻。 老太太高兴的呵呵直笑。 笑的眼泪都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祖奶奶也有东西给你!”她别过头,颤巍巍在枕头底下摩挲起来。 画梅连忙走过去,很快帮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碧绿碧绿的。椭圆形,中间篆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骤看上去。恍然一条盘踞中央的小蛇。 福哥儿立即扔掉糕点,伸了小手就接过去。还回头朝赵青扬了扬,“娘,娘……” 这是什么? 为什么要给福哥儿? 不知怎地,明明就是块非常普通的玉佩,赵青心里却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迟疑了好一会儿,赵青才走上前亲自给福哥儿挂在脖子上,“……快谢谢祖奶奶!” 不管这玉佩有什么不寻常,都是老太太的心意。 这个时候,她没有拒绝的份! 见赵青一点没推诿,老太太恍然松了口气,她拽着福哥儿的小手放在赵青手里,“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他养大……一定要请个好先生教……他是……他是……” 许是太激动了,老太太又急促地喘息起来。 “奶奶放心!”赵青反握住她的手,“苏道先生承诺,以后要收他做关门弟子呢!” 还有…… 她使劲咽了口唾沫,把涌到咽喉的悲哀生生地吞到肚子里,语气故作轻松道: “傅万年也答应了,福哥儿将来若喜欢习武,他就亲自做师父!” “好……好……” 老太太声音虚飘飘的。 已有些涣散的目光又重新凝聚出一丝神采。 “这我就放心了……福哥儿,是个有福的……”才说了几个字就又喘了起来。 “奶奶先歇……” 赵青话没说完,就听见刚推门进来的大太太“啊……”地叫了一声。 众人俱是一惊。 纷纷回过头。 大太太正见鬼似的指着福哥儿拿在小手里啃啊啃的玉佩,“这是……这是……”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两年也不得见的沈家家主令牌, 老太太,竟给了一个牙都没长全的雌黄小儿! “老太太!”尖利刺耳的声音带着股浓烈的怨怼,她愤然地看着老太太。 她这是什么意思? 放着大爷、四爷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孙子不用,却一意孤行将悬了两年的家主之位传给一个乳嗅小儿! 一对妇孺,怎么能撑起这个家! 这不是眼睁睁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给做一辈子的苦力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气愤,本已经平稳下来的老太太,在见到大太太的刹那,浑身顿时筛子似的抖起来。 “你出去!”赵青毫不客气地回过头。 语气霸道而不容质疑。 把杨子骞让债的事情传开,平白在古阑镇掀起一场滔天巨浪,险些让沈家丢尽颜面……老太太,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她吧? 赵青甚至觉得,老太太病到这地步,有一大半是被大太太气的。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 如今老太太已油尽灯枯,如风中败絮,再经不起刺激了,她竟还在这儿不知深浅叫嚷。 从没有这一刻,赵青心里对大太太如此的厌恶。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大家俱错愕地看着赵青,二太太二老爷都傻了眼。 她没糊涂了吧? 这可是她的大伯母。 怎么能当众这么训斥? 这可是连老太太都不敢做的。 大太太也懵了,半张着嘴傻在那儿,好半晌才回过味,突然尖利一声。 “你说什么?” “李嵬!”赵青头也没回。 李嵬不知从哪冒出来,二话不说,拎了大太太就往外扔。(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逝水 “天啊!” 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大太太人便已经趴在了院子里。 她彻底傻掉。 沈怀杰、沈怀亮早已呆若木鸡,竟忘了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李嵬一把就将自己的母亲给扔到了院子里。 屋里落针可闻。 看着如此霸道的赵青,老太太出奇的笑了。 她脸色红润,精神突然间变的特别好。 “我有话要和她说,你让她进来吧。”老太太声音特别的连贯,仿佛身上的病痛,在这一瞬间都好了。 “奶奶……” 老太太按住赵青的手,挣扎着要坐起来。 青梅画梅慌忙拿过大迎枕。 看到老太太羸弱的身子整个儿陷在大迎枕中,想起又起不来,赵青索性侧坐在炕边,亲自从后背抱着她,让她倚在自己怀里。 后背有了依靠,老太太缓缓呼出一口气。 “……让她进来吧。”她说道。 “奶奶。” 老太太拍拍赵青的手。 赵青略一犹豫,随即给守在门口的春兰夏竹使了个眼色,春兰转身走出去。 大太太很快又被带了进来。 有了刚才的教训,大太太这次老实多了。 她脸色通红地站在地当中,有些不知所措。 众人俱屏住了呼吸,目光静静地在她和老太太之间游走。 “你为老太爷守了三年丧,大老爷身体又不好,我本想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你却公然忤逆我。不仅不执行我和杨家的让债协议,并把这件事公布于众,白白失去了五万两银子不说,竟险些再次陷沈家于绝境!” 胸闷的透不过气,老太太闭着眼,倚在赵青怀里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地睁开眼。 “在古阑镇时就圈禁过我。如今又公然忤逆我……你可知道你触犯了七初的哪一条?” 七出? 老太太这意思是……休妻? 众人俱睁大了眼。大太太更是体似筛糠。 “老太太!” 做梦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如此决绝,竟不顾她对大老爷有三年丧的恩义,一瞬间。她三魂失去了两个半,无措的声音惶恐而尖利。 “祖母!” 沈怀婧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恍然没看到屋里的乱象,老太太兀自说道:“……七出第一条便是不顺父母!” “媳妇错了!”大太太扑通跪了下去,磕头如倒蒜。“媳妇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喃喃地重复着,她是真的怕了。 惶恐刺耳的声音震的赵青耳朵都嗡嗡直响。 屋里其他人都傻了。 直看到大太太额头磕出血,沈怀杰和沈怀亮才嗷地一声跳起来,扑通扑通双双跪了下去。连连磕头替母亲哀求。 二老爷二太太也回过味来,也跟着跪了下去,求老太太收回成命。 屋里乱作一团。 瞧见老太太额头冒出了汗珠。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越来越灰。赵青连忙令夏竹找来几个婆子,硬生生将一地的人都架了出去。 总算清净了。 老太太慢慢地睁开眼。 “奶奶……” 老太太转过头,看着赵青,笑了笑。 “我终于把她撵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来膈应人了……”低缓的声音竟带了一丝促狭。 好似两个年少莽撞的孩童终于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赵青想笑。 胸口却酸酸的,堵得她心一阵一阵的闷痛。 她用力抱了抱老太太。 “奶奶!” 扬起头,用力瞪去眼底的泪影,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您高兴……就好。” 老太太点点头,“横竖方家不要你了,以后你就改姓沈,做我亲孙女吧。” 改姓沈,今后即便改嫁,她也是她沈家的人! 老太太用尽所有力气不让自己闭上眼睡过去,她转着头,紧张地看着赵青的脸。 赵青心砰砰直跳。 做亲孙女,就可以再出嫁。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她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家就嫁人? 她可是沈家的老祖宗! 楚律不禁止丧夫女子改嫁,可这些也仅限于那些食不果腹的升斗小民罢了,为少养活一口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自家的媳妇改嫁他人,而那些世家大族,是没有谁肯让自家的媳妇改嫁的! 老太太,却以这种方式放她自由! 一瞬间,赵青泪盈于睫。 她强忍住悲哀,使劲点点头,“好,我就是您亲孙女儿,福哥儿,也永远是您的重孙子,是沈家的人!”神色庄严,赵青语气及其郑重。 这是一份承诺。 接受老太太好意的同时,她也给了老太太保证。 无轮她以后会不会改嫁,无论她未来的夫君是否高官厚禄权势冲天,福哥儿都不会再随继父姓,他永远姓沈,为沈家延续香火! 知道这个媳妇的心有多大,老太太一直有种感觉,沈家根本留不住她,她要的,就是这一份承诺。 否则,她死也难安。 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份心事,老太太浑身一轻。 她开心地笑起来。 许是真没有了力气,明明是看着她在笑,看着她脸上的肌肉在颤动,赵青却听不到一丝笑声。 她心里莫名地一阵惶恐。 “奶奶!” 老太太眼皮动了动。 赵青急促的声音立时缓下来,“您累了,就先歇会儿。” 老太太没言语。 屋里寂静的吓人,赵青语无伦次说道: “我在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荣城有个姓杜的名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已经遣人去请了,很快就会到,奶奶一定会好的……” “嗯!”老太太闭着眼应着,“我困了,他来了你叫我……” “你先睡会儿,杜大夫来了我一定叫您!” 说着,赵青转过身,想将老太太放平,让她好好躺会儿。 老太太胳膊却直直地垂下来。 赵青整个人怔住。 “奶奶!” 久久,一声尖叫划破环宇,恍如杜鹃啼血。 永平四十四年三月二十六,老太太逝世,享年六十七岁。 沈家上下,一片哀恸。 除了大太太。 她本以为,老太太死了,她的那些话就可以不作数了。 谁知,老太太竟留了遗书,并且,早就在官府备了案。 遗书中除了将当年老太爷留下的那些遗训和生意经传给福哥儿,立福哥儿为家主外,还特意交代了另外三件事情。 第一件:便是勒令大老爷休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年丧 遗书中指明了大太太的种种恶行。 连赵青都不知道,老太太竟趁大太太随她去古阑镇的空当,严刑拷问了杜鹃等人,令她们写下了当初圈禁老太太的口供并签字画押。 大太太忤逆之罪,是铁案! 老太太遗书中用词很严厉,令赵青代家主福哥儿监督执行,若大老爷死不改悔,不肯休妻,就直接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去。 第二件:便是分家。 老太太生前所置寿产,全部变卖。 扣除丧葬费用后,留给青梅、画梅、素梅、紫梅各一百五十两嫁妆,由赵青暂时保管,待出嫁时用做添箱,其他包括她生前的金银首饰等体己,全部用来还债。 偿还后剩余的债务,一分为二,大老爷和二老爷各担一半。 而沈家祖上的祭田也同样被一分为二并已办完了手续,都是老太太求了四姑爷冯梦川一手给操办的。 第三条:就是让二老爷收赵青做义女。 遗书中要二老爷开庙祭祖禀告先人,从此将赵青的姓氏改为沈姓,彻底和方家断绝关系。 听田妈妈念完遗书,阖府上下,一片震动。 其中属第三条遗嘱隐含的深意最令二老爷二太太惊疑不定。 可和休了大太太相比,到底是小巫见大巫,反倒没人肯再节外生枝提出质疑。 而对于赵青来说,骨子里她就是赵家的女儿,若不能用这个姓氏,其他用什么都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她根本不介意自己这俱身体现在是姓方还是姓沈。 相反。和老太太患难两年,她对沈姓倒多出几份感情。 于是二房很顺利地就祭了祖,众目睽睽之下,二老爷亲笔在沈家族谱上添上了“义女沈雪莹”几个小字。 二老爷此时还并不知道,这几个字,对他沈家的真正意味! 而东跨院中,属大太太和五小姐嚎声最响。直哭的死去活来。 当然了。他们不是哀恸老太太的逝去。 二老爷和二太太于心不忍,掂来想去地想替大太太求个情,哪怕给撵去家庙从此长伴青灯古佛。只要别休回门就好。 否则,嫡母被休,已到适婚年龄的沈怀婧以后的婚姻都难,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娶她! 一行人推搡着来到赵青屋里。 赵青却连眼皮都没眨。“这是老太太的遗嘱,我不敢擅专。”她抬起头。沉静地看着大老爷和二老爷,“不想休也可以,大老爷就带着大太太远走高飞,从此与古阑沈家断绝关系。” 和休妻相比。被逐出家族才更可怕!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休了大太太,他还有好几个妾呢。 尤其二姨娘的女儿沈怀贞嫁给冯知县的侄子。而冯梦川又是佳宁县首屈一指的才子,这让沈怀贞的身份水涨船高。甚至在佳宁县都挂了号,他正愁自己那方面不行了,无法笼络二姨娘呢,正好,趁这机会给扶正了。 思来想去,大老爷最后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休妻。 办完老太太的丧事,就让大爷和四爷亲自把面色枯槁的大太太送回了白家。 自己身为长子,家谱却被老太太传给了二老爷。 脸皮再厚,大老爷也没脸继续住在佳宁县,住在二太太的嫁妆院子里。 休了大太太后,一家人也搬到不老山后的小镇上,守着自己分到的几亩祭田,一心一意地为老太太守孝,开始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寒来暑往,转眼就到了永平四十七年。 老太太的三年丧期结束,除了孝服,就到了六月飞花的季节。 十八岁了,赵青又足足长高了一头半。 且身材也早退去了之前的小平板,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曼妙修长,玲珑有致。 “……你们瞧瞧,这哪像生过孩子的人?” 几个女人围坐在半闲居后院的花园中,看着赵青盈盈一握的细腰,董家布庄的大奶奶艳羡的直流口水。 贵为朝廷命官,遇到父母辞世,都要回乡丁忧三年。 赵青也不例外,毅然拒绝了杨子骞的再三邀请,在家里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守了三年丧。 这三年,虽没出门做生意,倒是和县里的布庄、茶庄、镖局等几个大作坊的当家太太、奶奶相处的极好,赵青为人爽快,手面大方,处事比男人都讲究,很快地,便这成了一群人的中心。 大家有事没事儿都喜欢往半闲居跑。 “是吗?”赵青低头看看鼓鼓囊囊胸,“胖了不少呢,以前的衣服现在都不能穿了。” 前世的她,胸就没料,和生福哥儿时差不多。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样子的。 没想到短短几年,那里就突然天翻地覆,变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是不是练瑜伽的原因,那里才会发育的这么丰满,好看是好看了,练功却及不方便,甚至有些……累赘。 前世学的是硬功夫,这一世她根本就练不了。 比如,明明是要迅速地出腿,可这俱软绵绵的身体却没有那么好的爆发力,结果可想而知…… 天生喜欢运动,好武的她又不舍的放弃。 曾经一直磕磕绊绊地练着,那短日子,她身上几乎每天都是青一快紫一块有皮没毛的。 见她练的辛苦,李嵬不忍心。 失踪了几天后,不知从哪淘换了套柔术回来,动作缓慢,有些像太极拳的节奏。 是放在前世,打死赵青也不会练的那种死慢死慢的节奏! 这一世,她是真的被这俱身体给磨圆了。 管他适不适用,至少能锻炼身体,满足了她的爱好。 而且,据说那动作缓慢的太极拳练到了极致,也能成为一代宗师,抱着这个想法,又加上李嵬答应教她能飞檐走壁的轻功,赵青才勉为其难地练了。 一练才知道,这套柔术仿佛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那优美缓慢而柔和的动作,非常适合这俱身体对她动作要不紧不慢不张不弛的要求。 三年下来,赵青收获颇丰。 不仅身体软的一塌糊涂,柔若无骨,而且她和这俱身体的切合度也越来越高了。 几乎为负值的爆发力不经意间就已突飞猛进。 如今的赵青,已经能够很迅猛地出拳或踢腿了,遇到危险,避让的速度不亚于前世……(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兑变 而且,她当机的情况也因此而明显改善。 这三年中,这俱身体发生当机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尤其练就了一身轻功,虽不如李嵬那样出神入化,但逃命是够用了,赵青相信,若再次遇到惊马,她绝不会再像五年前那般束手无策。 这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赵青爱死这套柔术了。 三年的磨练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像前世那样,靠绝对力量直接而暴力解决问题的确够快,够爽,够霸气,但却并不是唯一的方法。 冲动是魔鬼。 遇事强迫自己冷静一分钟,也许就会有截然不同的选择,从而走出一条崭新的人生! 一如这世的她。 这世受身体所限,少了很多暴力,可她依旧过的风生水起,和前世相比,该是她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少,身边的人并没有因为她长的娇弱,说话慢声细语就慢待了她。 相反,威严起来,她只一个眼色手下人大气都不敢喘。 比前世还威仪。 性子依旧泼辣野蛮,只是,被这俱身子板的久了,那些温雅而优美的举止已经刻到了骨髓里,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来,不了解她的人,任谁第一次见了,都以为她是个温婉贤淑,低眉顺目惹人怜爱的小女人。 “哪是胖,是长大了!”顺着她的目光,董大奶奶目光落在她线条优美如藏不住的玉兔似的胸脯上,顿时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她这对****,有多迷人,只需往那一站,便能把男人的魂给勾没了。 可她竟一脸嫌弃。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远的不说,就说自己那小叔子董家奕吧,就被她迷的七晕八素。 三年前在龙门客栈惊鸿一瞥,他回去就跟老太太说要求取,自己跟周嫂打听到她早已为人妇后。以为他会放弃。 谁知三年了,他却痴心不改。 明明知道她是个寡妇,明明知道她儿子都四岁多了,明知道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心。可他就是不死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董家奕已经二十一了,却依旧孑然一身,苦苦地等。 等她哪天开窍了。能看到他对她的好。 可惜,这个三奶奶,要说聪明,佳宁县没能比上她的,偶而一个点子、一句话,就能让人赚的钵满盆满,这也是自己婆婆为什么默认了小叔子非她不娶的心思。 董家若能娶到她,那真等于娶回了一尊活财神! 可是,说来也怪,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对男女情事却一塌糊涂,就像根木头似的。 想起这些,董大奶奶话不走心就嘟囔了出来,“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笨呢?” 竟然一点都看不到自己小叔子的良苦用心! 赵青哪知道董大奶奶肚子里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听了顿时就一瞪眼,“谁笨了!” “我……” 发觉自己失言,董大奶奶顿时愣在那里。 其他人也被赵青鼓着腮,抿着唇,一副小孩子较真的模样震惊住。怔怔地看看她,又看看董大奶奶。 空气特别静。 噗嗤…… 不知谁首先笑了出来。 赵青回神,也发觉自己过于严肃了,不由抿了嘴笑。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董大奶奶一面笑。一面拍拍赵青肩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原来,你也计较这些啊。” 赵青脸色微微发红,索性调侃道,“……本来就不笨嘛。是你眼睛不好使,才说我笨!” 惹的众人又一阵咯咯娇笑。 “是……是……”董大奶奶连连点头,“你聪明,你是最聪明的,我听说沈老太太临终前曾留了遗言,让遇到喜欢的,可以改嫁……”似是漫不经心,她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赵青的脸,“……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到你?” 改嫁? 赵青怔了怔。 莫名地,她脑际中就浮现出那道身姿挺拔,英气逼人的身影。 “娘……娘……” “三嫂,三嫂……” 大家正说着,远处传来几声稚嫩的呼叫声。 众人转过头。 后山月台角门处,一前一后闪出两道小身影。 正是福哥儿和荣哥儿。 瞧见赵青等人正坐在月台下的花院中,福哥儿也不走正道,直接穿了花圃就蹬蹬瞪跑过来。 “……仔细摔着!”眼见福哥儿几步就窜到月台边,吓得董大奶奶腾地站起来,“快绕回去,快绕回去,那面有台阶!” 月台离她们三四丈远,她们这些人想跑过去接都来不及。 大家直惊得脸色发白。 纷纷吆喝了两个孩子绕回去走台阶。 这个月台,足足有三层半台阶高! 大人都不敢轻易往下跳。 赵青却纹丝没动。 “……没事儿,他能下来。” “天,这么小的孩子,你可真放心,仔细别……”广盛镖局的廖四奶奶一把捂住嘴,眼睛紧紧地盯着福哥儿。 就见福哥儿探身往月台下看了看,随即便转过身,背对着大家趴在月台边,撅起小屁股,一出溜就蹦了下来。 他低头扑打扑打衣服,然后又张开两条小胳膊朝荣哥儿做了个环抱的动作,“……下来,快点!”简练的语气带着一股命令的口吻。 荣哥儿蹲在月台边看了看,随即小腿一瞪就朝福哥儿扑过去。 “天!” 众人吓得一把捂住嘴,屏息静气地看着前面。 就见荣哥两只脚还在月台上,小身子就已经稳稳地落在福哥儿怀里。 四岁的福哥儿也只比三岁的荣哥儿高半头,抱着他,活脱脱一只小猫崽拖了只大耗子。 在众人胆颤心惊的目光中,福哥儿稳稳地把荣哥拖下月台,抱着他走了两步,到了平稳的地方,这才放下,然后,两人又扯着小手朝这面跑过来。 “娘……娘……” “三嫂!” 一面跑一面叫。 直看到两个孩子来到近前,稚嫩地和大家招呼了一圈,众人才呼出一口气。 “我的天,你也真舍得!”一面应着福哥儿龙哥儿,董大奶奶捶了赵青一下,“……这么点的孩子,你就敢让他这么抱!” “福哥儿天生力大无穷!” 气喘吁吁小跑着追过来的周嫂正听见这话,连忙笑道,“福哥儿两岁的时候,就能抱着荣哥儿满地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小霸王 荣哥儿刚会走时就粘福哥儿,而福哥儿也最喜欢领他玩,趁人不注意就会抱起来。 而且,一旦被他抱紧,就很少有人能夺下来。 刚开始,她和二太太也吓的什么似的。 老母鸡似的跟在福哥儿身后,一刻也不敢放松,如今已经习惯了。 “竟然真的力大无穷?”廖四奶奶错愕地睁大了眼。 怡和茶庄的巫二太太也惊呼出声:“难怪连廖二爷家的贵哥儿都被打怕了,明明大着好几岁,却天天追在福哥儿屁股后叫大哥,小小年龄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霸王!” 贵哥儿是广盛镖局廖二爷的小儿子,今年九岁,福哥儿三岁以前,他就是这一带的孩子王。 如今却变成了福哥儿的小弟。 而福哥儿,当仁不让地接替他成了这一带的孩子王。 “什么?” 廖四奶奶还是第一次听说,错愕地睁大眼。 “二伯家贵哥儿竟管他叫大哥?”她瞪眼看着巫二太太,“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听自己儿子说的! 他们这一群孩子,天天都在一起玩,大家都知道,只是摄于福哥儿和贵儿的霸道,没人敢告诉廖家大人。 发现自己竟说漏嘴,巫二太太连忙转了话题。 “也就你舍得!”她看着福哥儿身上蹭满了灰的,“……就他这个淘法,一天几套衣服都不够穿。” 巫二太太是县里有名的爱干净,家里孩子出去玩时跌倒了,弄脏衣服,回去都要挨一顿揍。 他们家的孩子出去玩一天。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向福哥儿,带着荣哥儿出去一个时辰回来,就是一对小泥孩儿。 想起这些,赵青也两颊微微发热。 前世从小就野,喜欢自由,喜欢漫山遍野地跑,好在福哥儿出生时沈家已经败落。没有了那么多苛责规矩。他们能像她前世那样每天和邻里的孩子打成一片,赵青打心里高兴,也放纵他们。 她是真心地希望福哥儿能像她一样。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不要小小年纪,就被世俗规矩约束的失去了本性。 对着大家怪异目光,脸红归脸红,赵青却不会因此就责怪福哥儿弄脏了衣服。她索性转了话题,“……怎么就你俩。小姑姑呢?” “哎呀!” 似是想起什么,福哥儿黑溜溜的大眼睛立即咕噜咕噜转起来。 荣哥儿已脆生生道:“在后山上,躲猫猫!” “躲猫猫?”赵青怔住,“那你们怎么跑回来了?” 藏这么远。让沈怀瑾怎么找? 这是躲猫猫的吗? 怎么跟她小时候玩的不一样? “福哥儿要回来!” 荣哥认真回道,他才不管什么游戏规则,一切以福哥儿马首是瞻。 看到福哥儿大眼睛咕噜噜地转。赵青心一咯噔。 正要继续询问,福哥儿已经拉了荣哥儿往前院跑。“……我要去尿尿!” 一眨眼,就不见了影。 赵青看了眼周嫂,周嫂慌忙抬脚追了上去。 周嫂进屋的时候,福哥儿已经带荣哥儿洗了手,两个小家伙正坐在炕上津津有味地吃海棠糕。 “不是要尿尿吗?”周嫂掏出帕子擦着荣哥儿沾满糕点的小脸,“怎么又吃起来?”想起什么,神色忽然一动,“你们哪来的海棠糕?” 赵青虽然能挣,可终究欠着杨家近十万两债务,尤其和大房分了家后,二房地租就全靠二老爷出去收。 终究是个读书人,哪经历过这个? 一听说收成不好,佃户哭穷,就全忘了家里也还等米下锅,自作主张就给免了,或者干脆给延期……十次去收租,有七八次空手而回,毕竟是公公,赵青也不好说什么。 三年下来,十成地租只收回了三成半。 这三年,每年要还一万五千两银子的债务和利息,又陆续嫁了春兰和老太太的四个大丫头,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赵青一直拆东墙补西墙,日子过的紧紧巴巴。 孩子的零食自然不能像古阑镇沈家那样,喜欢吃的,管够。 但凡有好吃的,赵青都会公平地分成三分,给福哥儿、荣哥儿和沈怀瑾每人一分,不偏不倚。 这海棠糕,是早上柳嫂刚送的。 他亲眼看着福哥儿狼吞虎咽地把自己那份吃的干干净净,顺带还帮荣哥儿把他剩下的也给解决了,这功夫怎么又冒出了一盘? 看着两孩子中间的小碟,周嫂眨眨眼,不会是……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福哥儿!荣哥儿!” 人还没进屋,沈怀瑾气势汹汹的声音就传了回来。 周嫂刚转过头,沈怀瑾已经冲进来。 “……又偷我的海棠糕吃!”一眼瞧见荣哥儿手里的海棠糕,立即瞪起了眼。 荣哥儿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海棠糕,又看看沈怀瑾,一脸莫名其妙。 福哥儿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 “又是你的主意,是不是?”看到他这样,沈怀瑾眼睛一立,“……说好了躲猫猫,让我在大枣树后面等着你们藏,你们却跑了回来,还偷吃我的……” 话没说完,福哥儿已笑嘻嘻拿起一块海棠糕亲自喂到她嘴边。 “海棠糕真好吃,姑姑吃!”又嘿嘿笑道,“我只吃了一小块,剩下的都给姑姑留着呢。” 一扫在外面的耀武扬威,声音又软又溺,一脸讨好模样。 沈怀瑾满腔的怒气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接过海棠糕,一面吃,一面还使劲瞪了福哥儿一眼,“下次不许再这样,我是留着明天吃的。” 福哥儿嘻嘻地笑,“……娘说隔夜的东西不好吃,明儿就坏了!” 果然是这样! 看着一转眼就又笑嘻嘻分海棠糕吃的三个孩子,周嫂无奈地摇摇头。 这熊孩子,又被福哥儿给骗了。 三个人同时分东西,福哥儿和荣哥儿年龄小,不懂细水长流,每次都会风卷残云,沈怀瑾年龄大,每次都不舍得一次吃完,会藏起来一大半,留着下次吃。 可最催悲的是,每次都会被福哥儿变着法地找出来,不让好东西过夜。 想起这些,周嫂又摇摇头。 这沈怀瑾,又精又灵,淘的没边,曾经大房还在时,几个小姐在一起,数她最小,却从不吃亏,常常还把五小姐气的又叫又跳,吩咐丫鬟关紧大门不准她进…… 怎么到了福哥儿这,就一次都没赢过? 每次都被福哥儿骗的晕头转向,却还乐不此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丰收 送走董大奶奶等人,赵青刚回到屋里。 二老爷和二太太就回来了。 “……今年桃子长的真好!”人还没进屋,二太太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大房搬走了。 半闲居就剩赵青婆媳居住,二老爷二太太拿她当亲闺女,也没必要瞒着掖着,赵青就把购买那二千亩果林的事情告诉了二老爷和二太太。 三年的磨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二老爷也知道了生活的艰辛。 别的帮不上忙,便主动担起了照看果林的活计。 家里雇了果农,用不着二老爷出力,所谓照看,无非就是隔三差五去果林转转,看看果木长势如何,听听果农汇报,应付一些突发事情。 二千亩果林,其中一千亩雪桃,一千亩苹果树。 雪桃七月成熟,苹果十月成熟,正好错开季节,接手后,赵青对这种格局也没变动。 只把看守果林的木屋重新修整了一番。 新增了十几间设计精巧的小木屋,并修了凉亭、石凳,回廊。 原本只是个能勉强住下两人的低矮茅房,被这一改造,立即变成了一坐意境优美的小桥流水人家。 这么做,赵青只是为了拉住一些零散客商。 有时候,同样的收购价,可自己能让客商省下几天的住宿费,他们便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家! 却没想到,每到四五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里简直就是个现实版的世外桃园! 二老爷喜欢的了不得。 亲自给起名叫桃花小筑。 还把要准备参加科考的书本都搬到了桃花小筑。 横竖在哪都是看书,一面看桃林,一面看书,更是乐趣无穷。 而这两年赵青因为守孝,福哥儿年纪又小,赵青也没精力张罗这些,佳宁县的水果生意几乎都被大果商曹家给垄断了,统一收购、外销。 亲自上门收购的客商越来越少。 修缮后的桃林小筑基本用不上了。赵青也不介意二老爷把它当成别院,时常还把二太太也接去散心。 “娘回来了,累不累?”赵青接过夏竹递过的帕子亲自印上去给二太太擦汗。 “不累!”二太太笑呵呵地接过帕子自己擦,“顾长生说。今年的桃子长势好,一亩地少说也能产七八千斤!” 顾长生是赵青重金聘用的果匠,侍弄了一辈子果林,经验丰富,远近闻名。 一片林子。他打眼一看,便能预估的八九不离十。 “真的?”夏竹惊喜道,“去年亩产才三千斤!” “嗯!”二太太点头,“按去年的收购价每斤五文算,这一千亩桃林就四万多两,扣除人工、肥料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少说也能剩二万两!” 说着话,她笑呵呵地看着书香和夏竹。 “这一下,你们俩的添香银子都有了!” 春兰画梅等人都陆续嫁了出去。 如今半闲居老人就只剩下书香和夏竹,书香也定了亲。夫家是布商董家回事处的一个管事,是赵青托董大奶奶说的媒。 夏竹的婚事却有些困难。 十八岁了,在佳宁县人眼里,已经是大姑娘了,再有两年嫁不出去就是老姑娘了。赵青左挑右捡,甚至求了四姑奶奶沈怀贞从县衙的那些书办里找,可夏竹就是不满意,死活不肯嫁。 按二太太的观念,丫鬟的婚事,直接指了就是。 可赵青一定要夏竹自己满意才行。二太太也拧不过,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哎呀,夏竹姐姐还没婆家呢,二太太就准备添箱银子!”新买的小丫鬟月红听了就咯咯笑道。 二太太一怔。随即也跟着打趣道,“那莹儿把她那份一起都给书香吧,也省她眼眶都长到了头顶上!”高的没谱。 噗嗤…… 众人俱笑起来。 夏竹脸腾地涨红,她使劲一跺脚,“二太太又编排奴婢。”茶也不给倒了,扭头就走。 这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 二太太讪讪地回过头,看着她背影,“她是不是心里有人啊?”不是有人,怎么一提就急? 说了这么多户人家,就没一个满意的。 有人? 赵青不明所以,眨眼问道:“什么人?” “奶奶!奶奶!” “娘!娘!” 正说着,福哥儿和荣哥儿蹬蹬蹬跑过来。 福哥儿一个高就窜到二太太怀里,“奶奶,奶奶!” 看到福哥儿,二太太心都化了,一面心肝宝贝地叫,低了头啵啵在额头亲了两下。 天生就没福哥儿灵活,待荣哥儿扑过来时,二太太已经被福哥儿霸占了。 急得荣哥儿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娘,我娘!这是我娘!” 刚出净房,二老爷就听见儿子的哭声,他脸色顿时一黑,三步两步就冲进屋里:“谁又欺负荣哥儿?” 一抬头,正看见福哥儿和荣哥儿抢二太太。 福哥儿霸着二太太的怀抱不撒手,一面朝荣哥儿得意地笑。 而荣哥儿就一面拽着二太太胳膊往里挤,一面哇哇地哭,“我的,我的,这是我娘!” “是我奶奶!”福哥儿抱着二太太不撒手。 二太太满头大汗。 老儿子,大孙子,都是她的命根子,哪个也不舍得训一句。 二老爷青黑的脸瞬间就柔和下来。 “荣哥儿,来爹爹抱。”他弯腰把荣哥儿抱起来。 “爷爷!” 福哥儿扬起小脸笑嘻嘻地叫了一声。 二老爷宠溺地柔柔他头发,“也就你,敢这么欺负我儿子!” 荣哥儿委屈地趴在二老爷怀里,一面抽泣,一面叫着,“娘是我的,娘是我的。” “是你的,是您的。”二老爷一面给荣哥儿擦眼泪,一面哄,“爹这就帮你抢……”瞧见福哥儿正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看着自己,后话顿时咽了下去,又改口劝道,“……他是你大侄儿,你比他大着一辈儿呢,咱是长辈,就让着他……不跟他一般计较……”抱着荣哥儿就往外走,“……爹给你拿苹果吃。” ***** 桃林的丰收并没有让大家喜悦多久。 第三天一大早,大家用过饭,赵青正和二老爷二太太商量提早动手雇采摘人员的事情,顾长生就满头大汗地来到半闲居。 “……曹老爷昨晚去查看了桃林,要每斤一文收购!”他恭敬地立在地中间,额头上的汗滴霹雳啪啦地往下掉,却擦也不敢擦一下。 每斤一文,按亩产八千斤算,一千亩地总算下来毛收入才八千两,还不够侍弄的费用! 而且,桃子不比苹果,苹果储藏好了,至少能放半年甚至更久。 而桃子,却只有二十多天的黄金期,如果处置不掉,就会烂在树上。 这种事情,几年前也发生过一次。 那一年也是大丰收,桃价被曹家生生压到一文,愤然之下,许多果农干脆不卖了。 两下僵持了半个多月,眼看着桃子烂在树上,最后不得忍痛割爱一文两斤处置了……那一年,许多果农因没银子过年,大年三十晚上上吊自尽。 他的前任东家,就是那一年死的。 欠了足足几千两的工钱,那些采摘工都是他出头给雇的,东家死后,都围堵在他门前……逼得他都险些自尽。 而沈家的桃林也是那年趁便宜买下来的。 往事历历在目,难道,又要重演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炸锅 丰年困局,果贱伤农。 这现象,在前世也常见。 还记得她来到这里的那年,在前世应该是二零一五年,那一年,陕西的苹果就大丰收,最后却遭遇了“果贱伤农”,几元钱一斤的苹果最后卖到每斤几毛,吃饭时听朋友聊起这个话题,说哪哪的香蕉跌到三毛一斤,哪哪的荔枝都烂在了树上,还拿出手机搜索了新闻照片让大家看。 当时大家非常感慨。 均叹果农的不易。 没想到,这一世,这种的事情竟真真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赵青脸色特别难看。 原本还眉飞色舞的二老爷也面如土色。 见两人如此,顾长生身子摇摇欲坠。 “怎么会?”二太太腾地站起来,“去年收购价最高时候,曾经每斤十五文!” “那是去年!”顾长生道,他看向赵青,“曹老爷说,去年是因为周边几县的桃子收成都不好,桃子供不应求,今年到现在,他签的契约数量还不足我们预估产量的三分之一,每斤一文钱,他也不能有多少收多少,还要挑好的收呢!” 曹老爷单字一郅,是佳宁县最大的果商。 家里养着一百多辆马车,并有自己的镖师,对外有固定的销售网,这两年,佳宁县一带的水果都由他统一收购,外销。 也有来拉货的零星散客,但那只是寥寥。 而佳宁县是水果大区,全县加起来有几万亩果林,指着周边的客商来拉货,那是杯水车薪。 “那也不至于降到一文钱!”二太太脸色涨红,“他这就是仗着我们离不开他,拿捏着!”她看着二老爷,“当年我们在古阑镇住的时候,哪年新下来的桃子不都二三百文,水蜜桃最高时都三百五十文。我记忆里就从没低过四十文钱!” 虽不懂生意,可毕竟生在经商世家,尤其沈家曾经也做过霸盘,二太太对这种垄断销售还是知道一些的。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年。最后竟被人这么轻飘飘地掌握在手中,二太太直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 见她身子都摇摇欲坠,赵青连忙握了她的手,柔声解释道: “谭西省周边都不产桃子,从这儿运到那里。一路上要住店、镖费、车马费,还有霉烂变质,十斤桃子运到地头能剩三斤都是好的……价钱自然要翻倍。” 二太太脸色涨红,张嘴要辩。 赵青又道,“做生意就是这样,坐地起价就地还钱,他给一文我们可以慢慢还价……娘放心,这些我来想办法。” 想办法? 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二老爷神色尤其沮丧。 “……不说雇的那些果农,单单我们存的那几窖冰就几千两银子!” 这里的夏天,没有空调。全靠冬天储藏的冰块解暑。 为此,赵青特意让驰风在龙门客栈后院挖了五个大地窖存放冰块,二太太嫌太奢侈,赵青就敷衍说是为了夏天存储桃子,本是应付之词,没想到二老爷却记在了心里。 想到这些冰块钱是彻底打了水漂,不由心疼的直蹦。 “昨儿长生还说闹不好就会降价,我还不信……”说着,二老爷低吟道,“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吟到最后,他一拳狠狠地砸到案几上,“以前看书。我一直不懂,觉得这是胡扯……现在才明白,越是丰收,农户饿死的越多!” 正说着,书香匆匆进来回话,“……田忠利家的来了。” 田忠利也是佳宁县的养桃大户。家里有一千五百亩桃林,来找赵青,就是商量卖桃的事情。 这面刚坐下,又陆续有种桃户聚到了半闲居。 拥有一千亩桃林,沈家在佳宁县还不算是最大的种桃户,可沈家的四姑爷是冯大人的侄子,连黑白两道通吃的佳宁县第一大客栈龙门客栈的大掌柜驰风都是沈家的奴才出身,尤其当家奶奶赵青,更是名声在外…… 这些种桃户,隐然已经把沈家当成了主心骨。 遇到这种事情,首先都来半闲居打探动静。 足足一上午,半闲居就像开了锅。 桃子成熟后保鲜期非常短,不及时找到销路很快就会霉烂,这种情况前世的果农们都素手无策,赵青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除了自己出去找销路,就是找曹郅商谈! 可是,在这交通及不发达的古代,要想在水果保鲜期内将其运到更远的地方销售,谈何容易? 她倒是想找杨子骞帮忙看能不能在中州府打开销路,在古阑镇住过几年,那面的桃价是这里的几十倍。 若能运过去,挣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闹好了,哪就是上百万的利润。 这念头一起来,连赵青的心都砰砰直跳。 谁知,她刚提个头,大家就炸了锅。 一个个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从这儿到中州至少二十五天,桃子运到地方早就烂成泥了!” “曹家够厉害了,桃子也只销到南州府南部地区!” “若真能运到那儿,你以为曹家不运啊?” “就是,果真能运过去,谭西的桃价怎么会那么高?” “……” 赵青不过一句话,就引起了众人的群攻,尽管赵青再三说她有法子可以保证桃子能平安运到中州府不霉烂,可大家就是不信。 若说经商,他们的确没有这位名声在外的三奶奶奶精明。 可说起储藏保管桃子,侍弄了几辈子果林,她们可都是真正的行家! 世代弄桃,他们就从没听说过有谁能把熟透了的桃子运到超过五天运程以上地方的! 见众人没一个赞同自己,敢跟自己合作,赵青索性闭了嘴。 直到傍晚时分,大家才终于达成一致。 推荐了口舌伶俐的赵青等几个代表,簇拥着一起来到曹府,找到曹郅。 “……一文我都赔,若不愿意卖,大家就自己留着好了!”曹郅铿锵的声音斩钉截铁。 说完,不顾大家软玉哀求,在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保护下,风一样的走了。 留下一群无助的果农,欲哭无泪。 赵青回到半闲居,已经掌灯了。 春兰正和周嫂哄了福哥儿和荣哥儿在院里翻绳玩。 见到赵青回来,福哥儿扔了手里的绳就扑过来,“……娘,娘!” 荣哥儿低头看着翻了一半的绳发呆。 春兰挺着笨拙的肚子地站起来。 “怎么样?”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桃价能涨吗?”(未完待续。) ps:  不好意思,今天加班了,回到家已经九点半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恨 赵青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曹老爷坚决不肯降价。”目光落在春兰高挺的肚子上,又皱皱眉,“就快生了,怎么还到处跑!” 春兰怀孕九个多月了。 赵青已放了她的假,还遣了荣哥儿的奶娘照顾她。 荣哥儿则和福哥儿一起由周嫂照顾。 福哥儿太淘气,荣哥儿的奶娘根本看不住他。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奴婢哪能呆得住。”春兰抿着唇。 “……你过来就能解决问题?”赵青瞪了她一眼,“仔细你母子有个闪失,驰风回来后找我算账!” 春兰脸腾地涨红,“三奶奶!” 瞧见赵青虽语带调侃,眉头却少有地蹙着,春兰脸色瞬间又黯下来,她声音匆忙忧虑:“我们雇的果农工钱比别家都高,再加上桃林小筑那面的费用也比一般人家大,奴婢算了算,真按一文卖,我们的一千亩桃林至少要赔一万五千两……” 将近两万两银子啊! 龙门客栈整整一年又白忙活了! 住着足足容纳三四户人家的大院套,家里有上好的祭田和果林,还开着利润滚滚令人眼红的大客栈……在外人眼里,沈家如今也算是佳宁县屈指可数的大户了。 只是,这些人却不知道,她家三奶奶接手这个家时背负了多少债务! 外人看着他们过的风生水起,光鲜亮丽。 身为沈家的大账房,没有谁比春兰更知道他们现在的拮据了。 使劲抿着唇,春兰强忍着没有“这个年都没法过了”的话说出来,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 情况的确有些糟糕。出乎她意料的糟糕。 一面抱了福哥儿往屋里走,赵青眉头拧成了疙瘩。 春兰牵着荣哥儿跟着进了屋。 “……也不知道驰风这次能不能收到租金?” 连续三年,古阑镇祭田的租金一年比一年少,尤其去年秋天,粮食收成特别好,可二老爷在古阑镇盘庚了一个多月,最后却只拿回了几百两。 算一算。都不够他这一趟的食宿费。 赵青是真恼火。 可毕竟是公公。却不好训斥他无能。 索性一开春就悄悄遣散驰风亲自去了古阑镇。 还特意给已升迁到中州府通判的尹思成写了封信,让他给驰风引荐古阑县新任的县令钟大人。 这些人,之所以敢拖欠地租。无非是欺负二老爷好说话,欺负沈家败落了。 实在不行,就干脆见官! 对于这些得寸进尺的无赖,赵青是从来不会姑息养奸。 被春兰一提醒。她才恍然想起驰风还在谭西省。 心蓦地一动。 她禁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白天那胎死腹中的提议。 白天之所以顺从了大家的意思去找曹家谈判,她是没有现银收购桃子。 从这到谭西的运程太远。数量太少不够折腾的,必须得呈一定规模才能赚钱。 她粗算了一下,若自己收桃子销往谭西省那面,最少需要七八万两的本钱才能周转开。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钱。 若大家都答应了,桃子的本钱先赊着,至少还能试一试。 可大家没一个赞同的。 而且。她前世只是有朋友做过水果生意,自己没亲自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把桃子运到北方? 这风险太大。 所以她才从善如流。 若是驰风能收回些地租,自己还有一千亩桃林的产量……她是不是,可以搏一搏? 念头闪过,赵青蓦然抬起头,急促问道: “驰风来信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春兰摇摇头。 “还是上次来的信,说是按您的吩咐正准备和那些人打官司,要把祭田收回来,重新外租。”又摇摇头,声音里不无担忧,“都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官司打没打,打的怎样了?” 毕竟不是尹思成本人,谁知道钟大人会不会买尹思成的面子? 打官司打的就是时间和金钱。 如今的她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和金钱! 人家是坐地户,他们是外地人,在古阑镇多耗一天,就是几两银子的住宿费! 一般男人都不会轻易下这个决定,只有她家三奶奶,做事从来都是这么果决! 想起驰风现在很可能就被耽搁在县衙里,想起那些威风凛凛吃人不吐骨头的捕快,一时间,春兰心里乱糟糟的。 放下要去院儿里玩的福哥儿,赵青慢慢地在地上踱着步。 屋里特别静,有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慢慢地在地上走着,足足有一刻种,就在春兰忍受不住这沉寂,想要再开口时,赵青蓦然抬起头。 “取笔墨来。” 春兰很快拿了笔墨。 赵青伏案写了两张简短的字条,递给春兰,“……你立即用飞鸽传给驰风和杨子骞。” “三奶奶这是……”春兰目光闪闪。 “……试一试吧?”赵青神色凝重,“总比这么任人宰割强。” 接下来几日,曹家依旧咬定价格不松口。 距离桃子成熟的日子越来越近,果农们也越来越不安。 而半闲居也天天人满为患。 大家都眼巴巴看着赵青,指望她能给出个主意。 虽然找了杨子骞帮忙,可驰风和他一直没给来信,赵青也不敢承诺什么。 如果杨子骞那面帮不上忙,她也得咬牙认赔。 毕竟,这里没有前世那般方便的网络和飞机高铁等快捷的运输工具,这个订单黄了,她还可以直接通过网络销售或者亲自带着业务员飞往各地去寻找销路。 周边地区的果商都被曹家垄断了,再远一点,来回至少二十多天甚至一个月,又没有便捷的网络、电话,待销售员找到销路回来送信,树上的桃子早烂了。 同样有着一千多亩桃林,赵青心里也和大家一样忐忑。 只是,她的心志比一般男人都坚韧,表面上依旧沉稳冷静。 其他人却坐不住了。 怕几年前的悲剧重演,已有人开始妥协,悄悄找到曹郅,偷偷签了契约。 虽然赔本,可能收一文是一文,总比全烂在树上强。 看着手中几份签好的契约,曹郅冷冷地笑。 “……我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呢!” 大家天天聚在半闲居,纷纷以赵青马首是瞻,联合了和他作对,曹郅是恨之入骨。(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胡闹 “这只是些小户,那些大户还都没动静呢,他们都看着沈三奶奶呢。”大先生谢文凯语气中不无担忧,“老爷可是签了契约的,一旦收不上来……” 果农们不卖,桃子会烂的让他们血本无归。 可是,收不到桃子,不能及时交货,他们也要赔上大笔的违约金! 曹郅摆摆手。 “桃子还没熟呢,你急什么?”他冷哼一声,“……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胆大,敢赌,大家的底牌都差不多,赌的就是谁胆子大!” 这话说的有道理。 只是,谢文凯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沈三奶奶……”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心底的敬畏,声音顿了半天,磕绊道,“奴才听说,她心智非比常人,瓦砾到了她手里都能变成黄金……老爷还是小心为上。” “不过借了沈三爷名头罢了!”曹郅冷哼一声,“终归一个女流,她能有多大能耐,你不要竟涨他人的志气,灭自己威风!” 谢文凯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曹郅慢慢地用五指叩打着桌案。 “跟我作对是吧。”蓦然,他抬起头,“你去告诉那些果农,沈家的桃子,我曹郅贵贱不收!”目光闪过一丝狠戾。 非比常人是吧。 就让她沈家的桃子全烂在树上,看以后谁还敢去找她出主意! 话音刚落,就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沈家的桃子卖出去了,正组织人摘呢!” 卖出去了? 曹郅腾地站起来,“卖给谁了?” 谢文凯也眨眨眼。 现在,就摘? 谁家脑袋进水了,买生桃子啊? ****** 半闲居内,欢声一片。 “……这是真的,每斤八十文?”拿着驰风带回的契约看了又看。 二太太以为是做梦。她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二太太咧咧嘴,“这是真的!” 驰风哭笑不得。 “是真的!”他笑着点点头,“中州府离这儿太远。杨大爷怕我们的桃子运不过去,就另外帮忙找了石州闵家,看杨大爷面子,闵家给我们匀了二万吨的契约……” 闵家是石州府最大的水果批发商,闵记果行分号遍布谭西省各地。而闵家和中州杨家是世交。 “二万吨!”二太太目光闪闪发光,“就算按二十文收购,一斤还能赚六十文呢……这一下,得赚多少啊?” 搬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 心里却知道那一定是个及其庞大的数字,不由想起曹家那低廉的收购价儿,顿时义愤填膺,“……这个千刀杀的,这心得多黑啊!” “账不能这么算。”赵青适时打断她,“从这儿到石州。负重马车要二十七八天,一路上住宿费、车马费,镖费,保管费……尤其桃子的腐败霉烂,一吨熟桃运到地方,能剩半吨都是幸运,到了地头,一斤至少要加四、五十文钱!” “真会烂掉那么多?”二太太震惊地睁大了眼。 “三奶奶这是保守说话,一吨能剩五百斤就是好的!”驰风神色也变的凝重,“我们佳宁县的桃子大楚闻名。可石州的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就是因为路太远,没人敢运……”他转向赵青,“奴才拿了杨大爷的亲笔信去闵家。那闵二爷还迟疑不着肯跟我们签契约,就担心我们的桃子运不到,耽误了事情。” 沈怀瑜活着时,看到时令水果的南北差价巨大,他们就曾做过一次。 结果,货运到地头。烂了一大半。 好在他们是运货到南方,顺带稍了一批水果,否则,非赔尿裤子不成。 自那以后,沈家就再没做过鲜果生意。 想起曾经往事,驰风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如果不是这么久以来,赵青从未失过手,这一次,他打死也不会听她的,和闵家签这么大一个单子回来。 闵家已经交了三千两定金,若违约,沈家就将加倍返还闵家的订金。 这风险太大了! 出乎驰风意料,赵青脸上没一丝担忧。 她淡然地笑了笑,“你放心,我有办法!” 桃子最易霉烂,而这里一般又都是在桃子九分熟时才采摘,因此很少有果商能将桃子卖到超过五天以上运程的地方,可在前世,桃子七八分熟就能采摘,储藏,待到了地头,再解除冷藏,催熟。 前世储藏的方式很多。 有冷藏保鲜,气调贮藏,化学贮藏等,毕竟不是专业生,不会制造防腐剂,化学储藏想都别想,但冷藏和气调她还是有办法的。 桃子在二氧化碳中要比在空气中的贮藏期延长1倍。 而且,在储藏袋中加入沸石,效果会更好,处置好了,可储藏二个月以上! 而制造二氧化碳是前世化学课堂最简单的实验,用随从可见的石灰石即可,而沸石也不难弄到。 至于冷藏用的冰块,她冬天可是储藏了五冰窖! 既然有这得天独厚的记忆,她总要试一试,赌一吧。 巨大的风险常常伴着巨大的利益。 既然这古代还没有尝试过运程超过二十天以上的鲜桃运输,那么,她就做这第一人! ****** 沈家的桃林外,人山人海。 “……天啊,用这么多冰,封得这么严实,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这么一闹,还没启运,一斤桃子就增加了十文的本!” “这不就是拿了银子往大河里扔吗!” “这……这也太……太……” “胡闹!” “真是胡闹!” “要不说,不能让女人当家呢!” “沈家,是真没人了,听凭一个女人瞎折腾!” “是银子多了,烧的!” “……” 看着沈家人在赵青的带领下,把没熟的桃子用一个一个不透气的大牛皮袋装了,里面放了几块乱七八糟的不知什么东西,然后又拿到一个咕咚鼓咚往外冒气体的巨大玻璃瓶旁,用瓶口的细管把牛皮袋子充的鼓鼓的……装车,袋间的间隙洒满冰块,最后盖上一层厚厚的秸秆…… 一时间,现场一片哗啦。 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就是没有一个赞同的。 大家都觉得赵青这是在瞎胡闹。 站在山顶的凉亭中,看着山下官道上一辆辆被厚厚的帆布遮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曹郅脸色青黑。 谢文凯气喘吁吁地从山下走上来。 “……奴才打听到了,她们是从石州闵家拿的订单,每斤八十文!”(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一次尝试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一面喘气,谢文凯一面擦着额头的汗。 “……售价比我们的契约足足高出五倍还多!” 石州闵家? 曹郅神色一怔。 那么远,怎么运? 他下意识喃喃道:“她疯了?” “用冰块运输,成本是高了些,可这也是个好法子……”谢文凯则认真地看着山下装车人的动作,“石州虽然远些,这些冰块至少也能维持十天不化,中途再加一次冰块,说不定这单生意还真让她给做成了……” 声音里质疑的成份更多于肯定,谢文凯目光有些飘忽。 曹郅却猛地一激灵。 成了? “……会吗?”他蓦然转过头,目光凛冽地看着谢文凯。 声音不高,却格外犀利。 谢文凯一哆嗦。 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刚才竟莫名其妙地说了些什么。 他慌乱地摇摇头。 “这离石州二十多天,不是,是三十多天呢……不可能!”又使劲摇摇头,“绝对不可能。” 身上的冷意消失,曹郅缓缓收回目光。 呼出一口气,谢文凯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 空气沉寂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文凯又自言自语道。 “那些马车外面苫的秸秆有三尺厚,整一个能移动的大冰窖,说不定真能运过去,这沈三奶奶……” 想到自家主子最讨厌在他面前夸这位沈三奶奶,声音又顿时卡在喉咙里,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连谢文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 空气有些沉寂。 余光瞧见曹郅面沉似水。 谢文凯心砰砰直跳,话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听说他们这一单生意签了二万吨,加上途中腐烂,沈家至少要收六七万吨桃子……奴才是担心一旦被她做成了,我们的收购价至少要提到十文……或者……” 声音顿了好长时间,直到曹郅转过头看他。才虚脱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更高……” 曹郅顿时就想起昨天还急巴巴找他要签契约的那几个果农,今儿竟都没了动静。 身子电击般一颤。 一瞬间,他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只片刻。他嘴角又勾了勾,露出一丝嘲讽,“……你说,这可能吗?” “奴才也说不好!”谢文凯摇摇头。 明知道曹郅这话是自言自语,话里讥讽居多。是在嘲讽赵青自不量力。并不需要自己回答,谢文凯回答的还是及其认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果真这单买卖被这位名声在外的沈三奶奶做成,那么,赔尿血的那个就是他们曹家! 今年桃子大丰收。 为垄断这一带的桃市,为了狠赚一把,他们可是用比往年低了三成的售价对外签的销售契约! 嘲讽之意尽退,曹郅脸色慢慢地郑重。 他看着谢文凯,足足几息,才慢慢地点点头。“……你说的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慢慢地说着,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么生的桃子,这么远的路程……明知道这生意她绝对做不成,可我还是不放心,所以……”老谋深算的眼底闪过一时狠辣,“……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绝对地保证她做不成这庄生意!” 谢文凯蓦然抬起头。眨眼看着曹郅。 “老爷想怎么做?” 曹郅捋着须冉冷冷地笑,“……等沈家的桃子烂在石州府,你就知道了!” ***** 山下,驰风也和大家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着又一辆马车被封好,驰风嘴唇动了又动,一向沉稳持重的他再控制不住内心的不安,走到坐在桃花小筑门口的赵青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悄悄问道: “这样……真能行吗?” “总要试一试啊。”都是前世道听涂说的经验。赵青也是第一次尝试,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自然不能跟驰风拍胸脯打保票。 驰风睁大眼。 不会吧? “您……您这是第一次,尝……试?”连说话都有些磕巴。 第一次尝试,就敢投入这么大。 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一旦不成,他们赔的可不是千八百两! 她家三奶奶不是背债背上了瘾,想要一夜回到三年前吧? 赵青笑容如林间轻柔的春风。 “……沈家和方家都没做过水果生意啊。” 驰风脸腾地涨红,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三奶奶以前的记忆尽失,自进了沈家门,就一直在他眼皮底下,她有没有这么储藏、运送过水果,自己比谁都清楚。 他瞬间闭了嘴。 瞧见顾长生带了几个汉子走过来,驰风就闪身让到一边。 用余光照看着不远处玩的不亦乐乎的福哥儿和荣哥儿,赵青一面耐心听着顾长生和各车队负责人的汇报,一面低声吩咐夏竹等人做记录。 “要不……”见她终于清闲片刻,犹豫了半天的驰风又低声商量道,“我们就先运五十车吧?” 他们雇的都是广盛镖局运银子用的超重大马车。 装银子能承载八九吨。 但因桃子体积大,虽换成大车箱,一车也只能装四吨,一共二百辆,预计能运八百吨。 八百吨,就是一百六十万斤,也不是个小数目。 按十文一斤算,光桃子本钱就一万六千两! 经过这一翻处理,一斤桃子至少增加十文成本,这还不包括从佳宁县到石州府一路上人吃马喂的盘缠,尤其广盛镖局的镖费是佳宁县最贵的。 还有,这些冰根本坚持不到石州府,他和赵青商量过,中途要在南州附近加一次冰,这大热的天,冰块贵的吓人,多一百五十辆马车,至少要多花费近万两的冰块银子! 既然是尝试,自然要浅尝辄止。 少一百五十辆马车,就能节省一大半费用,一旦赔了,也能少赔点。 这是他多年从商的经验。 细细地给赵青算着这其中的账目,驰风小心翼翼看着赵青的神色。 赵青就叹了口气。 “我原也想先运五十马车试试的……” 听了这话,驰风抬脚就要去通知大家,“好,我……” 却听赵青话题一转: “只是,路程太远,来回一趟就将近二个月,待第一批尝试到此法可行时,这面桃子也早熟了,再运就来不及了,而且,到那时也不值钱了……” 这话说的是。 时令水果就是这样,第一天还二百文每斤,可能第二天就会降到一百五十文,再晚几天,很可能就几十文了。 驰风点点头。 旋即,他又摇摇头。 事儿是这么回事,可这也太冒险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入股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嘴唇动了几动,驰风没有说出来。 赵青却明白他的意思,就叹了口气: “再说,这冷藏储运成本太高,只有达到规模,才能把成本降下来……”说着,话题一转,“而我恰巧有桃子的催熟方法,现在就采摘启运,到地方后再催熟,至少要比南州的桃子早上市三到五天,只要这方法管用,我们就绝对能抢得先机!” “这催熟之法,可靠吗?”驰风声音微微发颤。 “机会只有这一次,我想赌一把!”没说可不可靠,赵青笑了笑,又道,“不是手头拮据,这一趟就想运三百车呢。” 生意做独市,买卖抱先行。 做买卖,讲究的就是先机。 跟随沈怀瑜多年,他深刻明白,所谓生意不好做,是因为你没有抢到先机,有时候,哪怕你的东西只比其他人早上市一天,就能把其他人死死地压住,就能赚得巨额的利润! “……做生意就靠着一个“赌“字,赌运气,赌头脑,赌胆量。” 沈怀瑜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 驰风脸色涨红。 他定定地看着赵青。 “三奶奶可知道,一旦失手,您至少要赔五六万两……您全部家当都不够赔。” 不是那些底蕴深厚的商家,随便拿出个三五万来赌一把,赔便赔了,还会从别的生意上赚回来,根本不在乎这点银子。 她,可是拿着她全部家当在赌! 表面上云淡风轻,驰风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攥成了拳。 赵青就笑了笑,“……你不才收回一万两地租嘛,大不了就都赔进去好了。” 如赵青所料,那些人就是欺负二老爷心软,人又老实,才找了各种理由拖欠,见到驰风。这些人还想故技重施,可驰风却不是二老爷,再三谈不拢后,索性一纸诉状告到官府。除要按契约交租外,直接要求收回祭田另租他人。 原本以为沈家败落,沈家是在古阑镇是再不成气候的了。 谁知,得了赵青的信,尹世哲竟亲自跑了趟古阑镇。 尹思成如今也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见他儿子亲自来了,钟大人哪敢不重视,当即派人锁拿了众人。 公堂上只一吓唬,这就人立即就麻了爪。 不仅答应按契约补齐地租,而且连这三年的利息都给补齐了,没办法啊,沈家的祭田都是上好的良田,地租要的也不高,他们哪舍得拱手让人。 再三哀求下,驰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不收回地。带了一万多两银子赶了回来。 赵青说着,见驰风还怔怔地站在,就笑道,“……怎么,才赔几万两,你就怕了!” 黄莺似的声音淡淡的,就好似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云淡风轻,根本看出她是在说一件顷刻间就会令自己倾家荡产的大赌局。 驰风紧攥的拳头慢慢地松开。 蓦然,他使劲点点头: “好,就****娘的了!” 跟随赵青也有几年了。他一直知道她聪明,眼光好,做事果决,有胆识。驰风却从来没发现她的胆子竟如此之大,杀伐果断的狠辣劲头比当年的沈怀瑜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古以来,打江山靠的就是一个胆! 这个主子,他跟定了! 如果说之前跟随赵青是念在旧主子沈怀瑜的情分,是为了把他的遗腹子养大成人。 那么现在,驰风是真正地被赵青这不输于男人的魄力和狠劲折服。 话脱口而出。想到对面是个女人,驰风脸顿时一红,讪讪地不知所措。 生意场上的男人都喜欢暴粗口,赵青却是不会为此责难驰风,她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也入一股。 有银子大家一起赚,话说一半,赵青又闭了嘴。 这单生意的风险太大。 果真赔了,自己好说,横竖还欠着杨家几万两,大不了再添一笔新债……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驰风不同。 刚成家不到两年,根本就没什么家底儿,尤其春兰马上就要临产,他们根本就赔不起。 春兰的心可没自己这么宽。 迟疑中赵青又把话咽了回去,驰风却听出了她的意思。 他眼前顿时一亮。 “有钱大家一起赚,这么好的机会,您可不能落下奴才……就按龙门客栈的规矩,您九奴才一!” 能遇到如此有胆有识的主子,是他驰风这辈子的幸运。 危难之计,他愿拿出全部家当挺她一把。 相信,春兰也不会反对的。 知道赵青担心把自己的家底也赔进去,春兰会心疼,驰风又露出一付财迷的模样,“您可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儿。” 赵青盯着驰风的眼睛看了足足几息,才点点头,“……好,就这么分配。” 驰风松了口气。 “奴才这就回去筹银子,一会儿装好了车还要动身。”牵涉太大,这趟生意他得亲自跟着才放心。 刚一转身,就被赵青叫住,“春兰马上就要生了,这趟我去吧。” “这怎么行,您……” 您毕竟是个女子。 押运货物,一路上什么粗俗的人都要应付,什么恶劣的天气都会碰上,这可不是游山玩水,辛苦着呢,根本就不是女人能干的。 尤其带着二百多辆马车,遇到劫匪都难说! 话在嘴边打了个旋,想到赵青最讨厌别人瞧不起她是个女子,又被驰风生生咽了回去。 赵青已经开始吩咐他: “收桃的事情二老爷做不了,这些全得靠你,大事儿用飞鸽通知我,小事你做主就行……还有,要抓住准备好第二批货物,等我的消息运送……我告诉你的那几个储藏关键步骤你必须亲自操作……”笑呵呵地调侃道,“一旦被大家知道我们气储的秘诀,我们就不赚钱了。” 这趟买卖一旦成了,她这储运之法立即就会轰动荣城。 到时候,这秘方绝对会价值连城! “这些三奶奶都能做……”驰风固执地摇摇头,“春兰有您照顾,奴才也放心,这次还是让奴才押运吧……那些大车店的男人,说起话来要多粗俗有多粗俗,要多荤……混账有多混账,不是您一个女人能应付的。” 敢瞧不起她是女人? 看着驰风,赵青微微眯起了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行规 驰风顿时变成磕巴。 “奴才,奴才……” 不待他说完,赵青突然一把抓住他衣领,轻飘飘就给拎了起来。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水沟里去。” 驰风浑身发麻,差点惊叫出声。 余光语气瞧见周围都是忙碌的果农,连忙一把捂住嘴,压低了声音,哀求道,“奴才信,信,信,三奶奶先将奴才放下。” 赵青这才松开他。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她旁若无人地拍了拍手。 一个趔趄好歹站稳了身子,驰风哪还敢再反对。 两人又商量第二批和第三批桃子最佳间隔时间,如果第一批路上遇到意外,第二批将如何改进,等一些细节。 正商量着,驰风的小厮墨砚匆匆走过来。 “怎么了?”见他神色不对,驰风心一咯噔。 “……大家都担心三奶奶的生桃子卖不出去,会烂在石州府,我们虽然把价儿抬到了十文,可任赵胜和赵俊说破嘴皮子,也没人敢赊,一定要一手银子一手货!” 赵胜和赵俊是赵青这几年培养的得力助手,暂时任龙门客栈的二掌柜,三掌柜。 驰风出门,龙门客栈就由他们俩管理。 “这帮兔崽子!”驰风一拳砸在木蹬上,“……既不想卖,就让他们一文钱卖给曹家好了!” 俗话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而他们果林中的规矩,收桃子都是先付一成定金,待售出收回银子后,统一结算。 哪怕一文银子收购,他们和曹家签的契约也是售后付款。 怎么到了他们这儿。就变成一手银子一手货了? 难为这些日子,他家主子一直牵头带大家和曹家谈判,为了让大家多赚些银子,甚至不惜把曹郅得罪的死死的。 结果呢,他们宁肯和曹家签一文钱的赊欠契约,却不敢和自己签十文银子的契约! 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驰风直气的脸色发红,额头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的蹦起来。 赵青也生气。 虽然明白这都是小民意识。可她也不是圣母。 和石州闵家签订契约的差价虽然很高。可风险也大。 她还不敢像二太太说的,按二十文的价格收。 倒不是怕得罪曹郅,横竖已经得罪了。自己现在按一文收他也不会领情,赵青是怕一旦赔了,自己赔不起。 按去年的最高价十文收,一来这是自己赔付偿还的底线。二来,这个价格也能让果农们大赚一笔。大家欢欢喜喜过个年,这是双赢。 说商人唯利是图,那是小商意识。 如同曹郅这般于己有利而于人无利的,都不会长久。在赵青心里,曹郅永远都成不了大气候,成不了中州杨家那般的经商世家。 真正的大商。是要于己有利于人亦有利。 这样一来,她担的风险虽然大。可一旦成功,她的利润也是最高的,银子赚的也心安理得。 谁知,这些人非但不领情,竟刻薄到不惜违反桃林中的行规! 这是对她的承诺有多不信任啊? 平日都围在她的半闲居,关键时刻却如此现实。 赵青说不心寒是假的。 心里恼怒异常,只表面色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此时此刻,她心里想些什么。 好像,她这俱身体根本就没有发怒的表情。 墨砚余光悄悄嗳着赵青脸色,见她一言不发,似是默许了驰风的决定,立即变成了结巴。 “可是,可是……我们的……桃子……根本不够八百吨……” 沈家的桃林虽然预计能产四千吨,可他们要的太早,要挑七八分熟的也不容易,一千亩桃林,挑挑拣拣也不过五六百吨。 “还差多少?”赵青问道。 “顾师傅说,还差二百六十多吨!”怕这些人偷懒,滥竽充数,赵青派了顾长生带着几个挑拣好手亲自检斤,若有人摘了不到七八分熟的桃子充数,按每斤十文的价钱扣钱,摘多少,就扣多少。 顾长生检查的认真,没人敢浑水摸鱼,摘的量也就更少。 驰风低头算了算。 “二百六十吨,至少要现银五千二百两。”她看着赵青,“我们虽然有一万多两现银,可您还要带着路上用!” 二百多辆车,一路上人吃马喂,中途还要加冰,还要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之前两人算计了一下,至少要带一万两千两银子。 “这还只是第一批,马上就要运送第二批、第三批……”赵青却摇摇头,“……果真都付现银,我们至少要准备二十万两。” 驰风掐着手指算了算。 可不是,二万吨的契约,扣除自己产的四千斤,还需要外收一万六千吨,合计三千二百万斤,按十文一斤算,就是三十二万两! 赵青之所以说二十万两,是在预计自己第一笔买卖做成了,能如约拿回十二万两银子的情况下,否则,还需要更多。 二十万两银子啊。 别说砸锅卖铁,就是砸骨髓他们也拿不出来! 驰风脸色铁青,“……这帮王八犊子!”他腾地站起来,“奴才去找他们!” 刚走出两步,就被赵青叫住,“你回来!” 驰风回过头,“这一带桃林中,从来没这个规矩!” 赵青声音不疾不徐,“问题是,我们急着装车!” 这大热的天,冰块搬出冰窖就开始融化,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装车,启运。 已经装了一半,马车都迤逦排到山下,耽误半天,就是几百两银子! 驰风脸色灰白。 “你去告诉他们,若要现银,就按曹家的价,一文一斤收购……”赵青吩咐墨砚道。 这,是不是太黑了? 驰风睁大眼。 对上他错愕的眼神,赵青叹了口气,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他们置气!”她叫住墨砚,“若要现银,就按五文一斤,卖就卖,不卖拉倒。”想了想,又道,“既然他们先破坏了规矩,那我们也没那么讲究,告诉顾长生,从现在开始不再跟任何人签契约,就在哪守着收,不管谁家的桃子,只要验收合格,就立即给现银,一手钱一手货!” 打发走墨砚,赵青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我的心还没黑到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董家奕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买卖从来由人做,你若无意我便休。 按她的火爆脾气,刚刚一怒之下,才不管这些人死活! “三奶奶这样最好……”驰风恍然松了口气,“我们终归还要在佳宁县常住下去,千万不能把事情做绝了。”这是沈怀瑜生前常教导他的话。 商人喜欢追名逐利。 可是,如果只是追名,那么很可能就是徒有虚名;如果只是逐利呢,很可能就会变的惟利是图。 这都不是大商之道。 三奶奶,是和他家三爷一样百世难的一见的奇才,驰风打心里不希望她最终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小商人! “奴才这就回去筹银子,好歹先把这二百六十吨收足了,三奶奶先带走,剩下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 赵青摇摇头:“就算按五文收,也要十几万两现银。”又摇摇头,“把龙门客栈和半闲居都押出去,也筹不够。” 这些不事先谋划好,一旦着手做了,中途资金链断裂,他们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或者被人很宰一刀,最终替人做嫁。 这道理,他也懂。 迈出的脚步堪堪地停住,驰风脸色微微发白: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 赵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驰风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感觉身边特别静,赵青一抬头,瞧见驰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才恍然想起,自己刚才竟无意识的应了声有,她踌躇了下,说道,“出让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拉到几个有声望的大户和我们一起做。” 不仅能降低风险解决资金问题,还能凭借他们的声望赊到桃子,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这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她叹了口气。“县里能一把拿出几万两的大户就那么几家,他们没一个看好这庄买卖的。”她看着驰风,“董记布行的董老爷算是有眼光了,一听我要往中州运桃子。立即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好像他一旦赞成,自己就会朝他家借银子似的。 强扭的瓜不甜。 做生意没有不担风险的,若看好了,多大的风险都愿意担,赔了也心甘情愿。若没看好,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人家也不会动心,说不定还以为你骗他。 这种认同,是大家合作的基础。 可惜,这县里根本就没一个人赞同她,否则,那些果农也不会不但不肯拿桃林入股同她合作,还联合起来打破行规坚持要一手钱一手货了。 想起听说他们顾人摘桃子,董老爷还特意去龙口客栈找到他。让他劝赵青赶紧打消这念头,跟闵家解除契约的事情,驰风也摇摇头。 “三奶奶这让股的法子好是好,就怕是没人肯入股……”他忽然抬起头,“实在不行,我们就做这一批吧。” 手里没银子,什么事也做不了 面对如此困境,赵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再去找找董大奶奶,看能不能高息借些银子。” 和入股相比。高息借款不需要承担生意失败的风险却能得到更高的利,董家,也许能动心吧? 说着,赵青回头喊了夏竹。“招呼福哥儿荣哥儿回去了。” 刚走出桃林小筑,迎面就碰上董四爷董家弈带着两个本家急匆匆走来。 一面走,董家奕还在喋喋不休地训斥两人,一抬头,正瞧见赵青和驰风,脚步猛然停住。 “三……奶奶……”还没开口。他耳朵尖便红了起来,人也有些结巴。 赵青就皱皱眉。 做事一向爽利,她尤不喜欢男人这么唯唯诺诺。 “董四爷有事儿?”八面玲珑的驰风忙一步跨上前,招呼道。 瞧见赵青没理自己,董四爷目光黯了黯,只瞬间便掩了去。 他连忙朝驰风拱拱手,“……都是这两个混账东西,利令智昏,竟不顾沈三奶奶为大家利益挺身而出得罪曹家,关键时刻竟然和大家一起起哄,拆沈家的台!” 说着,回头冲两人喝道: “你们知不知道,三奶奶也完全可以和曹家一样用一文的价钱收桃子,她之所以这样抬价收桃,就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是公然和曹家挑战……若连你们都联合了破坏桃林规矩,逼沈家用现银收货,一旦沈家脑了,不管你们,最后鸡飞蛋打的只是你们……只会让曹老爷看笑话,得便宜!” 絮絮叨叨骂了几句,董家奕回过头,认真看着赵青,“……其他果农我管不了,但这两个是我本家的族内人,我却是不准他们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混账事儿,我今儿带他们来,就是当面和您按桃林规矩签了契约!” 规矩是死的,但钱是活的,这两个本家之所以肯跟他来签契约,是因为得到了保证,若沈家还不了银子,他将赔付所有损失。 生怕被心细如发的赵青看出自己的心思,董家奕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他紧张地看着赵青。 赵青眼前一亮。 想不到,这董四爷虽然木诺了些,眼光竟如此深远,他倒是有些商人的天赋。 “好!”她爽快地点点头,“多谢董四爷信任我……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赖账。”最后一句话,是对董四爷两个本家说的,她想了想,“这笔生意能不能赚我也说不好,看在大家如此信任的份上,我承诺,若赚了钱,我会按现在的价钱加两成跟大家结账!” 加两成? 那就是一斤十二文! 这一下,他们至少能多赚几千两,有董四爷担保,不怕收不到银子! 两个本家高兴的差点一个高跳起来。 屁颠屁颠地签了契约。 董四爷这两个本家,赵青也都认识,一个叫董二虎,家里有三百亩桃林,一个叫董庸,家里有二百亩桃林,合起来不过五百亩,也都没雇专门的匠师,收成不如她那一千亩好。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至少解了燃眉之急。 看着这两份契约,说赵青不感动,那是假的。 在自己人生低谷时,在所有的人都不信任自己、质疑、远离自己时,这一份微不足道的信任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看着她明亮的目光,和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董家奕整颗心都飞扬起来。 若能常常看到她如此开心,即便倾尽所有也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利用 “……我们还差那二百多吨,就先在二位的桃林中摘吧,奴才顺路告诉顾师傅一声,暂时停止现银收购。” 现银紧张,能省一点是一点。 若第一批桃子到地头后腐烂太多,剩下的契约就干脆支付违约金算了,总比操心费力高价照顾了这些人,大家却不领情要好。 驰风说着,一抬头,正瞧见董家奕目光痴迷地看着赵青的侧影发呆。 他神色僵了僵。 随即,心里便幽幽叹息一声。 这位董四爷对他家主人的痴心,路人皆知。 只有他家主人不知道。 当年太祖皇帝立国,发出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废除禁止寡妇再嫁制度,据说,这是太祖皇后的决定。 在楚国,寡妇再嫁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老太太临终前收她为义孙女,未尝不是这个意思,他也没想过一定要让三奶奶为他的老主子守身如玉。 只是,在他心里,没有人能配得上三奶奶。 除了他的老主子,沈怀瑜。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董事爷肩膀,“董四爷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啊……”回过神,董家奕见驰风正看着自己,连忙胡乱地应了一声,“好,好啊。” “……那面太乱,路也不好走,四爷就别去了,您放心,契约都签了,我们绝不会再反悔!”以为董四爷是不放心他们,董庸连声说道。 董家弈大囧。 他刚才根本没听到驰风说什么,就胡乱地答应下来,见董庸和董二虎都反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驰风竟要带他去桃林。 心里有心为难,董家奕硬着头皮摇摇头,“没事儿,驰爷短短四年便在佳宁县商会挂了名,手段非比寻常,能跟他长见识,也是难得。” 驰风勾勾唇。没言语。 “驰风也别去了。”把契约收好。赵青抬起头,“找个小厮带他们去跟顾长生说一声便是,至于现银收货。就按五文一斤,就继续收吧,你先跟我一起回去筹集现银。” 亲眼见到过鲜桃在后世就是这样储藏运输的,赵青对这单生意。还是抱着七成信心的,否则。她也不会就这么破釜沉舟。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里毕竟是具有许多不可知的古代。 谁知道那三成的概率会不会发生,一旦发生了。就将会血本无归! 所以她才不敢给驰风任何承诺,只是让他明明白白地看到这里的风险,让他自己选择愿不愿意继续跟着她作。 可内心里。她却没有驰风那么消极、悲观,一直抱着能赚钱的心态去运作这件事的。 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她还张罗什么? 瞎子撞大钟的事情,她赵青是绝不会做的! “现银收货,五文一斤?”董家奕不明所以。 驰风就把赵青的决定说了,最后道,“……一点风险都不想担,就想赚来白花花的银子,哪来这样的好事,三奶奶没按一文收,已经是宅心仁厚了!” 一面说着,想到这些人的背信弃义,驰风还有些愤然。 董二虎和董庸满头大汗。 董家奕却一阵唏嘘。 桃价被曹家压的死死的,而赵青却在如此大的风险下,在所有人都背叛她的情况下,依然不肯克扣小民利益,“三奶奶,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仁商!” 看向赵青的目光,热切中更掺杂了一丝崇拜。 她哪有那么好? 泼辣的赵青,竟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缓缓站起来,“董四爷没事,我先走了。”抬脚就要溜。 “三奶奶!”董四爷急急开口叫住她,“……很缺现银?” 当然缺了。 缺得很! 难道,他肯借给她银子? 赵青怔住,她慢慢地转过头。 如果一个商人陷入了困境,就很难在商人圈子里借到钱,因为只有两个有钱人之间才能借钱。 试图再找董大奶奶,她也是抱住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难道,他真的眼光独到,和自己一样看准了这趟买卖会赚钱? 心微微有些雀跃,赵青看董家奕,没言语。 “我……我……”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她如此郑重地看着他。 董家奕耳尖瞬间就红了起来。 哄一一声,已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就全都忘了,他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是担心这买卖会赔,做不了董老爷的主。 赵青目光渐渐冷静下来,越过他,抬脚朝门口走去。 董家奕蓦然转过身,看着赵青的背影,急得面红耳赤。 把一切看着眼底,驰风摇摇头,迈步跟着赵青朝外走。 路过董家奕身边,他忽然心一动。 目光闪了闪,他伸手拍了拍董家奕后背,老朋友似的搂着他脖子,说道: “其实,三奶奶这冷藏储运之法是得自一个方外居士,这个办法,可以保证鲜桃两个月不烂,而且还会自己长熟,保证运到地方后变成一个个桃肉饱满,汁甜可口的熟桃……”拿出了曾经跟沈怀瑜学的那套口舌功夫,他极尽所能地吹捧着,“这么高的差价,这笔买卖绝对绝对地赚钱,一定能赚大钱,只可惜……”他摇摇头,“大家都不相信,不肯赊桃子给我们,否则,哪会有这么大的资金缺口?” “真的?”董家奕转过头。 真的才怪! 驰风心里说了一句。 这方法在前世曾经过千百次的验证,绝对就是这么神奇,只赵青从没这么夸赞过,而驰风心里却觉得这有些太玄虚,根本不敢认同,才会心里发虚,只嘴上不肯承认,他郑重点点头,“……真的,我驰风什么时候说过慌?” 说着,他话题一转。 “这法子独特,价值连城,原本三奶奶要自己做的,被大家这一闹,一下子出了二十几万两的缺口,没办法,才给了我一成的股份。”他看着董家奕,“你要不要也入一分?” 如此利用董家奕的痴心,连驰风都觉得自己很卑鄙。 没办法啊,他们现在是真的缺银子。 “好!”正想着要怎么再劝两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话,就见董家奕蓦然点点头,“我入三十股!” “三……三十股……”驰风怔住。 连赵青也回过头,看着身后两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来援 这孩子,也太好骗了! 原本算计着董家奕也和自己一样入个十股八股,就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想不到,董家奕一张嘴就是三十股。 董老爷可是一百个不赞成的这单生意的,一旦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的骨髓给砸出来。 一瞬间,驰风整个人都傻了,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赵青。 董家弈也目光熠熠地看着赵青:“三奶奶算一算,入三十股需要多少银子,我这就回去筹备了。” 注视着董家弈的眼睛,看了足足几十息,赵青才清咳一声开口说道: “……你别听驰风瞎说,这法子的确是个方外居士告诉我的,但我从没尝试过,风险很大,做好了会赚大钱,但也可能会血本无归,而且赔钱的可能性也很高。”狠狠瞪了驰风一眼,“想入股,你要三思!” 她也打心底渴望董家能入股。 一来解决了资金上的困境,二来还可借用董家在佳宁县的威望,有身家百万的董老爷压着,不信这些果农还要坚持一手银子一手货。 一旦打破这僵局。 这买卖就成了一半。 只是,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哪怕这单生意黄了,她赵青也不会这么昧着良心去欺诈。 这是她的底线。 尤其她和董大奶奶还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那个……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所以,我就没说……”被瞪的浑身不自在,驰风讪讪地看向董家弈。 “我知道!”董家弈笑着点点头。 他知道。这买卖一定会赔! 自古就没有生桃子离开树还会自己变熟的。 而且,所有果农都说,他们从没听说佳宁县的鲜桃能运到二十多天以上里程的外地! 尤其自己经验丰富眼光独到的父亲也说,别看这单生意差价高,其实根本就不赚钱,闹不好就会血本无归。 父亲还亲自给估算过,说沈家这次最少要赔进去五万两。 这一次。绝对会让她负债累累! 一想到她赔的倾家荡产的时那黯然神色。他心都跟着钻心地疼。 可是,要养活一家十几口人,他也知道她肩头的担子有多重。所有她才这么痴心妄想地能一把赚个大的。 若他能入股,帮着分担一些,她的负担就会少一些。 真想替她分担啊。 只是,他没有理由。 正打瞌睡。驰风就送来了枕头。 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五万两的百分之三十,就是一万五千两。是他能承担损失的上限,再多了,就要惊动大哥和父亲,他们是绝不会答应的! 静静看着赵青。董家弈只恨自己太无能,不能替她再多分担一点。 “所以我才想要三成!”见赵青和驰风都不言语,他又补充道。“风险总是伴随着机遇,我知道三奶奶眼光好。跟着您绝不会亏,这也是个让父亲和大哥对我刮目相看的机会……”他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绞着两手语气急速地说道,“……三奶奶,千万给我个机会!” 驰风恨不能给自己俩嘴巴,这孩子,太善良了。 他真不该这么诓他。 “要不……”赵青犹豫了一下,“董四爷先回去和董老爷商量商量?” “三奶奶也不相信我!”董家弈声音有些颤抖。 瞧见他脸色涨红,满脸受伤的模样,驰风悄悄给赵青拽了拽赵青衣角。 赵青就叹了口气。 “不是不相信你,是这笔生意风险……”声音顿住,赵青摆摆手,“算了,你实在要参股,就和驰风一样,给你一成吧。” 这样即便赔了,董老爷也不会太计较。 若赚了,十股的利润也将近几十万两,也算对得起他今日对自己的无条件支持和信任了。 “不行!” 董家弈二话不说就摇摇头。 “一成太少了!”好似在竟拍一个无价之宝搬,他又急促辩解道,“入股后,你们还可以借用董家的名望!”他看着赵青,用尽全力压抑着自己心底的紧张,“单只我董家在佳宁县的威望,就值一成!” 的确是这样。 自己用了董家的银子,又利用了董家的名头,到最后却只分给他一成利,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听了这话,赵青两颊微微发热,她低头想了想,道: “我最多能出让二十五股,若董四爷真想全要了,还是让董老爷亲自过来一趟吧。” 让父亲过来? 他怎么可能答应? 听了这话,董家奕脸色顿时抽抽下来。 **** 董家奕既入了股,她也不好再去问董大奶奶借银子。 赵青索性就想到了典当。 这次需要的银子数目太大,赵青把平日不戴的几套头面都拿了出来,加上二太太送来的五套头面,一并打好包。 正要吩咐夏竹带了给驰风送去,四小姐沈怀贞夫妇来了。 “……听说三嫂要做大买卖,我和相公也来凑凑热闹。”沈怀贞笑盈盈指着身后小厮抬着的一个小箱子,“这是三千两银子,我们没钱,您别嫌少。” 赵青怔住。 她们夫妻,一个是家道中落的庶女,一个是寄居在伯父家里的庶子,生活的清苦没有谁比赵青更清楚了,竟然给她筹措了三千两银子! 不用说,这一定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典当了。 一时间,爽快泼辣的赵青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呀,三嫂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见赵青没让人接,沈怀贞直接吩咐人把银子放到案几上退下去。 “我原本是想借给你的,是相公说,这买卖一定能赚大钱,借给你我们太亏,相公的意思要入股……横竖就这些,三嫂算算看,能占多少算多少,就挂在我名下!”呵呵笑点,“……以后我也有私房钱了。” 赵青神色少有的凝重。 “我也许会赔的血本无归,你可要考虑好了!”话是对沈怀贞说,赵青眼睛却看着她身后的冯梦川。 “……想赚钱就得担风险!”冯梦川笑了笑,“不说三嫂帮我娶了个这么好的妻子,对我恩重如山,单只三嫂这笔买卖也让我眼红,我听二婶婶说,三嫂这批桃子每斤有七十文的差价呢!” 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只有冯梦川心里知道,这恩重如山四个字有多重。 绝不是像他嘴里说的那样,赵青只是帮她娶了一个如意娇.妻那么简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顺泰果行 他寄居在伯父家里,连续两年未中。 伯父没说什么,伯母却冷了脸。 不仅暗中将他的月利用度削减了一大半,还常常拖着不给,他又不好和伯父说,全仗着妻子的嫁妆熬过了曾经那最艰苦的一年。 直到去年秋闱,他高中二甲第一百八十名进士,妻子才告诉她,她的嫁妆,早在他们成亲的头一年就添补干净了。 这两年,全仗着三嫂背后接济,包括他进京赶考的费用,都是三嫂出的…… 是怕他有心理负担,三嫂才不让她说。 本就不是个矫情的人,这份恩情,他接受了,虽从未在三嫂跟前点破,他却是暗暗记在了心里。 若不是她的接济,也许,他早已和其他庶弟庶兄一般,早早地接管家族庶务,任劳任怨地给那几个嫡亲兄弟当牛做马了。 没有三嫂,就没有他冯梦川的今日! 这桩生意,无论是赔是赚,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到底! “这储运之法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能不能顺利运……” 赵青话没说完,就被冯梦川打断。 “我相信,若没七分的把握,三嫂绝不会去冒这个险!”他自信地笑了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宴,若我连这三成险都不敢跟着三嫂去冒,那么,也注定我冯梦川这辈子只能是个碌碌无为的穷光蛋了……我虽没钱,可我和伯父的名头却还管些用,三嫂只管告诉那些无知果农,就说我冯家非常看好这庄生意,并入了股。看谁还敢为难您!” 今天他们送银子是小,出借他和伯父的名头才是真的。 听驰风说,他们还差二十多万两银子的缺口,他这三千两拿出来,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可是,有县令冯大人的名头做保。谁还敢不买账? 就算不来巴结。至少也不能违背了桃林的规矩。 这一举动,至少能给赵青省下十万两银子的周转金! 说着,他话题一转。“我可是盼着三嫂这笔买卖能赚了大钱,我明年开春好去京城参加庶吉士选拔呢!” 庶吉士选拔? 赵青顿时感觉压力猛增。 嘴上却不肯认输,她微微笑道,“妹夫若能高中庶吉士。将来我沈家也算出了个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呢,以后我们福哥儿可有了依靠。”她神色一正。“就为了妹夫这个庶吉士,我也要尽力把这庄买卖做成了!” 冯梦川话说到这份上,她再谦虚就是矫情。 而且,她现在正四面楚歌。也确实需要冯家的名头给立威和震慑。 她这一正色,沈怀贞立即就紧张起来。 “三嫂别听他胡说,伯父一直想让相公先谋个实缺。相公也答应了,不一定非要去考庶吉士。这银子都是相公高中时大家送的贺礼和我不用的首饰,就算赔了也没事儿,三嫂可千万别有压力……否则,我……我……”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怎么连实话都说出来了!”冯梦川故意苦着脸,“我这不是想给三嫂点压力,让她多尽些心嘛?” 一句话逗得大家咯咯笑起来。 却也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驰风就把账目算了出来。 收桃、人工、雇车、镖费、储运费以及个人信用名望等无形商誉等合算下来,至少需六十万两,分成一百股,每股为六千两,十股就是六万两。 新颖的储运之法和二万吨的销售契约是这笔生意的关键,没有这些,就没有这宗生意,没有大家的这次合作。 而他们的成败也完全取决于这新颖的储运之法。 大家都能想像到,一旦他们成功了,这储运之法立即就会水涨船高,变成无价宝。 远近的果商都会争先恐后地来购买。 到那时,是要十万还是要一百万都是赵青一句话! 鉴于此,大家一致同意,这两项折价三十五万两,全部算赵青投入。 原本董家弈硬要了二十股的,只是,没董老爷点头,他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现银,赵青最后把他的股份砍到十五股,驰风十股,因要借用冯大人的名头压着那些别有用心的地痞流氓,虽然沈怀贞只拿了三千两,大家一致同意给他们算两股,柳嫂、周嫂、夏竹月娘四人也凑了六千两,死活要借给赵青用,赵青索性也给算了一股。 扣除这些,赵青一人独占七十二股,合计四十三万二千两,扣除三十五万两折价,还需添补八万二千两,而沈家的千亩桃林出产的桃子按十文每斤算,折合四万两,其他冰块和先期投入的一些费用,总算下来将近一万两,赵青又当了些首饰头面等,好歹凑足了三万二千两。 又针对细节探讨了一番,董家弈建议干脆就趁机成立一个水果行。 都是年轻人,正是热血沸腾想要做点什么的年纪,彼此间也都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真性情。 这建议,自然是一呼百应。 赵青是首当其冲的大东家,知道自己天生取名白痴,见大家看过来,她连忙摆摆手,把冯梦川推了出去,“……你们别看我,这还有个才高八斗的进士呢。” “就叫顺泰果行吧。”冯梦川低头想了想,“希望三嫂这趟生意能平顺安泰,我们的水果行也能事事顺泰。” 到底是进士,这名字取得还真讲究,赵青觉得比自己强多了,索性一事不烦二主,把顺泰果行的相关手续扔给冯梦川。 冯梦川乐颠颠地接了。 至此,一个规模宏大的水果行雏形就这么被赵青无意中给鼓弄了出来。 大家签了契约,已经申初了。 墨砚进来回禀,“……马车装好了。” “好!”一面吩咐墨砚去告诉车队立即启程,赵青站起来,“剩下的事情就麻烦董四爷和驰风多多操心了。” “您这是……”董家弈疑惑不解。 “三奶奶要亲自押送。”驰风解释道。 “这怎么行?” 想到赵青一个女人家要和那些粗鲁的车夫一样风餐露宿,董家弈心立即揪成一团。 一瞬间,因能够和赵青合作,和她坐在一起讨论事情而飞扬起来的心情荡然无存。 “怎么就不行了?”声音淡淡的,说着,赵青已戴上了面纱。 “我代你……” 董家弈刚一开口,就被驰风一把拉住,“……这储运之法,只有三奶奶会,必须亲自跟着。” “可是,她……”董家弈急的两眼发红。 “不想被扔沟里,你就试试!”说着话,驰风脸色现出一抹暗红。 董家弈脚步扑棱顿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抢运 <b></b> 一行人来到半闲居门口,赵青的行李马车早已装好。△↗頂頂點小說,x. 二太太正带了沈怀瑾、福哥儿、荣哥儿和夏竹周嫂等在马车旁。 春兰也挺的大肚子过来了。 一一和大家告别,赵青弯腰抱起福哥儿,“我们要坐大马车,看风景喽。” 福哥儿立即高兴地大叫。 “坐大马车喽!坐大马车喽!”回头朝荣哥儿摆摆小手,“……你好好陪奶奶,我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荣哥儿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也要坐大马车,我也要坐大马车!” 赵青忙把福哥儿交给周嫂,弯腰抱起荣哥儿。 “……荣哥儿不是已经答应三嫂了吗,你们两个,一个在家陪你娘,一个陪我去石州?”她低声哄劝道,“荣哥儿也去了石州,谁陪你娘啊?” 荣哥儿就回头看向二太太。 二太太忙接过去。 “我要福哥儿,我要福哥儿!”赵青刚一迈步,荣哥儿又大哭大叫起来。 长这么大,他和福哥儿从没分开过。 “要不,就让福哥儿留在家里吧。”二太太心软的不行,忍不住和赵青商量道,“你路上也能轻松些。” 沈怀瑾也眼巴巴地拽着赵青的衣襟不撒手。 “三嫂就把福哥儿留下吧。” 赵青皱皱眉。 把福哥留下? 那怎么行? 她之所以要带福哥儿去石州。 除了自己离不开外,最主要还是因为福哥儿从小力大无穷。小小年纪不仅行事霸道,而且淘到没边,除了自己。没人能管住他。 把他留下,以二老爷二太太对他的溺爱,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说不定等自己回来就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混世魔王。 孩子的成长,身边人的言传身教很重要。 她必须亲自看着。 见她不语,二太太眼巴巴地劝道: “……福哥儿才四岁半,小身子骨哪受的了这颠簸?” 她是打心地不舍得。 “娘……”赵青抬起头。叫了一声。 以为赵青要反悔,福哥儿顿时急了。 “荣哥儿,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又变卦了!”又大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你敢反悔,我以后就再不带你玩了!” 这话管用。 荣哥儿顿时止住哭。憋憋屈屈地看着福哥儿。想叫又不敢叫。 “我路上也寂寞,福哥儿正好跟着我解闷。”赵青趁势说道,“娘放心,路上有周嫂和夏竹,没事儿的。” “可是……” “当年三爷不也是四五岁就开始跟着老太爷出门吗?”二太太还要说,被赵青及时打断。 一行人终于上了马车。 刚一启动,荣哥儿就哇地一声哭起来。 哭的福哥儿心里酸酸的,也想掉眼泪。又怕自己哭了娘不带他了,他猛地掀起车帘。冲荣哥儿大喊: “你闭嘴,不许哭!” 哭声嘎嘣顿住,荣哥儿睁着大眼呆呆地看着福哥儿。 看着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二老爷也有些不忍,他低声和驰风商量道,“……都这么晚了,你就劝劝三奶奶,今儿休息一宿,明儿一早再动身吧。” “奴才劝过……”驰风摇摇头,“三奶奶说这时辰太阳不热,正好赶路。” 早晚贪黑,中午赶路。 这是镖局的一惯作风,随车的镖师都是有经验的老手,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哪有村庄,到哪有打尖的地方,哪里有山贼经常出没必须白天走,都了如指掌。 运输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商队虽然浩大,一路上倒也非常顺利。 转眼五天过去了,车队已经出了锦州地界,到了南州。 赵青亲自带人抽样检查,桃子被保管的完好无损,就和刚摘下来的一般无二。 连跟他一起检查的顾长生和镖师们都啧啧称奇。 为验证赵青的方法,曹郅曾亲自摘了些样本装在赵青用的那种牛皮袋里,打上气,封起来放在自己家的冰窖里,第二天拿出来冻的硬邦邦的,解冻后桃肉都变成了褐色,又软又棉,根本没法吃。 被曹郅拿出来一宣传。 原本就充满质疑的果农们更没一个相信赵青能够安然地把桃子运到石州。 他们可是亲眼目睹,用冰冷藏后的桃子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才坚持一手银子一手货。 殊不知,曹郅只看了些皮毛,便想照葫芦画瓢,他根本就不知道赵青这一系列操作中的真正玄机。 桃子保鲜的最适合温度是零度左右,高了,就会腐烂,低了,就会受冻。 她在装车时每层桃子间都用秸秆隔开的,就是为了防止冰块直接接触桃子且有大面积冰块聚在一起,致使局部温度过冷,低于零度以下……而且,密封了牛皮袋里充的根本就不是空气,而是二氧化碳,除了防腐外气体本身就隔绝温度传递,最关键的,袋子里还放了能吸收乙烯的沸石,进一步杜绝了桃子的腐烂。 理论上,这样做绝对万无一失。 赵青唯一没把握的就是古代没有温度计,她只能按照冰水混合物的温度为零的理论做参照控制马车内温度,第一次尝试,她也不能保证这法子能让马车里的温度始终保持在零度左右。 五天了,桃子完好如初。 就说明她的法子管用! 至于之后的催熟之发,她在驰风没回到古阑镇前就实验了,绝对没有问题。 至此,赵青已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她能把这批桃子安然送到地头! 连夜把这五天来的经验记录下来,密封了让人快马加鞭传给驰风,赵青又用飞鸽传讯告诉驰风可以准备运输第二批了。 接到飞鸽传讯,驰风滕地站起来。 “……真的,能成?” 正在龙门客栈的董家弈不确信地看着他。 “三奶奶让运输第二批,就说明我们的桃子到现在还完好无损,她有了九层的把握!”驰风激动地点点头。 这是他和赵青约好的。 若第一批货启运后,出现问题,发现这方法不行,赵青就会立即给他传信,停止收桃,不做了! “快点,我们分头行动!” 驰风说着,拉着还懵懵懂懂不知所谓的董家弈就往外走。 “三奶奶特别叮嘱,我们一定要抢在桃子大批成熟之前,抢先把各镖局、车行的马车都雇到手,免得到时有桃子运不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暴跳如雷 没有催熟之法,曹家要等到桃子九成熟才能出手。 至少还有半个月光景。 他们,就占了一步先机! 有时候,就是这一步先机,就让他们赚到别人远远赚不到的银子。 听说董家和冯家都参了股,也有机灵的果农立即就按每斤十文和驰风签了赊购契约,但受曹家蛊惑,大部分果农都怕赵青的生意赔了,自家血汗钱瞎了,依旧按五文一斤一手银子一手货。 对这些小农来说,只有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之前是缺现银,如今有董家弈投入和他以从佳宁县商会高息筹措的股金,总共十五万两,驰风现在可是财大气粗。 巴不得大家都要求现银收购呢。 五文一斤,使桃子成本足足降低了一倍! 这利润比他借银子的利息高多了! 站在山顶的凉亭中,看着又热闹起来的桃林,曹郅却面沉似水。 “……呵呵,竟然还要运,她这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啊!”他连连冷笑道。 “这才两天功夫,沈家就收购了近二千吨,全是按五文一斤收的,现银结账。”谢文凯小心翼翼地回禀着,“除此之外,还按十文一斤签了一千五百亩桃林……再任她这么闹下去,就算他们最后血本无归,我们的收购价格也不得不涨了。” 总数就那些,他们之前是因为手里的订单数量远远小于桃林总产量,果农的桃子注定要一部分烂在树上,才强硬地压价收购。 如今,被赵青转眼间就折腾出去了近一万吨,而且还在继续收,若他们再不出手抢契约,就只有等着付违约金了。 要抢契约,他们至少要把价格抬到和赵青出价一致才行! 曹郅一脚狠狠地踹在凉亭柱子上。 久久,他抬起头。 不是都不信她能赚钱吗,怎么还签了一千亩? “……是董家和冯家都入了股。”谢文凯说道。“否则,他们也没这么多现银收桃子!” 董家? 和沈家是姻亲,冯家入股他能理解,可董家……曹郅眯了眯眼。 “一个臭卖布的。他跑来凑什么热闹?” “不是董老爷。”谢文凯摇摇头,“是董四爷……他早就被沈三奶奶迷的七晕八素,糊弄他,那沈三奶奶只一个眼神就够了!”语气中尽是嘲讽,“谁让人家长的俊呢。谈生意都不用花银子请客户去逛窑子、喝花酒!” 话没说完,曹郅抬脚就走。 “老爷要去哪里?” “去找董老爷!” ***** 桃林小筑中。 驰风、董家弈和二老爷争的面红耳赤。 “……这趟我护送,谁也别跟我争。”董家弈瞪眼看着驰风和二老爷。 押车虽然辛苦,但到了石州府,他就能见到她! “董家的生意大都在南面,你对北方不熟!”驰风耐心解释道。 这冷藏储运之法,只有他和三奶奶最清楚,董家虽然参股,那也只是分利润,这法子绝不能外泄给他! “你妻子马上就要临产了!” “这……”驰风语塞。 “……都别争了。莹儿临行前吩咐的,第二批货由我带着赵胜押运。”二老爷说道。 这样安排最合适。 赵胜是三奶奶亲自培植的心腹,为人机灵又心细如发,就是年龄小些,压不住茬,有二老爷跟随,倒也互补了。 正可锻炼锻炼他。 心里掂量了一个来回,驰风正要点头,余光瞧见脸色涨红正摩拳擦掌的董家弈,不由一阵头疼…… 正无计间。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董老爷正四处寻找董四爷呢!” 董家弈脸色刷地一白。 “出什么事儿了?”感觉气氛不对,二老爷不明所以。 董家奕已经没头苍蝇似的在地上转起来。 “他一定是知道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知道什么了?”二老爷眨眨眼。 “我入股贩桃的事儿,一直没跟父亲说。”他突然站住。紧张地看向驰风。 表面还算镇静,驰风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绷着。 这件事儿,说起来,还是他利用了董家弈。 虽然现在他也有把握能赚到银子,可是,初衷就在初衷。他改变不了。 董老爷真找上门来退股,他也无能为例! 如今箭已在弦上,一旦董家撤股,他们将陷入绝地! “我保证,这批桃子九成九能赚钱……”用尽全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驰风硬着头皮说道,“董四爷……回去……就如实相告,都是生意人……”又深吸了口气,“我相信,董老爷……会有这眼光的。” 董家弈神色呆呆的,“告诉父亲……这买卖能赚钱?” 他,会相信吗? **** 信? 信你才有鬼! “……这买卖要能赚钱,那砂砾都能变成金子!” 啪…… 一只上好的紫砂壶被摔的粉碎。 董老爷气的浑身直哆嗦。 “孽畜……”他指着董家弈鼻子,好半天,说不出话。 董家弈脸色发白。 “那储藏运输之法,是得自一个方外居士……”他咬牙硬辩道,“这是前所未有的新举,我们占了先机,一定能赚大钱!” 董老爷一拳砸到案几上。 董家弈身子震了震,他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沈三奶奶的眼光堪比男人,若没十足把握她也不会出手!”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撤股! “眼光堪比男人?”又一只茶杯摔在董家弈脚下,“我看你是被她迷的找不到北了!” “她到底给你什么迷魂汤喝了?” “是不是勾引你上.床了!” “被骗了还在这儿替她说话!” “人家一个甜枣,你就能把我们整个董家都送出去!” “……” 九万两银子啊。 就算他董家不差这点银子,可这么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也是钻心地疼啊。 被气的失去了理智,董老爷有些口不择言。 “父亲!” 这件事儿是他自作主张,父亲打他、骂他都无所谓,但决不能这么侮辱她! 厉喝一声,他看着董老爷,目光眦裂,额头的青筋都一根一根地鼓起来。 那架势,如果父亲在骂一句,他立即就会拼命。 声音顿时卡在喉咙中,董老爷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他这个儿子,一向温文尔雅,是几个孩子中最孝敬的,自己面前,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 第一次,他竟这般顶撞自己。 脑袋嗡嗡直响,董老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毁约 空气异样的沉寂。 董家弈整个人虚脱下来。 “……她亲口告诉我,这储运之法是她第一次用,风险很大,坚持让我回来跟您商量了再定。”他声音软下来,缓缓地解释道,“是我自己认定这买卖会赚钱,想在父亲和大哥面前表现一次……才利用董家在佳宁县的影响力,趁他们被众果农猜忌资金出现危机之际,硬要入股的……” “你还替她狡辩!”董老爷额头的青筋瞬间蹦起来。 “我对天发誓,这是真的!”他看着董老爷,“我原本要入三十股的,她最多只给我十股,是我般出董家在佳宁县的威望,威胁说只凭这威武就值十股,她才勉强答应给我二十股!” 这是事实。 那天,他能真真切切地感觉道,她,并不想让他参合进去。 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赚钱。 门外,正趴门缝偷听的大奶奶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她身子软软地倚在墙上。 都发誓了,他的话绝不会是假的。 就说她绝不会像公公说的那样,做出这种事情! 屋里,董老爷脸色也惊怒不已。 他看着董家弈,嘴唇蠕动,说不出话。 “……既然人家已经说的清清楚楚,这件事情根本怨不得沈三奶奶。”一直没说话的董大爷劝道,“虽然是个女流,但这沈三奶奶处事泼辣果断,眼光独到,来佳宁县四年,从来没做工亏本生意……也许,这买卖……真能赚钱……”想起什么。他忽然转过头,“不是答应二十股吗?这么又变成十五股?” “我调不动那么多现银……”董家弈声音里有丝惭愧。 他是真心地想替她大分担更多风险的,只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那个力量! 眼前闪过那如花的容颜,董家弈心中有股深深的无力。 “亏你调动不了,否则这个家早晚得被你败光!”董老爷怒道。他回头吩咐董大爷。“告诉账房,以后四爷支银子,必须要有我的对牌!”一句话把董家弈的财权全部收了回来。 “父亲!”董家弈脸色涨红。 “家弈这次是鲁莽了些。可这生意也未必就不能赚钱……”董老太太终于开口,“九万两也不多,就当给他练手了。”做生意都有风险,谁也不能次次都赚。 练手? 董老爷抬起头。“他这是糊涂!” 说着,他转身从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老太太。“若是之前没人提醒他也就罢了,这九万两银子,就是白白地打了水漂。” 接过信,老太太看了董老爷一眼。狐疑不定地展开。 只扫了一眼,老太太蓦然坐直身子。 “……沈家卖生桃子的事情已经被石州闵家知道了!”拿信的手微微发颤,“闵二爷勃然大怒。已决定解除和沈家的契约,另和南洲孙家增签了二万吨?” 她瞪眼看着董老爷。“这是说,这是说……” “这就是说她的桃子会烂在石州府!”董老爷愤然道,“卖生桃子,她想做一锤子买卖,也得闵家甘愿上当受骗!”转头瞪着董家弈,“曹家人没提醒过你吗,沈家卖的是生桃子,那冷冻之法也根本不管用,肯定会血本无归!” 这意思是,他们的桃子就算运过去,也没人要了? 董家弈脑袋嗡嗡直响。 他上前一把抓过老太太手里的信件。 “怎么会,沈三奶奶说她有催熟之法的!”他瞪眼看着闵家和孙家就沈家的两万吨桃子增签的契约拓印件,义愤填膺,“闵家,怎么竟然不和沈家印证,真正验了货物看看真假……就单方面毁了约?” “印证,印证?” “佳宁县千百双眼睛看着她装生桃子,随便一打听,哪个不知?还需要怎么印证?” 董老爷怒吼道。 “……等验了货发现上当,闵家再重新找货源,桃子早烂了!”那么大的需求量,是一定要提前筹划的,“也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上当受骗。” 董家弈脸色煞白,手里的信掉到地上。 董大爷弯腰捡起来。 “这……这怎么办?”他瞪眼看着闵孙两家的契约,双方的签字盖章真真切切,绝不会有假,“要不要我去找驰风,把股撤出来?” 既然知道了铁定赔钱,再不撤股就是傻瓜。 九万两啊,那可不是小数目。 “不行!” 董家弈嗷地一声跳起来。 “父亲也常说人无信不立,既然签了契约,我们就要讲信用,怎么能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透出一口气,“赔多少银子,我全担着!” 董大爷眼睛一立,“你拿什么担!” “我会把我名下的庄子都卖了!”董家弈眼睛布满红丝,“如果还不够,我会老老实实跟着父亲和大哥学做生意,今后父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做牛做马也会还清这笔债!” 董老爷额头的青筋蹦起一寸高。 “……把他拉下去!”他吩咐道,“没我吩咐,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立即拥上来四五个小厮。 “父亲,父亲!” “若您撤了契约,我会恨你一辈子!” “……” 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脸色青黑的董老爷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 ****** 忙碌了整整十二天,好歹将收购的桃子发了出去。 足足一万五千二百吨。 分八批启运,每批相隔了一天左右,都有赵青从第一批运输中培训后快马加鞭遣送回来的专门匠师跟着。 这一次,驰风几乎将周边的马车雇佣一空。 总算松了口气,闲暇下来,驰风才注意到,自那日董家弈被董老爷叫走,便一直没露面。 隐隐地,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董家并没有来人来闹事,也没来撤份子,这让他紧绷的心松了不少。 他们高价收桃,逼得曹家不得不抬高桃价。 曹郅是恨透了他们。 在他的挑拨下,外面流言四起。 都说他们卖生桃子是做一锤子买卖,想诓骗闵家一个大的,而闵家得知后勃然大怒,亲自派了人来佳宁县桃林调查并取了证,已有毁约之意,沈家这单生意肯定会血本无归……一番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闹得这一万五千多吨桃子除了最初签的二千亩契约外,全都是现银收购。 好在他们手里的资金足够,没出差头。 若闵家人果然来佳宁县调查,首先就一定会来找他询问,可他根本就没有见到闵家人的影子。 据此,驰风打心里认定,这些一定都是流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坦荡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董家人,一定也听到了流言,正暴跳如雷吧? 驰风心里七上八下的。 又怀着一丝侥幸。 既然董家人没主动要求撤股,他就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横竖契约都签了,有冯家压着,董家也不敢拿他怎样。 有心得过且过,可跟随沈怀瑜多年,一个“信”字早已在心中生根发芽。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天,驰风最终还是用飞鸽给赵青去了封信。 第二天傍晚,赵青的回信就到了。 让他准备份重礼亲自登门去拜见董老爷,把这面的情况和他说清楚,若董老爷执意退股,就退吧。 现银不够,就先把半闲居和她两千亩果林等不动产的地契押给董家。 拿着赵青的信,驰风呆呆地坐了半宿。 心里有些不甘,转天一大早,他还是按赵青吩咐带了礼物和半闲居、桃林地契等文书来到董家。 在董府门口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被董大爷迎进客厅。 董老爷穿了件宝蓝色步步高升团花茧绸直缀正襟危坐在客厅中,态度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寒暄落座,驰风也不遮掩,直接说明的来意。 把赵青的信、半闲居以及桃林地契连同他们和董家弈签的契约等文书都摆在了桌面上,最后道: “……三奶奶当初的确曾让董四爷回来商量您的,是我存了些私心,没有坚持让他告诉您。”他话题一转,“三奶奶告诉我,这单生意,她还是有九成把握能赚钱的,外面有些流言,她也没有办法制止,而且毕竟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若董老爷觉的风险太大。想要撤股,我们就重新签一份契约,将董四爷的股份转到三奶奶名下便是。” 看着赵青的亲笔信和半闲居的地契,董老爷呆呆地坐了大半晌。没言语。 对于赵青主仆,他是有气的。 之所以没撤股,是儿子竟然绝食,拿了命来威胁他。 九万两银子没了,让他心疼的滴血。可儿子没了,会要了他半条老命! 最终,在儿子答应聘娶廖家二小姐,一年内成亲的条件下,他才彻底放弃了去找驰风撤股的心思。 可是,答应不撤股是不撤股,心里的气却不会就此消失。 而且,随着外面的流言越来越多,他的胸口也越来越闷。 若不是经商多年,知道生意场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人。尤其沈家还和县令冯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今天根本就不会让驰风进这个门。 本以为那面是吃定了他儿子,让他吃了个哑巴亏。 不想,他们竟主动来找自己摊牌。 这得有多大的心胸,才能做出这么漂亮的事情!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她了? 一时间,董老爷脑袋都有些转不过来。 厅中沉寂的吓人,驰风忍不住叫了一声: “董老爷……”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三奶奶能如此,我很高兴。可我董海山好歹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还做不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儿!”回过神,董老爷爽快说道,“这单生意是家弈自出道以来签的第一笔大生意。赚了,大家高兴,赔了,就当给他教训了!”把半闲居地契等文书推到驰风跟前,“驰贤侄以后再别说这话!” “您……” 嘴巴半张半合,驰风怔住。 看着驰风一脸的错愕。董老爷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哼哼…… 她一个女人都敢把所有家底砸出来,做出这么漂亮的事儿,我董海山在生意场上混了半辈子,怎能输给她! 见父亲的气终于消了,董大爷也长舒了口气。 怕驰风心有芥蒂,就主动解释起来,“外面的流言根本不算什么,父亲是相信三奶奶眼光的,只是,他才得了石州闵家的消息……”把事情因由说了,“知道这买卖八成是赔定了,父亲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慢待了驰贤弟,还请见谅。” 既然决定了不撤股,大家就要往好里处,总不能砸出九万两银子,最后连个朋友都交不下。 看了关于闵家和南州孙家另签的契约,驰风哪还坐的住?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让自己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了些他沈家在石州地带还是有些人脉的,他家三奶奶一定有办法挽回,让董家放心的场面话,然后就匆匆起身告辞。 一回到龙门客栈,驰风立即给赵青传了封信。 抬头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小的信鸽直至变成一个黑点,驰风长舒了口气。 她家三奶奶,一定有办法挽回的。 她一定能另找到销路。 一定要有办法啊! 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别担心,驰风慢慢地转回身。蓦然身子一滞,如被定格般站在那里,足足几十息,他才动了动身子,突然,他抬脚朝屋里跑去。 差点和正推门出来的墨砚撞个满怀。 把墨砚吓了一跳,“驰爷怎么了?” 驰风一把推开他冲进屋里。 墨砚怔了怔,抬脚追了进去。 就瞧见驰风一把抓起案上的黄历哆哆嗦嗦地翻弄着。 “……二十四天!”他呆呆地望着手里的黄历,喃喃着,“三奶奶启程已经二十四天了,她这功夫已经到石州了!” 离开之前她曾说过,距离石州四天左右路程时,就开始解冻催熟,到了石州,桃子正好成熟上市! 这功夫,二百多车桃子都已经被催熟了…… 一旦闵家拒绝收购,她再另找销路,还来的急吗? 那可是二百多车桃子啊? 除了闵家,一般小户谁能吃的下? 吧嗒…… 驰风手里的黄历掉到地上。 ****** 顺来客栈位于石州府南城门附近。 是个陈旧的二层小楼,里面的装修也很粗陋,比屋里一床大通铺的那种大车店稍强一些有限。 唯一方便的是客栈后院特别大。 足足有四五倾,足够放开二百辆马车并供这些镖师、车夫搭帐篷居住。 令赵俊寻了一圈,再没有能放开二百辆马车的客栈,赵青一行人索性就住在了顺来客栈。 此时此刻,客栈一楼大厅内。 大家正兴津津有味地吃桃子,桃汁甘美,鲜嫩可口,偌大个厅堂中一片啧啧声,热闹的向过年。 “真想不到,这桃子比新摘的还嫩,活了这么大岁数,这次我算是真长见识了!” 扔掉吃剩的桃核,顾长生又拿起一个又大又肥的桃子,看了又看,嘴里啧啧称奇。 赵青也有些恍惚。 她,真的成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苗汉青 本章内容已重新更新,已订阅的姐妹直接点进来看就行,不会多花费用 …… 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下了。 “这一回,你放心了吧?”她笑看着顾长生。 这一路上,他可没少唠叨。 闹的本就心里没底的自己也心烦不已……若不是看在他是个资深园艺师,方圆百里再没有比他手艺更好的,又是真心真意为自己好的份上,赵青都想直接把他扔回佳宁县。 顾长生嘿嘿地笑。 “都是我见识浅薄,三奶奶千万别见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侍弄了大半辈子果林,自认在佳宁县方圆百里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却原来,三奶奶才是此中好手,我这次算是心服口服了……” 他转弄着手里又大又水的鲜桃,不知不觉中,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连说了三遍活了大半辈子的话。 “我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鲜桃买到二十天以上的运程地,第一次看到桃子离了树还能自己熟的,三奶奶这储运催熟之法一旦宣扬开,在果商中一定会引起轰动,您这次可是要发了!” 这早在她意料之内。 赵青微微地笑。 吃了一个桃子,客栈小二意犹未尽,却是不好意思像顾长生赵俊等人一般再去拿,他厚着脸皮凑到赵青跟前,笑嘻嘻问道: “客官这桃子怎么卖?” “这桃子早就有主了,我们是来专程送货的!”不等赵青开口,顾长生就笑呵呵说道。 原本预料这一趟生意运到地头桃子会烂掉三分之一,结果只有聊聊几个冻坏了,所有桃子翻捡一遍。冻桃子还不足三筐。比预期足足省了一倍的成本,利润转眼睛就翻了两翻。 赵青高兴,顾长生说话也随便了许多。 隐隐带着一丝自豪。 待明儿一早去交了货,他们一转眼就能赚七八万两银子! 利润虽然落不进他腰包,可跟在这样的东家身边,他也一样有面儿! 瞧见周围客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就跟看什么大人物似的满是崇拜和艳羡。 顾长生那个美啊。 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被人这么崇拜过。顾长生浑身飘飘忽忽。跟打了二两鸡血似的。 “……客官不打算零卖?”得了信儿匆匆赶回来的掌柜插嘴问道,一面还呼呼喘着粗气。 “您是?”赵青扬了扬眉。 “他就是我们掌柜!”小二连忙介绍道。 “敝姓苗,叫苗汉青……”苗汉青抱拳拱手。“感谢沈三奶奶下塌敝店,敝店粗陋,有什么照顾不周,您只管说。” 生意不景气。一年也难得有这么一单大生意,苗汉青兴奋的两眼放光。回来的路上就打听到了赵青姓氏,一边说着,他已认识多年老朋友似的拉了把椅子在顾长生身边坐下。 见他如此爽直,赵青微微一笑。 瞧见桌上一盘桃子转眼见了底。就吩咐夏竹,“……再去捡一盘来!” “我去,我去!”坐在赵青怀里正听大家说话的福哥儿小身子一转。醋溜一下就跳到地上。 苗掌柜和小二俱睁大了眼。 不可置信地重新打量起赵青。 她端庄地坐在那里,穿了件淡蓝色素面妆花褙子。头上遮了面纱,虽看不清容颜,但单凭这雍容的坐姿,和周身不自觉间散发的那股威仪气势,众人不用猜也知道。 这个女人,一定是出身教养极好大户之家。 但凡这样的人家,孩子从小就管教及严,行事要温文尔雅中规中矩,怎能亲自去做这种低贱的活计? 没得丢了身份,让人耻笑。 赵青却恍然没看到大家诧异的目光。 带福哥儿出来,是担心留在家里被二老爷二太太给宠坏了,赵青也未尝不是想让福哥儿从小就经历更多的事情,看尽人间百态。 出身商贾之家。 她的福哥儿注定也要成为一界大商。 行商,尤其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并非每次出门都像他们这次一样走的大都是官路…… 有时候,他们还要翻越野兽出没的深山丛林,走泥泞不堪的小路,一旦掉了队,就全要靠自己的毅力和平日掌握的求生技能支撑,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葬身虎口或饿死在丛林。 这不是危言耸听。 即便在交通信息发达的前世,也有驴友殒命山谷的事件发生。 这个时候,丰富的经验就是救命的关键。 身为她今后要缔造的商业帝国唯一继承人,福哥儿的言行举止是得要温文尔雅,从容大方,可这些等他经历过人间百态后再慢慢学也不迟…… 身份尊贵了,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但,不做归不做,并不等于不会做,福哥儿首先必须要自己会做这些事情。 她不要她的福哥儿像这里所有富家少爷一样,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离了人伺候,自己甚至连衣服都不会穿。 她笑着拍拍福哥儿的小屁股,“……仔细别把我的桃子摔坏了。” “娘放心,不会的!” 一边说着,福哥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已经蹬蹬蹬跑到桃筐边。 早有镖师装好了一托盘桃子。 福哥儿单手托起,一手搂起衣袍下摆,掐在腰间,学刚刚客栈小二的动作迈着沉稳的小急步朝大家走来。 “我的天!”苗汉青和小二以及大厅内的所有客人都呆住了。 满满一盘桃子,加上托盘的重量,少说也有七八斤。 放在大人不算什么,可是,放在一个还没有板凳高的孩子身上…… 就有些,太骇人眼球了!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福哥儿单臂托着桃子一步一步朝赵青桌子前走来。 像放慢的镜头。 厅里特别静。 “……多大个孩子,您仔细摔了!”足足十几息,小二才回过神。 他嗷地一声叫出来。 正要跑过去接,福哥儿已经走到了近前,踮起小脚,把托盘往赵青眼前一放。 “客官,您要的桃子!”他学小二给他们上茶水的语气,“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挺着小胸脯,学的微妙微俏。 “啊!” 众人俱睁大了眼。 静了足足几息,厅内才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 “真是个小机灵鬼!” 苗汉青弯腰一把抱起福哥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上河集 从小就随赵青行走四方,福哥儿一点也不怕生。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苗汉青,脆生生问道:“我学的像不像?” 妖孽似的小脸白里透着红,像熟透的苹果,让人恨不能咬一口。 苗汉青喜欢的了不得。 “像,像……”他忙不迭地点头。 福哥儿大眼珠就咕噜噜转了转,“那我合不合格?” “什么?”苗汉青怔了怔。 “做你们客栈的小二呀。”福哥儿眨眨眼。 苗汉青瞪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哈哈大笑。 “合格!非常合格!” “那你雇我好不好!”福哥儿亲昵地搂了他脖子。 “啊……” 正跟着嘻嘻笑的小二顿时目瞪口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着中箭,饭碗就这么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给抢了。 苗汉青也呆住。 “你放心,端茶倒水的活计我都会,而且做的比他好,工钱还低。”福哥儿眼珠咕噜噜地转啊转,又吹捧道。 终于回过味来,苗汉青哈哈大笑,“……那你想要多少工钱。”他调侃道。 “我不要工钱……”福哥儿眼珠向柜台望去。 目光随他望向柜台,苗汉青瞬间就明白了小家伙的用意,眼睛顿时笑成一条缝,故作认真问道:“那你要什么?” 福哥儿一本正经地想了想。 “我给你做两天小二,你把那个风铃给我顶工钱,如何?” 一进门,他就看上了门口那个贴了一层锡箔,金光闪闪的风铃。 只娘亲不许他平白要人家东西。刚才坐在娘怀里,他就一直琢磨着拿什么换了。 “好!”苗汉青抬脚过去摘下风铃递给福哥儿,“你就给我做一天店小二!” 店小二彻底傻掉了。 那个风铃,可是大小姐给掌柜的生日礼物,隔壁茶楼的小少爷要了几次掌柜都没舍得给! 得了风铃,福哥儿立即跳下苗汉青怀抱,蹬蹬蹬跑到赵青身边。几下爬到她怀里。拿了风铃在她面前摇了摇,“风铃,金的!” 众目睽睽。赵青也为儿子的举动感到脸红,却没有当着众人训斥,只是低头告诉他,“……既然答应做小二。明天就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客栈里干活。” 苗汉青已经顺势坐回来。 福哥儿讨巧地拿了桃子递给他。 苗汉青接过桃子,一面拿过小二递过的布巾擦着上面的毛。一面看着福哥儿,“这小家伙,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他从小就力大无穷。”赵青笑道,“明天就让他帮忙端盘子扫地吧。只别让他动开水。” 她几乎把整个顺来客栈都包了,这么大的买卖,要十个风铃苗汉青也能给。只是,赵青却不想让福哥儿失信于人。 人无信不立。这是福哥儿长大后立足商界的资本。 苗汉青错愕。 赵青又道,“……你放心,他两岁就跟师傅学打桩,拿东西比十几岁的孩子都稳当。” 所谓师傅就是李嵬。 看到福哥儿力大无穷,不用赵青求,李嵬就眼红的要命,恨不能刚会走就教他功夫。 也知道赵青的良苦用心,苗汉青欣然应诺。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桃子上。 苗汉青问道:“沈三奶奶这批桃子比往年早了七八天,不知是什么地方产的?” “佳宁县。”赵青笑道。 苗汉青仰头想了大半天,也没想起佳宁县在哪儿? 赵俊就笑道,“是锦川荣城的佳宁县。” “锦川省!” 苗汉青和小二同时叫出声。 “锦川距离这儿得一个多月呢!”苗汉青瞪眼看着赵青,“您是怎么运到的?”看着手里吃剩的桃核,“难怪这么好吃,荣城的雪桃可是天下闻名。” 只可惜,路途太原,以前从没运到过石州府。 今年竟被她运来了! 苗汉青看向赵青主仆的目光就像看神仙。 顾长生被看到飘飘悠悠的,“……东家偶遇一个方外高人,给了个秘方,能让熟透的桃子保存两个月以上!” “真的?” 苗汉青睁大了眼。 赵青不置可否。 她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不知这里的桃子大约什么时候上市,价钱怎样?” “怎么也要七巧节后才陆续上市,往年刚上市时都能卖到二百七八十文呢……”苗汉青拿起个桃子在手里店了店,“您这桃子,至少能卖三百文!” 三百文? 顾长生赵俊俱睁大了眼。 他们和闵家的契约只有八十文! 这下亏大了! 赵俊转头看向赵青。 隐隐感觉气氛不对,苗汉青问道,“……不知沈三奶奶这批桃子是谁家的货,多少文一斤?” 这…… 赵俊看向赵青。 这么低的价钱,他有些说不出口。 “……是闵家的货。”赵青含糊道,跟着话题一转,“听说我们石州的上河集在西北闻名?” 闵家要的货? 苗汉青怔了一下。 想到闵家乃是石州一霸,根本不是自己能惹的起的,见赵青不肯说价格,自己也不敢再问,就随着她转了话题。 “沈三奶奶果然见识广博,上河集与著名的落霞寺毗邻,是我们西北最大的贸易集市,分别在每月的初三、十三和二十三开市;南方的瓷器,丝绸,茶叶,北方的武器,装备,马匹、连西域的宝石,香料,皮毛,玉石,翡翠等能在集上看到……”说起石州的上河集,苗汉青如数家珍,“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明儿正好初三,而且马上就要到乞巧节了,海棠社初五要在秋水挽榭举办乞巧宴,明儿的集一定热闹……沈三奶奶正可以去逛逛。” “海棠社?”赵青一怔,“不是古阑镇的吗?” 是由当时的古阑县令尹思成的独子尹世哲牵头主办,社长是三和镖局的祁大小姐。 两人曾经还再三邀请她去做社长呢…… 三年前,她还亲自参加过一次海棠社主办的海棠宴,和社长祁大小小姐成为知交。 那时候,她是准备联合三合镖局打通一条南北商路的。 所以才那样积极地结交祁家人。 只是后来自己家中骤逢剧变,老太太突然去世,她不得不按这古代的规矩在佳宁县老老实实地守孝三年。 从此和大家断了联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京城贵人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信息太落后了! 这里邮寄信件不仅邮资昂贵,而且费时也长。 有时候一封信寄到地方,收信人早搬走了……不是至亲,一般人很少有这闲情。 至于飞鸽,不是利益重大的,更是没人舍得花费那高昂的成本。 就像她和秋嫂。 秋嫂到达京城后,两人只通过一封信,后来沈家搬离古阑镇,两人便断了联系。 而当年老太太丧事过后,她也曾给祁大小姐去过一封信,可最终却退了回来,祁大小姐已经嫁入京城。 而尹世哲也因父亲升迁而举家搬离了古阑镇。 从此音信杳杳。 不打不相识,当年她可是没少折腾那个恶名远扬的富二代,可最后他却对她言听计从,一口一个三嫂叫的毕恭毕敬,直至后来,她和祁大小姐一起挤兑他,他也只是厚着脸皮嘿嘿地笑…… 想起当年种种,赵青一阵唏嘘。 若是现代,有方便的网络和电话,她们还会一直联系着吧? “……海棠总社还在古阑镇。”苗汉青解释道,“我们石州这里只是个分社。” 不会吧? 赵青睁大眼。 “当年那个不足五十人的小社团,竟然发展出分社了?” 而且还是在石州府! 苗汉青呵呵地笑。 “这还要感谢沈三奶奶呢……”他看着赵青,“当年您给杨家出了个开放珍珠潭的主意,结果竟引来了个京城里的贵人,要欣赏珍珠塔夜景色,正赶上海棠社在那儿主办海棠宴,被强行清了场,后来那贵人听说了,有些过意不去,第二天又出银子在珍珠塔重新召集海滩社才女补办了一场更盛大的海棠宴,您是没见到。据说那一天……”苗汉青活灵活现地描述着那次海棠宴的盛况。 赵青目光中就闪过一丝追忆。 这件事,她记忆犹新! 就是那一天,她遇到了一直念念不忘的救命恩公,从兴奋到黯然……那些莫名的愁绪。直到今天,每每想起,她还有些恍惚。 那次宴会,她也在邀请之列! 她还记得听到尹世哲提起宴会时,她砰砰乱跳的心。当时尹世哲都说了些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满脑子全是那道器宇轩昂、英气逼人的身影和他断然转身的无情…… 明知道他或许根本就不记得她,当年救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她心里还是跃跃欲试。 为了见他,她甚至默许驰风和杨子骞连夜大张旗鼓地给她准备衣服首饰。 她还记得当时杨子骞动用了所有关系给她买的那支镶了上百颗大小均匀色泽柔和的南珠步摇。 这些年,那步摇就一直静静地躺在首饰匣中。 哪怕再拮据,所有的首饰都当了,她却从不曾当过这件,也不曾真正地戴过。 每每夜深人静。她常常会拿出来看看,想像着若当时自己家中没有发生聚变,她如约参加了那场盛会……他会不会,为盛装的她惊艳? 从而,注意上她? 红晕悄悄爬上脸颊,赵青目光迷惘。 “娘,娘……” 被福哥儿的叫声惊醒,赵青回过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苗汉青已经住了口。大家都蹬眼看着她。 “沈三奶奶怎么了?”苗汉青问道。 她竟然又想起了那道器宇轩昂的身影,而且还为此溜号了! 腾地一下,赵青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噢……”她慌乱道,“那次我也在古阑镇。知道这件事儿。”声音忽然一顿,她看向苗汉青,“海棠社就是因此才开了分社?” “自那以后,那贵人每年都会来参加海棠宴,而且还会帮那些才华出众的才女牵线搭桥,嫁入京城……”苗汉青点头。“女儿能一朝飞上枝头,这可是百世难求的机遇,谭西各州府顿时都纷纷效仿,或是原有的诗社,或是新成立的,可那贵人只认海棠社,这些年也只去海棠社参加宴会,大家才又纷纷改名海棠社,甘愿成为古阑镇海棠社的分社,而且大都是由各地的官府牵头举办……”能因海棠社搭上京城里的贵人,他们的官运也会因此亨通。 原来如此。 赵青恍然。 “我当年听说,京城里那贵人是为了选秀,才又在珍珠塔邀请海棠社所有才子佳人……也不知道那贵人有没有抱得美人归?”声音淡然随意,赵青身子却紧紧绷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苗汉青。 “胡说!” 苗汉青冷哼一声。 “这些都是那些龌龊小人噫想,谣传罢了……那贵人的确就是因属下强势清场才举办的道歉宴会。”似是对赵青驳斥他的话很不满,苗汉青脸色涨红,“根本就不用选,那贵人每年下来,当地官员都会想方设法送上美女……”摇摇头,“可惜,那贵人一个也没要!” 没想到苗汉青竟如此较真,赵青哑然失笑。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她说道,“我记得那一夜,为了在贵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古阑镇所有的珠宝首饰绣坊都被砸开了,连夜为那些才女们准备衣服首饰……”想到曾经的自己也在这行列中,赵青脸色微不可闻地红了红,“竟然是大家曲解了贵人,这一下,那些才女们要失望了。” 苗汉青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可不是,古阑镇那一夜的盛况,到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 拍着桌子,感慨了半天。 想起什么,苗汉青话峰忽然一转。 “也别说,那些才子佳人也没怎么失望的,那场宴会上确实选出了几个才色俱佳的闺秀,后来都被贵人引荐嫁入了京城……”语气不无感慨,“那可是京城啊,哪怕只嫁个书办,也比在我们这穷乡僻壤风光!” 嫁入京城? 赵青怔住,旋即又脱口问道: “我听过海棠社第一任社长祁大小姐也嫁进了京城,不会是因为那次宴会吧?” “就是因为那次宴会!”苗汉青点头,“听说是嫁给了工部的一个员外郎,嫁的及其风光,祁家的三和镖局也因此一飞冲天,举家都搬到了中州府,古阑镇那面只留了一个分号……”摇摇头,“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强势退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六部下设的员外郎是从五品官阶,相当于现代的副司长。 祁大小姐命的确很好。 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能嫁的这么好,赵青也打心里为她高兴。又打听了一些关于祁家和尹家的消息,苗汉青知道的也不多,于是大家又聊起石州当地的风土人情。 对于楚国各地的地理风俗,她早在古阑镇时就从沈怀瑜书房中读过,并且倒背如流。 苗汉青每提一个地方,赵青都能跟着说出当地的特色,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渐渐地,苗汉青看向赵青的目光越加地崇拜,谈兴也越来越高…… 大家正谈的热闹。 门外一阵嘈杂。 苗汉青遣了人去打听,是又来了新客人听说客栈已满,以为小二骗人,不依不饶地吵了起来。 苗汉青讪讪站起来,“沈三奶奶稍坐,我去瞧瞧……” 看着苗汉青背影走远,赵俊压低了声音问道,“……八十文价儿太低了,我们要不要找闵家谈谈?” 赵青低头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 货到地头死。 契约都签了,桃子也拉来了,闵家给涨价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且,当初驰风签契约时,是按桃子九层熟时算的交货时间,按那个日期,至少要比现在晚十多天,那时周边的桃子早下来了,桃价应该也降到一百五左右了,和他们签八十文,闵家给的价钱还算公平。 并不存在欺诈。 沈家和闵家并没什么交情,能应杨子骞所求给他们二万吨,闵家对他们也算仁义尽至了。 她也没必要这么小气。 生意讲究细水长流,这次就当花银子留个名儿,下次契约再涨价也不晚。 也知赵青做生意比男人都讲信用,赵俊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顾长生笑呵呵走进来,“……驰爷来信了。” 赵青接过信。展开。 脸瞬间沉下来。 侧头张望的顾长生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僵住。 怎么了? 跟随赵青这么久,赵俊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凝重的神色。 不由伸长了脖子看。 一张不大的纸条已经被赵青捻的粉碎。 沉默了足足半柱香,赵青才缓缓站起来。 “……准备几筐样品,跟我去闵府。”说着。她抱了正拿着风铃玩的不亦乐乎的福哥儿,缓缓朝楼梯口走去。 福哥儿不想走。 他扭了扭小身子,感觉娘亲神色格外严肃,立即乖巧地搂了赵青脖子。 眨眼看着赵青背影,赵俊又眨眨眼。直到赵青的背影消失的二楼拐角,赵俊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他腾地站起来。 几步追到楼梯口。 “这么晚了,三奶奶还要出门?” 赵青身影已淹没在回廊处。 赵俊挠挠头,他不明所以地转过身,顾长生正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后。 “……不是说今儿太晚,明儿一早再请闵家人验货吗?”他问道。 “说我们送的是生桃子,闵家要毁约。”顾长生神色凝重。 “啊……” 赵俊目瞪口呆。 回过神,他转身朝后院奔去。 以最快速度捡了两筐又大又熟卖相极好的桃子,刚装好马车。 赵青已洗漱完毕。换了件月白色锦缎窄袖褙子,装扮郑重地等在客栈门口。 “三奶奶放心,看了我们的桃子,闵家一准会改变主意的!”一面弯腰把放下木凳,赵俊安慰道。 对于自家的桃子,她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赵青没言语,低头上了马车。 一到石州,赵青首先就派人打探了闵家的住处,大家没费多少周章,很快就到了闵府。 等了近半个时辰。传信小斯才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穿了件宝蓝色锦缎道袍的男子走出来。 “……这位就是沈三奶奶?”男子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赵青,“我是闵府的庶务总管,沈三奶奶有什么事情只管对我说就是。” 目光最后落在赵青遮了面纱的脸上。男子皱皱眉。 似乎对她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很不满,他大刺刺地挡着门口,根本就没有请赵青一行人进府的意思。 对于男子的无礼,赵青很反感。 想到自己如今有求于人,又强压下了火爆脾气。 福身见礼后,赵青从袖笼中掏出契约递上去。表明来意,最后道:“……第一批鲜桃已运到,还请这位总管遣人过去查验接收。” “接收?” 男子接过契约,瞧都没瞧。 “从佳宁县到石州府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二十四五天,据我所知,佳宁县的桃子到现在都还没熟呢。”他冷冷地看着赵青主仆,“莫非,沈三奶奶送的是生桃子?” 我家主人有独特的催熟之法! 赵俊火往上撞,正要开口,却见那男子刷刷几下就把赵青那份契约撕的粉碎。 赵青一行人俱皆惊住,忘了说话。 “……拿生桃子糊弄人,亏你想得出来,真拿闵家是傻子呢!”男子语气及为厌恶,“还不快滚!不是看杨大爷面子,今儿直接就将你们轰出石州府!” 说完,把手里的碎纸一扬,转身就往回走。 直快要走到府门,赵青久违的当机感觉才渐渐消失。 “签这契约,闵家当初是付了三千两定金的!”她冲着正要推门的背影喊道。 “那点定金,你拿去玩吧!”男子头都没回。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毁约了? 契约签的明白,若闵家毁约,就要没收所有定金。想起已经被撕毁的契约中的条款,赵青打心里发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无论如何,您总要看看我的桃子到底是生的还是熟的吧?”强忍者心里的怒火和不安,赵青做着最后一丝努力。 说着,也不待男子回答。 就令赵俊将马车上的桃子搬下来,打开,一字摆在闵府门口。 又大又软白里透红的桃子,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男子转过头,漫不经心扫了一眼。 他身子顿时一震,有丝惊讶划过眼底。 旋即,他脸色顿时又一变。 “我还一直猜测沈三奶奶有什么仰仗就敢保证我闵家一定会收下你那堆生桃子……”他笑声阴森森的,“原来竟是打了这个主意!”气势汹汹地瞪着赵青一行人,“若不是我事先得了信儿,派人去佳宁县查实了,知道你那二百多辆马车装的都是生桃子,单只看到这几筐桃子,今儿我还真会一激动就收了货!”(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坏坏的报复 拿几筐熟桃当样本来糊弄自己,这女人真够幼稚! 头发长,果然见识短。 看来那杨子骞真是被美色迷昏了头,竟然把这么个白痴夸的跟神仙似的。 也不想想,自己只要去顺来客栈挨着马车看一遍,这把戏立马就会被拆穿! 咣当,闵府大门被狠狠关上。 “……他这是什么意思?”顾长生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赵青。 赵青脸色格外难看。 “他的意思,只这几筐是熟的,我们留在客栈里那些都是生的!”赵俊面色木然地解释道。 “怎么会?” 顾长生瞪大眼睛,一副要吃了赵俊的模样。 谁敢说他的桃子不熟,他跟他拼命。 “现在不是桃子熟不熟的问题……”赵胜白了他一眼,“是我们的桃子没人要了。” 顾长生这才想起那连姓名都没报的男子眼皮都没眨就把他们的契约撕了的事情。 扑通,他两腿一软,跌到地上。 这可怎么办? 之前听说这里刚上市的桃价高达三百文,他还愤愤不平,想以自己的优势要求闵家涨价,可如今被强硬地毁约,他才打心底生起一丝惶恐。 不是一吨两吨,他们这可是二百多吨桃子啊。 闵家说不要就不要了。 对石州两眼一抹黑,这让他们上哪儿卖去? 想到那二百马车水灵灵的鲜桃转眼就会烂在手里,顾长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货到地头死!” 曹郅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下,我看她还有啥能耐?! 跟他抢桃子是吧? 他要让她把十文一斤签到的那些契约都按每文两斤给他曹郅吐出来! 怕自己眼花。 曹郅又仔细把飞鸽刚送来的纸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遍。 “沈家桃子已被拒收。” 短短八个字,却好似具有魔力风骚十足的美女般,直令曹郅看了又看,也看不够。 曹府中,又传出一阵哈哈大笑声。 ****** 货到地头死是吧? 看着李嵬连夜带回的闵家签署的自愿放弃定金并解除与沈家契约的文书,赵青冷冷地笑。 大家只知道这一句,却不知道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人到市中活! ****** 毗邻落霞寺的上河集。空前的盛大。 天还没亮,集上就已经陆陆续续聚了满抢占铺位的人。 待到了辰正,已经是人山人海。 卖油炸鬼的,卖烤鸭的。卖艺的,算卦的、捏泥人的,应有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 把个绵延十里的集市闹的跟开锅稀粥般热闹。 大家正讨价还价叫的热闹,忽然。东集口传来一阵高昂的扩音机声,众人纷纷回过头。 “桃子,桃子,佳宁县的桃子!” “又大又甜,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 “桃子,桃子,新上市的雪桃,二百五十文一斤!” “……” 音质高昂,吐字清晰。瞬间就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响彻环宇。 “桃子?” “现在就下来了吗?” “这么便宜?” “我记得去年桃子新上市时三百文一斤!” “走,去瞧瞧!” “……” 众人纷纷放下手里正挑拣的东西,朝东集口涌去。 东集口。 正纵排停了五辆遮着帆布的大马车,第一辆的帆布已从后面撩起,露出一筐一筐的白里透红长相诱人的鲜桃。 马车旁边是个用松木杆临时搭建的半丈见方的彩台。 一个桌案大小四四方方的扩音机就摆在正中央,而彩台四周,扩音机上,俱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彩旗、彩带,阳光下五彩缤纷。耀人眼球。 五六个身体魁梧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轮流在扩声机前扯了嗓子叫卖。 这个累了,那个上。 用的都是纯正的石州话。 有条不紊,又热闹非凡。 正是赵青一伙人。 彩台上的汉子都是她连夜雇佣的石州当地人。 被闵家决绝地毁了契约。赵青并没有像顾长生、赵俊等人那般恍然末日降临似的惶惶不安。 这种情况,她前世遇到了可不止一次。 货到了地头,被人家挑拣毛病毅然退货。 处理方式很简单,当拉回去成本高于就地处置成本时,一般她都会就地降价处置,甚至自己亲自飞过去寻找买家。 昨天闵家一撕了契约。她就开始算计如何寻找买家了。 只是,二百多吨桃子绝不是这么零打碎敲能处理掉的! 按前世经验,她应该拿着桃子样本挨家挨户就地向那些二级水果批发商的果行推销,只是,石州地区的水果批发一直被闵家垄断,慑于闵家的淫威,这些人未必敢收她的桃子。 她们毕竟是外地人,强龙难压地头蛇。 回转客栈时,她已打定主意再加些冰块,继续保鲜将这批货运到中州府去。 石州到中州不过就三天左右的路程,很轻松就能运到。 现在,赵青可是对这保鲜之法有着绝对信心。 去中州,不仅有马有年和尹思成父子,还有傅万年和杨子骞,这么多势力和渠道,她的桃子又占了时间上优势,具有绝对的竞争力,不愁卖不出去! 主意就这么打定了。 只是,回到客栈后,当苗汉青出主意让她先来上河集看看时,她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么零打碎敲地卖,一天顶多能卖个三五马车。 和二百马车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还不够操心的。 可是,赵青有她的想法。 除了为她的保鲜和催熟之法做做广告,以免得到了中州再出现闵家这种情况外,她还想籍此冲一冲石州地区的桃价。 不是三百文吗? 她就卖二百五文,经她这么一折腾,即便闵家的桃子随后到了,也再卖不上价! 这么不声不响地就黑了她一把。 不狠狠地报复回来,她就不是赵青! 横竖就一天,耽误不了什么,而且,她也是在卖桃子,打广告! 想做就做。 赵青在和苗汉青打探了上河集的规矩后,便连夜让人花高价从这里最著名的德音社租了一台扩音机,又雇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当地人,占摊位,搭彩台。 前世经常搞这种促销活动,赵青轻车熟路,都不用预先做企划,信手捻来。 至于费用嘛。 有闵家白给的三千两定金,横竖有人买单,赵青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沸腾 唯一可惜的是只有一夜功夫。 赵青也只能弄些花纸,剪成彩旗彩带,做个简单的彩台,至于像前世那样聘几个知名歌手……呃,这里叫戏班。 给捧场造势是来不及了。 对此,赵青还真有点遗憾。 若能聘个戏班过来免费唱戏,大家一面吃桃子一面看戏,效果会更好。 她心里遗憾,殊不知,只这粗陋的安排,在这经济闭塞的古代,却也是破天荒地头一份。 只见四面八方的人群纷纷围在彩台前,抻着脖子往里瞧,跟看马戏似的。 “天,竟然用戏班的扩声机,这得多少银子啊!” “原来扩声机还可以这么用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却没人上前买桃子。 “端桃子!”瞧见人越聚越多,赵青回头吩咐赵俊。 赵俊一招手,立即有七八个小厮端了事先洗净切好的桃子笑呵呵地走过去。 “大家来尝尝,尝尝了,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 “……” 白尝谁不尝。 围在前面的人纷纷伸出手。 “他娘的,这桃子真甜!” “他娘的,比章县的桃子好吃一倍!” “价钱也比章县便宜七八十文呢!” “……” 顿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唏嘘。 “这是哪儿的桃子,怎么会这么大?”人群中已有人大喊出声,水土原因,石州周边的桃子远没这么大,也没有这么甜。 彩台上立即有人用扩声机回答。 “是佳宁县的!” “大家都知道。荣城的桃子天下闻名!” “大家今天能足不出户就尝到这么鲜美的桃子,得感谢那位不知名的方外高人。” “我家主人有幸得遇一个方外高人,指点了一个储运催熟的秘方!” “这才得以把荣城佳宁县的桃子运到石州。” “仅次一批,明儿我家主人就要去中州了!” “想尝鲜就赶紧买啊!” “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 “……” 几个彪形大汉不遗余力地吆喝着。 哗…… 人群中一片沸腾。 “世外高人的催熟之法?” “难怪会这么好吃!” “这才是真正的仙桃啊!”有人大喊。 “……” 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人群,赵青微微地笑。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 顺便卖三五车桃子恶心恶心闵家是小,做广告才是真的。 相信经过这一宣传。她的桃子再运到中州府。不用她主动去找,那些水果批发商就会争着抢着地来和她签契约! 事实已经证明,她的桃子比别人整整早了十多天。可想而知,这一举措未来的利润空间有多大! 谁能拿到她的长期合作权,谁就是西北地区未来的水果之王! “我买十斤!” 马车前,已经有人开始涌上前挑捡。 赵青就递了个眼色。赵俊、顾长生立即带了几个汉子上前维护秩序,令拥上前的人排成一排。交了银子后从另一侧离开。 一早赵青就做好了分工,看桃子的、称重的,收款的,记账的。维护秩序的,大家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十斤七两!”称重的少年高喊。 “二两零八十七文五。收您二两零八十七文!” 赵青正低了头算,身后已有人高喊出声。顿时诧异地回过头。 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拎了称好的桃子笑呵呵地递给买主,一面笑呵呵地接过银子递给赵俊。 直到马车旁的先生记了数量,把银子扔筐里,赵青心里才计算出来。 的确是二两零八十七文五! 赵青眨眨眼。 这孩子算的竟比自己快了近一倍。 她前世小时候还特意学过心脑速算,每次竟赛都名列前茅。 在龙口客栈时,赵青曾和驰风等人比试过,她的心算速度能甩公认为算账极快的驰风两条街。 为此,赵青对自己的心算特别自信。 毕竟古代科考考的都是四书五经,至于数学,大都是那些学徒从小跟着账房先生学的,根本就不入流。 怎么能跟后世比? 对于算数,赵青自认为第二,佳宁县绝没有敢称第一! 没想到,现在竟有人超越了她! 就算这里的一斤是十六两,和前世的十进制有些不同,影响了速度,可也不至于被甩出这么远。 赵青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年。 又跟着他算了几笔,每笔都又快又准,分文不差,而那面准备了大算盘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大先生,已经把算盘扔到一边,专心志志地按着少年报的数记录。 销售速度顿时快了一倍。 真是个人才! 赵青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人群外,一辆马车匆匆停住。 车帘一挑,跳下一个身材瘦高,穿了件宝蓝色团花锦缎直裰,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 跟在少年后面,跳下一个四十多少的中年男子。 正是那日闵府门口亲手撕掉收桃契约的庶务总管,一下马车,他就垫了脚往人群里面瞧。 迎面正有人拎了一兜桃子满面春风地钻出来。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 “……里面卖的真是熟桃子?”目光凶狠地望着那人。 猛把那人吓了一跳,一个高窜到旁边。 待看清是闵家人,忙又笑嘻嘻地迎上前,点头哈腰道:“……原来是汪总管。”又给他身后的少年施礼,“闵二爷安好。” 没闲心扯别的,汪总管又问了一遍:“里面卖的真是熟桃子?整马车都是?” 那人满头雾水。 “是啊。”他眨眼看着汪总管,“谁家把生桃子拉出来卖?脑袋……” 脑袋有病呀。 想到对面可是跺一跺脚石州府都颤的闵家人,那人又把话咽了回去,只不明所以地望着汪总管。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竟然,真的,是熟桃子? 汪总管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桃子,“多少银子?” “不贵,这些才一两六!” “我问你多少文一斤?” “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十文?” 一直没言语的闵二爷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怎么这么便宜?” 他伸手抓过一个桃子仔细揉捏了几下,随即掏出帕子擦了了,也不管擦没擦干净,咔嚓一口就咬了下去,顿时满口汁液,又甜又软。 半口桃子含在嘴里,闵二爷整个人呆住。 “哎……啊……” 那是他的桃子! 那人霎时睁大了眼。(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黑白颠倒 瞪眼看着自己的桃子,那人心疼的直蹦,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些我们要了!”汪总管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扔过去。 接过碎银,掂了掂。 足足二两多。 那人立即眉开眼笑地钻进人群。 “甜吗?”看着被点了**似的定在那里的闵二爷,汪总管不安地问道。 回过神,闵二爷咔嚓咔嚓地咬着桃子。 跟撕咬仇敌一般,使劲滚动着喉咙,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一张白净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看着闵二爷。 莫名地,汪总管有些心慌意乱。 他哆哆嗦嗦捡起一个桃子,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下去。 一股清香而又甜蜜的汁液瞬间涌出,弥漫了整个口腔。 甜的! 而且,又甜又爽! 汪总管的脸顿时定格。 足足几十息,他才恢复咀嚼的动作,咕咚咕咚几口咽了下去。 “他娘的,这么好的桃子,她怎么才卖二百五十文?” 往年刚上市的桃子比这儿差了一个档次,还三百五十文呢。 批发也不是这价啊! “她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话说出口,王总管脸色才后知后觉地精彩起来。 “他祖宗的,一开市就这么便宜,我们的桃子还怎么卖!”他一个高跳起来。 “不行!”他看着闵二爷,“二爷绝不能让她在这么卖下……”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起了,沈家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就是因为自己昨晚拒绝了收这批桃子! 八十文一斤啊。 那么便宜的价儿,就让他这么轻轻给放弃了。 若是昨晚收了,今儿一倒手就是三四倍的利润! 昨儿那可是二百多吨这样的桃子啊,这一下得挣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啊! 早知如此,他干嘛要收南州孙家那株玉石榴? 突然间,汪总管感觉正被夫人喜滋滋摆在卧室里的那株玉石榴格外地烫手,烧得他心浮气躁的。只想把什么都砸了。 “你回去,立即拿了我们的那份契约,来把这些桃子收了。”闵二爷人已经冷静下来,“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她若犹豫,就给他涨到一百三十文!” 这件事,总是他们做的不光彩。 “契约……已经……撕了……”汪总管磕磕巴巴的,见闵二爷瞪过来,忙又辩解道。“按您的吩咐,奴才昨晚就当着沈三奶奶的面给……撕了。” “我是说闵家那份!”闵二爷暴躁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狗。 怕沈家胡搅蛮缠,拿着契约四处造谣中伤闵家,他特意吩咐汪总管务必把沈家手里的契约毁了。 可是,他们手里还有一份啊。 这契约都是在官府备案的,只要他们反口,沈家敢说个不字。 这是他特意留的后手。 石州府就是他闵家的天下,他说是白的,没人敢说是黑的! “闵家,那份?”汪总管神色呆呆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闵二爷喝道。 多拖一刻,他闵家就多损失一分。 “昨夜……昨夜……”汪总管舌尖打颤。 正弯腰上马车,闵二爷又回过头。 知道是拖不过去,汪总管一口气说道:“昨夜那沈三奶奶派了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过来,硬逼着奴才给写了终止契约的文书!” 根本不是硬逼他。 闵二爷想给自己留后路,赵青也不傻,也知道这份契约在官府备案还没撤销,闵家那份没毁就还是有效的,闵家拒收归拒收,一旦她把桃子卖给别人。被闵家知道这批桃子能赚大钱,追究起来,要打官司,她铁定会输! 所以。打定主意要来赶集,赵青就让赵俊连夜带了李嵬去闵家要解除契约的文书。 当然了,他们也是先礼后宾。 如果可能,赵青还是想说服闵家能够继续履行契约。 给闵家一次机会。 也是给她们自己争取一次机会。 可是,收了那么重的礼,而且他已经把那二万吨的指标给了南州孙家。他怎么可能再收沈家的货? 当即就写了终止契约的文书。 直到此刻,汪总管才明白他家二爷只让撕毁契约以及赵青竟连夜派人硬闯闵府的真正意图。 无形中,两人已经隔空过了一招。 闵家完败! 可惜,现在明白过来已经晚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 心里把肠子都毁清了,汪总管却不敢主动承认错误,余光瞥见闵二爷脸色及为难看,忙又硬着头皮解释道: “若是他们好好说话,奴才也能考虑考虑,谁知他们一进门就骂二爷您背信弃义,还说他沈家在谭西省横晃时,二爷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猫着呢……” 总之,这件事情绝不能说成是自己的错。 睁着眼胡编了一通,汪总管最后道,“奴才气不过他们这么责辱闵家,责辱您,一怒之下就写了解除契约书,让他们去官府告!” 他看着闵二爷。 “……都是奴才一时气愤,坏了二爷的大事,二爷要生气,就责罚奴才吧。” 闵二爷一脚狠狠地踢到马车上。 自己不知道在哪猫着? “都败多少年了,她还以为是沈家是当初沈怀瑜在世时呢!” 若是当年,被沈怀瑜这么骂两句,他闵孝刚还真没脾气,还真得乖乖地履行了契约。 现在嘛…… 他眼底闪过一丝狰狞。 既然她不仁,那么,他就让她尝尝什么叫强龙难压地头蛇! 让她跪着来求他! ***** 桃子销售的盛况出乎所有人预料。 有钱的人家,一筐一筐地买。 连赵青这个前世挥金如土的土豪都看直了眼。 不到一个时辰,一马车桃子就被哄抢的干干净净,第二马辆车上的帆布刚被掀起。 呼啦,众人顿时又围了上去。 顾长生、赵俊直乐的合不上嘴。 “……这些冰块怎么办?” 指挥人收拾好空筐,赵俊看着马车上扫成一堆的冰快犯愁。 已经已正了,此时正是赶集的高峰,集上早已人山人海,马车根本出不去,可任凭冰块在这里化掉,他们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汪洋,大家都穿着布鞋呢,谁还来买桃子? “嗯……”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儿。 赵青想了想,回头吩咐彩台上的几人,“……大家一起喊,冰块五文一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遭遇黑帮 几个彪形大汉立即对着扩音机喊起来。 “冰块,冰块,五文钱一大盆啦!” 冰块,在冬天随处可见,一文不值。 可在这没有空调电扇的古代,冰块就是炎热夏季中那些富贵人家唯一的散热方式,其价格可想而知。 寻常买这么一盆就得几百文。 这一路运过来,赵青在中途只给马车加了一次冰,就足足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一般小户人家根本用不起。 大家哪见过这么便宜的。 尤其在这火烤似的大中午,连集上摆摊的商贩都挤过来弄了几盆回去放在摊位边上解暑。 一大堆冰块,瞬间便被抢的干干净净。 赵俊睁大了眼。 这样也行? 难怪书上说,在一个会做生意的人手里,瓦砾也能变成金子。 “……让开,让开,谁是这摊子的主子!” 正卖的热火朝天,就见十几个满脸横肉,凶神似的男子横冲直撞地闯进来,手里的棍子还不停地挥舞着。 正排队卖桃子,大家瞧见这一伙人,吓的轰的一声,生怕跑慢了就没了命似的,被野狼追的兔子似的向两边窜去。 摊位前瞬间就空出了一大片地。 散开的众人,并未离开,俱远远地围在四周,后面的人甚至跳了脚往里瞅。 “……这几车桃子,怕是保不住了!” “嗨,这年头,做点生意是真不容易啊。” “……” 有人已经开始摇头。 看向赵青摊位的目光俱带着丝赤裸裸的同情。 也有看热闹不怕烂子大的,露出一脸兴奋,摩拳擦掌地盼着待会打起来,能趁机捡几个砸飞的桃子,尝尝鲜儿。 “……他们是故意找茬的,怎么办?”正在前面维护秩序的几个汉子小跑着来到赵青身边,刚刚还红光满面的脸隐隐泛起一层苍白。 坐在阴凉处的赵青缓缓站起来。 “给我砸!”一伙人冲到近前。为首一个穿了件银灰色坎肩,满脸横肉,裂着怀,露出一大片胸毛恶煞般的男子张嘴喊道。 “等等!”话音刚落。就被赵青一声喝住。 没料到摊主竟是个女子,男子挥舞的棒子定在半空中。 身后冲过来的众人也齐刷刷停住。 “我初来贵地,不熟悉贵地的规矩,有冒犯之处还请这位大哥海涵。”赵青眼皮都没眨就从银篓中抓起两银锭扔过去,“……给兄弟们打酒喝。出门在外,大家多个朋友多条路。” 冒犯? 得罪人了不知道吗? 男子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一阵狞笑,“……没交保护费你不知道吗?” 赵青皱皱眉。 “不是昨晚就交了吗?” 知道地头蛇不好惹,来赶集之前,赵青已向苗汉青问明了这里的规矩。 上河集原本是青帮的地盘,自青帮被灭,这上河集就被当地原本不起眼的一个小帮派接管,几年下来,竟越坐越大。更将帮会改名为上河会,凡外地来摆摊位的首先都要带厚礼去拜会上河会会长尤六子,然后再根据摊位大小缴纳一百文至十两不等的保护费。 否则,就等着挨砸吧。 心里对这一套非常反感,但赵青也不想惹事儿,手里还有二百多车桃子急着处理呢,她可不想跟这帮人纠缠。 破财免灾。 她昨儿连夜备了厚礼请苗汉青带了赵俊和顾长生去拜见尤六子,并缴纳了十两银子的保护费。 所以,她们才得了这么大的摊位。 男子接过银子垫了垫,随即一把扔了出去。 “这么点银子。打发叫花子呢?”气势汹汹地看着赵青,“昨儿收了十两,那是以为你只有一马车桃子,谁知你竟背着我拉来了这么多车!” 赵青皱皱眉。 她强忍者耐心。笑着问道,“……这位大哥的意思,一车桃子十两?” “对,就是一车桃子十两!”男子点点头。 四周一阵唏嘘。 “多年的规矩了,不管多少货,一个摊位最高就十两!” “还不是眼红人家的桃子。欺负她是个女人!” “……” 集上众人一阵愤愤,却是敢怒不敢言,都暗叹赵青倒霉。 尤六子这是看她的桃子挣钱,眼红了。 “他们这是欺负你是外地人了……”彩台上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跳下来,纷纷围在马车前,有人压低了声音对赵青说,“被这帮人缠上,没个好……实在不行,三奶奶就收摊吧。”几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 他们这些人,天天在石州城门口蹲着卖苦力,难得遇到个手面如此大方的雇主,看到桃子卖的这么红火,还以为今天能赚个大的,没想到…… 几人摇摇头。 虽然有一身憨力气,可他们的家小都在石州府。 这些****的人,打死他们,也是不敢得罪的。 赵青低头想了想。 “好!”她抬起头,爽快应道,“十两就十两,我这儿一共五车,给你五十两。”说着,她又从银筐里捡了三个银锭子扔过去。 男人怔住。 说出一车十两,就是狮子大开口。 他以为眼前女子会知难而退,主动离开集市。 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眼皮都没眨就答应了。 不都说女人最小气吗? 她怎么竟这么大方,好像那银子都是石头? 一时间,男子竟有些进退为谷。 应了吧,他是收了银子受人之托过来找事的,这么走了算什么? 不应吧,众目睽睽之下,他话已经说出口,怎么反悔。 瞪眼看着赵青,男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沉默了足足几十息,他眉头忽然一立。 “五十两?”冷哼一声,“你糊弄谁呢?你在来顺客栈还存了二百马车呢!” 哗……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男子脸红了红,随即脸色一狰。 “二百马车,一车十两,二千两,少一文也不行!” 赵青脸色也冷了下来。 “……这就是谈不拢了?” “给我砸!”男子已经大喝出声。 管他是不是欺负弱女子,赶紧把她撵走才是正经。 出乎他意料。 听他暴喝出声,要动真格的,眼前这女人非但没怕,反而一转身,坐到了马车盘的凳子上,转了头跟身后的众人低声吩咐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微微怔了一下,男子随即挥棒子就冲了过来。 管他什么情况,先砸一顿,就什么都清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华贵少妇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谁知,他棒子还没落下来,就感觉眼前一花,接着小腹传来一阵剧痛,人跟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退着飞了出去。 待落到地方,男子顿时惊恐地睁大了眼。 对面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个青衣的男子,只短短几息,就把自己这面的人撂倒一片。 正是躲在马车里乘凉的李嵬。 这些上河会的人,虽然也有些功夫,哪是他的对手? 只片刻,又趴下了七八个,剩下的几个人,瞪眼看着李嵬,竟有些不敢再向前冲。 “大家一起上,先困住他。”男子气急败坏地大喊,又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去把那个女人抓住!” 擒贼先擒王。 只要把这女人抓住,那人再厉害也要投鼠忌器! 得了吩咐,众人呼啦一下把李嵬围住。 瞧见对面打过手势,李嵬身后已有人悄悄爬起来,朝赵青奔去。 紧张地看着,男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李嵬发现,返回头去阻止。 出乎他意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李嵬只一心一意地和围住他的几人打斗,好似根本就没看到身后的情况。 眼见那人冲到赵青身边,男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抓住她就好,抓住她就好! 这男子太厉害,根本不是自己能惹的,只要抓住了她,逼了他们离开上河集就好。 刚松了口气,他突然又睁大了眼睛。 只见自己的手下冲到赵青身边,刚一伸手,就被那娇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的女子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朝着他这面看了一眼,那女子好似还朝他笑了笑,接着手一扬,人就飞了过来。 做梦也没想到那女子会拿人砸他,男子再想躲已经来不及。 扑通,百八十斤的活人整砸在男子胸前。 男子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肋骨断裂声,胸口一闷。顿时翻了白银。 昏过去之前,他脑子里还在想。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真是个女人吗?” ***** 落霞寺门口,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妇缓缓走出来。 “夫人上完香了……” 瞧见他们。守在华丽马车前婆子纷纷上前施礼,一个装扮体面的婆子开口问道。 早有小丫鬟上前放了木凳,挑起车帘。 妇人眼皮都没抬,弯腰上了马车。 “今儿上河集非常热闹,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瞧见婆子打眼色。正扶夫人上车的一个穿了葱绿色缠枝宝瓶锦缎褙子的大丫鬟低声问道。 抬头看了看远处热闹的集市,华贵少妇眼底闪过一丝雀跃。 旋即便掩了去。 她摇摇头,“算了吧,老爷今天有贵客。” 若不是早和慧安师太约好了今天来还原,不敢亵渎了菩萨,今儿这趟香她都不会来上的。 说着话,妇人已闭上眼睛,恹恹欲睡。 跟着上了马车的大丫鬟不舍地看了看远处热闹的集市,吩咐道,“……回府吧。” 马车刚刚启动。就听到高昂响亮的扩音机声传来: “……入乡随俗,我家主人来到贵地赶集,该拜的庙门,该交的费用都交了,竟还有不长眼的来闹事,摆明是欺负外地人!今儿我家主人就把话放在这儿,不怕得罪傅指挥使,大家就只管来找事!” 傅万年? 谁这么大的口气? 果真有这儿背景怎么会跑来赶集? 华贵少妇蓦然睁开眼。 “停车!”大丫鬟连忙喊道。 “去打听一下。”华贵少妇慢声细语吩咐道。 负责打探的小厮很快返回来。 “是从佳宁县来的一个贩桃子的……”小厮把打探到的消息眉飞色舞地说了,“水灵灵的桃子啊,白里透红。又大又嫩……以前我们石州府见都没见过,夫人要不要买些后天的乞巧宴会上用?” 说着话,那小厮口水都流了下来。 “他们明儿就要去中州府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只要能说服夫人。她一句话,那头就得乖乖地送来一马车。 他们也能借光吃个够。 只想一想,小厮嘴里又发起大水。 大丫鬟都有些晕了。 余光瞧见夫人脸色不善,她瞪了小厮一眼。 “怎么又冒出了傅指挥使?” 小厮一激灵,才发现自己竟跑了题,连忙又把话题拽回来。“……打了那尤六子一顿,可能是担心官府出面吧,他们就搬出了傅指挥使。” “她们是傅指挥使的什么人?”夫人缓缓开口。 “没公开说,奴才私下打听到,说是她的亡夫是傅指挥使的生死兄弟……” “亡夫?”少妇和大丫鬟同时惊叫出声。 “是啊,是亡夫,奴才听得千真万确!”小厮不明所以。 叫声戛然而止,大丫鬟看看夫人,结结巴巴问道: “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家,竟然敢跑到集市上卖桃子? 这在石州,不,在大楚,还都是新鲜事儿。 “是的,大家都叫她沈三奶奶!”小厮点点头。 沈三奶奶! 那华贵少妇身子一震,放在身侧的手都微微发颤,慢慢地握成拳。 “沈三奶奶?”没发现少妇的异状,大丫鬟也惊呼出声,“是古阑镇沈家那个名震中州府的沈三奶奶吗?” “是的,就是她!”小厮点点头,“奴才打听了好几个人,都说是古阑镇沈家的三奶奶。”顿了顿,又道,“……敢打傅指挥使旗号的,也只有古阑沈家了。” “真的是她!” 大丫鬟惊喜地转向华贵少妇。 “她可是连苏先生都推崇的传奇女子!”眼底闪过一丝迷惘,“这才几年,她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 “去瞧瞧。”少妇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去……瞧……瞧……”正处在震惊中的大丫鬟神色一震,“今儿不是有京城的贵客要来吗?” 怎么竟去凑热闹? “后日乞巧会上的水果还没定,我们去瞧瞧,若那桃子真好,摆在宴会上,倒也是新鲜物呢……”华贵少妇声音清冷冷的。 刚被尤六子闹过,赵青的摊位前冷清清的。 站在人群外,华贵少妇一眼就能看到马车旁那个黑纱遮面,温婉高贵,即便沦落为一界商贩,仍不失其风华的窈窕女子。 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传奇女子? 华贵少妇浑身电击般一震轻颤。 脚步下意识顿住,想冲上前,却有不敢迈出那一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贵客到了 “她就是那个名镇中州府的沈三奶奶?!” 喧闹的集市让人眼花缭乱,大丫鬟并没发现贵妇的异样。 相反,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子,她兴奋异常。 “……奴婢一直觉得夫人是最有威仪的了,想不到,竟还有比夫人气势更盛的,奴婢只这么远远地看着,就生出一种莫名敬仰,明明知道她现在不过就是个布衣商贩,心中却不敢有一丝不敬……难怪她会成为那样的传奇人物。” 感觉气氛诡异,大丫鬟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的主子面白如纸。 吓得她忙一把扶住华贵少妇,“夫人怎么了?” 回过神,华贵少妇才发现这一会儿功夫,自己额头已沁满了汗水。 “有些热……”她含糊道。 “……夫人先回马车上等着,奴婢去招了她来?”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大丫鬟一面掏出帕子帮她擦额头的细汗,一面低声商量道。 招她过来? 华贵夫人面色古怪。 以她今天的身份地位,在这石州,也确实没有谁能令她亲自来见了。 只是,这根本不是身份高低的问题。 即便身份再高,哪怕这世上所有的人她都可以召之即来,她也不能招了她来见自己! 她必须,亲自去见她! 那怕心里再怕,再愧疚,再不敢面对。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 下定决心,华贵少妇推开大丫鬟,毅然抬脚朝赵青走去。 却感觉两腿有千斤重,每一步,都那么艰难,滞涩。 看着夫人僵直背影,大丫鬟神色呆呆的。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夫人,夫人……”远处有小厮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京城的贵客已经到了。老爷让您立即回府!” “夫人还是先回府吧。”大丫鬟冲过去一把抓住华贵少妇,“老爷再三说过,今儿的贵客背景神秘,连傅指挥使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的……慢待不得……” 不知怎地。明明夫人就和寻常一样,步子缓慢而优雅,可她就是有种她家夫人要去付死的错觉。 小心肝直到现在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这一刻,她只想带着夫人赶紧离开此地。 被一把拽住,华贵少妇身子一滞。 她看着远处的赵青。恍然间,似乎真的松了口气。 ****** “……被这一闹,大家都不敢买了。”看着冷冷清清的摊子,夏竹声音不无沮丧,“要不……”她看着赵青商量道,“我们回去吧,直接去中州。” 二百两马车,加上镖师,人吃马喂的,耽误一天。就是几百两。 “……他们是怕官府再来人吧?”注视着远处聚儿不散的人群,赵青声音淡淡的。 夏竹身子却似被雷击中般一震。 官府? “官府还会来?” 天,这可怎么办? 一瞬间,她脸色煞白。 正说着,远处一阵嘈杂,一队手拿锁链气势汹汹的衙役恶煞似的冲过来。 “让开,让开……” “谁打人了?” “谁打人了?” “跟我们走” “……” 哗…… 远处围观的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她们这是被人盯上了。” “废话,这么水灵的桃子,谁见了不眼红?” “若我有那能力,我也想都给低价包了!” “说的也是。” “嗨。这世道……” “……”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众人恍然大悟。 甚至有人已经猜出这是谁在暗中捣乱了。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遇到他们,这女子算是彻底栽了……” 一时间。大家看向赵青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而赵青身后的众人也都慌了神儿。 尤六子来闹事,他们也怕,可尤六子毕竟是道上的人。 道上有道上的规则,强者为尊,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他们还有心存侥幸的机会。 可是,面对官府,却不是你有力气就说了算的。 试看一下,古往今来,有多少身怀绝艺的英雄好汉冤死在官府的鬼头刀下。 怎么办? 她真认识傅指挥使吗? 傅指挥使的名号真的管用吗? 若真管用,这些人怎么还敢来? 一时间,大家忐忑的目光都聚在了赵青身上。 赵青脸色特别难看。 早预料到了,利用尤六子打压不成,闵家一定会找官府出头,她才先发制人,当众搬出傅万年。 打心里,赵青是最不屑这么背后利用人家的名号来拉大旗的。 可是,她实在没办法了。 若只是几车桃子,被抢也就抢了,万八千两银子而已。 她赵青还赔的起。 可是,这是足足二百车桃子啊。 而且,后续还有,大家都眼睁睁等着自己卖了这批货拿回银子好周转呢。 一旦被官府强行没收,她立即就会倾家荡产。 而且,赔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她背后还有董家、冯家、驰风和柳嫂罗嫂等人,这些人,都把身家性命押给了她! 这是对她赵青无条件的信任。 单只为此。 她赵青,也绝不能输! 握着傅万年当初送的那块玉佩,赵青心紧紧地绷着。 不知石州都司卫所的人认不认这块玉佩? 现在拿去求救,来不来得急? 正思忖着,一群衙役已经冲到跟前,呼啦一下,把赵青的马车围住。 “……谁是摊主?” 为首一个二十多岁,皮肤坳黑的男子大声喝道。 毕竟是官府中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不敢像尤六子那般硬来。 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不过是一群出卖劳动力的平头百姓。 这些人哪见过这阵势? 一个个吓的体似筛糠,目光俱瞄向赵青。 顺着众人的目光,男子也把目光看向赵青。 没想到大家嘴里那个彪悍的泼妇竟是个这么娇柔温婉的女人,男子神色明显地愣了愣,身上的凶气顿时收敛了不少。 “你就是这儿的摊主?”他挑眉问道,语气比刚才平和了许多。 缓缓站起来,赵青朝男子微微福身,“我就是,不知这位衙役大哥前来,何事?”声音平静而从容,不见丝毫慌乱。 男子心砰地一跳。 竟然不怕? 在自己故意造出的直令那些男子都体似筛糠的凶势之下。 她竟然一点都不怕! 难道,她真的有所仰仗?(未完待续。) ps:  久花在事务所工作,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每天码字的时间少的可怜,更的有些慢,我会尽力看看能不能在周末加一到两更,喜欢的姐妹若等不及就养养文吧,千万别下架,这本书成绩一直不好,曾一度心灰意冷想放弃了,你们的点滴支持,都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官府如强盗 来之前,他们就听说这面亮出了傅万年的招牌。 知县赵大人也犹豫过。 可闵二爷和师爷说,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如今沈怀瑜已死,人走茶凉,那傅万年根本就不会管这种小事儿。 否则,果真有这么大的背景,她何至于沦落到街头贩桃的地步。 那傅万年随便给谭西省哪个大商户打个招呼,稍微给个订单,就够她一辈子的。 想想也是,赵大人才令他带了人来。 财帛动人心。 毕竟,闵家承诺的三成利润令人眼热! 只是,怎么竟和心中预想的不一样。 按他们寻常办案的经验。 不过是一群商贩,在他刻意营造的气氛下,早就吓堆了,就像彩台上那些人一样,战战兢兢的,面对自己的质问连话都说不出,只会唯唯诺诺地点头。 然后自己顺势就把几车桃子都没收充公,再把人也带走。 无论如何,他们动手打了人就是不可磨灭的事实,这把柄说重就重说轻就轻,硬判罚监禁个三五年谁也挑不出毛病,而他们顺势就能把顺来客栈的那些桃子也抄了。 三成利润就稳稳地到手,那可是十几万两啊。 他们这些跑腿的,自然少不了好处。 可是,眼前这女子竟然不按牌理出牌,让他接下来怎么演?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此刻,男子已经完全被赵青这泰山蹦于前而面不改色,仿佛一且尽在掌握之中的威仪气势狠狠地震住。 他瞪眼看着赵青,早准备好的一肚子吓唬人的话瞬间便忘的一干二净。 “……有人状告你们当街闹事,聚众打人!” 男子身后一个穿了件石青色道袍身材瘦高师爷打扮的人喝道。 “当街闹事,聚众打人?” 赵青无辜地眨眨眼,她指着自己鼻子。 “官爷说的是我吗?”眨着美丽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官爷看我这么瘦小,连捆柴都拎不动,像聚众闹事的人吗?” “这……” 男子脸腾地涨红。 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怎么可能打人? “你不像,他们可都像!”师爷指着彩台上几个彪形大汉。 “对,对……”男子点头,“苦主已告到石州县衙。既然你没有打人,就是他们打的!” 看着台上几人。 赵青不由暗暗后悔。 早知道雇几个女子就好了。 心里后悔,脸上却不带出来,依旧一脸令男子心惊胆颤的沉静,信誓旦旦道: “他们一直在台上。不仅我敢保证,周围的百姓也都看着,他们绝没有打人,官爷不信就去挨着问问。” 打人的只有李嵬一个。 早就隐了起来,他不主动现身,谁也找不到。 “既然有人告到县衙,官爷就把人带来,让他当众认认,到底是不是他们打的,若是。官爷只管带走,我绝不拦着,若不是……”她看着男子,一字一字道:“官爷如此信口诬陷,若县衙做不了主我就告到石州府衙,府衙不行,我就告到首府中州……哪怕告到京城,我也要讨说法,这光天化日之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 男子一哆嗦。 本就不安的心又虚了几分。他下意识看向师爷。 “……别跟她啰嗦,先抓了人再说。”师爷打个眼色,压低了声音说着,又高声冲赵青叫道。“我们这也是奉差办案,谁打了人也好,都是这位娘子的手下,受你指使,还请这位娘子先随我们去衙门对质,若不是你打了人。我们自会放了。” 说着,朝身后一挥手。 管那么多,先把这些桃子没收了再说。 呼啦,一干衙役蜂拥而上。 竟然连辩解都不让? 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要明抢了? 赵青心顿时一沉。 也知自己的狡辩在绝对力量面前不起作用,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在拖时间,赵俊已经带了傅万年的玉佩去石州都司卫所求救。 只要她能拖到都司卫所来人,这件事儿就有转机。 可是,他们却根本就不跟自己废话,一上来就抓人。 一旦自己被抓,就算事后被捞出来,她的桃子也早被刮分了! 毕竟不掌管地方政务,若桃子被地方官府没收,事后赵大人执意按十几文每斤的价格补偿自己损失,傅万年也不能硬逼了他把瓜分的桃子原封不动地退给自己。 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桃子被人抢走? 真不甘心啊。 一瞬间,赵青的心思转了几个来回。 正无计间,一道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县衙办案的流程竟然改了,没有证人指认、没有办案文书就当街抓人?” 赵青转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多了一个身穿葱绿色缠枝宝瓶锦缎褙子的少女。 她皮肤白净,长的明眸皓齿,端是站在那里,便有种明媚的俏丽。 赵青怔了怔。 她是谁? “老子怎么办案关你屁事儿,******活腻歪了,敢……” 话说了一半,男子一眼瞧见说话的女子,声音戛然而止。 呆怔了足足几息,他布满横纹的脸才慢慢地动了动,又动了动,只片刻,便堆出一脸谄媚笑容,“是翠儿姑娘,您怎么来了?” 想起什么,他下意识看了眼赵青,“翠儿姑娘……” 翠儿姑娘认识她?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男子心砰砰地跳起来,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翠儿。 翠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瞬间便掩了去。 她转头看向赵青,笑着问道:“……听说这桃子是佳宁县的?怎么卖?” “嗯,就是佳宁县的!” 为示尊重,赵青轻轻撩开面纱,朝翠儿微微一笑。 “翠儿姑娘要多少,只管拿就是,什么银子不银子,出门在外,大家只当交个朋友。” 这捕头态度前倨后恭,翠儿身份绝不简单,这是自己的转机,管这翠儿是谁,先抓住了再说。 赵青语气豪爽,态度大方,明媚的笑容恍然三月桃花。 一瞬间,连翠儿都看痴了。 诺大个广场寂静无声,大家都呆呆地看着这轻轻撩起的面纱下露出的一张镜花水月般绝美的面容……(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这不坑人吗 好一会儿,翠儿才回过神。 “一直以为我家夫人够美了,想不到和沈三奶奶一比,简直是……”不知是一时想不出贴切的语言来形容,还是觉得大厅广众之下不能贬低自家主子,说到这里,翠儿突然顿住。 她目光又落在赵青身后装满了桃子的马车上。 怎么看,都和这绝美的容颜咯咯不入。 这么娇美的容颜,原本就该像她家夫人一样,被人宝贝似的呵护在手心里的。 可她竟沦落至此,竟以这样的身姿与一群贩夫走卒为伍。 这也就罢了,她竟还要遭遇这帮穿了一身人皮的畜生欺辱。 一时间,原本只是奉命行事的翠儿竟打心底对赵青生出一抹深深的同情和不平,她上前一步,亲自替赵青遮起面纱。 这么美好的容颜,怎么能任这群臭男人盯着瞧。 感觉翠儿的好意,赵青打眼底浮现出一丝亲切笑意,“翠儿姑娘认识我?” 搜索了所有的记忆,她是绝对不认识翠儿的。 赵青怀疑是不是她的前身方雪莹认识? 翠儿抿嘴笑起来。 “……沈三奶奶不用想了,我们没见过。” 赵青怔住。 翠儿又解释道,“……沈三奶奶名声远播,我早在几年前就听说过您。” 恍然没见一群凶神似的捕头衙役,翠儿兀自和赵青聊的愉快。 本就在拖时间,赵青也乐见其成。 直到那绝美容颜又被黑纱遮住,众人还有些恍惚。 这么美的女子,怎么会跑到集市上来贩桃? 难道……她真是和傅万年交情匪浅的沈怀瑜遗孀? 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么美人容颜,果真她找上傅万年。就算沈家早已物是人非,沈怀瑜也人走茶凉,那傅万年也会单纯地为她冲冠一怒吧?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翠儿呢。 她背后的主子可是…… 一想到翠儿的主子,众捕快包括师爷在内都打心里生出一丝寒意。 而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捕头脸色早已煞白,心里暗骂不已。 她娘的,有这么硬的后台。干嘛还跑这来摆摊? 这不坑人吗? 这是*裸地坑人!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但凡这种摆摊的,都是没背景的,稍微有点背景。谁会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不知道赵青来摆摊是因为和闵家翻脸,货到地头了,迫不得已才临时起意,并非真的沦落至此。众人愤懑的同时,打心里生产一丝怯意。 见翠儿看都不看自己。男子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强制镇静地叫了一声,“翠儿姑娘……” 恍然才想起来他,翠儿转过头。 “……杨铺头要抓人办案只管让苦主过来辨认抓捕便是。不用顾忌我。”她轻描淡写道。 只管抓人? 说的真好听。 你和她聊的这么热乎,我们怎么抓? 杨捕头满头大汗。 诺诺地不知说什么好。 翠儿又露出一脸恍然。 她惊奇道:“……怎么,难道是沈三奶奶打了人?杨捕头是要抓她?”说着。重新打量眼赵青,“沈三奶奶这么柔弱。一阵风都能给吹跑了,能打人吗?”眨眨眼,“他们到底是谁先动得手,谁打的谁呀?” 轻描淡写的语气柔中带着刚。 直指事情的本质。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师爷悄悄向人群后面退去。 翠儿却不肯放过他,她指名道姓道: “许师爷您说,沈三奶奶这么金贵,像是个主动寻衅的吗?她能打动谁呀?” “这……” 许师爷脸色涨红。 不知道赵青的底细,在他看来,打人的一定是彩台上那些彪形大汉,赵青是肯定没动手的。 按官府的办案规程,赵青没动手,就不能抓她。 除非行凶者当场指认是受了赵青指使。 可有翠儿挡着,傻子才会当场指认! 擒贼擒王,不抓她,他们抓再多的人,也动不了这些桃子呀。 没有利益,那他们忙活个鸟?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许师爷额头都急出了汗,也想不出怎么才能两全其美,即不得罪翠儿又能带走赵青和桃子。 “噢……”见他支吾不语,翠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恍然大悟道,“莫非,苦主是个女人?” 噗嗤…… 夏竹一把捂住嘴巴。 赵青也强自忍着一肚子笑意。 她跟着一本正经凑趣道: “老天名鉴,我的确没有打人。”心里又小声补了句,“我那是扔,不是打。”索性又撩起衣袖,伸了胳膊让翠儿看,“翠儿看我这细胳膊,像能打人的样吗?” 当时场面很乱,赵青动作又极快,根本没几人看到她动手,她这一说,围观的众人顿时都跟着附和起来。 众目睽睽,杨捕头和许师爷也不敢颠倒是非。 硬着头皮说这是尤六子去衙门告了状,许师爷最后抱拳道:“……我们也只是奉命办案,还请翠儿姑娘多多理解。” 言外之意,这是县老爷的吩咐。 翠儿到底是个奴才,自己这面搬出主子,再不济,她也得给三分薄面,好歹把这件事先办了。 哪怕事后再让县老爷去给翠儿的主子赔礼也好。 总不能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颜面。 对上许师爷那闪烁目光,只一瞬,赵青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顿时咯噔一下,她转头看向翠儿。 表面上云淡风轻,心却在飞速地转着。 翠儿对官场的事情这么熟悉,她主子一定也是官场中人,他到底是谁? 和自己又有什么渊源? 为什么要帮自己? 是也和赵大人一样贪图她这批桃子呢,还是……其他? 官官相护。 无论翠儿的主人是出于何种原因帮助自己,只要赵大人给出的利益足够,他随时都有可能改变立场! 怎么办? 她心里沸水煮茶似的,那面翠儿也皱皱眉。 “……既有苦主告到衙门,许师爷为什么不带了来当场指认?” “这个……” 许师爷被问的心里连连叫苦。 这本就是仗势欺人的事情,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谁知道这次竟碰到了个懂行的。 看出他的为难,翠儿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跟着话题一转,“苦主没来,好在还有这么多瞧热闹的,就叫他们过来当场指认,人是谁打的,许师爷和杨捕头抓谁便是。”(未完待续。) ps:后台抽了,才登陆上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波三折 翠儿自信,人绝不是赵青打的。 只要她不被抓走,这些桃子就没事,这生意也能继续做下去。 她也只是奉夫人的吩咐来帮她解围,倒也没必要把人得罪死了。 盯着翠儿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态度坚决,许师爷无奈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连续找了十几个人,都说打人的是个黑衣男子,打完就走了。 连翠儿都震惊不已。 “……真的只一个人?” 就将尤六子他们二十几人都给打趴下了? 竟然不是彩台上那些人动的手? 打死她也不信,这竟是一个人干的。 被叫来的百姓战战兢兢地点头。 杨捕头和许师爷也有些傻眼。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趟岂不是要白来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许师爷转头看向赵青,“……既然把人放走了,就委屈沈三奶奶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模样谦恭,许师爷语气却十分果决。 说着,也不待翠儿反应,就猛喝一声,“来人,带走!” 按程序是应该只带打人闹事者,可现在人跑了,他们带赵青回去问话也无可厚非。 当着这么证人,开始的话又说的那么满,一时间,伶俐的翠儿也有些束手无策。 她呆呆看着赵青,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呼啦一下。 瞬间围上来三四个捕快。 翠儿一步挡在赵青身前。 哪敢对他无礼,众捕快纷纷看向许师爷。 “还请翠儿姑娘别妨碍我们奉差办案!”自以为占了理,许师爷语气有些生硬。 翠儿脸色微微发白,却没有闪开的意思。 临来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照看好沈三奶奶,如今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人带走,那怎么行? 只是,许师爷的话有道理,而自己也有言在先,现在却这么硬拦着不让带也不行。 怎么办? 心思百转。翠儿心暗骂自己愚蠢。 早知如此,还跟他们讲什么只管抓就是,她一开始就该直接打着老爷的名号撵人,横竖有夫人在。她可比自己聪明多了,一定有办法平复此事。 现在可好。 好端端的一件事,就这么被自己搞砸了。 她现在拿老爷的名号压人,还来的及吗? 会不会被赵大人抓了把柄,给老爷带来不可挽回危害? 正犹豫不绝。就听见赵青黄莺似的声音传来。 “好端端的,许师爷凭什么要令人抓我?”她轻轻推开身前的翠儿,“还请许师爷当众解释清楚,我到底触犯了哪条律例?” 这还用问? 你指使手下打人,聚众围殴,扰乱市场。 现在又擅自把人放走了,不带你带谁? 见赵青竟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急的翠儿悄悄拽赵青衣襟,暗暗朝她使眼色。 被临时叫来的十几个证人,众捕快衙役以及赵青身后的赵俊等人。一个个也都看怪物似的看向赵青。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变傻了。 许师爷的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竟然还要白痴似的再问一遍。 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许师爷怒及反笑。 “沈三奶奶纵使手下行凶打人,又擅自将人放走,现在被苦主告到衙门,本师爷自然要带你查问。”挺了挺身子,“沈三奶奶想知道触犯了哪条律例,本师爷就告诉你,大楚律例第三百二十五条规定……” 大气都没换,一口气就将律条一字不拉地背诵了一遍。 哗…… 围观众人一阵唏嘘。 看向许师爷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不愧是师爷,这律例让他记的。那叫一个滚瓜烂熟! 开屏孔雀似的高高昂着胸膛,许师爷那叫一个美。 “……沈三奶奶现在还有何话说?”他趾高气昂地看着赵青。 众人看向赵青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就像在看一个犯人。 被尤六子无端寻衅上门,打不过之后又恶人先告状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她本是受害者。 她刚才完全可以抓住这点。指责许师爷是非不分,为虎作伥,只要当众指出尤六子的种种劣迹,说明她刚才只是正当防卫,相信,众目睽睽之下。她总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现在可好。 放着阳关路不走,偏要不知死活地质问人家你触犯了哪条律例。 师爷,什么叫师爷? 师爷就是专门给县太爷断案出谋划策的谋士,满肚子里除了坏水就是这大楚律例了。 你质问他这些,不是自寻死路! 到底是个女人,再聪明也不懂官府里这些弯弯道。 一时间,人们纷纷在心里为赵青叹息。 连翠儿的脸色都变的煞白。 这一句话让她质问的,纵然她家老爷在此,也不好翻牌了。 拽着赵青的小手都微微发颤,看向赵青目光隐隐带着一丝无措。 临来前夫人的态度格外郑重。 如今却眼睁睁被她办砸了,她回去还不得被剥了皮! 迎着众人各色的目光,赵青眼皮都没眨。 她轻轻握了握翠儿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朝正洋洋自得的许师爷微微一笑。 “噢,原来大楚律例是这么规定的啊,许师爷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轻轻福了福身,“感谢许师爷的教诲,我明白了。” 许师爷冷哼一声,“明白就好,来人!” 话音没落,却听赵青话题一转,“只是,许师爷有何证据说那逃跑之人是我指使的?”一双美丽的眸子无辜地看着许师爷。 这还用说? 许师爷眼睛一立,“……你和尤六子产生纠纷,他就出面将尤六子打了,不是你指使的,是什么?” “谁说他出面帮我就是我指使的,兴许是打报不平呢!”赵青一本正经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许大人又哪来的自信我能指使动他这种**不羁无拘无束侠士?” 说着,又转头看向大家,道:“各位都是许师爷找来的证人,我也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请问各位,谁看到那人是我身边的随从了,谁认识他姓什么,叫什么?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听我吩咐了?” “这个……” 十几个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急转直下 大家恍然发现。 刚才那人的确是凭空冒出来的。 打完人后又凭空消失,自始至终,都没在赵青身边停留过。 他们还真不能就此确定那人就是赵青的手下。 其实,招呼李嵬出来,赵青当时是喊了一声的。 只是,当时这些人早被尤六子吓懵了,有多远躲多远,根本就没人听见。 退一步,就是听见了,这人命关天的关头,他们也不敢乱说。 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半天,众人俱摇摇头。 “……小的没看见那人在沈三奶奶身边停留过。” 十几个人众口一词。 许师爷有些发懵。 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辩驳。 “你这是狡辩!” 见势头不对,杨捕头硬着头皮喝道。 “不是你指使,他怎么可能出头!” 连翠儿都退缩了,怎能再让这女人节外生枝。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赵青纹丝没动。 许师爷声音又软下来。 “沈三奶奶若有微词,到了公堂上只管和赵大人说……你放心,若那人确实不是你指使的,赵大人询问后自会放了你,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沈三奶奶千万别为难我们这些抓差办案的小人物。” “许师爷的难处我明白。”赵青这才缓缓开口,她声音诚恳,言辞间万分的理解。 许师爷顿时松了口气,正要开口。 却听赵青话峰一转。 “若是平日,我也不妨就跟您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相信赵大人也不会为难我,只是今时不比别时,我这些桃子都熟透了,不赶紧处理掉,一转眼就烂了。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 声音温婉动听,言辞有理有据,赵青像叙家常一般和许师爷杨捕快说着自己的难处。 说的杨捕头都快哭了。 若不是这件事背后涉及十几万两的利益,他都想自作主张放过她们。可惜,这件根本就不是他能左右的,正想着把人带回去后悄悄在赵大人面前替她多说些好话,就听赵青又说道。 “其实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断,三爷生前仗义疏才。的确结交过一些生死朋友,他们路过此地,看不惯他的遗孀被人欺负,临时拔刀相助也是有的。”她坦然地看着许师爷和杨捕头,“不知道两位还记不记得,四年前轰动一时的一桩无头案,为替三爷报仇,有人曾血洗青帮,把帮主穆山的人头正大光明地摆在三爷坟前……若按许师爷今日的推论,当初穆山的人头摆在三爷坟前。人就应该是沈家杀的,就算不是,也是沈家指使的,对不对?” “这……” 脸一阵红一阵白,许师爷哪敢点头。 赵青也没指望他应声。 稍稍停顿了几息,她又接着说道,“……许师爷身在县衙,相信对这件案子也不陌生,当时从古阑县令,中州知府到谭西省布政使都惊动了。甚至万岁都亲自下旨派了钦差大人彻查此案……可谁也没敢乱抓一个沈家人,妄断血洗青帮是沈家背后指使……” 不疾不徐的声音棉里带着针,她看着许师爷,慢慢问道:“今时今刻。许师爷又怎么能无凭无据就断言那人是受我指使,而不是当初血洗青帮那人?” 声音不高,好似在和闺蜜闲聊一般的淡然。 可听在许师爷杨捕头的耳朵里,却犹如响鼓惊雷,震得两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真是利令智昏,他们怎么忘了。 当年曾有一个煞星。为了给沈怀瑜报仇,血洗青帮,让曾经雄霸西北,名声如日中天的青帮一夜间销声匿迹! 和青帮相比,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县衙,就是石州府衙,也不敢招惹,甚至连谭西省布政使,都指挥使见了青帮帮主穆山都要礼让三分。 当年傅万年信誓旦旦地要给自己的恩公报仇,可最终也不过是和穆山坐下来割地让利,以期望穆山能交出凶手,最后仍然是不了了之。 这样一个江湖巨鳄。 竟被人一夜间就连根拔了,从此在西北,不,是在人间销声匿迹。 只为那沈怀瑜报仇。 甚至官府查了四五年,仍旧一无所获。 这样一个可怕的人,他想保护沈怀瑜遗孀,谁又敢动他们? 果真今日让这位沈三奶奶吃了亏,那人灭了自己满门就向碾死一只蚂蚁! 财帛动人心。 十几万两银子是够诱惑,足可以撼动一个人生出杀人越货之心。 可前提是,你得有命去花! 冷汗顺着许师爷杨捕头的额头落下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俱有一股劫后缝生的后怕。 空气异样的沉寂。 整个空间都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沈三奶奶说的是……”许师爷擦擦额头的汗,朝赵青抱拳道,“这些人的证词的确不能判断打人者是受您指使,刚才是我唐突了……我这就回去将实情禀报赵大人,” 言辞间一副冠冕堂皇,目光却及其谦顺。 说完,许师爷也不耽搁,和杨捕头带了一群捕快转身就走。 哗…… 围观百姓一阵轰动。 “就这么走了?” “不抓了?” “真不愧是名震中州的传奇女子!” “黑白两道翻手间就这么都给摆平了?” “墨迹什么,快,快,赶紧回去告诉老爷……” “是啊,快回去告诉东家,若能首先抢到和她的合作权,今后我们就能和闵家并肩而立。” “……” 嗖,嗖,嗖…… 一片喧嚣声中,几道人影飞速向集外掠去。 赵青回头看向翠儿。 “……多谢翠儿姑娘了,不知翠儿的主人是谁,可否带我亲自登门道谢。” 形势急转直下。 直到此刻,翠儿脑袋还晕乎乎的。 正瞪着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群灰溜溜远去的背影,不明白他们刚刚还连自家老爷的面子都不肯卖,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怎么转眼间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听到赵青问话,翠儿脱口道: “我家夫人……” 话到嘴边,翠儿蓦然想起她家夫人那凝重神色,心顿时又一咯噔,暗道: “瞧夫人那神色,就好似很怕见她,却又不得不来见她,也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我就这么报出家门,万一她曾经被夫人负过,根本就不想见夫人,连夜逃走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折服 第二更 …… 来之前,夫人可是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她留在石州的。 念头闪过,已冲到舌边的话又被翠儿咽了回去。 她轻咳一声,胡乱说道,“……听说这桃子竟来自荣城,特意让我来问问是不是真的,买些尝尝鲜。” 一直看着翠儿的眼睛。 将她的犹豫尽收眼底,赵青微不可闻地皱皱眉,暗道:“她家夫人到底是谁?她竟不敢说?” 心里疑惑,翠儿不说,赵青却不好硬问。 微怔了怔神,她随即爽朗一笑,“夫人想要尝鲜,翠儿只管拿回去尝便是,什么买不买的。”说着,吩咐顾长生道,“搬几篓桃子给翠儿带回去!” 不管翠儿的主人出于什么目的帮自己,她既有好感,自己主动结交一下总是好的,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就多一条路。 对这些,赵青从来都不含糊。 吩咐完顾长生,又回头看着翠儿,“……翠儿可带了马车?” 翠儿眨眨眼,又眨眨眼。 她真是女人吗? 怎么比男人还豪爽? 这么贵的桃子,几篓几篓的眼皮都不眨就这么送了出来? 今天自己可真没帮上她什么忙! 一开始,翠儿的确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的出现对于赵青就近乎于一种施舍。 话语也及其傲然。 可经许师爷咄咄一逼,自己险些把事情就给办砸了,翠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即便没有自己,眼前这位手段惊人的沈三奶奶也能把这些人给打发了。 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如此溜须自己! 可是,几篓昂贵的鲜桃就被她甩手这么送了出来。 女人都是很小气的。 尤其那些千金闺秀们,一个个看着光鲜锦绣,言语知情达理,温雅娴淑,可她们骨子里有多小气。没有谁比常帮夫人主持海棠分社事物的翠儿更知道了。 如赵青这般目光清澈澄明,胸怀坦荡豪气冲天的女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盯着赵青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摆摆手。 “……三奶奶使不得!” 若说之前还有些优越感的话。现在的翠儿,对赵青是打心里折服。 赵青看着翠儿微微地笑。 翠儿慌忙又道,“我家夫人要买的可不是一筐两筐。” 赵青微怔。 “你家夫人想要多少?” “后日海棠分社要开乞巧宴,夫人正为水果发愁呢,沈三奶奶的桃子可是给解决了大问题!”这也是她发自心底的话。“早就听说荣城的桃子天下闻名,可惜路途太远根本运不过来,这还是第一次在石州当地见到呢,拿到乞巧宴上,一定会一鸣惊人!” 海棠社的乞巧宴? 她家夫人是宴会总负责,还是只负责采购? 她家夫人到底是谁? 又和自己什么关系? 目光闪了闪,赵青正待要问,一抬头,只见翠儿正板了手指头算着,“……除了宴会当天吃用。还要给到会的一些重要人物、老爷的朋友每人家里也要送一筐,还有同年……哎呀,一车根本不够!”她抬起头看向赵青,“至少要两马车!” 两马车? 赵青回头看向身后的马车。 一共拉来五马车,卖了一车半,还剩下三车半多,果真让她拉走两车……这才不到晌午,剩下的肯定不够卖。 这集市熙熙攘攘的,马车进出非常不方便,要不要让她直接从客栈拉? 见她呆呆地看着马车出神。不知道是算计这个,翠儿以为赵青心疼了,不由捂了嘴咯咯地笑。 “三奶奶放心,夫人说了。就按市价,银子会一文不少给您!” 知她误会了,赵青哭笑不得。 这桃子听着卖价很贵,实际在佳宁县才五文一斤。 “不过要两马车,我还给的起!”她爽快笑道,“只我这里只剩三车。要不……”她看着翠儿商量道,“我让人带翠儿去顺来客栈拉?” 两车也送? 那可是三四千两银子啊! 翠儿嘴巴半开半合,张成了o型。 赵青吩咐夏竹拿了纸笔过来,低头写了张便条,又招手叫过个打杂小厮,“……你带翠儿姑娘去客栈,找赵炳勋。” 赵炳勋是赵俊的一个远房亲戚,赵青见他伶俐,这次特意带出来锻炼。 “不行,不行!”回过神,翠儿头摇成了拨浪鼓,“这么多桃子,我怎么能白要!” 三四千两银子对她家夫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这些升斗小民来说,却足足可以过一辈子! 翠儿脸涨成了红布。 “……三奶奶这样,夫人不知道,又以为我仗势欺人了,会剥了我的皮。” 瞧见翠儿急得要哭了,赵青神色也庄重起来。 “这样啊……”她歉然地笑了笑,随即附身上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悄声道,“既如此,那就按成本价吧,每斤八十文。”站直身子,“这个价钱,翠儿和夫人知道就行,回去后千万别说出去!”又别有深意道,“你们对外就说是二百五十文一斤!” 每斤八十? 翠儿眨眨眼,“会不会太低了?” “我之前也没想到从佳宁县运过来会用那么多冰,刚刚够本吧。”打死赵青也不会说八十文她还赚一倍多,“之前我和闵家签的契约就是这个价,若不是他们反悔,我也没机会卖这么高!” 今天她已经轰动了上河集。 相信不用一夜,她和闵家的契约就会被传开,翠儿的主人也一定会知道,既然说按成本,她再高过这个价钱卖给翠儿的主人,反倒容易弄巧成拙,让她对自己生出罅隙。 细节决定成败。 生意场上,最重的就是一个信字。 既然想结交,她就要让翠儿的主人打心里相信她是真诚的,如此,她才能获得来自翠儿主人的最大信任和帮助。 这些,对她今后在石州府的发展至关重要。 而且,这些也绝不是金钱能够买到的! “这么便宜,闵家竟然还毁约?” 翠儿感觉自从遇到这位三奶奶,她的震惊就一场接一场,直轰的她脑袋晕晕呼呼的,都有些转不过来了,话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 “他们不是脑子有病,傻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满载而归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两更合一 …… 噗嗤…… 夏竹笑出声。 也发觉自己失言,翠儿脸色腾地一红。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赵青趁势把和闵家的恩怨不着痕迹地告诉了翠儿,最后推了她道: “……要送桃子,翠儿赶紧回去告诉夫人要趁早下手,免得被别人抢在前头送了,夫人再送,就起不到效果了!”又打趣道,“乞巧节就到了,我的桃子可是孝敬那些达官贵人的好东西,就看谁能抢到先手了!” “三奶奶说的是,都是我疏忽,竟没想到这些!”翠儿急的转身就走,“真被别人前了先,夫人的银子可就白花了!” 看着翠儿的背影,赵青微微地笑。 眼见要挤出人群,翠儿又小跑着走回来,“我差点忘了!” “什么事儿?”刚刚坐下,赵青又站起身来。 “听说三奶奶明日要去中州府?” “是啊……”赵青点点头,“翠儿可有什么信件要我帮忙传递?” “不是,不是……”翠儿连连摇头,“是我家夫人想见您,她原本要亲自来的,是府中突然有急事被召了回去,才让我先过来跟三奶奶说一声,好歹在石州多呆几天,我家夫人忙完立即就来见您!” 在石州多呆几天? 赵青抬头看看又被人围住了的马车,她可不是来旅游的。 顺来客栈里可还有近二百马车桃子呢。 她能等,桃子却不能等! 虽然有冰块镇着不会坏,可这么多桃子,耽误一天,就是几百两的储藏费,再加上镖师、车夫,人吃马喂的,她哪能等得起? 更何况,中州虽然有杨子骞、傅万年和尹世哲,可事情毕竟没落地。去的越早越好。 正犹豫着如何拒绝。 夏竹已经把她们的难处说了出来,“……那么多桃子,一个不好就是几十万两的损失,还望翠儿姑娘见谅。” “这可怎能么办呀?” 翠儿小脸顿时垮下来。 “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留住三奶奶。三奶奶好歹给我个面子,哪怕暂时先别走。”她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向赵青,“我回去立即就把您的情况回禀给夫人,看看夫人有没有办法?” 像是在琢磨什么。赵青低眉不语。 翠儿又道,“最晚,最晚,我明儿早上一定给您答复!” 话说到这份上,赵青也不好再拒绝。 见她终于点头,翠儿出笼小鸟似的转身跑了。 ***** 闵府中。 闵二爷腾地站起来。 “……什么,杨捕头灰溜溜地回来了?” 汪总管脸色煞白。 “我们的人说杨捕头正要抓人,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丫头,说了几句话,杨捕头和许师爷就灰溜溜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觑着闵二爷脸色。“那杨捕头临走时还和大家说,这是误会,大家该买桃子只管买,既收了捐税,上河集中任何一位商贩的利益官府都会坚决维……” 闵二爷蓦然抬起头。 汪总管一哆嗦。 一口把维护的“护”字吞到了肚子里。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说到底,全是他贪心。 当初若不贪图南州孙家那株玉石榴,他也不会背后说了沈家那么多坏话,也不会那么狠绝地不给自己留一丝回旋余地的将来送桃子的她拒之门外。 原以为不过是个过时的沈家,一对孤儿寡母。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还能在石州地界上黑白两道通吃! 比当年的沈怀瑜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她这一闹腾,闵家随后收上来的桃价怕是再不会高过二百五十文了。 若果真因此赔了老本。二爷会不会剥了他的皮? 越想越怕,汪总管脸色土灰。 “那小丫头是谁?”闵二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汪总管摇摇头,“大家都不认识,看装扮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汪总管又摇摇头。 闵二爷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过去。 “你还知道什么?” 汪总管吓的一闪身子。 杯子顺着衣角摔在脚面上,滚烫的热茶透过薄薄的丝绸渗到皮肤上,烫的汪总管脚背生疼。却一声不敢吭。 有小丫鬟敲门进来,“许师爷来了。” “……打尤六子的人沈三奶奶根本不认识,杨捕头找了十几个瞧热闹的百姓询问,这件事儿本就是尤六子首先寻衅,而动手打人者也早就跑了,都和沈三奶奶无关。” 许师爷面无表情地令人将闵家先前送的五千两银子抬进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 闵二爷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 手紧紧地握着椅背,足足十几息,才压下满腔的暴躁。 他嘴角慢慢动了动,又动了动,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买卖不成仁义在,许大哥这是干什么?”回头招呼人,“把银子给许大哥……” 话没说完,就被许师爷打断。 他神色一正。 “闵二爷是久经沙场的人了,一定知道什么事情可为,什么事情不可为!” 闵二爷神色慢慢僵住。 “赵大人刚刚打探到,那沈三奶奶容貌倾国而又少年寡居,这些年没少有人惦记她,可每每出现危机,身边总会出现一个武功高强的神秘人替她解围,就如今天一般……”许师爷话题一转,“大家都猜测那个神秘人就是当年铲除青帮之人。”他神色凝重地俯下身,一字一字道,“石州都司卫所的冯千户让我转告二爷,若不想哪天睡到半夜里突然身首异处,二爷最好老实些,别去碰那沈三奶奶!” “啊……” 眼睛睁得像铜铃,汪总管嘴巴半开半合地顿住。 闵二爷脸色也格外难看。 送走许师爷,汪总管回头看着闵二爷,“……怎么办?” 沈三奶奶不傻。她一定能猜到今天的事情是他们的手脚。 “若是个正经商人,我们还可以晓之以利,可女人都小心眼,她得了这样的势。怕是轻易不会善罢甘休,二爷若主动去求和,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她奚落嘲讽,漫天要价呢……” “她会吗?” 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的闵二爷迷惘地抬起眼。 汪总管心一咯噔。 心里暗道,“二爷这意思。是真想求和?” 那怎么成! 一旦和沈家重签契约,南州孙家势必就要退出,那自己收礼的事情岂不要暴露? 冷汗顺着王总管额头落下来。 “……要不,奴才就豁出这张老脸亲自登门去给她道个歉?”他颤着音试探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闵二爷无意识的点点头。 汪总管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常言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和奴才倒不怕,就怕她见到我们主动求和,立即就张扬起来……”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就怕一旦被果商们知道我们压不住她,会直接越过我们改从她那里以更便宜的价进桃子?”摇摇头,“这些果商可是二爷经营了多少年的关系啊……” 她这是要跟他抢市场? 闵二爷一激灵,人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仔细想一想,以那女人今天表现出来的泼辣,这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闵二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铲除青帮的神秘人是吧……”他慢慢地念叨着,神色蓦然一凛,“那是大家都没动真格的!” 果真逼急了,大家就拉出来练练。谁的后台比那些皇子公主更硬! **** “……真的,都给摆平了?” 广顺果行内,东家宋会杰正转动着肥胖的身躯,笨拙地把自己从藤椅上拉扯出来。 掌柜郝万元点点头。道,“……闵家也再没有什么动作。” 说着,他目光闪闪地看着老东家。 “佳宁县的桃子能完好地运到这儿,光这储藏秘方就价值连城,东家要不要去顺来客栈找沈三奶奶谈谈?” 趁沈三奶奶和闵家决裂,桃子压在客栈。他们先下手为强,雪中送炭帮她一把。一旦得到她独特的储运之法,不出三年,他们的广顺果行就能压过闵记果行,成为石州第一大果行!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和闵家抢生意? 宋会杰眼前亮了亮,侯地又黯下去。 他摇摇头,“……得罪了闵家和上河会,谁知道她能不能在石州站住脚?”声音顿了顿,“我们再等等吧?” 等等? 郝万元腮边的肌肉抽了抽。 这机会一闪既逝! 眼下沈家是面临着一个大坎,但这也正是看谁有魄力,敢不敢吃下那二百车桃子的时候! “东家……” 还待要劝,宋会杰已摆摆手,“……不急,其他果行不也都没动静嘛,我们先观望观望再说。” 说着话,宋会杰已露出一副不愿多谈的神色,挺着看不到脚面的大肚子,颤巍巍的进了里屋。 望着那肥胖的背影,郝万元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点魄力都没有,难怪祖上经营了几百年的老字号,竟被个后起来的闵家压的死死的! 而此时此刻,其他果行也都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等等……” “再等等看……” “我们卖的可不仅仅只有桃子,一旦被闵家记恨,怕是立即就会被挤出这一行!” “多派些人,盯紧了,千万别让哪家先出了手!” “……” 一时间,石州府的果行风起云涌。 各大果行的东家和掌柜都绷紧了神经,观望着,相互间野狗护食般紧紧地盯着。 而对于自己一夕间在石州水果行翻起的滔天巨浪,赵青却全然不知。 怕再有人来捣乱,整整一天,她也没敢离开上河集。 佳宁县的桃子,是货真价实的好吃。 一开始还靠扩声器宣传,随着尝过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来买桃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甚至还有许多小商贩推了车来买,对这些人,赵青索性就按二百文批发给他们。 不到中午,五马车桃子就卖得干干净净,远远超出了赵青的预估。 索性令人从客栈又拉来了七马车。 到了黄昏时分,就只剩下半马车。 眼见天色擦黑,集上的人已寥寥无几,赵青缓缓站起来,“……就这样吧。” 大家正卖的热火朝天,都不舍得收摊。 “人还没散净呢,再有半个时辰,这半车就卖出去了!”赵俊说道。 几个雇来的汉子也跟着附和。 “三奶奶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卖完这些再收!” 赵青回头看看装银两的马车。 一车四吨,折合八千斤,每斤二百五十文,合计就是二千两。 今天卖了足足十一车半,将近二万三千两银子。 这么大的数目,不眼红是假的。 即便有李嵬保护也不安全。 从佳宁县雇的镖师都在客栈看护桃子和福哥儿,她身边只带了两个镖师,还是趁天亮,早点回客栈的好。 只一犹豫,赵青便果断地摇摇头,“算了,不卖了。” 让大先生给几人结算了工钱。 事先说好的价儿,每人一天五百文。 结算完毕,赵青又随手抓起一把撒银,足足有十多两,眼皮都没眨就扔了过去,“大家跟我辛苦了一天,回去打酒喝!” 哗…… 众人一阵哗然。 集上没散去的那些人俱纷纷露出惊艳的目光。 这个女人,够大气。 比男子还爽快! 五百文,相当于大户人家普通看门小厮一个月的工钱! 他们这些人,整天呆在城门口等着人雇,一天五十文都是高的,哪挣过这么多? 一个个眉开眼笑,对赵青千恩万谢。 拆了彩台,收拾好扩音器等物事,为首一个穿了件青灰色葛布短衫的汉子朝赵青一抱拳。 “沈三奶奶虽然是个女子,竟比一般男人还爽快,别的不说了,我们就有一把干力气,以后沈三奶奶再来石州,有什么事情,一句话,我们一定随叫随到。” 赵青爽快地点头。 “以后我会经常来石州做生意,到时候少不了要找人帮忙!”她看着众人,“一回生,二回熟,大家若愿意,就在我这儿留个地址,以后需要时我会优先找大家!” 呼啦,众人俱围过去。 “我姓张,叫张军华,家住……”为首汉子首先报出姓名。 “我姓于,叫于广泽,家住……” “我姓马,叫马世五……” “……” 看着大家争先恐后地报出自己的姓名地址,赵青微微地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不了徒的秦峰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楚国没有票号钱庄。 除了那些大世家大商户会印制仅限制于内部流通使用的兑票外,大部分生意人都要拉着沉重的银两来回进货出货做生意。 就比如赵青,今天收到的全是现银和铜钱,又重又沉,必须得雇人看守…… 生生地被镖局剥去一层皮! 运输桃子的一路上她就在想,要想生意做好做大,首先就一定要有自己的班底,这不仅需要几个掌柜和跑堂的,还必须要有自己的保安人员……镖师。 而要建立班底,她现在最缺的,除了资金,就是人! 就这么一地一地慢慢积累,待到有一天她有足够的实力开设镖局抑或她现在还有些不敢想的票号时。 只需振臂一挥,立即就会遍地开花! 这就好似下围棋,先占据几个关键点,一旦把他们连成片,就做活了一条大龙。 “不亏是传说中的奇女子,沈三奶奶果然是女中的豪杰!”正想着,身后响起一道脆亮的声音。 赵青一回头。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满眼艳羡地看着争先恐后地围在赵俊跟前报名的众人。 正是白天算数及快的那个少年。 也是她这次无意中雇来的。 一天的接触,赵青已经知道叫秦峰,父亲三年前病逝,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和妹妹,全靠他养活。 “想不想跟我做?”赵青笑着问道。 赵青打心底看好这孩子,一心想要收归旗下。 秦峰眼前顿时一亮。 旋即又露一丝挣扎之色,最后又黯然地摇摇头。 赵青皱皱眉。 他这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正要询问,旁边一个刚登记完的汉子插嘴道: “沈三奶奶别难为他了,他是吴记铁铺的学徒,出不来的。”敲了敲秦峰脑袋,“老实说,你小子是不是又装肚子疼?” 秦峰脸腾地涨红。 他下意识地看向赵青。 赵青正看着他。 秦峰神色一顿,继而又讪讪地解释道。“……我去给娘抓药,正听说三奶奶要雇人,一天五百文……比上我一个月的工钱,才假装肚子疼。跟东家请了一天假。” 请一天假扣十文,他出来挣五百文,算下来,还净赚四百九十文。 够给母亲抓几副汤药了。 剩下的钱还能买一斤肉给母亲和妹妹改善一下生活。 “吴记铁铺?” 赵青错愕地看看秦峰枯瘦的身材,怎么看怎么像个文弱书生。“你……是打铁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 不会吧,难道她又遇到个和自己一样表面柔弱实则力大无穷的怪物? “我哪能打动铁?”秦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在铁铺打杂,铁铺吴掌柜是家父生前的好友,家父去世后,他可怜我们母子无依无靠,才说服大师傅收了我做学徒,勉强混口饭吃……” “你现在一个月多少工钱?” “正常三年学徒出来,手艺好的师兄一个月怎么着也有一二两银子,生意好时甚至能挣到三两……”秦峰苦笑摇头。【ㄨ】“可惜,我身子骨弱,连大锤都拎不动,根本就不是打铁的料,又要养活母亲和妹妹,吴伯看我可怜就让我干杂役,每月三百文银子,直到现在还顶个学徒的名字出不了徒呢……” 这种家传手艺铺子,因要传授自己的衣钵,收学徒都是非常隆重的。而且都会签订生死契约。 学徒期间,徒弟任由师傅打骂鞭策,生死由命,直到出徒才能获得自由身。独立门户。 吴掌柜也是好意,想着秦峰能学门技能养家活口,也没成想秦峰会这么不争气,一点打铁的天赋都没有,而大师傅又是个及其固执的人。 他人倒不是有多坏。 只在他眼里,秦峰既入了他门下。除了打铁是正经事,其他都是歪门邪道。正事做不好就是没前途。 打铁不行,可偏偏秦峰一张嘴却特别会说,哄得吴掌柜溜溜转,也因此,使得大师傅越发地不待见他,觉得他是巧言如簧。 手里掐着秦峰的契约不松口。 眼见学徒期满,却瞪眼既不让出徒,也不放手让他改学别的行当。 而吴记铁铺全靠大师傅,大师傅想整他,吴掌柜也没办法,最后就落成今天这副样子,说是学徒吧,大师傅什么也不教他,说是打杂的吧,工钱却只有三百文,比客栈小二工钱都少。 石州府一般客栈的小二每月工钱大都是五百到八百文。 而学徒是没有工钱的。 当年是吴掌柜照顾他,让他兼顾打杂,每月给二百文,也没想到他会把打杂当成了正业,却把个打铁的活计彻底荒废了。 那时候年龄小,每月能挣上二百文就高兴的什么似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朋友越来越多,秦峰才发现每月二百文钱根本什么都不当,尤其今年他母亲突然病了,日子过的更是捉襟见肘,有上顿没下顿。 虽然吴掌柜后来又给涨了一百文,可对于喜欢交朋好友的秦峰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于是,他便经常这么偷偷出来赚外快。 他账算的这么好,也全是经常帮隔壁的刘记果行卖水果锻炼出来的。对此吴掌柜也挣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他越是这样大师傅越是看不上他,越捏着他的契约不放。 如此恶性循环便到了今天,眼看着大好的机会,自己却不是个自由身。 以前也有过别的作坊见他伶俐,想雇佣他的,最后因大师傅不放而不了了之,秦峰也没有太多惋惜,横竖在哪儿都一样。就挣那么多银子,在铁铺这么吊着,时常出来赚些外快,反倒更自由。 可这次却不同! 亲眼见识了赵青的才情和她翻手间摆平黑白两道的手段,见识了她出手的阔绰,见识了她处事的豪爽。 秦峰感觉,这才是他的东家,才是他这辈子要追随的人。 若错过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会后悔一辈子! 怎奈,他无权无势又无钱,根本斗不过大师傅。 他若敢公然离开吴记铁铺,大师傅一纸诉状送到县衙,他至少要吃三五年的牢饭,待他出来,母亲和妹妹大约都变成一堆白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名扬石州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说完自己的情况,秦峰目光殷切地看着赵青,暗暗期待她能出头。 连尤六子许师爷都仓惶而退,秦峰相信,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这样啊……”出乎众人意外,赵青只是低眉沉吟着,“确实有些麻烦。” 秦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听见这些,在场众人一个个不由也替秦峰惋惜。 张俊华用力拍了拍秦峰肩头,“兄弟,节哀吧。” 秦峰眼泪差点掉下来。 夏竹悄悄拽了拽赵青衣襟。 赵青恍然不见,扶着她的手缓缓蹬上马车。 看看黯然失魂的秦峰,夏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也上了马车。 盯着赵青的马车看了好一会儿,秦峰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恭敬地朝赵青抱拳告辞。 “等一等!”刚转身走了一步,赵青突然开口叫住他。 秦峰眼前一亮,他蓦然转过头。 赵青随手从银筐拿起二锭银子扔过去,“……拿去给你娘看病吧。” “这……”秦峰怔住。 “若你哪天解除学徒契约了,还想跟着我做,可以去佳宁县的龙门客栈找我。” 说着,也不待秦峰回答,赵青已刷地放下车帘。 握着沉甸甸的银子,秦峰呆呆地站着。 “……您为什么不趁机招揽了他?”马车走出了很远,夏竹忍不住疑惑问道。 如此一来,秦峰定会死心踏地为她们卖命。 “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值不值的我倾力栽培?”赵青疲倦地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倚在车座上。 ***** 众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掌灯了。 一楼厅堂中,稀稀落落地散坐着几桌客人,柜台上,客人的饭桌上,厅堂四角都掌了蜡烛。将诺大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 “……福哥儿呢?”赵青目光扫了一圈。 苗汉青早已满面红光迎上来,“……沈三奶奶今儿生意好啊,开业大吉!” 集市上的事情,早已传回客栈。 被这些人添油加醋地一渲染。如今整个石州府都在津津乐道于赵青在上河集市那独树一帜的宣传模式。 这手法,既大气又新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尤其她眉头都没皱就把尤六子打的落花流水,直令人拍手称快。 身为石州府的第一恶霸,平日里耀武扬威凌强欺弱。石州的百姓可是恨透了他们,奈何,慑于他们的凶狠,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次,可算是真解了恨。 在老百姓心中,赵青简直成了无所不能的女神。 而亲眼看着仅仅赶了一天集,就足足卖了十四车桃子的苗汉青,对赵青那叫一个崇拜。 这简直就是一尊活脱脱的财神爷! 点头哈腰地给赵青见礼,也不管自己年纪胡须一大把,那态度恭顺的。就像个孙子。 惦记着福哥儿,赵青却没工夫跟他寒暄。 “福哥儿呢?”她还是第一次和福哥分开这么长时间。 “二少爷真是个福星儿……”提到福哥儿,苗汉青笑逐颜开,话没说完,就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门口进来四五个客人。 “掌柜的,中午那个小小二呢,让他出来,瞧我给他带什么了!” 一进门,为首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就大声嚷嚷道。 肚子上的肥肉随着他声音一颤一颤的。蒲扇似的大手里小心翼翼捏了几个寸长的猴子不像猴子猪不像猪的泥塑。 模样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快让他看看这是不是他说的那个孙悟空?” 孙悟空? 赵青身子一怔,这个时空没有明朝,前世那脍炙人口的四大名著自然也就没有出世的机会,这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孙悟空这个名著中的传奇人物。 除了她和福哥儿。 难道他嘴里说的那个小小二就是福哥儿? 小小二。小小二,小小二! 赵青怎么听怎么别扭。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 “正少爷来了!”店小二已经小跑着迎上去,“快里面请,您是要去包房还是继续在大厅用?” 瞧见不是小小二,正少爷皱皱眉。 “那个小小二呢,快让他出来看看我这孙猴子捏的好不好看!” 正少爷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快点。快点,让他出来看看,为捏这孙猴子,我们少爷可是顶着大毒日头亲自去上河集找泥人张捏的。”说着,兀自扯着嗓子喊起来,“小小二,小小二!” 根本没人搭理一脸谄笑的店小二。 店小二抓起搭在肩头的布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嘿嘿笑道,“二少爷等了您一下午,就一直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盼着您给他捏孙猴子呢。” 整整一天,一直都随大家叫小小二。 可如今当着赵青的面,店小二可不敢再称呼福哥儿为小小二。 “到底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这不,忙碌了一天,趴在门口就睡着了,刚给抱到楼上!” 二少爷? 正少爷皱皱眉,“怎么又出来个二少爷?” 苗汉青连忙解释道: “他就是今儿在上河集痛打尤六子的沈三奶奶的儿子,父亲是当年名镇谭西商界的沈三爷……”把昨晚的戏言说了,“是沈三奶奶教子甚严,要求他言出必践,才被留在这里做小二……” “他竟然是名扬上河集的沈三奶奶的儿子?” “难怪小小年龄就这么伶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 众人眼前俱是一亮,纷纷议论起来。 正少爷激动的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天,我竟然认识沈三奶奶的儿子,我竟然和沈三奶奶的儿子是朋友……”也不管自己和福哥儿差了多少岁,他大呼小叫道。 亲自去上河集捏泥塑,正少爷可是对沈三奶奶这个泼辣的称号如雷贯耳! 在他心中,敢和跺跺脚石州大地都颤的尤六子动手并且赢了,这沈三奶奶就是神! 听到众人的夸赞,苗汉青胸堂挺的倍儿直,感觉赵青能住在顺来客栈,都是他的荣耀。 说不定他的客栈从此就火了! “沈三奶奶就住在咱们客栈!”他自豪地炫耀道,“刚回来,正问二少爷呢……” 说着,掌柜一回头,哪还有赵青的影子。 已经走上了二楼,赵青和夏竹还能听到身后赞叹的议论声。 夏竹掩了嘴吃吃地笑。 她低眉看着赵青,“……若被他们看到,他们心目中除霸安良的英雄竟生得这么一副娇弱模样,不知会不会顿时就变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相思鸟 回到房间,福哥儿睡的正香。 一面轻手轻脚给赵青斟茶,周嫂低声说着白天的事情。 “……想不到,福哥儿做起小二来竟有模有样的,直逗得客人哈哈地笑,都争着招呼他去自己桌儿,拿了好吃的哄他玩,福哥儿就给大家翻筋斗,练倒立,还把您常讲的那个三打白骨精说给大家听……热热闹闹的呼叫声又引来两桌客人,用了饭大家还都不尽兴,相互约好了晚上再带了好玩的找他玩,把苗掌柜乐的什么似的,直说我们福哥儿就是颗福星,只做了一天小二,就把客栈生意带得这么好……” 这小家伙,哪是干活,这就是玩吗。 听了周嫂的描述,赵青满眼都是笑意。 她蹑手蹑脚来到床前。 福哥儿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小嘴还偶尔蠕动一下,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直看的赵青心都化了。 弯腰轻轻在儿子小脸上亲了两口,这才站起身来。 见到儿子安然无恙,心放下来,赵青才发现这一路走回来,自己竟热的满身大汗。 一整天都在日头底下,身上早都黏了。 一边吩咐夏竹,“……快打热水去!”赵青抓过扇子一边扇着风,随手解开衣衫扣子,在夏竹错愕的目光下很没形象地歪在贵妃椅上。 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周嫂还在呢! 明明外表看着是那么高贵典雅,贤良淑德都占全了,可她家三奶奶做起事来怎么就这么毫无顾忌呢? 腹诽了半天,夏竹嘴上却没敢抱怨出来。 索性拉了周嫂推门出去。 赵青却不知道小丫鬟心里还有这么多抱怨,一把绘了五子放牛图的团扇正被她摇的忽闪忽闪地响。 热死了。热死了! 她祖母的,这古代的夏天真不是人过的。 虽然随处都是无污染的绿色。 让人吃的放心,穿的也放心。 可这古代的夏天真是坑娘。 没空调也就罢了,女人出门必须里一层外一层包的严严实实,还得罩上面纱,一整天下来,人都快捂出痱子了。 此时此刻。赵青非常想念前世的小吊带。 不让穿吊带裙。哪怕能穿那种半截袖子的短裙也行啊。 难怪古代的大家闺秀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跨。 冬天冻的要死,夏天热的要死,也没几个人敢像她这样有胆在大毒的日头下一奔波就一整天的。 她还是太穷了! 我一定要赚钱。以后有钱了,就造一辆宽大的马车,冬天放四个火盆,夏天放一地冰! 坐在马车中。穿的再严实也不热,比前世那空调轿车还舒服。 一面负气地嘟囔着。赵青心里又暗暗自嘲。 若是让前世那些死党知道,自己来到古代辛辛苦苦地赚钱,就是为了能坐得起一辆带冰块、带炭盆的豪华马车,一定会笑掉大牙! 尤其孙光那死玻璃。 一定会笑到手脚抽筋。然后随意扔给自己一把悍马钥匙,让自己爱哪凉快去哪凉快。 虽然是个女人,可她尤其喜欢那种高大威猛的车型。对此,孙光一边嘟囔她没一点女人味。一边有了好车就来她跟前炫白。 想起前世车库里那几辆高大威猛的豪华车,赵青心里哀嚎。 回不去了,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前世那灯红酒绿光影淋漓的生活,与她是彻底绝缘了。 五年了啊。 一转眼,自己来这里已经五年了。 那一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她? 不知道孙光那死玻璃现在怎么样了,五年前他一定会为她的逝去悲哀,现今的他,还会不会在她的忌日那天洒一杯酒,填一抔土? 毕竟生活了三十多年,那流逝的光阴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记忆,说不想念,是假的。 一时间,许久不曾再忆起的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还记得孙光搬到自己的公寓后,不仅把大客厅养满了花,竟又喜欢上了鸟。 趁自己出差,他不知从哪淘回来两只麻雀大小的鸟,头和脖子是鲜亮的橄榄绿,眼圈和腹部却雪白雪白的。 孙光说他叫相思鸟,她心里却叫它白眼狼。 记得出差回来第一次见到那两只鸟,自己也很喜欢,在孙光的介绍下,还拿了他买的鸟食逗弄了好一会儿。 当时也没觉得家里养只鸟有什么不妥。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自己睡的正香,就被一阵叽喳的鸟叫声吵醒,耳朵塞上棉花也睡不着。 一肚子的起床气,她冲过去就鸟笼子给砸了。 见孙光阻拦,还特意当着他面又踹了几脚。 孙光那时是真红了眼吧? 一向好脾气的他竟不要命地冲上来,被她一个背肩摔就给扔了出去,打不过她,索性坐在地上破天荒地指着她破口大骂。 “活该你谈一个黄一个!” “身体硬的像铁,脾气这么暴躁,谁敢要你!” “谁瞎了狗眼才喜欢你!” “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 孙光气急败坏及尽恶毒的声音还历历在耳,曾经是那样的让自己伤心,现在想一想竟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这死玻璃? 真被他一语成谶了。 前一世,自己直到死都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那一世的孙光发现自己死了时,可曾为他的恶言后悔? 赵青摇摇头,眼底有抹晶莹的泪花。 尤记得当时自己正逢母亲以死逼婚,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被他恶毒的几句话竟抑郁了很久……后来孙光气消了,又回头低声下气来哄自己。 “你聪明,独立,为人仗义,大家都喜欢你的。” “你也知道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我那天只是气极了才口不择言,都是瞎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有人喜欢,有很多人喜欢。” “……郭晟睿不就是被你迷的死去活来。” “……” 不知怎地,一向大度,平日再气恼一句话也能被哄好的她那几日是怎么了,心情就是低落落的,任孙光软话说了一箩筐,就是提不起精神头…… 孙光被逼无奈,又信誓旦旦地跟自己发誓。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学着古装剧里的发誓镜头,他模样滑稽地举起左手,放在耳边,“我发誓,若你到五十岁还没嫁出去,我就离开他,嫁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打开蝴蝶珮(上) 明明一个大男人,做出的动作却扭扭捏捏的。 比女人还女人。 一件很庄严的事情被他这一闹,变的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噗嗤一声。 她一下子就被逗乐了。 孙光顿时松了口气。 瞧见自己歪了脑袋神色严肃看着他,以为自己真把誓言当真了,孙光被黄蜂蛰了似的一激灵,一个高就窜到几米远。 “要我嫁你也不是不行,你得把你那火爆脾气改了,还有,要学会温柔些……”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话,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她早已经模糊,只记得他说道,“对,对,你必须改练瑜伽,练瑜伽不仅能修心养性,还能让身体柔软……” 她转过头,给他个后脑勺。 孙光又绕到她前面,瞪眼认真看着她。 “告诉你,男人都喜欢身体柔软的女人,就像我这样,只要一抱在怀里,就会让他们欲.火冲天……”扭腰晃腚做了个及其放荡的动作。 她一抱枕就砸过去…… 当年的孙光,是真的不喜欢她那一身硬功夫和火爆的脾气吧? 所以,才会天天不停地碎碎念。 硬拽了她去女子会馆去学习做淑女。 这一世,自己真的按他建议改练了瑜伽,而这具身体也对古代的规矩礼仪浑然天成;连那火药桶似的脾气也被这具身体死死地镇压在骨子里。 表面上,任谁第一眼,都会生出温柔娴熟四个字…… 不知这样的她,还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没人喜欢?最后被那死玻璃一语成谶。 一想到终身大事,莫名地。赵青脑海中就又浮现出那张英气逼人,俊美的令阳光都失去颜色的面孔。 怎么又是他? 赵青使劲摇摇头。 把不其然闯入脑海中的影子甩了出去,整个人顿时也从迷醉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盯着头顶光秃秃丑陋的屋梁看了好一会儿,赵青才恍然记起自己是在古代,是在顺来客栈里。 前世种种,早已成云烟。 幽幽叹息一声,赵青目光落在被擦的锃亮的地板上。心忽然一动。 她伸手拽过自带的练瑜伽用的硬毯铺到地板上。 站在上面。弯下腰伸了伸腿,感觉衣服都贴在身上,赵青索性又站起来。将外衣脱了,只穿了肚兜和衾裤,伸展了下四肢,比之前轻松多了。她这才又抻了抻腿,很轻松地做了个一字马。 挺直上身。右手从后下方伸出,反向摸去。 很容颜就摸到了肚脐。 一点都没觉得勉强! 反手摸肚脐。 是前世许多闺蜜验证炫耀身材的方法之一,如果能反手摸到肚脐就说明身材好,如果摸不到。就该减肥了。 她身边许多同事就在朋友圈里晒出自己反手摸到肚脐的照片,大秀魔鬼身材,超级水蛇腰。 她前世也偷偷试过。可惜,摸到手抽筋也摸不到。 说心里话。她前世的身体是很强壮,可却一点也不胖,腰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胳膊也够长,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就是摸不到。 这让她倍受打击。 后来孙光上网查,才知道反手摸肚脐,不光得瘦,还要胳膊长,身体柔韧度好才行。 这三项,缺一不可。 否则,就只有患上马方综合症才能摸到了。 而她缺的就是这第三项,身体一点都不柔韧。 为此,又被孙光好一顿嘲笑。 还以此为借口,大张旗鼓地买回一堆瑜伽光碟,甚至还为她报了瑜伽班。 记得她当时火冒三丈。 两人又大打出手。 孙光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她练出一副像他一样的水蛇腰后,还嫁不出,他就不做玻璃…… 这一世,她真的能摸到呢。 而且,就这么简单。 真想发张图片给孙光啊。 不知那死玻璃会不会真的从此性向正常了? “……娘的一字马做的比我还好。”正暗自得意,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青一激灵,她一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福哥儿正坐在床上,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看着自己。 赵青慌忙一跃而起,伸手抓起贵妃椅子上的衣服。 刚穿了袖子。 福哥儿已经像开足了火力的小炮弹似的,嗖地一下扑过来,“娘……” 把赵青吓了一跳。 慌忙伸了手接。 直把福哥儿柔软的小身体抱在怀中,赵青心还噗噗乱跳。 她抬手拍向福哥儿的小屁.股。 “臭小子,你想摔死啊!” 虽然又惊又气,可赵青仍然不舍得用力,拍的一点不疼。 福哥儿搂着赵青的脖子嘿嘿地笑,“我知道娘力大无穷,一定能接住我。” 这臭小子。 原来是故意的! 赵青心里又开始冒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旦自己刚才反应慢一点,或者像刚来这里的时候,惊慌之下身体干脆当机了,他岂不要摔个正着? “刚才我若反应慢一点,或者不管你,你怎么办?告诉你多少次,不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别人身上!”她脸色一绷,“做事情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自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娘才不会不管我!”福哥儿兀自搂了赵青的脖子嘻嘻地笑,“而且我知道娘一直在偷偷地练武术!” 这一切,都是他算准了的! 看着福哥儿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赵青脸色发黑,“……还知道我力大无穷,你信不信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福哥儿小脸顿时抽下来。 “……我知道错了。”嘴上认错,福哥儿那乌黑的大眼却在咕噜噜地转。 一瞥眼,正看到赵青脖子上带着的一根大红色细绳,烛光下发着闪闪光晕,顿时抓在手里: “咦,这是什么?” 赵青低头看去。 福哥儿抓的正是这五年来一直带在脖子上的寿衣沁蝴蝶珮。 这块蝴蝶珮,自她穿越过来时就带在身上。 玉佩上的红绳,轻细柔软,咋看就是普通的丝线编制的,可五年来,任她用尽了方法,无论刀砍火烧,就是弄不断。 最要命的是,这红绳也不知道是什么奇特材料制的,一见光就会泛起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而福哥儿最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 周岁那年,有一次她搂福哥儿睡觉,衾衣扣子开了,不小心被福哥儿看到这红绳,结果可想而知。 福哥儿拽着就不撒手。 哇哇地哭着要拿下来玩。(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打开蝴蝶珮(下) 福哥儿的手劲特别大。 春兰夏竹周嫂二太太等好几个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福哥儿的小手掰开将他抱了出去。 再看看赵青的脖子,生生地给嘞出了一道红线。 自那以后,再哄福哥儿睡觉时,赵青脖子从来都要捂得严严实实,生怕他发现这根红绳。 没成想,今天一时大意,竟又被他看到。 瞧见福哥儿小手一用力,已经把一块晶莹剔透的寿衣沁蝴蝶珮握在手中,欢喜的咯咯笑起来。 赵青直惊的魂飞魄散。 “福哥儿别动,这个摘不下……”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嘎巴一声,一块价值连城的蝴蝶珮在福哥儿手中断成两节。 不会吧? 福哥儿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赵青的震惊地睁大眼。 当年差点被勒死,一怒之下,她也曾想过要把这破玉佩给砸了。 这蝴蝶珮的玉质极好,说句心里话,就这么砸了真可惜。 可任凭它挂在脖子上,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又被福哥儿盯上了。 蝴蝶珮上的红绳及短,刚好套在脖子上,紧贴着肉,不能用大锤,赵青就用手掰。 以她的力气,一块普通的玉佩随便一捻,便成了渣。 可也怪了,任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掰不开。 今天却被福哥儿一下就掰开了。 一直抱住福哥儿,她甚至都没感觉到福哥儿怎么用力。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呆呆的看着福哥儿,一时间,赵青有些发懵。 “娘把这个给我吧?”福哥儿攥着蝴蝶珮,扬起小手朝赵青摆了摆,嘻嘻笑道。 回过神,赵青几步来到床边把福哥儿放下,“我看看。” 五岁的福哥儿早就懂事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护着,见赵青要。就乖乖地递了过去,然后伸着小脑袋和赵青一起看。 嘴里还茫然问道。 “怎么了?” 赵青没言语,只是把玉佩接在手里,低了头看。 这一看。赵青的震惊更大。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 索性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仔细看去。 她眼睛没花。 看到的都是真的。 手里的两个半片蝴蝶翅膀。并非如她想像中那样,是被福哥儿生生地掰断的。 只见手里两个半片玉佩的边缘都呈锯齿状,一面凸,一面凹,若扣在一起,正好相互咬合,形成蝴蝶的身子。 而那锯齿,也设计的及其精巧。 锁扣衔接处被巧妙地刻画成一条条浑然天成的纹理。 这竟然是一把设计精妙,巧夺天工的孔明锁! 赵青的震撼可想而知。 嘎巴,她一把将两半玉佩合上。一只蝴蝶跃然手中。 赵青反过来转过去,看了半天。 令她惊奇的是,明明知道这就是两个半片蝴蝶翅膀咬合在一起的,可她就是看不出一丝咬合的痕迹,用手摸摸,平滑光洁,一点不平的痕迹都没有。 无论是看还是摸,这就是一整块完整的玉石雕琢而成,整块蝴蝶珮浑然一体! 天啊。 这得多高的手艺? 这蝴蝶珮一直带在身上,直到今天被福哥儿打开。她才发现这是一把孔明锁,她还以为之前是自己观察不细,没有发现这两个半片蝴蝶珮相交除的缝隙。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锁一合上。任谁也看不出来它竟是两半的。 翻弄了半天,赵青也没有找到机关。 用力掰了掰,根部掰不动。 前世不知玩过多少孔明锁,曾经从沈怀瑜书架夹层中发现那本装有********的木盒时,上面那把孔明锁设计的那么精巧,她眼皮都没眨就给解开了。 可这一回。她竟有些束手无策。 这得多高超的匠师,才能设计出这样的锁? 这绝对是一块无价之宝。 比她现象中还要值钱! 一时间,赵青心砰砰地跳起来。 “嘿嘿,真好玩。”见赵青一把将锁合上,竟再找不出一丝缝隙,福哥儿黑溜溜的大眼闪闪地亮起来。 摆弄了半天没打开,倒激起了赵青天生不服输的那股劲。 整个跟玉佩卯上了。 一瞬间,两腮都憋的通红。 “我试试!”福哥儿一把抢过去。 嘎巴…… 蝴蝶珮到他手里,没费力就打开了。 赵青眨眨眼。 “你怎么弄开的,碰哪儿了?” 福哥儿茫然地摇摇头。 “我就这么一用力,就开了。”他啪的一声把蝴蝶佩合上,嘎巴又掰开,演示给赵青看。 这一次动作及慢,赵青瞧的清清楚楚。 她伸手接过去,合上。 把手指放在福哥儿刚放过的位子,一用力。 依然打不开。 “是这样的……”福哥儿接过去,嘎巴一声就开了。 赵青再接过去,依然打不开。 如此反复几次,连福哥儿都傻了眼。 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看看憋得脸色通红的娘亲,又看看她手里的蝴蝶珮,心里不明白,娘亲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笨了? 他教了这么多遍都不会! 难道,这玉珮很不寻常,只有福哥儿能打开? 莫名地,赵青脑海中蓦然窜出个荒谬至极的想法,待要捕捉,一阵轻细的敲门声传来。 “快藏起来!”直觉这玉佩很不寻常,赵青格外谨慎。 福哥儿抓着玉佩就爬到床里,拿出按装了孔明锁的百宝箱,小手灵巧地摸索了几下,嘎巴一声打开,把蝴蝶珮放进去,合上,然后塞到被子底下。 而赵青已经穿上衣服打开门。 是夏竹和周嫂带着抬了热水的小二回来了 “热水来了。”生怕吵醒福哥儿,夏竹声音压得很低,“三奶奶要不要去奴婢屋里……” 话没说完,福哥儿已从赵青身后伸出了小脑袋。 “夏竹姑姑!” “奶娘!” 他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二少爷醒了?”不待夏竹回答,身后的小二已雀跃出声,“正少爷早就来了,还特意去上河集找泥人张给二少爷捏了孙猴子,正在楼下等您呢!” 福哥儿黑溜溜的大眼顿时亮起来。 “娘!”他仰头看向赵青。 “下去玩吧。”赵青揉揉他小脑袋。 “那我下去了!”说着,福哥儿蹬蹬蹬就冲下楼梯。 赵青则闪身让开门,让小二将热水抬进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闵家的背影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洗了澡,伺候赵青换了身新衣服,周嫂将换下的脏衣服收起来正要往木桶里扔,手忽然顿在半空:“……三奶奶明儿走吗?” 若要起早走,衣服洗了肯定不会干。 这一路上,她们都是寅时左右就出发的。 明天? 似乎还没考虑好明天的安排,赵青没言语。 她低着头,拿着布巾和夏竹一起细细地擦着湿漉漉的秀发。 屋子有些沉寂。 “翠儿还让三奶奶等她家夫人呢……”翠儿提醒道,“三奶奶就再等一天吧。” “翠儿的主子是谁?”周嫂好奇问道,“看那长相穿戴,就跟画中仙子似的,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后来才知道,竟只是个丫鬟,大家当时就惊呆了。” “别洗了,先收起来吧。”赵青说着,话题又一转,问道:“今儿苗掌柜也不认识翠儿吗?” “不认识。” 周嫂把脏衣服叠起来,单独用包袱包了。 “苗掌柜还直问我他们是谁呢?”摇摇头,语气中满是钦佩,“连镖局大师傅都对您赞叹不止,想不到您才来石州不到两天,就结交了一位这样的大人物。” 大人物? 想起后院那一百多车桃子,赵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怕是也压不过闵家吧?” 今儿翠儿挽留,她忽然冒出个及其大胆的设想。 她能不能借助今天在上河集上的势,一鼓作气,越过闵家这个大经销商,直接找那些二级水果商把这二百车桃子销售在石州地区? 她这桃子上市早,品种又好,在石州府是独一份,绝对具有竞争力! 可是,足足一天,来买桃子的都是些老百姓和小商贩。石州那些有名有姓二级批发商,一个也没露面! 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 商机,一闪即逝。 你抓住了就是抓住了。 抓不住,就擦肩而过。它绝不会再回过头来光顾你。 相信她的桃子在上河集造成的轰动,早就传到了这些鼻子比狗还灵敏的二级批发商耳朵里了吧? 若她是这里的二级批发商,定会不择手段地抢占先机。 就算白天没工夫,晚上也会早早地来到顺来客栈,可是。自己回来后,客栈里虽然很热闹,却都不是来找她的批发桃子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二级批发商惧怕闵家这个总经销商,不敢私自从自己手里进桃子! 哪怕从自己这儿进桃子的利润高过从闵家进货的利润的一倍,可他们依旧不敢赚这个钱! 白天翠儿留她,她就把自己和闵家的恩怨隐晦的告诉了她。 翠儿当时就说回去禀明夫人。 虽然没明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 那短短的几句对话,他们已经进行了一次讨价还价。 翠儿哀求她留下,她反过来就求翠儿的主子帮忙卖桃子,而且。翠儿也答应了,回去让夫人试试看! 可是,足足一下午,那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翠儿的主人根本压不住闵家,即便有她出面,那些二级批发商也不敢冒着得罪了闵家的风险和自己做生意。 闵家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人? “……看来,闵家在石州府的背景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啊。”赵青幽幽叹了口气。 夏竹没听清楚。 她停下擦头发的动做,看着镜中的人影问道。“三奶奶说什么?” 赵青把布巾放到一边,“差不多了,你给我随便挽个髻就行。” 主仆两收拾停当,推门出来。 顾长生、赵青早等在了门外。 “楼下都满了。三奶奶饭摆在了二楼雅间。”瞧见赵青出来,双双迎上来。 “福哥儿呢?”赵青问道。 “在楼下,和正少爷聊的火热着呢。”赵俊道,“三奶奶先用饭吧,您不用担心,我们的镖师都在楼下用饭。二少爷不会有事儿的。” 赵青缓步来到楼梯口,扶着木廊向下看去。 厅堂里,人声鼎沸。 她带的这些人,大都是些走江湖的镖师和老把式,难得有东家如此大度,给准备这么丰盛的晚餐,大家七八个人一桌,划拳的划拳,行酒令的行酒令,好不热闹。 而靠窗口的那桌上,福哥儿正坐在正少爷的肩膀上,挥着两只小拳头,讲的正欢。 旁边还有人不时地剥了瓜子往他嘴里塞。 正少爷那三百斤重的大体格足足霸占了半面桌子,坐在那里,整一座山,而娇小的福哥儿坐在他肩头,整一弥勒佛肩头扛了个散财童子。 看的赵青都有些忍俊不止。 这福哥儿,被驰风他们惯的,最喜欢让人扛着。 “楼下太乱了,奴婢招呼二少爷上来?”夏竹皱眉道。 “……就让他玩吧。”身在经商世家,福哥儿以后会经常遇到这种场合。 赵青摇摇头,转身朝雅间走去。 古代的规矩,主子和奴才是不能同桌用餐的。 可一来他们出门在外,又条件简陋,身边带了这么多人,赵青也没办法把自己甩出来单独摆谱,二来她本就是现代人,一直有和员工一起进餐的习惯。 有许多事情,等菜的功夫就商讨了。 这一路上,她都是这样的。 一开始,顾长生和赵俊是打死也不敢和赵青同桌用饭的,路上有几次错过宿头,在野外搭帐篷,大家就围在火堆旁一起用饭,一来二去倒也习惯赵青吃饭时会问一些事情。 几人来到雅间坐了。 夏竹招呼了小二上菜。 顾长生和赵俊则和赵青说起这一天的收获。 “……账房刚统计完,加上翠儿姑娘拉走的那两马车,今儿一共卖了十三车半,折合十一万零四百二十八斤,共收现银二万二千六百五十六两七,平均二百四十文一斤……翠儿的那两马车还没给银子……”赵俊忐忑不安地觑着赵青的神色,“也不知这银子能不能收回来?” 今天留在客栈负责看守桃子的赵炳勋,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 自己见他为人激灵又勤快嘴巴又甜,才斗胆在三奶奶跟前推荐了,独自办了几件事儿都很漂亮,三奶奶很满意,这次才有意带在身边栽培。 谁知,他竟擅自做出这种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个足够硬的后台 三奶奶的签条明确写着八十文每斤,并没说让赊销。『≤, 是他们听了上河集发生的事情,知道这翠儿是自家主子的救命恩公,主子甚至要白送……那赵炳勋就连请示都没有就同意了翠儿先拉走桃子,明儿再来还银子的要求。 而自己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满客栈没人知道翠儿是谁,家住哪里? 若明天翠儿不来,他们想追都追不回来! 这可是几千两啊。 他们几辈子也赔不起。 冷汗顺着赵俊额头流下来,他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看着赵青。 对于这些,赵青一点都不意外。 既想留自己,翠儿就一定会压着银子让自己走不了。 心里默算了一下,赵俊报的数据和自己估算的基本差不多,赵青就点点头,又问道,“银子都安顿好了?” 满心忐忑不安的赵俊顿时怔住。 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连忙利落地回道: “奴才已按三奶奶吩咐,将我们路上掉换的那几箱石头放在客栈的银窖里,并加派镖师看守,真正的银箱被李嵬放在了他屋里,亲自看管着……” 说着话,顾长生不无担心地插嘴道: “虽说我们的储藏之法效果非凡,耽误个一两天桃子也不会出现大批霉烂,可今天在上河集,大家都知道我们仅仅一天就收了几万两,我们那些桃子。还是越早卖出去越好。” 财帛动人心。 这么大一笔银子,难免不会惹人惦记。 尤其他们刚得罪了尤六子,在这里拖的时间越久。风险就越大。 要是有银行就好了。 直接把货款存银行里,只拿一张小小的银行卡,不仅携带方便而且有秘码保护,即便丢了,只要措施得当,钱也丢不了。 又安全,又方便。 明白顾长生话里的意思。此时此刻,赵青尤其怀年前世的银行。 她到底来到个什么鬼地方? 竟然落后到连个票号都没有。 做点生意,可真不容易啊! 心里叹息了半天。赵青抬头问道,“……石州府各级官员的资料拿到了?” 原本打算明天起早走的。 今儿去赶集也是为了打广告,为了在她到达中州之前先把众人的胃口吊起来,先声夺人。至于会令闵家声誉大跌。她也不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顺便恶心恶心闵家罢了。 真心里,并没打算把闵家怎样的。 可闵家今天的所作所为,却是真把她折腾出了火气。 就这么走了,她真不甘心! 仔细想想,要打开石州府的水果市场,也并非多难。 她的桃子是绝对没问题. 尤其经过今天一番宣传,可以说已经为她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现在唯一差的。就是一个足够硬的后台。 若她能找到一个能震住闵家的强硬后台,相信用不上三年。她就会取代闵家成为石州府最大的果商,把石州府的市场牢牢地抢在手里。 “拿到了。”赵俊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赵青伸手接过来。 “石州知府一年前就换了朱立诚?”她努力回忆着当年沈怀瑜留下的那本********,好像还真没有这么一号人物,“知道他什么来头?” 赵俊摇摇头。 “奴才也不清楚。”声音顿了顿,“奴才去把苗掌柜叫来,您问问?” 赵青摇摇头,又往下看去。 石州府辖下九个县,而上河集和她们所在客栈皆属于石州县,县令赵怀远。 也是两年前才调任的,并不在那本********中。 再看看其他八县的官员,大都在近一至三年内调动过,这些名字,都很陌生,甚至在沈怀瑜生前那些往来书信中,也很少见。 也就是说,如今石州府在任的大小官员,基本没有和沈怀瑜生前有太深交情的。 看来,她想短时间内想在石州府攀上个背景强大足够制衡闵家的靠山是不可能了。 就不知翠儿的主人是谁? 她震慑不住闵家,能不能帮自己引荐一位能震住闵家的人物? 就不信自己这独特的储运之法拉拢不到一个强硬的后台! 想到这儿,赵青抬起头,“……下午翠儿来拉货时,可问出她的住址?主子是谁?” “没,没有……”赵俊语气有些结巴。 什么? 赊销是她亲口同意的不假,可怎么能连对方地址都没留? 赵青脸色顿时沉下来。 赵俊冷汗腾地落下来。 把事情经过说了,最后道,“……奴才一定想办法找到翠儿,把银子追回来,还求三奶奶怎么责罚都行,千万别告到官府,好歹给孩子个机会。” 赵炳勋为人机灵,手脚勤快,这一路上跑前跑后的也多亏他照顾,连顾长生都忍不住开口求情。 “叫他进来。”赵青开口道。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进门,赵炳勋就扑通跪了下去。 不待赵青询问,就噼里啪啦地哀求起来:“……奴才不该自作主张赊欠给翠儿,都是奴才的错,若这银子要不回,奴才愿意用今后的工钱慢慢地抵,求三奶奶怎么责罚都行,千万别辞退奴才!” 这样英明豪爽的主子,他今后怕是都再难遇到。 想到离开赵青,他今后别想再有出头之日,赵炳勋直把额头都磕红了。 赵青脸色却越来越沉。 “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声音不高,一如往昔和自己说话时的柔和,却又恍如一把正在敲击天雷的重锤,狠狠地落在心口上。 震的赵炳勋浑身直打颤,两耳嗡嗡直响。 “奴才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三奶奶的字条是同意赊销……”他强制维持着正常的语速磕头说道。 “能一言喝住许师爷,翠儿一定有些背景,我本就有意要结交,你没有误解我。”都是自己的忠心部下,赵青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意图,她淡淡说的,“你知不知道,你到底错在哪里?” 啊…… 连顾长生都错愕地眨眨眼。 这件事情,他也以为赵炳勋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经请示就自作主张赊给翠儿几千两银子的桃子。 要知道,他们明儿起早出发出中州府,现在一下子赊出去这么多,明天怎么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逗留 几千两银子啊。 是他们一辈子挣不来的巨款。 就算有钱,也没这么往水里扔的。 放在他们是三奶奶,也会暴跳如雷,可是,三奶奶竟说这就是她的意思,赵炳勋赊欠的行为没有错。 那他错在哪儿? 顾长生和赵俊不明所以地对望着。 恍然发现,自己这点才智和主子相比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竟然还是没有想明白。 赵炳勋更是整个人都懵了。 他到底错在哪了? 正百思不解,赵青淡淡的质问又传了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错在哪里?” 这一次,声音比刚刚高了一些,带着股从没有的严厉。 赵炳勋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想到三奶奶最讨厌手下人唯唯诺诺,硬着头皮答道:“奴才,不知道。” 屋子一阵沉寂。 就在赵炳勋忍受不住,想要继续磕头时,赵青淡漠的有些失望的声音徐徐传来。 “……你错在既答应了赊欠,为什么不索要翠儿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若翠儿不来还银子,你准备去哪儿找她要?” 她看着赵炳勋,用最大的耐心维持着平静语气。 “做生意赊欠很常见,我有没有告诉你们在赊欠之前一定要调查对方的底细,信用和偿还能力,视对方信用决定赊欠额度……” 慢慢地说着,赵青啪地一拍桌子。 “你调查了吗?” “还是,你知道去哪追讨?” “这……翠儿……奴才……”赵炳勋额头汗水滴答滴答往下落。 “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我亲自批的,你以为我知道?”赵青问道。 他就是这么想的。 赵炳勋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对的吗?”赵青话题蓦然一转,“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以为的,都是你自己的猜测,这么大的事情,你有没有遣人去问过我到底知不知道?还是,你从我的字条里哪句话看出了我知道她的底细?” “这……” 赵炳勋脸色煞白。 他咚咚咚磕头。“奴才错了,奴才知道错了!” 若说之前被赵俊训斥,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可心里却始终有丝不甘。条子是赵青批的,而且在上河集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也都听到,她是打算白送给翠儿桃子的……所以自己才会对翠儿那么恭敬,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她明天来还银子。 如果说。若翠儿真是骗子,他是有责任,可最大的责任者应该是赵青,可大家却都训斥他而不责备赵青,不过因为他是个小人物,不得不为赵青的疏忽背黑锅。 他,就是一只替罪羊。 打心里,赵炳勋是不服的。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不由磕头如捣蒜。 “……翠儿不想说自己的住址身份。以三奶奶的身份,自然不会再问第二遍,可奴才不同,奴才只是个办事儿的奴才,完全可以在翠儿要赊欠时死缠烂打地追要!”赊欠这么大一笔货物,总不至于连个地址都不给吧,就算他再过份,翠儿也不会跟他计较,横竖闹翻了还有主子给兜着,“……三奶奶特意让翠儿来找奴才。就是想让奴才套出翠儿的地址……” 结果他却连问都没问! 这都是他的自信心膨胀! 他脸色煞白地看着赵青,“奴才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三奶奶好歹再给奴才一个机会!” 自己只点拨一下,他竟能想到这么多。还算有救。 赵青脸色微霁。 只是,这些还不够。 响鼓还需重锤敲。 随着生意的做大,她需要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而她也不可能事事都像现在这样亲自出头,赵俊赵炳勋这些人,以后都将要和驰风一样独挡一面。若个个都像他这般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任她眼光再好,看准的生意都赚钱,也不够这些人赔的。 要大用,就要从小事调教,让他们刻骨铭心地记住,做事情,一定要考虑周全了,要胆大心细。 赵青从没有这么严厉过。 到最后,连顾长生赵俊都瑟瑟地跪了下去。 瞧见赵炳勋脸色灰白,是真记住了教训,赵青这才让他们起来。 夏竹上前打开门。 苗汉青带了小二亲自给赵青的雅间上菜。 询问了苗汉青也不知道翠儿的来历,突然间,赵青有些心灰意冷。 忙碌了一天,身心俱疲惫的她打心里不想再去打翠儿的背景,通过她打开石州府的水果市场。 做生意不能意气用事。 只短短一天,摊子就两次被砸,可见闵家的张狂,而自己既然在石州没根底,又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势力,那么,就要把这憋屈狠狠地压在心底。 用过饭,赵青就直接吩咐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辰时出发。” 翠儿说最迟明天早上来,她总要等上一等。 谁知,第二天一早,赵青刚起床,就收到了杨子骞用飞鸽传来的急信,内容只有五个字:“在石州等我。” “杨大爷来做什么?”夏竹疑惑不解地捡起滚落到地上的纸条,“是想我们和闵家讲和吗?”她望着自看了信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青,“……凭什么!” “告诉赵俊,把马车卸了吧。”赵青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生意都是杨子骞牵的线。 他要来做和事老,她总要给面子。 不待夏竹应声,刚被从被窝里挖出来,正不甘不愿地伸着小胳膊让周嫂穿衣的福哥儿一个高就跳起来。 “噢,噢……太好了,太好了!” “我去告诉小二哥哥!”不待周嫂把扣子系好,已哧溜一声跑跳下床跑了出去。 想拦住他,赵青一伸手,福哥儿早已没了影儿。 看着周嫂手里已经穿了一半又被福哥儿生生挣下去的湖色小马甲,赵青一阵头疼。 “这孩子,怎么这么淘啊。” 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声。 周嫂咧了嘴笑。 “我们二少爷人缘就是好。”一面说着,周嫂已经拎着马夹追出去,“福哥儿,先穿了衣服再玩。” 洗漱完毕,赵青首先吩咐顾长生带了桃子去附近市场上转转,又吩咐人拿了名帖去请求拜见石州商会会长等等,将一系列事情安排好,赵青这才来到楼下。 客栈早已备好了早餐。 苗汉青正恭敬等在桌子旁。 “今儿不走,三奶奶可以去石州各处转转,既然来了,石州有几个好地方是必须看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一柬难求 一面指挥小二添菜添饭,苗汉青老朋友似的不用赵青邀请就坐到了对面。 对于他的超级热情,赵青早已见怪不怪。 有一达无一达跟他聊起石州各家水果商行的东家及经营情况。 知道赵青对这些感兴趣,苗汉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至连哪个果行的东家纳了几房小妾,养了几个外室,哪个东家是出了名的惧内都描述的有声有色。 这种大车店似的客栈一向鱼龙混杂,身为客栈掌柜,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八卦。 正口若悬河地说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穿了件草绿色宝象花锦缎褙子的妇人脸色阴沉地走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苗汉青蹬着那妇人看了足足几息,才腾地站起来,匆匆和赵青说了声,“我有点事情,失陪了。”抬脚迎了上去。 正梳理这些二级水果商信息,赵青没注意苗汉青的异常。 夏竹却十分好奇。 瞧见苗汉青和那妇人正在对面的雅间喋喋不休地说着,还不时露出一脸愤愤不平模样,就招手叫过拎了大铜壶刚从雅间中出来的小二,“……那人是谁,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二回头看看雅间门已被关上,就压低了声音道,“是苗太太,为大小姐不能再参加乞巧宴的事情。” 乞巧宴? 夏竹眨眨眼,“……参加乞巧宴还很难吗?” 她记得当年尹世哲和祁大小姐再三邀请,她家三奶奶都不稀去。 后来还是他们回古阑镇滴骨验亲,驰风的摊位被人砸了,三奶奶求到尹家,被那贴狗皮膏药粘上。硬拽着参加了一次。 难求? 小二瞪眼看着夏竹。 “岂止难求?” “是非常难求!” “是非常、非常、非常的难求!” 连正蹙眉沉思的赵青都忍不住好笑看过来。 这语气,怎么恁像福哥儿?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是她给福哥儿讲故事时偶尔用的一个夸张语气,当时还拧着福哥儿的小鼻子逗他道,“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知道吗?” 这只是因当时的故事情节而引发的一个小互动。 谁知道,这以后福哥儿一想讨要什么东西。就会瞪着黑溜溜大眼使用这种夸张语气来哀求。什么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我非常非常非常难过啦。 一用一个准。 驰风夏竹李嵬他们对这些是一点免疫力都没有,甚至连沈怀瑾和荣哥儿都学会了这种****的方式。 现在更好。这小家伙收徒弟收到了石州来。 这就是父母言传身教对子女的影响力! 虽然无伤大雅,可赵青却不希望福哥儿会因此而变得浮夸不实,瞧见一旁的他正悄悄地朝小二眨眼睛,赵青狠狠地蹬了他一眼。 福哥儿嘿嘿地笑。 他黑白分明的大眼咕噜噜转了转。索性扬起小脸道,“……我娘不喜欢这套。你快说这请柬怎么难求就是。”他这一套,在谁身上都管用,除了娘亲。 小二怔了怔,随即抓了抓耳朵。嘿嘿地笑了笑,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您知道。现在一张普通的请柬在市井间被抬到多少银子?” “多少?” 夏竹福哥儿双双问道。 小二张嘴刚要回答,瞧见苗汉青夫妇推开雅间门走出来。慌忙又闭了嘴。 直看着苗汉青带着苗太太过来给赵青见礼,寒暄两句后匆匆地离开,小二才继续说道,“一张乞巧宴的请柬在市井间买到三千两,这还有价无市呢。” 三千两? 还不如去抢! 夏竹睁大了眼。 “是真的!”对上她质疑的目光,小二急的脸红脖子粗,“三奶奶不信就出去打听一下,原本几天前还一百两的,昨儿一下子就被抬到了三千两。” “大家只是觉得这价儿太高了。” 三千两都能卖到一个县衙书办的差事了,用来买一张这种浮华不实的诗会请柬,赵青也是醉了。 她声音柔和地看着小二,“并没有不信你,你说说,价格为什么会突然就涨了这么多?” “据说这次是真的有京城来的贵客……”小二摇摇头,“小的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原本只有蓝色请柬不准带人,红色和金色请柬都可以再携带至少一位客人的。” 乞巧宴的请柬分蓝、红、金色三种,蓝色为普通请柬,红色要比蓝色高级一些,相当于现代的普通vip,金色的等级最高,相当于高级vip。 持着金色请柬,不仅可以享受最好的待遇,而且还可以携带二到三位客人。 “不知怎的,昨儿下午这规矩突然就变了,红色和蓝色请柬都不准携带客人,只能本人进入,金色请柬也只能携带一位客人,而且必须于明儿辰时之前在乞巧宴报备所携带客人的姓名,背景……”说着,小二叹了口气,“这一下,参加人数足足削减了一半,请柬价格一下子就被抬起来……大友客栈的三小姐,才华横溢,去年一曲孤雁飞在海棠宴上拔了头魁,今年得了张红色请柬,可以携带一人,我们掌柜就花了一百两银子给大小姐买到这个名额,正赶上三奶奶您来住店,一下子就交了一千多两的店钱,掌柜索性就花了七八百两给大小姐置办了一副点翠头面和衣服,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明儿的乞巧宴上展露风采,现在却突然去不了了……太太刚才说,大小姐都哭成了泪人。”摇摇头,“掌柜老来得女,膝下就这一个女儿,宝贝的什么似的……这大约又是出去求人想办法去了。” 赵青就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曾备好首饰衣物,最终却没有机会参加的那一场盛会。 那种黯然的滋味至今想起来,她还有些恍惚。 不是因为自己错过了在那场盛会上一展风采的机会,是因为没能如愿见到他。 眼前闪过那俊美的仿佛能令阳光都失去色彩的英俊面孔,赵青心没由来一阵空落。 三年来,她也曾打探过,连尹世哲都不知道他的姓名背景和来历。 摇摇头,赵青心里一阵苦笑。 错过了那一次,他们怕是这辈子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这些年,他过的好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试探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两更合一 …… 不知他会不会偶尔想起多年前曾无意中在马蹄下救过一个垂死挣扎的小女人? 也许,他早就忘记了吧? 对于他,这或许只是生命中的点缀。 可他却不知道,那是她曾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中,唯一的温暖。 她忘不掉! 纵然过去了许多年,纵然知道高高在上的他,根本就不屑于她的微博回报,纵然知道云泥之别的他们此生再难有偶遇的那一刻。 可是,她还是有那么一丝希冀。 渴望有朝一日能亲口对他说声,谢谢。 “……不过是个诗会,再华丽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至于那么重要吗?”夏竹不屑地喃喃道。 有三千两银子干什么不好,跑那地方去现眼? 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虽不如两世为人的赵青这般看淡了一切,可夏竹却也早蜕去了一身华而不实的虚荣。 “当然重要了!” 恍然被抢了最喜欢的玩具,小二瞪眼扒皮吃人似的看着夏竹。 “你不知道,我们大小姐才貌双全,尤其一张古琴弹的出神入化,只可惜出身商贾,顺来客栈又这般破落,都快十六岁了,还没有婆家……”摇摇头,“我们掌柜说了,不求她像书香门第的闺秀一样能嫁到京城里,飞上枝头做凤凰,只求她能嫁个家境殷实踏踏实实的书生就行……再奢望一些,姑爷以后若能中个一官半职,他们这辈子也足了。” 花这么大的价钱,想方设法参加乞巧宴,就是为了钓一个三奶奶嘴里常说的那个什么……金龟婿? 话说,这到底是联诗会,还是相亲会? 夏竹眨眨眼,好笑地转头看向赵青。 不知什么时候。奉命去许府的赵炳勋已经回来了。 他正恭敬地站在赵青身边,压低了声音回禀道,“许府的人说,许会长去了知府衙门。让您改日再拜访。” 赵青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赵炳勋又道:“连桃子都没收,奴才怀疑许会长是故意躲了……”声音里不无担忧。【ㄨ】 闵家在石州府的影响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这一次,他们这鲜甜的桃子,怕是真要烂在石州府了。 想起这一路上,老百姓提到闵家时的畏惧。赵炳勋不安地觑向赵青。 赵青一言不发地坐着。 足足几十息,才抬起头。 招呼夏竹拿了笔墨,把之前从苗汉青那了解到的石州府几个著名的二级水果商的名字抄了两份递给赵炳勋和赵俊,“……挑拣一批上好的桃子,按这些名字挨门挨户卖个试试。”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闵家在石州府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他的底线在哪里? ***** 闵府,闵二爷正听着汪总管回禀。 “……找许会长和水果行销售,她倒是挺聪明的。”他优雅地端起甜白瓷的茶盅。 “竟妄想和我们抢市场?”汪总管冷哼一声,“二爷放心,等她碰的鼻青脸肿。就会乖乖地回头,跪着求您了!” 慢慢地喝了口茶,闵二爷冷冷地笑。 ***** 而赵俊赵炳勋也在跟赵青回禀上午的情况。 “……除了广顺的大掌柜郝万元热情地将奴才请进内屋,其他几家掌柜连茶都没倒,就让奴才在柜台前站着等着他们去找东家!” 两条腿都站麻了。 想起一上午的遭遇,赵俊羞愤中带着一丝沮丧。 在石州地界做水果生意,得罪了闵家,他们寸步难行! 真是屋漏偏缝连阴雨。 想到自己足足等了一上午,说好来还银子的翠儿压根就没露面,赵青心里阴沉沉的。 听完两个人的汇报。索性都让他们回屋歇了,自己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街道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想些什么。 未正时分,苗汉青夫妇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看架势确实是京城里来了贵客。秋水挽榭门口挂出了三十多盏大红灯笼,贴了大红的对联,还破天荒地架了座牌楼呢,比过年都气派,如今一张蓝色请柬已经涨到了五千两,金色请柬更是涨到了一万两!” 一面锤着有些麻木的双腿。苗太太喋喋不休地和赵青唠叨。 “……就是不知道来了几位贵人,这一次会挑中多少人?”说着,又丧气地又摇摇头,“名额再多,也没我家瑾瑶的份了。” 苗太太三十多岁,圆脸盘,相貌并不是特别美,却很耐看,说话表情尤其夸张,给人的感觉很憨厚。 赵青被她的模样逗乐了。 “……幸亏你没买到请柬,否则我都替你心疼。”她调侃道,“五千两银子干什么不好,给咱闺女做嫁妆,管保能嫁的风风光光,何苦一定要嫁入京城,背井离乡的……在婆家受了气都没个人给撑腰!” 似乎没想到赵青外表这么温雅的一个人,说出的话会这么剽悍。 苗太太怔了怔。 随即就哈哈大笑,她一拍巴掌。 “就是,都是我没想开,有五千两银子我干什么不好,非去买那请柬?”神色又一脸丧气地黯下来,“其实,我压根就没有那么多银子。” “就算有银子,一旦大小姐诗会上啥彩头也没得到,你更得窝囊死?” 人都有这种心里。 得不到的时候,就希望那东西是不好的,赵青这话是真说到了苗太太的心里。 满腔郁闷一扫而空,苗太太叽叽喳喳和赵青说得热火朝天。 被她这么苦中作乐一番折腾,赵青阴郁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横竖呆在客栈没事,苗太太索性招呼了隔壁茶楼的孙太太和胭脂坊的马四奶奶,张罗着打叶子牌。 本就不喜欢赌钱,对几个人又不熟悉,担心他们是看到自己的桃子赚钱合伙圈自己的银子,可是没彩头玩的又没意思,赵青索性建议谁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 从没这么玩过,三个人都很好奇。也有些抹不开。 但见仪态高雅如公主似的赵青输了后,竟大大方方地任福哥儿在她额头给贴了张纸条,模样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大家索性也都放开了。【ㄨ】 听到雅间里传出一阵阵哈哈的笑声,赵炳勋等人头顶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能玩的这么开心。他们家主子一定胸有成竹! 天塌下来,有他家三奶奶顶着,他们只管死心塌地跟着三奶奶吃香喝辣就是了。 索性也张罗了那些镖师、车把势大家几人一桌玩得热火朝天,一时间,顺来客栈里热闹的像开了锅。 翠儿带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场面。 只见整个一楼里,漫天的纸条乱飞,其间还有几个桌子上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脸上被图的青一道紫一道的,相互间指着哈哈大笑…… 待被临时又当起了小小二的福哥儿领着进入赵青的雅间,看到脸上贴满各色纸条正为一张牌争的面红耳赤的四人,翠儿彻底傻了。 “你……你们……” 你们这是做什么? 话说了一半,瞧见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的苗太太额头上竟横贴了张被福哥儿画了只乌龟的小纸条,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我耍赖了”几个字……模样要多搞怪有多搞怪,翠儿一面指着她们,再忍不住矜持。捂着肚子咯咯地笑起来。 大家嘻嘻哈哈相互又调侃着谁输了几把,谁耍赖当场被抓等等说笑了一回,赵青这才把脸上的纸条摘下来,并吩咐夏竹上茶。 瞧见翠儿穿戴不俗,知道她身份定然非凡,许太太和马四奶奶也没敢多呆,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苗太太也借由送她们下了楼。 屋里只剩下赵青和翠儿,想说什么,翠儿看着赵青。刚一开口又咯咯笑了起来。 想起他们四人刚才疯魔了似的模样,赵青也跟着笑。 重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玩的这么嗨。 “也就三奶奶你能想出这注意……”听赵青道出原委,翠儿掩了袖笑道。笑声忽然一顿,“楼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小赌怡情,女人间玩一玩这些小游戏无伤大雅。 那些粗狂的男人怎么也跟着玩这个? “这也是我们三奶奶的主意!”夏竹抿嘴笑道,“三奶奶说赌伤感情,又坑人,而且十赌九输。赢的人想赢更多,输的人更是想方设法要捞本,手里没银子,就会琢磨那些歪门邪道,三奶奶怕他们输狠了打主子的主意,这一路上才严禁他们赌博的……今儿也是瞧见三奶奶玩,大家实在手痒,三奶奶就规定他们只准贴纸条,或画花脸,不准赌银子。” 画花脸? 翠儿就想起自己一进客栈看到的那些花脸汉子和大家玩的其乐融融的场面,看向赵青的目光熠熠生辉。 “真不知道三奶奶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主意也能被您想出来!”说着,翠儿话题一转,“当年我家老爷曾经接过一个********案……就是死者雇的镖师在外地赌场输了银子,被赌场的人威胁,逼了他里应外合,抢劫了雇主的货物银两,并把随车押货的雇主兄弟两人全部杀了……若是当初那对兄弟也能用三奶奶这法子约束手下,又何至于引来杀头之祸?” 这也能联想到一起? 赵青满头大汗。 这哪是她想的,是前世的同事们经常这么玩。 她清咳一声,笑着转了话题,“……翠儿的主子也是官场中人?” “是的。” 翠儿笑着点点头,似是不愿意多说,她起身打开身后婆子抬进的箱子,露出满满一箱银光闪闪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 “两马车桃子一共一万六千斤,每斤二百五十文,共四千两,三奶奶点点,对不对?” 二百五十文? 赵青怔住。 “不是说好了,八十文吗?”按她和闵家的契约价。 青葱玉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银锭子,赵青沉默片刻,抬了头吩咐夏竹,“取出一千二百两。”又转头看向翠儿,“……剩下的翠儿带回去!”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说了多少就是多少。 翠儿顿时怔住。 “这银子是乞巧宴出!”旋即,她又咯咯笑道:“一张请柬就几千两,还差这点了!”推着奉赵青吩咐上前点银子的夏竹,“不用分了,我家夫人愿意给,你们只管拿着就是了!” 夏竹身子没动,转头看着赵青。 “哎呀,价格再低也落不到我家夫人的腰包,反倒被海棠社传出这么低的价,影响您的生意。” 怎么落不到? 自己卖八十文,他们完全可以对外宣称二百五十文,多出的差价悄悄揣腰包里就是了,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在前世屡见不鲜,还专门有个名词叫“回扣”。 嘴唇动了动,赵青想暗示一下,转念想到对方毕竟是官场中人,自己这件事做的到底有些不严密,更不知道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人秉性如何,翠儿到底是不是她的心腹? 以上种种,自己却是不好太鲁莽。 “夫人有心照拂,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她咽下已到舌边的话,爽快地应了下来。 见她没再继续为难自己,翠儿松了口气。 赵青又问道,“翠儿的主子是谁,可否引我一见?” “这个……” 翠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不仅赵青糊涂,说句心里话,她也稀里糊涂。 不知道自己家夫人和眼前这位名声响亮的传奇女子有什么瓜葛,两人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是好友吧,夫人却严禁自己将她的身份名讳告诉三奶奶,担心这位三奶奶一旦听到她的名字会立即翻脸,从而逃的不见踪影。 可若说是仇敌吧,夫人却又在不遗余力地帮助她,这让翠儿越发地糊涂? 放在别处,既然夫人不让说,她转身就走便是,以她的身份,谁敢说什么? 但是,对这位三奶奶她是打心底敬畏。 尽管赵青说话柔和,笑容恬淡,可不知怎么地,自己面对她时竟恍然有种比面对老爷还强势的威压,令她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些还是让夫人亲自告诉您吧。” 迟疑了足足几息,她略显无奈地开口道。 “夫人原本昨晚就想来见您的,只是这两日因为乞巧宴府里贵客不断,根本脱不开身,还要委屈三奶奶在石州再稍住两日,待乞巧宴一结束,夫人马上就亲自来看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金色请柬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加更感谢md12的和氏璧打赏 两章合一 …… 待乞巧宴结束? 那得等多久? 赵青皱皱眉,嘴里倒没说什么。 夏竹却不干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们就住在石州府,官夫人一枚,每天逍遥自在,早一天晚一天都无所谓,她们这里可压着七百多吨眨眼就烂的桃子呢! 若是大大方方地说出身份也好,就这么云山雾罩地让她们今天推明天地等,谁知道按的什么心? 又是不是替闵家拖她们后腿的? 隐隐地,夏竹也感觉那位夫人背景不同寻常。 可是,随在赵青多年,耳闻目染赵青骨子里的那股不惧强势的凌厉,夏竹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看。 “翠儿姑娘不知,我们还压着近二百车桃子呢,连镖师带车夫几百号人,人吃马喂的,耽误一天,就是几百两银子,而且,翠儿也知道,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先机,再有个几天,南州的桃子也该下来了,若不能抢在这之前将桃子卖掉,待本地桃子一下来,价格立即就会一落千丈!” 不软不硬的语气像只无形的巴掌,直直地甩在翠儿脸上。 翠儿脸腾地涨红。 “我家夫人也知道三奶奶的难处……”她语气顿时软了三分,“我原本说好了今儿早上就来的,是我家夫人想替三奶奶联系几个大果商,才耽误到现在……” 帮她联系客户? 赵青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她静静地看向翠儿的眼睛。 翠儿脸色更加涨红。 “……管家上午亲自去了几个大水果行,大家都得了闵家的警告,根本不敢进您的桃子。”她叹了口气,“三奶奶可能不知道,那闵记果行的闵二爷本宗的一个伯伯就官拜光禄寺少卿,官阶虽不高,可因其掌管朝会膳食。和内宫的皇子公主都有来往,背景深厚,连我家老爷也不敢轻易得罪。”她看着赵青,“我家夫人让三奶奶别急。待乞巧宴结束,她再帮夫人想办法看能不能同闵家和解?” 光禄寺少卿? 赵青心一咯噔。 难怪杨子骞急匆匆来信让自己等。 他也是怕她不知根底贸然得罪了闵家吧? 可惜,她早已经得罪了。【ㄨ】 “夫人有心了。”想到杨家从去年就开始涉足内务府生意,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闵家人引荐的,赵青就点点头。“我就再住两天。” 看来,她必须得等杨子骞过来了。 翠儿顿时松了口气。 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相携着走出雅间,苗汉青夫妇正拿了木马哄着福哥儿在客栈门口玩。 瞧见赵青下来,苗太太忙拽了拽福哥儿。 福哥儿怔了下,随即蹬蹬蹬跑过去,“娘,娘!” 忽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看着翠儿。 “这就是沈三爷的儿子?”看着眼前粉雕玉砌精美如画的小脸,翠儿喜欢的了不得,“长得真好看!” “他叫福哥儿。”赵青又指着翠儿介绍道。“叫翠儿姑姑。” “翠儿姑姑!”声音又脆又亮,福哥儿一点也不扭捏,还咧了小嘴朝翠儿嘿嘿笑了笑。 露出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翠儿感觉整个厅堂一瞬间都亮起来。 她神情一阵恍惚,旋即从手腕脱下一只碧玉镯子递给福哥儿。 “不知道福哥儿也在客栈里,姑姑也没准备,这个给你。” 福哥儿扭了头看赵青。 这礼物有些贵重了。 赵青迟疑了下,旋即呵呵笑道,“……快谢谢姑姑。” “谢谢翠儿姑姑!” 一面摆弄着镯子,福哥儿趴在赵青耳朵小声说。“……苗伯母问翠儿姑姑能不能弄到请柬?” 乞巧宴请柬? 赵青身子僵了下,她抬头看向苗太太。 苗太太正连比带划地朝她挤眉弄眼。 逗了会福哥儿,翠儿就要告辞,一抬头。正瞧见这一幕。 吓得苗太太动作顿时僵住。 而她贴在身边的一根手指还微微上翘地指着翠儿,嘴巴半开半合着,模样甚是滑稽。 翠儿茫然地眨眨眼,她蓦然转头看向赵青。 就瞧见赵青正皱着眉头。 “什么事儿?”翠儿问道。 小动作被发现,福哥儿咧咧嘴。 索性把小脸埋在娘亲肩头,装傻。 终于合上嘴巴。苗太太脸色通红,目光巴巴地望着赵青。 这是千载难缝的机会! 换一个人在这里,她早就豁出脸面亲自跟翠儿求了。 在赵青面前,苗太太不敢。 一张蓝色请柬就价值五千,这人情太重,而明天的乞巧宴不过就是个相亲派对,如此巴结来的缘分,又有什么幸福可言……赵青觉得很不值。 本要摇头拒绝。 不想却被翠儿撞破了,让赵青倒不好再拒绝。 她淡定地转过头,看着翠儿,大大方方说道,“……听说夫人也帮忙筹备乞巧宴,不知能不能弄到乞巧宴请柬?” “乞巧宴请柬?”翠儿睁大眼,“三奶奶想参加明天的乞巧宴?” 她,参加? 赵青就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古阑镇海棠诗会上被逼着做诗的尴尬。 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 “不是……”她连忙摇摇头,眼里少有地闪过一丝慌乱,“是苗太太的女儿,衣服首饰都准备好了,却被取消了名额……”她简要把苗瑾瑶的情况说了说。 恍然没听见赵青的解释。 翠儿兀自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容貌绝美的赵青。 赵青就下意识地摸摸脸,不会是她脸上突然长出一朵花吧? “翠儿姑娘!”她叫了一声。 “……这倒是个好主意!”回过神,翠儿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她神色忽然一正,“三奶奶稍等,我回去问问夫人!”说着,不待赵青应声,已经匆匆地走了出去。 什么好主意? 看着翠儿的背影,赵青莫名其妙。 苗太太脸色讪讪地走过来。 “三奶奶千万别生气。花了近千两银子给瑾瑶置办行头,我是真不甘心,才……”她磕磕巴巴解释道。 这么利用福哥儿,赵青很生气。 只是。自住进顺来客栈,苗汉青处处都看自己眼色行事,待福哥儿更是跟小祖宗似的,尤其一下午的接触,赵青也有些喜欢这个说话憨直。有些冒傻气的女人。 如今木已成舟,自己人情也欠下了。 倒是没必要再责备他们,最后出力不讨好,反得罪了他们夫妻。 想到自己身边还带着几万两银子,赵青温声道:“翠儿只说回去问问,也未必能成,你别高兴的太早。” 没想到一向眼里不容沙子的赵青竟没责备自己,苗太太怔住。 随即点头如小鸡啄米。 “三奶奶放心,您已经尽力了,成不成都是瑾瑶的命。你的大恩我们永生难忘……” 该说的都说了,成不成都和她没有关系,赵青就转身回了雅间。 清点完翠儿带来的银子,招呼李嵬给封好收起来,已经掌灯了。 顾长生带着半马车桃子回来了。 “……足足一天,才卖了一车半。”他郁闷地看着赵青,“这样小打小闹根本卖不了几斤,三奶奶还是得找那些大果商。” 赵青脸色也非常难看。 她也没有想到,闵家的后台竟是和皇子公主都能搭上关系的光禄寺少卿! 难怪被她折腾成这样,闵家人都没露出一丝怯意。 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他根本就是想用强硬的手段把自己压死,主动向他低头臣服! 都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闵家有如此强大的背景,一个处理不好,连杨子骞在京城的生意都要受到牵连。就算自己到了中州,这桃子也未必能卖出去。 这件事,还真有些扎手。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低头? 正想得出神,门外一阵喧哗。 苗汉青夫妇带了一个穿了件鹅黄色比甲长相甜美的小丫鬟进来。 “……奴婢名叫鹦哥,翠儿姐姐有事。让奴婢把三奶奶的请柬送过来!” 小丫鬟恭恭敬敬朝赵青福了福身,余光悄悄打量着赵青。 待看到幽黯的烛光下哪张绝色的容颜时,鹦哥倒吸了一口气。 真漂亮! 难怪名声会那么响。 恍惚了好一会儿,鹦哥才从袖笼里掏出一张金色的请柬递上去。 “金色请柬!” 竟然是一万两银子都有价无市的金色请柬! 苗汉青夫妇双双惊呼出声。 看向请柬的目光蓝哇哇的,就像饿了几天的狼看到一只肥美羔羊。 鹦哥不免有些暗暗自得。 “夫人说,这请柬可以带一个人参加明日的乞巧宴,沈三奶奶想带谁去都可以!”她咯咯笑道。 可以带一个人? 她可不可以不去啊?! “让大小姐自己去吧!”想到被人逼着作诗填词的窘迫,赵青浑身发麻,随手就把请柬扔给苗太太。 “那怎么行!” 苗太太手忙脚乱接住被赵青敝履般随便扔过来的请柬。 “您仔细些,这可是一万多两银子呢!” 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半天,这才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最后又依依不舍地递还给赵青。 “鹦哥姑娘临走时都说了,这金色请柬及其珍贵,持有者都是安排在首席位置的,名字早就定了,要换人得找海棠社主修改。” 想起鹦哥临走的话,赵青小脸直抽抽。 不是发愁改名,而是对方待自己的这份真诚,不能轻易糟蹋。 第一次看到自己主子如此吃瘪,夏竹掩了唇咯咯地笑。 想起三年前赵青在古阑镇海棠诗会上大力推销的一幕,夏竹开口说道,“……三奶奶就去吧,这可是个销售桃子的大好时机!” 去乞巧宴推销? 赵青眼前一亮,侯地又黯了下去。 “还是算了,这种相亲会我去不太合适!”她毕竟是个寡居的女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相亲会? 这是,什么比喻? 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众人俱错愕地睁大眼。 噗嗤…… 苗太太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相……相亲……会……”她捂着肚子,一面哈哈笑着,一面指着赵青,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亏您怎么想出来的!” 众人俱咯咯笑起来。 恍然发现自己心急之下,竟说起了现代语,赵青脸颊微微发热,只脸上神色不变,她白了苗太太一眼,“又没有旷世的宝贝做奖品……大家还争先恐后参加,不就是为了能被京城来的贵人相中,嫁个好婆家么!” 这话说的也对。 想到自己不惜血本让女儿参加,的确就是为了能给她找个好婆家,苗太太顿时哑然。 屋子有些静。 夏竹一啪巴掌,“哎呀,三奶奶明儿穿什么衣服啊。” 他们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尤其为了方便坐马车,那些稍有些繁琐花俏的都被留在了佳宁县。 随身带的没一件适合乞巧宴那种庄重场合的。 一张普通的请柬都被炒到五千两,可以想象明天的场合得有多庄重。 夏竹急的要哭了。 赵青却想起三年前那场错过的盛会。 那一夜,为了给她准备衣服,驰风和杨子骞砸开了所有店铺,而她对此,也有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期待。 同样的宴会,同样的场景,只是没有了她期待的那道背影。 莫名地,赵青一阵恍惚。 三年 真的不长。 不过就是花开了三次,又落了三次。 可是,曾经心中的那份期待却早已沧海桑田。 “算了,我不过是去应个景儿,用不着跟小姑娘似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用力挥去心头突然泛起的那股莫名失落,赵青叫住正扎着手团团转的夏竹,“就穿那件丁香色素面妆花褙子吧,配条……” “那怎么成!”话没说完,就被苗太太打断,“就算您长的俊,穿什么都好看,明天那种场合也不能乱敷衍,怎么着也得做套新的!” “现在做还来得及吗?”周嫂问道。 “正常是来不及,三奶奶运气好,今儿乞巧宴的规矩一改,许多去不成的人家定制的衣服怕是有一半儿不会去取了……” 之前,她就想把自己女儿那套退给绣坊代卖了。 没办法,那衣服实在太贵了。 “我们就挑套样式好的,让绣坊按三奶奶的身材稍加改动,绝对来得急。”说着,抬了腿就往外走,“这些你们就别管了,都包在我身上!” 白送给自己女儿一个乞巧宴名额,赵青分文未要,可她却不能装糊涂! 刚走到门口,店小二就带了一大群人呼啦啦走上来。(未完待续。) ps:  这些日子宾馆的网特别慢,根本进不去我的作者后台,要通过qq发回去让家里人给发,很麻烦,加更就不分两章发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遇到土豪了 “您就是沈三奶奶?” 听了店小二介绍,领头一个矮胖男人首先上前给赵青见礼。 “小的是霓裳坊石州分号伙计,尊沈三奶奶吩咐来给您送衣裙。” 说着,他朝身后一招手。 立即有十几个婆子端了遮着大红丝绒的托盘迤逦走上来。 一一朝赵青福身后,就笔直地立在走廊两边,那阵势,甚是可观。 霓裳坊啊,这可是石州府最大的绣坊,里面的衣服随便叫出一件都上千上万两银子! 围观众人顿时一阵唏嘘。 苗太太更是被点了穴道似的,嘴巴半开半合呆住。 “这些衣裙是敝店现存的所有白色衣裙,尊沈三奶奶要求,都送了来,请三奶奶亲自挑拣。”矮胖男人声音顿了顿,“沈三奶奶只管挑拣喜欢的样式,若不合身,绣娘会连夜给您修改!” 脸上神色依旧,赵青心却早已沸水煮茶似的翻滚起来。 不会吧。 自己什么时候傍上个土豪,她怎么不知道? 还是,像《没完没了》中的那个桥段,被人点了最贵最好的服务送上门,然后自己掏腰包? “这……是谁订的?”她语气微微有些迟滞。 “这就是您订的呀?”矮胖男人惊讶道,“您交了一万两订金,让人把衣服送到这儿来。”掏出怀里的纸条又仔细核对了一遍,“……顺来客栈甲二号房,你就是沈三奶奶,没错吧?” 地址是没错。 只是,赵青却更加糊涂了。 刚打发了霓裳坊的人,苗太太一声感慨涌到喉咙边还没有发出来,楼下一阵呼隆隆脚步声,小二又带着一群端了雕花托盘的婆子走进来。 “……小的是金福轩伙计,这是敝店现存所有头面,请沈三奶奶挑拣!” 金福轩? 那可是石州府最大的首饰行! 天啊。才来石州两天,她到底结交了个什么样的大人物啊? 随随便便一开口就一张金色请柬,这也就罢了,现在还……还…… 苗太太彻底晕倒。 ***** 秋水挽榭坐落在落霞湖畔。是石州府著名的景观。 这秋水挽榭原本是石州商会会长许成建家的一座避暑别院,后来受杨子骞开放珍珠潭的启发,也修整了,更名秋水挽榭,对外开放。 秋水挽榭。 顾名思义。就是取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 其中最闻名的便是坐落在落霞湖中心模仿了珍珠塔风格而建造的巨大的半开放式玻璃花厅——落霞阁,三层的实木楼,一反时下流行的重檐歇山屋顶,楼顶转由一排错落有致展翅高飞的孤鹜替代,不仅遮住了炎热的酷暑,傍晚时分,映着漫天晚霞,远远望去,更有种落霞孤鹜。渔舟挽歌的诗情画意。 虽没有珍珠潭那么富有特色,可秋水挽榭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其间花草树木亭台水榭都蕴含着一段段美丽的传说,倒也别俱匠心,在这花园水榭大都是大户人家的私有财产,穷苦人家鲜少见到的古代,倒也名骚一时。 而乞巧宴会的地点,就选在了秋水挽榭内的落霞阁。 一大早,秋水挽榭门口就被净水泼街,一条猩红的长毯如蜿蜒的红莽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落霞阁。 宴会定在午时一刻。 不到辰时,秋水挽榭门口便停满各种豪华的马车。得了请柬的才子佳人们便陆陆续续来到落霞阁。 一时间,落霞阁中环佩轻鸣,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名门淑媛们三一堆五一伙的,或赏花。或联诗,或作画,直是百花争鸣,万紫千红。 几个书香世家的小姐在一株两抱粗的香樟树下的长案前慢声细语地联对做诗,而以闵三小姐和闵四小姐为首的几个商户人家的闺秀则围在一片淡粉色的木槿花前议论着闵三小姐身上的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 阳光下散着耀眼金光的蝴蝶栩栩如生,大红的颜色映着闵三小姐一张小脸人比花娇。傲然地立在几人当中,就像只开屏的孔雀,绚烂、夺目。 羡慕的宋记果行大小姐宋毓口水差点流出来,抚着她袖口的蝴蝶爱不释手。 “……这就是霓裳坊的手艺?” “嗯!”闵三小姐笑着点头,“这些蝴蝶,是霓裳坊最好的绣娘花了二个月才绣好的,光做工就一万两银子!” 话音一落,顿时引来一阵唏嘘。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几百两银子的杏黄色小朵菊花比甲,宋毓言不由衷赞叹道,“……这衣服,也就您能穿得起。” 闵大小姐立即挺直了胸脯。 正说着,听到门口一阵喧哗,几人纷纷回过头。 只见门口负责迎宾的小丫鬟恭敬地迎进两个女子,为首女子一身雪白色笼纱拖地长裙,迤逦层叠的裙裾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恍然一浪一浪涌来的洁白浪花,纤尘不染,典雅高贵。 随着她的走进,整个大厅都为之一亮。 哗…… 会场上一阵喧哗。 “她是谁?”尖锐的语气透着股刺鼻的酸味,闵三小姐手下意识握成了拳。 这件裙子,她见过! 也试过。 是霓裳坊压箱底的宝贝。 穿在身上就恍然不食烟火的人间仙子。 她打心里喜欢。 只是,这乞巧宴非同寻常,她不能穿白色。 名义是联诗会,这乞巧宴实质上却是京城贵人特意开设的选绣宴,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心照不宣罢了。为此,自己的伯母特意从京城传回消息,大凡京城的达官贵人选媳妇,首先看她们能不能穿住大红。 红色,过一分则妖,少一份则俗。 是没几个人能穿得住的。 诰命加身,若连大红都穿不住,肯定不会兴汪夫家的运气! 所以,她才忍痛割爱选了这件价值连城的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 看到落霞阁内各色的红中,属她最为耀眼,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联姻,不外乎财和权的联盟。 能远隔万里来边陲小镇联姻的人家,大都是那些出身苦寒的,本身就想找个家资丰厚的经商世家做后盾,为自己仕途的青云直上提供强大的财力支持。 否则,若他们有财有权,就像那些皇亲贵胄,看中了哪个商家女直接买回做妾便是,他们的正妻必须从京城中的名门闺秀中选择,绝不会偷偷摸摸来到这里选一个商家女伪装成书香门第的闺秀嫁过去。 秘密结一门财力雄厚的亲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排斥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真相往往让人心寒。 可正是他们这种既想做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的心理才给了她们这些出身卑贱的商家女一次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 而闵家的财势,在石州府首屈一指。 这两样她都俱备。 今天的头筹,非她莫属! 可正宴还没开始,贵人还没出现,就突然冒出来个女人夺了她的风采,原本光艳夺目的红色在那清贵高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垂露白莲映衬下,简直俗不可耐! 就像被那一朵朵白色浪花淹没,被那女人狠狠踩在脚下的猩红地毯! 闵三小姐的恼火可想而知。 那面早有小丫鬟打听了回来。 “……她就是名震上河集的沈三奶奶!” 哗…… 大厅中又一阵喧哗。 “她就是沈三奶奶?” “竟然这么漂亮!” “这么高贵!” “不是说是个泼辣的吗?” “……” 赵青一直带着面纱,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容貌,和外面盛传的泼辣彪悍完全不相符。 是谁这么坑人,说她泼辣彪悍。 那芊芊细腰,风一吹就倒。 这若叫彪悍,我们这腰就是五大三粗了!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向赵青的目光有羡慕也有嫉妒,竟没一个人相信眼前这位徐徐朝自己走来的女子就是传说中那个彪悍泼辣的沈三奶奶。 “哼,一个满身铜臭的冥婚寡妇,跑这来干什么,难道还想改嫁不成!”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是谁穷疯了竟把请柬卖给她,也不怕给大家带来晦气。” 尖酸的声音凄厉刻薄,瞬间压过了所有人。 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静。 好一会儿,才又响起一阵嗡嗡声。 原本几个起身要迎过来的闺秀瞬间都止住了脚步,躲瘟疫似转身退了回去。 冥婚的人本就带着晦气。 更何况。她还是个在上河集贩卖桃子的低贱商贩。 为了几个钱,就能不要脸面地跑到那地方大张旗鼓地摆摊,满身的铜臭,要多俗有多俗! 跟她在一起。自己绝对也会被人看成满身铜臭的商贩! “……大家都不敢靠近我们了。”从没见过这仗阵,苗瑾瑶小脸煞白。 “她是谁?”赵青看着刚才说话的女子。 “她就是闵三小姐。”苗瑾瑶压低声音道,“她身边那几个都是各果行的千金,我们……还……过去吗?” 来之前她们就说好了,要帮赵青结认几个果行千金。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感觉众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苗瑾瑶脸上火辣辣的,正不知所措间,人群中走出一人,仪态万方地迎上来。 苗瑾瑶顿时松了口气。 “她就是宋记果坊的宋大小姐,叫宋毓……”有人来迎接就好,恍然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苗瑾瑶激动的两颊泛红,“姐妹们背后都说她阴险,是闵三小姐身边的一条狗。想不到,她倒有很仗义。” 赵青也微微动容,抬眼朝宋毓望去。 只见她缓缓来到红毯边,从小丫鬟手里的托盘上端起一杯茶水,笑盈盈地朝她们走来。【ㄨ】 “早就听闻沈三奶奶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来到近前,她微微屈膝,朝赵青盈盈下拜,不小心一脚正踩在裙裾上。整个人向赵青扑来。 苗瑾瑶尖叫出声。 “宋姐姐小……”话没说完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如柳絮般向后飘去,吓的苗瑾瑶一闭眼。 “……心!” 待双脚再次落到地上,小心的心字才喊出口。 感觉双脚踏实地站在地上。苗瑾瑶睁开眼。 她手还保持着伸手去扶的动作,身子却已离开了原地半丈远。 维持着伸手搀扶的动作,足足几十息,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上的动作,嘴里轻咦一声,“我刚刚明明去扶她的。怎么竟到了这儿?” 她疑惑不解地看向赵青。 全没主意赵青的手还在自己腰上。 缓缓收回手,赵青无力地白了她一眼。 “你刚刚应该喊我小心被茶泼到才是!”嘴里说着,赵青心里暗暗庆幸,“李嵬教的这套轻功还真管用,这若是放在三年前,我大约只有站在那儿等着她泼茶的份了。” 被赵青一提醒,苗瑾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又没有入座,那宋毓干嘛要特意跑过去端了杯茶过来迎他们? 枉自己还感激的要命。 “这个贱人!”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她抬头望去。 远处那宋大小姐,心里原是满打满算自己会被赵青的接住,然后手里的热茶顺理成章地洒在她身上,就势把人撵出落霞阁,是以她脚下演的也及其卖力,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倒下的瞬间对面那个本该扶住自己的人却突然不见了。 实实在在来了个狗啃屎! 一杯热茶也悉数洒在地毯上,渗进衣服里。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宋毓双手撑地,抬脸怔怔看着远处的一袭白色长裙,纤尘未染的赵青两人,直到对上苗瑾瑶凛冽的目光,她才感觉膝盖一阵剧痛,后知后觉地尖叫出声。 呆愣的众人也反应过来。 呼啦一声围了上去。 大厅中顿时乱成一团。 而站在赵青身边的小丫鬟还在呆呆地看着赵青,心里纳闷明明自己刚刚已经把她迎进来送到了前面,怎么一转眼又站在自己面前?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 是自己眼花了吗? 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赵青轻咳一声。 “……我们的坐位在哪儿?” 特意早来一个多时辰,她原本是想趁机结交几个果商千金的,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赵青索性改变主意,直接去座位上等着开宴,也免得再蹦出个什么阿猫阿狗,亦或冷不丁掉下坨鸟屎砸到头。 “宴会在西半厅举行。”回过神,小丫鬟指着远处说道,“只是,离开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几位夫人都还没到,沈三奶奶先在这面玩一会吧。” 赵青顺着小丫鬟的手指望去。 被一堵半人高竹篾编制的篱笆隔开,西面是一个花木掩映的巨大广场,广场上并排两趟座席,座席中间一条猩红的地毯笔直延伸到最前面二层台阶高巨大的会台上。 会台正中摆了张能坐十人的大圆桌。 那应该就是首席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三年,只为寻你 赵青迈步就要过去。 “秋水挽榭也是我们石州有名的景观,三嫂第一次来,不如出去转转吧……”瞧见那面冷冷清清,苗瑾瑶怕再有什么讲究,忙拽了她。 “是啊,是啊,若嫌里面太闷,沈三奶奶就出去转转吧。”小丫鬟连忙附和道。 盯着小丫鬟涨红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赵青点点头。 小丫鬟恍然松了口气。 亲自带了两人来到掩在一颗抱粗的榕树后的侧门前,“三奶奶从这出去,就能到直接到感恩塔和秋水轩。” 见过前世的诸多美景,更在珍珠塔居住了一年多,赵青对秋水挽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艳,和苗瑾瑶沿着曲折的游廊慢慢地走着,不觉间来到一座楼塔前。 “……这就是许家著名的感恩塔。”苗瑾瑶介绍道。 “为什么叫感恩塔?”赵青随口问道。 “据说许家的先祖曾是一界书生,无意中救了一只狐,后来那狐变做人形回来报恩,嫁给了许家先祖……”来过秋水挽榭,苗瑾瑶对这些典故都很熟悉,“这楼塔原是许家那位狐狸变的先祖奶奶礼佛的庵堂,被后辈们重新修缮了,变成现在的样子。” 赵青就想起前世聊斋中那些故事。 不会吧? 这种故事也能编出来。 许家人不会是聊斋看多了吧? 她忍不住调侃道:“先祖既然是一界书生,又有那么神通广大的先祖奶奶,怎么后代反倒成了商人?” 苗瑾瑶掩了唇咯咯地笑,“……大家背后都说这是许家为了噱头杜撰的!” 笑声惊动了前面正赏花的几个女子,纷纷回过头。 “原来是表妹!”其中一个穿了件石榴红十样锦褙子的女子走过来。“你买到请柬了?” “是三嫂带我来的。” 介绍了赵青的身份,苗瑾瑶又指了那女子给赵青介绍道,“我表姐,菱秋。” “您就是名震上河集的沈三奶奶?”几个女子纷纷围上来,“想不到您竟这么漂亮,跟传言一点都不一样!”一直在外面玩,几人还不知道落霞阁发生的事情。对赵青都格外好奇。 赵青微微地笑。 大家寒暄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为首女子张罗着回落霞阁,菱秋就看向赵青两人。“快开宴了,三奶奶和表妹要不要一起回去?” 苗瑾瑶眼前一亮。 旋即又露出一丝迟疑,她看了看赵青,摇摇头。道,“表姐先走吧。我们再游一会儿。” 把苗瑾瑶的迟疑尽收眼底,赵青就笑着推了她向后转,“你先随她们回去吧,我再转一会儿就回去。” 苗瑾瑶抿着唇。使劲摇摇头。 她是很想和表姐一起回去。 可是,没有赵青她根本就参加不了这宴会! 现在赵青被闵家人孤立,自己怎能抛下她一个人走? 小女儿的心思。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令赵青都有些小小感动。她借助推她的动作顺势趴在她耳边,低声调侃道,“……你快去吧,我和你不同,又不想在这里找婆家,用不着回去那么早。” “三奶奶说什么呢!”苗瑾瑶一跺脚,蹬蹬蹬地朝前跑去。 追上众人,才恍然发觉自己上了当。 顿时又迟疑地回过头。 赵青笑着朝她摆摆手,“……去吧。”声音恬淡柔和,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看到苗瑾瑶被菱秋硬拽着走,赵青笑着摇摇头。 她真是多滤了。 自己是真的想一个人转转。 不是怕,是不屑。 连闵二爷她都未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乎一个闵三小姐? 不过是一群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小丫头片子,她可没心情和她们斗来斗去的,胜之不武。 和前世那些大型的充满娱乐性的联谊会相比,这小小的乞巧宴对她是真没什么吸引力,不是翠儿的主子赠柬赠衣那不容拒绝的盛情,她早转身走了。 留在这里,她也不过是想见见翠儿主子的庐山真面目罢了。 回头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水面,赵青沿着木质拱桥缓缓朝感恩塔下走去。 ***** 感恩塔上,灯火正一面整理着小丫鬟刚送进的资料,一面啰啰嗦嗦地回禀着。 “……这次乞巧宴共发出三张金色请柬,三十张红色请柬,一百二十张蓝色请柬,按您的吩咐,周边百里内稍有名气的闺秀才女都请到了,咦……”一面说着,他忽然咦了一声,“沈三奶奶竟也在邀请之列,持的竟是金色请柬!” 眨眨眼,又眨眨眼,灯火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沈三奶奶本就是贵籍,根本不需要籍此来更换户籍。 她来凑什么热闹? 不是想改嫁吧? 而且,还是个金色请柬! 这女人,倒是真有些手段。 看看手里资料,灯火又抬头看看自家主子。 李霁依旧神色如常地端详着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西南地区的商用地图。 “都看半个时辰了,还能长出一朵花来?”心里嘀咕着,灯火嘴里的话不知不觉就走了样。 “七爷挑选西北地区天资聪慧的商女和京城那些家境贫寒却前途无量官员联姻,润物细无声地往烈亲王党羽中掺沙子,这主意虽好,可这动静也越越来越大了……迄今为止,已有二十七名商家女被改换户籍嫁入京城,娘家父母兄弟的生意都跟着水涨船高,做的风风火火……令西北的商户都红了眼……” 楚国的户籍分四等。 第一等是贵籍,是书香门第以及那些世家大族,第二等是良籍,就是普通老百姓,第三种是商籍,顾名思义便是做生意的,第四等是贱籍,就是妓女、戏子和衙役捕快仵作等。 因太祖皇后重视商业,楚国的良籍和商籍差别并不大,但要脱去商籍变贵籍却难入登天。 除非高中进士。 或向沈家这样受先祖恩泽,被太祖皇后赐为贵籍的。 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大家不红眼才怪! “……听说您竟亲自来挑选人才,这次乞巧宴,最低等的蓝色请柬都被哄抬到了五千两!”喋喋不休地嘟囔着,灯火语气不无担忧,“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烈亲王注意,一旦被他抓了把柄……后果将不堪设想!” 私自变更商籍,是杀头的大罪! “……是么?” 李霁挑挑眉。 给二哥的阵营掺沙子?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初衷。 连续开了三年的宴会,他只为寻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对面相逢不相识 感谢md12的和氏璧加更一章 …… 三年前,为了找到她,他甚至重新邀请了那天参加海棠会的所有才子佳人。 那天,除了沈三奶奶因家中聚变没如约参加外,其他人全到了。 却没有他期盼中的身影。 而刚做完滴骨验亲的沈三奶奶他是最熟悉的,绝不会是朝阳郡主!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发妻,很可能就委身在哪个闺秀身边做婢女! 这是唯一的漏洞,也是唯一他无法控制不能控制的漏洞! 一想到他那十指不沾泥阳春水,娇弱的褥子底下有颗黄豆粒都嫌嗝腰的娇.妻,这些年竟然委身做婢,他整颗心都抽搐成一团。 于是,他在查遍了谭西省所有在册贱籍女子而不得后,索性又疯狂地一次一次召集类似那日般的宴会。 不会别的,只为那渺茫的邂逅!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放弃。 为吸引大家争相参加,不得已他才出此下策。 谁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却成荫。 三年来,利用这种联姻方式,他不仅不着痕迹地笼络了一批身居要位的年青官员,无形中在西北和京城间建立起盘根错节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还带动着西北的经济突飞猛进。 不得不说,这三年来他收获颇丰。 可是,她在哪里?! 五年了,她都快十八岁了。 不知长没长高? 是否还和曾经一样的弱不禁风? 是否还和曾经一样喜欢让人带着坐在高高的屋顶看星星? 青青,你到底躲在哪里? 这三年,每一次宴会,我都不惜暴露身份的危险有意透露出许多关于我的信息,别人不会知道,青青,你一会懂的,对不对? 可为什么。你始终不肯露面? 青青,你一定知道这一次次的宴会都是我为寻你而举办,是不是? 可为什么,你竟无动于衷?! 青青。我找不到你,我真的找不到你。 可是,我就在这里。 五年来,我一直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你。 既然活着,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为什么?! 心里一遍遍嘶吼,李霁手里一块和田玉佩被生生地捻成碎末。 他慢慢踱到窗前,向外望去…… 正对上一道白色身影。 青青! 心里低吼一声,李霁浑身电击般一颤。 “……当然是了。”低头整理资料的灯火兀自喋喋不休地絮叨着,“您这些年但凡有机会来西北就会流连在这种宴会中,风声早传回了京城,说您这个西北王每年都要在西北选秀,私下里养了不知道多少姬妾,天天歌舞升平。简直就是西北的土皇帝……这次来之前,芷若县主还偷偷拉了奴才问您是不是真的在西北姬妾成群呢?” 絮絮叨叨了半晌,没听到回音。 灯火一回头,哪还有李霁的影子? 他目光刷的转向门口,一扇朱红色黄梨木雕花门关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七爷哪去了? 一时间,灯火直唬的魂飞天外。 他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感恩塔下,李霁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在地上。 吸取上次教训。这一次,李霁根本没去翻楼梯,而是直接从五楼窗口纵身跃下。 站稳了身子,李霁左右看看。抬脚朝照壁走去。 刚刚在跳下时,他目光一直看着她转过了这个照壁。 转过照壁,后面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湖边几颗苍天古树摇曳生姿,哪有她的影子? 恍然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他也是这样,在满怀的喜悦中匆匆地跑来。却不见了她的踪影,那一瞬,让他直接从天堂跌入地狱。 同样的场景,再一次浮现。 一瞬间,李霁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青青!”他大喊一声,匆匆地四处寻找起来。 赵青正扶着古树望着湖面上的一对野鸭,听到声音,她缓缓地从树后转出来。 是他! 看到那英俊面孔的刹那,一股无法言语的喜悦顿时涌上赵青心头,一丝耀眼的神采打眼底迸发出来。 听到脚步声,心慌意乱的李霁身子蓦然一顿,停顿了足足几息,他才慢慢地回过头。 “青青!”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的心都一阵剧烈颤栗。 是她! 真的是她! 李霁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穿了件雪白色烟纱拖地长裙,乌黑的青丝高高地挽了个牡丹髻,姣花水月般倾国倾城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清澈澄明。 是她,真的是她! 看着赵青,看着她就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李霁欣慰地笑着,笑着,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渗出泪水。 五年了 足足五年…… 那一千五百多个****夜夜,他没一刻停止过寻找! 五年了,足足五年了。 她个子高了,人也沉静了,唯独这双眼睛,依旧和往昔一般干净澄明,不染一丝杂质。 李霁用力瞪了瞪眼,让眼底的模糊渐渐地变的清晰。 “青青,真的是你!”他开心地笑着,仿佛怕吓到她般,无尽温柔的声音里透着股连李霁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颤栗。 静静地和李霁对视着。 赵青整个心颤栗成一团。 青青 青青 这是她前世的乳名! 是前世只有父母兄弟那些最亲的人才这么称呼的名字! 多久了,再没有人这么叫过她。 五年来,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他,到底是谁? 为何会知道她前世的名字? 心里翻江倒海,只这俱身体与她貌合神离,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她迷惘地看着李霁,“你,是谁?” 为什么能叫出她的乳名? 欣喜的神色僵了僵,李霁挑挑眉,“青青,你不记得我了?”极力克制的声音中有股莫名的惶恐。 她该认识他吗? 赵青眨眨眼,神色静静的。 李霁上前一步,极尽温柔地看着赵青,“我是你七哥啊。”表情柔和地笑了笑,又耐心道,“我是你相公,我们是拜过高堂入过洞房的结发夫妻啊!” 相公,结发夫妻? 他认错人了! 也是,就算同自己一样他这俱身体里装的是千年之后的灵魂,可自己这一世已经改变了模样,他也不该认出自己才是! 都是自己刚才热血上脑。 狂热的激情顿时一消,赵青瞬间冷静下来。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我并非你口中的青青!”她动作优雅,落落大方地屈膝给李霁福了一礼。 解释了误会,赵青想转身就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蝴蝶珮的秘密 心里却又有些舍不得。 略一犹豫,赵青又缓缓道,“不知这位公子记不记得,您五年前在古阑镇曾斩过一匹惊马,在铁蹄下救过一个女子?”神色淡淡的,赵青一双如水的眼睛却紧张地注视着李霁。 李霁目光直直的。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 再听不见赵青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李霁耳朵嗡嗡直响,脑海里如雷鸣般一遍一遍的回荡着这个声音,整个人如木偶般呆住。 “怎么会?” 这倾世的容颜,这黄莺般的声音,这只有内宫才能调教出来的优雅高贵的福身礼,完全就是他的朝阳郡主,他的青青,他的发妻啊。 他怎么会认错? 怎么会认错! 一时间,李霁整个人都懵了,他僵硬着表情看着赵青,一动不动。 空气特别的静。 有种令人透不过气的窒息。 “恩公记不记得,您五年前在古阑镇曾救过我一命?” 又问了一遍,瞧见李霁仍然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赵青摇摇头,抬脚朝前迈去。 她这俱身体的容貌倾国倾城,但凡第一次见到的男人,都会露出这种痴呆的目光。 她还是待他冷静了再说吧。 慢慢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她慢慢地和李霁擦身而过…… 就在她越过李霁身边,抬脚迈向照壁的瞬间……蓦然,李霁猛地转过身来。 赵青一惊。下意识地转过头。 就见李霁一步冲过来,一手搂住她肩膀,另一只手直接就伸向了她衣领。 没想到表面上温文尔雅,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李霁会突然之间做出这般禽兽的动做。 赵青整个人惊住。 旋即,一股冲天的暴怒涌了上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想将眼前这男人拎起来一把扔湖里去。欲抬手的瞬间。她浑身的知觉顿时消失,久违了的当机感觉再一次出现。 她被李霁推着,身子不受控制地蹬蹬蹬倒退几步。堪堪地贴在照壁上。 粗暴地解开她脖间的盘扣,李霁几下扒开她衣领,露出一片细致如瓷的肌肤,甚至连胸口鼓噪的脱兔都隐约可见。 上面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 “怎么会没有!” 李霁痴傻了般喃喃着。 朝阳郡主。他的发妻脖子上应该悬挂着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蝴蝶珮! 那蝴蝶珮,是当年她还在襁褓中时父皇亲手给戴上的李家信物。 乃太祖皇帝请释净大师亲手雕琢。玉珮外形酷似蝴蝶,实则却是他李家人身上独特胎记之状,材质骤然看上去像寿衣沁,实则乃是一种奇特的万年灵玉。被释净大大师用独特的手法制成,非血脉浓郁遗传有蝴蝶胎记的李家人不能打开! 而如今的李家,除了自己和父皇。再没人能打开那蝴蝶珮! 朝阳郡主自己,根本就打不开。也拿不掉这蝴蝶珮! 现在,这个女人脖子上竟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意味着,她,真的不是他的朝阳郡主。 他,是真的认错了人! 直直地注视着赵青白皙胜雪的胸脯,李霁恍然失了魂,有殷红的血顺着他嘴角流出来,滴落在身下洁白的衣裙上,恍然皑皑白雪上一朵妖娆的梅…… 消失的知觉终于回归身体,赵青低头瞧见自己不知何时袒露的胸脯,她脑袋翁的一声,抬手就朝眼前的轻薄男子打去。 啪…… 一掌实实地打在李霁脸上。 李霁一激灵。 人也终于从失魂的状态清醒过来。 他慢慢地伸出手,摸向火辣辣的脸颊,看向赵青的目光渐渐变得凛冽。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被打过脸,而且,是被一个女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枉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地想找到他,报答救命之恩,却原来竟是个如此轻薄的登徒子! “你放开我!”赵青低叫一声,抬手又朝李霁打去。 半空中被李霁一把抓住。 赵青挣了一把没有挣脱,心不由一怔。 她自小力大无穷,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还没哪个男人能控制得了她。 这个男人,手只那么轻轻一拦,便如钢钳一般,攥的她一动也动不了。 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钳制住,并且还如此的坦胸露怀衣冠不整,莫名地,赵青心中生出一股从没有的慌乱。 “你放开我!”第一次,她声音都变了调。 “从没人敢这么打我!”李霁一字一字道。 “你放开!”赵青一面叫着,余光瞧见脚边一盆二尺多高一抱粗的陶瓷盆栽,赵青想都没想,伸出另一只没被控制的手抓住盆栽的树尖用力一甩就朝李霁肩头砸去。 李霁下意识飞脚侧踢,强大的力量震的赵青五指发麻,盆栽瞬间飞了出去。 咣当…… 一声巨响,陶瓷盆栽摔的粉碎。 回头看看那一大堆泥土,加上粗笨的陶瓷,这盆栽足足有百十斤重! 回过头,李霁错愕地看着赵青。 这小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目光下意识看像她的腰肢,明明这么娇巧的一个人,怎么竟这么野蛮?! 瞪眼看着赵青娇小的身躯,李霁震惊的说不出话。 目光顺着李霁目光向下看去,正落在自己袒露的胸脯上,赵青一阵羞恼,抬脚就朝李霁踹去,刚被李霁闪开,赵青另一只脚又踹出去…… 一眨眼,就踹了七八脚。 这野蛮女人,还有完没完了! 莫名地,李霁一阵暴躁,他不由分说,三两下就粗暴地控制住赵青的手脚。 下身压住赵青的两腿,李霁两手紧紧攥着赵青的两手,死死地把她按在了照壁上,瞪眼看着她。 感觉赵青两腿还在用力蹬踹,他下意识又加大了力气,双腿死死地夹住她两条乱动的腿,直禁锢得赵青一动也动不了,李霁这才舒了口气。 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慢慢地压下来。 “你服不服?” 四个字冲到嘴边,对上眼前受惊小鹿似的惶恐而愤怒的双眸,又被李霁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恍然发现,自己这次一怒之下擒住的竟是个弱质女流,并非如自己一般的汉子。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和女人摔过跤。 即便胜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夫君姓沈,叫沈怀瑜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控制着赵青的身体,感觉到身下有股无穷大力在不停地挣扎,一时间,李霁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一阵湿孺的带着丝清甜幽香的气息迎面扑来。 李霁身子莫名地一阵躁动,恍然才发现,两人此时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恍如踩到一只母老虎,李霁下意识就想松开手跳起来。 又担心自己一旦松开手,这个力大无穷的野蛮女人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情? 一时间,他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脸颊堪堪地停在赵青的脸颊边,李霁和赵青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 空气异样的静谧。 赵青甚至能听到两个人砰砰砰的心跳声。 两世为人,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可偏偏地,这男人不仅力气比她还大,身法也比她灵活,根本就不是她能抗衡的! 感觉紧贴小腹的一个物事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变硬,直直地顶着自己,直吓得赵青再不敢乱动。 她是真的怕了! 怕自己一旦乱动再激情他的****,今天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停止了挣扎,赵青也渐渐冷静下来。 既然打不过,为今之计只能采取怀柔政策了。 心思电转,赵青脑子飞速想着怎样能先稳住他,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七爷!” “七爷!” 是灯火! 李霁吓了一跳。 赵青心也一阵砰砰乱跳,哪还顾得上再想办法,她放下尊严,露出少有的哀求之色,“求求你,先放了我。” 嘴里哀求,赵青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万恶的旧社会! 自己这样被人劫持非礼,若放在前世,听到有人来,那就是救命的稻草。可放在这里,即便喊来了人,脱离这魔爪,她的名节也毁了。 最后被污蔑成无耻荡.妇的一定是她! 尤其她现在四面楚歌。落霞阁中以闵三小姐为首的那群人,正巴不得自己出丑,一旦此事被宣扬开,还不知怎么添油加醋的往外传呢? 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生于现代。赵青本身是不在乎这些。 可是,她却不能不为福哥儿考虑。 身为母亲,她不想她的福哥儿被人指着脊梁,说他有个不知廉耻的风流母亲。 这个野蛮女人,终于知道怕了。 见赵青终于肯服软,心里正纠结不知怎么办好的李霁也暗暗松了口气。 正要放手起身,对上赵青眼底少有的哀求之色,李霁心忽然一动,他神色一正,故意露出一脸严肃。冷冷问道: “你真的不认识我?” “真的。” 赵青点点头。 脑门正贴上李霁垂下的额头,两人俱是一怔,看着刚刚还野蛮彪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泼辣模样的赵青竟受惊兔子似的缩回头去,李霁眼底顿时划过一丝笑意,瞬间便掩了去。 他停住向后仰头的动作,脑袋故意向下压了压,直看到赵青急的两颊绯红,呼吸粗重起来,才堪堪地停住。 “刚刚你的目光,分明是认识我!” 既不认识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眼里为什么会有光彩? 之前他找到她,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发誓。他真真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神采,一如曾经的朝阳郡主每每看到他的模样! 所以,他才那么嫡定,她就是他的发妻! “我五年前见过你,你曾……救过我……”听到照壁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青心砰砰跳地急促道。“来人了,你先放开我!” “我救过你?”李霁一怔,“你叫什么名字?” “七爷!” “七爷” 灯火的声音越来越近,似是正在往这面走,赵青感觉那声音就在自己的头顶上。 她顿时挣扎起来,“你快放开我!” 李霁身子纹丝没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声音低沉醇厚,听不出一丝焦躁。 赵青恍然有种错觉,若自己不告诉他名字,他就会一直这么压着自己不起来,直到那人过来。 “我夫君姓沈,叫沈怀瑜。” 沈怀瑜? 李霁被黄蜂蛰了般,瞬间松开赵青,嗖地跳到一边。 “你就是沈三奶奶!”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赵青。 重获自由,赵青抬脚就要踹。 余光瞧见照壁旁有一角石青色绸缎露出,赵青再顾不得报复,她刷地转过身去,一把捂住衣冠不整的衣领。 也发觉她的异样,李霁身子一闪,瞬间就挡在了她背后。 一头冲过来的灯火整撞在他胸前。 “谁这么不长眼……”开口要骂,灯火一抬头,瞧见是李霁,声音立即变成了磕巴,“七……七爷……您怎么在这儿?” 踮了脚想越过李霁的肩头,向他身后看。 被李霁一把将他身子转过去。 “……我们走吧。”他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七爷……这……那……”直觉照壁后似乎还有一个人,灯火手指着照壁后,想问什么,对上李霁一脸的正色,舌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规规矩矩地转了头在前面领路。 双手紧抓着衣服,赵青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李霁站在照壁后。直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走远,赵青才忽然松开手,背靠着照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又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一颗一颗地将领口的盘扣扣好,抖了抖裙上的灰尘,正要抬脚,赵青蓦然又低下头。 只见自己左胸处有滴殷红,印在雪色的白纱上异样的醒目。 哪来的血? 赵青若有所思地皱皱眉。 马上开宴了,换衣服是来不及了,赵青略一犹豫,索性从裙角处扯下一朵小白花,又从头上拔下个卡子,别在胸口处。 低头看了看,还算端庄。 赵青这才缓缓地迈开脚步。 一直站在感恩塔门口的阴影处,直看到赵青缓缓地从照壁后走出来,步履从容地走出照壁,背影消失在感恩塔对面绿荫环抱的游廊中,李霁才慢慢转过身,上楼。 赵青回到落霞阁,已经午正,差一刻就开宴了。 众才子佳人们都已聚到西半厅,却未入座,男左女右,齐刷刷地站在猩红地毯的两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惊艳四座 瞧见厅门徐徐打开,以为是主持宴会的几位诰命夫人到了。 众人顿时挺直了胸堂,齐刷刷向门口望去。 只见迎面盈盈走来一个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姣花水月般的脸孔上一双美丽的明眸如雨后的天空,干净澄明;一袭雪白色长裙清雅出尘,乌黑的青丝利落地挽了个高高的牡丹髻,耳垂上一对莲子米大的南珠耳扣低调而不失华贵,举手投足间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她迎着金黄的阳光,一步一步走来,就仿佛九天之上走下凡尘的公主。 顿时,整个世界都为之一亮。 令红毯右侧刚刚还在争奇斗艳的百花,一瞬间俱都失去了颜色。 哗…… 人群中一阵骚动。 “她是谁?” “她就是昨日名镇上河集的沈三奶奶。” “她就是当初在古阑镇只身闯县衙的那个沈三奶奶?” “就是她?” “怎么会?” “不是是个野蛮的吗?” “……” 野蛮,自然离不开膀大腰圆,而眼前的女子是如此的娇弱,那盈盈一握的细腰,怎么看,也和野蛮两个字搭不上边。 直令厅内的才子们顿时都失了魂魄。 而另一边,瞧见刚刚还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才子们一瞬间就转移了焦的佳人们,一个个皆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罗袖下的粉拳。 这个女人。夺了她们所有人的风采。 有她在,今天的魁首哪还能轮到自己? 为首那几个自信满满誓要夺今天魁首的才女都绷紧了脸色。 “三嫂总算没迟到!”苗瑾瑶高兴地迎上来,“可把我急坏了。正要让丫鬟去找您呢。” 正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儿,赵青顺势扶了苗瑾瑶的手腕。 两人低眉轻语地朝苗瑾瑶刚刚站立的地方走去。 46464646,“怎么都不入座?”赵青余光轻轻扫了一圈。 “在等朱夫人。”苗瑾瑶低声道。 两人正着,耳边传来一阵尖酸的议论声。 “海棠社的宴会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廉价了,连大街上贩桃子的也能参加!” “就是,一个冥婚寡妇,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不好好在家里守节。竟跑这来现眼,还有没有廉耻?” “要是有廉耻,就不会抛头露面去集上卖桃子了!” “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 议论声不高,却恰巧能传到赵青和苗瑾瑶的耳朵中。 苗瑾瑶两腮通红。 “她就是我们石州府第一才女,周蓁蓁,是这次乞巧宴上呼声最高的人……。”她紧紧地握着赵青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的位子在后面,我们过去吧,别挡了她。” 赵青顺着苗瑾瑶看向迎面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最前面的女子。 她穿了件大红色织银丝牡丹花褙子,梳了双螺髻,戴了支赤金累丝镶红宝石步摇,装扮的明艳大方,光彩照人。 见赵青看过来,周蓁蓁冷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 正要随苗瑾瑶向后走的赵青不由皱皱眉。 索性就转了身站在原地。 艳丽的大红和出尘脱新的雪白并排在一起,要多耀眼有多耀眼。 可惜。是很俗气的耀眼。 被李霁搅的心烦意乱,不是怕辜负了翠儿主人的一番好意,她都不想进来了,原本只是想应个景,见见翠儿主人是何方神圣就走,谁知竟会遇到这种情况! 被人指名道姓地骂了,还要夹着尾巴跑到后面躲起来,可不是她赵青的性格! 尤其她现在的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三嫂……”见赵青竟压了周蓁蓁一头站在最前面,吓的苗瑾瑶忙拽了拽她袖子。 周蓁蓁更是脸色都绿了。 她身边众人也俱错愕地睁大了眼。 眨眨眼,又眨眨眼。 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怎么这么自不量力啊? 不过一个充满铜臭的桃贩子,竟敢硬生生地压了石州府第一才女一头! 她知不知道,那个位子,是要接受朱夫人问询的? 哗…… 人群中一阵喧哗,有人已经大声议论起来,也有好心的暗暗给苗瑾瑶打眼色,让她快带了赵青去后面。 因闵三姐恶意的诽谤,这些人都对赵青一个冥婚寡妇竟来参加如此高雅的乞巧宴充满了敌意,只当着对面一群把目光都聚在赵青身上的才子的面,没人敢向堂堂皇皇地站出来,公然指着赵青不识时务。 正喧嚣着,门口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石州知府朱夫人到……” “石州知县李夫人到……” “海棠社石州分社社主魏淑祯魏大姐到……” 刷,大厅中顿时一静。 顾不得和赵青争论,周蓁蓁慌忙挺直身子,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群穿着华丽的丫鬟婆子簇拥这三个装扮的高贵典雅的女子走进来。 为首女子穿了件湖色梅兰竹菊暗纹锦缎褙子,淡绿色八福湘裙,头发高高的挽了个贵人髻,戴了支赤金翠如意步摇,步摇上银丝串珠流苏随着女子不疾不徐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周蓁蓁看着眼前一亮。 她就是当年谨华书院第一才女,她的大师姐! 想到自己也终于如愿进了谨华书院,周蓁蓁一颗心砰砰直跳。 朱夫人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优雅地朝两边头。 刷…… 两边的才子佳人立即纷纷朝三夫人施礼,“朱夫人安好,赵夫人安好,魏大姐安好……” 朱夫人身边一个穿了件水绿色比甲的丫鬟在她耳边底语了几句,朱夫人目光立即朝赵青望过来。 周蓁蓁见了,兴奋的脸色涨红。 那丫鬟一定知道她是石州第一才女,在向朱夫人介绍呢,瞧,朱夫人都看过来了! 不仅周蓁蓁,见朱夫人看过来,周蓁蓁身边的人也立即沸腾起来,更有人出声询问道:“我记得这朱夫人也出身谨华书院,蓁蓁姐和她岂不是同们师姐妹了?” “嗯……”周蓁蓁矜持地头,掩嘴笑道:“算起来,她还是我的大师姐呢。” 感觉赵青的背影遮住了目光,笑容顿时一僵。 身边立即有人替周蓁蓁抱不平起来。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一个臭贩桃的,还站这么靠前,以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朱夫人就待见了。” “就是,也不看看,这乞巧会比的是什么!” “哎呀,你错了,人家有银子,那么贵的请柬都能买到,还能买不到几首诗来充数?”(未完待续。) ps:  今天临时参加宴会,11多才回来,有些晚了,写的匆忙,明天再捉虫 第二百六十九章 意外惊喜 加更感谢百歲的和氏璧 两更合一 …… 周蓁蓁眼底就露出一丝得意。 长的漂亮又如何? 大师姐又不是男人,也会被迷的神魂颠倒。 巴巴地跑到自己前面去,她是妄想引大师姐注意吧? 一会儿被训斥几句狠狠地凉到一边,众目睽睽,看你怎么下台! 余光瞧见孤零零站在一旁的赵青羞臊的两颊通红,周蓁蓁嘴角的嘲讽更浓。 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刚刚干什么呢? 以为那个位子是那么好站的? 真是自不量力! 正想着出神,朱夫人已经笑盈盈地走过来。 有人开始推怂周蓁蓁,“……朱夫人过来了,姐姐快去!” 说着,还不忘讥讽地瞟了瞟赵青,“……可千万别被某些不知深浅的人扫了朱夫人的兴,令她老人家心生不快,没的拖累我们!” 被众人簇拥推搡,原本还想就站在原地等着朱夫人越过赵青走过来,令赵青好好出出糗的周蓁蓁也不好再推脱,索性抬脚越过赵青,迎着朱夫人微微下拜,“师姐安好。” 身后众人也跟着纷纷屈膝施礼,大家看向周蓁蓁的目光满是艳羡。 师姐啊,她刚才叫的是师姐! 感觉周围艳羡的目光,周蓁蓁嘴角高高翘起来。 她笑盈盈地伸了手就要去搀扶朱夫人。 出乎大家意料。 朱夫人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就好似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越过她朝赵青走去。 伸出的手堪堪地停在半空中,周蓁蓁慢慢的转过身。 赵青正懵懂地看着朱夫人身边那个穿了水绿色比甲的小丫鬟。 翠儿? 她怎么会在朱夫人身边? 她的主子,难道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朱夫人? 可是。印象中她和这朱夫人根本就没有过任何交集啊! 这朱夫人姓苏,是苏道先生的义女,五年前嫁给朱立诚,育有一女两子……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荡着从苗汉青那得来的资料,赵青脑袋越来越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饶是睿智,赵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 “……这就是雪莹妹妹了。”朱夫人笑盈盈在她身边站定。 赵青忙屈膝行礼,“朱夫人安……” 话没说完。已被朱夫人一把挽起来。“妹妹跟我千万别客气,叫我姐姐就好。” 叫姐姐? 我们很熟悉吗? 赵青眨眨眼。 心里疑惑不解,可赵青从来就不是个迂腐的人。 寻常没有机会都会为自己创造机会。何况是有这样大好的结交官夫人的机会。 没有执著地追问两人间的渊源,她顺势扶了朱夫人的手,亲昵地叫了一声,“姐姐。” 亲昵的声音好似两人早已认识了几百年。 朱夫人紧绷的心顿时一松。她暗暗吐了口气。 瞧见赵青目光正看向自己身后,连忙又介绍道: “这位是石州县令赵大人的夫人……” “赵夫人。”赵青优雅地福身施礼。 赵夫人怔了怔。旋即呵呵笑道,“雪莹妹妹不用如此多礼,叫我牟姐姐就是。”赵夫人闺姓牟,叫牟悦园。 朱夫人又拉了魏大小姐的手。 “她就是我们海棠分社的会长。石州魏家的大小姐。” 这魏大小姐也是个有眼力的。 虽不知眼前人是谁,但见朱夫人如此重视,哪敢怠慢。不待赵青施礼,她已盈盈下拜。“我叫魏怀帧,姐姐以后叫我怀帧便是。” 见她们聊的亲密,朱夫人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笑容。 顺势又介绍道,“赵夫人和怀帧可能还不认识,她就是当年单枪匹马独闯古阑县衙,以一己之力说服尹大人放弃查抄沈家,力挽狂澜的那传奇女子,沈三奶奶。” 对于赵青的这项丰功伟绩,百姓间或少有人提,但在官场上却早已被这些官夫人们津津乐道,传为佳话。 “她就是昨日名镇上河集的那个沈三奶奶?” 赵夫人和魏怀帧俱错愕地睁大人眼。 目光又重新打量起赵青。 尤其赵夫人,看向赵青的目光更是充满的敬畏。 昨日她家老爷的手下许师爷和杨捕头就是在这个女人手下铩羽而归。 朱夫人见了就抿嘴一笑。 “怀帧千万别因为听说雪莹妹妹竟然妻从夫业,以女子之身接管了沈家的生意就低看了她,雪莹妹妹当年可是古阑镇上有名的才女呢。” 话是对魏怀帧说,她目光却扫向厅内众人。 “当年她一篇催人泪下的悼文震撼了整个中州府,连我义父苏先生都为之动容,说妹妹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那篇悼文,如今就收藏在我们海棠社的社典内呢……”声音故意顿了顿,“妹妹也算是我们海棠社的元老了,她可是我用金色请柬请来的娇客!”堂堂正正地给赵青按了个名正言顺赫赫响亮的名分。 声音不高,可在这众人俱屏息静气的大厅中,却清晰可闻。 大厅中立即响起一阵唏嘘。 看着赵青优雅地扶着朱夫人和她并肩走在赵夫人和魏怀帧的前面,刚刚还嘲讽她的那些闺秀都白的脸。 而自始至终都没被朱夫人正眼看一下的周蓁蓁,紧握拳头的指甲都扣到了肉里。 一阵凌乱,大家纷纷入了座。 这次乞巧宴,一共发了三张金色请柬,赵青一张,石州商会会长许成建一张,落霞书院山主欧阳青云一张。 许成建和欧阳青云各自带了一位尚未出阁的女儿,加上赵青带的苗瑾瑶,一共九人,正好一桌。 只是。因目的特殊,这乞巧宴和别的宴会不同,纯粹以女子为主,只因是以海棠分社名义举办的,海棠社才子自然要参加,朱夫人才又请了些落霞书院的才子应景。 而真正主持宴会的则都是女子。 如此一来,够身份坐首席的就只有许成建和欧阳青云两个男子。不好再另开一桌。虽然有朱夫人谦让,两人自不肯坐在女人堆里,索性都坐在了左侧第一桌。 看到刚刚还被大家极尽嘲讽庸俗不堪的桃贩子。竟越过她们所有人和朱夫人并列坐在首席上。 才女们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尤其闵三小姐和周蓁蓁,眼睁睁地看着首席上空了两个座位,而自己只能乖乖地坐在下面,直是咬碎了银牙。 见大家都坐定了。朱夫人刚要吩咐开宴,有小丫鬟匆匆过来贴着她耳朵低语了几句。朱夫人表情怔了怔。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 “……” 眼见早就过了午时一刻,却迟迟不开宴,反而又有小丫鬟重新上了糕点茶水,渐渐地。厅内响起一阵议论声。 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朱夫人招手叫过翠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翠儿缓步来到扩声机前,出声解释道,“……夫人刚接到信儿。朱大人要陪京城的贵客来参加宴会,请众位才子佳人稍安勿躁。待贵客来了,立即开宴。” 京城的贵客? 是传说中那位贵人吗? 他竟然要亲自来参加这宴会? 大家都知道这乞巧宴背后是由京城的贵人操纵。 可是,那贵人除了三年前在古阑镇那次海棠宴上出现过,这三年来,一直都隐在幕后。 不是每次宴会都有嫁入京城的才女以及偶尔也会有才华横溢的天骄被介绍进入京城的岳麗书院,大家都以为那京城贵人只是宴会主办者为了增加影响力而虚构的影子。 这一次,那贵人竟然亲自来参加宴会! 他们何其有幸,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手眼通天的京城贵人! 五千两买一张请柬,即便这次得不到头筹也值了。 哗…… 厅内顿时一阵剧烈的喧嚣。 有人已经开始算计着回去后怎么跟那些没来参加的好友闺蜜炫耀了。 连落霞书院的山主欧阳青云都激动的满面红光。 身为落霞书院的山主,他是不屑参加这种充满铜臭味的宴会的。 只是这宴会背后不仅有官府、商会的影子,还有其他一些在石州举足轻重的组织帮会都参与了,其中利益错综复杂,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书院山主能抗衡的,除非落霞书院不想在石州继续办下去。 原本胸口闷着一口气。 不想竟能见到这个连岳麗书院的龙山主都尊崇的神秘贵人,真是意外的惊喜。 落霞书院若能得他引荐和岳麗书院结盟,使落霞书院中那些才华横溢的才子有机会去岳麗书院深造,无疑是石州才子的大幸! 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赵青了。 京城贵客。 毋庸置疑,就是他了。 骤然听到“京城贵客”四个字,赵青脑袋翁的一声,眼前莫名地就闪现出自己刚刚衣冠不整地被他强势压在身下的情形,两颊顿时都火辣辣的。 两世为人,她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只是,打不过又骂不过,一时间,她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心里乱糟糟的,分不清是慌乱还是恼恨。 赵青下意识就想逃离。 心里想着干脆地就站起来告辞,赵青身子却纹丝没动地坐着,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妹妹住在顺来客栈还好?”无视厅内的喧嚣,朱夫人转了头看向赵青,“要不,我帮你换个客栈吧?” 顺来客栈的条件实在太简陋了。 满脑子全是刚刚和李霁遭遇的事情,赵青心不在焉地摇摇头,“顺来客栈也挺好的。” 挺好的? 那种地方? 众所周知,顺来客栈就是一个大车店,稍稍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会去住那种地方。 可是,她竟然说挺好的! 选择这么低廉的客栈,她这得困窘到什么程度啊? 看着眼前这倾国的容貌,朱夫人一阵惭愧。 这花儿一般娇弱的容颜,原本就应该被夫君捧在手心里的疼爱的,可她却沦落到如此地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想起逝去的沈怀瑜,想起那个仗义疏财衣袂飘飘的鬼才,朱夫人的心又一阵抓痛。 她连喝了几口茶,才勉强压下心里泛起的那股愧疚和疼痛。 “前儿就听说妹妹来了石州府,只这两天要在家里招待贵客,还要筹备乞巧宴事宜,一直脱不开身去看妹妹,嗯……”她声音顿了顿,“一会儿我让人在天香客栈给妹妹重新定个房间,待宴会结束,妹妹就搬过去。”亲昵地拉着赵青的手,“妹妹别担心,老爷说待今儿宴会结束,他就亲自求七爷帮忙,看他能不能出头压一压闵家,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妹妹把那些桃子卖出去……” 这是她欠她的! 她恨头也好,怨她也好,既找到了她,此生她将不遗余力扶持她和沈家,以尝还她当年欠下的虐债。 她这面说的情真意切,赵青却听的心不在焉。 她正琢磨着找什么借口离开,见朱夫人亲昵地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也知道自己开宴之前离开是不可能的,心里不由又想,“……早知道他竟然是个轻薄的登徒子,今天带李嵬来就好了。” 有李嵬在,她今天肯定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真想把他打成猪头! 想到他听到自己哀求时眼中那似笑非笑戏谑目光,赵青两腮又一阵滚烫,真是丢死人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可惜,因客栈存放着几万两现银,她不敢让李嵬离开。 怎么办? 心里乱七八糟的,赵青根本就没听见朱夫人说什么,只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端庄大气地点着头。 待见朱夫人招呼了丫鬟过来,低声道,“让白管家立即拿着老爷的名帖去天香客栈定……”又转头问她,“妹妹带了几个丫鬟,要几间房?”时,才恍然醒悟朱夫人要干什么。 连忙抓了朱夫人的手。 “姐姐不用麻烦了,我的货物都在顺来客栈呢。” “怕什么!” 朱夫人瞪了她一眼。 对上赵青清澈如水的目光,话顿时又一软。 “妹妹若担心,我就让老爷派一队衙役过去,横竖丢不了你的桃子!” 顺来客栈实在太简陋了。 说着话,声音忽然一顿。 “妹妹若不嫌弃,干脆搬到知府衙门和我一起住吧!”上任不到一年,还没找到合适的宅子,一家人都住在知府衙门后院。 知府衙门? 赵青错愕地眨眨眼。 这朱夫人到底跟她有什么渊源,为什么要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正想着,有小丫鬟匆匆走过来,“……老爷和京城贵客到了。” 朱夫人慌忙站起来。 见首席的人都站了起来,其他桌不明所以,俱都纷纷站了起来。 大厅中一阵凌乱。 趁大家不备,赵青悄悄向后挪去。 这是她想出的唯一逃走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兄弟的女人 两更合一 …… 趁大家都起身迎接知府朱大人和那登徒子时,她悄悄离席,先找个离门口近的桌子坐了,敷衍着开了席,然后慢慢再找机会溜走。 相信只要她不坐在首席上,那登徒子便不会注意到她。 而朱夫人也只以为她是通情达理主动给那登徒子让位置,自不会多心。 她想得很好。 各个环节包括各人的心理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十分周全,赵青自认这件事万无一失。 谁知,她刚退了两步,正要悄悄转身,朱夫人已经回过头,亲昵地挽住了她胳膊,“……妹妹随我一起去迎接贵客。” 闵家背后有光禄寺少卿撑腰,根本就不把她夫君这个小小的石州知府放在眼里。 要压到闵家,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这位背景强大的京城贵客。 若赵青能在今天的宴会上博得他好感。 闵家自会有所顾忌,从而和她达成和解。 这也是昨晚听到翠儿说赵青想参加乞巧宴时她眼前一亮,临时想出帮她销售桃子的唯一办法。 也因此,自己才会连夜为她准备衣服首饰。 虽然那贵人不会亲自来参加宴会,可他就在落霞阁二楼自己给准备的雅间内查阅众人的资料并观看众才子佳人展露才艺。 赵青容貌倾国又才华横溢。 她相信,赵青只一现身,就绝对会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 退一步讲,哪怕这京城贵人忌讳她冥婚寡居的身份,不曾留意她,只要石州的才子才女都知道她参加了宴会,并在宴会上一展锋芒,事后她就可以瞒天过海,误导闵家相信这位贵人对赵青青睐有加,从而逼迫闵家让步。主动和赵青言和! 没想到,贵人竟然临时决定参加乞巧宴。 这可是赵青千载难逢的机会! 看着赵青那镜花水月般倾国倾城的容貌,朱夫人打心里喜欢。 这容貌,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失魂。 不信那贵人就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伸手帮她一把。 心里打定主意,朱夫人声音愈发的温婉。 “……这贵人姓李,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大家都叫他李七爷,至于家世背景。老爷也不清楚,只知道此人背景特别神秘,连傅指挥使都对他毕恭毕敬……去年在古阑镇,一个姓常的少爷仗着自己是京城来的,背景深厚,在海棠宴上对才女们动手动脚肆意轻薄,连古阑县太爷钟大人都不敢管,后来就是这位隐在幕后的七爷出面,当众将那常少爷扔出了宴会,常少爷对此怀恨在心。连夜聚集了一帮人围住他下塌的丽景客栈,扬言自己父亲是吏部侍郎常钰舟,叫嚣着要七爷出来受死……谁知这七爷根本没露面,只遣出来一个贴身侍卫就把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听说这常少爷的父亲竟然是六部官员,大家都担心他父亲会报复,可一年多了,古阑镇一直平风浪静的,那常少爷也再没出现过,直到不久前,老爷才从一个同年嘴里得知。那常侍郎早在一年前就因贪墨被抄了家……” 兀自拉着赵青一面走一面低声细语地介绍着。 倒把石州县令赵夫人甩到了一边。 正伸了手要过来搀扶的赵夫人手悬在半空,呆楞在那里。 望着两人的背影,足足几息,赵夫人才扶着魏怀帧伸过的手缓缓地跟上来。 一行人下了台阶。沿着猩红的地毯,刚走到厅中央,就见门口一阵喧嚣。 知府朱立成和知县赵怀远陪着一个气宇轩昂英气逼人的俊美男子大踏步走进来。 刷刷刷…… 厅内所有目光顿时都聚在了男子身上。 只见他穿了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宝相花直裰,没带冠,头发只随意地挽了个髻,用簪子别着。鼻梁俊挺,剑眉浓黑,如幽深大海般深邃的眼眸中透着股凛冽的英锐之气。 他大步流星地跨进门槛,只那么随意地挥洒间,便有种山凝岳峙般无法形容的静穆和神秘。令得一群情窦初开的少女看痴了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时间,满场皆寂。 看着眼前英气逼人,俊美的把阳光都折射出七彩光晕的男子,赵青神色也呆呆的。 他不是穿的宝蓝色道袍吗? 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换成了白色? 情侣装吗? 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白衣,一时间,赵青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瞧见赵青迎过来,李霁停住脚步,缓缓地地抬起目光。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容颜,李霁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这眉眼,这举止,明明就是他的发妻,他的青青,他的朝阳郡主啊。 怎么竟成了别人呢? 若不是他亲自验证了她脖子上没有那谁也打不开的蝴蝶珮,若不是他亲身在古阑镇鉴证了她滴骨验亲的过程,知道她真真实实地为沈怀瑜诞下一脉香烟,若不是他亲眼见识了她不同于朝阳郡主的那股彪悍泼辣……打死他也不信,这世上竟会有长像如此酷似的两个人。 甚至连那高雅的举止都一模一样!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呆呆地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诡异。 “七爷安好!” 回过神,朱夫人慌忙福身给李霁施礼,然后又很自然地拉了赵青介绍道,“……他就是特意从京城赶来参加乞巧宴的贵客,李七爷。”一面打眼色让赵青见礼,嘴里继续介绍道,“她就是曾经名镇谭西商界,被誉为百年难遇的鬼才的沈怀瑜的遗孀,沈三奶奶!” 恍然没听到朱夫人的介绍,李霁只静静地看着赵青。 赵青亦腰背挺直地站着,一言不发。 瞪眼谁不会。 谁怕谁啊! 输人不输势。 尽管刚刚在他手里吃了亏,她现在也绝不能输了气势。 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敢把自己怎样。 直急的朱夫人一个劲给赵青打眼色,让她赶紧福身施礼,连李霁身后的朱立诚都掩着嘴唇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 赵青却恍若未闻,只静静地看着李霁。 这冷静从容的目光,的确和朝阳郡主不同。 心莫名地一阵刺痛。李霁首先挪开目光。 “沈怀瑜……”他慢慢说道,“古阑镇沈家,是吧?” “对,对……”朱夫人连连点点头。“就是古阑沈家,我们沈三奶奶在古阑镇时也小有名气呢……”一面介绍着赵青的丰功伟绩,她就势往前推了赵青一下,“……妹妹快见过七爷。” 话说到这份上,赵青却不好再僵持。她微微屈膝,盈盈下拜,道,“古阑沈氏,见过七爷。” 生于帝后之家,从小就被作为皇后调教,朝阳郡主做万福礼时,跟一般命妇那般后背微含不同,她从来都是挺直前胸且微微后仰,只修长的颈项微微朝前轻点。举止间不自觉地就散发出一种如珠玉般高贵温雅的气质。 这动作,这在整个楚国后宫中都独一无二的万福礼。 明明就是他的朝阳郡主,他的青青啊。 她对自己怎么竟那般的疏离,甚至,还有着一丝,小小的敌意? 望着赵青那独特的福礼,李霁甚至还能想起朝阳郡主每每对自己屈膝福礼时脸上那调皮的娇笑。 不由又一阵恍惚。 有一瞬间,他已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梦是真。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李霁才回过神。 他暗吸了口气,用力压下心头泛起的阵阵涟漪。状似随意说道,“被誉为百年难遇的鬼才,这沈怀瑜的确令人尊敬。”说着,竟当真弯腰朝赵青抱拳作揖。恭敬地说道,“李七见过……”声音微微凝滞片刻,“三嫂。” 感恩塔下,在验证了她的确不是他的朝阳郡主时,他曾一度想要将她收入后宅的。 哪怕做替身也好,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可她偏偏是沈怀瑜的妻子。 是他生死兄弟的女人! 沈怀瑜就是因他而死。 他李霁再霸道,再冷酷,也不能动自己兄弟的女人! 和沈怀瑜磕头结拜的事情很隐秘,只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知道,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他认识沈怀瑜,和他是结拜兄弟。 就算把她金屋藏娇,相信也没人会指责他抢了兄弟的女人。 可是,他可以骗她,可以骗朋友,骗父母姊妹,骗任何人,唯独骗不了天,也骗不了地,更骗不了泉下有知的兄弟! 这世上的女子,他谁都可以动,唯独不能动她! 一声三嫂,生生地界定了他与她之间从此不可亵渎的名分,生生地在两人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声三嫂叫出口。恍然间好似丢失了一件最重要的至宝。 李霁心里顿时泛起一股割裂般的疼痛。 他分不清他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他只知道,这声三嫂他必须叫,这个礼他必须施。 这是他欠沈怀瑜,欠她们母子的。 他心里理所当然,殊不知,他这个动作引起了多大的震感。 整个厅堂都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天啊,他做的竟然是长揖礼! 他可是京城的贵人啊。 只拱拱手,都是高抬了。 这女人,何德何能! 尤其那些之前还对赵青嘲讽的千金闺秀们,一个个的,脸色都白了。 而最震撼的莫过于李霁身后的朱立成和赵怀远了。 在场别人不知,或许只是被那京城两字迷惑,才把这李七爷高看一眼,觉得他神秘莫测。 朱立诚却知道,这位李七爷的背景,是真的神秘莫测! 且不说他翻手间就能把一位六部官员连根拔了,连西北的封疆大吏傅万年都对他毕恭毕敬,知道他来了石州,傅万年特意让人快马加鞭告诉自己,要像对主子一样好好招待了。 对主子? 他们可都是朝廷命官,谁敢自视为他们的主子? 这话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 只想一想,朱立诚就头皮发麻。 不是心腹之人,傅万年大约不会给他这般暗示吧? 这些事情,他连夫人都没敢告诉。 还记得七爷初到石州府那天,自己一躬到地,他也只是微微点点头。 如今,他竟在这个女人面前折腰。 真的,只是欣赏沈怀瑜的鬼才吗? 震撼之余,朱立诚目光悄悄向李霁暧去。 他神色淡淡的,那暗藏着如膺般锐利的目光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一丝异常。 一时间,朱立诚心里像开了锅。 赵怀远一张脸也是绿了白,白了绿。 石州的府衙和县衙同在石州府,身为石州府直属衙门的县令,这两天他一直随朱大人陪同这位京城贵客,可这位七爷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 对此,他心里是有气的。 可见到朱立诚都奴才似的对李七爷点头哈腰,他哪敢造次? 暗暗也怀疑这位七爷是真的背景强大。 现在,他却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弯下了腰。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状况? 自然,这个大厅内是没人会回答他的疑惑的。 想到自己前日竟还妄想和闵家合伙将这女人下入大狱,抢了她的桃子,赵怀远衣服都沾到了后背上。 而随在人群后面的灯火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这……这不就是失踪了足足五年的七王妃吗? 七爷怎么不认她? 他怎么管自己媳妇叫嫂子? 天啊,堂堂的七皇妃怎么竟然改嫁姓沈了? 这要传出去,让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放啊。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灯火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朝阳郡主身份不同寻常,直到现在烈亲王都没放弃过追踪,没见到尸体,连万岁皇后都没有轻易下旨断言她的生死,这些年来还一直在暗暗追查那块皇家信物的下落…… 可想而知。 她的行踪一旦泄露,将会在后宫引起多大的震动。 怕是立即就会引来烈亲王的无穷追杀。 不是知道这里面的厉害,灯火立即就会冲过去给主母磕头请安了。 淡定,一定要淡定。 这件事绝不那么简单。 一旦被传开她竟以王妃之尊改嫁给了一界商贾,令皇家颜面尽失,怕是万岁都会对她痛下杀手吧? 袍袖下的五指紧紧地攥成了拳。 灯火的十个关节都发出咯咯的响声,他深吸了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可一张震惊莫名的脸却早已煞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相同的步调 嗡…… 自李霁进门就被他周身散发着的那股凛冽气势和耀眼光芒震慑的鸦雀无声的大厅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大家俱被这石破惊天的一幕震撼到了。 人群中已有商家女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位京城贵客对沈三奶奶的敬重告诉父母,让他们千万不能再跟闵家连通一气,抵制这位沈三奶奶的桃子…… 赵青也被李霁这突然其来的动作小小地震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算道歉吗? 他态度怎么突然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不管怎样,李霁谦恭的态度还是让她心中的羞恼消失了不少,看向李霁的目光也顺眼了一些。 尤其一声三嫂叫的,让她心里美哒哒的。 长嫂如母啊。 以后他再欺负她,她是不是可以拿这个身份压死他?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场面上的虚礼,做不得数,可赵青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yy了一番。 无他。 实在是之前在感恩塔下被这位李七爷把她欺负惨了。 恍然周围的轰动完全与他无关,李霁直起身,深深地看了赵青一眼,率先抬脚朝前走去。 呼啦…… 赵夫人、魏怀帧等人慌忙退到红毯两边,垂首而立。 走了一步,余光瞧见赵青也和朱夫人等一起闪到旁边,他脚步又一顿,转头看向赵青。 赵青怔了怔。 他什么意思? 这是要自己陪他走红毯? 四目在空中相撞,对上李霁似是有些挑衅的目光,赵青美眸一瞪。抬脚就跟了上去。 天,她怎么这么大胆! 朱夫人倒抽一口凉气。 她心砰砰跳着偷眼看向李霁。 就看见李霁有意放慢脚步,配合着赵青脚步的节奏,竟当真和她并肩朝会台上走去。 神色复杂地盯着赵青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朱夫人才上前一步,和朱立诚错后半个身位跟在后面。 刻意放缓了脚步,余光悄悄瞧见赵青的神色淡然,全无一丝紧张。李霁暗暗松了口气。 在感恩塔下不期而遇。得知她就是这五年来自己一直在暗中保护着的,那个闻名已久的女人,震撼之余。他立即让人查了赵青为什么会出现在石州府? 才知道她被石州闵家撕毁契约的事情。 不知道是她太像朝阳郡主的缘故,还是五年前那惊鸿一撇,记忆中那喷溅了点点殷红的月白色素面锦缎包裹下的超乎常人的冷静令他记忆深刻,从而生出了怜惜之情。 一听到如此娇弱的她竟然被迫和那些粗俗的贩夫走卒一起在腌臜拥挤的集市上卖桃子。他整颗心都抽搐成一团。 于是,他断然决定亲自来宴会上给她撑场子。 什么都不用做。他只带着她这么走个过场,石州地界便不会再有人敢轻视她,为难她。 默默地看着眼前娇美的容颜,往事如潮。渐渐地淹没了李霁思绪。 不知是不是从小就在内宫那苛严的调教下训练的原因,朝阳郡主这优雅沉静的举止似是已被刻到了骨子里,即便天塌下来。也不会错乱半分。 还记得他们大婚那日,一声“礼成!”落地。他牵了大红绫绸就走,绫绸另一端的她差点被拽个趔趄……可脚下依旧不曾快上一丝。 大婚第二天,他和她一起给父皇母后敬茶。 记得他们脚下也是一条这样的红毯,红毯另一端高坐着父皇母后,他们肩并着肩朝前走着。 习惯了大步流星,他不觉间就会和她拉开距离,待发现时他余光看到她小脸急的通红,可脚下依旧不疾不徐,依旧不肯小跑几步追上他,只一双小手使劲拽着他衣襟……不得已,他只能放慢了脚步。 尝试了几次,他总算掌握了她的步调。 慢悠悠地迈出一步,然后在心里数到三,再抬另一只脚,正好就能跟上她的步调,石青色的软布鞋底轻轻落在红毯上,她那藏在层层叠叠白纱裙裾下的小脚也正好落地……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另一只脚,然后,他继续在心里数一二三…… 猩红的地毯一直延伸。 李霁目光稍微一撇,便能看到和自己并肩而立白衣若仙的她,神情顿时又一阵恍惚。 他们明明都穿着大红喜服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白色? 懵懂地看着眼前的娇妻,恍然间,李霁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目光慢慢地从赵青脸上挪开,慢慢地扫过周遭。 三四丈高的巨大厅堂内,西面一片竹木掩映、佳木葱茏的园林曲径通幽,东北南三面镂空的雕花窗扇大敞四开,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伴着丝丝缕缕和煦的微风落在古典大气优雅别致的宴会场内,有种光怪淋漓的梦幻。 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足足几十息,李霁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是石州府,是秋水挽榭的落霞阁,不是他们大婚的皇子府! 她,也不是他的青青。 自那日在珍珠塔上惊鸿一瞥,他寻寻觅觅了三年。 足足三年啊。 他抱着巨大的希冀,一趟一趟地来到西北。 想不到,竟是这样令人心碎的收场! 老天何其残酷! 目光再一次看向身边那娇美的容颜,李霁心又刀剜似的疼起来。 一行人来到红毯尽头的首席前。 苗瑾瑶以及许会长、欧阳山主的女儿早已被安排到了其他桌儿,而欧阳山主和许会长则主动走了上来。 这可不是谦恭的时候。 能和京城贵人、知府大人拉近关系的机会,打破头也要抢。 李霁当仁不让地在正中主位坐了。 知府朱立诚就在李霁左手坐了,剩下右手的位子,朱立诚就看看赵怀远,示意他过去做。 赵怀远则把目光看向赵青。 赵青容貌倾国,举止高雅,冠压在场所有才女,李霁对她的青睐有目共睹,为讨贵人欢心,今天自然要把她安排在李霁身边。 看了一眼,见赵青站着没动,赵怀远刚要开口,那面朱夫人已伸手扶了赵青。 “妹妹这面坐。” 恍然没看到赵怀远的神色,径直拉了赵青在自己身边坐下,而她则坐在朱立诚身旁。 她本意是好的,是想把赵青引荐给李霁,借李霁之势压迫闵家低头。 可她万万没想到,赵青倾城的容貌不是令这位七爷青睐有加。 而是一见倾心。 倾心到失魂落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是良人 别人离着远,或许没注意。↑頂點小說,x. 一直就跟在赵青身后,朱夫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这短短的一段路,李霁表面上云淡风轻,可他看向赵青的目光竟然有好几次都失了神。 他,是真的对眼前这倾城的容貌动了心! 楚国不禁止寡妇再嫁。 若是一般人,她很乐见赵青能有个好归属。 只是,这李七爷绝不是她的良人。 他背景神秘,家势深厚。 这样的人家,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子嗣娶一个冥婚寡妇为妻的。 做妾也不行! 纵有千般才华,万般美貌,赵青若果真被他染指,这辈子也只能无名无分地委身于他。 身在官宦之家,没有谁比朱夫人更清楚,那些举止言行都要看正妻眼色,甚至连和夫君行房都要经正妻允许,命运完全掌握在正妻手中的妾氏的悲惨了。 小妾,也不过是比奴婢高贵一些,替主子暖床的工具罢了。 试看,有多少光彩明媚的女子,一朝为妾从此命运便大不相同。 她绝不允许赵青被人如此糟蹋。 京城的贵客也不行! 要借势,他们两人一起并肩走过这条长长的红毯就足够了。 赵青没必要再像那些烟花女子一般陪坐在他身边去讨他欢心! 瞧见赵青竟当真大方从容地随朱夫人坐下。 赵怀远脸色顿时变了变。 看向朱夫人的目光甚是恼怒。 她这是嫌自己夫君的乌沙戴久了吗? 男人最懂男人,尤其常游走在花柳巷中。赵怀远非常清楚男人对自己看中的女人那股强烈的占有欲了。 否则,又岂会有那些抢夺花魁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发生。 当年的沈怀瑜,不就是因为跟青帮的人抢夺一个清官才命断双子河吗? 能被这位身份高贵的李七爷看中。是赵青前世修来的福分,是她的荣幸。 稍微有点眼色,都会巴巴地把她安排在李七爷身边,一旦讨得欢心,他们这些人也将会立即跟着官运亨通。 现在,这朱夫人竟公然忤逆贵人的心意! 不知道他会不会雷霆一怒? 赵怀远忐忑不安地看向李霁。 朱立诚心也七上八下的。 赵青毕竟不是那些专门陪酒吃菜讨男人欢心的烟花女子,示意赵怀远主动坐在李霁右侧。他就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赵青再继续坐在李霁身边陪他喝酒。 只是,他也没想到赵怀远会做的这么露骨。 这位李七爷,可不是寻常的官宦子弟! 惹怒了他。丢乌纱是小,像曾经扬言要杀他的那个常少爷,父亲贵为六部官员都一样被连根拔了,今天自己被他一怒之下寻个由头诛了九族也是寻常。 夫人。闯大祸了! 心里翻江倒海。只浸**官场多年,他早养成了一副矫情镇物的本事,脸上神色丝毫不动。 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茶壶,亲自给李霁斟茶,嘴里呵呵笑道:“这些才女们都喜欢喝碧螺春,七爷今儿就跟着她们一起凑凑趣吧。” 微低着头,从容不迫地倒着茶,眼角的余光却紧紧地觑着李霁的脸色。 空气很诡异。 神色悠然。李霁的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赵青。 不知是因为她长得极像自己的发妻朝阳郡主的缘故,还是什么。明明知道她不是朝阳郡主,明明知道她不是自己能染指的女人,可打心底,李霁还是渴望她能够主动在他身边坐下。 一路走来,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让他格外安心。 余光瞧见她听到朱夫人的招呼,竟眼皮都没眨就离开自己,不仅毫无一丝犹豫之色,那神色中竟似还有一丝解脱的欣喜,恍然自己是个令她及其讨厌的恶棍。 莫名的,李霁心里怅然若失。 可也知道寡居的她今天果真坐在自己身边,于她的名声有损。 朱夫人那么做,是对她绝对的保护。 这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心里空落落的,李霁神色却纹丝没动,他泰然自若地接过朱立诚递过的茶。 “碧螺春最好用玻璃杯冲泡,隔着透明玻璃,便可瞧见杯中碧绿的茶水和飘荡着的茶芽,轻雾缥缈,甚是赏心悦目……”打开杯盖放到一边,“这明前的碧螺春最耐不得的高温,一定要开着盖冲……”若无其事地和朱立诚讨论起茶道来。 “玻璃杯?”许会长声音中满是好奇,他指着高高厅顶上那厚重的玻璃墙问道,“这么厚重的玻璃,还能做成杯子?” 在座大家都没见过玻璃杯。 有了这个由头,正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就坐的众人借势纷纷聚拢过来。 李霁微微地笑。 “当年太祖皇后曾带人烧制过,因工艺太复杂,成本太高而且烧制不好遇到热水就会碎裂,一直就没有推广开,后来几经战乱,这门手艺也渐渐地失传了……如今完好保留下来的玻璃杯已经没有几套,内……”想到内宫两个字太敏感,话到嘴边李霁又改口道,“我曾见过祖父保留的一套,杯上烙着喜鹊登枝花纹,晶莹剔透的,就跟琉璃似的……” 呼…… 众人一阵唏嘘。 在座数欧阳山主见识广博,他闻言点头附和道: “我也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这方面的描述,据说当年这种玻璃杯都是内宫御用的,寻常百姓根本见不到,七爷莫非是……” 七爷莫非是皇亲国戚?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欧阳山主神采奕奕地看着李霁。 “落霞书院的欧阳山主是吧?”李霁听了就笑着问道,“我记得谢秉霖就出自落霞书院?”不着痕迹地带开了话题。 “是的,他可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提到谢秉霖,欧阳山主非常自豪,“三年前经七爷引荐,进了京城的岳麗书院。” “平四十五年秋闱,谢秉霖永高中二甲十三名,岳麗书院的龙山主非常高兴,前些日子见到我,还问起若西北再有这样的才子一定要多给他引荐呢。” 佳酿美酒般醇厚的声音低沉而随意,像是在点评眼前餐桌上一道美味是否可口般自然。 却又恍然静湖投石。 哗…… 台下的才子间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 要多引荐?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们今天展现出足够惊人的才华,就有机会被引荐进入京城的岳麗学院。 那可是楚国著名的四大学院之首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他会是安的这个心吗? 嗡嗡声越来越大。 一双双看向李霁的目光俱瓦蓝瓦蓝的,就好似饿了几天的豺狼。 连赵青都暗暗起了一身鸡皮。 听到嗡嗡声,李霁抬头望去,恍然才发现众人还都站着,便随口说道,“都坐吧。”见旁边的位子还空着,就招呼了欧阳山主,“……过来坐儿。” 欧阳山主受宠若惊。 只是,赵大人还在呢,他哪能越过了他去坐在那个重要位子? 想抬脚,欧阳山主又一阵犹豫。 朱立诚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都是心思猴精的老狐狸,欧阳山主立即就想到刚才那凝滞而诡异的气氛。 索性连谦让都没有。 他一面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七爷这次若能多推荐几个学子去岳麗书院,也是我们石州才子之幸……”很随意地拉开朱漆黄梨木靠背椅在李霁身边坐了下来。 那模样,就好似只为方便和李霁套近乎的随性而为,看不出一丝刻意的痕迹。 朱立诚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边和欧阳山主说着去年秋闱的动态,李霁又用眼色示意许会长在欧阳山主旁边坐了。 自始至终,李霁看都没看赵怀远一眼。 僵硬地站在,赵怀远微微有些尴尬。 瞧见朱立诚眼色递过来,才讪讪地在许会长下首坐了。 赵夫人也在赵怀远身边坐了。 魏怀帧则坐在了赵青身边。 瞧见首位上的人都坐齐了,两边的才子才女们这才纷纷入座。 会场内一片祥和。 大家完全不知道,就在刚刚,这几个巨头之间已经进行了一场暗潮汹涌的交锋。 有小丫鬟走上前贴着朱夫人耳边请示,“……什么时候开宴?” 朱夫人就望向李霁,见他点头,就高声吩咐道,“开宴吧。” 立即有穿了一色鹅黄色比甲的小丫鬟端了装着菜肴的托盘迤逦走进来。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环佩交鸣声。 酒宴只是媒介,这种场合,大家都不会多喝。尤其众才女们都绷紧了神经等着一展示才华,甚至连菜都没心思吃。 除了首席上几个巨头海阔天空的谈论声外。 上百人的宴会,诺大个厅堂,只偶尔传来轻微的杯盘碰撞声。 其沉寂直令赵青叹为观止。 不会吧。 就算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也不至于拿到宴会上来吧? 大家都不说话,这宴会开的还有啥意思? 太压抑了。 也不知吃了这顿饭,回去后会不会得胃溃疡? 好在这种状况并没持续太久,在以李霁为首朱立诚朱夫人等几个巨头敬完酒后。朱夫人就看着魏怀帧笑道: “……有酒怎能无歌,早就听闻魏姑娘琴艺无双,不如就为大家即兴一曲,如何?” 本就是安排好的。 魏怀帧自然不会拒绝,她落落大方站起来,道,“大家都是我们石州府的天骄,我才艺疏浅让大家见笑了,今儿就籍此曲抛砖引玉……” 冠冕堂皇地说了番场面话,魏怀帧莲步轻移。来到会台右侧早已摆放好的古琴前,坐好。 纤指轻动,试了试音,正要弹奏。 忽然从宴席中走出一个穿了件靓蓝色菖蒲纹直裰容貌俊朗的男子,几步来到人前,朗声道,“魏姑娘琴艺无双,今日有幸得闻,当以剑术为魏姑娘助兴!” 武剑助兴? 朱夫人愣了下,随即笑着点点头。“好!” 哗…… 众才子中已经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荀公子啊!” “当初闵大爷造访落霞书院,酒席上曾出千金赏赐求荀公子武剑助兴而未得,今儿竟然主动站出来!” “真是稀奇!” “能看到荀公子武剑,真是三生有幸!” “……” 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听到众人议论。赵青也哑然失笑。 这些才子,为了一个去岳麗学院的名额,也真是拼了。 还别说,这位李七爷为人虽那个了些,能力却还是真有的。 只轻妙淡写的一句话,就令得全场才子都为之疯狂。 可仔细品一下。 他根本就什么都没说。 若他根本就没有推荐人才的意思。那么待这场宴会结束,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就算这帮才子心里不忿当面质问,他只云淡风轻的一句,“……我只是和欧阳山主闲聊而已,并没想那么多。”的话就给打发了。 这念头一闪过,赵青忽然一怔。 这是不是,太阴险了? 他会是安的这个心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赵青心里莫名地就一阵烦躁,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李霁。 李霁正和欧阳山主低声说着什么。 他微低着头,态度专注而凝重,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前朦胧的轻纱照在身上,勾勒出一个鬼斧雕刻般俊美的轮廓,令人目炫神迷。 这么英气的一个人,看行止也端方刚正,骨子里怎么就是个轻浮的呢? 看着眼前那恍若鬼斧神工雕撰,俊美的让阳光都失去色彩的男子,赵青分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若说之前在感恩塔下他的轻薄让赵青困惑。 那么,之后他又众目睽睽之下硬扯了她一起走红毯,赵青不得不怀疑他的图谋不轨。 趁魏怀帧和荀公子赋琴武剑。 有小厮蹑手蹑脚走上来,将会台左侧放着的一张红木大理石大案抬到了会场中间。 又有穿了水粉色比甲的小丫鬟抱了数方宝砚,插满了各色毛笔的笔海等物,一一摆放在上面。 大家期待已久的才艺展示正式开始。 相较与现代的相声小品情歌烈舞大型乐队的伴奏,这古代的宴会实在没什么可取。 太平淡了! 只看了几个节目,见识过各色的现代晚会的赵青就兴趣缺缺了。 看着那被点了名上前的才子才女们一个个激动了两眼放光面红耳赤。 赵青就纳了闷了。 不就是做了几首辞藻华丽的诗词吗,至于兴奋成这样? 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沈三奶奶才华横溢,是大楚少见的奇女子,五年前您一篇悼文惊艳了整个中州府,连谨华书院的苏道先生都为之动容,今日一定要赏脸,也让我们石州府的才子佳人开开眼界。” 正无聊地看着迎面墙上一副周昉的簪花仕女图,赵青耳边传来一道谦恭爽朗的声音,猛把她吓了一跳。 恹恹之色一扫而空,赵青转眼望去。 只见欧阳山主正笑容慈爱地看着她。(未完待续。) ps:  ps:猜一猜,青青会表演什么节目,猜对了我加更奖励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腹黑的李霁 两更合一 …… 尽管李霁表现的滴水不漏。 可坐在他身边,时刻盯着他的脸色揣度的欧阳山主,还是发现了倪端。 他对同桌上这位名声在外的沈三奶奶是真的与众不同! 不仅几次不着痕迹地帮她解了酒围,见她出现恹恹之色,他和自己说话时竟也频频失神! 欧阳山主这才出声,意在讨好赵青。 在他想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的会场内,所有才子佳人都想能有机会在众人面前一展才华。 可惜,僧多肉少。 宴会时间有限,不可能让在坐所有人都一一上来表演,尽管宴中也会让每个人都留下诗稿,以供评比,选出最佳者列出前三甲。 可是,能够当众献艺,自然更耀眼。 这个时候,谁能被宴会中稍微有些份量的前辈提一下名字,有机会登上会台,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见整个席间都处变不惊,安稳如泰的赵青竟少有地露出一丝震惊。 欧阳山主心中那叫一个高兴。 出面题名,他赌对了。 只要这位沈三奶奶有机会在众人面前一展她那旷世奇才,拿出她的惊人之作,在众佳人面前一举夺魁。那么,李七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带入京城! 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 刚刚他们一身雪白,并肩从红毯上走过,是那样的耀眼。 尤其这沈奶奶,是百世难寻的奇女子。 在座所有人,也只有这位气势冠虹,英气逼人的李七爷能够配得上她! 至于她寡居的身份?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这根本不值得一提。 当年杨贵妃还是唐明皇的儿媳妇呢,不也传成一段佳话! 他这面一心想成就这千载难逢的一段佳话,欧阳山主哪里知道,赵青压根就不会作诗。 自己的马屁早就拍到了马腿上。 若是被赵青知道他此时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骂他个狗血喷头。 你丫哪只眼睛看到我想登台献丑了? 我那是看到过比这更好更精彩的,对这些高中生的玩意不感兴趣。 那是没兴趣,好不好! 心里叫苦连天,赵青脸上早已恢复了一惯的从容。 “谢谢欧阳山主抬举。”她感慨地摇摇头。优雅笑道,“我就算了,还是多给下面这些佳人们一些机会吧。” 古井无波的语气隐隐透着股堪透世事的沧桑。 恍然一个历经沧桑的古稀老者,超然地站在红尘外,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后代天骄各展千秋。感慨万千。 欧阳山主笑容凝固在脸上。 李霁蓦然抬头,怔怔地看着赵青。 许会长眨眨眼,又眨眨眼。 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这明明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嘛,怎么说出的话竟这么老气横秋? 坐上有一瞬间的沉寂。 “三奶奶客套了!” 回过神,赵夫人首先开口。 “今天能请到才华横溢的沈三奶奶光临乞巧宴,是我们石州分社的荣幸,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古阑镇海棠总社初开伊始,祁社长和尹四爷就曾几次邀请沈三奶奶出面主持海棠社,祁社长甚至甘愿主动让出社长之位……当年祁社长曾亲口说。您永远是海棠社的贵宾!”缓缓地透出一口气,她笑看着赵青,“从这个角度说,您也算是海棠社的元老了,于私,您是我们石州府的贵客,于公于私您都要赏脸,好歹也让在坐的才子佳人们都开开眼界……” 开宴至今,再看不出朱夫人对赵青亲姊妹般的维护,她就是眼瞎了。 赵夫人心中很不甘。 可朱立诚是他相公的顶头上司。再不甘心她也得忍,不仅要忍,还要不遗余力地讨好赵青,捧着她。 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赵夫人也知道,今儿只要把赵青维护好了,比事后她送朱夫人几万两银子都管用。 “是啊,是啊!” 赵夫人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跟着附和。 “三奶奶一定要赋一首!” “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 有真心想看这位传奇女子才艺的,也有如欧阳山主赵夫人那般想溜须拍马的。更有没听说赵青的事迹不屑她一个街市贩桃的俗人能做出什么好诗,抱着看她出丑的……大家心思各异,目标却出奇的一致。 一时间,竟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一鼓作气地把赵青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气氛出乎意料地热闹起来。 直把宴会推向了一个空前的**。 李霁看向赵青的目光也带着盈盈笑意。 光影重叠,他眼前又闪现出当年朝阳郡主在宴会上被众人逼着做诗联对的情形…… 因为身份特殊,又生的天香国色,朝阳郡主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自己的几个哥哥掌珠似的捧在手上,围着她团团转,令得后宫那些真正的公主都为之眼妒。 每逢宫宴,这些人都会变着法地挤兑她,想尽办法让她丢丑。 说来也怪,知道她长大后注定要成为中宫之主,太后娘娘从小就请了名师调教,可是,朝阳郡主除了一首白纻舞臻至绝境外,其他诗词歌赋实在是……惨不忍睹。 而知道她的强项,自己的那些姐妹们偏偏不让她跳舞,大家甚至联合起来想尽各种办法逼她当众赋诗。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瞪着一双美丽的我见尤怜的大眼正大光明地找出各种漏洞百出的借口躲避赋诗。 好在即便借口再烂,自己的那些哥哥们也会瞪着眼睛附和。 尤其二哥,哪怕她说今日是凶煞日,不适合赋诗,二哥也会跟着点头,“……这是大觉寺慈宁师太说的,我刚好亲耳听到。”然后施施然走出来,直接态度强硬地代替她表演。 直气的自己几个姐妹几欲吐血。 再看看眼前的她,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却硬做出一副饱经沧桑的老妪模样。她是真的不屑和这些才女门斗诗呢,还是如当年的朝阳郡主那般根本就不会做诗,故作高深找这些烂借口搪塞? 今天可没有二哥那样的人帮她,若这些人咄咄逼迫。她会怎么处理? 真是令人期待啊。 瞧见任凭众人如何起哄,赵青依然如泰山磐石般安坐不动,李霁目光闪了闪,他歪头附在欧阳山主的耳边低语几句。 欧阳山主怔了怔。 旋即露出一脸的错愕,到最后目光竟闪闪地亮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端茶喝了一口。 微笑着看着众人。直到一个才子话音落下,才轻咳两声,大声道: “沈三奶奶瞧瞧我们石州的才子才女们多热情,您千万不要再谦虚了,就让大家瞧瞧到底是我们石州府的才女厉害,还是你们中州府的厉害!” 一句话,就把这比斗的性质直接推到了两个州府之间的高度。 哗…… 场中立时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对,就瞧瞧我们石州府和中州府的才女谁更高一筹!” “……” 那些有潜力夺魁的才女当场就都红了眼,情绪异样的高涨。 大有赵青今天不出头就誓不罢休的劲头。 赵青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是佳宁县的一个小商人好不好? 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中州府的才女代表了? 果真是坏事不能做啊。 当年她不过就让春兰代她做了那么一篇悼文,从此就被硬生生地扣上了顶旷世才女的帽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竟然又被人提起。 而且还上升到了两个州府之间。 真是阴魂不散!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来圆吧? 当初的那篇悼文真不是她做的啊。 她现在坦白还来不来的及? “妹妹就别客气了……”见众人如此抬举赵青,朱夫人也非常高兴,“就让大家瞧瞧妹妹的文采,也省的这些人背地埋怨我竟给了你一张金色请柬!” 语气柔和,朱夫人目光极为热切。 她是真心为赵青竟能引起如此的轰动而高兴,真心希望她能像几年前做的那篇悼文一般再接再厉继续抛出一首绝世佳句,一鸣惊人,震撼所有人。 赵青心里都快哭了。 “我是真的不会做诗呀!” “打个商量,我坦白从宽好不好?” 心里叫苦连连,只脸上表情纹丝没动。赵青静静地看着朱夫人的热切目光,也知道她是真心地想自己能借势更上一层楼。 眼前的局势,不过是一群高中生起哄罢了。 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横竖她就是不会作诗,也没必要虚与委蛇。直接起身走人就是。 名声神马的都是浮云。 早在四年前砸了尹家的聘礼,她悍妇名声就传了出去。 也不在乎这一次。 只是,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朱夫人。 从她进落霞阁到座位之争,再到现在,朱夫人一直都在竭尽其所能地维护自己。为此甚至不惜得罪身份尊贵的李七爷。 她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亲妹妹。 这除了让赵青更加好奇朱夫人和自己到底有什么渊源外,心里已经把她看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姐妹。而听她的话,力排众议给了自己一张金色请柬,她也很为难吧? 自己今天真这么拂袖而去,她还不知要被这些人怎么奚落呢? 身为石州府第一夫人,许多事情她都要权衡,自己果真太任性了,很可能会给她带了天大的麻烦,抑或灾难。 罢了,今儿就勉为其难吧。 骨子里就是个泼辣的,赵青从来不是一个肯委屈自己的人。 只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对我坏,我会毫不留情地使出雷霆手段,比你更坏上十倍,你对我好,我也会真心地替你着想。 下定了决心,她缓缓站起来,也不说话,只那么静静地看着大家。 喧嚣声渐渐地止住。 空气沉寂下来。 赵青这才缓缓开口。 “感谢大家的盛情,我却之不恭。”黄莺似的声音空灵婉转,有种山涧泉水般的清纯。 李霁扶着桌案的手顿时一颤,他就势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三奶奶太谦虚了!”才子中有人大喊。 “三奶奶喜欢用什么墨,我为您研磨。”更有才子撸胳膊挽袖子走上来。 场上顿时又一阵喧嚣。 热烈的直是要把屋顶给轰开。 啪啪啪…… 赵青拍了拍手,大家这才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可是……”却见赵青话题一转,“我毕竟早已嫁做人妇,今儿就不和大家抢魁首了,我就学一次在座的才子们,以剑术为我们石州府佳人的琴曲助兴,聊表心意。” 以剑术助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五个字,单个字大家都认识,可组合到一起,却令在场众人都晕了头,一时间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她说她要以剑术助兴。 难到她会剑术? 一个女子? 她竟然会剑术? 朱夫人也怔住,她盯着赵青的眼睛看了足足几十息,才回过神来。 “妹妹真的会剑术?” “曾经学过一二,让姐姐见笑了……” 没办法啊,在场允许比试的项目中,她能拿的出手的除了剑术就是书法。 比书法就得要自己作诗。 所以,她也只能选择剑术了。 心里万般无奈,赵青脸上却不带出来。 她优雅大气地看着朱夫人。 朱夫人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脑子似乎才转过来。 “这样最好!”她欣然点点头,“还是妹妹想的周到,妹妹就武剑给我们石州府的才女助兴吧!” 以剑助兴,既避免了夺得头魁后被要求嫁入京城的尴尬,又可应大家所求一展才华,还可以避免了因石州和中州府的高低之争带来的尴尬和无尽纷争。 真是个天衣无缝冠冕堂皇的好借口! 她真聪明。 只轻轻一语,便四两拨千斤,将自己的一招重拳消弭于无形。 看着赵青,李霁打眼底露出一丝惊赞,诧然的目光中带着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笑意。 “……妹妹想要谁来抚琴?” 朱夫人话音刚落,刷地一下,众才女的目光顿时又都亮起来,俱直勾勾地盯着赵青。 那叫一个热切。 赵青怀疑,是不是这一会功夫,自己就变成了这炎热夏季里的一桶清爽可口的冰激凌? 人气如此高涨,谁若能替她抚琴,声望立即就能水涨船高,压过群芳。 好一好,就被李七爷爱屋及乌点名提拔了也难说! 嘴唇动了几动,赵夫人就想推荐自己的女儿。(未完待续。) ps:  ps:虽然没猜对,还是加更一章。 感谢大家给留了那么多鼓励的话,真心的很感动,今天码字都有劲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剽悍的赵青 一眼看穿赵夫人的心思。 不等她开口,赵青已经抢先出声。 “……就苗大小姐吧。” 苗大小姐? 苗大小姐是谁? 众人纷纷转了头寻找,“……在哪?” 不过一个客栈掌柜的女儿,在座许多人压根就不认识苗瑾瑶。 虽然一手琴艺无双,奈何自己的父亲只是个没落客栈的小掌柜,根本没那么多银子打点,苗瑾瑶原本还想拼一拼的,偏偏遇到京城贵人亲自来参加宴会,让竞争瞬间就变得激烈无比。 大家都想在贵人面前崭露头角。 苗瑾瑶如今根本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正心灰意冷看着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光芒万丈的赵青,没想到她竟亲自点了自己的名儿。 感觉像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自己头上,苗瑾瑶脑袋晕乎乎的。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傻傻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大眼看着赵青,“我?” 赵青笑着点点头,调皮地做了一个“就是你!”的口型。 会场一早就准备了女子表演舞技的红毯。 只是,从开宴至今一直都有才子争先恐后地站出来才女助兴,使得那些准备了舞蹈的才女根本就没机会展示。 红毯也就一直没拿出来。 如今赵青虽说也同才子们一样准备武剑,可她是女子,自不能和男人一样,朱夫人一声吩咐,立即有婆子抬出一张三丈见方大红的四季牡丹纹毡毯。 那面也早有小丫鬟把苗瑾瑶的古琴放在琴案上。 赵青站在琴案旁和苗瑾瑶低语了几句,瞧见婆子已经铺好红毯,便缓步走下来,在立柱旁的兵器架上随意选了柄长剑,剑诀直指地面,熟练地挽了剑花,便笔直着右臂拖着长剑缓缓来到地当中。 一身雪白的衣裙随风起舞。恍然翩翩的蝴蝶。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 只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有行家看出了她与众不同的剑势。 哗,厅内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直轻轻地试着音。直待掌声落下,苗瑾瑶才抬起头看了赵青一眼,低头弹奏起来。 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赵青动了动身子,忽然神色一变。 “怎么了?” “怎么了?” “她怎么不动?” “……” 会场上响起一阵嗡嗡声。 琴声戛然而止。 苗瑾瑶不安地看向赵青。 众人俱坐直了身子。 诺大个厅内。鸦雀无声。 赵青也急的满头大汗。 她穿了木履! 这让她如何武剑? 古代没有专门的运动鞋,她寻常习武穿的都是月娘按她描述给特制的三层软底的绣花鞋,今天是因为参加宴会,为了配这一身白裙,朱夫人昨夜特意让绣坊给她专门送去的木履。 这种木履,在古代常见。 鞋底有三寸多高,和现代的高跟鞋差不多,只是没有什么坡度,穿起来非常板脚。 除了雨天,赵青很少穿这个。 今天也是夏竹苗太太等一大帮人怂恿。想到也不过就参加个宴会,大部分时间都坐着,她这才勉为其难地穿了,没想到,竟被逼着临时决定武剑。 这可如何是好? 让人去顺来客栈取鞋还来得及吗? 要不,向其他人借一双? 别说她没有穿别人鞋的习惯,一旦跳跃起来鞋不跟脚中途甩出去,更难堪。 怎么办? 感觉所有目光都聚到了自己身上,空气沉寂的令人窒息,赵青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莫名烦躁。 她母亲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既然没有,就干脆不穿好了! 想到就做。 只见她随手把剑扔到一边,优雅地弯下纤纤细腰。 怎么把剑扔了? 她要干什么? 不练了? 众人俱不明所以。 可被层叠的裙裾遮挡,大家根本看不清赵青手在那里干什么。心里越发的好奇,有人已经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前瞅。 片刻,才看到赵青慢慢直起腰,手里竟拎了双粉红色小巧玲珑的雕花木履!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她随手一扬。若无其事地就把木履扔到红毯边正瞪着错愕的大眼看着她的小丫鬟脚下。 顿时满场哗然。 天,她竟然当众脱鞋! 这,这还是大家闺秀吗? 这还是女人吗? 难道她不知道女人的脚是不能随便露的吗? 这,这也太剽悍了! 连李霁都腾地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向赵青脚下。 真是个野蛮的女人! 可惜,有层层叠叠裙裾遮挡,大家看花了眼也没见到他们期待中的一双小脚长什么样。 听到嗡嗡的议论声,苗瑾瑶小脸也腾地涨红。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赵青。 但见赵青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剑,那淡定的模样,恍然她刚才那惊世骇俗的行为只是一件如喝茶聊天般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儿。 苗瑾瑶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见赵青微不可闻地朝她点点头,苗瑾瑶立即低下头,手中用力猛地一挑。 “咚……” 一道悠扬的琴声凭空响起,瞬间压过了嗡嗡的议论声。 嘈杂声渐消,大家这才纷纷落座。 俱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 只见赵青左手掐诀,右手持剑做了个优美的起手势,旋即,身子自左向右慢慢地旋转。 不知道怎地,明明看着她动作很慢,可随着她旋转的动作,身上雪白的裙摆竟不可思议地飘荡起来。 像一朵倒扣在水面上慢慢张开的百合花。 随着裙摆的展开,赵青两腿慢慢地下压,渐成笔直的一字马步,而赵青双手展开,身子也渐渐后仰,堪堪地枕在了如初开荷叶般铺展在红毯上的雪白裙摆上,恍然轻盈的飞燕,又似初露水面的美丽天鹅。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恍然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凝滞和牵强。 尤其那恍然放慢了三十倍的慢镜头般向下坐成一字马步的过程中,赵青一手掐诀一手持剑两手始终如飞燕般展开,自始至终都不曾扶过双腿,亦不曾借过其他力气,就那么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坐了下去,柔若无骨。 场上一片沉寂。 众人下意识站起来。 天,这身子骨软的。 就好似没有骨头。 就是坊间那些从小专门训练歌舞的歌姬身子骨也没这么软的! 好一会儿,场上才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生的追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伴着悠扬的琴声,苗瑾瑶空灵的歌声杳杳响起。 君不见云中月,清光乍圆还又缺; 君不见枝上花,容华不久落尘沙; 一生一死人皆有,绿发朱颜岂能久…… 伴着那时而缠绵,时而激荡的歌声,赵青挥剑缓缓地舞动起来。 和才子们剑术的刚猛霸气不同,赵青的剑术,更多了一丝阴柔的美感,飞袂抚云雨,翩如兰笤翠,那软如云絮的身姿,那翩翩飞舞的衣袂,更像曼妙优美的舞蹈,只是在挥洒间多了刀光剑影的凌厉,于静好中透着岁月的峥嵘。 初时,众人还能看清赵青一刺一勾的缓慢动作,渐渐地,众人眼前只剩一片耀眼的令天空都黯然失色的剑光。 恍然漫天的飞雪,将夏季的炙热生生地消去,又似绚丽的花瓣雨于空中撒落,蔚然灿烂,目眩神迷。 许多年以后,人们还记得当年那个充满传奇的宴会,那个一身白衣,赤着脚,恍然从远古冰雪中漫步来到凡间的雪之仙女,她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翩翩的身姿震撼了灵魂,惊艳了四座…… 当赵青已贵为六宫之主时,这场宴会也早已成为在座所有人一生的回忆,成了他们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谈资,直到白发苍苍,还会常常跟自己的后辈提起…… 他们年少的时候,曾经和那个贵不可言的传奇女子共宴过呢。 当时年少太轻狂,所有人都认为她一界商妇不配和自己这些书香门第的闺秀共宴,是我们的太上皇亲自携着她,一步一步踩过猩红地毯,把她送上那耀眼的位子……之后,她一曲剑舞初露峥嵘,令得众人再不敢小觑丝毫…… 而每每提前此事,大家最常挂在嘴边最津津乐道的一句话就是: “那时候啊,我们就看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最后一个琴音于杳杳中消逝。 赵青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地收住剑势。 四座一片沉寂。 赵青不由一阵失望。 怎么没人鼓掌? 她练的不好吗? 她刚上来时还掌声四溢呢,如今竟如此冷清! 这套剑术,李嵬说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淘换来的,他说这套剑术天下无双。而且最适合女子修炼,尤其配合那套柔术软功的口诀,练到极致,弹指间便可杀人。 她就一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又不想去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对于这套剑术多么多么厉害她倒没多大期待,她感兴趣的是这套剑术舞起来很美,手里若不持剑,倒更像一曲优美的舞蹈。 对这套剑术,她心里是很期待的。 没想到竟冷了场。 面对空前的冷场,赵青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纵然两世为人看淡了一切,可赵青毕竟也是个小女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虚荣的。 失望也只是那么一瞬,赵青便坦然地走下红毯。 小丫鬟正傻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她。忘了上前伺候。 赵青也不理会,径直把旁边的椅子转过去,背对众人坐下,捡起自己的木履。 刚穿了一只脚,就听哗的一声。 厅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把赵青吓了一跳,手里的木履险些掉到地上。 直听到有人高声叫好,赵青才回过味来,顿时眨眨眼。 这反应,也太慢些吧? 这剑术,太美了! 众人看向赵青的目光异常的炽烈。 而李霁看向赵青的目光中也有股莫名的火花跳动。 这套剑术。竟然真被她给练成了! 一套绝世的剑术虽然被她炼的凌厉尽失,有些太花俏,可自保还是够了! 当初朝阳郡主被追杀,生死不明。他就一直后悔明明知道自己娶了她,几个哥哥都不死心,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教她一些防身术?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虽然她身边的护卫都是自己亲自选的绝世高手,但若她本身就有绝世的功夫在身,总会多一些活命的机会吧? 也因此,在寻找朝阳郡主途中。他特意去了趟云玄寺,找云玄大师要了这套七十二式太明剑谱和一套专门给女子修炼的绝世软功秘诀,准备找到朝阳郡主时送给她修炼。 虽然起步有些晚了。 但朝阳郡主从小学习舞蹈,筋骨早就抻开了,修炼起来也不会太困难,只是需要加强力量的练习罢了。 是秦南偶尔提起,说李嵬找到西北属的暗营总领,想要一套女子能学的拳术秘籍。 李嵬说这位沈三奶奶天生力大无穷,对武功几近痴狂。 可惜没有名师调教,也不知她自己从哪个集市上买了部烂的不能再烂的拳谱,根本就不适合她,却宝贝似的照着炼,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李嵬实在看不过眼,这才想给她要一套适合女子练习的拳术。 想到毕竟是自己欠了她和沈怀瑜,没有他,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守了寡,饱受磨难,他顺手就把这两套秘籍给她拓印了一份,当时还把自己偶尔得到的一把削铁如泥的水月寒剑一起都送给了她……也没期望都已成为人母的她能够练成,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对逝去的兄弟求个心安罢了。 没想到,竟真被她炼成了些模样! 李嵬拿走这套秘籍时,好像她才生产完不久吧? 那时候她已经快十四岁了,骨骼基本已经成型,又不似朝阳郡主那般从小就练习舞蹈,身子格外的软。 她,到底吃了多少苦? 这得有多大的毅力! 看着那惊艳岁月的容颜,突然间,李霁发现,虽素未谋面,可他对她一点都不陌生。 不知是从惊马的铁蹄下救下她时那惊鸿一瞥,还是从知道了她是沈怀瑜的未亡人而觉得对她有所内疚,想要加倍补偿于她……从此,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总会第一时间想知道她的消息。 她家住柳河镇,是柳河镇种粮大户方平安的嫡长女。 十三岁的她对沈怀瑜一往情深,云英未嫁便已倾身相许,她曾为沈怀瑜殉过情,并于永平四十二年七月与已故的沈怀瑜冥婚,大难未死却意外发现怀了沈怀瑜的遗腹子,顿时流言漫天,而曾经一度轻生的她为能诞下那个孩子,从此忍辱偷生,历经磨难……最终于永平四十三年二月初八诞下一子,取名沈念三,乳名福哥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勃然大怒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记得当时正遇到他得胜还朝,路过佳宁县,得知此事,还特意送了一块随身玉佩给福哥儿做洗三礼。 永平四十四年清明,在各界名流的鉴证下,她公开回古阑镇滴骨验亲,确认福哥儿的确就是沈怀瑜的血脉……当时,他就在古阑镇。 那次,他在珍珠塔上见到的,就是她吧? 想起自那以后自己这寻寻觅觅的三年,李霁心一阵抽搐。 她如今就居住在佳宁县的半闲居。 背着沈家人私自开了个龙门客栈,由沈怀瑜生前的贴身小厮驰风出面经营,好似就在去年,她又在荣城开了一个月娘霓裳坊,打破当年纤衣坊和霓裳坊间南北分割的规矩,公然挑衅南方纤衣坊的权威,惹得荣城纤衣坊大东家暴跳如雷,发誓要将沈家挤出佳宁县……是自己无意中听秦南说起,顺口跟掌管内务府织造的孙公公打了个招呼,那月娘霓裳坊好歹在荣城站住了脚…… 而这一次,才到石州不过三天半,她竟又惹上了闵家。 她知不知道,那闵家长房的三爷闵翰生如今就官拜光禄寺少卿? 官职虽不高,可这闵翰生长袖善舞,竟和自己的几个皇兄皇妹都套上了关系,尤其自己那飞扬跋扈的九皇妹,最喜欢他变着花样送的什么水晶虾、玲珑饺,翡翠糕等内宫都很少见的糕点,若那闵翰生求到九妹跟前,她发起威来,连自己都感到头疼…… 摇摇头,李霁眼底有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ㄨ】 这野蛮女人,胆子比天都大,惹祸的本领也是真…… 想起这些,李霁都不知该说赵青什么好了。 脑海中一点一滴地回忆着赵青的这些年经历,李霁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竟是如此的熟悉……这念头一闪过。李霁整个人呆住。 由于赵青的剑术太过精彩,之后的联诗舞蹈虽然也很好,可大家已没有了之前的高昂激情。 撤去酒宴,小丫鬟就端上了雪桃、樱桃等时令水果。 短短两天。赵青的桃子已经在石州府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只可惜,各大果行都没有货。 那些知道晚的,直后悔自己那天没有去赶集,竟然错过了,正惋惜没地方尝鲜儿。这乞巧宴竟端上来了,自然免不了又一阵轰动。 瞧见大家热切而激动的模样,朱夫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本来就是想能够借助李霁名头震慑闵家,帮赵青把桃子卖出去,见大家问起各大果行为什么都没有货,不待赵青说话,朱夫人趁势把上河集的事情说了。 一边听,赵怀远脸早涨成了紫红色。 暗暗后悔自己真是利令智昏,怎么竟得罪了她? “……那日是我鲁莽,偏听了尤六子的一面之词。【ㄨ】让沈三奶奶受委屈了?”借着酒意,他当众站起,郑重其事地给赵青做了个长揖。 如果说上河集他是被赵青用青帮的灭门之祸震慑住,心里还有些侥幸,觉得赵青这话或许就是危言耸听,现在,他是打心里折服了赵青。 不仅是因为这酒桌上自己的两个顶头上司都对她青睐有加,百般维护,刚刚赵青那绝妙剑术,也让他打心里生出敬畏。 这个女人。当真是惊世骇俗。 得罪了她,不用求别人帮忙,她自己就能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做生意最怕得罪小人,这种场合。只要能过得去大家都不会太较真。 尤其赵青本身就是个大气的。 自然不会跟赵怀远一般见识,见他说的真诚,也起身给回了一礼。 至此,两人间的过节就算揭了过去。 赵怀远暗暗松了口气。 欧阳山主却满是好奇。 “……怎么又牵涉到了尤六子?” 一心致学,不理街头俗事,在座也只有他对如此轰动的大事竟然一无所知。 这…… 赵怀远微微有些尴尬。 朱立诚和朱夫人脸色也微微涨红。 尤六子的事情。要说小只是几个小混混街头斗殴,要说大,就是他治理地方无能,一旦传到吏部就是个污点。 当年因青帮之事,被万岁知道了谭西地方上竟然出了这么大一股势力,而且还存在了多年,龙颜大怒之下,那朱恩章和马有年可是背了个天大的黑锅。 朱恩章三年前直接被贬谪为东州知府。 而马有年连续六年考评均优,可直到如今仍在中州知府那个位子上晃荡。 这件事绝不能让七爷知道。 尽管刚刚朱夫人一心一意想帮赵青推销桃子,可也只是说她的储藏催熟之法如何神奇,她搭彩台租扩音机等等别出心裁的销售模式是如何如何的惊艳,对尤六子砸摊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敢提一句! 没想到,竟被赵怀远这个愣头青自己给抖搂了出来。 两人别提多懊恼,心里直把赵怀远骂了个狗血喷头。 正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把这件事情圆过去,那面许会长已经笑呵呵地把尤六子的事情说了出来:“贪图沈三奶奶这批桃子的巨大利益,那尤六子竟妄想给抢了去……” 赵青的桃子被压在石州,朱夫人第一个就找到了他。 但慑于闵家在京城的势力,他口头上答应帮忙协调,背地里却放任发展,置之不理。 那时候他想,一个败落商贾的遗孀,还没有什么资本值得他去结交。 朱夫人肯出面,是收了她两马车桃子。 他可没收到任何好处! 所以昨天赵青遣人递拜帖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委婉地回绝了。 没想到,她竟然得到李七爷如此的重视! 此时的许成建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他昨天见见她就好了! 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 可惜,这世上很少有人有那长远的眼力。 正后悔着,听到欧阳山主问起,就连忙把话接了过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竭尽全力交好这位名声在外的沈三奶奶! 一心一意想巴结赵青,最善察言观色的他竟没发现气氛的诡异。 添油加醋地把尤六子如何霸道如何强取豪夺说的淋漓尽致,最后还不忘加一句: “……擅收保护费,欺行霸市,恃强凌弱,这尤六子,早就该收拾了!” 她竟然遭受过如此欺凌! 听到这些,李霁莫名地就一阵暴怒。(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杨子骞来了 她是这般的娇弱。 本应被捧在手上呵护,如今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像男人一般抛头露面做生意也就罢了,却还要遭受这些败类的欺凌! 心里怒涛翻滚,李霁握着茶杯的手不知不觉就加重了力道,肌肉一瞬间都绷紧了,只脸上神色丝毫没变,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就是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热闹话题。 他刚刚只为她挡了几次酒,就已让这些人心惊了,若此时再为她冲冠一怒…… 怕是立即就会传出不好的话。 他倒无所谓,可她一个寡居的女人怕是立即就会被指指点点! 枉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不能名正言顺地为她出头! 吱…… 一道微不可闻的轻响,李霁手里的紫砂茶杯顿时出现一道细微裂痕。 而发觉朱夫人异样的赵青,立即便明白了她的顾虑。 “这种事情哪个地方都有……”她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接了许会长的话,继续道:“我去年去荣城,就遇到一对卖艺的父女被当地恶霸看中,要带了女儿回去做小,那父女不从,老父就被生生地打死在街头……惊动了官府,也只抓到几个小喽啰,主犯早跑了……今年荣城的人来佳宁县时提起那件事,听说那打人的恶霸早就又回来了,是手下人替他扛了杀人的死罪……如此一桩人命关天的大案就这么草草地结了……”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人,都是惯犯,官府抓狠了就跑,官府的经费有限。除罪大恶极者很少能被时时跟踪追缉,这已经成了各地官府老大难的问题了,除非朝廷能够下狠心彻底肃清,否则……” 赵青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许会长眨眨眼。 正讨论尤六子的事情呢。 她怎么这么轻轻一跃就跳到国家大事上了? 心里疑惑不解,一眼瞧见朱立诚正手捋着根本就没长一根胡须光溜溜的下巴赞同的点头,许会长脑袋翁地一下。 他顿时回味过来。 看向赵青的目光更多了一成敬畏。 对官场上的规则都如此谙熟。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心机! 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到底是老狐狸,许会长只一怔神,便彻底冷静下来。 他顺着赵青的话接了过去。“可不是,我今春去东州府时也遇到过……” 诡异的气氛顿时一轻。 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谁也没有发现,刚被李霁放在桌上的紫砂茶杯,正慢慢地往外渗着水。 赵青正和朱夫人低声说着话。一个穿了鹅黄色比甲的小丫鬟走进来,贴着赵青耳朵低声说道。“中州杨家的杨大爷来了,在门外等您。” 杨子骞? 赵青眼前一亮。 和小丫鬟说了声“……稍等一会儿”,赵青转过头低声跟朱夫人告辞,“……他原是在南州为岳母祝寿呢。全是为了我那批桃子才匆匆赶来石州的。” “他是来做和事佬?”朱夫人问道。 “应该是吧。”赵青点点头,“这批桃子当初就是他给搭的桥。” 这是正事儿! 朱夫人想都没想就点点头,“横竖酒宴就结束了。妹妹就先去吧,我明儿一早得空就去瞧妹妹。” “好。我就在客栈等着姐姐来!” 赵青也非常期待她和这位朱夫人到底有什么渊源? 两人又低语了几句,赵青目光悄悄扫了一圈,大家都各自和身边的人说话,没谁注意到这面,索性也没惊动众人,一个人站起来,随着小丫鬟悄悄向门口走去。 正和欧阳山主探讨当前时弊,李霁余光一直注意着赵青,瞧见她悄悄退出去,眉头就微不可闻地皱了皱。 杨子骞? 她什么时候和杨子骞关系变的这么好了? 从小修习绝世武功,他的目力和耳力都非同常人,刚才小丫鬟的声音很低,甚至连坐在赵青身边的魏怀帧都没听见小丫鬟说了些什么,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她竟撂下这一桌子人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见杨子骞! 这里除了他,还有朱立诚、许会长、欧阳山主等都是石州政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随便哪一个都对她今后能否在石州府站住脚起着关键作用,都是生意刚刚起步的她需要用心结交的。 自己耐着性子在这儿墨迹,还不是为了给她制造接触这些政商巨头的机会! 想在石州打开局面,这机会千载难逢。 她却为了一个男人,说走就走! 不知怎地,明明听见了她和朱夫人说杨子骞来找她是为了桃子的事情,她是着急处理桃子才走的,根本就不是有意撂下这些人,可李霁心里就是烦躁。 就是有股无名的怒意。 一面继续不动声色地和欧阳山主说着话,李霁心却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道杨子骞见到她会说什么? 他会不会趁她着急处理桃子的心理要挟她,对她动手动脚? 这念头一闪过,李霁心竟火烧火燎地烦躁起来。 这个野蛮女人。 他已经在竭力帮她了,已经在为她那点破桃子出手了,她怎么还去找别人? 就不能等一等吗? 他都已经暗中安排好了,只要等上一夜,明天那些果商就会排着队去顺来客栈拉桃子! 可她竟然还往火坑里跳! 一想到杨子骞少年出道,结交三教九流,在生意场上一直如鱼得水,素有中州陶朱公之称,尤其去年为了打通内务府,拿到内务府的丝绸生意,竟然从江南选了八个美女送给掌管内务府的硕王…… 这杨子骞为人行事,看着寻寻常常云淡风轻,可背后目的性却都极强。 而且,往往直到最后一刻,他的对手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这杨子骞,就是一只掩藏在温润外表下的猛兽! 只要对杨家有利,他从来都不择手段。 他,如此为她辛劳奔波。 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心里乱七八糟的,一向最善于克制,天塌下来眉头都不会皱的李霁竟破天荒地坐不住了。 他微侧着头,神色如常地坐着,放在桌案上的手随意扣打着,看似正认真倾听欧阳山主说话,谁也没主意,他叩打桌案的五指忽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李霁身后不远处的屏风后,立即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顿了顿,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绕过屏风来李霁身边,附身贴在李霁耳边,低声问道,“……七爷有什么吩咐?” 李霁微微怔了怔神,接着便站起来。 语气随和地跟欧阳山主说了句,“……失陪一下。” 抬脚就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迁怒 正说的兴致勃勃,欧阳山主心里咯噔一下。 他诧异地打量了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李霁身后的男子。 他是谁,这么急巴巴的来找李七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李七爷竟然走的这么匆忙? 而正被他看着的男子也满头雾水。 他看着李霁的背影,心里正莫名其妙地嘀咕道,“明明是他打手势叫我过来的,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 这到底咋回事? 困惑归困惑,男子毕竟是李霁的贴身护卫,自有一套处变不惊的本领,余光瞧见欧阳山主和朱立诚正注视着自己,他理都没理,露出一脸的高深,追着李霁而去。 欧阳山主和朱立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俱露出一丝不安。 出了大厅,李霁没有离开落霞阁,而是直接拐入旁边的楼梯,蹬蹬蹬上了二楼,迈步进了朱夫人一早为他准备的雅间。 一把拉开厚重的暗紫色丝绒窗帘。 李霁就瞧见杨子骞正站在落霞阁门口一辆豪华的蓝呢马车旁,目光温润地看着缓缓朝他走来的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素白,脚步轻盈地朝自己走来,金黄的夕阳照在身上,恍然万丈霞光中走来的雪中仙子,有种令人窒息的美丽。 因要守节,她只能穿蓝、青、白聊聊几种颜色。 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她常穿的就是白色,每一次都令他惊艳。 直直地看着赵青,一时间,杨子骞竟忘了说话。 赵青连叫了两。都恍然未闻。 心里不由有些冒火。 “喂……”她抬手朝杨子骞眼前摆了摆,“看什么看,仔细看眼睛里拔不出来!” 拔不出来? 这是什么话? 回过神,杨子骞怔了怔。 随即,便传出一阵开怀大笑声。 赵青也噗嗤一笑。 两人笑了一回,赵青开口问道。 “不是还在南州府吗,这么快就到了?”按她预计。至少后天才能到。 “你和闵家闹成这样。几百车鲜熟的桃子眼睁睁卖不出去,耽误一天就是几百两,我怎么能不急?”杨子骞神色一正。由衷说道。 所以就日夜兼程赶过来! 看着杨子骞脸上淡淡的倦容和目光中那发自心底的焦虑,赵青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动。 她看着杨子骞,好一会儿。才转了身,低声道。“……我们走吧,车上说。” 看着她的背影,杨子骞打眼底浮出一丝笑意,荡漾到脸上。一圈一圈扩大。 “等等……”瞧见拿了遮面纱帽走过来的夏竹,杨子骞开口道。 什么事? 赵青脚步一顿,正要转身。却见杨子骞几步上前接过夏竹手里的遮面纱帽,“你这张脸简直祸国殃民。记得以后出门一定要先遮了面……” 一面絮叨着,人已经站到了赵青跟前。 祸国殃民? 他这是在调侃她? 这口气,怎么恁像前世的孙光? 莫名地,赵青就想起前世她和铁哥们孙光那可以换命的友谊,不由扬了脸瞪向杨子骞。 杨子骞顿时想起自己刚刚竟不自觉把在心里腹诽的话说了出来,脸色不由一阵暗红,只嘴上不肯认输,“……本来就是祸国殃民嘛!”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极了急于得到长辈认可的孩子。 没想到,堂堂的正人君子一向不苟言笑的杨子骞竟也有这么逗比的一面。 噗嗤…… 赵青终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杨子骞怔了怔。 也发觉自己这模样有些稚嫩,杨子骞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放下了那层坚厚的心防,彼此真正把对方看成了可以调笑怒骂,可以生死与共的朋友。 收住笑,杨子骞如长兄般亲自给赵青戴上遮面纱帽。 两人来到马车前。 杨子骞接过婆子拿过的木凳亲自弯腰放好。 一脚蹋上木凳,赵青正要弯腰上车,感觉似乎有道犀利目光注视的自己,赵青下意识回过头。 热闹的落霞阁门前,一群小丫鬟正端了托盘茶具等各色宴会用的器物,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目光慢慢向上,赵青向落霞阁楼上看去。 楼上一排半丈高的巨大透明玻璃窗内,俱遮挡了一层厚厚的暗紫色丝绒,午后的骄阳落在上面,闪着耀眼的光芒。 看了半天,也没发觉什么异样。 赵青低头上了马车。 落霞阁楼上,看着窗外和杨子骞面对面站着,巧笑娉婷的女子,李霁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七爷看什么呢?” 随后进来的男子站在门口盯着李霁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见他并没有吩咐自己做什么的意思,又不敢擅自走开,不由好奇地来到窗口,也伸了脖子要向外面看。 刷…… 李霁一把拉上窗帘。 感觉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开来,男子脸色煞白,他慌忙站直身子。 空气异样沉寂。 压抑的令人透不过气。 冷汗顺着男子的额头流下来,就在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惹怒了主子,要扑通跪下的时候,那股无形的气势顿时一消,李霁慢慢地转过身。 余光瞧见李霁面色平静,男子缓缓舒了口气。 “……去问问傅万年,青帮早就被拔了,石州府怎么还有帮会欺行霸市扰乱市场?”李霁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我要石州府所有的帮会明天下午之前全部消失!” 声音清缓平淡,像是在说我要明天下午之前给我送上一只美味的野鸭一般轻松自然,说完,李霁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出去。 大气都不敢喘地站在一旁的男子却整个石化。 明天下午之前让整个石州府的所有帮会全部消失? 他家主子,这是疯了? 这种帮会,大都和地方官府扯着骨头连着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朝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十恶不赦,都不会赶尽杀绝。 因为大家都知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消灭了一个青帮,还会再有一个红帮,消灭红帮,后天就会出现一个绿帮……总之,这种帮派是抓不完的。 这道理主子比谁都清楚,他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哪家倒霉的孩子不开眼,得罪了主子? 竟让一向不干涉地方政务的主子下了一道如此狠绝的令!(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闵家的条件 眨眨眼,又眨眨眼。△頂點小說, 直看着那略显萧瑟的背影消失,男子还没从剧烈的震惊中回过神。 只以为是谁不开眼得罪了李霁,他哪知道。 这些黑帮,一个个嗅觉比狗鼻子都灵敏,哪敢不开眼得罪他家主子? 是这群倒霉孩子都受到迁怒。 谁叫他们正撞到了心情暴躁却又无处发泄的李霁的霉头呢。 一肚子的暴躁,不能朝那女人发泄。 他自然要拿欺负了那女人的上河会出气了。 至于其他帮会跟着倒霉,李霁自然不会让傅万年知道他是为了给那女人出气。 他只是在乞巧宴上听到些消息,偶尔关心一下自己这个西北王治下的地方治安罢了。 若是被这些黑帮首脑知道,自己正在家睡大觉呢,就躺着中箭,祸从天降的原因皆是因为尤六子那倒霉孩子有眼无铢得罪了赵青,这些人大约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把尤六子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挖了。 不过,经李霁这雷霆一击,赵青的名声是彻底传了出去。 此后,她在西北行商,所到之处,当地的黑.帮甚至连保护费都不敢收,有多远躲多远,生怕这煞星看到自己不顺眼,再祸及全州府的帮会。 当然了,这是后话。 再说杨子骞看着赵青上了马车,抬脚想跟上去,略一犹豫,他又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虽然有许多事情急于和赵青商量,可自己这样还是有些莽撞。于她名声有损。 这落霞阁外,可到处都是眼睛呢。 来到自己的马车前,刚要弯腰上车。就听身后夏竹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三奶奶请杨大爷上这辆马车!” 杨子骞蓦然回头。 对面马车上的夏竹正挑了帘笼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来自于现代,经常和男同事一起出差,同做一辆轿车,一起坐飞机火车等都是常见的事情,赵青根本不在乎这个。 也知道她这样于礼不合。 可是。她真的急于想知道杨子骞和闵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而且,既然涉足商海,以后难免要经常遇到这种被那些大家闺秀看做惊世骇俗的事情。若都缩手缩脚,她干脆什么也别做了,回家抱孩子算了。 所谓惊世骇俗,就是很少有人做。 等她把这惊世骇俗变成习惯。大家就会见怪不怪了。 她不介意。夏竹却是地地道道的古人。 心里百般不愿,却不敢忤逆赵青的吩咐,只拿吃人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杨子骞,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主动拒绝。 杨子骞也很震惊。 他脚步微微有些迟疑,只片刻,便大步流星地朝赵青的马车走来。 坐在赵青身边的夏竹直把杀人似的眼睛瞪的快掉下来,杨子骞只做不见。态度随意地在赵青对面坐下。 “……杨大爷见过闵二爷了?”赵青开门见山问道。 “一到石州府,我本来是想先问问三嫂是什么态度。听说三嫂参加海棠宴来了,就先去了闵府……”他看着赵青,很想问问她的金色请柬是谁给的,话在嘴边转了几个来回,又被杨子骞咽了回去。 “闵家什么意思?”赵青下意识向前倾了倾身子。 “被三嫂这一折腾,闵家这一季桃子保守估算也要损失十几万两,闵家也扛不住了……”杨子骞笑着叹了口气,“闵二爷今晚在大香楼设宴,想和三嫂坐下来谈一谈。”他看着赵青,由衷地感慨道,“这样的劣势,都能被三嫂生生翻转,三嫂的智计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越是和赵青接触,杨子骞心中越是惊叹倾慕,至此,他已经不敢对赵青生出一丝亵渎之心。 赵青缓缓地坐回来,却并没说话,她宁眉沉思起来。 车内有些沉寂。 良久,杨子骞又开口问道,“三嫂什么意思,一定要销往中州府吗?” 赵青摇摇头。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仇敌……”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杨子骞,“若闵二爷诚心想谈和,我自然也乐见其成。只是……”她话题一转,“杨大爷可知道,闵家有什么条件?” 杨子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五指叩打着车扶手,沉默了足足半刻钟,才缓缓开口。 “……桃价由原来的八十文提到一百五十文,若三嫂觉得低,也可以更高,只是……”他声音顿了顿,“三嫂要把你独家的催熟储运之法卖给闵家,而且,五年内不得再卖给其他人。”看着赵青,“……如何?” 赵青怔了怔,随即轻轻笑道,“……杨大爷觉得这条件如何?” 杨子骞神色顿时一黯。 赵青也不说话,目光慢慢转向车窗外。 “闵家长房的三爷闵翰生如今就官拜光禄寺少卿,和内宫的几个皇子公主都能说上话,不是三嫂……” 不是三嫂能得罪的。 想到赵青那比男子还刚硬的性子,杨子骞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赵青心里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想到闵家那强硬的连朱知府都退让的后台,赵青脸色格外难看。 闵家的后台太硬了! 或许只有京城贵人李七爷能压他一头,只是,在感恩塔下那尴尬的一幕,让赵青生生地打消了这念头。 桃子烂了或许会倾家荡产。 但她绝不会因为这个就出卖自己! 空气异样的沉寂。 杨子骞就叹了口气。 “三嫂先和闵二爷谈谈看吧,若实在合作不了,我杨子骞头拱地也会帮三嫂在中州府打开销路。” 赵青抬眼看着他。 杨子骞又云淡风轻地摆摆手。 “算了,还是实话实说吧,你这桃子,我也非常想要!” 只是也不想让她轻易得罪闵家! 否则,得知她的桃子这么赚钱,他一封信就可以全部包了,直接销往中州府。 现在却日夜兼程巴巴地跑石州来做和事佬! 听出杨子骞话里对自己的担心,顿时有丝暖意划过赵青心底。 “就先谈谈看吧。”她果断道。 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赵青话峰一转,看着杨子骞笑着问道:“……听说杨家今年接到了内务府的丝绸生意?” “三嫂足不出户,消息倒挺灵通的!”杨子骞听了就呵呵笑道,“嗯,接到了!不瞒三嫂说,这还是闵家给牵的线呢。” 所以,轻易他也是真不想得罪闵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虎口夺食的构想 加更感谢ag的和氏璧打赏 两更合一 …… 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嘴,杨子骞接着就转了话题: “听说三嫂现在缺银子,可惜,杨家银子都压在了京城,眼前能挪动的也就几十万两,三嫂若要,我就让人给送到佳宁县。” 银子全压在了京城? 赵青目光就闪过一丝错愕。 “……现在京城就没有什么时令货物运到南方或者西北吗?” 楚国没有票号,做生意回收的大宗现银,若单独运回来不仅镖费高的吓人,而且途中的风险也特别大。 同样的路程,一般货物的镖费要比白银便宜一倍。 最好就是在当地直接采购一批时令货物带回来,好似现代的空车配货,既省了镖费,又有一笔可观的利润。 就比如佳宁县的桃子闻名,可却不产粮,而谭西省的粮食产量却是楚国第一,她从佳宁县拉桃子来石州,就准备销售了桃子,接着就再进一批粮食运回佳宁县。 明白赵青话里的意思,杨子骞就叹了口气。 “三嫂没去过京城是不知道,天子脚下,不允许开大作坊,京城除了银楼茶庄就是客栈酒馆……内务府去年下半年的货银一开春就结下来了,本想运往南方直接再进一批丝绸的,谁知正赶上桃花迅,这一耽误就两个月,眼见上半年的货银又结下来了,这一下就压了四五百万两银子,我总不能进一堆酒菜茶叶运回来吧……”调侃的语气中带着股深深的无奈,他朝赵青摊摊手。“这不,又赶上了梅雨季节!” 古代做生意真不容易! “要是有银行就好了……”赵青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杨子骞没听明白。 他疑惑地挑挑眉,“……什么行?” 恍然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赵青心砰地跳了下,只脸上神色不变,她表情淡然说道,“我是说。楚国要是有票号就好了!” “票号?” 杨子骞疑惑不解。“那是什么?” 连这都不懂? 枉他还叫中州陶朱公! 最不耐烦给人解释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赵青一个头两个大。 想干脆换个话题,余光瞧见杨子骞好奇宝宝似的看着自己。赵青一阵气馁。 她理了理思绪,耐心说道。 “就是这样一个大商行,它买卖经营的不是货物,而是白银……”把票号的用途和运作模式详细说了。最后道,“若能有一个这样开遍楚国各地的票号。杨大爷就再不用愁货物的回款被压在哪个地方运不回来了。” 本就是个聪明的,赵青解释的又条理清晰,杨子骞一下便明白了。 他眼前顿时一亮。 “三嫂这主意好!”声音忽然顿住,他目光侯地又暗了下去。 “这主意好是好。只是三嫂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南北镖局每年至少要锐减七八成的收入!” 南北镖局之所以这么强势。就是因为只要做生意就要运输大宗的黄金白银。 现在赵青竟妄想用票子代替真金白银,这不亚于虎口夺食。 丢了这么大一块市场。南北镖局不疯才怪! 想起南北镖局背后那可怕的主人,杨子骞又摇摇头,“……三嫂千万打消这念头,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点背景能做的生意!” 赵青就想起外面传言的南北镖局背后那位手眼通天的主子,心顿时也凉下来。 “杨大爷知道南北镖局背后的主子是谁吗?”赵青又问道,“……真的手眼通天?” “以前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这次去京城才知道……”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住。 赵青身子一恍,差点栽倒,慌忙抓住车内扶手,正要询问,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顺来客栈到了!” 夏竹伸手挑起帘笼。 “娘回来了,娘!”正眼巴巴地坐在顺来客栈门口福哥儿已经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蹬蹬蹬跑过来。 两只小手抓着车门就往上窜,福哥儿一头差点撞上正要下车的杨子骞,顿时怔住。 他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看着杨子骞,好一会儿,才高兴地大叫,“杨叔叔!” 杨子骞已伸手把他抱起来,弯腰下了马车。 “我娘呢?”话刚问出口,福哥儿就看见扶着夏竹走下马车的赵青,“……娘!” 他挣脱了杨子骞就窜过去。 被赵青一把接住,“……今天有没有淘气?” 她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整颗心都满满的。 有子万事足。 无论多么疲劳,只要每天看到福哥儿,就算再辛苦也值。 “没有,连苗伯伯都夸我乖……”福哥儿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说道,“还带我去集市玩!” “是不是又让苗伯伯扛着了?”这小家伙,也不知道随谁,最喜欢骑在人脖子上。 福哥儿嘻嘻地笑。 “苗伯伯说,站的高才能看的远!” 一行人进了客栈,杨子骞就拿出在路上特意给福哥儿买的小鸡啄米。 福哥喜欢的了不得。 见他玩的兴致勃勃,赵青就留了他和杨子骞在楼下等,自己上了楼。 很快换了件淡蓝色素面杭稠褙子走下来。 杨子骞抱了坐在他怀里玩小鸡啄米的福哥儿站起来,两人说笑着一起走出客栈,前往大香楼。 不到一个时辰,赵青母子俩就返了回来。 见她脸色沉郁,夏竹周嫂大气不敢喘,连走路都蹑手蹑脚。 福哥儿也非常乖巧。 周嫂给洗漱完,就闷声不响地坐在床上摆弄赵青特意让人用木块做的外面贴了彩图的积木。 直到赵青洗漱完毕上了床,像往昔一样坐在福哥儿身边,准备给他讲故事。福哥儿才抬起头,睁着大眼看着赵青,“……娘不生气了?” 赵青疑惑不解。 “我生什么气?” 那你一晚上沉着脸,把奶娘都吓的不敢出声,洗澡的时候一个劲告诫他要乖。 心里嘟囔了句,福哥儿已经笑嘻嘻扑过去,亲昵地搂住了赵青的脖子。“……娘!” 搂着儿子柔软的小身子。赵青一整天的疲惫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昨夜我们讲到哪了?” 福哥儿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为了锻炼他的描述和归纳总结能力。赵青每晚讲新故事之前,都会引导他把前一晚讲的故事复述一遍。 福哥儿大眼就咕噜噜转了转。 “娘常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答非所问道,“今天闵二爷明明已经同意按每斤一百八十文重新签契约了。娘为什么不同意?” 这是他小脑袋里疑惑了一晚上的事情。 作为她的儿子,福哥儿今后注定是要在商海里打滚的。为了从小培养福哥儿这方面的天赋,只要条件允许,赵青谈生意时都会带上福哥儿。 虽然现在他还听不懂多少,可长期浸在这种环境中。总能潜移默化。 “……因为他想独占我的储运催熟秘法。”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赵青向对待大人一样解释道。 “可他有说要给娘分银子啊。” 福哥儿忽闪着大眼,还是不懂。 “既然桃子能卖。娘的催熟秘法为什么不能卖?”又道,“又不用娘掏钱。他说让娘只拿这秘法入股,每年就坐着收银子……连杨叔叔都说闵家开出的条件已经很高了,而且闵家还是石州府最大的果商,娘把催熟之法交给他,定能比别人经营的好。”眨眨眼,“难道娘还想要亲力亲为?” 那还不得累死? 在佳宁县,他这个孩子王就只负责给大家拿主意,具体事情都是小弟去做。 若什么事情都自己做,那自己还叫什么大哥? 在福哥儿小小的心灵中,他很不理解娘亲今天拒绝闵家的行为,甚至觉得他娘有点傻。 有这么好的机会收小弟,娘亲干嘛不收? 赵青眼前却一亮。 亲力亲为? 他的福哥儿真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福哥儿知道什么叫亲力亲为呀?”她笑着问道。 “就是凡事都要亲自过问……”福哥儿看着赵青,认真说道,“爷爷说,这样会累死的!” 福哥儿早在一年前就启蒙了,也没特意找先生,一直由二老爷这个多年不第的老秀才亲自教,此外,赵青还特意让二老爷帮忙画了些图文并茂的识字卡和成语故事画册。 噗嗤…… 赵青笑出声,她亲昵地揉揉福哥儿小脑袋,“原来福哥儿是怕娘累坏了啊。” 福哥儿小脑袋竟认真地点了点。 看着儿子认真的有些好笑的小脸,赵青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有欣慰,有感慨,还有微微的感动。 自从发现福哥儿比她见过所有同龄的孩子都聪明,而且小小年纪就过目不忘,她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从没做过母亲的自己带不好他,让这颗苗子长歪了。 尤其前世她见过许多单亲家庭的孩子,由于亲情的缺失,从小就自卑叛逆,或心理扭曲,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 还好,还好。 虽然淘气顽劣,可福哥儿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维持本心的,而且心地也宽阔。他不仅知道没有永远仇敌的道理,还会反过来劝自己放下仇怨,不要去斤斤计较。 她紧紧地抱了福哥儿,在他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你到底像谁啊?听你爷爷说,你爹虽然五岁就能听懂生意经,可也没你这么聪明!” 福哥儿就嘿嘿地笑。 赵青又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道: “我们福哥儿说的对,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仇敌,只有永远的利益……”她笑看着福哥儿,“所有福哥儿要记得,除非那些十恶不赦之人,除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仇怨能放下就放下,不要一味地记在心里,让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眼……” 心里没有怨恨,才会宽广,就会维持一颗赤子之心。 福哥儿听了却更加困惑。 “可是娘为什么还要记恨闵家?”今天,他亲眼看着,娘亲和那个叫闵二爷的人闹的水火不容。 奶娘说,若他们的桃子卖不出去,烂在了石州府,他们将连房子都要赔进去,连爷爷奶奶都要露宿街头。 “爷爷说,匹夫逞一时之勇,莽夫抒一时之气,君子忍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他紧紧地握了小拳头,“娘要实在气不过,就等我长大了再替娘出气!” 赵青被他的小模样逗的噗嗤一笑。 “我们福哥儿这么小就懂忍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的道理啊……”她又亲了下福哥儿额头,话题一转,“不过,福哥儿这次可误会娘了。”她嘟了嘟唇,露出一脸委屈模样。 福哥儿仰着小脸,错愕地睁大了眼。 “娘没有和闵家斗气!” 好似面前对着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朋友,她极尽耐心地跟福哥儿解释道。 “娘明知道新上市的桃子至少要卖三百文每斤,可却依然在上河集大张旗鼓地卖二百五十文,把闵家的桃价死死地压在了二百五十文以下,这叫恶意扰乱市场……而闵家先后找了尤六子和官府来对付我,也是正常反击,因为我们那时是敌对的,大家相互间争强斗狠也无可厚非,就向两个小朋友打架,直到一方被打服了,又或者打成平手,再继续打下去谁也讨不到好时,就会生出求和之心……” “所以娘才请了杨叔叔,说和我们?”福哥儿问道。 “我们福哥儿真聪明!” 赵青毫不吝啬地给了福哥儿一个赞。 “我答应去大香楼,就表示已经放下了恩怨,希望两家能再次达成一致,重新签订契约。”她认真看着福哥儿,“……所以我才说我们家福哥儿冤枉我了。” “可是……” 可是,娘并没有和闵家重签契约呀? 她亲眼看见娘跟那个叫闵二爷的拍了桌子。 福哥儿心里更加疑惑。 他乌黑的大眼咕噜噜地转啊转,却没有问出口。 赵青却明白福哥儿的心思。 “福哥儿是疑惑我为什么还会和闵二爷决裂?” 福哥儿立即就点点头。 赵青又继续说道: “之所以没和闵家签契约,是因为我们彼此利益不一致,生意没有谈成,并非谁对谁怀恨在心,特意为难对方。” 福哥儿就想起娘亲最开始说的“因为他想独家占有我的储运催熟秘方。”的话。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福哥儿明显感觉又有些不同。 他眼珠转了转,“那娘为什么不把秘法给闵家?” “因为我觉得闵二爷这个人不可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哄抢一空 做生意,不仅要有眼光,懂得什么季节什么货能赚钱。 还要能识人! 明知道自己讲的这些小小的福哥儿未必能懂,赵青只是让他记住,哪怕现在只是囫囵吞枣地记住,一旦哪天遇到适当的契机,他一下子便会豁然开朗。 她现在教福哥儿的,就是怎样通过一些事情的表象去看一个人的本质,这些都要靠每个人自己从生活中点滴积累。 “……原本我们和闵家没有利益冲突,是经你杨叔叔介绍才认识并签订契约的,本身就是合作关系……”她认真看着福哥儿,详细把闵家首先撕毁契约的事情说了,“表面上看闵家是担心自己被骗,买了生桃子,才背着我们又找了其他人合作,可福哥儿再仔细想想,闵家既然担心我们拿生桃子骗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们核实,在我们没到石州之前就解除契约,偏偏要等我们的货到了地头才撕毁契约……而在这儿之前,他们已经把我们的契约给了南州孙家。” “娘说的也是啊。”福哥儿小眉头皱了皱。 “若是他能够当面对质,或者提前通知我们解除契约,我们根本就不会来石州府,也不会落到这境地,要知道,若不是我们还有你杨叔叔、傅伯伯这样的靠山,被闵家这一闹,换一个人,很可能现在都已经倾家荡产了……所以……”她声音从没有的郑重,“闵家这不是自保,是背叛,他背叛了我们的契约,因为他的背叛。我们差一点就倾家荡产、血本无归!”呼出一口气,“这样的人,我怎么还能放心地把秘法交给他,自己坐在家里收银子?” 既然是收小弟,就要绝对忠臣可靠! 在生意场上,不仅要了解对手,更要了解伙伴。 往往背叛的伙伴比对手还要可怕。 “福哥儿说的对。做为领导者决不能事必躬亲。否则就会累死……”可是,她话题一转,“若不想事必躬亲。首先就要培养一批忠实的手下,而且还要知人善任才行!”揉了揉福哥儿的头发,“福哥儿千万要记得,属下忠诚必须是永久的。背叛只能有一次!” 对于背叛者来说,背叛几次根本不重要。既背叛了,就不能再成为真正的伙伴。 所以,她只答应卖桃子给闵家,却坚决不跟他们合股做生意! “哦……”福哥儿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赵青。 “像闵家这种人,娘只要用利益拴住就行了,坚决不能大用!” 福哥儿一锤定音。 赵青眨眨眼。又眨眨眼。 她有这么教过吗? 和闵二爷谈崩了,赵青也颇感头疼。 杨子骞虽然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帮她把桃子在中州销出去,可闵家在京城的背景非常大,而且杨家刚刚打开的内务府市场也是经由闵家牵的线。 被自己这一闹,会不会对杨家造成不利影响? 他们三个人昨天可是当面谈崩了的,现在她转头就和杨家合作,闵家不怀疑这是杨子骞从中作梗才怪! 生意要做长久,不仅要于己有利,还要于人有利。 除非她想就此欠下杨子骞一个天大的人情。 怎么办? 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赵青一筹莫展。 第二天一早,赵青正慵懒地赖在被窝里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再找闵家谈谈,怎么做才能不令闵家和杨家因自己而生出罅隙,夏竹兴冲冲地推门进来。 “果商们都来买桃子了!” “什么?”赵青腾地坐起来。 “赵管事拜访的那些果商都来买桃子了。”夏竹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大家都争着想要见您,要购买我们的独家储运催熟秘法!” 太好了! 这样一来,杨子骞就不用为难了! 赵青声音少有地激动,“……快去打水来。” “啊……” 夏竹茫然地看看自己空空的两手,才想起自己一高兴,竟然把水盆落在了楼下,忙又转身跑了下去。 洗漱完毕,赵青来到楼下,赵俊和顾长生正忙的焦头烂额。 苗汉青夫妇也放下所有活计主动来帮着招待大家。 昨日赵青特意点名让苗瑾瑶伴奏,令苗瑾瑶一夜间名声鹊起,夫妻俩对赵青那叫一个感激。 恨不能拿她当主子供着。 鉴于昨天刚拒绝闵家出让催熟储运秘法,而石州地界的这些二级果商暂时还没一个有敢和闵家抗衡魄力的,赵青索性一概都拒绝了。 这熟储运秘法,关系到长久利益,她必须找个可靠的。 而桃子的价钱依旧是二百二十文,赵青直接告诉大家按三百文零售。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之前她是没打算在石州销售桃子,才恶意压价,暗中坑闵家一把。 如今因种种关系,这些桃子最终都要销售在石州,她自然不能再把利润做空了。 听到桃价突然涨到三百文,而上河集那天卖二百五十文也只是为了庆祝佳宁县的桃子首运到石州府,大东家忍痛大放送,那天没买桃的人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为了庆祝某个纪念日就降一天价。 这种宣传手法在前世屡见不鲜,可在古代却是破天荒地头一份。 从来没听说做买卖还带这样的。 那些二级水果批发商都担心赵青还会不会抛出新花样,再突然把桃价涨五十文,更不知道这批桃子之后会不会突然断货,大家都极尽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采购。 价差高达八十文,足足比从闵家进货高出了三十文,而且还如此紧俏,不抓紧囤货的是傻瓜! 毕竟,周边地区的桃子下来,至少还要等上几天。 二百车桃子看着数量庞大,可当真分散到石州的各个区县乡镇的集市上,每个集市还不到三五车,根本就不够看的! 别说几天,一上午就没了! 人手不够用,赵青又临时调了些镖师过来维持秩序,加上来批桃子果商带的人手,大家称重的称重,收银子的收银子,装车的装车,记账的记账,一时间,顺来客栈比过年还热闹。 不过一个多时辰,后院的桃子就只剩下了五十车。 这还是赵青看杨子骞的颜面,不想杨子骞因自己和闵家生出罅隙,欠他太大的人情,特意给闵家预留的。 否则,也会被一抢而空。(未完待续。) ps:终于把桃子卖出去了,万分庆幸,没有变成桃子干,呵呵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大手笔 看着许多因来晚了没抢到桃子的果商站在那里墨迹着不走,哀求着能不能给匀些出来,前一晚还愁眉不展暗中叹息这批桃子怕是要烂在石州府的镖师们看向赵青的目光像看神仙。 不愧是名声响亮的传奇女子! 她不过就参加了一次乞巧宴,翻手间就把如此被动的局面给扳了回来。 巳正左右,翠儿过来了。 是为朱夫人不能如约而来道歉,“今儿七爷还在府上,夫人不方便过来,让奴婢来告诉三奶奶一声。”称呼自动变成了奴婢,翠儿待赵青更加恭敬。 七爷? 眼前闪过那俊逸的身影,赵青心莫名地颤了颤。 脸上神色却纹丝未动。 她亲昵地拉了翠儿的手来到雅间,翠儿就说起昨天宴会的事情。 “……三奶奶走后不久,七爷就被叫走了,大家也都没了兴致,匆匆就结束了,连夜宴也没开成。” 之前看到宴会那么红火,担心大家会意犹未尽,朱夫人、魏怀帧以及赵夫人几人已暗暗准备要继续开个夜宴。 一面说着,翠儿透过窗户望着顺来客栈门口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想起什么,忽然转了头问道,“三奶奶昨儿找了傅指挥使?” 赵青正琢磨着翠儿刚才的话。 不知到昨天七爷是被谁突然叫走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 翠儿就转了话题,破天荒地的,赵青竟没跟上她思路。 她盯着翠儿的脸看了足足几息,才回过味来。 “没有啊。”赵青摇摇头,“傅指挥使又怎么了?” “没有?” “怎么会!” 翠儿差点跳起来。 她瞪眼看着赵青,连问了几句。 “你没找他,那冯千户怎么竟连夜带兵将石州府所有帮派都连根拔了?” “什么?” 赵青错愕不已。 听了翠儿的解释,赵青才知道,今天一早之所以会有果商哄抢桃子,除了昨天乞巧宴上她备受京城贵人李七爷青睐的事情。被那些商贾千金们回去告诉了父母外,主要还是因为昨夜冯千户奉傅万年之命,一夜间将石州府所有帮派全部连根拔了。 罪大恶极有命案在身的当场斩首,其余都被下进了大狱。 只一夜间。官府牢狱便人满为患。 果商们纷纷猜测,这是傅万年在为赵青出头。 这傅万年,早在七年前七皇子第一次西征,他便是其麾下的先锋猛将,四年前七皇子第二次西征。他身为五十万西征大军的总督粮官,深得七皇子重视。【ㄨ】 可谓是七皇子的嫡系。 尤其身为谭西省都指挥使,傅万年可是真正掌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又背靠着七皇子,绝非闵家一个小小光禄寺少卿能比的。 之前大家是不相信时隔多年,傅万年还会念着沈怀瑜当年之情,得罪在京城颇有势力的闵家人。 其实大家猜的也没错。 若非李霁吩咐,即便替赵青撑腰,傅万年也只会如杨子骞一般压一压闵家,促成两人谈合的局势。绝不会如此狠绝。 如今见石州府的帮会一夜间都被连根拔了,大家才知道赵青的背景到底有多强硬! 哪还在乎闵家威慑? 原本就惦记着这批桃子呢,自然一大早就巴巴地来了。 “……除了一早就得罪了您的尤六子几人,一听说您在乞巧宴上深的我家老爷夫人和京城贵人青睐立即就连夜躲了,其他帮派头领都被抓了个正着,现在外面满街都贴了图像捉拿尤六子呢!”翠儿说着,又不死心地问道,“三奶奶当真没有找过傅万年?” 石州府所有黑.帮竟然一夜间都给灭了? 这手笔…… 也太大了些吧? 赵青脑袋到现在还有些发懵。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 “……我只是那天在上河集许师爷杨捕头要来抓人时,曾临时令赵俊带了傅指挥使赠给福哥儿的玉佩去找过冯千户,当时根本就没提上河会的事情啊?” “这就怪了?”翠儿彻底糊涂了。“冯千户一夜间就把官府大狱塞满了,连我家大人都莫名其妙,一早上就和夫人猜测是您找了傅万年。” 傅万年和沈怀瑜是生死弟兄,兵痞出身。他能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赵青摇摇头。 “就算我找了他,只抓尤六子就行了,也不至于把所有帮派都抓了啊?”毕竟这些帮派和地方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傅万年她是见过的。 表面上大咧咧的一个人,实则心思慎密着呢。 打死赵青也不信他会因为自己做出如此鲁莽的事情。 而且,若真为她出气,至少也要她这个当事人知道啊。 活雷锋也没这么做的。 “三奶奶说的也是。” 翠儿点点头。 忽然又摇摇头。 “开始我家老爷和夫人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她看着赵青,“若不是因为你,他为什么独独对冒犯了您的尤六子穷追不舍,竟然画影图形捉拿?”尤六子毕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 赵青就皱皱眉。 想起什么,翠儿噗嗤一笑。 “要说这尤六子,也够倒霉的!”她笑看着赵青,“不知道三奶奶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您在古阑镇贩卖货物他就砸过您的摊子,当时被傅指挥使一怒之下下了大狱,关了近半年,古阑镇呆不下了,又死不悔改地跑到这儿,和上河会的张全混到一起……竟又撞到了您的霉头。” 赵青怔怔地看着翠儿。 好一会儿,才恍惚想起三年前她被大太太逼迫带福哥儿去古阑镇滴骨验亲,驰风的摊子好似就是被一个叫尤六子的给砸了。 不由失笑地摇摇头。 这孩子,是够倒霉的了。 “三奶奶您说……”想起什么,翠儿眼前忽然一亮,“会不会是傅指挥使听说李七爷对您青睐有加,才大动干戈?”又压低了声音在赵青耳边悄悄说,“昨夜我家老爷回去说,欧阳山主猜测这七爷的背景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傅指挥使能这样巴结他也是有的……”掩唇笑道,“老爷说,三奶奶这次算是误打误撞地借了京城贵人的势!” 李七爷? 赵青眼前闪过昨天两人并肩走在红毯上的情形,心顿时又砰砰砰一阵乱跳。(未完待续。) ps:  终于把桃子卖出去了,万分庆幸,没有变成桃子干,呵呵xh:.254.201.186 第二百八十四章 做老大的野心 难道,他昨天硬拽了她一起走那条红毯是为了帮助她? 这念头只一闪,就被赵青否决了。 他昨天根本就不知道她那时正陷入窘境,正迫不及待地需要一个强大有力的靠山。 而且,感恩塔下他那放浪的行为又怎么解释? 眼前闪过感恩塔下那不堪的一幕,赵青两颊火辣辣的,细碎的白牙紧紧地咬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这俱身体的容貌倾国倾城。 可自己寡居的身份就摆在那里,稍微有些权势背景的人都不会娶她为正妻……他在知道了自己的寡居身份后依然在众目睽睽下硬拽了她并肩走,意味着什么? 这里不是现代! 在这里,人们对寡居的女人是及其刻薄的! 一想到那个可能,赵青脸色顿时煞白。 仿佛心底一直珍藏着的宝贝忽然碎裂,她心里一阵空落,怅然若失。 刚送走翠儿,杨子骞和闵孝刚闵二爷就双双来到了顺来客栈。 形势一夜间逆转,赵青的态度很强硬。 五十车桃子是给你特意留的,价格二百二十文每斤。 要就拉走,不要就走人。 闵孝刚脸色格外难看。 昨天在大香楼时,他闵家还占着绝对优势,只一夜间就变成这样,他不甘心。 “……贤弟也看到了,顺来客栈门口还有许多果商排队等着买呢,三嫂能给你留下五十车,已经很照顾情面了。”杨子骞见了,就趁势劝道,“至于储运之法,三嫂虽然没给闵家,可也没给别人。” 有傅万年这样真正肯给她撑腰出力的大靠山,赵青根本就不怕闵家。 可她依然留了一线。 在这大好的局面下,没有趁机打落水狗,趁势把闵家往死里压。而是照顾颜面众目睽睽下特意给留了五十马车桃子。 不得不说,赵青这事儿做的漂亮! 相比之下,闵家之前未经调查,连招呼都没打就强势撕毁契约实在是落了下乘。 在心里品了几个来回。杨子骞越发地觉得,赵青在生意场上的至诚至信、宽广心胸和她那独特的人格魅力连自己都自亏不如。 在大楚,亦无人能及! 杨子骞看向赵青的目光越发地钦佩。 而闵孝刚的脸色却越发地苍白,搭在椅背上的手臂都紧紧地绷着。 闵家,在石州府是首屈一指的大水果商。是石州府果行的领军人,怎是那些二流的水果商行能比的? 可是,这个女人竟拿他和这些人一样对待。 生生地把自己降了一级! 却还美其名曰对自己特别照顾,仁义尽至。 若真照顾,她为什么不降价? 哪怕只比其他果商降二十文,他也能接收啊。 这根本就是打压。 是赤裸裸的打压。 生生地把自己打压成和别的果行一样的地位,然后她来取而代之,做石州府水果行的老大! 清清楚楚地明白赵青的心思。 闵孝刚打心里发寒,他从来没发现,这个女人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 可偏偏地。如此狠辣决绝的事情竟被这女人做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连一直维护闵家的杨子骞都对自己生出罅隙! 胸口闷堵闷堵的,向塞了团破棉絮,直令闵孝刚有种想爆炸,想砸烂这屋子的冲动。 袖笼下的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闵孝刚才勉强压下心头那股暴躁的冲动。 他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看着赵青问道: “价格,能不能再低一些?” 赵青果断地摇摇头。 “若是昨天闵二爷肯接受。一百五十文给闵二爷我都不会眨眼!”昨天她确实报的这个价,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嘛。大家一律都是二百二十文,我再给闵二爷这个价,实在没法对外面那些还在排队等着的果商们交代。” “若是昨天……” 闵孝刚神情一阵恍惚。 若是昨天他在谈判之前能早一点得知乞巧宴上的事情,他态度绝不会那么强硬! 若是昨天之前,他能主动找到她。 若是上河集他们没有发生那些矛盾。 若是在她来石州第一天,他认真地看一看她的桃子。不那么鲁莽地撕毁他们之间的契约。 若是…… 现在的局面,会不会有所不同? 听到这黄莺似的不疾不徐不带一丝烟火和狂傲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闵孝刚打心地生出一丝深深的悔意。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二百文!”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强硬,透着股毋庸置疑的果决,“算我闵孝刚今天欠沈家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 闵家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欠的! 杨子骞心微微一动,他转头看向赵青,给了一个适可而止的眼色。 赵青微微怔了怔。 随即就毫不犹豫摇摇头。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公平,童叟无欺……是为了照顾本地桃子下来后,闵家陷入困境,我早上才主动把桃价给涨上来的,又特意给闵家预留了五十车,这已经是仁义尽至了,一早晨我给大家的都是这个价,闵二爷再让我降价卖,实在是难为我。” 笑话。 她赵青心胸是宽。 可还没宽到这种成度。 闵府门前毫不留情地撕毁契约,上河集三番两次地找人闹事,差一点就令她的桃子都烂在石州府,赔的倾家荡产,自己现在没打落水狗,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预留了五十马车,面子里子都给全了,已经够大度了。 他竟还想以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情来令自己让步。 自己不计前嫌,轻轻地放过了他,他还真以为自己脑袋被门挤了! 一瞬间,本就脾气火爆的赵青心里顿时窜出一股无名之火。 只脸上神色纹丝没动。 “其实,五十马车也不过才四万斤,每斤降二十文也不过八千两,都不够闵二爷在大香楼请一顿客的花用,闵家还差这点银子了。”声音温婉平淡的,赵青澄清的眼底一片赤城。 闵孝刚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面子! 这是他闵家在石州府的面子! 哪怕只降十文,也能在那些果商面前突显他闵家的超然地位。 所以,他才宁愿欠下人情也要压这个价!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未完待续。)xh:.254.201.186 第二百八十五章 海阔天空 直直地看着赵青。 怒到极点暴躁的直想跳脚骂娘的闵孝刚,忽然之间又一阵恍惚。 恍然间,他才发现。 自她来到石州府,他们也不过就见过两次。 没有烟火,没有杀气腾腾,没有刀光剑影,更没有唇枪舌剑,她甚至都没有高声跟自己说过话。 可无形中,他们却已进行了几次血淋淋的搏杀。 每一次,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他都没能讨到一丝便宜。 直都这最后这一次,他竟然是以完败告终! 他眼前坐着的,真的是个女人吗? 杨子骞也感觉赵青有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潜力。 明明这话听上去那么云淡风轻,就好似大家寻常谈生意在讨价还价一般无二,可落在心头,怎么就那么气人呢? 瞧见闵孝刚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略一沉吟,开口问赵青道: “听说佳宁县那面已经陆续运出了一万五千多吨桃子,不知三嫂这第二批桃子什么时候到?”呵呵笑道,“三嫂的储运催熟之法果然是前无古人的秘法,若是数量足够,我倒是也想插一脚。” 话是问赵青,杨子骞眼睛却看着闵孝刚。 言外之意,事到如今这五十马车桃子已经没什么好争议了,重要的是,闵家是否还要继续同沈家合作? 要继续,那就赶快谈! 闵孝刚一激灵。 佳宁县的桃子大楚闻名,而赵青独家拥有的催熟储运之法可不是简单的变化,它将会在楚国水果行业掀起一场剧烈的风暴,将会是楚国水果行业发展史上的一次空前变革! 闵孝刚心里更明白,不只石州府,若眼前这女人愿意,她就可以把佳宁县的桃子运到楚国任何一个地方去! 这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石州的果行翘楚能阻止的! 就算本地的桃子下来,沈家的桃子也一样具有绝对的竞争力。 换句话说,不管他闵孝刚愿不愿意,不管他多么的不甘。他都必须得忍,必须和眼前这女人合作,除非他想从此被挤出石州果行。 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闵孝刚很快就和赵青达成了一致。 二百车桃子一炮打响。迎了个开门红,本就野心勃勃的赵青立即用飞鸽通知驰风改变收购计划,将原来的两万吨扩大到八万吨,这个数据,也是他们当初在佳宁县时统计的桃子产量扣除周边地区消化量后的上限。 其中五万吨是准备和杨子骞合作。销到中州府及以北地区。 三万吨留在石州府。 听到赵青竟打算为自己收五万吨,杨子骞乐的合不上嘴。 听赵青说桃子都是现成的,就差没马车和现银,杨子骞索性飞鸽传书给刚运了一批粮食到荣城的杨善堂暂缓装运布匹,直接带上十万两现银将马车赶到佳宁县装桃子。 知道杨子骞财大气粗,赵青也不跟他客气,有杨子骞这笔预收货款注入,正解了她燃眉之急。 此外,赵青又和杨子骞签了一批粮食契约。 运桃子的马车绝不能空着跑回去,带回一批粮食会让这庄生意的利润最大化。 而听说赵青竟打算在石州销售三万吨桃子。闵孝刚直咧嘴。 身为石州府最大的水果批发商,石州府对这季桃子总体消化量有多大他心知肚明,而且都已提前和本地果农签了收购契约,被赵青这三万吨一冲,他的利润顿时就被削减了三分之一! 好在,这剽悍的女人没把这八万吨都销在石州府。 否则,他非尿血不可。 本地桃子根本竞争不过佳宁县的桃子,闵孝刚一咬牙,想要把三万吨都包了。 赵青却只给他了一万吨。 剩余的全部销售给其他二级水果批发商。 赤裸裸地向闵孝刚表明,她就是要取代闵家做石州府最大的水果商。做这一行的老大! 闵孝刚转头看向杨子骞。 杨子骞正低了头认真地看着赵青刚拟的合作契约。 嘴唇动了又动。 闵孝刚有心拍案而起一走了之。 想到因为自己先前有话,闵家旗下的那些零售果商今天都没敢来进桃子,而其他果商一大早就都已经拉了桃子去卖了。 若自己不答应,怕是自家的市场很快就被这泼辣女人带着人给刮分了。 看着闵孝刚终于和赵青签了契约。 一直低头看契约的杨子骞暗暗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结局最好。 至少杨家在内务府的丝绸生意不会因此受到闵少卿的刁难。 想到之前连自己都头疼,那么焦头烂额的一团麻,竟被赵青翻手间就捋的顺顺溜溜。 杨子骞看向赵青的目光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这局面,也只有她这副心胸和魄力才能打出来。 换一个人,哪怕心胸稍微窄一些,誓要往死里折腾闵家。亦或魄力胆识不够,压不住这闵孝刚,他杨子骞今天怕是都要跟着栽跟头! 赵青亲自将杨子骞和闵孝刚送到楼下。 正围在楼下哀求赵俊顾长生第二批桃子来了,一定要首先卖给自己的果商们瞧见闵家人竟从顺来客栈后院又拉出了五十马车桃子,一个个既眼红又羡慕。 对上那一双双羡慕的目光,闵孝刚心里一阵苦笑。 这泼辣女人,心机当真诡谲! 她明明一早就把桃子都卖光了,却让手下人聚拢了这些人不走,让他们亲眼看着她给自己留了这五十车桃子。 亲眼看着她今日这以德报怨的大度。 相信明天她宽宏温婉的大名就会传遍石州府。 可谁又会看到这表面宽宥的背后,闵家早已被她折磨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如今只剩下苟延残喘了。 而经她这一折腾,若今后自己再要联合石州的果商打压她沈家,不用这些同行指责自己恩将仇报,光石州府的老百姓也会一人一口唾沫把自己给淹了! 这女人的心机手段,真真的甩出自己八条街! 看着眼前那娇弱纤瘦的背影,闵孝刚摇摇头,在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 手握独特的时鲜水果催熟储运之法,可以把南方的时令水果轻易运往楚国各地,如今又得了这样一个背景强大的京城贵人支持。 这女子的崛起,已是无人能当! 又摇摇头,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从此以后,这石州果行便是她的天下。 任她,海阔天空。 (第二卷完)(未完待续。)xh:.254.201.186 第二百八十五章 莫名的绝望 出了客栈,杨子骞有意放慢了脚步。 看着闵孝刚弯腰上了马车,他转头低声问赵青道: “……听说昨天乞巧宴上……三嫂很受李七爷青睐?”低沉的声音微微有些迟滞。 赵青脚步蓦然一顿。 她一脸讶然地歪着小脑袋,微眯着眼看着杨子骞。 好一会儿,才说道:“昨日乞巧宴上,除了见面时的寒暄问候,我们虽同坐在首席,却一句话都没单独说过,我真没看出来他哪点表现出对我青睐了?” “真的?”杨子骞挑挑眉,他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赵青的眼睛。 赵青点点头,没言语。 “那就好。” 恍然松了口气,杨子骞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转身就朝马车走去。 走了两步,略一犹豫,他又转回头,状似随意地说道:“……闵二爷说,这位李七爷的背景,很可能是皇亲贵胄。” 根本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别说皇亲贵胄,就是一般的朝廷大员,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子嗣娶一个冥婚寡妇,若当真赵青委身了那李七爷,怕是连侧妃都做不成。 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内院,凄惨命运可想而知。 而在他心里,赵青是值得最好的! 包括他自己,这辈子既然不能娶她为妻,不能给她那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那就只能把所有的爱慕都埋在心底,只这么默默地守护着她就好! 说完。他若有深意地看了赵青一眼。 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赵青神色淡定如常。 嘴唇动了动,杨子骞还想再说什么。想到赵青的聪慧,又毅然抬脚朝马车走去。 赵青一直静静地站着。 她神色如常的看着杨子骞上了马车,看着他朝自己拱拱手,放下车帘。看着车夫收了马蹬扬鞭挥马,马车咯吱咯吱地扬长而去,这才缓缓抬脚,转身。 就在一抬脚的瞬间。她身子突然晃了晃,险些栽倒。 被夏竹一把扶住。 瞧见她脸色煞白,夏竹惊呼出声:“三奶奶怎么了?” “没事儿。”赵青说着。已直起身子,镇静从容地朝回走去。 夏竹怔怔地站了会儿,就看到赵青脚步沉稳,神色如常。 是自己刚刚眼花了。才觉得她脸色煞白吧? 挠挠头。夏竹抿嘴笑了笑。 心里想到,“三奶奶本来长的就白,我瞎寻思什么?” 积压的桃子被销售一空,这样大的喜事,她家三奶奶再怎么着也不会不开心! 刚刚三奶奶只是站的久了,腿有些麻罢了。 想通了,夏竹抬脚欢快地追了上去。 进了客栈,上楼。 直坐在客房的床上。赵青心还乱七八糟的,如刀绞般阵阵地抽痛。 他竟然是皇亲贵胄! 杨子骞说的对。他根本就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此时此刻,赵青也说不清自己心为什么会这么乱。 明明这件事情和她压根就没有一毛钱关系,明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那男人远一些,以后见了面要绕着走。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得知了这个消息时,在确切地得知他们之间是真的有云泥之别,真的有条不因执着、意志坚定、不因你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就能弥补跨越的鸿沟……她心里就莫名地生出一丝绝望。 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 连赵青自己都不明白,那一瞬间自己心里怎么会那么绝望,那么疼痛? “……也许是担心知道了我这样利用他,他会疯狂报复我吧?”最终,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似很合理的理由。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 这次她能死死地压住闵家,不是她有多厉害,也不是闵家被傅万年的冲冠一怒吓到了,而是因为那闵孝刚一早就知道这李七爷的身份,被他给唬住了! 这是她两世以来,扯的最大的一张虎皮。 被自己这般当猴子似的利用,那李七爷知道后,一定会暴怒吧? 虽然她真不是故意的。 可是,打不过,骂不过,背景也比不过,一旦他暴怒,她是真的会没命吧? 自以为终于找到了自己刚刚慌乱绝望的原因,赵青心渐渐地平复下来,可情绪却始终提不起来。 桃子的销路刚打开,楼下一堆事情等着她,可赵青却懒懒的,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她仰面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露着乌黑梁脊的屋顶,心里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他一直就住在知府衙门的事情。 “……要不要令人去找翠儿问问,他走没走?把事情说开?” ***** 知府衙门后院。 李霁正背负双手站在水榭旁,出神地看着倒映在水中的一片完整的柳叶被湖面泛起的波纹慢慢地绞碎,然后又一点一点地恢复如初。 一阵清风吹过。 水榭旁无声无息多了一道人影,在李霁身后两步处站定,一张脸就映在波光淋漓的湖面上,正是李霁麾下第一密蝶,秦南。 他站了片刻,静静地看了李霁背影好一会儿,才躬身施礼。 “七爷。” 李霁没回头,目光依旧看着湖面中碎裂成一片片的柳叶倒影:“……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说七爷找到七王妃了?” 李霁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僵了下。 空气有些沉寂。 就在秦南以为李霁不想回答,想开口追问时,一道低低的声音淡淡响起,“……她不是朝阳郡主。” 低沉的声音如往昔一样的醇厚,语气也似是在吩咐一件普通事情般平淡,可不知为什么,秦南却感觉一股异样的苍凉回荡在耳边。 他心猛地一颤。 “怎么会?”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灯火说她和七王妃一模一样!” 李霁没言语。 “灯火说连声音、举止、动作都一模一样!”秦南又补了句。 “七爷又凭什么就认定她不是朝阳郡主!” 第二句话,秦南是在心里吼的,他一瞬不瞬地眼看着李霁,全身的神经都紧紧地绷着。 这不是儿戏。 若是他们真的先烈亲王一步找到朝阳郡主,找到皇家信物,朝堂形势将瞬间逆转。 这是涉及包括他家七爷在内他们所有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她身上没有我李家的信物。”李霁慢慢地转过身。 请命要亲自去查探的话生生地被卡在喉咙里,秦南嘴巴半开半合地僵住。 好半天,他才合上嘴巴,怔怔问道: “七爷确信?” “我亲自查了。” 朝阳郡主身上的那块蝴蝶珮只有皇家的嫡亲血脉才能打开! 而且,也不是所有嫡亲所有嫡亲血脉都能打开。 想到一直流传在内宫中的这个传言,一股寒意直沁心底,秦南从头凉到脚。 空气异样的凝重。 突然,秦南狠狠地咬咬牙: “管他呢,既然长的这么像,七爷就干脆先把她带回西北王府!” 先抢了再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广利行的危机 朝阳郡主太重要了! 所谓无毒不丈夫。 哪怕是抓了此人回去冒充,他们也要赌一赌! 秦南激动的袖笼中的手都微微发颤。 没言语,李霁只静静地看着他。 腮边的肌肉颤了颤,秦南又毅然露出一丝狠色。 “七爷就说她失忆了!”又补充道,“至于她身上没有皇家信物,就说您找到她时就给摘下来了,由您亲自保管着!” 李霁猛然闭上眼睛。 “一旦被烈亲王发现她长的如此像朝阳郡主,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带回去暗中调教了,冒充朝阳郡主!”秦南直直地看着李霁,“一旦她倾慕烈亲王的权势,委身于他,反过来对您刀兵相向,在万岁面前恶人先告状,坚持不肯回西北王府,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霁依旧闭着眼睛,没言语。 “不过一个女人,七爷要了她也是她的造化!” “七爷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七爷!” 秦南扼腕顿足。 “她是……沈怀瑜的遗孀……”李霁声音有些迟滞。 恍然泄了气的皮球,秦南顿时萎靡下来。 这些他都知道! 回来之前,灯火就通过飞鸽传书告诉了他。 他故意不提她的身份。 就是想让主人假作不知,装糊涂把那女人带回去,把生米做成熟饭。 横竖他和沈怀瑜结拜的事情压根就没几个人知道! 没想到,主人自己竟说了出来。 兄弟妻,不可戏! 尤其那鬼才沈怀瑜还是因他而死,而沈家也因他和列亲王之争一夜间败落,这些年他家主子对此有多内疚,没有谁比他秦南更清楚了。 这让他还怎么装糊涂? 为登上那至尊宝座,古往今来弑父杀兄者皆有,哪个帝王,不是踩着那血淋淋道路走过来的? 可是。若主子真是那无父无母残虐暴戾的桀纣之君,他们这些人,还敢追随吗? 嘴唇动了又动,秦南却再说不出掠走赵青的话。 李霁慢慢的转过身。目光看着静静的湖面。 “……从看她第一眼,我就想把她收到身边,她不承认不要紧,反抗也不怕,只要我说她是朝阳郡主……她就是朝阳郡主!”李霁低沉的声音里有股说不出来的苦涩。“可是,她是我兄弟的女人,是我的……三嫂……我可以欺天,欺地,欺父,欺母,欺师,欺友……可我过不了我心理这一关!” 一股无边的苦涩荡漾开来。 空气再一次沉寂下来。 久久,久久。 秦南才又幽幽叹息一声。 “那……七爷准备拿她怎么办?”他忽然抬起头,“一旦被烈亲王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李霁打断。 “告诉李嵬,从今天起要寸步不离保护她,任何场合都不许她摘下面纱,更不许她踏进京城一步!还有……”李霁蓦然转过身,“她的桃子打开了销路,以她那泼辣的性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四处招兵买马建立自己的镖队……你立即选几个一等死士给李嵬,让李嵬介绍给她……”他看着秦南,一字一字道,“她是个堪比沈怀瑜的经商奇才。我不希望当年沈怀瑜的悲剧再发生第二次!” “奴才知道!” “既然你来了,就暂时留在石州吧……”李霁声音缓下来:“代替我协助傅万年和朱立诚,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云家的广利行败落之前运到京城,记得。一定要绕过二哥的耳目!” 这些年,他从西北调运的每一笔银子都被烈亲王的南北镖局掌控,致使他在京城的活动越来越被动。 秦南一怔。 “七爷真的打算出手解救云家的广利行?” 江南云家的广利行也是楚国有名的大商行,主要经营茶叶、药材、当铺、铁器等行业,去年夏天,有云家人在当年太祖皇后赏赐给云家的祖地中发现了一块储量极大的铁矿。立时令云家成了京城各方大势力争夺的焦点。 得知云家只是世代商人,在京城没什么大背景,南北镖局仰仗背后滔天的权势,竟妄想以一百万两的价钱收购云家的广利行。 若是没有这铁矿,一百万两虽低了些,可也还说的过去。 可现在发现了那储量巨大的铁矿,一百万两就显得有些太寒酸了。 塞牙缝都不够。 祖上好歹也是追随太祖皇后打过天下的,如今虽然败落了,可架子还在,云家自然不会答应。 收买不成,南北镖局索性就开始打压。 广利行哪是财势通天的南北镖局的对手,南北镖局只是稍微动了动手脚,广利行就有连续两批药材遭到山匪抢劫,被债主得知后一夜间追上门,生意岌岌可危。 如今的云家,若是不能在一个月内及时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后援解决资金危机,广利行立马就会被官府抄家还债。 想到云家损失的那两批药才都是南北镖局暗中遣人和云家少主签的契约,而云家最大的债主名为济世堂,实际就是南北镖局,秦南不由咧咧嘴。 从这到京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大半个月,要运沉重的银子,至少需要两个月! 他们想要解救广利行根本就来不及! 而且,还要绕过南北镖局的眼线。 这哪是人力能做到的? 那传说中能袖里乾坤腾云驾雾的神仙还差不多。 主子,这不是疯了吧? “那个铁矿,绝不能落到二哥手中!”李霁声音无比凝重。 秦南立即收回遐思,正神色道:“奴才知道!” 踌躇片刻,秦南又问道:“七爷,这是……打算回京?” 李霁点点头,没言语。 “七爷不准备再见见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尽管也对那沈三奶奶的生平资料了如指掌,可秦南总有那么一丝不死心。 再见一面,谈一谈,或许就会有什么收获。 “不必了。”李霁摇摇头,“我明天一早去落霞书院见见那几个底子不错的武生就回京城。” 每多看她一眼,他都会心神俱碎。 既然知道她是他不能碰的女人,他还是远远地躲开吧。 眼不见为净。 他还是向曾经的五年一样,暗暗地站在她背后保护她母子平安就好。 说完,不待秦南再说,李霁迈步朝水榭外走去。 正要飞身隐遁,想起什么,秦南又转回身: “……昨夜冯千户奉傅指挥使令清缴了石州府所有帮派,还漏了几个要犯,要不要我们的暗卫帮帮忙?”(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风起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李霁身子微微一顿。 随即便又继续往前走去,“……地方官府的事情,我们最好不要干涉。” 地方官府的事情? 秦南困惑地看着李霁的背影。 难道这不是他的吩咐? 摇摇头。 嘴里小声嘟囔道,“……奴才还以为是您的吩咐呢。” 恍然没听见,李霁已经走下水榭。 秦南目光更加迷惑。 这傅万年,又是抽了什么疯? 替那女人出气,单只把上河会剿了就是,干嘛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彰显他的权势吗? ***** 而此时此刻,石州府早已一片沸腾。 大街小巷以及四个城门,都张贴满了尤六子以及其他几个主犯的画像。 这些人,平日欺男霸女,作威作福。 此时终于遭了报应,那叫一个大快人心。 老百姓奔走相告。 大街上鞭炮声此起彼伏,直比过年还热闹。 东城门口,也同样聚了一群百姓。 “老天有眼啊!”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没到!” “活该!” “……” 大家纷纷指着画像破口大骂。 人群中也有人小声打探。 “到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这么庞大的势力,怎么一夜间就被官府连根拔了?” 听到有人问,围观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立即有人自作聪明地侃起来。 “这你都不知道?” “名镇上河集的沈三奶奶知道吧?” “就是得罪她了!” “你们是没听见,我那时就在集市上买东西,就听她手下在扩音机前大声说,不怕得罪傅指挥使,大家就只管来找事!”那人学着上河集那些汉子的喊话声,“当时我还以为她只是威胁,谁知道,这还不到三天。她就让上河会连根拔了!” “对,对,对,那天我也在集上。她是这么说的!” “沈三奶奶是谁啊?” “你竟然不知道谁是沈三奶奶?” “真是白活了!” “……” “听说是个泼辣的。” “什么泼辣,我女儿昨儿参加乞巧宴,她长的跟天仙似的,容貌倾国倾城、那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进门。顿时整个厅堂都亮起来,京城来的那位贵人当时就看直了眼,亲自迎上去扶了给送到座位上,而那贵人就坐在她对面,时不时地就把眼睛看过去……”恍然亲眼所见,那人直说的口沫悬飞。 众人亦听的津津有味。 谁也没发现,人群中,一个清瘦的男子悄悄退出来,快步朝城外走去。 男人沿着官路很快来到一个小村子前。 瞧瞧左右没人跟着,他顺着田埂下了官路。快步走进村子,兜兜转转了半天,最后在一个低矮的院落前停下,轻轻地扣了三下门,顿了顿,又扣了两下,接着又扣了三下。 吱呀…… 破旧的木板门被推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来。 正是过街老鼠般被画影图像捉拿的尤六子。 “快进来!” 瞧见男子,他立即把门打开一人宽的缝隙,一把将男子拽进来。 回身将门插好。两人一言不发地匆匆穿过幽深的穿堂,猫腰进了屋。 和外面的破旧不同,屋里装饰极其华丽。 迎面一张黄梨木暗雕八仙小桌,上面放着一个汝窑天青釉色花觚。左右一溜八张黄梨木太师椅。 墙边立着个黄梨木镶螺钿四门六屉柜。 炕上铺了床簇新的天蓝色鸳鸯戏水锦缎被子,被堆里坐了个妖娆妩媚衣冠不整的女子。 “谁来了?”一面细声问着,那女子正慢慢地系着脖颈间的盘扣。 看着跟着尤六子身后的走进来的清瘦男子,女子怔了怔。 “锦葵嫂。”清瘦男子拱手施礼。 这女子正是尤六子养的一个外室,名叫锦葵。 “你先出去!”不待锦葵反应过来,尤六子沉声喝道。 锦葵娇颜微变。 但见尤六子面色不善。慌忙趿鞋下地,匆匆走了出去。 “银子拿到了?”掀着窗帘,直看着锦葵在院子里站定,认真地给把着风,尤六子才放下窗帘,转头问道。 男子脸色顿时一黯。 “六哥的家都被抄了,几个银窖子都被官府挖了出来,全抄走了!” “什么!”尤六子差点跳起来。 那些银子可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全部家当,足足有好几十万两啊! 这一下,全没了! 身上一文没有,这让他怎么逃? “到底怎么回事?”尤六子脸上的肌肉直抖,露出一脸的狰狞。 “街上的人都说,是因为您得罪了沈三奶奶……”男子就把在街上打听到的说了,“连大哥二哥的家都被抄了,上河会名下的赌场、妓院也都被封了,傅万年这次是真发了狠,我们怎么办?”男子急促的语气中有股末日降临的绝望。 混迹****,他们也常遭到官府骚扰。 可一般都会有人事先给通风报信,只要给些银钱,或出去避避,躲过风口就没事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压根就没得到一点信息! 男子看向尤六子的目光有丝幽怨。 惹谁不好。 “……您怎么偏偏惹上了她?” 尤六子就想起当年自己被逼着离开古阑镇时,就有个满身煞气的黑衣人拿刀顶了自己的脖子说,“……以后再敢打沈三奶奶主意,让你家破人亡!” 那次自己是真的怕了。 三年了,都没敢回过古阑镇。 更别说去招惹那个小姑奶奶了。 这一次,闵家也只说是个荣城来的卖桃子的普通商贩,根本没说是她啊,都三年了,谁又会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家会亲自跑到集上摆摊卖桃子? 再说,这一次是自己挨了打,吃了亏好不好? 而且,回去后一听说她就是当年那个沈三奶奶,那个生生地逼了自己离开古阑镇的小祖宗,他甚至连报复都没敢想就躲到了这儿。 想不到,竟还是惹来了灭门之祸! 连家都给抄了! 如今满街画影图形捉拿他,又身无分文,他往哪逃! 颓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 尤六子有些后悔,更多的却是绝望。 “……银子都被抄走了,我们怎么办?”男子声音带着哭腔。 尤六子一激灵,充满绝望的心底蓦然冒出一股疯狂的穷凶极恶的滔天恨意。 他布满红丝的眼睛露出一丝凶戾的狰狞。 “怎么办?” 他咬牙切齿道。 “臭.婊.子,既然不让我活,你也别想好过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ps:  @我喜欢来这里,是不是这样的yy?xh.194 第二百八十八章 福哥儿赢来的娃娃亲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赵青最后还是没有去找翠儿打探李霁的消息。 若李霁走了,朱夫人一定会来。 昨夜她翻遍了所有记忆,甚至问了夏竹等沈家的一些老人,都不知道她和朱立诚夫妇到底有什么渊源。 说句心里话,她比谁都好奇,心里跟猫挠似的。 若没有她和李霁感恩塔下那番遭遇,她一早就去知府衙门拜访了。 现在,心里总是有个疙瘩。 或许朱立诚夫妇根本不会注意这些,可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害怕被他们夫妇误会自己亲自登门是有意想靠近李霁,特意搭讪似的。 好在她脾气虽暴,可毕竟两世为人,尤其前世也算在商海中打拼了一辈子,倒也沉的住气。 做生意谈判就是这样。 当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线,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牌,这时候,就看谁能沉得住气了。 前世不敢说,如今她这套功夫练的可是炉火纯青。 刚打定主意,就接到了二老爷的来信。 第二批桃子这一两天就到。 想到顺来客栈后院还没倒出来,赵青立即又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先让赵俊遣人去各果行,让卸完桃子的马车直接去杨家的广袤商行石州分号装粮食,又用飞鸽传书给驰风,立即着手准备销售这批粮食。 沈家原本就是做粮食生意的。 广袤商行石州分号原本就是沈家的裕盛堂分号,当年沈家落败后都作价抵给了杨家,现在不过是从拾旧业罢了,尤其当年驰风追随沈怀瑜时,对南北地区粮市的一些老主顾非常熟悉。 对这笔生意。赵青倒是不怎么担心,让二百辆马车都竭尽所能装了满满的粮食运回去。 又留了顾长生、赵炳勋和几个镖师陪自己留下接应第二批桃子,吩咐其他人早早地用了晚饭准备明天启程回佳宁县。 第二天不到卯初,赵青就被吵醒了。 吃饭、喂马、套车、检查货物、待最后一辆马车离开客栈,已经辰初了。 “……总算清净了。”看着空荡荡的客栈大厅,夏竹笑道。 “可不是。”赵青也笑着点头。 这些日子,几百号人进进出出。走到哪都是一片吆喝声。吵的脑仁都疼。 尤其她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难得这样无债一身轻,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欢愉的味道。 看看天色还早。索性回客房睡了个回笼觉。 昨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完,已经过了子时,她睡了还不足两个时辰。 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被夏竹叫醒。“……朱夫人来了。” 赵青睁开眼,已经巳正了。 慌忙坐起来。 洗漱完毕。朱夫人已经在隔壁雅间和福哥儿玩了好一会儿。 “娘……”瞧见赵青进来,福哥儿首先扑过去。 “让姐姐久等了。”赵青抱了福哥儿在朱夫人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妹妹养了个好儿子。” 看着福哥儿妖孽般的小脸,朱夫人喜欢的了不得。 “大金马!”福哥儿扬着手里一只金灿灿的小马美滋滋给赵青看。 赵青定目看去。 三寸多长雕的微妙微俏小马,全部是纯金打造。就算是空心也的十两黄金。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也敢收? 猛把赵青唬了一跳。 脸色瞬间沉下来。 “是我赢的!”福哥儿连忙争辩道。 在福哥儿的认知中,才不管这东西价值多少,既然是彩头。那就是自己靠能力得来的。 所以他拿的心安理得。 自己占了理,福哥儿的语气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怕娘亲的脸色。 气氛有些诡异。 “真想不到,福哥儿竟这么聪明。”朱夫人就笑道,“七爷从京城带了几套内务府监造的九连环给我们家巧姐玩,连老爷都解不开,听说福哥儿聪明,巧姐特意让我给福哥儿带了一套,还说若他能解开,就把她叔叔生日送的金马给福哥儿……谁知福哥儿几下子就拿开了……”目光慈爱地看着福哥儿,“我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 福哥儿正委屈地嘟着小嘴。 那模样,朱夫人是越看越喜欢,嘴里夸赞得喋喋不休,大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 巧姐儿的生日礼物? 赵青就想起她从苗汉青那打听到的,朱立诚膝下一儿一女,女儿今年正好三岁,叫巧姐。 顿时满头大汗。 “福哥儿一小就玩过九连环,姐姐可是上了他的当。”说着,她又转而问道,“姐姐今儿有时间过来,是七爷已经走了?”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朱立诚夫妇到底是何方神圣,这金马太贵重,福哥儿收的有些唐突了,把自己卖了还不知道。 朱夫人这种送礼的手法在前世并不罕见。 生意场上,许多权钱交易都是通过赌来完成的,比如某人为了得到一个某政府机构的订单,就请相关领导打麻将,期间故意输给领导大笔的钱财,而领导也收的心安理得。 认为这是自己赌赢的钱,是正常所得,不是行贿受贿。 殊不知,就因这一时的贪念,就不知不觉落入对方的圈套。 到底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福哥儿或许想不到这么多,但她这个做母亲的既看到了,就不能不敲打提点,只是,要教育福哥儿什么时候都行,眼前却绝不能让他真的因为贪恋这一匹小金马就把自己的终身都给卖了。 朱夫人正说的兴起。 自己欠了沈家一条命,相公的意思就是要把女儿嫁给沈怀瑜唯一的儿子报恩,夫君贵为朝廷命官,而沈家不过一界商贾,若是寻常小恩小贿,她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只是,沈怀瑜对她的恩情太大了! 即便把女儿嫁过去也不足为报,相公的意愿她自然不能违背,虽然经过多方打听,可来之前她心还是非常忐忑,就担心福哥儿是个不成气的,害了自己女儿一生。 此时,见到福哥儿如此机灵乖巧,朱夫人直是越看越喜欢,正要顺口提出两家结个哇哇亲,就被赵青适时打断。 朱夫人怔了好一会儿,才跟上赵青的思路。 “还没呢,老爷陪着去了落霞书院,说是再看看那几个拳脚不错的武生,然后就从落霞书院直接回京……”(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手 话说出口,想起乞巧宴上李霁看向赵青那别样的目光,朱夫人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就又把目光落到福哥儿身上。 顿时打眼底露出一丝宠溺。 打听到李霁的消息,听说他今天就走,不知为什么,原本以为自己会很轻松的赵青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想要继续问些什么,一抬头,瞧见朱夫人又把丈母娘看女婿似的宠溺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赵青浑身的汗毛顿时都立了起来。 顾不得去探究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她脱口道: “或许姐姐也听说了,我五年前遭受过一场变故,失忆了,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如今连亲生父母都不知搬去了哪里,这么多年来,一直音信杳无……”她看着朱夫人,大大方方问道:“……还望姐姐千万不要见笑,我是真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姐姐的?” 不只赵青,屋里所有人都好奇这朱夫人为什么会对赵青这么好? 一听这话,包括翠儿和鹦哥都把耳朵竖起来。 其他人目光也纷纷转向朱夫人。 似是没想赵青会突然问出这话,而且问的这么直接,朱夫人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慌乱,笑容僵在脸上。 空气有些沉寂。 渐渐地,连福哥儿都感觉气氛不对。 他偷偷看看娘亲,又看看朱夫人,眼珠咕噜噜转了转,随即便扭了扭小身子,大声说道:“……我要尿尿!” 赵青顺势把他递给周嫂,“带他出去玩吧。” “……你们也出去。”缓缓透出一口气,朱夫人沉声吩咐翠儿和鹦哥。 夏竹不安地看向赵青。 赵青就朝她点点头。 略一迟疑,夏竹也抬脚跟了出来。 一行人走出雅间。 夏竹随手将门关上,下意识就想趴门缝偷听。 刚要弯腰,余光瞧见鹦哥、翠儿正看着自己,忙又站直身子,嘴里讪讪问道:“……朱夫人和我家三奶奶没出阁时就很要好?” 翠儿鹦哥双双摇头。 鹦哥反问道,“……三奶奶真的对我家夫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夏竹摇摇头。 “三奶奶失忆了。以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还特意飞鸽传书问驰风认不认识朱大人?”又摇摇头,“驰风也不清楚三爷生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朱大人。” “驰风?”翠儿好奇问道,“就是当年镇武将军亲自给题字的那个龙门客栈的大掌柜?” “嗯!”夏竹点点头。“他曾经是三爷生前的贴身小厮。” 连他都不知道,这就是说朱大人夫妇并非沈怀瑜生前的好友。 可是…… 翠儿鹦哥目光也双双露出一丝困惑。 “我家夫人是苏先生的义女,自小在常肃长大,她从没去过柳河镇啊?” “三奶奶出阁前也从没离开过柳河镇!”夏竹脱口道。 这就奇怪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紧闭的朱漆门。 这么神秘。他们到底有什么渊源? 正胡乱猜测着,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声。 三人连忙下了楼。 是福哥儿闹着要出去玩。 这些日子,顺来客栈天天热闹的像过年,突然清冷下来,爱热闹的福哥儿一刻也呆不住,一离开赵青眼前就张罗着要出去玩。 可毕竟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周嫂不敢一个人带他出去玩,就蹲在一旁拿了水晶绿豆糕哄。 离开赵青视线,这福哥儿整就一个小霸王。哪是几个女人能劝住的。 见他一摔胳膊就挣脱了周嫂,几人拦也拦不住,鹦哥就和翠儿对视一眼,看着夏竹商量道: “西葫芦大街的芸豆卷特别有名,要不,我带二少爷去西葫芦大街转转吧?” “这……” 夏竹一阵迟疑。 福哥儿已经跳起来。 “好啊,好啊,就去西葫芦大街,吃芸豆卷!” 想到福哥儿在佳宁县时也是一大早出去一天都不见影,夏竹就点点头。“……路上仔细些。” 她和翠儿要留在客栈随时听赵青和朱夫人招呼,就让周嫂和鹦哥领了福哥儿出去玩,夏竹还特意拿了十两碎银让周嫂带着。 顺来客栈和西葫芦大街只隔了两个巷子。 几人说说笑笑就到了。 西葫芦大街是南城最热闹的集市。 打卦的,卖艺的、卖小吃的。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把福哥儿兴奋的手舞足蹈,早忘了是来吃芸豆卷的,撒欢小鹿似的在各个摊位前跳来跳去。 不一会儿,周嫂手里的小包袱就鼓起来。 “丁香馄饨!” “丁香馄饨!” 周记混沌铺的小二正站在门口扯了嗓子喊,瞧见福哥儿三人走过来。立即笑盈盈地迎上来,“……客官,要不要吃碗馄饨?皮薄馅多,包您吃了这顿想下顿。” 福哥儿怔了怔。 他瞪着大眼看着口若悬河的小二。 “二少爷要不要吃碗尝尝?”鹦哥就笑着介绍起来,“这周记馄饨在我们石州也是有名的……” “来三碗!”福哥儿大声道。 听了鹦哥儿介绍,福哥儿小肚子立即就咕咕地叫起来。 “好嘞!” 小二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就端出了三碗白水,“客官先喝口水,馄饨一会儿就好!” 说着,转身进了屋。 还没到用饭时间,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三人就在门口阴凉处坐下来。 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碗水,福哥儿接过周嫂递过的帕子擦了擦嘴,哗啦一声,就把小包袱打了开来,一样一样拿起新买的玩具摆弄起来。 燥房内,小二熟练地煮好馄饨,分成三碗装了,撒上葱末和芫荽,正要起身端出去,就感觉脑袋一晕,他一回头,就瞧见一个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矮瘦男子正拎了只木棒恶煞似的看着自己。 “你……” 小二手指了指矮瘦男子,想到什么,正要大喊,就听绑的一声,矮瘦男子又举起棒子朝他额头狠狠地砸了一棒。 小二指向矮瘦男子的手指动了动,随即便晃晃悠悠地朝地面栽去。 被矮瘦男人用脚一把接住。 他放下棍子,抓起小二的肩膀快速将其拖到灶房后面。这才呼出一口气,弯腰解下小二腰上的围裙和头上的帽子。 “馄饨来了!”小二托着托盘高声吆喝着走出去。 周嫂和鹦哥立即把散了一桌的玩具包起来。 大家都低头忙碌着。 谁也没注意,端馄饨出来的小二已经换了人。 “嗯,真好吃!” 福哥儿一面吃,一面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朱夫人的身世(上) 欣慰地看着福哥儿,见他吃的津津有味,周嫂这才低了头端起自己的碗。 “真困……”一碗馄饨没吃完,福哥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把周嫂和鹦哥下了一跳。 “福哥儿困了就回去睡,千万别睡在……”话没说完,感觉一阵晕眩,周嫂晃晃荡荡地趴在桌子上。 那面鹦哥也早已不省人事。 瞧见三人都趴下了,站在阴影处的矮瘦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 “客官,醒醒!” “客官,醒醒!” 被一阵刺骨的冰冷惊醒,鹦哥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头上缠了一层纱布的店小二和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正拿了瓢凉水往自己头上浇。 “你干什么!”鹦哥儿柳眉顿时立起来。 “客官中蒙汗药了……”小二哭丧着脸。 “你才中了蒙汗药,你们全家都中了蒙汗药……”被冷水浇的浑身难受,鹦哥儿破口大骂,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她下意识地看着旁边。 同样被浇了一瓢冷水的周嫂正迷迷糊糊地摆着头。 而福哥儿却早已不见踪影。 “二少爷!” “二少爷呢!” 她凄厉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半空。 ******* 顺来客栈雅间内。 众人迤逦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赵青和朱夫人。 朱夫人整个人都绷起来。 紧紧地绞在一起的十个指尖都微微发白。 空气落针可闻。 “姐姐……”赵青叫了一声。 好似被黄蜂蛰到,朱夫人一激灵。 “姐姐以前也在柳河镇住过?”赵青变相问道。 “没,没有……”朱夫人下意识摇摇头,“妹妹的确从来没见过我!”说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她突然站起来,屈膝就要给赵青跪下磕头,“妹妹落到今天的境地都是因为我,妹妹若恨,杀罚责打任由妹妹处置。” 猛把赵青吓了一跳。 她慌忙一伸手。拦住朱夫人。 赵青手只那么轻轻地一托,任凭朱夫人怎么用力,竟再跪不下去半分。 生生地将朱夫人按回座位,赵青脸色也从没有的严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妹妹还记得三爷当初就是因为争夺一位清官。得罪了青帮,才惨遭杀身之祸?” 她当然记得! 若不是因为抓了这一条,当初已有两个月身孕的她险些就被一心想得到家主之位的大太太诬陷为荡妇处置了! 当时她还十分好奇。 那个女人,倒底生的怎样的闭月羞花,令得已有了一位如自己这般倾国倾城的未婚妻的沈怀瑜竟为她丢了性命? 回忆起当初的战战兢兢。 直到现在。赵青还有些恍惚。 那每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再不想经历第二次。 心里翻江倒海的,赵青脸上表情却纹丝没动,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朱夫人。 一双眸子如古井般幽深。 朱夫人下意识握紧了帕子。 “我就是三爷当初救下的那个清官!”她贝齿紧咬着嘴唇,说道。 “啊……” 饶是冷静,赵青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三爷……朱大人……”她指着朱夫人,一时间,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没记错,苗汉青拿回的资料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这朱夫人是永平四十二年十一月嫁给二甲进士朱立诚的,他们的女儿巧姐儿是永平四十三年冬月初三的生辰,比福哥儿小八个月。 算一算,她竟是在沈怀瑜死后不到半年月便另投怀抱,和朱立诚两人你哝我哝,那面沈怀瑜尸骨未寒,这面她便已与朱立诚珠胎暗结……枉沈怀瑜因她丢了一条性命! 这就是人常说的婊.子无情吧? 虽然从没见过沈怀瑜,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可是,来到古代这么多年,可以说。被冠上了沈姓的赵青一直活在沈怀瑜的影子里,从他身后留给自己母子的无限福祉和生前的点滴事迹,赵青打心里还是非常钦佩她这位素未谋面就英年早逝的夫君的。 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 听了这话,赵青打心底为沈怀瑜生出一丝不平。 看向朱夫人的目光瞬间就冷了几分。 感觉一股冷意自赵青身边荡漾开来。朱夫人脸色顿时煞白。 “妹妹千万别误会,我和三爷是清清白白的!”她一把抓住赵青胳膊,急促道。 肩膀动了动,赵青最终没有抚开朱夫人,只是拿眼冷冷地看着她。 朱夫人就长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她娓娓地道出那一段不堪回首不为人知的往事。 这朱夫人本姓舒,叫舒凝霜。 父亲曾经是金鼎县的县令。她从小随父亲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远近有名的才女。 她和朱立诚,是从小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朱家原本只是一个家境殷实的种粮大户,得舒凝霜父亲之势,拿下了官府的几项大工程,几年功夫,就隐然成为金鼎县首屈一指的巨富。 而朱立诚也争气,十二岁第一次乡试便高中解元,舒大人乐的合不上嘴,亲自牵线推荐他进了苏道的谨华书院。 两个人都才华横溢,男的风度翩翩,女子花容月貌,被誉为金鼎县的一对金童玉女,而两人也是从小的青梅,两小无猜。 可惜,好景不长。 永平四十年春,性格耿直的舒大人得罪了新上任的谭西省布政使朱恩章,被莫须有地扣了顶玩忽职守的帽子,一夜间举家都被下入大狱。 好在那时舒凝霜和朱立诚早有婚约,被朱立诚名正言顺接入朱家,才幸免于难。 这朱立诚也是个痴情种子。 见舒凝霜落难,便想要立即将她娶进门。 只是,父母皆在大狱,舒凝霜哪有心思成亲? 正赶上朱立诚要参加永平四十二年的秋闱,朱母怕他分心,也坚持要他秋闱后再成家,婚事便拖了下来。 而舒凝霜从此也便在朱家住了下来。 要不说什么叫人心善变。 当初舒大人任知县时,朱家是百般的巴结,朱立诚的母亲更是恨不能将这舒凝霜当亲生女儿,每逢登门必像公主一般伺候,如今舒家落难,朱太太立即就变了一副嘴脸,担心舒老爷的罪名祸及自家,尤其怕她罪臣之女的身份耽误了儿子的大好前程,她便一心想要毁了这庄娃娃亲。(未完待续。) ps: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舒凝霜这个人物,在第一百一十四章无辜中又伏笔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朱夫人的身世(下) 第二更 …… 奈何朱老爷和朱立诚都不同意。 朱太太便对舒凝霜百般地刁难,想让她主动提出退婚。 尝遍了人情冷暖,舒凝霜有心撕毁婚书毅然离去,又舍不得朱立诚待自己的一片真情,接到他从京城偷偷让人捎给自己的玉钗和要自己耐心等待的书信,她最终把所有委屈都忍了下来。 谁知,她这面千般忍让,那朱太太却变本加厉。 朱立诚的才华在金鼎县首屈一指,都认定他这次秋闱一定会瞻宫折桂,得知朱夫人有悔婚之意,媒人立即踏破了朱家门槛。 哪怕能以平妻的身份嫁入朱家也好。 就算舒凝霜是正妻,可不受婆婆待见,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而自己这个有婆婆撑腰的平妻绝对能稳稳地压在她头上! 见到连邻县首富李荏良都想把如花似月的嫡女嫁给自己儿子做平妻,朱太太是真活了心。 奈何这舒凝霜外表柔弱,对朱太太也是处处忍让,可骨子里却是个不屈的。 为了朱立诚,她什么都可以忍。 只平妻这一项坚决不能忍,这是底线! 她带了丫鬟直接冲进朱太太正议亲的正堂,当着媒人的面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坚决不同意朱立诚娶平妻。 楚国的风俗,娶平妻必须要经过正妻的允许。 若能和李家联姻,强强联合,立即就会给朱家带来无法估量的好处,倘若朱立诚再能一举得中,好一好,朱家甚至能一跃超过杨家,成为中州府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户! 这样巨大的好处,就被这个满身晦气很可能给自己儿子带来灭顶之灾的罪臣之女一句话就给毁了。 朱太太如何不气。 软的不行,她便生出了杀意。 暗中勾结了李家人,趁舒凝霜去庙里上香为父母祈平安。直接买通地痞绑了她卖到了中州府。 身馅妓院,沦落风尘,本已经绝望了,准备一死了之的她。竟意外遇到了请客户去吃花酒的沈怀瑜。 沈怀瑜和朱立诚有换帖之交,当年来金鼎县行商也多受她父亲舒大人照顾,见她落难,沈怀瑜自然全力搭救。 这才发生了前面说的和青帮抢清官的事情。 不是他看中了舒凝霜。 他全是仗义疏财,看在她父亲和朱立诚的面上出手救她。 而那个和沈怀瑜抢她的人。不过是青帮一个不起眼的小头目,财力怎能比过背后傅万年、生意如日中天的沈怀瑜。 最后自然是被沈怀瑜得了手。 花重金为自己赎了身,又担心把自己送回朱家再遭到不测,沈怀瑜亲自将她送到谨华书院,让苏道认了她做义女……而沈怀瑜却因此在去往南州谈生意路过双子河时不幸遭遇青帮围剿,命断双子河…… 说道最后,舒凝霜早已泣不成声。【ㄨ】 “得知恩公因我遇难,我当时就要冲出来为他洗脱冤情的……”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赵青,“人已经死了,却还要背着这样跟人抢妓子的骂名。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剧烈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是义父令人看着我,不许我去!他说,人已经死了,我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反倒是一旦把我曾被买入勾栏院的事情捅出来,我一辈子的清白都被毁了,相公也会因此坠了名声。我只有好好地活着,以后好好报答恩公的遗孀,才算对得起恩公的拳拳相救之心……后来得知沈家已经花重金将这件事情彻底压下来,我才绝了这份心思。听从义父的话生生地把这段不堪的往事烂在心里……” 原来是这样。 赵青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呆呆地看着舒凝霜。 “若不因为我,三爷就不会死,沈家也不会败落……若不是因为我,以妹妹如此的聪慧机智,和三爷正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若不是因为我。妹妹也不会……” 妹妹也不会被人骂成风.流荡.妇! 嘴唇嗫嚅,舒凝霜到底没有说出那四个不堪的字眼。 “妹妹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那天在上河集看到妹妹竟然,竟然亲自在街头贩桃……我心如刀剜,想冲过去见妹妹,又怕妹妹一旦知道了此事会恨我,不肯见我……”说着,她起身又要跪下去。 被赵青一把拦住。 “姐姐这是何苦?”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欠三爷一条命……欠妹妹一个夫君,欠福哥儿一个亲爹,这些都是我欠妹妹的,妹妹若恨……要打要罚妹妹只管开口……我一力认命。” 她恨吗? 看着泪眼婆娑的舒凝霜,赵青有些迷惑。 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一个人在苦难中挣扎,若说没有恨,没有怨,那是骗人。 只是,她该恨这个女子吗? 的确,若不是他,沈怀瑜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地就守了寡。 可是,若沈怀瑜不死,当年那个叫方雪莹的人会投河自尽吗? 若怀了身孕的方雪莹如愿嫁给沈怀瑜。 她赵青还有机会重生在她身上吗? 这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赵青心里乱糟糟的。 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坐着,沉默着。 屋里异样的沉寂。 楼下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三奶奶,三奶奶……”远远地,周嫂那凄厉惶恐的声音就透过厚重的门板传进来。 “怎么了?”赵青和朱夫人双双站起来。 周嫂和鹦哥已跟头把式地冲到门口,“二少爷,二少爷被人劫走了。” “什么!” 赵青直惊的魂飞魄散。 ****** 被一嘈杂声惊醒,福哥儿睁开眼。 “这是哪?”他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下好奇地看向四处。 对面墙角堆放了几捆枯干的柴禾,顺着柴禾向上,落入眼帘的便是挂满了蜘蛛网的黄土墙壁和露着一根根黑乎乎梁脊的屋顶,福哥儿更加困惑。 他眨眨眼。 这到底是哪里? 周嫂呢? 鹦哥姐姐呢? 小手被什么划了一下,福哥儿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枯黄的稻草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 娘亲呢? 心里莫名其妙,可从小就淘惯了,和小朋友们藏猫猫时也常躲到一些阴冷黑暗的地方,对此,福哥儿一点也没害怕。 他顺手捡起一根枝条,把地上一条正往稻草上爬的毛毛虫挑起来,拿到近前,正要仔细看,身子忽然一顿。 一双石青色千层底软布鞋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挨打 第三更 …… 手里的动作僵了僵。 福哥儿慢慢地抬起头,顺着石青色千层底软布鞋慢慢地向上望去。 一个穿了件月白色小卦,满脸横肉的男子正恶煞似的看着他。 若是赵青在这儿,就一定会认出。 此人正是上河集受闵家蛊惑要砸了她摊子的尤六子! “……你终于看到我了?”见福哥儿扬了小脸好奇地看过来,他腮边的横纹动了动,发出一丝阴冷笑声。 福哥儿一激灵。 终于意思到什么,他扔了手里的毛毛虫,轱辘一下爬起来,小身子下意识地就向墙壁靠去。 “你是谁?”他大声问道。 “我是谁?”尤六子阴森森一笑,“等你娘来了,你就知道了!” 想起赵青,尤六子那长满横肉本就狰狞的脸几近扭曲。 “不让我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他凶狠地瞪着福哥儿。 “待那贱人拿来赎金,我会当着她的面将你一刀一刀剐了,让她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从古阑镇被逼到石州府,又被逼到如今过街老鼠般的境地,尤六子心里是恨透了赵青。 阴森森地狞笑着。 他心里已经在想着待下午利用福哥儿抓到赵青后,怎么也要找十几个男人折磨的她生不如死,然后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是怎样一刀一刀地杀了她儿子。 直接杀了她,难消他心头之恨! “我娘?赎金?”福哥儿自言自语地重复了句。 他脸色顿时变的及其难看。 “你要拿我威胁我娘!” “算你聪明!”尤六子狠狠地一咬呀,“把他看好了!”朝站在门口的矮瘦男人和锦葵吩咐了一声,他转身就走。 人抓到了,他得赶紧安排人给那贱.人送信以及拿到银子后如何报复他们母子,如何逃走等一系列的后事。 “……你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刚一转身,福哥儿突然疯了似的握着小拳头就冲过来。 尤六子身子微微一滞。 紧接着,他回头就是一脚。 福哥儿嗖地一声被踹落到草垛上。 被摔的晕头转向,福哥儿小脸煞白。 打心里生出一丝惶恐。 这是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生出害怕恐惧的情绪,一种即便当初对着比自己大五岁的贵哥儿时,也没出现过的慌张情绪。 他的无穷大力突然间不知道哪去了! 现在的他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到底是个小孩。福哥儿不知道,他只是被下了蒙汗药,刚刚苏醒,力量还没有恢复罢了。而一直引以为傲的力量骤然消失,让福哥儿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一瞬间。他小脸煞白。 正惊慌无措,那面尤六子已经抽出腰间的皮带狠狠地朝福哥抽过来。 ****** 此时的石州府,早已人仰马翻。 街头上随处可见奉赵青吩咐换了便衣的捕快、镖师和护卫。 众人机警地注意着街头每一个行人,但凡形迹可疑,或和周记混沌铺小二描述稍微有些相似的男子立即就会被抓起来问讯…… 连街头的百姓都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而顺来客栈门口,也不时地有便衣捕快进进出出,传递着各处的消息。好在这些日子顺来客栈一直就人流不断,倒没引起太多的注意。 二楼赵青的雅间,此时已经成了知府衙门问案的公堂。 除了朱立诚因要陪李霁脱不开身,其他师爷。书办等但凡有些智谋的,都被舒凝霜调了来。 七八个人正襟危坐着,却没有一点声音。 只听见翻阅资料发出的哗哗声。 “妹妹别着急,吕师爷已在四个城门都补了兵丁,但凡有带孩子出城的,立即就会被扣留查询……福哥儿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瞧见赵青又把一张看了一半的资料握成团,微微发颤的五个指尖都泛着白,舒凝霜忍不住出口安慰道。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感觉这话有些太苍白。 看到赵青用手指抵着额头。不停地揉按着,舒凝霜悄悄闭了嘴。 雅间里落针可闻。 又有便衣捕快敲门进来。 “小的带人查访了闵家所有店铺,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便衣捕快刚出去,李嵬便鬼魅般出现在雅间中。 正低声讨论刚才便衣捕快带回来的消息的众人俱睁大了眼。 这。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心里惊涛骇浪,但见赵青神色紧绷,一脸的凝重,众人顿时又把疑惑压在了心中。 赵青没说话,只是询问地看向李嵬。 “……闵二爷从您这出来,就召集了闵记果行的所有分号重新安排了闵家今年销售桃子的计划。然后又把负责和三奶奶接洽的汪总管狠狠训斥了一顿并除了他庶务总管之职……”面无表情地叙述着闵二爷一上午的行踪,李嵬最后道,“……一直没见他有什么异常反应。”摇摇头,“应该不是闵家人做的。” 赵青脸色顿时煞白。 福哥儿被劫,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图财,一是报复。 她的桃子在上河集一鸣惊人,一天就收了十几万两银子,被人盯上也是有的。 可是,昨儿去杨家的广袤商行拉粮食时她特意让赵胜等人带着装银两的马车大张旗鼓地从正街走过,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惦记她的贼们,她卖桃子的货银都买了粮食。 横竖杨子骞已令杨善堂从荣城带了二十万两银子去佳宁县,她这面的银子倒也不用再着急运回佳宁县。 而且,从长远合作的角度来说,既然杨子骞首先带了大批现银去佳宁县拉桃子,她这面于情于理都不好再赊欠杨家的粮款。 若真盯上了她,时刻关注她的行动,这些人一定知道她留在顺来客栈的现银并不多,尤其都知道了她背后还有傅万年这座强大的靠山,为了千八百两的银子实在不值的冒险。 这些人,应该知难而退了。 排除了图财的可能性,那就是报复! 她来石州不过四五天,要说得罪也只有闵家和上河会的尤六子。 从他们竟不惜敲晕周记混沌铺小二的手法看,也是报复的可能居多,她第一反应就是刚被傅万年连根拔了的尤六子。 只是,她打心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 才让李嵬去调查闵家。 潜意识地,她还是奢望福哥儿在闵家人手里,闵家毕竟是正经的生意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伤害福哥儿。 现在闵家排除了嫌疑,那么就只有尤六子了。 他可是个穷凶极恶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娘亲的教诲 若是闵家,她只要让出桃子的催熟储运之法,就能换取福哥的平安。 可落在刚被抄家的尤六子手里,穷凶极恶之下,他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一想到福哥儿那娇弱的小身板,自己都不舍得打一下,如今落在心狠手辣的尤六子手里,还不知被折腾成什么样,赵青心顿时如在滚烫的烙铁上煎熬,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都扣到了肉里。 “这么看来,很可能是逃亡在外的尤六子做的了!”吕师爷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沉吟道。 尤六子? 朱夫人一激灵,“他怎么敢?如今满石州都画影图形捉拿他呢,他怎么还敢再出头?” 正是因为走投无路,他才想鱼死网破! 心里觉得朱夫人这想法有些单纯,吕师爷嘴里却没有说出来,他眉头微拧,心里急促地思索着怎么能既不得罪朱夫人,又能把人力都用在追查尤六子身上? 正想着出神,赵青声音缓缓传来。 “姐姐能不能遣人和冯千户商量一下,立即提审尤六子的家人和手下,尽快查明他在石州府辖区内所有的产业铺子以及外室情况……” 这么短的时间,尤六子绝不可能把福哥儿藏到太远的地方,一定就在石州府附近! 吕师爷听了眼前顿时一亮。 看向赵青的目光有种莫名的赞叹。 如此心力交瘁,竟还有如此清晰的思路。 她。果然是个奇女子! ****** 瞧见尤六子的皮鞭落下,福哥儿捂住头就向旁边闪去。 从小就跟李嵬习武,福哥儿身子非常灵便。若是平时,这毫无招式可言的一鞭,根本就抽不到他身上。 只如今他身上的蒙汗药劲还没过去,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又骤逢其变,福哥儿还有些适应不过来,一鞭竟狠狠地落在了后背上。 疼的福哥儿一呲牙。 一股暴躁的恼恨涌上心头。福哥儿大眼瞪的溜圆,他紧泯着唇,狠狠地注视尤六子。 “小兔崽子。还想跟老子拼命?” 对上这猎豹般犀利而仇恨目光,尤六子莫名一阵心虚。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我怕什么? 旋即,他又狠狠地一咬呀,顿时又把手里的皮带扬起来。 咄咄地看着尤六子。一股暴躁的愤怒在胸口翻滚着。天生就有一身钢骨的福哥儿紧紧地握着两只小拳头,就要冲过去拼命。 抬脚的瞬间,脑海里忽然响起娘亲的声音。 “当你打不过的时候,就一定要忍,要示敌以弱,无论什么时候,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活下来,待以后力量强大了再去报仇……记得。你是瓷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去跟那些瓦砾拼命……只有那些莽夫才会逞一时之快。逞匹夫之勇……” “只有莽夫才会逞一时之快!” “只有莽夫才会逞一时之快!” “只有莽夫才会逞一时之快!” “……” 娘亲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福哥儿刚抬起的脚又慢慢地放下来,只目光不服输地狠狠地盯着尤六子。 看着这妖孽般的小脸,锦葵莫名地一阵心软,她一把拽住尤六子的胳膊。 “六爷消消气,不过一个孩子,您现在就把他打坏了,到时一旦被那沈三奶奶看到,还不知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举动呢?”她看着尤六子说道,“我听说这沈三奶奶可是个剽悍泼辣的,手段狠辣果决不输男人,一旦被她提前发现您的意图,再不肯受您威胁,六爷可就……” 后面话没有说下去,她只静静地看着尤六子。 尤六子眼前就闪过赵青那冷静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目光。 那个泼妇,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若真惹毛了她,她今天还真未必会束手就擒。 念头闪过,尤六子手微微一偏,已扬起的皮带狠狠地抽到了旁边的柴垛上,又使劲一甩,把皮带嗖地扔到墙角,尤六子恶狠狠地瞪了福哥儿一眼。 “小杂种,就让你再多活几个时辰!”又冲身后两人喝道,“给我看紧了!”说完,转身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留下矮瘦男子和锦葵还静静地站在那里。 福哥儿握着小拳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柴房里异样的沉寂。 良久,锦葵才缓缓地动了动身子,转身朝外走去。 “要不要绑一下?”正要转身,矮瘦男子冷不丁想起什么,顿时又回头问道。 ****** 顺来客栈门口 周嫂失魂落魄望着路上来往的行人。 透过大敞的雕花窗户,瞧见她又没了魂似的直直朝迎面驶来的一辆装了满满货物的马车撞去,吓的苗太太一个箭步冲出去。 “你眼瞎,作死啊!” 瞧见前面突然窜出个人,车夫吓得一把搂住缰绳朝路边带去,高撩的马蹄险险地贴着周嫂的前心擦过,蹋的一声落在地上。 直吓的车夫心有余悸地破口大骂。 好似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周嫂直挺挺地挡在马车前,呆呆地看着车夫。 气喘吁吁冲出来的苗太太一把抓住周嫂将她拽到旁边,一边回头跟车夫道歉,她拉了周嫂心有余悸地劝道,“……三奶奶都说了,这是尤六子有意报复,即便福哥儿在客栈,他们也会想办法掠了去,不赖你。”推推搡搡地往回走,“你这是何苦呢……福哥儿生死不知,三奶奶本就焦头烂额,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 “都怨我……”无意识地被苗太太拽住走着,周嫂没了魂似的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三个人属我年岁最长,怎么就一点警觉都没有,连小二换了人都没看出来……若福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不仅是因为怕赵青责罚。 从小奶大,福哥儿又机灵讨喜,周嫂早已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 同是做母亲的人,苗太太也理解这种心情。 见周嫂一副没魂的样子,根本就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不由就叹了口气。 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拽了她往客栈里拖。 一个浑身泥土衣衫破碎的小乞丐蹬蹬蹬跑过来。 “这可是顺来客栈?” 他仰头看着门楼上的牌匾问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消息 “这就是顺来客栈,客官是要住店还是……” 顺口应了一声,苗太太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竟是个小乞丐。 她声音顿时一滞,刚要喝斥,就见小乞丐伸手从脏兮兮的兜里掏出一个火漆信,朝她扬了扬,“这里可是住着一个沈三奶奶?” 苗太太怔了一下。 嗖嗖……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客栈门口,立时冲出两个汉子。 正是得了赵青吩咐一直守在客栈门口的赵炳勋和镖师孙牛。 三奶奶猜的不错,他们果然派人送信来了! 两人冲到近前,劈手就要夺信。 小乞丐一把将信收了回来。 “那位大哥哥说我来给送信,你们会给二两银子!” 赵炳勋想都没想就掏出二两银子扔过去,“告诉我,让你送信的人在哪儿?” “就在那个胡同口……”说着,小乞丐一回头。 胡同口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 嗖嗖嗖,客栈中立时又有几条人影窜出来,飞身朝对面的胡同口扑去。 一把撕开信,赵炳勋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蹬蹬蹬朝客栈楼上冲去。 “二少爷,二少爷有消息了!” ****** “绑一下?” 锦葵回过头,看看福哥儿,又扫了圈布满灰尘的柴房,漫不经心地嘟囔了句,“一个屁大的孩子,还能翻了天去?” 矮瘦男子怔了怔。 目光也随着女子在柴房中扫了一圈。 柴房不大,四壁皆是用粘硬的黄土堆砌,北墙上一口二尺见方的小木窗,没糊窗纸。上面竖着镶了四根拇指粗细的铁条,把不大的窗口分隔成狭长的几到豁口。 别说人,就是一只猫想钻进来也费事。 除此之外,柴房内再连个狗洞都没有,人守在外面,别说四岁大个孩子,就是青壮莽汉也休想逃出。 再看看倔强地扬着小脸和自己对视着的福哥儿。 小胳膊小腿的。还没有两捆柴禾高。自己一根手指都能给拎起来。 想起刚刚被尤六子一脚就踢到墙角的软弱,矮瘦男子嘴角就露出一丝轻蔑,顿时也放弃了要捆绑的念头。转身追着锦葵往外走。 一把推开门,想起什么,他又转回身,来到墙角将尤六子扔掉的皮带捡起来。 余光瞧见福哥儿一直瞪着大眼看着自己。 他脚步顿了顿。道:“小子,你死了也不要怨我们。要怪就怪你没出生个好人家,谁叫你摊上个那么爱惹事儿的娘!” 说完,他咣当一声,把门死死地带上。 锦葵一直站在门口。见他出来,这才拿起手里的锁头上前把门锁了,然后又从前院拖了只贵妃塌。放在柴房前不远处的树荫下。 矮瘦男子则直接坐在了柴房门口被太阳晒的热乎乎的石头上。 正午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小院中,异样的静谧。 只听见知了在树上吱吱地叫。 “你说。那沈三奶奶会乖乖地来给我们送银子吗?”锦葵百无聊赖地问道。 “谁知道呢?” 沉默了良久,矮瘦男子又道,“听说那沈三奶奶非常溺爱她这个儿子,如今就在我们手里,她敢不乖乖就犯?” ****** 落霞书院的广场上。 围满了人。 “好!” “好!” “……” 伴着一阵阵铜锣声,人群中不断地爆发出一道道叫好声。 正是李霁、朱立诚等人在观看落霞书院的那些文武双修的才子们练习骑射。 接连六支翎箭全部射中百步外的箭靶红心,荀公子双腿一夹马蹬,踏踏踏,胯下的枣红马在广场上绕了半个圈,嘶呖呖在李霁朱立诚前面停下。 甩蹬离鞍飞身下马,荀公子快步来到李霁等人面前。 “七爷,朱大人……”给两人见了礼,又目光熠熠地看着欧阳山主,“先生!” “嗯,马射、步射、平射都能白发白中,不错,不错……”李霁拍了拍他肩膀,“是颗好苗子!明年秋闱正逢万岁五十寿辰,兵部已上了折子要同时再加一场武恩科,这可是个百年难遇的争夺文武双状元的好机会!”他看着荀公子,“……有没有信心去试一试?” 加一场武恩科? 并且要和文科一起比试? 这完全是给他们这些文武兼修的人量身定做的。 不仅荀公子,在场稍会些功夫的才子目光都闪闪地亮起来。 欧阳山主却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楚国的武举制度是延续了前朝,和文举一样,也是每三年一次,由兵部主持,只是和文举错开了一年,比如,文举分别是永平四十二年、四十五年,四十八年,而武举则是永平四十三年,四十六年,四十九年,下一科应该在永平四十九年。 楚国的武职多半由世荫承袭,武举只是个补充形式。 因此武举基本不考文科,只考骑射、马枪、负重、摔跤等,合格者即可录用,而这些人在军中基本也都是任些百夫长、千户、副尉等底阶武官,像傅万年那样因得遇李霁而成为一方大吏的少之又少。 现在竟要文武一同考,选出一个文武双状元。 这是不是意味着,朝廷这次要从平民百姓中选出一个将帅之才? 兵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寻找一个文武双全的不世奇才取代曾经那个桀骜不驯却又名声赫赫的镇武大将军——他们的西北王? 想起近日从京城中传出的流言,欧阳山主袖笼下的手颤了颤。 ***** 顺来客栈二楼雅间中。 一封薄薄的信在赵青、吕师爷、舒凝霜等人手里一个一个传阅着,却没一个人发出声音。 空气异样的沉寂。 压抑的向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一定是尤六子!” 信纸最后落在舒凝霜手中,她苍白着脸看完了信,忍不住脱口说道。 “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些人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妹妹千万不能去!” 信的内容很简单。 福哥儿就在他们手里。 令赵青一个人带着三万两银子于酉时一刻在北城门外七里的八家村路口处交换福哥儿,晚一刻就切下福哥儿一只耳朵,然后是手,脚……并且绝对不得通知官府。 否则,就等着给福哥儿收尸。 聊聊几句话,却充满了浓烈的血腥。 舒凝霜拿信的手都微微发颤。(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答应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只要三万两,他们明显不是为了银子!”吕师爷也跟着劝,“就是为了报复三奶奶!” 否则,即便知道她银子都买了粮食,以尤六子那贪得无厌的性子也会狮子大开口,要个三五十万两。即便一时拿不出来,但以赵青如今在石州府的人脉和手里的储运催熟秘法,给个三二天也准能筹够。 现在却只要三万两。 显然对方是不想节外生枝,让赵青因一时筹备不出那么多银子而耽误行程,他们是想立即就抓到她! 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这就是为了诓骗三奶奶过去,趁机抓了您,上河会一夜间被官府捣毁,这些人恨透了您,三奶奶一旦落入这些人手里……”吕师爷摇摇头,没说下去。 一个娇弱的女子落在一群穷凶极恶的豺狼手中,用脚趾头想,大家也知道后果会怎样。 纷纷把目光聚到面无表情地坐在屋正中黄梨木雕花太师椅上,一言不发的赵青身上。 赵青脑子里却全是福哥儿那倔强的模样。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虽然只有四岁半,可也不知他随了谁,天生就一身霸气。 在自己身边没人敢招惹他,如今落在尤六子手里,也不知他能不能忍住他那倔强的脾气,会不会惹怒尤六子,动手打他? 一想到从来就不知屈服为何物的福哥儿会因自己的倔强而被打的遍体鳞伤,赵青的心顿时又火烧火燎地抽搐成一团。 总觉得他比一般孩子聪明懂事,凡事就只告诉他一遍,她就记住了。 可他到底是个孩子。 知道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儿。 她平日怎么就没有多告诫他几遍,当双方力量相差悬殊。打不过对方时,就一定要忍住,千万别逞匹夫之勇的道理呢? 越想越后悔,赵青胸口一阵滞闷。 ***** 柴房里又阴又潮。福哥儿双手抱膝蜷缩在墙角。 不知不觉地,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猛地惊醒。 福哥儿抬起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布满蛛网破败的四壁,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被人劫持了。 他腾地站起来,目光机灵地向四处看去。 花白的阳光透过悬浮的灰尘照在地上,在眼前形成一道朦朦胧胧的光束。 四处静悄悄的,只听见窗外的知了在吱吱地叫。 呆呆地站在,好一会儿,福哥儿才蹑手蹑脚地走下草垛,悄悄来到门口,小手按着门上的扶手顺着门和墙壁间的小孔向外望去。 一直倚在门口的矮瘦男子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只剩下一个女子斜倚在前面枣树下的贵妃塌上打瞌睡。 嘎巴,破旧的扶手被福哥儿一不小心掰了下来。 把福哥儿吓了一跳。 瞧见那女子身子动了动。福哥儿瞬间站直身子。 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站着,好一会儿,福哥儿才又按着墙壁掂了脚悄悄从刚才的小孔望出去。 ****** 素白的纤手按在朱红的桌案上,伸开了,攥紧,又松开。 忽然,赵青毅然站起来,吩咐道: “告诉李嵬,立即提三万两银子,装车!” 二百车桃子。每车四吨,合计一百六十万斤,在上河集卖到二百五十文,后来批发也是二百二十文。一共收入三十五万三千多两,而购粮食只用了二十五万多两银子。 对外宣称所有银子全部买了粮食,实际上,赵青在客栈里,还留存了十万两银子,是准备留做他用的。 立即提银子。装车? 她这是,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腾地一下。 众人俱站了起来。 “妹妹坚决不能去!” “三奶奶不能去!” 大家异口同声喊出口。 舒凝霜已一把抓住赵青胳膊,一面回头吩咐小丫,“让白总管亲自去趟落霞书院,请老爷立即回来!” 管他招待什么七爷八爷的。 已经火上房子了,她顾不得了! ***** 落霞书院。 欧阳山主一行人刚陪李霁用完午饭。 “……欧阳山主已在楼上准备了客房,七爷要不要小睡一会再走?”瞧见李霁站起来,朱立诚就问道。 欧阳山主立即跟着劝道。 “……此时太阳正毒,七爷不如休息一下,申初再走,晚上正好可到蒲燕镇打尖,蒲燕镇的落日泉也很有名,七爷明日一早正可去游游。” 灯火听了眼前就一亮。 蒲燕镇可是个好地方,那里的白鱼西北有名,怎么也要尝尝。 他目光热切地看向李霁。 昨天几乎一夜没睡,李霁也想休息一下再走。 正要点头,余光瞧见朱立诚嘴里挽留,目光却有些心不在焉,李霁顿时就想起宴席上频频有人来找他的事情。 自己在这儿,有事儿也不敢办,他们这些人都坐立不安吧? “算了……”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点赶路吧。” 亲自将李霁送上马车,直看着马车徐徐启动,朱立诚这才回头看向侍卫,“怎么回事儿?” “对方送来信儿了,要沈三奶奶带三万两银子亲自去北城外的八家村交换福哥儿……”侍卫附身上前,压低声音回禀着。 马车驶到拐角,灯火一转头,正瞧见朱立诚和侍卫两人神神秘秘地说着什么,不由皱皱眉。 “朱大人家里好像出事了……”他随口跟李霁说道,“七爷在观看大家负重时,奴才就瞧见不断地有人来找朱大人。”想起什么,又道,“七爷要不要遣李一去打探打探?” 打探? 李霁挑挑眉。 他转头向后瞧了瞧,便又随意地闭上了眼睛,“走吧。” 又不是朝廷股肱,他李霁还没那份闲心去打探一个四品小知府的家务事。 ***** 那女子换了个姿势,又继续打着瞌睡。 福哥儿就舒了口气。 目光落在被自己无意中掰下的扶手上,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福哥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上午自己四肢中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使劲握了握小拳头,福哥儿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他丢失的力气又回来了! 乌黑的大眼轱辘辘盯着眼前破旧不堪的门板,福哥儿觉得,他卯足力气,应该能够把这门踹开。 想到就做。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力气都运到两条小腿上,退后几步,抬脚就往前冲去……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逃出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刚冲了一步,福哥儿身子又猛然顿住。【ㄨ】 心里嘟囔道,“那女人就在院子里,我这么踹开门,一定会把她惊醒,光她一个人倒也不怕,就怕再引来那两个凶恶男人又会把我抓起来。” 任他力量再大,也打不过三个大人! 念头闪过,福哥儿立时就打消了踹门的念头,他目光又看向别处。 慢慢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头顶的窗户上。 他盯着那半丈高二尺多宽的窗户,眼珠轱辘辘转了转。 突然,他紧跑几步一跃而起,伸着小手朝窗口抓去。 从小跟李嵬习武,福哥儿的弹跳力很好。 可毕竟还只是个板凳高的孩子,半丈高的窗口对于他来说就犹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峰,小手连窗边都没摸到就掉了下来。 实实落在柴禾堆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怎么了!” 正打瞌睡的锦葵腾地站起来。 ******* 一面厉声吩咐着,舒凝霜死死地抓了赵青的胳膊,“妹妹再等等,老爷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有什么更好办法,只有我亲自去换!”就算在前世,遇到劫持人质,也都是尽力满足绑匪要求,为解救人质争取时间。 “可是……” 可是你去了,他们也未必就能放了福哥儿! 他们根本就是想要你们母子的命! 妹妹这样一意孤行,只会白白地再搭上一条命! 话在舒凝霜嘴边转了几个来回,让赵青放弃去救福哥儿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无言地挡在赵青身前。 尤六子的目的,昭然若揭,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雅间里没一个人赞成赵青的举动。 慢慢甩开舒凝霜的手,赵青缓缓抬起脚向前迈去。 哗…… 众人非但没闪开。反而簇拥得更紧,死死地挡在她身前。 赵青一阵头疼。 她耐着性子,言不由衷道: “大家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和他们商谈的……也许。根本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 说着,赵青毅然拉开挡在正中央的夏竹和苗太太,强势冲了出去。 “妹妹!”舒凝霜叫了一声。 赵青头也没回,继续朝门口走去,步履从容而坚定。 “妹妹坚决不能去!” 舒凝霜一步冲过去。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她,说什么也不放手。 赵青回过头,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舒凝霜。 “他是我儿子!” 和冷静的外表极不相称,她声音嘶哑而焦躁,“他是我的命……若福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只身来到这风俗文化差异天壤之别的古代,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她都能微笑面对,就是因为有福哥儿。 福哥儿,就是她的命! 她不知道。若福哥儿没了,她还有没有能力活下去。 停顿了好一会儿,赵青才又慢慢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语气果决而坚定,嘶哑的声音恍然杜鹃啼血。 众人的心顿时颤了颤。 舒凝霜更是想起自己的儿女。 若换做自己的儿子被绑架,哪怕豁出命,她也要去救。 同是母亲,她能了解赵青此时的心情。 只是,了解是一回事。她真的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赵青往火坑里跳! 使劲咬着牙,舒凝霜死死地抱住赵青的腰,就是不撒手。 赵青神色冷漠而平静。 一根一根地,她慢慢地掰开了舒凝霜的手指。 ******* 稀里哗啦一阵轻响。门被从外面打开,锦葵探进头来。 福哥儿正拿了根木棍使劲抽打着柴火剁。 瞧见她,立即转过头,“……我想我娘,我要回家!”一副淘气的熊孩子模样。 锦葵皱皱眉。 咣当一声,她使劲一把关上门。 接着福哥儿就听到一声嘎巴的扣锁声。 他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 一边喊。一边用手里的木棍使劲抽打着柴垛。 锦葵脚步顿了顿,回头冲门里说道,“……再闹就把你嘴堵上!” 福哥儿立即闭了嘴。 手里的木棍却不停地敲打着柴垛。 敲打了好一会儿,听到门外没有声音,他放下手里的木棍,蹑手蹑脚走向门口。 透过刚才的小孔,就看到锦葵正用帕子捂了两只耳朵歪在贵妃榻上继续假寐。 福哥儿拿着小棍使劲在往门上抽了两下。 锦葵身子纹丝没动。 福哥儿又抽了两下。 锦葵还是一动未动。 屏息静气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福哥儿忽然一转身,蹬蹬蹬来到北墙角。 翘脚将柴垛一捆一捆地拽下来,又小心翼翼地解下捆柴的野藤。 在佳宁县时,常和小朋友在山上打野仗爬树掏鸟儿藏猫猫,有时也会帮那些家境贫寒的小朋友拾柴,对于这种用野树藤编制的绳索福哥儿并不陌生。 小手也有力气,很灵巧地就把几根野藤连成了一条长绳。 用手抻了抻。 很结实。 小心翼翼地把结好的绳子藏在墙角,福哥儿又弯腰抱起散落了一地的柴禾,小心翼翼地堆在北窗下,足足有三尺高,仰头朝上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福哥儿这才住手。 又回身蹬蹬蹬跑到门口。 瞧见锦葵倚在贵妃椅上,头沉沉地向下低着,似是真睡着了。 福哥儿这才又蹑手蹑脚地跑回来,拿起先前藏在墙角的绳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柴垛,垫着脚,把野藤绳子举过头顶,用力向上甩去,没够着。 又一下。 还没够着。 福哥儿向后挪了挪身子,又不气馁地向上甩着野藤。 一下,一下 终于,野藤被挂在了铁条上。 福哥儿惦着脚将野藤另一端拽下来,和手里的这端握在一起,用手抻了抻,然后猛地一提气,咬着小牙,拽着野藤向上爬去。 野藤早就干枯了,并不结实。 若是个大人,这样一拽,早就断了,好在福哥儿身子非常轻,而且小手也有力气,嗖嗖嗖几下就爬了上去。 来到窗台上,福哥儿小腿一扁就坐了上去。 两只小手抓住铁栏杆,用力向两边掰去,铁条早都绣烂了,福哥儿力气又大,只一下就给掰断了。 又用力将铁条两端向上掰了掰,小身子毫不费力地就钻了出去。 回头把藤条抽出来,一端系到铁条上,另一端顺到窗外的墙下。 福哥儿抓着滕条,猴子打秋千般,哧溜一下,就落到地上。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遭遇 换了一身淡蓝色碎花短打,乌黑的墨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用淡蓝色的布巾包了,铜镜中的娇美容颜立即就带了三分飒爽英姿,周身收拾停当,又缓缓地在镜前转了一圈,在铜镜前站定,赵青静静地注视着铜镜中那闭月羞花般的容颜。 久久,久久…… 赵青才蓦然转过身,缓步来到床边,弯腰从床下拽出一个包裹,打开,拿起一条淡蓝色束带,她慢慢地握住束带一端的蝴蝶型带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外拉开。 竟缓缓地抽出条一寸多宽,寒光凛冽的软剑。 这柄剑,叫水月寒剑。 是当初李嵬连同那套太明剑谱一同带回来的,剑身及薄,削铁如泥却又轻软如柳,装在柔软如束带般的剑套里,缠在腰间,就是一条普通的束带。 第一眼见到这剑,她就爱不释手。 夜深人静时,常常一个人拿出来把玩,本以为这就是一件注定会被自己素之高阁的收藏品。 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用上的一天! 两世为人,她都喜欢习武,喜欢舞刀弄枪。 可是,曾经出生在人权平等的和平社会里,她从来没有杀过人。 “这一次,就要辛苦太明剑兄了!” 心里默默地嘟囔着,赵青纤纤玉指轻轻地顺着剑身缓缓地滑向剑尖,缓慢的动作中,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冷静、刚毅。 赵青美丽眸底决然地闪过一丝凛冽。 ******* 一屁股坐到地上,足足几息,福哥才扑棱爬起来,抬眼朝四处望去。 柴房后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福哥儿顺着垄沟穿过菜地,扒开篱笆墙就钻了出去。 篱笆墙外有条沟,爬过去就是条小路。 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福哥儿也不管眼前的路通向哪里,撒开两条小短腿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七拐八拐地钻了好几个胡同,瞧见身后一直没有人追上来。福哥儿才放慢脚步停下来。 倚着路边的小树喘息了好一会儿,福哥儿这才抬头看看头顶的日头和周围房屋的座向,辨认方向。 天生就对地理有着与众不同的天赋,加上从小就常跟娘亲出门。福哥儿识路的能力特别强,尤其一些简单的常识,娘亲一早就教过他。 太阳从东方升起,西面落下。 而所有正房都是坐北朝南的,看着周遭的房屋座向。又对着头顶的日头和自己留在地上影子,很快地,福哥儿便辨认出自己是从南面逃出来的,眼前的路是朝东去的。 只是,石州府又在哪个方向? 他怎么回去啊? 娘亲教过,不知道路怎么走时,就到附近的人家打听打听。 目光犹豫不决地打量着小路两边的几户人家,福哥儿有心想跑进去打听打听,又担心他们会告诉那个凶恶的男人,再把自己抓回去。 犹豫良久。福哥儿最终放弃了去找住户打探的想法。 他拿着一跟柳枝条,一面漫无目的地抽打着路脚下的小石头,小脑袋里一面想着娘亲以前教过的话,琢磨着怎么才能打探到回石州府的路,尽快地找到娘亲。 远远望去,就好似一个淘气的孩子在路上玩闹,倒也没惹起周围人家的注意。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福哥儿一激灵,想都没想就钻进了路旁草丛中。 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福哥儿悄悄拔开草叶朝外望去。 是两个模样憨厚的村民。 正推了一车新摘的瓜果要往村口一个叫牛百万的人家送,一面走着。一面眉飞色舞地说着石州城里到处放鞭炮庆贺的事情。 “……真是大快人心!” “以后我们去上河集卖菜就不会再遭盘剥了。” “……” 见不是抓自己的那凶恶男人,福哥儿暗暗舒了口气。 直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从草丛中爬出来,远远地坠着两个人来到村口。出了村子。就看见一条两马车宽的黄土路直通远处的官路,放向很好辨认。 从刚才两人嘴里,福哥儿已经知道他们这个村子叫西凤村,距离石州府东城门大约七八里路。 既然这村子在东城门外,他沿着官路往西走就一定能走到石州城。 打定主意,福哥儿撒开小腿就往官路上跑去。 刚上官路。迎面就遇到奉命办事回来,正拎了条活鱼一面哼着小曲,一面往村里走的矮瘦男人。 骤然相遇,两人都怔了一下。 ******** 李嵬房间中,夏竹正在低声复述着赵青的吩咐。 “……这一次,三奶奶的身家性命全压在你身上了!怕客栈里有内奸会给尤六子通风报信,连朱夫人都不知道三奶奶的安排,你千万要仔细了,千万千万别让人发现你就藏在三奶奶的马车里!”她目光凝重地看着李嵬,“三奶奶说,为了福哥儿的安全,除了能隐藏气息的你,她不会带任何一个人,见到尤六子,她会以身做饵,想尽办法让对方带福哥儿出来让她见一面。” 一直面无表情地擦着雪亮长剑的李嵬蓦然抬起头。 夏竹就抿了抿唇。 她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三奶奶让我告诉你,一见到福哥儿你就立即出手,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抢过来,到时她会全力配合你拖住尤六子那些人……她说……她说……”紧咬着唇,夏竹声音有些哽咽,“没救出福哥儿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她遭遇什么,你都不要管,哪怕她身死也不许你救!” 剧烈地透出一口气,夏竹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又接着道: “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把福哥儿给抢回来!” 李嵬抚剑的手微微一颤,一滴血珠瞬间从指肚间冒出。 他抬起手,放在嘴边允了允,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擦剑。 “三奶奶还说,若她不幸身死,就让你将福哥儿带回佳宁县交给二老爷和二太太……” 鼻子一酸,夏竹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三奶奶说,自从你进入沈家,她就知道你是三爷生前好友特意遣来保护她母子,保护三爷唯一血脉的,若她不幸身死,看在福哥儿是三爷唯一血脉的份上,还希望你能向待她一样将他视为主子……福哥儿长大后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他也会视你为义父!”(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发(上) “二老爷二太太性子太软,福哥儿又是个顽劣霸道的,跟着他们,早晚变的无法无天,招来杀身之祸,三奶奶希望你能联系到遣你来的主子也好,若是不行,就想办法联系傅万年,给福哥儿找个好的师傅……” 机械地重复着赵青的吩咐,夏竹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三奶奶,这就在交代后事! 若不是不敢违背三奶奶的吩咐,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想重复! 甚至,三奶奶自己说也不行。 屋子出奇的沉寂。 终于止住断线珠子似的眼泪,夏竹抬头瞧见李嵬依然一副千年不变的僵尸脸,不为所动的模样。 莫名地,夏竹打心地窜出一口恶气。 她一步窜过去就要把李嵬的剑夺过来,扔出去。 冷不防差点被剑光刺到。 吓的李嵬慌忙一旋身,险险地把宝剑带开,擦着夏竹脸颊掠过。 “你干什么!”声音少有的粗暴。 李嵬一转头,对上夏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莫名地一颤,粗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绷着脸,转到了另一边。 “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夏竹扬着娇美的小脸,怒瞪着他。 李嵬面无表情地看向屋顶。 好半天,嘴里才淡淡地飘出几个字。 “我知道了!” “你!” 或许是心境的原因,李嵬的表现和平日并没什么不同。 一惯的冷漠,一惯的惜言如金。 可此时听在夏竹耳朵里,却异样的刺耳,她怒瞪着李嵬,说不出话。 李嵬诧异地看了看她,好似对她的反应很不解。 对上这木头似的表情,夏竹一阵气馁,一时间连气都懒得生了。 足足几十息,夏竹才透出一口气。 她声音缓下来。 “刚刚只是三奶奶的吩咐……”她美目及其郑重地看着李嵬。“我要你不仅救回福哥儿,也要把三奶奶安然无恙地带回来……若三奶奶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也饶不了你!” 咬牙吐出最后几个字,夏竹看向李嵬的目光有种执拗的任性。 除了赵青。还没人敢这么吩咐他! 李嵬眸底瞬间闪过一丝厉色。 他蓦然转过头,对上夏竹梨花带语的模样,心莫名一阵颤。 他目光瞬间又闪向窗外。 屋子有些沉寂。 就在夏竹以为李嵬不会回答,绝望地想转身离开时,李嵬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放心。想要三奶奶和福哥儿的命,除非从我尸体上爬过去!” 夏竹眼前一亮,她蓦然抬起头。【ㄨ】 李嵬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窗外,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她的幻听。 静静地看着窗前的背影,好一会儿,夏竹才轻轻说道,“……谢谢你。” 说着,夏竹转过身,手抓着门把,打开门。慢吞吞迈了一步,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夏竹又吱呀一声把门关上。 她背倚着门,静静地看着窗前光幕里那修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若你有不测……我会……跟着一起去地下陪你!”吃力地说完,夏竹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 光幕中的背影震了震,便再没了动做。 透过窗户,看到赵炳勋装好了马车。李嵬缓缓地把手里的剑别到背后,动作刚进行了一半,他忽然身子一僵。 突然,他猛地转过头。呆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白皙的脸庞上,渐渐地浮起一抹潮红。 ****** 大眼对小眼地对望着。 福哥儿和矮瘦男子都有些意外。 福哥首先反应过来,撒开小腿就往回跑。 “……小兔崽子,你往哪跑?” 他这面一动,那面矮瘦男子也回过味来。 一面震惊于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逃出柴房的,他一把将手里的鱼甩了出去。嘴里骂骂咧咧地追上来。 到底是个孩子,福哥儿小腿太短,那矮瘦男人又是个地头混子,最擅长的就是跑路,只一眨眼,就追了过来。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福哥儿蓦然转过身,他紧握着拳,乌黑的大眼紧紧地盯着矮瘦男人。 “小兔崽子,还挺有能耐的呢,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矮瘦男人也放慢了脚步,一面喘着粗气,走过来。 “人不大,还挺能跑的呢!”他嘿嘿冷笑着,“你倒跑啊,跑啊……怎么不跑了?”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从小跟李嵬练武,福哥儿身子也及其灵便,见他扑过来,身子向左一闪就躲了过去。 似乎没想到他竟如此灵巧,矮瘦男子怔了下,旋即又扑过来。 福哥儿一蹲身子,吱溜一下,便从他跨下钻了过去。 趁矮瘦男子怔神,福哥儿撒开小腿又冲上官路。 村子里还有那女人和上午用皮带抽他的凶恶男人,跑回去他绝对是死路一条。 只有沿着这条路村外跑,他才有可能逃脱! 跑了几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过来,福哥儿蹲下身子抓脚下的石头回头就扔,一面扔一面跑。 常和小朋友比准头,又有李嵬特意调教,福哥儿扔石头非常准。 一会儿功夫,就有三四块石头落在矮瘦男子脑袋上。 砸的他满头是包。 疼的嗷嗷直叫! “小兔崽子,看我抓到你不扒了你的皮!” ***** 赵青将软剑收起,插入淡蓝色束带,圈在腰间。 束带和身上衣服的颜色几近相同,而微翘的剑柄和蝴蝶扣带另一端遥相呼应,一眼看去,就是一只漂亮的蝴蝶扣。 是时下女子最喜欢系的那种。 系在腰间,自然大方,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又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再无不妥。 赵青这才缓缓地推开门,走出卧室。 “妹妹!” “三奶奶!” 一直守在门外的舒凝霜夏竹等人呼啦一下围上来。 嘴唇动了动,对上赵青果决的目光,劝阻的话最终又被舒凝霜吞了回去。 换成自己,也一定会这样奋不顾身! 微笑着朝舒凝霜点点头,赵青不着痕迹地瞟了夏竹一眼。 夏竹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赵青紧握的拳头,缓缓地松了开来。 赵炳勋匆匆跑上楼。 “银子都装好了!”一面说着,他把一柄三寸长的匕首用白布缠紧了,塞在腰间,“奴才陪三奶奶去,豁出命也要把二少爷救回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找抽 赵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都在客栈给我好好呆住,谁也不许乱走!” 声音不高,却别具威严。 赵炳勋动作顿时僵住。 赵青已越过他下了楼。 呼啦…… 舒凝霜夏竹等人紧张地跟在后面追上去。 朱立诚已经来了。 正和吕师爷在一楼低声说着话,瞧见赵青下来,立即站起来。 “……小妹别着急,我已用传书给傅指挥使,商量他取消对尤六子的通缉,把他送出谭西省。”朱立诚神色凝重地看着赵青,“……之所以绑架福哥儿走这条绝路,尤六子也不过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若能有活路,他们断不会再继续做出丧心病狂之事。” 吕师爷也跟着劝。 “朱大人跟冯千户借了两个高手,这功夫差不多就快到了,三奶奶再等等,让他们暗中保护了您去。” 再等等? 赵青就看看立在客栈西北角的漏壶。 差一刻申时。 她想也没想就摇摇头。 “……谢谢朱大哥的好意,我酉时一刻之前必须赶到北城外的八家村,我没时间了!”整穿了一座城,就算坐马车,一个来时辰也紧巴巴的。 说完,赵青也不停留,抬脚就走。 脚步异样的决绝。 “妹妹!” 舒凝霜再忍不住。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赵青后腰。 心里什么都明白。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低头看着紧箍在腰间的双手,赵青心里焦急万分。 从南城到北城的距离不算短,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她也能真真地体会到舒凝霜是真心真意地想要她平安的心情,焦躁的心底有丝温暖缓缓流过。 她强压着心里的烦躁,一面慢慢掰开舒凝霜的手。 “姐姐放心,以我的身手,三五个人还近不了身……我不会有事的。” “妹妹!” 手刚刚被掰开。舒凝霜又一把合拢上,她一声不吭地咬着唇,就是不让赵青走。 这些黑帮的人,一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福哥儿落在他们手里。早已是凶多吉少,她即便去了,也只是白白地多搭上一条命! 当年沈怀瑜的惨死,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今天,她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儿再一个一个在她眼前逝去。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 “哎呦,他娘的怎么撇的这么准?” “等我抓住你,看怎么收拾你!” “哎呦……” “你个小兔崽子,手怎么这么狠!” 一面叫骂着,矮瘦男子的脚步慢了下来。 石头撇没了。 福哥儿瞧见路边颗干枯小树,也不管上面的毛刺,伸了小手就抓过来。 拖拽着小树,笨拙地转过身。福哥儿瞪眼看着矮瘦男子,大声喊道,“你别过来。过来我抽死你!” 小树有一丈多长,树根上包了一大块干土,被福哥拖在身后,就好似小猫拖了只大耗子。 矮瘦男子见了就嘿嘿地笑。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小兔崽子……没个板凳高,还想抽我,你举个试试,看能不能举动,能不能抽到你爷爷!” 福哥儿也不说话。 他低了头认真地用小手掰掉树尖上的枝条,然后紧紧地攥着。 他抬起头,紧抿着唇瞪着矮瘦男人。 “抽啊。抽啊!”男子一步步地走向前,“来,照爷爷脑袋上抽。”他勾着手指,指着自己脑门。“爷爷脑袋刺挠了,等着你抽呢!” ****** “小妹再等等……” 朱立诚几步追过来,他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 “飞鸽已经出去一个多时辰了,傅指挥使的回信就快到,若能得到他的****,救回福哥儿的希望会更大!” “对。对!”舒凝霜连连点头,“三爷和傅指挥使是生死之交,他当年对傅指挥使有活命之恩,无论如何,傅指挥使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答应的!” “也好!”赵青想了想,索性点点头。 舒凝霜眼前一亮。 正要拉了赵青往回走,却听赵青继续说道: “我会在一路上留下暗记,待朱大哥请的高手到了,就让他们顺着暗记去找我!” 一接到信,舒凝霜就令北城附近的官兵查了,八家村一共有八户人家,根本就没尤六子踪影,他们一定会在自己去北城的路上将她引到别处,以图摆脱她事先安排好的护卫。 这手法在前世屡见不鲜。 所以她才让李嵬直接藏在自己的马车里。 舒凝霜想也不想就摇摇头。 “这怎么行,一旦他们去晚了,妹妹……” “晚一刻他们就会切下福哥儿耳朵!”略微尖利的声音有股压抑不住的焦躁,“姐姐!”赵青定定地看着舒凝霜,“姐姐也是做母亲的人……福哥儿少一根头发我都会心疼!” 声音不是很高,却有种义无反顾的果决,一种令人不敢忤逆的果决! 下意识地,舒凝霜缓缓地松开了手。 毫不迟疑地,赵青迈步冲出客栈。 “三奶奶!” 夏竹哭喊着扑过去。 赵青猛地一下关上门,狠狠地把众人隔绝在了客栈内。 一头扑在门板上,夏竹呜呜地哭起来。 装银子的马车早已栓好了,就停在客栈门外,由顾长生带着两个车夫打扮的镖师守着。 瞧见赵青出来,镖师顿时迎过来:“我替三奶奶……” “……都回去吧。”驾车两字还没说出口,赵青已接过他手里的马鞭,一翻身,便轻巧地坐在了车辕上。 前世就喜欢自己驾车,喜欢自己掌控一切。 虽然这一世只有马车可驾,她还是学会了自己赶。 “把后院的帐篷打扫了,赵胜最晚明天就到,你经验丰富,记得要挨车都检查了,有没有冻烂的……”虽然第二批桃子随车负责的人都是第一批就跟随自己特意培训了遣回去的,可他们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冷藏,赵青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面抓起车辕上的缰绳,赵青吩咐顾长生道。 淡淡的语气就象家长上街买菜前叮嘱留守在家的孩子一般自然,全看不出她这是在去做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张了张嘴,顾长生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赵青已经一扬鞭,马车吱呀一声,向前驶去。 朱立诚、舒凝霜、吕师爷等人纷纷追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父子相遇 自从来到石州,福哥儿就一直呆在顺来客栈。 这矮瘦男子是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就力大无穷。 那小树的重量在福哥儿来说还真不算什么,他自己如今是真的脑袋刺挠了,找抽呢。 一面挑衅着,他来到福哥近前,狠狠地瞪着眼,凶恶地看着福哥儿,咬牙切齿道: “小兔崽子,你倒是跑啊。” “跑啊!” “怎么不跑了?” “怂了?” “……” 他是真被这孩崽子砸出了火气。 一面说着,伸了手就要去抓福哥儿的衣领,冷不防福哥儿轮起小树劈头盖脸砸下来,实实活活地砸在矮瘦男子脑袋上, 哗…… 树根上干爽的泥土瞬间就迷了眼。 哎呀一声,矮瘦男子破口大骂,“小兔……” 刚一张嘴,一块腥臭的泥土正落在嘴里,吓的他又连忙闭上嘴,一面吐一面叫…… 福哥儿轮起树继续砸。 眼睛被迷了,矮瘦男子根本不知该往哪躲闪,他护着头,嗷嗷地叫。 福哥儿一面砸,一面喊救命。 “……是你让砸的,是你说脑袋刺挠,让我使劲抽……救命啊,救命啊!” 迎面官路上,一辆马车正吱呀吱呀地驶过来。 听到呼救声,车内人下意识撩起车帘,露出一张俊逸的脸。 正是刚离开石州,准备回京城的李霁。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四五岁模样不大点的孩子轮着一颗比他大了好几倍的小树使劲地抽打着对面一个足足装下三个他的矮瘦男子,李霁顿时怔了怔。 坐在车辕上的灯火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天,那是个孩子吗?” “他们到底是谁打谁啊?” “他怎么打了人还喊就命?” 该喊救命的不该是对面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子吗? 一时间,灯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到福哥儿那稚气十足的声音,李霁皱皱眉,也哭笑不得。 蹬蹬蹬倒退了十几步,矮瘦男子终于摆脱了福哥儿。 他闭着眼睛,一面吐着嘴里的泥土。一面穷凶极恶地大喊: “小兔子崽子,叫你逞强,等我抓住你,拿到银子。一定把你们娘俩都大卸八块,煮熟了喂狗!” ****** 赵青驾着马车,刚驶出两丈远,就听见一阵剧烈的马蹄声,迎面一匹黑色骏马飞奔而来。 “驭……” 嘶呖呖…… 黑马围着赵青的马车兜了半个圈子。堪堪地停住马车前。 马上之人甩蹬离鞍飞身下马。 正是中午刚刚离开石州得了消息又急匆匆返回的杨子骞。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的马车前。 “听说福哥儿被劫持了?”他一把抓住赵青手里的缰绳,粗暴地喝停马车,“三嫂怎么不告诉我?!” “你怎么来了?”赵青诧异问道。 “一夜间成了官府要犯,被画影图像四处捉拿,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三嫂怎么能只身前去赴约!”没回答赵青,脸色青黑的杨子骞劈头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凶恶,你有多危险!” 一个不慎,就会身首异处! 一想到赵青会因此命断石州府。杨子骞心都抽搐成一团。 整个人就像只失去控制的野兽,哪有一丝儒雅之风? 话冲出口,瞧见赵青脸色发白,他声音霎时顿住。 好一会儿,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极力压抑着心口的闷堵,放缓了声音说道: “……明知道三嫂住在南城,他们却硬让三嫂绕去北城,而且未正来信,酉时一刻就让三嫂必须到。敲诈的银子却不多,他们就是不给三嫂时间准备,这明显是要三嫂的命!”直直地看着赵青,“我已经调集了杨家的死士。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三嫂再等等,让他们护送你过去……并亲自和他们谈,他们要多少银子都可以,三嫂没有,我杨家有。而且也可以让杨家护卫亲自护送他们避过官府追缉离开谭西省……无论如何,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三嫂救回福哥儿!” 一口气说完,杨子骞呼出一口气。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三嫂一向聪明,不会看不明白,三嫂千万不要鲁莽,上了他们的当!” 失去冷静的目光,急躁而迫切。 赵青看得出,他是真心真意为自己好,也知道他分析的都对。 只是…… “晚一刻钟,他们就会割了福哥儿的耳朵!”她声音中有股难掩的急躁。 知道是一码事,可让她拿福哥儿的生死去赌,去和对方斗智,她做不到! “他们这只是一种手段!”杨子骞吼道,“你不出现,福哥儿绝对安全,抓到你,他们才会……” 才会无所顾忌地杀了你们母子! “你也说他们穷凶极恶!”话没说完,就被赵青打断,“若见不到我,他们真伤了福哥儿怎么办!” “不会的!”杨子骞声音斩钉截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青声音也有些冒火,她咄咄地看着杨子骞,“万一呢,万一他们伤了福哥儿怎么办?” 若是拿她的命,她都敢去赌一把。 福哥儿伤一根毫毛她也受不了! “杨大哥的好意我知道!”她强压着心头的焦急,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和,“我答应你,我会一路上留下暗记……只是,我现在真的没时间了!” 说着,她一把甩开杨子骞的手,挥鞭就要打马。 从南城到北城,寻常马车一个时辰很富裕。 只是,车上放了三万两银子,她的马车根本跑不起来。 刚才马车一起步,她才发觉自己预估的时间根本不够,如今又被杨子骞挡在车前,赵青直急的心火蹭蹭地往上窜。 不是知道杨子骞也是一番好意,以她火爆的脾气,早把他踹飞了。 杨子骞也是真急了。 身子被赵青摔开,他腾地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朝车辕砍去。 废了这辆马车,看她还怎么走?! ******* 是绑架! 听到矮瘦男人的叫骂,李霁和灯火瞬间就反应过来。 “去,抓起来。”李霁吩咐道。 灯火已经一个高窜过去。 李霁身边的人,即便是个贴身小厮,也都身怀绝技。 本就被福哥儿打的晕头转向的,矮瘦男子哪是他的对手,灯火冲上前三加五除二就将他小鸡似的拎起来,又从腰间抽出条绳子,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实。 李霁也已跳下马车,来到福哥儿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喜欢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模样。 身上一件对襟小衫沾满了灰土,都有些分不出颜色质地,小衫上裂着大大小小几道三角口子,若隐若现露出一角蓝色肚兜,头发又黑又密,在头顶绾成两个童髻,留下两股尾髯自然垂于脑后。 一张小脸也粘满了泥,花猫似的蹭的横一道,竖一道的。 整个人就像才在泥堆里钻出来似的。 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显得异样的干净,澄明,长长的睫毛像把毛茸茸的小刷子,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令李霁打心底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似前世今生他早已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一种发自心底的亲昵油然而生。 他下意识就蹲下身子 掏出洁白的帕子亲自给他擦脸,渐渐地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几近妖孽的小脸。 看得李霁都有些发呆。 越发地觉得熟悉。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为什么竟会这么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怕吓着他,李霁声音少有地柔和亲切。 这个叔叔,真好看。 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福哥儿也正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李霁。 听到问话,下意识开口答道,“我叫……” 想起娘亲教的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叮嘱,他声音蓦然顿住。 眼珠轱辘轱辘转了转,福哥儿又改口道,“谢谢叔叔救了我,叔叔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又道,“我回去好让爹爹感谢您!” 在陌生人面前,一定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 否则。会受欺负。 福哥儿小大人似的郑重其事地看着李霁。 李霁被逗的哈哈大笑。 他扔了把手里的脏帕子,点着福哥儿的小脑门笑骂道,“……小小年纪,倒挺激灵的。真是个小鬼头。” 语气中有股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纵容。 福哥儿嘿嘿地笑。 见李霁没回答自己,福哥儿也不追问,他又指着李霁马车先前行走的方向。 “叔叔要去哪儿?” 这条官路就两个方向,其中一头通往石州府,只要知道那马车走的方向。他就知道去石州府怎么走了。 刚刚被尤六子劫持,福哥儿潜意识里还有些抗拒陌生人。 虽然感觉眼前之人很是亲切,可却不敢像在娘亲身边那般肆无忌惮地,道路很冷清,除了李霁主仆,再没别人,表面上天真浪漫,福哥儿心里却十分的紧张。 李霁就回头看看自己的马车。 正要回答,那面灯火收拾了矮瘦男子,正好奇地拎了福哥儿刚才抽打矮瘦男子的小树看。 “这小树真不轻呢。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他笑着对李霁喊道,“这小家伙,人不大力气倒挺大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七爷不如带回京城好好调教了,将来定是个雄霸一方的枭雄!” 这样的练武奇才,可遇不可求。 这话不用灯火说,李霁也早有这个心思。 更何况,他是打心里喜欢这孩子,喜欢到甚至有种想认做干儿子的冲动。 “嗯……”他看着福哥儿妖孽般的小脸笑着点头,“小小年纪就这么机灵。的确是颗难的一见的好苗子!” 两人的对话很随意。 在他们想来,这只是自己对这孩子的评价,自然不会立即就把人带走,一定要带着他找到家长。征得他父母同意了才行。 可是,听在刚刚逃出魔掌的福哥儿耳朵里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小脸煞白。 这两个人,也想带他走? 那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 充满红丝的眼睛闪着一丝决绝,杨子骞也是真豁出去了。 曾经和沈怀瑜是对手,可他们也是真的惺惺相惜。 如沈怀瑜这样的鬼才不多,百世难遇。 他的死是个悲剧。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遗憾。 如今悲剧重演,他怎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重蹈当年沈怀瑜的覆辙,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无论如何,他都要她好好地活着。 哪怕她恨他一辈子! 谁知,他快,赵青的手更快! 他剑刚举起来,赵青已一把抓住他手腕上的内关穴,直接连人带剑给扔了出去…… 看傻了追出客栈的一干人。 身子凭空被扔出丈远,双脚落地,杨子骞又蹬蹬蹬退出几十步才消了赵青发出的那股恍然能搬山倒海般的大力,好歹没坐到地上。 看着扬鞭挥马驾车而去的赵青,杨子骞怔怔的。 虽然也曾听说过她力大无穷。 可是,他一直觉得这是对那些不会武功之人而言。 这世道并不太平。 尤其对生意人来说,走商的途中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山贼猛兽,送了性命。 也因此,虽是经商世家,可杨家所有男丁从小就都习武,尤其他被作为下一代家主培养,更是从小就跟名师训练。 身手虽不及那些江湖中人,可他自信,真动起手来,三五个男人轻易还近不了他的身。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她一个照面就给扔了出来。 呆呆地看着自己被赵青掐的发红的手腕,杨子骞直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竟然是被一个女人给扔了出来。 “杨大爷没事吧?”顾长生和朱立诚带着一干镖师纷纷跑过来。 回过神,杨子骞再向前看,赵青的马车已驶出老远。 他呆呆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 忽然狠狠地一咬牙,他一把将剑插入剑鞘。 左手食指放在嘴边,吱的一声,打了一声呼哨。 远处的黑马立时撒蹄子跑过来。 飞身上马,他手拽缰绳,双腿一夹马蹬,“……驾!” 嘶呖呖…… 杨子骞胯下黑马箭一般窜出去。 只片刻,便追上了赵青的马车。 踏踏踏…… 黑马围在赵青的马车转了两个圈,堪堪地停在了赵青的马车前,死死地挡住了赵青的去路。 “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杨子骞看着赵青,“三嫂就信我一次,只要你不出现,福哥儿绝不会有事的!” “闪开!” 接二连三地被人阻挡,心烦意乱的赵青打心里窜出一股暴躁的恼怒。 本就脾气火爆。 此时整个人就好似一只被点燃的炸药桶。 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变故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娘亲,福哥儿顿时瞪起乌黑的大眼看着李霁两人。 李霁见了就不由笑着捏了捏他小脸。 “……京城比这里繁华,有许多好玩的、好吃的,你想不想去?”只有这孩子首先答应了,才能和他父母谈。 福哥儿却想起娘亲寻常给讲的那些人贩子拿了好吃的骗小孩的故事。 他紧抿着唇不言语。 李霁又诱惑道,“京城里有最好的戏班子,还有冰糖葫芦,有……”他不厌其烦地一样一样数着京城中那些好玩的。 福哥儿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怎么?” 他已经够耐心了! 长这么大,身边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待他,李霁笑容凝住。 他伸手抬起福哥儿的下巴。 福哥儿扭了头把目光瞟向别处。 一眼看到官路上的马车,他眼珠顿时转了转。 随即便又点点头。 指着矮瘦男子说道,“他还有两个同伙,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他们之前抓了我要敲诈我娘亲,若你肯帮我抓了他们替我报仇,我就跟你去京城!” 这是小事。 福哥儿不说,他也会吩咐人去办的,李霁欣然点头。 回头吩咐灯火,“……带回去问一下,其他人都藏在哪儿。抓了一起送去官府。” 说着,便牵了福哥儿的小手朝马车走。 嘴里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这么点的孩子走丢了,家里人还不知有多担心呢,京城可以明天再回,他首先要把这孩子先送回家。 福哥儿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走。“……我要看着!” 李霁皱皱眉。 心里有些不悦。一低头对上福哥儿那倔强的干净澄明、乌黑明亮的大眼,心顿时又一软。 鬼使神差地,李霁回了头示意灯火就地审讯。 主子的决定。还很少有这样被人一句话就改变的! 灯火错愕地睁大了眼。 不会吧? 这孩子是讨喜些,可到底是个孩子啊,主子怎么竟然向那些扭过膝下小祖宗的那些家长似的对他言听计从,纵容到无底线? 震惊归震惊。 主子的吩咐灯火却是不敢违背。 立即拎了矮瘦男子过来。 他们这些上河会成员。都正被官府画影图形通缉呢。 矮瘦男人哪敢说实话? “……小的只是见这孩子长的俊俏,才起了歹心。想抓了调教一番卖给那些专好娈.童的人,赚点银子!”他死咬着牙根说道。 娈.童? 他想要把这孩子训练成娈.童! 他竟然想要把这孩子变成男人跨.下的玩物! 只一听到“娈.童”这字眼,李霁就打心底生出一股暴怒。 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的气势瞬间自李霁身边蔓延开来。 只想隐瞒自己上河会的身份,矮瘦男人才胡乱编了个理由。 不过是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可信。在看见福哥儿那妖孽般俊俏的小脸时,他才随口就说出了娈.童两字,却不想。只这两个字,便已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令李霁在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福哥儿却不懂娈.童两字什么意思. 见他胡乱说话,立即就跳起来。 “你胡说!”他瞪眼看着矮瘦那人,“把我关到那个柴房中时,那个凶恶的男人明明说了,等我娘带了银子来赎我时,再当着我娘的面把我大卸八块,让我娘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对于当时那种打心里生出的惶恐和愤怒,福哥儿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他怒瞪着矮瘦男人,明亮的大眼中有股倔强的委屈。 看得李霁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我没胡说,两位大哥明鉴,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我财迷心窍,现在他人好好的,还求两位大哥行行好,饶了小的这一次!” 感觉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矮瘦男人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 他极尽所能地讨饶着。 “七爷,这件事情很不寻常?”隐隐感觉有些不对,灯火抬头看着李霁。 李霁已经缓慢地走过来。 “……你真的没说谎?”声音缓慢而淡然,听不出一丝烟火。 一面说着,李霁来到矮瘦男子近前,手慢慢伸向他被绑缚在身后的双手上,慢条斯理地抓起他一根手指。 以为他是要给自己松绑。 矮瘦男子欣喜若狂。 他连连点头:“真的,小的对天发生,说的句句是实话!” “是吗?” 李霁声音很轻,就好像捏着矮瘦男人的手指一样的轻。 “是的!”矮瘦男人点点头,刚要继续辩解,就感觉从指尖传来一阵专心的刺痛,“啊!”他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恍然没听到他的叫声。 李霁仍旧绣花似的不紧不慢地捋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往下捏着。 一根粗硬的手指瞬间就变成了面条。 里面的指骨像被十吨重的车轮碾压过,瞬间都成了渣。 而李霁还依旧不紧不慢地捏着。 十指连心。 尤其这矮瘦男子的双手又是被以别扭至极的姿势反绑在身后,那疼痛更是增加了十倍百倍。 矮瘦男子疼的几欲昏死,哀嚎惨叫一声比一声高,他脸都变成了死灰色。 一直捏到底,李霁又慢条斯理地抓起他另一根手指。 矮瘦男人打心里生出一丝寒意。 再不敢硬挺,他连连告饶,“……好汉饶命,我说,我说!” “好汉饶命,饶命啊!” “……” 那还顾得上自己一伙人正被官府捉拿。此时此刻,他只求能痛痛快快地一死。 恍然没听到他的告饶声,李霁依旧不仅不慢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竟想把那孩子变成娈.童。 他真是找死! 杀猪似的告饶声渐渐地变得嘶哑,矮瘦男子连续两次疼的昏死过去,又被灯火用金针刺醒…… 直把他五根手指都捏成了面条,李霁才接过灯火递给的帕子擦擦手,慢慢地转到男子身前,“……现在说吧。” 矮瘦男子已经被折磨的剩一口气。 “……我说,好汉想知道什么我全说,只求好汉给个痛快!” 李霁挑挑眉。 正要说话,感觉有什么不对,他蓦然回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福哥儿已经跑到自己停放在路边的马车旁。 他垫着脚,使劲伸了伸小手,没够着。 福哥儿又围着马车转一圈,没有找到自己寻常跟娘亲出门时用来蹬车那种小木瞪,小脸顿时抽了抽。 他站在马车旁,咬着小拳头想了一会儿。 突然又转过身,后退了几步。 低头看看脚下,又抬头瞄了瞄马车,然后一咬牙,蹬蹬蹬跑了几步,使劲一冲…… 嗖地一声,两条小胳膊就吊在了车辕上。 使劲抓着车辕,他两臂一用力,半个小身子就浮在了车辕上方,两条小短腿一扁,一翻身就爬了上去。 “架!”他抓起插在车辕上的马鞭,脆生生喊道。 马突突打了个喷嚏,身子纹丝没动。 “快下来,小心!” 听到福哥儿的叫喊声,灯火一回头,立即惊叫出声。 听到呼声,福哥儿一转头,就瞧见李霁已飞奔着跑过来。 福哥儿顿时就急了。 他扬起鞭子,用力朝马屁股抽去。 本就力大无穷。 现在又惊慌之下用了全力,一鞭子下去,直把马皮都生生抽出一条口子,顿时血肉翻飞。 嘶呖呖…… 一声凄厉,被抽惊了的马撩开蹄子就朝路下的田地冲去。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河东狮 啊…… 灯火直吓的魂飞天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已经追到近前的李霁也变了脸色。 眼见马车冲下路边的田地。 李霁终身跃过去,一把拎起死死地把着车辕的福哥儿,身子在半空中生生地向旁边挪了半丈,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地上。 脚刚刚落地。 就听轰隆一声,身后的马车顺着石坡栽了下去,整个车身都砸在了马身上。 灯火吓白了脸。 福哥儿小脸也煞白,躲在李霁怀里的小身子瑟瑟发抖。 直把福哥儿抱在怀里,李霁额头的冷汗才刷地落下来。 差一点点,这孩子就没了命!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淘! 他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冷静下来,李霁感觉自己的肺子都要炸了。 张嘴要训斥。 一低头,对上怀里脸色煞白身子还瑟瑟发抖的小人,心又顿时软了下来。暗道:“他也是被绑架了一次,吓怕了,以为我也是坏人,才想一个人逃走吧?”到底还是个四岁的孩子,考虑事情总没有大人那般周全。 训斥的话生生地咽回去,李霁只板着脸,一言不发。 灯火跑过来,劈头就训。 “豆大个孩子,就想赶马车,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他指着翻在地里的马车,“你知不知道,若七爷再慢上一步,你现在也和那匹马一样,被压成肉饼了!” 看着田地里还在不停抽搐的死马,福哥儿脸色煞白地握着小拳头。一声不吭。 马车被毁了,想继续赶路是不可能了,更何况眼前还有个孩子要送回去。 唯今只有先回石州城,再雇马车了。 心里余悸未消,李霁也没心思继续审问矮瘦男子。索性安排灯火留下来继续审问了送去官府,自己则抱了福哥儿徒步往回走。 恼怒这熊孩子淘的没边,李霁也懒着再问他什么。 一路上。非常沉默。 带兵打仗出身。外表看着风朗俊秀,可李霁不笑的时候,周身自然而然就会散发出一股凛冽气势。别说现在还有一肚子气没处发。 那气势,更是令人窒息。 感觉到李霁身上那股令人透不过气的气势,福哥儿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乖巧宝宝似的趴在他怀里一声不敢吭。 他们这是要去哪? 会是去他们说的京城吗? 从刚刚的惊吓中镇静下来。福哥儿悄悄地从李霁肩头探出头,看着路两边越来越陌生的景色。福哥儿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却是再不敢问出口。 只一双乌黑的大眼又开始轱辘辘转起来。 走了不知多久,瞧见迎面有辆马车驶过来,李霁抬脚便迎上去。 “这位大伯。你的马车……” 想问问车夫先把他们送回城去要多少银子,李霁话刚说了一半,余光便瞧见身旁刚被自己放在地上小人便不见了影儿。 李霁顿时一转头。 就瞧见福哥儿像刚得自由的野猴子似的连窜带跳冲着路下的高粱地就钻了进去。 这熊孩子!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霁额头的黑线哗啦啦地往下掉。 索性也不雇马车了,他一转身。继续沿着官路朝石州府走去。 自己也是一片好心才送他回家。 又不是扯着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他想逃就逃好了。 就算再被哪个歹徒抓了,亦或被野狼吃了,又与他李霁何干?! ***** 顺来客栈门前。 杨子骞骑着黑马,死死挡在赵青的马车前,踏踏踏地撩着蹄子。 “让开!”赵青喝道。 “不让!” 杨子骞紧紧地搂着缰绳。 “驾!” 赵青把心一横。 她扬鞭抽马,怒喝一声,就想直接冲过去。 嘶呖呖…… 车前的枣红马扬起四蹄,踏踏踏在地上蹬了几步,又堪堪地停下来。 赵青身子栽了栽,差点掉下去。 她瞬间便红了眼。 “滚开!” “三嫂相信我……” 话没说完,杨子骞就看到赵青将马鞭交由左手,右手向腰间摸去。 他心怦地一跳。 她要干什么? 想到赵青平日行事的泼辣彪悍,常常出人意表,杨子骞心顿时提了起来,手下意识按向腰中的剑,正要动作,就见眼前寒光一闪,杨子骞但觉一股热流直扑面门,吓的他一闭眼。 跟着就连人带马栽到地上。 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静。 好一会儿。 杨子骞耳边才渐渐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嘈杂声。 听着赵青吆喝着调转马头的声音,皮鞭抽马声和车轮顺着自己身边吱呀吱呀的碾过声,感觉到脸上一股粘稠腥热的液体滴答滴答地往下淌,杨子骞打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悲哀。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深爱着她,却不能拥有,更不能说出口……就这样死在她的剑下。 他,也无怨了。 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直躺了足足几十息,杨子骞却感觉不到一丝想象中疼痛,相反,他思维却越来越清晰。 他慢慢睁开眼。 慢慢向周围看去,蓦然睁大了眼。 前面一只乌黑的马头正汩汩地淌着血,而自己脚边那巨大的马身还在不停地抽搐。 杨子骞猛一轱辘坐起来。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周,身上虽然粘满了血,可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她,根本就没有伤自己。 她,竟一剑斩了自己的马头! “杨大爷!” “杨大爷!” “……” 一直追着赵青出来的朱立诚、顾长生等人喘吁吁跑过来。 听到身后的喊声,赵青心里一阵发紧。 不知道自己刚刚一怒之下有没有伤到他? 从自己搬到佳宁县他追随而至想带自己走,到三年前他不惜免除沈家十万两债务要大太太放弃滴骨验亲……到自己的桃林陷入危机,只一句话,他便不遗余力地给自己介绍了闵家,而自己和闵家翻脸,他更是义无反顾地就站在自己这边……他,待自己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可自己却毫不犹豫地对他拔刀相向。 他一定很伤心吧? 想到这儿,赵青心一阵抽搐,可却来不及回头去查看,她驾着马车,一路朝前冲去。 被接二连三的耽搁,所剩的时间不多,她心急如火。 ****** “杨大爷没……”话说了一半,朱立诚才发现血泊中身首异处的黑马,顿时整个人被点了穴似的,瞬间呆住。 这……她…… 他抬头看向远处那在腥黄的土地上生生地压出一条血色车辙的马车,和马车上那道纤细背影。 天啊…… 这哪是女人? 整一头河东狮! 顾长生等人也都俱错愕地睁大了眼,嘴巴半开半合忘了说话。 而杨子骞却紧紧地盯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嘴巴动了又动,想叫住她,想再一次冲过去阻拦,却又打心底生出一丝无力。 他一拳狠狠地砸到地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认出 走了几步,眼前闪过福哥儿那妖孽般俊俏的小脸和那乌黑明亮时不时会散发出狡黠光芒的大眼,李霁心又一软。 按说萍水相逢,自己能从那矮瘦男子手中救下他已是大恩。 确实没必要一定要送佛送到西。 只是,这么小个孩子,就任他在这荒郊野外乱跑,一旦遇到个狼群虎豹,又或者遇到个贪财好色的人贩子……矮瘦男人的话顿时又在李霁耳边响起。 一想到那淘气的小人会被人卖到坊间然后在严厉的皮鞭下训练成娈.童,李霁心莫名地就一阵抽搐。 他脚步顿了顿。 随即又摇摇头,抬脚继续朝前走去。 走了两步,又犹豫不决顿住。 忽然,他一转身,抬脚朝福哥儿逃走的高粱地走去。 高粱地里。 福哥儿小手一面拨拉着挡在身前的高粱,小短腿拼命地往前冲着,还不时地回头看看。 听到李霁没有追来,福哥儿长长舒了口气。 脚步也放慢了下来,他按着小胸脯喘息了一阵,又继续拨开高粱,来到田间的小路上。 也不知道这里离石州城有多远,怎么走? 手里拿了个高粱杆一面无聊地抽打着田埂上的蒿草,福哥儿一边顺着田埂朝前走着,感觉眼前一道黑影压下来,福哥儿一抬头,顿时睁大了眼。 本该在官路上的李霁正一脸悠闲地站在田埂边。 想也没想,福哥儿扭了头就跑。 自己腿太短,在田埂一定跑不过他,只有钻到高粱地里,自己仰仗身子小才能占优势。 想到这儿。福哥儿小腿迈下田埂就往高粱地钻去,一头正撞到一个软软的物体上,一抬头,正看到李霁一张青黑的脸。 “啊……” 福哥儿一个高就往后窜去。 刚迈了一步,福哥儿就感觉自己身体腾云驾雾般飘了起来。 李霁青黑着脸,拎了他后脖领子,一言不发地朝官路上走。 “你放开我。放开我!” 福哥儿扑腾着小手小脚在空中剧烈地挣扎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出了田埂。李霁一把将他摔向路边。 吓的福哥儿猛一闭眼。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福哥儿悄悄把眼睁开一条缝。 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 尽管生气,可李霁还是在最后一刻收了力。轻轻地把他放到了地上。 从来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李霁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顽皮淘气的孩子,和福哥儿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路边,李霁一阵头疼。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连续深吸了几口气,李霁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他耐着性子问道。 福哥儿大眼转了转。 “我饿了,我不想去京城。我想吃饭!” 李霁怔了怔,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福哥儿的小心思。 “你想吃什么?”他顺着福哥儿的话问道。 “顺来客栈的红烧肉,酱肘子,狮子头……”说着。福哥儿声音软了下来,哀求道,“我吃饱了。就随叔叔去京城,好不好?” 只要能骗这男人把他带到顺来客栈。他就能找到娘亲! 李霁挑挑眉。 吃饱了就去京城? 石州府那么多客栈酒楼,哪没有红烧肉? 巴巴地点了名要吃顺来客栈的? 这是东城外,顺来客栈在南城,整绕了大半圈。 这顺来客栈里,一定是有什么亲人,他是想引我把他送回去吧? 这小家伙,心机还蛮多的。 毕竟是个孩子,肚子里有些鬼点子,可到底瞒不过大人,看着福哥儿那一脸认真讨好的模样,一肚子气的李霁差点又被他逗乐了。 摇摇头,正要说话,李霁身子忽然一滞。 顺来客栈? 那不就是她住的那个客栈吗? 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大车店,他原本也不知道顺来客栈是何方神圣,全是因为她住在那里,他才知道石州府南城门附近还有个顺来客栈! 难道是…… 李霁蓦然低下头,重新打量起福哥儿的小脸。 这眉,这眼,那白皙俊美的恍然妖孽似的小脸,完全就是个缩小版的朝阳郡主。 酷似他发妻的她。 难怪,难怪,他第一次见到他就会这么熟悉。 看着这酷似朝阳郡主的一张小脸,李霁心莫名地一阵砰砰乱跳。 他一把将福哥儿拥到怀里,狠狠地抱着。 这是一个如此酷似朝阳郡主的孩子啊,尽管不是自己的血脉,可自己依然对他有股莫名的,血浓于水的亲切。 若是,朝阳郡主没有失踪,他们现在也会有孩子了吧? 或许没有这孩子大,可现在也应该能蹒跚走路了吧? 不知道会不会也和这孩子一般聪明伶俐?会不会也和这孩子一样长的如此讨喜? 感觉到被箍的有些透不过气,福哥儿用力挣扎起来。 回过神,李霁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竟把这孩子嘞的小脸煞白,慌忙放松了手臂力道。 福哥儿挣扎着要跳到地上。 李霁却没松开他,继续把他抱到胸前。 “你叫什么名字?”他柔声问道。 福哥儿眨眨眼,“我饿了,吃饱饭才有力气说话。” 这个小鬼头! 看着福哥儿转着乌黑的大眼一副狡黠的模样,李霁眼前就闪过感恩塔下他第一次见到赵青时她那泼辣模样,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难怪这孩子会淘的没边。 也只有那野蛮女人才能调教出来这样的孩子! 只是,他怎么会被劫持到这里? 思绪回到正事上,李霁就想起他一路出城看到的城墙上正画影图形捉拿尤六子等要犯,心里顿时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一定是这些人狗急跳墙,才劫了这孩子报复她! 丢了孩子,她一定会非常焦急吧。 一想到赵青现在大约会急疯了,李霁再没有闲情逸致和福哥儿斗气,他抱着福哥儿,脚下发力,瞬间就展开了轻功。 七八里的路程,寻常人至少要走一个半时辰,李霁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东城门。 进了城门,这才放缓了脚步。 之所以能成为镇武将军,除了师出云玄大师,从小熟读兵法骁勇善战外,李霁天性对地理特别敏锐,四五岁就能看懂舆图,凡是走过的路,只一遍便能记住。 而福哥儿,完全继承他这些特长。 小小年纪,凡是走过的路,一遍便能记住。 看到前面城门上石州府三个硕大的字,福哥儿一路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是,这路为何他都没见过呢? 看着路两边越来越陌生的景色,福哥儿刚放下的小心肝又腾腾地悬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父子斗法 进了城门,见李霁带着他七拐八拐走了很久,而周围环境却越来越陌生。不知道东城离南城本来就很远,福哥儿以为李霁又在骗他。 心里顿时又七上八下的。 他乖巧宝宝似的趴在李霁肩头,眼睛却紧张地注视着周围。 瞧见前面菜地边有个茅厕,就立即挣扎起来。 “我肚子疼,我要拉屎!”他捂着肚子叫起来。 李霁怔了怔。 福哥儿捂着小肚子哎呦哎呦地叫。 看着福哥儿夸张的表情,李霁总觉得他是耍诈。 想置之不理,又担心他是真肚子疼再憋坏了。 只犹豫了一刹,福哥儿就已经嗷嗷地叫起来。 瞧见已有路人纷纷朝这面张望。 李霁索性抱了他来到茅厕门口,拎了他的衣领朝粪坑晃了晃,板着脸道,“……你若再敢耍诈,我就把你丢茅厕里吃大粪!” 这熊孩子,眼珠一转就一个鬼点子。 让人防不胜防。 从没有和孩子打交到的经验,对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李霁是真头疼,不好好吓唬吓唬他,谁知道待会自己一松手他下一刻又会闹出什么花样? 果然,福哥儿被吓的缩了缩脖。 再不敢喊肚子疼。 李霁一放下他,就乖乖地迈着小短腿钻进了茅厕。 李霁见了就松了口气,刚要转身,茅厕门啪地一声又被福哥儿推开。 李霁眉头顿时一立。 “……纸!”福哥儿伸了小手朝李霁招了招。 盯着福哥儿的小脸看了足足三息,李霁才慢慢从袖笼中摸出几张软纸,递过去。 福哥儿接过去,随便揉了揉就揣入怀中。 关上茅厕门。装模作样地蹲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没有声音,福哥才悄悄站起来,偷偷趴着缝隙往外看。 李霁一直站在茅厕门口,正低眉沉思。 福哥儿小嘴一抿,一手拿着纸,从怀里掏出一小节炭块来。 为方便随时记录。赵青自制了许多炭笔。福哥儿最喜欢用来给小朋友们瞄黑脸,这些东西身上随时都带着。 出了茅厕。 福哥儿乖巧地伸了小手让李霁领着。 李霁上下打量了他好半天,没发现异常。这才抓了他小手继续走。 转过小巷,人渐渐多起来。 瞧见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条热闹的集市,福哥儿就站着喊累。 李霁想都没想,伸手就将他抱起来。 福哥儿立即乖巧宝宝似的趴在李霁肩头。 感觉怀里柔软的小身体。李霁心里满满的。 这是她的儿子! 不能名正言顺地拥她入怀,这么宠她的儿子也不错。 想到就要名正言顺地见到那个野蛮女人。李霁打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却没发现,趴在他肩头的福哥儿眼珠正轱辘辘地转着…… ***** 惦记着儿子。 赵青赶着马车一路横冲直闯。 路两边的行人纷纷向两边躲闪。 “三奶奶,三奶奶……” 正走着急,冷不防前面丁字路口拐角处突然冲出一个男子。一面跑着,嘴里大喊。 “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啊!” 男子一抬头。迎面一辆马车直奔自己冲来,吓的他大叫一声。整个人傻住。 没想到路口会突然窜出个人,赵青也吓了一跳。 她猛地朝旁边一搂缰绳。 惊愕地睁着大眼,男子就看到那马车擦着自己身边撞到旁边茶楼的招牌上。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马车堪堪地停下来。 “福哥儿在哪?” 来不及查看马车,赵青跳下马车冲过来一把抓住男子。 这男子正是平日随在赵炳勋身边跑腿的刘蔷,他半张着嘴,脸色煞白地看着赵青,整个都呆傻了。 “福哥儿到底在哪?”赵青使劲摇了摇他。 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刘蔷回过神。 见赵青正看着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跑回来的目的。 “二少爷,奴才看到二少爷了!”他目光瞬间又亮起来。 “在哪儿?” “就在前面那条大街,被一个人牙子抓着……”感觉手上一轻,刘蔷一面揉着手腕,一面继续说道,“那人牙子要把福哥儿卖到京城,不过三奶奶放心,他已经被我们的人围住了,跑不了的……” 福哥儿一出事,他们就被遣了出来,满城溜达着寻找,一有人瞧见福哥儿,大家立即就都聚了过去。 一面说着,感觉周围特别静,刘蔷一抬头。 哪还有赵青的身影? ****** 十字街口,李霁正脸色青黑地拎着福哥儿。 迎面十几个换了便衣的捕快和赵青带来的镖师虎视眈眈地和他对持着。 而地上,还躺着七八个男子,纷纷捂着胳膊哎呦哎呦地呲牙裂嘴地叫着。 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福哥儿几天前才结交的正少爷。 他一面揉着肉柱子似的大腿,一面叫嚷着: “……识相点,你快点放了二少爷!” “告诉你,二少爷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沈三奶奶!”他瞪着李霁,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沈三奶奶!” “你知不知道沈三奶奶是谁?” “告诉你,沈三奶奶就是当年名镇谭西商界的沈三爷的遗孀,二少爷的父亲——沈三爷和谭西省都指挥使司的傅指挥使是生死之交,二少爷少一根毫毛,尤六子就是你的下场……” 咋咋呼呼地把尤六子如何欺负赵青,石州的帮会如何被傅万年一夜间连根拔了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他冷哼着看着李霁。 李霁面无表情地拎着福哥儿,不为所动。 又有便衣捕快趁他不注意冲过去想把福哥儿抢过来,人还没到近前就飞出半丈远,众人甚至都没看到李霁怎么出的手,那人就已倒在地上呲牙裂嘴叫起来。 “这家伙身手不凡,大家都仔细些!”人群中有人大喊。 “快去通知三奶奶!” “……” 众人围着李霁团团转,却是再不敢轻易冲上去。 福哥儿小脸煞白。 本以为用计招来了围观的人自己就能得救,没想到这男人竟如此的厉害。 他自出生就力大无穷,打遍佳宁县一带的小朋友无敌手,甚至连大他六岁的贵哥儿都被打的服服帖帖,尊他为大哥。 没想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男人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只那么随意地抓着自己,任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千钧一发 “放开我!” 被拎着后衣领子悬在半空,福哥儿挥舞着小手蹬着两条小短腿用力挣扎着,却根本连李霁的衣衫都碰不到。 “你放开二少爷!” 正少爷笨拙地爬起来,又冲过去。 人还没走两步,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浪轰的蹬蹬蹬倒退了十几步。 扑通,一屁股坐到地上。 直摔的正少爷起七晕八素的。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心里震撼之余,又开口大叫。 “你快放了二少爷!” “我告诉你,二少爷的母亲可是备受京城贵人李七爷的青睐,你若敢伤了他一根毫毛,那李七爷会剥了你的皮!” 傅万年不好使,那就只能搬更大的官。 “京城贵人李七爷你应该知道吧?” “他可是跺一剁脚整个京城都抖的大人物!” “想当年,在古阑镇……”正少爷极尽所能地一阵吹嘘,最后道,“就不信你爹还能大过六部去!你赶紧放了二少爷,咱们什么都好说,若不然,待李七爷知道了此事……知道了此事……” 重复了半天,郑少爷实在不知该怎么威胁,干脆,“哼哼……”两声,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正少爷,是打心里喜欢福哥儿。 为救他也是拼了。 只可惜,他这人太胖,天生一副笨头笨脑的模样,任他怎么呲牙裂嘴也凶不起来。 原本被福哥儿折腾的一肚子火气的李霁差点被他逗乐了。 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厉害,跺跺脚整个京城都颤? 竟然拿了自己来威胁自己。 这胖子,也算是百年难遇的奇葩了。 就是不知一会儿知道自己就是他嘴里的那个李七爷时,会是一副啥表情? 正咋呼着。和赵青同时得到消息的李嵬先一步到了。 “李嵬叔叔!” 福哥儿见了立即大叫。 瞧见福哥儿竟被人小鸡似的拎着,李嵬眼睛立即就红了。 他二话不说,飞身就窜过去。 嗖嗖…… 他这面身子刚刚纵起,李霁身前瞬间多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纵身飞起,直接和李嵬在空中对了一掌。 那人倒退了一步,李嵬却连续倒退了三步才堪堪地停住。 瞪着眼前突然凭空冒出的两人。李嵬额头的冷汗刷地落下来。 这两个人。都是和自己一样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而且,比自己的功夫更高。 这男人到底是谁? 身边为何会有这样的死士,他抓了福哥儿到底要干什么? 心里狐疑不定。李嵬却不敢再有丝毫轻视。 他嘡啷一声抽出宝剑,咄咄地和李霁三人对峙着。 紧绷之势,一触即发。 李霁就皱皱眉。 细说起来,这李嵬也是自己的人。 都是一家人。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即便是李霁。也不由一阵头大。 都是这熊孩子惹的祸! 救了福哥儿,又心急火燎地送他回来,他是真心地喜欢他,真心地怕那脾气暴烈的野蛮女人着急。却没想到这熊孩子简直淘的没边。 毁了他的马车也就罢了,竟然还趁他不注意,写了张。“他是人牙子,要把我卖到京城。救救我!”的纸条,贴在他后背上。 一路上,被纸条吸引的人越来越多,纷纷把他当成专门诓骗小孩的人牙子缀在身后,而他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枉自己还担心那野蛮女人着急,抱住他心急如焚地往顺来客栈赶! 直到遇见这位二话不说上来就打,还口口声声骂他是强盗的胖子,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被人当成过街老鼠。 他李霁打出生还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他是真被这熊孩子给折腾出了火气,才故意拎着不放,想小小地教训一下。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母子俩才来石州不过几天,就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声,结识了这么多人,纷纷地都来围攻自己。 事情竟然愈演愈烈。 看着李嵬眼珠发红,紧握长剑,一副随时准备扑过来拼命的架势,李霁是真有些头疼了。 这李嵬,是真红了眼。 不用说,他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绝对是不要命的杀招! 高手过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今双方剑拔弩张,都绷紧了神经要拼命,自己想喝止都困难。 这就好似拔河,双方都卯足了劲,绳子也绷紧了,这时候,一旦有一方突然撤力,立即就会崩溃。 李霁相信,他这面的人稍一松懈,立即就会被李嵬杀了。 他们可都是自己的忠实死士,伤了谁都是损失。 这误会,是越结越深了。 都是这熊孩子! 他怎么就这么淘气! 李霁低头看看被自己惩罚地拎在手里的福哥儿,有心放了,又担心他一旦冲进三人气势范围,被误伤。 人群越聚越多,纷纷指了李霁三人叫骂。 李霁满脑门黑线。 低头瞧见福哥儿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顿时又一阵心软。 正迟疑间,人群外一道纤细的身影疯了似的直冲着他扑过来。 “福哥儿!” “娘……” 随着两道撕心裂肺的叫声,剑拔弩张的三个人瞬间也动了。 嘡…… 李霁身前两名侍卫的剑光,一道在半空中和李嵬的剑相遇,擦出一阵刺耳的交鸣声。 而另一道寒光却流星闪电般直奔疯了似的扑过来的赵青。 直惊的李霁魂飞天外。 人如离弦箭般冲进寒光凛冽的剑圈。 “……住手!” 人飞到半空,他一回手把拎着的福哥儿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堪堪地揽住赵青的纤腰,身体生生地在空中横移出半丈远。凌厉的剑光擦着他左肩险险地掠过,“住手!”的“手”字才喊出口。 一切都在石光电闪间。 只一瞬,所有的一切便都归于平静。 瞪眼看着李霁后背衣服被自己的剑生生地划开了一道尺长的口子,殷红的血丝正隐隐渗出,先前朝赵青动手的侍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两条腿都直发颤。 软的支撑不住身体。 若不是经历过那非人的秘营训练,他们这些死士本身都有着超强毅力,他怕是早就瘫坐到地上了。 差一点点,他就一剑杀了主子! 若不是他听到主子的呼声,临时收了力,把剑生生地往下压了一寸,主人,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主人,竟然舍了性命去救那女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一点也不疼 再看另一面。 另一个侍卫左肩被划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有鲜血正咕咕地流出,而他手里的剑,正堪堪地停在李嵬脖颈上。 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 赵青相信,若刚刚李七爷的话再喊慢一点点,李嵬此时就早已身首异处! 而自己也差一点点就死在那凌厉的剑光下。 险险地从鬼门关上走了一着,真真实实地感受到那死亡的气息,感受到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饶是赵青平日再剽悍泼辣,此时也失了六魂,整个人软软地倚在李霁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微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手抱住福哥儿,一手搂住赵青,李霁额头的冷汗也刷刷地淌。 想起刚刚的惊心动魄,直到现在,他还一阵阵的后怕。 差一点点,他就与她天人永隔! 手臂不知不觉地就用了力,把赵青往怀里狠狠地拥去,感觉那颤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感觉从那柔软身体里传来的一阵阵剧烈心跳,李霁的魂才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他一动不动地紧紧地拥着赵青母子,心砰砰地跳。 恍然间,整个时空都在这一刻静止。 大家都维持刚刚那一霎那的动作,被点了穴道的僵偶似的站在那里。 空气异样的沉寂。【ㄨ】 落针可闻。 久久,久久 人群中才发出一阵抽气声。 “娘!” 福哥儿最先哇的一声哭出来…… ***** 回到客栈,得了消息的苗汉青夫妇早已准备了热水。 赵青亲自给福哥儿脱了衣服,瞧见他白嫩的后背上一条半寸厚的红凛子,赵青心疼的眼泪刷地落下来。 “……连这么点的孩子也下得去手,真是一群畜生!”执意陪着赵青的舒凝霜见了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妹妹放心,七爷已经将尤六子几人都抓回来了,老爷也说了,一定让狱卒好好招待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后悔今天做下的事情!” 长这么大,福哥儿哪受过这个罪! 纤指轻轻抚着儿子后背的血凛子,赵青悄无声息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舒凝霜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女人。悍名远扬。 单刀赴会,怒暂马首,面对那鲜血淋漓的血腥,自己差点昏过去,她却眼皮都没眨。兀自驾车扬长而去,在焦黄的土地上生生地轧出一道血淋淋的车辙。 这样一个剽悍的女人,这样一个刀压脖子都不会眨眼的女人,如今却在看到儿子身上的鞭痕时,如天下所有柔弱的女子一样,落了泪。 若是被外面那些男人们看到,一定会跌破眼睛吧? 看着这样的赵青,一时间,舒凝霜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沉默下来。 “不疼。一点也不疼!” 福哥儿笑嘻嘻地伸了小手给赵青擦眼泪。 “……他们就抽了我一皮带,我有听娘的话,知道打不过,没有跟他们硬顶!” 娇嫩的小手被树枝草叶划了一道道小口子,摸在赵青脸上,都有些剌人,刺的赵青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福哥儿从小就顽皮,很少哭。 今天下午却扑到她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这一次,他是真吓坏了吧? 握着儿子伤痕累累的小手,赵青心又一阵剧烈的抽搐。 她一把狠狠地把福哥儿抱在怀里。 “福哥儿做的对。先示敌以弱,待他们放松警惕时再想办法逃走!” 福哥儿立即就咯咯地笑起来。 他挣脱娘亲吱溜一声窜到装满水的大木桶里,扑腾扑通地玩起来,顿时溅起一地的水花。 “只是。福哥儿今儿还是莽撞了……”一面小心翼翼地给儿子洗着身子,赵青话峰一转,又借机说教道:“你听到七爷和手下商量要带你进京城,心里戒备是对的,但他们救你在先,你就应该先坦诚告诉他们要进京得告诉娘亲才行。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且不着痕迹地提出要他们先将你送回来……”细致而又耐心地点出福哥儿今天做错的地方。 福哥儿大眼睛瞬间黯下来。 “我就是怕他们硬带了我走,再也见不到娘亲了!”一想到差点就见不到娘,福哥儿小嘴瘪了瘪,又要哭。 “嗯……”赵青忙抱了抱他,“福哥儿担心的也有道理,只是,若你坦诚之后,他们还执意带你走,你再想法逃也不迟啊。” 福哥儿大眼轱辘辘转了转,接着嘿嘿笑道: “娘说的对,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从小娘就教育他,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虽然顽劣,可一旦发现是自己错了,福哥儿也从来不会狡辩。 赵青就亲了亲他额头。 “还有,君子不立于危墙,还没个车轱辘高,你怎么能去赶马车……” 一想到李霁说的福哥儿差一点就被砸到马车下,赵青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语气不知不觉就严厉起来。 “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七爷,你今天就不该和他硬来,即便他真的想带你去京城,你也应该和对待尤六子那伙人一样,先顺着他跟他走,然后再偷偷找路人帮忙报官或者传信给我,就算要逃也要等到他对你失去戒心,待晚上他睡着后再逃,这样,你会有更多的时间更有把握成功,嗯……”想了想,又补充道,“怕他发现了追上你,你还可以先把他的衣服行头都扔到茅房里,让他们光着身子出不了门去追你……” 今天的经历,赵青是真怕了。 就如天下所有爱子心切的母亲一样,她絮絮叨叨地一股脑把自己能想到的法子都说了出来。 直听的舒凝霜一愣一愣的。 有这么教孩子的吗? 难怪李七爷那么深沉的一个人,都被气的暴跳如雷。 大庭广众之下竟和个四岁孩子斗起气来。 当时那种情况,任谁也没想到他只是想惩戒一下这淘气孩子,所以大家才会大打出手,李嵬才会红了眼。 遇到这么淘气的孩子,换谁也会头疼不已! “娘说的对!” 她这面震撼无比,福哥儿那面却听的郑重其事。 “我今天喝了一碗馄饨就睡着了,李嵬叔叔说那是他们给下了药,不知道是什么药这么厉害,娘给我买一些带在身上,下次再遇到坏人,我就偷偷地放在茶水里,迷晕了他们!” 天生喜欢捉弄人,福哥儿对这些尤其热衷。(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护犊子 那怎么行? 小孩子怎么能随身带这种东西! 舒凝霜第一个就反对。 正要开口阻止,就听赵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 生在经商世家,他们母子今后注定要游走各地。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今天的事情,她是该给福哥儿随身携带些防身之物。 “我明儿就让李嵬去找找看,能不能给你弄一些,只是……”她话题一转,神色及其郑重,“这东西只能在你遇到危难时保命用,平日绝不能用来欺负小朋友……男人做事要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种阴私手段只有小人才会使用……” 这还差不多! 听了这话,舒凝霜又把已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刚要点头称赞,下一刻,舒凝霜又睁大了眼。 就听赵青眼皮都没眨地说道,“不过,你现在只有四岁半,还不算男人,遇到危险时偶尔使用一下也无伤大雅……” 给福哥洗完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抱出来。 李霁也已洗漱完毕,换了件月白色道袍,正和杨子骞、朱立诚几人坐在雅间喝茶。 灯火也早回来了。 正眉飞色舞地和大家说着福哥儿拿小树砸人的伟迹,“……他一面砸,还一面喊救命,看的我和七爷都懵了,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苦主?” 朱立诚和杨子骞都听直了眼。 一丈多长的小树? 根上还有一坨泥? 这还是个四岁的孩子吗? 这也太生猛了。 嘴唇动了动,杨子骞想说什么,想到赵青一怒之下连自己的马头都给砍了,她有这样的儿子也不足为奇。 索性又闭了嘴。 瞧见舒凝霜和赵青抱了福哥儿走进来,灯火立即闭了嘴。 如今他已经知道。虽然长相一模一样,可赵青却真的为沈怀瑜生了个儿子,绝不是他的主母,可他还是打心里对赵青有丝尊崇,不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瞧见众人,福哥儿吱溜一下就从赵青怀里跳下来。 “杨叔叔!” 四个人当中,福哥儿对杨子骞最熟。想也不想就跳到他身上。 被杨子骞一把抱起。福哥儿咯咯笑了一阵。 一抬头瞧见正襟危坐的李霁,笑声戛然而止,小身子下意识地朝杨子骞怀里躲了躲。 看到李霁。赵青就想起他在大街上被福哥儿贴纸条的事情。 顿时,她脑子里就自动联想起前世也有人恶搞,在别人后背上贴了写着“我是王八蛋”几个字的纸条,然后那人一点都不知道。竟还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被围观…… 这么想着。赵青心思一下子就走偏了。 她脑子里自动地就把福哥儿贴在李霁后背那几个字幻想成“我是王八蛋”,不由打眼底浮起一层笑意。 一直盯着赵青。 瞧见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她竟罕有地露出这种微笑,李霁哪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这一生,还从没今天下午这么狼狈过。 脸色一阵暗红。 他狠狠地瞪了赵青一眼。低了头,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慢慢地喝。 赵青慌忙止住了笑。 大家寒暄落座。 赵青从杨子骞手里接过福哥儿放到李霁跟前,吩咐道。“……快跟李叔叔道歉。” 这是之前娘就告诉过的。 这件事情,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对。 只是。曾被李霁当众拎着的那种无力感,福哥儿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现在是打心底对李霁有丝畏惧。 他看着一脸正色的李霁,大眼睛轱辘辘转着,却不敢上前。 “快给李叔叔道歉。”赵青就推了一把,“没事的,你李叔叔是大人,不会怪你的。” 这话说的。 今天自己若要借势说教这孩子几句,就是自己太小气,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有这么引导孩子的吗? 口口声声说是道歉,这还没说话呢,就先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 也难怪孩子淘得无法无天。 这野蛮女人,还真是护犊子。 听到赵青如此偏袒福哥儿的话,莫名地,李霁就火往上冒。 他啪地放下茶杯。 一低头,瞧见福哥儿紧攥的小手上缠满了纱布,李霁心顿时又一软。 他瞬间就想起下午和福哥儿相处的情形。 先前无论是一个人面对那矮瘦男子的追截,还是翻马车,无论是在高粱地里被自己一次次地堵截,还是在闹市街头面对自己的暴怒,他都没哭过。 倔强的模样让自己一直认为他太顽劣,顽劣到不可救药。 可他却在最后扑倒娘亲怀里哇哇大哭! 现在想来,他不是顽劣,他是真的害怕自己也像尤六子一般要对他不利,怕自己把他带走了再也见不到娘亲,所有才百般地和自己作对,千方百计地想要逃走吧? 小孩子思想单纯,听到什么都会信以为真,自己和灯火的对话又一点都没避着他,他听了怎能不害怕? 这一路上,他一定早就吓坏了吧? 这样一想,李霁心头刚窜出来的火气顿时一扫而空,暗道,“一个四岁的孩子,我跟他较什么劲?” “过来……”他面无表情朝福哥朝了朝手。 福哥儿眼前一亮。 他回头看看娘亲。 赵青就鼓励地点点头。 福哥儿就小小地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小步,小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碰了碰李霁大腿,大眼睛的余光悄悄看向李霁脸色,然后又碰了碰。 李霁就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小孩子的心性,生来就喜欢强大威武的人,就像现代许多孩子都崇拜父亲一样,虽然被李霁折腾怕了,心底对他有种畏惧之心,可也让福哥儿打心底对他尊崇。 潜意识里还是很想接近他。 如今见李霁态度随和,任自己碰触,全没有在集市上时的那股威严,福哥儿立即就大起胆子。 吱溜一声,就爬到了李霁大腿上。 小腿一扁就坐了上去。 脆生生地像向李霁道了歉,“……李叔叔对不起,今天是我错了,求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这么点一个小人一般见识。”伸了小手在空中比量着自己才有多高。 黑溜溜的大眼轱辘辘转着,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惹得屋里众人哄堂大笑。(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暗战 气本就消了,此时再看到福哥儿这模样,李霁心都化了。 一把就将福哥儿抱起来。 福哥儿立即搂了李霁的脖子咯咯地笑 李霁抓着他缠了纱布的小手仔细查看,嘴里漫不经心道:“说说看,你都错在哪儿了?” 这孩子,是颗好苗子。 不说他那妖孽般酷似朝阳郡主的长相让他莫名就有种血浓于水的亲昵,尤其他一下午在自己跟前表现出的那股发自骨子的倔强,坚强,让他打心里喜爱。 打心里不想他长歪了。 才会如此不着痕迹地调教,敲打。 福哥儿立即止了笑。 他仰脸认真看着李霁。 “……我不该听了叔叔和灯火的对话,就胡乱猜疑叔叔是想把我卖入京城,我应该先坦诚地告诉叔叔我娘亲还在石州府,要去京城得娘亲允许,让叔叔先带了我回来见过娘亲再说,还有,我不会赶车,叔叔又比我厉害,我就算抢了马车也逃不走,不该抢马车,结果差一点就被压在车下……”从小到大,他每次犯了错误,娘亲都会让他认真反省自己错在哪里,这次也不例外,刚刚洗澡的时候,娘亲已经教训过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福哥儿也不扭捏,把自己的错误认真地一条一条地背了出来,态度极为认真诚恳,俨然一个小大人。 没想到,福哥儿会认识的这么深刻,而且叙述的这么有条理。 在座众人都非常诧异。 原本听了福哥儿给李霁贴纸条的事情,心里还觉得这孩子太顽劣,犹豫着要不要真把女儿给他订娃娃亲的朱立诚,对福哥儿的印象顿时大为改观。 深深地看了赵青一眼,李霁把已涌到唇边准备说教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赞赏地点点头。 “嗯,男人行事就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做错了不怕。就怕明知道错了却死不悔改,福哥儿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真是个好孩子。” 福哥儿嘻嘻地笑。 麦芽糖似的粘在李霁身上。 看得杨子骞心里别提多别扭。 他对李霁,是有意见的。 若不是他下午抓着福哥儿不放。早早地送回来,自己的马又怎么会被赵青一怒之下给斩了? 那是他最心爱的一匹宝马。 是他花了近万两银子从古风马场买的! “……福哥儿别不理他,他下午还把你的好兄弟给打了呢。”他伸了手招呼福哥儿过来,嘴里不无恶意地揶揄李霁下午和个四岁孩子一般见识的小肚鸡肠。 李霁原本柔和的目光顿时就闪过一道凛冽。 周身都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出身皇室,从小就把处变不惊。喜怒不行于色的一套功夫修炼到了家,寻常杨子骞这话,他根本就不会表现出一丝怒意。 只是,今天他是真的狼狈。 一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此时竟被当着赵青的面提起,李霁的心情可想而知。 朱立诚舒凝霜脸都变了色。 朱立诚悄悄踢了踢杨子骞。 斩了杨子骞的马,伤了李霁和他的侍卫,这都是她娘俩惹的祸。 此时见两人间剑拔弩张,赵青心里别提多尴尬。 一向聪明的她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该向着谁说话? 面上一副泰然自若,心里却想着能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变成隐形人。赵青不停地祷告着,“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大家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只有杨子骞,恍然不见朱立诚的暗示,只用一副温润的表情逗弄着福哥儿。 “他欺负你,你别理他,过来叔叔抱。” 感觉自李霁身上发出的那股慑人气势,福哥儿小身子顿时僵了僵。下意识地就要挣脱李霁窜过去。 打心里,他很惧怕李霁露出这一副威严表情。 只是,当他看向娘亲,对上娘亲那严厉阻止的目光时。已用力挺直准备外瞪的小腿顿时又软下来。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乖巧地爬在李霁怀里,乌黑的大眼轱辘辘地转啊转。 “杨叔叔说的不对!”他忽然大声冲杨子骞道。 “不打不相识,我娘说了,生意场上有些和平是谈出来的,可有些和平就是打出来的!”忽闪着大眼看着杨子骞,“就向广盛镖局廖二爷家的贵哥儿。他仗着人高马大,一开始就欺负我没爹,总是和我作对,我忍无可忍就狠狠揍了他一顿,揍得他嗷嗷直叫,最后连连告饶认我做了大哥,如今我说东他都不敢往西……”把自己在佳宁县的丰功伟绩说了,最后道,“我娘说这就叫打出来的和平,当商量讨好都不起作用的时候,那就比谁的拳头硬,只有一个打服了另一个,立下大小顺序,以后大家就能和平相处了!” 一面脆生生说着,福哥儿回头看向李霁。 “下午叔叔抓着我不放,也是因为我太顽皮惹恼了叔叔,才想教训我,是不是?”又理所当然道,“现在我都已经道歉了,也承认错误了,叔叔自然不会再记我这么小个孩子的仇,对不对?” 不得不说,福哥儿的话虽然很直白,也没什么章程,全都是一些孩子间打打闹闹的小事情,可也蕴含着大道理。 相比之下,自己让他计较李霁下午的惩戒,倒显得小肚鸡肠了。 杨子骞脸腾地涨红。 李霁原本一肚子的怒火,瞧见杨子骞被福哥儿说的哑口无言,心里的暴躁瞬间就消失殆尽。 “福哥儿说的对!”他淡淡地扫了杨子骞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心胸宽广,光明磊落,福哥儿千万别学某些小肚鸡肠的阴私小人……” 杨子骞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虽然也伶牙俐齿,可当着孩子,却无法狡辩,否则一旦带歪了福哥儿,相信赵青会剥了他的皮,把他给大卸八块。 今天下午,他是真领教了赵青对福哥儿的紧张在意。 福哥儿,就是她的逆鳞。 任她再聪明冷静,一旦遇到福哥儿的事情也会像寻常女人那般疯狂。 杨子骞嘴唇动了又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扭到一边。(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留餐 李霁心情大好。 他转头招呼了灯火过来,从他手腕摘下一串龙眼菩提佛珠递给福哥儿,“你那个正大哥,人虽然蠢笨了些,可也是个赤城之人,我今天打了他,就拿这个给他赔个礼吧。” 直看的灯火一愣一愣的。 他家七爷,打了人什么时候还需要赔礼的? 就算要言传身教,也没必要这么摧眉折腰吧? 感觉身边那股吓人为气息没有了,福哥儿立即又欢实起来。 他兴奋地接了龙眼菩提手串,“……正大哥最喜欢佛珠,见了这个一定非常高兴。” 兀自坐在李霁怀里拿了龙眼菩提手串玩起来。 瞧见杨子骞有些淡淡的,赵青就笑着问道,“……杨大爷下午没有摔坏吧?” 她上下打量着杨子骞。 一提到下午的事情,杨子骞头皮还有些发麻。 他缩了缩脖子:“……三嫂发起怒来也真够吓人的,活脱脱一只母老虎,我下次是再不敢惹了。” 逗得赵青噗嗤一笑。 正听福哥儿在那海阔天空地乱扯的李霁脸色就僵了僵。 有小二敲门进来,“……吕师爷来了,问朱大人和李七爷要不要听听尤六子的口供?” 朱立诚看看李霁。 李霁点点头。 朱立诚就回头吩咐小二,“让他进来吧。” 随小二走进来,吕师爷站在地当中,简单而又有条理地将审讯的经过说了。 屋子里特别的静。 大家都震惊于尤六子不仅仅是只想让赵青母子死那么简单的险恶用心。 杨子骞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 舒凝霜脸色发白,她看着赵青,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 连朱立诚都变了脸色。 放在桌案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用尽全力才忍着没有立即喊人把这些人都推出去斩了。 用心再险恶,尤六子也只是筹谋,只是想想。 如今没有既成事实,就罪不至死! 为今之计,他只能慢慢地寻找尤六子的其他罪证,想办法加重他的刑法为赵青出这口恶气。 看着脸色发白的赵青。李霁也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好险! 若不是福哥儿天生力大无穷又古怪精灵。不同于寻常孩子,自己逃了出来,若不是自己凑巧在回京路上遇见。若不是自己发现福哥儿是她的孩子担心她着急,加快了脚步……稍微错过一点,以她今天下午那股疯狂,现在都早已落入魔掌了。 一想到尤六子竟准备了十几个男人要糟蹋她。还要当着她的面再一刀一刀刮了福哥儿,李霁手臂上紧绷的肌肉都微微发颤。 剿灭石州府帮会的令是他下的。 可他自始至终却没有让自己的人插手。 现在。却出了这样的纰漏。 差一点点,他就亲手断送了她! 断送了自己兄弟唯一的血脉! 神色淡然地抱住福哥儿静静地坐在那里,足足几十息,李霁才呼出一口气。他看都没看屋里其他人,转头对灯火淡淡地吩咐道: “告诉傅万年,把这些人都给我一刀一刀地刮了。” 声音很轻。就像是吩咐身边人准备晚饭一般自然平淡,连坐在他怀里的福哥儿都没感觉到一丝烟火。兀自低着头,笑嘻嘻地摆弄着灯火刚刚给他的一个金灿灿的九连环。 可听在屋里其他人耳朵里却恍然暮鼓晨钟,震的大家脸色煞白,耳朵嗡嗡直响。 朱立诚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嘴唇动了又动,想要问却又不敢,直看到灯火当真领命匆匆离开,他才彻底闭了嘴。 屋里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朱立诚才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大家才又断断续续说起其他事情。 出奇的,谁也没再提尤六子的事情。 因已经和赵青初步约定要把宜春河以南的粮食市场让出来归还沈家以换取赵青独家的水果储运催熟之法,而且两人还签了几万吨的桃子协议,杨子骞急着赶回中州和父亲商量并重新调整杨家的生意格局,瞧见赵青这已经没事儿了,便起身告辞。 而李霁原本在石州的事情就没办完,是因为骤然遇到赵青,以为是自己的发妻却又不是,他大喜大悲之下,心绪凌乱,索性眼不见为净,把事情都交给了秦南,自己一走了之。 如今既折了回来,索性就决定干脆住上几日,把事情办完再走。 听他今晚不走,朱立诚就给身后的小厮打了个眼色。 小厮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府衙的书办来请朱立诚和李霁,“……听说七爷又返回来了,许会长在大香楼安排了酒宴,想请七爷和大人赏光。” 朱立诚就看向李霁。 李霁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今儿累了,就不折腾了,简单在这儿对付一顿吧。” 在这儿? 朱立诚抬头看看头上连承尘都没有的敞露着的黑乎乎的屋梁。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李霁已低了头陪福哥儿拆解九连环。 苗汉青夫妇却受宠若惊。 直担心自家的厨子做不好,苗太太偷偷叫了赵青出来,商量着要不要去大香楼订一桌席面,“……费用全部由我们出!” 京城贵客能在这儿用饭,简直蓬荜生辉。 一宣扬出去,顺来客栈都跟着水涨船高。 赵青却觉得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就简单做些家常菜吧。”她建议道。 前世身为跨国公司的执行董事,她应酬非常多,出入尽皆五星级酒店宾馆,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可她还是喜欢自家保姆做的家常菜,清淡可口,有种家的温馨。 将心比心,一日三餐应酬不断,这李七爷未必就一定喜欢那种大酒楼的口味。 苗太太嘴张着比鸡蛋大,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三奶奶也尝过,我那厨子的手艺,根本上不了台面。” 赵青就想了想,干脆自己亲自下厨。 对于炒菜做饭,前世的赵青很不屑的。 她一直奉行君子远庖厨的原则。 认为只要把钱赚回来,想吃什么都能买到,在前世,即便想吃家常菜,她也是背了菜谱回去告诉保姆怎么做。 这一世,最开始,她也是奉行这个原则。 首先就调教出了一个罗嫂,如今已经成了佳宁县炙手可热的大厨师。 只是,后来有了福哥儿,成了母亲,有些想法不知不觉地就变了。 亲手给宝贝儿子做一顿美餐,坐在旁边看着他一边吃一边喊着好吃,这便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人生最大的乐趣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洗手做羹 为老太太守孝那三年,除了打龙理门客栈和那二千亩果林外,赵青几乎没怎么出门做生意。 而龙门客栈有驰风,二千亩果林有顾长生和二老爷,她只负责把握全局,关键的时候掌掌舵便可,大部分时间还是很清闲的。 索性就学起了厨艺。 这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刚吧? 想起自己最初下厨时常常把菜炒焦的情形,赵青摇摇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做家庭主妇的天赋,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些常喊着自己没天赋,一辈子也不会做菜的人,是没有用心。 当你真正用心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一定能行。 她现在的厨艺,比罗嫂都好。 问了李霁没什么忌口,口味偏辣,赵青就简单地拟了个食谱。 顺来客栈的厨师也都是行家,手脚也利落,很快就按赵青要求备好了料,而赵青则只负责烹炒。 生来力大无穷,十几斤的铁锅在她手里掂起来就跟玩具似的,看得顺来客栈的大师傅不要不要的。 很快地,八菜一汤就出了锅。 红烧肉,狮子头,竹笋炒大虾,水煮鱼,烧茄子,凉拌三丝,凉拌黑木耳,蒜蓉粉丝蒸扇贝,萝卜老鸭汤,其中红烧肉和狮子头是福哥儿的最爱。 被尤六子绑架,福哥儿今天可是吓的不轻,赵青亲自下厨主要也是为了给他压惊,而水煮鱼则是专门为口味偏辣的李霁做的。 让小二招呼了在雅间聊天的众人出来。 来到桌前,李霁当仁不让地坐了首位。 朱立诚自然就坐在了李霁左下首,舒凝霜挨着朱立诚坐了,赵青则坐在了舒凝霜旁边。而福哥儿就坐在赵青身边。 这座位顺序一点毛病都没有。 几乎和乞巧宴上的顺序一模一样。 可是,通共就五个人用饭,待大家都坐定了,舒凝霜和朱立诚一抬头才发现,迎面赵青和李霁中间正好隔了福哥儿。 自己这面看上去,俨然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 舒凝霜和朱立诚顿时都怔了怔。 发现两人神色古怪,李霁目光也向旁边扫去。不由挑了挑眉。打眼底浮起一丝愉悦。 那愉悦,只一闪便消逝而去,闻到一股麻辣的鱼香扑鼻而来。李霁好奇地看着苗太太亲自端上来的一大盆还发着吱吱滚油声的红辣椒,问道: “这是什么?”吃遍了京城的有名酒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直接把菜盆端上来的,而且还是满满的油炸红辣椒。 这不是想把人辣死吧? 就算是家常便饭。也没有随便到这种程度的啊。 只被李霁淡淡地扫了一眼,苗太太就吓得一哆嗦。她下意识看了眼正低头给福哥儿系围兜的赵青,磕磕巴巴回道:“三奶奶说,这叫水煮鱼。” 水煮鱼? 朱立诚和舒凝霜也都地凑过来。 “……怎么不用盘子?”舒凝霜语气中有丝淡淡的责备。 水煮鱼是后世才出现的菜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舒凝霜第一感觉就是这也太不雅观了。 就是普通老百姓家也没有这么慢待客人的。 “这……” 苗太太脸色一阵涨红。 “这就是用盆儿装的!”福哥儿抢着说道,“我娘说,这水煮鱼要用整整一大条鱼。连鱼带水足足一大盆儿,一般的碗盘根本装不下。而且最后还要往上泼滚油,非常热,最好还是用盆装,虽然有些不雅,但看上去很实惠,有种家人的味道……” 做生意,难免要经历各种场合,酒桌上少不了要谈些风土人情,比如哪里有好吃的,哪家的戏唱得最好,哪里适合钓鱼,哪里适合赏梅,哪个酒楼的拿手菜是什么,哪种酒用什么器皿装……这些常识,男人是一定要知道的。 寻常时候只要遇到了,赵青就会像对待大人一样告诉福哥儿。 而福哥儿生来就遗传了父亲的天赋,天生过目不忘,见大家质疑,立即声音响亮地说起来。 众人纷纷转过头。 赵青刚给福哥儿系好围兜,听了就亲昵地在他额头啄了一下,“嗯,福哥儿说的非常好,只是记得,下次再跟人介绍的时候,要把我娘说的几个字去掉。” 福哥儿就嘿嘿地笑。 感觉雅间格外沉寂。 赵青一抬头。 大家正瞪着眼睛看着她母子。 见她看过来,舒凝霜首先回过神,她瞪着一大盆红辣椒道,“……我怎么没看到鱼?” 既然是赵青让用盆装,那就用好了。 怕李霁挑剔,她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 “都在辣椒底下呢……”赵青笑着挽了挽罗袖,伸手接过吓得呆呆站在一旁的苗太太手里的铁勺,优雅地打捞着盆上浮着的红辣椒,“大家都知道,鱼最原始的做法就是用江水煮江鱼,这水煮鱼就是仿照了这一做法,只是更精细……” 古代没有漏勺,用铁勺很费力,赵青做的很仔细,动作缓慢而优雅,甚是赏心悦目。 把捞出的红辣椒倒入事先让人准备的盘子里,嘴角继续说道: “鱼都是鲜活的,把鱼切成薄薄的鱼片,用酒、盐、胡椒粉等调料喂好,然后再把江水烧开后,把喂好的鱼片下进去……”渐渐地,热腾腾的盆面就露出一汪淡黄的油,油汪汪的水面下翻滚着的雪白的鱼片,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麻辣鱼香,看到人直流口水,“再加入麻椒、辣椒,再淋上滚烫的热油就成了,姐姐尝尝……” 放下铁勺,赵青伸手拿起桌上的铜箸要给大家夹。 “我来,我来!” 福哥儿急的直叫,他伸了小手拽住赵青的袖子。 福哥儿小手上包着纱布,拿铜箸不方便,赵青要喂他吃,福哥儿死活不肯,一定要自己来。 扭不过他,赵青就把他右手上的纱布解了下来,白嫩的小手上露出一道一道的细细的口子,赵青看着就一阵揪心,见福哥儿伸了小手去抓铜箸,声音顿时也变的格外轻柔,“……仔细些,要是觉得疼就别用了。” “都没出血,一点都不疼!” 福哥儿呲着小白牙,朝赵青扬了扬满是口子的小手。 看在李霁眼里,胸口闷闷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挖墙角 鱼片切的特别薄,又软又嫩,极不好夹。 用力大了就会碎掉,用力小了,又夹不住,而且,夹的部位也很有技巧,是个训练五指灵活度和小脑的好法子,在佳宁县时,每每吃水煮鱼,酸菜鱼之类的菜肴,赵青都有意训练福哥儿自己夹。 若是一般的四岁孩子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福哥儿从小力大无穷,却是占了先天的优势。 只见他拿铜箸的小手灵活地一翻,就颤巍巍夹起了一片白嫩嫩的鱼片,大眼扫了一圈,最后放在了李霁的盘子里,“……李叔叔尝尝。” 接着又给朱立诚、舒凝霜分别夹了,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片,就要低头吃,想起什么,又连忙夹了一片放在赵青盘子里,扬了小脸嘿嘿笑道,“我把娘给忘了!” 盯着盘子中的鱼片看了好一会儿。 李霁才慢慢夹起来,斯文地咬了一口,神色顿时一怔,紧接着,就把剩下的鱼片一口塞进嘴里。 不喜太油腻的东西,这盆鱼端上来,闻着倒是很香,可一看到上面浮着的厚厚一层油,李霁就打心里腻……这片鱼若不是福哥给夹的,他根本连尝都不会尝。 却没想到,看着油汪汪的,吃起来却油而不腻,又滑又嫩,尤其那麻辣辣的味道,让人一尝之下食欲大震。 “我还以为会有腥味!”舒凝霜已经惊呼出声,“想不到竟然这么鲜嫩,一点腥味都没有!” “给盛碗米饭来!”那面李霁已回头吩咐道。 苗太太怔了怔神。 随即欣喜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哎呀,怎么夹不起来?!” 吃完福哥儿夹的,舒凝霜立即就又伸了铜箸夹。 瞧见福哥儿夹的很简单,她也没在意,谁知刚一伸手就碎了,不由惊呼出声。 那面朱立诚铜箸下的鱼片也碎成一片。 见两人如此,李霁就暗暗加了十二分小心,一片白嫩的鱼片颤颤巍巍被夹起来,朱立诚刚要赞叹,就听吧嗒一声,被夹到半空中的鱼片瞬间碎落下来,溅起一片油花。 逗的福哥儿咯咯地笑。 赵青也噗嗤笑出声。 夹碎了鱼,连个四岁孩子都不如,朱立诚原本还有些不好意,如今见大家都一样,谁也没比谁强多少,不仅也跟着哈哈大笑。 “看来这还真是个技术活呢。”李霁也笑着摇摇头。 “哎呀,又碎了!”那面舒凝霜又惊呼出声。 顿时又响起一阵嬉笑声。 笑够了,赵青站起来,一面给众人示范,一面解释道:“……要逆着肉纹的方向夹中间,千万不能太用力。” “我来,我来!” 福哥儿跃跃欲试地窜到凳子上。 由于身份的原因,李霁来石州这些日子,但凡酒宴,大家都很矜持,不仅话要在心里掂量几个来回才说,举止动作也及其雅致,这顿饭一开席,大家原本也很中规中矩,可经这么一闹,立即就像被撕掉了一层薄薄的遮羞布,大家索性都放了开来。 尤其李霁,看着福哥儿窜上窜下的,心情格外的好。 见他竟也如莽撞少年般和福哥儿嬉闹,朱立诚连最后一丝戒心都荡然无存。 嘻嘻哈哈的声音一直传到雅间外。 连垂立在门口的苗汉青夫妇、夏竹等人脸上都笑盈盈的。 一大盆鱼很快被吃的干干净净。 甚至连盆里的豆芽都被朱立诚和李霁抢到碗里。 没办法,太好吃了。 手慢就没了。 直到大盆被端下去,大家才把目光放其他菜色上。 看到红烧狮子头和红烧肉,李霁就想起下午福哥儿骗他回顺来客栈时曾说过,想吃顺来客栈的红烧肉,酱肘子,狮子头的话。 就用铜箸将一个硕大的狮子头分开,夹了一瓣大的递过去,赵青也正夹了一块红烧肉给福哥儿,两人的铜箸正撞到一起,顿时都怔了怔。 从小养成的好习惯,福哥儿也不用人喂。 自己捧着半碗饭,夹了两块肉,低头了吃的正欢,瞧见碗里多了两双筷子,动作瞬间就顿了顿,他慢慢抬起眼,看看娘亲,又看看李霁,随即便伸了小碗把狮子头和红烧肉都接了过去。 夹起碗里的狮子头就咬了一大口。 “真好吃!” “……慢点吃,仔细噎着。” 瞧见儿子吃的津津有味,赵青顿时露出满脸笑意。 这笑容,静谧而满足,灿烂如三月桃花。 令得整个雅间里都洋溢起一股温馨的喜悦,如静好的岁月,李霁透过朦胧的烛光望过去,只是感觉特别的美好。 打心里渴望这酒宴能一直持续下去,一辈子别结束才好。 撤下桌子,舒凝霜还抚着鼓鼓的肚子意犹未尽。 她回头招呼了苗汉青夫妇过来。 “……你这客栈厨子的厨艺真高,不知是从哪雇的?”她看着两人温和道,“能不能也帮我雇一个?” 赵青错愕。 有这么挖墙角的吗? 话说的这么直白露骨,借十个胆给苗汉青,他也不敢把那大师傅再留着自己用啊。 双手巴巴地捧上都担心对方嫌慢了。 摇摇头,赵青心里叹息一声。 看来,这种以势压人不着痕迹的索贿方式,不只有后世存在,哪个朝代都有啊。 被赵青看的脸色有些发烧,舒凝霜表情讪讪的。 开客栈酒楼主要就靠厨子赚钱,她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地道。 没办法啊,这大师傅的手艺太好吃了。 余光瞧见李七爷和自家老爷听了自己的话目光都亮起来,尤其自家老爷,眼底都带着笑意,舒凝霜索性只做看不见赵青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温和模样看向苗汉青,心里想着横竖自己的几个小叔都做生意,回头给他签几个单子就是了。 苗汉青脸红到了耳根。 “夫人这是说哪里话,夫人若是喜欢大师傅的厨艺,只管带回去便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只是,苗汉青脸上又露出一丝尴尬,“这桌菜……不……不是……客栈大师傅做的。”他目光求助地看向赵青。 不是大师傅做的? 舒凝霜微呀。 她顺着苗汉青目光看向赵青,“……那是谁做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解释 第三百一十二章解释 “是,是……” 沈三奶奶如此尊贵的身份竟亲自下厨伺候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有损声誉,苗汉青支支吾吾,正不知怎么回答,那面福哥儿已经大声叫嚷出来 “是我娘做的!” 娘做的狮子头又软又香,最好吃了,他一尝就知道。 刷刷刷…… 李霁三人同时看向赵青,舒凝霜惊呼出声: “这些菜竟然都是妹妹亲手做的?” 之前赵青在厨房时,舒凝霜就出来找过她,怕伤了声誉,他们就含糊说被果商们叫去了,没想到,千瞒万瞒竟还是被福哥儿一语道破,使劲绞着双手,苗汉青夫妇不知所措地看着赵青。 赵青眉头都没动。 “……福哥儿今儿大难不死,我想给他压压惊。” 福哥儿立即搂了赵青的脖子,“我好久没吃到娘做的狮子头了,都馋死我了!” 既是赵青做的,舒凝霜自然不可能请她去府里做厨娘,她微微有些失望,又有些嫉妒。 “想不到,妹妹的厨艺竟然这么好,谁若……” 谁若娶了你,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话到嘴边,才想起赵青乃是寡居之身,顿时又咽了回去,她目光下意识瞟向李霁。 李霁正看着赵青那青葱似的娇嫩十指出神。 朝阳郡主的小手也是这样的娇嫩,握上去软软的。 只是,朝阳郡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手却没有她这么巧,竟然做得这样一手好菜。 就是不知这双小巧秀气的手摸上去会不会也很软? 心猿意马地想着,他下意识地抬手就要去摸。手伸到半空,恍然才发现众人正看着自己,李霁怔了怔。就势把手朝吃饱喝足正在娘亲怀里腻歪的福哥儿拍了拍,“……过来!” 福哥儿立即燕子似的窜了过去。 抱着福哥儿。李霁心里竟有些嫉妒沈怀瑜……有个如此聪慧能干的妻子,这样可爱的儿子,他比自己都有福气。 喝着茶,舒凝霜又提起李霁承诺将以荀公子为首的五个才子介绍进入京城的岳麗书院的事情,大家不免又对乞巧宴上才子佳人的才艺感慨议论了一番……其间,每每李霁开口,赵青大都保持沉默,偶尔赵青开口。李霁也会很默契地不说话,一晚上看着大家谈论的高兴,可两人谁也没接过谁的话茬,恍然隔了万水千山,尽管如此,李霁心里依然舍不得起身告辞。 直瞧见福哥儿趴在自己肩头睡着了,李霁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朱立诚夫妇立即也跟着站起来。 赵青小心翼翼地接过李霁怀里的福哥儿递给周嫂,亲自将三人送到顺来客栈大门外。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顺来客栈门口破天荒地挂了一排大红灯笼,明亮的烛火透过大红的绡纱照在地上,有种朦胧的静谧。如静好的岁月。 李霁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 若有所思地一转头,赵青正呆呆地看着他,四目相对。赵青目光就闪过一丝尴尬,似要躲闪,随即便又大大方方地看过来。 李霁挑挑眉,就势顿住脚。 知府衙门的马车早就到了,瞧见众人出来,守在车前的丫鬟婆子立即迎上来。 见李霁和赵青双双停下来,舒凝霜张嘴要叫,被朱立诚一把拽住,拉了她率先上了马车。 尽管打心底反对两人走的太近。 可是。李霁救了福哥儿的命,以赵青可以拿命去救福哥儿的疯狂。即便李霁现在要求她以身相许,她也会答应吧? 坐在马车上。看着大红灯笼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舒凝霜幽幽叹息一声。 真是孽缘啊…… 赵青却没想那么多,她正认真打量着李霁。 他穿了件月白色道袍,头上依旧没带冠,随意地挽了个髻,用簪子别着,目光明亮而深邃,浓黑的眉毛如一把锋利的剑,于英俊中透着股凛然正气。 这眉眼,这目光,怎么看都是个胸怀磊落的正人君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轻薄之徒呢? 可若不是,那日感恩塔下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又想到他今天竟当真承诺要将那些表现优越的才子推荐到岳麗书院,全不是自己猜测中的那般诡诈小人,赵青心里更加困惑,秀气的眉头不知不觉便蹙了起来。 见赵青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隐隐地,李霁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待见她忽然就蹙起眉头,李霁脸色瞬间就僵了僵,他微低下头,轻咳了一声。 回过神,赵青收回目光。 “谢谢你,救了福哥儿。”她看着脚下的灯影说道。 她竟然是为了道谢! 李霁怔了怔,随即说道: “三嫂客气了,我也只是路上遇见,不过举手之劳,放在谁都会这么做……”说完,转身就走。 “七爷……” “三嫂还有事?”声音有些冷硬,李霁回过头,身子却没动。 “那天……感恩塔下……”赵青声音顿了顿,“为什么?” 猜来猜去太累人,赵青决定还是当面问一问。 这么问很尴尬,可眼前这人毕竟不同。 若他只是权势冲天也就罢了,知道他是个轻浮的,自己以后见了绕着走就是,也没必要摧眉折腰地去攀附。 可他是她的救命恩公! 五年前就从马蹄下救过她的命,今天又险险地从剑光下救了她一命,救了她的福哥儿。 这样如同再造的大恩,自己无论如何都该报答,都不能沉默。 话说的没头没脑。 可李霁却听懂了。 他静静地看着赵青。 久久,久久 就在赵青以为他不会回答,想转身就走时,李霁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淡淡传来。 “你长的……很像我失踪多年的发妻,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李霁声音艰涩,顿了顿,“我真的以为你就是她!” 若不是什么? 赵青心砰砰跳了下。 他那日那粗暴轻浮的举动,就是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他的发妻吗? 念头闪过,她开口问道: “她……脖颈上有……胎记?” 除了查验胎记,她想不出他还有别的理由那样对她。 身为现代人,赵青从来都没有古代女人的扭捏,否则,她也不会一个辣名响彻西北了。 可不知为什么,脖颈两字说出口,赵青脑子里就莫名地闪现出那日感恩塔下两人那暧昧的姿态,从来不知“口吃”为何物的她竟破天荒地结巴了。 吃力地说出胎记两个字,赵青两个脸颊都火辣辣的。 只脸上的神色依旧如此,沉静如水的目光看不出一丝波澜。 ps:章节名改不了,我明天联系编辑,大家先内容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释怀 每一次见到赵青,李霁都恍然有种她就是朝阳郡主的错觉。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人,她怎么就不是朝阳郡主呢? 心里恍恍惚惚的,听到赵青的问话,他怔了怔。 胎记? 什么胎记? 盯着赵青的眼睛看了足足几十息,李霁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赵青问话的意思。 不是验证胎记,是寻找我李家几代独传的信物! 想到那块蝴蝶珮非同一般,尤其他材质特殊非李家血脉不能摘下这件事非常玄妙,只言片语解释不清,反倒会让她觉得牵强,从而生出更大的误会,话到嘴边,李霁又顿住,他含糊道,“……你脖子上,没有。” 果然是在寻找胎记! 一直恼恨他那日的粗暴非礼,眼前时不时地就会浮现出那****欺负自己的情形,又加上众人疯抢桃子,福哥儿被劫等事儿一庄接一庄,应接不暇,这两天赵青还真没来得及静下心来仔细回忆那日他们见面的经过,被李霁一提,她顿时就仔细回想起来。 那日,最初的时候,他好像是激动地告诉自己,他是自己的相公,他们是拜过高堂入过洞房的结发夫妻……之后,是因为自己毫不犹豫的否认,他才突然就发了狂,粗暴地撕开了自己的衣领……然后……然后……他好似,还吐了血。 猝不及防地,赵青就想起自己身上那滴几乎被她遗忘了的血痕。 从骤然找到妻子的惊喜到忽然发现这只是个误会,他是大悲大喜之下,承受不住那剧烈的刺激才突然吐了血吧? 这就是说,那****根本就不是有意轻薄。 这都是一场误会。 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的轻薄子! 好似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突然被搬走,赵青浑身轻飘飘的。整颗心都飞扬起来,一丝熠熠的神采打眼底浮现出来。 她极力压抑着心里那股莫名的喜悦。 歪着头,神色郑重地看着李霁。 “这理由也情有可原。好吧,我原谅你了!” 神色好似很郑重。可那闪着熠熠神彩的眸子却带着股怎么也掩不住的笑意,落在李霁眼里,分外的俏皮。 李霁整个人顿时痴在那里。 直到赵青走出很远,李霁才回过味来。 原谅? 他贵为皇子,身为西北王,执掌几十万士兵的生杀大权,除了父皇母妃,他作事从来不需要向谁解释。向谁报备,做了便做了,谁敢把他怎样? 那日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想不到,竟被这野蛮女人记恨上了。 难怪她会对他那般的疏离。 原来,她竟也向小女人似的会记仇呢。 盯着赵青的背影,李霁脑海里还回荡着“好吧,我原谅你了……”那句话。 摇摇头,他低低地笑起来。 听到笑声,赵青身子一滞。她嘴角微弯,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脚下瞬间加快了步伐。 刚一进屋。苗汉青夫妇就满面春风地迎上来。 苗太太上前一步亲热地扶了赵青的胳膊。 赵青歪着头,目光狐疑地看了看胳膊上白皙圆润的手,不知道自己身边什么时候竟多了个管事婆子。 苗太太也不介意,她呵呵笑着拉了赵青就往自己屋里走。 “……今儿媒人都快踩破了门,三奶奶眼光好,好歹帮我们家瑾瑶瞧瞧,谁家的公子好!” 赵青扑棱站住。 她眼光好? 那是指会做生意,她会看货物,看行情。 你这是挑女婿。挑女婿,好不好? 女婿又不是货物。怎么能让她来挑? 她若是真会挑,前世也不会直到死依旧还是孤家寡人一枚了! “我只会看货物。哪会看人……”她笑着指了笑盈盈围上来的夏竹,“……没见我们这一位都快成大姑娘了,我还没给挑着合适的呢。”看着苗太太,“要不,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先给我们家夏竹介绍一个吧?” “三奶奶!”夏竹一把摔开赵青,蹬蹬蹬上了楼。 “瞧瞧,瞧瞧……”赵青嘴里啧了啧,“……我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这都敢跟我发脾气了,也不知道谁是主子?”一面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抽开苗太太的手。 这浑水,能不趟还是不要趟。 却又被苗太太一把死死拽住,“……你好歹帮我看看!” 赵青没法,回头问周嫂,听说福哥儿已经睡着了,便跟着苗太太进了她的屋。 女儿能得赵青提携,从无人问津到媒人踏破门槛,苗汉青心情别提多好,瞧见赵青两人进了屋,回头吩咐小二给泡茶,“……就冲隔壁茶楼才送的那包碧螺春。” 说着,正要抬步进屋,感觉一阵凉风,苗汉青一回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人影,直惊的他魂飞天外。 正要呼叫,才发现是赵青身边的李嵬。 “李贤弟可吓死我了!”他拍了拍胸口,正要问话,去听见李嵬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夏姑娘的婚事,不用你们操心!” 古人和现代的婚姻观念差异很大。 在赵青看来,读书好固然重要,可个人能力,有没有担当更重要的,前世有许多学习尖子,在学校名列前茅,到了社会却一点都不如意,反不如那些学习中等的学生混的好。 苗太太却固执地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书读的好才是最重要的,她中意的那几个人赵青在宴会上都见过,觉得就是一堆酸掉牙的书生,而她看中的两个,苗太太却认为对方家境一般,而且本人也有些太注重礼俗之事,读书不够专心。 闹得赵青越发地不愿意参合。 只苗太太对她崇拜到了极点,一定要拽了她帮着挑,最终在赵青答应她明天再帮她去看看本人,才终于放了赵青。 回到屋里,福哥儿睡的正香。 薄毯不知什么时候被蹬到了脚下,只穿了肚兜,露着胖乎乎的两条小短腿,小嘴嘟嘟的,还不时地发出吸允的声音,看着看着,赵青就不由一阵心软。 又心疼地检查了福哥儿后背的鞭痕,赵青这才搂了他轻轻躺下。 刚闭上眼睛睡着,外面一阵乎隆隆车轮声。 二老爷和赵胜押送的第二批桃子到了。 ps:补昨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赵青慌忙披衣坐起。 “……原打算在城外住一宿,明儿一早再进城,谁知道守城官兵一听说我们是沈家拉桃子的马车,竟主动给开了城门。” 二老爷一进客栈就急不可耐地去看大孙子了,赵胜则垂手立在地当中,神采奕奕地回禀着。 看向赵青的目光那叫一个尊崇。 他家主子,只身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石州府,不过短短二十天,竟然就混风生水起,想起守城官兵对自己一伙人的尊崇,赵胜感觉他这辈子腰板都没这么直过。 那可是城门宵禁啊。 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宵禁后不仅城门紧闭,在街上行走都要笞打三十,要进城,那更是想都别想。 在赵胜印象中,只有那些坐着八抬大轿,前面有十三罗开道的大官,才可以无视宵禁。 他们,只是一界身份卑微的商人! 赵青就笑了笑。 “……石州只是个小地方,没那么严格,听说你们这一两天到,朱夫人一早就跟城门打了招呼的。” 又问了些一路上的情况,赵青就吩咐顾长生和赵炳勋帮忙卸桃子。 第二批桃子,驰风足足运了一万五千二百吨。 分八批启运,每批相隔了一天左右,前三批都是五百车,赵青早给后面几队去了信。这批桃子直接运到石州,之后那五百车则取道中州府,如此穿插开。四批运到石州,四批运到中州。 虽然数目很大,但赵青这面早有准备,顺来客栈后院的大场地足足能存放一千五辆马车还绰绰有余。 而第一批桃子运来时搭建的临时帐篷也都没撤,早被赵炳勋带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直接入住便可。 五百车桃子很快就安顿好。 赵青亲自带着顾长生抽了几车查看,这批桃子。因为摘的晚,催熟效果比第一批还好。保管的也非常到位,至此,赵青彻底放下心里。 这桃子生意,她算是彻底做成了! 一通忙碌。赵青回到屋里,已经快三更。 福哥儿早就被二老爷抱他屋里去了,摸着空荡荡的床,赵青一阵恍惚。 夏竹笑嘻嘻敲门进来。 “……春兰生了,是个女儿!”她拿了封信扬了扬,“六月二十九的生日,六斤八两,把驰风乐的合不上嘴,特意让人快马加鞭给您报喜。还等着您给起名字呢。”送信的人后发先至,正好追上了二老爷和赵胜。 “我看看!”赵青一把抓过信。 春兰夏竹都是在古阑镇曾经最艰苦的日子和她一同走过来的,名为主仆。她们实则情同姐妹,现在春兰和驰风情投意合,终于修成正果,喜得千金,赵青是打心里高兴。 “就叫妞妞好了!”她想也不想说道。 当初自己怀孕时,因不知是男是女。曾经也准备了好些女儿的名字,都没用上。索性就给了春兰的女儿。 想到妞妞这个名字还是她们主仆在古阑镇时千想万想合计出来的,夏竹掩了唇咯咯地笑。 主仆俩兴奋的直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一闭眼,天就亮了。 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赵青睁开眼。 福哥儿正在自己的床头摆弄二老爷一路上给买的各色玩具。 见她睁开眼,就扔了玩具扑过来。 “娘睡懒觉,羞羞!”伸手小手指在赵青脸颊上刮了刮。 赵青就势抓住儿子的小手,查看上面的小口子好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又在福哥儿额头亲了一下,赵青这才抬头看向屋角的漏壶。 已经辰时了。 忙抱了福哥儿一轱辘坐起来。 “你爷爷醒了?”伸手拽过被夏竹叠的板板整整放在床头的月白色茧绸中衣和宝蓝色杭绸褙子,赵青一面穿,一面随口问道。 “早醒了。”福哥儿笑嘻嘻道,“正和顾伯伯、赵叔叔说话呢。” 说着,想起什么,福哥儿小脸顿时一抽。 他左右看了看,悄悄搂了赵青的脖子,“娘,我告诉你件事儿。” 瞧见儿子神神秘秘的模样,赵青差点笑出来。 好在这俱身体早束缚着她练就了一副息怒不行于色的本事,她绷着脸,也做出一副神秘模样认真看着福哥儿,“什么事儿?” “爷爷看到我后背的鞭痕了,我一醒爷爷就告诉我要带我回佳宁县,还说这客栈太破,都不如我们家丫鬟住的屋子……”福哥儿贴了赵青的耳朵悄悄说道,“我没同意,娘可千万别答应爷爷……” 赵青就想起周嫂昨夜告诉她说二老爷第一眼看到福哥儿后背的鞭痕顿时就心疼的掉了泪,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出门做生意,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突发事情,她也避免不了。 只是,福哥已经四岁了,而且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是该给福哥儿单独雇个贴身小厮和护卫了。 夏竹打了水进来。 洗漱完毕,赵青推门出来。 外面早热闹成一锅粥。 果商们前天批的桃子,昨天一天就销售殆尽,大家一早就听说第二批桃子这两天就能到货,一早只是试试运气遣人来打探,不想竟真的到了货。 这批桃子太赚钱了。 生怕出手晚了抢不到,果商们得了信,早饭都没吃就来拉桃子。 顾长生赵胜等人都没顾上吃早饭,就忙碌起来。 大家算账的算账,称重的称重,收银子的收银子,装车的装车,虽然昨天就没睡多少觉,可一个个都神采奕奕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劳累并兴奋着。 待到巳时,舒凝霜带了翠儿来到顺来客栈看赵青时,门口运桃子的马车已经迤逦排出二里地。 场面甚是壮观。 舒凝霜的马车根本赶不进来,不得已远远地就下了马车,扶着翠儿走进客栈。 一楼收款结账处没看到赵青的身影,舒凝霜很吃惊。 “……三奶奶去城外看高粱去了。”得了小二的传信急匆匆跑出来的苗太太解释道,“走了好一会儿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朱夫人要不要上楼喝口茶水?” 看了闹哄哄的客栈,舒凝霜摇摇头。 “算了,我去城外找她吧。” 昨天因福哥儿被劫的事情把谈话打断了,她也不知道赵青到底会怎么处置自己,心里一直忐忐忑忑的。 ps: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遭虫子的高粱 出了南城,顺着唯一的官路,舒凝霜很快就看到了一大片高粱地。 赵青正带了福哥儿站在地垄边和一个四五十岁,穿了件青灰色葛布汗衫的老汉说着什么,那老汉一面说,手里还拿了几穗高粱穗比量着。 远远地看着,好一会儿,舒凝霜才下了马车沿着地笼上的小路来到几人跟前。 “……客栈那边都要忙翻了天,妹妹倒有闲心,竟跑这儿来了。”她看着赵青责备道。 “卖了第一批桃子,大家都已经轻车熟路了,根本用不到我。”赵青笑道。 契约早签好了,顾长生赵炳勋等人又都是信得过的,一早晨安排完所有事情,她手里的确是没什么事儿了。 卖第一批桃子时,她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是在闯路,所以才亲自跟着,现在都走上正轨了,自然不用她亲自盯着。 “也就妹妹的心大,才能做甩手掌柜。”换一个人,这么大宗的交易,早忙的天昏地暗了。 看着沐浴在朝霞中,浑身洋溢着一股轻松恬淡气息的赵青,舒凝霜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一个百十来人乞巧宴,就把自己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几天几夜地睡不好。 而她动辄几十万两银子的出入,几百马车几百马车的货物说到就到,那么大的买卖,竟还这么清闲。 摇摇头。 这人和人真是没法比。 一面低了头看老汉手里捻开的一粒高粱穗,赵青又说道,“姐姐稍等,我马上就好。” “妹妹看什么呢?”舒凝霜好奇地凑过来。 “高粱都遭虫子了!”福哥儿脆生生说道。 他拽过老汉手里的高粱穗,小手指在穗头上拨了拨,捻出一粒蜡黄色背后有两条浅褐色纵纹的小虫,也不害怕,就用手挑着递到舒凝霜跟前,“伯母瞧,就是这个!” 把舒凝霜看得头皮直发麻,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快扔了!” “没事儿,不咬人。”福哥儿嘻嘻地笑。 “福哥儿昨儿衣服上粘了几条这种虫子,我一问,才知道他钻过一片高粱地,就带了他出来瞧瞧。”赵青看着舒凝霜解释道,“这位老伯说,不是一亩两亩,石州城外这一片高粱、谷子地都遭了这种虫子……”抖了抖手里的高粱穗,“姐姐看,高粱穗都黑了,里面瘪瘪的。”今年的收成怕是最少也要打五折。 接过去认真地捻了捻,舒凝霜抬头看着老汉,“就没办法治吗?” 老汉摇摇头,指着远处的高粱地,“这虫子繁衍太快,一片一片的,根本没个治。” 舒凝霜皱皱眉。 “我也听吕师爷跟老爷提过,说是不仅石州府,我们谭西省的高粱谷子都遭了虫害。” “不能喷些杀虫剂吗?”赵青问道。 没学过也没务过农,可赵青前世也听说过杀虫剂之类的农药,大面积喷洒便可,甚至连野草都能除去。 “没个治。”老汉摇摇头。 想起什么,舒凝霜忽然抬起头,“妹妹有没有办法治这虫害?” 这毕竟是她相公辖下的地区,能让老百姓多点收成总是好的。 治虫害? 还真把她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了。 赵青瞪眼看着舒凝霜,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哪能治得了这些?” 水果催熟储运之法那是贩卖水果必备的常识,本身就是生意人,所有她才记住了,至于农作物病虫害防治这些纯农业科学的东西,她是真的一窍不通。 送了老汉一些散银,两人来到停在官路边的马车旁。 让夏竹去自己的马车,舒凝霜则上了赵青的马车。 面对面坐着,看着自上车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赵青,舒凝霜心弦绷的紧紧的。 想问问她对沈怀瑜因自己而死之事到底怎么看,又担心她会选择那残酷的报复,嘴唇动了又动,舒凝霜正心里正激烈地斗争着,赵青忽然抬起头,看着她认真说道: “姐姐,我想重振沈家旧业,继续做粮食生意,你觉得如何?” 正恍惚着,舒凝霜定定地看了赵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继续做粮食生意?”她下意识低呼一声,“这怎么成!” 对上赵青那超越她年龄的异样沉静的目光,舒凝霜声音顿时又一停。 马车里非常沉静。 只听见吱呀吱呀的车轮声。 “那个……”足足几十息,舒凝霜才又放慢了声音,“妹妹是生意人,比我还清楚,当年杨家独得了西北防军十年的合作权,又成功将沈家挤出谭西省粮市,经过这五年的经营,早把谭西省粮市经营的铁桶似的风雨不透,前两年京城四大世家之首的丘家二爷还仗着自家的财力雄厚,又在京城有深厚背景,投了几百万两银子,硬生生地想插一脚进来……结果不到两个回合就被杨子骞打的落花流水,听说几百万两银子都打了水漂,丘二爷大病一场,差一点死去……”她看着赵青,“当年三爷那样一个鬼才,仰仗沈家雄厚的资金,只想在中州府开立一个裕盛堂分号都千难万难,最后差点落得家破人亡……妹妹,根本插不进来的……” 想起当年粮食霸盘的惨烈,赵青微微有些沉默。 舒凝霜想了想,又道: “昨儿七爷和老爷还议论说,妹妹这储运催熟秘法绝对是空前绝后的,仰仗这个和你的天纵奇才,不出五年,妹妹就将成为整个大楚国水果行的翘首!成为大楚的水果之王,妹妹就一心一意做水果买卖吧,也一样前途无量!” 赵青就笑了笑。 “这个姐姐放心,杨子骞已经答应将宜春河以南原来属于沈家的市场都归还给我,而且军中的独家合作权也可以给我五成……” “啊……” 舒凝霜整个人惊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赵青,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怎么会? 这可是生生地让出半壁江山! 以杨子骞那比猴子还精比老狐狸还狡猾的脑袋,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傻事? 他不是发烧把脑袋给烧坏了吧? “这怎么可能!”舒凝霜惊呼,“杨子骞可不是……”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瞪眼看着赵青,“妹妹不是……不是……和……和……” 指着赵青倾国的容颜,舒凝霜口吃着说不出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一十六章 格局 正端了一杯茶喝着,赵青差点一口喷出来。 “姐姐说什么呢!”她狠狠瞪了舒凝霜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凝霜脸腾地涨红。 “我这不是怕妹妹吃亏嘛。”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赵青心暖融融的。 “我是答应把储运催熟秘法转让给他……”她解释道。 把储运催熟之法转让给杨子骞? 舒凝霜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历来那些如中药秘方,制造秘法等祖传之法都价值连城,是一个作坊在这芸芸商界立足的根本。 尤其赵青这独特的催熟秘方,可谓开历史先河,在不久的将来,她将成为整个楚国水果业界的一个重大变革,他标志着楚国的果木发展将迎来一个历史性的新*。 而且,水果和粮食还不同。 粮食关系到国计民生,利润非常薄。 一升稻谷的利润往往只有几文钱,当年粮价疯涨,一夜间翻了几倍,也不过十几文的利,沈家拼死拼活,和杨家打生打死,投入了近百万两银子,最终妄想得到的利润也仅仅只有百万两而已。 可这桃子生意却不同。 因掌握了独家的催熟储运秘法,先一步抢占了先机,一斤桃子的差价高达二百一十文,是一斤粮食的几百倍。 这简直就是暴利! 而赵青胆子也大。据说她一次性就和杨家、闵家等人签署了七八万吨的契约。 一斤差价二百文,扣除镖费、仓储保管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利润至少也在一百七十文左右。就算本地桃子下来后,差价逐渐回落,可她先期的价差毕竟高达二百四十文! 均算下来,赵青这一宗买卖,一斤桃子的平常利润至少在一百三十文左右,就按八万吨的契约算,光纯利就高达二千万两。 据说她当初收购桃子时。因手里没银子,为筹措资金。曾吸纳了佳宁县的布商董家,龙口客栈的掌柜等人入股,不知这些人占了多少股,但可以肯定。她绝对是占了过半的,也就是说,这一趟生意,她至少要赚一千万两! 相当于当初的沈家做二十年的粮食生意。 如此具大的利润,如此的前景。她竟然生生地让出去,只为赎回沈家当初失去的东西。 重建沈家的裕盛堂固然意义重大,可远远没有真金白银来的真实。 她,不是傻了吧? 想起昨天晚上吕师爷和老爷在书房聊天时粗略地给沈家算的这笔账,舒凝霜脑袋晕晕呼呼的。 就好似被一个惊雷炸过之后。又来了一个惊雷。 好在自坐上马车,赵青就一个震惊接一个震惊地抛出来,她早就晕了。好歹没像头两次似的惊呼出声,可看向赵青的眼睛依然睁的跟铜铃似的。 不赞成的意味溢于言表。 赵青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想什么,就笑着解释道: “姐姐不做生意,是不懂这里面的机巧,这催熟秘法虽然赚钱,可也就只有三五年光景。利润早晚会归于正常,楚国这么大。我一个人的资金到底有限,是绝对吃不下的……”她耐心解释道,“把秘法转让给他,让他经营京城以东九省的水果市场,而我经营京城以西十二省的市场,我们东西划分,各占半壁江山,双方都能狠狠地赚一把大的,并且还可也相互照应,总比我一个人独占,没得被那些眼红之人肖想要好得多!” 生意场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独占了所有好处的生意。 只有大家结成利益同盟,才能走的更远。 而且,能收回沈家当年失去的半壁江山,也是老太太临终前唯一念念不忘的事情,她怎么也要给达成了。 舒凝霜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足足半刻钟,才恍然大悟点点头。 “妹妹说的是,这么大一个楚国,你一个人根本就吃不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分出去一半让给其他人去打,换回沈家当年在粮市上丢失的半壁江山,既重振了沈家,又圆了老太太生前的重托,再没这么圆满的了……”想了想,又点点头,“还是妹妹这主意高,既结交了人又拉了一个坚实的盟友……” 所谓怀璧其罪。 这么赚钱的秘法,眼红的人多着呢。 放在赵青一个人手里,被巨大的贪念诱惑,难免会有人生出险恶之心,欺负她孤儿寡母,若在加上一个根基深厚的杨家,震慑力绝对不同。 越仔细琢磨,越觉得赵青的这个构想意义深远,不仅眼光独到,大气磅礴,竟然把方方面面都考虑的细致周到,放在自己,是万万舍不得,也想不到的。 再想起自己先前的一惊一咋,舒凝霜只觉得两腮发热。 她讪讪笑道。 “当年在谨华书院时,义父教书,不论多难,我一遍就会了,连书院的那些才子都不如我,义父我也说我聪明……”她感慨万千地看着赵青,“如今遇到妹妹,跟你一比,我这脑子简直就是块榆木疙瘩,我一早还在心心念念妹妹那点桃子销售的怎么样,奇怪妹妹怎地就做了甩手掌柜,而妹妹却已经考虑更大的格局了……妹妹是走一步看三步,我是走一步,看一步都看不过来!” “姐姐过歉了。” 赵青噗嗤一笑。 “大家只是心用的地方不同罢了,姐姐千万别妄自菲薄。”说着,想起什么,她神色忽然一正,“……对了,这件事我只是和杨大爷私下里透露了这个意向,还没正式商谈并达成契约,如今闵家还一直不死心,对我手里的催熟秘法虎视眈眈,一旦被他知道,难免会背后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节外生枝,姐姐千万别泄露出去。”认真地看着舒凝霜,澄明纯净的目光中有种推心置腹的坦诚。 一种被信任,被重用的感觉打舒凝霜心底油然而生。 她笑容一敛,神色凝重地看着赵青。 “妹妹放心,在这件事成形之前,我连老爷都不会告诉!” 赵青就欣慰地点点头。 她看着舒凝霜,目光若有所思。 马车里静下来。 落针可闻。 被看着有些不自然,舒凝霜想说点什么打破沉寂,正搜肠刮肚地想着,就听赵青低声问道: “做粮食和水果生意,我想把新商行总号开在石州,姐姐要不要参一股?”(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顺势而为 沈家的裕盛堂总号曾经就开在古阑镇. 因格局太小,所有当年沈怀瑜才处心积虑地想把总号搬到中州,结果被谭西商会排斥,最终和杨家爆发出一场你死我活的粮食霸盘。 如今她已和杨家前嫌尽释,当然不能再把商行总号设在中州府去和杨家抢食吃。 退而求其次,石州府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虽然比不上首府中州繁华,可石州府也是谭西省的一流城市。 而且傅万年刚拔除了石州府所有黑帮帮会,石州府的市长兼********朱立诚又和她渊源甚深,这就等于自己如今在石州府黑白两道通吃,横着走。 尤其乞巧宴上她歪打正着地借了李七爷的势,把石州商界翘楚闵家压的死死的,而且还和石州商会会长许成建也拉上了关系……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 她再不顺势而为,那就是傻瓜! 开一个投资上亿两银子,包括水果、粮食、客栈、茶楼甚至银楼票号等行业,分号遍布楚国南北的大商行,这在三天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现在,这批桃子转眼就赚回千万两银子,有了这第一桶金,她怎么也要干一票大的! 前世就是跨国公司的执行董事,赵青一直就是有野心,有格局的,以前是没有银子,没时间,才把这野心狠狠地压着,如今一朝膨胀,她感觉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有银子,有背景,万事俱备。 如今她只需把傅万年、朱立诚、许建成这几个在石州府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用她那张无形的网网住,把她们牢牢地拴在自己的战车上便大功告成。 如今虽说傅万年和朱立诚夫妇也都在无条件帮她,可这都是暂时的。 而最长久,最坚实的利益联盟莫过于拽他们入股了。 这商行的利益有你一份,你就是主人。 大家一辱俱辱一荣俱荣,一定会劲往一起使! 想象着自己新商行今后的辉煌前景,赵青的心砰砰直跳,她静静地看着舒凝霜,袖笼下紧握的拳头都攥满了汗,只脸上神色依旧一付云淡风轻的模样。 好似这话只是偶尔突发奇想地随口一问。 舒凝霜心也砰砰直跳。 入股? 她竟拽了自己入股她的商行!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原谅了自己间接害死沈怀瑜的事情? 原谅了自己间接地害得她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的事实? 原谅了自己间接地害的她儿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 扶在车座扶手上的五指都微微发白,舒凝霜一瞬不瞬地看着赵青,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心里太渴望了,出现了幻听。 “妹妹……想让我……入股?” “水果还好,要做粮食生意,需要的资金就特别庞大,我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又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赵青坦然点点头,又问道,“……如何?” 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舒凝霜整个人都一阵虚脱。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 足足几十息,才缓缓透出一口气。 一股疯狂的欣喜打心里冒出来,自得知沈怀瑜去世的噩耗就一直压在心头的大山终于被搬移,舒凝霜感觉一股从没有的轻松。 “妹妹还需要多少银子?”她爽快道,“我手里能挪动的还有二十多万两,不知够不够?”又道,“妹妹要用,只管拿去用就是,还谈什么入不入股?” 只要赵青肯原谅她,就比什么都好。 其实,这全是舒凝霜自己多心了。 她所有内疚都是建立在眼前的女子是深爱着沈怀瑜的。 因为深爱,所以在得知沈怀瑜竟因为她之外另一个女子而命断双子河时,那种恨,也是痛彻心扉,是致死都不会化解的。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内疚不已,惴惴不安。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赵青压根就没见过沈怀瑜,更谈不上深爱了。 她对于沈怀瑜只是一种惺惺相惜。 而且,她和沈怀瑜完全就是一类人。 昨天骤闻舒凝霜就是五年前那个间接导致沈怀瑜丧命的女子,她心是有些乱,不知道自己清白尽失名声被毁又被亲生父母狠心遗弃、孤儿寡母地落的今天地步是不是该恨她? 可夜深人静仔细想想。 若沈怀瑜不死,那方雪莹也不会殉情,她赵青也没机会穿越到这俱身体里。 这是一个死结。 如今沈怀瑜的大仇已报,她再追究舒凝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赵青和沈怀瑜本就是一类人。 当年沈怀瑜是真心要救舒凝霜,她又怎么会违背他的心意去为难舒凝霜? 所以,这件事她一早就放开了。 却不知舒凝霜却还一直耿耿于怀,见她如此热情,赵青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掩唇笑道: “姐姐千万别这样,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无论关系多好账都要算的清清楚楚,否则,一开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笔烂账,时间久了,彼此间迟早会生出怨怼,直致反目成仇,倒辜负了姐姐今天一心想帮我的初衷……” 放在一般人,彼此关系如此亲昵,可能拉不下脸说这些。 可赵青就是赵青。 她骨子里就是个泼辣的。 也不扭捏,坦然而直率地把该说的丑话都说在了前面。 恍然才发现自己是有些太冲动了。 舒凝霜脸色微微发红。 赵青又接着说道: “我暂时也只做水果和粮食生意,你也看到了,稳赚不赔的,姐姐若有闲钱,不如就投给我,每年只管坐在家里等着分红利……”她认真看着舒凝霜,谆谆劝道:“姐夫身在那个位置,一定也免不了迎来送往的,尤其每逢年关都要往京城打关系……光靠姐夫那点官饷,大约都不够塞牙缝的,朱家在金鼎县虽然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可姐夫毕竟已经独立出来,即便是亲生父母,花钱也要伸伸手……” 舒凝霜就想起不久前婆婆还蛮横地要求朱立诚给她娘家一个不成器的表侄平官司的事情,就认同的点点头。 “妹妹说的也是,当年搬到石州府时,我公公婆婆答应每年给我们二十万两银子的花用,可是……” 可是,这二十万两银子哪是那么好花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选址 第二更 …… 话到嘴边,想到这毕竟是朱家的家务事,舒凝霜声音又顿了顿。 她含糊道,“如果老爷的饷银够花,我倒不希望他收这笔银子!”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赵青就笑道,“所以,姐姐若能自己做生意赚钱,姐夫花的也仗义,如此一来,姐夫也不会因为缺银子而违心地替一些人消灾了……” 这话说到了心坎上。 舒凝霜心砰地一跳。 朱立诚的官越做越大,经手的银子也越来越多,动则十万百万两,朱家给的那二十万两如今也都有些捉襟见肘,她也越来越心惊胆战,常常在枕边小心翼翼地规劝提点。 生怕一步走错,相公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若是自己能做生意,让那死钱变成活钱,以钱生钱……相公也再不需看那些自以为自己有钱就是大爷的小人嘴脸了……而且这水果、粮食生意,皆不粘一点阴私,都是堂堂正正的…… 尤其眼前这个女人。 如今外面都疯传,她翻手间就能把瓦砾变金子! “好!” 她激动地点点头。 “妹妹打算投资多少?”板着指头算计道,“除了自己的,我还可以暂时向公公婆婆借一些,嗯……至少能拿出四十万两!”看着赵青,“你看看,能占多少股?” 赵青想了想。 “我的设想很大。不过暂时没那么多资金,就先投两千万两吧,分成一百股。每股二十万两,姐姐可以占两股!” 两股,看着很少。 可是,按她预计,姑且不看以后,眼前暂时只有水果和粮食买卖,一年的净利也在五六千万两。舒凝霜一年至少也分的上百万两的红利,若以后发展大了。被她开成票号,一股高达上千万两的红利也是有的! “啊!” 舒凝霜半张着嘴呆住。 赵青之前说她资金不够,自己还信以为真,现在她一张嘴就是两千万两。自己使个大劲才仅仅拿出四十万两,根本啥事不当。 她这根本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拉了自己一起赚钱! 一股暖意划过心底。 舒凝霜眼圈微微发红,她嘴唇嗫嚅,说不出话。 赵青微微地笑。 “就这么定了!”她一锤定音。 接着便转了话题,“我打算趁机在石州府多住些日子,首先买一块地皮,要大……”缓缓地说起自己的初步设想。 平静下来,舒凝霜使劲点点头。 “什么都不说了。妹妹今日的恩情姐姐记下了!”她爽快道,“这一辈子,我就跟着你干了!” 赵青如此大度豪爽。她自然也不能扭捏了! 有些恩情,只要深深地记在心里就好。 听赵青要在石州买房子买地,舒凝霜立即就要带了她去看,“……我也正找房子,手里还有几处没来得极看,妹妹就一起去瞧瞧。有没有适合开商行的?” 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 赵青欣然点头。 把福哥儿送回顺来客栈交给正四处找福哥儿的二老爷,赵青连马车都没下就和舒凝霜一起出了门。 足足一小天。两人连看了五处地方。 有二处位子极好,紧邻繁华的闹市,五进出的院落,修的大气磅礴,尤其前面的倒座房是个二层小楼,临街,做门面正合适,很适合开商行。 舒凝霜都有些动了心。 赵青却觉得院落面积太小。 她目前主要经营水果,后院至少要有足够的地方挖冰窖,储藏水果才行,可这两处地方四周都是住宅,而且房主都是在石州府有头有脸的豪绅,一点扩展余地都没有。 两人倒是替舒凝霜看中了一撞三进出的府邸,当场交了订金。 舒凝霜有些过意不去。 赵青却无所谓。 创业选址压根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前世开公司选址不仅要经过多方面的论证,还有协调城建、国土资源等部门,拖个三五年也是有的。 笑呵呵地拽了舒凝霜回到顺来客栈。 五百车桃子早在未时左右就卖完了,累了一天一夜的镖师车夫们都躲在后院的帐篷里补眠。 客栈里静悄悄的。 福哥儿抱了条小黑狗蹲在门前玩,瞧见赵青进来,立即放下小狗冲过来,“娘回来了,娘!” 胖乎乎的小腿一蹬,嗖地一声就窜起来。 被赵青弯腰一把接住,抱在怀里,“……爷爷呢,没惹他生气吧?” “广顺果行的郝掌柜请客,爷爷和赵胜叔叔顾伯伯都去了。”福哥儿声音清脆敞亮,“傅伯伯、朱伯伯和李叔叔来了,还送了我一条狗!” 傅伯伯? 赵青怔了下,一抬头,才看到李霁、傅万年和朱立诚正坐在一楼拐角一处幽静的雅座上喝茶。 瞧见她进来,朱立诚傅万年首先站起来。 傅万年大步流星迎上来,“弟妹来石州这么久,怎么不给我个信儿?”他一边问着,又提起昨天福哥儿被劫之事,“……都是我做事鲁莽,让弟妹和福哥儿受惊了。”提到福哥儿被劫之事,傅万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差一点点,他就亲手断送了生死兄弟的唯一血脉! 昨天接到朱立诚的飞鸽传书,他脑袋都嗡嗡直响,整个人差点崩溃,一面飞鸽吩咐冯千户只要能保证福哥儿的人身安全,可以答应尤六子任何条件,一面快马加鞭连夜赶来石州府。 还好,福哥儿福大命大,有惊无险。 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泉下的沈怀瑜交代。 一面擦着汗,傅万年大咧咧地看着赵青。 赵青微微一笑。 “傅大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那尤六子本就是个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穷凶极恶之徒,这和傅大哥根本没有关系。”说着,她话题一转,“……说起来,还要多谢李七爷呢,若不是他,我们母子昨日怕是真的要和傅大哥阴阳相隔了!” 知道感恩塔下只是个误会,心里的疙瘩解了,赵青看向李霁的目光已不再冷漠疏离。 盈盈的笑意中带着丝发自心底的感激。 一直被她冷落,难得看到她笑脸,李霁受宠若惊。 整颗心都飞扬起来,浑身轻飘飘的,如在云中。 只脸上神色纹丝没动,依旧云淡风轻地呷着手中的茶,看不出任何情绪。(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打秋风 他头也没抬,缓缓说道: “三嫂客气了,我只是凑巧遇到了。”低沉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丝毫波动。 傅万年却看到李霁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和他微微挑动的眉头。 跟随李霁多年。 别人看着李霁的表情没变化,一惯的云淡风轻,没什么情绪,可傅万年却知道,主子现在的心情极好,非常的好。 心里不由暗暗发苦。 拔除石州府所有帮派明明就是他下的令,自己不过就是个执行者。 时间给的那么紧,自己根本就没功夫摸清底细仔细部署,才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件事情要说责任,主子才是首犯! 可是现在,一口黑锅竟全让自己背了,自己成了罪魁祸首,他反倒成了挺身而出的救美英雄。 在那里美滋滋地享受美人恩。 这是不是有些太坑人了? 若不是他素来了解主子,知道这就是一次意外的巧合,他都怀疑这是不是主子一手策划好的,就是为了能打动美人心! 赵青却丝毫没看出李霁那美滋滋的心情。 这人可真够冷的。 一如五年前救她的那次。 连名字都懒得留下。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小老百姓的微末回报吧? 面对李霁的淡漠冰冷,她心莫名就一阵失落,正要说话。怀里的福哥儿大声摇着她胳膊叫嚷道。 “……李叔叔送给我一条狗!” 赵青就想起一进门就看到的那条小黑狗。 立即低头向地上望去。 小黑狗已经跟着跑进来,正仰着头摇着小尾巴围着她身子转啊转。 福哥儿已吱溜一下从她身上爬下来。 他弯腰就抱起小黑狗,“……二货。这是我娘!”像对待朋友似的一本正经给小黑狗指了赵青介绍道。 二货? 赵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她下意识看向李霁。 一对上赵青那错愕的眼神,李霁就知道她很讨厌这个名字,想都没想就摇摇头,“这是福哥儿起的。”脸上一副你别看我,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神色。 “二货,真古怪的名字。”舒凝霜好奇问道,“是什么意思?” “这……” 赵青微微有些尴尬。 二货是现代词。 天天给福哥儿讲故事。她偶尔不注意也会冒出几句现代语,福哥儿往往就会不停地追根问底。对于孩子,她自然不能向对杨子骞夏竹等人那样含糊过去,就细致地给解释了,还特意告诉他这是一些小地方的俚语。大家都听不懂,叫他尽量不要使用。 想不到,福哥儿平常说话是没有使用这些词。 如今却给狗当名字用。 要是个什么好词也就罢了,这么个词……让她怎么解释? 余光瞧见大家的目光都好奇聚在自己身上,赵青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二货的意思就是指呆子、傻货!”福哥儿抢着解释道,“是地方俚语。”他抱了小黑狗给赵青看,“娘你看,二货看起来是不是特别憨傻?” 赵青就仔细打量起小黑狗。 小狗崽不到一尺长,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 脑袋特别宽。通体黝黑,只腹部有一小片褐色,杏核眼。鼻嘴又短又厚,前额隆起,堆了一层皱纹。两耳距离特别宽,耳根很高,向上立起时就好似和头顶在一个平面上,有种天生的呆傻。 “嗯。看上去是有些呆傻。”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所以我才叫他二货!”福哥儿得意洋洋,小手还不忘轻轻抚着小狗后背那又黑又软的毛。“二货,以后要听我娘的话。” 她娘俩这面一问一答说的自然。 那面李霁脸色却及其精彩。 呆傻? 这可是边关上最厉害猎犬! 这狗长大后不仅动作迅猛,气势强悍,而且非常聪明,训练好了,堪比一流护卫,而且还绝对的忠臣,绝不会背叛! 尤其狗鼻子对气味最敏感。 将来再遇到昨天福哥儿被劫的事情,就可以利用他追踪寻找。 这狗种及其难寻,只这么一条小崽,就三千两银子。 是被昨天的事情吓到,他回去后才吩咐秦南连夜给寻来的,就是为了让福哥儿从小养在身边,既不引人主意,又多了一个忠实的护卫。 这么神骏的一条狗,怎么到了她娘俩嘴里就变成呆傻不堪了呢? 这野蛮女人,到底有没有眼光啊? 福哥儿带了二货跑出去。 几人重新坐下,赵青接过苗太太端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大家来顺来客栈,有事?”话是问三人,赵青目光却看着李霁。 这傅万年和朱立诚都以他马首是瞻,若不是他有事儿,三人绝不会聚的这么齐! 赵青很好奇。 背景如此强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李七爷还能有什么事情求到她这个小老百姓头上? 李霁眉头微不可闻地动了动。 当然有事。 他是特意来给福哥儿送小狗的,顺便再打打秋风。 只是,这话打死李霁也不会说出来。 他闲适地端起汝窑天青釉画花莲瓣纹的茶碗,打开,拿着杯盖不紧不慢地撩着浮茶叶,恍然这事儿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打酱油的。 朱立诚和舒凝霜对视一眼,没言语。 傅万年看看李霁,又看看朱立诚,见两人都不说话,就大咧咧说道,“……听说弟妹做的水煮鱼特别好吃,正巧我今儿打了只野兔子,就一起过来了。” 敢情大家这是昨天没吃够,今天又来打秋风了! 舒凝霜哭笑不得。 下意识地看向赵青,“妹妹今儿可是累了足足一天。” 虽然不用自己走路,可这大毒日头的,在马车上奔波一天也不轻松,她现在就连个手指都不想动,不是回来的路上朱府的小丫鬟特意去告诉自己相公和七爷来了顺来客栈,她早就回府躺床上了。 李霁拨茶叶的手僵了僵。 他下意识看了眼赵青那纤弱娇小的小蛮腰,心中莫名地就一阵心疼,正要开口让厨房师傅随便做点就是,就见赵青笑着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一点都不累。” 这俱身体看着娇弱,可她这三年一直坚持习武,练习瑜伽,相对于从佳宁县来到这儿的一路晓行夜宿,今天这点运动量根本不算什么。 余光瞧见李霁正关切地看着她,赵青心里莫名就涌起一股甜蜜的欣喜。 她燕子似的,脚步轻快地走出去。(未完待续。) ps:这章节序号乱的,我自己也改不了。 第三百二十章 镖队 知道三人是特意来吃水煮鱼的,厨房已经准备了两条大活鱼。 傅万年带来的兔子也被剥了皮,开好膛。 大师傅还准备了枸杞红枣等物,准备要炖兔肉。 想到傅万年在西北驻守多年,口味也偏好麻辣,赵青索性让大师傅洗了一颗圆白菜,做了一锅麻辣鲜香的水煮兔肉。 而收拾好的鱼则改做成烤鱼。 烤鱼,在古代也是常做,只赵青的独家配料却不一般。 又就着大师傅备好的材料,做了炸茄盒、爆炒龙虾等几个菜色,八菜一汤很快就出了锅。 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麻辣鲜香气味的水煮兔肉端上来,众人立即食欲大动,傅万年三人毫无形象地围过来。 鱼脑中富含俗称“脑黄金”的多不饱和脂肪酸,卵磷脂等物质,营养价值高,前世是由于污染严重,鱼脑和鱼皮中蓄积了如甲基汞等侵犯中枢神经系统重金属,吃多了可造成语言和记忆障碍,才不敢多食。 这里的鱼,可都是纯粹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每每吃鱼,赵青都会单独摘了鱼脑给福哥儿用,而鱼脑软糯香滑,味道及美,福哥儿也特别喜欢。 吃了两块兔肉,福哥儿就张罗着要吃鱼脑。 赵青就把自己特意加了福哥儿喜欢的调料烤制的鱼头摘下来夹到福哥儿盘中。 福哥儿也不用赵青帮忙。小手拿着铜箸熟练地拨弄着,吃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一颗软糯香滑的鱼脑就被吸的干干净净。 意犹未尽地添添手指头。福哥儿又拿起铜箸准备夹鱼肉,一抬头,顿时怔住。 汝窑青釉葵花纹长条盘上,一条硕大的烤鱼,只剩下一跟白花花的鱼刺多脚蜈蚣似的趴在盘子里。 而一大盆麻辣鲜香的兔肉也被三个大男人抢得干干净净,连底下的圆白菜都被清扫一空。 用铜箸捞了捞比水还干净的水煮兔肉汤,福哥儿大眼瞪得溜圆。 赵青连忙夹了一块茄盒另换了个干净的甜白瓷小碟递过去。又端起福哥儿眼前装满鱼骨的小碟递给夏竹端出去。 那面傅万年见了,已经哈哈大笑。 “小子。看到了吧,下次吃饭记得要使劲抢,把鱼头先放在盘子里留着,待把鱼肉都抢光了。再回头去吃鱼头,让别人看着你吃鱼头,馋的流口水。”他伸手揉揉福哥儿的小脑袋,“……哪天伯伯领你去军营看看,你就会知道吃饭时筷子慢了连汤都喝不上!” 原本心里还有些委屈,福哥儿听了就嘿嘿地笑。 李霁也才发现福哥儿还几乎没吃什么,就把刚抢到盘里还没动口的鱼肉,隔了傅万年全部夹到福哥儿盘子中。 “谢谢李叔叔!”福哥儿低头欢快地吃起来。 傅万年转头看看李霁,又看看福哥儿。眼底闪过一是诧异。 撤了桌子,一边喝着碧螺春,大家还意犹未尽。 李霁看着正低声吩咐夏竹什么事情的赵青。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他招手叫过正抱了二货坐在赵青怀里腻歪的福哥儿。 傅万年则大咧咧看着吩咐完夏竹刚回过头的赵青说道: “弟妹放心,这顿饭不白吃你的……”说着,他话题一转,“弟妹的桃子在石州府一炮打响,弟妹的生意往后也会越做越大。弟妹有没有意愿建立一支自己的镖队?” 建立自己的镖队? 赵青眼前一亮,“……傅大哥可是有什么好人选?” 她这两天正琢磨呢。 只是建镖队可没那么容易。不仅领队的大师傅要武功高强,江湖经验丰富,而且手下的镖师哪怕不会拳脚至少也要单手托起百斤巨石,身强体壮才行。 只是,那些年富力强的早就加入了南北镖局,招募十个八个做护院还可以,要大批量招募却是不易。 且一旦自己组建的镖队超过三百人,就会引起南北镖局的注意,若镖队的身手太弱的话,很快就会被山贼土匪吃得渣都不剩。 也因此,楚律中虽然规定符合一定条件的大型镖局,集结在某一总号的镖师可以在三百到五百人之间,可真正超过三百人的镖局全部是南北镖局麾下,其他个人的镖局根本就没这么大规模的,偶尔有各地分号的镖师加起来超过五百人的,也都暗中向南北镖局打了招呼,缴纳一定费用。 镖局,说是为保护雇主财产,实则都暗地和山匪勾结,沆瀣一气。 而南北镖局才是最大的强盗! 南北镖局,是不允许有超过他控制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楚国境内的! “我麾下正有一批老兵到了年纪要解甲归田,虽然年纪大些,可个个都是受过专门特训的勇士,若弟妹想组建镖队,我倒可以给推荐一下,让他们直接投靠你。”一边轻轻撩着浮茶叶,傅万年漫不经心说道,“弟妹想要多少?” 楚国的兵役,虽然还延续前朝的卫所制,可因太祖皇后的改革,又和前朝有些不同,楚国的兵役到了三十五岁,若没战乱,士兵就可以选择解甲归田,既退役。 若在战场上受伤,还可以更早。 彻底杜绝了汉乐府中所说的“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的现象。 “太好了!” “年龄太大了!” 赵青和舒凝霜异口同声说道,声音又同时戛然而止。 和赵青对视一眼,舒凝霜首先解释道: “妹妹有所不知道,楚律中虽然规定没有战乱时,兵士到了三十五岁就可以选择解甲归田,可我国兵源一直不足,这些年真正能如愿地解甲归田的,大都四五十岁了,而且都一身伤病,根本就做不了镖师!” 赵青却轻轻笑了笑。 这只是正常情况。 若是有心,那些执掌兵权的将官完全可以将年富力强的兵士上报为断手断脚的伤兵,提前退役,这种情况大都是那些有钱人家不想让自己的儿孙服役,偷偷使银子买通将官让自己的儿子提前退役。 傅万年既然敢说,就一定是想给自己一批年富力强的不用培训就能上岗的特种兵! 只是,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家都心照不宣。 现在被舒凝霜一句道破,当着朱立诚和李七爷的面,赵青还真不知道改怎么给舒凝霜解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时不我待 略一沉吟,赵青就坦然笑道: “年龄虽然大了些,可这些人都是真正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勇士,生死关头,还得是这些人敢打敢拼!尤其我即将在南北镖局的眼皮底下成立这么大规模的镖局,肯定是要有一番恶战的!” 只有挺过去了,她的镖局才会真正在西北站住脚,否则,就只有胎死腹中了。 说着,不待舒凝霜反应,赵青话题一转,看向傅万年,“傅大哥麾下有多少这样的兵士,我想要五百,如何?” 横竖欠一回人情,自然是多多益善,怎么也得要足了。 她这面想的好。 傅万年那面脸都绿了。 五百人? 这也太多了些吧? 如赵青所料,说是准备解甲归田的老兵,他实际准备给的,都是通过千挑万选和特殊训练的虎豹营勇士,每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骁锐。 只五十个,就相当于一只三五百人的民间镖队! 按他想象,赵青做的都是中规中矩的生意,压根也用不了多少。 他满打满算给五十人,她押送货物就绰绰有余了,而且还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绕过南北镖局那条不成文的三百人限制。 没想到,赵青一开口就是五百! 以赵青的聪明,他相信她绝对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意。 这女人,野心是不是太大了? 可是,大话都说出去了,现在想反悔也晚了。 傅万年余光下意识瞟向李霁。 西北王麾下的虎豹营一共五万人,他傅万年掌控的也不过五千。 果真拿出五百送人情,这位眼里不容沙子的西北王还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冷汗顺着额头渗出来,傅万年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霁。 李霁正低了头教福哥儿如何训练二货。 “……同一个动作和同一个命令,都要反复多次训练,他慢慢地就听懂了。”一面说着,李霁用铜箸挑了一小块肉给福哥儿示范,“二货,跪下!” 声音柔和,动作极具耐心,好似根本就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傅万年就硬着头皮说道:“五百太多了,南北镖局根本不会允许弟妹的镖局超过三百人。”他狠狠一咬牙,“我就给弟妹二百人吧。” 二百人? “太少了!” 赵青顿时露出一脸失望。 又道,“南北镖局的人数限制倒不可怕,傅大哥只管帮我召集够五百人,我先在官府备案二百九十人。”只要备案的人数不超过三百,南北镖局就抓不着她把柄公开为难她,“其他人则暂时以车夫护院的身份留在商行各地的分号,待以后时机成熟再一举拉起镖局分号的大旗……那时我已经彻底做大,南北镖局想堵截已经来不及了!”声音低缓如黄莺低鸣,却有种不容傅万年推脱的执意。 潜意识里,她所筹备的新商行就是将来票号的雏形。 要开票号,自然要有自己的绝对武装和秘密银窖,五百人看着多,以后她摊子铺大了,洒到各分号,根本啥事不当。 这五百人,她是打算当做最初的班底来培养的,每一个,将来都是能带队主持一方的将帅! 她这面算计着如何按票号的运作模式培养这些人,那面听在傅万年耳朵里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连连。 车夫护院? 也亏这女人敢想! 那都是他麾下一等一的骁勇战士,个个都如豹似虎! 这他.妈不是暴殄天物吗! 眼前的人若不是赵青,若不是他生死兄弟的遗孀,以他暴躁的性子,荤话早就冲出口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正在李霁的教导下训练二货的福哥儿突然抬起头,“我娘不过就要五百人,傅伯伯先前既打了包票,现在反悔实在不是丈夫所为!” 傅万年脸腾地涨红,他下意识看向李霁。 把肉块赏给卧着两条小前腿乖巧地听号令做了一个跪地动作的二货,李霁接过灯火递过的帕子擦擦手,宠溺地刮了刮福哥儿的小鼻子,“你懂什么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福哥儿嘿嘿地笑。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意思就是一句话说出口,就算套上四匹马拉的车也难追上!”瞪着清澈的大眼看着傅万年,“我娘说,男人说话一定要算数,要么就别说!” 一副童言无忌的模样逗得舒凝霜掩了嘴笑。 朱立诚也紧绷着脸使劲憋着笑,一副拉不出屎的模样。 李霁似笑非笑地扫了傅万年一眼。 傅万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半年前兵部裁撤边军的折子就递到了御书房,听说万岁已经同意了,不日就有圣旨下到各省。”李霁笑看着傅万年,“你手里那些人,早晚得裁,还不如趁早做了顺水人情。” 傅万年一激灵。 “不是说……” 不说是那裁军的折子遭到了以朝阳郡主的外公昌虞候为首众位重臣的强烈反对吗? 当年李霁带了五十万兵马西征,之后便以西北边乱尚未彻底平复,需要重兵把守为由,只带回二十万人,因西北尚驻有以李霁马首是瞻的三十万大军对朝廷虎视眈眈,万岁为笼络人心,索性就连这二十万大军的兵权也没收回。 至此,李霁手里一直掌握着五十万大军的兵权。 无形中就对烈亲王一党形成威慑。 主持兵部和户部的事物并牢牢地掌控着南北镖局这具代表在楚国重要经济命脉的庞然大物的烈亲王,权势早已如日中天,一度把李霁这个西北王压的死死的,可却不敢有丝毫枉动,就是因为忌惮李霁手中这五十万大军! 曾经万岁年富力强,大家也都还年少,谁也不着急,都可以慢慢地部署。 可如今万岁已年方五十,日渐老迈。 而朝阳郡主和那皇家信物也已经失踪了足足五年! 烈亲王等不及了! 他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李霁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话几欲脱口而出,对上李霁冷冷扫过的幽深目光,傅万年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不受控制地砰砰地跳起来。 兵部尚书阎苍蕈就是烈亲王的忠实走狗,他提出裁撤边军,不用说,就是针对西北这三十万大军来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举重若轻 那裁军的折子,说是因国库空虚,想要效仿西周的征兵制度,裁撤部分兵士回乡务农,待战时再重新征召入武,既省了国家的军费开支,又增加了荒田的开垦和粮食收成……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烈亲王准备针对西北边关的三十万大军开刀! 他这是打算正面向七皇子宣战了! 说是战帖,莫若说这是烈亲王一次大胆的试探。 若昌虞候反对,就说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七皇子,现在七皇子却说裁军的圣旨或许不日就下来……这是不是意味着,昌虞候已经被以皇后烈亲王为首的一党说服,准备放弃七皇子了? 毕竟,昌虞候的掌上明珠就是因为嫁给七皇子后才失踪的。 五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可是昌虞候唯一的亲孙女! 他又怎能不恨,不怨? 难到京城的形势真的紧迫至此? 难怪七皇子要亲自来西北,并于秘密去了边关! 他这是打算将计就计把西北的三十万大军化整为零,完全变成自己的私军吧? 若果真如此。 把那些训练有素的精锐趁机由明转暗,以这种镖师死士密蝶等身份散落民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沈三奶奶虽是个女子,可她小小年纪就早已名声在外,经商天赋不亚于当年的沈怀瑜在世。 尤其她这单桃子生意做的漂亮。 外面人都疯传她是个能把瓦砾变金子的人。 这样一尊财神爷,自己都想把她的顺泰果行总部招到谭西省来,更何况求贤若渴的七皇子! 主子如今在京城可谓正四面楚歌,要聚拢人才,培养死士收集情报,哪一样缺得了银子? 尤其一旦把西北的三十万大军由明转暗,培养成私军,说起来简单,可一旦失去朝廷的供给,他们需要的就不是百八十万年银子。 那将是个乌黑的无底洞。 就算主子贵为皇子也养不起! 这也是烈亲王敢公然出手,不怕逼急了主子会培养私军以西北为根基和他抗衡的仰仗。 以主子目前的财力,十万人马都养不起! 而烈亲王散落在楚国各地南北镖局各分号,随便一整合,就能拉出十万二十万的人马! 念头闪过,他大咧咧地一拍大腿。 “五百人就五百人!”说着,使劲揉了揉福哥儿的小脑袋,“也就是你,若换个人敢这么挤兑我老傅,老子早就捏出他蛋黄。” 福哥儿嘿嘿地笑。 就势一个高窜到傅万年怀里,“傅伯伯……”拧股糖似的搂着傅万年脖子腻在他怀里撒娇。 傅万年心都化了。 哪还计较刚刚丢脸的事情。 那面朱立诚见了,也跟着拍胸脯保证,“好,明儿我就让吕师爷先把镖行的手续办了,只待傅大哥的人马一到位,小妹立即就可以开张营业了。” 直听的伺候在旁边的苗汉青夫妇一愣一愣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一个三百人规模的大镖局,在他们眼中难如登天的事情,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就办成了? 就这么简单? 李霁心情也特别好。 一边喝着茶,又问起赵青两人今天的去向。 听说赵青竟然要重振沈家祖业,并有意把商行设在石州府,李霁非常开心,他由衷地拍了拍朱立诚的肩膀,“……三嫂可是个活财神,有她的商行驻在石州,闹好了,你石州府一年的捐税就能超过整个谭西省,你可要留住了,该给的优惠照顾就一定要给,仔细她一不高兴跑去了别的州府!” 朱立诚乐的嘴都合不上。 “只小妹这一旦桃子生意所交的捐税就相当于石州府全年的了,这样的活财神,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怎么可能拱手让人!”他欣慰地看着赵青,“小妹有什么需求只管说,只要不违反律法,我朱立诚能做到的一定尽力给小妹提供方便!” 赵青爽快点头应好。 傅万年更是高兴的什么似的。 他大咧咧笑道:“弟妹就放心地把商行开在这儿,除了他的知府衙门,石州府的其他地皮你随便挑,若他老朱敢不答给,就跟我说一声,我把你弄中州府去!” “你敢!”朱立诚顿时拍起桌子。 “有什么不敢!”傅万年一瞪眼,“若你敢亏待了弟妹,我立即就带兵把你的知府衙门给平了!” 脸红脖子粗地掐起来。 赵青和舒凝霜掩了唇咯咯地笑。 气氛轻松而怯意。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送走众人,赵青心情也特别好。 最头疼的人手问题解决了一大半,令她对自己今日才临时起意的新商行充满了憧憬。 一面琢磨着新商行要不要继续用沈家的裕盛堂这个的名字,她脚步轻快地进了屋,一抬头,夏竹正绷着小脸和李嵬面对面站在门口。 “怎么了?”顺口问了一句,赵青脚步却没停,兀自穿过两人朝楼梯走去。 “没……事儿……”夏竹一激灵。 李嵬也怔了怔,随即便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着赵青背影问道,“三奶奶还要继续招侍卫吗?” 招侍卫? 心思还沉浸在新商行的构思中,赵青直上了楼梯走到楼梯拐角,才回过味来。 她扶着楼梯栏杆回头笑道,“……傅大哥答应给我五百人!” 轻快的语气有种分享的喜悦。 “不是……不是……”一向面无表情的李嵬竟少有地急红了脸。 “怎么?”赵青僵住。 “那些人……身手都比我还要好!可以做三奶奶和福哥儿的贴身侍卫……”李嵬紧绷的脸色明显有丝紧张。 主人是让他悄无声息地把人插进来,结果他这话傻子都能听出来! 这根本就是掩耳盗铃! 比李嵬身手还好? 赵青眼前一亮。 她看着李嵬,欣喜的同时心里竟有些百味陈杂。 曾经她一直以为李嵬的主子就是这位李七爷,她的救命恩公。 五年前,她在不老山后面见到人就是他,以他当时那气势,也只有他能把也敢把青帮帮主穆山的人头放在沈怀瑜墓前,也只有他才能培养出李嵬这样的忠心不二的死士,让她每每想起,心里都满满的。 直到那日福哥儿被劫持,他们眼皮都没眨就刀兵相见,才令她彻底断了这想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宏 李嵬或许不认识自己背后的最大boss。 可他若真是李七爷的手下,李七爷绝对绝对应该知道他。 那天一见到李嵬他便应该知道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应该主动放了福哥儿来缓和一触即发的气氛,而不是见到自己之后才出声喝止。 以至于那日差一点点自己和李嵬就都身首异处。 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重新搜索了一遍记忆中当年看的那些沈怀瑜生前的书信往来和手记,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位李七爷的任何记录。 沈怀瑜压根就没结识过如李七爷这般背景深厚的大人物! 否则,以沈怀瑜那见缝插针,没机会都会给自己创造机会的性子,果真遇到这样一条大鱼,他怎么会轻轻放过? 能将青帮连根拔了为沈怀瑜复仇,就说明那人与沈怀瑜的交情深厚,是绝对的生死之交。 现在,这位李七爷却根本就不认识沈怀瑜为何许人! 不知道这些都是李霁为隐瞒他和沈怀瑜的关系而刻意隐瞒,至此,赵青心里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李霁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不是五年来一直暗暗保护自己的那个人。 不知怎地,赵青心里竟有些淡淡的失落。 她看着李嵬,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空气有些沉寂。 李嵬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都是……我学艺时的……同门师兄弟……”他磕磕巴巴解释道,“听说三奶奶能把瓦砾变金子,是远近闻名的活财神,都想趁您还没崛起前投个明主……”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连自己都头皮发麻的恭维话,李嵬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鞋尖。 顺着他目光,赵青也看向李嵬的鞋尖,不过一双普普通通的石青色千层底软布鞋,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到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要睁着眼说瞎话。 也真难为这一根肠子桶到头的孩子了。 赵青强忍住笑,开口问道: “……你有多少人?” “这些人的身手,甚至比傅指挥使手下那些虎豹营的精锐都要高上一百倍,三奶奶雇佣了他们绝对……”李嵬兀自看着脚尖解释着,声音忽然一顿,他抬头看着赵青,“三奶奶,答应了?” 赵青笑着点点头,“你有多少人?” “三奶奶要……” 三奶奶想要多少? 话几欲脱口而出,想起傅万年的遭遇,李嵬声音下意识顿住。 “就五六个人!”见赵青沉吟不语,又道,“最多十个,再不能多了!” 噗嗤…… 夏竹暴笑出声。 也发觉自己太过紧张,李嵬脸色一阵暗红。 赵青也忍不住笑出来,“好,就十个,你明天带来我瞧瞧。” 奔走了整整一天,身体已经非常疲劳,可赵青却极度的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 索性就让夏竹准备了纸笔,坐在方案前认真做起规划来。 前世每次投资之前,她都会亲自督导投资部做企划,来这里五年,每笔大生意都是她临时起意,包括为贩卖这批桃子而开立的顺泰水果行,也都是大家心血来潮突然决定的,从决定到投资入股再到签订契约去官府办手续,只用了仅仅两天的时间。 这还是头一回,赵青如此认真而郑重地坐下来做企划。 新商行选址不仅要交通便利,而且面积要绝对的大,为了以后能顺利转为票号,现在就要预先设计好秘密银窖,还要有冰窖,冷库和对外批发的门面,既然开了镖局,不如就像前世那些产业园似的,连客栈酒楼大车行等配套设施也一并建设了。 客栈酒楼是招揽生意收集信息的最好地方。 而且远道来批发水果、粮食的客商也可以直接休息在客栈里,哪怕价钱比别处客栈便宜一层,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见识过前世各色的工业圆,对这些,赵青是信手拈来。 总体方案的设计并确定建设规模,估算总投资规模,建设期长短、流动资金的投入、预计投资回收期等一项一项地计算罗列出来,至于客栈房屋等建设工程的具体人工用料等价值估算还需要找专门的匠师,赵青只暂时按今天询问的那些地段房屋的总体价值水平参考确定了个总体框架。 待一个规模宏大史无前例的商行的雏形被初步设计出来,已经寅时了,又从头捋了一遍,赵青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刚闭上眼睛,就被一阵狗叫声吵醒。 赵青睁开眼,已经辰正了。 听说朱夫人早已经等了她半个多时辰,赵青慌忙坐起来。 洗漱完毕,来的隔壁雅间,朱夫人正拿了赵青昨夜刚做的新商行的初步设计低了头看。 而福哥儿则抱着二货教训道:“不许叫,我娘还在睡觉呢。” 一抬头瞧见赵青进来,就嘿嘿笑道:“他一点也不听话,瞧见来人就叫!” 赵青就亲昵地揉了揉福哥儿的头发。 “他这是告诉你,来生人了。” “听夏竹说,这是妹妹昨儿连夜写的?”舒凝霜举起手里的资料朝赵青扬了杨,语气中满是诧异。 “嗯,姐姐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松开福哥儿,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带了二货出去玩,赵青笑盈盈地坐在舒凝霜身边。 “妹妹考虑的这么周全,我看着都眼花缭乱,哪还有什么意见?”舒凝霜说着,又道,“都说妹妹才智不亚于三爷再世,今儿我算是真见识了……” 一双美眸如夜空中璀璨繁星,直直地盯着赵青的眼睛。 看得赵青浑身起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慌忙转了话题。 “……这只是我昨夜心血来潮的粗略设想,具体还要找了匠师做个详细的设计图纸和估价。”她接过舒凝霜手里的资料,“姐姐有没有手艺好一些的匠师?” 对于石料建材市场,赵青是真不太了解。 有石州府第一夫人舒凝霜推荐,也省了她很多麻烦。 “我来石州也不到一年,哪知道这些?”舒凝霜摇摇头,“妹妹若想找匠师,我就让吕师爷给问问。”(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登门 说着,舒凝霜回头吩咐鹦哥: “让吕师爷找几个最好的工匠、石匠到顺来客栈来,告诉他这儿有笔大生意等着,务必要找最好的!” 鹦哥应声出去。 舒凝霜又解释道,“这吕师爷原本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老秀才,一直在石州县衙的工房任差,老爷任中州县令时,常因一些工程上的事情来石州县衙,就是这位吕师爷负责接待,见他为人精明且办事沉稳,这次老爷来石州,就把他要到了身边。” 这些情报早就被苗汉青放到了案头,赵青对吕师爷的底细比舒凝霜都清楚。 听了就点点头。 “……秋水挽榭那个工程干的不错,姐姐就让吕师爷把负责秋水挽榭工程的那批工匠介绍给我吧。” “好。”舒凝霜应着,就朝翠儿使了个眼色。 翠儿抬脚追出去。 见赵青低了头认真看方案,舒凝霜就凑过来。 一面好奇地问着,对赵青层出不穷的新奇创意,舒凝霜直听的一愣一愣的。 雅间中不时传来一阵阵赞叹的娇笑声。 待翻到最后一页,舒凝霜神色忽然僵住,她错愕地转了头看向赵青,“……要投资三千多万两银子?妹妹哪来那么多钱啊?” 这可不是三十万、三百万两! 三千万两啊。 就算底蕴深厚的中州杨家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更何况是他们? 石州府一年的捐税也不过才百十万两! 她不是痴人说梦,疯了吧? 赵青就揉揉太阳穴。 昨夜累了,设计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倒也没多想。 现在回头看看,三千万两,的确是有些太吓人了。 就算她这批桃子生意做完,且完全收回现银投进来,还差着两千万的缺口呢。 这里可没有银行,可以通过负债融资。 那些市井间的高利贷,一旦粘上,光利滚利就能把她压死。 要不要先减一些项目? 一面想着,赵青又低头从前到尾重新捋了一遍,参照前世那些工业园的经验,她这设计都是一环套一环的,相互间相辅相成,使投入的成本达到最小化,砍掉哪一环,都不完整。 而且,会在将来的运行中付出更大的成本。 赵青打心里不舍得。 也不愿意放弃。 就叹了口气,道: “……横竖这也不是一天能建成的,先干着,再慢慢想办法吧。” 舒凝霜错愕地瞪着她。 二千多万两银子的缺口啊。 石州府十几年的税收全被他们中饱私囊搭进来都不够,这是慢慢想办法的事情吗? 这个女人,难怪大家背后都说她野蛮。 这胆子,比窝瓜还大! 屋子有些沉寂。 瞧见桌上横放着一卷画轴,赵青就伸手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噢……” 回过神,舒凝霜才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 “差点忘了,这是我从老爷那给妹妹借的石州府规划图,是吕师爷耗费了近三年的心血走遍石州大小胡同一笔一笔描画的,是整个石州府绝无仅有的一份,包括民宅都画的非常详细……”伸手接过去,打开,“想让妹妹先从图上看看,喜欢那个地方好,我们再去现场查看,若妹妹看中了,就让老爷出面和那些住户协商……” 赵青眼前一亮! “太好了!我也正想着让人去书肆瞧瞧,有没有石州府地图呢。” 也没叫丫鬟,两人亲自动手,将地图横挂在了雅间的墙壁上。 整占了大半面墙。 画面完整,线条非常清晰,赵青爱不释手。 “这就是石州府有名的上河集,旁边这个就是著名的落霞寺……”舒凝霜指着地图给赵青介绍起来。 正说的起劲。 吕师爷介绍的匠师来了。 见赵青有事,舒凝霜就起身回了知府衙门。 这吕师爷不愧是朱立诚看中的人,不仅办事效率高,想的也周全,听赵青要建客栈,不仅请了石匠、工匠,连木匠、园艺师等也都一并请了,都是当初建造秋水挽榭的大师傅,各行业的顶尖专家。 对着赵青的粗略设计和构想,赵青只提一个头,大家就能针对其中的利弊提出一些很附和石州地区特色的及有建设性的建议。 试探了一翻,赵青对大家的手艺非常满意。 不是简单地建造一座房子,自己要开发的是一个工业园,土石树木工程非常多,赵青索性把众人都留了下来,并让苗太太给另外安排了两个房间。 总体设想可以一蹴而就。 其中的细节和具体的设计图就要靠这些匠师门一笔一笔地描画了。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给待匠师们讲解完自己的整体设计和理念意图,并安排好众人在雅间中安心住下开始工作,已经申初了。 精神极度兴奋,赵青索性也没休息,站在舒凝霜上午拿来的石州地貌图前认真看起来。 选中了几个满意地段,赵青正要招呼了苗太太过来问询这些地段的情况,夏竹笑嘻嘻敲门进来,“……李七爷和傅指挥使、朱大人又来打秋风了!” 又来打秋风? 赵青下意识看看屋角的漏壶。 可不是,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晚饭了。 不由也哑然失笑。 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赵青心中却有股莫名喜悦。 她脚步轻快地随夏竹走出雅间。 刚到楼梯口,李霁已率先上了楼。 后面跟着傅万年和朱立诚正低声说着什么。 舒凝霜也来了。 跟着朱立诚身后,远远地就扬起头,朝站在楼梯口的赵青做鬼脸。 好在赵青被这俱身体约束,早养成了一身喜怒不上脸的真功夫,否则,这时候早就笑暴肚子了。 她绷着脸,若无其事地将李霁几人迎进雅间。 一进门,李霁就被迎面墙上的规划图吸引,背负双手站在墙壁前看起来。 傅万年也被吸引过去。 朱立诚就主动指着地图给介绍起石州府的一些有名的集市和酒楼、戏院以及哪里是传说中的风水宝地等等。 赵青就回头吩咐夏竹上茶。 一出雅间门,夏竹就捂着肚子蹲下去笑个不停。 雅间里的赵青则凑上前和李霁并肩听起朱立诚的介绍。(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问计 把石州府整个地貌了解个大概,几人又七嘴八舌给赵青推荐了几处据说风水及好的位置,赵青从善如流,当即就和舒凝霜约好了这两天就抽空去看,大家这才回身落座。 夏竹已端上了茶。 赵青伸手接过来,亲自斟了一杯递给李霁。 她张了张嘴,想问“七爷有什么事儿?”话到嘴边,想起昨天下午的尴尬,赵青又闭了嘴。 又给傅万年朱立诚舒凝霜各斟了一杯茶,这才在舒凝霜身边坐下。 李霁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看着赵青,欲言又止。 气氛很诡异。 朱立诚就朝舒凝霜递了个眼色。 舒凝霜怔了怔,随即就找了个由头起身走出去。 赵青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她回头给正和苗太太一起摆糕点果盘的夏竹递了个眼色。 夏竹立即悄悄拉了苗太太退出去。 屋里只剩下李霁傅万年朱立诚赵青四人。 瞧见三人都喝茶不语,赵青索性也端起茶杯,慢慢等着李霁开口。 屋里有些沉寂。 落针可闻。 眼见手里的一杯茶见了底,赵青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什么事情? 这么难以启口? 是想借银子? 还是也对她独家的储运催熟秘法心动,想要和她合作做生意? 此外,赵青再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事情求到自己面前? 可这念头也只一闪,便立即被赵青否决了。 身为一省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傅万年若想要钱,随便一个军中订单就是几百万,一声招呼,杨家就会急巴巴地把银子送上去,犯不着看自己这点银子眼红,至于这位李七爷,就更不可能瞧得上这催熟储运秘法了。 可不是这些,又是什么事情? 自己除了一肚子生意经,再无长物。 心里翻江倒海的,素来自信自己一眼就能将别人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的赵青,此时却怎么也猜不透眼前这位李七爷的心思。 到底什么事情? 竟把这位一向云淡风轻,仿佛能把苍天撑起的李七爷难为成这样? 时间顺着屋角漏壶的流沙刷刷地流淌着。 门外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 福哥儿来了。 赵青身子一震。 正要起身,脚步声却在门口戛然而止,接着又蹬蹬蹬跑下楼。 一定被门口的夏竹劝阻了。 赵青眼角不觉间就露出一丝柔和笑意,一抬头,瞧见一向大咧咧的傅万年脸色竟少有凝重,而沉稳老练的朱立诚也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赵青不由就叹了口气。 她开口问道: “七爷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耍心机也要分对什么人。 这三个人,除了李七爷外,傅万年和朱立诚和她都可谓是生死之交,两人处处对向亲妹妹一般护着自己。 而这李七爷好歹也是自己和福哥儿的救命恩人。 如此亲厚的关系,再像和客户谈判似的相互兜圈子,一定要压对方一头才肯罢休,倒显得生份了。 闹不好就会让豁达的傅万年心里对自己生出芥蒂,思前想后,赵青首先大大方方开了口。 正摸索着茶盅壁低眉沉思的李霁怔了怔,他抬头看向赵青。 瞧见他手里的茶盅已经没水了,赵青就端起茶壶起身给续满水,坦然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七爷若相信我,有事就只管说。” 自己人? 李霁挑挑眉。 似乎对这三个字很受用,有丝愉悦自李霁心底划过。 “我想从西北运一批银子回京城,三嫂有没有法子绕过南北镖局的眼线?”他神色自若,声音低沉而随意,只俊朗的脸颊却微微有些暗红。 男人是女人的天,为女人遮风挡雨是他们的责任。 现在却要郑重其事地向女人来讨主意。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 不是这批银子至关重要,和他生死攸关,不是这笔银子要的太急,傅万年、朱立诚包括秦南等所有人都没了办法,傅万年和朱立诚又极力推荐她,打死他也不会跑顺来客栈来问计的。 赵青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这点小事儿? 就把他难为成那样? 闹得她还以为是什么国破家亡、生死攸关的大事呢。 害得她小心肝都扑通扑通直跳。 瞪眼看着李霁,一时间,赵青竟忘了说话。 李霁感觉自己两个耳根都微微发热。 毕竟是涉及储位之争的大事,以为李霁不相信赵青怕她泄露机密,先前他不说话,傅万年和朱立诚也不敢擅自开口。现在他开了口,傅万年自然再无所顾忌。 见赵青如此,以为她是被南北镖局的名头吓住了,就解释道: “弟妹可能不知道,七爷的家族已和南北镖局对持了多少年,两家势力一直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虽不是实话,可这话也没毛病。 早在八年前七皇子第一次西征大捷,活捉阿布尔汗诺二汗,名声一夜间鹊起,二皇子就处心积虑要除掉他,两人也确实明里暗里地较量了多少年,到现在,虽然看上去二皇子占了上风,可七皇子手握重兵,二皇子也奈何不了他。 隐晦地告诉赵青,七爷也是个可以和南北镖局背后那手眼通天的主子抗衡的人,傅万年又继续说道: “不久前七爷手下一个奴才的朋友的生意遭受到南北镖局围堵,陷入危机,急需大笔资金救助……怕七爷插手相救,南北镖局这次也是下了血本,动用了一切手段严密监视七爷家族资金的流向,这面稍有动作,那面都会出动十倍的力量在路上堵截,怕七爷买通官府以押送捐税的名义运私银,那面甚至都不惜动用黑市力量在一个月前将西北运往京城的税银都给劫了……”把两边的形势简单介绍了一遍,除了一些隐秘,其他的事情傅万年倒也没瞒着赵青。 “劫捐税银子?” 赵青大吃一惊。 “就是前些日子疯传有江洋大盗劫持朝廷税银那件事?竟然是南北镖局做?” 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赵青惊讶地看着傅万年,“不说是自五年前,西北的税银就统一改由傅大哥的都指挥使押运吗?” 连官府亲自押运的税银都敢劫。 这南北镖局疯了! 隐隐的,赵青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走神 这根本就是针对他傅万年来的! 都是自己一时大意! 想到这件事情即将给自己和主子带来的无穷后患,傅万年神色微微发黯,他端茶沉默地喝起来。 朱立诚见了就解释道: “南北镖局这是看不惯西北完全脱离了他们掌控,想拿傅大人开刀呢!” 这水太深,连朱立诚都不知道这件事最终到底会波及多少人,影响有多深远,可官场上私下里都疯传,闹不好,连那凶名赫赫的西北王都会为此折腰,这件事还是少参合为妙。 含糊地解释一句,朱立诚立即就一转话题: “……原本想化整为零,将银子拆分了委托不同镖局分批分段运送,只这批银子要的实在太急,我们必须一个月内运到。”化整为零固然能躲过南北镖局的眼线,可这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运作,朱立诚坦诚地看着赵青,“小妹天赋极高,尤其对这些事情,眨眼就是一个主意……可有什么好办法?” 赵青还没从西北税银竟是被南北镖局劫持的消息中回过神。 原来这惊动了整个楚国的大案竟然是南北镖局的手笔! 连税银都敢劫,连堂堂一个都指挥使都敢陷害,这南北镖局背后主子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而能和他僵持多年且打成平手,这李七爷,到底又是谁? 如果说刚才是被李霁的无端扭捏震惊,那么现在,赵青是彻底被傅万年的话震撼到了。 她不由重新打量起李霁。 他穿了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道袍,鼻梁俊挺,剑眉浓黑,一双乌黑的眸子尤其好看,恍然带着磁性的两个深邃漩涡,一不留神就把人的魂给吸进去。 这明明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 怎么竟会有那么大的背景呢? 单是这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相貌,就让无数女人痴迷心醉了,若再配上一个强大的背景,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 这样人家的世子,大都会因家族利益而被迫与背景更强大的势力联姻,以图家族大业更上一层楼。 他会不会也和那些世家子弟一样屈服于家族利益? 从而不得不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真是可惜了。 如此温润的一个人,却不能娶我所爱,恣意生活,纵然贵为帝王将相,又如何…… 不知不觉地,赵青就走了神。 “不过一些小事,三嫂想不出来就算了……”见赵青看着自己不说话,李霁以为她也为难。 也是,自己好几个大男人都想不出主意,她一个女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念头闪过,李霁心中顿生一股不忍。 心里不由暗暗自责。 被李霁的声音惊醒,赵青才发现自己竟然走了神,余光瞧见李霁傅万年三人正神色郑重地看着自己,赵青脸上火辣辣的。 人家这么郑重其事地来讨主意,自己怎么竟想些乱七八糟的? 好在她这张脸一贯的表里不一,好歹没让对面三人看出破绽。 不着痕迹地敛注心神,赵青这才认真地思索起李霁刚刚的问话。 这个太简单了! 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想到三人这么郑重其事来求计,一定是在家里想了很多法子都行不通,现在自己却说简单,好像是有些太打脸了。 赵青又把话咽了回去。 “……七爷别急,让我再想想。”她故作郑重说道。 做出一副拧眉沉思的模样,好似及其为难。 刚张嘴要说什么的朱立诚瞬间就闭了嘴。 雅间里非常的静,李霁甚至不用凝神就能听到赵青那浅浅的呼吸声。 眼见他手里的一杯茶又见了底。 赵青这才抬起头,她轻咳一声,看着李霁问道: “七爷要运多少银子?” “六百万两。” “……这么多?”赵青一怔,又摇摇头,“六百万两,还真有些不好办。” “弟妹是有办法了?” “小妹真有办法!” 傅万年朱立诚异口同声问道。 李霁也眼前一亮。 “三嫂若有办法,少运一些也可以……”他想了想,“至少要先运三百万两,如何?”看向赵青的目光如午夜繁星般璀璨。 赵青看着胸口就猛然一窒。 她沉默了足足十几息,才笑着点点头,“若是三百万,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三人俱倾身上前。 “兑换!”赵青道。 “兑换?” 怎么兑换? 李霁挑挑眉,若有所思。 傅万年则瞪眼想了半天,最后又摇摇头,“……弟妹知道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你就直说吧,到底怎么兑换?” “就是在京城找一家急需把银子运出来的货商……”这里没有前世那种通存通兑的银行,三人又不是生意人,一时很难说通,赵青一面琢磨着,用最通俗的话给三人解释道,“比如七爷在西北有六百万两银子急需要运到京城;而京城正有商户刚收回一笔货银急着运回西北,七爷就可以和他签订契约,相互交换信物,七爷把自己的银子交由客商在西北的分号或接应的人,而七爷则带着对方的信物到京城指定的商号去取银子……”从笔海中抓出一只特制碳笔在纸上给大家划着,“这样一来,七爷就不需携带大笔的银两回京,只需携带对方的信物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便是……如此一来南北镖局就无隙可查,二来也加快了运送的速度,别说一个月,就是只给十天,七爷只要用那日行八百的快马,换马不换人地日夜兼程,也足够了!” 相信以这李七爷的雄厚背景,几匹宝马良驹还是舍得的。 屋子出奇的静。 就这么简单? 傅万年朱立诚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 好一会儿,傅万年才猛一拍大腿。 粗狂洪亮的声音震的桌上的茶杯嗡嗡地响。 傅万年转头看向一脸淡定的李霁,“……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就是不干一行,不懂一行啊。”朱立诚由衷地叹息道,“要不人家怎么说,哪一行都要请个专家给解惑呢。” 感慨的声音中有股难掩的自豪。 来这里求计,就是他一力推荐的! 想起之前这位李七爷还因为赵青是个女子顾虑再三,推脱着不肯来,朱立诚就好笑的看着李霁。(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神色淡定悠然,好似全没把赵青的这个令人拍案叫绝的主意放在眼里,李霁心里却恍然汹涌的波涛,翻滚不息。 自己苦苦思索了一个月,所有谋士都束手无策。 大家让自己放弃解救云家,解救广利行的想法,另想其他法子阻止烈亲王利用云家的铁矿私造兵器,以集结南北镖局一干众人公然抗衡自己的五十万大军,逼迫父皇让位。 几近周折,他几乎绝望了。 想不到,她只想了这么一会儿,弹指间就解决了! 她的才智,比当初的沈怀瑜更胜一筹。 只做这点桃子生意……她这是在用牛刀杀鸡! 莫名地,李霁就想起当年他和沈怀瑜那个未筹的壮志。 开立票号,正面和南北镖局抗衡! 这个壮志,她或许能够替代沈怀瑜完成! 他和烈亲王,一个手握重兵,一个掌控着整个大楚的经济命脉,掌控着南北镖局这个庞然大物,僵持了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连父皇都难于取舍。 如今父皇日渐老迈。 烈亲王等不及,怕骤然生变他奈何不了自己的五十万重兵,他连出重招,一面令兵部上书裁军,一面收敛楚国各地那些尚未登记入官府的铁矿、铜矿,想私造兵器以防突变。 而自己又何尝不想完成先生当年的设想,完成太祖皇后的宏愿,建立一个传说中的票号,来抵制烈亲王的南北镖局! 多少年了。 他一直没放弃过。 可惜,他走遍楚国,却再找不到第二个沈怀瑜! 心已经灰了,死了。 她却恍然从天而降,就这样笑盈盈地来他面前! 静静地看着巧笑嫣然的赵青,饶是冷静,李霁的心也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比当初他第一次掌握兵权时跳的还厉害。 “七爷认为有什么问题?”见他迟迟不语,赵青问道。 回过神,李霁强制压下砰砰乱跳的心。 他故作沉吟地点点头,“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他眉头微蹙,“……这京城的商户到哪儿去找?” 自己手下的产业若能在京城凑出三百万两银子,他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往回运了。 “这倒是个麻烦事儿!”傅万年笑容顿时一僵。 朱立诚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商户越少越好,否则,参与的商户太多了,消息很容易被泄露……”京城的事情,他这个小知府是帮不上的,只能靠李七爷这个京城本土人士自己去运作了。 终于把这令人透不过气的包袱推了出去,语气带着股担忧,朱立诚心里却有股莫名轻松。 他故作沉吟地端起茶杯。 李霁和傅万年却锁起眉头。 认真思索着和自己关系深厚的那些在京城办有分号的客商。 “就算有银子,也未必一定要运到西北!”想了半天,傅万年摇摇头,“手里屯有大笔的银子,又正好想运到西北……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主要是时间太紧,他们又不能插翅飞去京城去运作。 “傅大哥和七爷若是相信我,我倒是有个现成人选……”赵青笑道,“不过,他手里只有三四百万两银子。” “谁?”三人同时看过来。 “杨子骞!”赵青道。 “杨子骞?”傅万年惊呼出声,刚要摇头,转瞬又点点头,他看向李霁,“杨家去年才接了内务府织造的生意,说不定手里还真屯有银子……” 李霁挑挑眉,正要说话。 却听赵青说道,“从今年春,杨家陆续从内务府结了三四百万两银子的货款,因桃花汛耽误了,一直压在京城,正愁运不出来呢……只是,杨子骞说这批银子是想运到南方继续购买丝绸的……”抬头看着李霁,“居我所知,这两年杨家一直有大笔的粮食从西北运到南方,算一算杨家把银子直接运回来更节约费用……端看这件事儿如何运作了……”声音顿了顿,“若七爷同意,我倒是可以从中帮忙牵个线。” 横竖她也正要找杨子骞谈杨家归还宜春河以南的粮食市场的事情,倒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还用那么麻烦……”朱立诚摇摇头,“杨家这些年一直做军中的粮食买卖,傅大哥一句话,他敢不卖这个人情!” “这倒也是。”傅万年沉吟着点点头,他抬头看着李霁,“我就去跟杨子骞知会一声?” 李霁五指轻轻叩打着桌案,一言不发。 稍一寻思,赵青便明白了李霁的顾忌,她看着傅万年道: “杨子骞绝顶聪明,人送外号中州陶朱公,傅大哥这么去找他,杨子骞立即就能猜到个*不离十,反倒泄露了消息,被他趁机要挟……” 连舒凝霜都给遣了出去,这件事情,应该是及其机密的。 这正是李霁顾虑的。 杨子骞不是赵青,对京城的形势两眼一抹黑,而且,赵青的出身背景也相当简单,清清白白的,自己敢拿脑袋保证,她和南北镖局、和烈亲王绝对没一点关系。 杨子骞却不同。 这两年做内务府生意,他对京城的形势了如指掌,和素以大嘴巴闻名端王爷更是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傅万年一开口,说不定他便能猜到这银子是自己要的,甚至能猜到自己是要出手救云家。 毕竟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傅万年就是他的马前卒! 尤其杨家和朱恩章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事情,能不让杨家知道是最好的! 说起来,这件事让背景清清白白的赵青出头是最合适的了。 只是,一想到杨子骞对赵青那超乎寻常的热情,李霁就打心里抵触。 “再说,杨家的银子压在京城也是及其机密的商业秘密……”见大家不为所动,赵青又接着说道,“是因为相信我,杨子骞才告诉了我,傅大哥这么去找他,他一准会猜出是我泄露的消息……倒生出罅隙。”她看着李霁和傅万年,“恰巧我刚组建了镖局,正可用这个借口把杨家运银子的生意接揽过来,不仅免了杨家的猜忌,我也顺便赚些中……”想到古代还没有中介两个字,又改口道,“……镖费,倒是两全其美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陪同 一番话说的大大方方。 清澈澄明的目光有种推心置腹的坦荡。 盯着赵青的眼睛看了足足几十息,李霁毅然点点头,“好,就麻烦三嫂了!” 她说的不错,这是最好的法子。 傅万年也跟着点头,“我明天就把弟妹要的人给送过来,先把你镖局的架子搭起来。” “对,对……”朱立诚也跟着哈哈大笑,“妹妹去诓人也得有个架子,杨家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看着赵青,“妹妹的镖局打算叫什么名字,我明儿就让师爷把手续给办了!” 赵青满头大汗。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似掉进土匪窝里了,大家正筹划着怎么挖坑埋杨子骞呢? 李霁已经站起来。 “我亲自陪三嫂去,我们立即就动身!” “七爷要亲自去?” 不待赵青回答,傅万年和朱立诚就双双叫出口。 看看赵青,又看看李霁,朱立诚嘴唇动了又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不行!绝对不行!”傅万年却使劲摇摇头,“见到七爷,杨子骞一样能猜出来!” 李霁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 杨子骞或许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去,的确不合适。 只是,石州帮会的案子尚未了结,还有几个漏网之鱼逃亡在外,让她一个人去中州,他不放心。 让她单独去见杨子骞,他更不放心! “拿到杨家的信物,我直接就从中州回京城……”他漫不经心说道,“万年放心,到了中州,我只在客栈等着,不会跟三嫂去见杨子骞的。” 这事儿十万火急,而且从中州回京城也的确比石州方便。 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这件事非常急,按李霁的性子,恨不能立即就动身。 傍晚清风凉爽,花香怡人,最适合赶路。 只赵青是临时决定要去中州,手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交代。 李霁无奈,只好约定明天寅初出发。 为方便一早启程,李霁回头吩咐灯火将自己的行李搬到顺来客栈。 傅万年倒没什么。 别看李霁身份最贵,他们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什么苦没吃过? 别说顺来客栈还有被褥床铺,有屋梁四壁能够遮风挡雨,当年他们被鞑子兵围困在马头山,呼啸的北风吹的脸颊生疼,他们就在四处漏风的破庙里,生个火堆相互依靠着取暖。 以李霁的坚忍,这个决定再寻常不过了。 而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的舒凝霜听了却大惊失色。 七爷竟然要搬到这儿来住? 以他如此尊贵的身份? 这些日子他住在知府衙门,她亲眼看见,光那白色茧绸中衣就带了两箱子,纤尘不染。 现在他竟主动搬来住这么破旧的客栈! 真的是因为着急赶路吗? 从知府衙门到顺来客栈也不过半个时辰,赵青稍微早起一会儿就解决了! 舒凝霜转头看向赵青。 赵青正低了头吩咐闻讯进来的赵胜和顾长生,“……休息了两天,大家也都歇好了,明儿就装粮食回佳宁县吧,还是赵胜和二老爷押车……顾师傅继续留在石州等下批桃子……”契约早就签好的,流程大家都熟悉,赵青也不多说,又吩咐站在门口的赵炳勋,“水果这面就全交给顾师傅,明天开始,你就带几个人专门负责收粮食,就在顺来客栈门口立块牌子,价钱随行就市……还有,再立块招人的牌子……” 压根就没注意李霁这面的举动,赵青一项一项巨细的吩咐着,一面推门走了出去。 舒凝霜嘴唇动了又动。 转念想到李霁对赵青母子的救命之恩,到底把踯躅在舌边的话咽了回去。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 放在自己,也是即便为奴为婢也要报答的。 更何况赵青这样一个义薄云天之人。 他悄悄招呼了朱立诚两人匆匆出去按排李霁出行的一应事物。 雅间瞬间静下来。 只剩下傅万年和李霁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小声商量着事情。 一阵轻微的声响,傅万年一转头。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竟多了一个黑衣男子。 浑身一震,傅万年腾地就要站起,李霁淡淡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儿?” 回头瞧见李霁头都没抬,正低了头拿着赵青先前顺手涂鸦的潦草字迹端详着,傅万年紧绷的肌肉顿时一松,身子又缓缓地坐了回来。 “京城来信了。”黑衣男子从袖笼中掏出一个小指粗细的竹筒递过去。 李霁抬头接过去。 瞧见被李霁随手扔在桌案上的细竹筒边缘刻画着的竟是内宫特有的标记,傅万年心怦地一跳。 他下意识问道。 “是贵妃娘娘的?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儿?”想起兵部裁撤边军奏折的事情,又问道,“昌邑候,真的,也同意了?”怎么也不相信昌邑候会临阵倒戈,他小心翼翼看着李霁脸色。 李霁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傅万年却看见他手里的一张纸条瞬间就被捻的粉碎,心霎那间就绷成了一根弦。 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是裁军的事情,还是西北税银被劫之事? 万岁不是最宠贵妃娘娘吗? 难道,万岁连她的情面也不给? ****** 京城。 乾坤殿门口,正跪着一个绝美的女子。 午后火辣辣的阳光照在青石地板上,恍然冒起一层青烟。 丈高的红墙,一颗绿树也没有的广场,更给本就威严的宫殿增添了几分肃穆。 被毒辣辣的日头晒着后背,那女子嘴唇发干,俏丽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可却仍旧倔强地抿着唇,一动不动地跪着。 刷刷刷…… 寂静的游廊里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匆匆地在女子跟前停下。 “万岁口谕,请贵妃娘娘回宫安歇!” “朱公公,万岁……” 来人正是万岁身边的大太监朱熏,而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李霁的生母庄贵妃。 见朱公公出来,她惊喜地抬起头,话说了一半,听到朱熏后面的话,她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只片刻,她便又抬起头,“还请朱公公帮忙说说好话,好歹让我见见万岁!” 说着,从袖笼中掏出一只价值连城的玉佩就要万朱公公手里塞。(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镖运制度 朱公公眼皮都没抬。 他冷冷地把手里的拂尘一甩,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复述着万岁的话,“万岁口谕,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朕念你是初犯,罚在月华宫禁足十天,若有下次,贬为贵嫔!” 一股寒意直沁心底,庄贵妃四肢冰冷,手堪堪地停在半空中。 怜悯地扫了她一眼,朱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一转身,踩着青石地踏踏踏的走了。 留下庄贵妃,霜打茄子似的呆呆地跪着。 “诚意伯来了,娘娘先回去吧。”一个穿了鹅黄色比甲的大宫女面色苍白地走过来。 被几个小宫女强行搀起,庄贵妃僵硬的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诚意伯庄诚恩正坐立不安地站在月华宫偏殿门口。一抬头,瞧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庄贵妃走过来,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单膝跪倒: “微臣叩见贵妃娘娘!” 君为臣刚,即便亲为父女,在这深宫中见了面,也要先君臣,后父女,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不知为什么,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冷眼看着所有人朝自己参拜的庄贵妃,此时此刻,看到头发花白的老父亲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自己面前,莫名地,庄贵妃竟打心地生出一丝嘲讽。 这就是皇家! 在那无上的权势面前,哪还有一点骨血恩情! “父亲快起来!”下意识,她伸了手就去搀扶。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没有称呼自己的官职。 这太失礼了! 这可是深宫,他们的一言一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尤其这个敏感的时候。 一个差池,他们庄家就会被满门抄斩。 心里为女儿的失礼暗暗吃惊,诚意伯一抬头,正看见庄贵妃脸色苍白,抚柳般的身子摇摇欲坠,心里顿时一急: “贵妃娘娘这是……”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话冲出口,诚意伯才想起这是深宫,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安地扫了眼四周廊柱后那些蜡像似的一动不动的小太监和庄贵妃身后一群花枝招展的宫女。 “你们都下去吧。”顺着父亲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身后,庄贵妃淡淡地吩咐道。 冷冷地说完,她便旁若无人地亲自扶诚意伯进了月华宫门。 心里对女儿反常的行为战战兢兢,诚意伯却不敢多说,他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惊不动声色地进了屋。 “娘娘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诚意伯就迫不及待问道。 “女儿在乾坤殿门口跪了将近一天,他都不肯回心转意!不肯收回裁撤边军的决心。”没说是谁,庄贵妃声音中有种失魂落魄的悲哀。 可诚意伯却知道自己女儿说的是谁。 这深宫,能让贵妃娘娘屈膝下跪的人,除了万岁,还能有谁? “他竟让你在大毒的日头下跪了一天!”诚意伯腾地站起来。 女儿如此娇弱,自己捧在手心中疼都来不及,那人却……诚意伯心疼的同时更生出一股无边的恐惧。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女儿已经失宠了? 庄贵妃紧抿着唇。 直直地盯着庄贵妃恍然失了魂般的空洞的眼睛,足足半刻钟,诚意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我早起就劝过你,自古帝王最是无情,你偏不听……当年霁儿年仅五岁,不过就弄坏了一顶皇冠,他就无情地将他逐出宫门,任你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都不肯收回成命……若不是霁儿因祸得福学了一身功夫,两次西征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怕是现在他连这个儿子都不会认!”看着女儿失魂落魄,诚意伯心中说不出的愤懑。 “父亲今日过来,有事?”庄贵妃立即岔开话题。 有事? 当然有。 听说万岁已经下了红批,裁撤边军的旨意不日就会下来……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他是来讨主意的,是来求她在皇上面前吹吹枕边风的。 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要阻止这道圣旨发出! 否则,一旦下了,就意味着西北王和烈亲王间维持了多年平衡即将被打破。 万岁,已经决定放弃了西北王,全力支持烈亲王了! 可是现在,在知道女儿已经为这件事情在大毒日头下跪了足足一天,他还怎么开口! “兵部的奏折,听说万岁下了红批,我……只是,来看看你的。”诚意伯言不由衷说道。 本以为父亲也是来逼迫她去委曲求全迎合万岁的,听了这话,一直魂不守舍的庄贵妃惊讶地抬起头。 父亲两鬓斑白,看向自己的目光隐隐有丝深深的关切。 一丝暖意划过心底。 她鬼使神差地解释道: “各省税银统一雇佣地方镖局运送,是当年老祖宗圣母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 太祖皇帝立国时,身边有两个重要的女人。 一个就是名声赫赫的太祖皇后姜筠,另一个便是当时的贵妃娘娘赵睿婕。 这赵睿婕,是当时拥兵自重偏安于江南的楚南王的掌上明珠,也是一位娇俏美丽武功身手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 当年太祖皇帝被困中州城,姜筠四处搬兵不得,最后求到楚南王跟前,那楚南王答应出兵的唯一条件便是让太祖皇帝纳他的小女儿赵睿婕为侧王妃…… 传言这姜筠及其善妒。 自她死而复生后,就使手段令太祖皇帝遣散了后宫所有佳丽,独宠她一人,而且,无论手下臣工如何劝说太祖皇帝要以国为本,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要保证大宝有继,太祖皇帝都不曾选过秀女,据说还曾公然言明,此生绝不纳妃,愿和太祖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早已看清楚国终将会被这位太祖皇帝统一的楚南王明白,要想继续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有联姻这一途。 而若想将女儿送入后宫,只有让这位被誉为圣女的太祖皇后亲自点头才行! 是以他才藉此要挟。 如此善妒的一个女人,为了救太祖皇帝的命,眼皮都没眨就答应了楚南王的条件。 这才有了历史上有名的中州之役。 至此,这赵睿婕和姜筠,两人一文一武,一个在朝中主持大局一个屡次随万岁亲征,俨然成了太祖皇帝左膀右臂,并称双娇。 直至天下太平,太祖皇帝建都京城,面南称帝,姜筠被册封为后,这赵睿婕同时被册封为贵妃。 而当时天下的镖局,便掌握在这赵睿婕手中。(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圣意 太祖立国三年,太祖皇后病逝。 而太祖皇帝在位八年,一直不曾再立过皇后。 太祖皇帝殡天后,皇位便由独宠后宫的赵睿婕唯一的儿子继承,追封太祖皇后为孝慈母后皇太后,封赵睿婕为圣母皇太后。 而这位圣母皇太后,册封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楚国各省的捐税由官府保管漕运统一改为雇佣地方大镖局保管漕运。 “……这都是上了律例的,近百年的老规矩了,那傅万年却偏偏要打破了,和地方镖局抢这一碗饭!还有那个丘家二爷,是打了太后娘娘外家的旗号去西北做粮食生意的,摆明了态度是想要从中做个和事老,打破西北这些年被南北镖局孤立的局面,可那傅万年偏偏一点面子都不给,短短一年,就生生地让丘家几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 这些人,早就恨透了那傅万年! “正愁没把柄呢,如今西北百万两捐税被劫,这些人哪能放过,弹劾的奏折雪片似的,硬逼了万岁撤换西北四省的都指挥使……”声音渐缓,她神色凝重地看着诚意伯,“就算裁撤边军,霁儿手里至少还能保有二十万大军,保有西北那一块净土……一旦……我们娘俩至少都能躲去西北,总还能有个安身的地方,若西北四省的都指挥使都换上赵家人,怕是连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之地!” “万岁就是因为这些事儿,才妥协了?”诚意伯恍然道。 她也希望是这样! 看到父亲释然的目光,庄贵妃心里一阵绞痛。 只脸上表情没动,她轻轻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 “烈亲王手中,到底执掌着南北镖局,这些年,万岁虽然一力压着,屡次下旨严禁任何镖局不得私自持有超过五十以上的刀枪,更严格控制金属矿业的开采和兵器打造,可随着一些边远地区的矿藏被陆续发现,私自开采的商户越来越多,这些年,南北镖局还是一年比一年壮大起来,若有一天,真的集结起来,那力量……” 那力量不亚于在楚国的心脏蛰伏了随时都会肘腋生变的百万大军! 声音顿了顿,庄贵妃没说出来。 她幽幽叹了口气,“……万岁也是担心果真逼急了,烈亲王会不顾一起兵造反!” 而手握五十万大军的西北王肯定不会让步,手足相残,楚国立即就会分崩离析,出现各方诸侯自立为王的局面。 老祖宗守护了近百年的基业一夜间就毁于一旦! 万岁,是绝不会想看到这种局面的! 所以…… “他才决定收回兵权,牺牲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霁儿,牺牲我们庄家!”诚意伯声音都变了调。 牺牲西北王,拥立烈亲王,即便烈亲王寡薄了些,万岁百年之后,或许会走下坡路,可楚国至少不会出现两虎相争的局面。 不会出现群雄并起,分崩离析的局面! 一眼看穿严峻的局势,诚意伯脸色煞白,老迈的身子都瑟瑟发抖。 可他还是不死心。 僵硬地挺着腰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庄贵妃。 “霁儿在西北凶名赫赫,没了他,万岁就不怕鞑子再南下掠我疆土,扰我子民?” 试看满朝文武。 除了战功赫赫的西北王,谁能与北方那凶猛的铁骑抗衡? “……南北镖局不仅是一股庞大的武装力量。”庄贵妃声音凌厉,“他还掌握着整个大楚的经济命脉,是烈亲王手中一张无孔不入的密蝶网,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地方官府草莽山贼,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他想造反,楚国的经济立即就会瘫痪!”直直地看着父亲,“试问,除了霁儿手中的五十万大军,如今的大楚,还有哪一股势力,哪一个王侯能与他争锋!” 而用国家军队灭南北镖局,恰恰是万岁的底线。 是万岁最不愿意看到的。 这是个死局! 心中最后一丝奢望幻灭,诚意伯人顿时像隔夜的菜,蔫了下去。 偏殿中沉寂下来。 落针可闻。 “……连云玄大师都说,霁儿有从龙之相,若非如此,当年昌邑侯也不会答应把朝阳郡主嫁给他……难道万岁就这么放弃了他?”诚意伯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想起什么,他忽然抬起头,“还有昌邑候,霁儿娶了朝阳郡主,是他唯一的亲孙女婿,难道他也这么放弃了?” ***** 亲孙女婿? 昌邑侯冷哼一声。 “……烈亲王身体里还流着在我赵家人的血呢!” 烈亲王的生母赵皇后和她家侯爷虽不是一支,可到底是扯着骨头连着筋的亲戚。看着自家老爷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本还忐忑不安的昌邑侯夫人苍白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血色。 “老爷说的是,您只是个闲散侯爷,一切唯万岁旨意行事,万岁想裁军,我们又怎能拦着住?” 昌邑侯捋了须冉微微地笑。 一个是外孙女婿,一个是外孙侄子,谁做了皇帝,他昌邑侯都一样享受荣华富贵! 重要的是,他是否能不能够分清形势,能够看懂圣意。 万岁,已经决定立烈亲王为储君,开始为他的登基扫清道路了。 他昌邑侯又怎能不识时务! ***** 虽然知道李霁傅万年三人都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只她新商行的规划才起步,去中州之前要安排的事情实在太多,赵青也顾不上了,索性吩咐了夏竹去大香楼定一桌席面送回来。 收了京城来信,李霁匆匆离开了顺来客栈。 待他办完事儿转回来,已经掌灯了。 赵青正被一群匠师围着探讨新商行的图纸,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火朝天。傅万年、朱立诚则拿了赵青昨天连夜做的规划在隔壁雅间看的津津有味,福哥儿带了二货楼上楼下蹬蹬蹬跑来跑去玩的不亦乐乎……灯火通明的顺来客栈比过年还热闹。 见李霁来到自己身后,赵青只抬头说了句,“……七爷稍等,还有几个问题就好了。”便又低下了头。 那面傅万年和朱立诚已双双迎进来,傅万年拽了李霁就往外走,“她这面还要等一会儿,七爷先去隔壁喝会儿茶。” 李霁却站着没动。 低了头认真听着赵青给匠师门讲解不明白的地方和自己那独到的设想。(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见他如此,傅万年和朱立诚也都围上来。 上午拿到图纸的时候,这些匠师还一知半解,如今画了一天,相应的问题也都出来了,原本可以等明天再慢慢询问磋商,如今听说赵青要出门,怕耽误设计进度,大家立即把疑惑了一天的问题全都抛了出来…… 虽然不懂建筑,可生于现代,见识过高楼大厦。对于自己的规划到底能不能行的通和大家的质疑,赵青心中自有沟壑。 这是古今建筑理念上的差异,相应地,她解释的也很详细。 而对于那些纯建筑理论和物理力学知识,赵青却是一窍不通。 每逢遇到这类问题,她都会避重就轻地说出自己想要的结果,然后让匠师们自己想办法。对此,匠师们非但没为难,反而有种倍受重用的感觉。 一个个摩拳擦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活给干漂亮了。 讨论的直是热火朝天。 一直站在赵青身后,听着她给众匠师解释,李霁目光闪闪,如太阳般明亮。 大香楼的席面早送来了。 舒凝霜亲自带人摆好碗箸,来催了几次,匠师们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因赵青和李霁要起早赶路,大家都没喝酒。 一顿饭匆匆吃完,撤下饭桌,苗汉青夫妇亲自端上茶水。 大家喝着茶,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赵青的新商行上。 “把客栈建成七层高,净房用管子直接通到一层底下……”舒凝霜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赵青,“……妹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想敲开你这脑袋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 赵青满头大汗。 这哪是她想出来的? 这是千年之后那种最最落后的土楼模型好不好? 只是因为这里没有电,不能安装电梯,她最多只能盖到七八层。 否则,她都想建个二三十层的。 楚国早就有了建造高楼的技术,比如一些寺庙的塔楼,比如她曾经居住过的珍珠塔,都有六七层高。 但因为解决不了如厕和给排水问题,所有,只有那些观赏性的塔楼才会修那么高,而一般的客栈和住房都不会盖高楼。 否则,人睡在七楼,半夜尿急了却还要颠颠地跑到一楼找茅房,然后再爬到七楼继续睡,相信没有那个耐心去住高楼。 除非抽疯了。 前世旗下的公司就搞过房地产,这种初步设计对赵青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只是,这些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哪是我想出来的。”赵青抬眼看向李霁,“我也是昨天听七爷说起当年太祖皇后就曾修建过五层的府邸,净房就修在屋里,废水就是用铁管直接排到楼下的……才想出来的……” 不是现代的人口爆炸,寸土寸金,开发商好容易批下来一块地,都会在政府批复的容积率内尽力盖高层,以求利润最大化。 古人寿命本身就比现代人短,又因医疗技术等落后,连年征战等导致人口死亡率也特别高,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口,相对来说,土地就很便宜。 比如在佳宁县,随便一个庄稼人,家里都有个方圆几亩的大长院。 甚至比现代土豪们的别墅用地还奢侈,只不过是房屋建的比较粗陋罢了。 也因此,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劳民伤财地把自家的住宅盖的那么高,半夜尿急了憋死自己。 偶尔盖个二层小楼已经是极限了。 她之所以把客栈设计成七层,主要也是昨日在石州府找了一圈,根本就没有她理想中那么大的地块。 除非看中哪块地皮把上面的房子全买下来,拆了重盖。 可如此一来,她不仅要欠下朱立诚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首先还要支付一笔昂贵的征拆补偿费,总体算下来成本还不如盖个七层楼划算。 而且,她独树一帜别出心裁的七层客栈,也将成为和古阑镇珍珠塔一样的知名景观。 慕名来住的人一定会络绎不绝! 直把李霁听得一愣一愣的。 昨天也是偶尔听她失望地说起石州府内根本就没有她理想中那么大面积的宅院出售,他才心血来潮,提起当年太祖皇后就曾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利用不大的地皮建了一做能容纳上千人的金碧辉煌的大府邸的事情…… 他也不过就那么一说罢了。 没想到,不过一夜功夫,她竟真的给设计出来了! 太祖皇后当年的宅子也不过五层,她竟然设计了七层,而且面积更大,前前后后四座楼,光房间就有就二千多间,比京城最大的客栈容纳的人都多! 真是别具一格! 这若真盖起来,那将会是楚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客栈了! 别说客商,单是慕名参观的人就会天天爆满。 这生意……这手笔……只想一想,这七层客栈被盖起来之后的辉煌,李霁就有些恍惚。 看向赵青的目光更有股说不出的情绪。 满脑子都是自己未来商行的模样,赵青却没注意到大家目光的不同,她拽过白天匠师们画的草图一边看一边问李霁,“七爷可见过太祖皇后的旧居?知不知道这种楼房住起来还有那不便之处?” 前世有自来水有电梯。 又有成熟技术。 随便开发一座十几二十几层的高楼根本不算事儿。 可在这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的古代建高楼,她还是第一次,果真有什么重大隐患没有考虑到,一旦盖起来不能用,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此,即便赵青,也是战战兢兢。 “嗯……”李霁想了想,道,“我没住过,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祖母身边的奴才们说,住在楼上用水得一桶一桶地往上抬,特别不方便……”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儿!”傅万年点点头。 虽然寻常用水也是一担一担地挑,可在平地挑水和往楼上抬水却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至少要费二到三倍的劲。 舒凝霜也跟着点头。 “……太祖皇后当年建的只是个府邸,而且身边仆妇如云,不在乎这些,妹妹却不同!”她看向赵青,“妹妹开的是客栈,不仅客人要喝水、洗漱,客房每天也要擦洗清扫,需要的可不是一桶两桶,都这么一担一担往上挑,妹妹得雇多少人啊?” 这绝对是一笔可观的费用! 舒凝霜摇摇头,“长远看,还是不划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真不容易 朱立诚李霁也都认同地点点头。 “小妹还是改成三层吧……”朱立诚道,“不用怕地皮不够,小妹看好了哪只管圈,拆迁的事情有我亲自出头协调,看谁敢不给小妹倒地方!” 与个人恩情无关,赵青可是活灵活现的活财神! 又有傅万年的承诺在先,朱立诚毫无顾忌。 这是打算强拆了? 赵青就想起前世那些因强拆而引起的暴力流血事件。 不会吧? 原来这玩意古代就存在。 切身知道那些被强拆百姓的苦楚,赵青可不想这么仗势欺人。 她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不是给自己赚骂名的。 “之所以要建这么高的楼,不仅仅是为了节省地皮,我也是想建造一座别开生面客栈,借此吸引往来客商……不过是想哗众取宠嘛,大哥可千万别这样!” 她半开玩笑地调侃道,跟着话题一转。 “在来石州的路上,我看到就有百姓用风车把宜春河水引到山上灌溉稻田的,我们完全可以模仿了也在各层楼顶建造一个巨大的风车,渐次把附近的湖水引到顶楼,然后在顶楼放一个巨大的铁箱装水。” 这些前世都有经验,赵青信手拈来。 一面说着,赵青兴致勃勃地拿着笔和纸指着自己设计的阶梯式楼顶给李霁等人连介绍带比划说道,“再把风车用彩旗等装饰了,绝对不比秋水挽榭差!” 舒凝霜眼睛闪闪发光。 “这样行吗?” “应该能行。”不待赵青回答,李霁就点头道,“我也曾在宜春河边见过这种风车,双子河边也有,老百姓甚至能够把双子河的水引到几百米外的高山上灌溉……”说着,李霁接过赵青手里的笔,亲自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一一在纸旁边画了。 听的赵青耳目一新! 他真聪明! 自己的设计大家看着惊艳,赞不绝口,那是因为自己有后世的经验,说好听些是借鉴。 说难听了,就是剽窃! 而这李七爷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他根本没有见过那花花绿绿的世界,却能根据自己的描述指出其中的缺点和不足,帮着自己一一完善。 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利用风车引水灌溉技术在前世早就被淘汰,而且她也只在甘肃兰州的黄河渡口见过,走马观花地听导游讲解,设计上才会出现这么多漏洞。 可也正是这些恰恰证明了,眼前这李七爷的天赋要比自己高! 毕竟,他见过的风车未必比自己见过的更先进! 赵青看向李霁的目光如华美夜空中的繁星,专注而炽热。 李霁两腮都火辣辣的。 这野蛮女人。 总算对自己有一丝好感了。 真不容易啊。 想起自乞巧宴上见到她以来,她待自己看着矜持有礼,实则疏离淡漠,全不是待傅万年、朱立诚、杨子骞他们那般热情,一口一个大哥叫的亲密,李霁激动的差点泪流满面。 感觉到赵青两轮小太阳似的目光火辣辣地照在脸上,李霁心扑通扑通直跳。 嘴上也更加卖力。 只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低沉的语气也不疾不徐,一直低了头专注地修改着风车图纸,看不出一丝异色。 “……经七爷这一番修改,现在我都绝对自信这设计可行了。”接过李霁改过的图纸重新捋了一遍,赵青由衷地赞叹道,“……之前我可是一直都战战兢兢呢。”欣慰的语气透着股掩也掩不住的兴奋,一双美丽的眸子如繁星倒映的璀璨夜空。 李霁甚至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丝笑意打眼底浮起。 “这图纸应该是没问题了,就怕由不知其精髓的木匠做出来走了样……”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收好,赵青抬起头,看着朱立诚,“朱大哥身边可有精通水利的匠人?” 隔行如隔山,既是引水,最好还是找水利专家更把握。 李霁眼底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个野蛮女人。 到底有没有良心。 自己这个专业大师刚给她改完,她竟转回头去就求别人! 这么大个专家就坐在这里呢,她看不见啊? 朱立诚怔了怔,随即便摇摇头,“……石州府地处内僵,远离上河,不常有水患发生,我身边还真没这样的人。” 傅万年嘴唇动了动。 这事找七爷啊。 身为掌管工部的西北王,七爷手下就有一批专门治水的行家呢。 两年前七爷亲自督引河十三渠灌溉工程,在上河最易泛滥的奉安地段,引出十三条灌渠,既减少了河水泛滥之祸,又肥沃了土壤,连续三年,奉安一带再没出现过水患! 而当年提出引河十三渠灌溉构想的工部的都水司河防孔华,也被李霁破格提拔,如今就官拜奉安知府,虽隔着两个省,可距离本就偏南的石州府也不过半个月的路程! 话到嘴边,余光瞧见李霁正面无表情的喝着茶,全无接话的意思,傅万年心顿时一咯噔。 暗道,“也是,孔华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怎能轻易招来为个无俸无禄的生意人出谋划策,想一想都是责辱,七爷自然不会为这点事情去找那个麻烦。” 毕竟和自己不同。 七爷可不是沈怀瑜的生死兄弟! 想到那孔华虽然只是个小四品官,可为人却持才自傲,及其清高,除了七爷外,连自己指使不动,傅万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端茶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空气顿时沉寂下来。 舒凝霜急得直搓手。 “那怎么办?这引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就比如那上河水患,朝廷派去的也都是才高八斗的正经进士,年年治也治不好,三年前西北王推荐了个名不见经转的小河防,他一个引河十三渠灌溉工程就治好了……这里面还是有大学问的……妹妹可千万别随便找个木匠来照葫芦画瓢……” 一旦建好了不能用,可就前功尽弃了! 这可不是三五万银子。 这商行的整个规划,都是一环扣一环,总体算下来说是三千万两,按匠师们私下里的话,怕是四千万两都打不住!(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慈母 而这七层楼房又是最基础的工程,一旦搞废了,后面的许多规划怕是都要搁浅。 越想这件事越严重。 舒凝霜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自言自语道,“……那孔华和老爷虽有同师之宜,可此人一向清高,除了西北王谁的面子都不给,即便老爷亲自拿了妹妹的图纸登门求教,他也未必给这个人情……”摇摇头,“要不,妹妹就去找那些家里有引水风车的百姓问问?” 生平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大的投资项目。 舒凝霜整个心都战战兢兢。 生怕一个不好,赵青就会赔的血本无归,家破人亡。 “没事儿,没事儿!” 瞧见她紧张的什么似的,赵青连忙摆摆手。 “这原理我都懂,找精通水利的匠师也只是锦上添花,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亲自指导匠师先做一个试试。待成功了再建客栈……”朝舒凝霜笑了笑,“顶多浪费些功夫和银子罢了,没事儿的,姐姐就不用担心了。” “真的没事儿?”舒凝霜不放心。 赵青噗嗤一笑。 “真的没事儿,再怎么着,我也不会拿几千万两银子开玩笑!” 见赵青说的认真。 舒凝霜这才放下了心。 赵青趁机把话题转到别处。 聊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已晚,傅万年首先站起来,“明儿还要起早赶路,七爷和弟妹也都早点歇了吧。” 李霁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亲自将傅万年和朱立诚夫妇送到客栈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赵青一转身,李霁竟然也没进屋,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七爷……” 轻轻叫了一声。 忽然之间,赵青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仰着头,娇俏地看着李霁。 客栈门前明亮的灯火透过大红绡纱照在脸上,娇美如三月的桃花。 李霁一阵口干舌燥。 嘴边的话瞬间忘的一干二净。 四目相交,目光纠缠在一起,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一时间,整个空间都沉寂下来。 “娘,娘……”声音中有股惶恐不安,福哥儿趿着鞋,小手一面系着纽扣,蹬蹬蹬地跑出来。 周嫂紧紧追在后面,“二少爷先提上鞋,仔细摔了。” 听到儿子的呼声,赵青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李霁看直了眼。 心里不由一阵慌乱。 暗骂了一句,“……又不是没见过美男,怎么竟跟个花痴似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寻思自己。” 一面想着,赵青两腮顿时火辣辣的。 正要说些什么,李霁已若无其事地弯腰抱起了福哥儿,“……不是早就跟爷爷睡了吗?” 没回答李霁,福哥儿火烧屁股的猴子似的挣扎着。 “爷爷说娘明天要去中州府,是吗?”乌黑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赵青,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二少爷刚脱了衣服躺下,听说三奶奶要去中州府,又不管不顾的穿衣服跑出来……”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周嫂慌忙解释道。 天,竟然忘了告诉他! 赵青就揉揉太阳穴。 母子俩相依为命,赵青无论干什么,从来都会明白地告诉福哥儿。 “下午临时决定要去中州府找你杨叔叔……”早忘了刚才的尴尬,赵青上前抓了福哥儿的小手,“娘不是有意不告诉福哥儿,是因为下午事情太多,给忙忘了!” 福哥儿眼底的惶恐委屈一消而散。 “娘也带我去!”他大声道。 “你爷爷……” “娘答应过我,不让爷爷带我回佳宁县,我已经听娘的话,今天一直乖乖的陪着爷爷,连吃饭都陪着,一点都没淘气……”赵青话没说完,就被福哥儿打断,他瘪着委屈的小嘴,又可怜兮兮道,“爷爷身边没有李嵬叔叔,娘一走了,我又会被劫走,会被大卸八块的,娘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真的……” 尤六子劫持事件在心中留下的阴影还没完全消失,一听到要离开娘亲身边,福哥儿稚嫩的声音充满了不安,他抿着唇,忽闪着大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赵青。 那模样,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看得李霁的心都揪成一团。 软的一塌糊涂。 “……横竖二老爷也要押车回佳宁县,三嫂就带了他一起去吧,二老爷那面我去帮着说。”低低的语气有股发自内心的渴求。 没想到李霁会如此宠福哥儿,赵青怔了怔。 福哥儿已亲昵地搂了李霁脖子,“李叔叔最好了!” 差点把正握着他小手的赵青带到李霁怀里。 闻着那一瞬间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余光瞧见她惊慌小兔似的慌乱地抓住周嫂肩膀站直身子,李霁眼底就闪过一丝愉悦光彩。 他低沉地笑了笑,抱了福哥儿率先大步朝回走去。 “走……我们去找爷爷!” 得到二老爷应允,福哥儿就撒花小鹿似的去找娘亲了。 李霁却陪着二老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告辞出来。 路过赵青门口,看到她房间灯还亮着,不时传出福哥儿欢快的笑声,李霁脚步下意识顿住。 他伸出手,做了个敲门的动作。 手指触到门板的瞬间又突然停住,静静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朱红色的雕花门板,足足几十息,李霁才猛一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屋内,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离开,正给福哥儿换衣服的赵青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 换好了肚兜的福哥儿挣脱娘亲的手,吱溜一声就咯咯笑着窜到了床里,鸵鸟似的把头埋在被子里,“娘找不到我!” 笑着拍了拍儿子露在被子外的小屁股,赵青转过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呆呆地望着沉寂安静的红木雕花门,怅然若失。 顺来客栈非常破旧,稍好一点的客房就三间。 赵青两间,二老爷一间,原本都住满了。 李霁搬过来,赵青只好让隔壁的夏竹和周嫂搬到了一楼,把二楼房间倒给了他,房间的隔音不算好,习武出身,李霁听觉和视力都非常敏锐,躺在床上,就能清晰地听见隔壁的赵青正娓娓地给福哥儿讲故事。 黄莺似的声音温柔低缓,充满了慈母般耐心。 时而还会发出调皮的口技音。 和她那野蛮泼辣的性子完全判若两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同行 李霁不由自主就想起福哥儿被劫那日,她发怒母老虎似的一剑就斩了杨子骞马首的事情。 若不是大家言辞凿凿。 若不是他亲眼看到那匹身首异处的黑马,亲眼看到那条一直延伸到几里的猩红车辙,打死他也不信。 那么娇弱瘦小的一个小女人,身体内竟然会蕴藏着如此强大的破坏力!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夜深人静,劳累了一天的她面对儿子,却依然有着如此的耐心,通过一些生动活泼的故事耐心地告诉顽皮的儿子做人的道理。 这就是人们说的为母则刚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怀瑜兄,你真的很有福气! 莫名地,李霁竟打心底开始嫉妒起沈怀瑜。 夜,静悄悄的。 月光如流水一般,透过窗前薄薄的绡纱,静静地泄在屋里,整个屋子都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朦朦胧胧的,让李霁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被一片紫藤花遮住了的半轮明月。 不知道,她的窗口,能不能看到这如洗的月色? 不知道是因为明天要和李霁一起去中州府的原因,还是因为新商行的构思让赵青激动莫名,福哥儿睡着了,赵青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索性披衣下地,拿起桌上的纸笔,翻开新商行的草图,认真修改起来。 直到外面的梆子打了三下,才意犹未尽地收拾了睡下。 迷迷糊糊被夏竹摇醒,已经寅初一刻了。 听说傅万年朱立诚等人都来送行了,赵青连忙一轱辘坐起。 匆匆地洗漱了,抱着还在熟睡的福哥儿来到楼下。 就看见李霁、二老爷、傅万年、朱立诚和舒凝霜正围坐在一楼大厅里说话。 见赵青下楼,大家纷纷站起来。 瞧见福哥儿睡的跟面条似的,二老爷心疼的什么似的,又张罗着就要抱了福哥儿继续上楼睡。 福哥儿被劫的事儿也在二老爷心头留下阴影,他是再不放心赵青一个人带着孩子到处走。 “……答应孩子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孩子也会认为说了话可以不算数。”赵青温婉地拒绝道。 那面李霁已从赵青手里接过福哥儿。 “我的马车又大又稳,让福哥儿睡我的马车吧。” 灯火立即接口道。 “二老爷放心,七爷的马车是四个轮的,上面装了内……”瞧见李霁看过来,慌忙把“宫”字咽了回去,“七爷专门找工匠打造的弯钢,比轿子都稳!” 见二老爷终于闭了嘴,赵青就感激地看了李霁主仆一眼。 辞别众人,李霁赵青一行人的马车缓缓地离开了顺来客栈。 彼时天还没放亮,东方刚刚泛起一层鱼肚白。 马车里昏昏暗暗的。 夏竹要点灯,被赵青摆手拒绝了。 自顾拥着薄薄的毯子躺在车座上,沉沉睡去。 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惊醒,赵青睁开眼。 四周幽幽暗暗的,有一瞬间,赵青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静默了好一会儿,赵青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在马车里。 这是到哪了? 马车怎么不走了? 天怎么还没亮? 懵懵懂懂的叫了一声,没人回答,赵青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夏竹已经下了马车。 她翻身坐了起来。 “……三奶奶醒了?”吱呀一声,车门被从外面打开。 一缕刺目的阳光射进来。 赵青慌忙用手遮住眼睛。 外面天色早已大亮。 “我们到哪儿了,怎么不走了?”赵青好奇地看着夏竹把车马支开,手脚麻利地把遮挡在车窗上的厚被拿下来。 大片的阳光射进来。 空气明媚而清新。 一瞬间,赵青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刚到习水,福哥儿饿了,七爷说用了早饭再走。”放下车蹬,夏竹伸手扶了赵青下车。 “怎么才到习水?”赵青就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头。 已经一杆子高了。 看这日头,至少也是已初了。 将近三个多时辰,才走了五十多里路? 她们坐的到底是马车,还是牛车啊? “……辰初就到习水了,是七爷见你睡着了,才没让奴才叫您!大家已经等了一个半时辰了,福哥儿正缠了七爷在后院摘果子呢。”夏竹笑道。 等了一个半时辰? 这么好的天气不竟赶路! 赵青怔住,“……他不是急着用银子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急了?” 夏竹噗嗤一笑。 “七爷还不是想让您多睡会儿……” 所以,他宁可耽误自己的事情! 有什么东西撞进胸口,赵青闷闷的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才别扭孩子似的嘟囔道,“……我又不是公主,哪有那么娇气!” 夏竹就掩了唇吃吃地笑。 “您别说,七爷心可是够细的,怕您被太阳晒着,又担心早上风凉吹着您,特意抱了他车上的被子让奴婢把车窗给挡了……”从奶奶嫁入沈家,就一直是她们在照顾别人、操心别人。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呵护。 夏竹感动的一塌糊涂。 赵青动作僵了僵。 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向四处扫去。 这是个庄户人家。 迎面三间低矮的茅草屋,很陈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院子也大,自己一行人的三辆马车一字排开也仅仅占了院子一角。 草屋门大开着,一对三十左右的庄稼人打扮的夫妇和一个十五六穿了件水粉色葛布比甲的少女正在里面忙碌着,瞧见赵青下车,那少女还抬头朝她笑了笑,然后一转身,就通过穿堂朝后院跑去。 而一向把自己藏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霁竟破天荒地站在院当中,拧眉看着一家三口,如临大敌。 “怎么了?”赵青低声问道。 “……瞧她们走路一点声息都没有,这三个人应该都会功夫。”面上表情纹丝没动,李嵬用气功传音道,“这个院子周围,至少藏了不下二十个侍卫!” 猛把赵青吓了一跳。 她一转头,瞧见站在院门的灯火正和一个黑衣侍卫说着什么,赵青心顿时放了下来。 “应该都七爷的人,你别管了。” 李嵬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皱眉问道: “这李七爷到底是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父子淘 “娘,娘!”正说着,福哥儿兴奋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赵青眼前一亮。 顿时抬起头。 福哥儿拎了个小竹篓从草房后面蹬蹬蹬跑过来。 而先前从穿堂出去的少女正小跑着跟在后面,“……二少爷慢点,仔细摔着。” 冲到近前,福哥儿小脚使劲朝后一点,立即如点着了火的小火箭似的,嗖的一声就窜到赵青身上。 “……小心!” 这么大的冲力,还不得把人撞个好歹? 看着弱不禁风的赵青,追着后面的少女吓得脸色煞白,她两脚用力,正要跃过来,就见赵青双手微微一伸就轻飘飘把福哥儿抱在怀里。 暗暗收住脚上的力,少女眨眨眼。 竟然接住了? 这一双手,得多大力气? 儿子虎,娘也剽悍。 真是一对奇葩母子! “娘看!”福哥儿举起手里的小竹篓给赵青看。 “什么?”赵青笑着问道。 “樱桃!还有李子,李叔叔带我摘的!”福哥儿扭着身子抱住竹篓指给赵青看。 赵青就抱了福哥儿来到葡萄藤下的八仙桌前。 一坐下,福哥儿就急不可待地拽过小竹篓。 刚从后山转过的李霁笑呵呵坐到了福哥儿另一侧,他揉了揉福哥儿的头发,“这小家伙,人不大,爬山一点都不比大人慢,跟个猴子似的!比我小时候还淘!” 福哥儿就呲了牙嘿嘿地笑。 “后院有好多樱桃树,还有李子树,红果树……”他兴致勃勃地把一大早的收获一样一样拿给娘亲看,“红果树又高又大,都看不到天,等到秋天才能熟,李叔叔说到时候让人带我来摘!”捡起一个樱桃,递到赵青嘴边,“娘尝尝,可甜呢!” 半路上被李霁接了去。 “这樱桃上露水重,会坏肚子,要洗了才能吃!”说着,他招手叫过站在身后的少女,“……都洗了放在马车上让福哥儿路上吃。”拽了小竹篓要递过去。 被福哥儿一把抓住竹篓不撒手。 “还有杨剌罐儿,小彩石!” 李霁就吩咐道,“……先拿几个盘子来。” 盘子很快拿过来。 父子俩认真地把李子上面的樱桃拾到盘子里,赵青也伸了手帮忙。 “这是什么?”瞧见一堆红彤彤的樱桃下三个椭圆形物事。赵青伸手捡起。 “鸟蛋!”正认真地分捡着果子,福哥儿头也没抬说道。 “你又爬树?”拿到眼前,果然是三个核桃大小的鸟蛋。 赵青顿时沉了脸。 正兴致勃勃的福哥儿顿时反应过来,他悄悄朝李霁吐吐舌头。 “我没爬树,是李叔叔抱了我上去掏的!”想起娘亲给讲的鸟妈妈的故事,又道,“里面有六只,我只拿了三只,给鸟妈妈留了一半!” 掏鸟窝被抓了个现行,李霁脸颊也一阵暗红。 “福哥儿喜欢……”他讪讪说道。 喜欢就可以这么纵容? 赵青瞪眼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阵头大。 福哥儿就偷偷拽了拽李霁衣襟,一面朝他打眼色。 李霁悄悄朝福哥儿眨了下眼。 趁捡李子的空当,李霁若无其事将鸟蛋悄悄握在手心和李子一起放到盘子里,然后端起盘子就递给站在身后的少女示意她赶紧端走。 毁尸灭迹。 让这野蛮女人眼不见为净。 瞧见鸟蛋被收了起来,福哥儿就松了口气。 他伸手抓起竹篓里挂了个小指肚大小罐子的枝桠,仰着小脸,呲了牙朝赵青嘿嘿地笑,“杨剌罐儿,我自己摘的!” 屋里的夫妇笑呵呵地出来招呼大家用饭。 李霁趁势抱起福哥儿,“吃饭了!” 福哥儿扔了手里的杨剌罐就扑过来,嗖地一下就窜到李霁怀里:“吃饭啦,吃饭啦……我饿死了!”他夸张地大喊道。 李霁大笑。 抱着他旁若无人地越过赵青,进了屋。 慢慢地转过身,呆呆看着两人亲密的背影,赵青一阵恍惚。 用过早饭出来,车夫已经喂饱了马,正等在院门口。 赵青刚要弯腰抱福哥儿,跟在她身边的李霁已先一步抱起福哥儿,“我马车大,让他跟着我吧。”这小家伙太讨喜,他是一刻也不舍得放手。 瞧见福哥儿已咯咯笑着搂了李霁的脖子,赵青微微有些失神。 那面夏竹已拿出小凳放在马车门口。 赵青正要上车,身后福哥儿的叫声传来。 “娘,娘,过来坐这辆!” 赵青回过头。 福哥儿正抓了李霁的车门朝她大喊,见她回过头,又道,“……这辆又大又好,快过来坐,快点!” 天…… 他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赵青揉揉太阳穴。 福哥儿从小就霸道,又有二老爷二太太宠着,荣哥儿根本争不过他,沈怀瑾更是恨不能把自己喜欢的都给他,养成了福哥儿只要遇到自己喜欢的,首先就要抢到手和自己分的习惯。 可那是在家里,现在竟抢到了李七爷跟前! 二老爷二太太那么软弱,而沈三爷和自己一样都是个手面大的,身在商海,都奉行有钱大家赚的信条,还没听谁说三爷生前有这毛病。 他这到底像谁啊? 李七爷的马车,她特意看过,虽然半新不旧,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可他的四个轮上都装了类似于现代弹簧的弯钢,一种简易的减震装置。 为此,她特意问自己的车夫能不能也打几个这样的弯钢安装在自己马车上? 车夫说,那种弯钢得找专门的匠人打造。工本特别高,一只就相当于一辆普通的马车,他这辆马车,至少能买下十辆普通马车。 现在福哥儿见到好,就要抢过来让自己坐。 别人尚且罢了,这李七爷身份尊贵,一定是从小就养尊处优惯了,他肯换过来坐自己这辆破马车吗? 心里翻江倒海的,赵青悄悄向李霁望去。 听到福哥儿的叫唤,李霁也怔住。 只片刻,他眼底便划过一丝笑意,他转了头看向赵青。 四目在空中相遇,李霁表情没什么变化,只似是不耐地挑挑眉。 赵青张了张嘴,让福哥儿自己坐的话已冲到嘴边,对上李霁这副不耐的表情,鬼使神差地,赵青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大大方方地走过来。 在灯火夏竹等人错愕的目光中,弯腰登上了李霁的马车。(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闯祸 一上马车,赵青顿时惊住。 难怪福哥儿嚷嚷着让自己过来。 太豪华了! 比寻常两轮马车宽了一倍的车座整是一张单人床,雪白的暖玉凉席,秋香色半新不旧的靠背垫枕,精致的雕花小桌,固定在小桌凹槽内的雕花笔筒,精致铜壶、茶盅,书架……林林总总,一应俱全。 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超级豪华小卧室兼书房。 不说别的,只那一张暖玉凉席就能买下一座酒楼。 赵青怀疑,前世的房车怕是也没有这么奢华。 她这面震惊,却没发现,趁她转身低头的瞬间,李霁抱紧福哥儿使劲亲了下他额头。 福哥儿怔了怔。 随即咯咯笑着搂了李霁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留下一汪湿漉漉的口水。 李霁整个人呆住。 “娘,快看啊,真漂亮!” “娘,这床是玉做的!” “这个真好看!” “娘快看,这是什么!” “……” 之前的一路是睡过来的,福哥儿根本就没注意马车内的摆设,此时上了车,一双大眼立时就不够用了,东摸摸,西碰碰,嘴里咋咋呼呼好奇的了不得。 李霁微微地笑。 赵青一个头两个大。 刚放下银质茶盅,福哥儿转过头就又去掰车座上镶嵌的黄澄澄通体油亮的铜制兽头扶手。 猛把赵青吓了一跳。 福哥儿最喜欢这种金灿灿的东西! 顾不得和李霁寒暄,赵青慌忙伸手阻止。 “小心掰掉了!” 刚伸出手,小心的心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嘎巴一声,一只镶嵌在木质车箱上的兽头扶手就被福哥儿生生地掰了下来。 天啊! 赵青一阵头疼,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这不是我儿子,我不认识他!”赵青心里哀嚎。 李霁也错愕地定在那儿。 车厢内落针可闻。 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福哥儿拿着刚掰下的兽头扶手老老实实地坐好,扬了小脸朝赵青嘿嘿地笑。 “这孩子有些太淘了!”赵青歉然地看向李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匠师给按上?”接过福哥儿手里的铜制兽头扶手仔细检查着,赵青板着脸,声音严厉:“……还不给李叔叔道歉。” “对不起李叔叔。”福哥儿仰头看着李霁。 氤氲的大眼有丝受惊小鹿似的不安。 莫名地,李霁就想起小时候自己第一次随还只是个昭容的母妃觐见父皇,就因为淘气弄坏了父皇的皇冠,把上面的夜明珠掰了下来,父皇勃然大怒。 当众训斥母妃没教育好自己。 就因为这件事,年仅五岁的他就被迫与母妃分离,被硬生生送出宫,拜到乔先生的门下……为此,母妃在父皇的寝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可依然没有换回父皇的回心转意! 在哥哥姐姐们的嘲讽中被曹公公牵着手走出皇宫,五岁的自己当时内心是那样的彷徨无依…… 光影重叠,看着眼前受惊小鹿般不安的眼睛,李霁恍然又看到了曾经无助的自己,心顿时揪成一团。 “不过一个扶手,掉了就掉了,这马车也早就该换了,才四岁个孩子,你那么凶干什么?”语气中隐隐透着丝不满,他伸手抱过福哥儿,低声哄道:“没事儿,没事儿,福哥喜欢,索性连那个也一起掰掉好了。”他指着另一面的扶手说道。 福哥儿目光闪了闪。 正要说话,想起什么,他又转头看向赵青。 赵青感觉肺子要炸了。 什么叫不过一个扶手? 是的,一个扶手不值多少银子。 可这却破坏了这辆马车整体感。 这马车,从外面看着平淡无奇,可光那独特的减震装置就值十辆普通马车,更何况里面的布置是如此的豪华。 虽然只是马车,可在这交通落后、工具极度匮乏的古代,这马车已经相当于一辆限量版的劳斯莱斯了,划一刀痕迹都会让司机心疼半天。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竟然为哄孩子就随口乱说早该换掉了! 这有钱人,还真是任性。 只是,你有钱你任性,不要带坏了我们家福哥儿好不好? 我们可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这是教育孩子的大忌! 尤其像福哥儿这种最善于看人眼色的孩子了。 胸口有股暴烈的火焰腾腾腾地往上窜,赵青有种想将这男人直接扔出马车的冲动。 只是,在要伸手的瞬间,赵青整个身体瞬间僵住。 久违的“当机”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 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寒意,她端庄笔直地坐在车座上,静静地看着福哥儿和李霁,甚至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马车里静的没一点声响,压制得让人窒息。 很久没有看到娘亲发这么大的火了,福哥儿小脸上丰富的表情全部凝结,他慌忙挣脱李霁的手臂,乖巧地来到娘亲身边,爬到座位上,并排坐好。 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 一股莫名的空落让李霁打心底生出一丝暴躁。 这野蛮女人,还有完没完了! 孩子弄坏的是他的东西,他已经说没事了,她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长这么大。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 马车里的空气蓦然变得冷肃清冽,李霁的目光好似泛着冰冷光泽的利剑,瞬间涌起一股莫名萧杀。 福哥儿小手下意识抓住娘亲衣襟。 萧杀的寒意只片刻便消失了去,李霁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倚着车座,低头看起来。 血液回流,僵直的身子终于能动了。 可赵青人也彻底冷静下来。 因五感尽失,刚刚自李霁身上发出的那股凛冽气势赵青却是一点都没感觉到,此时见福哥儿已听话地回来,而李霁也拿了本书不言不语地看起来,赵青心情顿时顺了许多。 冷静下来,想到眼前这位李七爷是自己打不过、骂不过、背景也比不过的庞然大物,赵青心里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受身体约束没有鲁莽地去招惹他。 否则,现在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他可是个连女人都不假辞色的小气男人! 此时李霁不说话,她也不敢主动招惹,只耐心地告诉福哥儿刚刚错在哪里,母子俩低声细语地玩起来。 一早就漫山遍野地跑了一个多时辰,福哥儿很快就睡着了。 帮福哥儿脱了外衣,又拿了条薄毯给盖上,赵青余光悄悄觑向李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冷战 瞧见李霁正聚精会神地低头看书。 赵青就打消了解释的念头,透过车窗,望着路两边的风景,一边想着新商行的事情。 马车里特别静,只听见车轮碾压的吱呀吱呀声。 李霁心情越来越烦躁。 一页书看了两刻钟还没看完。 索性翻了过去。 借助翻页的动作,他目光悄悄向赵青瞄去。 赵青双手撑着下巴,若无其事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李霁鼻子差点没气歪。 这野蛮女人,把自己气成这样,她反倒没事儿了。 索性又低了头继续看书。 久久,李霁又翻了一页书,目光悄悄斜过来。 赵青依然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又翻了一页。 赵青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恍然一副精美古画似的望着窗外。 李霁又低了头使劲瞪向手里的书。 不一会儿,他又慢慢地翻了一页书,目光悄悄地看过来…… 当他第五十七次借着翻书的动作悄悄看过来时,福哥儿正好翻了个身。 李霁就看到赵青终于回过头,轻轻拍了拍福哥儿,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福哥儿额头的细汗。 见赵青直起身,李霁立即收回目光,专注地看向手里的书。 久久没有声音。 李霁忍不住又把目光瞟过来。 赵青换了个姿势,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儿子的小脸。 她微躬着身,侧对着他,金黄的阳光透过车窗上薄薄的绡纱照在身上,勾勒出一个曼妙婀娜的轮廓,李霁甚至能看到她微弯的唇角正噙着一丝慈祥笑意。 真是有子万事足! 心情烦躁到极点的李霁终于确认。 今天自己不说话,这野蛮女人是绝不会主动和自己说一句话的,道一声歉的。 他啪的一声合上书。 听到声音,赵青回过头。 瞧见李霁正看着自己,就笑了笑,“看累了吧,要不要喝点水?”伸手拿起放在桌上凹槽内的铜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这车晃的厉害,看书时间长了对眼睛不好。”又笑道,“也就是七爷,若是我,看这么长时间的书,早就晕了。” 前世的动车比这稳当多了,自己看时间长了都晕车。 李霁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敢情这女人早把刚才的茬给忘了! 中午在一个小镇上用了饭,李霁在镇上最好的客栈包了几间上房想让赵青休息一下再走。 想到一大早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赵青就摇摇头,“……还是赶路吧。” 看了眼她娇弱的身体,李霁在原地站了会儿,像是在犹豫什么,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好吧。” 之前就因新商行的构思连续熬了两夜,此时酒足饭饱,一坐上马车,倦意就如潮水般涌来,赵青有一搭无一搭和福哥儿说了几句话,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吱呀吱呀连绵不绝的车轮声中醒来,赵青睁开眼。 自己竟躺在车座上,身上还盖了条薄薄的毯子,而李霁和福哥儿都不见了影。 一轱辘坐起,赵青拉开掩在车窗上的厚重窗帘,推开车窗。 立即传来福哥儿欢快的笑声。 赵青顺着声音向外望去,就看见李霁正抱了福哥儿骑在高头大马上,生平第一次骑马,福哥儿俊美的小脸洋溢着开心的喜悦,咯咯的欢笑声传遍四野。 时值黄昏,橙黄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沐浴在绚烂的晚霞中,恍然丹青大师笔下的瑰丽画卷。 直把赵青看呆了。 戌初时分,马车来到邬澎镇。 却并没入住客栈,车夫驾着马车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座高门大院门前停下。 一下马车,赵青就看见前面丈余高,气势恢宏的门楼上,挂着一块蓝底黑字的牌匾,上书“秦府”两个硕大的字。 听到守门小厮回禀,秦老爷亲自带人迎出来。 “七爷……”他恭恭敬敬地给李霁施礼。 “这是古阑沈家的沈三奶奶。”李霁指着赵青介绍道。 瞧见李霁对赵青态度极为恭敬,秦老爷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只片刻,便恢复正常,他弯腰给赵青施了一个大礼,“三奶奶安!”毕恭毕敬的模样就好似赵青的一个奴才。 内心非常诧异,赵青表面不动声色地福了福身,“秦老爷安。” 吓得秦老爷连忙闪到一边。 “三奶奶可折煞老奴了,您就叫奴才秦三便是。” 奴才? 他可是这秦府的一家之主! 这话把赵青吓了一跳。 她张了张嘴,余光瞧见李霁连眼皮都没动,又不动声色地闭了嘴。 客房早就准备好了。 被褥帷帐等一应物品全是新的,屋子装饰的比曾经古阑镇的沈家还奢华。 一进门,夏竹就欢快地在松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 “……和李七爷同行真舒服,什么都不用我们操心!” 之前他们从佳宁县来石州府的一路上,二百多辆马车的吃喝拉撒全都得由她和赵青操心,虽不用自己亲自去做,可一眼照顾不到就会出乱子。 这些日子,可是真把她们累坏了。 如今天这般走到哪都有人迎接,一切都准备好了,自己只负责坐马车,带着嘴吃现成的生活,对于这段日子一直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的夏竹来说,不亚于神仙一般。 赵青哑然失笑。 她随口调侃道:“你放心,这次回佳宁县,我就再多买几个大丫鬟,一定让她们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免得你再抱怨。” 自从沈家败落,赵青的日子就一直捉襟见肘。 这些年虽然也挣了些银子,可背负着十几万两的债务,赵青又是个手面比男人还大气的,用的比赚还要多,又加身为现代人,赵青也一直崇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活。 是以这些年来,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接一个都出嫁了,她始终再没买过奴才。 如今则不同,新商行开张,以后生意上的事物会越来越多。 春兰夏竹这两个被她一手调教出来,能写会算的大秘书,再用来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就有些杀鸡牛刀,浪费了。 一面说着,赵青心里琢磨着这次从中州府回去就立即挑几个伶俐的丫鬟,顺便挑些能写会算多才多艺的,专门调教了放在新商行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同的理念 正咯咯笑得欢实的夏竹却没听出赵青语调的调侃,吓的一轱辘坐起来。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赵青斜眼看她。 “奴婢……奴婢……”夏竹急的面红耳赤,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解释。 赵青噗嗤一笑。 “新商行马上就要开张了,我一早就想要再买些机灵的女孩了……否则,等你也嫁了人,我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夏竹终于发现赵青是在调侃自己。 “三奶奶!” 她焦躁地一跺脚,“奴婢都说了,一辈子不嫁人!” 周嫂也跟着呵呵地笑。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赵青,“……对了,什么叫光杆司令?” “啊……” 赵青一拍额头,自己怎么又冒出了现代语? 正想着怎么圆,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三人忙敛了神色。 夏竹一本正经地走过去,打开门。 是小丫鬟端着热水捧了新衣服进来,“……三奶奶请洗漱。” 洗漱完,换了件月白色绫绸褙子,赵青推门出来。 福哥儿也早洗漱完了,他穿了件簇新的宝蓝色对襟小马甲,正蹲在客房门口拿了小丫鬟准备的骨头调教二货。 听说李霁正在客厅和秦老爷商议事情,赵青就带了福哥儿来到后院的马车旁,让小丫鬟找了个管事过来,询问能不能把福哥儿上午掰坏的扶手给按上。 孩子犯了错误,不能单单口头上说声对不起就完事了。 只有亲自参与了修补处理,福哥儿才会真正懂得自己做错了事情要负责的道理。 听说赵青要修马车,管事立即给找了镇上最好的匠师过来。 匠师拿着扶手,又车上车下看了半天,皱着眉沉思道:“……这么大的窟窿,只有加一层木板才能才能重新装上,只是……这样一来……会很难看!” 也是。 看着车内壁木板上被福哥儿生生拽出的小指粗细的三个大窟窿眼,赵青也跟着皱眉。 楚国还没有螺丝。 这种镶嵌大都用又粗又蠢的铁钉,一旦拽翻了,再在原来的位子安装是有些困难。 可是,若换个位置,又和另一侧的扶手不相称。 “连那个扶手也都给拔了!” 正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补救,耳边一到冰冷的声音传来。 赵青一回头。 李霁不知什么时候正沉着脸站在身后。 两人距离很近,清晰地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冰冷寒意,赵青心莫名地就一阵闷堵。 他是真的讨厌自己啊。 之前在顺来客栈时,有傅万年、朱立诚、舒凝霜,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两人几乎没有单独说过话,倒也没觉得什么。 今天一天独处下来。 赵青才隐隐发现,这李七爷函养非常好,无论交谈的对方身份高低贵贱,他都是一脸和善,低沉的不骄不躁略带磁性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可独独对她,那幽深的眼底始终是一片冰冷疏离! 若不是因为自己要为他调集银子,若不是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尤其讨他喜欢,他怕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单独对自己说吧? 一想到下午时分,福哥儿突然跑开,剩下两人单独一起时他周身散发的那股疏离,赵青心莫名地就一阵烦躁。 没由来的,她又想起了孙光的话。 “就你这儿火爆脾气,哪有男人喜欢你!” “这么剽悍,男人都被你吓跑了!” “……” 孙光的话如雷般在耳边轰鸣。 是啊,尽管这一世自己换了容颜,可骨子里依旧还是从前的那个她。 悍名在外。 是男人都不会喜欢吧? 尤其他这种皇亲贵胄,身边温婉如水的女子还不知有多少,相比之下,自己在他眼里还不知有多粗俗呢。 这念头,猝不及防地,就闯进了心里。 赵青胸口一阵窒息。 放在身侧的手都微微发颤。 她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 余光瞧见福哥儿正睁了乌黑的大眼看着她,顿时又生生地忍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涌动着的不适,淡淡笑道: “嗯,这个主意也不错。” 她转头看着一脸惶恐的匠师,“张师傅就按七爷说的,把这一侧的扶手也拔了吧,然后两边同时向前挪半寸……”身子前倾,探进车箱里比量道,“这样也很舒适,而且也比原来还美观,至于这几个窟窿……”她沉吟着,“张师傅就用木屑混了热胶添满,刨平了,也不用再配色上油,索性就用图了色的硬纸剪几个花叶在扶手底部围上一圈,如此看上去就浑然一体了……” 匠师眼前一亮。 “三奶奶这主意好!” 他目光闪闪地看着车内壁的几个大窟窿,“如果剪成云纹就更搭配了!”兀自拿手比量起来。 李霁额头青筋瞬间就鼓了起来。 这野蛮女人,他听不懂自己的话吗? 昨夜自己一觉醒来,都三更了,她屋里还亮着灯,今天天不亮就起来赶路,连中午也没休息,她颠簸了足足一整天! 现在好容易到别院了,自己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的,就是想让她好好歇着。 结果倒好,她不好好歇着,竟还张罗这些没用的! 她以为她是铁打的吗? 瞪眼看着赵青那纤细娇弱的侧影,原本就别扭了一天,此时李霁心里的火更是腾腾地往上冒,正要招呼灯火把这马车拉出去给砸了,就听福哥儿拍着小手叫起来。 “好啊,好啊!” “娘,我们还可以贴两张小兔子!” 蹬蹬蹬跑过来,抱住李霁的腿,“……就贴两张小兔子,好不好?” 他仰着小脸,一双乌黑的大眼像充满了灵性的宝石,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李霁刚硬起来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赵青一个头两个大。 贴小兔子? 这又不是她们自己的马车。 里面随便贴多少小兔子米老鼠都无所谓。 这可是李七爷的马车! 车厢里的装饰奢华典雅,古香古色,突兀地配上两只卡通图像什么? 听到儿子的建议,赵青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下意识看向李霁。 就瞧见李霁僵冷的神色在看向福哥儿的瞬间变的十分柔和。 他答非所问地揉揉福哥儿的头发,“……我们该吃饭了。” “噢……” 话题跳跃的太快,福哥儿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张着小嘴看着李霁,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请帮帮我 正呆怔间,有小丫鬟匆匆找到后院: “……老爷请七爷、三奶奶和二少爷用饭。” “汪汪……” 瞧见福哥儿,跟在小丫鬟身后的二货立即冲过来,围着福哥儿一跳一跳地叫。 “吃饭喽。” 福哥儿欢快地招呼了二货蹬蹬蹬朝前院跑去。 福哥儿一走,李霁眼底的柔意立即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感觉周围空气瞬间就冷了八度,赵青胸口闷闷的,目光也顿时清冷下来。 空气恍然凝成了冰。 李霁微微怔了怔神,随即,他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赵青看了看匠师,正要让他先修着,匠师已经询问出口: “奴才就先按三奶奶的意思先修着?” “好的!” “不用!” 赵青和李霁同时回答出声。 李霁蓦然回过头。 赵青也正看向他,四目在空中相遇,望着那美眸中的深寒,李霁目光顿时一凛。 紧绷的空气恍如蓄满了暴风雨的乌云,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匠师双腿打颤,汗水顺着额头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四目静静地对视着。 好似过一瞬,又好似过了几年,就在匠师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威压,想要扑通跪下去的时候,周围那令他透不过气的紧绷的气氛忽然一消,李霁回过头,迈开大步一言不发地朝前院走去。 “你先下去吧。”赵青语气温和地朝匠师说道。 如得了****般,匠师一溜烟就没了影。 回头看看李霁的背影,又看看被匠师小心翼翼放在车座上的青铜扶手,赵青神色怔怔的。 静静地站着,足足过了十几息,赵青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毅然转过身,看着李霁已走出很远的背影喊道,“七爷!” 挺拔刚毅的背影微微颤了颤,李霁脚步下意识顿住。却没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赵青就暗暗叹了口气。 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缓迈开腿,追上李霁,在他身前面对面站定,目光坦然地看着他。 李霁挑了挑,深邃的目光隐隐现出一丝明亮。 “七爷有钱有势,或许根本就不在乎这一辆马车。” 刚缓和下来的神色顿时一僵,李霁正要抬脚,就听赵青话题一转: “其实,我也不是硬要和七爷算的这么清楚,只这是福哥儿弄坏的,他必须要承担责任!”她努力地在脑海中组织着语音,“福哥儿从小没爹,可偏偏又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都聪明,更善于看人眼色……你眼神中稍微露出点笑意,他马上就能贴过去,到哪都讨人喜欢,让人忍不住地就想纵容……几年来我一直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带到歪路上……” 俏脸微扬,她坦诚地看着李霁。 “七爷或许会觉得,不过一个四岁半的孩子,又不是有意的,弄坏个车扶手算不了什么,可七爷想没想过,您这样纵容,落在还不能真正明辨是非的福哥儿眼中,就会认为大家都喜欢他,疼他,他弄坏什么都没关系……现在只是破坏一辆马车,可若一味下去,或许将来他就会觉得即便他杀人放火也无所谓,也会有人给他撑腰,给他善后……七爷若真喜欢他,就帮帮我,让我带着他把这扶手给按上……至少要让他知道,男人是要有担当的,做错了事情就是负责。” 李霁就想起昨夜,劳累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的她却仍极尽耐心地给福哥儿讲故事的事情。 看向赵青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深邃。 他注视着赵青,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迈开脚步,越过赵青朝前走去,“我知道了。” 赵青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李霁的背影。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同意修呢,还是不同意修? 自己都已经把身段放的这么低,主动和他解释哀求了,他多说一句会死啊? 心头有股莫名的怒火腾腾地往上窜。 可赵青也知道,这位李七爷仗着自己背景深厚,做事一向霸道,他果真打定主意不同意修车,自己再急再怒也没用。 赵青呆呆地站在那里。 直到小丫鬟再三催促,才幽幽叹了口气,迈步朝前院走去。 秦家子孙茂盛,光七八岁的嫡亲孙子孙女就有五六个,叽叽喳喳地坐了一桌,把福哥儿高兴的什么似的。 用过晚饭,就和一群孩子跑没了影儿。 不愿看到李霁。 赵青索性就留在后宅和秦太太以及秦家的几个少奶奶说话。 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黯下来,赵青站起来告辞,“……明儿还要起早赶路。” 早就听闻赵青的威名,今日能亲眼见到,全是李霁的关系,秦太太很想趁机和赵青好好套套关系,可也知道她们这次的行程非常紧,自己太热情了反倒令赵青生出反感,起了反作用,就亲自携了赵青的手将她送到门口,又亲点了主持秦府中馈的大奶奶亲自护送。 回到客房。 福哥儿还没回来。 赵青不由笑着摇摇头,“……好久没有小朋友玩了,他今天也是开了荤。” 夏竹掩了唇咯咯地笑。 一脚迈出门,秦大奶奶一边笑着吩咐大丫鬟去找福哥儿。 大丫鬟很快返回来,“……几个少爷都已回了屋,说是福哥儿一早就回客房了。” 直唬的赵青面无人色。 刚刚经历了尤六子的劫持事件,大家心中的阴影还在,一听福哥儿不见了,连李嵬都红了眼。 直把秦府折腾的开了锅。 刚刚回到屋里,屁股还没粘到椅子的秦大奶奶就又匆匆地和秦老爷、秦太太来的客房。 “……三奶奶别急,横竖就在这府中,二少爷绝不会有事的。”秦太太握了赵青的手安慰道。 因为七爷的到来,他这府里,明日暗里至少隐藏了五六十个暗卫,就算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福哥儿绝不会有事儿! 看着急的脸色煞白的赵青主仆,秦老爷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正乱着,有小丫鬟兴冲冲跑过来。 “二少爷找到了!” “二少爷找到了!” “……” 众人刷地站起来。 “在哪儿?” “在后院!”小丫鬟笑呵呵地看着秦老爷和赵青,“正和七爷修车呢!” 修车? 七爷竟然亲自修车? 秦家人一瞬间都怔住了。 赵青已抬脚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送通房? 秦府后院,竹林掩映的回廊上,一溜二十几盏灯笼,把个后院照的亮如白昼。 李霁正和匠师手把手教拿着铁锤的福哥儿将一颗钉子顺着青铜扶手底座边缘的圆孔钉在车壁上。 “……每一锤扬起的幅度都要尽力一致,尽力砸在同一个点上!”李霁亲自扶着青铜扶手,匠师用铁钳夹着钉子底部,耐心地教福哥儿怎么用力。 本就力大无穷,福哥儿锤子拿的像模像样。 铛铛铛…… 只几下,一颗钉子就稳稳地钉了进去。 匠师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小子,还真有准头! 让个四岁的孩子掌锤,在匠师眼里,纯粹是开玩笑,是胡闹。 就在刚刚,他一直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孩子一锤子砸歪了,砸到自己的手,抑或把车壁给砸坏了。 这辆车,至少也得值三百两银子。 够自己一家五口生活几年的! 奈何这小祖宗非要自己掌锤,而这位李七爷也是真把他捧上了天,要东不敢往西,不得已,他只好战战兢兢地陪着这两位祖宗一起胡闹。 没办法啊。 谁叫人家有钱呢,就是任性。 心里嘀嘀咕咕,他压根就没瞧得起福哥儿,没想到,福哥儿只几锤子就钉进去了。 低头检查了一番,钉子一点都没歪,下面的木梁也没裂。 就是他亲自动手,也不过如此。 “……想不到,二少爷人不大,力气竟这么大!”他由衷地慨叹道。 福哥儿呲了小白牙嘿嘿地笑。 三人又轻车熟路地将另外的扶手钉好,李霁用手掰了掰,非常结实,三人就又商量起扶手原来位子破损的洞上面贴什么图片好。 感觉气氛不对,李霁一抬头。 赵青、秦老爷、秦太太等人正呆呆地看着他。 对上赵青惊诧的目光,李霁脸颊火辣辣的,微微浮起一丝暗红。好在落在马车上的灯火也被红色的绡纱染的鲜红,令人看不出异色。 “娘,快来看,我自己修的!”福哥儿已经咋咋呼呼地叫起来。 回过神,赵青快步来到马车前。 “我看看。”欢快的语气中有股掩饰不住的惊喜。 李霁嘴角就翘了翘。 “……张爷爷说,不算车厢里的装饰,这辆马车至少能换二十辆我们家那样的马车!”告诉了赵青哪些是自己做的,福哥儿又叽叽喳喳道,“一旦修补坏了,就是几百两银子……都是我早上没轻没重的,太鲁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乱碰人家的东西了!” 之前是怕福哥儿把车给砸坏了,匠师才再三说这辆车有多贵重,本是无心之举,没想到却让福哥儿真正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面说着,福哥儿仰了小脑袋巴巴地看着赵青。 红扑扑小脸像熟透的苹果。 赵青心都软成了一汪水。 “福哥儿知道错了就好……”她抱了福哥儿狠狠地在他额头亲了两下。 福哥儿嘿嘿地笑。 “李叔叔说,男人做错了事情就要负责任,这都是我弄坏的,自然要由我们来修,娘别忘了把修理费给张爷爷!” “好!” 赵青说着,转头感激地看向李霁。 李霁别扭地把头转向车窗外。 赵青哑然失笑。 “我和李叔叔说贴小兔子,张爷爷说不好看,让贴云龙纹……”福哥儿指了车壁上破损的窟窿比量道,“娘你说,到底贴什么好?” 当然是云龙纹! 话几乎脱口而出,对上儿子期待的目光,赵青又咽了回去。 她认真想了想。 “福哥儿喜欢小兔子,当然就是小兔子好看了……”福哥儿眼前一亮,正要大叫,赵青话峰又一转,“不过,这不是我们的马车,里面贴什么好看,最好听听大师傅的意见,因为他们才是专家……”她亲昵地亲了亲福哥儿的脸颊,“福哥儿喜欢,等娘卖了这批桃子,赚到银子,我们也定制一辆这样的马车,里面全贴上福哥儿喜欢的小兔子,米老鼠,孙悟空,猪八戒……” “太好了!” “太好了!” “我也要有一辆这样的马车了!” “我也要有一辆这样的马车了!” 今天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辆马车,福哥儿高兴的又蹦又跳。 他搂了李霁的大腿:“……娘也要给我买一辆贴满小兔子的马车!和李叔叔的一模一样!” 李霁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赵青一眼。 匠师早准备了画了云龙纹的厚纸板,赵青拿过来比了比,匠师的画工很精湛,完全是按照车壁原来花纹设计的,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异样,赵青赞叹地看了匠师一眼,“嗯,这画补得当真天衣无缝。” 一面说着,母子两又齐心协力,很快就将车壁上破损的小洞填满混了热胶的木屑,然后贴上画了云龙纹的厚纸板,一切收拾利索,已经起更了。 李霁早被秦老爷叫回了前院商议事情。 里外看看,修补的自然古朴天衣无缝,赵青满意地点点头,带了福哥儿回到客房。 刚打了水要给福哥儿洗漱,夏竹鬼鬼祟祟走进来。 悄悄趴在赵青耳边说道,“……秦老爷给七爷安排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安排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赵青怔了怔。 不明所以问道,“……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当然是伺候了! 大户人家的少爷,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收通方……秦老爷送女人,很显然就是这意思,是为了巴结李七爷。 夏竹眨眼看着赵青,不明白这么寻常的事情,她家主子怎么竟然不明白? “还能干什么?”周嫂一哂,“做通房呗,七爷背景如此深厚,那秦老爷还不得打破头去巴结?” 通房? 赵青脸腾地一红,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是通房?”福哥儿仰着小脸问道。 “啊……” 屋里三个女人同时怔住。 连一向口舌伶俐的赵青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跟年仅四岁的福哥儿解释。 屋里特别静。 “我去看看!” 左瞧瞧,右看看,对上大家这样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福哥儿好奇死了。 他一把推开正给自己脱衣的周嫂,嗖地窜了出去。 “福哥儿快回来!” 回过神,夏竹慌忙追到门口。 福哥儿已经不见了影。(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乱 “天,这可怎么办?” 夏竹心慌意乱地看向赵青。 福哥儿就这么闯进去,不知道的,那李七爷还不得以为是她们特意挑唆的? 这本就是女人间的无聊话,一旦被那李七爷知道自己这些人竟在背后议论他,还不知到会怎么想呢。 越想越怕,夏竹小脸煞白。 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周嫂也有些六神无主。 她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打着转。 “这可怎么办?” “传到七爷耳朵里,还不得认为三奶奶是个……” 忽然抬脚朝门口冲去,“我去把二少爷叫回来。” 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直到周嫂拉开门,赵青才猛然回过神。 “回来!”她开口叫道。 “到底是个孩子,一旦被他当着李七爷的面问出口……那李七爷……李七爷……”声音越发地惶恐,周嫂看着赵青,“奴才就说去找二少爷回来睡觉。” “这种事情越描越黑……还是……”赵青声音顿了顿,似是在用力呼出胸口的滞闷,“……等他自己回来吧。” 声音淡淡的,赵青脸色也一如既往的沉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夏竹周嫂渐渐地安定下来。 也是,她家三奶奶怕过谁。 就算那李七爷知道是她们背后说坏话,又能把她们怎么样? 拿她家三奶奶的话讲,她就是这么泼辣,就是没一点女人味,谁爱嚼舌头谁嚼好了,横竖她也不掉肉。 这样一想,两人更似有了主心骨,竟双双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模样。 倒把赵青惯有的泼辣模仿去了七八分。 她们这面有了主心骨,殊不知,赵青心里却好似打翻了五味瓶。 不知怎地,明明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别说那李七爷收两个通房,就是纳十个八个妾室,也和她赵青没一毛钱关系,可骤然听到他竟公然在别人家里收了两个通房,赵青心里就是有股莫名地怒火。 因李霁主动带福哥儿修马车而飞扬的心情荡然无存。 一股闷闷的烦躁充斥在心口,想发又没处发。 她索性拿起新商行的设计坐在灯下看起来。 一手做的规划,这两日连走路吃饭都在琢磨的新商行设计,此时拿在手里,足足两刻钟,赵青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反倒更加烦躁。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将手底的设计图一把揉碎时,门口传来一阵蹬蹬蹬的小脚步声。 “二少爷回来了!” 正和周嫂整理衣物的夏竹连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去开门。 人还没到门口,福哥儿已一把推开门冲进来。 “娘,娘……” “窝丝糖!” “窝丝糖!” “木霜姑姑和灵霜姑姑给的!” 蹬蹬蹬跑到赵青跟前,把手里一个精致的墨黑色云龙纹雕花紫檀木匣扬起来给赵青看。 赵青伸手接过匣子,打开。 里面除了一包窝丝糖,还有几件小巧玲珑的小刀、小剑和神态各异的小人,一色的青铜打造,明亮的烛火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全是福哥儿喜欢的。 难怪他会这么开心。 眼底少有地露出一丝锐芒,赵青抓着木匣的五指微微发白。 兴致勃勃的福哥儿却没注意到娘亲的异样。 他兀自坐在赵青旁边拿了小刀、小剑一样一样给赵青看,嘴里兴奋道:“……木霜姑姑说连这个匣子也给我了!” 终于感觉到娘亲的沉默,福哥儿眨眨眼,想起什么,又连忙道,“……是李叔叔让我收的!” 娘亲不让随便收人东西。 可李叔叔不同,这两天的接触,福哥儿打心里没把他当成外人。 亲眼看着李霁对福哥儿的喜爱,此时瞧见赵青脸色不善,生怕她太较真又惹的李霁不愉快,夏竹连忙拽了拽赵青的衣襟,“……都是些玩具,也没几个银子,七爷已经同意了,三奶奶就别较真了。” 赵青回过神。 就瞧见福哥儿正睁着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也知道自己是因为心情烦躁影响了情绪,赵青强压下那股暴躁的情绪,吧嗒一声把木匣关上,回身递给夏竹:“……已经刷了牙,这些糖留着明天再吃吧。” “可是……” 可是那些小刀、小剑还可以玩啊! 福哥儿睁着无辜大眼看着娘亲。 感觉到自娘亲眼底发出的那股森冷寒意,已经冲到嘴边的话顿时又被福哥儿咽了回去,他委屈地瘪瘪嘴,垂头丧气道,“……那好吧。” 见赵青脸色不善,夏竹早把小匣子收起来。 开门招呼秦府的小丫鬟又重新打了热水。 一面给福哥儿洗澡,周嫂问道,“木霜、灵霜是谁?” “……就是李叔叔的通房啊。”福哥儿快乐小鱼似的扑腾扑通玩着水,嘴里漫不经心说道。 通……房? 周嫂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 “你……问了?”她结结巴巴问道,眼睛不安地瞟向赵青。 赵青正低了头专心地看设计图。 周嫂就松了口气,却没发现,赵青目光正悄悄地瞟了过来。 “问了!”福哥儿用小手扑通扑通拍着水。 “天!” 周嫂惊呼一声。 她紧张地抓住福哥儿的小手。 “别扑通……你怎么问的,七爷是怎么回答的?” “我就问李叔叔,奶娘说她们都是你的通房,对不对?然后又问,什么叫通房。” 天啊。 这孩子…… 周嫂老脸红到了耳根,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赵青两腮也火辣辣的。 夏竹脸都绿了。 她追问道,“七爷……是怎么……回答的?” “李叔叔怪异地看了我大半天!后来就哈哈大笑,都把木霜姑姑和灵霜姑姑的脸笑红了……”福哥儿嘿嘿地笑,“李叔叔说,通房的就是给主子打扫房间的大丫鬟,因为哪个房间都能去,所有才叫通房。” 有这么糊弄孩子的吗? 周嫂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下意识看向赵青。 目光依然盯着桌上的设计图,赵青眉头皱了皱,越发地糊涂。 这话什么意思? 是承认了木霜和灵霜就是他的通房呢,还是没承认? 夏竹则眨了眨眼。 通房是给主子暖床的,自然哪个房间都能去,他这也不算说谎吧? 空气有些沉寂,只听见福哥儿小手拍水的哗哗声。 瞧见三人都怔怔的,以为她们没听明白,福哥儿大眼轱辘辘转了转,又脆生生解释道。 “……就比如夏竹姑姑就是我娘的通房!” 噗…… 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赵青剧烈地咳嗽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木霜灵霜 继续修改新商行设计,直到三更了赵青才迷迷糊糊睡着。 一觉醒来,已经辰时了。 赵青一轱辘坐起。 “怎么不叫我?”她责备地看着正端了盆热水进来的夏竹。 昨晚和李七爷约好了今天卯时出发。 夏竹噗嗤一笑。 “是七爷叮嘱不让叫您的,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也走不了太早,等忙完了他自会让人过来叫您……”放下热水盆,夏竹拿起床前叠好的衣服一面伺候赵青穿戴,笑着说道,“横竖又不是我们的事情,七爷自己都不急,三奶奶急什么?” 也是,闹得好像她有多热心似的。 这样一想,赵青动作就缓下来。 不急不躁地洗漱完毕,有小丫鬟送来早饭。 用完饭来的客厅。 李霁正和秦老爷以及一个穿了靛蓝色锦缎长衫的陌生男子说着什么,见小丫鬟带了赵青主仆进来,三人立即住了嘴。 秦老爷笑呵呵地迎上来,“……三奶奶收拾好了?” 一觉睡到太阳照屁股,见到众人,赵青心里很尴尬,只脸色神色纹丝没动,她淡淡地扫了李霁一眼,朝秦老爷笑了笑,“都收拾好了,不知七爷的事情办没办完,什么时候出发?” 七爷的事情? 七爷要办什么事情? 他怎么不知道? 秦老爷怔了怔,余光下意识瞄了瞄李霁的脸色。 李霁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 秦老爷立即恭敬回道,“七爷的事情也刚办完,奴才正要叫三奶奶呢,三奶奶既收拾好了……”他转头征询地看向李霁。 李霁已经站起来,“走吧。” 一行人簇拥着来到院子里。 马车早套好了,一群丫鬟婆子正穿梭忙碌着,见了李霁和赵青并肩走出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站定施礼。 正和二货在马车前玩的不亦乐乎的福哥儿蹬蹬蹬跑过来。 “娘,李叔叔!” 李霁笑着揉了揉福哥儿的小脑袋,不待赵青动作,已经很自然地弯腰将福哥儿抱起。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赵青怔怔的。 这到底是谁儿子? 李霁已经抱了福哥儿大步来到的马车前,一个四十左右的嬷嬷带了两个妙龄女子正在马车上擦灰尘。 “舒嬷嬷,木霜姑姑,灵霜姑姑!”福哥儿脆生生叫道。 “七爷,三奶奶,二少爷,……” 听到叫声,三人同时回过头。 瞧见李霁和赵青,舒嬷嬷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给他和赵青见礼,车上的两个女子也慌忙收起抹布,踩着小蹬走下马车给李霁赵青福身儿施礼。 恍然没看到几人。 李霁眼皮都没动,直接越过她们将福哥儿放到马车上。 她们就是木霜灵霜了,看到两人落落大方地给自己见礼,赵青目光下意识打量起两人。 似是特意挑选的,两个女子都一样高挑的个头,肌肤白皙如瓷,长得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身上穿了一色玫瑰色褙子,鹅黄色挑线裙子,于明艳中多了一丝端庄,姿色竟比夏竹还美艳三分。 尤其两人似是经过特别的调教,行止端庄,气度优雅,举手投足自然而然地就带了一股优雅贵气,不是看到他们刚刚还在擦车内的灰尘,赵青还以为是那个世家的闺秀。 是比自己温柔多了。 男人都喜欢这样温柔的吧? 看着两个人,赵青隐在衣袖下的小手莫名地就攥成了拳。 李霁放好福哥儿,回头正要招呼赵青上车,瞧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木霜灵霜发怔,不期然地,李霁就想起昨晚福哥儿特意跑到自己屋里问她们是不是自己的通房的事情……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在意? 笑意顿时打眼底止也止不住地溢出来。 李霁索性也不着急,兀自站在车门口等着赵青。 竟然这么高兴。 看来昨夜是被伺候舒服了! 随在赵青身后的夏竹见了就忍不住冷哼一声。 亲眼看着自家主子和这位李七爷出则同车,住则同店,这两日一直成双入对,尤其这李七爷事无巨细,照顾的非常面面俱到,对福哥儿也好的没说,夏竹已打心里认同他,私下里和周嫂都认为也只有他才能配的上自家主子。 结果,印象刚刚好转没两天,这面就冒出两个通房,夏竹心头的恼火可想而知。瞧见赵青转过头,就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李嵬说,这两个女子,昨夜在七爷屋里呆到三更天才出来。” 赵青心好似猛地被针刺了下,连呼吸都是一滞。 “娘,快点上来!” 在车上等的不耐的福哥儿伸了小脑袋大声招呼道。 回过神,赵青微微有些犹豫,可只一转念,她便抬脚上了李霁的马车。 若是没有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看到木霜和灵霜在李霁马车里,她一定会带福哥儿上自己的马车,可昨天被福哥儿那么一闹,她再避让,反倒会让李霁觉得她昨晚是特意的,小瞧了她。 看着她大大方方地上了李霁的马车,木霜灵霜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主子,从没有和女人同车的习惯! 两人下意识看向李霁。 李霁随意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去后面的马车。” 秦老爷亲自捧了个包袱走过来,“听说二少爷喜欢铜制的玩具,这都是奴才连夜让夜让人打造的,二少爷瞧瞧,喜不喜欢?”说着话,双手利落地打开包袱,露出一对金灿灿小巧玲珑的宝塔来。 福哥儿眼前顿时一亮。 刚要伸手拿,想起什么,又转过头看向赵青。 正低头收拾福哥儿放在车座上的玩具,赵青还没回过神,李霁已伸手接过去,“……秦伯费心了。” 瞧见李霁一脸笑意,秦老爷好似中了头彩,连连摆手,“……二少爷喜欢就好,不费心,不费心!” 又有秦大奶奶等人带着秦家嫡脉孙子、孙女来给福哥儿送行,大家陆续送了一些玩具、路上吃的糕点、水果等,围在马车前寒暄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在灯火的催促下,徐徐启动。 趴在车窗口和才认识的小朋友摆手告别,直看不到秦家人的身影,福哥儿才缩回身来。 一坐回座位,福哥儿就迫不及待地摆弄起大家送的玩具来。 车厢内顿时就沉寂下来。 余光瞄了眼正拿了封信看的李霁,赵青打心里不愿意搭理他,索性又拿出新商行的设计图在小桌上铺展开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军马生意 杨府密室。 杨老爷正和一个穿了件玄色镶边撒花缎面圆领袍,装扮雍容的中年男子面对面坐着。 “……真的,一匹马,加二百两?”声音有些不确信,杨老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玄袍男子。 “五万匹军马,马匹出了西北后的关卡手续一率由我负责,只要你能运出西北!大家一手钱一手货!”玄袍男子背对着窗口坐在阴影中,白皙的面庞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 杨老爷静静地看着他,足足几十息,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这庄生意我接了!” “一个月内,我等杨兄的好消息!” 玄袍男子紧绷着后背缓下来。 送走玄袍男子,杨老爷转头吩咐贴身侍卫铁全武,“传信给大爷,让他立即回来!” ****** 昨天白天构思了一天,赵青又有许多新的创意,昨夜直改到三更还没改完。此时坐上舒适平稳的马车,赵青索性又拿着炭笔在一张簇新的白纸上细细的描画书写起来。 “……既然地皮不够,三嫂不如就把粮仓设在石州城外,这样一来,不仅方便了收粮和运输,还节省了粮食出入城的费用。” 正聚精会神地思索着此次到了中州府要不要干脆和杨子骞商量一下把杨家在石州府的粮仓一并盘过来,一道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青一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李霁已经收起了书信,正低了头看她重新画的新商行设计图。 见赵青抬头看他,李霁又继续道: “……这一带的粮食,大部分都是运往边关,而去边关从西门走最方便,三嫂就把粮仓设在西城外,而且老百姓的良田也大都在城外,每年至少能省下一大笔短途车马费用……”李霁弯腰从车座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微缩的石州府地图在桌上摊开,谆谆着。 赵青却看着他发呆。 他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昨儿两人同坐『『『『,一车,足足一天,他和她话的句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是因为昨夜翻云覆雨,心情变好了? 这样想着,赵青看向李霁的目光就渐渐地变得清冷。 李霁不明所以地挑挑眉。 这又怎么了? 他下意识摸摸脸颊。 他一向就知道自己长相英俊,也知道有许多女子为自己痴狂,可那些女子当中却不包括眼前这个女人,自两人在感恩塔下相遇,并因误会而拳脚相加……这野蛮女人就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 昨天两人同坐一车,自己生气不话,她就一句都不。 不冷不热地把自己凉在那儿干坐了一整天。 现在自己主动示好,这野蛮女人却又这么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不由令得李霁打心里发毛。 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得罪了这野蛮女人。 “三嫂?”李霁索性叫了一声。 “呃……” 赵青一激灵。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又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竟然满脑子都是他和后面马车上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在客房中翻云覆雨折腾到半夜的情景,顿时感觉两个脸颊都火辣辣的,她慌忙低了头认真看向桌上的图纸。 “……这倒是个好主意!”她看着西城外被李霁刚圈圈画出的几块荒废的洼地,认真头,“把粮仓设在西城外,不算运营后每年的能节省大量的短途运费,光筹建费用,就至少能节省二十万两银子!” 有那么夸张吗? 李霁挑挑眉,目露疑惑。 这些年掌管工部,他对木石土料的行情还是颇为了解的。 赵青就又笑道,“杨家的那个粮仓地处石州府交通便利人口繁华的红石街,要盘过来至少要三十五万两……而按七爷的建议在西城外圈地建造,大约十五万两就足够了。” “你竟然要购买杨家红石街粮库的那块地皮?”李霁声音有些诧异。 杨家可不是普通老百姓。 尤其去年成功地拿到了内务府织造生意,那杨子骞早就和他的皇姐皇兄都搭上了话,以杨家如今的势力,即便有傅万年和朱立诚出头,想拿到那块地怕是也有些困难! “嗯,我刚才还在琢磨这件事呢。” 赵青就把自己准备出让水果的储运催熟秘法和杨子骞结盟的事情了,最后道: “石州府那个粮库原本就是沈家的,我若想要,杨大爷应该不会太为难,只那快地皮是沈家老太爷在世时就买下的,当时周边还很荒凉,才建成了粮库,现在附近都建满了酒楼客栈,已然成了石州府最繁华的集市,不仅地皮贵的吓人,而且也没有扩展的空间……我才一直犹豫着这次去中州要不要顺嘴跟他提一提。” “是这样啊……”李霁若有所思地头,又慢慢地沉吟道,“当年杨家斗败沈家,独得了军中十年的合作权,历时五年的经营,如今已俨然成为西北商界的巨头,而杨老爷更是连续两界执任谭西商会会长……你手握能令楚国水果行业产生惊天变革的独特的催熟储运秘方,若能再和杨家联合,不出两年,沈家就能在你手中再度倔起,重现旧日辉煌……甚至能和杨家共同掌控整个西北的经济!”这是他这个西北王最乐见其成的,李霁言语间中不无赞赏。 她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背靠傅万年,可自己一个人毕竟势单力薄。 再加上杨家,那可就不同了。 赵青微微地笑。 只是,李霁话题忽然一转,“杨子骞这个人生性诡诈,心思慎密,用计从来无所顾忌,同他合作,三嫂还是要心一些。” 虽然赵青的才智也是百年难遇,但毕竟是女流,遇事难免会有妇人之仁。 有些手段,她是绝对用不出来的。 “我也听连京城商界名流丘二爷都在他手里栽了跟头,几百万两的银子都打了水漂……”赵青认真头,不过,她话题一转,“要做大生意,最重要的还是诚信!我看杨大爷这个人也有些大商胸禁,我相信他绝不会负我。” 若想负她,他杨子骞也得有那个心智,能负得了她才行! 对于此,掌管过跨国公司的赵青对自己有着超强的自信,语气中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丝飞扬的霸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起名 看向李霁的脸红扑扑的。 这是赵青对自己能够掌控得了全局的绝对自信。可听在李霁耳朵中,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相信他绝不会负我!” “我相信他绝不会负我!” “我相信他绝不会负我!” “……” 黄莺似的霸气而充满自信的声音恍如暮鼓晨钟,一遍一遍在李霁耳边回荡。 她竟然这么相信他! 莫名地,李霁心里就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闷闷的,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空气一度沉寂下来。 而一无所觉的赵青已经低了头,重新拿了张新纸按李霁刚才的提议修改粮仓的设计方案,既然决定在城外圈地,没了地皮有限的酷制,那么,她新粮仓的总储量设计还可以比原来增加几倍! 一面画着,赵青嘴里有一搭无一搭问道,“……你,我的新商行叫什么名字好?继续沿用沈家的裕盛堂好呢,还是利用我现在这个顺泰果行的名字,取顺泰两字……”无奈地摇摇头,“我最不在行的就是起名了,七爷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了半天没有回音,赵青一抬头,李霁正呆呆地看着她。 微锁着眉宇间恍然有股看不见的忧郁荡来荡去。 赵青挑挑眉。 “怎么了?”赵青脱口问道。 那忧郁只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霁依旧维持着原来的神态动作,眼皮都没眨地侃侃道“……我在想,毕竟是老字号,三嫂重新启用裕盛堂会很方便……”列举了用裕盛堂名号的众多好处,李霁话题跟着就一转,“可是,这样一来,三嫂新商行覆灭的风险也非常大!” 赵青眨眨眼。 她仔细端详了李霁半天,他神色如常,还是一惯的云淡风轻,哪有什么忧郁,刚刚是自己看花了眼吧? 赵青心里不确信地想着。 像他这种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官二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4444,,哪会有什么伤心事? 摇摇头,甩去心头那丝因关心而突兀生出的紧张,赵青随口问道,“……为什么?” “裕盛堂是老字号了,当年沈三爷叱咤风云,只要一提裕盛堂,没人不知道是沈家的……”李霁道,“可也正因如此,三爷生前的仇家也一样会虎视眈眈,知道沈家要东山再起,怕是不等三嫂的新商行建成就被……”摇摇头,李霁没下去,他转而道:“毕竟,当年的青帮是因沈三爷而被人连跟拔的,谁知道如今还有没有青帮的余孽活着?” 他亲自出的手,青帮余孽是不会有的。 可烈亲王对沈家却恨之入骨。 对裕盛堂的名号也是非常敏感。 尤其赵青又是一个不亚于沈怀瑜的经商奇才,若是因为用了裕盛堂的名号而被烈亲王在她没有崛起前就盯上,怕是她立即就会走上沈怀瑜的老路。 他,绝不允许那样的悲剧再次出现在这个胆大包天的野蛮女人身上! 所以,裕盛堂的名号是坚决不能用的。 “……三嫂天纵奇才,完全可以自己重新闯出一块新牌子!” 一面较劲脑汁劝着赵青,李霁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她今天竟主动跟我商量了这件事。” 否则,一旦让她重新启用裕盛堂的名号,一开张就被心狠手辣的烈亲王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赵青目光就闪了闪。 什么青帮的余孽,她才不怕。 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从遍地荆棘中杀出一条血路的。 若是连这胆识、担当都没有,她还开什么票号商行? 干脆就像这过去的浑浑噩噩的五年一样,在家里老老实实地抱孩子好了。 打心里,赵青一都没把李霁的危言耸听当回事。 只是,李霁最后一句话却到了她心里。 是的,他的不错。 她赵青,完全有能力抛开沈家的老字号自己重新闯出一块牌子,闯出一翻天地! 也为此,她才一直举棋不定,到底用什么名字好。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出,赵青或许还会认真想想,可从李霁嘴里出,莫名地,就让她有种热血沸腾的豪气。 李七爷能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尽管冷漠的不近人情,可他还是打心里认可她的经商才华? 这念头只一闪,赵青就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整颗心都在飞扬。 只脸上神色依旧淡淡的,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嘴里犹豫着道: “裕盛堂毕竟是老字号,用这个名字我至少会省下三年的时间来闯牌子……只是……”她眉头微蹙,“每每提到裕盛堂,都会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那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死,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一年……”想起那令她恶心至极的大太太,“换个新名也好,抛弃从前,一切都从头开始。” 声音很平淡,赵青只是在陈述一件尘封已久的前尘往事,可听在李霁耳朵中却恍如暮鼓晨钟,嗡嗡直响。 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死? 曾经的那一年,她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想到曾经身怀六甲的她每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中,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顺来生下来,李霁的心就像被人捏住,胸口猛地一阵窒息。 “就用顺泰果行的顺泰这两个字,七爷看如何?”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赵青又问道。 “三嫂不打算解散顺泰果行,就用这些人?还让他们占相同的股份?”李霁诧异道。 听秦南,当初在佳宁县时,因资金紧张,她不得已吸收了当地的一个布商和龙门客栈那些奴才入股,那些人,合起来竟占了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 这个股权比例,对一个果行来不算什么,可是,对她现在这个预计投资几千万两甚至更多的新商行,就不合适了。 昨夜专门负责西北地区情报收集的两大密蝶、掌管着他麾下为收集情报而特意在西北成立的玲珑坊的幕后大掌柜二掌柜木霜和灵霜亲自给他算过,按她的构想,哪怕现在只经营水果和粮食,一年的净利润保守也能有五六千万两。 摊下来,一股的红利就高达几百万两! 那些个奴才,谁有这么大的财力来继续支撑这个出资比例? 除非她当善财童子,稀里糊涂地沿用顺泰果行这个已有的架子,继续承认这个出资比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西泰商行 此外,她至少还要留一部分股份给谭西政商界那些能左右谭西经济,左右她新商行命运的人。 比如傅万年,比如朱立诚,比如现任谭西省布政使温胥良。 虽然有悖于大楚律例,可这早已是墨守成规的事情。 包括内务府,想要拿到内务府的生意,除非掌管内务府的恭王特批,其他人没个百八十万两的打,休想挤进去! 不把这些人维护好了,她的新商行今后在西北将寸步难行。 眼前看因沈怀瑜生前对傅万年和朱立诚都有恩,两人如今都在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可恩情总有尽的时候,既然想独自闯出一条路,尤其沈怀瑜已经给打下了如此坚厚的底子,她就要自己想办法把这些人维护住,而不是一味被动地享受沈怀瑜生前留下的福泽。 不动声色地看着赵青,李霁很好奇对于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她有没有考虑过,会怎么处理? 赵青就叹了口气。 “成立顺泰水果行时大家就好了,只做这一期桃子生意,之后就解散……只是,这些人都是在我最困难时帮着过我的,就这么解散了我于心不忍……”她想了想,缓缓道,“我想把他作为顺泰商行在佳宁县的分号继续保留,专们经营水果生意,若大家愿意,持股比例就维持原样,只每年按佳宁县分号的红利分配便是……至于新商行……”声音缓下来,似乎在下一个很重大的决定,赵青迟疑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我想把傅万年,朱立诚的夫人都拉进来,七爷觉得如何?” 从傅万年朱立诚那谦恭的态度看,这李七爷的官绝对比他们大,闹不好就是头上司。 自己现在大张旗鼓地开商行根本就没瞒着他,以后商行做大了,他迟早会知道自己把傅万年和朱立诚都拉了进来的事情,与其到时被他大发雷霆,责备傅万年和朱立诚,怀疑他们行贿受贿贪赃枉法,不如趁此机会提早替他们报备一下。 声音平和,赵青神色自若地看着李霁,那语气就好似跟寻常话≠∴≠∴≠∴≠∴,没什么两样,李霁却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将一枚雪白的帕子攥成了团。 这女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聪明! 换一个人,即便背后做了怕是也要千方百计地瞒着自己吧? 她倒痛快,就这么坦然地拿出来和自己商量。 自己同意了,傅万年他们得了利益给她方便就等于有了尚方宝剑,自己若不同意,她就会她只是想想,一转身就推个一干二净! 横竖事情还没变成事实,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发觉赵青的意图,欣慰她并非一味躺在功劳簿上是对傅万年等人予取予求,竟能知道主动笼络傅万年朱立诚的同时,李霁心里也为赵青那表里不一的紧张暗暗好笑。 这野蛮女人,还挺能伪装的呢。 故意板了脸端着茶一口一口地呷着,直看到原本就以泼辣闻名的赵青娇俏的嘴轻轻抿了起来,眉宇间隐隐露出一丝暴躁的不耐,似是下一刻就要发作时,李霁才放下茶盅,故作沉吟道: “大楚律例不许朝廷命官和地方商贾勾结营私,朝廷虽没有对官员家属做出限制,但四品以上官员的内宅风评会直接影响官员的考评,拉傅夫人和朱夫人入股……”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着赵青,不着痕迹道出,朝廷律法并没对官员家属经商做出限制,她可以随便来,皇帝老子也管不着,“……你切记得不得蛊惑引诱她们唆使她们的夫君为谋私利做出枉法之事!” 已隐忍到极限,就要发作的赵青怔了怔。 他这是,答应了? 看来无论古代现代,当官的一个德行,即便做****也要先冠冕堂皇地把牌坊立起来。 对于李霁的装模作样,赵青在心里狠狠地鄙弃了一番。 心里鄙弃,可赵青胸口刚刚还如压抑火山般的那股暴躁却在他出这句话时莫名其妙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的畅快。 她笑看着李霁,头道,“……七爷放心,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今后只会增加石州府的地方捐税,增加朱大人的业绩,绝不会拖了后腿!”这是事实,她的商行一旦开起来,不出三年,石州的税收绝对会翻一翻! 明媚的笑容如三月桃花。 令的李霁一瞬间竟看痴了去。 “对了……”想起什么,赵青忽然又抬起头,“七爷要不要也参一股?” 参一股? 正看着赵青失神,李霁心一动。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无关赚不赚钱,若是能参与她的商行,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就有借口名正言顺地出面维护她了? 这念头只一闪,李霁心就砰砰地跳起来。 只看向赵青的目光还是一惯的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激动。 他微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沉吟着,这件事情,还要仔细琢磨一下怎么操作更切实可行。 他这是不同意了? 赵青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刚刚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不他对这李七爷的背景一无所知,单从他能和南北镖局抗衡多年而不落败,为帮一个下人的朋友就动辄上百万资金的调度来看,他根本就不稀罕自己这刚从桃贩子脱身出来,八字还没一瞥的买卖! 原本心里就忐忑,此时对上李霁一都不为所动的表情,赵青心里更加后悔一向自制力极强的自己刚刚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话冲出了口? “我知道七爷身份尊贵,不方便参与这些,我刚刚也只那么一,七爷千万别往心里去。”自顾自为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也不待李霁话,赵青话题就一转,“我决定了,新商行的名字就叫顺泰商行!” 李霁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他这面还没话呢,她怎么就知道自己身份尊贵不方便参与这些了? 这野蛮女人,话怎么恁霸道? 盯着赵青的眼睛看来好一会儿,李霁才挪开目光,却也没有出口辩驳,他低头想了想,道,“我看还是叫西泰商行吧。取谭西省的西,安泰平安的泰……比顺泰更有寓意。” 西,也是他这个西北王的西! 但愿她的新商行能在自己这个西北王的庇护下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永泰。(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收粮 “西……泰……” 赵青就想起前世的晋商、浙商、徽商等,也都是以地名划分。 就点点头。 “嗯,用地名更响亮,而且也更容易传播。” 李霁就笑了笑。 不约而同地,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余光瞧见福哥儿不知什么歪在座上睡着了,赵青忙轻轻抱起他,将身下的玩具收拾了,把福哥儿放平躺好,又拽了个薄毯盖好,轻轻地拍着。 端详着儿子娇嫩的小脸,赵青打心里生出一股满足,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宠溺的爱意。 马车里荡漾着一股温馨的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赵青一抬头,李霁正出神地望着她。 一反他凡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悠然,他神色及其专注,目光中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赵青盯着他看了半天,竟没有一丝反应。 “怎么了?”她挑眉问道。 李霁身子一震。 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了神。 被抓了现行,李霁脸上火辣辣的,只神色很快地就恢复了淡定,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他轻咳一声,问道: “我在想,马上就秋收了,又没有战乱、水灾、旱灾,三嫂怎么突然就想起要收高粱了?” 真是这样吗? 微眯着眼看着李霁,赵青发现,一向最擅长揣摩人心思,往往一眼就能看穿别人心思的她,竟然一点也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见赵青看着自己不语,李霁挑挑眉,神色淡定地继续说道: “沈家退出粮市多年,三嫂可能还不知道,这些年西北地区的一些陋习早就被傅万年革除了,如今西北粮市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多少年来,楚国就一直存在官商勾结,把发霉的陈粮当新粮卖给军中的陋习。 横竖也吃不死人。 自五年前他第二次西征,怕自己凯旋回朝后被二皇子和皇后借由朝阳郡主失踪之事蛊惑万岁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他便以鞑子尚未除尽为由在北楼关留了三十万大军,他是真心想把这三十万大军打造成自己的王牌军。 几年来,他几次来到西北,亲自督促傅万年大刀阔斧地革除陋习,有傅万年盯着,给杨家十个胆也不敢拿陈米糊弄事儿…… 时值今日,西北地区的陈米要比楚国其他地区都低上一大节。 而赵青这个时候却突然大张旗鼓地收购陈米,不用问,她一定是想透过傅万年的关系把这批陈米倒卖到军中! 昨夜骤然听木霜说起这件事儿,他非常气愤,若不是已夜深人静了,他当时就想直接冲到她屋里问清楚! 她是颗可遇不可求的经商奇才,是他生死兄弟的女人,尤其这张酷似朝阳郡主的容颜,和那恍然掌控一切的淡定从容,这一切一切,都让他打心里尊重,打心底不舍得伤害。 只是,他可以纵容她做任何事情,只这个绝对不行。 这是他的底线! ***** 杨老爷的书房中。 杨老爷正上下打量着一身风尘满脸倦容的杨子骞。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几天前从石州府回来,杨子骞只在杨府住了一宿,还没来得及和父亲谈起和沈家合作的事情,便因广袤商行新华分号的粮仓倒塌砸死了人,匆匆去了新华县。 新华县离中州府大约三天的路程。 按杨老爷算计,杨子骞明天半夜能到中州府都是早的。 没想到,从自己用飞鸽发出信息,仅仅一天一夜就到了,这让杨老爷很是诧异。 “父亲有事,儿子能不快吗?”嘴上恭敬地说着,杨子骞心里暗叫惭愧。 他哪是接到父亲的信回来的。 是三天的傍晚三嫂就飞鸽传书给他,说要来中州府和他商谈生意上的大事,顺便签订水果的催熟储运秘法的转让契约,他这才匆匆地交代一番,赶了回来。 她信里说要前天一早启程赶路,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到,慢的话明天上午也到该到了。 是把她接到杨府呢?还是安排在外面的客栈? 接到杨府,就要把自己和沈家做桃子生意的事情告诉父亲和母亲。 只是,因五年前的粮食之争,父亲心里对沈家的芥蒂非常深,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化解的……她却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摊牌,一旦把父亲惹怒了,再迁怒于她……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她不仅仅是他生意上的伙伴,还是他心中唯一的红颜知己,怎么能让她去住客栈! 怎么跟父亲说呢?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先吩咐人把客房收拾好,杨子骞嘴里关切问道。 “……父亲这么急着着儿子回来,可是谭西商会出了事儿?”早在三年前自己完全接管了杨家的生意后,父亲就几乎不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除非这种要让出谭西粮市半壁江山的大事。 而身为谭西商会会长,父亲则一心全铺在了商会上。 杨老爷摇摇头。 “是我机缘巧合,遇到了一庄大生意!” 挥手打发了书房的奴才,杨老爷把想和玄衣男子做军马的事情告诉了杨子骞。 杨子骞眼前一亮, “五万匹军马,一匹加二百两,合计就是一千万两!扣除一路的草料运费和马场、军中的人情,我们至少也能赚六百万两!”他目光熠熠地看着杨老爷,“这生意值!”只是,想起什么,他神色一正,“父亲说的这段老爷可靠吗?真的能办下马匹过关的手续?” 倒卖军马,一个不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你朱恩章伯伯介绍的,绝对可靠!。” 杨老爷郑重点头。 他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道:“……你朱伯伯已经得到可靠消息,万岁裁撤西北边军的圣旨不日就会下来,果真如此,或许我们都不需要向马场购买,西北边军中就会淘汰一大批骏马!” 有军中十年的独家合作权,这些马匹非他杨家莫属! “这段老爷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西北马场谈?这样他们会省下一大笔银子!而且,我们杨家也从没做过马匹生意!”虽然暴利诱人,可多年的经商经验,早已让杨子骞养成了一副超乎常人的冷静。 “没有可靠的人引荐,没有我杨家这样雄厚的资金,西北马场谁敢接!” 再说,朱恩章也绝不会把这生意引荐给马场! 杨老爷冷哼一声,又道: “因五年前粮食霸盘引发那场的暴乱,到现在,西北已被南北镖局孤立了足足五年,形如孤岛,里面的银子出不去,外面的银子也同样进不来,就算王侯贵胄到了西北也一样如丘二爷般铩羽而归……也只有我杨家敢接,能接这笔生意!” 仔细分析着西北的形势,杨老爷嘴角微微翘起来。 “大家都说西北王拿整个西北和南北镖局对抗是不智之举,闹得我们西北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可又有几个人真正懂得,越是难做的生意才会赚大钱!” 若很多人都能靠它赚钱的,肯定不是大生意! 他看着杨子骞,“果真能拿下西北军中淘汰的军马,我们一匹马至少还能多赚近百两银子!” 五万匹马就是近五百万的纯利! 加上对方一匹马给加的二百两,这一倒手,就是一千万两。 一千万两啊。 足足相当于他杨家十几年的积累! 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绕是老成持重,杨老爷声音声音也忍不住微微发颤,他目光紧紧地看着杨子骞,“……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西北王那一关!”(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虫灾 “我听说如今的西北边军军规及其严格,但凡有克扣军饷者,无论背景多大,无论是谁,一率问斩……无论关系多么深厚,哪怕是皇亲贵胄,超过两年以上的陈米也休息想拉入西北军中……” 一面在心里组织着语音,李霁用尽力委婉的语气劝道: “三嫂想重振沈家是好事,可若想再延续以前的陋习往军中倒卖陈粮……怕是……” 摇摇头,李霁没说下去。 赵青却明白他的意思。 心里不由暗暗腹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通过傅万年往军中倒卖陈粮了? 是的,这几年在西北王的治理下,西北一直国泰民安,没有战乱。 而且,今年也的确没有旱灾、水灾! 可,今年的粮食却遭了虫灾! 这两天她多方打听,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有效的方法来治理这种虫害,眼前看着还不严重,可这种虫子繁殖太快,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在今后的几个月中就会像蝗虫一样,给所有种粮大户一个措手不及! 今年的粮食减产已是定局了,闹不好就颗粒无收! 可惜,她前世没学过农,没有那回天之力,去阻止这场灾难。 为今之计,她只能抓紧这现在,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竭尽全力把那些商户们准备拿去喂牲口的陈粮收到手,保证这个冬天西北不会饿死人。 当然了,大财也是要发的。 想起这些,赵青心中不由冷哼。 二年以上的陈粮不允许进军营是吧? 你放心,我绝不会去为难傅万年走这个后门,收到的陈粮,我一粒都不会卖给西北军! 我要让那西北王亲自来求我,答应以新米的价钱买陈米,我才卖! 心里赌气地暗暗发狠,赵青也知道这件事关重大,尤其眼前的七爷到底什么来历背景自己一概不知,却是不能跟他乱说。 她想了想,点点头道: “七爷说的是,我也听说那西北王是个荤腥不进蛮横霸道,手段强硬的武夫,他定下的事情没人能改变,贵为一方大员的傅指挥使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个小喽啰,对他言听计从,丝毫不敢违背……” 话说出口,有什么在赵青脑际一闪而逝。 待要回头仔细琢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青呆滞了足足几息,才又接着说道: “七爷放心,我压根就没想过要为难傅指挥使往军中倒卖陈粮,是我这些年一直住在南方,竟然发现西北的陈粮比其他地区都低,就想趁此机会倒运些回去……”呵呵笑道,“杨大爷已承诺给我让出半壁江山,我总不能回头就跟他抢市场吧。” 李霁却没听到赵青后面的话。 他神色古怪。 这野蛮女人,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荤腥不进蛮横霸道,手段强硬的武夫? 他有那么差劲吗? 他微微侧着头,透过车壁上明亮的铜镜偷偷看着那容貌俊朗英气逼人的倒影。 这明明就是英俊潇洒,温润如玉的翩翩美少年嘛? 怎么到她嘴里竟成了蛮横霸道的莽夫? 闷闷地坐在那里,李霁心里那叫一个委屈。 他哪霸道了? 这些日子,明面上看她事事好像都在迁就自己,恭维自己,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她坚持,最后妥协的那个一定是他自己。 他们俩,到底谁比谁更霸道? 马车里有些沉默。 赵青早习惯了李霁这副模样,也没往心里去,她低头翻着西泰商行的设计图,想起什么,忽然又抬起头: “地方捐税委托哪个镖局保管漕运,一定得朝廷下旨吗?” 楚国的地方捐税委托镖局保管的运作模式,同前世财政税收存入银行很相似,只不过前世的银行会支付利息,这里保管的都是真金白银,风险特别大,地方官府要反过来给镖局一定的保管费。 若要押运进京,还要按路程远近和捐银的总额给一定的镖费。 总体来说,替官府保管捐银是个非常赚钱的买卖! 以前她是想都不敢想。 如今自己设立了镖局,又有傅万年朱立诚撑腰,要人有人要兵有兵,赵青很想插手这庄买卖,把谭西省的捐税保管生意都抢过来。 只是,这两天一直忙忙碌碌,还没来的及也没机会和傅万年、朱立诚两人详谈。 赵青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规矩。 如今现成的机会,正好趁机向李七爷打探一二,她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李霁低头想了想,说道: “楚国立国初期,是规定了各地的捐税由哪个镖局保管均由朝廷同意下旨,朝廷也会每三年从全国各大镖局中遴选一批有规模的镖局负责各省的捐税保管漕运,只是,山高皇帝远,尤其像西北这些偏远地方,那些朝廷制定的镖局往往都会在这里栽跟头,一来二去,朝廷对这方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束的不那么严了……如今都是各地的布政使负责指定……” “布政使啊……”赵青语气微微有些失望。 谭西省新任的布政使是谁呢? 她一脸懊恼地想着。 李霁哑然失笑,“布政使负责地方政务和税收,当然是由他挑选了。” “那,傅指挥使能不能影响到他们?” “傅指挥使?”李霁怔了怔。 “噢……”赵青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们谭西省捐税的保管,傅指挥使能不能左右了谭西省的布政使?” “要说别的省我太不清楚……”李霁就笑道,“这谭西省还真就由傅万年说了算。” “真的?”赵青眼前一亮。 “嗯……”李霁点点头,“当年朱恩章一意孤行,致使沈杨两家间掀起一场空前的粮食霸盘,差点就把整个谭西粮市都给毁了……那一年,许多粮商投河自尽,四处盗匪揭竿而起,连中州福威镖局的裘老爷都聚集了近万名镖师蛰伏在古阑镇沈家附近,准备杀人越货哄抢粮食……” “啊……” 赵青失声惊叫。 “当年那裘老爷竟集结了近万名镖师?” 切身地感觉到沈家当初的凶险,赵青脊梁直冒凉风,“他们要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他是七皇子? “还能干什么?”李霁道,“粮价当时被抬的那么高,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当然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要血洗沈家,开仓放粮了。” 不是开仓放粮,是准备放火烧粮,好迫使他的西北军高价购粮! 只是,这里涉及到他和烈亲王的储位之争,涉及到朝廷内外的许多秘辛,不足为外人道。 此时被赵青问起,李霁也只能含糊地按已经上报朝廷盖棺定论的裘老爷的供述告诉赵青,最后笑道,“……若不是当年傅万年未雨绸缪,抢先派了官兵将沈家保护起来,沈家现在……早已灰飞烟灭了。” 赵青感觉浑身发冷。 难怪当时沈府门外都是兵,黑压压的数也数不过来。 原来,当时竟有人集结了一万多镖师准备血洗沈家! 难为当年她还单枪匹马去见尹大人。 现在想想,若不是有傅万年的官兵把守在沈府门外,就算李嵬身手不凡,他浑身是铁又能碾几根钉? 怕是她母子现在也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了! 无知者无畏。 当年因为无知,所以无所畏惧。 如今被李霁道出当年不为人知的隐情,赵青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久久,才幽幽叹了口气: “……想不到,当年我竟然险险地和死神擦肩而过!”又叹了口气,赵青忽然抬起头,“能集结近万名镖师,这裘老爷也是南北镖局的人,受南北镖局指使吧?” 她真聪明! 李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 “外人都这么猜,只是……”他话题一转,“官府备案的资料中,福威镖局就是个独立镖局,不隶属任何一方,而裘老爷也一口咬定大家都是看不惯沈家囤着粮食不放,闹得老百姓民不聊生,才自发而起的……他的行动和南北镖局毫无关系!” 赵青冷笑。 “又不是少年轻狂却又不知人间疾苦的芸芸学子,都是些走南闯北的老油条了,裘老爷怎么会头脑发热地去为民请愿?这些年南北镖局几乎掌控了大楚所有镖局,南北镖局之外甚至都没有超过三百人规模的大镖局存在!” 除了南北镖局,其他人怎么可能集结出一万多镖师? 清冷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力,赵青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缅怀: “……当年袁大人任谭西省布政使时,连续三年考评均优,本身也不想离开经营多年的潭西省,后来在三爷的帮助下使银子走了诚意伯的路子,已经定下留任了,谁知吏部的文书临下来的头一天突然变了,袁大人迁官刑部侍郎,潭西省布政使竟由朱恩章补了缺……据说这是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达成了妥协……而当年沈杨两家明明可以和解的,可兵部偏偏坚持只选一家供应商,使得沈杨两家最终闹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而杨大爷一早就发现了囤粮的风险,原本已经悄悄令手下人停止了收粮,可在杨老爷进京见到一个背景深厚的贵人后,杨家立即改变了主意,开始疯狂地和沈家抢夺柳河镇一带的粮食……” 娓娓地将埋在心底多年的疑惑一股脑说了出来,赵青看着李霁: “那场险些令整个谭西省都血流成河的粮食之争,根本就不是沈杨两家能做得了主的……或许,连当时的谭西省布政使朱大人和傅大人也左右不了!而那时谭西周边各省的粮价却都没涨……我当时就一直感觉冥冥中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可惜……” 她不在那个位子上,有些东西她是真的看不到。 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向蒙了一层纱,她隐隐窥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如今听了李霁的话,赵青似乎明白了什么,摇摇头,她试探着问道,“现在想来,那只手应该就是南北镖局背后的主人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霁的眼睛。 李霁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青又自言自语道。 “这么多年了,每每回忆起当年往事,我一直都猜不透那只无形的手为什么要一步步逼迫着沈家和杨家往死里斗,一定要做出这种损人损己的事情?” 她神色迷惘地看着迎面车顶垂下的用朱红的丝线打的和田玉万字扣吊坠,“现在想来,也许,他针对的只是正在西征的镇武大将军……沈家和杨家,不过是他手里的两个棋子罢了……”蓦然转头看向李霁,“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南北镖局背后的主人,也许就是一位皇子?而且,是一位……”声音缓下来,她磕磕巴巴道,“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 只有这样。 当年所有的迷惑才会迎刃而解! 因为怕原本就战功赫赫的七皇子打败鞑子后在功劳簿上再添新功,从而夺了太子之位。所有才不顾整个西北百姓的生死在西北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渲然大波! 不为别的,他只为拖住无往不利的镇武将军的后腿,让他或者打败仗,或者落一个贪墨的罪名,从此翻不了身。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那裘老爷为什么会集结了一万多镖师聚在古阑镇了。 哪是要逼迫沈家开仓放粮,他分明就是想趁乱将沈家的粮食全部毁掉。 当时大雪已经封山,其他地区的粮食很难……不,在那人的操控下,根本就运不到北楼关! 他是想将那七皇子和他率领的五十万大军活活饿死在北楼关! 这念头一闪过,赵青激灵灵打个冷战。 “是不是?”直直地看着李霁,她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 若她所有猜测都是真的。 那么,她眼前这位能和南北镖局背后主人僵持多少年的七爷会不会也是一位皇子? 只有皇子对皇子,才会不相上下! 如果是,他会是哪个皇子? 三皇子? 四皇子? 还是温文儒雅的五皇子? 呃…… 他叫李七爷,而李是国性,莫非……他就是七皇子?! 这念头只一闪过,赵青瞬间睁大了眼。 她半张着嘴看着李霁,“莫非你……莫非……” 生平第一次,表面一向沉稳淡定的赵青竟完全失了态。(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否认 第二更 …… 虽为一家之主,可杨老爷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的天赋没有儿子高,对于这批军马生意,他还是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若杨子骞不点头,他心里也没底。 五指轻轻叩打着红木书案,杨子骞目光微沉。 “被南北镖局孤立了这么多年,西北王现在最缺的应该就是银子……”他慢慢地沉吟道,“如今西北边关裁军在即,别说捉襟见肘的西北王,相信任谁也希望能藉此大发一笔横财,只苦于那些军马无法运出西北……或许,他也希望有个中间人能把这批淘汰军马运出西北!” “我也是这么想的!”杨老爷一拍大腿,“西北马场众多,马匹最不值钱,西北军淘汰的军马若不出西北,根本就卖不上价!除非他们想卖给鞑子!” 这件事,除了掌控在西北经济的杨家,再无第二人选! 杨子骞认同地点点头,“……我看,父亲可以试一试。” “好!” 得到杨子骞的肯定答复,杨老爷顿时信心倍增。 又探讨了一些细节,杨老爷回头吩咐人,“传冯大掌柜!” 广袤商行中州总号的大掌柜冯英杰很快就被随风带了进来。 “老爷,大爷!” 他笔直地站在地当中给杨子骞父子行礼。 “让你去打探西北马场的事情,怎么样了?”杨老爷用茶盖拨弄着浮茶叶,一口一口地喝着,眼皮都没抬地问道。 “奴才亲自走了几个较有名的马场,都说老爷要的不是普通拉车的马,每匹至少要八百到一千两,而且还不负责马匹的通关手续,老爷若是想马场帮忙办理通关手续,还需要另外加钱,老爷若购买,马场会派遣专门的马医和马侍帮您调教运送,老爷只需负担从马场到老爷指定运送地点的草料和车马费便可……” 有条不紊地把西北马市的行情巨细地回禀了,冯英杰最后道: “只有一点,马场只负责将马匹送到西北边界,老爷若想把马运往外地,出了问题马场概不负责!” 这些都和自己的意料差不多,而且,只要能出西北,那面自然会有人接应,这根本就不用他们cao心。 这庄生意,八成算是成了! 杨老爷和杨子骞相视而笑。 ******* 马车中,赵青紧绷着心弦看着李霁。 这件事太重大了。 支吾了半天,赵青最终还是没能把那三个字说出口。 李霁却听懂了她的弦外音。 外表一派气定神闲,眼皮都没动一下,可李霁隐藏在衣服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着,扶在车座上的五个手指都好似死去一天的尸体般僵硬的打不过弯。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 他不过就无意中透露了那么一点点信息。 她竟然就能顺藤摸瓜把当年那件事情背后的真像一点一点地挖掘的八.九不离十。 曾经,她一直就被圈禁在沈家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跨! 她又是从哪知道的这些信息? 要知道,当年他身边的那些军师,包括傅万年,包括他秦南,任谁都比她一个内宅夫人知道的信息多,可当时谁也没有堪透这个局! 才致使他最终被动地牺牲了沈家! 她,不仅仅是个堪比沈怀瑜、百年难遇的经商鬼才,还是个一流的谋士! 莫名地,李霁心中突然就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当年若是有她在身边出谋划策,或许这天下,早已被他谋得了吧? 他静静地注视着赵青。 只见她乌黑的头发绾成了个圆髻,上面插了支小巧典雅的赤金如意钗,白皙的皮肤娇嫩如出生婴儿,吹弹可破,圆润的耳垂上一副丁香耳扣沉稳大方,娇俏的红唇微微张着,一双美丽的大眼恍然浸泡在一汪chun水中的黑珍珠,明亮中透着几分调皮可爱。 李霁呼吸猛然一滞。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不顾一切将她拥入怀中。 什么都不管,就这么狠狠地要了她! 心如喷发的火山般炽烈地翻滚着,李霁感觉自己浑身都滚烫滚烫的,可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马车里特别静。 只听见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久久,久久。 就在赵青以为李霁已经默认了,只是不想亲口说出来让自己拘束,准备换个话题时,李霁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传来。 “南北镖局背后的主人叫赵明义,是皇后娘娘的一个远房亲戚,因为有皇后娘娘撑腰,所有才肆无忌惮……” 这话也不算错,南北镖局明面上出头处理事物的就是赵明义。 “而我母亲曾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大丫鬟,一直深得贵妃娘娘喜欢……这些年皇后娘娘虽然执掌六宫,可万岁却独宠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谁也奈何不了谁,是以南北镖局和我李家斗了这么多年,也谁也奈何不了谁?” 连连运气行功,终于强制压下了心头那突窜而出的炽烈火焰,李霁神色淡定,声音低沉醇厚,听不出一丝异样。 赵青盯着他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竟然猜错了! 诧异的同时,赵青也莫名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她歉然地笑了笑,“刚刚都是我胡思乱想,七爷千万别介意。”温婉的语气带着股莫名地轻松喜悦。 七皇子,封号西北王,接连两次大败鞑军,活着鞑军皇子,在西北有着赫赫凶名,是西北人眼中的神! 更是她们这些平民百姓连肖想都不敢的恐怖存在! 他若真是那个神一样的存在,又怎么会和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坐在同一辆马车中? 这样一想,赵青心里更加确信是自己猜错了。 看着她目光澄明清澈,李霁长长舒了口气。 他匆匆转了话题。 “……就是因为此事,当年谭西省所有大镖局一夜尽皆毁去。” 这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当时他就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摧毁南北镖局对西北地区的控制,完全将西北的财政掌控在自己人手中。 却不曾想,几年下来,西北竟被南北镖局生生地困成了孤岛!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分歧 各大镖局一夜被毁,西北的捐税漕运就成了问题;于是,便暂时由谭西都指挥使司承担下来。 朝廷的意思原本只是暂时过渡,不曾想,一运就是这么多年。 四年来,西北地区虽然也陆续开了一些新镖局,可因得不到南北镖局支持,规模都比较小,根本没能力担负西北捐税的漕运,尤其现在西北地区彻底摆脱了南北镖局的控制,烈亲王一直不死心,但凡有大宗的银子被西北地区的镖局保运,一出西北就会遭遇沿途山匪劫持打压…… 人死财消的事情时有发生。 这些年,西北和其他地区间俨然已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西北地区的银子镖运,一出西北地界就要改雇西北地区之外的镖局。而外地人要想把大宗银子和货物运到西北,一入西北地界就要改雇当地镖局。 否则,就会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闹得西北的生意人苦不堪言,对此,李霁也非常头疼。 更担心久而久之,西北会成为孤岛,随时都可能被南北镖局彻底封锁了经济。 这些年他也反复考量,有心放开西北,重新让南北镖局进驻,奈何随着万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和烈亲王的争斗已到了关键时刻。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也不能放弃西北,这是他最后的退路。 简单把西北地区和南北镖行水火不容的形势说了,李霁最后道, “……这些年西北捐税的漕运一直由傅万年负责,谭西布政使根本插不进手,若要再重新改由镖局运输……”他声音顿了顿,“傅万年,应该能起决定作用。” 赵青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初衷。 心里不由暗暗惭愧。 她最擅长的就是主导话题,在谈判中让对方不知不觉地就跟着自己思路走,可是刚才,她竟不知不觉间就被带出了十万八千里而不自知,幸亏又被这李七爷把话题带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她由衷地叹了一声。 一决定开镖局,她就着手让苗汉青帮忙收集各大镖局的信息,只时间太短,她还没来得及了解,如今听了李霁的介绍,心头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她是想要走遍楚国,想要把自己的生意做遍大楚南北的。 若仅仅只在西北地区走镖,她开那么大规模的镖局还有什么意思! 尤其西北的镖运受到这么多限制,久而久之,很可能会造成恶性循环,甚至会影响到她的水果生意。 所有大宗货物进出西北都要更换镖局,这就意味着把外地货物倒运到西北在就会生生地被剥了一层皮,而且因南北镖局从中阻挠作梗,货物运到西北的风险明显要比其他地方大。 利润小,风险大,若不是常驻西北的,任谁都不会跑这里来开拓市场。 终有一天,这里将会变成一座孤岛! 在西北开商行,她的前途黯淡无光! 几天来因西泰商行的构思而沸腾的热血瞬间冷了下来。 呆呆的看着桌上的图纸,赵青眉头拧成了疙瘩,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睑上留下一道扇形的阴影。 李霁见了就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询问谭西省捐税的事情,他哪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只是,这件事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想说点什么,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一向侃侃而谈的李霁竟然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安慰她。 即便贵为皇子,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也有倍感无力的时候。 马车里特别静,李霁甚至能听到赵青那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青忽然抬起头,看着李霁问道: “……若想承运官府的捐税,镖局至少要具备什么条件?” “至少要三百人以上的大镖局,而且镖局必须要保证储备有所承运官府一年捐税三分之一的资金储备。”怕赵青听不懂,李霁又耐心解释道,“比如,谭西省一年的捐税是五百万两,那么,要想取得谭西省捐税的镖运,镖局不仅要三百人以上,而且还有有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资金储备!这部份银子,虽然也由镖局自行保管,但朝廷会遣专门的监察使不定期抽查,若镖局库存银两储备不足额,朝廷不仅要收回捐税的保管和镖运业务,东家也要被鞭笞四十,圈禁五到八年。”声音顿了顿,李霁又解释道,“镖局毕竟都是民间组织,官府也是怕一旦失了镖,镖局无力偿还,国家捐税受损。” 这就好似前世的风险准备金。 赵青一听就明白了。 她略微想了想,毅然地咬了咬牙,“那我就干脆成立个五百人规模的大镖局!” 李霁挑挑眉。 “……我想找傅指挥使承接谭西省的捐税镖运保管!”赵青解释道。 她到底说出来了! 李霁手指一哆嗦,差点把旁边的茶盅撞倒,他就势端起来。 “谭西省的捐银刚刚被劫,我……” “不行!” 赵青话没说话,就被李霁厉声打断。 声音少有地失控,李霁脸色凝重,浑身透着股慑人的气势。 第一次见到如此吓人的李霁,赵青怔了怔。 只片刻,慑人的威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霁声音又恢复了一惯的低沉: “这么多年来,谭西的捐税一直由官府承运,就是因为南北镖局一直虎视眈眈,绝不允许南北镖局之外的镖局承运……如今,他们竟不顾朝廷利益公然劫持西北的税银,显然是准备破釜沉舟,逼傅万年交出西北捐银的保管运输业务,由他们接手负责!三嫂这个时候出手摘桃子……无异于火中取栗,公然和南北镖局作对,这简直……” 这简直就是**! 她若敢接手,为杀一警百,南北镖局一定会倾尽全力,务必要在第一镖给她当头一击,务必要让她和她的镖局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一想到眼前的女子会因为那她那宏大的志愿和野心而香消玉殒,李霁心都抽搐成一团。 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她去冒这个险,去挣在个钱! 李霁温和醇厚的语气透着股不容质疑的霸道: “以前是香饽饽,现在这西北捐税的镖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西北的地方镖局谈之色变……三嫂做什么生意都行,就是不能接这个!” 第三百四十七章 暴怒 语气强势霸道,李霁一脸正色。 回过神的赵青却看见他将正拿在手中的一个福哥儿摆在小桌上的小泥人捏的粉碎,五颜六色的粉土从指缝中慢慢流出,染花了月白色的直裰而尤不自知。 赵青心一咯噔。 他,这是,紧张? 他紧张什么? 是担心她会就此遭到南北镖局的无情报复吗? 这念头一闪过,莫名地,赵青心一阵狂跳。 心中因被李霁无端训斥而生出的气恼顿时如燃放过后的烟花,随风而散。 赵青嘴角弯了弯。 一丝甜甜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溢出来。 已做好准备迎接这野蛮女人接踵而来的怒火的李霁顿时呆住。 他莫名其妙地挑挑眉。 赵青忍不住掩了唇咯咯地笑出声。 被笑的莫名其妙,李霁脸颊微微泛起一丝暗红,他作势一瞪眼,“……你笑什么!” 心情格外的好,赵青却是一点都不怕他。 兀自掩了唇咯咯的笑。 发觉李霁耳朵都红了,怕他恼羞成怒,赵青强自止住了笑。 她一本正经地咳了咳,抬头看向李霁。 李霁别扭地扭过头,看向窗外。 咳咳…… 赵青又差点笑出来,怕李霁真的恼了,她连忙装作咳嗽了两声。 沉静下来,看着李霁别扭的侧影,赵青在心里组织了下语音,认真说道: “西北捐税刚被劫持,朝中一定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弹劾傅大哥,罢免了他保管谭西省捐税的权利,这时候,最好就是有个自己人出手接收谭西省捐税的漕运,否则,就会被南北镖局抢去!而因五年前裘老爷之事,南北镖局恨透了傅大哥,谭西省捐银的保管一旦被他们接到手里,他们一定会利用手中的特权联合现任布政使在财政上处处刁难傅大哥……只有我出头,才能帮傅大哥继续掌握谭西省的财政大权,节制谭西布政使!” 聊聊几句便把傅万年的窘境一一道破。 赵青看着李霁,继续解释道: “……傅大哥曾是西北王的先锋猛将,而西北王的母妃庄贵妃和皇后娘娘恩怨及深,甚至有人猜测西北王妃的失踪就与皇后娘娘脱不开干系……”而谭西布政使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如此种种……我猜西北王一定希望傅大哥能牢牢地压住谭西布政使,牢牢地掌握住西北的财政大权!” 丢失了捐税银子,傅万年处境岌岌可危。 只有哄西北王高兴了,傅万年才能在西北王的庇护下化险为夷,才能在西北地区长久地干下去。 而她,也好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就是所谓的相互扶持,互惠互利! 赵青说的自信满满,李霁的目光却慢慢地变得凛冽。 她猜的一点都不错! 就是为了摧毁傅万年辛苦打通的西北到京城的漕运线路,彻底切断自己对广利行的援手,为了除去傅万年、为了南北镖局顺利打入西北,烈亲王才不雇朝廷利益,公然劫持朝廷税银,使出这阴毒的一石三鸟之计! 这招太狠辣了,猝不及防间,甚至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唯今之计,他也只有如她所说,挑选精湛死士,临时成立一个够规模的镖局,去接手谭西省捐税漕运这烫手的山芋! 说句心里话,这些死士,也都是他耗费巨资培养的绝世高手。 随便叫一个都能以一当百。 损失一个,他也心疼。 可是,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唯独不包括她! 强制压下心头的暴躁,李霁强忍着耐心说道: “南北镖局自开国就存在,历时百年,触角早已渗透到楚国各地,上至皇子皇后,下至狱吏山贼、三教九流,都和南北镖局有着盘根错节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非如此,若非顾念一旦动了烈亲王,楚国立即就会因南北镖局的起义而分崩离析,楚国经济也会因此而瞬间崩溃,以自己手握五十万大军的强势,早已将烈亲王一党连根拔了! 哪会被他压的死死的? 谋士们一直鼓动他,所谓成王败寇,管那么多,先把烈亲王打趴下再说,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而面对父皇的优柔寡断,多少次,他都想干脆奋起一搏。 背负杀兄的骂名又如何? 帝王家从来就没有血肉亲情。 古往今来,他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更有人早已把这想法变成现实! 只是,这是他李家的天下。 和烈亲王斗的再狠,也是内斗,他不忍心看着楚国百姓因为他们的无上权欲,为了烈亲王那难平的欲壑而陷入连年征战,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一直想找到一个平稳的方法。 能兵不血刃地把俨然已经成为楚国毒瘤的南北镖局暗暗分化瓦解,也因此,曾经他才会把有着开立史无前例票号能力的沈怀瑜看的那么重! 甚至结拜为异性兄弟。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这一念之仁吧? 才让明明掌控着一股可以撼天动海的势力的自己,几年来竟被烈亲王压的死死的! 想起这些,李霁心头顿生一股深深的无力。 他看着赵青,神情一阵恍惚。 她是个堪比沈怀瑜的奇才,只是不知道要把她的西泰商行培养成可以和南北镖局有一战之力的巨大财团,还需要多久? 他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可无论如何,有她在,他还有希望。 若当真急功近利让她接了谭西省的捐税镖运,在她羽翼还没长成前就正面和南北镖局对上,她立即就会走上当年沈怀瑜的老路。 那么,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极具耐心地把南北镖局的庞大不可撼动告诉了赵青,李霁最后道: “……连万岁都因南北镖局这只巨擘的存在,而处处受外戚钳制,三嫂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旦对上,怕是不出一个月,三嫂这五百人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知道赵青的固执和她骨子里的那股不畏强势的执拗,李霁强忍着极大的耐心语重心长劝道。 赵青微微一笑。 “俗话说,巨大的风险总是伴随巨大的利益,现在接手谭西省捐税的漕运,风险是大了些,可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若能……” “你闭嘴!” 话没说话,李霁就忍不住暴喝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