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是我前女友,她想弄死我》 第1章 老爹要给我娶后娘 周卓刚出生的时候,就想揍他老爹一顿。 天天有人用根棍子敲你家门,还吐口水,这谁能忍? 今天,他已经不是想揍一顿那么简单了。 “周富贵。” “咱们分家吧!” “从今往后,你姓你的周,我姓我的周!” “分家以后,别说抬董姨娘,你就算想把不懂事的姨娘抬成正妻,小爷也管不着!” 炎炎夏日,穿云侯府中风不敢吹,叶不敢飘,知了都不敢叫一声 庭院里的下人们纷纷停了脚步,竖着耳朵听大厅里面的动静。 大家用眼神交换的意见很是一致:倘若老爷少爷分了家,老爷又真把那个董姨娘抬成正妻……还是跟着少爷走吧。 少爷虽说性格混了点,名声臭了点,但他手指头缝松啊!动不动就赏银子!还好说话! 哪像董姨娘,明明三十好几的人了,偏偏装的跟个娇滴滴的黄花闺女一样!去她院里洒扫,碰掉个花瓣,她都能掉眼泪给你看! 啊呸! 当个姨娘,还真以为自己成主子了!这假主子可比真主子难伺候得多! 正厅中。 砰! 坐在右边客座的穿云侯周富贵猛拍桌子,桌子四分五裂:“小兔崽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你还懂不懂点规矩?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啪! 坐在左边主座的周卓瞟了老爹一眼,随手捞个花瓶往地上一扔,语气不咸不淡:“砸东西是不?谁还不会啊!周富贵你才四十出头就老糊涂了?自打小爷出生这十五年来,周家谁说了算你还没弄清楚么?” 坐在右边下手的董姨娘看看碎掉的桌子,再看看碎掉的花瓶。 这是桌子和花瓶么? 不! 这是六十两银子和十六两银子啊! 只要我成功上位,做了周家的当家主母,这可都是我的钱啊! 你们两个怎么可以砸我的东西,摔我的东西! 她抱着怀中一个周岁大的婴儿,对着周卓就来了一句:“周卓你不孝!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爹说话!” 周卓一听,乐了。 这位穿云侯世子一撩长袍下摆,露出光秃秃的两条腿,毫无形象的往地上一蹲,沾着花瓶中洒的水写了三个字: “董姨娘,小爷我知道你不识字,没关系,我教你啊。你看这三个字,一个是‘不’,第二个是‘良’。把这两个字摞到一起,你看像不像我的这个‘卓’字?” 董姨娘抱着孩子周康,紧紧靠在椅背上,眼神躲闪没敢吭声,心慌的嗷嗷乱跳。 我刚才怎么了? 我怎么敢跟周卓大小声? 侯爷没几天就要出征,万一我到时候还没上位……嘶!!!我是好日子过够了么? 董姨娘不敢动,反倒是一旁的穿云侯也是一撩袍子下摆,露出毛呼啦的两条大腿,毫无形象的往地上一蹲。 这爷俩,袍子下面一条裤腿都找不到。 “是有点像哈。不过是不是少了点啥?”他指着良字右下角的那个点:“这个点呢?咋没了?” 周卓拍拍老爹的肩膀:“老爹,这一点是良字之心。‘不’‘良’合起来为‘卓’,还少了良心,这说的不就是我嘛?” 他撑着膝盖慢慢悠悠往起来站,身子晃了晃。 周富贵赶紧扶住儿子:“慢点慢点站,你站起来这么急做什么?快坐下!”看他这殷勤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拍碎桌子的霸气。 他的这个宝贝儿子呦,当年被夫人生在战场上,还被血煞冲了,从小身子就虚的很,算命的和大夫都说,能活过十六都不容易。 不过花和尚庙的也说了,只要能活到十六岁,这小子就是人中龙凤! 周富贵心中暗恨自己,好大儿说不定就剩一年好活了,自己跟他叫个什么劲呐?自己真不是个好爹! 周卓顺着老爹的劲,再次坐到主位上,看向董姨娘,慢慢悠悠的开了口:“我说,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这话一问,就是要找事。董姨娘但凡回答不好,这个月乃至这半年的月例银子就别惦记了。 董姨娘下意识的就喊了声:“少爷,妾身刚叫您少爷来着。”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弱了气势,便看向周富贵柔柔弱弱期期艾艾的开了口:“侯爷,我母家那边……” 董姨娘原是周富贵在兵荒马乱中救下来的,当时还带着个七岁大的儿子。 周富贵见这女子貌美,愿是想献给皇上。 他跟皇上自幼一起长大,见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皇上留着。 他就是没想想,就算董姨娘貌若天仙,皇上当时正在准备登基的要紧关头,怎么可能要一个有孩子的女人! 皇上无语,顺手就把这位董姨娘赏赐给周富贵做了小妾。 一转眼就是十年,周富贵成了穿云侯,皇上登基成了皇上,周卓成了侯府世子。 连她半个屁股坐在厅堂门外,一声不吭随时准备逃跑的亲儿子周安,都成了穿云侯养子。 就董姨娘还是个小妾。 别人都往高处走,也难怪她想上位当个正头夫人。 前些日子,八大士族之一的关内董家得了董姨娘的信,派人来找到周富贵,说他府上的董姨娘,原是董家在战乱中走丢的庶出小姐,希望穿云侯能好好对待董姨娘,给她一个应有的体面身份。 什么叫体面身份? 在传承了几百年的八大士族眼里,皇帝也不过是个受到尊重的屁! 俗话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士族。 董家的庶出小姐能当个侯爵夫人,都是给他穿云侯面子! 八大士族傲着呢。 如此,穿云侯周富贵才有了把董姨娘抬成正妻的想法。 周卓懒得再听董姨娘嘤嘤嘤,反正该说的也说完了,不如回屋睡觉。 那个倒霉催的系统客服还在他脑子里嗡嗡嗡的催他赶紧完成任务呢! “请宿主抓紧完成任务,任务失败,将受到惩罚。倒计时还有两天半。” 这破系统,周卓穿过来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说加载完成,正在分配客服。 这一分配,就是整整十五年! 怎么,你这客服也是穿越的,这十五年净等着过完上辈子,寿终正寝后来服务我呢? 任务个屁! 小爷就是不干,小爷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小爷倒是想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临走前,周卓当着董姨娘和她一大一小两个亲儿子的面,跟老爹说了句: “周富贵,别忘了你端的谁家碗,吃的谁家饭!” 第2章 前生往事 系统是周卓投胎时获得的。 投胎是因为挂了,噶了,鸟朝天了。 在奈何桥排队时,周卓还在想一件事:不就是跟人说了句“分手”么,怎么还遭雷劈了?我也没跟她发过誓啊! 难道是以前跟别的女人发誓太多,在放放这一次性应验了? 等上了奈何桥,看到放放和孟婆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眉飞色舞的时候,周卓就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出于世界第一杀手的敏锐直觉,周卓当时抢了碗孟婆汤,直接就灌进肚子,随后还得意的对放放挑了挑眉毛,挑衅意味十足! 周卓想得很清楚,不管放放这个女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什么来历,为什么能和孟婆勾勾搭搭,又在勾搭什么事情,反正肯定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投胎的时候被针对,那肯定是下辈子要倒霉,倒大霉! 而让一个人最痛苦的,就是明知道自己要被针对,还无力反抗! 周卓直觉中,放放这小娘们很可能在孟婆汤上动手脚,让自己带着记忆投胎,万一投胎成猪……难道自己还要当一头会画画的猪? 现在,老子抢着把孟婆汤喝了!下辈子就算被这小娘们针对,折磨,只要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就不会难受! 他跳着眉毛舞挑衅放放,就看到放放迈着猫步摇曳生姿的走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卓必须承认,当时很慌,世界第一杀手的心理素质也扛不住这小娘们带来的压迫感。 随后,他被放放当胸一脚,踢到忘川河中。 在溅起的水花里,他特别想问一句:“不就是分个手,你至于么!咱俩认识了才三天,才三天呀!” 再然后,他就来到这辈子亲娘的肚子里,享受了几个月坐牢一样的胎儿生活,顺便收获了一个等待客服的系统。 这系统也不说它是做什么的,也没个明确的,比如“大无敌系统”或者“统一后宫系统”之类的名字,不管周卓怎么问,都只说“等待客服为您解答”。 出生时,周卓以为客服会来,结果没有。 启蒙时,以为会来,没有。 到了昨天半夜,周卓都忘了还有系统这东西了,睡得正香甜呢,突然被一阵礼花爆炸的声音吵醒。 “叮叮当当!恭喜宿主,您将获得七四零号系统客服为您专程服务。现在,本客服向亲爱的宿主发布第一个系统任务,鉴于宿主这十五年中不思进取,不学无术,浪费人生,请在三天内获得童生功名。” 尽管十五年过去,周卓还是忘不了这个声音! 放放!那个艳若桃花,心如蛇蝎的小娘们! 老子不过是跟你分手,你就用雷劈死老子!都不等老子多解释一句! 你当老子跟你分手,心就不痛么?老子也是迫不得已好不好! 老子当时借口都准备好了,就等你问一声“为什么”,就会告诉你: “亲爱的放放,你知道的,我是一个顶流明星,我的生活看着花团锦簇,其实都是无奈和被动。我不想连累你,拖累你,我爱你,所以必须离开你。” 当时,只要你说“不我不怕”,老子就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放放,刚才告诉你的,是你知道的。我还有个你不知道的秘密要告诉你,其实,我还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杀手!有很多仇家正在追杀我,我正在逃亡,才会在这个偏僻的小城的一间小小的酒吧里认识你。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三天,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天。我爱你,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让你跟着我!离开我吧,我是个危险的家伙。” 可是,可是你这个小娘们竟然什么都不问,直接挥手招雷就劈了我! 周卓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的嘴里还有“分手”两个字的尾音呢,看到放放抬起手,以为她要送过来一巴掌。 没想到,送来的是一道雷。 周卓都不敢想,自己死后,娱乐新闻会怎么写?杀手界的那些家伙又会多么失望! 超级流量明星,全球数十亿少女的梦中情人,周卓,死于雷劈? 世界第一杀手,代号“百分百帅哥”的家伙,被雷劈死了,这不是让世界第一的宝座要空置三年么! 杀手界的规矩,排名靠后的干掉了靠前的,就能获得其排名。世界前三杀手若死于意外,则其排名保留三年用以悼念。 这不是在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声誉上抹黑么! 十五年过去,再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周卓的心情复杂难明。 他很想吼一声“你还我的灿烂人生!” 可是想一想,上辈子自从出山后,无论是明面上的明星身份,还是暗地里的杀手身份,都没给他过过一天松快的日子,这辈子的十五年才真的轻松愉快。这么一想,放放以她神秘的身份和能力,还算是照顾自己的。 难道……她对自己余情未了? 周卓昨夜试探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答复是“呵呵”二字,随后便受到系统的第一次惩罚。 “因为宿主不思进取,为保证宿主三天内获得童生功名,很抱歉,本系统不得不采取一些鞭策行为,望宿主体谅。” 周卓也很想体谅,但是他真的做不到。任凭是谁,被无形的力量拨动着最痒的神经,周卓相信,他都做不到体谅。 摒除脑子里昨晚的不堪经历,周卓迈步往正堂外走。 半个屁股坐在正堂门外的周安一看周卓要走,赶忙往门里面闪了闪,把自己藏到门后的影子里。 他可不敢挡周卓的路。 身为穿云侯养子十来年,穿云侯世子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穿云侯又经常领兵在外出征,一走就是一两年,董姨娘和周安母子二人不是没谋划过身份地位财产。 除了周卓的小命他们不敢动,整个穿云侯府里的人和物,就没有这娘两个没打过主意的。 结果么,只能说周安还能全胳膊全腿的活着,已经很是不易。 至于他心理上已经残疾,看见周卓就想跑,跑不掉就想躲,躲不开就想跪这种事…… 这年头,谁他妈会注意青少年心理健康不健康呢。 周卓看也不看周安一眼,出了门,坐上轮椅。 亲随苟晓柳推着轮椅离开中院,来到东院,把周卓送进书房后,小声问了一句:“少爷,今晚用不用给你多备两床被褥?” 第3章 买个童生混任务 苟晓柳是和周卓一起长大的,他爹苟老六是和周富贵一起长大的,父子俩和周家都没签卖身契,所以相处起来,少了些主仆间的尊敬,多了些朋友间的情义和关心。 苟晓柳问周卓要不要加两床褥子,因为昨天半夜被周卓的怪笑声吵醒后,便看到周卓的床褥上湿了一大片。 他以为,周大少身体越发不好,竟然已经到了尿床的地步。顾忌着大少爷的颜面,才趁着这会问一声备些干净被褥的事,算是提前打过招呼,省的少爷看到被褥后心情不好。 周卓也不是在乎脸面的人,上辈子自幼接受的杀手训练,其中很重要的一课,就是打碎学员的自尊心。 不要脸的人,总比要脸的人更容易活下去。 “不用,你帮我把碳笔取来。放心,小爷的身子还没到给你开席的地步。” 坐到书桌前,把扣在桌上的《春秋》翻过来,是《襄公二十五年》这一段,讲的是举棋不定的事情。 活动活动手指,轻轻捏住碳笔,在宣纸上涂抹几下,两个生动的卡通人物便跃然纸上,一个神态胜利在望,一个拿着棋子不知道该放到什么位置好。 苟晓柳见周卓画好了,便抽出宣纸:“我去让席夫子将其余画面填上。” 将枯燥难明的典籍中的一些微言大义或是经典场面,绘制成小人书,是周卓的生意之一,也是他和皇帝合着伙布局天下的一步棋。 周卓捏了捏发酸的手臂,想了想,嘱咐苟晓柳:“晚上还是给我备两床褥子吧。” 他也是不知道今晚放放那小娘们会不会抽风,继续折磨自己,怎么想可能性都很大。倒是与其顾忌脸面,睡在湿透的被褥中,还不如早做准备,起码回笼觉还能睡得舒服些。 苟晓柳应了声好,出了书房,表情便沉郁下来,难掩悲戚。 候在书房外的一个紫衣丫鬟见他出来,连忙过来,小声问:“少爷如何了?有没有被董婊气到?” 苟晓柳摇头表示没有。 他原想给紫玲说,一会给少爷汇报事情的时候,多说些省心的,少说点费力的,少爷的身子越来越差,昨夜遗尿了。想了想,他还是没说出口。 在苟晓柳心里,他家少爷一向要强的很,就算身体虚到不行,在人前也从不示弱,对不顺眼的人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连几个皇子都打过骂过。这样的人,你越是刻意宽慰他,或是照顾他,他反而越不好受,心事越重。 大夫说,少爷现在的身子就两个字,一个是“静”,一个是“养”。 静是不可能静下来的,那就只能偏重于养了。养又分养身和养心,顺着少爷来,才是养心。 丫鬟紫玲见苟晓柳想说什么又没说的样子,便愤愤的捶了他一拳,轻声嗔了一句:“赶紧滚去忙你的吧!”随后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自己脸上的愁容掩盖下去,才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迈步进去。 给周卓的杯子里添了少半杯温水,端起来喂他喝了两口,紫玲走到周卓身旁,给他按摩手臂,同时开口汇报工作。 “少爷,府里这个月日常开支三千四百七十二两,没什么变化。因着老爷出征在即,迎来送往上,花出去四万九千两,收回来六万八千两,东西都已记录好收在仓库了。” 周卓听后一笑:“这次倒是赚了?前几趟不都是赔钱么。” 紫玲跟着笑了笑:“以前老爷出征,打的仗都危险,人家来送人情的,也怕送多了亏本呢。这次出征,那些官员都说是皇帝要送老爷一场功劳,好方便他晋升公爵的,所以难免来咱们府上巴结。” 周卓咂咂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又挠挠下巴,笑着问紫玲:“我这眼瞅要挂了的消息董姨娘没传出去么?就没几个给我爹送女人的?” 紫玲心中叹息,笑容不变:“这事少爷您得怪忒呼楞,让他放几个口子出来,好让董姨娘把消息传出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董姨娘硬是没看出来他留的缺口,这么久了,也只给董家传了一回信。” “哈哈,这也怪不到老忒,说起来还是得怪我,把周安他们娘两个折腾的惨了点,现在只剩钻狗洞的能耐。” 主仆俩笑了一阵,紫玲又喂周卓喝了口水,接着汇报:“山里边进了批耗材,用了六十万。出了两起事故,毁了四十多万两的东西,抚恤金出了十万,罚了负责的几个牛鼻子六万薪俸。” 十万抚恤金,说明这两起事故死了最少上百人。 周卓刚一皱眉,紫玲立刻说:“少爷别担心,死的都是些辅助和几个学徒,主要人员没有损失,档案库和主要实验场地也无碍。” 听到档案没事,周卓这才放心。 至于在事故中死去的人,他们去山里之前便知道,参与的是有生命危险的事情,只要抚恤金拿的足,能交到父母妻儿手里就行。 抚恤金的发放,自周卓在青龙山中建试验基地以来,从未出过差错。 见周卓眉头展开,紫玲继续说:“五门生意,这个月总共赚了三十三万一千四百二十六两,比上个月多了一成。不过咱们库里的钱不多了,只剩六千多两。” 周卓嘶了一声:“老周不管家不赚钱就算了,他这是要掏空我的钱袋子啊!奶奶的,我怎么有他这么个爹……” 周卓敢说穿云侯周富贵的坏话,丫鬟紫玲可是不敢的,只能在旁边陪着笑了笑,还轻轻怼了回去:“都是少爷您给老爷准备的,可怨不得老爷。” 周富贵准备出征,为保证他的安全,周卓从试验基地中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因为都是实验室出品,不是走的大规模生产的路子,成本自然是高了些。 周卓正要继续吐槽,他书房的门呼一声被人推开,高大壮硕的周富贵带着一阵热风就闯一样的走进来。 这位穿云侯一进门,便大步走到墙边,靠在一排铜管上开始呼喝:“儿啊,我房里的这个土空调又坏了。” 周卓翻了个白眼,学着周富贵的口吻说:“爹啊,你去学政那边给我买个童生回来吧。” 第4章 父子斗法 童生虽然是科举路上最底层,也是不允许买卖的。 即便是深受皇帝宠信的穿云侯,敢去县衙的学政官那说一声“我给我儿买个童生功名”,也会被御史言官们骂到死,说不定,还要被扣上“蔑视皇命”“不敬皇帝”的罪名。 而且,周富贵相信,到时候言官们会像看到肉骨头的疯狗一样的扑过来。 周富贵一听,立刻把铜管子拍的嗡嗡响,板着国字脸,牛眼睛瞪得滚圆,大喝一声:“不买!”吼完了,又觉得土空调的铜管子里灌了些水,敲出来的声音还挺好听,便弯折手指头又敲了几下。 “轻点吧你,再把我的土空调也给敲坏了!” 做这种土空调,原理上挺简单,用水分蒸发带走热量的原理把室内的热气散出去,只要室外有个用扇子对排气管扇风的人就行。 不费电,费人。 周卓上辈子为了当好一个杀手,各种知识都是要学的。不敢说都能学到精通,起码跟目标人物能轻易找到共同话题,所以弄出来这么个人力土空调的能耐还是有的。最难之处,在于做出来细长中空的无缝铜管。 不过现在也不是心疼铜管的时候,三天内解决童生功名,才是重中之重。 他俊俏的脸上换上讨好的笑容:“爹啊,你不是一直羡慕人家文化人么?买个功名,咱家也算改换门庭,从武夫变文化人了对吧?” 周富贵的糙脸上也换成眯着眼的笑容:“儿啊,你不是一直说什么,臭夫子酸味重嘛?爹心疼你,咱们家门庭就不换了吧。” 周卓谄笑更甚:“爹啊,我有个童生功名,咱家可就文武双全了,你说是不是光宗耀祖的很?” 周富贵笑容更深:“儿啊,爹从泥腿子变成侯爷,已经光宗耀祖的很了,就不用你再辛苦啦。再说了,我连你爷爷叫什么都记不清楚,更别说祖宗是谁,光耀给谁看啊对不对?” 咱们这位穿云侯周侯爷,刚学说话就没了爹,才能跑他老娘改嫁,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好在他老娘不识货,把周家的家传拳谱给他留下了,他又有习武的天赋,练出来点成就。 张富贵童年时,跟一位姓刘的富家公子不打不相识,俩人没事就约着比一场。 再后来,那个叫刘治的富家公子怂恿他爹造反,还造反成功了,摇身一变成了皇子,周富贵跟着水涨船高,当了开国将军,封了穿云侯。 任凭周卓好话说尽,周富贵都绝不答应买功名的事。 这倒不是他觉悟有多高,认为功名不能买卖,只是单纯的出于对发小皇帝的忠心。 这位发小皇帝很不容易,当年造反打天下的时候,立下的功劳最大,还是嫡子,谁都觉得太子之位稳稳的归他。 谁承想,当年的炎国开国皇帝,现在的太上皇,硬是说什么要立长,把太子给了他最宠爱的大儿子。 这大儿子还是个小娘生的庶出子,跟刘治关系很不咋地。 二十年前造反,刘治怂恿他爹去;十年前造反,刘治亲自来。 带着几个武力超群的将领,把他那个庶出的太子大哥弄死在太子府里,然后进皇宫,问了声老皇帝愿不愿意禅位,说是给他老人家修了个景阳宫,风景可好了,地方还大,光房子就有六百多间。 老皇帝当时就怒了:“有这么适合养老的地方,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不孝子!” 然后老皇帝就当了太上皇,带着他的妃子们去景阳宫的施工现场监督施工了。 毕竟是自己住的地方,万一盖不好怎么办,对吧对吧。 至于皇帝说的,已经盖好的那座景阳宫……唉,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不过说错一句话而已,就原谅他吧。 周富贵知道当今皇帝的不容易,因为逼宫上位,这些年没少被人说闲话。加上那八家传了几百年的士族处处捣乱,皇帝干点什么都不容易。 这几年,皇帝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开科举。 作为皇帝最忠心的臣子,最亲密的发小,周富贵可不想破坏皇帝的事情,所以就算是童生这种最不起眼的功名,他也不愿意给儿子买。 眼看好话说尽也没用,周卓便翻了脸:“我说老周,有句话小爷今天再说一遍,你还真以为这个侯府里你当家做主呢?” 周富贵好像没听见,转过身在土空调上敲敲打打,口中自言自语:“空调好理解,空气调节嘛。可是明明用水降温,为什么要叫土空调呢?” 踮起脚看看土空调上面装水的滴漏装置,再打开窗户,伸出去半个身子,跟对着铜管末端的蒸发孔摇扇子的小厮打了个招呼,给个穿云侯欢乐的跟穿云猴子一样。 周卓见状,一声冷笑:“老周,你那点心思我知道,不就是不想给皇帝添麻烦么。不过你要想清楚了,你去,还是个小麻烦而已,要是我自己去,穿云侯世子亲自给自己买童生功名,到时候麻烦可小不了。” 周富贵立刻不研究土空调了,掉过头,一张威严的大方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来:“儿啊,不至于,至于么?不至于嘛对不对?” 周卓哼哼两声,闭目养神,根本不理自家老爹。 你觉得不至于,那是你没经历我经历的事情! 要是你也碰上个不靠谱的系统,一位不怀好意的客服,一个没法完成的任务,一次超越人体极限的惩罚,你看至于不至于! 三天内拿到童生功名…… 周卓觉得,就算自己身体很好,能在考笼里坐上三天三夜,可今年的考试时间已经过了啊! 更何况,他还是写几个字就胳膊酸麻的病人。 所以,三天内拿到童生功名,除了买一个,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至于不做任务…… 上辈子就说了“分手”两个字而已,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放放那个小娘们给弄到这来了! 昨晚上什么都没说呢,就承受了一次全身筋肉瘙痒,挠都挠不到的惩罚。 周卓相信,自己要是真的拒绝这任务,放放绝对敢搞的自己生不如死! 这次轮到周富贵好话说尽,换成周卓理都不理。 周富贵无奈,只有投降:“好,行,你个兔崽子能耐大了,能要挟你爹了!你爹,你亲爹,明天去宫里辞行的时候,就跟皇帝给你要个童生功名回来!” 周卓拱手表示感谢,虽然眼睛都没睁开,也算是有个感谢的意思了。 周富贵鼻子里哼出两股白烟,恨恨的跺碎地砖,转身离开。 临出门,他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周康真真假假的也是个皇子,回头我不在家,你别把董姨娘收拾的太狠了。” 说完就走。 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粗着嗓子喊了声:“老子明天从皇宫出来就去大营,后天出发,就不回家了。你个小崽子自己在家,把自己照顾好了,听见没有?” 第5章 童生到手 第二天,周富贵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跟皇帝说,要给儿子周卓买个童生功名的时候,皇帝笑的打嗝了都。 他当时以为皇帝是怒极反笑,没想到,王太监跟他解释说: “侯爷,童生不用考,只需要去县府的学政里报个名,表明有意科举当个读书人,就是童生。之后便是童生试,考过了就是秀才,从秀才起,才算是正式有了功名。凡没有取得功名的读书人,都算是童生。” 周卓你个狗儿子!你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害的老子在皇帝跟前丢这么大一人! 离开皇宫,周富贵便让手下的幕僚长亲自去了趟长乐县衙,给周卓在学政里报了名。 炎国的都城名为炎京,以皇宫中轴为线,将东西两边一分为二。东边是平安县,西边是长乐县。两个县归京兆府管辖。 外边的县令,最高不过七品,有些边境的小县县令,九品的末等文官也能当。但炎京的县令毕竟在天子脚下,经常和权贵打交道,皇帝就给他们升了品级,都是六品的文官。 就算是六品,依旧是个管鸡毛蒜皮的小小县令而已。 长乐县令刚审完一件醉汉往水井里撒尿的案子,脱了官服在后院散热,顺便散心。 那醉汉,怀里揣着宗正寺的牌子。别说是往水井里撒尿,就是他把自己扔进去,小小的长乐县令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听说穿云侯的幕僚长亲自上门,便慌慌张张套上官袍,匆匆忙忙迎了出来,跑的满头是汗,心中腹诽,炎京的县令可真不是人干的! 这位长乐县令开口就是漂亮话:“不知将军找下官所为何事?侯爷出征在即,若有吩咐,下官肝脑涂地也不负侯爷所托!” 幕僚长坐在马上,顶盔着甲,左手扶着腰间刀柄,右手牵着烈马缰绳,身后跟着一队雄壮卫兵,他沉声开口:“来给我家小侯爷在你们县学里报个名。” 长乐县令听了,差点没站稳。 他看看杀气凌凌的幕僚长,再瞅瞅那些骑着马,背着弓,擎着刀,拿着矛,举着盾的卫兵,抬起头,眯着眼迎着烈日,看看那面周字大旗! 不过是给孩子报名上个学的事,您至于这么大阵仗么! 想他董素铭,出身关内道董家,虽是旁支,也自幼衣食无忧。来做这个倒霉催的县令之前,也是体重一百七,样貌魁伟的男子!再看看现在…… 董县令怜惜的摸了下自己只有皮和骨,没有一丝肉的手臂,哀怨的晃了晃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这边请,下官这就带将军去县学,给周世子录名。” 说起来,附郭的县令真的不好做,权力功劳都归直属领导,自己能干的只有苦活累活,运气不好还要背几个黑锅。 尤其是京城里的附郭县令,往上看,勋贵权势,王爷将军尚书公公什么的一堆又一堆,没一个得罪的起的;往下看,鬼知道眼前的布衣百姓会不会跟皇帝扯得上拐着弯的亲戚,也不敢轻易发落。 而且,家族给他走了门路,得了这个六品的荐官,还得为家族做事,探听炎京城里的各种消息。 做了三年长乐县令,董素铭的体重从一百七十多斤,硬是掉到不足一百,回家探亲时,老娘都不认识。 体重还不算什么,最让他痛惜的,是一头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现在一根根的数都能数的清。 他才三十刚过啊…… “少爷。”苟晓柳推开周卓的卧室门,拿着几张纸和一枚木牌走了进来:“这是刚才长乐县的师爷送来的,说是已经给您在县学报了名,随时可以去上课。” 周卓伸了个懒腰,挪下了床。 昨晚前半夜担心被系统折腾,没有睡好;后半夜想着放放那娘们究竟是大发善心了,还是去忙别的事情,怎么还没折磨我,也没睡好。一直等吃了早饭,才一觉睡到现在。 接过来那几张纸和木牌瞅了瞅:“我要的是童生功名,老周给我在县学报名干嘛?” 苟晓柳忍住了笑,在一旁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周卓仔细看了看。 一张纸是县学录名信息,上面写着周卓的姓名,年龄,籍贯,亲属,是否读过书,读过什么书,琴棋书画、算学星象、医卜命相、骑射武艺等诸多杂类中有什么爱好,可以在哪个班就读,能选择谁谁谁为课业先生等等。 另一张纸上,写着科举的具体流程。 周卓看过之后,满脸惊讶:“我了个去!感情去书院混过就算童生?”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系统“哼哼”了两声,声音极其傲娇。 周卓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自己显然是误会了放放,她说三天成为童生,并不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自己这两天又说了她不少坏话,以那小娘们的脾性……嘶…… 不敢想,不能想!再想下去,今晚也睡不着了! 苟晓柳让门外的小厮把洗漱用品端进来,周卓洗涮完毕,靠在软塌上。 看着伺候自己的,都是一个比一个精壮的小厮,整个东院里连个母麻雀都见不到,便抱怨起来:“小柳,你说小爷我堂堂侯爵世子,一个月收入几十万两银子,怎么还用不起一个小丫鬟伺候么?” 他这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想系统的事。 苟晓柳耸了耸肩:“问我没用,你得问老爷去。再说了,不还有紫玲么?” 周卓叹口气:“紫玲又不住这院里。” 紫玲,是周卓目前唯一的一个丫鬟,还被周富贵安排着去照看周卓的生意,在中院有她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自从周卓出生起,周富贵就挑着好看又伶俐的小丫头开始培养,准备等周卓长大后,给他弄上一屋子又漂亮,又有才的丫鬟伺候着。 前前后后选了六十六个小丫头,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淘汰,最后只剩下姹紫嫣红四个。 可是呢,随着周卓年龄越大,身体越发不好。 处处求医问药,不论是和尚和道士,还是大夫及星象官,都给周富贵说,周卓身边不宜有女子。越是阳气重,越有利于他的身体。周富贵一听,就让姹娜,嫣然和红玉三人去了别的院做管事大丫鬟,只给周卓留下个他最喜欢,也是长得最漂亮的紫玲。 这里还有个插曲,那会周富贵想给周卓改个名,叫晶昆。 晶字,有三个日,昆字,日藏昆仑。这样一来,阳气还能不够么? 当时,周卓把这几个字拆开,让老爹念了一遍。 周富贵一念,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还好没改!否则就不是积蓄阳气,而是一泄千里! 第6章 给老爹下药 当年满屋娇香软语的场景,周卓怀念的很。 只可惜,那时年龄太小,身体还没发育。到现在,发育的是差不多了,也虚弱的走路都费劲了。 他都怀疑自己的腰子是不是被放放偷偷的给噶了!不然怎么能这么虚! 不去想这些没用的,周卓问苟晓柳:“我爹到大营了?” 苟晓柳点头:“是,已经到了。山里的秘密装备和人员也已经送到,侯爷已经接收。” “给老忒安排的事,他准备好没有?” “少爷放心,应当是无误的。” 夜晚,京郊大营。 十万兵马收拾的整整齐齐,就等明天启程出征。 周富贵巡营回来,回到主帅大帐。 端起来茶壶喝了些水,准备宽衣睡觉。 往折叠床上一躺,这位穿云侯美滋滋的翻了个身,心说自家儿子就是聪明,随他娘,弄出来的这行军床就是舒服,还有弹性,比以前睡木板子舒服得多! 就可惜啊,他娘去的早,他身子也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这一年。 想着早逝的妻子,还想着既体贴又气人的儿子,穿云侯长叹一声,端起茶壶准备再来一口。 壶嘴即将送到嘴边,他眼神突然凝住,神情凌厉起来。 只凌厉了刹那,看清壶嘴上那些晃眼的白色晶体是什么后,又换成无奈的笑容,对着帐篷顶上喊了声:“出来吧。” 眼前一晃,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行军床前单膝跪地:“属下警哨见过侯爷。” 此人,乃是周卓自三岁起,按照杀手的训练方式,历时十二年,才训练出的一批刺客之一。 穿云侯一边舔掉那几粒白色晶体,尝了尝,继续喝水,一边挥手让警哨起来说话:“那小兔崽子让你来给我下药的?” 他说话的口吻中颇有些得意。 也就是他自己了,虽然武力高达八阶,世上罕逢敌手,体质毒物难侵,警惕心依旧高于常人。 换了别人,刚喝了一次的水壶,就放在眼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被人下了药,肯定中招。 不过这次又被人家潜入自己军帐,甚至就在床边上,自己还没发现的事情,穿云侯依旧忽略。 其实他心里也挺好奇的,这些家伙,怎么什么地方都能藏,还能把气息掩藏的那么好! 扫一眼军帐,里面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警哨到底藏在哪了呢? 抛开这种没答案的问题,周富贵尝过药物后,还咂吧着嘴评价:“这次的药不行啊,有苦味。嗯,不过融化的倒挺快,沾口水就没。我尝尝啊,这次还是泻药吧?” 警哨点头但不说话。 穿云侯躺下,枕着手臂:“小兔崽子让你们来了几个?” 警哨回答:“十八个。” 穿云侯猛地坐起来呵斥:“胡闹!你们全来我这,世子的安全谁负责?” 警哨低头不语。 穿云侯又是一声低吼:“回去十四个,给我留四个人就行!”说话时,他感觉自己气的有点狠了,头有点晕。 警哨看地上影子,穿云侯已经有些摇晃,便开口说:“少主吩咐,若主公您这次能不中迷药,就让我们完全听您的。如果您中了迷药,就让我们一切以您的安危为重。” 穿云侯抖了抖嘴,什么都没说出来,轰一下倒在床上睡了过去,睡着前还在心里想着:“小兔崽子竟然给老子用迷药……药效真他娘的强,老子都顶不住,草原上那帮子……嘿嘿,嘿嘿!” 穿云侯府。 周卓的护卫头子忒呼楞轻轻敲门:“少爷,睡着了么?” 屋里边“擦”一声亮起火光:“进来吧。” 忒呼楞推门进来,两只眼直愣愣盯着周卓手里亮着的,那个漂亮的金色煤油打火机,口中说道:“少爷,任务完成,老爷中招了。少爷,您这个火折子真好看!” 周卓甩了甩打火机:“这不是火折子,我叫它打火机。喜欢么?” 这个黄金外壳的煤油火石打火机,今天才从山里送来。 打火机的外壳,火石,火轮,火绒,装油的内胆,周卓早已准备好,只是从原油中用蒸馏法分出煤油汽油柴油,青龙山里的那个实验基地这两天才成功。 最近的那两起事故,正式因为蒸馏原油,操作不当而发生。 提炼出煤油后,第一件事,就是做了一批打火机。这玩意比火折子好用些,当然,主要是因为周卓喜欢。 忒呼楞猛点头:“这么甩都甩不灭,我可太喜欢了!” 周卓点亮床头蜡烛,“啪”一声合上打火机,想直接扔给忒呼楞,可是掂了掂,有点重,扔不动。 他暗道不该为了装逼,弄个金壳子,开口说道:“把董姨娘的事办好,回头这个就赏你了。” 忒呼楞赶紧汇报:“少爷,董姨娘那边有动静了。周安今天出了趟门,跟前大街买了盆花。那个花农去了庆平坊芳菲楼,给芳菲楼后院的一个厨娘送了包调料。厨娘后来跟收泔水的说了几句话,收泔水的给城南辣手帮交保护费的时候,多给了三文钱,收钱的那个辣手帮混混便出了城,去了金牙湾村。” 周卓听完,冷笑一声:“金牙湾?这是找我那个便宜奶奶去了?哈,还真是跟董家勾搭上,做事都细致起来了?倒了这么多趟,他们也不怕把消息传错了。” 金牙湾村,有一户姓张的猎户。 大约四十年前,张猎户死了老婆成了鳏夫,带着两个孩子,跟周家庄一个姓黄的寡妇看对了眼。 张鳏夫对黄寡妇说,只要嫁给他,帮他带好两个孩子,就保证她顿顿有肉吃,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带拖油瓶。 黄寡妇在一个人种地带儿子,和带两个小孩不用种地还有肉吃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带着亡夫家里的钱财,扔掉亲生的儿子,改嫁到金牙湾村,从周黄氏,成了张黄氏。 这位张黄氏,正是周富贵的亲娘。 忒呼楞露着大板牙笑:“其他事都是董家安排的。周安这边传来传去就俩字:咳咳,怎么也传不错。张家已经准备行动了,少爷您看,到时是把他们拦在路上,还是怎么办?” “不用拦着。”周卓摆摆手,“这么热的天,人家辛苦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也看看她想演些什么。” 第7章 我叫放放,放肆的放 这一夜,周卓又没睡好。 前半夜,因为白天睡得多了,睡不着,他便分析起放放的背景,身份,目的。结合着上辈子看的小说,演过的剧,脑子里列出来好几十条可能。 到了后半夜,周卓刚睡着,又被系统的声音吵醒。 【叮!恭喜宿主完成初始任务,在规定时间内获得童生身份。现在为宿主发放奖励,体质加一。请宿主期待下次任务,并为完成下次任务积极做好准备。】 这个声音,甜美温柔的很,和放放的音色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放放说话时那满满的嘲讽感。 周卓没跟系统说什么,因为说了也没用,这是十五年的经验。 他感受着体质加一对身体产生的变化,有一股未知的能量,似是从每一个细胞中喷涌出来,给他的身体填充了不少活力。 等这种感觉消失后,周卓握了下拳,感觉还不错。以前写十个字胳膊就会酸麻,现在起码能写二十个字了。 随后,他眉头皱起,心中对这股未知能量的来源产生怀疑。 这股能量,和他的身体融合的简直太好,太完美,好像本来就是他自己的能量一样。 上辈子是个刺客大师,周卓对自己身体的掌握,可以说达到肌肉纤维的级别,结合这辈子研究过的武林秘籍,使得他对如何利用身体力量,及力量的来源,研究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之所以研究这个,一是因为爱好,本身就算得上武痴,二是试着修复身体。 小时候身体还算好的时候,周卓内外兼修。后来身体不行,便只修内力。可不管是内还是外,他修炼出的能量全部莫名消失。 现在,这些能量回来了一点。 周卓嘴角抖了抖:好么,这是用我的能量来奖励我? 就算想到了真相,周卓也没有跟系统,或者找放放理论一番的想法,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所以没有奈何对方的办法。 没能力制约对手的时候,就不要吭声,免得引起对手注意。 想明白了,准备睡觉,谁知又是刚睡着,脑子里响起一阵轰隆声。 先是子弹发射的声音,然后是手雷爆炸,地雷爆炸,之后是炮弹,导弹,鱼雷,随后升级为核弹。 到了核弹还不算完。 卫星爆炸,行星爆炸,恒星爆炸,恒星系爆炸,星系团爆炸,宇宙爆炸…… 就这么,一直炸到天亮,炸到周卓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都要炸掉了。 “叮!为表达对宿主完成初始任务的感谢,本系统特花费宇宙级巨大代价,为宿主送上庆贺烟花。” 周卓这下不止是嘴角,整张脸都在抖!他努力了足足三个呼吸,才平息了情绪,开口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以为这场只有声响,没有景象的烟火秀,那个小娘们真的炸掉了一个宇宙! 那声音,简直是真实到简直了! “不客气,宿主喜欢就好。” 周卓很明显的听到,那小娘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磕绊了下,显然,那小娘们想让自己气急败坏,结果没成功,她生气了。 只要她不开心,周卓就有点开心。 为表示开心的诚意,周卓问道:“放放,既然你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想必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吧?你看,现在咱们已经开始合作,不妨交流一下?” “呵呵。” “唉,你的笑声还是那样好听,只是可惜,只能听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笑脸。你知道么放放,我真的很怀念咱们形影不离的那三天。” 这句话,周卓说的情意绵绵的,好像真的一样。 实际上,他确信那小娘们不想提起那三天,他在刺激她。 一个背景神秘而强大到超乎想象,实力可以穿越世界,还跟地府关系不错,特别她的容貌身材绝对是宇宙级别的美,美到只要是生物见到她,都会放下原本的种族审美而为她沉迷。 这样一个女人,却被人分手了,踢了,不要了! 而且,还只有短短三天,人家就不要她了! 她能忍? 周卓觉得,换做是自己,自己也忍不了。 当时要是早知道这小娘们如此牛逼,自己就算想分手,也一定会多坚持一些时间再提出,哪怕是多一天呢。 这两天,周卓仔细回忆了上辈子经历的所有事情,确信自己除了是个百分百帅哥以外,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不过是世界第一杀手,风靡全球超级流量明星而已。 所以,这小娘们找上自己,肯定不是想谈场恋爱而已,肯定还有别的事情。把自己送到这个世界,应该和她的目的有关。 结合系统沉寂了十五年,没有任何动静,这两天才启动来看,那小娘们的计划应该刚开始。之前的十五年,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周卓握了下拳,心里明白,让自己虚弱到随时会死掉的程度,就是放放那小娘们的惩罚之一。现在需要自己做事情了,她才把体力一点点还回来。 难怪自己的身高样貌体型怎么看都很正常,或者说,很出色,就是单纯的虚弱而已。 自己对她有用,有大用。 周卓笑得很是真诚,特意提起那三天,来刺激下放放,看能不能刺出来点信息。就算没有,让那小娘们不开心,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确定自己对放放有价值,周卓骨子里的不羁便有点放纵起来,纵使明知不敌,也想跟那小娘们掰掰手腕。 果然,放放听周卓提起三天就被踢的事情后,语气立刻激动起来。 “周卓!” “老娘再次给你做一次自我介绍!” “你给老娘记住了!” “老娘叫放放……” “放肆的放!” 随后,周卓立刻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平静下来,肺里的空气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喷,浑身都肿胀的很难受,尤其是眼睛,眼底有一股向外的压力,压的眼球凸出眼眶,随时都会砰一声炸出去一样。 看看周围。 天是黑的,但是星光很亮。 脚下是个美丽的星球,阳光将星球分成明暗两个世界,在交界线上,云朵映照出瑰丽温暖的颜色。 周卓忍着浑身要死的难受,在心中对放放说: “哇哦,谢谢放放送我看到这么美丽的风景。喂,你说,如果我在这个封建年代宣传星球理论,会不会被人烧成烤肉?” 第8章 奶奶的腿还挺快 周卓感觉自己随时会死。 气体在体内肆意膨胀,他整个人像个球一样的肿胀起来,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视线中只剩一片模糊,肺里面火辣辣的疼,强烈的窒息感一阵阵的抽动着他的心肺。 即使如此,他依然在脑海中挑衅放放:“等我死了,宝贝记得想我哦。不用太久,三天就够了。” 下一瞬,他被扔回自己床上,砰的一声巨响,连床都给砸塌了。 苟晓柳立刻冲进来,一把将弹力十足的周卓从碎木片中拽到自己身后,警惕的扫视周围,一步步慢慢往后退。 周卓拍拍苟晓柳肩膀:“毋昂……呸呸……”用力咬了下舌头,把膨胀后的麻木感驱逐掉,终于清晰说出四个字:“不用紧张。” 苟晓柳放松下来,看了看胖了一圈的周卓,又指指碎成一片的床,挑挑眉毛,虽然一个字都没说,满满的疑问却传达的清清楚楚。 周卓捏了下苟晓柳肩膀,哈哈笑道:“练功失误了。怎么样,我的力道是不是大了很多?” 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力量,苟晓柳惊喜万分:“少爷你好了?你身体恢复了?”那力量虽然不大,挠痒痒都不够,却比以前强了太多。 周卓喊小厮进来伺候洗漱,同时解释:“找到方法了,彻底恢复不知道要用多久,这需要个过程。哈,小六子,吃不到小爷的席了。” 苟晓柳看着周卓嘿嘿傻笑,笑着笑着,眼泪开始往外冒,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又成了放声大笑。 “神经病啊你!”周卓洗漱完,换了衣服后,看苟晓柳还在那哭一阵笑一会的,提腿就踹了一脚:“去换身衣服,一会陪我出去逛逛。把老忒也喊上,你把我的情况先给他说一下,让他哭够了再过来。” “嗯嗯,好的少爷。”苟晓柳掉头就走,十八岁的小青年,硬是走出了八岁小孩一蹦一跳的样子。 过了一阵,苟晓柳和忒呼楞两个壮汉肩并着肩,步伐轻快的走了过来。 忒呼楞眼睛通红,显然也是哭了一场。 十二年前,也就是周卓的母亲为掩护皇帝撤退而战死的那年,周富贵领兵在草原上扫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带着五岁的忒呼楞。 忒呼楞是他的名,他姓雅素台,全名是雅素台忒呼楞。 雅素台,是草原上一任王者的姓。 这些年,忒呼楞一直有种担心,少爷要是没了,自己会不会被老爷送回草原,那时下场只有一个死。 他不想死,他还有仇没有报。现任草原王当年刺杀雅素台王,屠戮雅素台全族的场景,那些赤红色的画面,忒呼楞直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 少爷活着,他才有价值在侯府生活,才有报仇的希望。 “少爷。”忒呼楞一到,立刻汇报工作:“张黄氏已经到城外十里店,预计上午进城。如果她来侯府,应该是午饭之前,街面上最热闹的时候。” 周卓歪嘴一笑:“奶奶的腿脚还挺快,该不是半夜就出发了吧?”不等忒呼楞回答,已经起身往外走:“先不管她们,今儿小爷高兴,你俩陪小爷逛逛花楼去!奶奶的,这几年只能看到紫玲一个美女,可憋死小爷了!” 花楼这东西,对刚成年的小年轻而言,魅力无穷,特别是家中没有长辈管的孩子。 说的就是苟晓柳和忒呼楞。 前几年年龄还小的时候,周卓就带他俩去见识过大场面,并承诺,等他们成年就带他们来开开荤。 这几年周卓身体不行,这事也就放了放。 庆平坊是炎京中花楼的集中点,这边教坊司的和私人开的都有。 做同样买卖的人多了,竞争自然就激烈起来。 这还是一清早,街上没几个人呢,各个花楼中的姑娘,已经花枝招展的打扮起来,在阔大的露台上一展才艺。 唱词的,唱曲的,唱书的,唱戏的,各个技艺精湛,表演绚烂,连周卓这个见识过娱乐大爆炸的人,都不得不惊叹一句:“牛逼!” 虽然都是唱,但大家唱的都不一样。 唱词,唱的是诗词大家们的作品,重在文雅。 唱曲,唱的是高高低低的曲调,可以只哼唱出各种声音,没有歌词,重在婉转悠扬。 唱书,唱的是四书五经,重在文化。 唱戏,唱的是故事人生,重在曲折。 周卓走过来这一路,时不时就在某座花楼下听上几声,听到中意的,还要喝一声“好”,让苟晓柳扔个银锭子上去。 他出手大方,每次打赏都是十两一枚的,明晃晃亮人眼的银元宝,勾的一路上献艺的姑娘们恨不能拿出浑身解数来,让这位俊俏如仙人一般的公子爷在自己楼下多停留一会。 也有那些花楼的常客,刚打着哈欠,揉着腰,从花楼里踱步出来。见周卓一个个银元宝就往楼上扔,纷纷暗骂一声“土包子”。 在他们看来,这些露台献艺的姑娘虽然看着不错,其实不过是各个花楼中的三等水平。 真正一等二等水平高超的,这会都在不眠,到晚上夜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一等招待贵客,二等在花楼内的舞台上表演。 也就是这种土包子,不知道从哪个乡下来到炎京,才会被这些三等往下的货色勾住眼。 虽说看着不爽吧,这些人也是忙乎了一夜,正疲倦呢,倒也没人上来找事。 周卓三人一路走一路扔元宝,晃晃悠悠的,来到庆平坊最大的那座六层高楼下。 这座楼在庆平坊中,落在一群最高不过三层的建筑中央,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架势。 而且,这楼盖的方式和别的楼也不同。别的楼以木头为主要框架,这座楼则是以砖石为主,木头为辅。 如果把楼里的几根最粗的柱子切开,便会发现,赫然是钢筋混凝土做成的。 作为花楼,建筑内部空间自然要宽阔高大些,一来方便布置景观,二来也不会让客人有憋屈压抑的感觉。所以这楼每一层挑高都高达两丈,六层便是十二丈。 换成现在来说,一丈差不多三米三,十二丈,便是四十米左右。 一般住宅小区里,十四五层的住宅楼也就是这个高度。 正常情况下,庆平坊这种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是不允许盖这么高的建筑的,防止不轨之徒窥探皇宫。 但是,谁让这座花楼是周家的生意,挂着官方教坊司的牌子呢。 周卓三人绕过大厅,走到拐角处,拉开一扇门,走进一个宽不过丈许的小房子里,搬动刻着“六”字的手柄。 这小房子摇晃一下,立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缓缓向上升去。 第9章 日满炎京 这间小房子,赫然是座土电梯,不用说,周卓搞出来的。 不过这东西不叫土电梯,而是吊梯。 花楼的天台上有个房间,里面是绞盘和绳索。 足足十人推动这个绞盘,就算一两个人偷懒或者失误了,手滑了,其他人也足以维持吊梯运转。 那根又粗又长的绳索,是用少女的头发,烈马的鬃毛和蚕丝编织而成,里面掺着特制的钢丝,并用蜘蛛丝做黏合剂。绳索成型后,还要经过一番特殊处理,使其耐劈砍,耐高温,耐腐蚀,耐虫咬。 结实的很,刀砍难断,火烧难燃。 而吊梯里响起的,这种让周卓不耐烦的“啪塔”声,是在吊梯轿厢外,和吊梯井里的锯齿墙扣在一起的,防止绳索断裂骤然下坠的齿轮。 他们进入吊梯后,搬动的那个“六”字把手,有两个作用,一是通知楼顶的人,客人上六楼;二是改变齿轮锁死的方向,吊梯向上时不会锁住,如果往下掉了,就会卡住,和吊梯井锁住,不会让吊梯坠落。 为了弄这个土电梯,足足花了周卓四十万两银子! 仅两条三十丈长的绳索,就用了足足三十万两! 其中最贵的,是买来少女的头发。这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是轻易动不得的。 当然,钱给够了,那些少女总会遇到一些意外,浑身上下刚好只有头发受伤。 花了这么多钱,足够周富贵带兵出去打一仗的军费了,只为了周卓上下楼不用走楼梯而已。 这座楼盖好后,皇帝曾来看过新鲜。 自己掺和的生意嘛,总得上上心。 至于那些言官说皇帝参与皮肉生意,实属无耻,皇帝理都不理。 怎么,教坊司做的就不是皮肉生意了? 教坊司赚的钱落到你们这些官员的口袋里,你们就不无耻了? 闹呢! 这天下,现在是姓刘的天下! 朕刘治,就是这么霸气的爷们! 他的霸气,听到这座楼花费了五十万两的时候,就有点变怨气了。 听到这个吊梯就用了四十万两的时候,怨气直接成了怒气。 打仗攻城的时候也用吊梯,不过两根木头一根麻绳一个篮子而已,一两银子都用不上! 都是一样功能的东西,你这吊梯不过装的人多点,安全点,怎么就用掉四十万两! 周卓当时说:“又没花您的银子,你空手参股,坐等分钱就行,哪来这么多牢骚。”随后,他送上账本给皇帝过目。 皇帝看了账本,一个月能分六万两。 对啊,又没花朕的银子,朕怒了个什么劲嘛。 第二天一早,宫里来了三队太监,给三个姑娘送了三碗避子汤,并贴身伺候了一个月,确定这三个姑娘没有身孕后才回宫复命。 皇帝当时玩的很开心,大笔一挥,亲自给这座花楼赐名为“景旷楼”。 “前有景阳宫,后有景旷楼。”周卓跟两个亲随吐槽说:“咱们这位陛下是要日满炎京啊!” 苟晓柳满脸向往:“其实我也想!” 忒呼楞不敢跟着他们开皇帝的玩笑,赶前几步,推开大东家专属办公室。 这办公室就俩字,真他娘的奢华! 景旷楼的日常负责人,老鸨言娘,刚睡下一会,听使唤丫头说东家来了,立刻爬起来。 认真刷牙洗脸,闪电一般的扑了香粉,匆匆的披了件衣服便从五楼冲上六楼。 人还没进来,她略带嘶哑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呦,这是哪阵风,给咱们小侯爷吹过来了?”随后便是一阵热烈奔放的香粉味,随着言娘一同撞进这间豪华办公室中。 “小爷我啊,今儿是抽风了,想来看看咱们言大美人是不是还那么美。” 周卓调笑一句,眼看这位三十出头,正处于女人一生中最为风韵迷人年龄段的老鸨子就要扑上来,赶忙补充一句:“别过来!小爷找你有些事,你去找个姓张的姑娘来,最好是有些名气,在街上能被人认出来的。” 言娘一听,几步扭过来,半俯在宽大的纯木办公桌上跟周卓说话。 天气炎热,她穿的绸衫本就单薄,里面又没穿肚兜,刻意没扣住的衣襟,在规模庞大的压力下滑向两边:“爷,这不是巧了么,奴家正好姓张呢。爷您看奴家行么?” 周卓在言娘的胸口上狠狠剐了两眼,再看看明明很想看,却装着扭过脸没有看,眼睛都快从眼角崩出来的苟晓柳和忒呼楞两人,不由爽朗笑了几声:“甭跟这勾引小爷,小爷对你没兴趣。你要是真惦记小狼狗,不妨看看他们俩,小爷保证你过瘾一次满足三个月,顺便让他们学学什么叫女人。” 言娘堪称放肆的,在苟晓柳和忒呼楞身上扫了一遍,原就有些沙哑的烟嗓更加磁性,好像每个音节都是从咽喉中,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样:“奴家这就给爷找人去,爷,咱可说好了,回头一定让奴家做小柳和二楞的启蒙先生。” 言娘一步三摇的往外走,苟晓柳和忒呼楞的目光便好似黏在她身上一样,一直等她身影从门框外消失,才不约而同的咕咚一声,吞咽口水。 周卓看得好笑:“你俩谁先去学习?先商量好,免得到时候打起来。” 忒呼楞挠着头傻笑,不说话。 苟晓柳想了又想,挠着下巴上青涩的胡茬子说:“年龄是不是大了些?” 周卓嘁了一声:“你懂个屁,小爷告诉你,女人就像水果,熟到恰到好处才甜美,嫩一些涩嘴且麻烦,老一些塞牙。” 苟晓柳听完,继续抠着他的胡茬子,满脸畅想和憧憬。 忒呼楞弯着腰坐到会客椅上,抱着膝盖说话:“少爷您懂得可真多。” 周卓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他心中在想,小六子怎么还站的挺直?难道他身体也虚?回头要不要弄个虎鞭炖地龙,哄着他吃掉,然后派他去山里边住几天? 嘿嘿,山里面可全是男人,到时这家伙会不会领个俊俏的小道士回来? 一想到苟晓柳和小道士滚在一块,周卓立刻觉得那画面太辣,赶紧把这不健康的想法从脑子里甩掉。 此时,忒呼楞挂在手腕上的一个小音叉震了起啦。 这种音叉,是周卓弄出来的近距离传信工具,用的是同频共振原理。 忒呼楞按住还在震的音叉:“少爷,张黄氏进城了。” 第10章 奶奶的热闹啊 穿云侯府后院里,有白氏,康氏,董氏三房姨娘。 白氏和康氏各有一个女儿,带着女儿在西跨院中,各有一个自己的院子。 只董氏董姨娘的院子,在侯府的后园子中,偏东边的位置。 东跨院她住不得,再怎么心心念念,那边都是世子爷的地盘。那就把自己的院子,要个靠东点的位置,也是个好兆头。 三位姨娘,也只她有两个儿子。 大的叫周安,进侯府时就带着的,现在是穿云侯周富贵的义子。 小的叫周康,差点不到一周岁。 “康儿别闹了。”董姨娘抱着小儿子哄了哄,把他放进婴儿床里,对他小声低语:“你今儿一定要乖乖的,娘有大事要办。康儿啊,你是个前程无忧的,可你哥哥的前程,还有娘自己的前程,娘今天就要去搏一搏呢。” 董姨娘喊了好几声,奶娘才大摇大摆的进来,弯了下膝盖就起,口中漫不经心的唤了声:“董姨娘安。” 董姨娘见之便是一肚子气,这肆无忌惮的举止,哪有点给人做奶娘的样子? 最气的,都快一年了,奶娘连她一声“夫人”,哪怕是“小娘子”都没喊过,开口闭口就是姨娘,一点面子都不给。 董姨娘真的是想想都憋得慌,又拿人家没什么办法,偏偏自己培养的丫鬟还是个不顶事不中用的。 原本,她院子里有个顶用的丫鬟,叫红玉,真的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只可惜是东跨院出来的,董姨娘不敢用,遣去前院,让她伺候老爷去了。 这个“遣”字,是她自以为的,实际上是求着人家走的。 听说,那个浪蹄子最近和苟晓柳正眉来眼去,真是个没出息的。 把她送到老爷身边伺候,多好的机会啊,一步登天呢,偏偏要跟个下人勾搭,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原本还想着,她要是得势了,爬了老爷的床,自己这边还能拿捏她一番,捞些好处。 算了,不想这些糟心的事。 “你把少爷看好了,我去前面转转。”董姨娘吩咐奶娘一声,抬步出门。 今天有大事要做,董姨娘觉得自己本应该拿捏着架子,等人来一请,二请,三请之后,才施施然出门应承。 只是院子里实在没有个机灵的人,她怕自己等在这后院中,万一听漏了消息,岂不是要懊悔死。 架子面子什么的,哪有未来的实惠重要,所以还端什么身份啊,亲自去前院等吧。 等做了这侯府的主母,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的给下人们上上规矩,给自己分配上十个八个的丫鬟婆子使唤。 不,要十八个! 侯爷出征,听说八位成年的皇子都去送了,还要送到城外十里。还有那些未成年的皇子们,也都早早的让母族送来礼物。 人家皇子,未来的皇帝都放得下架子呢。 出了门,看了眼天。 东边的朝阳已经出来了,西边的月亮还能看见个影子。 日月同天,多好的兆头啊。 来到前院花厅,董姨娘从清晨坐到晌午饭点。 给她续茶的丫鬟都交了一班,才隐隐的听到大门外热闹起来。 再没有哪一时,能比这一刻,还让董姨娘对侯府太大产生怨念的。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姨娘,总不能亲自去倒座房里等消息。那是看家护院的下人待的地方。能在花厅等着,已经算是侯府不讲究规矩了。 穿云侯府占地极大,横跨两坊。 前门在承平坊,走几步就是条热热闹闹的商业街,酒肆饭馆商铺多得很;后门在云安坊,有个云安湖,风景好的很,是个游人如织的景区。 正晌午头,准备吃午饭的时候。 闲人们原本躲在一个个篷子下,一间间房子里用点冰品纳凉,忽听到街面上锣鼓喧天的,便纷纷伸着脖子去看。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穿着身绯红的锦衣,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还抹了两坨红艳艳的胭脂,正热的满头是汗,在一堆老老少少的簇拥下,向着穿云侯府而去。 他们一路走来,还有人举着一条红缎子的横幅,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为儿纳妇》。 这个点不在家吃饭,反而在外面饭馆食肆用餐的人,不是有钱有闲的,就是习惯看热闹管闲事的。 眼看着有热闹,这帮人纷纷结了账,跟在老妇人身后走了起来。 有后加入的没看到前面的横幅,问先跟来的人是怎么回事,先跟来的人便介绍起来。 什么“我以为”“我觉得”“我猜啊”之类,说的是天花乱坠,活灵活现,精彩纷呈,好像都将前因后果亲身经历过一样。 周卓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一早出门,走了不少路,此时累的很了,正坐在轮椅上被苟晓柳推着走。 几个书生模样的青衫少年见他坐着轮椅还要凑热闹,便过来打趣两句。 众所周知,读书人的嘴嘛,是最不老实的。 周卓也不生气,反而跟他们说笑起来。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关系搞成了臭味相……相见恨晚。 “兄台,前面出了什么事热闹如此,你可知道?”一个摇着玉柄的扇子,穿着凉绸罩衣的书生问周卓。 “老兄你问我,那可是问对人了!”周卓立刻绘声绘色的,将张黄氏的人生经历说了一遍。 他言语的重点有两个,一是引人注意的桃色事件,将张黄氏年幼时流浪街头,如何凭着俏脸骗着周家将她收养,又是在小寡妇时期,如何和张猎户眉来眼去,勾搭成奸。 闲人嘛,大多有个共同爱好,就是听些个伦理方面的事情。 此时不只是书生们,周围的一圈闲人都支棱着耳朵,听的很是认真,还一边听,一边跟外面听不到的人说。 “嘶……” “这!” “哎呦看不出来呀!” “就说这老婆子画的跟鬼一样,年轻时有那么好看么?” “应该……可能有吧?你看她骨相,小脸盘子大眼窝子挺鼻梁子,想来年轻时是长得不错。” 等听的人多了,周卓便开始强调第二点,这位张黄氏如何在丈夫为保护她而亡故后,在村中人照顾中,衣食不愁的条件下,卷着周家财产,抛弃嗷嗷待哺的幼子,跟着鳏夫张猎户奔向爱情。 他强调的点,在于爱情。 这年头的人,向往爱情,又鄙视爱情。 就算张黄氏真是为了真爱,换来的也只有一个“呸”字。 因为爱情代表冲动,冲动代表不稳定。在家族观念为重的环境中,不稳定代表不正确。 不“呸”,不正确。 大家越听越是愤怒,总结起来就俩字: 这老妇,道德败坏!不堪为人! 第11章 门前看戏 目的达成,苟晓柳便推着周卓脱离人群,往侯府对面的茶楼走去。 闲人们还有个特点,喜欢把别人家的事当做自己的事。 此时,不仅是在外闲逛的男人们,还有些大宅后院里的丫鬟婆子,酒馆茶楼里的掌柜婆娘,甚至家中做饭的婆婆媳妇们,听得外面热闹,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出来看上一眼。 相比起男人,女子对爱情的唾弃,往往是更加直接和炽烈的,因为每个女人的心中,总是有那么最少一个女人,只要想到她就要唾骂一声: “呸!狐狸精!” 张黄氏抛家弃子的爱情故事,被俞传俞烈,愈发生动,已经不止是狐狸精,还是搅家精,扫把精,老妖精。 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敲锣打鼓的往穿云侯府走,心里得意的紧。 或许是她心底也有那么些做将军的情结,此时身后跟着这么多人,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敌了,此时就差一匹高头大马让她骑上。 可是这帮人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凶恶了? 不,不会,一定是天热,自己眼花看错了。 张黄氏抖抖身上的锦衣,心想,这衣服是好看,就是不怎么透气。回头把这事办成了,让老大问问董家的人,看能不能要一匹凉绸来做件衣裳。 听说那凉绸是皇庄里出来的,不仅好看,穿上还凉快的很。 想到这,张黄氏暗中给自己打气,觉得给周富贵做主续弦,已经十拿九稳了。就像董家那个人说的,只要跟来的人够多,事情闹的够大,周富贵就不敢不答应。 老母亲在炎炎酷日中,亲自上门给他续弦娶妻,他要是不答应,就是不孝!周富贵现在可是侯爷,一个不孝的名声下来,他背不住。 张黄氏越想,心中底气越足,冲着旁边跟来的金牙湾村锣鼓队说:“锣给我使劲敲,敲破了我赔你个新的!” 有个尖嘴猴腮,长了张老鼠脸的小伙从人群中蹿到张黄氏跟前:“大娘,您们这些乐器动静不够大,要不要试试我的?”他说着话,把一个乐器差点杵到张黄氏脸上。 张黄氏下意识捂住腰包:“我可不给钱!” 老鼠脸热情洋溢:“不用钱,饭都不用管,我就新学了个曲子,见你们这热闹,过来露个脸,还望大娘成全一二。” 张黄氏眼珠子转了两圈,看看老鼠脸拿着的乐器。 这乐器,尾巴上一个又小又扁平的嘴,中间粗细不均匀,还疙疙瘩瘩的一段发育不良的竹竿子,上面有几个洞,前面套着个松松垮垮的铁喇叭。 这不就是给笛子上套个喇叭么?那些个放牛娃都喜欢吹笛子,声音飘飘荡荡的还挺好听,就是动静不大。 “大娘我啊心肠好,愿意帮你小子一把。只不过……”张黄氏看了圈周围:“小伙子,你也看到了,大娘有大事要办。你要是吹的不好,坏了事怎么办?” 老鼠脸将七八个铜板子塞到张黄氏手里:“大娘放心,我要是吹的不好,还给你这么多!” 张黄氏将铜板紧紧攥住:“你吹!放心吹!使劲吹!” 也是个没见过钱的,七八个铜板,也就能买半笼包子。 “嘿嘿,大娘您瞧好吧!” 老鼠脸将乐器端在身前,表情变得郑重肃穆起来。 他将乐器往嘴边送,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哀鸣:“哭~黄~天~呐……” 张黄氏一看,心中不由赞叹:这小伙别看长得不咋地,这气势,一看就是专业的! 紧接着,她便听到一声高亢,锐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唬的她浑身一抖,急忙捂住耳朵。 可是这个声音吧,它不是捂着耳朵就有用的。它直接往你的脑子里去,往你的心里去。 再加上调子,凄厉,哀婉,悲切,似是在诉说着无边苦楚。 张黄氏如果知道“感染力”这个词,现在一定用得上。 她越听,越觉得自己命苦,恨不能这辈子赶紧结束,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周围人群原本熙攘嘈杂,在《哭皇天》的曲调中,也逐渐安静下来。 炎炎夏日中,他们硬是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凉,不敢闭眼,好像一闭上眼睛,就有一黑一白两个人,正对你阴恻恻的笑。 不知道谁家小孩先哭了出来。 在这哭声的感染下,人们纷纷悲从中来,只恨不能现在就躺下听别人哭上一场。 可是自己不能哭,不是因为坚强,而是自己,应该是被哭的那一个。 烛泪与香垂,草纸铺开黄泉路,石碑共棺立,一张草席盖平生。 周卓也没想到,这唢呐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更没想到,让苟晓柳传出去两首曲子,一首欢快的《百鸟朝凤》,一首哀乐《哭皇天》,竟然在这听到了后者。 虽说他不怎么在乎,可是被人吹着哀乐上了门,多少也是有些别扭。 而且,他似乎听到放放在放声大笑,笑到抽抽。 要说老鼠唐这家伙,也不知道他学的曲子,是穿云侯府的小侯爷弄出来的。 两首曲子,一把非同凡响的乐器,他辛苦练了大半年,今天就是来一鸣惊人的,当然要选一曲让人听了就忘不掉的曲子。 苟晓柳推轮椅的步子都沉重了。 那长了张老鼠脸,姓唐的家伙,之所以能学唢呐,是苟晓柳看他可怜,总被人欺负,给他个学习一技之长混饭吃的机会。 没想到啊,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给他机会,他珍惜了,也努力了,学的还很好。只不过头一次用,就是用来给少爷添堵的。 而且今天根本没找他,这个老鼠唐是自己出现的!他可真会抓机会! “少爷,要不要让他换百鸟朝凤?”苟晓柳问的很是心虚。 周卓摆手:“算了,张黄氏怎么说也是小爷的奶奶,就当给她送行了。小六子,就用你三个月的薪俸当礼金,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应该的……” 苟晓柳这下真的想哭了。 扣掉三个月的薪俸,足足三百两,等老爹回来知道了,不得打断自己两条腿? 自己亲爹苟老六跟着侯爷,一个月才十两银子! 他有多爱财,自己还能不知道么?老爹藏在床底下的银罐子里,装的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啊! 而且,还想着趁老爹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拿到薪俸后,好好挑些首饰送给红玉呢。 完了……这下全完了……第三条腿也没希望了…… 就在此时,他听到少爷口中哼出小曲:“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力去流泪。” 苟晓柳泪流满面:“少爷,这歌我想学……” 第12章 皇帝也来看热闹? 苟晓柳推着周卓,刚来到茶楼,就看到一个面相阴柔的男子,正听着哀乐,盯着自己两腿两腿之间,面带悲色。 周卓一看到他,便没忍住的翻了个白眼。 亲自走下轮椅,上前去拍拍这位阴柔男子的肩膀:“王先生,您也在这啊?” 这位王先生被唬了一跳,见是周卓,赶忙转过身去擦着眼角:“小侯爷,我家爷正在三楼包厢里等您呢。您先上去,我跟小六子把您的坐骑归置归置。” “行吧。”周卓默默叹口气,在一群冒充茶客的彪形大汉的注视中,一步步缓缓爬上三楼。 到了三楼,推开天字号包厢,往里一看,一位只看长相气度,就是大领导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窗边。 他一手茶,一手点心,看着窗外,满脸吃瓜吃到饱的表情。 周卓心里忍不住的嘀咕:“您堂堂天子,跑到臣子家门口来看戏,这合适么?” 换了前几年他年龄还小的时候,这话他就直接问出口了。 那会仗着年龄小,他连皇子都打过骂过。可惜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开始深居简出,没什么机会再感受下皇子们尊臀的弹性。 现在即将成年,就更不能去感受了,否则打的就不是皇子的屁股,而是皇帝的脸。 咱们这位皇帝虽然里子中不怎么要脸,但面子上的形象还要维持的。 周卓抱拳一礼:“刘伯父,您也在呢?” 这位,正是大炎朝第二位皇帝刘治,年号景晏。 晏字,有晚或者迟的意思,也有安定,温柔的意思。在某些特定场合中,还有送地位尊贵的人离开的意思,比如晏驾归西。 皇帝当年自己取了这个年号,朝堂上鲜明的吵成两派。 一边是他的铁杆拥护者,说晏字不详,不适合做帝王年号。 这帮人是真心盼着皇帝好的。 一边是八大族的官员们,说景晏二字寓意很好,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这帮人的想法,不好说,说不好。 刘治是个头铁的人,最终还是用这个年号。 在他心里,这年号有三个意思,一来说明自己这皇帝当的晚了,早该是他当皇帝。二来告诉百姓,朕是个温柔的人,给你们一个安定的天下。三来,跟庶子哥哥从小斗了几十年,自己赢了,好心送他太子哥哥最后一程。 不过这年号在周卓看来…… 日,京,日,安…… 咳咳,宣示爱好嘛,也没啥不对的。 刘治头也不回的指着自己对面的座椅,示意周卓自己坐。 等长长的一曲《哭皇天》吹完了,才拍手赞叹:“这曲不错,勾人哀思,下次祭奠英烈的时候可以用用。不过这曲太沉重了些,你那还有没有别的?” 对于皇帝没有被《哭皇天》影响心情,周卓完全理解。他要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也当不了马上的皇帝,不会亲手送下去那么多人。 周卓想了想,回答说:“要不我整个壮怀激烈点的?弄些三千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那种感觉?” 刘治心中暗诵了几遍“三千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不禁抚掌赞叹:“难怪你小子身体不好,全长脑子了!” 周卓…… 被当面嘲讽的周卓能怎么办?对面嘲讽他的这位可是皇帝,还是属于不要脸面的那种皇帝。 “刘伯父,我就当您夸我了。” 两人闲扯几句,皇帝刘治对子侄周卓的身体状况表示热切的关心,穿云侯世子周卓对皇帝致以诚挚的感谢,并表示周家上下愿为大炎肝脑涂地。 周卓上辈子从各种新闻中学到的语言表达,听得刘治都想学。这要是学会了,以后跟言官们吵架的时候,是不是能少耍点赖,多一些赢面? 还是皇帝最终收拢了话题,指着对面还有两个街口,就到侯府门前的庞大队伍问周卓:“你弄出来这么大一摊子,打算怎么收场?” 皇帝的口气中带着些威严和责备。 在他看来,原本挺简单的一事,找几个护卫把张黄氏拦在金牙湾,给几个钱就行,不信他们还有胆子来。就算张黄氏想来,他们村中其他人也会拦着。这也算是破了董家一招,何必要弄出来这么大动静呢? 自从当了皇帝后,事情多的数不过来,刘治就开始抓大放小。这种小事,完全是多不如少,少不如无。 周卓的脸上立刻带出不被理解的委屈表情:“刘伯父……陛下……我的万岁爷!我弄出来这些,不就是您上次在我家时,跟我爹说您的苦闷,我才想办法帮您化解苦闷么?” 周卓的目的,就是要把小事放大,最后拉着皇帝一起下水,一趟解决完了,省的日后麻烦。 “嘿,你小子还委屈上了?”刘治点了点周卓的额头:“仔细说说。” 周卓也不演了,指着人群里的闲汉,书生,还有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妇女们,把自己之前的安排仔细说了一遍,最后总结: “我的目的,就是让张黄氏被万人唾骂,并引发大家思考:如果家中有这样不堪为人的长辈,是否还要听长辈的话,一家子都不当人?” 刘治听完,沉默少顷,低低唤了声:“换酒。” 门外立刻有轻盈的脚步挪动声,一壶美酒和九碟精致小菜神速送来。 王公公还给周卓送上一大杯果汁,周卓尝了尝,鲜榨的。 刘治一言不发,连着喝了三杯。 逼宫上位,是他最大的心结。无论他这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史书上也会留下“迫父弑兄”四个字。 那帮拿笔杆子的,可不会管他不挣扎会不会死,他死了,他的妻子儿女,忠实手下,这数以万计的人该怎么办,只会简明扼要的在史书上写“某年某月,太宗闯杀太祖所立之太子,太祖禅位,太宗刘治登基称帝”。 这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人该做的。 可是,如果这事在万民之口中,具有正义性,正确性呢? 那帮笔杆子不怕他这个当皇帝的,却怕在百姓口中名声不好。 因为名声不好的人,没法拿着笔去写史书,写了也不被承认。 说白了,皇帝怎么被人骂,只要没人造反,皇帝还是皇帝。可当官的被百姓骂,就失去当官的根基,特别是负责文化与传承方面的官员。 想到这,刘治又给自己续了杯酒,举起来,主动伸长了胳膊碰了下周卓的果汁:“你小子后面有什么想法,放心去做,朕支持你。” 第13章 富贵娃你开门啊 周卓就说皇帝是个不要脸面的,你看,给小辈敬酒的事都做得出,用的还是“朕”这自称。 喝了口鲜榨果汁,周卓笑道: “伯父放心,这事简单。以我爹的事情为引导,先在百姓中流传,讨论,让百姓心里先有这个想法。然后找几个文章写的好的,让他们写文章吵一架,闹成文坛大事,史书不得不记载的那种。最后让咱们这边的赢,并广而告之天下百姓,愚孝不可取。到这时,再把话题引到太上皇那。等全世界都在说太上皇坏话的时候,伯父您再下一道圣旨,禁止讨论。您看,您一个孝子,不让人说太上皇坏话,彻底终止话题。” 刘治拍板决定:“你去做吧。其中难处你可想清楚了?” 周卓点头:“无非是控制那些写文章吵架的人,还有如何掌控节奏,不被别人带着走呗。这不算事!伯父您有官位,小侄我这呢,有银子,总能找得到听话的人来写。要真有不贪权也不贪财的,我爹那不还有刀子么?咱们这事,不都是为了给他解决麻烦才搞出来的?” 刘治哈哈大笑:“你小子,你可真孝死你爹了。” 周卓瘫坐在那,一耸肩,一摊手:“没办法,谁让我是个纨绔呢。” 刘治摇头失笑:“是啊,纨绔的我都羡慕你爹有你这么个不愚孝的纨绔儿子。” 接下来,他便将愚孝的危害尽情阐述,说了足足三分钟才停。 听得出,皇帝对这事真是心心又念念。 周卓边听边总结,中心无非是愚孝使人不思,不动。不思不动,则不为人。 好么,感情在咱们这位皇帝心里,愚孝的人连人都算不上了。 不愧是把亲爹赶下台的。 刘治最后总结:“愚孝,不过是士族用来禁锢思想,好让他们控制下的百姓为他们所用而已。去翻翻各地县志,过去的门阀,现在的这些士族,看看他们的掌权者又有几个是听老子娘的话成功上位的?呵,他们的争权手段,比历代的皇宫也不遑多让。” 说到皇宫后院争权的事,周卓便不跟着讨论,转了个能拉拢他和皇帝心里关系的话题:“伯父,其实您要是能跟几位皇子说说这些心里话,可能您也不会这么头疼。” 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儿子当太子,也是刘治心结之一。 周卓分析着,也可能在皇帝心中,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只不过不愿这么早推出来而已。 历来,太子可是纯正的高危职业。 “是我不想么?”刘治手指指着凳子扶手:“是他们不信我。” 又是一声长叹,两杯美酒,刘治苦笑着开了口: “他们眼中盯着的,只有皇位。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便是他们惹不起的敌人,而他们的母族,是他们争位的助力,是工具。你想想,他们会选择相信敌人,还是相信手中的工具?” 周卓抖了抖嘴唇,什么都没说,直取了酒壶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伯父,人心都是肉长的。小侄不多说什么了,敬您的辛苦和不易。” 刘治举杯一碰:“有个不省心的爹,你也不容易。” 周卓喝酒不语。 你跟我说你爹的坏话,我没问题。可说我老爹的,对不住,我就不参与了。 刘治看了,心中又是一叹。 儿子这种东西,真的是不能比,越比越气。 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多儿子呢? 唉,没办法呀,谁让那些美人各个软玉生香呢!朕这辈子,也就这么点爱好…… 这么多儿子,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 想到这,刘治避开周卓的目光,偷偷往穿云侯府的后园方向瞟了一眼。 这个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省心的。 有个只有颜色,没有脑子的娘,恐怕,也悬的很,以后肯定要为身份的事闹一番的。 要不,把董姨娘弄掉,不让她有告诉孩子身份的机会…… 算了算了,那么美的女子,下不去手啊,以后的事以后再头疼吧。 冲动,当时冲动了呀…… 可这也不怪自己啊,当时跟老周喝了场大酒,本就迷迷糊糊的,又在湖边看到个绝色美人临湖而泣,只要是个爷们就得冲动! 也是没想到,她都三十多了,容颜依旧不说,竟然还能生……明明宫里的女人三十往上,一个生出来孩子的都没有嘛。 一次而已,老子还以为没事呢! 何况老周养着她,也是一直给老子备着,要不然他老周也不会一根寒毛都不碰嘛。 还是老周懂我,不愧是我一起长大的发小老兄弟! …… 两人吃吃喝喝聊天时,张黄氏才带着大部队来到穿云侯府大门外。 这也不是他们走得慢,茶楼上其实也就喝了几杯酒,说了几段话的功夫,前后十来分钟而已。 高大威严的朱红色大门,上面挂着块牌匾,写着“穿云侯府”四个大字。 大门下,光是台阶就有两条,一东一西,各有七层,宽度足以让人抬着轿子走上去。 再往下,便是两座看门的石狮子,东西分立。 张黄氏看了眼这两个石狮子,足有两个她那么高,张牙舞爪的,脚底下还踩着个圆滚滚的人头! 我滴个乖乖呦!张黄氏赶紧把目光挪到大门的门环上,心想,怎么拍才能闹的响动大一些。 此时,看着气派到不得了的侯府大门,想着这门里面的主人,是自己的亲儿子,张黄氏也是有点后悔的。 当年如果自己没扔下他,是不是现在住在里面的老太君就是自己了? 转念一想,自己如果没扔下他周富贵,他又怎么会有现在的造化?讨饭的和尚不是说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所以老娘对他有恩,不止生了他,还培养了他! 虽然这大宅子自己住不了吧,可现在不是来帮他娶媳妇了么? 以后让他给自己盖个一样的宅子,就在金牙湾,看谁家老婆子还敢叨逼叨的说怪话! 他不给盖,就让他媳妇盖! 老娘做主娶的,就算不能让她端茶送水的孝敬,也拿捏着呢! 想到这,张黄氏立刻振作起来,趾高气昂的迈上七层台阶,跟主人家一样的转过来,面对众人,擦了把脸上的汗,把什么水粉啊,胭脂啊抹了个一塌糊涂。 弄成花脸也不怪她,毕竟这辈子头一次化妆,没对着铜镜研究过。 也好在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不到众人嘲讽的表情。 至于笑声那么大,这不是遇到喜事了么,谁家喜事都是笑着来的! 吆喝着让人把横幅往显眼的地方一立,让锣鼓队敲起来,燥起来。 哎?那个长得跟耗子一样,竖着吹带喇叭笛子的小伙呢?怎么不见了? 无所谓,人这么多,不少他一个。 转身,面对朱红大门,抓住硕大的黄铜门环,费劲抬起来,往门上一砸: “富贵娃,开门啊,娘来看你啦!” 第14章 狠女人 花厅中。 焦躁不安的董姨娘听到有人叩门,起身就跑。 噔噔噔跑到大门,眼看一根比她腰还粗,比她人还长的门栓牢牢的插在那里,便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对守门的护院大喊:“开~开门啊!没听到外面是……是侯爷的娘么?” 两个雄壮唬人的黑衣护院一左一右,他们双手环着胸,胸前抱着刀,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好像没看到董姨娘这个人。 放在平时,董姨娘是不敢跟侯府的护院们大呼小叫的。侯爷常年不在家,这些家伙都是世子那个小混蛋的人。 可今天这不是急了么,冲动了一把。 让她再冲动一次,她抖了抖嘴唇,还是不敢的,只好抹了把汗,自己上前去抬门栓。 抬不动。 董姨娘愤愤地瞟了两个看大门的护卫一眼,匆匆的又来到侧门。 大门的门栓重,我一个人抽不动,侧门的总可以了吧? 然而,又是一个护卫,双手环着胸,胸前抱着刀。不同的是,这人就靠在侧门的门栓上。 董姨娘咬咬牙,上前低语:“这位小哥麻烦让让,门是我开的,跟你没关系。只要侯爷的娘进来而已,又不做什么,侯爷回来后一定会赏小哥你的。” 说她没脑子吧,她还知道让这护卫撇清关系;可说她有脑子吧……唉,一言难尽。 见这护卫好像聋了一样,董姨娘跺跺脚,上手就去推他。 她刚碰到这护卫的胳膊,不知怎的,就感觉手不受控制的甩到一边,带着她也趔趄着转了出去,一个没站稳,啪塔一声摔倒在地。 刚摔倒,才哎呦惨叫一声,想着这护卫怎么着也得扶她一下啊,便看了护卫一眼,正好跟护卫避她如蛇蝎般的眼神碰上。 董姨娘还听到这护卫说:“姨娘请自重!” 就……委屈! 你摔了我,你还让我自重! 我还是不是这府里的主母了? 哦不对,婆婆还没进门呢,我还是个姨娘而已。 这么一想,似乎就没那么委屈了? 可是又一想,我就算是个姨娘,你也不能摔我,更不能摔了我还不管我啊! 想着想着,董姨娘便抽抽搭搭的开始掉眼泪,掉着掉着,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她想着,儿子说,今天会来很多人给自己撑腰,自己就要把事情闹起来!只要闹起来了,不信没人来管我! 董家那么厉害,堂堂八大士族之一,皇帝都要看他们脸色,还能翻不进这院墙来开门? 只要有人开了门,进来管我,我这主母就当定了! 听到高墙大院里传出来的女子哭声,藏在人群里的老鼠唐,情不自禁的摸了下唢呐。 怎么突然就又想吹一曲呢? 张黄氏也听到董姨娘的哭声,哭得那个可怜呦。明明有人在门里面,却不给她开门,给这老太太一下就听得急了。 她再次抓住门环,晃了晃,太沉,太费劲。 松开门环,甩着巴掌拍在大门上,亮出她吵架几十年练出来的大嗓门:“富贵娃,我是你娘!娘来给你说媳妇拉!快来给娘开门啊!你再不开门,娘可要数落你了!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亲娘了……” 张黄氏一边喊,一边快速拍门,心里急了,还上脚踹。 她这行为,给围观众人看得纷纷皱眉。 有人说:“之前听人说,这老太太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不信!现在我可信了,果真不是东西!” 有个少年便问他:“怎么突然就信了?” 那人回答道:“先不说这张黄氏早已改嫁几十年的事,首先,侯爷刚刚出征,她这个亲娘不能不知道吧?趁着侯爷不在,还要来给他定亲,这不是图谋不轨么?其次,敲门有规矩,先敲一下,通知主人有客来了,缓一缓再敲两下,防止主人听差了。” 他指着张黄氏:“像她这种连续拍门,那是报丧的敲法!还上脚踹,这是砸门,仇人才这么干!” 旁边有人接口:“嘶……穿云侯刚出征,亲娘就上门报丧,这不是找晦气么?” “咦,是不是亲娘还说不定呢。” “哈,还真是亲娘,就是那种穿云侯还没断奶呢,就把他给丢掉,让他自生自灭的亲娘。” “嚯,还有这事?大姐快给我说说,我刚来……” “喝,妹子你听好了……” 这些年来,周富贵保境安民,战功赫赫,也没做过欺凌弱小的行为,名声着实不错。有些感念他的人,见张黄氏砸门踹门,口中还不干不净,便口中念着“无量寿佛”“阿弥陀佛”,给周富贵祈祷平安。 有人看不下去了,冲张黄氏大喊:“那老婆子,你究竟是不是周侯爷的娘?该不是个骗子吧!” 张黄氏顿时怒了,回过头,想找说话那人。可人这么多,怎么找得到?加上拍不开门的一肚子火,便对着众人开了口:“谁说老娘是骗子?有种的你站出来说!你不出来,你才是骗子,你全家都是骗子,你跟前的人也是骗子,你跟前的人全家都是骗子!” 她一边拍门一边骂,好像打节奏一样。还越骂越气,觉得这些看热闹的竟然不站出来帮她说话,她可是周富贵的亲娘,这不是不孝么,索性开了群口:“你们这群挨千刀的,看我一个孤老婆子也不知道帮我一下,都帮助周富贵那个不孝子欺负我。你们都跟他一样,都是不孝子……” 这下,她可激起众怒了! 只不过来看个热闹,却被人骂不孝,不骂回去,回家不得气的三天吃不下饭啊? 于是乎,张黄氏的叫骂声立刻被淹没下去。 一瞬间,穿云侯侯府门前,成了民间语言艺术与技巧交流中心。 茶楼上,皇帝刘治看的是津津有味。 周卓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觉得,那么大的词汇量,自家门前的空气都脏了,不知道多久才能散干净。 这还不算什么,最头疼的是,放放个小娘们还趁机给他添堵: “叮……的奥秘再次闪亮登场!亲爱的宿主,鉴于如此生动活泼的场景世所罕见,本系统特向宿主发布临时福利任务,请宿主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张黄氏是你奶奶。” 是你奶奶! 周卓气的直接开骂! 可能他也被侯府前的场景感染了…… 放放也不生气,反而笑语盈盈的继续说: “若宿主拒不接受任务,或者接受却不完成,本系统将对宿主施以惩戒。” “惩戒方式为:改变宿主取向。” 第15章 为了取向而拼 改变自己取向? 周卓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 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方向,自己还能不知道?还能被别人改变? 放放你个小娘们,别以为自己长得好,就无所不能了! 放放很有耐心,语气温柔的跟他解释:“呐,宿主你也知道啊,这个系统呢,可是寄宿在你的意识中呢,能影响到你的身体,对吧?” 周卓觉得嘴唇有点干,不自觉的舔了一下。 他开始有点紧张了。 这鬼系统,能把自己体内的能量吸走,还能用所谓“奖励体质”的方式还回来。 改变取向……或许……它真能做得到! 放放放肆的声音继续幽灵一样的飘:“亲爱的宿主呦,看来你想明白了呦?但是作为一名成熟的客服,人家还是要告诉你具体的过程呦。” 周卓不太想听,但是不得不听。 放放开开心心的正式介绍:“惩罚具体方式为,通过影响宿主的视觉神经,改变宿主看到的人的容貌和形象。届时,宿主看到的女性,会被打上马赛克,长得越好看,马赛克越重。而宿主看到的男性,会打开美颜效果,长得越丑的男性,美颜效果开的越大,最高为碧萝级。” 恍惚间,周卓仿佛看到,放放全身上下都是马赛克,从一条河里张牙舞爪的冲出来。 她左手举着忒呼楞,右手捏着老鼠唐,两人都开着碧萝级的满级美颜,布灵布灵的美到闪光! 马赛克版放放的脸上露出打着马赛克的牙齿,发出擦玻璃般魔音灌耳的声音:“亲爱的宿主呦吼吼,请问您是要这个金老鼠唐,还是这个银忒呼楞呢?” 周卓激灵灵打个寒颤! 长此以往,不怕取向不改变啊! 想到这,周卓立刻跟刘治告辞:“刘伯父宽坐,小侄下去收个尾。” 不就是多个奶奶么? 从血缘上讲,那个张黄氏还真是自己奶奶! 要不是喝了碗伪劣品孟婆汤,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这辈子,自己说不定还要求着那张黄氏去孝敬她呢! 奶奶,你听我说! 周卓用易先生的速度冲下楼,冲上轮椅:“快!回!” 不怪他这么慌,狗系统已经开始十、九、八了! 周卓一秒都不敢耽误! 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苟晓柳,生怕放放个小娘们已经开了美颜! 从小一起长大的苟晓柳也不行! 苟晓柳虽然莫名其妙,可见少爷这么急,二话不说,推着轮椅就往侯府跑。 木头轮子都磨出火星子了! 厚厚的人墙挡住了路! 好在藏身人群的护卫们及时发现少爷,见苟晓柳做着开路的手势,立刻不动声色的挤出一条道来。 过个轮椅,够了! 侯府的护卫果然文武双全,既能传播消息,还能当开路先锋。 好工具人! 三…… 二~ 一! 就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周卓距离张黄氏还有好几米,他仿佛看见,就在空气中,马赛克的黑白斑点点与美颜的闪光已经同时出现! 气沉丹田…… “奶奶我来了我是周富贵的儿子!” 眨眼的功夫,十三个字冲口而出,快到一点缝隙都没有,却能让人听得清楚明白! 京中有善口技者听了,都得甘拜下风! 堪称神技! 为了正确的取向,为了天下所有等他的美女…… 周卓逼出了自己的潜力! 看到那个“一”字,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缓缓散去的时候,周卓终于松了口气。 做到了,我做到了!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上辈子执行的最难一次任务,完成之后,都没有现在这么轻松。 那可是在神厕种了棵战术级蘑菇弹! 这任务,当时被称作杀手界无法完成的任务! 完成任务的百分百帅哥,被无数杀手奉为神话! 彼时彼刻,不如此时此刻! 远远不如! 那只是一个任务,这可是终生幸福! 周卓看了下苟晓柳的脸。 还好,还是那张不怎么丑,也不怎么帅的脸,没有开美颜。 话说,红玉看上他啥了?老实么?哎呦,那可误会大了。 解决了要命的事,现在该解决麻烦了。 看看还有些纳闷的张黄氏,周卓瞬间决定了自己的出场,要达成什么效果才行。 所谓贼不走空嘛,来都来了,索性搞点事情。 周卓咳嗽两声,白着一张俊脸,气喘吁吁的吩咐身后:“小六,推我到台阶上去。” “你是我孙子?”张黄氏看着眼前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英俊少年,长得是真不错,就是身体不好,说几句话都喘,不如张家那几个孙子顶用。 没用的孙子,亲的也不好使。 “奶奶,您不记得我了?”周卓的脸上,立刻露出带着些委屈,更多是宽容的表情:“也怪我,这几年身体不好。只是前些年匆匆见过一面,您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奶奶您别往心里去。” 张黄氏回忆,仔细回忆,用力的回忆,自己前几年什么时候见过这少年了? 她正要开口问,被苟晓柳一个凶厉的眼神制止。 周卓此时已经面向台阶下的人群。 拒绝苟晓柳搀扶,亲自艰难的撑着轮椅扶手,周卓慢慢站起,抱拳对着所有人团团一礼。 这是个讲礼的年代,男人们纷纷抱拳,女人们弹了下膝盖,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更重要的原因是:小侯爷给你行礼,你敢不还礼么? 张黄氏又要说话,就看见苟晓柳背对人群的手里,有一把明的晃眼的刀子一闪而没。 老婆子吓了一跳!这刀子背对人群,可是面对着她! 于是又没说出来。 “诸位!”周卓咳了两声,朗声开口,他的声音清亮如鸣玉: “在下周卓,乃穿云侯世子。家父为国出征,在下因身体原因不能随行,心存愧疚,今日去立马寺为家父祈祷平安,未曾在家。却不知,诸位因为何事围在我家门口?又为何对我身后这位老妇人言辞激烈?诸位或许不知,这位老妇人是我奶奶,诸位若不给出个理由,在下说不得要去长乐县,为她要个公道了。” 他言语间,透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要护着张黄氏的意思。 围观的人一听,孙子要替奶奶讨公道,合情合理! 只可惜这位侯府世子还不知道,他奶奶是上门来找事的。 不过大家多是平头百姓,就算心里替周卓不平,也怕跟这位贵二代万一起什么冲突。人家祖孙关系呢,毕竟是亲的。 于是大家伙便准备走了,散了,回家吃饭了。 炉子里的火还没熄呢。 但是周卓能让他们走么? 他安排在人群里的气氛组,此时就有人高呼一声:“世子爷,您奶奶可真是你奶奶!她来给你找后娘,给你爹说媳妇来了!” 第16章 周富贵你个傻缺 周卓表情顿时严肃,摇头加摆手,一副着急模样: “兄台请不要胡说!且不说我父亲为国出征并未在家,即便在家,他的婚事也不该由我奶奶做主!诸位不知,我奶奶早已改嫁张家,现在是张家主母!而我父亲乃是周家家主!周家家主的婚事,岂有让张家主母做主的道理!” 围观群众一听,这位世子爷原来是个讲道理的,离开的脚步立刻停下来,继续当场吃瓜。 至于炉火……反正锅里有水,烧不坏。 周卓转身,大声问张黄氏:“奶奶,您怎么上我家来了?可是我爹给您的钱都花完了么?” 什么钱?哪来的钱?你爹给过我钱么? 张黄氏张嘴就想问。 刚张开嘴,不知什么东西飞进她嘴里,她本能的就把嘴闭上。 她这模样,落在众人眼里,就成了心虚的表情。 周卓又指着金牙湾和董家那群跟着张黄氏来的人:“奶奶,这几位我认得,是您金牙湾的乡亲,另外几位有些面生,想必也是来给您帮忙的。”周卓对这些人抱拳:“周某稍后会有一份感谢送与诸位,还望笑纳。” 围观群众一看,这世子不赖! 长得俊不说,还会来事,有礼貌,跟平头百姓也客客气气的。 哎呦,就是可惜,到现在还不相信真相,被蒙在鼓里呢! 听听,周侯爷吃奶的时候,就被这老婆子扔了,几十年过去,现在还给她钱呢!这不是傻子么?还连累他儿子一起犯傻。 大家对周卓愈发同情,还有点幸灾乐祸,十分想继续看下去。 看热闹吗,同情弱势一方是本能,幸灾乐祸也是人性。 把自己演成弱势方,周卓要的就是这点同情,回头这些人把事情传出去的时候,难免会站在周家这一方。 至于幸灾乐祸嘛,周卓表示,他自己看热闹的时候,也是这心态,无所谓。 被侯府护卫暗中制住要害,不敢说话的金牙湾村民心中表示:您的感谢我们不敢收,收了怕没命…… 同样被制住的董家诸人心中表示:完了,今天看来是栽到这了!消息上不是说这小子已经快病死了么,怎么又跳出来了?这小子比他爹可阴损的多,今天落他手里,怕是要完…… 张黄氏咽掉口中异物,大声问周卓:“你爹什么时候给过我钱?我可从来没见过,没收过!你别张嘴就胡说!” 众人一看,这老婆子还在垂死挣扎,死不承认呢! 呸!可真不要脸! 人家世子爷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能是假的么? 是真是假,周卓心里最清楚,肯定是没给过钱的! 因为周家的钱,自五岁起这十来年,都是他管的。 在周卓想来,老爹周富贵发家后,没找张家麻烦,已经是很留情面了,还能给钱让张家过好日子? 堂堂穿云侯,皇帝亲封的、世袭罔替的侯爷,是不缺让张家过好的那点钱,可也不缺心眼啊! 但是吧,现在,周卓就要给他老爹按上个缺心眼的名声。 其实周卓不知道,张猎户家的皮子和野味卖的快,还总能卖个好价钱,并非运气,而是周富贵暗中照顾的。 咳咳…… 周卓面带震惊,不可置信,张了几次嘴,才说出话来:“奶奶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没错,我爹为了不给您添麻烦,怕张家的人说你,每次给您钱,都是找人带去偷偷给你。可每次你都收了呀!你怎么能不认呢?” 被亲人背叛后的委屈,弱小,无助,周卓演的真真的。 茶楼上的皇帝,都用他的演技下了一杯酒! 就可惜这小子身体不好,不然给他封个官,叫他去朝堂上跟那帮御史言官吵架,准热闹! 从金牙湾村跟来的张家人,此时看张黄氏的眼神都变了!要不是动不了,不敢动,现在就去问问张黄氏把钱都藏哪了! 难怪这些年,这老婆子越来越胖,感情是她亲儿子给她开小灶了! 呸!我们孝敬她这么多年,全当喂了狗了! 周富贵你个傻缺,你还不知道吧,你亲娘在我家说起你的时候,第一句就是你怎么还活着呢! 张黄氏急了,下意识看了眼苟晓柳,见他没任何动作,开口就吼:“你让谁给我拿的钱,你让他站出来跟我当面说清楚!” 众人听了,也有点头的,觉得这事只要当面锣对面鼓,很容易说清楚。 可是周卓面带难色,摇头拒绝:“奶奶,张家人丁兴旺,还是猎户,武力不俗。您让给您送钱的小哥跟您对峙,是想让他在金牙湾村生活不下去么?奶奶,人家这些年帮了咱们的忙,咱们不能恩将仇报啊!” 这下点头的人就更多了! 这话没错,你看着恶婆子身后跟着这么多人,还都年轻力壮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有人背着他们给恶婆子偷偷送钱,不得天天找人麻烦啊? 推己及人,换了众人自己,肯定要这么做,不然能气好几天。 朴素的正义感,让所有围观者都认同周卓的说法。 这位小侯爷,可真是个好人呐!都这会了,被人堵上门,送晦气,泼脏水,还护着给他帮过忙的人。 仁义! “你放屁!”苟晓柳一个没注意,就让张黄氏骂了出来! 少爷当面被骂,这给苟晓柳郁闷的……少爷常说,好狗不教三次,意思是,给一条狗教一个指令,三次都够了,这个张黄氏怎么还敢多嘴呢?她真是不如…… 咳咳,给少爷留面子,后面那个字还是不要想了吧。 好在补救措施还是有的,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击在张黄氏后腰上,张黄氏浑身麻了一下,嘴里用几十年经验积攒下来的恶毒言语,就给她吞了回去。 周卓满面无奈:“奶奶,您要是不承认,我也拿您没办法。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我爹之所以还愿意管您,是他说,虽然您生了他却没养他,终究还是要念一份生恩的!这份恩,他还是要报的!” 几句话,他说的言辞恳切,别说围观者,就连张黄氏都有几分相信。 什么叫用强大的表演,以强大的感染力,达到以假乱真,无中生有的效果? 周卓用事实证明了,只要演的好,狗都愿意把骨头让给你。 曾经的世界第一顶流,可不是世界第一小鲜肉,业务能力超强,可不是只会打篮球的咯咯。 这时,有个被护卫暗中控制的金牙湾村民,在护卫胳膊上碰了几下,发出暗号。 护卫一看,这是自己人,便松开对他的控制。 这人在金牙湾村民,及董家人惊讶的目光中,上前几步,走到台阶下。 只见他满脸羞愧的,先是叹了几声气,然后对着众人拱手,吸引目光后,满脸为难,又似是下定决心般,艰难的开了口: “诸位,我是金牙湾的人,我叫张金宝。我,就是受侯爷之托,给张黄氏送钱的人!” 茶楼上看戏的皇帝老爷,情不自禁的又喝了一杯酒。 好么,又是个会演戏的! 第17章 袅袅踏波上,飘飘如谪仙 说出“事实真相”后,张金宝在窃窃私语的人太多而显得嘈杂的声音中,转过身来,对着周卓抱拳:“张某感谢小侯爷隐护。” 周卓赶忙抱拳回礼,面带苦笑:“不敢,小哥原本就是为我家的事帮忙,周某又怎能叫小哥平白受连累。” 张金宝豪迈一声笑:“之前帮忙,是看在侯爷仁孝的份上,被亲娘抛弃数十年,若非运气好,早成了饿死冤魂,却对黄老婆子竭力尽孝。今日站出来,张某就是见不得侯爷这种人被人污染名声,算不得什么。” 两个人,三句话,成功塑造出两个义薄云天的汉子! 虽然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一个是混在帮派,收保护费的小盲流。 围观者不由惊叹: 小节不显,大义不失! 好人啊!义士啊! “诸位!”张金宝对着人群朗声开口,把给张黄氏送了几次钱,每次送多少,都是在什么地方交易,说了个清清楚楚。 就跟真的一样…… 最后,他还说:“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金牙湾村看看,龙王庙的后墙下有个水獭洞,洞里有个石头匣子。实不相瞒,张某也起过歹心,想把那一百多两银子拿来自己花销花销,偷偷跟着黄老婆子去看过她藏钱的地方。可是转念一想,侯爷在前线为保护我等而拼命,侯夫人更是为国捐躯,世子爷生于战场,在娘胎里受了血煞气,身子骨一直不好。我张金宝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混混,可自问还是要做个人的!虽然看不上黄老婆子明明手里有大把银钱,却一不承认是侯爷给她的,二不给我张叔家花用,我张叔就是她男人。看不上她,可那钱是侯爷的,就算我偷偷拿了,也没人知道,黄老婆子更不敢吭声,可我就不能用!大家说,对不对?” “对!” “小哥高义!” “小哥是条好汉子!” “下月来我家收钱,我要多给金宝小哥五十文!” 张金宝一声高呼,人群立刻热烈回应,气氛跟沸腾了一样。 张黄氏怎么喊,怎么叫,怎么不承认,声音怎么大,都被人群的声音压了下去。 几个张家的人这会可是急了! 龙王庙后墙下水獭洞,明明许多次经过那都看到过,怎么就没想起来动手掏一下呢! 一百多两白银,那可是最少十万个铜板啊,那可是一千多斤重呢,能装两大车!仨铜板一个的肉包子,能吃半辈子! 张金宝!你不是人!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回头要是钱被别人偷走了,我们跟你没完! 周卓看了眼张家众人的表情,心里有谱了,便对他们挥挥手:“你们快回去吧,应当不会丢。” 护卫们得令,一柄柄涂成暗色的刀子收回袖子里。 张家人没了约束,转头就跑。 对于之前一直被刀子威胁着不让说话,他们也生气,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来给周家捣乱的,现在周家还能放自己离开,回去找老婆子藏起来的钱,周家已经够意思了! 至于张黄氏,他们好像没想起来一样,就连张黄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张家大孙子都没多看她一眼。 在这位孙子想来,周卓才是他奶奶的亲孙子,肯定不会把奶奶……呸!不会把老婆子怎么样。 至于那几个董家的人,周卓对他们笑了笑,笑得他们在正午烈日下都觉得遍体生寒。 随着张家众人离开,人群也安静下来,张黄氏的声音终于被大家听到。 张黄氏也是喊的累的,特别是张家众人头也不回的跑掉,更让她心累。四十年来,她跟个佣人一样的照顾张家老小,就换来他们把自己扔到这,扔到周卓这个阴险狡诈的小逼崽子手里? 几轮交锋,张黄氏已经看得明白,这个周卓对她别说孝顺,一点敬畏心都没有,动不动就让那个粗脸汉子威胁自己。 落他手里,不定要被怎么折磨,说不定被他弄死了,他还能卖出去一个孝顺祖母的美名呢! 不行,要想办法跑掉! 别说,这老婆子还是有点脑子,看得出点厉害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牢牢拿住自己是他的亲奶奶这个身份! “你叫周卓是吧?好你个孙子!奶奶刚听你说,奶奶对你爹没有养恩,也有生恩,对吧?”张黄氏说话时,是想用慈善的口吻说的,可惜演技不行,台词不好,好好的一句话让她说的跟骂街一样。 刚消耗了一波热情的围观者们原以为这场好戏已经落幕,这下一看,还有后续!顿时吃瓜的蓝条瞬间回满。 好孙子周卓恭敬的回答:“是啊,奶奶。” 张黄氏立刻高喊:“把你爹喊过来,我要见你爹!” 周卓满脸为难,好言好语的规劝:“奶奶,我爹帅大军出征西域,此时已经离京了。您此时去见他,可是扰乱军机,可是砍头的死罪。” 张黄氏眨巴眨巴眼,心念电转:死罪好啊!把事情闹大,闹到衙门的人出面,不就摆脱这个小逼崽子了! 想到这,她往地上一坐,立刻撒泼起来:“我不管,我就要见你爹,现在就要!”随后,她口中便是一堆不能书于纸面的词汇。 茶楼上的皇帝又自饮一杯美酒。 这种泼妇打滚的场面,自十几岁起事之后就再没见过,怀念,甚是怀念啊…… 周卓似是没见过这等场面,被唬的一屁股坐回轮椅,差点摔倒,惊得围观者纷纷高呼“小心”。 他撑了两下,没站起来,看得出体力已经消耗到所剩无几。 让苟晓柳去扶张黄氏,苟晓柳被拳打脚踢指甲挠,还被一口浓痰吐到身上,在张黄氏密集的攻击下硬是没法近身,只剩一脸为难。 周卓点评:演的还行。 咳咳……众人眼中,一直好脾气讲道理的周卓终于生气,手指颤颤的指着张黄氏,一脸咳了好几声,咳得众人都替他心疼。 “你……请您不要胡搅蛮缠!”听听,都气成这样了,还在用敬语呢,多好的孩子! “您道我爹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见您?他不能!他不愿给您的生活添乱!您现在是张家妇,他是周家子,他若是去找您,让您在张家何以立足?我爹教育我,报恩亦有底线,有的事能做,有的事不能做!奶奶,请您不要胡搅蛮缠了。” 张黄氏“呵”了一声,一口浓痰骤然突袭! “公子小心!”忠心护主的苟晓柳箭步上前,堪堪在轮椅前将这口……哕……将这个本作者不愿再描述之物拦在自己衣服上。 张黄氏见有盾牌,不再进攻,开始口出狂言:“我是你奶奶,是你祖母,现在就以你祖母的身份命令你,给我把门打开,我要进去给周富贵那个不孝子娶妻成亲!你爹不是要报我的生恩么?让他娶了董姨娘……” “够了!”周卓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满面怒色:“你不要信口胡说!你可知,你是张家祖母,而非我周家祖母!这等离乱法礼,无视人伦的语言,请你不要再说出口!” 要知道,“奶奶”这个称呼,只能说明有血缘关系,而“祖母”,说的是一个妇人在一个家族中的身份和地位。 这一刻,周卓像极了古板教条的理学先生:“请你不要口出妄言,给我周家抹黑,也让你张家难堪!” 围观者纷纷为周卓叫好!条理,主次,轻重,关系,都被这病弱少年郎说的明明白白,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 就在这纷乱声中,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是一顶二人抬的小香轿。 轿子散着迷人的馨香,发出动听的铃音。 轿帘掀开,一位美貌婀娜的小女子从中走出,在小丫鬟的陪伴下,缓步走到侯府门前台阶下。 也不知是天太热了,还是人太燥了,这小女子每走一步,围观的男子们便吞一次口水。 女人们骂一声妖精…… 她这几步,走的极好看,真的是袅袅踏波上,飘飘如谪仙。 第18章 系统奖励巧克力 “小女子弯弯,见过穿云侯世子。” 周卓一直认为,只要前夕铺的好,没有高超到不了。 “嘶……竟然是弯弯!” “什么?她就是弯弯?” “天呐!终于见到了我的女神弯!” …… 也不怪围观的女性朋友们都骂“妖精”,实在是这位弯弯名气不小,只要是去过庆平坊的人,就没几个不知道她的。 “弯弯姑娘。”周卓对弯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一副不肯多说话的样子。 以他的身份,要是在大庭广众下跟风尘女子多说什么,是很掉价的行为。 若是在花楼里,则是很风流的行为。 你看,场合不一样,对行为的要求标准及评判结果,可是天差地别。 弯弯低头转身,面向众人:“诸位,小女子贸然前来,并非不知自己身份低贱,不该抛头露面,而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不得不在人前现眼,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她的声音脆脆的,好像一股泉水般。说着话,又是一弯腰,一低头行了一礼。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对吧。 “不现眼,一点都不,我们巴不得姑娘多现眼呢。” “不会说话就闭嘴!得见姑娘芳踪,乃是我等荣幸。姑娘有事不妨说出来,这里人多,定能为姑娘想出办法。” “就是就是,弯弯姑娘有难处你就说,我们给你做主!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我有力,力可足!姑娘可要?” “滚你娘的癞蛤蟆,对弯弯姑娘放尊重点!” “你俩别打架,别惊到弯弯姑娘!” “姑娘可是缺……嘶!臭婆娘你掐我做什么!” “好啊,我说你不回家吃饭,敢情在这看美女!” “唉呦……夫人放手……娘子饶命!” 这场面,给周卓看得咋舌。 弯弯不过几步路,几句话,几个动作,就把这帮人迷的不行,让他们当场嘎腰子恐怕都没问题! 娱乐业的吸金能力果然强大!回头缺银子了,多捧几个出来赚钱! “小女子感激诸位相公厚爱,实在愧不敢当。”弯弯一开口,男人们便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不少人在心中窃喜:“她竟然叫我相公,弯弯叫我相公了!” “小女子来此,与侯府无关,乃是为了这位老妇人。”弯弯袅娜侧身,素手一指张黄氏,动作轻柔若流云。 “说来惭愧,小女子原本便是金牙湾人,本名也是姓张。家中遭遇变故,不幸流落风尘。”她这句话,说的不见哀怨,只有坚强,听得众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奇。 “纵有万般无奈,终归贱业谋生,小女子不能忘祖,不能丢掉祖宗颜面,故而从不提本名与出身。” 众男子纷纷点头,低声交流,他们追了弯弯姑娘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弯弯姑娘姓张,来自金牙湾。 看看,一个花楼中艰难谋生的女子都知道不能给祖宗丢人,再瞅瞅张黄氏,明明是张家的人,还妄图给周家当祖母,也不怕两家的老祖宗半夜找她。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弯弯姑娘宽心,无奈之过,非你之错!” 还有人喊:“姑娘若是害怕,夜里在下愿意给姑娘看门!你祖宗来了,我跟他们聊聊!卧槽!谁他娘的踢老子?哎呦我的命根子……” 弯弯盈盈一笑:“弯弯感谢诸位厚爱,无以为报,只能苦练技艺,提升自我,日后诸位到景旷楼中不叫您失望,便是我能做的报答。”说到这,她话风一转:“小女子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将这位张黄氏带离此处。” “小女子纵然流落风尘,也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实在不能任由她败坏张氏名声。扰了各位雅兴,还请原谅则个。” 众人听的感动啊!一个风尘女子都知道的礼义廉耻,张黄氏却不知道!这恶婆子,真是缺德无耻! 弯弯转身面对周卓,屈膝弯腰不敢对视,将礼仪和仪态玩到极致:“世子爷,张氏女冒昧,不知能否带张家祖母离开?” 张家女带走张家祖母,周家子有理由拦着不给么? 当然没有! “周某感谢张姑娘为我周家解围,此事周某记下了,日后定有所保。”周卓去掉面对风尘女时应有的高姿态,真诚的拱手表示感谢,还称其本姓以示尊重。 穿云侯府的侧门此时打开,一顶小轿子从里面被人抬出来。 侧门内,有人似乎看到一个女子要往外冲,被人拉了回去。这人仔细往门里看,什么都没有,安静祥和的很,想着是天热,自己又看了半天热闹,眼花了。 张黄氏好像终于知道自己错了,羞愧的低着头,被苟晓柳扶上小轿子。 弯弯再次行礼后,没有多说什么,盈盈转身回了自己的香轿,两顶小轿子一前一后的走了。 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群众纷纷散去,三三俩俩的一边谈论一边走。 等人散干净了,周卓也就从侧门回了家。不过轮椅不是苟晓柳推的,而是随便点了个护卫。 他嫌苟晓柳脏:“赶紧换衣服去,洗个澡再来见我。”说完就让人推着他回了东院。 至于墙角里,被两个壮婆子按着胳膊捂着嘴的董姨娘…… 从清晨到现在,周卓出来了大半天,这会着实是累的很了,喝了两口水便上床睡觉。 一觉睡醒,已经是午后时分,喝了碗粥,吃了几口菜,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做。 “系统,恶心我的目的你已经达成了,出来聊聊吧。” 放放不耐烦的问他:“干嘛?”显然,周卓虽然喊了张黄氏奶奶,但让周卓难看的场面却没出现,放放不太开心。 周卓懒洋洋的回答说:“不……不跟你开玩笑。我做了任务,奖励呢?” “没有!” “呵,没有就没有吧,我倒是无所谓的。我在想一件事情,放放你想不想知道啊?” “不!想!” “你想听,那我就说喽,你犹豫什么呢真的是。哎你说啊,我这身体吧,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可能很快就会再去阎王殿。我还真挺好奇的,系统这么既不科学又不玄学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到时候一定好好问问,找个系统使用说明书看看,是不是做完任务只有惩罚没有奖励呢?” 放放没有说话。 但是,周卓好像听到了翻袋子的声音,还有小小声的,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嘀咕声: “五香牛肉干,不给!麻辣的更不给!果冻奶茶冰激凌,哼哼不给!烤串辣条麻花沙琪玛薯片桃酥咖啡红酒龟苓膏抹茶蛋糕不给不给都不给!巧克力…… 嘿嘿,这个可以,给狗男人就要给狗不能吃的东西!” 第19章 图安杰就是李一亮 放放的自言自语,周卓听到了。 看着手里的巧克力,三角形,两百九十克,百分之六十纯度。 是自己爱吃的。 想当年,不论是做明星时,还是做杀手时,巧克力都是很棒的伴侣,高能高热,维持体力。这东西,在他上辈子的生命中,或许比女人还重要。 想吃,但是…… 周卓掰了一块放进口中,细细品味着久违的苦涩味和丝滑感。至于什么狗不狗的,无所谓了。 没法反抗的事情,就不要多想。 就如同自己的内心想法,在放放这小娘们眼里毫无保留这种事,周卓没有任何不适应,也不让自己觉得有任何不舒服。 毕竟无法抵抗嘛,就像细菌,病毒,肿瘤,痘痘,脚气等等之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就在那。 “周卓!”听到周卓心声的放放怒吼:“你把我比作……你是不是想死!” 别的勉强还能忍受,可是脚气是什么鬼!!! “淡定,淡定啊美女。”周卓生硬的转换话题:“话说回来,你这个系统是不是少了点什么?我看别的系统都有个储物空间什么的。你能凭空给我巧克力,想来这种储物空间应该也有吧?” “呵,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当然是有的了。”放放的声音突然从咬着牙变成柔柔的气音:“但是真不好意思呢,人家就是不给你用呢。” 这个结果,周卓也是早有预料。别说给自己便利,这小娘们少添堵就算是开了恩。 接下来,两人进行了一段错综复杂的艰辛交流。 周卓试探放放的任务和目的,放放时不时扔出来一点点消息,像是逗狗时喂两粒狗粮一样。 在零零碎碎的狗粮消息中,周卓确定了一些事情。其中他认为最重要的,这个世界有灵气,只是没有成体系的利用办法。 对于灵气的存在,周卓早有判断。 曾经作为一个超越人体各项能力巅峰的杀手,他最强时,其实也没比人类平均值高多少,堪堪也就是翻倍而已。 可是在这个世界,强大的武者真的是强到不讲道理。 以他老爹周富贵为例,作为八阶武者,最基础的评定标准,就是拔河能胜过八十人。 没错,武者评级,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胜过十个人的力量,一阶,胜过二十人,二阶,以此往上推,最高为九阶。 不少需要镀金的二代三代们,和小朋友拔河,给自己刷个不错等级。 九阶之上,还有超凡及入圣两个境界,历来罕见,据说当世只有张邋遢张道人一个人达到超凡。 周卓一直觉得,如果没有传说中的灵气,以人类自身的体质而言,不可能真的力大如牛。虽说都是投胎重活一次的人了,不过在周卓看来,很多事情还是可以用科学的角度来看待的。 以科学的视角分析玄学的道理,或者以玄学的视角推断科学的论断。 周卓想从放放这弄一些修真,或者修仙类的东西,功法最好,武器丹药什么的也不错。 可惜,这小娘们警醒的很,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最后的结果吗,就是两人聊崩了,各自闭嘴。 周卓正准备睡觉,院子里的小厮突然唱了起来:“团结就是力量……” …… 话说,中午侯府门前的大戏散场之后,事情很快在人们的口口传播和周卓的刻意推动下,传的满炎京都知道。 就连刘治跟新晋的秀女讲讲娘娘后,这个十六岁的大胆少女,都敢跟刘治聊这个八卦。 在刘治看来,这个小丫头胆子大又天真,挺好。在后宫其他娘娘看来,呵,又是个心机深沉的后起之秀。 刘治让人去配合周卓完成后面的事情。 城阳伯府中。 城阳伯世子图安杰,刚被他爹按住揍了一顿。 虽说知道老头没能捞上出去打仗,心情不好,可图安杰还是纳闷:“爹,我今天啥坏事也没干啊,老老实实在家看书练武来着,就连周卓家的热闹我都没去看,你凭什么揍我?” 城阳伯认真想了想,好像是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于是按住图安杰又是一顿揍:“小崽子还敢质问老子了?” 受到二次伤害的图安杰一瘸一拐离开家。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听话挨揍,听话在家读书习武还是挨揍,那不如出去玩个痛快,起码挨揍的时候有了个挨揍的理由,心里没那么憋屈。 安南伯府中。 当代安南伯,名为李一亮,年仅十七岁。 他爹老安南伯去年被安国奸细袭击,身受重伤,临死前让他继承了爵位,并看着他成婚后,才安心闭眼。 毕竟庶子虽多,嫡子就这一个。 李一亮读书累了,看天色不早,便想着去找妻子办点正事。 回到自己院子里一看,妻子果然不在。 也不用下人提醒,李一亮直接往老娘的院子那走。还没进院子,远远的就听到俩女人的笑闹声。 “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 老伯夫人看着一本画册,头也不抬的指着外面:“给你留饭了,自己去吃吧。” 李一亮无奈一笑,又跟自己夫人说话: “娘子,时间不早了,要不……” 现任伯夫人不等李一亮说完话,抢着堵了他后面的内容: “夫君莫急,等我陪娘看完这一段。娘你说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好笑啊,他就不能好好走路么,非要跟个螃蟹一样到处撞。还有还有,他跑起来的时候手一定撑到身后嘛?难道把胳膊当翅膀就能跑得快啊?” 老伯夫人连连点头肯定:“就是说嘛,怎么把人画成这样呢。儿媳你发现没,这孩子笑得时候都是歪着嘴,不怕嘴抽筋啊。” 两人说的不是一个事,好像又是同一个事,反正开心得很。 李一亮试着退后,再退后,一直退到门外,他亲娘和他亲媳妇都没发现。 自从周卓弄出来这种连环画后,世界上就多了两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你们两个,明明一个对我说:“娘以后只有你了。” 另一个明明新婚才不到半年,还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夫君你是我的天!” 呵!都是骗子! 于是乎,安南伯决定去找罪魁祸首算算账。 周卓听到小厮们唱起来“团结就是力量”,心里纳闷,这俩货怎么这个点一起来了? 和放放沟通效果不太理想,他正思考怎么缓和一下双方之间的关系呢。 不过周卓明白,这事可能性不大,难度非常高,谁让他上辈子是个渣男呢。 渣男就要有渣男的觉悟,别想着那些对你爱之深恨之切的美女轻易原谅你。 隔了一辈子都不行! 一被子还有可能。 第20章 纨绔怎么做生意?抢就对了! 侯府右街。 一南一北骑马而来的两人,远远的看见对方,便开口招呼。 图安杰看书少,视力好些,率先发问:“对面可是吾儿一亮啊?” 李一亮闻声识贱人,立刻反问:“对面可是身残志坚小杰子?” 这一轮,李一亮嘴慢吃了亏。 两人来到侯府东门,齐齐下马,把缰绳随手扔到拴马桩上,在“团结就是力量”的伴奏声中,你一拳我一脚的,打闹着往里走。 这一轮,图安杰有伤吃了亏。 蹦蹦跳跳的来到客厅,两人催着小厮快去把周卓喊来,又喊着让厨房上酒上菜,随后,图安杰让小厮送些冰瓜来,李一亮让小厮送盏酥山来。 冰瓜,顾名思义,冰镇的水果。 酥山,在周卓之前,人们用碎冰沙及牛羊乳,加水果或者坚果制作,跟炒冰差不多。周卓来了之后,里面又添了奶油。 作为一个杀手,很多时候,需要利用有限的生活用品,自制高效武器或者工具,所以会做奶油很正常。 上辈子,周卓手下的一个杀手,被人围困在意呆利的某个跑车名城里跑不掉了。这家伙找了个金属加工作坊,三天时间,减肥十斤,并手搓出四个小型喷气发动机,做了个单兵飞行器,跑了。后来申请了专利,大赚一笔,退出杀手界,成为被杀手刺杀的目标。 周卓来到客厅时,就见俩人已经摆了一桌,吃吃喝喝。 “你们俩货怎么来了?” 二人虽然年龄都比周卓大些,可是从小就习惯了听周卓的话。在周卓这,客气是不会客气的,谨慎多少还是有点。 两人不约而同指着对方:“陪他来的!”随后互相瞪眼。 周卓也懒得断他们的官司:“来的也好,刚好看看上个月的账本。” 图安杰猛摇头:“不看不看,看到就头疼。卓哥你只管告诉我我有多少钱就行。” 李一亮投去鄙视:“什么都不学,怪不得图叔父天天抽你。”随后便接过账本,翻看起来。 其实,去年他也和图安杰一样,对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根本看不进去。 嘴比脑子快一点的图安杰开口就来:“你爹……”他原本想问“你爹不揍你?”两个字说出口,骤然想起李伯父年初没了的事,急忙转了口:“你爹我以后靠你养着。” 不等李一亮拳头,图安杰一把按住:“我倒想学这些蚂蚁爬的数呢,问题不是没这脑子么。反正有卓哥在,以后我领兵打仗得回来的东西,都让卓哥帮我运作不就好了。”然后给周卓抛来媚眼:“对吧卓哥?” 周卓摇头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等你爹我没了,留给你的家业迟早被人坑光。” 图安杰猛拍桌子:“这就对了!卓哥你就该学坏点,祸害活千年!” 李一亮一边看账本,一边问周卓:“卓哥,有人盗印咱们的连环画,要不要管?” 周卓:“谁家做的,清楚么?” 李一亮:“河南道王家,江左道梅家在京里的人。” 周卓:“先不管,让他们盗去。河南道和江左道人口多,经济好,正好咱们的作坊产量不足,在那边打不出名声,让他们先去给咱们铺路。” 图安杰眨巴着牛眼:“那以后呢卓哥?不能一直不管啊。”他是有点着急的,因为他的零花钱,就指着每个月和卓哥合伙做的生意呢。 指望他爹那个有名的欠账将军,下辈子钱袋里都不可能有一个铜板。 城阳伯图大洪带兵,讲究的就是个以心换心。他和士兵同吃同住不说,还会竭尽全力让手下的兵吃的好点,穿的好点。 十几年以前炎国没立国时,他带兵从富户那抢钱抢粮,现在不方便抢了,就堵着人家大门借钱,然后说用他的俸禄慢慢的还。 被借的人家也清楚,城阳伯一年俸禄不过几百两而已,欠的账几辈子都还不上,只能低头认栽。 刘治在老兄弟们聚会时,跟图大洪说过替他还了,图大洪当场表示:“凭本事抢~啊借的钱,凭什么还!” 刘治一听,再也不说话了。 其实吧,他是不敢多说。在坐的都是老兄弟,都是为国征战,要是大家都跟图大洪学……国库顶不住啊。 实话实说,图大洪在炎京的名声不太好,但他麾下的士兵各个都不要命,战斗力强到离谱。 推开图安杰的大脑袋,周卓告诉他:“以后肯定要管,但盗版之事,是管不过来的。你放心,只要咱们把质量做好了,把内容搞活了,你就不愁没有零花钱。” 图安杰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其实炎京里也有盗版,只不过卖不动而已,差不多的价格,无论纸张质量,还是油墨的清晰度,都比正版差了一截,谁家傻了才会买盗版。 上辈子搞过假钞的周卓,弄出来不易散染,清晰持久的油墨,再搞搞物美价廉的造纸工坊,小菜一碟。 但是这个亏也不能就平白吃了。 李一亮看完账本,两眼亮闪闪的问周卓:“这个月小杰子有一千二百两,我有一千八百两。卓哥,我有个想法,嘿嘿。” 周卓:“找到人家的仓库了?” 李一亮立刻佩服道:“果然是卓哥,就是知道我!” 图安杰听得满头雾水:“你俩打什么哑谜呢?卓哥,你新本子里,就那个走哪都死人的那个连环画,里面不是说最烦谜语人么?你俩还能行不能行了?” 周卓和李一亮对看一眼,哈哈大笑,笑得图安杰直接怒了:“就我一个傻子是吧?” “圣人云,三人行必有一傻,你也是不可或缺。”李一亮按住图安杰往起来扬的胳膊:“想不想知道怎么来钱最快?” 图安杰立刻不急不躁了,开始端茶递水:“亮哥教我!” 李一亮不要茶,要酒,好好摆了一阵谱才说:“跟你爹学。” “我爹?”图安杰翻身按住李一亮脖子:“好你小子,又占我便宜!” “啊呸,松开松开你个莽夫!”李一亮把嘴挣扎出来:“学你亲爹,不是我这个爹,咱们去抢一票王家和梅家的银当子!” 银当子,俗称当铺。 一般来说,当铺里不仅有银子,有货,还有必不可少的高手护卫。 但是对三个武勋贵二代,三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大纨绔而言…… 不就是打手么,谁家没有似的! 第21章 分赃 明面上看,八大士族之二的王家和梅家,在炎京城中,只有生意,没有势力。 可是两家的银库被盗抢之后,平安县衙,长乐县衙,京兆府衙门,大理寺衙门,太府寺衙门,乃至只管养闲人的尉卫寺衙门,都快被品级相应的官员,把门槛踏碎了。 反而是正经负责炎京治安的巡城司比较安静,去的人不多,去的也是见不到巡城兵马将军的小人物。 虽说没人找,可缉拿盗匪,寻踪查案,维护炎京治安,也是巡城司的本职工作,不得不干。 此时,管着巡城司的贺将军刚听完心腹手下汇报,表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他的桌案边,就放着一箱金子,明晃晃的耀眼。 他旁边的师爷,脸上表情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贺将军喝碗凉茶败火,跟师爷吐槽:“抢就抢了吧,倒是把脸蒙上啊!不蒙脸,也行,那就把活口都灭了嘛。偏偏一个人不杀,只抢东西,还明火执仗光明正大的抢,这让老子怎么处理!真是帮小兔崽子!” 师爷也是一碗凉茶,满腹郁郁:“还把好东西都送到了宫里……好在是偷偷送的,没人看见,不然这事更不好办。” 更不好办,意思是能办,但是麻烦。没到更不好办的程度,那就是很好办。 于是乎,这场震惊炎京城的盗抢大案,只用了三天不到的功夫,就被巡城司迅速侦缉破案。 贴出去安抚民心的布告上说,作案的是青龙山里的一伙土匪,现已被剿灭。 布告边上,还有几颗竹竿挑着的人头,说是匪首。 这几颗人头,董家人过来看了看,都认识,正是前几天跟着张黄氏去穿云侯府闹事的那些个。 如此吓人的案子这么快就被破掉,还砍了匪首的人头示众,百姓们纷纷为巡城司喝彩。巡城司上下人等更是开心,这一趟案子不仅好办,还分了银子,得了功劳,增了名望! 出街巡逻时,百姓看见他们,笑脸都真诚了许多! 王家和梅家在炎京的主事人,收到巡城司的结案告知时,尽管满心怒火,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让这事是他们先盗印了那三个纨绔的画册生意呢。 他们能想到那三个纨绔要报复,只是没想到报复的这么直接,这么干脆,更没想到,明晃晃摆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上到皇帝,下到巡城司的兵马,甚至是巡城司的狗,都好像没看见一样。 包庇偏袒的跟动手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至于董家,他们是打死都不能承认,那几个人头是董家的人。张黄氏去侯府闹,还属于家事,董家的人要是明面上参与了,便是扰乱侯府,蔑视权贵。 人分三六九等,在这个年代,可不是说说而已。 皇族、贵族、世家、豪门、寒门、庶民、布衣、平民、盲流这层层划分下来,每一层都有自己的待遇和地位。 这里多说一句,所谓寒门子弟,是指没落的贵族、世家、豪门家庭,可不是什么人都称的起的。人家祖上阔过,只不过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大门不怎么开了,才成了寒门。所以你看,历来有点名气的寒门子弟,不论科举还是做生意,总能找到点关系。 人家祖上玩了命拼出来的成绩,还不能让子嗣家眷享受点特权,遇到事情,和布衣百姓,甚至和盲流一个待遇,恐怕这世界上造反的事情都会少很多。 所以说,要是哪天把不平等阶级真的消灭干净了,可能真能达成天下太平的史诗成就。 董家在关内道,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在炎京城中,只能算是豪门董家驻京办事处,连贵族和世家都算不上。扰乱侯府的罪名一旦被敲上了,又得送几个人头出来伏法才行。 盗抢案落下帷幕,虽说大头分给了皇帝,又分了一半给巡城司,三个真正办事的纨绔一人只分到两万两银子,他们也知足的很。 图安杰带着银子回到家的时候,很是惴惴不安,他怕挨揍。 正指挥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小厮们想办法把银子藏起来呢,城阳伯图大洪笑眯眯的来了。 “儿啊,来让爹看看。” 图安杰看到老爹脸上的笑,明明温暖和煦又灿烂,可怎么看都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他看看还没藏起来的银箱子,再瞅瞅老爹,索性拉过来一把长凳,自己把袍子往上一撩,裤子一褪,往长凳上一趴:“爹啊,来吧,只要别动我银子,你今天打死我都行!” 图大洪今天本来没打算打孩子的,可是此情此景,不打一顿,似乎又辜负了儿子的好意? 噼里啪啦一顿后,过了瘾的图大洪一边喝茶去热,一边指挥着护院把银箱子搬走,一边跟支棱着尔康手的图安杰说:“儿啊,这次的事情,你办的不错,有你老子的风范,不愧是老子的种!” 这小崽子,还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三个做了什么呢。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城阳伯出马,谁能悄没声的,把那么多东西送到宫里去。 图安杰愣了:“那你还揍我?” 图大洪朗声一笑,笑声中透出些被遮掩的尴尬:“这不是习惯了嘛。” 图安杰奋力想从护院手中挣脱,怎么都挣脱不掉,只能放声大喊:“那你别动我的银子!这都是我辛辛苦苦弄回来的!” 图大洪正盘算着自己拿到的一万两辛苦费,和这里的两万两,这三万两银子分给谁家。这么大一笔钱,能用些日子了。 听到儿子的喊声,被打断了思路,瞪眼就想骂娘,可是多少有点理亏,想着抢儿子的银子总要有个说得出去的借口,毕竟儿子跟那些个富户不同,儿子是亲的。 咱们这位城阳伯便吼着说:“儿啊,你还年轻,这些银子太多你把握不住,爹替你把握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他吼完就要走,走到银箱子边上,突然良心发现,从里面取出来个五十两的银元宝,掂了掂,又扔回去找了个十两的出来,扔给图安杰:“别说我这当爹的不给你零花钱啊。”随后带着箱子扬长而去。 捧着仅剩的十两银子,图安杰欲哭无泪,陷入人生思考: 我是亲生的么?一定是亲生的吧,不然老爹也不能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好在老爹不知道我在卓哥那还有生意份子,这事一定要瞒的紧紧的! 殊不知,他老爹也在盘算:“要不要跟小卓说说,以后把分给安杰的银子直接送我这来?” 纠结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城阳伯终于下定决心。 第22章 足浴祖师李一亮 城阳伯图大洪的最终决定,图安杰的那些生意自己还是不动了。 作为底层士兵出身,被周富贵看重,又搭上刘治的快车,功成名就被封城阳伯的图大洪,对自己的发家史,有他自己的看法。 图大洪认为,自己武力一般,脑子也一般,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运气好,更重要的,是手下将士用命。 自己的成就功业,是老兄弟们用命换来的。 当然,这种想法他不会说出去,一来武勋都是如此,领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不想与众不同。二来,自己拿到手里的好处,自己知道就好,说出去了不好,要是真有人觉得自己欠他们的,上门讨要,总不能把这个伯爵拿出去,一人当一天吧? 自私点想,万般都是命。 所以,自己必须为手下做些什么,多做些什么。 打仗时,他可以不要脸的坑蒙拐骗,让手底下的兵吃好点穿好点,闲下来了,就要为老兄弟的家人们做点事情。 他也不是所有战死的老兄弟全都帮,只看家里困难的,都在暗中帮一把,帮着买些地,或是盖个房,弄些实实在在的产业,从不直接给钱。 图大洪这些年的俸禄,打仗得来的战利品,皇帝给的赏赐,基本都花在这些地方,以至于他连续弦娶婆娘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更别说纳妾养小了。 大家都以为他图大洪对士兵好,是为了增强战斗力,却不知,在他心里,他是在报恩。 打了大半辈子仗,那些跟着自己征战或死或残的士兵们,自己必须照顾他们,可怎么也要给儿子留点什么。 照顾老兄弟家庭是自己的恩情债,不是儿子的。 原想着,等自己死了,自己这个世袭罔替,与国共休戚的爵位回头留给儿子,一年几百两的俸禄,加上逢年过节的封赏,怎么也够这小子用了。没想到,这小子傻是傻了点,但傻人有傻福,跟着周卓和李一亮伙着做起了生意,做的还不错。 既然是他的运道,以后还是让他自己用吧。 想到这,城阳伯忽然又觉得手痒,十分想掉头回去再打一顿,辛苦许久,才忍住这个冲动。 另一边,安南伯李一亮带着他分到的银子,来找周卓。 “卓哥,你不是说还有买卖可以入伙么?” 周卓踢了脚银箱子,脚尖疼的厉害。 放放那小娘们这两天净找麻烦,找着吵架,吵不过就玩赖的,把周卓的痛觉敏感翻了不知道几倍。 上辈子接受酷刑训练时,都没现在轻轻踢一脚银箱子疼得厉害。 好在他忍痛能力顶尖,缓缓坐回轮椅,感受着空气摩擦咽喉时的刮刺感,慢慢开口说话:“人最原始的本能,一个是生存,一个是繁衍。只要能满足这两者之一的事情,都能让人感到快乐,愿意为之消费。所以啊,能做的生意有很多,亮子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让我想想啊。”李一亮丝毫没看出周卓有什么异样,端着茶盏送到嘴边,一点点舔食酥山。 也就是在周卓这,安南伯李一亮,才能放松下来,表现出不成熟的十七岁少年本性。 在家里,他是老娘和妻子的顶梁柱,在外面,他是超品的伯爵大人,都只能是大人模样。 周卓看着李一亮吃冰消暑,吞了口唾沫,挪开视线不再看他。自己也想吃,奈何呼吸都是一种疼。 听着脑海里放放那得意的笑声,周卓仿若未闻,默默感受着空气在体表的流动。 他在想,要是上辈子杀手训练的时候,自己的皮肤,自己的神经有这么高的敏感度,恐怕业务水平能上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业精于勤荒于嬉,感谢放放这小娘们帮我恢复训练! 这个诚挚的想法,让放放的笑声从得意变成气急败坏,只听到她那边啪啪啪一通操作声后,周卓感觉到身体恢复正常,立刻让小厮给他也送来一盏酥山。 李一亮嘟噜噜喝光化掉的酥山,瘫在摇椅上晃悠着,叹了声:“还是你的日子过的舒坦。” 享受了几个呼吸后,他坐起来说正事:“卓哥,卖酥山你觉得可行么?” 周卓摇头:“技术成本太低,综合成本太高,百姓消费不起,富户用不着去外面吃。” 无论是冬日储冰,还是硝石制冰,成本都不低。 他在青龙山基地中有不少东西,随便拿一个出来,投入大规模量化生产,都能赚到大把的银子。只不过他既不缺钱,也无意改变这个世界,只想着顺其自然的享受人生。有些事该发生的时候,他不躲,比如和皇帝合伙降低读书成本,以及搞点火药毒药,培训些刺客什么的增强老爹的安全。 可让他主动去做事,他懒。 所以就让李一亮自己想吧,想出来就做。 李一亮重新躺回摇椅,口中喃喃着“生存繁衍,色即是空,衣食住行,空即是色”。嘟囔了许久,突然跳起来大呼小叫:“我想到了!卓哥,我想到一个好生意!” 见他这么兴奋,周卓来了兴趣:“猴吃桃子都没你能跳。有想法就说呗。” “衣食住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李一亮抬起一条腿比划着:“卓哥你说,咱们要是找些个正骨的大夫,让他们培训出一批专门洗脚的人,哈!卓哥你想,咱们走路累了,让丫鬟按一按脚,是不是舒服的很?京中靠两条腿吃饭的人这么多,他们就不累么? 对吧! 咱们开个店,哪怕一人一次只收二十文,只要有五十个客人,就是一两银子,一个月能有三十两。 不行,二十文低了,我想想…… 车马店一个小二一个月的工钱是五六钱的样子,也就是一天二十文。车夫马夫能翻倍,扛包的只要肯出力还能更多些,算是一天五十文吧。 他们一天吃饭算好点,九个包子,二十七文,再给家里留二十文,如此还剩三文,一个月能剩九十文。我便按照他们一个月按脚两次来算,那就一次收四十文吧! 如此,一天五十个客人,一个店就能赚二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六十两。去掉十个按脚……给人按脚的应该叫什么好……” 周卓在旁边默默提醒:“技师。” 李一亮眼前一亮:“对对,就叫技师,有技术的师傅!给他们一人一天固定十文底薪,每按一个脚发十文……不,五文奖励,如此一人一天发三十五文,十人三百五,一个月十两,再刨去店面成本,管理成本……” 听着李一亮嘀咕着算账,周卓无语失笑。 要是这事真办成了,李一亮岂不是成了足浴行业的开山鼻祖? 日后每个足浴技师,学艺前先对着李一亮的官服画像拜一拜,点上三炷香,说一声:“请祖师爷安南伯保佑。” 每家店开工前也点三炷香,收工也来三炷。 关老爷也就这待遇。 这画面,周卓怎么想都觉得欢乐的很。 等李一亮嘀咕完,目光灼灼的问周卓:“卓哥,你说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这家伙,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合算了成本,连目标客户,甚至目标客户的消费能力都算计了一遍。 看着他资本家的嘴脸,想着以后足浴行业拜祖师的场景,周卓决定给他些提示: “别总惦记人家那点包子钱。” 第23章 场面人的场面事 “一个行业,只做最基础的事情,能赚,但是不够多。” 真资本家周卓给封建贵族安南伯李一亮传授知识:“想要赚得多,就要看这个行业的增值内容是什么。比如你刚说的按脚,咱们就叫它足浴行业吧。首先,在技师人选上,就不能只要男子。你刚才不是还在念叨色即是空么?” 李一亮愕然睁大了眼:“要女技师,那不成花楼了?” 周卓摇头:“是不是花楼,看的不是里面的服务人员是男是女,而是看服务内容。再者,足浴店,足浴只是基础,从足浴中衍生出的其他服务才是赚钱的重点,比如泡脚桶里加一些养生的药物,再宣称这种药物可以通过按摩起到更好的作用,我问你,这种附加的额外药物,收钱么?” 李一亮猛点头:“必须收啊!既然主要客户都是男性,那就再来点固本培元的养肾药!” 周卓竖起拇指:“孺子可教也。咱们继续说,既然按了脚,客户如果提出其他地方也按一按,你觉得按是不按呢?肯定要按,对吧。但是会全身按摩的技师,和只会按脚的技师,水平能一样么?水平有高下,收费能一样么?” 李一亮嘴角挂到耳根:“卓哥,还说我惦记人家的三文包子钱,你这是给人家一文钱都不留啊!” 周卓上线资本家嘴脸:“此言差矣!亮子你想,他们的零用一般花在哪里?不是赌坊就是酒馆对吧?那些地方对家庭,对个人都没什么好处。而来咱们足浴店,把钱花到这,买到的是什么?是健康!” 李一亮立刻附和:“对!还都是野花送上的健康!” 周卓指着李一亮:“狭隘!” 李一亮反驳:“本能!” 两人又说了一阵,把开足浴店的事情确定下来,随后便是李一亮出钱,周卓出人出力,两人五五分成,立刻开始行动。 按说足浴店李一亮全资投入,占得份子应该多一些,可他手里没人可用,也没有周卓的生意头脑,只拿五成,也是心甘情愿。 最后,周卓取了店名:“这个足浴连锁店,以后就叫亮子足浴。”不管李一亮怎么反驳,怎么不乐意,都这么定了。 聊完事业,李一亮又说起一件事:“卓哥,一会我带三千两回家。” 除了俸禄拿回家,生意上赚的钱,他也和图安杰一样,都放在周卓这里。 周卓上上下下扫了李一亮好几遍,直看得他心里发慌,才笑吟吟问道:“准备动手了?” 李一亮颓丧的趴在桌上:“不动手不行了。我都成了陛下特旨不用上朝的伯爷,再让他们这么闹下去,我家真就要成大炎国第一个彻底落魄的勋贵了。” 皇帝前些日子,曾给安南伯下了一道恩旨,说是念其丧父,且未满十八,暂时不用上朝,也不用领具体职务。 这旨意,听起来是皇帝体恤臣子,其实细细一琢磨,什么时候让上朝,什么时候给职务,都没说。 所以潜台词是:朕不想见你。 看李一亮丧到不行的样子,周卓问他:“要不喝点?” 李家的事,周卓一清二楚。 已故的老安南伯李犇,在他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头有个弟弟。李犇年少时,正处于梁国末年,地里的收成交了税,还不够一家人吃的。 这种环境下,老二一般都挺憋屈,要和老大一样干活,还不能受到老三的优待。原本这也不算什么,梁国强征农户当兵时,他爹娘藏起来老大和老三,把他推了出去。 这一推,推出来个安南伯。 李犇功成名就,前几年衣锦还乡时,将父母接到炎京。这对没什么见识又很固执的老夫妻,深信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又迫着李犇把老大老三也给接了过来。 若是李犇一直活着,家里他的地位最高,倒也没事。可是他去年被安国奸细偷袭不治,家里的事就开始乱了。 李家老夫妻俩觉得,既然没有分家,老二打下来的家业,就是全家共同所有,按照新学到的场面话说:这都是公中的产业。 而长子,才是继承家业的合理人选。 李一亮一口烈酒,一口芥末萝卜皮,呛的眼泪直流:“我爹硬撑着一口气,受了那么长时间的罪,硬是不闭眼也要看着我继承爵位,就是怕我家那俩老的,把这个爵位给祸祸没了。” 这老夫妻俩,别看没什么见识,却倔的很,硬是把他们心中最合适继承家业的老大一家子,弄到安南伯府的中院住着,让李一亮他娘搬到东院和他一起住。 李老大一家心思更坏,把李犇留下来的两个庶子放在老夫妻跟前养着,说是体谅二弟妹心情不好,不让她操劳。 都不用揣测的太过恶毒,也知道这个李家大哥,惦记上了安南伯这个爵位。 要不说懂得事情越多,越知道敬畏。李老大就是吃了没文化没见识的亏,蠢和毒的不讲道理。 安南伯住在安南伯府的侧院,这事在京城里成了个笑话。 可这种事属于家事,就算是皇帝看不过眼,也管不了。所以皇帝才给李一亮那道恩旨。 擦了眼泪,又有新的出来,李一亮索性也不擦了:“卓哥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没见过那俩老的,更别说什么大伯三叔,还有一堆堂哥堂弟,堂姐堂妹。不动手,只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现在他们想用我两个庶弟拿捏我娘,我不忍了!” 周卓问他:“三千两当诱饵,够么?” 李一亮嗤笑一声:“他们那点眼光,三百两其实就够。不过他们让我家不安宁,我就先让他们安宁不起来!我扶老三一把,让他嘚瑟起来,看看他愿不愿意把他的钱给他大哥花。” 周卓乐了:“到时候你把东院的门一堵,隔墙看他们热闹。不如这样,足浴店的份子,给贺叔分一成,给巡城司分一成。然后在店里给你三叔一个差事。开店的,总有地痞闹事嘛,就让他去跟巡城司打交道。” 李一亮眨眨眼,想了想那时的场景,三叔接触着三教九流的人不说,还成了能跟巡城司说上话的场面人,偏偏回到家要跟大爷一样什么都不干,只会吃喝拉撒的老大请安,还要把钱上交给他。 嘿嘿,到时候,三叔要是能忍得住不使坏,才是见鬼。 想到此处,李一亮怪笑着端起杯子敬酒:“卓哥,还是你够坏。” 周卓淡定接受夸奖:“承让,承让。” 两人推杯换盏间,忒呼楞敲门进来。 “少爷,关内董家的人进京了。” “来的是谁?” “董家四子,和户部郭侍郎家定亲的那个。” 第24章 对穿越原因的分析 户部侍郎郭放,乃是前梁旧臣,改朝换代时投靠了董家。 户部可是管着炎国钱袋子的重要部门,尚书名为钱武勇,其父亲是刘家的老管家,如此出身,对皇帝自然忠心。 郭放,便是八大士族插在户部的眼线。 “郭放那老货快七十了吧?”李一亮满眼八卦:“董老四娶他女儿还是孙女?卓哥你记得没,安杰常说的那句‘长得好,人生好’,说的就是郭家的两个女孩,一个是郭放的幼女,叫郭好,一个是嫡孙女,叫郭章。那个郭好,好像还不到十三岁吧?” 周卓问他:“老树开花又不是稀罕事。我记得安杰前几年就求着他爹去郭家定亲,怎么,一直没去么?” 李一亮耸肩:“阵营不同,图叔肯定不愿意。再说了,人家是书袋子里掉出来的文化人,全身里外都染的是墨,看不上咱们这些土黄土黄的,泥腿子出身的勋贵。” 忒呼楞汇报完事情,退了出去,李一亮也没向周卓多问董家的事。 说起来,李一亮已经是伯爵,周卓还是个世子,但李一亮对两人的关系定位十分明确。周卓解决不了的事情,他更无能为力。要是有他能出力的地方,周卓也不会跟他客气。 不打着关心的旗号,去打听朋友的私事,这是做朋友的边界感,李一亮一向保持的很好,这点让周卓很喜欢。 两人又喝了几杯,眼看要到正午饭点了,李一亮怕老娘和妻子担心,说是回家再吃一顿去了。 这俩女人,他在跟前,就一个抛夫一个弃子,不在跟前,又惦念个没完,也是难伺候的很。 送李一亮离开后,周卓带着微醺的酒意,在东院里转了一圈,热风一吹,烈日一晒,把袍子一撇,光着膀子晃着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溜溜达达,感觉甚好。 在脑子里喊了几声“放放”,想趁着酒劲再跟她斗斗嘴呢,放放都没搭理他,周卓就开始盘算起这几天斗嘴的收获。 要是只有惩罚没有收获,周卓也不会故意招惹放放,他这人利己的很,没好处的事不做。眼光也挺长远,现在付出代价,未来收获好处的事,觉得赔率够高,只要不搭上命,就可以碰一碰。 说白了,这人骨子里有点赌徒的特质,要是没这点敢赌一把的性子,上辈子也当不了杀手和明星的两界双顶。 把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周卓对放放的身份和让他穿越到此的目的,都有了个判断。 放放来自一个名为“前线战略服务事务部穿越事务管理局”的组织,可以简称为“穿管局”。从名字可以判断,这个组织正在为一场战争服务,所以穿管局的任务,一定是为战争提供资源,要么是武器,要么是人力。 穿管局所属于的势力,面对的敌人非常强大,强大到地府这种传说中的鬼神都不是对手的地步。 他们的目的,是以穿越的手段,攫取另一个世界的资源,培养出传说中的强者,还是让穿越者将到达的世界发展成一个战争基地,信息不足,周卓暂时没办法确定。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放放把他弄过来,目的是让他推动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 放放曾说:“老娘要是不管,放任这个星球往修真向发展,他们能穷死,累死,后悔死。” 这句话透露给周卓的信息挺多。 首先,穿管局可推断出一个星球级别文明的发展方向,并且有影响和改变的能力。这种推断力量,可能是时间,可能是量子纠缠,也可能是周卓上辈子只听过没接触过的因果玄学。 看来要找那帮道士要些道家典籍好好看看了,佛家的不妨也来一些。 其次,炎国所在的世界,是个星球,这颗星球按照自然发展,会走向修真文明。 想想老爹只靠着肉身力量,就能做到比八十个人力气还要大,听说张道人可以在两座山头间滑翔,好像这种发展方向也挺正常。 第三,这颗星球的修真资源应该不多,不然不会因为穷和累而后悔。 结合穿管局在为一场战争服务,意味着这颗星球的修真资源无法培养出他们需要的强者。周卓认为,这就是放放需要自己推动科技发展的原因。在他已有的知识体系中,可以预见的科技类武器,毁灭个行星不是大问题。 至于修真文明中,阶级划分更深更强,普通人在修真者眼中和虫子没区别,而科技向的发展,对底层百姓的生活会相对而言友善一些,这肯定不在那个小娘们的考虑范围内,周卓不觉得她会有这么善良的想法。 因为周卓自己就是这种人。上辈子不过有了比人类平均值高一倍的身体素质,看待普通人时,就有了俯视的感觉,何况放放这种能力更强,性格更古怪的家伙。 个体力量决定看待生物的视角,比如看到猫会想揉,看到老虎会想跑。 还不一定能跑掉。 最后,也是对周卓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尽管这个世界有超越人力极限的强大武者,但是修真资源有限。有限,代表着虽然少,还是有。修真,对人类个体的提升绝对超过科技,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寿命。 医疗技术管不到端粒体分裂,修真手段却可以。 老爹那种八阶武者,只要不作死,活个一百出头没问题,张道人在前梁朝之前就躲在山里看书,现在起码一百二十岁往上。 既然有条件,就要想想办法搞搞修真了。 张道人或许已经开辟出修真道路,只是这人太难找,即使找到,也不一定能获得他的指点,因为没把握控制住他,就没把握得到他的知识。这种随机性太高的事情,周卓认为不到最后,暂时不用尝试。 还是要跟放放打好关系啊,起码这小娘们还算好哄。 或者说,自己对她有利用价值,有价值,才有提要求的资本。 想到自己的价值,周卓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这个破系统分配个见鬼的客服,会用了十五年时间。 因为,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恰好就是系统需要自己做的,青龙山基地里的东西如果拿出来,绝对能在这个世界引起一场认知颠覆风暴。 周卓没想过主动改变这个世界。 他一向认为,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难度太高不说,还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不符合他这辈子的生活目标。基地里那些东西,周卓想着让自己生活的舒服些,安全些才搞出来,没想到反而便宜了那小娘们。 我吃了这么大个亏,她应该很得意吧? 她为什么现在出现呢? 是她的任务到达某个关键节点,不得不出现,还是事情发展出现偏差,需要她这个客服来纠正一下? 总不能是来找我再续前缘,谈恋爱的吧。 甩甩头,把放放那张明艳且放肆的笑脸从脑子里甩出去。 放放的真实目的,现在只有猜测,无法证实,即使能证实,也是很久以后才需要应对的事,不着急。 现在,周卓想做的,是迎接一下新朋友,那位远道而来的董家四公子。 “忒呼楞。” “少爷。” “我记得长乐县县令也是个姓董的吧?” “是,叫董素铭。” “走走,跟我去趟长乐县,咱们给董四公子布置个欢迎仪式。” 第25章 围观医患纠纷 这次出门,周卓没有坐轮椅。 被放放折腾了几天,虽说承受了些“微不足道”的折磨,体质倒也恢复不少。已经多年没怎么出过门,周卓来了兴致,想着散散步。 忒呼楞看看天,烈日当空,再看看兴致昂然的少爷,干脆让手下把轮椅什么的都带上,悄悄地跟着,他自己迅速在跟上少爷的步伐。 尽管刚陪着李一亮喝了几杯酒,周卓也没有醉意。他这种武将家庭出身的男孩,小时候喝奶,都是要配着酒的,只是这些年身体不好,很少喝而已。 况且,这些果酒米酒,在周卓看来不过消暑的饮品而已。 时值午后,正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街上行人较少,树下的凉茶摊子和棋摊,卦摊人可不少,一个个光着膀子摇着扇子端着碗子大吹特吹。 周卓顺着这群人走,听到有兴趣的,还停下来“呦”“呵”几声。给他搭个台子,完全能当捧哏。 就这么一路来到长乐县衙,想着董县令怎么说也是一县父母,这会不是在纳凉就是在赏花。却忘了在这炎京城里,父母的头上还有爷爷奶奶,乃至十八代祖宗,还都是活祖宗,所以董县令这会也忙着呢。 县衙大堂,“洁仪奉公”的牌匾下,大门敞开着,门里站了两排共八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公案上坐着位消瘦至极的绿袍官员,这位官员头上的乌纱帽都宽的厉害,盖在他眉骨嶙峋的额头上,时不时就要往上推一下。 门外面,围了许多百姓,这些人也不嫌热,一个个抱着膀子伸着脖子往县衙里面看,还嗡嗡嗡的小声讨论。 再往里面看,大堂上跪着不少人,左边一波右边一波后边还有一波,中间躺着两个,一个还活着,一个脸色,显然是没气了。 左边跪着的一老一小两个男子,应当是被告,大堂中又有死人,按理说被告应该是慌乱的。可这二人,小的那个满脸义愤,老的那个淡定自若,都没有惊慌模样。 右边跪着的足有五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硕汉子,又是在原告的位置,可不知怎的,他们看起来,要比被告慌张的多。 在后面的,是一对瘫在那里的老夫妻,一人握着死者的一只手,神情呆滞麻木。 另一个也躺在地上的,时不时偷偷的把自己往旁边挪动,应该是嫌和死人躺在一起有些晦气。看他口歪眼斜,手臂颤抖,下肢无力的样子,似乎是个中风的患者。 好奇心旺盛的周卓见有热闹看,二话不说,就往人群里走。忒呼楞打了个手势,几个暗中跟随的周家护卫立刻挤进人群,肩膀晃了晃,在旁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挤出来个带通道的前排贵宾席。 大堂上,董县令一边听着原告被告们讲述经过,一边烦躁的抠着惊堂木。 一块松柏制成的惊堂木,侧面早已被抠的油光锃亮不说,还有道明显的凹痕。看得出,这位董县令经常处于烦躁中。 周卓听了一会,觉得这案子还是个挺有意思的案中案,连环案。 左边的一老一小两个男子,是两个大夫。 小大夫中午外出觅食,见有人倒在医馆外。他回头看医馆中没有闲人,又是救人心切,便独自上前施救。几根银针扎下去,那人被救起来后,不但不感谢小大夫,还说他身体好得很,小大夫纯属多管闲事,转身就走。 初出茅庐的小大夫不以为意,还拉着袖子嘱咐了那人两句,告诫其不能生气,不能油盐过重。 那患者离开医馆,回到镖局,看徒弟没有练功又在偷懒,拎着鞭子就要抽徒弟,结果刚扬起来手,啪塔一下,又倒了,撑着一口气说他刚被医馆的小大夫扎过针后,昏迷不醒。 镖局里的人一听,怒了,把人抬上就往医馆走。到了医馆,这帮镖师莽夫一边催着大夫救人,一边推推搡搡的要个说法,问医馆的人为什么要害他们家镖头。 这时,老夫妻带儿子来医馆就医。见医馆里“热闹”的很,老妇人也是出于帮老大夫解围的好心,就说能不能帮她儿子先看看。 中风镖头的徒弟,也就是那个偷懒不练功,差点被镖头用鞭子抽的小镖师,是个十七岁的莽撞人。他心中也知道,师父成这样,有他的功劳,所以一心想把事情闹大,好分散大家注意力,别找到他这。带头在医馆闹事的就是他,此时又对老妇人出言不逊起来,甚至还想动手。 老妇人的儿子虽然生病,也不能看着母亲被打,上前阻拦,无意中碰到小镖师胯下。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几个镖师立刻将年轻人围住,一人只是一拳,这年轻人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县尊大人!”大堂上,小大夫直挺挺的跪着,气愤的指着几个镖师:“要不是他们拦着,能让我家师父或者我施救,死者根本不会死!他们打死了人,阻止我们施救,却还有脸告我们,分明是诬告,还请县尊明察!” “你放屁!”小镖师差点跳起来,迅速被两根水火棍压在肩上,仍然大喊:“要不是你这庸医把我师父害成这样,我们兄弟岂能找你们麻烦?我们不来找你们,又怎么会跟那小子起冲突?不起冲突,我们怎么会打他?拦着你们两个庸医,也是怕你们继续害人,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打!” 老夫妻在后面跪坐着,男人握着死者的手一言不发,妇人不停低声喃喃:“是娘害了你,是娘害了你……” 小大夫还要辩解,便老大夫一个眼神按住,气鼓鼓的憋住了。 县令董素铭用力抠了下惊堂木,克制着心中烦躁,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尔等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可不是真的想听这帮刁民把具体经过给他一五一十说个清楚,右手已经从惊堂木上,挪到签盒上,两只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挖来挖去。 怎么看,都是那对老夫妇最好欺负,偏偏二人是干干净净的苦主,年纪又大,打出来个好歹,万一被上级问起,不好交代。 此时,师爷满头是汗的从后堂跑出来,拿着一张纸交给董县令 董县令扫了一眼,立刻焦躁加倍。 第26章 做个有良心的县令不容易 纸条上写着,几个镖师所属镖局,乃梅国公府上的产业;两个郎中所属的医馆,馆主是朗太医的学生。 朗太医虽只是个普通太医而已,可太医院,被皇帝牢牢把控,没有任何势力能插足进去。 也就是说,太医院,是皇帝的地盘。 只有唯一受害者,死者一家三口是纯粹的百姓,没有任何背景。 此时,只要董县令判个意外,让镖局给老夫妇赔些葬儿子的钱,以不追究镖局方为条件,让他们不找医馆的麻烦,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董县令握着纸条的手在抖,眼睛里的血丝,已经红的发赤,额头上的汗一溜溜的往下淌。 他粗暴的扯开自己官服的领子,露出肋条清晰的胸膛,在他薄薄的皮肤下,可以清晰看到心脏在跳。 董县令董素铭迟迟不发一言,顶着烈日酷暑,在这看热闹的百姓烦躁起来,嗡嗡嗡的议论着,对着大堂内的众人指指点点。他们看向董县令的目光,有同情,有嘲讽,有期盼,有愤怒,也有怜悯。 二愣子忒呼楞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问周卓:“少爷,这事是那个小郎中的错吧?毕竟都是因为他才有后面的事。” 周卓白了眼忒呼楞,也懒得跟这混人讲这件医患纠纷里的人情世故和法理道德,只给他说: “你记住了,如果以后你的手下中,有一个人,像这个小郎中一样,是个好人,他有责任,有理想,有冲劲,不被规矩约束,往往能在规矩外立功甚至创造奇迹,遇到这种人……”说到这,周卓微一停顿,话风猛转:“第一时间给我踢掉!干掉!绝不能留!” 忒呼楞啊了一声,抓着自己的鬓角满脸疑问:“为什么啊少爷?不是说能创造奇迹么?” 要是换了苟晓柳和紫玲在,此时早明白周卓话中的含义,可惜苟晓柳去青龙山基地中例行巡查,紫玲管着一堆生意,已经很久没陪着周卓伺候。看着自己这个贴身护卫,管着周卓手下情报机构和武力机构的忠心打手,周卓不得不亲自给他解释: “你记住,这种人的成功,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运气好。但是,他的运气好,不是你的,也不是团队的,更不是小爷我的!他打破无数前辈用血,用命制定的能保护团队的规则,成功了,他是英雄,不成功,一个团队都是狗熊,是熊皮,熊掌。你想想,他如果真的本事很大,不能在规则内把事情做好么?就像这个小郎中,不能把那个瘫子哄到医馆,或者找到他亲属再治疗么?就在医馆门口,他一定要比别人跳脱,当街救人么?” 忒呼楞边听边思考,鬓角上的毛发都揪下来不少,忽然恍然大悟,小声说道:“我明白了少爷!这种人就像是个火线,咱们的团队本来就是火药桶,不留神就被他给炸了!” 主仆俩聊天时,董县令连着喝了三壶凉茶,才克制住心里冲动,对两个郎中开了口:“此事终归因你们而起,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小郎中一挺身子就想开口,被老郎中一指头点在后腰上,立刻泄了力气,软软的又跪了下去。 老郎中对县令拱手,又指了下那个嘴歪眼斜,躺在一旁的镖头:“县尊大人明鉴,此事并非因我这徒弟而起,而是因为这位镖头当街发病而起。他突发心痹,此乃气虚血瘀于心,但凡学医者都知道,若不及时救治,不出一刻便死。被我这徒弟救活后,不让继续治疗,又不遵医嘱,导致中风,因言语不便,表述不清,导致几位镖师误会,来我医馆闹事,才让前来求医问诊的小哥横死当场。” “此事,我这徒弟的确有错!他第一个错处,是当街救人,这不符合我们医馆规定,在医馆外,非请不得施展医术的规定。” “第二个错处,乃是救人后,不曾与患者讲明厉害,任凭患者自由行动,导致风疾并发。此行为,同样违反医馆规定。” “他的第三错,就错在救人时,未曾等到患者家人到来便施救,亦不曾与患者家人沟通,阐明此病要命之处,由此引发后续风波。这同样违背医馆规定!” 老郎中越说,声音越是铿锵有力,反而一众听者越听,心里越是有种莫名的恐慌:难道自己万一突发疾病时,没有及时赶到医馆,也没请郎中到家里和家人沟通,倒在街头,身边就算有个能救命的郎中,他也不会救自己了? 这不是要横尸街头了? 有人立刻就喊了起来:“你们这规矩那规定的,你们开医馆的,到底是救命还是要命!” 老郎中侧身对着大堂外:“我们身为医者,自然是要救命!”随后一脸苦笑的指着几个镖师,声音苦涩:“可是我们自己也要活命啊!” 暴躁的小镖师一听就不干了,顶着肩膀上的水火棍大喊:“明明是你们这些庸医把我师父害成这样,怎么还成我师父的错了?” 听听,不是郎中的错,就是他师父的错,总之他虽然打死了人,也是没错的。 “聒噪!”董县令一声怒斥,小镖师重新被水火棍压到地上,不再出声。 小郎中此时腰上的麻痹感缓解,身子一弹,又想跪直了说话,结果又被老郎中一指头刺在后腰,软了下去。 这案子,此时已经很清楚了,小郎中救人,被救的镖头到家被徒弟气到犯了风疾,几个徒弟没弄清楚原委去医馆闹事,殴打死者一家,导致死者死亡。 怎么看,都是这几个镖师的错。 可是…… 董县令又烦躁的扯了扯衣领,恨不能自己没当过这个官才好。 说是一县之父母,还是额外加品级的,威风的很,实际上不过是个伺候祖宗们的跑腿,还要背着黑锅伺候。这还不算,家里边还要求把炎京城里的各种消息传回去,上至皇宫里的吃喝拉撒,下到百姓们婚丧嫁娶。 就他娘的简直了! 董县令自付,若是自己能做个糊涂官,也不至于过的这么艰难。可百姓的崇拜和做成实事的成就,让自己小心翼翼的坚持着心底的正义。 上任前的董素铭,本想着烧了自己这身肥肉,也要做个铁骨铮铮的好官,才不枉费家族为他活动得来的这个荐官。 当了三年官的董县令,肥肉是烧的一点不剩了,铁骨却还没练出来,只剩一身能敲出动静的骨头。 把被掌心汗水浸湿的那张,写着众人背景的纸条又捏了捏,真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把案子结了,办了。 可是看着那两个死了儿子的老人,董县令用力抠了下惊堂木。 “医馆二人无罪,当堂释放。镖局众人,聚众闹事,有组织,有规模,以暴力手段威胁、殴打他人,致人死亡,造成百姓恐慌,影响极其恶劣!首犯判斩!斩立决!余者堂下另判,并判赔付受害者纹银……” 董县令的判决还没说完,县衙外停下一顶软轿,轿子中下来个脸色粉白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往县衙里看了一眼,他的一个随从便扯开嗓门喊了声:“住口!你敢杀我家的人?” 周卓跟着声音回头,发现这粉白皮的家伙他认识,乃是梅国公的第十九个儿子! 第27章 去,让他打你脸吧 说起梅国公,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不过他的传奇不在功劳,而在生育能力上。 梅国公白桐语,年纪七十有三,家中妾室年龄大的和他差不多,年龄小的不到二十。至于子女,年龄大的已经五十岁,而他最小的孩子才刚刚会走,具体数目,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刘治曾在和周富贵喝酒时感叹:“老子要有他这么能生,也不至于选不出一个合格的太子来。” 这位梅国公出身江左道,年轻时就做了江左道潼州府的知府,一坐就是几十年。直到炎国立国前,受梅家指使,混了个献国的功劳,被如今的太上皇封为降等袭爵的潼国公。 至于明明是开国功臣,又有献国的泼天大功,却为何是降等袭爵,而不是世袭罔替,咱们以后再说。 刘治登基后,为了给江左梅家添堵,以潼州人口不足,配不上国公这个爵位的借口,将白桐语的封号改为梅国公。 想要敌人给自己少添堵,那就让敌人内部乱起来。 白十九,梅国公自己都忘了这个儿子是哪一房小妾生的,偶尔发现这儿子有些打理庶务,也就是赚钱的能力,便把家里的一些产业交给他打理。 这其中,就包括宏盛镖局。 这个镖局,不但能赚钱,还担负着给梅国公府训练护卫的职责。故而白十九此时出现,周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真让他意外的,是忒呼楞告诉他:“少爷,这个白十九正跟人合计着把镖局卖掉,买家是谁暂时还没收到消息。”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放放这个小娘们突然发了个临时任务: “叮咚,亲爱的宿主呦,本客服又来给你送福利了呢。临时任务,请宿主以嚣张无脑的反派形象出场,被白十九打脸后进行报复。任务完成后,宿主将按完成度获得一定奖励,如果失败或者宿主拒不接受任务,将受到惩罚。本次惩罚方式为,宿主将与某条流浪狗互换灵魂三天。” 周卓听得脸色直接发黑。 要不是理智还在,他都想问问这个放肆的小娘们,难道白十九还有什么隐藏的身份?他才是天道的亲儿子,这个世界的气运之主不成?我这个豪门接班人只是他成功路上的一张脸,等着他来打? 他真正难以接受的,是小娘们竟然发布这个让外人来打自己脸的任务! 当三天狗什么的都无所谓,你竟然帮外人! 这不是里外不分么! 咱俩再吵再闹,你再怎么折腾怎么不讲理怎么无理取闹,终归还是宿主和系统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啊! 穿管局中,放放看到周卓剧烈波动的情绪变化,笑得很是灿烂,轻啐一声:“呸,你个狗东西,谁跟你是自己人!” 白十九在随从的陪伴下,顶着一顶绢花伞往县衙里走。其余百姓看他气势不凡,还敢跟县令叫板,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纷纷让开,只有心情不是很阳光的周卓带着忒呼楞站那没动。 因为身体不好,冠、带、佩、坠、牌、囊之类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周卓从不佩戴,能穿上鞋子而不是踩着凉拖就出门,已经算是他对这个时代的妥协了。 他的衣服料子,外袍也是简单的白色凉绸,而不是花纹繁美的缎子或者锦绣,里面则是纱罗裁出来的小背心,大短裤。 总而言之,怎么凉快怎么穿。 他旁边的忒呼楞,打扮更简单,一件大敞胸肌的对襟粗布坎肩,一条宽松的黑布阔腿裤子,一双薄底的羊皮靴子,主打一个方便随时动手的利落。 这主仆二人,看起来应该是有些钱的,毕竟穿得起凉绸,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地位的。 这年月,谁有点地位,不说前呼后拥吧,起码也要通过衣服款式花纹及佩饰,宣告的天下皆知。 封建时代,先敬罗衫后敬人是很有道理的,什么人可以穿什么样的衣服,衣服上有什么样的纹路,允许佩戴什么样的饰品,都是有讲究的。大多数人为了少些麻烦,出门时多少也要带点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在身上。 其实现代也是,有些衣服一眼就能看出来很贵,这人惹不起。要不说戴大金链子小金表的人不好惹呢。 周卓身形高瘦,背影潇洒俊逸,衣料昂贵,说明有钱,身边五大三粗的护卫忒呼楞却连个武器都没带,说明社会地位不高,也就是没权。 白十九的随从看着周卓主仆二人,眼珠子转了转:有钱没权,气质还这么飘,这么潇洒,估计样貌也不差。刚好,少爷来这是要保住宏盛镖局的,用这俩人立威,岂不是刚刚好? 这随从又看一眼自家主子,见他轻轻点头,立刻心领神会,自家主子也有立威的想法。 他把绢花伞交到另一个随从手里,自己快走几步,开口呵斥:“梅国公府办事,闲人不要挡路!” 要不是有个被打脸的任务在,周卓让路也就让了,毕竟他是个讲究实惠,不在意什么脸面的。大热天的,抓紧看热闹多好,何必为了面子把自己变成热闹。 “梅国公府?很牛么?小爷怎么不知道呢。”周卓不止脚下没动,就连头也没转一点,只有清亮的声音带着股子高傲劲飘了起来。 他的声音,他的语气,让人一听到,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人歪着嘴,脸上是三分凉薄三分傲,三分不屑三分俏,八十八分省略号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一张欠揍一百分的脸。 董县令听了,都恨不能立刻扔一支签子,喊一声“打”,还要“往实里打”。好在他克制住了心里的冲动,更庆幸之前宣判时,没有包庇镖局的人,选择跟从心底的正义。 倒不是因为他认出周卓,董县令上任时,周卓已经好几年没有大事不出门,更不见外客。他认出来的,是忒呼楞。 给家族收集京中情报,忒呼楞这个穿云侯世子的护卫头子,董县令怎么会不认识。 能让忒呼楞小心陪着的,除了周卓,还能有谁? 再看这位穿云侯世子,果然跟穿云侯总挂在嘴边的一样,长得玉树临风,英俊非凡。 就是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一说话就这么欠揍呢? 白十九却没认出来周卓。 打理着梅国公府的一些庶务,白十九自然是要把京城中不能得罪,不好招惹的人记清楚的,他怎么想,都没想起京城中有这么一位不能惹的主。 应该是外来的富家公子,离开家出来长见识的吧?至多也就是个自认不凡的读书人,提前进京,准备明年的科举。 以梅国公府的权势地位,白十九连董素铭这个长乐县县令都不放在眼里,可以让下人对董素铭大声呼喝,何况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家伙。 他站在绢花伞下,粉白的脸上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微眯着双眼,打量起长乐县衙的牌匾。 就连眼神,都不愿意给周卓一个。 白十九的随从一看,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两个轿夫伸手就往周卓的肩膀抓了过去。 董县令看得都替白十九捏一把汗,心里对他的评价立刻下降两个档次。 这位十九公子不是号称经营天才么,不认识周世子还情有可原,怎么连鼎鼎有名的周家“狗腿子”三人组都不认识? 情报工作做的也太差了吧! 他竟然还敢对周世子动手! 他这是阳间的庶务忙够了,准备提前下地府给白家筹备阴间的生意呢?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算了,这都是命。 再说了,万一我提醒了他,自己再被周世子记恨上…… 他可是打的皇子三天下不了床都没事的人,我一个小小县令……还是当没看见吧。 第28章 咱真不会当反派啊 董县令把扯开的领口收回去,把捋起来的袖口放下去,之前的烦躁不安和纠结情绪瞬间消失,把头埋在公案上的几张薄薄的案牍中,侧着身子跟师爷研究起案子来。 这俩人,要不是椅子挡着,恨不能背对大堂,对外面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来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俩的动作给周卓都看乐了。 潇洒的一甩袖子,不理会身后那两个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原地转了一圈没抓到人的轿夫,周卓抬步跨进县衙,走入大堂之中。 忒呼楞暗中解决了两个轿夫,又抢上前一步,把碍事挡路的瘫子镖头一脚送到一边,只是不小心送的有点狠了,直接撞到墙边立着的几块虎头牌上,哗啦啦一阵响,瘫子镖头被虎头牌盖住。 欺负人,咱们二愣子也是专业的。 巧不巧的,一块牌子正好盖在镖头脸上,看着跟棺材盖一样。 周卓主仆二人的行为,给粉面红唇的白十九直接气的脸都红了。 他白十九,堂堂梅国公之子,虽说在家里排不上名号吧,在外面这个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只要不是关键部门的,寻常四五品的官员都不放在眼里,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大……”白家随从一声大胆才喊了一半,就听到自家主子开了尊口: “好胆!”白十九快步走进县衙,晃的给他打伞的随从差点都没跟上,“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鼠辈,竟然连我梅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说着话,他亲自伸着手迈着大步就要去抓周卓的肩膀。 此时,白十九和周卓中间,隔着那个横死的青年尸体和两个老人家,白十九也不绕开,抬腿就踢,想学着忒呼楞把这可怜的一家三口送到一边。 这对老夫妇木讷的慢慢转头,看他俩的表情,分明还沉浸在丧子的苦楚中,没弄清楚眼前局面,更不知道眼前那个伸直了胳膊,迈着大步,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为什么对他俩抬起来一条腿。 白十九这条右腿抬起来,还没发力呢,便感觉到支撑全身的左腿后腿弯麻了一下,顿时站不稳当,直接跪了下去,上身由于惯性也往前倾,刚好还伸着胳膊,顿时就成了个五体投地的磕头姿势。 老头子和老妇人被唬了一下: 这是啥情况啊?儿子还没收殓尸体放进棺材呢,怎么就有来磕头的人了? 你磕头,也不用五体投地啊,你又不是我家孙子…… 如果你真想当孙子,那你倒是拿个盆子啊,怎么空着手就五体投地呢? 不拿盆子也就算了,按着规矩,也应该先交礼金,然后再来磕头上香嘛。 对哦,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葬礼的管事先生还没找呢。 …… 不得不说,这老两口,也真是实实在在的实在人。 周卓这会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有点微妙,有点危险。 按照狗系统的任务要求,我不是应该被白十九打脸么?怎么小爷还没想好怎么嚣张,怎么跋扈,怎么龙傲天呢,白十九先吃亏了? 小爷才说了一句话呀! 按小娘皮的尿性,她非判定任务失败不可! 这不是完了么? 算了,还是一会回家的路上,看看都有什么流浪狗吧。 至于任务,要不要挣扎一下? 任务不还有个完成度么,要不,自己把脸送过去,让白十九打一下? 想到这,周卓缓缓转身,把他这张俊秀清爽的脸让白十九看到。 这叫赏脸。 上前两步,站在尸体和白十九中间,看着狼狈起身的白十九,居高临下朗声开口:“既然你说这几个镖师是你家的人,那他们打死人的赔偿和丧葬费用,就有你来出吧。小爷算了算,只要你五百两就行。” 帮老夫妇要五百两赔偿金,在周卓看来,这数目真心不多。炎国的一枚铜钱,基本等于上辈子的一块钱,一千铜板能换一两银子,五百两也不过五十万而已。 一条人命,五十万,他刚出道当杀手的时候,都没接过这么便宜的单子,何况这是恶意伤人后的赔偿。 只不过钱要多了,这对老夫妻恐怕保不住。 周卓觉得五百两是个小数目而已,可白十九不这么认为。 蝇营狗苟了这么久,白十九也只攒下来千两不到的私房!一次就让他拿出一半来,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五百两?不可能!我没钱赔他们!”白十九吼一声穷,就想站起来,可两条腿见了鬼一样的,怎么都使不上劲,只能伸着脖子吼。 反正看起来挺可怜的还。 周卓也没想到白十九连五百两都不愿意出。他以为白十九打理梅国公府的诸多庶务,手上沾点水就能捞个盆满钵满,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抠门小气又财迷的货色。 别姓白了,改姓穷吧,穷奇的穷,跟作者一样穷的出奇。 他以极其鄙视的口吻说道:“五百两都没有?你姓的白,是白痴的白吧?” 接上了! 任务这下刚好接上了!嚣张反派开口嘲讽的经典局面,这不就出现了么,怎么也能加点任务完成度吧。 五百两是个小数目?这嚣张的口吻,气的白十九双手撑地,差点没弹起来:“五百两都不放在眼里,阁下好大的口气!不如留下名号,回头试试我白家的白是不是白无常的白!” 他这话,赤裸裸的就是威胁,还是要命的那种威胁。 至于要谁的命…… 其实,在白十九心里,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五百两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他堂堂梅国公之十九子,又管着不少赚钱的产业,怎么也不该这么穷才对。 可谁让梅国公太能生啊! 府里十几房梅国公的小妾,几十个梅国公的子女,哪一个不需要用钱的?少说也得一人两个丫鬟,一个小厮的伺候着,用钱的地方,海了去了,白十九也是算破了一仓库的算盘,才给自己攒了点私房钱。 要不是想多攒点钱,他也不至于辛辛苦苦做假账,把明明赚钱的宏远镖局做成赔钱的产业,好方便他私下卖掉。 至于卖掉镖局,会不会对梅国公府的武力产生不良影响,可能以后家里连小偷都防不住,白十九才不管这么多,只要钱进自己腰包就行。 本来么,他自己就是个家贼,照顾同行也没什么不对。 看着白十九那张委屈巴巴的白脸,周卓在考虑要不要报出自己身份。 以白十九的为人,等他知道自己是穿云侯世子了,可能直接就原地装晕。那自己这个被打脸的任务,可就彻底失败。 算了,还是继续装嚣张又无知吧。 “喂,知不知道什么是请家长啊?”周卓弯腰,低头,方便自己一会被打脸,“你这么穷,就让你爹来赔钱啊,他不是梅国公么,堂堂国公,总不能五百两都拿不出来吧?除非他不是你亲爹。” 说到这,周卓突然做恍然大悟状:“对哦,国公爷的儿子竟然穷成你这样,你爹不给你钱花?你一定不是亲生的吧?” 第29章 多乖的狗,很有艺术气息嘛 “闭嘴!”白十九眼神中有着隐约的惊慌:“我国公府的事情,岂容你这宵小置喙!本公子不妨告诉你,你死定了!” 周卓目光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白十九眼里的故事。 嘶~~~这里面恐怕有瓜? “嗯嗯我知道我死定了。”周卓带着真诚蹲下去,“我不置喙,我就是纯粹的好奇而已。来吧,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不是你家老头亲生的?” 白十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看了一眼周卓的眼睛,便莫名觉得这是个值得信任人,可以把秘密告诉他:“具体数目我不知道,但不少于……”话说了一半都没有呢,强烈的危机本能,让他从周卓的简单催眠中清醒过来,立刻闭嘴,惶惶后退,同时挥着袖子往周卓脸上甩去:“你到底是谁?你有何居心!” 没听到答案,周卓也无所谓,回头查一查就是了。 可是被打脸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任务成功不成功另说,自己要什么都没做就认输,那就没意思了。 眼看白十九的袖子就要滑过去,周卓急忙伸了下头,挑着袖子干净的地方在自己脸上蹭了一下,随后在忒呼楞的搀扶中慢慢站起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你是谁么?算了……” 后面刺激白十九的话,周卓没继续说。他想着任务勉强也算努力了一把,周卓懒得继续在这待下去,现在最主要的,是应对即将变狗的事情。 放放那小娘们的人品,就算任务百分百完成,她也有一万个理由找事。 穿管局中,放放同步了周卓的心声后,立刻放声大笑,若不是她地位高,有独立办公室,这笑声被人听到,恐怕立刻就要凑上来让她分享分享。 放放小圆脸上的两只大圆眼中全是精光:既然周卓这狗东西这么了解老娘,那老娘可就不客气了!哼哼,趁着老娘这两天忙,说了老娘这么多坏话,你就给老娘等着瞧吧! 白十九跳水袖舞一样的退到县衙门口,才发现自己的那些随从轿夫护卫们全被人不知怎么控制住了,瞪着眼张着嘴却不说话。 他瞬间明白,今天这个亏,自己吃定了,只能以后再来找场子,爬起来立刻就走。 白十九一走,周家的护卫们便松开控制,让白家的随从轿夫也离开。 这几个人刚得自由,就见了鬼一样的掉头逃跑。 被人用利刃在脊柱上顶了许久,此时还能跑得起来,也算他们胆气还不错。 周卓对面带乖巧笑容的董县令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迈步往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吩咐忒呼楞:“吩咐下去,一会路上看到的野狗全带回去,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我随时可能进入昏迷,最多三天。你把小六子和小铃铛叫回来,把家看好了,告诉他们不用紧张。” “是!”见少爷说的严肃认真,忒呼楞立刻领命,招手之间,二十个周家护卫从暗中现身。 一人推着轮椅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周卓坐上去,示意回府。 一路上,护卫们抓到五只流浪狗,一个比一个丑,周卓虽是个不讲究脸皮的人,可想到自己会成为这五只中的某一只,还要持续三天,也是不由得眼皮直抖。 进了府右街,距离侧门百米不到时,周卓看到苟晓柳和紫玲已经站在门口,便冲他们招手让他们过来,想着抓紧吩咐几句。 手刚抬起来,便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强烈眩晕,灵魂被无形大手抓着往外拽,身体逐渐失去控制。 他只来得及在咽喉下和心脏处点了两下,说了“别紧张”三个字,就头一歪,昏了过去。 急速跑来的苟晓柳和紫玲听到“别紧张”,便明白少爷对这次昏迷心中有底。 自家少爷,从来不是只说好事不说坏处的人。对于坏事,少爷习惯实话实说,甚至夸大其严重性。所以少爷说不用紧张,自然不会有事。 可就算知道少爷没事,紫玲还是在忒呼楞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发生了什么,少爷交代了什么事情,你都要一五一十说清楚,一个字都不准漏掉,听见没有?” 轮椅进了侧门,二十个护卫隐身一样的迅速消失了一大半,只剩下五个抱着狗的。 这五只又脏又丑的流浪狗,苟晓柳和紫玲早就看见,却什么都没问。 听忒呼楞说要把狗照顾好后,紫玲立刻从前院调了十五个伶俐的丫鬟来,吩咐她们:“你们三个人照顾一条狗,照顾好了,这个月每人发三十两银子的赏钱。若有一条狗没照顾好,你们这个月便是一文钱也别想拿到,谁来举报,我就把你们的月钱全给她,听到没有?” “是!”十五个丫鬟立刻斗志昂扬起来,看着五条狗像是看五个聚宝盆,看小伙伴的眼神,像是看见了掉地上的无主的,还是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只要自己不犯错,监督好小伙伴,并且小伙伴犯了错,嘿嘿,这个月就能领到七十五两银子! 周卓飘在一旁,对紫玲的安排挺满意。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坏了,我喜欢,有前途。 “选吧,好好挑一个你这三天的身体。”放放那明明很好听,却让周卓听了就很想让她闭嘴的声音出现在周卓的耳朵里:“哎呀,这五只小狗狗真的好乖呀,不知道怎么长得,怎么一个个都长得这么有艺术气息呢。” 周卓的灵魂把白眼都翻到头顶了:神特么的艺术气息! 得了皮癣的斑秃狗,难道是搞服装设计的? 下嘴唇能包住鼻子的地包天,难道有喜剧天赋? 走两步就漏尿的那条,你别说是行为艺术家! 毛长得支棱一片,平铺一片,跟狗啃过一样的,总不能是建筑设计师吧? 最后那条胖成球,吐着舌头一直喘的,难道能表演一口三条海参? 你是一条狗啊,你怎么能胖成这样? 你看你肚皮上的囔囔肉,你对得起狗这个身份么? 不过周卓转念一想,一条狗能这么胖,身上也不是很脏,说不定不是天然流浪狗,可能是谁家的狗走丢了。 这种狗,应该没有什么坏习惯,或者皮肤病吧? 自己即将灵魂附到狗身上,周卓估计到时候会受到狗原本行为习惯的影响。正如他上辈子是个冷酷的杀手,演技出神入化的顶流演员,可这辈子投胎后,任凭思想如何克制,身体也本能的做出许多幼稚行为。 比如尿床。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 我呸!换个话题!这个话题不能想! 周卓立刻决定,就选那条胖狗了! 紧接着,他便看到胖狗的身体中,一个圆滚滚的灵魂飘出来,落到自己身体上。 自己的身体立刻张开嘴,吐着舌头喘气。 周卓不由庆幸,灵魂抽离前,自己点了昏穴和哑穴,三天内都会处于昏睡状态,即使说梦话,也不会说“旺旺旺”。 随后,他飘进胖狗的身体里,正好被一个丫鬟抱了起来。 靠在丫鬟鼓囊囊的胸口上,周卓原本想收回来的舌头,立刻本能的卷了一下,好巧不巧的,对小丫鬟进行了一次重点攻击。 周卓发誓,这绝对是狗身体的本能,跟他的灵魂没有一点关系! 放放一声冷笑:“呵呵,果然是狗东西!好好享受你这三天的狗生吧!” 第30章 狗日子过的不错 五条狗被十五个丫鬟抱进了一个闲置的院子。 事出匆忙,院子里有一群丫鬟婆子带小厮正匆匆打扫。 狗周卓从丫鬟怀里跳下来,摇摇晃晃的迈着短腿,抖着一身肥肉,绕着院子走了一圈,适应现在的身体。好在他上辈子训练时,有四肢奔跑的科目,他成绩很好,走了几步,也就不再摇晃,只是视角一时间还是没法适应,看什么都大的厉害,色彩也有变化,少了很多。 适应了身体,就要选这三天的住处了。周世子当然要住正房。 进正房,进门要跨门槛。周卓作为一个人类,习惯了单脚起跳,结果他低估了门槛高度,低估了自己的体重,高估了弹跳力。前腿上去了,后腿正好卡在门槛上。 有个品牌,叫卡蛋,听说挺火的。 周卓隐约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男性不喜欢这个品牌,应该不只是卖贴牌货的问题。 疼痛让他爆发潜力,狗爪子扒拉着门框,一个前滚翻,就滚进了正房。 他想控制身体赶紧停下,奈何身体太圆润,硬是滚了五六圈才停住。 舌头被身体本能吐在嘴巴外面,周卓睁着两只迷离的狗眼,看着这个摇摆的世界,肚子里一阵难受,感觉要吐,好在这胖狗这两天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吐不出来。 感谢饥渴给我的教育。 周卓此时又明白两件事,一是狗确实容易晕,上辈子跟着他跳伞的那条狗辛苦了。 二是身体的本能的确不受灵魂意识的控制。 比如这会,他的狗鼻子不自主的抽吸着,还贴在地面上,从空气中和尘土中闻到一个信息,这是个没有其他狗占据过的新地盘。 狗,到新地盘的第一件事,就是占地盘。 怎么占呢? 撒尿。 周卓看到一条桌子腿,他的后腿本能的翘了起来,一股根本憋不住的尿意瞬间出现。 滋…… 好在周卓是个不要脸面,而且适应性极强的人,尿都尿了,干脆尿个痛快。 虽说是第一次当狗,也不能跟别的狗表现的差别太大,对吧。就当条普通的狗,省的让别人怀疑,更麻烦。 看,这就是脸皮厚的好处,当街大小便,还能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 伺候他的三个丫鬟,这会才一脑袋汗的追了过来,她们也没想到,这条财神狗这么胖,还能跑的这么快。 再这样下去,这条狗就不是她们三个的财神,而是另外十二人的了。 你看她们,十二个人的二十四只眼睛都齐刷刷看着这边。八个人已经侧身对着院门,做好起跑准备,一旦看见胖狗有什么损伤,就能冲到紫玲姐那边去告状,赚钱。 另外四个干嘛呢?她们是没长腿么? 不,她们抱着另四条狗呢,抱的牢牢的,绝对不能跟胖狗的三个丫鬟学。 三个丫鬟跑过来,把周卓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个通透,别说什么隐私部位了,就连脚趾头缝都没放过。 给放放看得高兴坏了,笑得她抱着肚子缩到老板椅上。 周卓表示,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是狗,狗就不要讲究什么隐私之类的人权。 检查身体,确认没毛病,三个小丫鬟松了口气,并宣布,既然胖狗子已经占了正房,未来这几天,她们一家四口就住这了。 十二个小姐妹们纷纷叹气,这下不但钱没捞着,正房也没捞着,真是浪费情绪。 这个时候,卫生工作也大差不差的搞完了,小丫鬟们挑了四间房住下,开始正式喂狗工作。 周卓觉得,伺候自己的这三个小丫鬟还真挺机灵,给他的水都送了三个茶盏过来。 一盏白水,一盏加了些糖,一盏加了些盐,甜咸或者淡,任凭周卓自选。 周卓都尝了尝,还是喜欢甜口的,喝完再用白水漱口,最后把咸水一脚踢翻。 看看,当狗的好处就是可以任性,搞点什么小破坏,都不会有人觉得不对。 有个丫鬟抱着狗周卓,揉着他厚实的头皮:“乖狗狗,你的力气真大,茶盏都能踢翻,你好厉害啊。” 周卓抬头,见这小丫鬟的眼神中全是真诚,她是真觉得狗搞点破坏不但不是事,还挺好,挺对。 是个适合养二哈的姑娘…… 喝完水,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周卓被抱上桌子时,桌子上已经摆了八大碗,鸡鸭鱼肉俱全不说,还有个手枪腿和汉堡薯条套餐。 看着炸鸡薯条加汉堡,周卓这才想起,自己还开了个肯麦必,里面卖的都是上辈子的西式简餐,炸鸡薯条汉堡热狗之类。可惜这个店生意不怎么好,只有小孩子爱吃,大人们都觉得面包吃不饱,吃肉又太贵,还是传统的馒头米饭面条合适。 简直和上辈子没大差别。 不过区别还是有的,这个世界的小孩,身上没钱不说,也没那么金贵,再怎么吵着闹着要吃肯麦必,家长也不理会。 哭呗,哭一会哭累了,自己就滚一边玩去了,不用管。 紫玲早说过要把肯麦必关了,周卓没同意。他计划着,回头找点金发碧眼的人过来学学怎么做,然后让他们带回去海盗洲去,还不能把手艺给他们学全了。等以后,海盗洲的人想学正规西餐,得到华夏大地来拜师学艺。 如果两个世界的发展轨迹差不多,这个时代,海盗洲那些金发、黄发、红发的美人们还吃着黑面包呢。 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二毛子那边是不是也盛产美女? 啧啧,上辈子每次去海盗洲做任务,二毛子的美女都是必不可少的消遣。她们多善解人衣啊,又不粘人,只粘钞票。 想起上辈子的开心事,不知不觉间,有个红丢丢的小玩意悄悄冒头。 周卓感觉不对劲,费劲的低头看了一眼,惊得他当场就“汪”了一声! 这种体验,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以前因为年龄小,没这功能,后来因为身体差,没这体力。 没想到,做了狗,还能体会到久违了十五年的体验! 简直泪目啊…… 周卓一开心,立刻迈着小短腿在八大碗之间走了起来,跟巡视领地的国王一样。 转了一圈,发现三个小丫鬟看着桌上菜品时,眼中都有些遗憾,眼珠子一转,也就明白了。 原本他选中一盘菜后,其他的菜就是这三个丫头的。毕竟狗周卓胖归胖,体型却小,吃不了多少东西。 可他现在亮着兵器巡视一遍,人家嫌弃了,不会再吃了。 放到外面,这八个价格不菲的菜,别说被他亮着兵器巡视一圈,就算真刀真枪体验……好像不太对,为什么要用菜体验……就算翘着腿占了地盘,也有人吃。炎朝立国才十五年,还没富裕到人人能吃饱饭的水平。 可周家的丫鬟,吃穿用度堪比许多人家的小姐,这三个丫鬟只是有些馋罢了。 看到她们的眼神后,周卓自己也嫌弃起自己来,两条小短腿一顿蹬,八大碗全给蹬到地上。 浪费粮食终归是不好的,小丫鬟立刻喊人进来,清理了送到街上给乞丐,同时又换了八个不一样的菜品回来。 这次以甜口为主,她们估计这个小胖狗喜欢吃甜的。 一盘糖醋排骨,让周卓享受到了啃骨头的快乐。 他告诉自己,这是狗的快乐,绝不能承认是自己的…… 身体的本能和他没关系对吧。 饭后周卓在三个小丫鬟的腿上跳来跳去,算是做完消食运动,然后开始洗澡。 洗完澡,擦干一身短毛,小丫鬟们把周卓放到床上,她们三个坐着小凳子伏在床头休息。 守在床边随时伺候主子,还能保证睡眠,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这是丫鬟的必修课,做不好的,永远没机会贴身伺候主子,也就没了晋升空间,最后从小丫鬟,变成粗使婆子。 周卓睡了一觉,醒来后踩了三个丫鬟的风池穴,让她们好好睡上一觉,自己则贴着墙角偷偷出府。 他打算趁着狗身体灵巧方便,去韩御史家看看。 那个狗日的御史,天天不干正事,就盯着他们这帮子纨绔,周卓这么深居简出的人,都被他参了两次。 听说他小时候被狗咬过,生平最怕狗。 狗周卓心中冷笑,钻出狗洞,扬长而去。 第31章 御史台韩栋 御史韩栋,官宦子弟出身,现为炎朝御史中丞,乃是五品上的高官。 不过跟他爹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其父韩硕,原为平州牧,和太上皇乃是至交好友。太上皇没造反前,是炎州牧守,炎州和平洲挨边,两家来往甚密。 梁朝时期,天下设为九道,共有九道一百八十州五百四十县,每一道设道巡一人。 道下大城为州,小城为县。 内陆的州设知府和参军两人,分管军政。而边境上的州,只有一名州牧守,统管军、政、财,不仅要治理百姓,还要防御外敌,乃至承担开疆拓土的责任。 一州的牧守,品级虽只有三品下或是四品上,权力可大得很,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前梁末期,皇帝昏庸,国库空虚,梁末帝用各种借口抄大臣的家,供他个人挥霍。 平洲韩家,就是那会遭了殃,被梁帝扣了个通敌的帽子,灭了满门,只韩栋一人恰好在炎州游玩,被刘家藏了起来,免于一死。 也正是韩家的遭遇,才让刘家有了危机感,察觉到梁帝要对他们家动手时,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刘治怂恿他爹造反,打了八年,刘家成了皇族。 刘治登基后,重用韩栋,让他进了御史台,还给了御史台查案的权力。在这之前,御史台只能风闻奏事,不能查案,也就是只能逼逼赖赖,没有实权。梁朝时期,敢说真话给皇帝告状的御史,被人当街打死的都有。自从御史台有了查案权,那些品级只有七八品的年轻御史们,出门走路都带着威风,没人敢惹。 现任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是位已经上了五道告老奏疏的老人家,什么事都不管,御史台全由韩栋这位御史中丞说了算。 按说,这位韩御史先被刘家救了一命,现在又享受着刘家的高官厚禄,管着御史台这么重要的部门,不说兢兢业业干苦力吧,也得监察一下百官,干点正事吧? 可韩栋不这么干,他手下的御史们,天天盯着各家的二代三代子弟,告状还只告小事,不说大事。 主打一个有权我就用,但我不得罪人的风格。 狗周卓到韩家时,韩栋刚醉醺醺的回到家。 韩夫人见他又是喝多了才回来,就说了他几句。 这下给韩栋惹的不开心了,把丫鬟赶出去,把洗脸的铜盆啊,手巾啊,架子啊,桌子上的铺盖啊,椅子上的垫子之类的摔了一地。 仔细一看,他摔的,都是些摔不坏的东西。 韩栋一边摔东西,还一边跟他夫人嚷嚷:“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压力这么大,我跟三五个好友喝点酒解解压怎么了?啊?你倒是说啊,我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喝酒了?” 韩夫人坐在软塌上,冷着脸看着他摔,一边看一边说:“你压力大?你压力大你就跑回来跟我撒邪火?你压力大,你有本事你去外面逞能啊!你压力大,你压力大谁给你的压力你找谁啊去!” 韩栋瞪着眼睛喊:“我找他?你懂个屁!我找得着我么?我多大胆子我找皇上撒邪火?你想跟我一块砍头啊?什么都不懂你这女人就是。” 韩夫人冷笑一声:“我懂个屁?你才懂个屁!你屁都不懂!去去去,滚滚滚,滚你爱妾身上撒欢去,别在这恶心我。” “走就走!”韩栋转身就走,又被韩夫人喊住:“等等!” 韩栋立刻停步:“等什么等,你倒是说啊!” 韩夫人喝口凉茶,缓缓开口:“给你说一声,家里的两个庄子被我抵出去了,抵了三千两银子准备做生意。” 韩栋满脸不快:“就这点小事你跟我说什么?你男人我压力够大了,家里的事别拿来烦我行不?” 韩夫人的表情终于带上怒意了:“家里拢共拢就俩庄子,还被我抵押出去,你不操心就算了,就一点都不担心?你信不信我迟早把家里钱全赔干净,我活活饿死你算了我!还想娶儿媳,还想嫁闺女,我呸!娶个屁!到时候家里还有多少值钱的,我全给我闺女做嫁妆,让你老韩家绝后算了!我倒了什么霉遇上你这么个甩手掌柜!” 韩栋一听,不怒反笑:“有你在,绝不了,大不了咱俩再生一个。” 韩夫人:“呸!” 韩栋:“你还敢呸我?你等着,回头我就宠妾灭妻,我让你跟我嚣张!” 韩夫人满脸不耐烦:“去吧去吧,赶紧宠去吧。你搁抽屉里翻什么呢?” 韩栋把梳妆台的抽屉合上:“避子药呢?侧院那边的吃完了,你赶紧再给我拿瓶过来。” 韩夫人恨了韩栋一眼,起身去给他找避子药。 韩栋在一旁看着,嘴里还嘟囔:“给你的一儿一女当爹,就给我当的够够的,你还藏避子药,你是不是想害我?我可给你说,你可得把那俩小妾盯好了,不能让她们怀上,听见没有?” 韩夫人反手揪住韩栋的耳朵,把他的头拽到梳妆台的抽屉上:“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刚才翻的抽屉?你看这瓶子里是什么,是不是避子药?” 韩栋一看,还真是,立刻乐呵呵的受到袖子里。 看他这样,韩夫人就来气:“幸亏儿子性格随我,不像你这么不负责!你看你都快当爷爷的人了,一天天的还这么没正行,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啊你?” 韩栋抖掉韩夫人的手,准备出门去侧院小妾那。 出了卧房门,忽然又把头伸回来说了句:“偷着乐吧你就,你没发现么,有责任心的男人,家里夫人都死的早换的快。他们对谁都想负责,不像你夫君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负责。” 他说完就跑,路过窗户时,踢到个肉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哎呦我去!这怎么有狗!快来人,快给我把这狗弄走!它咬我,它咬我了!夫人,夫人救我啊夫人!” 狗周卓正听热闹听得开心,心想,这夫妻俩的关系也挺神奇,女的主动把男的往小妾那边推,男的还不忘随时带上避子药防止小妾怀孕。 要说韩夫人的行为,周卓还能理解,这年头,男人纳妾纯属正常,在当家主母从小学习的认知中,小妾算不上正常人,只是个工具而已。 此时的女性有这种想法,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三观。再加上梁朝存在的那百来年,天下战争不断,到炎朝立国时,两千余万的人口,十五到五十的青壮年男丁还不到五十万。太上皇在位时,为鼓励生育,定了个男子十八未娶,女子年二十未生育者,每年多交一石粮税的律法。 意思是,女人实在找不到人结婚,没事,但你要生个孩子,不然就多交税。 这条律法一出,让许多女子给人做了妾室的同时,也让更多女性为了赚钱交税,不得不迈出家门,从事一些以前只有男人从事的工作。 女人赚了钱,底气足,说话声音不免大了些。 如此十五年下来,炎国的女性地位高了许多,社会上少了很多以往拘禁女性行动的规矩。 到现在,除了做官以外,各行各业都有些声名赫赫的女性。 可是韩栋为什么不想多生孩子?要知道,多子多福才是当前的主流意识。 而且,他家怎么只有两个庄子? 韩家以前的那些山林田产呢? 第32章 看看什么才是专业 韩栋又说是皇帝给他压力…… 周卓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想了想,感觉这位韩御史和皇帝之间,或许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周卓觉得,他俩在搞合作的可能比较大,正如自己的青龙山基地就是和皇帝合作的一样。 因为韩家有多少山林田产,皇帝必然清楚,都是他赏赐的,所以韩栋很难用那些财产搞出来针对皇帝的事情。 据周卓所知,韩栋对他儿女的教育很是上心,不是个不关心子女的人。 子女少,教育好了,不容易给家里惹事。 或者说,如果有什么祸事,能少死几个子女。 所以,韩栋才不愿意多生孩子? 能让当朝的御史中丞有这么强危机感的,恐怕也只有那八大世家了。八家合起伙,能逼着皇帝改变决定。皇帝也试过分化、拉拢等手段对付八大世家,奈何人家都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应对起这种手段,熟练的很,好处吃掉,绝不上钩。 周卓起了好奇心,决定回头查查韩栋和皇帝在搞些什么大事情,能不能掺和一手玩玩。 他正分析盘算着,一个不留神,被跑过来的韩栋踢了一脚,狗身体本能的咬住韩栋的衣服下摆就是一口,刺啦一声,撕下来好大一块布。 韩夫人跑出来时,就看到一只胖狗踩着假山和树,三两下便跳到墙上,嘴上叼着一块布,布随风飘动,跟一个将军擎着胜利的旗帜一样。 她不由感叹:“好乖好灵巧的一条狗啊,还圆滚滚的,简直太可人了。” 再看一眼酒都被吓醒的夫君,要不是因为他怕狗,自己少说也要养上两条狗。 真是气死人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狗周卓发现,不止上山如此,上墙也是一样。 韩家的宅子不大,只有前后三进,没有东西跨院。出了这堵墙,就是外面的街道了,所以墙修的高了点。里面还有假山可以借力,外面可是什么都没有。 圆滚滚的一只胖狗,站在墙头上,往下一瞧,简直是黑漆漆的深渊。 有点不敢往下跳,怎么办? 韩家的一个婆子已经拎着扫把往墙头上扫来,周卓躲了两下。眼看就要被扫到,周卓看准了外面的一棵树,准备跳过去试试。 这棵树,距离韩家的院墙,大概有一丈的距离,也就是三米左右。树很粗,看着是有些年头的,树冠上枝叶茂盛。 盯着树身找落脚点时,周卓发现点好玩的。 树冠中,藏着两个人,穿着夜行服。看他们潜伏的方向,应该是监视韩家的。 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势力,也不知道是今天刚来准备对韩家做点什么,正好被周卓看到,还是长期监视。周卓觉得有点意思。 “死狗快滚,滚滚滚……”婆子挥着扫帚,眼瞅就要过来,周卓不再耽搁,弯腿蓄力,准备往树上跳。 大肚子肚皮都贴上墙头了,小短腿腿也没弯下去多少。 身后风声起,周卓猛地一蹬墙头,飞了出去。力度还是差了些,没落到他瞅准的树杈上,咚的一头撞上树干,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甚至还弹了弹…… 这下给周卓摔的不轻,呼吸都是一滞,口中没忍住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院子里传来那婆子的声音:“老爷,那恶狗已经赶出去了,您听听叫的多惨。您快起来吧,地上凉。” 周卓估计不会有人追出来,也想看看树上的两个人到底想干些什么,就装成摔的很重的样子,在地上哼哼唧唧了许久,才晃晃悠悠的爬起来。 他在树根下撒了泡尿,哗啦啦好大一片,还是绕了一圈的那种尿法,随后感觉有什么东西来到菊花台,一弓腰,一曲后腿,周卓又在树底下撇下几坨狗屎。 这算是把屎都摔出来了吧? 此时天黑没多久,地面还热腾腾的,狗屎狗尿味道很重,周卓自己都受不了。抬头往上看,见那俩还是一动不动继续潜伏。 这是刺客界的前辈啊,说不定未来污水坑潜伏的科目就是他俩搞出来的……周卓心里夸了声。 他往墙根下走,找了个能看到树上俩人的位置,趴下,开始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喘了一会,就开始装睡。 别说,变成狗刺探情报,还真方便,树上那俩人根本不在意他。 周卓心想,要换了是个人躺在这,说不得明早董县令又要处理当街杀人的案子了。 到了子时,随着打更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身影后,来了两个穿着普通黑衣,而不是夜行衣的家伙,跟树上的两个换了班。 周卓知道,后来的这两个是要守到天亮了,等天亮后离开这里,穿着普通的黑色衣服,不会引人怀疑。 如此看来,这些不知是哪一方势力的人,对韩栋在进行长期监视。 韩栋,一个表面上不务正业的御史中丞,他们监视韩栋做什么? 这韩栋果然有鬼啊,就是不知道皇帝和他搞的什么名堂,知不知道他们的事情已经泄密,被其他势力知道。 不专业啊。 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周卓决定继续探查,回头让皇帝看看什么才是搞情报的专业。 毕竟周家是皇帝的铁杆,皇帝安稳,周富贵的名字也算是没起错。皇帝如果有事,周富贵这个皇帝的最大打手,肯定是人家优先铲除的目标。 为了自己能继续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二代,周卓不得不辛苦下自己。 树上那两个人下来时,难免踩上周卓撒的那一大片尿。 周卓站起来,伸个懒腰,大摇大摆的循着味道跟了出去。 树上新来的两个看了眼周卓,毫不在意。 一条狗嘛,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是很意外的事情。 循着尿味,周卓来到一座大宅子外。 仔细看了看,这宅子,赫然是当朝御使大夫贾怀的宅子。 周卓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这些年日子过的平顺,失去警惕心了,之前竟然觉得御使大夫只是个一心告老,无心权势的老头子。 他暗中告诫自己,对一个人调查清楚之前,千万不能做任何善意方向的评判,否则未来对上,会因为潜意识中的评判而吃亏。 看着两人进去,周卓绕着贾家宅子转了一圈,没找到可以进去的地方。别说狗洞了,墙外面连棵树都没有。 真是够小心的。 周卓这会挺想问问放放,下次再高这种惩罚时,能不能把他换条猫身上,狗还是笨重了些。 特别他还这么胖。 专业不起来了呀。 第33章 骂的真脏啊 御史台,本就有风闻奏事的权力。 什么叫风闻奏事呢? 你今天去吃煎饼果子,听见老板娘和老街坊扯闲篇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里边那个谁谁谁吃了我家煎饼没给钱。”你就可以在朝堂上,说那个谁谁谁抢夺百姓财物,百姓怨声载道。 说白了,就是个告黑状的。 以前,他们告黑状还没有证据支撑自己的说法,现在,皇帝给了御史台查案的权力。 告黑状没证据怎么办?编一个呗。 主打一个想整谁,就整谁,本质上御史台是皇帝的代言人,皇帝想让谁滚蛋的时候,自己不方便直接出场,就让御史台干点活。 这种机构,按理说,应该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上,不允许其他势力插足。 当朝御史台老大,御史大夫贾怀,颤颤巍巍一老头,虽是前梁时期留下来的前朝旧臣,也早早的就跟刘家发誓效忠,在皇帝给了御史台查案权后,直接上表请辞打算回家养老,同时明面上跟八大世家保持距离,没有利益关系。 这种人,为什么要监视御史中丞韩栋?他手上的人马又是哪里来的?他是被八大家拿下了,还是和外部势力合伙?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没有实际的证据,以上疑问,周卓暂时不做任何判断,以免影响以后。 此时,狗周卓趴在贾家大门外的墙根下,吐着舌头静静等着时间过去。 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贾老头肯定要去朝会上露个面。 到了寅时中,也就是凌晨四点不到的时候,一顶四抬的软轿从远处过来,停到贾家门口。 不一会,侧门打开,走一步抖三抖的贾老头从门里慢慢出来,上了软轿。 狗周卓贴着墙根,跟着轿子走。 他发现,当狗还是有好处的,不止鼻子和红丢丢灵敏,耳朵也灵得很。 软轿出现时,他就听到里面有个呼吸声,显然是有人藏着,准备和贾老头说说话。 “先生。”一个声音跟贾怀打招呼,这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是个变声期间的少年人。他又喊贾怀做“先生”,周卓回忆贾老头的信息,他公开的学生中,年龄最小的也三十往上,这个不知道是贾老头什么时候收的学生。 贾老头问:“怎么今天来了?” 少年人小声汇报:“学生有两件事来向先生汇报。一是韩栋两个月来没有任何异样,想来那股力量由皇帝亲自掌控,韩栋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轿子里安静片刻后,贾老头懒洋洋开了口:“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继续盯着吧。” “是。”少年人继续说:“第二件,昨天周卓似乎突发疾病。探子说,昨日午后,穿云侯世子周卓被人从长乐县衙一路推回周府,一向隐藏的暗卫现身保护,随后周府戒严。” 轿子里又是片刻安静后,贾老头开口说话,只是这次他的声音中气足了些,没有之前的苍老: “两手准备都要做好,不能只盯着边境。咱们的计划要抓紧了,不能让周卓安安静静死在家里。他就算死,也要死于意外,你明白么?” 少年人继续应“是”,随后又问:“先生,周府防护严密,咱们人手不足。要让周卓死于意外,恐怕要有助力才行。” 轿子里嘻嘻索索一阵响,贾老头说:“你拿这半个银锭去让他们配合。” 少年人继续应“是”,之后,轿子里再没有一点声音,直到一路行至皇宫,贾老头一步三颤的从里面出来,当着其他官员的面吩咐轿夫:“老夫有些头晕,回去就不坐轿了,你们去换个马车来吧。” 对于人家的谋划中,还有自己的事情,周卓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他老爹周富贵,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任何想要跟皇帝搞事情的人,莫不把周富贵视作眼中钉。 现在,周富贵出征哈密国。领兵打仗本就是凶险的事情,如果再有什么事让他分了心,那么战败或者身死,就都有了合适的缘由。如此,朝堂上说起来时,只会觉得是周富贵辜负圣恩,而不认为这里面有其他阴谋。 能让周富贵死的理所应当的事情,莫过于他的独子出事了。 周卓,是个被钦天监太医院乃至奇人异士都判定为很难活过十六岁的家伙,眼看还有半年就要大限将至。让他自然病死,周富贵虽然伤心,也早有准备,可如果是意外死亡呢? 比如,需要大量人手,才能实施的刺杀乃至袭杀? 暗杀是不可能的,因为动静太小。只有把事情搞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朝廷才无法隐瞒。 综合以上信息分析,贾老头勾结的,应该是北方的外部势力,因为周富贵战败,他们最有好处。 哈密国?大月氏?还是契渤国? 周卓如此分析着,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点热闹可以看看。 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周卓也不觉得有什么,看谁的不是看呢,好玩就行。 何况,自己现在是条狗啊。 为了防止热闹扩大,被别人看去,周卓想先看看轿子里的那个少年是谁,他那半个银锭的信物又是什么样子。 掌握了信息,才好配合人家演戏嘛。 直接钻进轿子?四个轿夫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周卓觉得自己这么做,就是给人送了盘火锅材料,一身肥肉,想来咕嘟上个把时辰,味道肯定好极了。 自己不行,那就呼朋唤友吧。 周卓远远的跟着轿子走,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对着天空就是“嗷嗷汪汪呜呜汪”的一顿吼叫。 附近的狗一听,不论是家里养的还是街上跑的,都激动了。 这谁啊这是?它怎么骂狗骂的这么脏? 凡是听到周卓叫骂声的狗们都不乐意了,一个个嗷嗷叫着回骂,挣脱了各自的束缚,冲着周卓狂奔过来。 一时间,不论是窝里睡觉的,还是街头流浪的,甚至是正在办好事的,不一会就汇聚成一条汪汪洪流。 你瞅瞅,正办好事的那两条狗,还连在一起呢!奔在前面的是条母狗,体型大点,拽着后面的小公狗跑,给那小公狗疼的呦,嗷嗷惨叫。 这条小公狗,是狗群里唯一没有骂脏话,单纯喊救命的。 造孽么这不是…… 眼看着狗群扬起漫天尘埃,就要冲到跟前,狗周卓又冲着狗群汪汪几声,掉头就跑。 他四条小短腿蹬的飞快,一边跑还一边回头骂。等超过软轿时,猛地从墙根窜出来,站到街道正中。 四个轿夫眼瞅着都慌了…… 这是遇到狗界战争了? 一不留神,被狗包围了? 你们狗的事能不能自己解决,别连累我们啊! 第34章 狗:你认猫做爹! 狗群中,领头的是一条,不,一只……也不合适。 它这体型,得算头! 这头威风凛凛的獒犬,肩膀最少就有四尺高,站起来比一般人还高一截。它胸脯子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四条腿又长又粗,跟柱子一样,那条尾巴跟条钢鞭一样,黄土地面一砸一个坑! 方头尖耳,嘴阔齿利,脖子上一围泛着红色的鬃毛,浑身毛发油亮,一双黄眼眈眈泛着凶光,眼睛上两道金黄色的眉毛倒立着,给它增添许多王者气概! 澎湃的怒火在这条狗心中蒸腾着: 狗爷在这三年狗生中,那两脚的恶贼都咬死了好几个,何时遭受过这么恶毒的辱骂? 你骂狗爷是狗娘养的就算了,狗爷本来就是。 可是,可是你骂狗爷认猫做爹,算怎么个事? 来来你过来跟狗爷汪个明白,狗爷家那只是猫么? 那是小号的老虎好吧! 就是那个小胖子骂狗爷是吧?来来,狗爷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狗爷为什么是狗爷! 这条獒犬宛若将军,带着身后万马千军,散发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要将拦在它和小胖狗之间的阻碍全部撕碎! 四个轿夫带着一顶软轿,就是滚滚洪流狗势力前的那点障碍物,不过一个冲锋的功夫,已经东倒西歪的站立不稳。 一个轿夫不留神中,踩中一只小公狗的尾巴。 这条毛发卷曲,体型瘦长,圆头圆耳朵的小公狗刚费尽周折,才和那条大母狗分开,正呜呜咽咽的舔舐伤处,此时又被人踩了一脚,顿时火冒三丈。 骂别的狗它不敢,它体型在这放着呢,谁都能上但谁都打不过。 可告黑状它没问题啊! 嗷嗷呜呜的,这条小公狗就把四个轿夫和小胖狗归类成一伙,给獒犬说,这四个两脚兽都是小胖狗找来的帮凶,要不然他们挡在小胖狗前面呢? 这番操作,给狗周卓都听愣了。 好么,这不就狗中御史么? 这顶软轿,正好是御史大夫的,你看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獒犬一听,立刻转移怒火发泄方向。 小胖狗它是真的追不上……这小东西仗着个子小,在它四条腿之间东边蹿一下,西边弹一下,獒犬跟着转的头都晕,死活碰不到。 得知小胖狗的帮凶是这四个两脚兽,獒犬张开它的血盆大口,直接咬住一个轿夫的小腿。 不得不说,这头獒犬是一条好狗,咬上去之前,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 换了那条小公狗,嗷嗷叫唤半天,都不敢张一下嘴。 当然,如果给它个活动腰肢的机会,它也不叫。 狗生就这点追求和爱好。 这轿夫腿上直接被撕下来一块肉,疼得他猛地一蹦,紧跟着身体一缩,用手去抓腿上伤口。 他这么一弄,轿子立刻失去平衡。其他三个轿夫本已经东倒西歪站不稳,这一下,连带着轿子一起翻到。 挺好的一顶软轿,这就这么摔成了好几块,分别是两根长长的抬棍,四面桐木的轿身,一幅锦缎的轿顶,还有一把舒适的软椅。 倒也不是轿子质量差,而是夏天的轿子要通风,本就不结实。 随着软椅滚出来的,还有个藏在椅子下方空间的人。 狗周卓看了一眼,这哪里是少年人啊,分明是个侏儒,身高不足三尺,长的是又瘦又小,跟只大耗子似的。 啧啧,为了事业和力量,贾怀这老头竟然愿意收这么一个家伙当学生,也真是牺牲很大。 这年代,学生的形象和老师的形象是一体的。 四个轿夫原就是身手高超的二阶武者护卫,之前因为抬着轿子不方便还手,才被狗群欺压吃了亏。此时没了轿子束缚,立刻神勇起来。 两人挥舞着抬棍,一人拎着轿子底板,最后一个拿着软椅,三下五除二就和狗群打的有来有回。 别看他们四人和狗群打得有来有回,好像侮辱了身手高超这四个字。 实际上,还真的是侮辱了这四个字…… 他们的二阶武者,是买来的。当时和他们拔河的那二十个人,一个比一个瘦不说,还都是未成年。 花钱过考试买职称嘛,大家都理解啦。毕竟职称高,工资才高嘛。 更何况,能生存下来,没被人抓去炖了锅子的野狗,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跟人类打架,它们有的是经验。 混乱中,狗周卓从獒犬身子下面突然蹿出,在那个侏儒后心上撞了一下,又在他腿弯上来了一口。 侏儒穴位受袭,身子一软,腿上又吃痛,顿时摔倒。 狗周卓瞅准机会,一爪子扒开侏儒系在身前的钱袋子,一堆铜板和几枚小银锞子带着半锭银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周卓把半锭银子扒拉过来,仔细一看,这锭银子是寻常的五两重官银,只是被人用力掰断,断口参差不齐。 如果有另外半锭,两相一对,能合成一锭完整的银子。 这玩意当信物,还真挺合适,别人想伪造都造不出来一模一样的。 他在这半锭银子上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两个牙印,又给侏儒踢了回去。 侏儒正摸黑在散了一地的钱中找这半锭银子,一见它滚了回来,立刻整个身体都扑了上去,牢牢按住。 大功告成,周卓决定撤了。 再不撤,不论是四个轿夫赢,还是獒犬带着一群狗胜利,都没他好果子吃。 此时估摸是寅时末,也就是凌晨接近五点的样子,正是天亮前最黑的时候。周卓嗷嗷叫了几声“弄死这些两脚兽”,便隐入黑暗,优哉游哉的迈着四条小短腿往家跑去。 到了家,三个丫鬟还趴在床头睡得香甜,周卓踩着她们跳到床上,倒头就睡。 这一晚过的真开心,自从五岁以来,已经整整十年没搞过这些事情,何况这些年身体不好,别说这种大剂量的活动,门都很少出。 而且,四条腿跑起来还真挺方便,无论是加速还是刹车,或者急转,都比两条腿利索得多。 周卓在想,要不要和放放那小娘们商量下,下次继续用这种惩罚吧? 别说变成狗,就是变一只海东青也可以啊。 穿管局中,放放看着周卓的心声,冷笑连连。 还想变海东青?美的你吧!下次让你变只臭虫,你个狗周卓! 吐槽完,她连上天道推演服务器,开始推算炎国的国运。 屏幕上,炎国的寿命从原本的还有十年,变成十五年。 皇帝刘治的命运,也从十年后中毒身亡,变成十五年后旧伤发作病死。 依旧是刘治死,炎国亡。 放放揉揉自己光洁的下巴,心中思付,看来想要改变炎国的命运,还是任重道远啊。 得给那狗东西多安排点任务才行。 第35章 一场改变世界的酒局 放放关了屏幕,闭上眼连接系统,继续观察周卓。 她看到,那个狗周卓因为跑了太久,太热,在凉席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只能吐着舌头使劲喘。 放放看得开心,一仰下巴,一挑眉毛,那股得意和开心瞬间泼洒开来,整间办公室都暖成一片花海。 她又看见狗周卓四肢朝天乱扑腾,显然是烦躁劲上来了,却不知道狗不能轻易让情绪激动。 狗周卓一激动,一个红丢丢的小东西又无声露头,一道水箭喷射出来,擦着狗周卓的鼻子尖沾到床头上。 狗周卓都愣了。 十五了,自己十五了,竟然还尿床? 还差点沾到,沾到鼻子上? 闻着浓重的狗尿骚味,周卓顿时觉得浑身难受,一蹦子跳起来,追着自己的尾巴使劲闻。 他想确认一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污染,会不会无意中早被污染,他自己不知道。 就像刚才那道水箭,完全在他没意识的情况下,自己行动,跟成精了一样。 周卓的狼狈,落在放放眼里,那就是最好的开心果。 她一边满脸嫌弃着十五岁还尿床的狗东西,一边在资料库中查找什么动物无法控制大小便。 系统中,传来周卓的心声:“狗尿成精,狗精……嘿嘿,有点意思。如果再有机会和那小娘们嘻嘻哈哈,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变成狗,让她也尝尝滋味!” 放放浑身的欢乐顿时消散,办公室里瞬间寒霜遍地。 狗东西,你个狗东西,你给老娘等着! 随着放放的操作,城外有一只臭鼬,感受到命运的召唤。 狗周卓的背毛突然发紧,带着他全身都抽了一下。 周卓不知道作为狗,这是一种什么生理现象,不过用肚皮上的肥肉想,也知道这张床已经不能睡了。 这身毛也真的是不想要了。 他嗷嗷叫了两声,把三个丫鬟吵醒,自己跳下床就往外跑,三个丫鬟还朦胧呢,看到狗钱包少爷突然跑出去,立刻来了精神,跟着跑出去。 周卓冲出小院,直奔周府后院。 在小丫鬟追上之前,周卓已经上了曲廊,进了水榭,跳上长椅,爬上扶手。 在三个小丫鬟的惊呼声中,狗周卓以一个优美到无法评分的姿势,跳进云安湖中。 咚 的一声,水面溅起好大的水花,还有条倒霉的鱼翻着肚皮,浮上水面。 鱼:我就是早上起来晨练一下,怎么就回不去了? 三个小丫鬟吓的脸都白了,好在天色已经亮起来,她们还能看到在金色的波光艳艳中,一个圆滚滚的肉球扑腾着他的四条小短腿呼哧带喘的往岸上游。 冲个凉就行了,他现在这小身体在一人来深的水里游,周卓自己也有点怵。 刚上岸,还没来及甩毛呢,就被一双老的跟树皮一样的手抱了起来。 抬眼一看,一老头,头上的白头发和下巴上的白胡子都掉的不剩几根了,偏偏一对飘啊飘的白眉毛浓密的很。 此人,乃是周家的西席先生席先生,是他两岁时,老娘特意请来给他启蒙,顺便给周富贵扫盲的,乃是正儿八经学富五车的大儒。 席先生完成启蒙的任务后,因为扫盲任务失败,让老先生觉得职业生涯受到重大打击,就住在周府不走了。 顺着便的养个老,前几年还和周卓合着伙的做了点风雅的小生意。 怎么个风雅呢?老先生乃是丹青名家,一画顶千金不说,还是千金难买我乐意,不爱画的就不画那种。 自打景旷楼开业后,周卓为了打响名气,特意在他的连环画生意中,选了景旷楼的美人,画作一个个故事中的女主角。后来,又在这些美人中,选了几个愿意为艺术献身的,每一套连环画中出一期特刊,整整一大张的特别板面,只有美人一个。 当然,特刊的画作,衣料自然少了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为什么漫画形象都是超短裙和水手服?因为读者爱看啊。 席老先生这下算是找到了晚年追求了,每一期特刊必然亲自执笔。 头开始,为了艺术创作的完美,老先生担心体力不好,还要提前好几天修养一下,养精蓄锐。到现在过去几年了,他除了头发胡子日渐稀少,身体状态反而越来越好,每到绘制特刊时,自己拎着厚厚的画板子就走。 常有读者反馈,说特刊的画虽然那啥了些,让人容易咳咳了些,但是字写的真好,很有席师的风采。 可说的呢,十两银子的特刊,买到的是老先生千金难求的真迹。 总之,这个风流小老头是个风雅的人,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默默的从大学者转成典型艺术家了。 被席老头抱住,周卓不敢挣扎,老老实实的卧着,三个丫鬟带老头的两个小书童步步惊心的在后面跟着。 小老头嘴里哼着“小小滴人啊假不正经吧每天就要穷开心呀”,抱着狗周卓走过曲廊,来到水榭。 水榭里有张逍遥椅,是周卓特意给这小老头准备的。他往上一躺,挥手让丫鬟和书童都走远点。 等人走远后,小老头瘪着嘴笑着,在狗周卓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下期特刊能不能抓点紧?就算连环画没出来,咱们可以先把淑女图仕女图什么的画出来嘛,多画一些留着以后备选是不是也挺合适的?” 周卓觉得,人老成精还真不是假话,这小老头活得久了,书看得多了,人研究的透了,他浑浊的眼珠子,可能真能透过皮相看灵魂。 要不他怎么能把一个个的美人画的活灵活现呢? 还能发现自己的灵魂现在在狗身体里,却不担心。 在席老头面前,周卓也不打算装,张嘴便说:“这么大年纪还色心不减,留神您老哪天嘎嘣一下就没了。” 一长串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只剩“汪汪”两声。 这下给席老头乐的呦,一张没了牙的嘴都合不拢了,在周卓的狗头上又敲了两下,问周卓:“记得不,你小时候头一次喝醉酒,就是在这水榭里。” 周卓怎么能不记得,十一年前,当时他刚四岁,在老娘一周年的忌日时,被老爹带到这座水榭喝酒。 当时在座的,还有刘治,和席先生,带他们父子俩,一共四个人。 周富贵一声不吭,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一滴又一滴的流泪。 刘治给周富贵倒酒,试着劝他:“我想着……嗯,这么说吧……嗨,周大傻,你别嫌老子说话难听!” 周富贵酒到杯干,泪染杯底:“嗯,我听。” 刘治自己也干了一杯,下定决心一样的开了口:“大傻,你看我跟你嫂子,以前好不?” 周富贵想了想,点头:“好啊,就是你俩现在不咋好,互相客气的很,恨不能把对方摆张桌子供起来一样。” 这说法,真是说到刘治心底,他好悬没一口气憋过去,缓了缓才说:“你形容的还真他娘的贴切。所以大哥劝你一句,只要你心里有她,弟妹就活在你心里,并且永远是最美最好的样子,永远都是,永远都不会变,只会越来越好。” 还有一句话,刘治没说,也永远都不会说:“就像她在我心里那样。” 年少时,早已立定志向的刘治,对那位花一样的小姑娘也是一见倾心。 刘治明白自己的志向,给不了她平静和美的生活,所以选择默默祝福,看着她和周大傻走到一起,一直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心意,甚至根本没有展现过一丝一毫出来。 刘治觉得,喜欢她,又做不到只她一人,就不要给她增添烦恼。 他万万没想到,那花一样的姑娘,最后竟因为救自己而凋谢。 这场酒,喝醉了三个人,一个想念亡妻的周富贵,一个装着陪兄弟喝酒的刘治,还有个想念老娘的周卓。 这场酒之后,周富贵清醒时再没流过泪。 也是这场酒之后,刘治下定决心,开始谋划干掉那个庶出的太子大哥,让父皇去工地当监工,自己当皇帝。 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周卓只觉得自己酒量真差,只喝了一杯就开始耍酒疯,跟个真的小孩子一样哭着喊着要娘。 他又“汪”了一声,算是回了席先生的问题。 这小老头,当时明明滴酒未沾,离开时还是摇摇摆摆的跟喝多了一样。 席先生眯着眼看向朝阳,粗糙的大手在周卓头上爱怜的抚了抚,又问他:“知道你爹这会啥情况不?” 周卓摇摇狗头,表示不知道。 周富贵前些日子带领十万大军出征西塞,离京不久,他便把大军托付给军师,自己带着苟老六和十八个亲兵脱离大部队,率先赶往金城。 昨夜,他们一行二十人抵达大河渡口,只等过夜后寻个渡船过河。 夜色还没深,五千精锐骑兵便冲垮了渡口的那几间客栈,刀锋直指周富贵一行。 第36章 破破烂烂的世界,有人拼了命去缝缝补补 当周富贵砍掉最后一个敌人的脑袋,回头看时,身边只剩下苟老六一个人,带来的十八个亲兵,已成了亡魂。 苟老六状态也不好,一个刀口从他锁骨划到肚脐,好在功夫深并且肉厚,没出太多血。 一身肥肉,不是白养的。 周富贵把亲兵们的尸体从敌人的尸体堆里扒出来,一个个放好,摘下他们的兵牌,兵牌上刻着他们的名字,籍贯。 当哨卫时,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当了周富贵的亲兵,周富贵说:“老子的兵,必须知道自己是谁,为谁打仗!都给我想个名字,刻兵牌上。” 要不是他们拼命,身上又带着诸多毒药,布置陷阱,周富贵觉得自己此时也是一缕亡魂。 纵使是八阶高手,在人山人海的五千精锐兵马面前,也就是个屁。 明明一个个都是擅长隐匿的刺客,又是在黑夜中,明明能活的,却违抗军令,选择成为正面肉搏的战士。 燃起十八座火堆,周富贵说:“我只给你们一个名字,你们却给了我一条命。” 十八座火堆熄灭后,地上多了十八包骨灰。 有敌人的侦察兵远远的在山头上看着,他们人数不少,起码也要过百,却没一人敢过来。 周富贵就在这些侦察兵的眼皮子底下,给自己的兄弟们收殓好骨灰,随后一屁股靠着一匹战马的尸体坐到地上。 苟老六就在旁边,也靠着一匹战马尸体,给自己的伤口包扎的整整齐齐。 自己包伤口,对于他这种百战老兵,早就习惯了。 “怎么样?”周富贵从马尸上摘下来个酒囊,胡乱在酒囊口上擦了一把,抹掉已经凝结的血痂,拔掉塞子,喝了一口,随后满脸嫌弃,问苟老六:“爷的酒呢?可别说没了。” 苟老六白了周富贵一眼,侧身从他手里把酒囊抢过去,一抬头全灌进肚子。 他跟周富贵虽是名义上的主仆,却是从周家庄一起长大的兄弟。周富贵跟着刘治去造反后,梁朝贪官又在周家庄刮了几次地皮,苟老六看着一粒粮都没了的粮缸,索性投奔周富贵一起造反。 以苟老六的武力和战功,原也能当个将军,只是他被周富贵救了两次命后,决定把自己这辈子交给周富贵了。 听着像不像男女间海誓山盟? 这帮子不认识几个字的草莽汉子,经常一句话,就是一辈子,一条命。 周富贵哎哎两声:“你给我留点啊你倒是!”眼看着苟老六抖着酒囊把最后几滴滴进嘴,他开始抱怨:“哎你说你,你抖什么呀?打一辈子仗了你还抖。你要怕,下次爷出征你就别跟着了。” 苟老六根本不理周富贵,确定酒囊里一滴都没了,才惬意的打了个酒嗝:“我怕你娘个腿,哥们又不是你个变态,使不完的劲。你说你不怕,你有本事别淌汗啊,你瞅瞅,能洗脸了都。” 周富贵揉了把脸,一看手上,全是汗。把头盔摘掉,往下倒了倒,稀溜溜的一溜水珠子滚到地上。 他哈哈一阵笑,拍拍苟老六肩膀:“得了,咱哥俩又赚了一条命,真他娘的刺激。” 笑声过后,两个汉子靠在马尸上,在敌人的眼皮子下,就这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周富贵怕死么?怕的,不然他也出不了这么多汗,不怕死,他早活不到现在。 打仗么,总是要死人的,不是敌人死,就是敌人死。 可是不打仗行么?周富贵和苟老六聊过,最后的结论是,不行。 要不是他们坚定坚决的打仗,早就被敌人踩成泥吃了,早就被拉了,而且死的不只是他们,还有炎国的无数百姓。 按刘治刘老大的话说,敌人就在那,你不杀他,他就来杀你,杀你的爹娘老子,杀你的老婆孩子,杀你的亲戚邻居。我当皇帝,起码能保证你们的荣华富贵,保护你们的爹娘老子老婆孩子,能保证不欺负你们的穷亲戚,不压榨天下的百姓,不让百姓死的不明不白,死的冤枉。 周富贵刚认识周卓他娘的时候,那个花一样的小姑娘问过他:“这世界破破烂烂的,你们这帮人拼命缝缝补补,不累么?” 周富贵当时说:“你是不是傻?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能不累么?可那咋整?啥都不干,等着被梁国的官弄死?还是等着大月人骑马过来踩死?我们就啥也不干,等着和老百姓同归于尽呗?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脑子不好使呢就。” 当年,周卓他娘活了十六岁,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说她傻,并且一连说了两次。小姑娘当时就不干了,拔剑就往周富贵身上招呼。 她剑法灵动,只一身蛮力的周富贵根本应付不过来,最后被小姑娘五花大绑拖回他的军营,裤子都磨破了,丢了好大的人。 后来,炎军刘治旗下,多了个出身神秘,算无遗策的女军师,周富贵一有空就找女军师比武,从一开始有输没赢,到后来赢多输少。 再后来,女军师发誓要彻底打败周大傻,成了周富贵的专属军师,就为了方便跟他比武,结果再没赢过,天天听周大傻得意傻笑。 两人从十六七岁打到二十出头,从造反的逆贼打成天下闻名的雌雄双煞。 到炎朝立国前一年,俩人还是天天打,不过这两年周富贵就没赢过,总莫名其妙就输了,输完还不恼,还是咧着大牙花子傻笑,笑得周卓他娘也莫名其妙的就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两人就从校场打到了洞房,炎朝立国那年,还生了个周卓出来。 周富贵靠在马尸上,又梦见了那个花一样的小姑娘。 他梦着梦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醒了。 醒来擦把脸,干在手上的血迹被泪水打散,糊了他一脸,看着跟个恶鬼一样。 鬼一样的周富贵站起来,对着探子方向伸了个懒腰,喊苟老六:“醒醒,别睡了。” 苟老六睁开眼,没好气的说:“早醒了,看你哭的太丑,不愿意睁眼。” 周富贵没接话茬,对苟老六挑了下眉毛:“爷带你去干票大的,敢不敢?” 苟老六没话说,只紧了紧身上的绷带表明态度。 朝阳下,两个雄壮的汉子互相挤眉弄眼一阵,看着跟两个刚学会说话的顽童一样。 等朝阳跳出山尖了,两人带上十八个兄弟的骨灰,拎着他们残破的兵器,用四条腿追上监视他们一整夜的敌人,跟他们讲了一番道理,用道理换了二十匹马。 这二十匹马,两匹驮着人,十八匹驮着骨灰包裹,背负朝阳,一路向西,准备跨过荒漠,直奔图录城。 图录城,是哈密国的都城。 周富贵要干一票大的,他要带着兄弟们,以二十人撼一国。 尽管活人只有两个,但只要是周富贵的兄弟,该有的荣耀,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37章 八百标兵奔北坡 老爹那边情况如何,又打算做什么,周卓盖不关心,也从不让苟晓柳等人给他汇报消息。 他只在家当个二世祖,等最后的结果就好。 结果若是好的,等老爹回来给他庆祝。 结果若是不好,就筹划一番,给他报仇。 就像十年前,给老娘报仇一样。 他一个杀手,对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对这辈子的爹娘能如此,自认为也是仁至义尽了。 况且,老爹出征前,什么手雷地雷,迫击炮筒炮弹,毒药迷药,给他带了一堆,那都是青龙山基地的实验室里不计成本做出来的。 还有悉心培养了多年,才训练出的十八个哨卫,也一股脑让老爹全带走。 当儿子当到这份上,周卓认为够可以了。 自从三岁的时候,周卓跟着老爹在军帐中,天天听传令兵诉说老娘那边的情况,从一开始的顺风顺水,到最后急转直下,传来死讯之后,周卓就有了个新习惯,这些事,他只听结果,不问过程。 没了老娘以后,周卓闹着自己回到侯府,用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有盐巴蔬菜,各种调料,路上的土块,圈里的鸡屎,矿里的石头,以整整两年时间,提炼出八百斤毒药。 五岁那年,他一包迷药放翻了老爹,自己带着周家的八百私兵,直奔草原。 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参与围攻他娘的三个部落屠了个干净,二十多万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那数百里草原,直到现在,还是一片荒漠,只有些零星的毒草。 他一个杀手嘛,讲什么人性。 大月氏察觉这八百奇兵,派人追杀。 一开始,只派了两千追兵,在草原上追着周卓他们的踪迹。 看到第一个被屠的部落,追兵成了一万,第二个,追兵五万,第三个,追兵十万。 谁都觉得杀八百人,用不了这么多人马,但是被人偷偷摸进来屠了三个部落的屈辱感,让血性的大月氏每个人都喊着要报仇,要让敌人不敢再来第二次。 其实,周卓的手段,他们也是怕的。这次八百人屠了三个部落,下次呢? 而且,三个部落的几百里草原这下没了主人,是不是谁给他们报了仇,谁就有了优先权? 那会他们还不知道这片草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法用的事。 当然,当个风景区还是可以的。 那时候大月氏总共也就两百多万人。 十万追兵都是青壮年的草原汉子,都是大月氏中的精锐。 一追一逃,十多万人冲过鬼山,来到大河边。 大月人察觉中了埋伏,河湾上满是炎国兵的旗帜,滚滚战鼓敲的人心里惶惶的跳,漫天烟尘掩着炎国兵马汹涌而来,数不胜数。 大月骑兵的将领分析了下,自己这十万人追了好多天,早就是疲兵,对方又养精蓄锐埋伏在这,局面很不好啊。 撤! 其实周富贵没带来多少人。 大军调动程序复杂不说,老大刘治刚当了皇帝,朝廷局面还不稳妥,精兵动不得。他只带着安南伯城阳伯等几个老兄弟,和他们的五千私兵。 一千人埋伏在大河附近,其中三百人敲鼓,三百人扬旗,三百人制造烟尘,只一百人架着十几条船用来营救周卓。 四千人埋伏在鬼山之上,他们看着十万大月兵马冲过山阙,一动不动。 这十万兵马掉头回来时,发现山口被巨石挡住,地上洒满又黑又黏的魔鬼油,山头上有箭往下射,箭头上还都燃着火。 这场火烧的时间也不算长,前后都不到半个时辰就灭了。 不过这也够了,半个时辰,火化炉都不用烧这么久。 此战之后,大月氏元气大伤,轻易不敢派兵南下,和炎朝之间攻守相易。 鬼山的盛名更加响亮。 拢共拢大月人也就两百多万,周家父子这一趟就给他们灭了一成还多,主力精锐更是损失惨重。 也是这一战,让炎国朝廷上的文官蹦了出来。 他们在八大家的示意下,纷纷表示几个侯爷伯爷太不像话,私自出兵,简直大逆不道,有造反的嫌疑。 周富贵这帮子家伙,五千人就弄死大月十万精锐,八大世家想想都睡不着觉。 他们说,陛下你自己就得位不正,杀大哥,驱老爹,你手下亲信又不讲规矩,土匪一样的跑人大月氏家里杀人。你要不惩罚他们,本官就不干了,回家当个钓鱼佬去,你就让那帮子莽夫给你治理天下吧。 至于一战打破了大月人的胆这种泼天战功,他们跟不知道一样,别问,问就装傻。 文官虽然不像话,但治理天下,还真离不开他们。 刘治和几个老兄弟一场酒,商量了下,这次忍了。 皇帝下旨,说周富贵几个人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但私兵不能养这么多了,所有武勋可有的私兵数量,从数百减少到数十。 也就够看家护院用的。 那些国公爷一个个白了脸,反而是有兵权的侯爷伯爷们很无所谓。 私兵养不成,那就养亲兵嘛,换个名目而已。 这是他们几个老兄弟商量出来的,至于连累到别的武勋家族,管他呢,反正搂草打兔子的好事。 圣旨最后,特意提到周卓,说他为母报仇,至诚至孝,以八百勇士撼数百万世敌,有勇有谋,立为穿云侯世子,赏赐金银珠宝几十箱,赐青龙山山头好几个。 要不是年龄小,皇帝当时就能给他个实权的将军当当。 狗周卓卧在席先生怀里,回想起当年壮举,也觉得这是自己杀手生涯中,最得意的战绩。 席先生问周卓知不知道周富贵的情况,也没指望他真能回答。 就算回答了,也是狗叫两声,老先生也听不懂不是。 他看着朝阳映在湖面,打在浪尖,像血又像火。 虽然算了又算,孙女婿这次出征有惊无险,可心中难免还是不安。 那个打他八棍子都学不会一个字的混小子,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他媳妇的亲爷爷,自己还替他担心个啥? 真是越老牵挂越多。 遥想年轻时,自己多潇洒,一支竹剑一双草鞋走遍天下。 临到老了,却被鬼丫头哄来给她做苦力,还不让说明身份,说这样才好玩。 好玩什么呀,你倒是多陪爷爷玩几年啊! 真是个不孝顺的破孩子。 孙女战死后,席先生决定把自己的身份一直瞒下去,绝不说出口。 自己这五弊三缺的命,就不要连累孙女婿和重外孙了。不知关系则因果不牵。 就算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一直挺孝顺的。 看看怀里这小家伙,虽不知他怎么和狗互换了灵魂,算了算,也就两三天的事,席先生觉得倒也挺好玩的。 往狗头上用力揉了一把,席先生忽然扯着他没了牙的嘴笑了笑,手一扬,就把狗周卓扔到云安湖里。 周卓刚都快睡着了,猛地入水,惊得他差点没呛到,浮出水面对着席先生嗷嗷一顿叫。 三个差点没吓死的小丫鬟守在岸边,等狗周卓上了岸,立刻抱的牢牢的,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擦水。 炎炎夏日,衣衫单薄,又沾了水,看得席老头浑浊的眼珠子都冒光。 薄雾重掩山颜色,唯有红梅映日来。 好湿啊好诗。 洗了两次澡,周卓终于觉得身上没尿味了,在三个小丫鬟的伺候下一觉睡到下午,被热醒。 三个丫鬟手里的扇子再怎么摇,也摇不跑她们身上的热气,却都摇到周卓身上了。 虽然才两天,周卓就很怀念自己房里的土空调。 无论是无缝铜管,还是水里的添加剂,土空调制作起来太麻烦,周卓想了想,打算弄个风扇出来。 电风扇先不用想了,山里边那帮道士还在迷茫电到底是驱邪的,还是点灯的。 怎么两块磁石一盘铜线,就能让竹炭丝亮起来,周卓想着回头有空了去点播他们一下。 直接制造个发电机,在周卓看来也不是难事,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会让那帮子道士失去钻研能力。 那就弄个斯特林发动机吧,这玩意简单的很,目前唯一的难度只在密封而已。 这种发动机,以后要改名叫周氏发动机了。 穿越者嘛,谁还不给自己弄点青史留名的福利呢。 第38章 醒了 斯特林发动机,是一种外燃烧发动机。 它有两个气缸,两个活塞,通过制造两个气缸的温度差,使内部气体不断膨胀、冷却,推动活塞做往返运动,带动飞轮,产生动力。 这种发动机需要的温度差,不大,有二十来度就可以。也就是说,掌心温度和空气温度之间的差,就可以让它动起来。 不过动力没那么足就对了。 上辈子,周卓接了个刺杀四国岛某动力公司老板的活。那家伙很难接近,每天行动轨迹跟机器人一样固定,身边还有一堆保镖。 周卓潜入其公司,老老实实做了三个月的打工狗,把各种发动机资料偷偷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刺杀机会。眼看就到公司全员体检,其实是通过基因信息筛查间谍的时间,他决定冒险动手。 他在公司的扫地机器人里装了两个小炸弹,第一个在距离目标还有十几米的地方提前爆了。 就在周卓以为这次要接受第一次失手的命运时,没想到,目标和他的保镖们跟好奇宝宝一样,不但没躲,没藏,没掩护,反而一个个盯着那个爆炸的扫地机器人满脸好奇。 于是第二个扫地机器人大摇大摆的绕过一群保镖的脚,来到目标身下,跟他来了个深情对视。 然后,嘭…… 那一刻,周卓深深的觉得,自己浪费了三个月的时间。 好在收获还是有的,他以顶流明星的身份,轰轰烈烈的贡献了好多发动机图纸,还有零部件所需的特种金属配方,一连上了三次央妈的访谈节目。 真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 狗周卓吃吃喝喝,把院子的每个角落都标上自己的记号,过了两天惬意的狗日子。 它发现,家里这两天的安保级别提到了最高,每个角落都有护卫隐藏,动不动就跟他来个深情对视。 看来,苟晓柳他们也察觉到贾怀那边的小动作了。 这都是手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周卓懒得管。每个月给他们开那么高的薪俸,钱不是白花的。 三日期满,周卓的灵魂离开小胖狗,飘到自己身体旁。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依旧吐着舌头沉睡,就是右脚总往脖子上翘,时不时还抖两下。 这动作,周卓熟,给自己挠痒痒。 紫玲守在床边,看着瘦了一圈,发丝也有些凌乱,眼圈发黑。 周卓不禁感叹,还是女孩子好。你看外间的苟晓柳和忒呼楞那俩货,一个个睡的跟狗似的。 外间的音叉突然震了,苟晓柳耳朵动了下,立刻睁眼起来,在另一个音叉上弹了下。 这种低频音叉,总共摆了三个,中等的震动,是下人请示有事禀报,是否可以进来。 敲大的回应,允许进来。敲小的回应,等会再说。 一个小厮推门而入,跟苟晓柳说:“柳爷,皇上来了,私服。” 苟晓柳一脚把还在睡的忒呼楞踹到地上,吩咐小厮:“快请!” 不片刻,刘治带着王公公来到周卓的院子。 王公公和苟晓柳忒呼楞三人等在外间,刘治推门进入周卓卧室。 他没等紫玲行完礼,直接问:“怎么个情况?” 紫玲自行起身,轻声回答:“陛下放心,公子虽昏迷三天,但身体状态一直向好发展。” 刘治捏了捏周卓的胳膊腿,虽然还是瘦的厉害,肌肉反倒结实了些,弹性比以前强了很多。他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周卓这四肢朝天,还刨动着,还吐着舌头喘,口中还有细微的嗷呜鸣叫声,这是什么情况? 刘治又问:“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看着像是,像是条狗一样?” 紫玲也是纳闷,公子老老实实睡了三天,除了吐舌头外,没有什么动作。怎么今天突然动作就多起来了?之前还只是把脚往脖子上翘,现在竟更活泼了。 她想了想,回答说:“或许……公子在修炼某种,某种奇异养生功法?” 刘治觉得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还是有些诧异:“养生功法,朕听说过龟息功,五禽戏,这种狗刨功还是第一次见。” 周卓的灵魂飘在一旁,都觉得燥热难捱的很。 一世英名啊,就这么毁了…… 早知道,那天自行点穴时,就该加重点力道。 刘治坐到一旁,让紫玲仔细说下周卓的情况。 紫玲将三天前发生了什么事,这三天周卓的身体变化等细细道来。 周卓在一边听着,心中生疑。 看来自己的体质,这三天又增加了。如此说来,当天那个打脸的任务,自己应该算是完成了,获得恢复体质的奖励。 他决定,回到自己身体后,要好好研究一下系统,看能不能找到系统日志,如果有,一定要把这三天的事情记录下来,留作证据。 任务完成,奖励都发放了,放放你个小娘们还惩罚我,信不信我带着证据投诉你啊! 我就不信了,穿管局里,你还能一家独大,没人管得了你! 正这么想着,他眼前一黑,又一亮。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身体中。 “公子醒了。”紫玲第一个发现。 “嗯。”周卓坐起来,对刘治拱手行礼:“刘伯父,您来了。” 刘治走到床边,乐呵呵的说:“没事就好。能听到我来看你,看来你睡的也不踏实。你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见周卓醒来,他这下才真的放心。 谁都不知道,刘治在宫里听说周卓被人推回周府时,心里有多急,简直是自己的亲儿子生病时都没有过那种感觉。 白月光的威力,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只是他作为皇帝,不好对臣子子女的事情多问,只能默默关注。 今天,刘治收到情报,说周府外有来历不明的人刺探消息,他便坐不住,放下山一样的奏章,不管国家大事,亲自来到周府。 “小侄无碍,叫伯父担心了。”周卓穿鞋,下床,陪刘治坐到软塌上,“说来也是奇怪,小侄身体一向不好,最近这些日子却总觉得体内有新的力量涌出,修复身体。想来,是跟那些老道交流道家心法,略有所得的缘故。三天前,我去长乐县衙看戏,太阳晒得久了些,阳光和体内那股力量互相冲击融合,这原本是好事,只不过我身子弱,一时承受不住,这才昏迷。” 系统的事肯定没法说,周卓就找了个道家心法的理由。 反正他研究道家典籍,并且还有不少收获的事,刘治也知道。 穴道不仅能被医者用来施针治病,还能被武者用来伤害或控制敌人,就是周卓搞出来的。 还有内力这个典籍中只有名称,没有具体修炼办法的东西,也在周卓的摸索中,被几个老道成功修炼出来。 内力的事,他还没跟周富贵和刘治说。 在他之前,武者只修筋骨皮。可能有内力的,只有张邋遢张老道一个,并还只是猜测。 刘治相信周卓的说法,不再多问,换了另一个话题:“精神怎么样?要是还不错,我有些经济上的事想跟你聊聊。” 周卓点头应了:“好,伯父稍等,让他们摆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说吧。” 第39章 跟土地要钱 十年前,周卓收下那几座矿藏丰富的山头,又跟刘治要了个山谷。 他用那几十箱金银珠宝,在山谷里建了个基地,先搞出来火药水泥和玻璃。 穿越者嘛,懂的都懂。 他做这些,刘治当然知道,特意找他说:“小卓你要么读书,以后文武双全,要么习武,以后上阵杀敌,都不愿意,种田也行,起码衣食无忧。你搞这些奇技淫巧做什么?” 听听,这就是思想禁锢的坏处,堂堂一个造反弑兄迫父才当了皇帝的人,也觉得那些东西花里胡哨的没什么用处。 周卓问他:“刘伯父,你缺钱么?” 俗话说,就没有不缺钱的皇帝,刘治点头:“你还能为我赚钱不成?” 周卓摇头:“现在是不行的,现在我只会花钱。但是以后可以。” 随后,他给刘治讲了讲什么是土地经济,炎国现在的局面就是只能跟土地要钱,以及土地经济的发展局限;什么又是商品经济,里面有多少钱途,商品经济的对八大世家的冲击作用。 刘治不愧是造反弑兄迫父才当了皇帝的人,当场拍板:“你这生意,朕投了!” 要不是皇帝支持,周卓的青龙山基地中,也没法笼络那么多人才,其中表现最优秀的,是一帮子道士。 这帮子道士,算得上炼丹的原初化学家,挥剑的基础物理学家,用道和阴阳八卦演算天地关系的朴素数学家。让他们来做实验搞研究,一个个开心得很。 刘治又问周卓:“你这些道理,都是从哪学来的?”他自付学富五车,也没在哪本书上看过这些东西。 周卓把锅甩给席先生。 刘治去找席先生求教,席先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救了一个好人的命,他回家后养大了儿子,儿子后来成了肆虐八方杀人无算的恶魔;你杀了一个坏人,导致坏人的儿子饿死,可这饿死的孩子如果能长大,会成为一个渡世济民的能臣。陛下,你说该怎么选啊?” 刘治似乎明白了什么,长身一揖:“席先生,朕为天子,若有因果,朕愿禀明天地一力承担!” 席老头吹了下胡子:“屁的因果,老朽的意思是,管他以后怎样,只做当前该做的。” 刘治感觉受教匪浅,可这跟经济问题有关系么?他不死心,继续追问。 席老头呵呵一声冷笑:“老朽都说了,只做该做的,你还要问,真是笨啊。”他说完,便拂袖离去。 刘治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不是老先生不愿意说,而是他说了自己也听不懂,懂了也无法实施,不过徒增烦恼罢了。现在需要做的,是按照周卓的说法,先把土地经济搞搞好,把基础打牢了,再想其他。 当了皇帝,刘治才发现,无奈和无力的事情更多。 老先生这是为了我好啊! 殊不知,席老头是用街头算命的本事蒙了他一把,什么土地经济商品经济,他也不懂啊。 活到他这个份上,对皇权说实话是没什么敬畏心的,能让他敬畏的是知识。席先生掉头就去缠着周卓了,周卓也是对他没办法,才弄出来连环画和特刊的生意,来转移老头的注意力。 艺术的奥妙也是知识的一种嘛。 十年过去,刘治认为他已将炎国的土地经济发展的不错。 他鼓励垦荒,新田免税;培植作物,精选高产耐旱的良种免费让农民耕种;派人寻找新作物,凡是能吃的东西,不管在哪个国家,不远万里都要搞回来种一种试试;鼓励种植经济类作物,让农民可以用棉麻丝线等物产抵粮税,农民手上粮食多了,愿意拿出去卖,手里有了余钱,愿意买东西,产生良性循环;把皇家御林和几个皇庄特意留出来,专门培养优质耕牛,半卖半送的,十年下来,让炎京周围百姓农忙时都有牛可用,并向着周围扩展;鼓励养殖,家中有耕牛者,官府承担部分养殖成本;鼓励农民创新,让食物的吃法变得更多更美味,更容易换成钱。 诸多手段下来,加上这些年风调雨顺,炎国这些年又新盖了好几座粮仓。 这么说吧,十年积累下来,哪怕遇到全国天灾,炎国的存粮省着点够吃两年的。 再等两年,粮仓里的新粮换了陈粮,陈粮就可以拿去养养猪养养羊养养鸡鸭鹅。 但是现在遇到了新的麻烦:“小卓,各地县衙均有上报,说是这两年农民因为粮食便宜,不愿意种,反而多种植水果蔬菜桑麻或者油料作物。长此以往,恐怕粮库要空。你帮伯父想想,有什么办法解决?” 周卓此时盯着个烤羊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偏偏紫玲不让他吃,说是睡了三天只吃流食,这一顿还是吃些清淡好消化的,他把少爷的架子摆出来都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紫玲把羊腿端出去,给了苟晓柳和忒呼楞。 这丫头,皇帝还在这呢,你就这么不给面子!一桌子汤汤水水的素菜,你不知道那根羊腿就是给皇帝上的嘛!招呼皇帝吃饭,满桌子连块筷子能夹起来的肉都没有,像话嘛这?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嘛? 你这是不给皇帝面子呀! 刘治提筷子在周卓头上敲了一下:“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周卓吸溜一声口水:“啊?啥?” 刘治无奈笑笑,这小子,也是被他爹给宠坏了。 他这么说,可是冤枉了周富贵。宠周卓的只有周富贵一个人么?周卓能成现在这个没规矩的样子,你刘治起码有一半功劳好不好! 你对你那些亲生儿子都没这么包容过,他们跟你一起吃饭的次数,都没周卓多。 许多当爹的就是这样,对自己亲儿子忽视又忽视,反过头来还埋怨他们不成器,一堆儿子就没一个当太子的料。 刘治又把刚才的问题说了一遍。 周卓从汤盆里挑着肉沫往嘴里送:“这个简单,收税呗。口粮类作物及其衍生的产品再给点优惠,瓜果蔬菜油料桑麻之类的加税,但要保证人家还有的赚,如果把这些经济作物从地里刨出来就卖掉,让他们赚的少点,加工成成品后,赚的多点。如此,没技术的,或者嫌麻烦的,还是回去老老实实种口粮作物。刘伯父,您现在让户部那些算盘精算个方案出来,刚好在秋收前能下发全国。” 刘治一边听,一边用筷子沾了菜汤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一边让王公公去把钱武勇喊来。 钱武勇是户部尚书。他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刘家的管账先生,只是他爹他爷爷只管一个刘府,到了他这要管一个国库。 作为刘治亲信中的钱袋子,钱武勇被皇帝突然召见到周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估摸着,陛下这次一定又是从席先生那哄来了什么好点子。 席先生的大名,不仅在炎国,天底下但凡是个识字的都知道。 这次陛下又是把周家正堂当做临时书房,钱武勇喝了两杯周家的茶,用了十来张周家的纸墨,领了刘皇帝的命令。 君臣二人正商讨这道命令的大概方向,以及让谁在朝堂上提出来比较合适时,周府外传来打杀声。 听起来,来的人数不少,甚至还有密集的马蹄声,以及劲弩的呼啸声。 第40章 突袭 周府大门外,只隔了一条街的街头。 此时,家家户户都是刚吃了晚饭的时候,盛夏时节,天黑的晚,城里很是热闹。 耍把式卖艺的趁着天黑前好好卖弄一把力气,混个晚饭钱,小孩们围着他们尖叫,卖瓜子糖果小玩意儿的围着小孩吆喝,当娘的们挡在小贩和小孩中间,当爹的们被女儿直接抢去钱袋子,或是赏儿子脑袋上一巴掌。 不知哪里突然起了一声呼哨,短短长长的曲调变化,还显得有些悠扬好听。 呼哨声落,哒哒哒马蹄声从四方传来,百来匹马好似闪现一样的聚拢在街头。 有小孩看着,还以为是什么新把戏,一个个嗷嗷叫喊着要看。好在他们的爹娘多少有些见识,或拎或抱,或者直接揪着耳朵拖着回了家,关紧大门。 街上瞬间空旷许多,只有十来个没有家长陪着的孩子在那咬着手指头纳闷。 那些街头卖艺的汉子们打开自己的箱包,里面露出一把把明亮的利刃,小商小贩们扔掉手里的东西,一人分一把家伙。 有的小孩看瓜子糖果掉在地上,被馋虫勾住了魂,就要过去捡,被那卖艺的一刀就砍成两半。 一瞬间,那些被吓到的孩子哭声响起,尖锐刺耳,刺的人心疼。 暴徒纷纷上马,领头的抽出弯刀,高高举起,摇了三圈,呦吼吼一声怪叫,领着众暴徒奔向周家大门。 马蹄踏过,两个忘了躲闪的小孩碎了一地,只有骨头结实的头还完整着。 周府内。 早有准备的周家护院们听到外面异动,立刻精神振奋,握住手边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都是战场上的百战老兵,身体或伤或残,体能下降,周富贵不忍他们平白在战场上送死,能送回家的送回家,没有家的,就留在周府做个护院。 周富贵为他们着想,他们可是不服! 论战斗力,那些小兔崽子怎么比得上我们?开玩笑呢! 可是侯爷的命令不能不听,只能跟着侯爷来提前养老。即便如此,他们照样每天操练,整体战斗能力不但没有下降,反而因为好吃好喝,有所提升。 周家有钱,准确的说,周卓有钱,对自己手下,他从来不吝啬,给小丫鬟都能发一个月五两银子,何况对这些真正的勇士。 两百来个人,包吃包住加薪俸一个月两千两银子的事而已,完全养得起,平均一人也就十两。 十两银子,换成前世也就一万块钱,这价钱,周卓觉得真心便宜,以他的经验,前世那些蛋白粉堆肌肉的,年薪百万的保镖,远不如这些伤残老兵。 先花老爹的俸禄,他一年的俸禄也能用上七八天,剩下的让老爹打欠条。老爹还不还得起另说,态度必须有,不然他不知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 周家门内有两棵大树,树上有穿着迷彩服的警戒哨兵,盯着两边路口。 暴徒集合时,掀起的尘埃中透着血气,街头又瞬间安静许多,哨兵立刻发出警报。 护院们立刻冲出门房,迅速从仓库中搬出梯子,立在墙边。身手灵活的护院爬上去,将四块特制的铁板插到梯子两侧墙上。 这铁板,下端较细长,插在墙上保证稳固结实,上端成半圆,被打磨的很是锋利,保证手抓上去就能割破,内侧有个把手让人抓握,外面全是向下的尖刺。 每个梯子上的护院插四块铁板,几个眨眼的功夫,周家的外墙上便多了一圈防护,只在放梯子的位置留个缺口,方便护院对外攻击。 暴徒出现在街口时,梯子上的护院已经换了人。此时的护卫持重锤,穿重甲,下面还有两个兄弟托着,一来防止他站不稳,二来他受伤或脱力后好换人。 梯子下,其余护卫背靠着墙,抬着头看向墙头。他们手上一把弩,一把刀,手边一支矛,身前一个小木桶,桶子里装满铁三角。 三根钉子焊成的铁三角,总有一个尖头朝上,是对付骑兵的好东西。 百来名暴徒开始冲锋,树上哨兵一边观察他们,一边不断打着手势。 十名暴徒冲到周府围墙范围内时,观察哨兵手势的指挥官大喊:“一组铁三角,扔!二组,扔!三组,扔!四组……” 随着传令兵一声声命令,墙外传来马匹的哀鸣声。铁三角就算扎不中这些马的蹄子,只要在混乱中被马蹄踢起来,锋利的尖锐也能刺中马肚子。 这些马本就不是战马,蹄子上肚皮上扎了钉子,立刻不听指挥,混乱起来,有的往前跑,有的往后退,有的吃痛扬起前蹄,甚至还有的直接往墙上撞。 不少暴徒从马背上跌落。 对马儿来说,铁三角的钉子长度只致伤不致命,但对人而言,两寸长的钉子足以要命,墙外的惨叫声开始出现人的声音。 暴徒头领连着抽了几鞭子,胯下的马也不往前,回头一看,大家都是如此,再看地上散落的铁三角数量虽然不算多,但每一桶都刚好洒在马蹄前边。 看来周家早有准备,暴徒头领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此时如果掉头就跑,完全来得及。他们选在这个时间突袭周家,就是因为街上人多,巡城兵马司的人赶过来需要更多时间。 可是完不成任务就回去,手下们最多被罚些吃喝训练,自己必死无疑。 暴徒头领用弯刀猛拍刀鞘,用噪音吸引手下注意力,大吼一声:“下马!用兵器护住头,看着点脚下别踩到刺,跟我冲!冲进周家,里面的银子和女人都是咱们兄弟的!” 还活着的八十来个暴徒立刻下马,跟着头领往周家大门那跑,时不时有人惨叫一声蹦的老高,跟踩了弹簧一样,其实那是踩到铁三角的。 随着暴徒到达门口,冲上台阶,墙里面的指挥一声令下,周家大门上立刻出现十二个小洞,每个洞都只有拳头那么大。 刚好够长矛扎出去的。 十二根长矛从洞里捅出去,一刺,一收,又是七八个暴徒宣告退出本次行动。 估摸着这次人生也可以退出了。 有暴徒胆子大的,或者是被激起了凶性,伸手就往长矛上抓,想把长矛拽出来。 没想到,这些长矛也不是普通货,除了矛尖是精钢打造,矛身上还有细细的凹槽,凹槽中镶嵌着铁片子,铁片子都磨的很锋利。 暴徒抓上去,手上就是一道口子,稍微用点力,半个手掌就没了。 他们气的开口就骂! 这些年打家劫舍的勾当做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 这玩的是防守嘛? 又是铁三角又是带刺的长矛,分明是耍赖好嘛! 有本事你们别在里面藏着,出来咱们真刀真枪的做过一场啊! 此时,墙内和墙外就跟两个世界一样,墙外乱糟糟的全是叫骂声,墙内安安静静,就连兵器和甲胄的碰撞声都很少发出。 论杀人,专业的和不专业的,区别就是这么大。 周家大堂外,皇帝刘治和户部尚钱武勇书淡定的欣赏战况。 都是打过仗的人,这点小场面实在算不上什么。 钱武勇甚至想出去看看,最好能拎着刀砍几个暴徒的脑袋,才对得起自己这个名字。 他老爹拨了一辈子算盘,眼花腰疼手指肿胀的职业病实在难受,不想他儿子走他老路,才起了个武勇的名字,不仅教他读书识字,拨算盘数银子,还给他请了武艺师傅。 奈何,钱老爹失算了,他儿子比他要算的账还多。 咕噜噜的轮子声慢悠悠的传过来,周卓坐着轮椅,身边狗腿子三人组护着,来到前院大堂。 “穿云侯世子周卓,拜见皇帝陛下,见过钱尚书。”他坐在轮椅上,低了下头拱了下手就算行礼,完美实现了坐轮椅来的目的,“我家有点突发小事,让陛下和钱大人受惊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天上传来“呜呜”的重物破空声。 抬头看去,有块人头大的石头被抛过来,看弧线,不出意外的话,落地时正好对着周卓。 第41章 手榴弹和潜水镜 暴徒们也不是完全不会打仗,他们的马上不仅有撞门用的石头柱子,还有个简易投石车。 甚至还有十几把劲弩。 弩这东西,小巧易隐藏,杀伤力又不俗,历来被朝廷视为违禁品,民间绝不许私藏。 石柱子是暴徒头领以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名义弄来的。这玩意用来撞门没有木头好用,容易碎,但暴徒们想着也不是城门,石头的也可以。 投石车更简单,几根木料,一把绞索,一根绑个布兜的撬棍。 木料支个三角架,撬棍固定上去,用绞索绷紧了,布兜里放上石头,然后扳一下卡扣,绞索一收,石头就被甩出去。 就这点东西,别说用马驮着,就是一人抱一个部件,也能很快拼起来使用。 暴徒们运气不错,抛过来的第一块石头就砸向他们的目标,周卓,如果运势更好一些,石头落地后的溅射伤害,还能伤到当今皇帝和当朝户部尚书。 这简直是暴徒史上值得浓墨重彩,大书特书,当成传奇故事讲的伟大成就。 当然,前提是石头能落地。 护院们仿佛没看到这块石头一样,从哨兵到指挥官连眼睛都没往天上瞟一下。 作为士兵,就算皇帝在他们身后当场驾崩了,他们也要等打退敌人后再哭。 当然,周富贵给他们下这条严令的时候,说的是“老子”,皇帝驾崩这个理解,是他们自己体会的。 身体最壮的忒呼楞立刻护在周卓身前,昂首挺胸,双臂大张。他深吸一口气,肌肉瞬间膨胀,身体又高了些许,壮了一圈。 紫玲抖抖手腕,一柄细长软剑从袖子里滑到手中。这种软剑,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贵的一匹,却被她抖直了直接扔了出去,跟扔一根不值钱的短矛一样。 苟晓柳原本打算自己拦住这块石头的,见紫玲先动了手,也就收功不管了,装作保护皇帝和钱尚书的样子,两只眼珠子就往大堂里面瞅,想看看红玉在不在。 天空上,轻飘飘的软剑刺中人头那么大的石头,没发出多大声音,石头就碎成许多小块,稀里哗啦的往下落。 钱武勇一看,周家的一个小丫鬟的武艺都这般高超,自己还惦记打什么仗啊,还是老老实实拨算盘珠子吧。 国库外的世界,真的太危险了。 树上的哨兵指定投石车位置,指挥官下令:“二三组破坏投石车,一四组掩护。” 二三组,四把梯子,上头站着四位重锤厚甲的护院。他们把重锤交给下方兄弟,右手从腰上摘下一枚圆滚滚的铁疙瘩,左手用力拔掉拉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确认已经冒烟,瞄准投石车,丢出。 没看错,就手榴弹。 手榴弹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原理也很简单,周卓闭着眼都能手搓出来。目前的技术难点,在于炸药威力不足和延时引线容易受潮导致哑火。 这也是护院们投掷之前,要先闻一下确认引线燃烧的原因,毕竟周府内放的这批手榴弹,都是四年前送来的。 四声爆炸,投石车带着五个暴徒退出战斗。 暴徒头领一看,身边只剩下三四十个了人,减员这么快,他万万没想到。 除了墙头上的那一排铁头盔,他们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呢,就完蛋一半了?不讲道理嘛这不是! 还有投石车,怎么轰一声就碎了?姓周的你们家还会法术攻击啊? 什么玩意啊这是! “掩护,撞门!”暴徒头领一声吼,四个手下费劲巴拉的抱起来石头柱,吭哧吭哧爬上台阶,小心翼翼的藏在柱子后面,把石柱子往大门上送过去。 本来,这个活应该让马干的。 暴徒们本来计划着,两匹马架着几百斤重的石柱子,往周家大门上那么一撞,什么门撞不开啊对不对? 他们想的挺好,就是没想到周家是侯爵,门口有高高的台阶,别说这会没有马,就算有也上不去。 至于用人力…… 四个抬柱子的暴徒怕被长矛扎到,速度本来就慢,又都往后躲,石柱子前后失衡,咚一声摔倒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有碎石块迸到门上,虽说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来吧,也算是成功撞到了。 使命达成,功成身退。 前院这边打的热闹,周家后花园里一片祥和。 董姨娘抱着小儿子周康坐在风亭中,正教训大儿子周安:“你马上十八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干点正事?你眼珠子长到丫鬟身上摘不下来了?” 白氏和康氏在花园旁的长廊里坐着,看着她俩的女儿在花园里看似扑蝴蝶,实则喂蚊子。 两个小女孩一个五岁,一个四岁,正不服管的年龄,大的叫周麦,小的叫周穗。 周穗耳朵比较尖,听到前院的爆炸声,拉着周麦指着前院直蹦,显然是想去看热闹,急的她连话都忘了说。 周麦没领会妹妹的意思,迷茫的四周看了看,忽然有所发现,拉着妹妹跑进长廊,对她亲娘白氏喊:“姨娘姨娘你们看,今天的湖水好红啊。” 两位姨娘转头看去,今天的湖水颜色是有点红的厉害,再转头看看夕阳,哦,原来是有晚霞。 水面下,五个穿着水靠,咬着匕首的家伙,从云安湖外侧绕过防波提,潜入水下,游过游廊,进入周家后院范围内的云安湖,借着荷叶的掩护,缓缓浮上水面,观察周围环境后再次潜水,往少有人注意的角落方向游去。 他们只看着水面上了,没留神水底。 水下的淤泥中,二十只手臂慢慢从淤泥里伸出来,看着跟鬼片现场一样。 这些手在头部抹了抹,露出四十只眼珠子,场面看着更恐怖了。 好在眼珠子都在玻璃片下面,玻璃片周围裹着一层植物胶,植物胶贴着人脸,把湖水挡在外面,原来是二十个戴着潜水镜的人。 玻璃都搞出来了,周卓弄出来潜水镜也不算意外吧?他虽然没找到橡胶树,但号称橡胶草的一种蒲公英和杜仲这两种植物,都可以产生天然橡胶。 实验室生产橡胶,成本是高了点,好在周卓不缺钱,尽管他的库房里现在只有六千两现银。 二十个水鬼慢慢从淤泥中坐起来,吐掉口中的呼吸罩,拔出涂成黑色的匕首,悄无声息的向五个潜入者游过去。 第42章 残胭如血笼四野 发明脚蹼的人实在太天才了。 周家的水鬼轻轻松松追上最后那个潜入者,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捂住他的眼睛抹掉他的脖子。 这个潜入者死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以为自己见鬼了。 感觉见鬼的还有三个。 最后一个,也是带头的,水性最好的,号称能在水里面生活不用上岸的,江湖诨号江里姣的女子,刚抓住岸边的植物根,准备爬上去时,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什么? 整整二十个水鬼,一人一把黑漆漆的匕首,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江里姣心里一惊,一口气没憋住,噗噜噜吐了一串水泡。 水鬼们担心这人闹得动静太大,惊扰到花园里的二位小姐,便一人给了她一拳。 江里姣噗噜噜又是一串水泡吐出去,无助的瞪圆了双眼,昏了过去,被二十个水鬼带着游到游廊下面,打开一扇暗门,把她推了进去。 有年轻的水鬼回忆着刚才的手感,觉得会游泳的女子身材就是好,紧身的水靠下线条有起有伏的,还很有弹性,比庆平坊那些软绵绵的小娘子就是给劲,于是推的时候趁机又捏了两下。 等进了地下室,到有光线的地方,小年轻特意看了眼江里姣的容貌,顿时吓得他刚来的感觉瞬间就没了。 娘勒,这黑乎乎皱巴巴一脸褶子的老太太…… 庆平坊的姑娘们,哥对不住你们,哥刚才冤枉了你们,哥下次放假就去安慰你们。 周家后院的威胁消失的波澜不惊,三位姨娘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周穗还在好奇前院怎么了,听起来这么热闹。 其实前院的热闹发展到这会,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大门的门房里,两个护卫进去,推开侧墙的一扇木门,里面有个绞盘。 绞盘推动,门房的屋顶上,瓦片向两边滑开,露出下面的一个方形空间。 空间里有个床弩一样的东西,随着绞盘转动,慢慢升到高于屋顶和墙头的位置,咔啪一声,稳稳固定。 这东西和床弩的区别是体型较小,最大区别,在于其弓弦并非绑在两侧弓臂上,而是盘绕在两组滑轮上,并且多了几支弓臂。 你没看错,这是复合弓,还是放大型的,仔细看,会发现其弓弦不仅长,而且不是用筋、皮、鬃制作,而是细细的金属丝线缠绕而成。 周卓本来是打算用化学纤维材料,不过青龙山基地中石油提炼还在摸索阶段,没有合适的材料。 让他亲自去做,花点时间也能做出来,可他不是身体不好么,只好让道士们顺其自然了。 这个大型复合弓藏在两面盾牌后面,射手先转动方向柄,调整射击角度,然后转动上弦绞盘,弓弦拉开,绷紧。 辅助射手将一个发射模组放到箭槽上,这个模组上并排放着十三支拇指粗小臂长的短箭。 相较于这台复合弓来说,这些短箭是真的短。 辅助射手和射手确认后,对指挥官连喊带比划,表示准备完毕。 指挥官手猛地一挥:“发射!” 嗡……嗖嗖嗖…… 密集并且刺耳恐怖的破空声后,大门外的暴徒瞬间又倒下去二十来个。 暴徒头子绝望了,从手下手里抢了一把弩对准复合弓,连连吼叫:“射!打!给我把它弄下来!” 残留的暴徒纷纷对着大型复合弓扣动扳机,十几支弩箭飞出,咻咻咻,啪啪啪,全被盾牌挡住。 他们手里的劲弩原本是他们的骄傲,现在两相一比,简直是连小孩子的玩具都不如。 绝望,绝望的情绪在十来个暴徒心里疯狂蔓延,不知是哪个先带的头往外跑,一哄而散。 然而,让他们更绝望的事情出现了,周府门前的这条街,两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两张大网,把路口封的严严实实。 网子外面,是身穿金甲的威武士兵,他们弯弓搭箭,全对着巷子里。 这些,是皇帝亲军,龙鳞卫,号称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享受炎国军队中最好的待遇,最精良的装备,和最严苛的训练。 跑不掉的暴徒开始试着爬墙,奈何这里是权贵人家住的地方,有个共同的特点,墙不仅建的高,还刷的很光滑。 这么说吧,要么能左脚踩右脚飞上去,要么壁虎游墙爬上去。 问题是,这帮暴徒都不会。 街道两头的龙鳞卫挑着巨网,开始迈步向前,他们步伐整齐,纪律严明,除了沉重的咄咄脚步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跑散了的暴徒们重新聚集到周家门口,背靠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暴徒头领想着把自己藏到中间,不知被哪个手下在大腚上踹了一脚,跌跌撞撞向龙鳞卫的枪尖,差点就把自己挂上去,好在手脚脸并用的刹住了车。 连滚带爬往回倒腾时,这位头领都忘了问问是谁踢的自己,只喃喃嘟囔:“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 龙鳞卫,最让敌人恐惧的,不是他们的刀枪剑戟,而是他们沉默如山,一往无前,踏碎一切敌人的气势。 这十来个残存的暴徒再一次缩成一团,被两张巨网批头盖住,想跑都跑不掉。 周家护卫的指挥官确认后,跑向大堂,先向皇帝见礼,然后对尚书点头,最后向周卓汇报:“报告,任务……” 突然,一个方正扁平的包裹从周家对面的那个院墙里扔出来,上面还冒着白烟。 两棵树上的哨兵今天第一次发出声音,同时大喊:“卧倒!”喊话时,他们贴着树干就往下跳,落地后直接趴在地上。 墙头上那些重锤重甲的护卫也一样,根本不用爬的,直接从梯子上往下跳,和梯子下的及墙边的兄弟们同时卧倒。 轰! 一声巨响! 周家厚重的大门都被气浪吹的咯吱作响,粗壮的门栓裂开一条缝隙。 周卓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皇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用问询的眼光看了周卓一眼。 周卓点头,表示就是您想的那样。 苟晓柳向前一小步,看向周卓。 周卓对着外面抬了下下巴,苟晓柳立刻飞身而出,速度之快,只见残影。 到了大门处,他左脚蹬地,高高跃起,在向上的升力即将耗尽时,右脚点左脚脚背,身形又拔高一截,直接跃上墙头,在墙头上两腿弯曲蓄力,猛地一蹬,整个人像只大鸟一样,直接掠过爆炸产生的烟雾,跳到对面的院墙上。 梯云纵,踩的不是脚,而是脚掌中凝结的内力。 钱尚书被爆炸声惊的脸色煞白,护在皇帝身前,沉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火药。”周卓淡淡回答说:“本应该只有我掌握的火药。” 第43章 狼心狗肺读书人 周卓没说这东西皇帝也有。 皇帝要想告诉钱尚书,用不着自己多嘴。 火药,目前只应该存在于四个地方。 皇宫,青龙山基地,西征大军,和穿云侯府。 火药外流,落入敌人手中,不论是这四处哪里出了问题,都是大问题。 如果是皇宫中流出,皇帝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如果是青龙山基地,周卓和皇帝的底牌暴露;如果是西征大军,军队被敌人渗透;如果是穿云侯府…… 好像最后这个最无关紧要。 周卓命指挥官:“去看看外面情况,注意安全。” “是!”指挥官领命转身,直奔大树。 树下的哨兵见状,立刻背靠大树,半蹲下去,双手扣紧放在小腹前。 指挥官一跃踩住哨兵双手,哨兵用力往上一托,指挥官抓住一根两丈高的树枝,身体一荡,一翻,站到树上,踩着树杈往上爬,灵活的像只猴子一样,片刻就到藏在树冠中的了望哨台上。 哨兵在树下说明自己之前所见:“炸药包为麻布包裹,麻绳缠绕,厚半尺,一尺半见方,由对面墙内抛出,未见人。” 指挥官握拳表示听到,全心观察外面。 极惨。 位于爆炸中心的那些暴徒别说活口,连块完整的残肢都找不到。 龙鳞卫伤亡也不少,好在他们身上的甲胄精良,不仅有最外层防止穿刺的铁甲,中间防割裂的皮夹,内部还有层防重锤的棉甲。故而龙鳞卫只最内圈士兵受损最重,外面的倒也没什么事。 这些精锐中的精锐并没有被雷一样的爆炸吓到,能动的都动了起来,几个人送受伤的战友去医治,其余人守在周府外。 指挥官抽抽鼻子,闻见空气中有一股焦糖味道,再看墙面,有被震掉的墙皮,没有大量金属物砸中的痕迹。 他心中有数,再次回来汇报。 皇帝,钱尚书和周卓三人已经回到大堂中,一人一盏茶慢慢地喝着。 指挥官汇报完毕,退了出去。 周卓看向皇帝,说了两个字:“西边。” 有焦糖味,说明炸药中有糖。这种加了白糖,增加火药爆炸时燃气量的炸药包,是周卓为西征军特制,方便他们炸山、开路所用,没有添加对生物杀伤力的铁珠铁钉。 皇帝叹了口气,心中暗道:“难怪富贵出征前,说要带小队先头刺探敌情,应该是他察觉军官中有人投敌。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一定要安全才好。” 周富贵在金城大河边遇袭的事情,此时还没传到炎京。 从金城到炎京,八百里加急也要四天,这还是需要金城牧知道这事后,才会让手下报向炎京。周富贵为了隐藏行踪,选择的渡河之处算是偏僻。正常情况下,金城牧得知渡口处有一场战斗,派人查探,也需要两天。 这就意味着,如果一切正常,周富贵遇袭的事情,要三天后才会传到炎京。 如果消息三天内传回,谁派来的传令兵,谁有问题。 如果消息超过五天没有传回,则金城牧有问题。 此时,皇帝和周卓都不知道周富贵的具体情况。 但是,他们在知道了西征军中出现叛徒,而且是地位很高的将领。 炸药,手雷,地雷,迫击炮这些东西,在西征的十万大军中,也是保密度极高的东西,却能被人偷出来,还送到炎京,用来对付周卓。 周卓摇头皱眉,自己弄出来的东西,被人偷来对付自己,真是一言难尽,看来以后这种危险品的保管,全都要自己派人才行。这次自己派的人只负责手雷地雷迫击炮,开山铺路这种粗活留给老爹的人。 以后,不能相信老爹那个粗心的家伙。 皇帝怕周卓担心周富贵,出声安慰:“无事,放心。” 两人谜语一样的对话,两句话,六个字,看他们表情好像交流了很多东西,可钱尚书听得一头雾水。 虽然一头雾水,他还是低头喝茶,不言不语。 自己就是个算账的,陛下要钱的时候先哭穷,再掏钱就行,其他的不用知道那么多。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还有咋咋呼呼的声音,听起来持续不断,而且数量不少。 龙鳞卫指挥使进来禀报:“陛下,外面来了很多官员,说是看到这里有打斗,又看到我们龙鳞卫,前来问问情况。” 皇帝抬头:“让他们进来吧。”皇帝在周家,遇不明身份暴徒袭击,这是天大的事,刚好看看都有谁比较上心。 不一会,呼啦啦进来一票人。 他们看到皇帝时,都是一副果然陛下在这的样子,乱哄哄一起行了礼,就开始咋咋呼呼的关心起皇帝的安危,和周家到底干啥了,咋这么大动静。 听着这帮人吵吵闹闹的,皇帝不但不觉得烦,反而心情还不错,因为现在来的这些人,都是武将。 不管他们之中是不是有叛徒,起码说明大炎的武将,遇到事情,都敢往上冲,哪怕是可能碰到皇帝遇刺的事情。 不知道皇帝的安危就往出事现场跑,只要多个心眼的人,都不愿意这么干。皇帝没事还好说,万一驾崩了,来的人可就全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特别是现在皇帝还没立太子,万一皇帝突然没了,几个皇子就能把这些出现在现场的人折磨个通透,到时候不是先磕头拜某个皇子为主,就是被某个皇子当了杀鸡儆猴的鸡。 别说当鸡,就是当猴也难受。 这帮子武将们看皇帝没事,说话的内容逐渐从皇帝的安危和周家的情况上开始跑偏,开始攻击起同僚的着装来。 大热天的,大家伙在家穿的本就不多,突然听到动静,心里一燥起来,哪还顾得上换衣服,披了盔甲拿了武器骑上战马喊上家丁就往这赶,所以一个个在盔甲里面穿什么都都有,光膀子的也不少。 等他们吵够了,皇帝都喝完两盏茶,天色也都黑了。 皇帝再看看赶来的人群,好么,加上住得远来得慢的,全是武将,一个文官都没有。 这帮文官,呵呵。朕对他们不薄啊! 读书人都是狼心狗肺,古人诚不欺朕! 最后一个赶来的,是巡城司指挥使贺将军。 这位贺将军甲胄上有着斑斑血迹,手上拎着两个人头放到脚下,对皇帝行礼拜见。 他满头是汗,脸色发白,脚步有些虚浮,拱手时胳膊都止不住的抖,看得出有些脱力:“陛下,臣来迟了。” 皇帝绕着贺将军走了一圈,往他肚子上踢了一脚:“贺太岁,朕让你看着京城里的治安,你是看到娘们肚皮上去了,还是看到酒桌饭局上去了?” 贺将军用力吸着日渐发福的大肚皮:“臣疏忽,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连投石车都让人弄到这来了!还有军弩,他们怎么弄到的,又是怎么弄进城的?”皇帝脚尖踢了下两个人头,把两死张不瞑目的脸朝上,“跟这俩小官有什么关系?” 第44章 军密院 贺将军指着俩人头就要解释,被皇帝抬手制止。 人多口杂,不论这俩小官是什么人,此时说出难免传的乱七八糟。 “朕看了看,没出去打仗的,还在京里的,差不多都来了吧?”皇帝端起茶杯喝,一边喝一边抬着眼睛扫看了一圈在场的武将。 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不出去打仗,就都没事干了是吧?都在家养膘了是吧?给你们安排的衙门都不用去了是吧?看你们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 众武将听了呵呵一阵笑,互相打趣。 他们没觉得皇帝在批评他们,毕竟闲在京中不用出去打仗的时候,大家都这样,心情好了去衙门点个卯,心情不好就在家吃吃喝喝等着户部发薪,早成习惯了。 刘治也没指望这帮出门只带肌肉,不带脑子的家伙能说点什么好听的,索性自己接着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如今战事日少,让你们这么闲着,朕总觉得浪费。朕想了想,还是要给你们找点事情做。” 众将军一听,立刻来了劲。 他们想闲着么?他们也不想啊! 可是又没仗打,他们真的没事做。让他们去兵部衙门天天点卯,看那些酸书生的脸色,听那些酸言酸语,没拎刀子砍人已经算是留面子了。 再说了,不打仗的时候,兵部衙门里全是些舞文弄墨的活,让他们干他们也不会啊。 “陛下!”有人粗声大嗓开了口:“臣别的没有,两膀子力气还是有的,有事您尽管下令,臣不要命了也保证完成!” 一群将军纷纷应声,都表示随时可以给皇上拼命去。 活到他们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许多将军其实表面看着威风,回到家被婆娘揪着耳朵逼着上进:要么想办法找找门路,给后代弄个有前途的荫官,要么想办法赚钱,给家里多留点花销,别哪天出去打仗嘎嘣一下人没了,除了孤儿寡母外什么都没留下。 别看历代开国能被封爵位的大多数是武将,其实不过是其中一少部分而已。 封爵这事,要么看皇帝心情,要么看立的功劳是不是足够大。 就像炎国现在的那几位国公,没有一个跟皇帝亲近的,但都是献国的功劳,不得不封个公爵。 大多数武将得不到爵位,也没做生意的脑子,跑门路巴结文官又拉不下脸来,只有固定薪俸,又好面子,花钱大手大脚,讲究个脸面和场面,所以在家里的地位…… 他们大多数其实很盼着自己能战死沙场,这样皇帝能看在这条老命的份上,给他们子女一个不错的官职,不说前途无量,起码衣食无忧。 皇帝满脸欣慰:“好!朕就知道诸位都是我大炎之肱骨!诸位,朕知道你们的难处,没有仗打,让你们天天去兵部点卯,实在也为难你们了。所以,朕打算成立一个新部门,军密院。” “待军密院成立后,就把你们这些家伙,全从兵部划拉出来,归入军密院。你们知道这意味什么?” 众将军摇头表示不知道,也有脑子灵活的,脸上浮现出憧憬色彩。 皇帝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按说,朕是皇帝,下面这段话朕不该说。好在你们都不是外人,大多数都是跟着朕一起打天下时过来的,朕就有话直说了:等你们归了军密院,首先,军密院上下做主的,全是当兵的出身!读书人当然也要有,但朕保证,到时军密院的读书人全是你们的下属,为你们服务,不会如军部那帮对你们叽叽喳喳。” 听到这,众武将不由开心。 一帮子大老粗天天被军部的老狐狸阴阳怪气的苦,谁受过谁知道。 吵又吵不过,打又不能打,难受! 皇帝继续说:“其次,到时你们这帮子武将的品级,朕打算和文官的品级分开算,不再是一品二品三品。品级分开,互相不牵扯,再给你们定一套军中礼仪,大家觉得如何?” 如何?当然是好啊!要知道,武将除非获得爵位,否则品级一向不如文官高,朝会上总是见到个文官就要先行礼,属实让人憋得慌。 有人立刻扯着嗓子问:“陛下,我们的等级怎么算啊?” 看着一个个开心到脸红的武将,刘治心知这事差不多成了。 八大世家无孔不入的往兵部里钻,千方百计压制武将地位,不就是想要朕的武将为他们所用么? 今天暴徒围攻周家,竟然还从西征军中拿到少有人知晓的炸药包,这让皇帝心中警铃大作。 即便还不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可不用想都知道,肯定离不开八大世家。 你们想通过文官控制武将,好,朕就让武将和文官彻底分开,让你们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至于武将的新品级这个问题,刘治也没想好。 提出建立军密院,纯属他灵光乍现的想法,其中细节还没来得及考虑。 “品级这事,咱们稍后再说。但是朕可以告诉你们,以后,武将的品级和文官彻底区分,朕称之为军衔。朕再给你们说一个好消息,军密院成立后,你们的俸禄自然不能再从兵部走,到时直接发到军密院。” 有反应慢的将军嘀咕:“发到军密院,和以前发到兵部再给我们,这不还是一样么?” 旁边的人就说了:“蠢!笨!陛下刚说了,军密院是咱们当兵的说了算,没有酸狐狸卡脖子,能一样么?” 反应慢的将军立刻激动了:“还真是啊!娘的勒,以前领薪,别人领新米给我发陈米,别人领绸缎给我发粗布,老子还说不过他们!兄弟,以后是不是就没这事了?”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咱们自己说了算,当然不能再有这种事!” 这个时代的官员俸禄,发的不止是现银,还有粮食布匹这些生活用品抵一部分。这部分,朝廷有钱的时候,占的比重小些,朝廷没钱的时候,比重大些。 以实物抵俸禄,其中自然有操作空间,比如该给某将军发十石米,新米的价格和陈米的价格就不一样,南方米的价格和北方米的价格又有不同,这其中的差价,就被经手人赚去,不擅长讲道理的将军们往往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将军们一顿扯着嗓子的小声探讨,各个开心的恨不能当场打一架。 就算不涨俸禄,到手的东西比以往值钱了,看家里那婆娘还唠叨什么! 等他们安静些后,皇帝心中对军衔也有了想法:“既然大家都认为不错,那朕就跟你们说说军衔到底怎么个定法。” 第45章 军衔制 众将军竖起来耳朵准备听皇帝整什么军衔时,皇帝话锋一转: “不过在此之前,朕还有一件事情要说。” 他伸手把众将军挨个点了一圈:“朕猜啊,只是猜测,这些年有这么两句话,你们肯定听了很多次,肯定有很多人给你们说‘鸟尽弓藏’,说‘狡兔死走狗烹’,对不对?” 众将军互相看看,大家表情都很微妙。 皇帝笑了笑,笑容中有些心酸模样,周卓在一旁看着,不禁心里赞了声:“好演技!” “朕刚说了,只是猜测而已,你们不用担心。让朕继续猜猜,你们之中有些人啊,已经相信他们,对不对?” 皇帝说这段话时,低着头,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 将领之中有些人趁着皇帝看不见,脚步往后退了退,想把自己藏到别人身后。 “你们的担心,你们的难处,朕也理解,纵观史书,历代开国莫不如此。不过!”皇帝缓缓抬起眼,直视众武将:“朕伤心啊,你们都是跟着朕出生入死的交情,却不相信朕,反而信那些处处给你们穿小鞋的家伙。” 有的人心中惭愧,有的人两腿发软,有的人心中义气爆棚想替同伴解释,眼看他们就要站出来,跪地开口。 皇帝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动作:“朕不想跟你们解释什么,也不想听你们解释。朕更不想逼着你们做什么,那些都没意思。你们可知道,朕想要的是什么?” 众人摇头,表示不知。 皇帝叹了口气,换了自称:“我想要的,是让我的兄弟们好好看看,好好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的老大可以给他们做什么!” 这一声“我”,一句“兄弟们”,让不少将军热泪盈眶。 “好了,说正事。”皇帝的口风又是一转,“军衔,朕是这么想的。自下而上,先是四御,御东使,御南使,御西使,御北使;然后是四征将军,征东将军,征南将军,征西将军,征北将军;往上是四镇将军,镇东将军,镇南将军,镇西将军,镇北将军!自古以来,东边的仗少,南边次之,西边祸患往往来自于北,故而军衔以东、南、西、北排序。” “如此四御,四征,四镇共十二级军衔,对应的军官,足以应付小规模战争。” “再往上,还有三层,分别是威武大将军,柱国上将军,以及最高的大元帅。” “诸位,你们对这个军衔是否满意?” 众将军满意么?当然满意了! 最高的那三层军衔他们不敢想,听名字就知道,没有天大的功劳别想获得。可是下面的军衔总共才十二级,和当前使用的九品等级相比,少了一半还多!要知道,每一品都分上中下,共有二十七级。 按照惯例,从一个体系向另一个体系转换时,如果遇到级别、待遇模糊不好界定的情况,都是默认定级别高的那层。 这意味着,从九品制改为军衔制,大多数人的待遇肯定会有所提升。 而且,皇帝之前说,他们和文官之间的那点龌龊事情皇帝只是猜测,什么叫猜测?就是不把证据拿出来,不准备追究。这是放了他们一马。 不追究错处,还提升待遇,又能跟酸狐狸们分开,这还有啥不满意的? 众将军恨不能当场就找个合适的军衔给自己换了,以后出去,不再是那个五品四品,最高不过三品的某某武将,而是听起来就威风的,能镇一方的将军! 皇帝观瞧着众人的反应,不由得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得意。 文武之间品级分开,俸禄分开,则武将晋升不再受文官辖制,不怕文官用俸禄卡脖子,朕看你们八大世家如何把手插进朕的军队中来! 等众人安静,皇帝再次开口:“诸位,朕之前说过,朕不要求你们怎么做,只想让你们看着朕是不是为你们着想。朕体谅你们的难处,知道你们的不易,明白你们的担心。朕准备设立军密院,就是要解决这是事情!” “坦白的说,朕不怕你们造反。朕能从一个区区炎州,打下来偌大的炎国,就不是一个不敢打仗的皇帝!” “但是,朕也有怕的事情。朕怕你们上了别人的当,和朕离心了;朕怕朕百年之后,朝廷上没有能打仗的将领了!” “朕读史书,有个体会。为什么之前的朝代只兴旺于开国那几十年,随后迅速衰落?以前梁为例,前梁开国时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为什么只过了梁太祖一代,这片土地又被异族肆虐?” “因为君臣离心啊!” “前梁的太祖皇帝不信任武将,杀的杀,流的流,结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是一群被文官教育出来的武将,一群只会纸上谈兵的武将带着士兵去打仗。” “有些事,一旦开头,便是注定的结局。” “朕不愿,更不能做那样的皇帝!” “所以这军密院,不仅是朕给你们找的出路,更是为我大炎未来之安危打造的一柄利刃。” “诸位,你们去了军密院,别以为是去养老的。朕会在军中选拔优秀的后辈,朕要求你们,把你们的经验,把你们的看家能耐都传给他们!” “朕的父皇在位时,收了诸位的统兵权。父皇还在,朕不能将此权还于你们。” “但是,你们可以练兵!朕会给你们每人一支队伍,让你们去训练,到时来场大比,看看谁训练的新兵更强,更猛,更能打仗,能打胜仗!” “诸位,别以为边界的仗少了,你们就没有立功的机会,没有升官的机会,朕告诉你们,新兵训练的好,一样是功劳!后辈培养的好,一样是功劳!” “诸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朕问你们,是否愿意用你们的毕生所学,和朕一起,为大炎打造一个不朽的盛世,让千年万年后的子孙提起咱们,都要赞一声辉煌!” 皇帝端起茶杯:“诸位爱卿,若愿与朕共同努力,还请满饮此杯!” 众武将纷纷端起身边茶杯,单膝跪地,齐声大喊:“臣效死命!” 皇帝哈哈大笑,一仰头,连茶水带茶叶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茶杯重重往地上砸去。 众武将同样如此。 一时间,周家的大堂里,碎了一地的杯子。 这行为,让自认很大方的周卓都有些心疼。 这摔的是一个个的杯子么? 不!这摔的都是银子! 周卓不差钱,所以周家的茶杯也都是最好的。虽是瓷器,可烧的极细腻,杯壁薄可透光,花纹繁复华美。 他心想,是不是应该让董姨娘来看看?说不定能心疼的直接就过去了。 想到董姨娘,周卓瞟了眼皇帝。 周康自出生后,见没见过他亲爹? 要不要趁着这么多人在,把周康抱过来,让小家伙跟他亲爹脸熟一下? 呵,摔我的东西,就算你是皇帝,也等着小爷的报复吧。 第46章 共同爱好 随着砸碎茶杯声一起响起的,还有穿管局中放放办公室的警报声。 放放此时正在监狱中招呼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位客人是一个世界的“古神”。 放放用铁刷子和浓盐水温柔的帮这位古神清理身体,这位古神也是个热情的家伙,它将自己的蓝色的血液从触手尖端挤出去,在墙上,在地上迅速喷洒出字迹: “我交代!我全交代!是我欺骗了原住民,让原住民相信我是他们的造物主,让他们跟我一起背叛本宇宙……住手啊,我什么都愿意说,我知道敌人的驻地在哪!求你了快住手,我的身体要崩溃了……” 办公室里嘟嘟的警报声帮了这个“古神”一把,放放没好气的放下铁刷子,吩咐手下:“我一会带个烤炉回来,你看好它,让它少交代点事情。” 作为攫取一颗星球的能量为生的古神,肉真的很好吃。 回到办公室,放放看到天道推演器上,关于炎国的信息正泛着醒目的红光。 “怎么了这是?”放放皱着眉打开屏幕,赫然发现,炎国的寿命竟然只剩四年,炎帝刘治的寿命只剩三年。 前两天炎帝不是刚延长了寿命么? 根据天道的推演,三年后,刘治将死于他亲儿子的背叛,该皇子登基后,迅速将其他皇子屠戮一空,在八大世家的支持下,裁撤军密院,收回御史台的查案权,取消边境城池牧守一职,改为知府,任命大量文人为武职官员。 第四年,大月氏的一次打草谷行动中,察觉到炎国边军战斗力严重下降,遂联合契渤国,汇聚三十万兵马,以势如破竹之势一举拿下炎京,炎国灭亡。 “搞什么呢?”放放不明白,炎国前两天还在向好发展,怎么局面突然就急转直下了?她赶紧查看记录,看到刘治建立军密院,把文官武将割裂开来,以此保证炎国的武力由皇帝掌握。 以炎国当前局面来看,外患不足惧,主要危机还是内部的八大世家。刘治成立军密院,不仅断绝了八大世家插手军队的可能,还让他们之前的努力一举落空,算是撕破脸了。 再加上土地经济的发展,农民对地主的依赖程度下降;刘治的商业布局展开,八大世家的生意受到严重打击;科举制度的推广,八大世家的威望和影响力迅速下降。 这导致了,八大世家没钱没人了不说,想忽悠别人都更费劲了。 如果刘治继续在位,以他的威望和能力,八大世家所期望的,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的世家政治的局面将成为历史尘埃。 看来是这些世家忍不住了,对刘治动了手。 “发生这么大的事,那狗男人在干什么?他就眼睁睁看着么?”放放心中疑惑,可是周卓作为穿越者,不被天道所记录,天道推演器无法知晓他的行动,只能通过系统观察。 放放仔细想了想,得出一个答案: 那狗男人是个又懒,又没责任心,还没人性的家伙!在刘治遇刺身亡,周卓认识到他想要挽回大局,需要费尽心思的时候,很可能选择置身事外。 并且,狗男人和刘治关系不错,为了给刘治报仇,炎国灭亡的背后,很可能他也推了一把。 放放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心里一声冷笑:果然是个不管不顾的狗男人啊!这两天老娘有点忙,没顾上搭理你,等着吧,老娘这就给你个新任务让你玩玩! 连上天道推演器,将周卓设置为一个不明确变量后,推演器给出炎国可能出现的几万种情况。 放放迅速扫了一遍,从里面选出来几条会让周卓最头疼的,准备设置为系统发放给周卓的任务。 炎国,周家。 正想着怎么报复皇帝的周卓突然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这是谁惦记小爷呢?该不是那个小娘们吧?应该不是,如果是她,这会肯定跳出来找麻烦,而不是偷偷摸摸念叨小爷。 那会是谁呢? 周卓看了看和众武将把臂言欢,商量谁在大朝会上提出成立军密院的事情的皇帝,眼皮子莫名的跳了跳。 这个兆头……不太好啊。 周卓想了想,小爷是差钱的人么?当然不是!不就几个杯子么,摔就摔了吧。 小爷不仅自己不在乎,还要教着周康也不能在乎,更要让周康养成心情不好就摔东西的习惯,这样等他以后认回刘家,皇宫里肯定热闹。 瞅着前院这边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周卓吩咐红玉看好这边,自己带着紫玲和忒呼楞去了后园。 蝉鸣夜未深,风吹丁零人。昙花不耐晓,蛙声唤孤魂。人曰清平乐,只渡有缘身。 周卓准备去看看两个有缘人审的怎么样了。 推开假山中的暗门,走入点着火把的地道,来到器械仓库,周卓一边挑着刑具,一边想着现在身体日益见好,还能活挺久,要不要把电池或者发电机弄出来,在地牢里装些电灯? 手摇发电机这东西,用来审讯也是个不错的手段嘛。 而且,这年头的人都迷信,用电行刑,还能借着天谴的名义搞搞对方的心理防线。 周卓决定,回头要去青龙山基地看看了,发电机暂且还能放一放,先要把斯特林发动机先弄出来,好吹一吹风扇。 挑了一个铁刷子,一瓶浓盐水,周卓坐上轮椅让忒呼楞推着进入审讯室。 审讯室里绑着两个家伙,一个是从云安湖潜入的,号称能在水底下过日子的江里姣,另一个是在对面邻居家墙里,扔了个炸药包的人,被苟晓柳抓了回来。 这俩人身上伤痕累累,看来已经被招呼过了,都低着头,处于半昏迷状态。 苟晓柳过来跟周卓打招呼:“少爷你来了。” “嗯。”周卓指着俩人问:“这俩挺能扛?落你手里,竟然还没交代?” 苟晓柳笑道:“不是少爷你教我说,敌人越想交代的时候,越不能让他们说话,这样他们才能想起来更多细节么?” 周卓换个角度一看,果然,这俩犯人的嘴里都塞着东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对苟晓柳比划个大拇指,晃了晃手里的铁刷子: “什么我教你的,小六子你可不能这么冤枉小爷,小爷可不承认。你看看咱们这俩客人可怜的,一身的伤,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这样,咱们也不是坏人,人家来做客,总得让人家健康嘛。把提神的药和酒精拿来吧,小爷亲自给这二位客人疗伤。” 放放在自己办公室里,看着周卓也准备用铁刷子审讯犯人的时候,心情就很不好。 自己竟然和这狗男人有共同爱好? 呸!老娘以后戒了! 不!以后这招,老娘只在狗男人身上用! 第47章 有牵挂的杀手活不久 周卓无视了两个犯人渴望表达,急切迫切渴望表达的眼神,热情招待他们一番,便回了自己院子。 后面的事情有专业的人负责,周卓自认不是无所不能,过过瘾就行,还是别给人捣乱,回去等结果吧,相信很快就会有。 临走前,他吩咐了一句:“你们盯着点御史大夫贾怀,还有前天从贾怀轿子里掉出来的那个侏儒。” 周卓只说是个侏儒及出现场合,别的特征什么都没说。手下能不能找到那个侏儒,他一点都不担心。 当时群狗闹炎京,动静那么大,轿夫功夫不错,轿子里还掉出来一个侏儒。 这种事手下如果都没关注,周卓不介意换一批手下。 回到自己卧室,洗漱更衣准备睡觉。 看着床上的那张凉席,周卓就觉得有点别扭,总觉得自己的床现在是狗窝。 换床今天来不及了,那就把凉席和被子换了吧,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吩咐了紫玲一声。 “是,公子。”紫玲应声领命,去柜子里取新的席子和被子。 周卓看着紫玲的背影,小丫头这两年出落的越发诱人了,这脖子,这肩,这背,这腰,这臀,这腿,真的是啧啧的很。 “你怎么最近开始叫我公子,不叫我少爷了?”周卓问。 紫玲动作停了一瞬,心里有点委屈,口中却回答说:“公子不觉得公子这种叫法更正式一些么?公子年龄大了,奴婢总要对自己更多些约束的。” 周卓听了紫玲的话,听出来其中的小委屈和小埋怨,心里顿时明白这丫头的心思。 少爷,属于亲密些的称呼,公子,客套一些,社交一些。你家丫鬟叫你公子而不是少爷,绝不是她对你更尊重了,而是人家想跟你保持距离。 或者是以退为进,提醒你可以再少点距离。 喜欢这小丫头么?当然喜欢!心性容貌能力之类暂且不说,只说相处了十多年的情分,就让他无法不喜欢紫玲。 况且,姹紫嫣红四个丫头,周富贵一直以来就是按着给周卓的小妾方向培养的。 周富贵觉得是小妾,周卓却觉得老头子情商堪忧:哪有让小妾文韬武略无一不学的? 自己要是真把这四个收了,以后再娶个老婆,恐怕这辈子能换不少老婆。 周卓突然在想,为什么历史上的名人,有很多老婆都死的早? 这是个挺有意思的问题。 紫玲铺好床,见周卓神游天外。给他倒了碗安神汤,轻轻放到他手边,小声问:“公子,想什么呢?” 周卓在紫玲额头上敲了下,笑道:“小爷在想,你这小丫头是不是胆子大了,敢拿捏本少了?” 紫玲哎呦一声揉了揉额头,摸着竟有些肿了起来。 她不但不恼,反而兴奋的声音都大了许多:“少爷您的力气又大了?您的身子,您的身子……”说着说着,她抽噎起来,再说不下去。 这三天,紫玲守在周卓床头,寸步不离。尽管她知道少爷肯定没事,少爷是何等智慧的人物,他说没事就是没事,说三天肯定三天。 可是,还是忍不住的担心啊。 少爷的力气大了,说明他的身子是真的在往好发展,这种事情,怎能不让紫玲喜极而泣。 周卓走向床,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又肯叫我少爷了?嘿,怎么还哭上了?” 回头一看,紫玲白嫩的额头上红了一块,赶忙伸手过去给她揉了揉,口中连连道歉:“哎呦对不住对不住,不留神手劲用大了,疼不疼?来我给你吹吹。” 他还真不是故意的,身体恢复,力量增加,暂时还没适应。 紫玲这下红的不只是额头,整张脸带着脖子都红了起来,躲着周卓的手连连后退:“没事的,少爷您恢复了就好。” 这样温柔的少爷,谁不喜欢啊。 她把周卓推到床上,拉上幔子,轻轻的说:“少爷您今天刚醒,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快歇息吧。” 躺在床上,周卓心想:这样温柔的丫鬟,谁能不喜欢呢?只是自己不能接受罢了。 以周卓和紫玲的情义,一旦关系改变,紫玲必然是妾。 纵然是妾室,也是一辈子的承诺,太沉重了。 上辈子纵横花丛,满口甜言蜜语,却从不给人承诺的周卓,从没想过要破这个例。 他是害怕的,自己的日子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又怎么能给人一辈子的承诺? 一个杀手,有了承诺,就有了牵挂。有牵挂的杀手,往往活不长。 所以啊,放放是他上辈子相处时间最短,也是分手最快的恋人,只有三天。 惦记着要给紫玲找一个既要老实,还要有本事,上无公婆倾压,下无姑嫂闲话,还要紫玲自己喜欢的男人的事情,周卓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周卓揉揉眼睛,坐起来掀开幔帐往外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 往后一躺,闭上眼,迅速再次入睡。 回笼觉睡到中午,有小厮过来敲门喊他吃饭,他才懒洋洋爬下床。 舒坦。 吃饭的时候,问了小厮三人组做什么去了,小厮回答说:“紫玲姑娘说铺子里的生意三天没去看过,有些担心,天不亮就去了;楞爷去追贾怀的消息,后半夜就走了;柳爷去了京郊大营,让小的跟少爷说一声,今天不一定能回来。” 都是大忙人啊,非常好,周卓感觉很欣慰。 有这样的手下,何愁自己不往废物向发展呢。 那自己今天做点什么呢? 要不回去继续睡吧,夏日炎炎的,有土空调降温的房间不待着,不是浪费么。 还有啊,体质既然恢复了些,是不是可以吃点凉的食物了?酥山冰瓜雪媚娘,这些夏季标配的好东西,可是好多年没有尝过了啊。 哦对了,斯特林……不,周氏发动机! 让小厮取来碳笔和纸,周卓迅速画好配件图纸,标注好信息,吩咐小厮:“要快。”他怕东西送来的慢了,自己又开心的混过去一天。 你看看,太阳都开始偏西了呢。 小厮去匠人房喊了人,几人一溜烟跑到后院,打开一棵百年古树的树皮,钻进掏空的树干中,沿着阶梯而下,来到一间摆满各类玻璃器皿的实验室里。 如果不是用镜子折射自然光照明,这间实验室看起来和现代的没什么太大区别,就连显微镜都有两台。 上过初中的都知道,显微镜的原理真的很简单,用冰和纸壳子都能做出来,就是画面不清晰而已。 很快,百年大树的树冠上,空气波动曲折起来,显然是有大量热气从中散发。不过大热天的,满世界都是飘飘荡荡的晃人眼,也没谁注意。 过了一个多时辰,小厮小心的捧着一盒子零部件回来。 周卓把部件拼到一起,一个小型的外燃烧发动机便出现了。 在主气缸外点了根蜡烛,等了喘口气的功夫,周卓轻轻拨动飞轮。 飞轮带动活塞,活塞拨动空气,主气缸里的高温空气和小气缸里的低温空气开始交换。 这种交换连续不断,活塞的运动迅速快了起来,两个活塞带着飞轮欢快的奔腾。 周卓把飞轮和三叶扇片的风扇连在一起,风扇开始呼呼呼的转动。 伸手试了试,风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也让周卓很满意了,他吩咐小厮:“等小六子回来,你把这个给他,给他说再跑一趟腿,等比例放大。” 学科带头人说话嘛,就是这么含混,手下能不能领悟,全靠自己悟性。 说完了话,却没听到小厮回应,周卓侧头一看,就看到这小厮捂着心口,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少爷是神仙么? 怎么点上火,却能吹凉风? 第48章 俺家少爷是神仙 两个玻璃桶子,两块橡胶塞子,两根金属棍子,一个金属轮子。 这些都是小厮亲手亲眼弄出来的东西。 怎么明明平平无奇的东西,让少爷摆弄一阵后,它就自己动起来了? 这不是神仙这是什么? 街上变戏法的也没这能耐啊! 少爷如果去变戏法,一定能赚很多钱吧? 少爷为什么要去变戏法?难道因为少爷是神仙么? 但是少爷和神仙都不用变戏法过日子啊。 如果神仙不会变戏法,还是神仙么? 少爷已经变戏法了,少爷还是神仙! 可是神仙不用变戏法啊…… 小厮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陷入自己的逻辑怪圈里,难以自拔,连周卓喊他都没听到。 周卓呼的吹灭蜡烛,发动机很快停止运动,小厮这才回神。 周卓又把刚才的吩咐说了一遍,随后就看自己这小厮抱着发动机,跟抱着炸药包一样,一步步的往外挪。 一脚把小厮踹出去门:“瞅你这点出息,赶紧滚。” 真的,要不是这个小厮动手能力不错,喜欢动脑子,对物理方面的悟性不错,周卓认为自己绝不会用这么笨的家伙。 总是自己说自己无情且绝情的人,不一定真的绝情。 赶走这个小厮,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趁着狗腿子三人都不在,周卓好好让厨房做了些自己喜欢吃,但对身体没那么好的菜,比如毛血旺。 吃的十分痛快,然后再来一碗酥山款冰激凌,两牙冰镇的蜜瓜,啊,简直是痛快。 这一天,就这么充实又不怎么充实的过去了,往床上一躺,周卓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两天过的有点太平静,放放那小娘们竟然没有出来作妖? “叮~感谢宿主对本客服的思念及肯定,现本客服将为宿主奉上精选任务,请问宿主,你做好准备了么?” 周卓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是不是小爷不念叨你,你就不出来了? 有没有后悔药给小爷来一碗,实在没有,有那种能毒哑放放的药也行。 还思念,还肯定,还做好准备,小爷不呵呵两声,恐怕你都不知道你在小爷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人家家的系统都是帮宿主强大的,你这个系统是专门坑我还带明码标价的! 不,跟系统没关系,系统也是被你这个客服绑架了吧? 同步了周卓的心理活动,放放开心得很。 只要这狗男人不开心,老娘就开心。 放放:“经检测,宿主内心活动很激烈,看来对本客服的服务很满意,评价很高嘛。有鉴于此,本客服将为宿主提供福利任务,请注意,是真正的福利哦。” 周卓:“有话说,屁放放。” 放放:“宿主请不要这么幼稚,本客服轻易不会生气,何况这么小孩子的把戏。” 不生气?不生气有本事你别挠我痒痒啊! 周卓狠狠掐住自己虎口,克制自己想要笑起来的嘴角。 笑,有时候不一定代表高兴,也可能是一种病态,就好像一个女人挠你的痒,不一定代表她喜欢你,也可能是她很恨你。 神经末梢被拨动的那种痒,再次从周卓身上扫了一遍,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栗着。 周卓拼命动起脑子,想着怎样把这种酷刑用在犯人身上,怎样增加审讯效率,以此转移注意力。 好在这次放放没有太过分,只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就结束。 放放:“好了,看在宿主表现不错的份上,老娘……咳咳,本小姐临时奖励一次按摩服务,希望宿主体验愉快。” 周卓淡定回复说:“谢谢,我会给你五星好评。” 放放很想再来一次,这次不持续到天亮不算完!好在理智让她克制,或者说,办公室有人敲门,让她暂时忍了忍。 她迅速发布任务:“福利任务,请宿主在一个月内,让皇室公主对宿主心生爱慕。任务奖励:未定。任务惩罚:电刑,痒刑,精神小黑屋,五感封闭等诸多惩罚……”放放故意拉长了语调,最后才说:“届时转盘任选其一。” 有时候,周卓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这个系统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之前关于系统最终目的的种种猜测,毕竟没有证据支撑,周卓无法判定。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系统作为金手指,一定会是宿主的最佳辅助,并且帮助极大。 可自己这个系统呢? 从娘胎里就出现,然后默默吸了自己十五年的能量,终于跳出来正式亮相,又是放放这小娘们在恶意报复。 至于帮助?呵呵! 小爷不用靠系统,以小爷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就能让这个世界变个模样!所以小爷需要你个破系统的帮助么? 除非你让小爷修仙! 这次更离谱了,竟然让小爷去勾搭皇帝的女儿? 皇帝摔了小爷那么多茶碗,小爷都没找他事,不就是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安安静静的混日子,不好么? 周卓在床上把自己摊煎饼一样,来回翻了好几次面,最后还是决定接受这个任务。 小爷不是怕惩罚,就小娘们说的那几种惩罚,小爷上辈子从小就没怕过!你问问那些训练营里的魔鬼教官,他们谁不夸小爷一声“坚韧的不像个人”? 什么电刑痒刑小黑屋,小爷曾接受的最残酷训练,可是和饿了两天的老虎共处一室,心跳不能超过一百二,否则炸药立刻爆炸。 小爷决定接受这个任务,纯属因为听到小娘皮发布任务时,言语中有些不开心的情绪。 你不开心,小爷就开心! 而且…… 周卓回想起皇帝的那几位公主,和自己年龄相近的是小八小九,几年前大家还常玩在一处,俩人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几年不见,应该出落的更水灵了吧? 周卓舔了下嘴角,寻思着:小八小九一个十三一个十四,按说也到了该择婿的时候,自己该准备些什么礼物呢? 到时带她俩去哪里玩比较好? 花楼怎么样? 都说追女人,见识广博的女人就带她领略纯真,纯真的女人就带她认识花花世界;能让富婆动心的不是鸽子蛋,而是路边摊上的烟火气,能让小家碧玉动心的也不是鸽子蛋,而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用不完的零花钱。 为什么追小家碧玉不用鸽子蛋?容易把人吓跑了。 当然,风尘女子和小家碧玉不是一回事。 盘算了一下,周卓顿时觉得最近的事情有点多啊。 董家老四应该已经进京,想来已经和王家梅家的人联系上,要关注一下;贾怀和韩栋之间的事情也要费心,贾老头已经确认不是好东西,韩栋的立场有点难以界定;青龙山抽空要去一趟,看看老道士们究竟打算用电驱邪,还是用来照明;现在又多了个泡妞的任务。 有点忙啊。 还有别的事么?好像把某个挺重要的人给忘了? 算了,不想了,碰到了再说吧。 第49章 弄弯 一觉睡醒,又是神清气爽,安静祥和的一天。 至于朝堂上什么局面,关我周卓何事?我只是个众所周知的病秧子罢了,当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混吃等死。 然后完成个前女友给我的泡妞任务。 真的是想想就有点刺激呢。 用过早饭,忒呼楞来汇报贾怀的消息:“少爷,那老货书桌中有夹层,书房中时刻有人守着,暂时没能查看夹层里是什么东西。正在派人查老货的两个亲随是什么来历,俩人身手不错,不像他们户籍上说的良民。估计十天左右能有确切信息。至于韩栋那,有皇上的人和他接触,您看要不要继续追查?” “算了,贾怀你继续看着,别出差错。韩栋么,回头我自己问问陛下吧。”周卓指着炎京地图,手指落在几处山、湖、楼、亭、寺庙和道观上,“你去了解下,看看最近有什么热闹好玩的去处,回来告诉我。再问问八公主和九公主最近的老师是谁,学些什么课程,每天课时多久,压力大不大。” 忒呼楞两眼冒光,寻思着柳哥回来了,让他问问少爷是不是想尚驸马了,应了声明白,掉头出去安排。 周卓让人取了些水果来,躺在软塌上看起小说,着重留意里面的女子被描述出什么样的特征,这些特征和景旷楼中的哪位姑娘比较像。 席老头说多画几张特刊以备用的时候,周卓虽然是狗周卓,毕竟也是答应了,那就抓抓紧搞搞好。 看了几页,便觉得犯困。 因为这时的小说不叫小说,叫话本,叫传记,叫传奇,行文没什么白话,都是文言文,不联系上下文都不知道这段话是个什么意思。 看个小说,跟做阅读理解似的,怎能不催眠。 昏昏欲睡间,有小厮来报:“少爷,弯弯姑娘求见。” 周卓顿时来了精神:“请到东院花厅吧。”中院是老爹的地盘,招待来找自己的姑娘,去那总有点别扭。 这弯弯,便是前些日子张黄氏来闹事时,最后带走张黄氏的那位风尘女子。 此女并非景旷楼的人,而是另一所教坊司的白月楼花魁,算起来和景旷楼还是冤家同行。 那日言娘去找她帮忙的时候,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周卓来到花厅,弯弯起身行礼:“奴家见过周公子。” 这声音,真的是好听,好像三伏天的在人心里滴了薄荷油一样,又凉,又痒,纵使是周卓这前世的情场杀手花丛浪子也有些招架不住。 “姑娘坐,你办过……咳咳,帮过我,咱们就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好么,心痒的时候果然不能开口,容易说漏嘴。 弯弯浅浅一笑,好似没听出来:“公子用得上奴家,是奴家的荣幸才对,是公子客气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脆脆的,有点小,让你不得不仔细听,却又发音清晰,只要用点心就能听清楚。可用心了,不免看着她的容颜,就会觉得那白嫩的一层皮子就是比别的女人多些什么,是什么呢? 是让人想柔情蜜意的怜惜,又想粗手大脚的破坏的矛盾。 周卓想着,要不把封神榜搬出来吧,这不就是现成的妲己么? 就是不知道,请她给席老头上一次画板,要用多少银子? 面对妲己,周卓就有了两分防备:“行,那小爷就跟姑娘不客气了。上次帮我,小爷欠你个人情,姑娘今天来找小爷有什么事,咱们不妨坦诚相见?” 这句话的重点在人情么?不,在轻飘飘的坦诚相见四个字上。 弯弯轻抿红唇,眼波似水,微微躬身:“但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八个字,听的周卓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瞬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聊斋。 我的亲娘啊,这是媚术么?这是魅术吧! 究竟是魅魔的术士,还是术士的魅魔?这是个好问题。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周卓起了对抗心:“但所愿也,不敢请耳,弯弯说得好啊,小爷亦如是。”他潜台词说自己也想和你搞点事,但条件不允许,又带着疑惑问:“不知姑娘未来有什么计划?” 这一点疑惑,便是好奇心。对一个异性产生好奇,还关心她的未来,意味着自己想在她的未来中有个角色。 弯弯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点,马上又收回平常,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她神情的变化。 她坐直了身子,言语淡淡:“自管仲公开办女闾以来,我们这些女子,又何曾有过自己的未来,都不过是贵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她淡淡的言语中,明明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却让听到的人分明听见她在诉说哀愁。 周卓听了,轻笑不语,靠在椅背上喝起来果汁。 弯弯低眉等了片刻,不见周卓说话,窥他脚尖,霸气向外异常平稳,就连衣袍下摆都没有一丝晃动。 弯弯眉头动了动,忽的露出一丝苦笑,自然的红晕从她脖颈爬到耳廓:“公子好手段。” 周卓故作不解:“哦?弯弯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弯弯轻轻摇头,晃去满脸红晕:“公子定然是钓鱼的高手,只下了钩,还没放饵料,奴家便入了公子的彀了。” 周卓朗声爽笑:“彀,发音同狗,又有牢笼的意思。姑娘放心,我这里不是狗窝。” 弯弯不再掩饰自己的好奇,大方打量一番这座繁美的花厅:“公子这里若是狗窝,奴家只恨不能当场汪汪汪求收留呢。” 到这,两人开过玩笑,算是结束了之前的交锋,弯弯认输。 别看两人之前只说了几句话,实际是弯弯先用声音、言语和微动作勾引。 周卓装中了招,一句“亦如是”拉进两人心与心的距离,紧接着表示想参与到对方的未来。 侯府世子的邀请,弯弯怎能不心动?她说“自己没有未来”,又说“贵人一念间”,就差直说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愿意。等周卓不说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还说出了心里话,一败涂地,只能学三声狗叫示弱求饶。 一般人都不这么玩,太累,可谁让这俩都不一般呢,一个是庆平坊全坊的招牌,一个是见了皇帝都不想磕头的贵二代。 话一说开了,之后的交流就自然起来。 弯弯直说了来找周卓的目的。 她已年过双十,虽有美貌和技艺傍身,在红尘行中,终归还是年纪大了,对未来迷茫。 今天去找言娘交流,言娘让她来求周卓。 她毫不犹豫的就来了,并下了决心,以后愿意为周卓效力。 第50章 如花似玉艳压群芳 周卓问了弯弯愿不愿到景旷楼来,弯弯自然愿意,要不然上次也不会言娘一说有事求助,她便直接答应,答应后才知道是帮周卓的忙。 周卓又问她,可会唱曲,弯弯表示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唱戏,后来父母都没了,才被好心人送到花楼里求生活。 诸位,可别觉得把小女娃送到花楼就不是好人。 弯弯小时候,正是最乱的那几年,前梁还没亡,炎朝也没立。 人家能给条活路,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岂有跟救命恩人讲条件要前途的道理。 弯弯唱了几曲,周卓听她竟然还能唱老生和花脸,颇为惊讶。 弯弯说,自己可能是小时候哭的多了,天然的声音并不好听,有些低哑。为了在这行生存下去,便拿出小时候学的吊嗓子功夫,练出来一副百变的嗓音,脆可黄鹂鸣翠柳,柔可弱水不起瓢,低如明月沉海,高似金钟唱响。 周卓又让弯弯高高低低的唱了一曲,便告诉她,只要她来景旷楼,就给她三首曲子,包她成为炎京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心中最痒的一根玫瑰刺。 弯弯当场就让她的丫鬟回白月楼取了她的身契来,并跟周卓道歉说,自己其实早已赎身,只是不知去处,还挂在白月楼讨生活。 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属于贱籍,即便是自由身,想找个新环境从事新工作,也要把自己的身契交给新老板,除非嫁给平民为妻,否则永远没有自由。 给当官的做妾都不行。 等待期间,周卓带着弯弯逛了逛周家的后院,还特意从董姨娘门前晃了晃,惹得周安瞪直了双眼钉在弯弯身上,惹得董姨娘暴跳如雷。 “你就跟他学吧!他是个活不久的人,不管他作威作福还是寻欢作乐都只是半年一年的事情,你呢?你再这么下去,老娘这辈子没指望你,也对你彻底没指望了!” 虽然被骂了短命,但周卓表示很开心。 人家心情不好,说几句气话嘛,原谅她。 到了水榭,见席老头又在那装着钓鱼,实则欣赏画册,周卓便带着弯弯过去,说是水榭这地方好,不聚音,适合唱歌。 他给弯弯准备了三首歌,第一首是《痒》,用来勾人魂;第二首是《女人花》,用来诉说心意;第三首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让客人回头。 在他的想法中,以后除非特殊情况,就不让弯弯继续做皮肉生意了,就算她是花魁,一夜也不过百两银子的事,不如培养成歌星,培养些粉丝出来,收割些粉丝经济。 特殊情况,自然是以银子来衡量。 这种模式在这个时代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过食色性也,周卓想着,怎么也不可能亏就是了。 他唱一句,弯弯跟着学一句,席老先生跟在旁边打着拍子,还时不时指点下弯弯哪里唱的不好。 老先生说:“欲望也要华丽,呻吟也要完美,你仔细体会体会。” 别说弯弯了,就连周卓听了这两句,都受益匪浅,觉得上辈子如果能体会到,恐怕不止是全球几十亿少女的偶像,连另外几十亿男人也跑不掉。 可能还有其他几十种性别需要考试的,也跑不掉。 弯弯学的很快,一上午时间不仅学会了歌,还提出不少编曲的建议。 席老先生当场表示,周卓你赶紧滚,弯弯啊,明天早上继续来呀,老头子这里有上百种乐器,明早咱们好好想想怎么编曲吧。 周卓滚之前问了声:“老头,你有乐器,有玩乐器的人么?” 席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知道我这没有,你还不赶紧准备去?你是要欺师灭祖嘛?真是气死我老人家啦!”然后就让弯弯给他抚胸顺气,享受的很。 周卓做个鬼脸,回到东院准备吃午饭。 厨房刚把菜下锅,图安杰跑来了。 图安杰特意喊了周卓和李一亮出来吃饭,地点在典静庵后面的一座民宅里。 典静庵,一听就知道是座尼姑庵,他们来的这宅子,原是个做半掩门生意的暗寮,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接客的是她两个儿媳一个女儿,一共四人。 周卓他们知道这里,说起来还有个故事。 四年前,周卓十一岁的时候,图安杰和李一亮已经是模模糊糊知道男人事的少年,他俩想尝个鲜开个荤,哄着周卓一起出来。 俩人不好意思直接去花楼,怕被人看见笑话,就满大街的找传说中的半掩门,也是巧了,碰到个徐娘半老的老板娘。 老板娘说:“我们家的姑娘,有貌美如花,有美人如云,个个艳压群芳。” 俩色欲熏心的少年郎当场以示尊敬了一下,跟上就走。 到了一看,好么,拢共拢就四个人,仨年轻的,一个叫如花,一个叫如云,最丑的叫群芳。 俩人当场就怒了,差点没把人家房顶给掀了!好在群芳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做饭的手艺真心不错,先用两个小凉菜稳住两位少年郎,随后用一桌子美食,让他俩忘了出来的原本目的,从狼变回人。 后来,李一亮和图安杰便常来这边,一个是清净,一个是干净。来的多了,也知道了这四个女人的关系和故事。 她们家原本是经商的,家境很不错。那一年一气娶了俩媳妇,招了个上门女婿,听说京城里经商条件好,苛捐杂税少不说,官吏也不敢太过分的吃拿卡要,便准备着举家进京,谁知路上招了土匪,偏偏从镖局里招的镖师还是跟土匪勾结的,全家的男人一趟死了个精光。 要不是这娘四个颜色不怎么样,恐怕也活不下来。 他们家当时找的,就是宏盛镖局。 娘四个也是胆子大,尾随着分了银子的镖师们进了京,无以为生,一时想差了,做起来半掩门的生意。 吃饭时,图安杰有意无意的,总在两人面前晃自己的腰,亮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显然是有什么得意的事想说,就等人问。 周卓就当没看见,吃着小菜喝着果汁,舒坦得很。 李一亮被晃的烦了,一拍桌子:“有屁赶紧放!” 终于找到机会说出自己的精彩事迹,图安杰毫不介意李一亮的粗话,兴奋地说: “你们知道吧,那个吏部的,那个总找我爹麻烦的家伙?就是那个谁,那个姓木的木侍郎你们知道吧?” 李一亮不耐烦的回答:“知道。咋了?看你一脸淫荡,你把他捅了?” 图安杰不回答,只是一直嘿嘿嘿的笑,笑得满脸春色荡漾。 第51章 图安杰艳遇木夫人 周卓都惊了:“我去,你还真把他捅了?你他娘的以后离老子远点!” 他跟李一亮瞬间移动到桌子另一头。 保持距离,安全第一。 图安杰鄙视道:“瞅你们那点出息!现在就吓成这样,哥要是说出来,你俩嘴都合不上。” 李一亮一个杯子砸过去:“我可去你的吧,赶紧说,不说就散,哥回家还有事情,没工夫在这陪你浪费时间。”他最近真的是很忙,忽悠三叔,躲着大伯,安稳老娘和媳妇,应对爷奶,家里一堆事。 图安杰仰天一声长笑:“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们吧。” 周卓李一亮起身就走。 图安杰一个懒驴打滚挡在门口:“别,别别,我这就说。这事吧,要从昨天我去南山打猎说起。” 昨天,在家又被老爹抽了一顿的图安杰打算出去找小动物们撒撒气,一路跑到南山,追着一头黑熊进了林子。 猎到黑熊,一身是汗,想着南山寺后面有个瀑布和水潭,决定去那洗一把。 把黑熊和衣服往岸边上一扔,图安杰一个猛子扎进潭底,打算摸两条鱼上来烤了吃,奈何这里的鱼不知道是不是跟和尚斗智斗勇的练出来了,特别贼滑,很不好抓,图安杰在水下用了足足一刻的功夫,才抓到条小臂那么大的。 一出水面,他就傻眼了。 岸边上,有个美貌的妇人,看着二十来岁,正坐在他的黑熊上,捧着他的衣服,色眯眯的看着他。 “当时我都慌了你知道吧?这是哪啊?这是南山寺,里面的和尚都不讲道理的!让他们以为我在他们后山调戏良家妇女,再告到我爹那,我还活不活了?”图安杰说的眉飞色舞。 李一亮又是一个酒杯砸过去:“你还说不说了?” 正听的精彩呢,这货竟然断章,你说欠揍不欠揍吧。 “嘿嘿,结果你猜怎么着?”图安杰这次不吊胃口,得意洋洋的往下说:“我还以为那女人要叫呢,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杀人藏尸,然后毁尸灭迹,没想到,她竟然捧着我的衣服就走了,只给我留了条短裤!” “我就跟着她走呗,一直走到个草窝子,然后嘛,嘿嘿嘿,你们懂得吧?”说到这里,具体的事情图安杰也不好意思说,只是一个劲的挑眉毛。 周卓没了往下听的兴趣。 不就是打了场野战嘛,这有什么稀奇的? 他只问正事:“这女子和木侍郎什么关系?难道是……” 图安杰抢着说出答案:“没错!就是木鱼脑袋新娶的媳妇!完事你猜怎么着?你们猜猜她跟我说什么?” 周卓和李一亮互看一眼,默契的开始划拳:“点子圆啊酒你滴,三山八仙你又输了……” 图安杰都急了,一把按住俩人,直接说出答案:“当时她躺我怀里说,啊,原来这才是男人。” 此话一出,周卓和李一亮差点没笑喷。 原来,木侍郎这么不中用?他年纪也不大啊,不过五十刚过,竟然被图安杰这个才开荤的毛头小子比下去了! 李一亮看不得图安杰的得意劲儿,笑过之后,慢慢开口:“哦,原来这就是你说去打猎,结果空着手回来的原因?” 图安杰:“我可去你的吧,打猎还重要么?老子还猎了一头熊呢!” 李一亮:“熊呢?” 图安杰:“不是扔山里了么!” 李一亮:“哦,那么,你猎到的熊呢?” 图安杰:“你是不是想比划比划?” 李一亮:“不不不,我就是好奇,你不是去打猎,猎到了一头熊嘛,熊呢?” 眼看图安杰急的脸色都变了,周卓出声打圆场:“不是在木家么,还是俩呢,就是不知道大不大。” 图安杰回忆一番,吸溜一下咽了口吐沫,连连点头:“大,特大,大的都差点埋了我!” 三人说笑一阵。 李一亮问周卓:“以老图的脑子,这种事迟早露馅。你说那木侍郎会不会恼羞成怒,不要脸面以大欺小,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老图没什么脑子,我总担心他被木侍郎给坑了。” 周卓差点又是一口果汁喷出来,赶紧抓了丝巾擦着嘴角说:“亮子你完了,你堕落了,咱们老图把人媳妇睡了,你不觉得过分,反而说人家报复属于过分。” 图安杰听了,心里也有点慌。 他倒不是怕木侍郎找他麻烦,大不了当街打一场嘛,还能怕他个小老头不成?怕就怕被老爹知道,恐怕要挨一顿狠的,于是赶紧问周卓:“卓哥别闹,你快说说啊。” 周卓便告诉他们:“俗话说,人活脸树活皮。但你们发现没有,往往树老掉皮,人老掉脸。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两人摇头。 周卓解释道:“人随着年龄增长,见识的多了,经验多了,会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规则,会在他认为的规则内做一些出格的,让人厌烦的,在律法边缘横跳的事情,给自己捞好处。所以,往往越没见识的人,越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这不是他们顾忌颜面,而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不会招惹祸事。你俩觉得,木侍郎算有见识的,还是没见识的?” 图安杰猛拍桌子表达意见:“当然是有见识的,按卓哥的说法,我终于明白那老货为什么这么不要脸,总找我爹麻烦!” 李一亮沉思片刻,结合自己经历,抬头灌了杯酒下肚:“就像我家爷奶和大伯,仗着他们在村中的那些经验见识,觉得我爹的功名利禄不该留给我,该给他们才对,处处给我添堵,反而出了门,见到人就点头哈腰的谨小慎微,丢我家颜面。唉!烦死!” 图安杰拍拍李一亮肩膀以示安慰:“你的事不着急,回头卓哥肯定帮你。卓哥卓哥,你快说说我这事怎么办?你也不想下次见到我,我瘸着一条腿吧?” 周卓怪笑着问图安杰:“你跟我那临时嫂子什么计划?是一次就算,还是细水长流?” 图安杰嘿笑几声,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丝巾来:“她只说我是男人,给了我这个,就让我走了。” 女子给男子留了信物,有什么想法,自然是不言而喻。看图安杰这食髓知味的样子,也不是一次就算的心态。 周卓心中有数,便告诉他: “有两种解决方案。要么你跟那位正牌木夫人,兼职图嫂子暗中来往,注意保密,不让木侍郎知道。要么让木侍郎知道此事,却还要忍心吞声帮你瞒着。你想怎么选?” 第52章 能屈能伸木侍郎 可怜的桌子又被图安杰猛拍一下:“当然是后者了!” 周卓想了想,便说道:“既如此,你怕他不要脸的来找你麻烦,那不如让他换个不要脸的方式。在当前的规则里,你奈何不了他,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找些他奈何不了的人让他得罪了,不就好了?来来,你俩附耳过来……” 当日午后。 木侍郎散班途中,惦记着今天回到家,要跟夫人玩些什么游戏。 他这位新娶的夫人,虽然年龄大些,还是商贾人家出身,见识浅薄,可实在是花容月貌,身段窈窕,令人着迷的很。 正想着呢,被人拦住轿子求救。 掀开轿帘一看,是个二十多岁蜜桃般的女子。 女子被两个讨债的癞汉追逐,情急之下拦住木侍郎轿子求救。木侍郎帮她赶走两个癞汉,受女子邀请,去她家小酌了两杯,体验了一把蜜桃为什么是蜜桃。 回到家里,醉醺醺的木侍郎哼着小曲进了自己卧房,完全忘了之前还惦记着和夫人游戏。 都圣如佛了,还玩什么游戏,佛爷超度亡魂多了也会累嘛。 哼着小曲躺上床,翻了个身,感觉今天的床好像有点小,伸手摸了摸,里面有人。 难道是夫人? 不应该啊,她是不喊不会来的羞涩性子,怎么会主动跑我屋呢? 那就是不知哪个妾室了。管她是谁呢,困劲上来,睡觉要紧。 推了推里面的人,一动不动,木侍郎不开心了,直接踹了一脚,终于把里面那人踹的更往里一些,床宽敞了许多,可以睡个好觉了。 刚要睡着,木侍郎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这么重的一脚,床里面的人竟然没醒?难道是死了不成? 伸手摸了下,体温正常,没死就好,木侍郎又打算继续睡。 可是这手感…… 似乎,好像,刚才摸到了三条胳膊,三座小山? 不应该是四条胳膊四座小山么?而且,我家的妾室都是峰峦如聚,专门挑过的,什么时候有这种小山丘了? 木侍郎觉得自己的酒劲好像醒了,嗷了一嗓子滚下床。 门外伺候的侍女赶忙进来,端着烛台招呼:“老爷你怎么了?” 木侍郎夺过烛台,往床上一看,竟然是两个美貌的小女子,光溜溜的躺在他床上! 再仔细看看,我的天呐,这俩女子…… 他都认识! 一个是尚书省某主簿新纳的妾,一个是工部尚书新纳的妾! 这二位纳妾时,木侍郎都去喝过酒,还按着娶妻的规格送了份喜金。 要死了,这下可真要死了!那主簿虽然品级不高,可人在尚书省,可谓官小权大;工部尚书虽然权力一般般,可他背后是江左梅家。 木侍郎心中大喊救命,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两个女子时,门外又传来夫人的声音: “老爷睡了么?守夜的侍女哪去了?你们这帮下人,是不是看我新来,便觉得本夫人好欺负,连伺候老爷都不上心了?” 被训斥的下人还没来及阻拦,夫人孤身一个已经进了卧室。 “老爷您还没睡啊?怎么也不点上灯。老爷,您看看咱们家的账本子,有些人真的是烂……啊!老爷您这怎么有死人?不不,不是死人,还喘着气呢,难道是……老爷,您如何对得起我啊!” 最后这一声,木夫人哭的是山路十八弯,啼啼哀哀悲悲切切,将一个被夫君背叛的小妇人心中的苦涩表达的淋漓尽致,再加上她这一番唱念做打的表演,简直是比戏台子上的名伶还要精彩。 看得潜伏在外的周卓三人都不得不赞叹一声:要不是知道事实真相,任谁见了,都只会相信木夫人。 “住口!你小点声!快别哭了!再把人招来!”木侍郎捂住木夫人的嘴,等她不再啼哭,转成小声啜泣后,立刻出去,绕着房子看了足足两圈,确认只有主院的几个下人再无外人后,才返回屋里。 在外面转那两圈,木侍郎心中也有了处理事情的成算。 杀人灭口! 这两个女人怎么出现在自己房中,此时已经不重要,相信那个主簿和那个尚书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妾被人送到别人床上。只要把知道的人全杀了,毁尸灭迹,事后不管形式怎么发展,自己只要死不认账,他们也没办法。 虽然是两个小妾,这事毕竟不光彩,他俩也没法拿到台面上说。 至于是谁策划此事,现在暂时也管不了,只能以后再说。谋划此事,必有所求,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如此想着,木侍郎的表情渐渐阴狠起来。 看到他的表情,木夫人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听到这声笑,木侍郎满心讶异。 转头看去,就见他的这位夫人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的喝着,动作淡然自若的很。 “你……” “你什么你?”木夫人不屑的瞟了木侍郎一眼:“你都想杀我了,还让我继续演戏给你看不成?呵呵,我虽然出身商贾,也不是没见识的人,还能看不出你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 木侍郎心中亮起一道闪电,一瞬间便明白了很多事,他指着木夫人的手颤个不停:“我……” 木夫人再次打断木侍郎的发言:“我什么我?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今天这事,都是我安排的。” 木侍郎跳起来去掐木夫人的脖子。 木夫人一边挣扎一边说:“你觉得这事我一个人能办得成么?告诉你吧,只要明早我没出门,这事情就会天下皆知!到时候,一位主簿,一位尚书,老爷您可怎么办是好呢?” 说完话,她也不挣扎了,反而高傲的昂起修长细白的脖子,挑衅的看着木侍郎。 木侍郎抓着木夫人的脖子,连着试了三次,都没发上劲,最终无力松开,瘫坐到地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木夫人好整以暇的收拾好衣领,甚至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俯视着木侍郎说:“这个简单,我只是想做个女人,做个真正的女人而已。” 木侍郎不自觉的摸了摸头顶,感觉好像脑子里有角要往外长。 木夫人拍拍手,四个黑衣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抬起床上的两个女子又跳了出去,转眼消失在黑夜中。 木侍郎吓得呦,差点没钻到床底下,惊的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我刚还出去看了两圈,足足两圈啊,你知道那是多少步么? 这么多步,我竟然什么都没看到!不是白走了么? 木夫人扯过来床单给木侍郎擦汗,柔声细语的安慰道:“别怕,我还不想你死呢,你要是死了,我还要操心给你的嫡子庶子分家,那多累。老爷放心,只要日后你不管妾身,这事就不会有旁人知道,而且啊,妾身的嫁妆随你花用。” 木侍郎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很快想通,站起来对着木夫人平心静气的说:“那以后便要辛苦夫人照顾咱们这个家庭了。却不知,我那位干弟弟是何等英雄人物,能让夫人为其舍生忘死啊?” 木夫人娇声而笑,伸手拍拍木侍郎的脸:“你啊,就别想打听老娘的事情了,免得你知道了,气的背过去。天色晚的很了,老娘要回屋睡觉,老爷您也早点歇息吧,祝好梦呦。” 临走前,她还特意带走了跪在角落,恨不能自己原地隐身的那位目睹了一切的侍女。 这叫留个人证。 第53章 周富贵你可真不是人 安排好图安杰的事,周卓又过起了逍遥日子。 老图跟木夫人后面怎么搞,周卓表示不关心,郑重声明后面的事他不听不管不掺和,因为看不上图安杰这种勾引别人媳妇的行为,忽然就道德高尚起来了。 周卓这人就这样,道德标准忽上忽下的,没个定数,主要看关于谁。 自己兄弟的事情,先缺德帮忙,后高尚谴责,主打一个双标。 周氏发动机已经弄好了,送到周府。 做出来的第一个样机,山里那帮老道士本来不想给周卓的,还是苟晓柳威胁他们说:“不给就不给吧,我家少爷正研究怎么改进土空调。” 老道士们当场抬着发动机,亲自把苟晓柳送到青龙山口。 发动机送到周家,安置在周卓卧室窗户外,特制的一个小屋里。 小屋外面放了个巨大的伞状太阳能灶,在光线聚焦的点上,放了个蜂窝状的罩子。这罩子用吸热散热都很快的银子拉成银丝编织而成,罩在发动机的加热气缸外。有太阳灶加热,不用点火,就能给气缸提供热量。 周卓表示:有钱也得省着点花,大白天的烧柴烧油烧酒精不费钱啊? 一群干活的匠人和小厮表示疑惑,两百来斤的银子就不是钱么?而且你这是私融官银,犯法了您知道么? 不过少爷的心思也没人敢问,老老实实干活吧。 全金属外壳的发动机很快就哐哐哐的转起来。 飞轮连上皮带,皮带从窗户钻进室内,带动一个三叶风扇。 周卓吹着风,感觉很不错,寻思着接下来弄点什么呢? 内燃机?还是发电机? 想了想,暂时还是算了,不然这故事就奔着科幻走了,周卓还是比较想修仙。 享受着风扇加土空调,周卓很惬意的过了半天,连晚饭都是在卧室吃的,凉快。 到了晚上,他后悔了,嗷嗷吼着让人把那个狗屁发动机赶紧关了! 大半夜的哐哐哐的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天还没亮呢,他又吼着让匠人赶紧过来,把发动机搬远点,在三十丈外的树丛后面重新布置。又从发动机房到他的起居房之间,在地上挖了个槽,里面放了几根传动轴。 传动轴连接到房子的这一端,有三个可活动齿轮组,一个连接卧室,一个连接书房,一个连接客厅。 三间房子的屋顶上,吊了三个吊扇,都试了试,客厅的吊扇显然叶片重量不一致,转着转着就开始摇头,摇着摇着,它就夭折了,还砸坏了客厅里的几件摆设。 其中有个五彩玉貔貅,皇帝曾想用百斤黄金换,周卓没同意,并觉得皇帝太小气。 现在,这个玉貔貅被夭折的吊扇开了个后门。 恭喜它,以后不用只吃不拉了,手术挺成功。 周卓在家折腾风扇时,炎京西门,一个传令兵背着八百里加急的旗子,口中大喊:“西境急报!” 守门的士兵急忙驱散进出城的百姓,让传令兵策马入城,一路狂奔到兵部。 兵部驿传司郎中并两名员外郎接收急报,按规定,三人一起拆开急报。阅读之后,三人面面相觑,虽一言不发,六只眼睛里却交流出十二种意思。 最终,三人达成默契,由驿传司郎中亲自持笔,将急报誊抄两份,一份送入皇宫呈陛下御览,一份送入档案房妥善保管。 这位郎中虽然在兵部任职,却是个有名的书法家,一手字写的是隶楷兼具,既有隶书的优美从容,也有楷书的端方正气。 两份誊抄完,吹干墨迹,三人盖上自己官印,这份急报已经送来了快一个时辰。 再找来小黄门,由小黄门带入宫,经过通传,送到刘治手上的时候,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刘治看完,让人把传兵令喊来。 他见这传令兵此时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也洗漱过,肚子微凸,显然也已经吃过东西,就没问他西线局势,反而先问他什么时辰进的京。 传令兵舔了下起皮的嘴唇,恭敬回答说:“回陛下,卑职约巳时进的京。” 刘治算了下,巳时进京,现在已经未时,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兵部的那些家伙,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这等急报竟然还敢拖延。 看来,以后就算是周大傻领兵出征,也要在军队中放上自己的情报人员才好。 不是不相信周大傻,而是凡有文官参与的军事行动,都要谨慎再谨慎,打仗这事,又不能彻底撇开文官。 “老王,给这位将士送些凉茶。”刘治笑着对传令兵说:“看你嘴干的,这一路辛苦了,先喝些凉茶润润嗓子,再与朕将西线情况一一说来。” 被皇帝亲口关心,亲口称赞辛苦,这个传令兵激动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只感觉别说换马不换人的跑了四天,就是再跑四十天,累死在马背上,也值了! 和着激动的泪水带茶水一并吞进肚子,又险些没给呛到,他单膝跪地哑着嗓子说:“为陛下效命,为国尽忠,为周将军尽职,乃卑职本分,卑职不累!” 随后,他将从金城带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六天前,金城牧听闻大河某渡口有一场战斗,持续一夜,忙派人查看,巡查兵带回几个受伤还没死的活口。 审讯之后,金城牧得知这些人来自土青国。 土青国主得到可靠消息,说周富贵的十万大军名义上要打的是哈密国,实则真正的目标是土青。 土青国主是个少年,又怒又怕,跟国师和传来消息的人一商量,出兵五千,配合炎国势力将周富贵截杀。 让金城牧最惊恐的是,这五千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大河附近,竟然真的伏击了穿云侯! 大军西征,这是关乎国运的大战,相关官员哪怕犯个小错,都要严惩不贷。 五千人啊这可是,动静绝对小不了,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了呢? 这不是要老子的脑袋么! 相比起来,穿云侯周富贵以二十人杀光五千人,都不算个事。 有那么一个瞬间,金城牧都想直接造反算了,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无论是国法还是军法,他执掌金城军政的金城牧都逃不了干系。 看看最近这几十年的史书,犯了事就造反,闹出来点动静,等朝廷大军过来后立刻投降,到时候不但死不了,买几个朝堂上的嘴巴说说好话,还能混个识时务的功劳。 实在不行,就把金城献给土青,或者哈密。 大月就算了,那帮草原狼都是野蛮人,献给他们还不如直接把自己脑袋割下来送给皇上。 让金城牧克制这种疯狂想法的,不是他忠君爱国,也不是理智,纯属因为已经进入关内道的十万西征军。 周富贵如果死了还好,这十万大军很有可能就地驻扎,等待新来的统帅,可周富贵没死啊! 真是五千个废物!五千头猪让周富贵杀,都能累死他,你们五千个人反而让他杀光了!你们还是人么你们? 周富贵,你可真不是人啊! 第54章 百里战场百里尸 金城牧最终决定,自己要戴罪立功! 他命人追查周富贵去向,派出手下最精锐的兵马追去保护,同时调查五千土青兵的来路。 在急报上,一面阐明穿云侯有多勇武,二十人杀尽五千敌军,自己已整兵备战,随时可以应对敌人,誓与金城共存亡,又诚挚反省自己的错误,诚恳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刘治看过急报,觉得这金城牧虽玩忽职守,还有些滑头,急报上和派来的这个传令兵都没做隐瞒,还算是识时务的,没在心急之下惹出更大乱子。不过能力不足以担任边城牧守,放在内陆或许还能做个中庸的知府。 听完金城牧的事,刘治又问:“穿云侯那一战是什么情况?” “陛下,卑职就是当日负责巡查的人之一,那百里战场,卑职从头到尾看的清清楚楚的!” 说起战场情况时,传令兵浑身透着得意,脸上冒着红光,仿佛他亲身参与了那场惊天杀戮一样。 作为一名军人,对周富贵这样的猛将,神将,打从心底崇拜敬仰。 他激动起来,甚至忘乎所以的跟皇帝要了金城地图,手指着大河沿岸,激情诉说当日所见。 那一夜的战场,沿着大河,蔓延了足足百里。 前十里,有土青兵的尸体一千七百具,都是中毒而亡。 随后二十里,倒下的主要是战马,有四千之多,敌人只有八百,也是中毒而死。 中间三十里,布满各种陷阱,将路上的沟壑、树枝、藤条、泥坑等用的淋漓尽致,让土青兵又留下四百尸体。 最后的四十里,尸体最为密集,场面也最震撼,敌人少有全尸,血直接把河岸都染成了红色!巡查兵想数清楚死了多少敌人,只能靠人头来数。 刘治听了,闭上眼想象那晚的画面。 两千一百名敌人,其中一千骑兵,趁着月色追杀疲惫的二十个人,周大傻究竟是如何把敌人杀干净的? 他问:“最后四十里,可是最前一段的敌人死的最惨,马匹也死的最多?到了中间,敌人应该都是咽喉心脏等要害处受损,尸体保留还算完整?最后那段路上,敌人可是伤势最复杂,侥幸活着的人也最多?” 传令兵听得瞪直了眼:“对对对,皇上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跟着周将军一起……不能够啊!” 王公公在一边听的都傻眼了,你这个小兵,你怎么跟皇上说话呢?你会不会说话啊!皇上他老人家什么能不知道?你一个区区小小传令兵怎么能又是怀疑,又是否认的,你你你…… 刘治摆手,示意王公公稍安勿躁。他又拍拍传令兵的肩,对他说:“咱们大炎朝的这位穿云侯,一向喜欢上来就出猛招,把敌人打服,打怕。” 他都能想象得出,周大傻一手抓着一匹马,直接转了起来,冲进敌人的骑兵阵中,将敌人连人带马砸成一地零碎。手上的马碎了,就换两匹,只要敌人的骑兵还在,就总有用不完的战马。 刘治又说:“他虽勇猛无敌,作战时也算得上粗中有细。消灭了敌人威胁最大,也是追的最快的骑兵后,就该用省力些的方式,一招一个敌人。” 那时的周大傻,用的一定是从他夫人那学来的剑法吧?飘忽灵动,神鬼莫测,看起来极美,杀人也是极快。 “到最后,他再怎么神勇盖世,力气也终归不足了,手上的兵器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应该是碰到什么用什么吧?此时敌人已经不多,他也不用一定杀掉敌人,只要对方没有继续动手的能力就行。” 还记得自己这位兄弟第一次上战场时,胆子可真不大,汗淌的跟刚洗了澡一样,最后甚至杀的失去理智,一通胡劈乱砍,见谁砍谁,好在还认得自己这个老大。当时把他哄着回了大营,他哭了好大的一场啊,害的老子衣服上都是鼻涕。 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有确切消息传回来? 刘治抿着嘴唇,鼻子里呼出长长的一口浊气。 现在不是担心他的时候,因为担心也没用。 还是祈祷来的实在些。 传令兵听着皇帝的分析,听得他直拍大腿:“皇上你真的神了呀!你不说,我都没想到周将军是怎么打的,那场面跟您说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前面的都是一地杂碎,马都是一块一块的,中间好多死不瞑目的,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咋死的。我们抓到的活口,都是从最后那段路上抓到的。陛下您知道吗,那些土青狗东西都给吓破狗胆了,一个劲的说咱们周将军是毗尼佛!” “毗尼佛?哈哈,好!”刘治哈哈大笑,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你可知道,毗尼佛是什么佛?” 传令兵猜测说:“管超度的吧?” 刘治亲开金口为他解惑:“这么说倒也不错,不过是专门超度恶人恶鬼的佛,最喜欢折磨敌人灵魂,令其苦痛而无法解脱!” 能让信仰佛祖的土青人把周大傻当做毗尼佛,看来他这一仗打完,可以去土青那边溜达溜达。 到时候派谁跟他一起去呢?要选个机敏善于查案的,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叛国,给土青传信。 说实话,刘治虽然是皇帝,也不相信在国内能查到真正的幕后黑手,这事拎出来放到朝堂上说,最多也就砍几个替罪羊的脑袋,威慑作用不大。 他认为,最好的威慑,是没有敌人。 就像周大傻这次做的一样,百里战场百里尸,一万亡魂一万聻。(聻,音同“贱”,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原来毗尼佛是这个意思啊。”传令兵满脸向往,看他表情就知道,恨不能敌人也这么称呼自己。 让王公公取来一支碳笔,刘治让传令兵将金城附近的渡口全部圈出来,同时鼓励他:“朕希望,你以后也能和穿云侯一般,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传令兵脸红脖子粗的点头表示一定努力,用他颤抖的手在地图上圈出三处过大河的渡口。 最南边一处,就在金城内,叫白马渡,是通向河西的最便捷渡口。 往北便是周富贵准备过的铁索渡,这里水流急一些,不怎么安全,大多是沿岸百姓使用。 再往北,是四龙渡,从这过去多是荒山,再走进入沙漠,沙漠北边就是大月人的草原。 刘治看着铁索渡,拿着碳笔,在铁索渡和附近的几个驿站画上连线,又把这些线延伸至山南道和关内道。 周富贵撇下大军,带着亲兵先行探查敌情,能选择的路线有二十多条,行踪应该少有人知。 可是向土青人透露周富贵行踪的叛徒,不但知道他的行进路线,具体时间,甚至精准的知晓他准备在铁索渡过河。 究竟是谁? 第55章 一日复一城 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这天下能让刘治信任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周富贵在出征前,入宫向皇帝辞行,两人有过一次战略方向的交流。 当时周富贵说,军中有谍探,隐藏极深,不知是哪一方的人。为稳妥起见,他准备带着苟老六和亲兵先行探路。 刘治本能的怀疑是那些亲兵出了问题,而不是苟老六。并非他相信人性,只是相信利益。 苟老六深受周富贵多次大恩暂且不说,只说他跟着周富贵,前途不是蛮夷之国的许诺可以比得上的,哪怕是只在周府做个大管家,苟老六自己的富贵,他子孙后代的权势,指日可期。 转念又一想,以土青兵中毒而死的惨状,周富贵带的亲兵,应该是周卓培训出来的那批影卫。周卓说他让十八影卫随周富贵出征,周大傻再怎么傻,也没有不带的道理。 这些影卫的性命全捏在周卓手里,又是经过多年层层选拔,以受洗脑程度为最先选拔标准,他们叛变的可能性也不大。 刘治的手顺着各条路线无意识滑过,在每个驿站处都会停一下。 二十人,骑着马,势必经过许多驿站,留给有心人足够的信息判断他们行进路线。 可是做出这种判断容易,要配合五千土青兵,在最恰当的时候,潜入金城附近,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点,就没那么简单。 这么看来,敌人渗透的很深啊,驿站这种传递情报的重要场所都布满他们的人。 能在这么多驿站安排他们的人,说明兵部已经被他们左右。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八大士族。 刘治现在不确定,敌人出现在铁索渡截杀周富贵,属于搏一把的运气,还是精准判断? 如果是前者倒无所谓,如果是后者,说明敌人中出现了一个善谋善断且非常自信的人。 不自信的人,做不出带五千敌人无声入境这种事。 却不知,此人现在供职何处?是只为某一家服务,还是在八大士族联合办的破书院中? 如果是书院中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知不觉间,刘治的手指停在地图西侧。 昆仑书院,他们好大的口气啊! 即使他们这次侥幸成功,让周大傻折戟金城,以为朕就会如他们所愿,像前梁皇帝一般躲在皇宫里做个鹌鹑,任由他们把天下搞得乌烟瘴气? 笑话! 第二天,金城又传来一份急报。 这份急报文字极多,说穿云侯渡河后,仅仅二十骑,两人,并十八英魂,一日抵达祝城。 穿云侯单人匹马于城下叫阵,守城敌将领兵一万出城应战,乱阵之中,被穿云侯斩于马下,敌军胆寒,望风而逃。受城中我国遗民相助,五万哈密大军军营被烧,穿云侯收复祝城。 第三天,又是一份急报。 穿云侯已至凉州,再次叫阵。敌人守城兵两千兵马尽出,被穿云侯诱至梯山,借地陷天坑一举覆灭,凉州收复。 第四天,急报依旧。 穿云侯至肃州途中,哈密国守将率五百兵马设伏,被穿云侯以飞石击毙,敌军溃散而逃,穿云侯孤身追敌,斩杀敌人二百余,肃州收复。 第五天,急报又来。 此时周富贵到达金泉,敌人不战而逃,金泉收复。 第六日,安西城无一守军,被穿云侯收复,丢失百年的河西走廊至此收回。 第七天,刘治看着地图,心说你周大傻再怎么勇猛,也不多也就到这了吧?再往西,你可就直接打到人家家里去了。 没想到,又是一份急报,说穿云侯持节出使哈密,临行前说,此次目标直指哈密国都图录城,不见哈密国王绝不罢休。 刘治都震惊了。 好你个周大傻,你小子难道真想二十个人就把哈密给灭了?其中还有十八个人只是一包骨灰?你就不能缓一缓啊,整条河西走廊,你老大我还没想好让谁去打理呢。 “来人,将这几日西北军情抄做邸报,传阅天下,务必让每一个乡镇都知道穿云侯的功绩和威风。” 比皇帝更震惊的,是满朝文武大臣。 谁能想得到,穿云侯周富贵竟然神勇如此!被五千人伏击,反而将人家杀了个精光,随后仅凭一己之力,一日复一城,硬是把河西走廊给打通了! 这是何等壮举,何等威势? 又是何等吓人! 许多人开始暗中串联。 隔日,十天一次,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的朝会上。 刘治准备借着周富贵这次的风光,在朝会上提出建立军密院。 他安排的人捧着笏板,想迈步出列提出这事。 刚提起脚步还没卖出去,礼部的一个郎中先跳了出来,以比较强硬的口气,说皇帝您已年过不惑,早该选立太子,拖到现在已是不该。 刘治笑而不语。 紧接着,国子监的人,钦天监的人,鸿胪寺的人,工部的人都跳了出来,一个个开始慷慨陈词,言语中都表达出太子乃是国本,皇帝你如果再不立太子,对国家不利。 等这帮人说完了,刘治看了看,都是些刚够上朝的小官,连一个四品以上的都没有。 真是小气啊,威胁朕,竟然不想出点血? “诸位爱卿,朕听闻,凡学识精通者,星相命理都有所涉猎。”刘治离开龙椅,走下御台,在每个跳出来的人肩头都拍了拍,“所以,你们都会算命,都是命理大师了?” 被他拍过肩的小官有的脸色煞白,有的满脸正义,有的抖若筛糠,就是每一个开口说话的。 “朕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刘治走回龙椅,喝口茶,慢悠悠的问:“既然你们不说话,那朕就当你们默认了。好,既然诸位都擅长命理,不妨帮朕算算,看看朕还有几天的寿命啊?” 他这句话一出口,小官们再也站不住,纷纷跪地磕头,连说“不敢”。 金殿两侧的文武百官也站不住了,哄声顿起,有的说“陛下何出此言”,有的劝皇帝说话要谨慎。 还有躲在柱子后面打盹的武将,被这些声音吵醒:“啊,散朝了?事情成了吧?走走,喝酒庆祝去。” 第56章 想死的,朕不拦着 打盹刚醒的武将眼睛都没睁开,就要往殿外走,被他身边伙伴一把拉住。 “散你娘个腿啊散,别说话,站着别动。”这哥们手用袖子掩着,往龙椅上指了指:“老大生气了,别惹事。” 打盹的瞬间来了精神,一扫眼间就看清场上形势,好奇的问:“咋的了这是?这帮酸狐狸把老大惹毛了?” 他观察力极强,音量也不弱,自以为声音很小,还是被文官听得一清二楚,当下就被几道目光刺过来,他无所谓。 反而冲人家笑,还竖起大拇指,说了声:“加把劲,早点开席哈。”见刘治抬手指了过来,才缩缩脖子,退回柱子后面靠着,瞪着眼开始看热闹。 刘治忍住了没笑,不过酝酿好的情绪又要再酝酿一阵,端起杯子来,见里面空了,顺手摔到御台下:“老王,朕的茶呢?” 王公公赶紧弯着腰低着头往后退,小碎步倒腾的飞快。 赶紧跑吧,陛下戏演的正起劲呢,自己再让陛下当道具给碎喽…… 当庭跪着的那些小官,被半碗茶溅的官服上斑斑点点,有运气差的,被瓷器碎片划破了手脸,血迹斑斑。 刘治一看,又找到新话头了:“你们不是会算命么,早起出门,就没算算自己有血光之灾啊?” 血光之灾? 完撩,陛下不高兴撩,要砍俺滴头撩…… 串联的时候不是说好啦嘛,俺们出头引出话题,你们后续补充火力,咋的,这会陛下都说俺们要有血光之灾了,你们还老神在在的梦游呐? 几个小官求救的眼神开始四处乱飘,飘到谁身上谁就好像突然不舒服了一样,不是用袖子掩着脸咳两声,就是突然肚子不舒服揉两下,要么站久了腿麻,刚好换条腿换个方向撑着重心。 主打个啥都没看见。 刘治高坐龙椅,居高临下看着众文官的小动作,惬意的喝着王公公刚奉上的新茶,嘴角冷笑高挂。 他甚至还想翘二郎腿。 “你们该庆幸,朕不是弑杀之人。”刘治冷声开口:“朕对你们宽容,可你们也知道,朕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 小官们这下不敢乱看了,头低的恨不能贴到金砖下面。 是啊,这位陛下看着好说话,其实得罪他的没几个好下场。 你看八大士族,太上皇在位那几年过的多潇洒,现在不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天一睡醒就被大军包围了。 刘治继续说:“你们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国本,国本,朕倒是想问问,若太子才是一国之根本,那么,朕,算什么?吉祥物么?朕坐在这龙椅上,不是为了治理国家,不是为了予万民以生息,不是为了御强敌于国外,只是等着给太子让位,是么?” 这个问题,谁敢回答?心里就算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嘛。 说不是,得罪未来太子。哪怕太子十年后才立,可谁今天敢说太子不是国本,到时候人家也忘不了这事。 说是,那就更干脆了,只要脖子上顶着的还是个脑袋,还没想换个脑袋,就不敢。 眼看着今天这个朝会,立太子的事又要黄,这倒是无所谓,也不是第一次黄。可让陛下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说建立军密院的事。 军密院一旦成立,这些文官,或者说,文官背后的八大世家,再想插手炎国的军事,可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 级别上,大家各玩各的,你用你的九品制,我用我的军衔制,谁也管不到谁。 行政上,军密院钱粮由户部单设一司管理,户部尚书还是皇帝的铁杆。 几个串联过的高品文官互相看看,眼神中传递出信息:豁出去,让陛下杀几个人吧?只要今天有人掉了脑袋,咱们再喊几声,就能把军密院的事再往后拖一拖。 至于死的那几个,回头自然会有人把他们家人照顾好。 而且,让他们死,他们不敢不死。 陛下杀人,又不是谋逆叛国这种诛九族的大罪,只杀当事人,迫于舆论,也不会对当事者家里人做什么,最多流放千里,三代不准入仕。 他们如果不死,不敢死,八大家一出手,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八大家可不担心什么舆论,人家就是玩舆论的,虽然最近在愚孝的事情上,被一些无名之辈以仁孝,智孝,大孝的文章骂的有点惨。 几个高品文官的小动作,刘治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不着急,等着看谁跳出来。 他没想到,先跳出来的,竟然是宗正寺的家伙。 此人名为刘成,论辈分,是刘治的堂叔,现在宗正寺里挂了个五品寺丞的闲职,每年领四百两官方俸禄不说,还能从皇家田庄、园林、匠做监等收益中领到两千两左右银子,小日子过的不要太舒服。 可能就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也没去景阳宫看看他的堂兄弟太上皇,想玩点刺激的,忘了刘治是怎么上位的。 “陛下!”刘成一出列,就用宏亮的声音提醒皇帝,你叔叔我要说话了!“陛下,老臣面请陛下安。” 这个当面请安,给刘治都请的有点懵。 您老声音这么大,气势这么足,结果上来先请安,这不是让我准备好反驳你的词都不好说出口了嘛? “朕安。”刘治不得不笑盈盈的回应:“堂叔有何事?” 刘成满脸褶子都是慈祥的笑:“老臣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年纪大了,平日腿脚也不利索了,许久不见陛下,有些家里的事想跟陛下拿个主意。” 刘治有点憋得慌,可这时候也不能不让老头说话,只能开口来句:“堂叔说吧。” “老臣谢陛下。”刘成捋胡子开了口。 “按说老臣自家的私事,不该拿到朝堂上来说,而且,咱们刘家自我父亲与伯父,也就是陛下您的祖父分家后,我家的事也不该来问您。可谁让咱们家现在身份变了呀。老臣这一支没什么本事,本不过农民,沾了太上皇的光,一跃成了皇族,跟着太上皇和陛下您享受荣华富贵。也正因如此,老臣家里的私事,才不敢马虎大意,不得不向陛下求助。” 听到这,刘治已经知道这位堂叔想说什么,无非是传承大事,皇家更应以身作则。 刘治心想:你以为朕不想选太子么?朕是选不出来!朕如此为难,你还跳出来,帮着外人来刺朕一刀,真以为朕不敢杀你这个堂叔不成? 可是同为刘家人,还没出五服,刘治不想也不能直接拿本家开刀,否则于自己名声上实在不好听。 这和争皇位时不同。 争皇位,杀个流血漂橹,大家都能理解,已经当了皇帝还对本家动手,就成了薄情寡义。 出于情面,刘治决定拦一下:“堂叔,既然是咱们刘家的事,不如散朝后,你随朕去后宫,咱们慢慢细说,如何?” 刘成摇头:“陛下,虽是自家小事,可老臣认为皇族之事无分大小,都该为天下做个表率。陛下您以为呢?” 听到这句倚老卖老的话,刘治也不想继续拦着了。 虽然不知道你拿了那八家人什么好处,要替外人出头,找朕的麻烦,呵呵,朕可是杀了兄长,软禁了老爹上位的,你想死,朕索性成全你吧。 刘治面带微笑:“既如此,你说吧。” 第57章 令为权贝是钱,贝吞令底,今贝为贪 刘成拿了什么好处? 什么都没有。 前天,有人大晚上的翻墙跑去他家,替他喊冤,说,你看看历史上那些开国皇帝,哪个上位后不是封赏亲族的?像您这样的兄弟身份,不说封个亲王,起码也得是个郡王啊! 可您呢?您可是太上皇一个爷爷的亲堂弟啊,才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您的儿孙也只能当个不入流的小官,连丁点实权都没有! 这像话嘛?不像话吧? 老爷子,我们家主说了,只要您在朝堂上说句话,让皇帝答应立太子,我们家主跟您保证,太子登基后,您这一支绝对能捞个世袭的王爷! 老爷子,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后代考虑啊!您家跟皇帝到您这已经是第三代,再有两代,马上要出五服了,到时候您家还能有现在的富贵享受么?没有了!您家到时候,只是个姓刘的人家而已!这天下姓刘的何其多啊! 我家家主是谁?您只需要知道,是八大士族答应您这事就成,具体是谁,您不用问。 往远的说,您只要看看往前数这几百年间,我们八大士族想办的事情,有没有没办成的! 往近的说,太上皇当年打天下的时候,没有我们八大士族的支持,能成事么?您能当上现在的皇族么? 老爷子,不趁着您还在,您是皇帝的亲堂叔,趁着我们八大士族想帮您争取到应得的地位,以后可就没这机会喽。 您呐,好好想想吧。 刘成听了,一整晚的睡不着觉。 太上皇和他是一个爷爷的堂兄弟,两人父亲是亲兄弟。 他们爷爷去世后,刘家分家。 刘成这一支在家务农,太上皇的爹比较有野心,花钱买声望,买人脉,买到个远在边境的炎州城的荐官,经营的不错。到太上皇接班时,已经成了炎州牧。刘成这一支被前梁官府百般欺压,到前梁灭亡时,差点都快饿死了,被突然找来的太监说: “恭喜刘老爷,以后您就是皇族啦!您堂兄造反成功,当了皇帝啦!” 刘成当时都不敢信,跟着太监进了炎京,见了太上皇,俩人说了小时候的事,他才跟做梦一样的确认自己确实要发达了。 可人的贪心是没够的。 一个大半夜贼一样翻墙进来的人,一个字的凭证都没留下,一个铜板的好处都没给,就这么把刘成给说服了,让他愿意当出头鸟劝皇帝早立太子。 朝会上。 刘成还是慈祥的捋胡子: “陛下,这些年托太上皇和您的福,老臣家里也攒了点家业。老臣老了,就想着,家大业大的,总得有个合适的子孙守着别给败光了才合适。要不然,万一哪天老臣没了,家里那么多孩子,这个争那个抢的,岂不是乱了套,让外人沾了便宜?所以啊,老臣就想着,让陛下您帮着看看,老臣家那些孩子哪个争气些,适合继承家业。老臣想着,老臣这辈子没什么能耐,只是运气好沾了太上皇的光,临了也为咱们炎国,为咱们刘家做点事情,给天下人做个继承家业当有章法的表率。” 刘治面无表情的听完,十分想当场写个绝亲书,自此以后,刘家再无刘成这一支。 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你怕你哪天突然死了,让朕给你挑个继承人?呵呵,非要如此影射朕是吧?信不信朕现在就让你当场嘎嘣没了! 还看看你家哪个孩子争气,朕知道你家谁是谁啊?老货不就是想让你家孩子在朕跟前露个脸,博个前程么? 没了! 也不看你什么年纪,朕什么年纪,还敢指桑骂槐的搁这说什么活啊死的? 朕会突然驾崩么?闹呢! 你这老货,和那几个跪着的家伙有什么区别?都在盼着朕早死呢是不是? 简直妄为刘家人! 刘治心里越想越气,反而看刘成还是一副老神在在,似乎能仗着辈分把他这个皇帝拿捏住的样子。 正想直接大义灭亲的发落了算,金殿外进来个金吾卫:“启禀陛下,宗正寺经事刘晟求见。” 经事,意思是干活的人,一个部门中算得上最小的官,按现代的做个比对,基本和科长差不多,再往下就是具体干活的职员。 这种九品小官,当然没有上大朝的权力,不过刘晟不是一般人,他是刘成的儿子,刘治的堂弟,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要进太庙给刘家祖宗上香的人。 刘治压了下火气:“让进来吧。” 金吾卫刚出去,就听到殿外传来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只十来声就到了殿外。听这动静,那几十层台阶怕不是一步少说跨个三层,才能上来这么快。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外,匆匆整理了下官服,差不多跳着进了门槛,迈开三大步就冲着皇帝冲了过去,骇的金吾卫还以为是个刺客,正要动手擒拿时,他身子猛地一矮,一个滑跪,差点没滑到御台下,贴着御台磕头高呼:“陛下万岁,臣刘晟拜见陛下。” 他这几个字说的是又快又急,说完了才大大的深吸一口气,随后也不敢急促呼吸,使劲憋着小口喘气,差点没把自己背过气去。 这位堂弟,刘治多少也见过几面。看他这狼狈样子,刘治的气也消了不少,他还是个着急的要死的模样,刘治也想到他冒着闯殿的风险跑来要做什么。 要是平常心情好的时候,刘治还能让刘晟喘匀了气再说话,顺手再赐杯茶表示下帝王的关怀,可谁让他这会心情不好呢,也没说让这个堂弟起来,直接开口:“有事就说吧。” “是。”刘晟小心的控制着汗珠子往自己衣袖上滴,别滴到地上,“陛下,臣父年纪大了,近日来行事糊涂。臣今日冒昧上殿,想跟陛下求个恩赐,允许臣父辞官回家颐养天年。” 刘晟也是不容易。 前天晚上,八大士族的人翻墙进刘家的事他并不知道,还是今天早上去宗正寺上值,闲着无聊出门溜达,在宫门口看到自家下人,其中还有老爹的亲随管家。 宗正寺,总管皇室宗亲事宜,办公地点就跟皇宫挨着。 刘晟好奇,他老爹虽是个五品的寺丞,够得上大朝的资格,可宗正寺这种闲散养老的衙门,去不去都没人管,你看人家三品的寺卿四品的少卿都在衙门里养膘呢,何况老爹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呢。 老爹来上朝干啥? 刘晟喊来老管家问了问。 老管家喜气洋洋地说:“少爷,老爷给您谋划王爷去了。” 这给刘晟吓的,当场腿就软了,差点没猝死。 第58章 晕还是不晕,这是个技巧 刘晟硬撑着没让自己晕过去,逮着管家问了个明白。 要说,刘家人有个共同的特点,比较重情义。 太上皇信任在自家干了三代的账房,让账房儿子钱武勇掌管户部;刘治信任周富贵,兵权钱粮要啥给啥;刘成也信任自己发小,发了家还把发小从老家接来,给他做管家。 前面说了,刘成这一支留在老家务农,也就意味着,他的这个老发小也是穷苦出身,没啥文化,可老哥俩聊得来啊,昨天一天刘成把八大世家的承诺给老管家说了一遍。 老管家高兴的呦:“好事啊,咱们家也要出王爷了!” 唉。 要不说,人还是要多读书呢。 刘晟虽然也是农户出身,而且小时候家里被前梁官府压迫,穷的很,没读过书。可当了皇亲的时候,他也才不到二十岁,对自己有要求,这十五年没少在书本上下功夫。 历史上的开国皇帝给堂兄弟封王的,有么?有。可人家是立了大功,拼了半条命才换回来的王爷! 自己家这算啥?不过是运气好,堂伯造反当了皇帝,自家才成了皇亲。这中间有过什么功劳么?屁都没有!硬说功劳,也得往老祖宗那算,让他们家运气好姓刘。 当年,替太上皇寻亲的太监找上来的时候,还差点把人当要债的哄出去呢,差点没敢承认自家姓刘。 而且,这天下是谁打出来的?是当今的皇帝刘治!太上皇也不过是沾了儿子的光!没看人家刘治说翻脸就翻脸,一翻脸就杀了亲哥,赶跑亲爹?人家有底气啊!天下兵马大元帅,闹呢! 刘晟让老管家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老管家说完,刘晟摸摸脖子,感觉脖子上的这个球快飞了。 老爹啊老爹,您就算直接开口跟皇上要个王位都行,怎么能跟八大家勾连在一起呢? 八大家是干啥的?人家是没穿龙袍的土皇帝啊! 你看看前梁的一百年,被八大家祸祸成什么样了! 你再看看当今皇帝和八大家的关系…… 皇帝励精图治,想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八大家处处掣肘,想保持他们奴役百姓的世家政治。这是不死不休的矛盾啊我的亲爹呦! 要不是梁朝末年时期,外族势力太强,眼看就要马踏中原,威胁到八大家,八大家也不能支持刘家上位。因为刘家,是正儿八经跟外族对着干的。 换句话说,刘家打天下的主力,刘治,那是真正跟外族干仗,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老爹啊,您是真觉得咱们家这几口子人过了十五年好日子,过够了,想提前体验下辈子了是么? 刘晟心想,要不我现在回家吧,提前给全家备好纸钱元宝,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到了地府,连点开路钱都没有? 转念又一想,就算备好了,谁给烧呢?眼看就要灭门了。 拼命吧,再不拼命,可就没机会了。 刘晟强打精神,赶走管家小厮们,看着宫门,笑呵呵的跟守卫说明自己身份,有急事求见陛下。 他想着,自家运气一向不错,只盼这次也能得黄天护佑,老爹还没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他这皇亲的身份还是好用的,皇宫守卫经过层层传递,把他带到了金銮殿上。 一步五阶的蹦上御阶,到了殿外,他看到跪了一地的人,自己老爹还得意洋洋的站在最前面,皇帝的脸上没啥表情。 完了呦,看来老爹已经当了出头鸟,要死啊这是…… 上了殿,刘晟的狼狈样子,也有两分卖惨的心思,剩下八分是真的急。 说完替老爹请辞的话,刘晟就跪在那,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治嘴角动了动,有些拿不定主意。终归是自己亲戚,他还是心软的。 刘成一听,却急了,老腿迈的倍利索,上来几步一脚踢在刘晟屁股上:“小兔崽子说什么呢?谁糊涂了?怎么就辞官不干了?你糊涂了你爹我都糊涂不了!对,你才是糊涂了,陛下您可别听他的!” 这给刘老爷子委屈的呀,老子都是为你好,给你挣前途,让你当王爷来了,你倒好,上来就说老子糊涂,让皇帝罢了老子的官,老子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不孝子! 也给刘晟吓的呀,自己怎么有这么个亲爹!没饿死在老家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怎么还贪心不足妄图当王爷呢?您知不知道,只要皇位上坐的还是姓刘的,只要咱们家还在宗正寺的皇家谱系上写着名,就算不是王爷,后世子孙也是吃喝不愁的皇亲身份啊! 您想那中山靖王之后,都落魄的卖草鞋了,身份一摆出来,不还是到处混吃混喝,还能摇一票人忠心跟随? 刘晟都有心直接把老爹敲晕了绑回家去,可他现在不敢动,也不敢说,耳朵里全是距离只在几步之外,却如隔天堑的,龙椅上那位的呼吸声。 别说,刘成这一支,运气是真的好,遇到了刘治这么个喜欢看热闹的皇帝。 他见御台下的父子俩,一个气的吹胡子瞪眼,连踢带打,一个吓得一动不动,想发抖都不敢,心里觉得好玩又好笑,索性决定放他们一马。 “刘晟,你起来吧。” “咚!”刘晟重重一个头磕在金砖上,用力大的恨不能把脑浆子磕出来,晕晕乎乎的站起来:“臣谢陛下,臣这就带老父回家。” 他这下,还真是用力过猛,把自己磕晕了,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皇帝还没发话呢,自己怎么敢就说把老爹带回去?于是刚站起来,立刻又跪了下去:“臣失言,臣,臣……”连说两个臣子,偏偏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刘治看得差点没笑出来。 他抿了抿嘴,和气道:“算了,都是实在亲戚,你就把朕的这位堂叔好好领回去吧,好生照料着,既然糊涂了,就不要让他老人家参与家里的事情了。等你空了,带老人家去景阳宫陪太上皇说说话。” 刘晟这下听明白了,也彻底放心了,皇帝没打算追究他老爹,只暗示让老爹像太上皇一样,没事别出来添乱就行。 咚…… “臣谢陛下恩典,臣这就走,这就走。”刘晟这个头磕的也重,脑门都见血了,可他这次一点都不晕,利索的站起来,拉着老爹就往殿外走。 刘成拉扯不过三十几岁的儿子,可口中还在叫喊着:“你拉我干什么,你放开我,你个不孝子,你个傻孩子……” 到了殿外,下了御阶,刘晟绷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松,加上几个磕头的后遗症上来,摇摇晃晃了两下,扑通一声躺到地上。 刘成急了,对着一旁的金吾卫们喊:“快来,快来人啊,我儿子晕了,快帮我扶一把……儿啊,儿你怎么了我的儿啊,你可别吓唬爹啊。” 刘晟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看了眼老爹,见他不再喊着回金殿,这才放心彻底晕过去。 金殿上,刘治等外面没了动静,淡淡发问:“诸位爱卿,可还有谁要给朕算命么?” 第59章 各出手段 刘治又问有没有人要给他这个皇帝算命,朝堂上众武将各个坏笑,众文臣面无表情。 文臣们心里苦啊,本来是直言进谏,劝皇帝立太子的事,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给陛下算命的事? 陛下是谁啊?人家是天子,天子的命是你一个凡人能算的么? 小官们果然不顶事! 好不容易找了个能跟皇帝摆摆谱的糊涂人,没想到,糊涂人被他亲儿子坐实了他的糊涂病,给拉回家养糊涂去了。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大伙心里想了想,这事归根,还是皇帝不要脸啊,哪见过当皇帝的还跟臣子在这胡搅蛮缠的? 本来想算计皇帝的性子,逼着皇帝杀人,好搅混水。可小官们都跪那成了雕塑,刘成成事不足,怎么办? 那就只有牺牲了,为了家族的伟大事业而牺牲! 门下侍中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准备好为家族奉献出自己的脑袋,站了出来:“陛下,臣请陛下慎言。陛下乃是天子,天子乃是天命,天命唯有天定!然而陛下口口声声让臣子为陛下卜卦算命,臣子们不敢妄议天命,陛下您也不能无视天命。陛下,臣以为……” 刘治看着这位门下侍中在那喋喋不休,心说,不愧是专门给人挑刺的,就是会说话。 这里说说中书、门下、尚书这三个省。 中书省,制定国家发展策略,权力和影响力都非常大。 中书省的策略制定好了,交给门下省,由门下省负责审查,看是不是可行。审查的时候,要跟皇帝商量,所以门下省可以看做皇帝的秘书,门下门下,皇门底下,算的上对皇帝想法影响最大的部门。一般碰到个勤快的皇帝,这个部门没有最高首领,由次一等的门下侍中领导,要是个不勤快的皇帝,可能会加设个门下令。所以门下侍中,可以看做皇帝的秘书长。 中书定策,门下审核,审核通过了,就交给尚书省去执行,尚书省统管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是具体干活的。尚书令看起来在朝堂上没什么影响,既不能制定决策,也不能否定决策,其实谁干活,谁才真正有话语权,所以尚书令是最受人巴结讨好的一品大员。 这三个部门的首领,都可以称作宰相。 当皇权衰落的时候,三个宰相的头上,除了皇帝,还会有个丞相。目前刘治在位,皇权握的很紧,丞相自然是不需要的。 等门下侍中啰嗦完了,刘治高坐御台上,仿佛没听到这人说了半天在说什么一样,开口就准备刨人家的根:“爱卿不愧是饱学之士,一言一语字字玑珠。朕看爱卿既要参谋国家大事,又要操心为朕和许多皇子讲学的事情,很是辛苦,不如这样,朕想着重设门下令吧,让门下令去管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此,爱卿也好一心向学,专心为朕和皇子们授业解惑。大家看看谁合适做门下令,都可以写了奏疏给朕送来。” 这位门下侍中一听就慌了。 自己敢跳出来说话,就是因为自己权力大,声望足。可这权力和声望来自哪里?是家族给的么?不是啊!是因为自己可定国策,可教育皇帝和皇子!没有门下令,皇帝杀了自己,那是杀治国之良臣!自己死了,子孙和家族都会受到盛誉!有了门下令,皇帝杀自己,那就是杀了个不听话的说书先生而已。 什么叫门下侍中?不就是站在门廊下面,等着人家喊一声“你过来吧”,然后去侍奉人家的角色么? 这位门下侍中,刘治的秘书长突然意识到,皇帝今天不会杀自己了,但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家族帮他拿下门下省实在不容易,如果突然多个顶头上司,那么大代价岂不是白费了? 要不说,刘治这是刨了他的根呢。 门下侍中冷汗涔涔,刚退会文官队列,立刻又出来一步,拱手表示:“陛下,臣之前所言,虽然都是经典明理,然而不免以古代今,需知古今不同,故而难免有以偏概全之处。臣以为,陛下有心重设门下令,乃是督、察、补门下省之不足,实乃陛下圣明。” 他这步,就叫以退为进了,说自己话说的不周全,夸皇帝聪明,以认输的态度,暗中告诉皇帝:臣错了,陛下别冲动,臣不想要个顶头上司。 刘治也没打算直接撕破脸,笑呵呵来了句:“此事不急,咱们慢慢议论着。” 门下侍中乃是当朝宰执之辈,他都认怂了,刘治觉得自己到了说出建立军密院的实际。 这事只要说出口,文官们答应,跪着的这几个小官就可以放他们一命,门下令也不用再提。此时,大家心知肚明,这成了交换条件。 文官们互相偷偷使眼色,打手势,就是没人敢站出来说话的。 刘治开心,觉得今天又赢了一场,而且马上就要赢个大的。正要开口说事,余光看见有个黄门太监匆匆由侧门进来,面色焦急。 刘治胜券在握,也不着急,先让王公公去看看什么事。 王公公听小黄门耳语几句,虽然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咽喉却止不住的上下乱动。 “陛下,巡城司与顺天府有急报。”王公公小声对刘治说:“顺天府报,今日,城中部分粮商,布商,笔墨商及书商等诸多商铺关门罢市,说是杂税过重,无力经营。巡城司报,横山,断水两条粮道被山匪破坏,粮商们说十日内无法运粮入京。” 王公公说完,便小心的退到一旁。 陛下刚要宣布大获全胜,转头就被人当头一击来了个狠的,恐怕这会不只是想杀人。 刘治听完,先是面无表情,过了两个呼吸的功夫,忽然冷笑起来:“好,很好,非常好!” 刚才还跟着皇帝一起得意洋洋,感觉马上就要翻身的武将们一看,陛下这是怒极反笑啊,难道酸狐狸们还有后手? 城阳伯图大洪大步出列,对着刘治抱拳,斜眼睨着文官们队列,宏声开口:“陛下,甭管啥事,别气着自己。要是有什么事您不方便的,私下让人给臣说一声,臣两膀子打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老兄弟的表态和支持,让刘治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摆摆手:“没你事,你站回去,不过是有些老鼠搞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朕只是想不到啊,有些人竟然能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祸乱民生!朕很失望!” 第60章 强买强卖 炎京城中。 百姓们一早起来,就要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家中劳力出去做工赚钱,老幼病弱在家操心一天吃用。 做工的,发现雇主的铺子不知为何,都没开门,一条街上关门闭户,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互相询问怎么回事。 出门买米买菜准备做饭的,也发现粮店关门,菜摊子也少得很,跟人问了下,说是城里的大车店不知怎么了,今天都没出城运送货物,断货了。 百姓们开始时还只是三五个人在一起讨论,过了不久,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又有有心人挑拨几句,再来几个帮派混混吓唬一番,气氛就有些紧张起来了,家里不管缺不缺粮,都赶紧出来找着买,买不到就开始着急。 周卓,李一亮,图安杰三人坐在马车上,来到南城的粮贸街,看到的是一间间门板紧锁的铺子,和排在铺子外等开门的老百姓,以及维持秩序,不许喧哗的巡城司人马。 李一亮放下窗帘,皱着眉头:“南城不能乱。” 炎京城,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一说,说的是东城富人多,西城贵人多,北城贱籍多,南城穷人多。 东西两边暂且不说。北城所谓贱籍多,因为皇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为了出入方便,买的宅子多在皇宫后门的北城,加之北城又有不少朝廷的机构在这边,总体来说不缺钱,所以很多娱乐行业也在这边,比如着名的庆平坊就在炎京西北面,紧挨着文圣庙和国子监。住在北城的人,都看着皇帝的背影讨生活,他们骨子里就不敢乱。 而南城穷人多,是因为炎京北面靠着青龙山,南面是一片平原,交通道路和农田大多在这边。炎京南门,每日进出人数最多,也最热闹混乱,有钱有势的人喜欢清净,不会在南城买宅子,久而久之,就成了中下层百姓集中居住的地方,也是人数最多的地方。炎京的许多镖局,帮派,戏班子,车马店,客栈等混江湖的产业都在南城。 南城如果乱起来,局面会变得难以控制。 图安杰把手指头捏的嘎嘣乱响:“奶奶的,真想把这些狗日的店给砸了!这帮杂碎真是活够了,敢用百姓要挟皇上!” 周卓闭目养神,右手揉着自己太阳穴解压,他这几天没睡过好觉,不是担心老爹,而是因为忙。 准确的说,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担心。 前几天得知老爹被五千土青人伏击,下落不明时,周卓该吃吃,该睡睡,该干嘛干嘛,可到晚上睡觉时,一会嫌热,一会又觉得凉,温度合适了,虫鸣蛙叫声又聒噪的很,总是就是睡不着。随后这几天,则一直忙于调查,布置,没什么时间睡觉。 他闻言便问了声:“真想砸?” 图安杰瞪着眼回答:“周哥你不说废话么!” 周卓又问他:“你敢砸?” 图安杰直接跳了起来,脑袋撞了车顶,揉着头上的包,瓮声瓮气的回答:“卓哥你这么说,肯定已经有计划!你赶紧说,我和大亮子都听你的!” “哈,哪有什么计划,咱们干咱们的老本行就行。”周卓睁开眼,对窗外吩咐了声:“行动吧。” “是!”马车外的护卫从腰上取下来一个圆柱一样的粗纸筒,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放下,又取出打火机,擦的一声点着火,火焰引燃了纸筒下方的引线。 引线呲呲的燃烧,护卫快速推开。 随着引线烧完,这个纸筒猛地发出“突”的一声,闪电一样窜到天上,在天上又是“轰”的一声炸响。 周卓听着这个二踢脚的动静,感觉很是满意,想着等过年要不要做一批出来换些钱花。这几天一折腾,他是彻底穷了,不仅库房里的四千两银子用光了,还把景旷楼里的银子也消耗一空,这还不算,又从图安杰和李一亮这挪了不少。 随着第一个二踢脚炸响,紧接着,远处又是一个在空中炸响。就这么一个挨一个的,响声一直响到南城门。 等到响声停下三个呼吸后,南城中,许多人家同时推开大门,里面推出一辆辆板车,车上拉的或是米,或是面,或是蔬菜,或是家禽,或者鲜肉。 南城门外,许多牲畜拉的车也开始出现,一个个带着满载的货物,在城门口排着队,交税入城。 城里那些人工推的板车,还没推出各自的巷子,就被人围上来要买车上货物。车主们纷纷吆喝:“别急啊,等我推上街了再卖啊,饿死鬼投胎啊你们?我擦,谁他娘的摸老子屁股!” 很快,南城内城门和外城门之间的南城大街两边,摆了两排架子车,街上顿时就热闹起来。 随着这些架子车开始售卖货物,从南城门进来的畜力车也一辆接一辆的来到粮贸街。 “都让让!你们他娘的堵着店,让老子怎么开门?”赶车的和护车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一个个的身上还都带着家伙,凶神恶煞般把排在店门前的百姓驱散到一边。 等那些店门露出来,这些壮汉对着门板上脚就踹。 都是用了好多年的老板材,最多坚持到第三脚,这些店不想开门,也得开门。 店里面,收到家族命令,守在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急眼了:“哎哎哎,你们干啥呢,你们土匪啊你们,谁让你们闯进来的,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店么你们也敢闯?” “干啥?干你娘的腿干啥!”壮汉们拿着刀子赶跑掌柜伙计,有不听话的,直接送去投胎。 “你这活干的,真糙!你抹人脖子干啥,不知道脖子里的血乱喷么?咋收拾,你看现在房梁上地上都是血,咋收拾?” “那还收拾啥呀,跟隔壁的兄弟换换,让他家卖布,咱们这家卖肉不就成了。屠宰店,没点血还不合适呢。” 那些掌柜的和小伙计一看死了人,赶紧往后院跑,想着去给主家报信。刚到后院,还没到后门呢,就被人一棍子抡在头上。 到最后,粮贸街几十家店铺热热闹闹的开始做生意,里面一个原本的掌柜伙计都没有。 这些人都在柴房或者伙房里晕着呢,没晕的也在装晕,醒了的看看形式,闭上眼继续晕。 图安杰看得都懵了:“卓哥,咱们这强买强卖的生意做的有点大了哈。” 周卓白了他一眼:“这才哪到哪。” 李一亮算了算,疑惑问道:“卓哥,咱们这趟生意,因为进货量大,进价本来就低,最大的成本是人工费用。这趟下来,少说也能赚三万两吧?这还不够多?” 周卓摇摇头:“哥说带你们赚钱,闹了这么大动静,一人才分一万怎么够?” 他指着街上的铺子:“现在赚的,都是小钱。回头看看这些铺子都是谁家的,让他们拿钱来赎,那才是大头。” 图安杰和李一亮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金光。 这是要发啊! 原来生意还可以这么做,强占了人家的铺子卖自己的货,回头还让人家花钱把铺子赎回去。 卓哥,你没当土匪,真是土匪界的损失。 两人正这么想着,忽然又听周卓说:“不对,不能叫赎。他们要跟陛下对着干,咱们帮他们迷途知返,所以该叫束修才对。而且,咱们替他们开店,总得搞卫生吧?还得收卫生费对不对。最重要的,他们不想开店,这是毁声誉的行为,咱们替他们开了,保全了他们的声誉,这叫名誉保全费。你俩就说,这钱咱们该不该收吧?” 第61章 兄弟打个劫,麻烦配合下 做生意,周卓认为是有简单诀窍的。 图安杰和李一亮俩人觉得,他们把这种诀窍学的很好。 在八大家的驻京管事跑到粮贸街,看到店铺被一帮暴徒占领,准备转身就跑的时候,图李二人一人戴了一个面具,拿了一把刀子,追上那帮圆滚滚的管事们:“站住,兄弟们打个劫,麻烦配合一下。” 管事们知道今天京中必然有大事发生,出门自然是带着人的,一人带七八个,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人之多。这些家伙一拥而上,围攻图李二人,管事们不管身后战况如何,掉头继续跑。 跑了还没一条街,身前又出现俩人。 他俩拿着刀,刀上沾着血,一个戴着猴子面具,一个戴着猪头面具,面具上也有血,一个穿着纹有城阳伯纹路的华服,一个穿着有安南伯纹路的华服,华服上还有血。 管事们往后边看了看,五六十个随从,碎成了起码上百块。 大家都是普通百姓,不过给八大家干活,收入高一些,算是金领吧。金领们对于江湖和武力的传说,大多数也是从说书人和吹牛人那里听来的。说书人说有人力大如牛,开山裂石,他们自己做不到,所以不怎么相信。保镖们花拳绣腿耍的虎虎生风,吹牛说他们虽然不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三流还是算得上,金领们就信了。 现在看一看,想一想,好像还是说书人说得对。 “站住,兄弟们打个劫,麻烦配合一下。” 一模一样的台词,语气都没变,上次说出来时没什么威慑力,这次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呢,面前已经跪了八个人:“好汉饶命,小的上有下有,饶我不死,日日替好汉上香磕头祈福。” 图安杰一脚踹翻两个:“让你们拿钱,啰嗦什么呢,还日日,信不信老子找几个兄弟来让你们体会体会日日?” 管事们不敢啰嗦,更不想体会,毕竟上有下有呢,纷纷掏钱买命。可他们虽然不是最大的主子,也是高收入人士,平常出门带个丫鬟小厮的替他们拿着荷包,谁身上也不会带多少钱,摸了半天,十两银子都没凑到。 李一亮挥刀,砍掉两只耳朵。 这下管事们就有灵感了,他们虽然没带现钱,可身上值钱的东西也不算少,什么玉佩扳指,项链腰带之类,凡是镶金的嵌玉的都从身上往下扒拉,不一会就堆了一小堆。 有个捂着一边耳朵的开口:“李伯爷……小的们身上就这点了。” 图安杰用刀尖扒拉地上的东西,透过面具都看得出他的嫌弃:“亮子,这些人认出你了啊。” 李一亮表示:“疼晕了,说错话了,无所谓。”他对远处招招手,歘歘歘跑来一队李家的护院,“交给你们了,完事了地上这堆东西你们也带回去,跟三家的弟兄们分一分。” 两人往马车上走,好像没听见身后唰唰的刀子破空声,还有那些憋在嗓子眼里,只喊出来一半的不知什么意思的声音。 可能是在喊饶命吧。 两人回到马车上,周卓嫌他们一身血腥味,把车窗和车顶全让人打开透透风,还不忘嘲笑他俩:“白忙活一趟,还赔了两套衣服,何必呢。” 图安杰脱了外衣,连着面具一起扔给车外随从:“看着一个个人五人六的,怎么还没我有钱呢。” 有个巨抠门的老爹,他觉得他在炎京算得上真正的穷人了都。 李一亮同样扔出去外衣面具,开口总结:“按卓哥说的话,咱俩没了解客户具体情况就贸然行动,不仅给客户造成困扰,还让自己白出力,很亏。” 客户能不困扰么,都困扰到下辈子去了。 周卓哈哈大笑,心情一好,黑眼圈都没那么明显了。 图安杰被笑得恼了:“卓哥你也不是没做个亏本的买卖,公园的事你忘了?” 周卓瞬间不笑了。开公园,是他做过最亏的买卖,比开西式快餐还亏。 那时候,他觉得京中百姓好几百万人呢,也没个休闲的好去处,就跟皇帝商量着把城北万寿湖那片圈了起来,投资搞了个公园,门票卖的很便宜不说,里面还有跷跷板滑滑梯攀爬架等儿童游玩设施。 他以为能赚钱,刚开业那几天,确实很火爆,许多人慕名而来,称得上摩肩接踵。 也就热闹了三天的功夫,没人来了。 周卓纳闷,让人做了个客户反馈调查,才知道很多人不是不想去,花两个铜板就能看到皇帝才能享受的美景,超值!可是…… 有个出了名的傻子告诉调查员说:“那么远,花半天功夫走过去,再花半天功夫走回来,傻子才去。” 周卓这才想起,即使在现代社会,很多人玩遍大江南北,却没去过自己城市周围的景区。开车过去,花上半天,还没怎么玩呢,又该回家了,想玩痛快就要在景区周围的酒店住一晚。 离家这么近,还花高价住景区酒店,是不是很亏?所以干脆不去。这和出远门去玩不一样,出远门大家都有心里准备,就是要花钱的。 一个公园项目,一个麦肯比,是周卓赔了钱的两个生意。也是这俩生意,让他意识到,自己毕竟不是职业生意人,想赚钱,还是要靠熟悉的方式。 上辈子作为一个杀手,一个明星,熟悉的方式无非武力支持和声色犬马。 尤其是武力相关的生意,周卓做的顺风顺水:“老图啊,我准备带亮子再去做个生意。” 正得意的图安杰立刻变成忠狗:“卓哥,我爹揍我又有新花样了,要不要俺说出来给咱们卓哥解解闷啊?” 这兄弟,真的是懂事。 马车开动,一路往北城行去。 北城靠近皇宫的地方,住的多是宫里出来的老宫女老太监。再往北走,随着越来越靠近青龙山,丘陵,湖泊等自然景观逐渐增多。这种地方,多的是茶楼饭肆,胭脂画舫等商业区域。 这时代,商业区和居住区划分并不明确,大多是前面开铺子,后面老板家。不过商业繁茂的地方,来往人口又多又杂,房产住宅户主变更比较频繁。 有个位置偏远僻静的宅子,外面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里面的几间屋子却盖的宽敞舒服。 正堂中,董老四正皱着眉坐在那,等待八大家的那些驻京管事们回来。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本来想跑,又想了想,这种感觉从前些日子到达炎京后一直就有,所以也没太往心里去。 第62章 初次见面,送副镯子 进京之前,董老四觉得自己是挟天下大势而来,不出意外的话,皇帝都要跟他客气点。 进京路上,董老四两只眼皮总是跳,而且两边轮流跳,跳的他一会想回家消灾,一会想进京发财,最后觉得自己是水土不服,病了而已。 进京之后,这十多天,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闭上眼之后,总觉得有股子阴风吹啊吹的,幸好有被子蒙上头形成结界。 今天一早,八大士族驻京办的话事人们齐聚在此,共商大事,威胁皇帝不要把文武分开管理,不然就给皇帝看看八大士族的能耐。 从天不亮,就不断有下人传来各种消息。 “报!朝会上文官集团发难,皇帝暂时没有提及军密院事宜。” “报!今日我方店面四百余成功罢市,民间议论四起。” “报!更多店面跟风停业,总计七百余,主要集中在南城,并且很多卖针头线脑,蔬菜鱼肉的小商贩也没有出门营业,罢市行动大获成功!” “报!朝会上皇帝虽然强势,但受罢市影响,仍然没有提出成立军密院的事。” “报!不知何方势力突然出现,携带大量日用吃穿物品,以板车摆摊销售,百姓虽不满他们售价较高,但罢市的影响力正在降低。” “报!该势力强占我等在粮贸街的店铺,他们砸门而入,冒充店主开始营业!” 董老四听这一声声汇报时,虽然坐在主位上,却没怎么说话。 坐主位,因为在座的人里,他的身份最高。其他人都是各家的旁系,负责各家在京的产业管理,而他是关内董家的嫡四子。 作为董家的代表,董老四对这次的行动不怎么支持。因为董家的生意并不依赖粮麻布等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而是从草原走私战马进关内,从关内走私盐铁到草原。跟皇帝闹翻,到时候几座边城的牧守们稍微紧一紧,董家的走私生意就有麻烦。 更重要的是,董家不想天下乱起来。一旦乱了,草原上的大月氏趁虚而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董家。 当年为什么支持刘家造反,推翻梁朝?就因为梁朝抵抗不住大月氏的骑兵,眼看那帮草原狼就要马踏中原,到时候,膘肥体壮的八大士族就成了狼嘴里的肥肉。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以前的八大士族和现在的并不是同一批,真正传了几百年下来的,只有江左梅家,江右翁家,山南白家三家。 可是现在,让皇帝把文武分立,将军权抓的更牢,让八大家更难插手进去,这也不符合董家的利益。 所以,在罢市逼宫这件事上,董家的态度比较中立,只关了粮贸街的几间铺子,牛马市上贩卖的许多牲口身上,依然烙着董家的印记。 董家,是期望走上层路线,和皇帝共同维持当前局面的,所以之前才想着让周富贵把董姨娘抬成正妻,达成联姻,从而向皇帝示好。 不过八大家同气连枝,别人家都罢市了,董家不跟着不太合适。 董老四此时不止眼皮跳的他睁不开眼,太阳穴也突突突的。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不打算继续等那些去粮贸街的人回来。 “走!”一声令下,董老四带着两个亲随离开正堂,走到后院的一座假山,推开山上暗门,准备从地道离开。 暗门刚一推开,还没等他进去,就看到有个壮到脖子比头还粗的家伙,正对着他亮着大白牙傻笑。 “董四少,您这是要去哪啊?”忒呼楞坐在暗道正中间,很客气的跟董老四打了个招呼。 董老四的这两个亲随,是真正的高手,都是正儿八经跟五十个壮汉拔过河,光明正大获得的五阶称号。两人一左一右,从董老四身后窜出来,二话不说,对着忒呼楞就动了手。 忒呼楞觉得这三个人一点都不礼貌。 自己都跟董老四打招呼了,他竟然不问问自己是谁,上来就动手。 跟不礼貌的人过招,那就不要讲什么礼貌了。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圆筒,抓着底部拧了一下,圆筒“熥”的一声,从顶部喷出去一张大网。 两个高手后退不及,被罩了个结实。好在他们战斗经验丰富,眼看躲闪不及时,先侧过身,让右手不被最先束缚住,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他俩的匕首也是精钢锻造,不说削铁如泥吧,也是吹毛断发,这张网很快被割破,两人眼瞅就要脱困而出。 忒呼楞看着两个高手割破网子,见他们就要出来,挥了下手,他身后又从暗中出来两个人,一人一个圆筒。 “熥熥~” 忒呼楞再挥手,暗中又出来三个人。 “熥熥熥~” 五张网子罩下去,两个高手成了被蛛网困住的螳螂,任凭武力再怎么足,伸不出去刀,也是白搭。 看到暗道中有人的时候,董四少心里一个咯噔,奇迹般的眼皮也不跳了,太阳穴也不突突了。两个随从上去动手,他转身就跑。 作为八大家的秘密据点之一,这个宅子里,暗道并非只有一条。 “给他俩上点迷药。”忒呼楞让手下招呼两个五阶高手,自己迈着悠哉的步子,追到董老四身后:“董四少,招呼都不打一声,你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真的,他雅素台忒呼楞,一个草原人都这么文雅客气,你号称诗书传家的董四少竟然这么不懂礼貌,像话么? 所以要当面谴责他。 董老四听到声音就响在自己身后,便明白自己跑不掉了。而且,最隐秘的,可以直通城外的假山暗道都被人家掌控,其他暗道应该也没什么意外。 他揉揉眼,十分期盼这时眼皮还是跳起来的好,不管是左边跳还是右边跳,起码能把他预测一下吉凶。 “这位壮士不知如何称呼?”董老四停住脚步,笑着回头打招呼。要不是脸色不好看,额头还有汗,真看不出来他刚才拼了命的跑了十多步。 忒呼楞又从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副带牙齿的银镯子,两个镯子间还有一条短链子连着:“我叫忒呼楞。初次见面,送四少个礼物,还希望四少不要嫌弃。” “啊,原来兄台是草原上的英雄,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董老四客客气气回话,接过来镯子,研究了下。 这镯子由两个可以活动的半弧组成,一个半弧闪亮光滑,一个半弧也闪亮,但是内侧带锯齿。带齿的这边可以插入另一端的一道缝隙中,形成一个整圆,每推进去一个齿,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还挺好听。 董老四无师自通的把这副镯子戴到两只手上,试了试松紧,正好,既不会勒手腕,手也不会滑出来:“感谢壮士的礼物,在下很喜欢。” “四少喜欢就好,也不浪费我家少爷一片心意。”忒呼楞转身往正堂方向走去,“我家少爷就快来了,四少既然喜欢这个礼物,还是跟他当面道谢吧。” 第63章 一边是前途一边是命 自打知道董老四要来炎京的消息后,周卓就想着要好好招待一下。 这不是一直没抽出来空么,有点时间,都用来吃喝睡觉吹风扇了。 周卓觉得自己这辈子好日子过久了,还真是松懈了。 “董某见过图世子。” 八大家在炎京的秘密据点,正堂中,董老四很懂事的坐在左侧客人坐的椅子上,见有人进来,率先起身,满面春风的抱拳打招呼,手上的铐子发出叮铃铃的悦耳声,还带着闪亮亮的光。 图安杰,董老四是认识的,这位城阳伯世子在京中不仅抗揍的名气大,打马游街的纨绔名气也大。 能领先图安杰一步进门,显然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位俊秀少年,董老四就不认识了,不过稍微动动脑子,也就想到这位很可能是穿云侯世子周卓。 周卓深居简出,认识他的人还真的不多。 “这位想必就是周世子吧?初次见面,董某先谢过周世子的礼物,董某很是喜欢。”董老四晃晃手上的铐子,又发出好听的声音,反射着好看的光芒。 周卓跟他点了下头,径自走到主位坐了,淡淡开口:“嗯,喜欢就好。”他这态度,傲的没边。 图安杰没着急落座,反而伸出手指勾住董老四手铐中那条短链子,晃了晃,又捏了一下,留下个手指印,满脸鄙视的对董老四说:“这么脆的东西你都挣不脱?你们董家不是号称弓马娴熟么?” 被嘲讽,董老四一点头不生气:“图世子怕不是对天下人有什么误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高绝的习武天赋,如此年纪已是真正高手。” 这马屁拍的图安杰很是舒服,哈哈一声笑,跟忒呼楞要了钥匙打开手铐,连铐子带钥匙一起塞到董老四手里:“既然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玩吧。你远来是客,还站着做什么?快坐吧。”他一把将董老四按回椅子上。 在自己的地盘,被人家当客人对待,这感觉还挺奇妙。 坐到那,董老四试着反抗一下,显示下自己才是这里主人的事实:“图世子客气了。只是不知道二位今日会来,董某人招待不周,连茶水都欠奉,还望二位见谅。” 图安杰坐到他对面,端起一边桌上早已凉透的残茶看了看,皱着眉放下:“你看你瞎客气的,都说了,这里是炎京,你从关内道远来是客。而且你看看你喝的什么茶,我老爹那么小气的人,喝的都比这个好。来人啊,还不上茶水点心果子招呼客人,都等什么呢?” 他一声令下,门外齐齐进来一排丫鬟,送净手的水盆和帕子的,端茶的,送零食的,一应俱全。 董老四一看,好吧,这据点已经彻底易主了,自己还是别挣扎了。 也就是他还不知道,之前出去粮贸街看情况的那些管事,此时都在排队投胎的路上,如果他知道周卓图安杰等人这么杀伐果断,恐怕也不敢啰嗦。 可是周卓不同意董老四不知道这事,坐了半天,他终于正式开口:“董四少,你之前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那可是小一百号人呢,就这么轻易被人杀了?这位周世子,可真的是……嚣张啊! 董老四心里地震,瞳孔地震,后脊背发凉,不自觉的往椅背上靠紧了些,声音有些干涩的说:“周世子当年以五岁幼龄,仅率八百人,屠草原数十万,董某早有耳闻,心中佩服的紧。” 提一提对方的丰功伟绩,这是说好话表达服软的态度。 就算心里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对方不敢轻易弄死自己,可董老四心里底气不足。再想想今天八大家做的事,集体罢市,威胁皇帝,自己就算被弄死在这,皇帝最大的可能是大笑三声。 而且,董家又不少他这一个儿孙。 此时,他觉得自己不该进京,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当了枪,成了八大家这次行动的代表人物。 得了,别挣扎了,赶紧表态吧,再不表态,就只能裱墓志铭了。 董老四吞咽口水,心中盘算:可是周卓和图安杰这俩人根本不提今天发生的事,自己如果先说,那就落了下乘。谈判嘛,谁先说具体事物,谁底气不足。那就说点别的,能让对方心动,还能给自己添底气的事情吧。 “周少图少二位有所不知,在下这次进京,乃是听闻京中这些日子有关孝悌的议论,其中不乏许多玑珠至理,在下乃是向学而来。其他事情,不过恰逢其会,被迫参与。” 他这话是提醒周卓,你看,我都自称在下了,我认怂了。孝悌的争议因为咱们两家而起,这说明咱们两家有点实在亲戚,我董家的女子在你们家府上做妾,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周卓不是个讲理的人,听董老四这么说,直接问他:“四少既然是向学而来,应该对科举制和荐官制孰优孰略有所见解,不妨说说。” 董老四想骂娘,如果他敢的话。 作为八大士族之一的董家,能说科举制的好话么?肯定不能啊!可他人在矮檐下,矮檐上挂的还不是瓦片,是一柄柄刀子,能说荐官制的好话么?不是不能,是不敢。 八大士族对天下的影响力,主要在于荐官制。 这个时代的人想要做官,在炎朝之前,并没有科举这种考试选官的制度,怎么办?靠人推荐。 推荐的标准和要求很多,其中最基础的,是个人学识、声望和人品这三点。 学识,可以通过参加诗集、风雅集、学社等聚会活动刷出来,可声望和人品这种比较飘的东西,就要看出身之地方的人对他的评价如何。评价好,出来当官,评价不好,老老实实耕地。 八大士族,就掌握着各地刷声望和刷人品的渠道。 这就意味着,在荐官的制度下,让谁做官,并不是皇帝说了算,而是八大士族说了算。治理这么大的天下,皇帝一个人做不到,靠武将们更做不到,只能依靠推荐上来的文官。 所以皇帝想把这个权力夺回来,新开一条赛道,进行科举选官。 这是刨了八大士族的根。 一旦科举制彻底替代荐官制,八大士族的影响力和声望都将不复存在,手里最有力的武器,只有被他们垄断了几百年的知识。 跟知识比起来,土地都算不上珍贵。 说难听点,拉一票大老粗占个山头,就能作威作福当土皇帝,可知识这种靠传承积攒起来的智慧,不是某个人拍拍脑袋就能创造出来的。 好比周卓,他的青龙山基地能搞得风声水起,玩电,玩磁,玩化学物理,玩人文经济,靠的不是山里那些有科研精神的老道士,而是他上辈子为了当好一个优秀的杀手,一个不轻易塌房的顶流,而学习到的各种知识。 董老四借着喝茶的功夫急速整理思路。 周卓让他评价科举制和荐官制,这只是跟他聊天进行社会见解的讨论么? 不,这是让他选,要么可能死在这,要么回家后断了掌控董家的希望。 一边是被人捏住的小命,一边是前途和未来…… 娘了个叉叉哈哈稀里哗啦的,这让老子怎么选! 第64章 你有一根脖子,刚巧我有一把刀 周卓看出来董老四的为难,十分好心且体贴的准备帮对方解个围。 他抽出一根钢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下,钢签发出嗡嗡声:“董四少,我这人不喜欢为难别人,你不想谈,我肯定不会强求你谈。同时,我这人还很喜欢公平,我没有为难你,期望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董老四眼睛里只有那根细长的钢签,耳朵里只有钢签的嗡鸣声,他的左眼又在疯狂跳动。 左眼跳财还是跳灾来着?管他别人怎么说,反正当前局面来看,跳灾的可能比较大,很大,非常大。 周卓也不管董老四有没有听到,继续慢慢说话:“我一直有个事情比较好奇,想要验证一下,正好四少在这,正好你有一根脖子,这么多巧合凑到一起也不容易,四少就帮我验证一下,这种签字是不是能当刀子,砍断人的脖子。” 董老四开始瑟瑟发抖,带着桌子椅子也跟着抖,桌上的杯盏欢乐的跟唱歌跳舞开狂欢一样。 “放心,不疼。”周卓走过来,很专注的把钢签插进董老四的脖子:“你看是不是不疼?我的技术很好吧,血都没流出来一滴。” 人类总是能创造奇迹这句话,在董老四身上得到完美验证。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么长的一根钢签插到自己脖子里,身体奇迹般的不抖了,连冷汗都不敢往下流了,头虽然不敢动,但是眼珠子斜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差不多能看到自己的耳朵。他细声细语的说:“其实我觉得科……” “不着急,不着急嘛董四少。”周卓专注于钢签,打断董老四的话: “来,跟着我慢慢感受一下。你现在能不能感受到你的脖子里,有一根比较凉的东西?没事,这根签字很快就和你体温一样了。 别动啊,你感受一下这边,是不是感觉到钢签贴住一个东西,这东西在不停的跳啊跳的?对喽,这就是你的颈部动脉,它大概在皮下一寸左右的地方。想知道它为什么会跳么?因为它是动脉啊,是不是很有活力? 好了,现在这更钢签的温度,和你的体温应该差不多了,是不是没那么难受了? 不难受就好,咱们继续感受。 前边就是你的呼吸道和食道,它们由比较光滑的组织构成,咱们好好体会一下……” 董老四也是做过针灸的人,他必须承认,从没见过有人针灸的技术比周卓还要好,这么粗的钢签扎到脖子里,竟然不怎么疼,甚至不出血。 如果这根脖子不是自己的,董老四绝的,他会为周卓的针灸技术而喝彩。 正因为这根脖子是自己的,而且,刚才周卓说想试试这种钢签能不能像刀一样砍断人的脖子…… 不废话么这,脖子再怎么结实,它也是肉,钢签再怎么细,它也是钢! 察觉到自己的心里话有些情绪激动,董老四连忙克制,生怕这种根本没声音的心里话会震到钢签,一不留神,弄破自己脖子里的血管。 刚周卓说这根血管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颈动脉,它竟然真的在跳啊,好神奇…… 啊呸!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么? 董老四慢慢张开嘴,小心翼翼的往外吐气,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周少,科举制真挺好的。” “呀……”周卓满脸遗憾,谴责董老四:“你怎么说出来了?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图安杰在一边开了口:“卓哥,你刚才说他不说你也不为难他,现在他说了,应该不算为难你吧?” 周卓叹口气,把钢签慢慢抽出来:“也对,咱们是讲道理的人。” 感受着细长的钢签贴着颈动脉慢慢往外挪,董老四的恐惧感慢慢褪去,冷汗开始往外冒。 当整根签子抽离后,他一开口说话,汗珠子都跟着往外喷:“对对,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是讲道理的人。” 周卓笑了:“教你一个道理,这世界讲的不是道理,而是实力。你董家势大,敢用一个不知真假的庶女谋我家主母的地位,可惜那是董家的实力,不是你的。董四少,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董老四桌上的茶盏碗碟又开始狂欢,他怕这声音激怒了喜怒无常的周卓,屁股离开椅子,用蹲马步的姿势佯装还坐在那里,满口称赞:“听闻周少一言,在下简直茅塞顿开,受益良多。” “哈哈,既然你认为有收获,那就把今天的感悟体会写下来吧。”周卓端起茶杯喝了口,随后吩咐外面:“来人啊,给董四少伺候笔墨。” 转眼间,文房四宝摆到董老四面前,甚至还有两个十分娇俏可人的小丫鬟,一个给他磨墨,一个给他铺纸。 董老四满心苦笑。 这是写感悟体会么?不,这是写招供的供词,甚至人家都不用审讯,让自己亲自写,估计写完还得主动签字画押。 在受到钢签穿脖子之前,董老四可能会写这份供词,但不一定写的老实。可现在,他觉得什么未来,什么前途,什么争做董家继承人,都是浮云,还是活着要紧。 人嘛,只要能想得通,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很顺利。 董四少这片供词,就写的下笔如飞,文思泉涌,辞藻华丽。 写完之后,他还自己欣赏一遍,感觉很是满意,掏出私章盖上,又写了自己独有的花押,慢慢吹干。 该交代的交代完了,董老四也彻底放松下来。不管以后如何,反正今天这一刀算是躲过去了。 “周少,图少,你们来看看我写的怎样?” 他甚至还有点骄傲,觉得这篇供词从文笔到书法,都是自己目前的巅峰之作。 周卓走过来看了一遍,也不禁叫了声好:“文字风流,文笔亦风流,四少果然是个见识卓绝的风流人物,好笔力,好文章!” “侥幸,侥幸而已,周少客气了。”董老四等笔墨干了,小心的把供词卷好,交给周卓的手下,感慨道:“周少,其实即使用科举取士,取到的也只是小官。小官要升成大官,依然要汇声望,赚人品,走的还是荐官的老路子。” 周卓拍拍董老四肩膀:“董兄所言不错,科举也不过是新瓶装旧酒而已。只不过,与士族推荐的人来做官相比,官吏的来源渠道不同罢了。陛下要的,就是这点不同。” 这点道理,董老四自然明白,他终于说出此次进京的真实目的:“其实荐官一途,我董家也不过是捡一点江南士族的牙慧而已,在其中捞不到太大好处,在家族收益中,占比越来越小。不知周少有何想法?” “想法?没有没有,如此国家大事,我能有什么想法。”周卓像个老朋友一样,揽着董老四的肩膀,指着图安杰说:“我们兄弟都是武将人家的孩子,动不来你们这些脑子。” 刚才还在被人用命威胁,此时却满堂哥俩好的模样,董老四也不觉得不适应,同样亲密的拍着周卓的背:“周兄谦虚了。不知周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周卓对皇宫方向拱手:“打算嘛,你也知道,我们几家坚定不移的跟着陛下走,所以我俩当然要去上朝,会一会朝堂上衮衮诸公去。” 董老四又有点紧张:“那我……” 周卓带着图安杰以及迈步往外走,留给董老四的声音飘在身后:“董老兄留步,不用送了。老兄回关内老家后,放心谋划你的事业,兄弟我鼎力支持。另外,董兄的文章我很喜欢,决定仔细收藏。” 得了周卓的这句承诺,又目送他们离开,董老四浑身涌起疲惫,直接瘫在地上。 事到如今,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同时也获得周卓支持他争夺董家继承人位置的承诺。以周卓今日的行事来看,依旧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也不像传说中那般随时都会病死。 这趟炎京之行,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第65章 有些事从来急 朝堂上。 皇帝想杀人,他看着八大士族出身的那些文官,和八位国公,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作为一个皇帝,杀意如此明显,本是不该。皇帝,一举一动都关乎国事,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真实心意,以免被人抓住破绽以利用。 可他忍不住,他无法接受八大士族以民生为要挟。 刘治小时候,本来是游侠的性子。他天生聪慧,三百千一学就会,四书五经触类旁通,却总是坐不住,才几岁大的时候,为了溜出去就能用出无数办法。也是在小时候溜出去玩,认识了周富贵,两个小破孩不打不相识。 等长到十几岁时,他游玩的范围越来越广,见识到的民间疾苦越来越多,越来越全,开始意识到他能救的人,不多,也在思考为什么明明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百姓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活如此艰难。 他想,是不是只有穷人足够多,过的足够苦,八大士族的地位才足够稳固?因为穷人多,则局势难以平稳。局势不稳,朝廷对地方的影响力就始终不够。 哄着太上皇造反,是刘治对八大士族的世家政治的反抗。那时,他有一个想法,如果没有这些把天下权力分割占据,刻意维持混乱局面的八大世家,如果能够把全天下的权力集中到一起,是不是可以让百姓过的好点? 他将这个想法跟手下将领说了,他的将领大多数都是苦出身的孩子,在“为百姓不再易子相食而凝聚天下权柄”的想法下,凝聚力十足,战斗力十足。 有个花一样的姑娘曾告诉他:“只要你能将这个想法保持下去,并用一生来贯彻,我愿意用我的命辅佐你,不论成败,只求为苍生尽一份心力。” 刘治当时发誓说会用一生来实践自己的理想。 可是他食言了。 刘治是个对感情比较重视的人。炎朝立国后,在父兄的压迫下,他渐渐开始动摇,开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把精力放在战场上,并且冲动,刚愎,莽撞,或者说,他开始自暴自弃。 那花一样的姑娘为了救他而战死后,刘治重新拾起自己的誓言。 你们没有放弃我,我又怎么能放弃自己,放弃你们用命给我换回的理想! 当上皇帝之后,他开始实践自己的誓言,要收回散落的权柄,遭到八大士族的反抗。他知道这事不容易,却不知道竟然这么难。 首要的一点,就是他手中没有足够的文官帮他把想法和决策施展出去。 刘治那时候甚至想直接派出大军,把八大士族一趟砍了完事,他宁可天下再乱二十年,宁可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暴君的名声,也想试着给后人留下一个令出一门,天下一心的局面。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北有大月,东北契渤,西方哈密,西南土青,南方安国,隔海四岛国,这些外夷还在虎视眈眈着中原。中原若继续混乱,可能万劫不复。 他只能徐徐图之,和八大士族斗智斗勇,历十年之久,才开始逐渐占据上风。 如今,到了文武分治,让八大士族的爪子从军队中抽出去的时候,却被人以他最在乎的民生当做阻击他的手段。 他们在示威,在说:看,炎京是你的地盘,在你的地盘上,我们都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如果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可以做的更过分。 何其可恨! 刘治看着朝臣,朝臣却没几个敢看他的。 文官集团意识到,他们的计划成功了,皇帝很生气。他还是个杀伐果断的皇帝,此时正想找人撒气,还是别惹的好。 “来人。” 一队金吾卫进殿。 刘治指了指跪在大殿中间的那些小官,准备让金吾卫砍掉出气。正要下令时,看到侧门又进来一个黄门太监,对王总管示意有消息要禀报。 刘治让这个黄门太监直接说。 “启禀陛下,城中出现大量货车,均载满食物布料等日用品,当街售卖。大量罢市的商铺已开门运营。” 刘治笑了,他立刻想到前天周卓给他写了个条子,要了不少龙鳞卫,还有进出城门的令牌。他当时以为,那臭小子要人是去调查周富贵的事,正忙于筹备军密院,也没多问。没想到他把人用在了这里。 真是个好孩子。 他指着跪在大殿中央的那些小官,对金吾卫吩咐:“让这几位会算命的大人跪到外面去,让他们看看今天的天气是乌云蔽日,还是烈日当头。” 等金吾卫把人带出去后,又笑呵呵的给钦天监加了些人手:“朕此时心情不错,刚才钦天监监正说他们人手不足,如果不立太子,他们看不清未来天象,那朕就给他们多增加些人,拖出去的那些个,以后就去钦天监做个司晨吧。” 钦天监司晨,从九品的小官,工作内容是到了什么点,什么时候,出来吆喝一声,跟半夜打更的差不多。 鸡,在民间也有司晨的叫法。 能上大朝的官员,最低也是五品,这下算是给他们从头撸到了底。 文官们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大家串联好万无一失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失败了? 嘶……难道皇帝早知道大家串联,并早已做好应对的后手? 大家伙的不光不由的投向文官中的两个另类,户部尚书钱武勇、吏部尚书史大勇这两个皇帝的铁杆文官身上,只见他俩老神在在,表情高深莫名,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其实,他俩心里的疑问不比别人少,只是现在的局面,明显陛下又重新占据了上风。作为皇帝的铁杆,他们自然要表现得高深一点。 “陛下!”出身陇右李家的礼部尚书狠了狠心,走出队列:“陛下以小错而施以大惩,此事于理不合啊陛下。” 刘治笑道:“李爱卿,除了于礼不合,你就不能有些新鲜说法?算了,朕也不难为你,天也不早了,你要是没事就退回去吧。” “陛下,臣忝为礼部尚书,自有规劝陛下做事当符合礼制的义务,即使陛下不愿听臣说话,臣也要说。”见皇帝暂时无心严惩,这位礼部尚书打算豁出去一点点,决定以长篇大论拖一会时间,等待外面事情的进展。 他不相信以八大家共同发力的实力进行的罢市活动,就能这么轻易的被皇帝消弭。 就在此时,有金吾卫进殿来报:“启禀陛下,穿云侯世子周卓宫外求见。” “宣。” “是!” 第66章 携风雷而来 周卓穿一身白衣,身后跟着四名黑甲龙鳞卫,走过太和门。 从阴影中步入阳光下的那一瞬,有风吹起,金銮殿上诸位文臣不由感觉后心猛的凉了一下。 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殿前广场,云朵遮住骄阳,他往前迈一步,天色阴暗一分。 走过跪在广场上的几个小官身旁,周卓抬步迈上御阶。 轰隆一声,天上传来一阵雷声。所有人不由往天上看,只见天空一半乌云,一半晴朗。 周卓走上御阶,来到金銮殿前,一阵狂风骤起。 他长发随风飘动,遮住脸庞,一张俊朗的脸显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似乎嘴角带着温和笑意,又似乎眼中只有寒光。 偏殿中,八位在这里听政学习的成年皇子互相看了看,收敛起他们之间原本的敌意。 他们通过自己的渠道,早已知晓今天的大朝会上,父皇很可能定下太子。这八位皇子是兄弟,更是对手,他们中,会有一个人披着满身荣光,站到只隔着一扇木窗外的朝堂上,那里满地金砖,那里龙椅之下,那里无比辉煌。 只隔着一扇窗,在这边,他们是只能听不能说话的学生,在那边,则是指点江山的预备帝王。 这荣耀,这气势,原本该属于他们八人中的某一个好运的家伙,可现在,怎么好像属于外面那个家伙? 龙鳞卫,皇帝的专属护卫,怎么会跟着他? 他不是穿云侯世子么? 今天不是文官们信誓旦旦,说要确立太子的大日子么? 他怎么来了? 他来做什么? 难道…… 不会吧? 不应该啊! 穿云侯可是父皇的老兄弟,父皇纵然有些贪花,也不能啊! 八位皇子,慌了。要不是身边全是对手,要顾及仪态,不能做出丢人的举动,他们都想冲到窗户边去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甚至想冲上朝堂去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也难怪刘治选不出合适的太子…… 等狂风过去,周卓面带柔和笑容,整理好头发和衣衫,迈步进殿,从容来到御台前,撩起衣摆,单膝跪地,挺胸抱拳:“臣,穿云侯世子周卓,拜见陛下。” 收拳,收腿,换双膝跪地,磕头,挺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快起来吧。”刘治笑呵呵的抬了下手,“你这孩子身子一向不好,不喜出门,今日却来大朝会,看来身体见好啊,好事。说于朕听听,今天来,有什么事啊?” 听听皇帝的这口吻吧,亲切的跟聊家常一样。要不是他口口称“朕”,这里又是铺着金砖的金銮殿,两边又站着非朱即紫的文武百官,还以为是谁家长辈看到了心喜的小辈,随意说两句关心的话呢。 “谢陛下。”周卓起身,很有礼貌的对两边文武官员拱手弯腰致意,随后用他朗润的声音说:“臣今日求见,是为了建议陛下成立军密院一事而来。” 他朗朗的少年音,声音不大,还很好听,效果却如炸雷。 文官们是被炸的最狠的。他们努力了半个上午,堵着皇帝的嘴,没让皇帝说出成立军密院的事情来,怎么这个穿云侯世子一来,就把这事往外捅! 你以为你捅的是窗户纸呢? 武将那边立刻发出善意的得意的笑声,文官这边发出惊诧的嗡嗡声。 周卓这句话一出口,皇帝也被震到了。 这孩子,这是打算站到台前,替他那个不省心的老爹出气来了? 这些年,刘治和周卓私下交流很多,内容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刘治不仅受到不少启发,有时候直接照抄周卓的想法。 只不过,刘治知道这些想法执行之后,损害的是八大士族的利益,所以他从没说过想法来自周卓,把他藏在后面,保护的很好。 (幸亏他的儿子们不知道……) 刘治也很清楚,周卓这个孩子虽然继承了他娘的头脑,却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最大理想是当个可以恣意逍遥的二代纨绔。 可周富贵一出事,这孩子就站出来了,正如十年前,他去草原上给他娘报仇一样。 刘治不由的看了眼偏殿方向,心中对周富贵涌起一阵羡慕,心中不由幻想,如果当年能放下那许多想法,这孩子,岂不是成为自己的儿子了?可是当年,自己还没经历挫败,踌躇满志,想要的太多。 周大傻,你的运气可真好啊,你不仅娶了个好妻子,还生了个好儿子,你这是什么狗屎运啊周大傻。 “军密院么?”皇帝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周卿不妨详细说说。” 周卓欣然领命:“是。”他先对着文官方向笑了笑,随后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随着他一字字,一句句将《孙子兵法计篇》搬运到这个世界,武将们越听越迷茫,这之乎者也的啥玩意啊? 皇子们越听越心慌,这小子竟然能说出这么有见识的话,如果他真是那个啥,我们岂不是要那啥? 文官们越听越心惊,这病秧子难怪不怎么出门,原来是躲在家里研究治军的策略?难怪穿云侯战无不胜,他死掉的夫人和这个活不长的儿子竟然都在军事上有这么深的见解? 如果真让军密院成立了,以皇帝对周富贵的信任,多半由他掌控军密院。周富贵就算傻,可他以前听夫人的话,现在听儿子的话,这都不是秘密,以周卓对军事的见解,还怕不能替他笼络住只会打仗的武将们? 不行,不能让这小子继续说下去了!他现在还只说对军事的看法,还没说到成立军密院的意义,等他说出来,皇帝再点头,可就什么都没了! 文官们迅速眉飞眼跳一阵,一个刑部的郎中硬着头皮跳了出来,打断周卓的发言:“陛下,周世子大言不惭,扰乱圣听,臣以为其心不轨,请陛下明察,不可偏听任其妄为!” 刘治听得正过瘾呢,被人打断,心里不怎么痛快,沉声问道:“哦?你说他大言不惭?怎么个大言不惭,你倒是说说?” 这位郎中飞速头脑风暴,捡着周卓刚才说过的话往外抠字眼:“他说‘将听吾计,听之必胜,留之;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好似在说只有他会打仗,而且听他的必然能打胜仗,岂不知兵无常胜之理?况且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战场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却在这说他能打胜仗,这不是大言不惭是什么?” 刘治摇摇头,笑问周卓:“周卿,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周卓也笑,笑得很是温暖阳光,一边笑,一边从袖子中取出一摞小卡片来,拿在手中开始翻找,最后抽出一张来,把其他卡片收回袖子里:“陛下,这位大人对臣的指责,臣懒得反驳他。不过臣这里有点其他的事情,想跟这位大人聊聊。” 第67章 嚣张 这位刑部郎中看着周卓手中的卡片,心中没来由的慌了下,口中强硬道:“笑话,我跟你这黄口小儿有什么好说的?” 周卓根本不看他一眼,反而转身对龙鳞卫拱了下手,指着这位刑部郎中说:“劳烦这位大哥,把他拿下吧。” 一名黑甲龙鳞卫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金殿上,将这个刑部郎中反剪双臂。 这刑部郎中开口要喊,龙鳞卫抓住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给卸掉了,他就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住手!” “你做什么?” “大胆!” 几个挨得近的文官一看,立刻出声喝止,上手拉扯,奈何这龙鳞卫跟铁铸的一样,他们根本拽不动,只能向周围求助,可附近的文官们只出声,不出力。 往武将那边看,一个个抱着膀子乐滋滋的看热闹,没指望。 往龙椅上看,皇帝刚好正在喝茶,不出意外的话,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没看到。 “诸位大人,先不要急嘛。”周卓笑眯眯开口,“诸位不妨先听一些事情,再决定是否要为这位胡大人出头。” “胡莱,在景晏八年时,任职刑部员外郎,期间受理一起大月氏商贩无故伤人案件。结案后其家族以遣返大月氏犯人的名义,向大月氏走私粮食三千石,是为通敌,现有证人黄飒及胡家仓库账本为证。” 刘治此时正好放下茶杯,问了声:“可查实了?” 周卓向龙椅拱手:“回陛下,都是由龙鳞卫找到的人证,物证,只差最后一步审理案情了。” “既如此,那就押下去吧,着顺天府和大理寺审理。”这种小官通敌的事情,刘治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周卿,继续说说你关于军密院的想法吧。” “是。陛下,诸位大人,军密院一旦成立,将军队事务与其他行政体系分开,可提高军队战斗力。” 周卓刚说了一句,那边又有人开了口。 “荒谬!”这次站出来的,是一位兵部侍郎,这可是三品的高官。 “黄口小儿信口胡言!你可知,行军打仗并非只有将士用命就行?军饷,粮草,辎重,敌情,兵器护甲,邦交,乃至军队行进路线,这哪一项不需要其他衙门辅助?”呵斥完周卓,他转向龙椅:“陛下,您是亲自领兵,有赫赫战功的一代明君,万不可听这等纸上谈兵的人胡说八道。” 刘治笑容不减,和煦开口:“爱卿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军密院嘛,的确需要诸多辅助部门才行。”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说得对,说得好,提醒了朕,朕觉得可以多设立几个部门辅助军密院。 在场所有人,除了个别打瞌睡的武将,都听出了这个意思。 兵部侍郎慌了:“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说军政不可分家,分家必有大乱啊陛下!” 周卓此时再次掏出那摞卡片,悠哉开口:“这位大人,不知道你说的大乱是什么乱啊?”他翻翻卡片,抽出其中一张:“是陈大人您于景晏四年卖给大月氏的三千斤生铁,还是您于去年七月收到的契渤国两匣子东珠,允诺他们咱们大炎的边境军队演练时,不以契渤国为假想敌啊?” 这位陈侍郎正要开口反驳,只见周卓挥挥手,又是一名龙鳞卫大步过来,剪胳膊,卸下巴,按到地上,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刘治照例又问了声:“查实了?” 周卓点头:“嗯,他的小舅子现在就在契渤国中,担任军事参赞。” 刘治继续喝茶:“那就押下去吧,和刚才那个一起审审。好了周卿,继续说军密院的事。” “是。”周卓继续他的长篇大论:“臣以为,军政分立,并非将军事和行政完全分割,而是要明确主次。打仗的事情,就让会打仗的人去操心,其他人做好自己的辅助工作,不要不懂装懂指手画脚……” 他这次说了足足一刻钟,也没人跳出来打断。这让周卓心里不太高兴,小爷说的都口渴了,你们有没有点眼色,不跳出来给小爷个润润喉的空子? 别说,周卓是有点心想事成的运气的,刚这么想,立刻又有人跳出来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只不过,这次出来的人,让大家都很意外,竟然是光禄寺卿。 光禄寺,管的是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按现在的话说,管食堂的。 这位光禄寺卿也不想出来啊,可是刚才被抓的胡郎中和陈侍郎,都跟他有关系,周卓说的那三件事,他都有参与,并且赚了不少。 他刚一拱手,还没等说话,周卓已经挥手让龙鳞卫将他拿下。 老规矩,剪胳膊,卸下巴,按地上。 刘治都觉得周卓动手太快,毕竟人家还没说话呢不是:“周卿,他又是何事啊?” 周卓再次翻出卡片来:“陛下稍等,实在是做事不讲究的人太多,导致臣这里资料有点多。有了,就是这张。” 众文官心中暗骂:不讲究?谁才是不讲究的那个?有你这样的么,上来就翻人老底?可是大伙看看周卓手里厚厚的那一摞卡片,谁都没敢说话。 讲道理的说,当官当到这份上,谁还没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可是,就这么看着这小子这么嚣张,谁反驳他他就抓谁,能忍吗? 如果这种事都能忍,让一个还没有袭爵的世子在朝堂上震的一群文道翘楚说不出话,不敢说话,一旦传出去,他们还有脸做人,有脸当官么? 咱们实话实说,做人的脸皮厚度,他们肯定是有的,当官的脸皮厚度,那就更不用说了。 “光禄寺卿,文聪正。”周卓看着卡片上密密麻麻的小子,不由啧啧称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刚担任光禄寺卿时,光禄寺买一个鸡蛋只要两文钱,今年已经涨到二十文。文大人,你这里的物价涨的也太快了点吧?” 按着文聪正的龙鳞卫瓮声瓮气的问:“可要合上他的下巴,让他说话?”这位是个手快的,话还没问完呢,已经咔吧一声,给文聪正合上了。 周卓表示不用:“证据确凿,光禄寺这两年开销上比以前多了二十万两,就不用听他说了。” 这龙鳞卫一听,应了声“是”,手一抖,又是咔吧一声,给文聪正的下巴卸了。 文聪正斯哈斯哈,呜哩哇啦,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也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站都站出来了,却一个字都没来及说呢,有点不服,不爽,不痛快吧。 刘治这次都懒得说话了,直接挥手,让龙鳞卫把文寺卿押下去。 周卓这次没把卡片收起来,就放在手里搓着,戏谑的看着文官们:“诸位大人,你们与我父亲同朝为官,说起来,都算得上我的长辈。小子在这有句话奉劝诸位。” “诸位想死,很容易,活着才是挑战。” “还有,配享太庙,历来是文官最高荣誉。诸位如果想早点进太庙,小子也不介意送诸位一程。”他把手里卡牌抖了抖,“当然,能不能进,就要看诸位生前的是非功过了。” 文官们听了想打人。 我还活着呢,就跟我说什么“生前”,还提前送太庙? 你行,你狠,你嚣张!你很嚣张! 事到如今,他们不得不祭出杀手锏了。 第68章 大家都别讲道理 兵部尚书肃容出列:“陛下,臣有事要奏。” 刘治看到这次出来的竟然是兵部尚书,眉头皱了下,迅速和周卓交换了个眼神。 周卓晃了晃手中卡片,表示这里有他的黑料,随后回以眼神询问,要不要捅出来? 刘治有点烦。 兵部尚书,孙子行,剑南道冯家的乘龙快婿。太上皇在位时,孙子行任兵部侍郎,太上皇禅位后,炎京有动乱的迹象,刘治为维持炎京稳定,让孙子行担任兵部尚书,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他换掉,一直没能成功。兵部上下,可以说被此人牢牢掌握,并且以升迁、评级、俸禄等手段拿捏武将,在武将中影响力很大。 要不是孙子行,刘治这位皇帝也不愿意搞军密院,说实话,给武将太大权力,太多自由,他也担心人家造反。要不然,也不会以“太上皇收了诸位的非战时统兵权,朕现在不好还给你们”这种理由,来继续维持武将们和军队保持距离的状态。听起来,好像在说,等以后太上皇驾崩了,没了,朕会把兵权还给你们,实际上,不过是画个大饼而已。 若周卓手里有孙子行确凿的犯法证据,今天是个拿下他的好机会。可这人做事老谋深算,最擅长用云里雾里的方式,让你觉得事情就是他做的,偏偏追查下去,发现和他毫无关联,反而谁查他,谁名声受损。 拿,还是不拿? 刘治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不确定周卓这次是否能成功。他需要时间思考。 “孙爱卿,现在正听周卿说军密院的事情,你的事情,稍候再说吧。”刘治准备拖延时间。 然而孙子行不同意:“陛下,臣要说的事情,正与军密院相关,还请陛下允许。” 刘治也想看看这老小子这次玩什么花样:“既然如此,说吧。” 孙子行对皇帝鞠躬致意,随后转身,对着周卓开了口:“周世子,本官并非不知军政分立,对军队的好处,也不是不知道强大的军队,对国家的益处。周世子之前所言,确有独到之处,不愧是将门虎子,假以时日,世子必然能够继承你父亲的勇武,和你母亲的才智。” “多谢孙大人夸赞。”人家说话好,周卓必须给个礼貌的回应,然后就到了等对方说但是的时候。 “但是,周世子是否想过,此时成立军密院,是否有些操之过急?”孙子行抱着笏板,一副老实人给你传授经验的模样:“我大炎目前常备军队,不过五十万之数,其中二十万驻守边疆,二十万随你父亲西征。周世子是否考虑过,此时成立军密院,更改军制,是否会造成西征军中混乱?战争之事,关乎国运,容不下一点差错。你父亲带着将士们在前线用命,咱们在朝堂上更改军制,到时必然出现朝堂和军队之间沟通与给养支持出现问题。 如果是小问题还好,若是出现大问题,周世子,本官问你,你可能保证那二十万西征的大军,不会出现动乱?这几乎占了我炎朝一半之数的西征大军,你如何保证不出现动乱?这用着我大炎最精良的装备,拥有最强大战斗力的二十万大军,你可敢保证不会出现动乱?” 这一连三问,直接把周卓架到火上烤了起来。 领兵的是你爹,我都警告你了,敢继续说军密院的事,我兵部就敢断了对大军的给养。这时候你还敢保证二十万军队没事,说明你爹对这支队伍的控制力超级强,强到不给钱粮都能跟着他混的地步。这是明晃晃的在皇帝心里种下疑虑的种子。 不敢保证,那还成立个屁的军密院。 如果碰上个讲道理的人,还真就被他拿住了,这问题真不好回答。好在周卓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周卓笑呵呵的,用很礼貌的态度反问:“孙大人说的是,正所谓治国当谨慎,微处不察,则大处必有失。孙大人不愧是治国之能臣,想来百年之后,必然能配享太庙,达成文官的至高荣誉吧?” 孙子行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回答问题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直接严肃逼问:“还请周世子回答本官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周卓抽出两张卡片,在手指间翻来翻去,好似两只穿花蝴蝶一样:“不言他,我说的就是你孙大人的事。孙大人为官清廉谨慎,从来不会犯错,实不相瞒,我这摞卡片中,还真没有关于孙大人的把柄。不过……”周卓把两张卡片架在指缝中,举得老高,扬声问:“孙大人啊,前两年,河南道丢了六万斤官盐,据查证,这批官盐最后落在了一个叫秋游宁的人手里。孙大人,这个秋游宁,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啊?说实话,王家的赏银,我很心动啊。” 河南道官盐失窃事件,前年闹得沸沸扬扬,一则是数量巨大,二则是最后由河南道王家承担损失。此事查了足足一年,没有任何头绪,六万斤盐仿佛不翼而飞了一样。 王家丢了个大脸,最后放出话来,提供线索者,赏银一千两,抓住从犯者,赏银五千两,提供主犯线索着,赏银一万两,抓住主犯者,赏银黄金一万两。 这赏金数量,周卓都心动的很,要不是他在其中掺和了一手,在秋游宁把盐运走后,一边给秋游宁打掩护,一边通知王家,早抓着秋游宁去领赏了。他都惊讶,王家的主业是开书院,种地,也没搞什么正经的商业,竟然这么有钱。 孙子行认识秋游宁么?当然认识,这是他庶子的小舅子的相好的夫家小叔子,跟他家有点绿化带拐弯的亲戚。 可这种拐弯亲戚,他能承认么? 当然不能!他只是冯家的女婿,冯家不会为了他跟王家翻脸,即使他是兵部尚书,两家也不会坏了八大士族之间的规矩。 就算查出来,他也完全有理由,表示他家和秋家一则身份差距太大,没有来往;二来,即便有来往,也是仇人关系。 他庶子的小舅子,给秋游宁的兄长戴了绿帽子,不是仇人是什么。 孙尚书义正严词的喝止:“周世子,本官跟你说军密院的事,你跟我扯这些做什么?”他是不承认,也不否认,给以后留下说话的空间,现在继续给周卓施加压力。 眼看周卓根本不理他,又要念第二章卡片上的内容,孙子行孙尚书心里有点慌了起来,直接转向皇帝:“陛下,臣以为,周世子对臣的问题避而不答,心中必然有鬼。同时,在周侯西征之前,臣便反对此次西征,曾说此战不占大义,不符我炎朝大国身份,师出无名,只是周侯强力要求西征,臣无力阻止。此时,穿云侯周富贵动向不明,不知所踪,今天穿云侯世子周卓又扰乱朝堂,陛下,臣认为,这父子二人行为甚是可疑,为家国计,臣请陛下暂时收回穿云侯对西征军的统帅权。” 他话音一落,文官中,又出来几个人,高呼:“臣附议!穿云侯身为统帅,弃大军于不顾,只身犯险,此乃统兵大忌,现又行踪不明,恐其延误军机,实非西征良将,请陛下撤回穿云侯西征统帅之职。” 第69章 小兔子乖乖 刘治高坐龙椅,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下面乱哄哄的动静。 理智,让他没有把周卓手里的卡片全要过来,把台下这帮人全送去大理寺。 几个文官站出来,把原本站在中间的周卓挤到了一边,周卓背着手笑盈盈的看着,仿佛这帮人说的事情跟他无关一样。 等这几个人一人一句的说完了,周卓看了眼御台上,见皇帝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重新走到前面,转过来面对几个文官。 “诸位大人,我知道你们很急,可是你们先不要急。”他面带笑意,很礼貌的对孙子行说:“孙大人啊,我知道你学问很不错,刚好,我这里有两句诗,想请你评鉴一下。” 孙子行不理他,只用坚定坚毅坚不可摧的目光看着皇帝。 周卓也不管他有没有说话,自顾自朗声念了起来:“犹记去年九月八,你花开过百花杀。孙大人,您觉得这两句诗,如何啊?” 孙子行虽然还是不看他,心中却本能的分析着:九月八,那是秋天,秋天的花是菊花,菊花开过之时,正是其他花凋零的时候。 这小子这两句诗什么意思,想说我陷害同僚?呵呵,想陷害我么? 心中分析时,孙子行不知怎么了,没来由的感觉屁股有些不舒服,想到一些个人隐秘的爱好,不由得做了个夹臀的动作。 “啊,看来这两句入不得孙大人的心。”周卓很礼貌的说了一声。 “你这小儿,到底想要如何?”孙子行总感觉全身不舒服,似乎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要被这个瘦高清秀的少年人戳破一般。 “不着急啊孙大人,您别急,我这还有两句。”周卓故作思索,猛地拍手:“有了!孙大人您听好了,有道是,雄兔脚扑簌,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孙大人,这句诗您觉得如何啊?” 孙子行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此时,他很确定,自己最大的秘密,一旦被揭破,自己将失去最大的依仗,会被冯家除名的秘密,这个姓周的他真的知道! 作为冯家的女婿,逛逛花楼,养几个小妾,哪怕夜夜笙歌都不是问题,可如果让冯家知道自己和……和…… 他越想心里越是害怕,得罪皇帝都没这么怕过,越想越觉得腿软,那段不知算是不堪,还是算着迷的经历越发清晰。 他年轻时外出游学,被山匪打劫,丢了盘缠不说,因着长得好,还失了身。随着功成名就,能让他感觉自己还鲜活的事情越来越少,去年有段日子,不知怎么了,着魔了一样的想回忆一番青春时的经历,最终得偿所愿,还上了瘾。 这大半年来,他又去回味了几次,每次都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绝对不可能被人发现。 孙子行看向周卓,目光阴狠毒辣。 周卓抽出一张卡片,哎呦一声,没抓住,卡片掉到孙子行脚下,刚好写字的那面朝上。 孙子行急忙低头看,一眼就看到“白小楼”三个刺眼的字。 他急忙伸脚去踩卡片,恰好一阵风吹过,卡片飘了起来,打着转的在一众官员身前脑后的盘旋。孙子行想去抓住卡片,跟了两步,总算还有些谨慎的本能,让他克制住自己。 此时自己表现越是激动,越容易让人怀疑,忍,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卡片飘啊飘的,正好落到周卓身前,周卓轻轻抓住,笑盈盈的问:“孙大人啊,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还有些站不稳,可是不舒服么?” 孙子行呼吸急促,对皇帝拱手:“陛下,臣,臣今日身体不适,请提前告退。” 刘治扔下一个“准了”,虽然就俩字,可怎么听,怎么都有点兴趣盎然,和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面。 孙子行转身就要走,就要出大殿时,又听到周卓问他:“孙大人别急啊,你刚才说的事还没聊完呢。身为国家栋梁,你不能虎头蛇尾的做事嘛。” 聊聊聊,聊你娘个腿的聊! 孙子行心中一瞬间把能想起来的脏话都说了一遍,最后留下一句:“本官今日身体不适,头脑昏聩,不知所言何物。”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看他的背影,蹦蹦跳跳的跟个被狗撵的兔子一样。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麻烦让让啊各位。”周卓哼着小曲,穿过几个不知道自己该回队列中,还是该继续站在这的文官,对皇帝拱手:“陛下,臣今日只带了四名龙鳞卫,人手可能有些不足,不知陛下能否再给臣派几个人过来帮帮忙?” 刘治乐呵呵的问:“你要几个?” 周卓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个文官。 这几个文官看着局势不妙,立刻抢着开口:“陛下,臣刚才只是跟着孙大人说话,附议他的想法。孙大人既然是胡言乱语,臣的附议就成了无根之萍,做不得数,做不得数。”这几人也不等皇帝开口,自己回到队列中,还低着头使劲往后藏。 问题是,其他的文官也想往后藏,周卓手里那些卡片,威胁实在太大。 皇帝不可能干掉所有文官,但是,谁也不想当被干掉的那个。 于是乎,朝堂上出现奇怪的一幕,文官的那边空出来一大片位置,所有人都恨不能贴着墙,贴着柱子站,如此一来,便显得武将这边人多势众,气势如虹。 虽然武将这边还有几个人在打哈欠,迷茫的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成立军密院,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刘治当场命令翰林院出几个人,兵部出几个人,户部出几个人,吏部出几个人,让这些人跟着几个文化程度还不错的武将们一起商讨,尽快拿出一份周密的计划来。 军密院这种重要部门,即使皇帝想成立,也不是写个圣旨盖个玉玺就能成立的,其中牵扯的事情很多很杂,需要提前规划好章程,以免日后混乱。否则,一旦贸然成立,每个重要位置都有了人坐,到时如果出了差错,再想让他们让位,等于割他们的肉,他们肯定要使绊子搞破坏。 这叫在制度上,尽可能不给官员犯错的机会。 这次大朝,开到这,终于进入常规流程,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出来说说这十来天的功劳苦劳,皇帝口头嘉奖几句,然后就等着散朝。 大家眼看就可以回家吃饭,金吾卫又急吼吼的进了殿。 “陛下,西北八百里加急!” 第70章 瓜吃多了也腻 刘治听到又有西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兴奋的直接站了起来:“传!” 待传令兵上殿后,不等他行礼,刘治直接说:“免礼,速报!” “是!”传令兵一边汇报战况,一边将一封密封的信件双手捧起。他虽然面色疲惫,却满眼兴奋。 王公公快步走来,接过密报,又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走回龙椅旁。 “穿云侯于九日前抵达哈密国,一人独战哈密群雄,大获全胜。哈密国国王愿撤销国号,成为我大炎西域都护府,并愿意接受我大炎驻军及收税。” “好!哈哈,好!”刘治一边听,一边粗暴的拆开密信,一边看信,一边听传令兵的汇报,一边大声喊好,“非常好!穿云侯不愧是我大炎战神,我大炎有此神将,何愁家国不宁!爱卿传令有功,着赐军衔御北使,下去好好歇着吧。” 话说,那日周富贵二十匹马两个人十八包骨灰离开安西城,一路向西。 “这鬼天气,真他娘的热啊。”周富贵平生也是第一次进入沙漠地区,本以为准备的水够充足,没想到只两天就喝了个差不多。好在路上虽然没遇到沙尘暴,也没遇到流沙陷阱,却遇到一队商队。 这个哈密商队全是骆驼,周富贵很“客气”的跟人要了向导,要了地图,还用马换了三十头骆驼,其中十头骆驼背着中原少见的寒瓜和蜜瓜。 靠着这些瓜,他跟苟老六来到图录城外。 图录城,乃是哈密国的都城,位于沙漠和绿洲的交界处,有山,有沟,有河,有葡萄,有各种瓜果。 此时,哈密国的王宫里,国王看着一众大臣正吵得不可开交。 国王躺在他的王座上,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天天喊着打,打打打,打了个狗屁打!你们不是说炎朝好欺负么?你们不是说中原王朝都是软蛋软骨头么?怎么一个穿云侯就给你们吓成这个狗屁样子了?你们,你们这些废物,你们有没有一个敢站出来给孤说能拦住穿云侯的?我呸!一个都没有!” 哈密的文武官员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反驳国王,只能把怒火撒向同僚:“祝城守将呢?你怎么守的祝城?让人家区区两个人就弄死你们五万人,足足五万人啊!你还活着么?” “你喊你娘个大瓜皮啊喊!人早在祝城就被穿云侯一刀砍了,你不知道么?你要是脑子坏了赶紧辞官滚回你娘们怀里吃奶去!” “放你娘的狗臭屁!祝城守将战死,肃州守将也战死,你守的凉州还在两城中间,怎么就你好端端的回来了?你是不是叛国了?你最好解释清楚!” “你娘的臭袜子是不是让你吃了?老子不逃回来,不告诉你们穿云侯有多勇猛无敌,等他杀过来,你们只能等着受死!老子回来不但无过,还有功!” “你可要点脸吧!” “老子抽肿你的脸!” …… 大家伙正吵的热热闹闹不可开交时,有人来报:“城外来了支驼队,疑似炎朝穿云侯周富贵。” 这下,哈密群臣也不吵了,国王也没病了,大家伙赶紧商量怎么办。 打么?恐怕打不过。哈密国总共也就十万兵马,其中战斗力最强的五万,都在前阵子准备东进的时候派到祝城去了,留守在图录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将领们吃空饷的空头兵。 换句话说,能打仗的,死完了。 而且,就算这次能把周富贵干掉,周富贵身后还有炎朝的二十万大军呢! 就算不把那二十万大军放在眼里,谁知道煌煌大炎,周富贵是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万一不是呢?万一跟他差不多的人还有呢? 大伙最终得出结论,不能反抗,反抗就是死,得好吃好喝的伺候好了,说这次只是个误会,哈密的五万兵马东进,只是一次拉练,不是真的要打大炎。 图录城外。 周富贵这次没有叫阵,实在是嗓子不舒服。这边的寒瓜甜瓜虎皮瓜的确好吃,甜的很,他和苟老六这两天拿瓜当饭吃,当水喝,结果糖分补充的有点多,嗓子黏糊糊的好像上了火。 半块瓜皮扔到城门头上,周富贵对着守城的小兵们勾勾手指,又指指大门。 几个小兵躲在女墙后面,稀里哗啦说了一堆,大概意思是城门关闭,你赶紧走,不走我就射箭了。不过他口音有点重,说的什么,周富贵没听懂。 小兵们一看,这是个不老实的,立刻搭弓射箭。 也不怪他们不认识周富贵,一则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守城兵,可能都不知道周富贵是谁;二来呢,周富贵和苟老六这会把自己都裹的很严实,他俩坐在骆驼背上,头上一层纱,身上一层纱,裹的跟见不得光一样。 沙漠上的日头这么毒,能不见光,还是不见光的好。 周富贵一看,好家伙,这帮小兵胆子还真大啊!他直接抓住最先飞来的箭矢,随手拨几下,把后来的也给扫飞,然后胳膊一扬,手中这支箭闪电一样的,就扎到了城门楼上写着“图录城”三个大字的牌匾上。 这块牌匾,乃是用三百年的胡杨木制成,胡杨木素有木中铁石之称,可历千年而不腐不坏,结实的很。可此时,只不过一支轻轻的羽箭,就把这块足有两寸厚的牌匾炸的四分五裂。 苟老六适时亮出“周”字大旗。 小兵们吓坏了,原本躲在女墙的垛口处,现在直接缩到墙根底下,根本不敢露头。 有守将看到周字旗,想起这几天在将领中传说的,那个恶魔一样的周富贵,那个土青人口中的毗尼佛,立刻亲自进宫汇报。 原本传令跑腿这种小事,根本不用城门守将,可谁让城门这会属于危险地带呢。 虽然敌人只有俩。 好在图录城的王宫和城门距离不远,哈密的国王和百官商量如何面对周富贵时,效率奇高。周富贵正想着怎么砸开城门呢,发现城门开了。 先是一列精悍的卫兵出城,站到城门两边,周富贵正准备动手呢,又看到里面出来衣袍冠带尽显奢华的家伙,一个个看着就很不抗揍,但是很欠揍的样子。 他们面带笑容,对着周富贵拱手一揖:“哈密国鸿胪寺卿艾山江谨代表我国君上恭迎大炎穿云侯周侯爷。” 面对这么客气的人,周富贵尽管手痒,也不好意思动手,只能干咳一声:“起来吧。你们是怎么个章程?派你出来,难道不打算动武,准备玩文的?” 艾山江直起身,笑得很是谄媚:“周侯爷,我家君上说了,他已经为侯爷摆下宴席,只要侯爷肯赏光,一切好说,都好说。” 第71章 吾是一种逼格 “你们国王要请我吃饭?” 这个邀请,完全出乎周富贵意料之外,活了四十来年,就没听说过谁家被人打上门了,还要反过来请人吃饭的。 “正是,不知侯爷可愿意赏脸?”艾山江不仅表情举止谦卑,语言也很客气,连下级宴请上级的“赏脸”二字都用上了。他是想的很清楚,反正请客的是国王,又不是他,丢脸也是国王丢脸,总好过他把命丢在这的好。 他可是听凉州逃回来的守将说了,这个周侯爷不怒的时候杀人,怒而碎尸,还喜欢从脚指头开始碾碎骨头,一直到脊柱都给捏把了,才掐断脖子,不仅对人这样,就连马都是这个下场,将近两千斤重的高头大马,只要是死在这位毗尼佛手里的,骨头没一个能保持完整! 人家跟周富贵这么客气,周富贵作为一个讲道理的人,也不好直接动手,说了声“你稍等片刻”,一把扯掉身上罩的纱,换上他西征军统帅的盔甲,挎上佩剑,取出节杖。 要不说人靠衣装呢,周富贵这么一换衣服,立刻从受尽艰辛的行商形象,变成一位昂扬臧阔,马踏千山的威武将军。 换了衣服,把三十头骆驼交给哈密国的门卫兵看着,又把十八位兄弟的骨灰放上专门来接他的车,自己则看向一旁最高大的一匹马。 这匹马的主人原是哈密王的护卫头领,见周富贵看自己的马,就很懂事的把缰绳递送过去。 如果说,在现代社会,很多男人对待车子像对待老婆一样,不让别人开,那在古代,将军的战马也有差不多的待遇。 护卫头领看着自己的老……战马被周富贵一跃而上,这破马不但没有驮着陌生人的不安不快不舒服,反而豪迈的唏律律扬起蹄子叫了一声,心酸的呦,一言难尽,差点没哭。 “好马!”周富贵爱怜的拍拍马脖子,这马底子很好,就是活动太少,多跑一跑,是个驰骋疆场的好伙伴,一转头就给苟老六说:“回头带回去。” 跑到人家老窝,抢人家的“夫人”,还当着人家面说要带走,周富贵觉得自己棒棒的。 艾山江小心的问:“周侯爷,您看是否可以动身了?” “前头带路吧。” 城门到王宫真的不远,毕竟整个图录城也只有二十来万人口。 可王宫小是小了点,装修的还真不错,宫墙上刷的都是推光漆,亮闪闪的,屋顶上不知道是扑的金粉,还是干脆用的金瓦,也是亮闪闪的,铺地的砖用的都是汉白玉,刚泼水净道,还是亮闪闪的。 周富贵看得都眼馋,他听儿子说过,原本这地段属于丝绸之路,是向西通商的必经之处,流通东西方财富。后来有了这个哈密国,把丝绸之路截断了,哈密国干起来倒买倒卖的活,赚两边差价。 果然是不差钱啊。 等进了宫殿,周富贵更觉得自己这趟来的对,来的值。 咱大炎的皇宫,号称汇聚天下钟灵毓秀,也没说用宝石做窗花,用明珠做点缀,用薄玉做灯罩,用锦缎做地毯啊。 瞅瞅,人家都不惜的用金银,可能是嫌弃金银太俗。 周富贵看着这些奢华,跟看自己家仓库一样,心里想着这个弄回去摆到哪,那个弄回去送给谁合适。 哈密王站在他的王位前,看着周富贵满眼都是口水的样子,觉得这或许是个贪财的家伙。给他个荣誉,给他几箱子宝石宝玉古董字画,这趟应该就安全了。 等周富贵终于收回目光,哈密王上前一步,亲热的握住周富贵的胳膊:“天使远道而来,小王未曾远迎,还望天使见谅啊。”他这行为,若是落到中原那些老夫子的眼里,可以说一点礼节都没有,失礼的很。 你再怎么怕周富贵,你也是一国之主,该有的体面和架子还是要有的,周富贵又是拿着使节的节杖而来,你怎么能站起来迎接一个使臣? 蛮夷之邦,果然无礼。 更无礼的是,哈密王自称小王,称呼周富贵为天使,这就直接说明了双方的地位,相当于说:“我怕了你了,我认输了,求你给点面子吧。” 那个从凉州逃回来的哈密将领跟同僚一个劲的使眼色:看到了吧,不只是我怕这个毗尼佛,咱们国王也怕! 周富贵此时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应对这个客气的老国王。 他也是第一次做使节,还不是陛下封的,纯属自己一时兴起,找了个名义离开安西城来哈密,所以根本没经历过使节的培训,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他连怎么自称都不知道。 直接说“我”吧,是不是显得有些没礼貌?老子是个讲道理的人啊,不能没礼貌。 可是说“臣”呢,又不乐意,你算哪根葱啊,能让老子跟你称臣? 那就干脆自称为“吾”吧,席老头念书的时候,那些什么先贤,什么大人物,不都是“吾怎么怎么”,“吾咋了咋了”么。 “老国王客气,你年纪大不方便出门,你们这边天也热,吾不怪你。”周富贵反握住哈密国王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给人送回王位,按了下去,“你坐吧,不用跟吾这么客气。” 随后,周富贵就站在王位旁,转过来面对哈密的一众官员,那气势,那驾驶,自在的跟在自己家一样:“不是说要请吾吃饭么?你们不赶紧准备去,还傻站在这做什么?” 哈密百官想打人,但是不敢。 他们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这位看着脑子不太好,要是脑子好的人,也练不出他的一身以一敌万的功夫,脑子好的人都耽于享受,谁吃那苦去习武啊对不对。 哈密国王见气氛有些尴尬,生怕自己的臣子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他对自己的臣子很有信心,如果周富贵此时站在别处,他们绝对什么都不说;可周富贵就站在自己身边,绝对有人会跳出来试着激怒他。 果然,有那么两个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眼看就要跳出来,老国王赶紧说:“天使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小王早已为天使准备好接风宴,咱们这就开始吧。来,天使这边坐。” 老国王亲自把周富贵带到左边第一张案几上,请他就坐。 “稍等,不急。”周富贵数了数,场上一共摆了四十张案几,他走到旁边的案几,很客气的跟坐在那的人商量:“这位老哥,吾还有十九个兄弟,麻烦你让个座吧。” 这位老哥,乃是哈密国师,在哈密国一人之下。他很清楚周富贵说的兄弟是什么,无非是一个仆人,和十八包骨灰。 要是说,你穿云侯周富贵想坐我的位置,我二话不说肯定让给你,可是,让给你的仆人,甚至让给骨灰,这算怎么回事?这要是让了,我以后还活不活人了? 可是不让的话…… 哈密国师还没纠结完呢,感觉身体一轻,竟然腾空而起,跟成仙了一样竟然飞了起来,随后听到周富贵说:“看来这位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 周富贵站到宫殿中间,睥睨着两侧哈密文武官员,朗声开口:“吾说,吾的使团共二十人,怎么,看来各位不打算招待么?” 第72章 感谢哈密王的礼物 眼看着国师被扔出去好远,摔的出气多进气少,兔死狐悲的哈密官员们终于愤怒了。 招待,我们肯定招待,哪怕是你的那个仆从,我们也愿意招待,可是堂堂国宴,岂有招待死人的道理? “国师,您怎么样?” “岂有此理!” “周侯,你怎能如此无礼!” 周富贵往中间一站,等这帮人都围过来了,还对他指手画脚的时候,随手抓了条胳膊。 嗑啪…… 一声听着就疼的响声,和一声听着就很疼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激动了,忘了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毗尼佛,自己刚才一定是受了什么蛊惑才敢跟他大小声。 “啊,我走不动,你们拉我一把啊……” 看着灰溜溜各回各位的众人,周富贵问:“吾说,给吾腾出来二十个空位,你们没听到么?” 众人又灰溜溜的开始拼桌。 “来来,咱们哥俩挤一挤。” “哎呀兄台好久不见,趁此机会不如坐在一起亲热亲热?” “听说你的妾室又怀了?这次是谁的?” “救……救命,有没有人管我啊?” 断了条胳膊的,是个武将,穿着盔甲,手臂上的护甲也是精钢打造,被周富贵捏扁了,卡在他的碎骨肉中,物理伤害拉满,疼的满地打滚站不起来。 出于善心(也可能是嫌吵),周富贵抬脚送了他一程,随后对着宫殿外吼了一声:“老六!” 苟老六在宫殿外看着车,听到召唤,立刻回应:“末将在!” “把兄弟们带进来。” “是!” 他俩声音极大,震的整座宫殿都在颤动,房梁上的灰扑簌簌的往下落。 周富贵往一旁躲了躲,满脸嫌弃:真是个蛮夷小国,卫生都这么差。 很快,二十包骨灰被摆放在二十长案几上,周富贵和苟老六还在每包骨灰前点了三炷香。 哈密王宫中的气氛从暴力,慌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高高的王位上坐着一个胖老头,老头下手两边案几空荡荡,摆着骨灰,飘着烟,只坐着周富贵苟老六二人,其余官员都躲得远远的,恨不能全挤在靠近门口的那几张小小的案几上。 看着这副景象,哈密王有些被抛弃的孤独感,有些心塞。 周富贵不管这么多,大马金刀的坐到自己位置上,把节杖小心放到身旁,还跟苟老六吐槽:“这桌子也太小了点,不如家里的大圆桌痛快,也不知道菜品如何,酒水如何。” 苟老六附和道:“老爷忍忍,出门在外嘛,总有些不容易的时候。至于酒菜,这边的烤肉和葡萄酒还是不错的,老爷可以期待一下。” 周富贵转头,问竖着耳朵听的哈密王:“是这样么?” 哈密王满脸堆笑:“必然不让天使失望。”他啪啪拍两下巴掌,对宫女太监吼道:“还不上菜,等什么呢?” 宴会正式开始。 先登场的,是乐师和舞姬。 音乐怎么样,周富贵听不出来,但是舞姬怎么样,他看得出来。 娘勒,这小娘们这么会扭! 苟老六更是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跟周富贵耳语一声:“老爷,这个不错,可以送到少爷的景旷楼,那个也不错,你瞅瞅那小细腿踢腾的快的呦,那小肚皮抖的欢的呦。可惜啊,怎么都蒙着脸呢。” 周富贵传授经验:“卓儿给我说过,说女人穿衣服,遮住的多,男人会关注她没遮的地方;遮住的少,男人反而留意她遮住的地方。你看这些小娘们,腰腿都露在外面,你是不是反而没了兴趣,就想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苟老六是个能举一反三的人:“对对对,这不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道理嘛,难怪少爷说男人就是贱。” 主仆二人聊得火热,歌舞表演也渐入高潮。 舞姬们围成一朵花,花蕊位置滕的站出来一位身材最美妙的女子。 这女子身笼轻纱,不露半点肌肤,可轻纱薄透,从下往上看,纤薄的脚掌,一握的足踝,细直的小腿,顺滑的膝盖,浑圆的半截大腿……都若隐若现。 哎呦卧了个尼玛玛轰的,怎么里面还有一条短裙啊! 算了,继续往上看,娘勒这么细的腰这么扭,不会断掉吧?肚脐眼上闪闪发亮的是珍珠还是宝石? 嫩娘内个不当人啊,谁,到底是谁把两头熊给关到笼子里了?你出来,老子跟你聊点人生哲理! 不过这两头熊好能跳啊,会不会突然就跳出来越个狱?好期待哦。 继续往上,这俩酒杯子不错,起码能装一两酒吧? 脖子这么细,还这么动来动去的,老子有点手痒了怎么办? 不是,你为什么戴着面罩啊?给人看看你的鼻子嘴能死还是咋?不过这两只眼睛真好看,跟俩葡萄似的,一看就甜,甜中带电,看得人酥酥麻麻的说不上是难受还是憋得慌。 苟老六也小声嘀咕:“少爷那歌怎么唱的来着?美不美,先看腿,然后再瞅熊和嘴……少爷明明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没见识过这些美景,怎么能总结的这么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人闷骚?” 哈密王恐怕是场上唯一关注周富贵的人,他见这位炎朝天使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最出色的舞姬,自己的亲生女儿,哈密国尊贵的公主,心中的不安又弱了几分。 好色,贪财,这种人容易对付。 殊不知,周富贵的好色,是想着这舞姬给儿子弄回去,送到景旷楼里,绝对是摇钱树;而贪财,则是把哈密国的所有财货都视为大炎的。 他要是知道哈密王准备贿赂他,一定会嗤笑一声:“你怎么能拿我的东西来贿赂我呢?咱们要讲讲道理好不好。” 乐师们奏出的曲子越来越欢快,鼓点越来越能勾动人们的心跳。 公主舞姬一步一舞技,一技一风姿,来到周富贵身边,绕着他转了两圈,在乐曲声最高亢,最激动人心,又骤然而停的时候,呀的一声,朝着周富贵摔了过来。 哈密王故作惊慌:“女儿小心!” 几个舞姬同时大喊:“公主小心!” 通过大家的努力,务必让周富贵知道这名舞姬身份不凡,乃是哈密公主,知道哈密国对他有多重视。 公主舞姬准备着自己被周富贵接住后,就要献上最纯真,也是最妩媚的眼神,到时候说一句“奴家脚痛,不知能否在侯爷身边歇歇?”,就能完成父王的命令,自己的任务。 她身子缓缓软到,眼看就要挨到周富贵身上时,感觉后脖颈被钳子夹住了一样,再也倒不下去。 周富贵一手拎着这位公主舞姬的脖子,一手点了点哈密王,朗声大笑:“老国王这个礼物好啊,吾就笑纳了。” 哈密王堆笑回应说:“天使喜欢就好,她能跟着天使,也是她的造化福气,只希望天使日后能善待孤这女儿。” 嘴上这么说,可看着自己女儿被人拎鸡仔一样的架势,总好像有些不对。 日后这事……真的能成么? 第73章 什么叫做头铁 周富贵接受了哈密王精心准备的礼物,哈密王稍微放心。 可看他纯粹用对待礼物的方式对待礼物,又有些担心。 这种担心,绝不是因为礼物是他哈密王的女儿,女儿他多的是,一抓一把,而是因为周富贵这种贪财且好色,又毫不掩饰的人,难道真的有那么强? 女儿肚脐眼里藏的毒,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周富贵会不会跟那几个文官说的一样,其实并没那么强,只不过凉州守将弃城而逃,损兵折将,不敢说实话,故意夸大了周富贵的战斗力? 嘶……如果真是这样,今天这么卑躬屈膝的招待他,招待他的奴仆,甚至招待死人,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随着一道道菜肴送来,哈密王的心也跟这些盘子中的食物一样,仿佛被火奸过。 铁签子穿着的烤羊肉,砰的爆了一朵小小的油花,也炸开了哈密王的自尊心,他决定再试一把。 哈密王举起美酒:“天使,孤听闻天使武力非同凡人,有万夫不敌之勇。” 周富贵左手烤羊腿,右手美酒,撕一口肉,喝一口酒,正痛快呢,听到哈密王准备找不痛快,便想着,怎么也吃了人家一顿饭,收了人家一闺女,就成全他吧。 “老国王别说那么多。”周富贵拍拍手,手上的油拍不掉,刚好手巾也用过,被太监拿下去换,新的还没送来,左右一看,舞姬公主身上的纱衣似乎不错。 用蚊帐擦过手的都知道,这玩意网眼大,刮油能力极强。 挨得揍也极疼。 在人家华丽的纱衣上擦了两个大大的油印子,顺便还抹了把嘴,周富贵长身而起,又一次站到王宫中央:“想试试吾的身手,那就来吧。” 哈密王对手下使眼色。 门外咄咄咄地,进来十个卫兵,都是人高马大的强壮汉子,手上还都拿着家伙,两个持着铜锤,两个架着板斧,两个擎着铁锏,两个举着长钺,两个拄着重戟。 都是重武器。 看来,这十个卫兵力气也不小,也不知是几阶的武力,身手如何。 哈密王假惺惺的客气:“天使可需要武器?您看孤这把宝剑如何?” 周富贵看了眼那把剑,眼睛顿时亮了! 好剑,真是好剑啊!剑鞘上从上到下镶着赤橙黄绿青蓝色七色宝石,剑柄由金丝缠绕而成,剑护上有两粒明珠,剑尾上挂着虎鬃剑穗。 一看就是把值钱的剑! 周富贵哈哈一声:“吾就不客气了。”接过来宝剑,顺手扔给苟老六,苟老六眼里全是小星星,小心的扯了块身后的幔帐,把剑包裹起来,放到身旁。 哈密王想说什么,嘴巴抖了好久,终归还是没说出口。 这真是大炎国的侯爷么?这是土匪头子带的土匪兵吧! “来吧!”周富贵冲着十个卫兵一声暴喝,合身扑上。 这些卫兵不愧是哈密王的贴身护卫,反应速度还不错,瞬间分散成半圆,操着武器就往周富贵身上招呼。 最先到的,是钺这种长兵器。 钺,其实也是斧子的一种,不过与斧子的实用性相比,在彰显君王威仪的场合用的更多一些,所以其上的花纹和构造也更复杂一些。 周富贵存了试探对手实力的心思,就在钺刃前站定了,伸出双手,急速抓住厚厚的钺背,往回猛地一拉。 这一下,他也试出来卫兵的实力,三阶往上,四阶峰顶,不能再高了,还不如卓儿的两个玩伴,甚至不如紫玲。 两个持钺的卫兵手上被火烧了一样的疼,“哎呦”一声惊叫,齐齐松手。 周富贵从两个壮汉的惊叫声中,不知怎么的,竟然听出来一些妩媚的味道来,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躲开随后而来,勾他肩膀的重戟。 戟,是一种很复杂的兵器,能劈,能砍,能刺,能锁。玩的好了,这玩意堪称无敌,玩不好,还不如棍子好用。 他往前一步,用肩膀扛住戟柄,肩头一沉再往上一弹,两个用戟的卫兵只觉得一股大力撬开他们的手指,就看到,两只重戟打着转,直飞房梁,结结实实的扎在椽子上。 然后是铁锏。 这东西,其实就是棍子,不过是有棱有角的金属制成,可谓是碰一碰骨折,砸一下魂断。 周富贵抖掉右臂上的护甲,手臂抡起如棍,和两支铁锏碰到一起。 肉体和金属碰撞,竟然发出打雷一样的声音! 所有人都惊骇发现,这次碰撞中,周富贵的右臂一点事情都没有,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反而是两支铁锏弯了,两个用锏的护卫更是直接被震飞到殿外。 斧子来了。 这种笨重又短小的兵器,周富贵从来看不上,觉得就是劈柴的家伙,根本不适合战场。 战场上的兵器,要长,要重,要一击就能干掉敌人。可斧子呢,做的太长吧,头重尾轻,只能抡圈,不好精细施展,一个不好斧柄还容易断;做的短了呢,根本碰不到对手。 他猛跺地面,锦缎铺成的地毯掀起两股波浪,波浪涌到用斧的卫兵脚下。 俩卫兵一个没站稳,摔了,好巧不巧的还抱到了一起。 周富贵看他俩……嗯,怎么说呢,好像还挺合适的,于是把脚边的两只弧形铁锏踢了过去。 两只铁锏刚好组成一个心型。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周富贵很满意,席老头总说自己粗俗,卓儿也说自己没什么艺术细胞。 你看看,这种灵机一动的创作,是不是有那么点巧夺天工,媲美月老的嫌疑? 你听听,还有人鼓掌呢,可惜他俩不在,不然一定改变之前对老子的看法! 不过这鼓掌声,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周富贵回过神,抬眼看了下,哦,原来是两个金瓜铜锤砸倒自己的额头上。 难怪这鼓掌声不是啪啪啪,而是嗡嗡嗡。 挨了这么两锤子,周富贵掏掏耳朵,驱散掉讨厌的嗡鸣声,随后看了眼最后的两个护卫。 虽然,十个护卫中,只有他们两个打到了周富贵。 但是,他俩宁愿没打到。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在他们二十来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想到过,有人竟然能挨上两锤却一点事都没有! 他俩平常练习的时候,可是连斗大的石头都一锤就碎!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头铁么? 俩护卫果然是配合许久,很有默契,心意相通,装作被反震到的样子,脚底趔趄一下,刚好碰了个头,齐齐昏迷倒地。 抠完耳朵眼,周富贵问哈密王:“老国王,还有么?” 哈密王连着吞了两次口水,才艰难开口:“没,没了,没了没了,天使辛苦,天使请坐。” 之后,这场哈密国的国宴,便安静的有点诡异,明明上百个人在这王宫里,却只有宫女太监上菜时发出的脚步声,还有周富贵和苟老六的咀嚼声,及喝酒声。 加上十八包骨灰前飘起的烟,这哪里还是什么国宴,简直是哀到极致的丧宴。 周富贵酒足饭饱之后,终于打破沉闷的气氛:“老国王,看在你款待吾,并没有在饭菜中下毒的份上,吾给你个机会。” 哈密王精神一振:“天使请讲。” 周富贵剔着牙花子,轻松随意的来了一句:“你把哈密的国号取消吧,以后就做我大炎的一个边陲重镇算了。老六,这种地方怎么称呼来着?” 苟老六用美酒漱口,之后才说:“哦,好像是西域都护府。” “没错,就是这个,吾喝多了,明明这词都到嗓子眼了,刚才就是没想起来。”周富贵瞟向哈密王:“老国王,你愿意么?” 第74章 吾乃周侯吹是也 人家能愿意么? 人家当然不愿意。 人家好好的国王当着,你跑过来一句话,人家就不当国王了,跑过去跟你同殿称臣? 这不是开玩笑嘛。 “这个……哈哈,天使真会说笑。”哈密王难看的脸上挤出来更难看的笑容,“孤已经许多年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哈哈,哈哈……” 见惯了人死前最狰狞模样的周富贵,此时看着哈密王的笑脸,都觉得后脊背发凉。 怎么能有人笑得如此瘆人,不会是被什么孤魂野鬼附体了吧? “咳咳,此事暂且先放一放,吾有个疑惑,还请老国王帮我解一解。”周富贵赶紧换个话题,他生怕哈密王再这么笑下去,自己会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吾想问问,你这小国寡民的,哪来的勇气让你出兵打我大炎?” “这个,是吧,那啥么不是……”哈密王此时满脑子都是灭国的事,哪里还有脑力回答这么送命的问题。他眼珠子在手下文官武将身上乱飘,想找个人替他回答,见一个个的都躲着他的视线。 前凉州守将刚才跟人吹了周富贵有多无敌,这会正得意的独酌呢,满心盘算着回头再怎么继续吹嘘周富贵的事。忽然感到王宫里气氛有点不对劲,下意识看向哈密王。 这下,俩人四只眼,对上了。 哈密王立刻来了灵感:“天使有所不知,这些事孤并不清楚,孤只是个糟老头子,精神不济的很,所以很多事都是他们私下行动,根本不把孤放在眼里。天使若是不信,你可问他,他便是之前守在凉州的将领!” “啊?君上你要问我啥?”前凉州守将一脸懵,忽然又变成一连兴奋,摇摇晃晃站起来: “您是不还想知道那穿云侯周侯爷有多勇猛?我给你说啊,他端的是人挡杀人,魔挡屠魔,一跺脚,地上就是一个大坑,坑里面还喷着火。啊对,就是火焰山,他一跺脚一座火焰山,一跺脚一座……他长得是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牙齿都有两尺长你知道吧?那头发,跟火一样的,红的,还会真的冒火,我给你们说,那个穿云侯走夜路都不用拿火把,你们知道为啥不?他眼睛也会放光……” 哈密国的王宫里,气氛又发生一次诡异的变化。 之前像哀宴,现在则成了一堆人看一个醉醺醺的家伙在那说书。 这家伙,说到兴起处,还拎着自己那张案几,站起来比划:“当时吧,周侯爷拎着一匹马就要砸我,你们看啊,就像我现在这样。我是谁啊?我也是有武艺傍身的好吧!我一个后跳就躲开了,那马的大板牙就擦着我的鼻子尖滑过去的!不是我吹,当场好几千人,只有我,我,你们看准了,就是我本人,跟周侯爷过了这么一招……哎?你谁啊?” 这位兼职说书人说着说着,竟然拎着案几来到周富贵面前,睁着他迷离的两只眼睛盯着周富贵打量:“老弟,我咋看你有点眼熟呢?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好像是凉……娘呀!你是毗尼佛!” 本次说书到此结束。 因为说书人跑了。 跑的飞快,嗖一声,带着风,就从王宫里蹿出去了。 以周富贵的眼力,都差点没跟上这家伙的步子。 苟老六捅捅周富贵的胳膊:“难怪这家伙能从凉州梯山跑回来,敢情人两条腿上有绝活!” 话音刚落,又是嗖的一声,却见那个前任凉州守将,现任周富贵吹嘘人,兼职说书人又跑了回来,他一边跑,一边喊:“完啦,不好啦,炎国的大军杀来啦,把王宫都给包围啦,咱们快点逃命吧……” 这人在宫殿里跑了两圈,第一圈时路过通向后宫的门,没来及拐进去,第二圈没错过,撞翻了守门的太监护卫,直接奔向后宫。 人都消失了,宫殿外才传来嗡嗡声,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入王宫里。 只这一轮箭雨,门框上,柱子上就给扎成了衣架,还有几个倒霉的官员位置太靠近大门,当场奔向下辈子的幸福。 “杀!杀!杀!” 宫城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苟老六问周富贵:“老爷你安排后手了?” 周富贵回答苟老六:“屁!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哈密国的叛军。”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将十八个兄弟的骨灰包迅速收起。 周富贵抱着骨灰包,冲上王座,一把将哈密王拎起来,一脚踹翻王座,让这个贵重金属打造的王座四脚朝天,将骨灰包藏到王座靠背和座位面形成的空间里。 兄弟们在这,应该安全。 被拎着的哈密王有点晕:“天使,周侯爷,有话好说啊……孤……小老儿这就撤国号称臣还不行么?” “老糊涂了吧你?”周富贵满是好奇和鄙视的看了眼哈密王,把一支箭矢放到他眼前:“自己看看,然后仔细听听。” 哈密王接过箭矢,哎呦,这不是他武库中珍藏了十万支的黄金箭么? 这种箭上没有任何文字,标记,或者符号,但是有个最显着的特点:箭羽上穿着金丝。 不是一般的土豪,真造不出这种箭,但他哈密王是谁啊?他不仅是截断了东西方商道的哈密王,还是家里有金矿,玉石矿,宝石矿的哈密王啊! 赚点小钱钱,那还不是小菜菜。 虽然被人拎着脖子很不舒服,但是吧,哈密王心里还有点点小骄傲的。 然后再仔细听听,外面的喊杀声,好像喊的都是本地方言吧?没错没错,每一声“杀”的尾音,都绕着几个弯,一听就是地道的本地话,这种舌头压着喉咙颤的发音方式,外地人很难学的。 现在总结一下,用的是武库里的黄金箭,说的是地道的本地话,这么看来…… 哎呦孤操!这是有人造反啊! 被周富贵拎着的哈密王很愤怒,质问群臣:“谁,是谁这么大胆子,敢造孤的反?” 群臣躲在柱子后面,躲在案几后面,躲在同僚后面,他们看哈密王,但是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要是知道有人今天造反,还能在这陪着你等死?国王是真的老糊涂了吧? 这么一想,或许换个国王也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造反的是谁,最好是那几个王子,他们跟老国王一脉相承的好糊弄,只要表面上对他够尊敬,说啥他都听。 就像这次一样,大家收了大月氏的好处,告诉国王大炎朝都是不堪一击的软骨头,他不就信了嘛。 虽然结果嘛,不太好的嘛,被穿云侯周富贵这个毗尼佛杀过来了嘛,但是开头大家收了钱,还是挺愉快的嘛,中间搞搞军费,也是挺舒服的嘛。 哈密王瞪视群臣。 群臣视若不见。 你这个老头子,还被人家拎着呢,还摆什么架子嘛。 外面的叛军此时已经打破宫门,攻进来了。 大家数了数,带头的有一二三四五……十七个王子。 群臣一看,好家伙,老头的儿子一个不少,全来了! 他是真的会教儿子,堪称“父慈子孝”的典范。 大王子领着众兄弟上前,虽然好奇父王为什么被人拎着,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小问题的时候。 他大声说:“父王,你退位吧!从今以后,这个王位就由我们兄弟来轮流坐了!” 轮流坐,竟然是轮流坐?周富贵很好奇,这些人造反难道是临时起意,都没先打出来个头领,就开始行动了? 他是个直性子的人,有话憋不住,当下就说:“等等!” 大王子:“你谁啊你?” 周富贵:“这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吾,你们轮流坐,是一人轮流一年,还是一个月?一年太长,轮一圈十七年,可能有人没轮到呢就死了,毕竟明天和意外谁知道谁腿长,对吧?” 十七个王子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周富贵:“一人一个月的话,一年半一轮。你们想想,这一年半中,你们一边看着王位眼馋,一边规划自己上位的那个月要做什么,一边还要小心被王位上的兄弟干掉,是不是也挺难受的?再说了,月份还分大小月呢,多一天少一天的,怎么弥补你心里都觉得不合适,对吧?” 十七个王子还是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并和周围的兄弟拉开一定安全距离。 周富贵:“吾这里这有个好办法,你们可有兴趣一听?” 第75章 快乐的伙伴手牵着手 十七个王子谦虚请教:“先生何以教我?” 周富贵学着席西席的架势,半眯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显得很是高深莫测:“这个简单,你们已经打进王宫,老国王又在我手中,你们显然造反已经成功了。” 王子们继续点头。 周富贵想捋胡子,结果只摸到钢针一样的胡茬,索性挠了挠,形象顿时全毁,他自己也不知道,还在继续说:“那就打一架啊!你们十七个一场混战,最后谁活下来,谁上位!怎么样,这个办法是不是简单又实用?” 王子们面面相觑,被戏弄的情绪中,还夹着对手足兄弟们的警惕,一个个纷纷把手放到自己的武器上。 被围在最中间,感觉身体两边和身后都凉飕飕的大王子赶紧质问周富贵:“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戏弄挑拨我们兄弟?” “吾是谁?”周富贵拎着老国王就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身上的骨节发出一阵雷一样的声音:“吾乃大炎使臣,是来灭你们国的人。” 大王子一番思索,尝试着问:“你是穿云侯周富贵?” 周富贵仰起头:“正是某人。”这话一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傻了,为什么要自称吾呢,某人这自称多好啊,又顺口,又有气势。 他迈步上前,每一步踏出,身上的凶煞气便强上一分,只走了三步,所有人都发现,这明明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却比站在乌云下寒风中还要冷。 那是一种生物见到天敌时,从灵魂深处感觉到的冷。 王子们吓得缩成一团,彼此依偎,迅速后退,兄弟之间破裂的感情瞬间弥合。 某个胆大的说:“咱们怕他作甚,他的无敌咱们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者说,咱们有五千兵马,就是一座山也能给刨了,何况他只是一个人而已!” 大王子把这个说话的兄弟往人前一推:“说得好!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喜欢看到弟弟们有出息的样子。刚才我这个当大哥的领兵攻破王宫,现在面前只剩这一个敌人,弟弟,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他掉头就跑,其他王子一看,跟着也跑,除了那个被他推出去的。 被推出来的这位踉跄几步,还没冲到周富贵跟前,已经腿软倒地,手脚并用的挣扎着往后退。 周富贵看他逃的艰难,作为一个喜欢助人为乐的人,一个好人,他抬脚送了一程。 只不过这一脚有点重,这个不知名的皇子竟然直接从宫墙上飞了出去…… 苟老六手搭在眉毛上往天上看,啧啧感叹:“老爷,你送他出宫,这个王子都没说声谢谢,本地人好像没什么礼貌啊。” 周富贵表示无所谓,娘子和席老头经常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放箭!快!快给我放箭!” 王子们躲进叛军后面,安全感大大提升,也有了大声说话的勇气。 弓手们立刻弯弓搭箭,一支支金羽箭矢在阳光下闪着光,飞向周富贵。 周富贵随手抡起手中的哈密王…… 咳咳,这个画面有点不太和谐,咱们就不说了吧。 总之呢,周某人对敌的时候,喜欢抓着东西就往圆了抡,也是习惯了,抓啥抡啥,他不是故意的。 比起来,苟老六看着就正常的多,他一脚踹断一棵碗口粗的树,抓着树干,转伞一样的把树转了起来。 主仆二人各显其能,漫天的箭雨没有一支落在他们身上。 至于哈密王…… 一轮箭雨过后,周富贵的大巴掌温柔的盖住哈密王的眼皮:“你放心去吧,某定帮你报仇。” 手松开,哈密王俩眼珠子还瞪的滚圆。 周富贵又把手盖了上去:“你可以安心了,一会某随便找个人坐你的王位,哈密国不是亡在你手里。” 手又一次松开,哈密王眼睛反而越睁越大。 周富贵有点无奈:“你到底想怎样才能闭眼?” 哈密王气若游丝:“天使容禀,小老儿还,还没有死……” 这都没死? 周富贵难以置信,拎起来哈密王抖了抖,从他身上抖落一地的箭,少说也有九十九支。 (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 哈密王艰难开口:“小老儿里面穿了,穿了金丝软甲,只是有些头晕,头晕罢了。” 他说着话,就要吐。 都说了,周富贵是个好心人,见人家要吐,便在哈密王胸口点了两下,封住他的食道。 吐,是一种病态,只要吐不出来,病就好了,是这个道理吧? 亲手治好的病人,自然没有继续拿来当兵器的道理,周富贵客气的把人放到身后,指着宫殿:“你进去躲躲吧。” 哈密王脸色煞白,连滚带爬跑了进去。 其实要说起来,这位哈密王年龄也不大,和周富贵一样都是四十左右。只不过,有人四十岁时,就成了灭国的将军,有人四十岁时,当上了亡国的君主。 还有人等将来到了四十岁时,可能还在写扑街的小说…… 此时,第二轮箭雨又来。 看着这漫天的箭雨,周富贵不知怎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铺天盖地的豪气,想跟箭雨这种军阵最强进攻手段来一次硬碰硬。 他有一种感觉,这种心血来潮的冲动,好像不是他身体的本能和头脑的想法,而是一种天地对他的考验。如果冲过去,他能找到突破九阶的契机,如果过不去…… 呵,不过几千兵马而已,怎么可能过不去! 周富贵上前一步,牢牢站定,浑身肌肉跳动,竟然发出擂鼓一样的声音,体内血液奔涌,好似一条条赤龙在翻滚前行。 他明明站那没动,也没有风,他的头发却飘扬起来,丝丝缕缕,如刀似枪,好像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苟老六见状,默默退后。 他觉得…… 自家老爷该洗头了。 箭雨即将落下。 周富贵身体周围凭空升起一股龙卷风,和箭雨撞到一起,缠绕到一起。 一支支利箭无法落地,反而被龙卷风裹挟住,那一枚一枚的锋利箭头好像成了一片片龙鳞,发出骇人的寒光。 周富贵闭上双眼,握紧拳头,感受着身体里澎湃汹涌的力量在冲击他的每一丝肌肉。 还差一点,他清晰的感觉到,他和九阶之间的距离就差一点。 睁开眼,看向宫墙下的敌人。 很好,数量有几千,他们穿着的盔甲看起来质量不错,手里的兵器看着也挺锋利,是个好对手。 周富贵脱去自己身上铠甲,衣袍,递给身后苟老六。 他赤了膀子,迎着五千全副武装的精兵走去。 第76章 与人斗 看着老爷那一样的背影,苟老六心中激动。 他想起,少爷曾说过一些战神的故事,每一个都是举世无敌。 只不过,那些战神的儿女都有点惨,不是当了赘婿被丈母娘嫌弃的,就是住在狗窝吃残羹剩饭的。 如果老爷这次没能成功突破的话,是不是少爷应该去…… 咳咳,不能想,再想下去就不礼貌了,明明是少爷给我讲的故事,我怎么能让少爷去那啥那啥呢。 老爷加油!您一定能成!为了少爷不当碰不到女人的赘婿! 如果苟老六知道,他家少爷前几天不仅住了狗窝,还正儿八经当了三天狗的话,对他家老爷这次突破九阶,一定信心倍增。 随着周富贵距离叛军越来越近,起风了。 太阳还高高的挂在那,天也是怎么看都很晴朗的天,可阳光就好像透不到地上一样,昏黄昏黄的。 大风不知道从哪里刮起来的,可能就是从周富贵动起来那一瞬间开始。 天边,有沙尘暴,初看只是一条线,裹在视线的边缘,像是沙漠的孤烟,只眨眨眼的功夫,已经成了一堵墙。 图录城中有经验的老人喊着孩子们赶紧回家,这场沙尘暴来的蹊跷,没有一点预兆,但这不耽误大家躲回自己家去。 周富贵已经接触到叛军。 叛军的长矛、大刀砍过来,周富贵躲也不躲,直接以肉身迎了上去,叮当一阵响,这些锋利的家伙只在他身上留下不起眼的白印子。 周富贵咧开嘴,向攻击他的叛军笑了笑:“是不是该我了?” 伸手,抓人,抓到一条胳膊,用力往回拽,想把人抡起来。 不管是人是马,到了他手里的,都只是兵器。 可是他这次力气没控制好,刚一发力,觉得手上猛的一轻,仔细一看,原来是力道用的太猛,竟然把人家胳膊给拽了下来。 少了条胳膊的叛军还没反应过来,抱着半边膀子,迷茫的看向旁边的人,好像在问:“我胳膊哪去了?” 谁有空理他啊! 纵使是叛军,也是十七个王子这些年小心积攒起来的力量,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见周富贵凶猛,立刻摆开阵型,盾牌手在前,长矛兵居中,弓箭手在后,盾牌手两边还蹲着两个刀兵,一边帮忙顶着盾牌,一边挥着刀从盾牌缝隙中往外砍。 周富贵扔掉手里的胳膊,一声狞笑,往前一个踏步,挤开密集的长矛,无视乱砍的大刀,忽略近在咫尺的弓箭,挥着一双拳头,各砸到一面盾牌上。 轰的一声,好像山塌了一样的声音,两面厚重的盾牌竟然被他直接击穿,挂在他胳膊上。 周富贵觉得……这俩镯子好像有点大,戴着不太方便,摘了一下,好家伙,卡的有点紧,还没摘掉。 他转过身去,用后背承受各种攻击,脚踩盾牌底,右手抓住左手盾牌上沿,用力撕扯,一阵难听的金属声响起过后,挂在左手的盾牌被他硬生生撕成两片。 如此重复,右手的也被他撕掉。 看着这四片残破的盾牌,周富贵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的确是八阶高手,一人能抵八十人的力量,可也没到手撕盾牌的地步。 难道是,到了九阶了? 他知道还没有,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早在金城大河边,跟土青人打了一夜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距离突破九阶不远,今天突然心血来潮,感觉到了契机。 可是他知道,自己还不是九阶,因为刚才撕盾牌的行为,他并非刻意去做,而是本能的想这么做,没有思考便去做了。 而只靠身体力量撕开厚重的金属盾,这不是九阶的力量就能做得到的。 好像,在冥冥中有什么在告诉他,他可以这样做,并且做得到。 周富贵心想,难道突破九阶和以前突破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不是单纯的力量变大? 他不知道,他没有师父,也没有经验,他只是个靠着一本家传的《周家拳谱》自己摸索着练的农民。 这世上,他也没找到一个能教他的人,他只听说张邋遢张真人可能是九阶,可是人家见首不见尾,他自己也忙着满世界打仗,根本没机会去求见。 既然不懂,那就不懂了吧。 周富贵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转过身,重新面对敌人,淡定的扫掉扎了一背的箭。 通过自己的亲身实践,他确定了一件事。 箭矢在近距离攻击的时候,穿透力是真的强,竟然能刺破他的厚皮。 这种感觉,酥酥麻麻的,有点疼,还有点痒……我擦,这帮孙子该不是在箭头上淬毒了吧! 赶紧抓起一支箭,盯着箭头仔细看了看,见上面有些幽兰色,又放到鼻尖闻了闻,有点腥甜味。 这下可以放心了,不是自己军中常用的金汁,卓儿说那是破伤风附魔,不但恶心,还好用。 这种幽兰色的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种蛇毒,自己这当老子的,也算是跟着卓儿长过见识,这种毒可以迟滞气血,令人血液凝固而死。 想到这,周富贵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好像,正在打仗吧? 一念至此,周富贵瞬间回神,目光重新盯上眼前的敌人。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总是想起来和战斗无关的事情,以至于分心到忘了身在战场,眼前还有几千个敌人。 此时,他身前的空间已经被敌人的攻击覆盖,密集的攻击好像一头怪兽的血盆大口,那些枪尖刀刃好像口中的利齿,正在撕咬着他。 “快,围住他抓紧进攻,他中毒了!用绊马索捆住他!” 敌人的指挥虽不知道这个毗尼佛怎么撕开盾牌后突然不动,任由攻击毫不反抗,可是他们的攻击伤害实在有限,只划破人家一层油皮。 那就控制住他的手脚,让他变成个无法反击的石头! 石头那么结实的东西,都能被水滴击穿,还不信干不掉他这么一个人了! 立刻有叛军取了绳索过来,他们绕着周富贵,两人抓着一条,将绳索铺在地上,形成一张网。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几十个士兵们同时将绳索举起来,绕着周富贵快速而有序地奔跑。 随着绳索绷紧,拉直,周富贵立刻被几十条绳索缠住,这些绳索绕住了他的腰,腿和手臂。 看到周富贵被缠住,指挥官再次下令:“停止奔跑!拉紧!” 叛军们立刻停下,抓着手中的绳索用力往后拉,他们附近的叛军也上来帮忙。 立刻,拉扯绳索的士兵从几十,变成数百。 周富贵用力挣扎,想要绷断绳索,可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编织出来的,结实的很。 随着两条腿被越缠越紧,他的身体开始失去平衡。 周富贵打架经验丰富,很清楚此时如果摔倒,就只能任人宰割。 你们这是在逼我啊!周富贵心想,老子刚才决定,这场就不用大风车了,跟你们好好拳头对拳头的来上一场。 但你们非要逼着我玩…… 趁着双腿间还有些缝隙,周富贵脚跟向外分,像桩子一样固定在地上,随后,力量从他的脚踝,小腿,膝盖,大腿,腰部,一直向上蔓延,爆发。 “起!” 周富贵一声暴喝,身体转了小半圈。 几十条绳索,几百个人,他们原本竭力向后拉扯绳索,突然一股侧向的力量从绳索上传来,不由自主的趔趄一下,拉扯绳索的力量顿时松了些。 趁着这点松懈,周富贵身体往下一沉,双腿弯曲,膝盖向外一分,将绳索扯开更大缝隙,以左脚跟为轴,右脚尖猛蹬地面。 “给老子……转起来吧!” 第77章 与天斗 众所周知,人类是一种挺好玩的生物。 人类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本能的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救命稻草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几百个叛军明明在被甩起来之初,速度还不快的时候,只要松开绳索,就能平安无事,站到一边欣赏一场罕见的人体大风车表演。 但是,他们本能的抓住绳索,还抓的更紧了。 然后,他们飞起来了,享受到只有小时候才能享受的快乐。 啊,那个时候,父亲像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总能轻易把他们抓着胳膊转起来,那种眩晕又刺激的感觉,真的是很令人怀念呢。 周爹……咳咳…… 周富贵没有给他们当爹的兴致,也没带着他们回忆童年的雅兴,他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那些绳索本来转两圈就松了,眼看就要滑脱,他反手就给抓住,还在胳膊上缠了几圈,生怕被捆的不结实。 童年总是结束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某一天,你不再关注搬家的蚂蚁,不再用树叶放在水缸里划船,不再从窗户缝中透进来的阳光中,寻找飘舞的尘埃中是不是有只手在画画的时候,童年已经悄悄的跟你说了声,永别。 少年人,你的父亲是不是越来越严厉,你是不是越来越想反抗一次试试? 青年人,离家许久的你敲响自家那扇老门的时候,有没有期望过开门的母亲耳边没有那些白发。 或许,不会有人给你开门。 也可能,开门的是你从未见过的,但你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太奶,您来接我了么? 许多叛军看到了他们的太奶,飞过去就跟着老人家走了。 这些算是幸运的。 真正不幸的,是最开始拉绳索的那几十个,他们臂甲上有个钩子,跟绳索挂在一起。这意味着,他们即使松手,也无法被甩出去,只能吱呀吱悠悠地转,被迫成为这朵旋转在沙尘暴中的毗尼花的花瓣。 旋转中的周富贵带起阵阵狂风,这股风和卷起沙尘暴的狂风碰撞到一起,谁也不给谁让路。 哈密国的王子们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叛军的指挥官心中惊骇,只后退了一步,几千看着他动作的叛军立刻放下武器,翻墙就跑。 天空的颜色从昏黄变成黑暗,正中午的时候,却只有漫天的黑沙和呼啸的狂风。那些沙子一层一层,像一堵堵墙一样推过来,推翻路上所有阻碍他们的东西,在图录城中推出一条大道。 这条道路上,有许多被摧毁的房屋,有无数砖石瓦块房梁,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想叫都叫不出声,只能像一片破布一样被裹挟着,被风沙撞击着,被撕碎。 在这场天灾中,他们的血甚至无法晕染出一点红色,就已经和风沙混在一起。 也许是沙尘暴中增添了许多亡魂,让风呼啸的声音变得邪恶起来,人们听到好像有魔鬼在放声大笑。 周富贵虽然总是说自己是个好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哪有好人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 可那是针对敌人。 他领兵攻下的城池,虽也要收集军粮军饷,做不到秋毫不凡,可他也从没让他的兵,把武器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他的底线是,你可以骂我,可以恨我,甚至可以咒我,但你不能对我举起挖耳勺。 他不知道这场天灾和他有没有真实的关系,虽然他有一种感觉,这场沙尘暴是冲着自己来的,是天地对自己想要突破到九阶的考验。 但他还是说:“有种冲我来!伤害无辜算什么能耐!” 周富贵跳上王宫,站在金顶上,敲着胸膛,对天空发出怒吼。 他是个将军,很多将军都是刽子手,但那些刽子手将军可能还没他杀的人多,但他不是刽子手,所以以前娘子说他不是个合格的将军,但是一个好人。 他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个运气好点的农民,有一本家传的拳法可以习武,有一些过命的朋友一起拼搏,有一个相互帮扶的婆娘,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儿子。 可他终归只是个农民,在婆娘死后,也想过续娶,又担心后娘对儿子不好始终没这么做;在儿子身体不好,寿命不多的时候,也想让家族血脉延续,所以纳了两个小妾,生了两个女儿;在有女儿后,又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夫人,还担心让儿子心情不好,所以让小妾和两个庶女自生自灭。 周富贵觉得自己当不了一个好人,好人该是圣人那样的,只做对的事,不会犯错,不会像他一样经常陷于矛盾和纠结中。 可他终归还是见不得百姓被他连累,丧命。 周富贵扔掉绳索,跳下王宫金顶,顺着被沙尘暴推出来的那条道向城外冲去。 如果真是我的考验,请冲我来,不要伤害那些没有得罪你的家伙。 城外有座山,是很有名的火焰山,山不高,通体赤红,山体上道道裂缝像是燃烧中的火焰。 在这场沙尘暴中,这座火焰山仿佛活了过来,仿佛真的在燃烧。 周富贵奔上山顶,直面风暴。 他现在切实的感觉到,这天,这地,都在压迫他,在撕扯他的身体,在蛊惑他的灵魂。 风声如恶鬼的呼啸,如妖精的尖叫,刺穿他的耳膜,魅惑他的心灵。 周富贵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对抗这种天灾。 他只能站在山巅,任凭狂风将他撕扯,风中的黑沙化作一道道利刃,在他的皮肤上肆意切割。 天空中开始有乌云汇聚,这些云压的那么低,好似一个绝大的秤砣,压在他的头顶。 周富贵的心智此时已经被风声入侵,他逐渐失去理智,快要忘了自己是谁。 乌云真实的压了下来,想要让他弯腰,让他跪下去。 周富贵真的跪了。 他从地上摸起一片碎石,放在掌心搓了一下,搓成一根针,用这根针扎进自己耳朵。 两只耳洞中流出鲜血,这个世界顿时安静了,周富贵单膝跪在那里,抬头看着天,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有种你再来啊!老子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乌云骤然变得更重,向下猛的一沉。 周富贵身体晃了下,立刻双手托天,想要把乌云顶起来。 可是,他的手,直接穿进乌云,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明明没有实体,乌云却真真实实的压在他的头上,那重量,已经让周富贵的双脚踩碎了鞋底,踩碎山石,在这山巅上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可他的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远处,有个灰白胡子的老道士,灼灼的目光盯着周富贵,口中自言自语:“以人力战天斗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渡劫么?” 第78章 其乐无穷啊 老道士眼睛中满是狂热,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结了几个手印,试图勾引乌云中的天地伟力。 天地伟力没勾引过来,他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跟着感应抬头看向天空,隐约间,仿佛看到天上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对他投来威严的一瞥。 穿管局中,放放满脸烦躁: “天道你怎么回事?周富贵的天罚是什么情况?来来,你要是想直接完蛋,咱们干脆点,直接放阴宇的人进来得了,你也别反抗了,我们也不抵抗了可好? 还培养什么战士啊,有个有潜力的人你就天罚天罚,你除了天罚还会不会点别的? 时代不同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不是搞能量均衡的时代,是集中力量养高手的时代!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形成的,怎么会有强者不能杀戮过重的想法,难怪被阴宇打的跟丧家犬一样,还要我们给你擦屁股。 喂,你一边限制强者类型,不让会杀人的人变强,一边又让我们给你杀阴宇的人,你矛盾不矛盾啊?你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由宇宙形成后,时间长河中出现的无穷生灵的生存经验汇聚到一起,为维持宇宙稳定发展繁荣而形成的天道并没有搭理放放。 天道,只有本能,没有情感,也不会交流,穿管局也只能通过刘熠大佬制作的小玩意——天道模拟器——来和天道沟通。 有些大佬可以影响天道行为,改变天道对一件事的判定,但显然,放放还没有这个能力。 她一边嘟囔着埋怨天道,一边仔细观察分析周富贵那边的天罚压力,刚得出这次周富贵不会有事,还能因祸得福的结论,就发现,张邋遢正在跃跃欲试,也想引动天罚。 看起来,张邋遢并不知道该怎么做,竟然试着把周富贵的天罚之力引到自己身上。 这是纯粹的找死行为…… 天道无情,最烦罚谁的时候谁出来试着分担伤害或者求情,一旦发现,两个一起罚不说,惩罚力度也会翻倍。 “卧槽!”放放一眼瞪过去,她的视线穿过无穷时空,直接投射到张邋遢头顶,阻止这个邋遢老道士的莽撞行为。 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周富贵感觉头顶的乌云骤然间重了一倍,压的他抬不起头,只能用肩膀和后背硬扛。 他想不通,为什么肩膀能扛住这乌云,手却碰不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更想不通,大家刚才还交流的好好的,你出招用风声乱我心神,我自己扎破耳膜,以聋破局。大家明明交流的好好的,你怎么能突然出大招呢,这是不讲武德啊! 他终于扛不住乌云的压力,再次单膝跪地,双手也撑到地上,勉力维持着不被彻底压垮。 虽然听不到狂风的声音,但风沙造成的伤害和疼痛还是很清晰。这种从皮肤到骨缝均匀发出的撕扯疼,让他无法克制地颤抖,这种颤抖,让他无法将全部的力量用在对抗乌云上。 这一刻,周富贵有点想念儿子曾用来整他的一种药物,好像叫什么触感麻痹神经毒素。中毒那天,不管碰到什么东西,皮肤上一点感觉都没有,一不留神就用大了力气,成了拆家的好手。 周富贵在回忆,当时卓儿为什么整自己来着?好像是他想翻新房子,自己没同意,所以坑自己去拆家? 这小混蛋,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 有点想他了啊,十多天没见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想老子? 还是抓紧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回家抱儿子去! 既然疼痛影响行动,那就想办法屏蔽掉疼痛! 周富贵不再硬扛乌云,头更低了一些,让肩背承受压力的面积更大,随后闭上双眼。 他让自己的思维放空,不再关注外界,任凭乌云压顶,任凭风沙撕裂,任凭疼痛难忍,都不再去关注,只想办法摆脱当前困境。 想得出来,那就回家抱儿子,虽说那小子三岁起就不让抱,现在都十五了,肯定更不让抱,但老子是他老子,想抱他还要他同意? 如果想不出来,大不了一死而已,娘子不知是否还在奈何桥上等我,最好别等,那也太寂寞太累太辛苦,咱们宁可不要来生的约定,我也不想你辛苦。 席老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老家伙总是一副离死不远的样子,偏偏有点事情比谁蹦跶的都欢。总觉得这老头和娘子之间有点什么关系,可怎么问他们都不承认,真的是心痒的很啊。 老头和卓儿总凑一起聊天,老子明明听他们在说给谁画了什么画,怎么布置画室,让人家花楼姑娘摆什么姿势,怎样能更勾人,偏偏老子一去,俩人就开始聊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也是气人得很。 他俩聊的什么来着? 好像是“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席老头说这是卓儿乱编的,他饱览群书,也没见过这几句话。 可卓儿说这才是道家的真经。 守中,怎么个守中法?橐龠不是风箱的旧称么?这种噗噗吹气的东西让它别出声,什么“多言数穷”,这是不是在为难人? 不应该啊,卓儿的话总是初听好像没道理,胡乱吹,等事到临头才发现他说得对,不是吹牛而是有远见。 那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做好自己本职,本我,哪怕后果是天崩地裂,也不算多事找麻烦,能达到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最后实现守中? 可这守中,到底是守了个什么?什么是“中”? 卓儿后面还说过什么来着?好像是玄牝之门,什么用之不勤,对了,重点是天地根! 根老子倒是有,难道老子现在应该趴地上,来个五柱支撑? 算了,这东西还是要省着点挑重点的用,虽说这几年没什么用,万一以后还有用呢,要用之不勤嘛。 不如想想,卓儿为什么说“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这小子总惦记着什么修仙成仙,说是能领悟了这一句,就离成仙不远了。 可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天地代表万物,老子现在需要力气,很大的力气,也是万物之一吧?力气不自生,这东西不是身体自己生出的,又是哪来的? 对了,卓儿说过,人的力量来自食物,说什么食物被胃处理,被血送到肌肉中,在肌肉里燃烧,才成为力气。难道这是不自生的正确解释? 那么除了食物,还有没有其他获得力量的方法? …… 随着周富贵对《道德经》的胡乱理解,他没有留意到,风沙此时不仅在撕裂他的皮肤,肌肉,掠过他的身体时,还将部分他不能理解的能量锤炼到他的肌体中。 这是灵力,是这个世界上虽然少,但是有的灵气。 都已经割裂空间,建立好空间通道的放放见状,立刻松了口气,收了神通,坐回她那张大到可以当床的老板椅上,对天空亮了下中指。 放放很想看看一直想修仙,找了许多道士和尚交流,却始终不得其法的周卓,在知道他爹这个纯武夫竟然借着天罚而开始吸收灵力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当个人形避雷针,引天雷劈自己?要是那样,可就太好玩了。 不如,下次的任务就……嘿嘿。 第79章 住手!那是我的天劫! 随着灵力被风沙锤炼进周富贵的肌体,在他自己没感觉到的时候,力量已经强大了数倍。 正经的老天喂饭了这属于。 此时,如果让他按照以前的方式,用拔河来评定武者等级,别说九阶,就是九十阶,让九百个人来跟他拔河,也不一定能赢得过他。 只是这世界上没有过九阶高手出现,唯一可能的张道人还属于传说,见过他真实战斗力的人都已作古。 准确的说,周富贵此时已经不是纯粹的武者,算是达到以武入道的层次。 不过周富贵自己不知道,他还在纠结于什么是“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还在想着怎么又跑到根上去了,难道真要五柱支撑……又想着“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身不殆。”这一句到底是算命的话术,还是治理天下到道理,反正听起来玄乎的很,好像放哪都适用。 作为一个不喜欢读书的人,偏偏纠结沉浸在这种隐晦难明的经文中,难免烦躁。 人一旦烦躁起来,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敲一敲,砸一砸,拍一拍,路过的狗都要打两巴掌才过瘾。尤其考试时,遇到不会做的题,这种感觉最甚。 何况,这劈头压顶的乌云。 沉浸中且烦躁的周富贵本能的挺了下背,想把乌云顶走。这乌云的重量,他自然是顶不走的,可却是真真切切的被他顶高了两分,松动了些许。 这点松动,让差点被经文淹没的周富贵瞬间从文字的海洋中冒出头,清醒过来:“老子能扛起这见鬼的乌云了?娘勒,那还等啥!” 他四肢同时发力,从跪地,变成蹲姿,双手从地上撑到膝盖上,慢慢的,慢慢的站了起来。 感觉到自己能挨过去这次危机,能回到家里去,能见到宝贝儿子,周富贵心情无比开心。抱儿子就算了,那小子不喜欢,等回头有机会的再说吧。 换了是个正经的修道的人,恐怕宁可被天罚压成肉泥,也不愿从那种顿悟的状态中清醒,甚至还觉得高兴。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状态,是无数修道者做梦都不敢想的。 比如张道人,如果让他知道周富贵主动中断顿悟,只为了回家,恐怕能给气哭。 这会,张道人也不用知道这事,已经是涕泪横流。刚才张道人虽然中断了勾引“天地伟力”,终究还是进行了表态,告诉天道说:“有种冲我来。”所以,天道就来了。 张道人的头上也出现乌云,和周富贵的不同,他的乌云高悬于天,其中雷光闪动,此时已经降下第一道雷劫,劈的张道人灰头土脸,浑身酥麻,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要不是老道士禁闭了谷物轮回之门,恐怕这会冒出来的,就不止是眼泪和鼻涕了。 老道士有种感觉,这种天劫,他最多还能承受一道,等第三道落下时,自己将身死道消。可他不但不怕,反而很兴奋,有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快感,即便是死了,也是见识过真正的天劫,不枉此生。 你翻遍史书,老子也是道家第一人! 当然,这是局限于张道人认知的前提下。此时的他还没见识过宇宙中有多少强者。 有追求的人是无畏的。 周富贵头顶的乌云似乎愤怒了,变得更厚,更沉。周富贵这次不愿低头,因为他这次不需要低头防御。 他感觉,自己能行! 他的双手再一次举起来,托向乌云,这次没有穿过去,而是真切的将他的十根手指抠进乌云之中。 “给老子……开!” 周富贵一声怒吼,这座其重无比的乌云真的被他生生撕裂! 乌云中发出一声威严的低吼,清晰的传递出一个意思:“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可惜周富贵这会聋着呢,并没有听到。 随着乌云的裂缝越来越大,这座乌云的颜色开始转变,从黑,到灰,再到白。当它彻底裂开的时候,化作一团七彩祥云。 这朵祥云中有轻灵的乐声,有凤啼龙鸣,有亿万生灵,都在为周富贵而欢呼。 老样子,周富贵根本没听到,他两条大粗胳膊正在祥云里搅来搅去。 “这云咋突然就变了?刚还那么暴躁,想压死老子,这会就突然温柔起来了,还躲着老子的手?嘿,果然是欠揍,这世上没有一顿揍打不服的东西!。” 祥云中的欢呼声骤然消失,你甚至能感觉到,这朵祥云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怔愣之后,立刻变成灵雨,随意在周富贵身上扫了一遍,找着伤口快速往里钻,修复完伤口,确定周富贵体内无法吸收更多灵气后,立刻落地,然后消散。 主打一个不耐烦。 好像一个颁奖嘉宾要给最看不顺眼的人颁奖,打开卡片,皱眉,急匆匆念名字,沾一下手指算握手,退到一边,赶紧应付完拉到。 周富贵掏掏耳朵,又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皮肤,不仅听力恢复了,身上的伤痕也消失了,而且,好像身体变得更棒了? 他甚至原地跳了几下,还找了块火焰山上的石头,抓住,举起来,扔。 看来是真的变强了,这石头扔的真远……哎哟不好,要砸到人了! 远处,张老道扛过去第二道雷劫,身体已经破败的惨不忍睹。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翻滚的乌云,和乌云中即将劈下来的第三道雷,嘴角含笑。 可以亲眼看到雷劫,还是第三道,贫道此生即将圆满,到了地下见了祖先都有的吹:“你们修炼那么久,写了那么多心得体悟,可你们见过天劫么?嘿,贫道见过!” 就在这时,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头上。张老道努力想睁着眼,最终还是没成功,头一歪,晕了。 他最后还在想,是哪个用石头砸老子!不让老子看第三道雷劫,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周富贵追着石头跑过来,还是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被他砸晕,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他有点心虚的嘟囔:“这老道,打雷下雨还躺在野外,瞅瞅被雷劈成这样了都,跟老子可没关系……” 天空一声霹雳,周富贵抬头一看,一道闪电正对他劈来,吓得他抬起拳头就对着闪电挥过去:“老子又没发誓,你干啥劈老子?” 出拳瞬间,他感觉到体内有一种不知是什么的力量汇聚到拳头上,这种力量强大且神奇,竟然直接将闪电砸碎成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中。 周富贵又被吓了一跳:“啥玩意啊这是,这么脆?闪电都能锤,老子这是……成仙了?” 一股明悟从他心中自然出现,他才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并非成仙,而是处于九阶的边缘,八阶的巅峰。 都能手撕乌云,拳锤闪电了,竟然还不是九阶,周富贵不禁感叹:“这他娘的九阶,还真他娘的难。” 随后,他猛蹬地面,高高跃起,挥拳砸向空中的劫云,只几个起落,就将这天劫之云砸散。 他挥拳时,张老道刚好醒转,抓紧往天上看,期待看到第三道雷劫是什么样子。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一个人蹦啊蹦的,竟然把他的天劫给砸~砸碎了? “住手!”张老道悲愤呐喊:“那是我的天劫!” 第80章 哈密灭 张老道此时的心情,好比一个小孩子,心心念念了一整年的烟花,还是特制加强版,刚抱到手里,没等放呢,被别人抢走了。 还是当着他的面抢走的。 还当着他的面就给放了。 放完还嫌不满意,觉得不咋地。 道士的脾气,没有大家可能以为的那么好。道士不是和尚,和尚要戒嗔戒躁什么的,道士不用,反而道士还要斗妖,斗怪,斗鬼,斗僵尸,斗天地,遇到乱世,还要斗斗人。 总而言之,道士这个职业,属于闲着的时候你看他很好说话的样子,有事的时候,他想让对手变成很好说话的样子。而且,一旦把对方当成对手,就开始不怎么讲道理。 举个栗子,书生宁采臣会跟女鬼聂小倩讲道理,体谅人家的难处和不容易,道士燕赤霞可不会,上来就要弄人家。要不是宁采臣出面碍了个事,那可能就不是一个人鬼恋的爱情故事,而是燕赤霞大战邪鬼这种传奇故事。 其实挺想知道,如果宁采臣上来碰到的是黑山老妖,还会不会想体谅体谅人家。 张老道跳起来就要跟周富贵比划比划。 这可是自己辛苦了一百多年,才盼来的天劫啊,就这么,这么让你几拳头给锤没了? 老道我生逢乱世,在前朝的前朝覆灭之际,带着前朝的前朝的藏书隐匿于深山之中,苦读百年,穷首皓经的钻研,头发都熬没了,才见了一次天劫,你就给几拳头锤没了? 至于这天劫本就是他从人周富贵手里抢来的,不好意思,这会正生气呢,等气消了再说。 周富贵也想当一个尊老爱幼的人,可自己救了这小老道的命,他还敢动手,嘿,这不是不讲道理的遇上了胡搅蛮缠的,喜欢打架的碰上了喜欢挨揍的,陈年的鳏夫遇上了积年的寡妇么? 那还想啥啊,动手吧。 劫云消散,化作灵雨,两人就这么在灵雨中打了起来。这场面,要是换做一对年轻男女,简直浪漫的不行,可现在是一个熊一样的壮汉,一个袖子都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老道,就没那么好看。 这就叫审美局限,好比学习的时候,能接受百合绽放,却无法多看一眼棍棒交加。 打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最终周富贵以势大力沉的拳法,破了张老道的阵旗、请神、唤鬼和桃木剑。 俩人都打累了,一人坐一边呼哧呼哧的喘。 周富贵一边喘,一边把破碎的阵旗和桃木剑,鬼画符什么的拿起来看,一边啧啧称奇:“老头,你弄出来这些神神鬼鬼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老道鼻青脸肿的,闻言差点没再次跳起来,要不是实在腿疼,肯定还要再打一架:“周小子,别以为你以武入道,就能鄙视贫道的道法!贫道不是打不过你,只不过之前受了天劫的伤,还没好利索!等以后的,咱们再来过!” 周富贵纳闷抬眼:“你认识我?” “废话!”张老道气冲冲的说:“要不是席小友求我,贫道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席小友跟你周小子真不愧是一家子祖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狡猾,当年在贫道这骗着学去占卜术,一个莽撞,毁了贫道的机缘。 周富贵翻遍记忆,也没想起来谁是“席小友”,干脆就问了。 张老道差点脱口而出说是“你爷爷”,好在还记得席小友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不能说出他的身份,以免和周家牵上因果,害了周家,话出口时,成了反问:“你不认识贫道?” 周富贵摇头。 张老道这下就摆起来了:“呵呵,原来是不知道贫道是谁,所谓不知者不罪,贫道便原谅你的莽撞吧。你听好了,贫道的俗号已弃用一百多年,现在人们都喊我张邋遢张真人。那席小友,便是你家中西席先生,前些日子,他算出你此次西行有劫难,求了贫道来救你。不然,贫道也不会出现在此。” 说到这,张老道良心发现,扭过脸去不看周富贵,淡淡的说:“说起来,贫道还要感谢你,让贫道分了一丝天劫之力,得以窥见这天地间的伟力,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到这,俩人也算是把话给说开了,开始社交寒暄,互相客套了几句,话题转向双方关心的事情。 周富贵想知道九阶到底是什么阶段,怎样才能正式步入九阶。对他而言,九阶就像一只猴看到柜子里的桃,近在咫尺,却摸不到碰不着。 张老道表示,贫道也不知道,道友以武入道引动天劫,已经快老道一步,随后反问周将军怎样引动的天劫。 周富贵仔细思考,认为这不是天劫,而是天罚,或许是因为自己杀的人多。他感觉到突破九阶的契机时,就是因为杀戮,今天引起天罚,也是因为杀戮,顺手还灭了个国。 张老道表示不信,说天罚怎么可能让你活下来,你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天罚,只有天劫才会在生死边缘保留一线生机。 周富贵反问,你这么懂,你怎么差点被天劫劈死? 张老道立刻转移话题,说是很好奇周富贵怎么做到在天罚之下活下来的,在天劫与天罚之间,话题转换的流畅自然。 周富贵把他所记得的残缺版本《道德经》背了几句,中间还参杂了些《论语》《春秋》《易经》等。至于说窜了这事,反正他也不知道说的是啥,所以他也不尴尬。 张老道立时对周富贵惊为天人:“道友悟道在我之上,又慷慨传授,请受老道一拜,就是周将军所言之机杼前后当有其他经文,不知能否传授?” 周富贵表示,不是我不想教你,实在是我也不会,我也是听人说的。这种事情,我要回去问问人家才能给你个答复。 他不想说出这些内容都来自儿子周卓。这小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被人打扰,恐怕活不了几天。席老头还常说卓儿惊才艳艳呢,跟张真人关系也不错,都能请动张真人远赴哈密来帮忙,还经常和卓儿在一起谈经论道,不也没说过卓儿的事情么。 在保护周卓这件事上,周富贵,席先生和刘治三人,都是认真且一致的。 张老道听了,也不觉得遗憾,一来今天收获极多,二来听不到完整经文,说明缘法还没到,这种事强求不得。 他将周富贵之前所说的乱七八糟残缺版经文剖析讲解了一番,两人都觉得很有收获,最后拱手告别。 两人都很开心,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牛逼的人物之一。 周富贵觉得自己肯定是第一,因为能胜过他的儿子是他亲生的,张老道觉得自己是第二,虽然打不过周富贵,但是周富贵没他懂得多,只是胜不过那个传授经文给周富贵的人。 周富贵大摇大摆的往图录城走,从被沙尘暴吹塌的城墙进城后,看着满地断壁残垣,看着在废墟中扒拉,想翻找家人尸体的人,心情又沉了下来。 死在这场风暴中的人,连尸体都未曾留下。就是剁肉馅,起码还有碎肉,可这场风暴却好像将生命泯灭在天地间,不留一丝痕迹。 刚进哈密王宫,他心情又好了些,因为那个周侯吹也不知从哪找了面鼓过来,抗在肩上,还在背后插了几面彩旗,跟在周富贵后面走的趾高气昂,一副恨不能通告世人: “老子说的不错吧,周侯爷就是这么无敌!连天灾都干的掉!” 火焰山距离图录城不远,周富贵在山上搞出来那么大动静,只要是个活人,相看不到都难。 进了王宫,苟老六正坐在王位上,哈密王黄金宝石打造的桌案上,放着十八个兄弟的骨灰。 他见周富贵进来,立刻起身:“老爷,你坐这。” 周富贵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就坐了上去。 不过他此时的形象实在不太好,光着膀子就不说了,身上的阔腿裤子也不怎么雅观,被沙尘暴撕的跟拖布差不了多少,走路的时候,腿上的黑毛随风飘扬,惹的王宫中的宫女恨不能眼珠子都长到他腿根上。 她们就想看一眼,是不是这位周侯爷的根也雄风万丈。 可惜,这裤子很有服饰设计大师的风采,总在露与不露之间卡的死死的。 第81章 破碎的美感 哈密王宫中,哈密王还没从玩了把大风车的震撼中走回来,脸色煞白,气若游丝的躺在一边,怀里抱着个桶子,身边还放了几个桶子。 王宫中弥漫着呕吐物的气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哈密王干的。 其他的文武官员,一个不少的还都坐在原位,包括在叛军的箭雨攻击中不幸中箭的那些,不分死活,没一个敢走掉。 不仅如此,此时还多了不少人,十七个王子也在其中。 包括那个敢于质疑周富贵,最后飞出王宫去的勇者,虽然有点破碎,也还是被人拼起来带了回来。 俗话说,这叫破碎的美感嘛。 他们是被叛军的那个指挥官带回来的,该指挥官表示:“周侯爷,下官虽然背叛了前任哈密王,跟随王子们造反,但绝不会背叛您,因为不敢。所以下官将这些王子生擒回来,交由您老人家发落。” 他不只是打心眼里不敢背叛周富贵,甚至还很崇拜。作为一名武将,能跟这样一位战天斗地的强者交过手,这是泼天的荣耀。 周富贵问他:“既然你参与造反,想必对军情也应该了解。我问你,你可知我大炎的二十万军队走到哪里了?” 跑到敌人的王宫里,问敌人的将领,知不知道我家军队走到哪了,这事怎么说都好像有点不合适的样子。 可不仅这位叛军指挥,包括场上所有哈密文武官员,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恭敬的看着周富贵,各个跃跃欲试的,恨不能举手回答问题。 所谓打不过,就听话。胳膊不跟大腿拧,就是这个道理,哈密的官儿们学的非常好。 叛军指挥官立刻回答:“回周侯的话,咱们炎国的大军此时已过金城,正在向祝城方向进发。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十五天就能走到这里。”听听这人多会说话,咱们炎国,啧啧。 听到自己的兵还有十五天才能来,周富贵自己都觉得有点奇妙。 竟然真的就这么把哈密国给灭了? “十五天么,想必路上有点赶了,不过当做一次长途拉练也不错。你们哈密管钱粮的户部官员在不在啊?”周富贵问。 有个腿上中了一箭的人蹦跶出来:“周侯,下官在,周侯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竭力完成!”看他笑的跟见了亲爹一样的脸,听他谄媚的恨不能舔鞋的语气,瞅他恨不能抱住周侯粗又黑的腿毛的架势,一看就是个好官。 周富贵很喜欢这位官员,笑呵呵的对他说:“不用紧张。你也听到了,大军还有十五日到达,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这位户部官员赶紧说:“周侯,咱们大炎的军队长途跋涉而来,想必粮草辎重的运输上有点小小麻烦,您也知道,咱们这边多是沙漠,这个寻常马匹车辆难以通行。下官想着,马上去组织驼队,带好清水粮食,还有慰劳大军一路辛苦的肉食瓜果,前去迎接,不知周侯觉得可行么?” 可行么?那可太可行了呀!二十万人的饮食,还有慰问品,都有哈密出钱出力,这能给朝廷节约多少钱啊!刘老大回头知道了,不得好好夸我会办事? 然而,不等周富贵说话呢,有个哈密官员跳了出来,义愤填膺的指着那户部官员说:“不可!你怎么能这么草率!你这是要害我哈密啊!” 就在大家都诧异,此时竟然还有哈密国的死忠时,这位已经转身,对着周富贵行了个差点把头插到地上的拱手礼:“周侯,您是神通广大的人,来的这一路上肯定没觉得有多难。但二十万大军前来,经过沙漠时,很难保证不遇到麻烦。” 说到这,这位又一次转身,对着哈密官员慷慨激昂道: “诸位,本官对大炎一向心向往之,只恨一直不得成行。这次天军远道而来,我们能看着天军可能在沙漠中遇到麻烦么?当然不能!本官建议,大家都把自己家中最熟悉沙漠地形,知道什么地方危险,什么地方有绿洲,什么时辰风沙大,懂得在沙漠中应该怎样做饭,怎样存水,怎样行路的人都找出来!咱们作为大炎的西域都护府,要组成一支队伍前去迎接天军驾临!诸位,本官倡议,大家都要为这次的盛事添砖加瓦,好生助力!” 一时间,哈密王宫中群情振奋,各个叫着喊着说自家的谁谁会什么,一定派出来,替咱们西域都护府为天军做点什么,务必让天军觉得这次前来是一次美妙的旅程,而不是枯燥的行军。 他们声音大的,连半昏迷的老国王都给吵醒了,抱着桶子又吐了一回,害的守着他的宫女又给他换了个桶子。 不过,这位宫女赚了。周侯爷坐姿奔放狂浪,这位宫女在换桶子的时候,窥探到一丝天机。 周富贵听了也高兴,摆手克制众人呼声:“来人啊,快去请大夫来给各位同僚看看伤势。哎呀,诸位同僚的心意本侯知晓,但还是身体要紧。”他也是会说话的,既然都是一国的人了,那就都是同僚嘛。 众人高呼周侯仁义,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将来好为咱们西域都护府,为咱们大炎的建设出一把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是炎朝几百年前就布置在哈密国的卧底呢。 周富贵听了,很是感动,当即表示:“待本侯回去后,会上书陛下,让诸位同僚继续担任本地官员,当然了,名称上肯定会变一变。” 让朝廷选官派过来,周富贵觉得不行。现在朝廷的文官,分为帝派和士族派,士族派势力大。 刘老大本来就没多少用着趁手的文官,再分到这大沙漠来,这不是逼着人家投奔八大士族么。 这买卖太亏,不能干,绝对不能干,还不如让本地官员继续干活,只要派人来收税,来驻军就行。 卓儿怎么说的来着?对一个地方是否确定建立了统治,不是看人家怎么称呼你,喊爹都没用,而是看能不能在这个地方驻军,收税。 众人又高呼:“侯爷您怎么能把去炎京说成是回去呢?这不是让我们西域都护府的人伤心嘛,侯爷,这里才是您的家啊!只要您愿意,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哒。” 周富贵大笑,连连摆手:“哎,不行不行,本侯乃是朝廷的将军,又不是你们这里的父母官,诸位同僚过誉了,哈哈,过誉了呀。” 众人恨不能当场痛哭:“不!侯爷您不懂,您可以选择不当我们的父母,但我们不能不认您这个爹啊!您不能让我们不孝啊侯爷!” 当场,就有人跑到哈密王宫的御书房里,取来了哈密王的印玺,从国玺到私印,大大小小七八枚。 还有人跑到各自的府衙里,取来所有官印兵符,一并交给了周富贵。 他们那态度虔诚的呦,恨不能直接喊:爹啊,这是俺们这些不肖子孙孝敬您的。 周富贵恍惚间都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在庙里,而不是王宫。 如此,周富贵在哈密住了一个多月,好好享受了一番被人吹上天的滋味。 以往都是他把人扔上天…… 二十万大军到了图录城,什么都没干,就收获了一个灭国的功劳,至于收复河西失地什么的,放在以往是大功,现在好像都不算啥。 就很梦幻。 更梦幻的是,士兵们来的时候口干舌燥,衣衫褴褛,两手空空,虽然不愁吃喝有人带路,但走过沙漠可是真的辛苦。可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换了身新衣服,衣服口袋里不是金银就是宝石。至于甲胄,又不打仗,穿那玩意干啥,让驼队拉着就好。 最梦幻的,很多来的时候还单身的士兵,回去的时候,竟然已经成家了,大军后边跟着个规模庞大的媳妇团,都是西域女子。且不说相貌,只看身段,一个个都婀娜风韵的很。 这些女子并非全是哈密人,而是土曼、哈坦、呜别等国送来的,甚至白象国也绕过土青,哈奇斯国不远几千里,也送来不少女子和宝物。 这些国家是真的怕。他们不怕周富贵,周富贵的传说他们只当传说听,毕竟没见过他战天斗地的场景,更没见过世界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只当他是哈密灭国后,为了挽尊,吹出来的无敌战神。 可二十万大军在这呢这可是,而且还是分毫不损,战力十足的大军,鬼知道他们这次没打成仗,会不会突发奇想继续往西遛遛弯。 总结一下,周富贵这一战,凿穿西域,收复河西失地,分割土青高原与大月草原,令土青与大月难以交流。 按说,军中不得带女子,可周富贵大手一挥,准了。并在军中严令,所有各级将领不得盘剥士兵的收获,无论是钱财还是女子,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想看看,面对散落在士兵中的财货,宝物,美女,手下的将领中有谁会忍不住出手。 掏空哈密宝库后,让哈密人给士兵送礼,就是周富贵暗中推动的。 他调查过,每个兵身上的财货不少于一百两,加起来足有两千多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朝廷一年下来,也就能收一千多万两的税银,两百万石粮食。 难怪卓儿总说打劫发家,设卡致富。 周富贵知道自己的军中将领里,有倾向士族的叛徒,如果有谁敢对士兵的钱袋子动手,周富贵认为这种人是叛徒的可能很大。 二十万大军回程这一路,比来的时候用的时间还要多,足足走了一个半月。主要是收获太多了,走不快。 到了炎京,周富贵很是可惜,路上竟然一个对士兵动手的将领也没有。等士兵归营后,他们就彻底没了动手的机会。 炎朝此时毕竟才立国十五年,当今皇上景晏帝刘治也是军伍出身。加上梁朝时期百年纷乱,导致男丁较少的缘故,炎朝对士兵的珍惜和保护的力度很高。 没能趁机揪出蛀虫,周富贵进城时,虽说皇帝亲自出城迎接,百姓欢呼,还是有些怏怏。 但是,一进皇宫,跟刘老大聊了会天之后,他的兴致就被吊起来了。 皇宫中,君臣二人走完形式,刘治屏退左右,只留王公公一人,随后说: “老周,老六想造反,我想杀了他。” 第82章 咱们家皇子也造反啦? 刘治所说的老六,不是苟老六,也不是苟晓柳,而是他的第六个儿子,刘路。 他把事情跟周富贵说了一遍,最后总结:“老周,你说他不想读书,我觉得那就算了,我养着他,也不是养不起。他贪玩,没事。他一事无成,都没事,我怎么说也是个皇帝,养个儿子还是没问题,可是,他怎么可以谋划造反?是我对他还不够好,不够宽容么?” 周富贵跟听书一样的听了经过,最后拍着腿感叹:“老大,这不巧了么,哈密王子造反,嘿,咱们的皇子也造反。老大,那十六王子个我都带回来了,要不回头你看看?” 刘治脸色不太好,愤愤的瞪着周富贵。 周富贵赧然而笑,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太合适。 老大正不开心呢,自己该劝,该开导,该宽慰,怎么能看热闹呢。 “哈哈,老大,你该这么想,你看人家哈密王有十七个儿子,全造反了!你虽然儿子没他多,但也不少了对吧,可只有一个造反的,你得……你得……那啥,我是不是又说错了?” 刘治不想说话。 刘治想按着周富贵打一顿,他看了眼王公公,眼神示意让老王按住老周。 老王当没看到刘治的眼神:“哎呀,陛下侯爷,茶凉了,奴婢去给二位添些热的。”老王心说:我的皇帝老爷呀,您看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压得住老周么…… 刘治抖着手,抖着嘴,指着周富贵许久,又点了点王公公,叹了口气。 周富贵赶紧正式安慰:“老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你家小六虽然皮了点,也不是能干这种事的人啊。” 刘治摇头:“我调查过,他虽然不是诚心造反,但他外祖家给他谋划的时候,他也是知情的。知情不报就算了,我也能忍,不过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罢了,可他不但不报,还不阻止,这说明他有这个心啊。” 话都说到这了,周富贵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索性说:“要不,我陪你喝点吧。” 一醉解千愁,这个时候最适用。 两人让人送来酒菜,就在御书房里喝了起来,让皇宫外排着队,等着进宫恭贺皇帝武功大盛的官员们只能顶着太阳晒。 好在此时虽然秋老虎还有点凶,也凶不到哪去,不过是周富贵在文官群体中的名声肯定又臭了一截罢了。 要知道,前两个月,这家伙的儿子周卓,才在朝堂上捏扁了一片文官。 在文官心里,周家父子凑一块,都挑不出一根有良心的汗毛来。 这段时间里,刘治除了六儿子造反这个糟心事,其他的事情还是很舒心的。特别是前阵子趁着文官集团震荡,和周富贵灭了哈密国的威势,强行让户部发了条新规定,增加对经济类作物的税收。 当时给钱武勇开心的呦,算着仓库里今年能多收多少银子,多少粮食,简直是恨不能睡到仓库里不出来。 周富贵回到家时,走路都已经飘了,嗷嗷叫着要见他三个多月没见到的好大儿。周卓此时都已睡下,听忒呼楞前来汇报,气得他恨不能把老爹捆起来扔柴房里算了。 这段日子,他过的可不轻松。 上次放放发布的任务,让他一个月内使皇室公主对他倾心。他原是瞄准了刘小八和刘小九两个公主的,也准备了充足的礼物和惊喜。可每当有机会接触两位公主时,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 周卓算是看明白了,放放那娘们就是故意的,给了个不让完成的任务,故意来折磨自己。 一个月期限到达后,周卓遭受了一番堪称惨烈的折腾,当时他觉得,自己的每条神经,每根血管,每一丝肌肉,甚至每个细胞都像是先被吹气,然后被锤子敲回原形,然后不断的膨胀,收缩,膨胀,收缩中循环。 如此持续了足足三天,周卓中间一度断气。 刘治当时听闻周卓发病,亲自带着太医院的院正来给他治疗,院正当场表示:“这是天意,非人力可及,非药石可医。” 那局面,皇帝差点当场下令,给周卓准备葬礼,好在周卓及时醒了过来,要不可能已经被埋了。 周卓醒来后,以身体不适的理由闭门谢客,拒绝除皇帝外的任何探访。虽然真实情况是,他被折腾过后,体质又好了许多,已经基本是正常十五岁少年水平,但是他可懒得跟那帮文官掰扯。 要知道,那些天文官集团正动荡呢,因为他和图安杰李一亮三个人的行为,不仅八大士族在炎京的产业受到抢劫式的打击,中下层的文官也换上不少这两届科举选出来的新人。 当时,文官们打着探望穿云侯世子的旗号,要来找周卓麻烦。吃了闭门羹,听说周卓病的要死了,各个都说:“呸!活该!” 朝堂局面稳定了点,这帮人就要求严惩三人组,说他们趁火打劫合法商铺。 刘治当时怎么说的?他直接在朝会上说:“三人行为,乃朕特许行事,你们是想否定朕么?” 文官们哪还敢啊,他们可不想成为第二批“算命专用”的人才。 甚至,那天散朝的时候,刘治还说:“你们文官,都是通读典籍,明经博易的大才,回家之后,闲暇时不妨为周卓祈祷一番。” 周卓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深深怀疑刘小六之所以有造反的心思,是不是这孩子吃醋了。 明明是刘家的亲爹,怎么对一个姓周的,比对他们这些亲儿子还要好! 周卓觉得,换了自己,可能也要反。 说句不当说的话,要是不他胎穿的很早,知道老娘对老爹的情意,还有她怀孕前后那段时间的行程,恐怕真能误会自己亲爹到底是谁。 毕竟后院里,现在就有周康这么个例子摆着呢。 周卓起床穿衣,来到客厅,见到正抱着一只大胖狗叫儿子的周富贵。 这条狗正是他之前附身过的那条。周卓判断,这胖狗子被自己附身后,受自己智慧的灵魂的影响,灵智开发了不少,所以事后死活赖着不走了,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还能享受小丫鬟的精心伺候。 狗日子过的相当舒坦。 让人煮了特浓的醒酒汤,看着老爹自己一口狗一口的喝下去,周卓心想,其实这个爹也不是必须要有的。 要不,还是分家吧。 第83章 穿越不搬书等于白穿 周富贵再怎么说,也是被当世默认第一人的张真人确认过,是以武入道的高人,又怎么能轻易被酒精考验住。 他觉得勺子里的醒酒汤味道不太对的时候,绷了绷肌肉,发了发汗,立刻也就清醒了。随后便看见,一只胖成球的狗正吐着舌头斯哈斯哈地,看着他手里的勺子。 周富贵看看勺子,看看狗子,最后看看碗,鼻子动了动,在狗嘴里和勺子上闻到一样的气味,甚至,自己嘴里也有。 他默默的把碗放到地上,淡定起身,若无其事的对周卓说:“卓儿啊,爹回来了。” “哦。”周卓随意应了声,瘫坐在椅子上,裹了裹身上的小毯子。 中秋都过了,秋老虎到了晚上就猫起来。 周府东跨院的客厅中,一个俊朗少年瘫坐着,一个昂扬的壮汉若无其事的逛这间久违的房子,一个球一样的狗子吧唧吧唧喝着醒酒汤。 过了一会,周卓慢慢的说:“爹,醒酒汤是给你煮的。” 周富贵抠了抠耳朵,大声说道:“卓儿啊,你刚才说啥?你不知道啊,你爹我啊,这次在火焰山可是吃了大亏啦,耳朵都聋了一回,现在还有后遗症呢,俩耳朵时灵时不灵的。” 这声音大的,震的周卓都想捂耳朵。 遇到这种爹,周卓也只能认命,叹了口气,小声说:“明天你就进宫吧,记得跟刘伯父说,刘小六就算真的造反了,拎着剑杀到金銮殿上,也不能杀,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后患无穷。” 他以上辈子的唐朝为例,唐太祖李渊二十几个儿子,平安活到老的没几个;太宗李世民也有十几个儿子,平安到老的就俩。再往后,跟开了恶性循环一样,每一代的皇子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天亮。 周卓问:“爹,你知道为什么不?” 周富贵听的后背都冒冷汗,他读书少,还真不知道给皇帝当儿子这么刺激。听到儿子提问,便揪着下巴上的短胡子想了想,试着说:“皇子权力过大,为帝王所不容?” 周卓觉得这回答也没啥毛病,唐朝的太子东宫就是个小朝廷,朝堂上大事小事都能跟着捣鼓。 “这是原因之一,但不全面。我说的那个国家,跟咱们炎朝的政局有些相似,都是士族能量非常大,大到可以操控朝廷官员。爹,您想想,士族们是愿意有一个刘伯父这样强势的皇帝在位,还是想找个听话安稳的皇帝?” 周富贵猛拍大腿:“当然是听话的!换了我,我也想找个不管我怎么打仗的!” 周卓耸肩:“对啊,所以你要跟刘伯父说,杀皇子这个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后代就有旧例可遵循。到时候,在位的皇帝都不用昏聩,只要中庸一些,就会让士族把控皇帝即位,从而掌控皇权,到那时,天下势必回归到梁朝时期,那种混乱局面。” 周富贵连连点头:“儿子你说得对。”随后换了副喜滋滋的笑脸:“先不管他刘家的事,儿啊,你怎么突然替刘小六说话了?”这个当爹的挑了挑眉毛:“是不是因为小九?” 说实话,周卓想救刘路一命,还真是因为九公主。九公主和刘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鲁妃所生。 但是周卓能说么? 他现在连想小八小九,都不敢多想的好吧,生怕让放放那个小娘们听到心声,再折腾他一通。 真的,上辈子接受最严酷的训练时,最魔鬼的教官也没让周卓畏缩过,恭喜放放,她做到了。 心中默念清心咒,周卓也开始抠耳朵装聋。 周富贵凑过来,扒拉开周卓的手:“儿啊,过了年你可就十六了,该定亲了。小八小九你到底看上了哪个?实在不行,爹跟老大好好说说,再给他灭两个国家当聘礼,咱们都娶回来也可以嘛。” 周卓叹气:“爹,你想我死啊?” 周富贵猛地瞪眼:“少跟老子说胡话!”表情瞬间又变得意:“放心,就算老大他不愿意,爹也能给你抢回来。儿子你不知道,张邋遢张真人都承认我比他牛!” 周卓听到感兴趣的人,立刻坐直了问:“你见到他了?” 对于一个一心想修仙的人来说,张真人这位传说中的九阶高人,号称能平地起飞的活神仙,那是想绑回家的很。 大家关起门来论论道,多好。论道嘛,需要静心,所以门关起来就不会轻易再开。 周卓这一问,可就问到了周富贵的得意处。 他把在哈密王宫里和火焰山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论道时,张真人都被他说服,承认那是天罚,而非天劫。 周富贵吐沫横飞的说了一通,原以为儿子听了后,会对自己崇拜加崇拜,谁知这小子一脸失落,又瘫了回去。 “你咋了儿子?” 周卓起身往自己卧室走,神情一片萧瑟:“夜了,不早了,你赶紧回你院里睡觉去。” 周富贵不死心,还追着表示关心:“你到底啥心事啊,跟爹说说,不然爹着急。” 周卓走进卧室,关了门,随口回了句:“没事,死不了,不想说,拜拜晚安再见祝好梦,多说一句就是逼我跟你分家。” 周富贵无奈,只好离开。虽说吃了儿子的闭门羹,他也不在意,只要这小子身体好就成。 再说了,自己的亲儿子,特立独行一点怎么啦,这叫与众不同,一表非凡,反正就是好,就该这么牛。 周卓是真的有点烦。 张真人都不知道什么是九阶,甚至连道家总纲的《道德经》都没听过,看来在这个世界想修仙,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至于完成放放的任务,获得奖励从而修仙……呵呵。 不过,如果张真人也不知道《道德经》,自己是不是可以把这鸿篇巨着据为己有,从而忽悠更多道士一起探讨了? 之前,他还担心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个世界有道教,而且势力不俗,虽然接触的道士都没听说过《道德经》,也不确定是这个世界没有,还是藏在某处没有流传于世,所以引用时还比较收敛。 现在嘛,作为穿越人士,那就不客气了。 想到这,他闭眼就准备睡。 这一觉还是没睡安稳,丑时末寅时初,王公公的干儿子,一个小太监跑来敲门。 “侯爷,世子爷,陛下刚才起夜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说要杀了六殿下,天亮就行刑,干爹让奴婢来跟侯爷拿个主意。” 周富贵问周卓:“咋办?” 周卓叹气:“你进宫,我去劫法场吧。” 第84章 皇子不能杀 周富贵立刻跟着小太监往皇宫走,周卓送老爹出了门,又回到花厅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按后世时间,现在差不多夜里三四点,到天亮还有三个来小时。天亮才砍刘小六,早呢。 再说,砍皇子这种事,别说两个县令,就是顺天府知府都干不了,只能由大理寺和宗正寺出面。这俩衙门,周卓都没什么交情,所以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去打招呼。 还是等着到了法场再说吧。 皇帝半夜震怒,要砍六皇子的消息跟长了腿一样,迅速在炎京蔓延开来。 周富贵进了皇宫,还没到养心殿,就看到王公公站在那等他。 “老王,怎么个情况?” 王公公挥退左右,抬着头小声说:“老奴昨晚下了值,就回去休息。刚到家,就听我干儿子来给我说,说陛下要杀了六殿下。当时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让人赶紧去通知侯爷您。” 周富贵低着头,一副很费力才把耳朵送到王公公嘴边的样子:“老王啊,你怎么就不长点个呢。” 正满腹心事的王公公顿时气结,脚步都顿了下:“什么时候了,侯爷还有心思开老奴的玩笑。侯爷,老奴被人叫起来后,也是进了宫才知道,陛下昨晚喝了酒本已睡着,是鲁妃在养心殿外哭闹,吵醒了陛下。鲁妃当时应该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这才惹恼了陛下,下令天亮就要杀六殿下。” 周富贵啧啧称奇:“鲁妃这人,咱们以前也见过很多次,不是没分寸的人。而且,陛下昨天不是说,让你看住了鲁妃的宫殿,不让鲁家的任何消息传进去么?哈,老王啊,你这次是王八吃秤砣,肯定便秘。” 鲁妃此人,容貌出色,出身寒微,是刘治在打仗时期收的一个小寡妇,历来谨小慎微,颇得刘治信任。 她家父亲和兄长在她做了皇妃后,才一飞冲天,运营着铸造局里进料和出废料的事情,官职不大,权力不小,而且是个肥到流油的差事。也是这个差事,让父子俩有机会在兵器盔甲的账目上做手脚,给六皇子谋划了一群私兵,准备造反。 王公公再次气结,气的直跳脚:“周富贵你这厮!你是不看我笑话不开心是吧?龙鳞卫和金吾卫都没守住宫门,你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把宫里的太监宫女全把嘴缝上不成?” 周富贵赶忙按住王公公的肩膀,没让他跳起来:“我的错我的错,开个玩笑嘛。不过老王,这事情你不觉得有蹊跷么?鲁妃谨慎了快二十年,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危机。可她莽撞过么?就算她这次为了她的父亲,兄长,儿子冲动了,事情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大半夜的闯到养心殿来哭闹。” 王公公若有所思:“你是说,她这么做,可能有什么深意?” 周富贵拍拍王公公:“老王啊,我一个兵鲁子,怎么能想的来这些事?还是你们这些玩心眼的人去思考吧。” “啊呸!”王公公啐了周富贵一口,在殿外小声通报:“陛下,穿云侯到了。” 把周富贵送进殿,他叮嘱了干儿子们小心伺候,自己大步流星的往后宫走。 如果鲁妃真的有什么隐情,还是要赶紧去问问清楚的好。 周富贵进了养心殿,就看到刘治躺在软榻上,让宫女给他揉着太阳穴,满脸疲倦。 地上有几片碎瓷器,看着是个碗的样子。 闻了闻,应该是醒酒汤。 周富贵一想到自己之前和狗同喝一碗醒酒汤,肠胃顿时一阵翻涌,捂着嘴就是要吐的样子,急的他跟一旁的宫女太监们使劲招手。 可他捂着嘴,没法出声,那些太监宫女们此时都低着头当鹌鹑,谁也没看到。 反而是刘治没听到周富贵见礼,有些纳闷,睁眼看了下,才发现这厮正捂着嘴要吐,俩大眼珠子满地找合适的容器,眼看就要奔着书桌旁,那个字画瓶去了。 刘治吓一跳,顿时头也不晕了,人也不气了,吼着说:“你们都是瞎子么?还不赶紧拿个盆子过来!周富贵你忍住,千万不能吐到那个瓶子里!” 那瓶子里装的字画,可都是他这些年辛苦搜集来的,每一张都是一个流派的经典代表作品。要是让周富贵给吐进去了,整个文化界都要跳出来骂娘! 终于有个小太监捧着个小盆子过来,周富贵抱住了嗷嗷一通,这才舒服了些。 漱口,净手,周富贵这才跟刘治打招呼:“臣见过陛下。” 刘治扫了眼周富贵,抬手示意他坐,问了个关心中还有好奇的问题:“你的酒量竟如此不堪了?难道在西域受了伤?”他们哥俩从小喝酒喝到现在,从来都是他刘治喝多了吐,周富贵这还是头一次。 “没有,没有没有。”周富贵把和狗喝了一碗醒酒汤的事说了出来,最后总结:“你说我那个不孝子,他就坐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我喝,也不拦着!” 刘治哈哈大笑,真是许多年没听到这么开心的事情。一直到笑饱了,才吩咐宫女太监:“这事不能传出去。你们都出去吧。” 自己这老兄弟,能把他这么凄惨的事情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出来,只为了安慰自己,也是真的用心了。 等人都走了,周富贵并没有问刘治为什么突然要杀刘路的原因。虽说他跟皇帝关系好,可以称兄道弟,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在对方最不开心的时候,提人家不开心的事情。 “老大,我前面回到家,卓儿给我讲了个故事,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想说给你听听。” 刘治示意让周富贵继续。 周富贵就把唐朝的事情转述一遍,最后叹道:“老大,那么强盛的一个皇朝,偏偏没活下来几个皇子,您想想,这事吓人不?” 刘治手指敲着扶手,思考一阵:“不仅如此啊。老周你想,那个唐朝若非运气好,连着出了几代雄主,恐怕也维持不了百年昌盛。” 周富贵猛拍大腿:“对啊!虽说皇子们联合朝臣搞大乱斗,一片一片的死,皇帝不是被废就是被毒死,甚至让武则天一个女人当了皇帝,可卓儿说他们能力都不错。后面运气消耗光了,换了能力差的皇帝上位,你看看,立马就完,整个国家都分裂成五个十个,简直比梁朝那会还乱。” 刘治沉默摇头,把自己的儿子们在心里逐个分析,想找个李治那样的儿子,有么? 没有。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周富贵站起来,恭敬一礼,朗声道:“陛下,臣以为,皇子不能杀,我朝万不能开此先例,让后辈有旧例可循,让皇位继承之事,操控于士族文官之手。否则百年后,国家恐陷于动乱之中。” 第85章 好人好事 周富贵突然这么正式,给刘治整的差点没反应过来。 愣了片刻,他才开口:“坐吧你,用不着装这套。老王呢?他不是去接你了,怎么通报了声人就不见了?” 周富贵坐回去,恢复了以往随意的样子:“我也不想这么整啊,可卓儿说,国家大事必须要慎重持礼,以此提醒自己不能胡说乱说。至于老王,去鲁妃那了。老大,我多句嘴,你想想鲁妃以往的做事风格。反正我觉得,她不是那种半夜跑过来气你的人。” 刘治又想了想,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不再继续说鲁妃的事,问起了周卓:“你儿子呢?去宗正寺了,还是去大理寺了?” 周富贵撇嘴:“说是去劫法场。” 刘治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你个周大傻,运气是真的好,有个这么出色,愿意替你背黑锅的儿子。” 周富贵没听明白:“不是啊老大,我养了他十五年,一把屎一把尿的,他怎么还替我背黑锅了?” 刘治便解释说:“我下了令,要杀老六。我是谁啊?皇帝,金口玉言,不能食言,就算你来劝我,我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来,老六还是要杀。这样的话,你是不是白劝我了?” 周富贵点头。 刘治继续说:“你刚灭了哈密,立下大功,转头在我这就吃了亏,咱们的兄弟关系,君臣关系,是不是在别人看来必然受到影响?” 周富贵继续点头。 刘治又说:“你刚建立的无敌声望,转眼就因为我不能食言而受到打击,我还得死个儿子。老周,你想想,咱们亏不亏?” 周富贵猛点头:“亏!简直亏到他娘的姥姥家了!” 刘治拍拍周富贵:“所以我羡慕你啊,你个周大傻!你想,周卓直接去劫法场,不但能留下老六一条小命,还能让我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杀过一次了,总不能马上就杀第二次吧?就算文官们不愿意,朕这个皇帝的脸面他们也要顾忌几份。” “所以啊,周卓犯了个劫法场的错,保住了你我的名声威望,给事情后续调查留下机会。” 周富贵恍然大悟,满脸得意:“哈,老大我给你说,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刚说完你要杀小六,只眨眨眼的功夫,卓儿就说让我进宫,他去劫法场。啧啧,这脑子,像他娘!” 刘治莞尔一笑:“是,幸亏不像你。” 俩人又开始东拉西扯的说起闲话聊起天。 至于周卓去劫法场,这是要杀头的大罪,什么抗旨啦,无视皇权啦,扰乱秩序啦之类的,能杀头的罪都牵扯的上,不过俩人都没当回事。 在这二位眼里,天下都是我们打出来的,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就算他实际没罪,不好直接动手干掉,也要想着办法的弄死。 霸道且不讲道理。 还有点不要脸。 历史上,能像他俩一样做事风格的皇帝,也就李世民和朱元璋两个而已。尤其是朱元璋,简直把这套玩到极致了。 俩人聊了一会,王公公回来了。 王公公看了眼刘治,见陛下什么都没说,便心领神会了,直接说出此行收获:“陛下,鲁妃娘娘说,她之前便听说了鲁家私藏劲弩盔甲的事,不过以为是六皇子贪玩,没有往心里去。前几天见奴婢加强了对她宫殿的看护,才意识到有事发生,这几天都在佛堂中念佛诵经,为六皇子祈福。可昨夜念经时,经书中掉了张纸出来。” 王公公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右下角上有点褶皱的纸,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捏过后,又小心叠好藏起来。 刘治接过来,见上面写着“鲁家为路谋逆事发”八个歪歪扭扭的字。 “哼哼,手可真够长的,伸到朕的后宫里来了!老王你继续说。” “是。”王公公继续说道:“鲁妃娘娘说,她一看到这张纸,担心有人对陛下不利,又怀疑身边有别人的耳目,不好直接跟陛下明言,索性直接来闹了一场,也借机让她宫中的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从事发到现在,鲁妃娘娘宫里的下人无一人走脱。” “那就好好审审,老王,朕等着看你的手段了。” 王公公躬身领命:“是。陛下,事情紧急,奴婢这就去做事了。” 等王公公离开,刘治叹了口气,抖着手中纸张对周富贵说:“她是真的聪明,有急智,有魄力,我也不是傻子,可我俩怎么就生了个老六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鲁妃居住的宫殿,之前就被王公公派人守着,这几天进出的人都有记录在案。所以能去她的小佛堂里藏东西的,肯定是她宫里的人。她在养心殿闹了一场,全宫上下都被控制,那人能溜出去报信的机会就变得极小。 而且,这里还有个重点,鲁妃如果以正常手段求见皇帝,未必见得到不说,就算见到了,两人说话时,身边也都有宫人伺候,这就有泄密的可能。 其实吧,还有个根本原因,鲁妃年龄不小了,年老色衰,真想求见皇帝,还真未必见得到。她只能以这种手段才能见到皇帝,跟皇帝身边的人说上话。如此一来,不管刘路谋反这事最终结果如何,她也算是在这事上为皇帝着想,立下一功,以后就有了跟皇帝求情的机会。 毕竟大家都知道的嘛,刘治这人专一得很,历来只好好颜色。 周富贵表示:“老大,卓儿给我说过,教育孩子不是当娘的一个人的事。” 刘治一听就瞪眼:“我给他们请了这么多先生,无论文采书法,经史典籍,全是最优秀的大家,这还不够?一个个这么不争气,咋的,还要老子天天跟着摧他们学习,教他们做人做事?闹呢!” 周富贵耸肩:“教育这事,我也不懂啊,我都是听卓儿说的。” 刘治点了点周富贵:“要不说你运气好。” 这二人说着话聊着天,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日出前,大理寺中推出一辆囚车,这车宽敞,里面甚至还有软垫,一看就是特制的那种。 车前车后足有两百兵丁守护,等车走出一段路了,大理寺中又出来一堆护卫和许多官员,官员中为首的,就是大理寺卿石志仁。 这位石大人带头走在前面,身后的官员们一个个却都是想找机会逃跑的样子,都被身边护卫两人一个,看得牢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犯人呢。 杀皇子啊这可是,没事谁想掺和。回头皇帝后悔了,问了下行刑当天监刑的都有谁啊,岂不是谁在场,谁倒霉。 大家都不想来的,可石志仁这家伙不当人啊,硬是大半夜的跑到人家里,把人从床上拽起来。 虽说杀六皇子这事,是皇帝的金口玉言下的令,可石志仁也怕皇帝回头算账,索性把能牵扯到的同僚们都给拽上,要么大家一起背黑锅穿小鞋,要么法不责众。 属实也是个好人了。 大家时间掌握的很精准,到达刑场时,东边天色才亮,布置好刑场,太阳才漏了个缝出来。 六皇子刘路跪坐在刑场中间,旁边站着个红衣服的刽子手。 刽子手看着天边,觉得今天这太阳升起来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要杀皇子了,他手也抖。 石志仁带着一群官员也在看太阳,就等太阳完全出来的时候,扔根竹签喊声斩。 太阳跳出来一大半的时候,街上咕噜噜的,传来轮子声。 轮子声一路来到刑台,在众目睽睽中,忒呼楞和苟晓柳二人把周卓连人带轮椅,全给搬上了行刑台。 大家都有点懵,这个周世子不在家养病,跑来做什么? 周卓咳嗽几声,轮椅来到刘路身边,贴着他停了后,对监斩官们拱拱手: “周卓见过诸位大人。咳咳,周某不请自来,是因为听说血煞气对我的病有帮助,知道今天有场斩刑,特来治病。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不用管我。” 第86章 你血别溅我身上 刽子手有点懵。 他看看手中的鬼头大刀,再瞅瞅周世子和六皇子之间恨不能贴到一起的距离,想了想自己的手艺,能做到砍掉六皇子的头后,不伤到周世子么? 并不能啊。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监斩官们。 监斩官们也懵。 周卓一来,他们就知道,这位周世子是来救人的,不出意外的话,六皇子不用死了。 可是你救人,要么拿圣旨,要么劫法场,你跟犯人贴一起算怎么回事? 怎么,仗着你爹是周富贵,仗着皇帝对你好,仗着我们不能把你怎么样,逼我们不能动手砍头是吧? 哦对了,你说你是来治病的,不是来救人的。可事实呢? 回头我们没法行刑,六皇子活下来了,得记你一份恩情,记我们一份大仇是吧? 你怎么这么会当好人呢! 跟众人打完招呼,周卓便抬头看风景。过了一会,紫玲扛了把大伞过来,给周卓支了起来:“少爷,秋老虎还是挺厉害的,您当心被晒到了。” 刽子手被伞挤着,往边上挪了一步。他不动还好,这一动,反而被紫玲看到了:“喂,你抱着把刀还站这么近做什么?难道是想行刺我家少爷么?” 这位刽子手从没见过这么好看,又这么凶的女人,脸瞬间就红了,往旁边挪了几步。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太对,一个刽子手,怎么能离犯人那么远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监斩官们。 他发现,这些官老爷今天视力都不好,但是谈兴很好,都跟身边的同僚聊的火热。 又过了一会,紫玲的手下搬来张桌子,几把椅子,拎过来几个食盒,在桌上摆满珍馐佳肴。 最过分的,他们打着嫌六皇子跪在这碍事的名义,给他取掉嘴里的麻核,解开五花三层的绳索,按到椅子上一起吃喝。 动筷子之前,周卓很有礼貌的跟监斩官们招呼了声:“诸位大人,可要一起吃点啊?” 根本没人理他。 那么多官员,就没一个听到或者看到行刑台上动静的。 紫玲看刽子手不停吞口水,很大气的撕了半只鸡给他,还递了碗酒过去。 周卓想了想,觉得大家吃吃喝喝的,就刽子手一个人站在一边看,挺不礼貌,索性也让他坐下一起。 刽子手不敢,紫玲瞟了他一眼,他立刻坐了,还很懂事的给周卓敬酒。 “世子爷,小的最笨,反正敬您。” 周卓喝了,刽子手还想敬,敬酒哪有只敬一杯的。可周卓按住酒杯,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六皇子,说道:“少喝点,一会你还得砍他头,别耽误了事。” 六皇子听了,浑身一个哆嗦,嘴里的水晶肘子差点没掉了,不服气的瞪着周卓:“喂,你何必吓我?” 周卓仿佛才发现六皇子,抬高了声音说:“哎呦喂呀,这不是咱们的六殿下么?原来今天要砍的头是你的呀?” 六皇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杯,谁也不看,好像自言自语一样:“总之,谢了。”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贪玩,玩到兴起时忘了分寸,喊了几声要造反,就沦落到要被砍头的地步。周卓跑来法场捣乱,按现在的律法,和死刑犯同罪,也得砍头。 这是豁出去命来救自己,他刘小六不是不感恩的人。 周卓也学着他,不看人的说话:“谢啥,咱们啥关系。” 六皇子以为周卓要说点什么好话呢,就听他继续说:“你可是我的药,我需要血煞气来治病。所以拜托你个事呗,一会砍头的时候,你让你的血喷的离我近一点,但别喷到我身上,能做到吧?” 六皇子差点没被酱汁排骨噎死,幸亏忒呼楞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下,才把骨头吐出来。 周卓哈哈一阵笑,笑过之后又说:“别着急啊,咱们要走流程,用刀砍才是正途。” 六皇子恨不能站起来就跟周卓拼命。 不就是一死么,被刀砍死,被骨头噎死,怎么都比被你气死的痛快。 看他真的怒了,周卓赶紧安抚说:“别闹了,回去好好想想忽悠你干傻事的人都有谁,跟你爹好好认个错,争取个戴罪立功。” 六皇子愣住了:“我不用死了?父皇不是说……” “你爹说啥?”周卓对着皇宫方向拱手:“陛下说,天亮砍你的头,怎么地,你看着天亮这么久还没砍,等不及了?” 六皇子恍惚了下,对啊,天亮了都快一个时辰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早已传到宫里,还没有人来催,看来是真的不用死了? 念头一通,他瞬间腿软,往凳子上一摔,嘿嘿傻笑起来。 周卓想不通,小九挺聪明漂亮的一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一个亲哥。 懒得继续跟这傻孩子待在一起,周卓转过身,对一众大理寺宗正寺的监斩官问:“诸位大人,天色不早了,事情也不好了,该回家了吧?” 监斩官们有着和六皇子同样的无语。 大上午的,你就说天色不早了,你这日子过的可真快。 不过事情是真的不好了,监斩犯人被人在发场上捣乱,哪怕大家此时都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六皇子不用死了,可这个黑锅还是要有人背的。 石志仁很庆幸,幸亏今天拉来的人多,黑锅大家分一分,还能轻点。 “诸位同仁。”石志仁起身,对大家说道:“今日事已至此,咱们大家都有些失职。正如周世子所说,天也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写奏疏秉明陛下吧。” 他这也算是提醒周卓,我们要去告你的状,你抓紧想办法吧,扰乱法场可不是小罪名。 一众官员起身要走,哪知周卓突然又把大家喊住:“诸位大人别急,事情还没完。” 石志仁停步问道:“周世子可还有事情?” 周卓笑呵呵的说:“我今天来这,是为了混一缕血煞气治病。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们动手,这让我很无奈啊。” 官员们想骂娘。 是我们不想动手? 是你拦着没动成手好吧! 这个周卓,果然跟他爹一样,都是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家伙! 周卓根本不看这些人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说:“大家都知道,我的病挺严重,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浪费。诸位又是天官,奉皇命监斩,你们看着被砍头的的犯人能产生的血煞气更浓,更好用。所以,还要辛苦诸位大人继续监斩。” 这下,连六皇子都好奇:这不是要砍我的法场么?不砍我了,他们还监斩谁啊? 随后他就看到,苟晓柳摸出一直手指长的柱状东西,用一个像火折子一样,但是搓了下就着火的东西点燃底部一根细线,这根线快速燃烧,烧到柱子里面,柱子底下猛地喷出一股火来,推着这个小柱子嗖一下就飞上了天。 咻……啪! 这只窜天猴召唤来另一架囚车,囚车中关着个浑身血淋淋的犯人,一看就是刚被审过。 等这个新来的犯人被送上行刑台,露出来脸,大家才看到,此人竟然是…… 第87章 砍谁不是砍呢 监斩官们看到这名新来的囚犯,纷纷暗自低语:怎么是他? 不少人不是突然咳嗽,就是骤然腿疼,纷纷转头,不跟这囚犯对视,生怕被他看到一样。 六皇子先是觉得这人面熟,仔细想了想,想起来是谁,忽然跳起来冲过去就是一脚,给这囚犯踹了个四脚朝天,这还不算,追过去又接着踹,还连声骂道:“你个王八蛋,你竟然坑我,你为什么坑我,你敢坑我……”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可以说语言存储也是相当贫乏了。 周卓没管这边,冲监斩官们喊道:“诸位大人别担心,此人口中有麻核,说不出话来。不过嘛,本人需要血煞气治病,诸位大人不知可还愿意监斩这名犯人?” 大家伙一看,这囚犯被捆的结实,刚受过大刑,精神萎靡,不抓紧砍掉,恐怕一会就要断气的样子,连多做个表情都费劲的样子,怕他缓过来,或者回光返照,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于是立刻有人喊:“愿意,立刻砍了吧。” “既然周世子需要,我等多等片刻也无妨。” “周世子啊,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抓点紧吧。” 运送囚车的人护卫中,有个人站了出来,他用头盔遮住大半张脸,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摞纸,这些纸上不光有字,还有斑斑血迹和一个鲜红的血手印,怎么看,都像是一份已经签字画押过的供词。 这个护卫压喉咙,使劲变着嗓音说:“诸位大人别急啊,我这里有份材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先看看再杀人啊?” 监斩官们互相瞅瞅,一个个分明都是想上来看的样子,却又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 他们心态复杂的很,谁先站出来,说明谁最着急。跟这囚犯相关的事情,一旦显得着急,那就要麻烦缠身,说不好就要下辈子再说。 可是不看到这份供词上到底说的是什么,有没有和自己相关的事情,他们又实在心痒难耐,恨不能此时有个人能带个头。 于是乎,便有人在人群中开口了:“勠力同心啊。” 又有人暗戳戳的说:“同诚共志啊。” 这都是想让别人出头去倒霉的。 还有比较有人性的,则掐着嗓子说:“若有事,共担之,必不叫先行者有后顾之忧。” 可惜这人嗓音实在个人色彩明显,虽然掐着嗓子说话,还是被人听了出来:“老严你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去看?” 直接点名了。果然都是好人啊。 周卓小声问那个取出供词的护卫:“老图你怎么出来了?” 这护卫竟然是图安杰假扮的,他一只眼瞅着监斩官那边的热闹,一只眼转过来跟周卓打招呼:“亮子的事,我爹就算揍死我,我也不能不管啊。” 原来,被图安杰押运来的这个囚犯,是个炎京中有名的掮客,人缘极好,人脉广泛,在诸多大臣家中出入都被视为座上佳客,着实帮着不少人解决过麻烦,赚过钱。 这名掮客,叫做……算了,马上下线的人,就不费脑细胞起名字了。 这掮客近期的活动中,帮李一亮的大伯联系了一门生意,给铸造局运送矿石,费用不走工部,由鲁家私下结算。这掮客给的理由,说是铸造局事关铠甲兵器这些违禁品,你们李家属于编外运送,不好直接走工部的账目,所以由铸造局的原材料负责人鲁家和你们私下联系。 也正是这名掮客,在鲁家见过六皇子,给他介绍了许多好勇斗狠的年轻人,六皇子将这群人组了个“天雷帮”。这天雷帮,正是鲁家准备造反的武力部队。 本来李家接点工部铸造局的活,捞点好处,这都是正常的小事,哪个衙门没点正规流程外的潜规则呢。可鲁家现在谋划造反,事情就不一样了。 你安南伯府给造反的家伙偷偷提供矿石,说说吧,你们家是不是也参与造反了呀? 看,这不就说不清了么。 这种牵扯造反,还说不清的事情,历代皇帝大多是有杀错,无放过,况且现在的安南伯李一亮又不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那个,关系没那么好。 这个掮客早被周卓三人组盯上。 图安杰今早听到皇帝要砍六皇子,就知道周卓肯定要抓这个掮客,衣服都没穿好呢,就要往外跑,被他爹及时赶来,按在床上。 图大洪:“你干啥去?” 图安杰:“救我兄弟去。” 图大洪:“造反的事,你也敢牵扯?不准去!” 图安杰:“你不打死我,我今天就去定了!” 于是乎,老规矩,一顿揍。 被揍的腿瘸胳膊疼的图安杰颤颤呼呼的给老爹端了碗茶:“消消气,我不去还不行么。爹你说你今天做事情是不是很不干脆?” 图大洪抿着茶瞪眼:“你有意见?老子怎么不干脆?难道揍你的时候声音不够脆?” “没有没有!”图安杰辩解说:“我就是想说,你进来还问我干嘛啊,直接揍我一顿,我不早就听话了么。” 图大洪觉得有道理,一口闷了茶,随后舔了舔嘴角,觉得今天的茶味道有点麻,然后头一歪,睡了。 再然后,就是图安杰一瘸一拐的带上人出门,抓人,审问,签字画押,然后把人押来了刑场。 到刑场时,他已经活蹦乱跳的,看不出一点挨了一顿胖揍的模样。抗揍这种事,被他玩的明明白白。 周卓听图安杰说完经过,都觉得有点同情图叔叔了。有这么个儿子,人生真的是其乐无穷。 接过来供状,周卓看了起来,每看一段,就对着监斩官那边看上一看,好像在看某个人,脸上表情甚是惊讶,嘴里还有不断啧啧,一副“原来还有你”的样子。 等他看完供状,监斩官那边已经有不少人汗流一地。 秋老虎还是有点凶的嘛。 六皇子对这供状也有兴趣,伸手来要。 就在监斩官们心慌的时候,周卓躲了下,没让六皇子碰到供状,反而跟忒呼楞取来打火机,一把火把这摞纸给烧了个干净。 监斩官们顿时轻松不少。 周卓笑呵呵的问他们:“诸位大人,现在可以行刑了么?” 监斩官们立刻嗡嗡嗡的朝着说:“行!现在立刻马上行!” “那个刽子手,你还干不干活了?” “让你来砍人的,不是让你来抱着刀发愣的!” 刽子手也很冤枉啊,大着胆子问:“砍,我砍,可是我砍谁啊?”说话间,他还看了看六皇子的脖子。 这个时候,大理寺卿石志仁作为在场官职最高的,就要发挥他的作用了。 这家伙,一改往日文弱模样,撸起来袖子,迈着大步,来到行刑台上,拎着掮客的头发给拖到一边,转头问刽子手:“能砍了么?” 刽子手二话不说,鬼头刀终于脱离了他宽广的怀抱,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噗的一声后,一个人头咚隆隆砸落到木质的行刑台上。 第88章 有人密谋干坏事 原本是要砍六皇子的刑场,最终砍了一个掮客。 石志仁带着一众官员和两百兵卒,数十护卫,匆匆离开,那脚步快的,让周卓想跟他们说声再见,都没机会。 图安杰乐呵呵的看着这帮人消失,呸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捂着腮帮子吐槽他爹:“娘勒,我爹这次差点把我后槽牙给废了,下手可真狠。卓哥,我后悔了。” 周卓问他后悔啥,图安杰表示:“你那个无色无味的泻药也给我来点,下次给他下迷药的时候,给他掺上些。” 六皇子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图安杰看看他,摇头表示:“你个连你爹长啥样都没看清楚过的人,别惦记,你没戏。” 这句话一出,简直是直接捅到六皇子心窝里,让他想起他爹对周卓比对他们那群儿子还要好的伤心事,看向周卓的眼神带了缕缕哀怨。 周卓被看得汗毛倒竖,按着六皇子的脸给他推开:“你赶紧想想回去跟你爹怎么认错吧,别想其他有的没的。” 图安杰跟着补刀:“就是,顺便看看你爹生气的时候长啥样。”他一把搂住六皇子的脖子,好奇地问:“我爹说,皇帝发怒的时候,所有人都要低着头不能看他,你是不是真没见过你爹生气啥表情?” 六皇子心塞,六皇子挣扎,六皇子没图安杰力气大,挣不脱他的胳膊,耳朵边还能听到图安杰继续聒噪:“喂,是不是真的?你倒是说呀!” 看在刘小九的份上,周卓出面解围:“好了老图,别欺负人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万一小六子以后能当皇帝,你还活不活了?” 图安杰哈哈一声,又使劲勒了下六皇子才松开:“我就是好奇嘛。再说了,咱们现在都没定亲没成婚没行冠礼,还算小孩子,谁长大了以后还拿小时候说事,谁才是不要脸。对吧六殿下?” 六皇子无语,六皇子想哭,六皇子突然明白,母妃为什么严禁他找周卓李一亮图安杰这三个人玩。 母妃不是怕我拉拢武勋之子,惹父皇不快,她是纯粹担心我爱护我,怕我吃亏。 周卓让忒呼楞送六皇子回宫,嘱咐了要看好他,别路上让他跑了,还特意嘱咐了就算他想跑,老忒你也客气点,动手的时候轻点。 六皇子一听,看看忒呼楞,看他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大个子,看他比自己腿还粗的胳膊,看他比自己胸还高的长腿,这肯定是打不过,跑不过,原本还有点想跑掉的心思直接没了。 回宫认错,他是害怕的,半路逃走,想想周卓说的那句“动手轻点”,估计可能还不如回宫认错。 六皇子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送走了六皇子,周卓准备回家补觉。身体虚弱这么多年,没事就睡早成了身体本能。 图安杰不敢回家,跟着周卓走,路上提出自己的疑惑:“卓哥,那个掮客不是亮子家没参与造反的人证么,干嘛杀了他?怎么把他口供也给烧了?留着威胁那帮文官多好使啊。” 周卓下令的时候,图安杰执行的毫不迟疑,过程中即使自己不理解也不会阻止,等到事后才问。虽说他年龄比周卓大,可他心里面,周卓做事不管做什么,肯定都是对的。 周卓跟他解释:“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造反,陛下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人证物证,而是他心里认为这个人会不会造反。陛下认为不会的,就是拎着刀闯皇宫也没事。所以这些证据证人不需要呈到陛下面前。它们最大的作用,是让在背后捣鬼的文官们知道,他们有把柄在咱们手上,让他们不敢在朝堂上咬死亮子家不放。” 图安杰恍然大悟,接着又问:“卓哥,我还有个事一直没明白。你说朝堂上这些文官,陛下想杀谁就杀谁,谁求情都没用,都这样了,陛下怎么还忌惮他们?还有,那些个不顺眼的酸狐狸,陛下干嘛不直接换了他们,换听话的上来?” 图安杰的这个问题,牵扯皇族和士族的利益分配,权力分配,影响力范围等因素,三言两语说不明白,周卓索性总结一句话:“因为杀了后,换上来的还是八大士族的人。” 说起八大士族的人,在炎京郊区,青龙山脚,某个温泉山庄中,他们正开温泉会。 一池不算大温泉中,泡着六个光膀子的男人,每个都是红光满面,汗流浃背。这场景,让人看着难免有点多想。 然后又一想,泡在温泉里,如果不光膀子,好像更不对。 有人推门进来,坐到池边,找着烫到温热的酒喝了一杯,冲下去他脸上的愁容。 温泉中,有人问他:“蓝兄,事情不顺?” 这位蓝姓男子摇头叹气:“又被那周卓给破坏了,他跑去法场,硬把刘路的命给留了下来。” 这下,池子里的六个人也泡不住了,纷纷坐直。 “又是这小子!” “短短三个月,已被他破坏两次计划,着实可恶。” “直接干掉算了!” “说得容易,上次周富贵那个泥腿子不在,都没干掉那小子,现在周富贵回来了,你们谁有把握在周富贵眼皮下杀他儿子?” “这是个大问题。你们有没有准确消息,周富贵的战斗力究竟如何?” “应该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邪乎。我在金城的人去看过,被咱们哄去追杀他的那五千土青兵,绝大多数死于毒物和陷阱。” “可西域传回来的消息,把他说的神乎其神?” “我看,那不过以讹传讹罢了。你我家族中也有八阶高手,谁能做到那种能耐?还战天斗地,独抗天灾,惹的天雷乱劈还没事,你觉得可能么?如此夸张,实在可笑,荒唐。”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此人战力终究不可小觑,还是按既定计划对付他吧,不要节外生枝。” “那就这么办,我这边的人马上开始行动。” “对了,问你们个事,后面的山谷中有个势力,你们可有消息?” “哦?没听说过,什么势力,你说来听听。” “是这样,我前些日子在青龙山中发现一处铁矿,跟着矿脉寻到一处山谷,我观测烟火,里面应该有大量人员活动,可惜防守太严密,我没能一探究竟。” “既然是矿脉,此处又在炎京眼皮下,应该是皇族的人在开采。” “这些都是小事,当前最重要的,是咱们下步计划万万不能再有闪失。你们有什么想法?” “若能严格按计划执行,周富贵这次定能吃个大亏。只是我总有些担心,那个周卓又出来捣乱。而且,李家和董家,最近的态度似乎有些动摇。” “呵呵,河西贯通,丝路重连,他们两家此时眼睛都盯在西域的宝石美女上,哪还有心思管大家的旧日承诺。” “可是咱们的计划,少不了他们。” “对付周富贵的计划还需要一段时间,暂且不急,依我看来,当前还是要解决掉周卓,才是重中之重。” “没错,周卓一死,周富贵必然乱了分寸,到时对付起来也更容易些。” “好,那咱们接下来,就好好想想怎么干掉这个讨厌的小东西吧。” 第89章 燕罩门九殿 处理完六皇子和李一亮的事,周卓打算好好休息几天。 周卓觉得,这辈子就是要过这种饭来伸手,衣来张口的日子,管他外面风风雨雨呢,门一关,跟自己没关系,正如诗中所说:寂寂寥寥花又落,人生何处不是客。 不过他忘了,这首诗还有后面两句:寥寥寂寂云相逢,总有曦光过云庭。 意思是,想躲懒,纯属做梦。 这两天,由张黄氏引起的,关于孝道的讨论,因为皇帝和周卓懒得继续关心,少了些支持,愚孝派重新占据上风。于是,在朝堂上,有人开始参周富贵,说他不孝。 皇帝本打算将这次西征的军功和收获统计全面之后,给周富贵封一个公爵。按太上皇那会制定的规矩,克十城者封伯爵,克三十城者侯爵,非灭国不得封公爵。周富贵功劳够了,还是赫赫威名的二十骑灭一国,威震西域,令大月、土青两国不敢在边境陈兵。 可不孝这罪名如果落实了,任凭周富贵功劳再大,封公也没戏。 这时代,还是农耕文明的时代,生产力不足,人们需要抱团才能生存,所以需要以家庭长辈为核心团结起来,然后层层向上,形成宗族观,地域观,国家观,每一层都有一个不容抵抗,需要无条件服从的中心人物。 可以说,孝道算是统治的核心思想。一个不孝的罪名砸下来,周富贵可以说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当什么公爵,当什么威武大将军,柱国上将军了。 好在有皇帝鼎力支持,刘治在朝堂上就问了一句:“宗正寺的人呢?太上皇最近在景阳宫生活的可还好啊?” 你看,你听,你想,皇帝这个逼宫上位的都把自己的黑历史搬出来了,谁还敢继续在孝与不孝这个问题上多喘气。毕竟皇帝,才是站在孝道最顶尖的那个人,全天下每一个人,哪怕是死了的,就算托梦,也要忠孝于皇帝。 朝堂上这些事,周卓自然是懒得管的。上次去朝堂上冒了个泡,纯属因为担心老爹。 虽说已过中秋,树叶正扑簌簌的落,下午时还是挺热。 周卓在后园里挑了两棵树,拉了张吊床,脸上盖片落叶,吹着小风,摇摇晃晃睡得舒坦。 前院有人过来传话,说有客人来访,老爷找少爷待客。 忒呼楞叫醒周卓,两人到了前院,可从客厅到花厅,都没见着客人的影,跟下人问了,才知道访客正在演武场,周富贵也在。 周富贵正穿着件棉布的开襟外袍,光着两条大毛腿,踩着双布拖鞋,看到周卓过来,他很开心的喊了声:“卓儿,快过来,有事跟你安排。” 周卓一看,好家伙,老爹这造型要不是一头长发还在,真跟上辈子在澡堂子里看到过的社会大哥一样。 周富贵旁边那位客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穿的也是士子儒衫,此时却拎着两个足有两百斤的铁饼子掂量,好像一副对这重量很不满意的样子。 他见周富贵跟周卓说话,也放下铁饼,整理下儒衫,捋顺了下巴上的三绺胡子,从后腰上摘下一把折扇,打开来,放在身前轻轻扇动。 周卓一看到这人,就有种看到衣冠禽兽的感觉。 这位衣冠禽……咳咳……这位客人面带和煦笑容,对周卓儒雅抱拳施礼:“在下燕罩门,九殿,桡尾秀,见过周世子。” 周卓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当年那个破解了某台疯狂的电脑,引起轩然大波,造福无数色中饿鬼的电脑维修技师,他,他也穿越了? 周卓一直暗恨自己当时年龄太小,什么都不懂,等懂得什么叫颜色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任何资源,只在目标那看到些零零散散的图片。 不得不说,那几位不愧是当年美名冠绝一个时代的佳人。 周卓不敢置信,让这人再重复一遍。 桡尾秀摆出一副高傲姿态,不理会周卓,仿佛跟他打过招呼已经算是很给面子的模样,转头对周富贵说:“周侯,既然已经活动过筋骨,是否可以说正事了?” “说说说。”周富贵很不耐烦的样子,揽着周卓往花厅走:“儿啊,帮爹问问这人到底找我干啥,啰里啰嗦的,跟他说半天说不清楚。”他自以为声音小,实际上说话声大的跟打雷一样。 桡尾秀疑惑了,这个周侯都已经聋成这样,门主要做的事,找他还有用么? 周卓却知道,老爹这是又在装聋,真不知道这位风流硬盘破解者……啊不,跑题了,这位……周卓也疑惑了,这位燕罩门的九殿桡尾秀,到底是什么人? 他捅捅老爹,往后指了指,小声问:“你熟人?” 周富贵摇头:“说是来咱家谈生意的,还是什么大生意,我以为你熟人。” 父子二人互相眨眨眼,同时停步,同时回头,四只圆丢丢的眼珠子看着桡尾秀:“你谁啊到底?” 桡尾秀觉得这父子俩实在鲁莽,哪有在客厅外拦着客人,问人家是谁的道理?换了以前那些生意对象,说不定这会就仗着武力问问人家为什么不讲礼貌。可惜对手是周富贵,桡尾秀只能让自己礼貌。 “在下桡尾秀,来自燕罩门,乃是第九殿殿主。” “哦,原来是燕罩门的人啊。”周富贵一副久仰的表情,问了句素昧的问题:“你们燕罩门是做什么的?” 周卓紧跟着也问了句:“可是画人物素像的?” 桡尾秀闻言,昂起他高傲的下巴,鄙视的俯瞰周卓一眼,随后抬着头看着周富贵:“周侯,我们燕罩门,乃是江湖中不值一提的消息组织,至于我的第九殿,也只是做些小小生意而已。” “跑江湖消息做小生意的啊。”周富贵一听,就没了兴趣,耳朵立刻又聋了:“那什么,我听力不便,有事你跟我儿子说吧。” 周富贵说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留下个翻白眼的周卓,和一个抓着空气挽留的桡尾秀。 桡尾秀很想解释:不是小生意啊!我只是谦虚的说法啊!喂,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聋啊! 不过周卓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走进花厅,招手示意桡尾秀跟上。 进了花厅,还没落座呢,周卓就问:“找我什么事?” 桡尾秀立刻抓紧机会解释:“我们燕罩门,虽然声名不显,其实生意做的不错,尤其是消息这一块,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周世子,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找你父亲谈一下赔偿事宜。” 周卓纳闷:“赔偿?我爹杀你们人了,还是欠你们钱了?” 桡尾秀激动了,终于,终于有个能听懂话的人出现了:“是,前几日被斩杀的那位掮客,乃是我燕罩门的门徒。他虽学艺不精,死于你父亲之手,也终归是我门人,在下不得不来讨个说法。此事在下或许有些冒昧,不过也可以用一些军中的消息和你父亲交换。” 周卓开始怀疑这个燕罩门的能力。 你们是买卖消息的,竟然能弄错谁杀了那个掮客?是我好吧。 不过处于习惯的谨慎,他还是决定跟这位桡尾秀师傅聊聊:“什么消息,说与我听听。” 桡尾秀傲然一笑:“世子,事关重大,还是请周侯来做主吧。” 就在此时,花厅侧门那边传来脚步声,周富贵一个闪身,突然出现,笑呵呵的对桡尾秀说:“刚才忘了,这位什么门殿主,你说你是跑江湖的,应该有张真人的消息吧,麻烦你给他传个话,说我要见他。” 桡尾秀一脸懵,那可是张真人,传说中神仙一样的人物,是你一个世俗之人想见就能见的么? 他正要开口拒绝,周富贵已经登登登的,又走了。 看着桡尾秀有话说,却憋在嘴里说不出的样子,周卓都有点同情他:“跟我说也一样,我家的事情,一般都是我做主。” 桡尾秀正要再次展现作为江湖高人的高傲,拒绝周卓这个世子,就听到登登登的脚步声,周富贵又跑回来了。 周富贵按着脸推开想说话的桡尾秀,跟周卓说:“对了儿子,人家混江湖卖点消息也不容易,都是糊口嘛,你回头别忘了给他点钱。” 周卓点头,看着自己老爹再次消失。 差点被憋死的桡尾秀想哭,看着周卓,眼神如泣如诉。 周卓忍着笑,安慰他道:“我爹不是前阵子受了伤么,听力和视力都有些受影响。好了,你赶紧说你的事情,再不说,我可要送客了。” 桡尾秀这次高傲不下去了,憋了口气,带着点恶狠狠的威胁语气说:“那好,周世子,在下就直说了。你家生意最近几天不太好做吧?不出意外的话,你家的布匹,粮食,笔墨,纸张,乃至景旷楼这座花楼,生意恐怕下降了一半不止吧?” 周卓越听,表情越是柔和无害,心中却在想:原来是奔着我的钱袋子来的?看来是个好人啊。 桡尾秀如果知道周卓的过往经历,恐怕会慎重考虑要不要威胁周卓,因为以前打过周家生意主意的人,最后都变成被抢钱的角色。 第90章 很会讲道理 你要问周卓家里的生意怎么样,他还真不知道。 家大业大的,如果事事关心操心,他怕头发掉的太早,而且,生意上的事情交给紫玲打理,他也放心。 这叫杀手的自信,找准目标,一击必中。 知道了桡尾秀来要挟的本钱是什么,周卓也就没了继续跟他说下去的兴趣,挥挥手,示意让人送客,自己起身往东院走。 桡尾秀正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眼看就要让周家真正做主的人,周富贵,出来接待他,没想到眼前突然就站出来一个壮汉。 忒呼楞往门外扬了扬下巴:“清吧。” 桡尾秀这次是真的怒了。想我桡尾秀,在这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怎么能受你如此轻视?他伸手便抓住忒呼楞的衣领,喝了声:“傻大个,你给我让……让……” 一连发劲三次,桡尾秀不但没拉动忒呼楞,还把自己憋得白脸通红,额头冒汗。 忒呼楞憨厚的笑了笑,挽起来袖子:“你不走,原来是想让我送你啊?你早说嘛。” 桡尾秀看见,面前这墙一样的傻大个两条胳膊像柱子一样粗,小臂上的肌肉一股一股的,每一股都跟一条黑蛇一样涌动,自己一个四阶高手都没这样壮观的肌肉,顿时没了底气:“走,我这就走,不过你们别后悔!”他冲着花厅后门方向喊:“周侯,你杀我燕罩门中掮客的事情,我燕罩门跟你没完!” 忒呼楞等他喊完话,簸箕一样大的手往他后脖子上以掐,就给拎了起来。正准备往外走呢,听到身后周卓的声音。 “老忒你先等等。”周卓喊住忒呼楞,就看到他拎着桡尾秀猛地一个转身,速度之快,桡尾秀的两条腿都往外甩。 桡尾秀忽忽悠悠的挂在那,还以为自己的威胁有了效果,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周世子,你还年轻,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信息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不如将你父亲叫出来,让我和他好好聊聊,避免你我双方误会进一步扩大。” 周卓抠耳朵,好像也聋了一样,自顾自的吩咐忒呼楞:“老忒啊,送他出去的时候,给他一百两银子。” 忒呼楞眨眨眼,不明白为啥要给这家伙银子,还特意把桡尾秀拎高,举到眼前看了看:“少爷,这货不值这么多钱吧?” “值不值的无所谓,刚我爹不说让他帮忙给张真人传消息么,小钱而已。”周卓说完,再次消失。 被当鸡仔一样拎来拎去,又被周卓无视,桡尾秀倍感羞辱,嗷嗷喊着:“放我下来。” 忒呼楞也抠耳朵,暂时聋了一把,把桡尾秀扔出大门,又跟门房要了两锭五十两的元宝扔过去,自言自语的说:“娘勒,一个消息就要我一个月的薪俸,消息是值钱哈。” 被拎,被拎着晃,被拎着又甩又晃还给扔了出来,还被两个大大的元宝砸了下,桡尾秀有点晕。 晕的同时,他还有点酸,酸的同时,他还有点羡慕。 周家这么有钱么? 一个随从护卫一个月就有一百两薪俸? 看大门的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百两银子? 还不是碎银,是明晃晃的银元宝? 我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在九殿执掌一殿,到现在攒了有没有一百两? 周公子,你家还要人么?我可以签卖身契啊! 好在这位九殿殿主多少还是要点脸的,终归没把话说出去,反而开始盘算,如果真把周侯爷的话传递给张真人,又能换来多少银子? 这买卖能做! 桡尾秀盘算着怎么做好这单生意,准备走时,听到身后开门声。回头一看,那个墙一样的家伙又出来了,还把指头捏的嘎巴响。 忒呼楞上来,二话没说,就给了桡尾秀一个大嘴巴子。 桡尾秀还没回过神,又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忒呼楞看桡尾秀马上就要开口,抬手又上了第三个大嘴巴子。 桡尾秀想哭,委屈,难受,想不明白。 他忍者嘴疼脸疼,含含糊糊的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的语气之悲愤,好像一连被一百零八个人抛弃的小娘子。 忒呼楞打量着桡尾秀的脸,总觉得一边两下,一边一下,有点不匀称,而且自己反手扇时力度应该比正手时大,你看,正手两下,却只比反手那一下肿的高了一点点。 听人家问他,他挺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我刚回去吧,想起来一件事。我家少爷说过,如果有人闹事,一定要给教训。不然他这次在你家门口拉屎,你不管,他下次就敢进你家院子拉屎,还不管,就敢进你家屋子拉屎,继续不管,就上你家桌子拉屎,仍然不管,他就敢拉你碗里。不好意思啊,我刚想起来少爷的教诲,所以出来补一下。” 桡尾秀这次是真的哭了,他抽抽噎噎的问:“所以,所以是我进了你家屋子,你就扇了我三下?” 忒呼楞憨笑:“对啊,你还挺聪明,我这人讲究,一步一巴掌,绝对不多给。”说着话,他情不自禁的搓了搓手,总感觉三下还是不对称,可下一步就该是上桌子了,这家伙没上,还是算了吧。 桡尾秀终于哭出了声,啜泣着吼:“可我没拉屎啊!”他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和悲愤。 忒呼楞鄙视道:“你傻了吧?那是比方,懂不懂,打比方。”看人家哭的这么伤心,忒呼楞良心不忍,还劝他说:“你赶紧走吧,我这人脑子笨,少爷的教诲有时候记得不是那么清楚。我家少爷教过我很多东西,我怕一会又想起来啥。” 桡尾秀大惊失色,掉头就跑,跑到街角才敢回头大喊:“你们如此不讲道理,不讲规矩,我们燕罩门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忒呼楞听见了,好么,还敢威胁?这还了得! 他咚咚咚咚的几大步,狂风一样的追上桡尾秀。 桡尾秀看着眼前这个墙一样的人,预感自己又要比墙干了,恨自己干嘛多嘴,为了那点面子,但是他还想挣扎:“这位壮士,请问您这次又想起来你家周世子的什么教诲了?如果没想起来,你可不能打我!” 忒呼楞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想想起来,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特难记,谁让你大喊大叫的逼我呢。”他左右看看,此地已经出了府前街,算不上是周家的范围了,就给了个折中的办法:“呐,我这人心软,又怕我手重,万一打死了你,耽误我家老爷的事情,不如这样,我想起来一个成语,你就自己扇自己一嘴巴,行不行?”他的语气,竟然还带着商量。 被商量的桡尾秀也想说不行啊,可看着这位墙撞的家伙,实在不敢,只能答应。 忒呼楞开始动脑子:“我家少爷说过一个刻舟求剑,说这个词的意思是遗憾和丢人以及洒脱。为了不遗憾不丢人只洒脱,必须看到自己的宝贝。这是第一个,你扇吧。” 桡尾秀抬起手,正要动手,被忒呼楞拦住。 忒呼楞面带恳切的跟他继续商量:“你看啊,你的脸左右有点不对称,咱们商量下,你扇右边吧?” 桡尾秀只恨自己骨气不够,不敢直接死在这了,也不受这等羞辱!想自己堂堂燕罩门九殿殿主,在江湖上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啊!!! 啪! 对于桡尾秀的下手力度,忒呼楞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动动脑子,开始说第二个:“还有个词,叫掩耳盗铃,少爷说是放纵自己的意思,想做的事就做,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只要他不敢当你面说是你做的,就当他不知道。你扇吧。” 啪! 忒呼楞有点烦躁,因为他怕自己想不起第三个成语,让桡尾秀的脸不能对称。你看,现在他左脸又比右脸高了!好在他还是想起来了:“算你运气好,能对称的走,听好了啊,第三个词叫邯郸学步,意思是要从众,别人怎么走路,你就怎么走路,不然你就是丑。扇吧。” 啪! 忒呼楞还是烦,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劲比较大,导致桡尾秀两边脸虽然挨的次数一样,但承受的力度不一样,所以肿胀的程度不一样。但是,但是他真的想不起来第四个词了啊!他烦躁,他愤怒,他这是少爷说的强迫症,他的手跃跃欲试。 桡尾秀是个机灵的人,看出了自己此时的危机,他不能让这个墙干的人亲自动手! 桡尾秀灵机一动,自己想起来一个词:“这位壮士且慢!您听这个词,叫削足适履,意思是不是鞋不能适应脚,就把脚砍掉一截适应鞋,如此好过没有鞋穿的窘迫和丢面子?” 忒呼楞鼓掌:“不愧是穿儒衫的人,就是知道的多!你动手吧。放心,这次就算还不对称,我也忍了,我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听到忒呼楞竟然又说了个成语出来,桡尾秀吓坏了,啪的一下扇在自己脸上,而且这次的发力水平,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完美,两边脸肿的完全一样高! 忒呼楞这下没了继续玩的借口,终究是依依不舍的放人离开。 桡尾秀带着对人生的巨大怀疑,一步三摇晃的离开,走到夜里,才进了南城一处偏僻的院子。 院子里的房子从外面看,没有一丝光亮,看着是里面没有人的样子。 桡尾秀行尸走肉般走到房门口,没了推门的勇气,靠在门上坐到地上,仰望星空,开始思考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人生有什么意义,以及最重要的人生哲学,今晚吃不吃,吃什么,怎么吃。 别怪人家思想跑偏,在街上摇晃了一天没吃饭,换了你你也思考这个问题。 想到吃,桡尾秀的思维终于从自我中解脱出来,开始关注这个世界,同时,听到房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门窗上都挂着厚厚的布帘,把灯光遮的严严实实。 房间里有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壶小酒,几碟小菜,坐着两个小人。 这二人,一个是兵部郎中,姓范,负责检查士兵的训练,还有士兵的士气是否充足,战斗力是否强劲。 另一个,是工部的郎中,姓简,他是管仓库的,负责督察兵器盔甲的库存数量,以及定损报损,通知补足的。 范郎中喝一口美酒,斯哈一声,夹一筷子白菜叶送到口中,慢慢品味口,出声赞叹:“有道是花开芙蓉贵,据说这道白水玉芙蓉单汤底用料,就有十七八种,烹制时间更要两天以上,才能烧出来这么一锅看似白开水,实则鲜香无比的清汤。” 简郎中加了一筷子干烧海三味,也叹了一句:“并非蓬莱无烟火,只因你我凡俗人。范兄,这道海三味据说要三蒸三晒,每蒸一次,都要用一锅鱼羊鲜汤,实在是极品啊,若不是今日这餐美味,我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女子,更能让我口舌大动的事物。” 范郎中吃着吃着,忽然有点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语气萧瑟的说道:“老兄,实不相瞒,这一顿,是我生平仅见的美味佳肴。就不是知道,这是你我的第一顿美味佳肴,还是最后一餐人间伙食,只看明天早朝时,你我的这一场参奏结果如何了。” 简郎中听了,也有点失落起来,带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说道:“范老弟,愚兄认为你我不用悲观。你想,几位大人准备的如此周全,证据确凿,这是送给你我二人的泼天功劳,又怎么能是最后一餐呢?” 范郎中受到鼓舞,莞尔一笑:“也是,明日建功立业,在陛下那有揭露图谋不轨的救国之功,在几位大人那有听凭使唤,为他们点火引战之功,怎么说好处都是咱俩的,我的确不用悲观。可我还是担心,不知陛下能否被咱俩的言辞所点燃啊?” 简郎中想了想,回答说:“应当无碍。老弟你想,咱们这位陛下对军权有多看重。你也知道,咱们给周富贵罗织的罪名,准备好的证人证物证词,哪一条不能说明他周富贵妄图把军权收拢在自己手中,甚至想逆天行事?老弟,咱们这是在陛下的心窝子里点火,很难点不着的。而且,就算陛下看在往日情面上,对他周富贵留些情分,给他点体面不重罚,不惩戒,以后还能如往日那般信赖重用他么?” 范郎中摇头:“必然不能。但不瞒老兄,小弟我还是怕啊,就怕点火没点好,把自己也当劈柴给烧了进去。我总是担心,到时候陛下体面不到他周富贵,反而给咱俩体面上了。” 简郎中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难受,提了杯酒,劝道:“老弟,别多想了,为了命,为了前途,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为了一族父老的生计,这事咱俩不做也得做。来吧,干杯!” “干杯!” 第91章 夯~夯~昂~~~ 朝廷最近很热闹,范郎中和简郎中两人跟开了印刷厂一样,告周富贵状的奏疏一本一本的往刘治桌子上摆。 刘治也不想收,奈何哪本奏疏能放到他的御案上,他自己说了也不算,这事要看门下省的人给他怎么挑。巧不巧的,他前阵子刚威胁过门下侍中,人家开始报复了,还是有正当理由那种。 开朝会的时候也不消停,好像全国上下就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了一样,满朝文官眼里只有周富贵一个人,从他的生活作风,个人品德,经济来源等方面,逐渐扩大到周富贵在军中的影响力。 大家有什么其他的事,都不放在朝会上说,只给刘治上奏疏,看得他眼睛都花。 不管文官集团怎么玩,刘治还是顶着压力让周富贵做了军密院的枢密使,军衔是威武大将军。这军衔,再往上,就是柱国上将军,按说周富贵有灭国的功劳,可以混一个,但周富贵说敌国还很多,上将军完了,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所以不能要上将军军衔,得留点发育空间。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军衔,目前只刘治有,周富贵觉得自己不合适封的太高,就把柱国上将军这个军衔给拒绝了,按他的话说:“留点弹性空间,给文官们一些发挥余地,反正我也不缺那点俸禄。” 其实不过是君臣之间的相处之道罢了。 即使刘治和周富贵的关系极好,相互之间极其信任,周富贵也不想试探一个皇帝的心思。 至于给他封公的事情,按自古以来的规矩,要等过年祭天的时候,把他的功劳禀报上天和祖先,才能正式封公。中间这段时间,按照制定这条规矩的人的想法,就是留给别人挑刺的时间。 按照现在的说法,叫公示期考核期。 告状的事情持续了一个多月,从秋天告到冬天,历经三次大朝会十次小朝会。 “陛下,臣有本要奏!”范郎中最近告状告出了爽感,立冬后的第一个大朝会,王公公刚喊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他就跳了出来。 刘治看见这位范郎中就头疼,你说他胡搅蛮缠吧,偏偏他每次说的都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军中的确对周富贵有很强的崇拜思想。 二十万大军,就出去长途拉练了一趟,除了几个倒霉的或是崴了脚,或是被马踢了撞了,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回来就混了个灭国的功劳,这可是能在祠堂的宗族本本上记上一笔的辉煌事迹,而且还都往家里送了那么多钱。 你让其他那三十万当兵的怎么想?当然是恨不能跟着周富贵再出去拉练一次了,别说是西域,只要是跟着周侯爷,就是西天他们也敢走上一趟。 士兵们的这种想法,让驻守边关的将领们很是头疼,也暗戳戳的给刘治写了奏疏,告周富贵的状。 按理说,士兵们有这种想战、敢战的士气,对炎朝来说是好事。炎朝东西南北都是敌国,随便挑个方向打都没问题。 可刘治虽然担着穷兵赎武穷兵黩武的名声,也知道不能轻易开启大战,出动二十万大军打哈密,已经算得上倾尽全国兵力,只留必要的边军没有动。那段时间,就连炎京的防守力量都空白的很。打哈密,因为哈密号称出兵十万,准备进攻大炎,属于不得不打,必须要打,而且一定要赢。 刘治当时的压力很大,他也不知道周富贵竟然能二十人灭一国……要知道,炎朝立国之初,十五岁到五十岁的青壮男男子也才五十万,到现在发育了十五年,这个数目也只有五百万,只比当初多了十倍而已。 他之所以不断搞搞小战争,有两个目的,一是把国内朝廷和士族之间的矛盾通过战争往外转移,给朝臣们找点事情,别总帮士族说话。二呢,是通过不断的征兵,让青壮男子流动起来,去边塞这些士族影响力小的地方,娶个小媳妇俏寡妇的,安个家。并经过军队的教育,免得他们被士族蛊惑效忠。 天下九道,士族就占了八道,皇帝有完整影响力的,只河北一道而已。 范郎中就逮着周富贵的影响力说事:“陛下,臣冒死一问,军队到底是陛下您的,还是穿云侯周富贵的?臣并非危言耸听,五十万兵马,不知穿云侯者少,而不知陛下者,多!穿云侯!你可敢站出来,与本官分辨一番?” 周富贵正靠在柱子上打瞌睡,听到有人喊自己,眼皮子动了动,换个角度继续睡,直到有人捅他,他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大声问:“干啥?”他这一嗓子,声音大的,全金銮殿没人听不到。 捅他的是图大洪,见众人都往这边看,谁看他,就甩谁一个大白眼。 赫赫有名的欠债将军,还能怕被人看上几眼不成? “别睡了,那个姓范的又告你黑状呢,马上那个姓简的也要跳出来了。”图大洪很大声的提醒周富贵。 周富贵不耐烦的表示:“你那么大声干嘛,老子耳朵又不聋。”话是这么说,可他说话的声音,完全符合耳朵不好使的症状,但凡耳背之人,说话总担心别人也听不清,声音不自觉的放大:“反正朝廷纸多,人家想当书法家,用朝廷的纸练字,咱们也不能拦着人家追求进步嘛。” 刘治捂着耳朵听周富贵吼完,侧头一看,见这家伙又贴着柱子后面开始打盹,心里也是好笑,这老周还真会演。不过说起来纸张消耗,他又有点心疼。 “钱武勇,你出来。”刘治对群臣喊了声。 钱武勇出列行礼:“臣在。” 刘治皱着眉问钱武勇:“周爱卿的话提醒了朕,钱卿,朝廷今年在办公用纸上的花费是多少?” 钱武勇想了想,回答说:“回陛下,今年纸价,寻常纸张十五文一张,宣纸六十文一张,三省六部九寺,各部门平均每月用寻常纸张一万,宣纸一千,一年共计十八万张及一万八千张,所费的银钱,寻常纸张约两千七百两,宣纸一千零八十两,共计三千七百八十两。” 刘治听得愣了下,他也没想到一年下来,朝廷在纸上的开支竟然只有这么少,算一下,一个部门一个月竟然用不到二十两银子的纸。 他记得刚登基的时候,这个数字差不多要翻几倍,每年要用两万两以上。不过想了想,也就明白,周卓搞了个造纸的工坊,这几年纸价下降的许多,自己的内帑里,有不少钱就来自卖纸。 这让他本来准备好的台词,以浪费纸浪费钱的借口,让朝臣们少上点没正事的奏疏,就没法说了,不满的瞟了眼钱武勇,立刻改了个说法:“这些年,朕不遗余力,让纸价便宜许多,原本是让你们这些读书人占了便宜,可你们辜负了朕的期望啊。看看你们给朕写的奏疏,乱七八糟看不清楚!朕不要求你们一定要言之有物,也不要求你们文藻华丽,只要求你们字迹工整,你们做不到么?都是读书人,你们看看自己的字迹,难道就不觉得羞愧么?你们就不能跟范卿学学,把字迹写的工整些,好看些?” 文官集团郁闷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陛下今天竟然换了个挑刺的方式,开始从字迹上找麻烦。写奏疏,有人擅长写行书,有人擅长写草书,就是没谁写楷书,因为楷书要一笔一画的来。原本一时半刻就能写完,这下好了,以后少不得要多写几刻才行。 想到这,大家伙不免看向以奏疏练书法的范郎中。 被冷落了半天的范郎中忽然被大伙这么关注,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骄傲一下呢,还是该谦虚一下呢?一笔拿得出手的字迹,这不是读书人的基本要求嘛,这叫小官的自我修养。 正骄傲呢,眯了下眼睛,仔细一看,发现大家的视线好像不是崇敬或者同喜,而是不满和敌视? 范郎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无意中给大人们添麻烦了! 一念至此,他立刻想到自己该做什么,于是大声喊道:“陛下,臣参穿云侯之事,还请陛下慎重审视,莫让宵小之徒有可乘之机,否则,便是我大炎危难之际!” 他这话,就差明着说周富贵搞个人声望,是想造反。 朝堂上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皇帝,等皇帝的态度。 就在这时,安静的朝堂上,忽然传来“夯~夯~昂~~~”的打呼声。 众人跟着声音看去,就看到穿云侯周富贵靠着柱子睡得正香。 第92章 演,是一种技巧 随着范郎中义正严辞的诬告,伴着周富贵酣畅淋漓的呼声,本次大朝会,达到了一个高潮。 文官群体为了表示愤怒和对皇帝陛下的维护,甚至有人想冲上来打醒周富贵。这人本来就是想着做做样子,喊上两声,混个声望的事情嘛,没想到背后被人推了一把,竟然直接冲着武将方向就冲了过去。 众所周知,人在突然腿软的时候,是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金銮殿上文武队列之间的距离就那么点,这个文官身体往前冲,腿没跟上,一个匍匐倒地,随后懒驴打滚,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向前滚动三周半的运动。 有个武将好心的蹲下去看他:“才立冬,过年还早呢,俺家婆娘管得严,今天出门俺身上也没装钱。” 旁边又有个武将对这文官是不是拜年表示怀疑:“老哥哥别这么说,人家分明是练习武艺,你看这几个翻滚做的利索不?我都不行!” 之前的武将明白了,赶紧掏腰包:“哦,原来是卖艺啊?打赏的钱俺还是有几个。”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三枚铜板,硬是把一个勇敢到想跟周富贵单挑的文官,给挤兑的不得不两眼一翻,开始装晕。 刘治看不下去了,命人把这个文官抬下去。看着群情激奋,一定要个说法的文官集团,刘治意识到,这帮家伙弹劾周富贵的事情,不能再往下拖了。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没给一个明确的说法,刘治是想看看都有谁跳出来,来个引蛇出洞,然后打蛇七寸,最后烹个蛇羹,最好是打了小蛇,引出后面的大蛇,来个蛇窝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派出去调查的人,反馈回来的信息都是些无用的,小事情查出来一堆,大事情一个没有。 大理寺没查到,巡城兵马司没查到,金吾卫也没查到。 至于刑部,刘治根本没给人家派任务,刑部尚书翁志仁,出身江右翁家。 这让刘治彻底意识到文官集团在这次攻讦周富贵的行动中,下了多大的力气,也意识到自己手中掌握的情报信息机构太弱,太少,太不中用。明明到街面上随便找个老百姓,都能对这次攻讦周富贵的事说个一三五出来,朝廷的三个重要部门,却什么都查不到,只会一推六二五,这简直是笑话。 事到如今,即将过年,确实不能继续往后拖。刘治前两天和周富贵商量过,索性这次就让人去查,让文官去查,暗中看看行动起来的都有谁,都是谁家的势力。 这叫钓蛇,周富贵就是诱饵。 刘治看着乱哄哄的群臣,不满的皱起眉头。 王公公一看,立刻高声呼喝:“肃静!”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刘治淡然开口:“既然大家都说周卿有问题,咱们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周卿,你出来说说吧。” 文官集团看着皇帝那不满的表情,这次终于开心了。就是说嘛,在你跟前连续告一个人的状告了一个半月,你就算没对他产生疑心,终归因为他而备受折磨,不满总是有的吧。 有这点不满,就够了!一点小小的不满,再加把劲,总能放大成埋怨、怨恨、恨其不争。到最后,就是敌视。 这就叫挑拨,埋种子,往心里扎刺。 文官们还想着徐徐图之呢,周富贵的表现,就又给他们喂了一颗龙虎丸。 “夯~夯~昂!!!”周富贵回应皇帝召唤的,是他那独特的鼾声。 图大洪想叫醒周富贵,可被皇帝看着,也不敢,只能干着急。他也觉得老周这次冒失了,被人骂了一个多月,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全靠皇帝给他硬撑着。你知道不知道三人成虎啊老周! 刘治加大了声音:“周卿,周爱卿?” 文官集团非常默契的全体噤声,连呼吸都放缓了一大截,就怕自己的一点点噪音打断了陛下呼唤穿云侯的深情。 “夯~夯~夯~呼噗……”在皇帝的深情召唤中,周富贵不但没醒,反而睡得更深沉。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文官集团开始低着头暗中庆贺。 他们为什么要搞周富贵? 因为周富贵是军中的代表人物,同时,也因为皇帝成立了军密院,将军事与行政分割开,让文官插不进去手。文官们认为,想要打入军密院,重新对军事指手画脚,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家子弟去当兵,当将军。 可是皇帝还有个命令,所有从军者,无论出身高低,一律从小兵做起。 出身好的新兵,最高军衔,只能是四御中的御北使,想往上升,只能依靠军功。 文官的子弟们纸上谈兵可以,真打仗立功,未免有点难为他们。所以通过这条路重新影响军事甚至让文官掌控军权,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年。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要少从军队里捞多少油水啊! 日子苦啊,总不能真指望那一个月不到二十两的纸钱过日子吧? 有这么长时间,都够他们逼皇帝选个太子出来,等太子登基了。 打垮周富贵,是文官们制定的最有效的办法。 周富贵这位军密院枢密使一旦出事,不但能打击军密院的威信和地位,让文官们有了合理的裁撤要求,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打掉一大片不跟文官合作的武将。到那时,不听话的武将,你就去陪着周富贵吧。 听话的,你就给我好好说说这个军密院是个什么机构,咱们不是为了跟陛下抢夺军事权,只是为了更好的辅佐陛下,想要对这个部门加深一些了解。 皇帝终于因为周富贵而愤怒了,不开心了,文官集团很开心。 他们听着皇帝那声龙威十足的吼声,都觉得胜利在望。 刘治这声龙吼,可是连名带姓一起了:“周富贵!” 周富贵这下终于听到,睁开他朦胧的双眼:“啊,陛下您叫我?”他这回话声大的,震的众人又想捂耳朵。 刘治表现出一副强压怒气的表情:“周富贵,朕喊了你三次!算了,念在你收复河西故土,拿下哈密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朕问你,这些日子范郎中与简郎中弹劾你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文官们齐刷刷的扭头看周富贵,心中此时不仅是开心,还有兴奋,是激动。 听听,皇帝刚才说了啥?他说“念在你那啥啥”的份上!这说明什么?这是翻旧账了啊!这是说你周富贵躺在功劳簿上啊!这说明你周富贵在陛下眼里不像话了啊! 都开始翻旧账了,离干掉周富贵还远么?哈,那不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吗。 大家都很期待周富贵的回话,想知道他要怎么为自己辩解,才能不失圣心。 然而,周富贵歪了歪头,把右边耳朵对准龙椅,满脸疑惑,大声回答说: “陛下您刚问我啥?对不住啊陛下,臣西征时受了些伤,最近耳朵不太灵光啊。” 第93章 降维打击 耳朵不灵的周富贵回家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摞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他被告发的罪名。 这摞纸上,写了一万个字。 字都是范郎中和简郎中写的。 皇帝说,他俩最近上奏疏上的勤,字也写得好,给他们个表现的机会。 反正吧,陛下是终于不吝啬纸了,退朝的时候还吩咐钱武勇,明年的纸照着五千两银子的花,不要吝啬。 两位郎中一直写到下午才写完,胳膊酸的都抬不起来。他们苦啊,楷书啊,一笔一划啊,一人五千个字啊。 敢不写么?不敢啊,他们又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他们这种五品小官,最近又狂上奏疏,一个抗旨,皇帝正愁着找不到借口呢,说杀也就杀了。 他俩把厚厚的一摞纸交给周富贵的时候,周富贵刚跟皇帝一起用了午膳,一边剔牙一边哼着小曲往宫外走,还很震耳欲聋的跟他们说了声“谢谢啊,辛苦啦。”那态度诚恳的,好像真不知道他俩写的,都是你周富贵的罪状。 范郎中:“他不是耳背么?怎么哼曲的时候声音就正常了?他哼的啥你听清没?” 简郎中:“好像说什么马户不知道自己是驴,又鸟不知道自己是鸡?” 范郎中:“他是不是在骂咱俩?” 简郎中:“不出意外的话……” 范郎中:“侮辱朝廷命官,罪状上给他少写了这条!” 简郎中:“但是他没明着骂啊……” 周富贵夹着一摞纸,优哉游哉的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宝贝儿子正跟紫玲对账本。 “卓儿,爹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周卓被吼的手抖了下,直接横过去一眼:“在家还装耳背?” 周富贵讪讪一笑:“哈哈,习惯了么这不是。你俩合计出啥情况了?儿啊,咱家库房里可以没银子,但是你可不能少了爹的零用啊。” 周卓停笔,叹气,无奈回应:“放心,少不了你的。出去出去,忙着呢看不着啊?” 周富贵把那摞纸往桌子上一扔,踢踢踏踏的往外走,很是不情愿的样子:“呐,爹给你留的擦屁股纸,别说爹不疼你啊。你个不孝子,陪老子坐一会都不愿意,老子找席老头去。席老头最近好像真的耳背,从来不嫌我吵他。” 赶走了烦人而不自知的老爹,周卓叹了声自己好日子过久了,定力差了,竟然能被老爹的聒噪而分心,手抖。 翻出个新账本,粗略看了看,他问紫玲:“筹备的如何了?” 紫玲回答说:“工坊都已建好,材料也已备齐,只能年后开工生产,等到开春冰雪融了,就可以开始售卖。” 周卓又问:“家里的银子还够这几个月用的吧?” 紫玲翻开一个老账本:“现在库里还有十六万七千八百两,紧张是紧张了些。” 周卓合计了下,十六万两银子,跟上辈子一亿六千万差不多。如果是上辈子的公司经营模式,搞了那么大个实验基地,开了那么多家公司,这点现金很难撑得住最少三个月,可谁让咱现在生活在封建时代呢,还是个封建时代的侯二代呢。 紫玲再次翻开一个账本:“少爷,真的不跟他们打一场商战么?咱们胜算很大的。” 周卓摇头:“算了,给百姓点实惠,让他们能买到些便宜东西过个好年吧,咱们也不差这点。” 自从桡尾秀以生意威胁周卓以来,这一个多月,大量货物从天南海北的运送到炎京,凡是周家卖的东西,必然有更便宜而且质量不错的竞品出现,就连平安坊的花楼,都搞出来一大堆活动,把飘客们从景旷楼吸引走。 如此一来,周家的生意自然受到打击,可谓一落千丈。 周家一开始也跟着降价,连着降了几轮之后,好像撑不住了一样,把价格稳定在一个很低,但是还很有利润的程度。 这个有利润,仅指周家而言。 以纸张为例,周卓搞的是工厂化流水线的生产模式,锤纸浆用的是周氏发动机,小火苗一点,大锤子自动哐哐的砸。别人家的工坊一个月能出五千张纸,他的就能出五万张。 而且,为了搞周家,燕罩门的货物从远处调配而来,虽然有八大士族的暗中支持,价格不高,可算上运输人力等等成本,他们现在其实在赔本赚吆喝,就等着周家先撑不住。 周家生意虽然降价,生意差,但还能赚钱;燕罩门的纯赔钱。 说实话,周卓都怕对方坚持不住,所以才控制价格,表面服软,生怕燕罩门这波造福炎京百姓的慈善活动太早结束。 实际上,他正暗戳戳的谋划新生意。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搞建筑,泥巴卖在宝石铺。 周卓准备在年后放出来的,是水泥和砖头。 水泥这东西,周卓早搞出来了,景旷楼的几根主要柱子就是钢筋水泥的混凝土,不然也盖不了那么高。而砖头这东西,别以为这时代的老百姓都能用得起。 烧砖头也属于技术活,严格说来,烧瓷器的瓷器匠手艺也是烧砖头的一种,都是大家的不传之秘。 盖个一丈宽三丈长的标准民房,用砖大概要三万左右,一块砖两文钱,这就是六万文,六十两银子,再加上院墙,房梁,人工,伙食等等,用砖盖房子,没个一百两下不来。谁家老百姓能舍得轻易花这钱啊,花二十两卖一堆木头盖个房它不一样能住么。 而周卓的砖头,他打算卖一文钱两块砖,价格直接是别人家的四分之一,算下来比买木头还便宜。 然后,他准备跟皇帝商量商量,要保护环境,炎京周边树木不准胡乱砍伐,不然小动物都没了,跑了,打猎都要跑老远。 按炎朝的购买力,一文钱和周卓上辈子的一块钱差不多。普普通通的红砖,卖到一块钱两块,周卓觉得自己挺黑心的。 用科技社会的生产方式,生产水平搞出来的货物,跟封建时代纯人工产品搞市场竞争,周卓觉得这不是欺负人,纯属降维打击。 为此,他还良心发现了一把,准备把皇宫前的路,还有自家门前的路好好修一修,用的东西么,是沥青。 沥青这东西,在青龙山基地里都快堆成一座山了。 青龙山实验室中为了搞油料,搞煤气,搞可燃气,不仅折腾石油,那帮道士还折腾煤炭焦化,沥青这种废料一堆一堆的生产,正儿八经的煤油煤气汽油等油料之类的东西,却生产一点用一点,始终没攒下来多少。 这帮道士用汽油炼丹,你敢信?人家还嫌火太大,没烧木头来的温和。 甚至还有道士表示,这些油料,都是从大地中提取出来的,又经过蒸煮等加工,还能轻易点燃,肯定都是大地精华,偷偷的吃了些,好悬没把自己弄死。 周卓也是服气这帮子有牺牲精神,奉献精神和探索精神的道士,所以轻易不敢在他们跟前现身。 紫玲这个周卓的大管家听少爷说,不搞商战,主动示弱,是为了让百姓占便宜,衷心赞了声:“少爷,你可真是个好人。” 好人周卓表示:“做好人嘛,咱们就要做到底。你回头探一探燕罩门的库房在哪,人家大老远把东西运过来,就不能让人家再辛辛苦苦的运出去。” 紫玲捂嘴,笑着领命。 门外,忒呼楞忽然跑了进来:“少爷不好了,有人砸咱们的店。” 第94章 放心消费 周卓虽然没有放开了打商战,不过为了防止燕罩门败退太早,一些促销小手段时不时也来上一次,同时还会做出就要撑不下去了的样子。 一个月前,桡尾秀就说十天拿下周家的所有生意,这个话一连说了三次。看来,这次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周卓问:“被砸的是哪家店?” 忒呼楞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是少爷您最喜欢的玩具店。” 周卓翻账本的手停住了,眉头动了动,表情开始阴郁。 开个玩具店,有玩不完的玩具,想玩什么玩什么,这可是周卓两辈子的梦想。好不容易实现了,还被人砸了? 周卓问了俩字:“损失?” 忒呼楞取出一张纸,看了一眼,又收起来:“只剩墙。” 周卓的表情反而舒缓开来,可以说,面无表情。 “好啊,没等我动他们,他们反倒是先跟我玩愣的。砸店的人都抓了么?” “抓了,就等您吩咐,看是送到县衙,还是送到顺天府衙。” “不,不去这两个地方。”周卓站起来,示意紫玲帮他穿外衣:“这种盗匪性质的活动,去巡城兵马司吧。” 巡城兵马司,日常负责炎京城的治安,也会配合大理寺、顺天府和两个县衙侦查破案,兵马司的官衙里有自己的监狱,并且在偷、盗、匪、乱等这些方面有直达天听的权力,可以不通过上级部门,直接给皇帝报告。 “少爷,您就不用亲自去了吧?”见周卓穿衣,忒呼楞试着拦一下。外面天这么冷,少爷冻病了怎么办? 周卓领先出门,硬邦邦的摔下三个字:“少!废!话!” 这会最好谁也别跟老子说话,老子烦着呢!老子一搓就飞的竹蜻蜓啊,老子那么老大的大风筝啊,老子那五颜六色的积木啊,老子那一上发条就自己蹦的小兔子啊,老子费那么大劲才弄出来的跷跷板滑滑梯啊,老子让别人辛苦一个月才组装好的模型啊…… 只剩墙? 只剩墙! “吩咐下去,现在还有在店里看热闹没离开的,一并抓住,还有从开始就看热闹一直没走的,还有来回路过两次以上的!全给我抓起来,送巡城司!” 忒呼楞得了命令,立刻带人去执行。 紫玲心软,劝了句:“少爷,毕竟是繁华路段,来回人很多。这么抓人,打击面会不会太大了些?” 周卓气冲冲的回答:“屁!事发到现在,半个时辰总有了吧?你自己想,半个时辰还留在现场不走的,有没有嫌疑?” 紫玲听完,不仅默不作声,甚至还想继续扩大打击面,比如对面和邻居的铺子有没有通风报信,串通匪徒的?这几天来买过东西的客人,有没有来踩点的? 周卓本来想先去现场看看,走到半路,直接拐弯去了巡城兵马司。 他怕看见了心疼。 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快乐分享给小朋友们,没想到,竟然遭受这么重大的打击。 那就谁都别想好! 巡城兵马司衙门后院。 贺将军拍着自己的大肚子,正逮着烤羊肉一把一把的往嘴里撸。 “不得不说,老周打通西域,真他娘的好!烤羊肉加孜然,这可是饕餮老书上记载的吃法,一百多年没现世,被咱们享用到了,哈哈。” 他手下的偏将当着主官的面,不好意思一把一把的抢,只能一串一串的往嘴里送,速度快得很:“老大,听说周世子那还有辣椒面,撒上去吃起来更痛快。”他一边吃,一边满眼渴望的看着贺将军。 贺将军回头吩咐烤炉:“快点的,这都吃完了,怎么这么慢啊?”随后用怀疑的表情看着自家偏将:“上次给周小子擦屁股,他送了我一小包,老子还没吃呢,就少了一大半。说吧,是不是你小子偷的?” 偏将嘿嘿一笑:“卑职虽然吃了,但主谋不是我,老大你回头慢慢破案吧。咱就是说,还能不能再搞点来啊将军?那玩意太刺激,太他娘的痛快。” “想得美!偷了老子的辣椒,还想让老子再去找,你咋这么会想呢?”贺将军把剩下的烤羊肉全抓到自己手里:“没你的了,你等下一轮吧。辣椒这东西吧,周小子说不好种,产量很低,现在就宫里和周家能随时吃到,你就别惦记了。” 其实吧,周卓种的辣椒并不少,放开了供应全炎京是有点难度,但和胡椒一样高价往外卖还是没问题的,俗话说,一两胡椒一两金,可想这东西有多值钱。不过是他不打算卖而已。 这种东西,送人情,比赚钱好用。 俩人吃的正痛快,有卫兵来报,说是周卓世子抓了上百号人,正往衙门里走。 贺将军立刻双眼放光,拍拍偏将的后脑勺:“哈哈,想什么来什么,走走,看看今天给周小子擦什么屁股去。” 巡城兵马司的衙门,和别的衙门比起来,显得阴森许多。 这座建筑通体以厚重的青石筑造,就连房梁都是用石头搭起来的拱形。窗户很少,只在主官位置的两边和房顶开了三扇,光线进来时,好像坐在那位置上的主官身上着了一层火苗,显得很是威严骇人,门更少,就两扇,一个前门一个后门。 贺将军来到府衙,看到周卓正接受兵马司各路大小将领的盛情款待。 最近兵马司富裕了,招待客人不仅有酒有肉,连茶果点心都准备了,为什么呢?因为周卓这位财神爷给他们分赃不说,还给弄了不少外快的进项。 举个例子吧,在周卓的建议下,李一亮开的亮子足浴,因为技师招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为了防止地痞流氓惦记,每家店附近都有个兵马司的巡逻点。 因为男女比例失衡,女性非常多的原因,炎朝的许多工作并不阻止女性进入,要不然根本招不够人手,所以炎朝的女性地位和前梁时期比起来,真心挺高,除了当官,读书识字外出务工一点问题都没有,更没有那么多道德礼法的约束。毕竟你不能一边让人干活,还一边骂人家不守妇道嘛。 为了维持巡逻点的运转正常,足浴店每个月都把三成收入送来巡城兵马司。而且,如果有客人在足浴店里不留神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宵禁时刻,没关系,只要你是亮子足浴的客人,巡逻点的兵马司官兵绝不管你,运气好了顺路的话,还能送你回家,如果再出点小钱,还能给你媳妇解释你为什么回来得晚,是帮兵马司一些小忙去了,绝不是出去鬼混。 如此一来,生意能不好么?这叫放心消费。 贺将军进了府衙正堂后门,先站在阴影里,扫了一眼被抓来的百来号人,看到其中有不少眼熟的,都是街面上的混混,平日靠给人帮腔或是助拳搞收入。还有几个纯面生,从来没见过的,这几个家伙虽然低头哈腰的装胆小,但是手上有老茧,步伐有规律,一看就是练过的。 贺将军心中有了底,哈哈一声朗笑,从阴影里走出来,热情招呼:“小卓,今天的北风这么大,把你都给吹出门了?” 第95章 紫玲被人看上了 “贺叔,好久不见啊。”周卓含笑对贺将军拱拱手,指着身后的一百来号人说:“今天刮的不是北风,是邪风。这帮人把我那家玩具铺子砸了。” “嘶!这么严重?”贺将军惊讶一声,心想,这是谁家这么大胆,竟然敢砸周卓的玩具铺子? 他可是清楚的很,周卓开玩具铺,根本不是为了赚钱,铺子里的掌柜随时换人,紫玲,苟晓柳,忒呼楞还有李一亮图安杰都去当过。他们做掌柜时有个特点,看哪个小孩子比较乖,就给人送些玩具。 一家开在闹市区的店,却不为赚钱,只为兴趣,可见周卓对这家店的重视。 一百来号嫌疑人中立刻有人喊冤:“冤枉啊大人,小民就是路过,根本没……啊!” 这人根本没说完一句话,就被周家的家丁护卫们粗暴的把下巴给卸掉,其他还想跟着喊的人一看,立刻闭嘴。 周卓对贺将军摇头苦笑:“贺叔你也看见了,都是一帮混不吝的。”转过身,面对众嫌犯,周卓大声说:“还要劳烦贺叔帮小侄审审,看这帮家伙背后的主使是谁。贺叔,我今天没把这些家伙送去县衙,没送去顺天府,反而送到您这来了,就是指望您帮我要个说法。” “哈哈,好说,这个简单。”贺将军跟周卓承诺一声,随后走到嫌犯旁边。 他拍着肚子,发出砰砰声,笑眯眯的在众嫌犯的脸上挨个看了一遍。 贺将军动作看着滑稽,表情看着祥和,可嫌犯们不知怎的,就是感觉后脊梁骨一阵发凉,被他看一眼,似乎就看出心底藏到最深处的秘密。 很快,这位大肚子将军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吩咐手下兵卒:“都带下去吧,好好审审。” “是,将军!”众兵卒领命,将嫌犯们带去牢狱方向。 审讯室肯定装不下这么多人,挨个审问,也耗不起这么长时间,只带去了十多个人而已,剩下的人关在牢房里统一审问。 这十多个人,都是贺将军进门之前先观察过有嫌疑的,并且刚才相面的时候,或是躲闪他目光,或是耍横跟他直视的家伙。 他以独特的手势暗示手下的审讯精英:这几个好好审,所以只把他们带到审讯室,并且由精英们进行审讯。 贺将军有六七成把握,今天想从周卓这弄点辣椒什么的好处,就要着落在这十多人身上了。 等嫌犯全押走,贺将军带着周卓来到后院:“贤侄不要急,咱们先等等,相信很快就有消息。来来,咱们先吃些烤羊肉,托你爹的福,西域的孜然现在不缺货了,这东西配烤羊肉,简直极品!来,紫玲姑娘你也坐,我这你也没少来,不用跟我客气。” “谢将军。”紫玲跟贺将军道过谢,先看了看烤炉那边,盐和孜然装在个大盒子里。这盒子有三格,这才装了两格,空着的那一格中,内壁已被染的红彤彤,一看就是装过辣椒面。 紫玲立刻懂了,吩咐她的丫鬟:“快去取些辣椒面来,取两斤吧。”随后款款落座。 说起来,紫玲也是个丫鬟,不过在周家地位很高不说,又负责周家在外面的生意,经常和各个衙门打交道。那些文官还跟她摆一下谱,武将们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把她当子侄辈看待。 这么说吧,除了皇宫里出来的宫女嬷嬷,紫玲算得上炎京城里最有面子的丫鬟。如果论起来出行的牌面,紫玲身后常备小厮丫鬟不说,还常有各铺子的掌柜伙计跟着,牌面更大,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贺将军一听紫玲让取两斤辣椒面来,立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跟周卓说:“还是你家会养人啊,看看紫玲姑娘,不仅人好看,还有能耐,哎呦,是我家那小子没福气呦。” 贺将军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全是嫡出,四个女儿全是庶女。他家老大老二都已成婚,只有个小三子刚到十七,正在议亲。那小子人品不差,就是啥都不会,只知道玩。 贺将军每每说起小儿子,就不免发愁,不知道等他老死了,分了家,这小子以后该怎么办。他想下决心管教,又下不去手。贺三儿和他两个哥哥不同,自他出生,贺将军已经不怎么领兵打仗,经常在家,把对家庭所有的愧疚和对儿子的疼爱,都放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宠的厉害。 要不图安杰不爱看见他呢。 至于后面更小的四个庶女,都说了是庶女,夫人能让庶女们喊他爹都算是给他留了面子,怎么可能让他亲近。贺将军也是对夫人心存愧疚,虽然纳了妾,贺夫人在贺家依然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贺将军一直想着贺三儿的前程生计,可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经营生意更不会。跟贺夫人说起这事,贺夫人说,那就只能找个厉害的能管家的媳妇了,并且表示,她觉得周家的那个紫玲姑娘就很错,干练又精明,有手段有能耐,是个婆婆眼中极其优秀的儿媳人选。 贺将军当时听了,也觉得合适。 至于紫玲是个丫鬟出身,他家是掌管京城治安这种重权在握的将军府,贺将军跟贺夫人都不在意。两口子都是街头讨生活的出身,好日子过了没几年,还没忘本,所以什么门户之见,什么地位不等,俩人都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家不争气的小三子要是真能娶了紫玲姑娘,还是高攀了。 贺将军当时就去找了周富贵,把这事说了一遍,奈何周富贵这家伙装耳聋,跟他一通胡说。 周富贵倒不是想着把紫玲给周卓留着,这事周卓早跟他说过,姹紫嫣红四个姑娘都得嫁出去,自己一个不要。周富贵之所以不答应,不是不想,也不是觉得不合适,只是不敢。 周卓那狗儿子还说过,别人他不管,但姹紫嫣红四人的婚事,一定要她们自己觉得喜欢的才行,绝不能替她们做主。 贺将军虽然没从周富贵那得到什么承诺,倒也听明白了一件事:这种事,得问紫玲她自己。于是这位大肚子将军又找机会跟紫玲探了探口风,紫玲当时就直接拒绝说:我还想伺候少爷几年,自己的婚事暂时不考虑,而且跟贺三公子根本没见过,所以不会考虑。 话虽如此,贺将军回去跟贺夫人一说,贺夫人不但不恼,还更喜欢紫玲这个果断的姑娘了,就让贺将军继续想办法。 这不,贺将军借着吃烤肉,坐到一起的机会,又跟周卓把这事说了一遍。 他说的时候,紫玲就在一旁听着,好像说的不是她的事情一样,沉稳的很。 周卓一边听一边乐,时不时打趣紫玲一句,时不时又挑挑贺三儿的刺。 贺三儿他虽然不熟,也见过,虽然贪玩,却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甚至还有点圣母心肠,什么伤猫病狗瘸了翅膀的麻雀,没少照料,前几年有只刺猬没救回来,还给办了个小葬礼。 说实话,周卓对他是挺满意的,觉得跟紫玲性格挺互补。他甚至觉得,这种好好先生娶回家,关在后院里养着就行,紫玲还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受不了什么约束。 周卓跟贺将军表示:“贺叔,这事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贺将军愁眉不展:“我也知道,你是真把紫玲当妹妹看,不会勉强她,我就是不说憋得慌。” 周卓笑问:“您就不觉得当着人家姑娘面,谈论想把人家娶回家当儿媳妇,这有点不合适么?” 贺将军立刻表示:“紫玲这么霸气的姑娘,跟那些小娘们能一样?不当她面说,在背后说才不合适。我这是尊重她。” 这时,辣椒面拿来了,紫玲表示要亲自给他们烤一些,起身去了烤炉。 周卓看了眼烤肉姑娘,小声对贺将军嘀咕:“这事,咱们都做不得主,还得当事人亲自出面才行。人都没见过,你让我们家紫玲怎么答应你?” 贺将军一听,直拍自己脑门:“哎哟,我可真是糊涂了!都说是要尊重紫玲自己的想法,我这还是跟那些个媒婆一样,觉得我自己说说情况就行!” 这年头,女多男少,很多姻缘真的是只靠媒婆一张嘴,反正男的不愁娶。 真是个让我羡慕嫉妒的年代啊…… 大肚子将军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立刻表示:“紫菱姑娘,是我疏忽了。不过你别迁怒我家三儿,孩子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脾气性格也好,你见了他说不定能看得上呢。” 想当年,他跟他媳妇在跑江湖卖艺混饭吃的时候,也是有名的俊男靓女,生的儿子样貌自然不差。 紫玲笑而不语,将一把烤羊肉放到盘子里,手一扬,满满一盘子肉串飘过来,落在桌上,肉串没掉出去一根。 大肚子将军继续卖儿子:“好!紫玲丫头你这一手功夫,我儿子就打不过你,你也不用怕他欺负你,再说,还有我跟你伯母为你做主。不如这样,我回头让三儿多来找你跟你长长见识,你看上看不上他的,也看在伯伯的面上,给他教点东西。就这么定了吧?哈,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他自说自话的说定了这件事,心情好,拿了把肉串就往嘴里撸,一口下去,立刻斯哈斯哈,赶忙又借酒压辣,结果一口酒送进嘴,辣的更厉害,嘴里跟着了火一样。他晓得这是紫玲在借机表示不满,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爽,一口肉,一口酒,连喊痛快。 紫玲看了看那盘子红到发亮的羊肉串,觉得辣子还是放得少了。 家里还有些小米辣磨的辣椒面,下次就用那个! 周卓看看辣椒串,再看看紫玲,陪着笑问她:“商量个事啊老板娘,下一份辣椒少点,你看可行?” 第96章 把审讯做成生意 紫玲剐了周卓一眼,还是拿了把羊肉串精心烤制起来。 烤肉很有讲究,肉排列的密度,肉块大小,用铁签子还是木签子,都有说法。紫玲这趟取的是铁签肉串,前期猛火锁汁,随后刷油浸味,之后撒盐,火力改小烤熟,撒孜然,辣椒,这时要把火猛的摧大,把撒了调料的肉串在火上迅速燎一遍,让调料染在肉上不会掉落,又不会烤糊。 寒冷的冬日里,来一把油汪汪热腾腾的烤羊肉,满福的很。 紫玲很清楚自己对少爷的心思,也清楚少爷对自己没有男女的那点心思。少爷曾对她说:“太熟了没法下手。”其实紫玲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少爷是个谨慎的人,更是个重情的人。他不会允许枕边人知道他所有秘密,他担心背叛,害怕被枕边人背叛后下不去手。 所以紫玲知道,自己没可能成为少爷的枕边人,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更多还是感恩和忠心。紫玲到周家的时候,已经是记事的年纪,她明白是周家,是少爷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没有成为易子而烹的那块嫩肉。 或者说,紫玲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感恩,要无条件服从少爷的所有命令。这已经成了她骨子里的本能。 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小小的不甘,紫玲已通过喊少爷为“公子”发泄过,这也算是她给自己做的最后一点努力。 知道事不可为,紫玲已经彻底放弃那点想法,现在的她,就想做一个对少爷有用,有大用的人。 如果少爷需要她嫁给贺三儿,紫玲不会犹豫。 可是少爷也曾许多次、许多次叮嘱过,嫁人这事万万不能马虎,先决条件是一定要喜欢,重要条件是双方合适,次要条件是他对你好,不重要的条件是他爱你。 少爷说,对你好,爱你,只是一时的事情,谁知道能不能维持到老。看遍世间事,这种可能实在不大,几乎为零,所以别指望他能对你负责一辈子,只能你对你自己负责。 紫玲清楚,少爷是个对婚姻,对女人,甚至对所有人都保持悲观态度,谨慎态度,防御态度的人。他心里有堵墙,少爷说,是他做梦时盖起来的。 少爷说,他在那个梦里,是个父母和离后,被酗酒的父亲折磨,离家出走,掉入狼窝的孩子。 紫玲总觉得那不是梦,是真的。 一把精心烤制的羊肉串,紫玲准备亲手放到少爷面前。 但是吧,这串烤羊肉,周卓还是没吃到。 忒呼楞跟贺将军的那位偏将从监牢方向跑来。 忒呼楞见紫玲手里有烤肉,眼冒红光,直接抢过去就吃。他吃的时候,还没忘了给偏将分一半。 就是没想到,这是他家少爷的烤肉…… “少爷,将军……”忒呼楞嘴里塞着肉 ,嘟嘟囔囔地汇报:“有俩人撂了,剩下的十一个还是挺着不松口。不过真正幕后主使他们也不知道,只说是宏远镖局的人指使他们干的。” 听了汇报,周卓出于礼貌,看向贺将军,等他先开口。 贺将军正斯哈斯哈的痛快着,抬抬下巴,示意周卓自己处理。 周卓便问:“宏远镖局,现在还在梅国公府,还是已经卖给了四皇子?” 这个镖局,当时梅国公府的白十九想卖掉好给自己填腰包,辗转几手,最后是代表四皇子的人出面求购。周卓不关心这些小事,不知道现在完成买卖没有。 忒呼楞回答说:“四皇子的人已经接手,训练些护卫什么的,不过明面上还是白十九在经营。” 周卓笑着跟贺将军挑拨:“贺叔,看来四殿下的外祖付家,跟白家搞到一起了。这两家在江湖上都有点名声,恐怕以后要给您的工作添麻烦了啊。” 贺将军不在意的挥挥肉串:“只要陛下没意见,这算什么麻烦。”这一句话,不但表明立场,而且也在周卓面前强调了他对陛下的忠心。 作为巡城兵马司的巡城将军,炎京中街面上的事情,少有贺将军不知道的。要说比起来装耳聋,装眼瞎,贺将军能甩周富贵十条街,就像他知道陛下经常私下见周卓,他就从来没跟人说过。 周卓笑道:“还是贺叔有底气。” 偏将吃完烤肉,问道:“将军,周世子,既然案情已经差不多了,抓的那些人怎么处理?说实话啊,咱们牢房有点不够用。” 贺将军仿佛没听见,依然不说话。这事既然是周卓的,那就看他什么想法,想出气就帮他出气,懒得理会就直接放人。 周卓笑问偏将:“眼看就要到年关,家里年货可备齐了?” 偏将一听这问题,立刻笑得没了眼:“托世子爷的福,今年能过个肥年,家里酱鸡酱鸭,腊肉熏肠都备了许多。世子爷,实不相瞒,我家婆娘熏肉做的特好,说是用什么花枝木和果木熏的,吃着还有股花果香味,世子爷若是肯赏脸,末将取来送与世子爷尝尝?” 周卓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既然你对嫂夫人手艺这么有信心,可想过让嫂夫人做些相关生意?” 偏将赶忙摇头:“那婆娘手脚大得很,末将刚说的果木花枝什么的,都是她高价买来的,她还不会算账,以前做过这些生意,赔了个干净。说实话,要不是世子爷您照顾,今年我们家年都过不好。” 他家媳妇,是战乱时候,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被山匪劫了,他救了人家一命。那位小姐也是闲书看得多了,认为这是天定的缘分,以身相许。这媳妇哪都好,就是不会赚钱只会花钱。 周卓失笑,站起来拍拍偏将肩膀:“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商品的成本和收益一定要盘算清楚,然后是定位,同样的东西,有的就是卖的贵,有的就是便宜,比如宣纸和草纸,同样都是纸,价格却差了几倍。关键在哪,你知道么?” 偏将诚实摇头:“不知道,末将脑子笨得很,都没想过这些。” 周卓迈步往监狱方向走:“走吧,今天就先教教你,怎么把审讯做成一门生意。这生意做得好了,你跟你手下的兄弟们,不仅今年能过个肥年,往后一年比一年肥。” 偏将一听,立刻眼冒金光的快步跟上,给他激动的,都忘了跟贺将军打个招呼。 忒呼楞赶紧把手里的几串肉往嘴里一撸,也要跟上去。不过他迈步之前,还惦记桌子上那些红彤彤的烤肉,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 你看人贺将军吃的这么痛快,肯定比手里这些好吃。 至于紫玲那杀人的目光,他是完全没看见。 不过也是看了桌上烤肉,忒呼楞顺便看到了贺将军的大肚子,便打了声招呼:“贺将军,小的就跟我家少爷过去了,您慢用。” 贺将军笑着摆手,他心想:看看人家周家,就是会调教下人,多懂礼貌啊!哪像自己的偏将,听到有钱赚就跑,连我这个主将都忘了。 第97章 永不犯错保证金 巡城兵马司的监狱中。 阴暗,潮湿,厚重的石头墙把阳光全挡在外面,墙上一扇窗户都没有,只有火把摇曳着,明灭不定的火焰提供照明。 周卓直奔审讯室,看着那一套套的刑具,心里不由欢喜。 这些玩意,他熟啊,上辈子不仅用过,还接受过刑罚训练,每个刑具在人身上有什么用,能造成什么伤害,有多疼,什么疼最难忍,他清楚得很。 他还提醒审讯精英说:“这些刑具把手上的锈迹,一定要清理干净。这样你握着舒服不说,还安全。你有没有注意过,被锈迹沾染到的伤口,很难愈合,还会溃烂?” 审讯精英满脸受教表情:“感谢世子爷提醒。” 周卓有些手痒,拿起来一条鞭子挥了挥,听着呜呜的破空声,开口吩咐:“提个嫌犯过来,小爷今天也过过瘾。” 立刻有个嫌犯被拎来,绑在柱子上,义愤填膺的看着周卓:“我只是从你家店外路过,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 周卓理都不理,在鞭子上抹了一下,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这嫌犯肉厚的地方。 嫌犯挨这一下,没觉得有多疼,反而有些痒,这痒从外向内往肉里,往骨头里延伸。他渐渐开始忍不住,抽搐起来,想缩成一团,死命的把手和腿往一起凑,手腕和脚腕立刻被绳索磨破。他忍不住了,开始惨叫:“我说,你放了我我什么都说!” 审讯精英都惊了。 只一鞭子,就有这么强大的效果?他满脸震惊的看着周卓。 周卓把鞭子在水桶里涮了涮,继续传授经验:“这桶里是盐水吧?有点粗糙,有点原始了。你看啊,我们其实可以试着在水里添加各种材料,至于什么效果,试一试嘛。我刚才就在鞭子上沾了点铁粉。铁粉这东西,一旦钻到肉里,不仅痒的厉害,不好清洗,还会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 嫌犯一听,铁粉钻到心脏里,那不是死定了?自己只是听了命令,砸了周卓的店铺,出来赚点过年的钱,可不想死在这啊!他立刻大喊:“是……” 然而周卓一鞭子抽到他嘴上,根本不让他说话,转而吩咐审讯精英:“这人太吵,找点东西把他嘴堵上。” 审讯精英都准备拿纸笔来记录口供了,闻言一愣,心说周世子这是没玩开心,嫌人家招供太早。他也没犹豫,立刻拿了块抹布塞到嫌犯嘴里。 看这嫌犯只能挣扎着呜呜呜,说不出话来,周卓满意点头。放下鞭子,四周看了一圈,觉得这些刑具都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就让审讯精英把烤着烙铁的炉子搬到嫌犯跟前。 审讯精英以为周世子打算用炮烙,就把炉子搬了过去,在炉子和嫌犯之间,留下个周卓反手就能抓住烙铁的距离。他是担心放的太近,万一烫到周世子,自己可担不起这责任。 不过周卓不满意:“放近点,就放他脚边一尺远。大冷天的,咱们审讯归审讯,也不能让嫌犯冻着嘛。” 嫌犯虽然纳闷这位周世子难道突然有了良心,不过能烤火,还是舒服不少,没被捆住的身体部分也往前凑了凑。 周卓看着嫌犯,亲切的笑了笑:“暖和了吧?放心,我们都是好人。”他一边说,一边找了根杆子,又让忒呼楞把桌子搬过来。 把杆子架在桌子上,比划一下距离,感觉挺合适,随后又取了一块抹布,在水桶里浸满了水,挂在杆头上。 这块浸满水的抹布,此时距离嫌犯只有一尺不到,他似乎用点劲,使劲伸脖子伸舌头,就能碰到的距离。 这嫌犯还是个讲究人,闻着抹布上难闻的气味,还嫌弃的把头扭到一边。 做完这些,周卓乐呵呵跟不理解这些行为的审讯精英解释:“咱们现在跟嫌犯还不熟,所以他很多秘密不会告诉咱们。等他烤熟了以后,肯定是你问什么,他说什么。” 这下,不仅审讯精英,连嫌犯都知道周卓在想什么事情。 烤火烤久了,肯定口干,眼前就挂着一块满是水的抹布,却怎么也碰不到,这是精神肉体双折磨。 审讯精英这下是真的服了:“周世子大才!想必在世子手中,就没有嘴硬的犯人。” 周卓哈哈一笑,心说,这才哪到哪,要是在青龙山基地,随便配点药物,那才是问什么,对方就说什么。 嫌犯此时已经慌了,他不仅大腿骨头里发痒,还觉得身上已经很热,很渴。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承受多久审问,可周卓堵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时间肯定短不了。难道真的要被烤死,要渴死在这?嫌犯开始死命往前伸头,再也不嫌弃抹布上的异味难闻,只想赶紧弄些水到嘴里。 他够不着。 他只能听到那一滴滴水落到火炉子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他不想死,他自认是条好汉,好汉不该死的这么又干又脆…… 他拼命挣扎,恨不能用眼睛传递他知道的所有信息,达成精神交流。 周卓看效果差不多了,让忒呼楞和审讯精英把桌子和炉子都搬走,缓缓的问嫌犯:“真想配合我们了?” 嫌犯死命点头。 周卓继续说:“让你做个证人,去指认指使你的人,你愿意么?” 嫌犯稍微犹豫了下,继续点头。 周卓不满意:“犹豫了啊,看来咱们还是不太熟啊。”他示意再把炉子搬过来。 嫌犯这下急了,不但猛点头,甚至还把堵嘴的抹布给吐了出来:“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了别烤我。” 这家伙还没正儿八经受刑呢,这么快就完事了,周卓觉得没什么意思。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审讯精英,带着偏将走出审讯室。 偏将早等急了,周世子刚说的赚钱的事,怎么又开始审嫌犯了?不过他也不敢问。 好在周卓还没忘了这事,他问偏将:“之前给你说过商品的成本和定位。你要知道,劳动其实也是一种商品,你们审问犯人,付出劳动,这跟码头上扛大包付出劳动是一个道理。” 偏将试着问:“世子爷的意思是,跟嫌犯要钱?” 周卓摇头:“那怎么行,直接要钱,岂不是成了索贿?这是犯法的。” 偏将疑惑了:“那,那我们的劳动力该怎么收费?” 周卓让忒呼楞取来纸笔,写下“遵纪守法承诺书”这个标题,在下面随便扯了三条不违法不犯错的保证,最后隆重说明,为保证嫌犯成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要求嫌犯找来两名清白的担保人,并且,交五两银子的保证金。如果未来五年,或者十年内没有过失,可凭此承诺书退还保证金。 偏将看到“保证金”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发亮,心说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脑子就是好使!保证金是索贿么?肯定不是啊!这是嫌犯知错认错的态度! 可是看到说以后还要退,他又苦恼了:“世子爷,还要退啊?” 这下,连憨直的忒呼楞都听不下去了:“你是不是傻?说了不犯错才退,还有两个担保人。三个人,十年里一点错不犯,你觉得可能不?” 偏将恍然大悟,如获至宝!他们巡城兵马司平常抓的人多了去,如果每个人都交一份保证金……斯哈,这是要发啊! 剩下的事,周卓不再理会,跟贺将军打了声招呼,带人回家。 那个宏远镖局,既然敢出头找人砸我家铺子,那就给他灭了好了。 第98章 不专业的代价 当夜。 周卓在做梦,这个梦不错,一朵美如梦幻的昙花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现实中哪有这么好看的花,就好像那个小娘们,美的超乎寻常,结果是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牛逼大佬。 一个脑瓜崩把周卓弹醒了,揉着有点肿的额头,他明白刚才那可能不是梦,是放放那……嗯,那大美女在邀请自己赏花。 她竟然邀请我赏花?周卓仔细回忆了下梦境,除了那朵昙花真的很美很好看以外,他依稀记得,放放穿的似乎是一套战斗服,而且,她手上有伤,衣服破损。 她好久都没发任务来折磨我了,她最近忙什么呢? 甩甩头,甩掉这个没有答案的疑问。 不过这下周卓也清醒了,睡不着,索性穿了衣服出去。 东院健身房中,忒呼楞正在撸铁。人家撸的是铁饼,铁块,铁球,铁锁,他不,他撸的是铁质地皮。 厚厚的铁块铺成的地板,地板中间低下去一块,忒呼楞就站在这里,脖子上挂着特制的绑带,手上也缠着同样的东西。 三根绑带绕在一根腿那么粗的铁棍上,忒呼楞一发力,绑带带着铁棍往上升,铁棍带着两边的几块地板往上升。 这地板,有一尺多厚,方方正正,周卓制作的时候,按照一吨一块来的。忒呼楞的力量差不多能拉起来七吨。如果去拔河评武者阶层,差不多是五阶的样子,做做人情,找找门路,评个六阶也没问题。 不过周卓没让狗腿子三人去评级,他表示应该低调。 看到少爷进来,忒呼楞放下铁地板,解开护腰,憨笑着问:“少爷您起夜啊?” “起你奶奶个腿的夜。”周卓手在鼻子前扇着灰尘,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忒呼楞说:“抵抗有点顽强,藏了不少江湖高手,今天拿不下来。” 今晚刚入夜的时候,宏远镖局的一个镖师刚喝了点小酒,乐呵呵的往回走。走到小巷中,对面过来个人。 这条小道有点窄,俩人又都很壮,需要侧身才能过去。可俩人谁都不让路,面对面站着干恨。 镖师问:“你瞅啥?” 对面那人说:“瞅你咋?” 镖师低吼:“再瞅一个试试!” 对面那人手一抖,衣袖里滑出来一把漆黑细长的匕首,无声无息中,从肋骨下方刺入镖师心脏,又绞了几下。 镖师不敢置信的看看对方,又低头看看自己肚子,挺了足足两个呼吸,才软软倒地,抽了两下,再无动静。 到死他都没想明白,不就是耍个横么,怎么能遇见个这么横的? 对面那人拉起面罩,遮住自己的脸,学了两声蝉鸣,阴影中立刻又出来十多个人。 领队过来小声说:“冬天没蝉。好在没引起目标警惕,不然你知道后果。回去自己领罚吧。” 那人赶紧低头认错,乖乖站到队伍后面。 想到回了基地要挨罚,他就难受。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惩罚内容,一定是少主让人编的那本百科全书,最少也要抄一遍。 对一个看到字就犯困的人来说,这是天大的折磨。 临行动前,他还瞪了一眼死不瞑目的镖师,恶狠狠的低语一句:“试试就试试!” 这队人,乃是周卓训练的影卫预备队。 之前的十八哨卫,在护卫周富贵西征时,死于土青人之手。周卓定下的规矩,哨卫只有十八人,退出一个,就从影卫中补一个。 这次哨卫全体阵亡,要从预备队中选人往上补,夜袭宏远镖局,就是考核内容之一。 预备队中,每个人都拼了命的想要成为正式哨卫。 如果说,以前他们只是例行接受训练,执行任务,对自己存在的意义仍有疑虑,现在,他们的心中都有了一团火。 那十八个前辈,就是他们的榜样。 前辈们虽然死了,但他们死时有自己的名字,而且都是英雄,都被供奉在皇家武庙中,接受万民香火。 谁不想当英雄呢,何况这批根本不怕死的人。 他们相信,前辈们有了万民的香火供奉,即使到了地府,也一定能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势力,等着他们这些后辈也因为任务而死时,到了地府,就可以做逍遥快活的一个自由鬼。 少爷说过,只要他们这一世的效忠和命,下辈子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人生。 这是周卓对影卫这种死士的教育,通过经书、故事、例子让他们深信,人会有下辈子。只要这辈子你们不背叛周家,周家就保证你们死后永享香火,即使做鬼,也是最潇洒的鬼,还能用香火开路,卖一个幸福的来生。 宗教式的洗脑教育,有时候就是挺好用。 影卫预备队潜入宏远镖局,各自找到藏身之处。等到夜深时,他们开始行动。 迷药开路,潜入镖师们住的房间,抹脖子,藏手弩。 手弩是周卓特意留下的证据。 镖局被灭门,这会是大事一桩,必然引起朝廷震怒,让人来调查。 既然是调查,就需要一个结案的理由。 手弩就是理由。 作为朝廷严令禁止的违禁品,宏远镖局藏着大量手弩,他们就算活着也说不清楚,何况到时候已经死了。一个犯了错,或者说背着黑锅的死人,他们的死就可以有很多种理由,到时候随便挑一个,就可以结案。 你看,只要有个理由,没什么事情不能大事化小,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周家做的,也不会为一个私藏违禁品,并且已经没有活人的镖局出来伸冤。 预备队一开始进行的非常顺利,连着两个寝室内的十七个镖师全被抹了脖子。 带队的影卫还潜入总镖头的卧室。 总镖头已经中风数月,每天躺着不动,想睡就睡,不分白天黑夜。刚好,今天他是野猫子。 一只中了风,不会动的野猫子。 他嗬啦嗬啦的使劲喘气,瞪着眼睛,哦哦哼哼的努力发出声音,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把手弩塞到他床铺内侧,又眼睁睁看着人家抹了自己的脖子。 看到自己的血从脖子里喷出来的时候,这个总镖头感觉到解脱。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因为中风躺了几个月,如果能说话,他早让人把自己弄死了。可他做不到,就连他不张嘴不吃饭,也会有好心的徒弟掰开他的嘴,把粥喂进去。 预备队遇到麻烦,是在客房那边行动的时候。 按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宏远镖局的客房应该没有住人,他们只是按照行动的标准流程,安排一个人来进行警戒。 负责警戒的,就是在小巷中“试试就试试”的那个。 他想着反正客房没人,也就没认真警戒,脑子里想着该怎么把抄书的惩罚应付过去。 周卓是有点小仁慈的,他训练的哨卫,没有严格按照他前世在杀手训练营,接受杀手训练时的流程进行。 杀手训练营,以死亡的方式淘汰不合格学员。 所以,周卓的这批影卫预备队,大多数人并不麻木,在“为周家效死命”的底层逻辑之上,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习惯,不会像周卓上辈子一开始做杀手时那样,严格的如同机器一般执行所有命令。 正是这种小问题,害了这位“试试就试试”。 一个人从客房中闪身出来,以迅猛的身法直扑“试试就试试”,只一拳,他便去跟十八位前辈团聚。 所以说,开小差,要不得。 “有人夜袭!” 一声呼喝,叫醒了客房中的所有人,很快,二十多个江湖好手冲了出来,和预备队战到一处。 论隐匿,投毒,暗杀,刺探情报这些事情,预备队都是专家,可面对面硬拼,跟江湖高手比起来,他们真的不行,很快便扔下七具尸体撤退。 周卓听忒呼楞说完这些,问道:“后来呢?” 忒呼楞回答说:“后来我听他们说了之后,就亲自带队又去了一趟,把七个兄弟的尸体都抢回来了。不过那帮江湖客有两个轻功很好的,我没拦住,让他们跑了。” 周卓想了想,说:“你去办两件事。第一,搞清楚这帮江湖客的目的。第二,七具尸体收拾一下,放到课堂上,跟所有学员一起上课。” 忒呼楞“啊”了一声,满是不解。 周卓告诉他:“要让学员们知道,这就是不专业的代价。尤其是那个‘试试就试试’,他的尸体做防腐处理,以后就让他在课堂上做个吉祥物吧。” 第99章 冬天起床不容易 “现在什么时辰了?”周卓问。 忒呼楞说:“卯时过半了吧?” 周卓踱了几步,吩咐道:“等天亮,你让人去报官,县衙和顺天府都要去,就说发现宏远镖局被灭门,一定要保证两个衙门的人最快去现场。然后你亲自去看看,还有没有别人也出现在宏远镖局。” “是!”忒呼楞立刻领命,去一旁架子上洗手洗脸擦了汗,换了衣服。这期间他想到一个问题:“少爷,我跟那些江湖客交过手,他们如果指认我怎么办?” 周卓冷笑:“简单,你反过来问问他们,为什么出现在宏远镖局,住了多久,做什么事情,怀疑他们才是灭门的凶手。” 想了想,他继续说:“老忒,你这趟去,是去做诱饵,看看能不能钓出来些东西。我总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到时他们如果为难你,你委屈一下,不要反抗,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忒呼楞乐呵呵的拍胸脯:“少爷放心,就我这身肉,他们折腾不动。” “好,我回去补一觉。”周卓拢了拢衣领,寒冬的黎明时分,冷得厉害,“抓回来的那些江湖客,你让人好好审审。” 长乐县衙后宅。 天还没亮,师爷跑来敲董素铭的门:“大人,起了么?” 董素铭自从当了这个附郭的县令以来,睡眠质量就没好过,有点动静就醒。 他忍着起床气,回了声“醒了”。 师爷松了口气,赶忙说:“大人,不好了,有人来报案说……” 董素铭胳膊伸出被子外,试了下温度,赶紧又缩回去,裹了下被子。不等师爷说完,他便打断:“什么时辰了?” 师爷吞下去后面的话,老实回答:“刚到辰时。那人说……” 董素铭躺在被窝里挣扎,脑袋从枕头上枕出来的窝里挪到一旁,嘶了一声,好凉,又挪回去,继续问:“你这么早过来,可用过早餐了?” 连着被打断两次,师爷是又憋又急,又不能不回答:“还没,属下也是刚起。大人,宏远……” “那就一会一起吃点吧。”董素铭大声打断,他把脚从被窝里伸出去,勾着放在床尾的加绒里衣,勾到被窝里,压在腿下,用体温和被窝的温度给里衣升温。 师爷又给憋了一半话回去,差点没给他憋得上不来气。他也听出来了,自家县令大人这会不想听工作的事,可事关重大,死了几十个人的灭门大案,又是在天子脚下,他不得不抓紧了汇报,好让县令提前做些思想准备,便顽强开口:“死人了,死了……” 董素铭这次真的是忍不住了,坐起来大声吼道:“老子不想听不想听你听不出来么?本官是不是不吃不睡也要办公?本老爷不让人伺候不要求待遇不奢望升官不违抗命令不违背良心,本老爷就想睡个好觉就不行么?”他吼到后面,声音中还带着不少委屈。 他这县令,当的也是真的挺不容易。 师爷也知道他家老爷的辛苦和艰难,嘴唇子抖了抖,最后小声说:“那大人您抓点紧。” 董素铭坐在那愣了会,感觉身上冷了,才叹口气回过神。拽出来外热内冷的加绒里衣,穿上后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心想,周家送的这套里衣着实不错,保暖效果极好,可惜只有这一套。这么好的东西,他家店里竟然没有对外出售,也真的是可惜了。不过就算出售,看这里衣用的是把绒线勾在布底上的工艺,绒线这么细,不知要用多少绣娘的多少时间才能完成这么一套,肯定也是贵的离谱。 穿了里衣,又套上棉衣,董素铭下了床,直接穿上外裤。有了这套里衣,棉裤竟然都不用穿了,行动起来轻便许多。 架子上放着一套官服,一套常服,董素铭伸手在常服上摸了摸,又叹口气,取下官服来穿上。 听着屋里的动静,就守在外面的师爷赶紧让小厮进去,伺候大人洗漱。 董素铭手伸向水盆,才意识到自己还迷糊着,竟然提前把官服穿上了,这官服的袖子宽大又僵硬,也挽不起来,没法洗漱,就让小厮用凉水洗了个毛巾出来,随便擦一把提提神就算了。 这毛巾,也是周家弄出来的。真不知道那位周世子怎么想到的,竟然能弄出来这等东西,柔软且吸水,比以前用的帕子布巾要好用许多。 师爷看自家老爷洗漱完了,又赶紧让丫鬟把早饭送上。 四个馒头,两碟小菜,两个鸡蛋,董素铭让师爷坐下一起吃。 等吃完饭,他又漱了口,这才问:“一大早就慌里慌张的,到底出了何事?” 这师爷憋了许久,终于让说了,赶紧把嘴里的蛋黄往下咽。可吃蛋黄不能急,越急越咽不下去,他是连粥带茶,还用手捏着脖子往下顺,才把蛋黄顺下去,竟有些死里逃生了一次的感觉。 不过这会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大人,宏远镖局被灭门了,死了差不多四十来个人。” “什么?”董素铭一个激动,直接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师爷又重复了一遍。 董素铭抬腿就踹了师爷一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谁来报的案?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可造成恐慌?有多少证人?”他迈步就往县衙走,出了门槛,回头一看,师爷还在扒拉最后两口粥:“什么时候了还吃饭!” 师爷委屈,但师爷不能说。 不但不能说,他还要回答大人的问题:“来报案的是周家的人,他们说是昨天宏远镖局的人砸了他们家铺子,今天一早去找麻烦。结果没敲开门,就把门砸了闯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院子里有尸体,而且数量不少。周家的人说是怕凶手跑了,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镖头和所有镖师都死在自己床上,全部被人抹了脖子,总共有四十二具尸体,这才来咱们县衙报案。” 董素铭边走边听,听完以后,脚步顿住。 师爷一个没留神,从后面撞到董素铭后背上。 董素铭没好气的又是一脚:“慌张个什么!有案子严格按照流程处理了就好!记住了,要严格按照流程!” 师爷捂着屁股,心中委屈极了,可作为董家特意选派来的师爷,又不得不尽自己义务:“大人,属下怀疑这事就是周家做的!他们报复杀人之后,又来报案,意图混淆视听,洗清嫌疑!不然他们没必要跑到所有房中查看一遍,说是看看凶手是不是还在,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清理现场,消灭证据,甚至布置栽赃一些不利于镖局的证据!老爷,昨天镖局和周家起了冲突,事情闹得不小。这事,周家不仅有嫌疑,还有实力!” 董素铭安安静静的站那听完,听完之后,抬腿对着师爷一顿连环踹:“本官用你说!就你懂得多!你这么能,你要不要亲自去断案?你直接把周家的人去抓了行不行?严格按照审理流程!严格!流程!老子说了几遍你听不到听不懂是不是?严格,按照,审理,流程!!!” 师爷被踹一脚,就跳一下,口中连声喊:“明白明白,流程流程……” 连着踹了好几脚,董素铭出了点汗,感觉舒服了,痛快了,也通透了。别说,不用穿大棉裤,踹人就是方便! 整理下有点乱的官服,董素铭淡淡的说:“继续说说吧。既然门没开,想必没造成不良恐慌。我且问你,死者中可有老弱妇孺?” 师爷赶忙回答:“没有!都是青壮的汉子!属下已经问过。” 没有老弱妇孺,案子就好办许多,事后被人攻击的点会少很多。 董素铭放松了些,继续往县衙走:“周家的人在哪?” 师爷回答说:“已经走了,说是还要去顺天府报案。” 董素铭的脚步再次顿住。 冷脸。 转身。 抬腿。 踹。 “去顺天府了?你怎么不拦着!你知道本官和顺天府是上下级的关系么?你怎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第100章 忒呼楞入狱 正如周卓所预料那般,长乐县衙的人到宏远镖局时,大理寺的人和宗正寺的人早来了,并且封锁了现场,不让任何人出入。 不过宗正寺只来了些衙役,当官的一个没来。 作为管理皇室杂事的衙门,他们一面要表明态度,一面还要抽身事外,可谓又当又立玩了个精彩。 忒呼楞在门外跟大理寺的衙役据理力争:“凭什么不让进?再说,你们大理寺有什么资格办这个案子?” 按照流程,这种案子应该由县衙和巡城兵马司向上提报,再由刑部或者三省分配办案部门,虽然这种大案一般都交由大理寺来审办,但没给他们布置任务之前,他们不能直接行动。 这叫一案多审,专案专审,为的是防止造成冤假错案。 那衙役陪着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就是守着门不让忒呼楞进去。衙役身后,还有个眼眶乌青,鼻子高肿的男子,对着忒呼楞怒目而视。 忒呼楞看了这男子一眼,是半夜被他打走的两个擅长轻功的江湖客之一,此时穿了一身不知道谁家的家丁衣服。他也只看了一眼,全当没认出来。 董素铭带着长乐县衙的几十个人过来,先藏在街角看了看情况。 看到大理寺和宗正寺的人已经到了,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什么周家的人一早上门要说法,发现宏远镖局被灭门,呵呵,呸了个屁的!明明就是你们杀了人,又来告状,扰乱视听!不然那两个寺的人怎么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董素铭整理下衣冠,转头吩咐师爷和捕头捕快们:“记住了,一定要严格按照办案流程来!一点不能马虎!” 吩咐完,他快步疾行,一副匆匆赶来的样子,呵斥守门的大理寺衙役:“你是哪个衙门的?这里发生惨案,为何守着门不让人进?现在谁在里面?现场可有破坏?可曾发现嫌疑人?” 那衙役认识董素铭,听了一串问题,赶紧拱手行礼,随后挑着还能记得住的问题回答:“董大人,小的乃是大理寺的人。我们大理寺的少卿铁大人,和御史台的韩大人在里面。” 董素铭听完,眯了眼睛问:“哦?莫非铁大人和韩大人与这宅中主人相识?” 衙役愣了:“小的也不知道啊。” 董素铭一声怒喝:“不知道你还不让开!你也是官府中人,岂能不知道办案的规矩?扰乱现场,放无关人员入内,此等大案一旦出了差池,你能担待得起么?” 衙役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赶紧往旁边挪:“是是,董大人您请进。”站到一边,余光看到那鼻青脸肿江湖客还挡在门口,这衙役抬腿就是一脚:“还不让开!耽误董大人查案,你担待得起么?” 董素铭看了眼,嗯,这衙役一定是穿棉裤的,抬腿这下很是不利索。 进了大门,就是宏远镖局的演武场。场边的武器架碎了一地,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在地上胡乱扔着,不少还沾了血迹。演武场中间摆着二十来具尸体,一溜排开。 董素铭先观察周围,见地上血迹凌乱,地面还有拖拽的痕迹,显然这些死者是死后被人为排列在这,顿时就怒了:“谁!是谁破坏了现场!来人,都给本官看好了,现场所有东西,一应不准任何人擅自移动!” “是!”部分衙役捕快们立刻散开,守在各个通道。 董素铭带着师爷和捕头往后走。刚过月亮门,来到镖师们的宿舍和食堂所在的中院,就看到有许多衙役正从宿舍中午往外搬尸体,大理寺少卿铁春旺和御史台御史中丞站在院子中间。 铁春旺满脸铁青,可能是冬天的缘故,一点也看不出来有春旺的样子。 韩栋手拢在袖子里,冻得直跺脚,一副对这院子中的事情满不在乎的样子。 “快住手!”董素铭快走几步,喝止搬尸体的衙役,来到铁春旺面前,一拱手:“下官长乐县令见过铁大人。” 铁春旺扫了眼董素铭:“你来得倒是快!怎么都停了?继续搬!” 董素铭在电光火石间,心里做了个判断,下定决心,今天就算得罪了大理寺,也要严格按照标准流程办案! 这倒不是他有多坚持程序正义,而是他不这么做。不得罪大理寺,回头得罪的就是皇帝陛下和周家。得罪大理寺,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人家给几双小鞋穿穿,实在不行,摘冠挂印,老子不当这个县令了!可得罪了皇帝和周家,呵呵。 “住手!本官叫你们住手!来人,阻止他们继续破坏现场!”董素铭一声令下,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迅速跑去宿舍门口,和大理寺的衙役们对峙起来。 铁春旺脸色更铁青了:“董县令,你这是何意?” 董素铭恭敬行礼:“铁大人,此案发生在下官的辖区内,按律例,当由本官先行审理。下官还未收到移交大理寺的公文,请恕下官失礼了。” 铁春旺作为大理寺少卿,对这些流程可以说比董素铭更清楚。 他本想打个时间差,先来看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非但看到满院子的尸体,还看到几把朝廷严令禁止民间持有的手弩。他当时便意识到,这些手弩是周家留的后手!最后即使审出这件灭门案是周家所为,他们也完全可以说见到镖局的人私藏禁品,准备收缴,遇到反抗,无奈杀人。 甚至,如果周家知道这些江湖客藏在镖局里的目的,恐怕不等他们告周富贵谋反,周家就要先给他们扣一个图谋不轨的大帽子下来! 所以毁尸灭迹,消灭证据,是铁春旺准备做的事。 可惜,他没想到董素铭来得这么早。当着董素铭的面,许多事情他没法继续做,只能威胁一声:“董县令,董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董素铭面带苦笑:“铁大人,下官这附郭的县令做的艰难,还请大人体谅。”说完,又跟韩栋打招呼:“下官见过韩大人,适才情急,下官未与韩大人请安,还望韩大人不要责怪。”借着说这话的功夫,他身体往旁边挪了一点。 韩栋手也不取出来,还揣在袖子里,往起来抬了抬算是给董素铭回了礼:“没事,你忙你的。”他完全是来凑热闹的模样。 铁春旺从董素铭挪开的肩膀看过去,就看到周家的那个悍仆忒呼楞,正抱着膀子站在后面,满脸看热闹的开心模样。 铁春旺眯了眯眼,忽然笑了起来,对董素铭说:“董县令的辛苦,本官自然知晓。本官也是今早听人说此处发生灭门惨案,有些着急了,一时忘了规矩,还望董县令不要介怀啊。” 董素铭连呼不敢:“铁大人办案一向雷厉风行,又爱民如子,下官晓得,下官晓得的。” 铁春旺拍拍董素铭肩膀:“朝廷有你这样的官员,炎京有你这样的县令,实在是朝廷的福气,炎京百姓的福气啊。董大人,本官有一本案的线索。”他一指忒呼楞:“报案与本官的人说,便是这个恶仆制造这场惨案。” 董素铭心中连念了三遍“流程”,奈何看了看忒呼楞,还是不知该下什么命令。 倒是他的师爷懂事。 严格执行流程嘛,我懂!按流程,嫌疑人必须缉拿!不管他什么身份! 至于自家老爷为什么不开口,这还用问嘛?当然是不方便!这个时候,就是做师爷的高光时刻了! “来人,与我将那疑犯拿下!” 第101章 死了的苦主不是苦主 等了半天的忒呼楞,见两个捕快拿着链子,终于要来拿自己了,别说,还有点小激动。 活了十七八年了,监牢是经常去的,可被人抓去,还是头一次。他一点都没反抗,任由衙役把他双手捆到身后,心里还在想,这绳索就是没少爷发明的手铐好用。 少爷早上说,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做来着?哦对了,要反咬江湖客。 忒呼楞略一用力,崩崩两声,手腕上绳索被他挣断。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一指鼻青脸肿江湖客:“各位大人,我举报,他才是真正的凶手!你看他鼻青脸肿,还一身的血味,肯定跟这里的事情有关!” 董县令这次反应极快,立刻高呼:“拿下!”至于忒呼楞挣断绳索,他不但好像没看见,还趁着铁春旺和韩栋看不到他正脸的时候,给忒呼楞一个感谢的表情。 忒呼楞憨厚的回了个大大的笑容,右手也背到身后,对绑他的捕快说:“麻烦二位大哥再绑一次。” 那江湖客见忒呼楞指认他,虽然满心委屈和憋屈,可见到忒呼楞这么厉害的家伙都老老实实被人绑,自己能说不让绑么?他求助的目光看向铁春旺。 铁春旺心里全是火气,正要开口说忒呼楞这是胡乱攀咬,并大度表示自己这个家丁愿意配合调查,回头让他去长乐县衙。至于到时候去的是不是这个江湖客本人,那就看情况再说了。 可他还没开口,看到月亮门那边又进来一队人,带头的是顺天府知府。 顺天府知府,也叫府尹,作为给天子管京城的高官,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京中发生如此大案,人家顺天府的确有直接审案办案的权力。 这下,他这个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可没法包庇那江湖客了,只能回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江湖客这下慌了。他就算是个江湖游侠,不知法也不懂法,可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啊!混江湖的,谁身上没点值得砍砍头的事迹? 眼看捕快拿着绳子就要过来,这个鼻青脸肿的江湖客猛跺地面,身体骤然拔高,手脚并用的踩着窗台扒着房檐就上了房顶。 他这动作,可给在场的几位大人吓了一跳,众捕快衙役家丁连声高呼:“保护大人!” 忒呼楞刚被捆住的双手再次轻轻发力。 崩…… 他拿了两段长点的绳索,系在一起,挥了挥,对准鼻青脸肿江湖客的双腿扔了过去。 这截绳子跟长了眼似的,任凭江湖客躲闪,依然捆住他的双腿。 房顶是斜的,大家都知道。站在房顶上,需要两脚分开才能站得稳,大家也都知道。 那么,一个站在倾斜度挺高,双脚还分不开的,擅长轻功的江湖客,他的下场是什么? 他滚下来了。他从一丈来高的房顶上咕噜噜的,就滚下来了,摔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摔的他一直倒抽气。 忒呼楞憨笑着,第三次把双手背到身后,对两个捕快说:“来来,又要麻烦两位大哥了。” 俩捕快看看绳子,挺粗的,用力拽了拽,挺结实的。再看看忒呼楞那乖乖放在身后的双手,都崩了两次绳子了,竟然一点皮都没磨破。 算了,有些事得认命……他俩互看一眼,用绳子在忒呼楞的手腕上随便缠了一圈,把绳头塞到他手心里。 忒呼楞还憨笑着假客气:“哎呀呀,这么怎么好意思呢。” 俩捕快都懒得理他,另取一捆绳子,把江湖客捆了个结结实实,那用劲用的狠的呦,都能听见江湖客骨头在嘎啦嘎啦响。 捆完了,还嘟嘟囔囔的踹了两脚,试了试捆的是不是结实。看口型,他俩嘟囔的应该是:“有本事你也崩一个!” 顺天府知府严明亮严大人看了一圈现场,见周围除了穿官方制服的,其他穿家丁服饰的只有周家过来的几个,他这才放心,从护卫身后走出来。 作为在场品级最高,也是有治理炎京义务的官员,严大人开始淡定的安排任务,就连想走的韩栋他都没放过:“韩大人,一会忙完,去我家中小酌两杯吧。我家新买了个伶人,曲线玲珑,歌喉婉转,不是自己人我都不让她出来表演。” 韩栋听的心痒,奈何打着买早饭的旗号出门,家中母老虎还在等着投喂,不敢不回家,只好拒绝:“严大人客气了。严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今日在此,只是凑巧路过,并非公事。严大人公务繁重,下官改日再去叨扰。” 他这话,意思是你放心,本御史不会在陛下面前说你们这事。 作为御史台有名的老好人御史中丞,韩栋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他暗示不会跟陛下乱说,就肯定不会。 严明亮这才放心。作为炎京的知府,他最怕的就是御史,这帮子风闻奏事的乌鸦又不会去外地风闻,天天就在炎京的街头巷尾晃荡,看到什么都要给皇帝说一说,以彰显他们在勤劳工作,而且,只说坏的不说好的! 作为炎京知府,严大人压力很大的。 严明亮和董素铭对视一眼,这上下级二人都看出对方松了口气。 没用多长时间,整个宏远镖局的所有房间都被仔细搜了一遍。作为镖局,有兵器纯属正常,但是武库中还藏着十来套盔甲,这就不应该了。 再加上从尸体周围找到的手弩,严大人和董大人似乎都明白了这案情该怎么记录,怎么结案。 凶手是现成的,鼻青脸肿的江湖客在这捆着呢,还有一堆江湖中人的尸体。到时随便找几个混过江湖的人来辨认一番,记下来这些家伙的江湖诨号,这就是一起典型的寻仇灭门案。 案由么,宏远镖局是走镖的,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些江湖势力呢。 至于周家,人家是报案的好人,到时候给报案的小厮发点奖金,要鼓励这种不畏风险,勇于报案的精神嘛。 又至于真相……别闹,眼看就要过年,不赶紧结案来个皆大欢喜,真相有那么重要么?再说了,苦主都没有,都在地上躺着呢,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嘛。 有本事,你就托梦来伸冤嘛,本官肯定找几个高僧给你断案。 铁春旺也明白这案子最后会怎样结案,他心中自然是不满意的,可官职没严明亮大,现在只能老实的让手下配合着干活,打的是抓紧忙完,赶紧开溜,回去跟梅国公府,跟石大人,跟宗正寺的刘大人,跟四皇子的外祖家付家汇报一下,让他们给顺天府衙加压去吧。 然而,严明亮没让铁春旺走:“铁大人啊,刚好你也在,就代表你们大理寺一起审理一下此案吧。本官还有个不情之请啊,因为那江湖客混入你的家丁,本官不知你的家丁中是否还有其同谋之人,也应问询一番,还望铁大人见谅。” 得了,这下连个去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得益于控制了在场的所有活人和死人,这场完全能够震动炎京的灭门惨案,只用了半天不到的功夫,便飞速结案。 一份清晰明了的案情汇总记录,盖着长乐县、顺天府、大理寺、御史台的章子,送到皇帝的御书房中。 宗正寺的章子没有,虽然人家也派来了衙役,但没有一个当官的出面。 而且,宗正寺毕竟是皇帝家里的专属衙门,放在这种需要公告天下的公文中,总归是不太好。飞速结案,可是大功一件,这关头,严明亮不打算给皇帝添堵。 忒呼楞在顺天府的监狱里游了一圈,录了一份口供,领了一份奖赏后,手上抛着一小锭银子回到周家。 周卓听忒呼楞把结案的经过说了一遍后,沉思不语。 他现在无法判断,梅国公府和付家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直没有出头露面,也没阻止快速结案,是因为宏远镖局已经灭门,没了用处,才彻底放弃,还是藏在后面搞什么更大的阴谋? 这明明是个攻击周家,攻击周富贵的好机会,他们就这么放弃了? 常言道,熊孩子静悄悄,不是在睡觉,就是憋大招。 唉……周卓感叹一声咸鱼的日子又要结束了,吩咐忒呼楞:“让人盯着点白家和付家,尤其是宗正寺,有任何消息不分大小,全部汇总。” “是!”忒呼楞郑重领命,随后提出自己的疑问:“少爷,宗正寺有这么重要?”在他想来,上次刘成刘晟父子俩闹了个笑话后,宗正寺应该没什么实力搞事情。 周卓便告诉忒呼楞:“那些人要的,不是宗正寺的实力,而是他们的地位和态度。这个衙门不管它实力如何弱小,皇家的玉碟始终在他们手中。如果有什么事,他们支持谁,谁就是正宗,你明白了么?” 忒呼楞越想越觉得头痒,最后得出个吓到他自己的结论:“少爷,你是说,有人在密谋造反?” 第102章 君子爱财 “有可能。”周卓想了想,又对忒呼楞说:“不过没有足够的证据,咱们也不能轻易下结论,以免被误导。” 忒呼楞憨笑:“明白少爷。我就去干活了。” 周卓点头:“去吧,顺便把紫玲叫回来,再看看小六子闭关修炼的怎么样了,还活着就让他也回来。” 自从周富贵和苟老六从西域回来,苟晓柳这家伙受了刺激,觉得自己实力不足,如果周卓遇到被数千兵卒伏击,他没有能力保护周卓安全,所以去了青龙山基地闭关修炼。 不过周卓对这个理由表示怀疑。他觉得苟晓柳是在上次暴徒袭击周府事件中,去追那扔炸药包的,没追上,被心上人红玉嘲笑,这才奋发图强。 一个成熟的社会人,是要给人留面子,讲社交分寸的,所以周卓并没有拆穿苟晓柳的心思,还给他分了个任务,让他在修炼之余,问问那些老道士们,有没有什么天材地宝的消息。 道士们喜欢炼丹,最擅长糟蹋这些宝贝,管它长了几百年,有没有灵气甚至灵性,配上一堆金属调料往丹炉里一扔,烧出来个碳化严重的金属球吞掉,这是人家的特殊爱好。 同时,周卓还把他新总结的内功法门给苟晓柳说了一遍。 这几次被放放折磨,周卓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又上升了一截,甚至心思沉浸的时候,隐约能看到自己体内的状况和能量在经脉和血管中的运转。 周卓将能量聚集、交叉、汇拢、分散、凝结、消耗等情况做了个总结,结合着道家典籍和医学书籍,研判出一些可能存在的内力运转方式和存储方式。他这次研究出的法门,比之前让狗腿子三人组修炼的又强不少。 其实功劳最大的,还是他上辈子看过的玄幻小说。他都怀疑那些作者是不是真的会修真,竟然能写出种种听起来就很像真的的修炼方式。 以前的法门,只是吸收灵气增强体魄,靠的还是肌肉的力量。这个新法门如果成功了,就是真正的内功运转心法。 周卓让苟晓柳当了实验的小白鼠,其中的风险也给他说了个明白。 苟晓柳即使知道有风险,依然抗拒不了这种新型的,只在典籍和话本中看到过的修炼方式,不惜以身涉险做个小白鼠。 忒呼楞走后,周卓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要做电报器。 周卓这辈子的追求,是做一个懒人二世祖。他脑子里有很多知识,很多东西,但他不准备全拿出来用,只在需要的时候弄出来一些。 比如斯特林发动机,现在该叫周氏发动机了,比如土空调,比如现在让他的书房暖如春的暖气,比如打火机,比如石油提炼。 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更有效的信息传递工具。继续用音叉的话,传递距离非常有限,而且容易被墙隔离。 既然要搞事情,就要有搞事情的装备,信息装备可是重中之重。 那就做电报吧,这东西也不难。 电报,首先当然是要有电池。铁钉,粗铜线,细铜线,导电溶液,密封盒,组合起来,完美。 用一张锡纸把正负极连成断路状态,锡纸最细的地方冒出火花,这说明电池没问题。至于电量不足的问题,多做一些,串联增压并联加流就好。 然后是电报机,依然是铜线,铁钉,不过这次多了木板和金属片。电报机的原理很简单,由电流的连接或者断开状态,产生电波发射出去,收报机接受电波后,改变电流状态。 绕一个电磁线圈,制作发射天线,连接金属片,固定在木板上,连接电池。 周卓按了按,好像没什么动静?他想了想,原来没有蜂鸣器。 费了点时间,做了两个蜂鸣器。这东西简单的说,就是有电流通过的时候会响的小东西。原理是电流通过电磁铁,吸引小铁片,铁片贴住电磁铁导致通路断开,电磁铁失效,铁片在弹性作用下复位,电流通路恢复,电磁铁又有磁力了。如此往复,产生震动,震动发出声音。 然后是收报机。 接收天线,电源,电磁,蜂鸣器,连接好。 用了整整一下午的功夫,周卓终于把两个小东西给做了出来。他让小厮拿着收报机走远点,测了测距离,还不错,起码在后院还能收到信号。 那么接下来,就是让后院的工匠重复这些事情,多做一些出来,让他们试着增强信号。 忙了整整一下午,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做事情了,周卓伸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好像升华了一样。 他觉得这样不好,不符合他这辈子打算咸鱼的计划,所以要抓紧把那些添堵的家伙给干掉了。 如果是上辈子,作为一个杀手,一个顶流明星,他最擅长的方式是谁添乱就让谁去给阎王或者撒旦添乱。可这辈子不行,牵挂有点多。 现在给他添堵的人,都是重权在握的朝臣,干掉一两个还可以,全干掉的话,恐怕最先找他麻烦的是皇帝。而且,那样会导致更大的混乱,和周卓想要过点平静日子的初衷不符。 就很烦。 到了晚饭时,不仅狗腿子三人组回来了,门外的小厮又唱起来“团结就是力量”,图安杰和李一亮也来了。 周卓甩了个飞眼过去:“你俩怎么到饭点就过来?” 图安杰甩掉外袍,直接上了饭桌:“还是你这屋子暖和。卓哥,你那个土暖气怎么弄得?给我也装个呗。” 周卓笑了:“这个简单,不过就是贵了点。一套下来要花个四五千两银子吧。” 图安杰立刻不再提这个话题,觉得家里的地龙和炭盆还是挺好用的。 他倒不是没钱,上次赚的钱他爹并没全收走,自己手里还留了万把两。可他如果敢花几千两银子,就为了取暖,他爹能打断他的腿。 周卓问李一亮:“要不你来一套?” 李一亮原本也心动,这价格他完全花得起,可是想到他家里的爷奶大伯三叔,还是决定算了:“等我家清净了再说吧。” 周卓摇头:“因为别人委屈自己,何必呢。” 大家一起吃了饭,图安杰率先开口:“卓哥,老忒说你又有大行动?” 周卓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什么意思?” 这话图安杰肯定知道什么意思,但他也知道他家卓哥不能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于是茫然摇头。 周卓便告诉他:“这话的意思是说,有一条道,你只要走过去,就能发财。” 图安杰眼睛大亮:“卓哥,道在何方?” 周卓让紫玲取来地图:“东城外十里庄,里面有个仓库,好东西很多。这仓库是个叫‘燕罩门’的江湖势力的。” 图安杰直拍桌子:“就是最近找咱们麻烦那个燕罩门?不多说,办他!” 周卓表示不急:“办他简单,不过这个仓库里的货牵扯的人家有点多,这是个麻烦。亮子,老图,你俩这两天联系些手头紧关系好的官宦子弟,就说带他们发一笔横财。” 李一亮挑挑眉头:“明白,到时再让他们联系些跟他们关系好的,嘿嘿,咱们闹个天翻地覆。” 第103章 取之有道 炎京城的一众勋贵子弟中,周卓是个传说中的家伙。 他深居简出不怎么露面,也没太多事迹传出,可传出去的每一件都算得上惊天动地,无论是五岁时帅八百私兵屠戮大月数十万人,还是前阵子的皇帝在周家遇袭被淡定击退,还是他挟风雷之势步入朝堂,谈笑间弄掉几个重臣。 李一亮素有静气,有智谋,在勋贵子弟中的名声很大,却不怎么好。 他是少有的几个少年成婚,少年袭爵,少年就要处理家中烂事的子弟。就他家院子里的那些事,早在京中传成了笑话。 图安杰这家伙,却在子弟中混的是风生水起,影响力很是不错。一来他跟着周卓赚了不少钱,花钱上又不像他老爹那么抠搜,父子二人给人的对比感极强,所以他颇有些豪气之类的名声。二来么,因为他抗揍。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被老爹揍的那么频繁,那么重,还能活蹦乱跳招摇过市的,他是独一份。 隔日,炎京东门外。 周卓本想着有那么十来个勋贵子弟能被他拉下水就已不错,没想到,到了城外长亭一看,竟然浩浩荡荡的来了几十个子弟,每人还带着自己的家丁护卫,少的三两个,多的三两队。 人数瞬间就过了五百。 都是群少年人,周卓到时,他们已经长亭附近摆开架势,自己玩了起来,有凑一起交流风花雪月的,有让护卫比武的,还有直接拆了马车当桌椅,摆上席面畅饮的。 周卓找到李一亮,指着在人群中吆五喝六的图安杰问:“都是他?” 李一亮满脸佩服:“都是他!” 来了这么多人,想直接去抢仓库,事情反而不好办了。人多必乱,不好指挥不说,这里面还有不少纯属出来凑热闹,当成一次出游的家伙。 正想着该怎么办,有两位公子们已经打了起来。 这俩都是文官阵营家的子弟,他们的父辈在朝堂上不对付,导致两家子弟也互相看着不顺眼。一般情况下,此二人不会出现在同一场活动中,组织者也不会同时邀请这两人。可谁让这些找人的事是图安杰做的呢。 两人先是互相瞪眼,他们的家丁下人也跟着瞪眼;然后是互骂,他说他真小人,他说他假娘娘,下人骂的就生动许多,听着跟个伦理故事一样;再然后,就是动手了。 这年头,不管是文是武,基本是个人都练过两下子防身,武风甚是彪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边家丁已有死伤。 有个倒霉的家丁刚摘了对面的鸟,转眼就被丢鸟的人抹了脖子。 没鸟的人果然比较狠。 眼看着跟两位公子关系好的就要上来助拳,图安杰发出一声怒吼:“干什么呢?” 他大步走来,谁挡路就给谁扔出去。往两伙人中间一站,把丢鸟的和丢命的两人拎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掼,直接给摔成两坨肉泥。 众人齐齐被这血腥的一幕镇住。这帮子弟所见的死人,最多不过菜市口砍头的去看看热闹,或是家里下人不听话被杖毙,这种把一个成年的大活人直接摔成肉泥,还是第一次见。 图安杰指着两个公子的鼻子:“干什么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让下人打架,你们还有没有点贵家公子的觉悟了?老子组个局,大家一起找点乐子,你们就这么给老子面子的?” 左边的公子捂着自己腰子,指着右边的:“是他先动的手!” 右边那位捂着腿根,恨声反驳:“是你挑衅在先!” “是你先瞪我!” “你不瞪我,怎么知道我在瞪你?” “呵呵,照这么说,你活着就是欠揍,赶紧死了再没人瞪你!” “那就看看咱俩谁先死!” 两人一左一右,图安杰站在中间听得热闹。他本来是阻止两人打架的,这不是不打了么。可眼瞅着两人越骂越靠近,隔着图安杰伸胳膊踢腿的,又要打起来,图安杰一看,这可不行啊,他按着两人的脸给他们分开、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图安杰开始说公道话:“老子知道你们两家关系不好,但那是你们老爹在朝堂上的事。他俩都没拼个你死我活,你俩何必呢?” 有个武将家的子弟凑过来火上浇油:“图哥,你的意思是,等他们老子打死了以后,他俩再打也不迟?” 图安杰给他劈头一巴掌:“就你会说话。” 众人哈哈大笑,两个公子被笑得尴尬,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图安杰见周卓也来了,可以开始计划,立刻组织众人:“今天来的人多,咱们就好好热闹热闹。我前两天学了一个知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天把大伙找来,就是要一起发财,一起走向发财的金光大道!我把话放在这,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不管父辈祖辈之间有什么恩怨,都给老子先放到一边!谁敢闹事,老子就抽谁。咱们今天,要奔着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想法,有统一的行动……” 周卓和李一亮在一边听着图安杰的演讲,看着一众子弟被他调动起来情绪,嗷嗷叫着大喊“一起发财”。俩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一个意思:没想到老忒还有这一手忽悠能力。 图安杰很快说道重点:“至于怎么发财,老子这有个消息,关于青龙山和平荡山山里面土匪的消息。事先声明,这消息你只要听了,就必须参与大伙的行动!你们有谁不想听,不想参与,不想发财的,现在就可以走了,老子给你退出的时间。老子丑话说在前面,这事办完,可能会有麻烦,想走的抓点紧,别耽误我们发财去。” 所有子弟互相看看,没一个走的。 这年头,谁不缺钱花?既然是关于土匪的消息,想来是图安杰找到个土匪的藏宝点。他又说这事回头有麻烦,说明这伙土匪和朝臣有关。 可是在场的诸人都是谁啊?都是朝中重臣,勋贵人家的子弟,把这几十人的爷老子拉出来,能站满半个金銮殿。这么多人参与的事,还能怕那一点麻烦? 图安杰见没人走,继续发表他的演说:“好!果然各位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子!我这人也干脆,直接告诉你们,土匪在十里庄有个仓库,里面全是他们抢来的东西,准备趁着过年卖到城里去。兄弟们,你们说,这个财是该让土匪发,还是该咱们发?” “必须是咱们的!” “土匪的财货咱们拿来花销,这叫替天行道!” “十里庄在哪?有认识路的赶紧带路走起啊!” 第104章 十里庄不好进 按照周卓的原计划,今天他们五六七八个公子哥出门游玩,在十里庄附近遇到麻烦,借此为由头发现十里庄的仓库,以货物来源不明的借口洗劫一空。 他都计划的好好的,却是没想到图安杰竟然有这么大影响力,还真的是小瞧了这个一向莽撞的家伙了。 周卓都想放弃这个计划了,没想到让图安杰一通忽悠,大方向倒是没变。 现在搞了几十个公子少爷,几百号家丁护院,原计划肯定没法执行,不过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查抄个土匪的藏宝地点什么的,也是个合适的理由。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往十里庄进发,有人骑马,有人坐车,队伍不免就拉的长了些。 周卓的车上坐着他和李一亮俩人,不前不后的慢慢跟着队伍走。他俩都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也都不缺钱,这次行动本来就是打击以燕罩门代表的那些人家的利益,所以最后能不能分到东西,他俩并不看重。 可图安杰看重啊,他有个对他抠门,对手下大方的老爹,有个不给零花钱不说,动不动还跟他要钱的老爹,即将过年,前阵子的收入又被他爹抢走一部分送去给那些阵亡的老兄弟的家眷填年货,所以图安杰骑着马,带着几个同样缺钱的公子们,不免跑的快了些。 这几个都是武将家的孩子,身手都不错,脾气也都直爽散漫火爆一些,都没管自己手下是不是跟得上。 眼看着就要到十里庄,连村头的那排枯树都能看到了,小伙子们各个怀揣着发财梦,罩着马屁股上又轻抽一鞭子:“架!发财去喽!” “站住!都给我站住!” 农田中的乡间小道上,一个麦秸垛突然倒塌,挡在路中央,五六个农户持着叉子铲子锄头之类的从麦秸垛后面跳出来,挥着家伙拦住这几个公子哥,还有个腿快的,正往十里庄飞奔。 “吁~”图安杰这几人连忙勒马停住,好在大家骑术都不错,散落一地的麦秸虽然滑,马匹打了几个趔趄,却没一人摔倒。 跳出来的农户们见状,有人露出可惜的表情来。 如果周卓或是李一亮在,见到这几人的表情,肯定能猜到这事情有猫腻。可图安杰这几人,都是马虎莽撞的性子,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只管放声问:“做什么?突然拦在道上,你们是要打劫还是要找死?” 有个脾气大的公子,挥着马鞭,作势要抽人的样子。 农户中,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看,立刻跳出来,伸着脖子往马跟前凑:“来来,有本事你就抽!抽不死我算你没种!”他这举动,颇有些泼皮无赖的架势和经验。 好家伙,这话一说,那脾气大的公子本来没打算真抽,这下不抽都不行了。 他马鞭一甩,就往泼皮背上抽去。作为武将家的孩子,这位公子家教还是不错,悯农是从小听到大的,所以他也没下死手。大冬天的,人都穿得厚,背上挨这一下肯定也没事。 谁承想,那泼皮挨这一鞭子后,立刻往地上一躺,嘴歪眼斜的就开始吐白沫。 其余农户立刻挥舞起手里的家伙:“你们怎么敢打人!” “不得了了,狗癞子被打死了!” “快来人啊,有人踩咱们庄稼,还打人!” 抽人的公子一看,都慌了:“我……我他娘的没使劲啊!我还抽的他后背!他是不是本来就有病?” 图安杰看看这几个愤怒的不彻底,悲愤的不强烈,呐喊的不声嘶力竭的农户,心中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有点后悔自己跑的快了,该和大部队一起行动的。 前天决定行动,昨天卓哥让人给他说了这个十里庄的信息。 十里庄,南边是皇庄,所有田地归皇室所有,里面的村民都是皇室的佃户;北边是白家庄,是梅国公府的庄子,田地都是梅国公府的,村民也是佃户。 只有这十里庄,田地都是村民的,没有被别人买走。 按理说,炎朝立国十五年,炎京周围村里的土地早该被权贵们买个干净。农耕社会嘛,能种庄稼的土地才是一切的根本,小小村民还想保留自己的地,难度高的跟出门救了皇帝一命一样。 权贵们愿意用手段的时候,手段花样百出,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把小小村民的土地拿下。愿意用手段的,还算好的,不愿意用的,直接派人来明着抢,你玩命都没用。 可十里庄不一样,这个村子里的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团结!一旦遇到什么巧取豪夺的事情,不管针对的是谁家的地,所有村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一哄而上。 一个村里好几百口子人呢,谁也不敢真把他们全给怎么样了。皇帝对兼并土地的事再怎么无可奈何,怎么睁一眼闭一眼,也绝不能容忍炎京城外,眼皮子底下发生屠戮数百村民的事情发生。 炎朝的律法,虽然不禁止土地兼并,也绝对不允许强行掠夺。 十里庄的地,就这么被村民们保护了下来。同时,村里有几个战乱年代出去混过江湖的人,跟一些江湖势力关系不错。十里庄又靠近炎京,便成了这些江湖势力在炎京外的驻扎点。 靠着江湖人的武力值,也帮十里庄摆平过一些麻烦。 就这样,十里庄和江湖势力成了互相依存的关系,这也是燕罩门的仓库为什么放在十里庄的原因。 图安杰想到,昨天卓哥给的信息中说,这个仓库必然被村民保护,所以要找个合适的由头才能去抢。可自己今天有点激动了,没仔细考量,也没跟卓哥商量,随便扯了个土匪的理由就来了,还只是几个人先行骑马过来。 看着村子里已经呼涌呼涌的往这边来人,人数少说也有两百,还都拿着家伙,图安杰不禁有些头大。 “都给老子住口!”图安杰打马上前,把抽人的小伙伴护到身后。 眼看他的马再走一步,就要踩到口吐白沫的那泼皮身上,碗口那么大的马蹄子如果踩下去,不说肠穿肚烂吧,筋断骨折肯定是少不了的。 马蹄子再次抬起,眼看就要落下,泼皮顾不上鼓捣嘴里的白沫子了,眼不歪口不斜了,利索的翻身滚到一边,跳起来就骂:“你他娘的还真想踩死我?” 图安杰挨了骂,自然生气,却忍住了,不理那泼皮,大声问群人:“有没有说了算的,给老子出来说话!” 农户中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见图安杰遇事冷静,就知道这事不能继续用无赖的方式处理,便站了出来。 这汉子一抬手,村民立刻安静下来。他对图安杰拱手一礼:“在下石岚,见过这位少爷。” 图安杰拱手回了一礼,问道:“为何拦着我们?” 石岚严肃回答说:“不是我们有意刁难几位少爷,而是你们纵马疾驰,踩坏了我们的庄家麦苗,我们不得已才拦住各位。” 几个公子爷一听,立刻气笑了:“笑话!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麦苗?你这庄头,莫不是想讹诈我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是谁!” 第105章 那一对坚守岗位的扣子 听到麦苗二字,图安杰挑了下眉,心中想起周卓说过的一件事情。 “如果耕作的当,小麦这种比较耐寒的庄稼,可以秋后播种,来年初夏收割。抓紧点时间,地里还来得及再种一茬庄稼。” 图安杰当时听了,只觉得是卓哥在吹牛,大冬天的,鸟都冻抽抽了,麦子怎么可能活着? 当时卓哥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仲秋之月……乃命有司,趣民收敛,务畜菜,多积聚,乃劝种麦,毋或失时,其有失时,行罪无疑。”一堆听不懂,但是好像很有道理的话。 听懂听不懂的,图安杰当时根本不信,今天却听十里庄说被踩了麦苗,才拦他们的路,不由便回头看了看来路。 前两天刚下了一层薄雪,路面上人来人往的,雪早被踩化了,田地里还是盖着薄薄的一层。他们几人纵马而来,乡间小道上不够跑的,免不了踩到地里。看向那些被马踩出来的蹄印中,隐约间似乎真有些绿色。 图安杰有种感觉,好像有点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更想不到重要在哪。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决眼前最重要的事:生财有道。 几个公子还在跟村民大声辩驳着,说冬天不可能有作物,你们就是想讹钱,热闹了小爷,小爷带人一把火把你们的庄稼,带你们家院子都给你烧了。 村民肯定不乐意,连连叫骂,那语言丰富的程度,简直是个语言文字艺术博物馆。 几个公子爷骂不过,一个个的把手都放到了剑柄上。 村民们一边骂,一边互相使着眼色,脚下挪着位置,不知不觉中将几个公子围了起来,手里的农具也都在几个公子爷的剑鞘附近,保证他们只要抽剑,就能抽肿他们的手。 一看就知道,这帮村民都是打架经验丰富的,甚至隐隐的还有点战阵的味道在里面。 图安杰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打仗过,可军营里也没少去。战阵配合之法,让他说个一二三出来,他绝对说不出,可让他看见了,还是认识的。 眼看情势继续下去,要对己方不利,图安杰心里感叹:果然是帮刁民啊。 “都住口!”图安杰深吸一口气,气沉于胸,力凝于喉,张口一声暴喝,吼的众人耳朵都嗡嗡嗡的响。 终于没了吵骂声,图安杰揉揉清净了的耳根子,问石岚:“这位可是庄头?” 石岚心中震惊于图安杰的实力。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虽然只是一声暴喝,石岚便明白这位公子实力非凡,更是没想到这么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竟然能吃得下苦去练武。 “这位少爷,在下乃是村长,并非庄头。” 豪门大户的私人农庄,帮忙管理的小头头才是庄头,十里庄这样的自然村落,只有朝廷任命的里正和村民选出来的村长。 图安杰挥挥手:“老子不管你是村长还是庄头,也懒得管你们种的是杂草还是小麦。老子今天来,只为了办一件事。”他抬起马鞭,挨个在村民头上点了点,继续说道:“老子接到情报,说有青龙山和平荡山的山匪藏在十里庄。我问你,你这里可是十里庄?” 石岚心里紧了下,脑子里飞速分析起来:难道是那些住在村里的江湖客惹了麻烦?惹到的还是这些城里的勋贵少爷? 这是石岚本能的想法。江湖客,本来就不是守规矩的人,勋贵少爷们更不是。两方如果碰到一起,不出意外那才是意外。 可是让他把江湖客们卖掉,石岚是做不到的。且不说大家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情谊,只说村子和江湖客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村子要仰仗江湖客的武力保护土地,江湖客要借用村子的地利方便行动,这就让石岚无法对江湖客们不利。 石岚稳了稳心神,淡然说道:“这位少爷,此中可是有什么误会,让这位少爷听信了谣言?我们十里庄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小村子,怎么会与山匪勾结?” 之前口吐白沫的那个泼皮也跟着叫起来:“从来只听说有山匪强抢村庄,可没听过村子里藏山匪的。你说有就有?你倒是拿证据出来啊!” 图安杰横了泼皮一眼,这货之前骂他娘,还没跟他算账,现在还敢跳出来说话,呵呵,果然是个用来立威的好苗子。 再往村庄方向看去,少说两百来人已经拿着各种家伙,集结着整齐的队伍,眼看就要来到跟前。 此时不立威,岂不是让这帮刁民以为小爷怕了这帮刁民? 图安杰冷笑一声:“老子既然来了,自然证据确凿。也别说不给你们机会,老子再问你们一次,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石岚回头看了眼,见来的村民中有不少江湖客,心里不由急躁。 眼前这位骑着高头大马,实力不俗的公子爷,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听他一副官方口吻,就知道来历不小。而那些赶来的江湖客,虽然没有山匪,可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跟山匪有联系,说不定这次就是他们打着山匪的旗号做了什么事情,才惹来这帮公子爷。 心里乱归乱,可事到临头,石岚只能紧咬着说:“此事绝无!” 泼皮又跟着补充一句:“想冤枉我们村,这位少爷你倒是找个像样的理由嘛。” “哈哈!好!”图安杰朗笑一声,身体骤然向右倾斜,手臂伸长,直接抓住泼皮的腰带给他拎了起来,左脚勾着马镫,脚尖一挑,两个人又回到马上,泼皮被他拎着腰带举在身侧。 他这一下,真可谓是兔起鹘落,动作又迅捷又潇洒。 几位公子立刻欢呼:“好!” “图哥威风的紧!” “图哥厉害!就该给这帮刁民点颜色瞧瞧!” 跟前的几个村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要动家伙,赶来的大部队看到这边动手了,也不再保持队形,挥舞着家伙就冲了起来。 石岚立刻大喊:“不要冲动!”制止村民动手。 一旦动手,他有信心把这几个公子爷埋在这里,可没信心把这事情也埋在十里庄。 泼皮刚被举起来时,的确吓了个哆嗦,可他混迹街头这么久,自诩也是见多识广,喘了口气,又开始喊起来:“朗朗天日,天子脚下,律法森严,你有本事弄死老子,老子眨眨眼都不算个汉子!” 图安杰瞟了一眼泼皮,好笑道:“你个无赖也知道律法?都这会了,还敢跟老子嘴贱?你知不知道,你以为律法的那些条条框框是你们定的?错了,那是老子的长辈们定的!你以为那些是保护你们的?呵呵,那是保护我们的!” 眼看泼皮又要开口,图安杰不想听他说话,手上抖了抖,把泼皮好容易攒起来的一点气息给抖散了,转头问石岚:“这位村长大叔,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要拦着我们进村剿匪?” 石岚还没说话,一个少女踩着人群飞跃过来,直扑图安杰,她口中娇叱一声:“放下我哥!” 图安杰循声看去,还没看清来人的样貌,第一眼就被那鼓囊囊的衣襟所吸引。 只见少女穿着一身灰布缝制的对襟薄袄,两粒扣子在肩膀旁将衣襟合在一起。可这少女身材实在霸道,以至那两粒扣子绷的紧紧的,似乎随时都能炸掉。 他心中不由感叹一声:“嘶……好一对坚……啊坚守岗位的扣子……” 图安杰是个直爽的人,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姑娘别激动,小心扣子要崩了!” 第106章 大舅哥你别紧张第一次都这样 这飞身而来的姑娘,名叫石英,和图安杰手中的泼皮乃是一对兄妹。 人还在半空,就被人调戏,石英满心羞恼,喝了一声“登徒子”,抬手间,三支飞镖打向图安杰的手臂。纵使羞恼,石英也不求伤人,只想着迫使图安杰放下她哥。 她想着,三支飞镖呢,你怎么样也要躲一躲的吧?只要你有一丝松懈,我就能把我哥从你手中抢回来。 这个姑娘跟她哥哥的感情极好,兄妹二人差了五岁,别看他哥石柱是个泼皮无赖,却是真正的长兄如父,将她从小养大。 石英还不记事时,她的父母便在打猎时死于狼口,自那以后,石柱便以十岁不到的肩膀,扛起家庭责任。当年年龄太小,没什么谋生的手段,便每天徒步来回一二十里去要饭,有点好吃的都给了妹妹石英。长大了些后,加入了帮派,开始跟着炎京城里的混混们收保护费。 石柱胆小,帮派抢地盘时,他总是吆喝声最大,逃跑最快的那个。某次火拼中,本该他给帮主垫后,结果成了帮主给他垫后,帮主被人砍成了好几节帮主,他却安然无恙。 自那以后,再无帮派愿意要石柱,他没了帮派背景,谋生的手段就从青皮变成泼皮,靠着一些下作的手段搞来吃喝,养活石英,还在村里找了江湖客教石英武艺。 石英并不知道她哥的过往,只知道石柱的性格混了些,给她找嫂子难了些。前两年,石柱也相看过一些女子,可人家都说,你妹妹也到了十二三岁,可以找个婆家的年纪,就给你妹妹说个婆家吧,两件喜事一起办了。 这年头,男子不愁娶,女子愁嫁却不愁卖。 石柱混了多年,知道他妹妹这个年纪小,家庭差,长得又漂亮,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婆家,对方的意思是把他妹妹卖掉。 他听了,也不恼,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他又不是有本事能赚大钱的人,对方不肯带个拖油瓶,很正常。 可是让他卖妹妹,下辈子再说。下辈子会怎样,他石柱管不了,可这辈子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如此两三次,石柱也就暂时没了成亲的想法,想着把妹妹养大以后找个好婆家,再考虑自己的事情。 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倒也真是个好哥哥。再加上他虽然没什么能耐,闯荡多年,也有那么点见识,他虽然不知道抓住他的这位公子姓氏名谁,可那只一伸手就把他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来的功夫,就知道是个高手。 她妹妹绝对不是对手的那种高手。 看到妹妹为了救他而飞身过来,石柱急了,整个人跟被钓起来的鱼一样狠命挣扎。 图安杰力气再大,也做不到让胳膊纹丝不动,好比一个两百斤的人,不一定按的住一条两斤重的鱼。 三支飞镖过来,图安杰躲掉两支,最后一支扎到他的手臂上,他又只穿了单衣,没有穿袄,殷红的血透过袖子浸了出来。 图安杰对这种小伤小痛毫不在乎。他看到石英人还在半空,手又摸到袖子里,显然是还想扔飞镖,便踩着马镫站了起来。 他的马也是高大的很,马背比一般的人个子都高。往起来一站,便跟半空中的石英来了个平行视线。 这一眼,图安杰可算是看清楚了,嗯,这姑娘,漂亮! 倒不是说他之前看不到人家的脸,只不过视线全被重点吸引。 卓哥不是总说嘛,我们习武之人,要学会关注重点,重点打击,重点突破。 图安杰对着石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伸出左手一捞,把石英从半空中捞到手里,搂着她的腰便放到马背上。 石英还要挣扎,感觉腰后麻了一下,浑身顿时失去力量,只能软软的靠在图安杰怀里。 “你放开我妹!我跟你拼了!岚叔救我!杨大侠救我……”见妹妹也被擒住,石柱更加拼命的挣扎起来,口中一边威胁一边呼救。 二百来号村民加江湖客,此时也拎着家伙来到跟前,见石家兄妹被抓住,立刻就要动手。尤其是那些江湖客,这些年跟石家兄妹关系不错,还亲自教导石英武艺,有师徒之情。 四个跟石家兄妹关系最好的江湖客越国人群,不理村长石岚的阻止,冲上来准备救人。他们见图安杰的马匹高大,跳起来跟他过招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准备先砍掉图安杰的马腿。 四人目光一沉,身形一矮,四把刀砍向马腿。 图安杰的这匹马,可是他十六岁时,他爹给他从军中挑出来的礼物,乃是纯正的战马,大小战斗经历了几十场,什么场面没见过? 只见这匹马打了个响鼻,先抬起左腿躲开两刀,又抬起右腿躲过两刀,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合击,随后人立而起,嘶鸣一声,扬着它比人头还大的马蹄子,就往一个江湖客的头上踩过去。 这个江湖客反应迅速,只见他双腿钉在地上,上身往后仰,后背基本与地面平行,以一个矫健标准的铁板桥躲开一蹄子。 战马一蹄踩空,另一只蹄子对着江湖客钉在地上的腿又踩了下去。以战马的体重和力道,这下如果踩中了,说不定江湖客的双腿真的要钉子一样钉到地上。 江湖客左腿往起踢,他不是想要踢马蹄子,而是借着踢腿的力道转动身体,同时腰部发力,整个人横空转了两圈,往右平移了两个身位,再次躲开第二蹄。 他动作潇洒矫健,反应灵敏迅捷,就连图安杰看了,都想给他叫一声好。 剩下三个江湖客,此时再次攻来,准备趁着战马前蹄刚落地,来不及再次发力时,给它来上一刀。 图安杰怎么能让他们伤到爱马? 他右手拎着石柱,左手搂着石英,两个人他都不肯放手。不得已,图安杰把石英按在马脖子上,搂着她的腰为支点,两条腿从马背上腾起,以马脖子为圆心转了一圈。 这一圈中,图安杰只踢了两脚。 第一脚,他踢中一个江湖客的下巴,用力极大,直接将此人踢得打着转飞了出去。这江湖客刚挨到马脖子上的刀连根马毛都没砍掉,就跟着主人一起飞了。 第二脚,他踩在另一江湖客的前胸上,用了点巧劲,将他送到第三个江湖客的身前,两人撞到一起,摔成一对滚地葫芦。 只这绕着马脖子飞一圈的两脚,图安杰便换来公子们的连声喝彩!如果说刚才那江湖客的铁板桥是技术,那图安杰的这两脚,就称得上是艺术。 这两脚,也镇住了村民和其他的江湖客,大家看他武器高强,也不敢轻易上前,开始响应起村长石岚的安抚,站那等下一个命令。 石柱被图安杰带着飞了一圈,又快又猛,再次被拎在一旁时,他眼中的景色还在旋转。 石英被按在马脖子上,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绕着自己的腰转了一圈,并且用的力气不小。她一个十五六的黄花大闺女,何时跟男子这样接触过?只觉得腰部火辣辣的,不疼,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也可能不是难受。反正石英是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只知道火辣辣已经从腰部蔓延到了脸上,这让她只能把脸埋在马脖子上,不敢抬头。 图安杰重新坐回马背,听着旁边几位公子的喝彩声,心中颇为得意。往前看一眼,身前的小姑娘耳根都红的厉害,往旁边看一眼,手里的泼皮两眼转圈,还在发晕。 图安杰抖了抖右手,安慰石柱说:“大舅哥,你别紧张,第一次都这样,一会我再带你飞两圈,你就不难受了。” 第107章 都是实在亲戚 “什么,什么大舅哥?” 石柱有点懵。 “什么大舅哥?” 石英更懵。 “大舅哥别急,小弟一会与你细说。”图安杰把石柱轻轻放到一旁,就在几个公子少爷的马匹中间,被团团围住,又揽住石英的腰,感受到手下那原本坚挺有力的腰肢突然变得绵软起来,心里也是荡了荡。 有戏,嘿嘿。 他对石岚拱拱手:“石村长,大家往后都是实在亲戚了,我也就不瞒你说,我们接到举报,你们十里庄的确有山匪出没,所以特来清缴。别看我们现在来的人少,大部队就在后面,稍后就到。你们现在这二百来口子人拦住我们几个,没关系,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若是等大部队来了,你们还敢拦着,你信我,到时就算不能定你个造反的罪名,也是叛乱。其他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也是一村之长,自己想想吧。” 听听,还没真变亲戚呢,图安杰都不自称“小爷”了。 石岚很为难。 他能看出这些公子爷都是出身高贵的,可也确实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一个殚精竭虑,竭尽所能,保护着自己一方小村庄的小小村长,他的生活圈子,跟这些炎国最高级的二代三代们完全没有交集。 再者说,石岚是真的没法确定,他们村里的这些江湖客,跟平荡山和青龙山的山匪到底有没有勾搭着做什么得罪了官府的事情。至于普通勾搭,肯定是没少勾搭在一起,毕竟都是号称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江湖中人。 为了这些江湖客跟官府作对?石岚不敢。他招揽这些江湖客的目的,就是保护村庄,保护村民,而不是给村民招灾。 可今天如果就此让路,必然得罪了那些刀头舔血的江湖客,那些人不成恩就成仇,一旦成仇,不死不休,没有个好说话讲道理的。 今天得罪了江湖客们,以后失去了武力保障不说,还多了些飞檐走壁的死敌。 这简直是拎菜刀剁乌龟,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大冷天的,汗珠子顺着石岚的鬓角往下滴,他赶忙擦擦,不敢让江湖客们看出他的纠结,对图安杰拱手行礼:“在下冒昧,敢问官爷身份?” “是我冒昧才对,你看看这闹得,明明都是亲戚,我还没做个自我介绍。”图安杰笑了一声,大手又在石英腰上似有似无的碰了碰。也不知怎的,他心里起了想娶这姑娘的念头后,就不敢对她重手重脚,好像身前伏在马脖子上的女子是个易碎的宝贝一样。 “在下乃是城阳伯世子,图安杰,在朝中并无职务,村长不必称我为‘官爷’,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石岚正要说话,远远的跑来一个村民,口中连声高呼:“村长,村长不好了,不好了村长!” 石岚不知怎么的,感觉脖子有点发凉,好像有把菜刀挨在脖子上。他喝道:“没看到有贵客在此,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那村民踩着雪跑来,撑着膝盖喘气:“还,还什么贵客不龟壳的,我给你说村长,远处来了好几百人!有骑马的有坐车的,还穿着好几款统一的衣服,还有还有,还有穿盔甲,背着长弓和大刀的。” 石岚听完,瞧瞧看了眼图安杰,心说这位世子爷原来说的都是真的,朝廷竟然真的派人来剿匪了! 能穿盔甲这种民间违禁品的,不是官兵还能是什么?何况还是好几百人,又是马又是车,这是要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可是你们围剿山匪,你们去山里啊,你们跑我们村里搞什么? 想到这,石岚脑中灵光一闪,再看看图安杰为首的几个公子,他们各个长得魁梧有力,虽然是勋贵子弟,手上也有长期抓握兵器磨出来的茧子,他突然就明白了! 什么围剿山匪,明明就是给这帮子少爷刷功勋来了! 这帮少爷能真的去山里剿匪么?那多危险啊!山高林密,又下过雪,山路湿滑难行,不留神就没命,这帮子少爷能去冒这个险么? 肯定不能啊! 可是如果他么把十里庄给围了,缴了,到时候几百颗村民的脑袋往上一送,剿灭山匪五百三十二人,这是多大的功劳啊!这几位世子少爷到时候有了功劳,肯定能在朝廷直接当个大官啊! 杀良冒功,这些年虽然没听说过,可以前还少么?前梁那会,动不动就有村子莫名的就没了,不是山匪干的,就是剿匪剿的。 这位石岚石村长的想法,可谓是朴素又实在。 他这下冷汗是真的下来了,强忍着抓住眼前这几个公子做人质的冲动,心中迅速做出决定,对图安杰拱手说道:“此事重大,还请城阳世子稍候,在下要跟村中耆老商量商量。”他起身时,拇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对图安杰做了个隐蔽的抹脖子的动作。 “不急不急,好说好说。”图安杰高坐马背,将石岚的小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颇为期待起来,想看看这位石村长打算抹谁的脖子。心中一激动,又在石英的腰上轻轻碰了一下。 这下碰触,石英没有顺从,反手抓住图安杰的手掌,在他掌心狠狠的挠了一下。 挠出血了都。 图安杰掌心又热又疼,就跟他的心思一样,荡漾的沸腾了都快。 不愧是小爷看上的女人,就是够味!这下自己要领先卓哥一步先成婚了!就是不知道回去该给老爹怎么说,怎么安排提亲,找谁来当媒人,到时婚礼找谁来当傧相,生个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等自己继承了爵位,立马给娘子申请诰命夫人,等老死以后埋到什么地方,家里的后花园就挺不错的,风景好不说,还能就近看着子孙后代。 嘶……老爹那么抠门,他自己都舍不得花钱续弦,该不会也不舍得给我花钱结婚吧? 不行不行,就算跟卓哥借钱,也要把婚礼办大办热闹了! 哎呀呀,卓哥最近好像也没啥钱了,没事,不是还有亮子么。 他在畅想未来的时候,石英也在心思百转。 这个人,虽然有些粗鲁,可是他的武艺真的好厉害啊,长得也好,就是不知道有多个,可他能骑这么大的马,肯定也不会是个矮的,说话还文绉绉的,好像还是个读书识字的,又会读书又会武艺,好厉害的样子。他唤哥哥叫大舅哥,又跟岚叔说是亲戚,难道,难道他真的……哎呀,哎呀呀呀,可是人家还没答应他啊,他怎么这么霸道?可是他真的好厉害,他的这匹马也好高大好强壮,马脖子都能撑得住我,菊嫂子说马背上……哎呀好羞,石英你想什么呢…… 可是如果他真的想在山坡,想在林子里,想在马背上,想在高粱丛中,想在有蝴蝶飞,有野花香,有白云飘飘的地方那什么,自己是答应他,还是邀请他呢…… 马背上两个人各有心思,村长石岚可没想这么多。 决心这种东西,一旦定了,不是撞南墙头破血流,就是撞塌南墙一路坦途。 石岚先请了两个村中耆老走到一旁,又对着一个江湖客隐蔽勾手指,那角度躲着没让图安杰他们看到。 “杨大侠,稍后请你先回村,请村中各位侠士做好准备。杨大侠,我村中这五百三十二口子人的性命,可就要仰仗各位侠士了。” 第108章 悲喜从不相通 那位杨大侠怀揣着激荡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回头看了眼图安杰等几个公子少爷,似乎看见了几头择人而噬的恶狼,再看村民,就是一只只孤若无依的小绵羊。 而他自己,和他村里的江湖小伙伴们,就是要把这些小绵羊从恶狼口中解救出来的正义使者。 杨大侠郑重点头,身形三两个闪动,发挥出他生平最高水平的一次轻功,贴着村民的影子往村里跑去。 那速度快的,图安杰坐在马上都差点没看清。 忽悠走杨大侠,石岚和两个耆老交换了个只有他们村中人才明白的手势,三人立刻分开,一边跟江湖客们鼓劲,一边跟两百来个村民比划暗语。 图安杰看得有趣,想起来卓哥曾教给他说: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他当时根本没听懂,现在看着石岚的行动,却好像动了。 不过这是在实践中学习兵法的时候吗?当然不是!这是看热闹的好时候才对。 跟谁一起看呢?最想的当然是卓哥,可惜卓哥要坐车,来的慢。其次是大亮子,那小子非得跟着卓哥坐车。 看了看旁边的几个狐朋狗友,还是算了吧,这帮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只剩怀里的石英了。 图安杰俯身下去,差不多整个人都趴在了石英的背上,却还保持着距离没有真正的触碰到,在她耳边低声问:“娘子,你的功夫是不是跟你们村里的江湖客学的?” 背上若有若无的接触,给石英这位少女心灵的触动,简直比直接贴上去还让她心思迷乱,耳边又有轻声低语,什么娘子不娘子啊,人家还没答应你呢……他问我什么来着?哦我的武艺,我是跟谁学的?呀,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这个人好讨厌啊,他怎么不,不,不干脆点贴上来嘛…… 没听到石英的回答,图安杰挠了挠头,寻思着,难道她睡着了?她都好半天没动了。哎呀,趴了这么久,不会是憋死了吧?你可千万别啊!我可不想还没成婚就当鳏夫啊! 他颤颤巍巍的搬起来一点石英的头,把手指探到她鼻子下面,试了试,还有气……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图安杰一个放松,一直保持没贴上去的姿态没稳住,直接伏在石英的背上。 石英还在纳闷这家伙探我鼻息做什么,背后骤然传来直接强烈的滚烫感,让她没忍住颤了两下。 两人坐在马背上。 这匹马虽然高大,也达不到自由活动。 这么一颤,虽然轻,但是直接给图安杰从心理到生理都造成了一次地震。 他家小杰子突然感受到召唤,想出门看看风景,结果门没出去,反而路越走越觉得窄了,挤得他头晕,想吐。 石英虽然不知道身后那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带一根烧热的棍子,可生物的本能还是让她感觉有点奇怪的情绪突然涌了出来。 两人顿时保持着这种姿势,谁也没动,谁也不敢动,不约而同的用深呼吸平定有点激荡的情绪。 还好这是冬天,图安杰虽然穿的是单衣单裤,可石英穿的是棉衣棉裤。 要不然…… 如果是夏天,图大洪这位城阳伯说不定就可以期待小孙子了。 图安杰终于克制住情绪,缓缓坐起来,身子往后挪了一截,又悄咪咪的往前蹭了蹭,保持着若有若无接触的距离,口中说道:“天又不是很冷,你还穿这么多。” 石英此时刚想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心里正羞恼着呢,听到后面这家伙竟然嫌弃自己穿得多?她也不是个柔顺的性子,骤然扭头,杏眼圆瞪,娇声斥问:“你嫌弃我?” 这给图安杰问懵了:“啥?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石英不管图安杰说什么,抓着重点继续问:“那你说我穿的多!” “本来就多嘛,你看我穿的啥,你穿的啥。”图安杰大大咧咧的回了一句。 这下,石英越发确定这个坏人就是嫌弃自己!这坏人穿着锦衣,自己穿着粗布薄袄,一件锦衣的料子能买五十件薄袄,这不是嫌弃还是啥? “你放开我!”石英挣扎起来,就要下马。江湖儿女,心中有的是广阔天地,就算对这家伙有点点心动,又岂能受他这种嫌弃? 图安杰一个没留神,差点让石英真就挣脱开了,赶忙又一次揽住她的腰,还本能的捏了下,随后拇指点在她脊柱上,等石英没了反抗的力气后,才纳闷的问:“我说啥了我?” 石英挣扎不动,满心委屈,泪珠子已经探头探脑的想出来看看新鲜:“你嫌弃我!你嫌弃我出身不好!你嫌弃我不够娇柔!你嫌弃我……反正你就是嫌弃我!你既然嫌弃我,怎么还不放我离开,你这个,这个,这个坏人!” 见好不容易心仪的女子竟然要哭了,图安杰赶紧解释:“我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个结论,但事实上我啥也没说啊!我刚才想给你说的是,我有一套独一无二的练武法门,修习之后可以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以后你跟了我,咱们一起炼,往后的冬天你也可以不穿棉袄,跟我一样只穿单衣了。” “啊?”石英一听,立刻不再挣扎,原来是自己误会了这个坏蛋么?“你,你怎么不早说。” 图安杰见意中人终于认识到错误了,也不追究,傻笑着说:“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你还不了解我。没事,等成婚后你慢慢了解,不止是独特武艺法门,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至于这些都是从卓哥那得到的,这个时候还重要嘛? “呀!”石英听到“成婚”二字,羞的捂住了脸,再次把脸埋到马脖子上:“讨厌,谁要跟你成婚了。” “嘿嘿,你。” “讨厌,烦人,你,你……” 两人就这么在马背上打情骂俏了起来,而且,说实话,他俩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图安杰是没问过,石英是之前没仔细听。 年轻人的感情,来的就是这么迅猛且直接,有时候,就是两颗坚守岗位的扣子,和一次帅气的转圈踢腿的事情。 这甜甜蜜蜜的二人,根本没注意到村民们此时已经将现场的江湖客们围了起来,抓胳膊的按腿的捂嘴的,在场的一个都没跑掉,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一看就是经常抓人的,就吐出俩字,专业! “世子爷?城阳伯世子?图世子!”石岚连着喊了三声,才让图安杰从桃花脑中回了神。 “啊,怎么了石村长?”图安杰扫了圈现场,惊讶道:“呦,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把这些外人全给抓住了?” 石岚想翻白眼。 一眨眼?你管一盏茶的功夫叫一眨眼?你眼睛有多大啊要眨这么半天? 他有点后悔,这个城阳伯世子有点不靠谱的样子,为了他而跟江湖势力彻底撕破脸,不知道是福是祸。 就希望石英这丫头能给点力吧! 石岚郑重拱手:“启禀城阳伯世子,在下忝为十里庄村长,却对村中流动人员监管不理,导致有匪徒藏匿。幸亏世子提醒,村民奋勇,将现场匪徒全部生擒,等待世子发落。至于还藏在村中的匪徒,在下已命人前去安抚并集中起来,等待世子前去清剿。” 图安杰不吝鼓励:“石村长做得好!事后本世子会在功劳簿上记你一笔,毕竟咱们是自己人嘛,哈哈,都是实在亲戚。” 石岚面带感激:“在下多谢世子。不过功劳什么的,在下并不奢求,只想求世子在清剿匪徒时,不要伤及村民。” 第109章 噫吁嚱 十里庄虽然是个只有几百人的村子,也修了一圈城墙,东西两座城门。 只是这墙矮了点,门窄了点,风格粗犷了点,看着不像村子,倒像是土匪寨子。 先是一波溃败的村民逃回了村子:“不好啦,朝廷的军队杀过来啦,大家快回去关好家门啊。” 村民们交流着隐秘的眼神,纷纷跑回家,关上门。有不听话不回家的小屁孩,当场就体会到亲爹那钢铁般的爱。 然后是几百个穿着制服虽然不同,队列也不怎么整齐,但一看就是朝廷来的人马,他们押着石岚村长和两位耆老,几个村民,将十里庄的两座门围了起来。 家丁队伍人数多,围着西门,周卓带来的私兵人数少,去围了东门。 几十个公子少爷们躲在队伍后面,看着墙上站着二十多个江湖客,纷纷交流起来: “这帮人就是山匪?” “好像不全是,有个人是做生意的,前阵子还去我家跟我爹交易过。” “你这么一说,另一个我好像也在我家见过。” “哎?我好像……嘶!你们说,杰哥不会是带咱们来黑吃黑的吧?” 气氛立刻有点不对劲起来,于是有人便开口了: “怕啥,咱们这么多人,法不责众不懂啊?” “就是,再说了,就算有你家的财货,你一个月能分几个月钱啊?” “想那么多干啥,跟着杰哥干事情,啥时候吃过亏?” “没错,大不了被抓住了回家挨顿揍吗,钱到手里才是真的。” “挨揍还得问杰哥,他有经验。” “哎哎哎你们看,杰哥该不会真对那个村姑动心了吧?” “不会说话就闭嘴!说的跟你娘不是村姑出身一样?只要是杰哥的女人,咱们就得叫嫂夫人!” 还有的文官家的公子,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怎么出过城。平日出城不是游玩就是温泉,没见过这种村庄级别的城墙,此时一见,不仅诗兴大发,张口就要吟诗一首: “噫吁兮~~~” 他还没兮完呢,就有武将家的少爷不耐烦地打断:“兮你娘个腿啊兮。” 文官公子正顺着情绪,吟出“不咋高哉”,他此刻情绪激涌,有预感这首诗一旦吟完,一定是旷世巨作,可是被旁人打断,没了思路,烦躁的他脸都憋红了,直接拔出腰间长剑:“我吸你姥姥!来来来,你我先做过一场!” 那武将少爷自然不怂:“好啊,正无聊呢!也别说我欺负你细胳膊细腿,哥哥就用这根马鞭教教你什么才叫功夫!” 两人在不多话,直接打在一处,一时间剑光凛冽,鞭风呼啸,打的好不热闹。 其他公子少爷立刻三三俩俩围成一圈,开始评判“哎呀这招不错”“我去这一鞭子好灵巧”“我擦这一剑够气派”! 有脑子活的贴身小厮还给这帮公子少爷送来瓜子茶水,拎来桌椅板凳。 这场面,哪里还像是围攻剿匪,简直是春游夏游加秋游都没这么开心。 冬游就算了,家长不让,说冻死了还得贴钱开席。 城墙上的江湖客们看到这一幕,都震惊了,二十多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来剿匪的么?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难道是分赃不均匀?” “分个屁,咱们还没被剿呢。” “剿个屁!咱们是江湖侠士,又不是山匪!” “你们都放屁,老子刚从山上下来,到底谁给老子卖了?” “差点忘了,你还真是个山匪。” “你们都少放点屁吧,赶紧想想咱们是跑还是留?” 之前提前回村报信的杨大侠此时站了出来:“咱们这些年受了十里庄不少恩惠,自然是要为他们报仇的!” 有人提出疑问:“可是杨兄,十里庄的人还都好好的,现在只被抓了几个而已,又没死人,报的什么仇啊?” 杨大侠眯了眯眼,捋了把胡子,淡定的说:“朝廷行事,向来是宁杀错无放过,要不然你我也不会抛家舍业浪迹江湖。” 那人似乎有所明悟,又不敢确定的问:“所以杨兄你的意思是,咱们暂留青山,日后回来给村民报仇?” 杨大侠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就他们这二十多个人,跟朝廷的几百军士打,怎么可能打得过?西门这边的虽然看起来都是乌合之众,可是那个城阳伯世子也在这边,他一个人就能敌得过十个!其他公子就算草包些,两三个人打他们一个江湖客也没问题吧? 而东门那些穿着护甲的,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几十人而已,可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说不定还是前些日子跟着周侯爷出征过西域的那一批! 那一批都是什么人啊?天兵天将好吧!一兵一卒不损,不但收复了失去百年的河西走廊,还开拓出几千里地去,打的人家西域诸国纷纷送女子给大头兵! 这里就不得不说说朝廷关于西征的宣传了。 在发往各地的邸报中,并没有说明整个西域差不多是周富贵一个人打下来的,而是彰显了二十万天兵不可敌。朝廷这么做,是为了坚固民众对军队的信心,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勇猛,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他会打盹,会睡觉,会犯错。而二十万大军如同天兵,这说明朝廷整体实力的强大。 这种宣传策略,是文官集团提出来的,文官集团不希望武将中出现这种有强烈英雄色彩的人物,因为这对八大士族不利,会让他们势力范围内的民众对周富贵产生崇拜。自己的奴隶崇拜敌人,岂不是敌人一声吼,奴隶立刻就跟着造反? 刘治一听,这有利于国家稳定啊,正中下怀,便默认了这么宣传。 至于周富贵,他懒得理会这些事,就连上朝人家告他黑状的时候,都在琢磨到底怎样才能升到九阶。 十里庄的墙头上,有人领悟到杨大侠的意思,小声问道:“杨兄,咱们何时突围,怎么个走法?” 杨大侠也小声回答:“等天黑。” 村里村外,墙上墙下,双方就这么诡异的对峙起来了,墙下围攻的不理会墙上守村的在做什么,就堵在人家村口。墙上的江湖客们也没有拼死守村的想法,正谋划着天黑后从南边还是北边突袭出去,哪边路好走,出去后投靠谁混饭吃。 这局面,一直持续到村民给墙头上的江湖客送来晚饭。 第110章 儿女情长 晚饭时。 周卓和李一亮在车厢里吃起小火锅,还另送了一桌到李一亮的车里。 李一亮满脸鄙视的说:“我的车被老图借走了,让他们那对狗男女你侬我侬。” 李一亮的车里,图安杰从没这么斯文的吃过饭,石英倒是大口大口的往下咽,一点都不客气,看得图安杰没根本没有吃饭的胃口,正所谓秀色可餐,何况这种一见钟情的。 石柱就守在车外,左手一壶美酒,右手一只烧鸡。这烧鸡从温桶里存着,放了一天,不但没凉,还挺热的。 周卓跟李一亮解释:“这玩意叫自热锅,主要材料是生石灰,加上点碳酸钠,铝粉,铁粉什么的。你别看就这么一小包,烧开一壶水决没问题。” 李一亮捏着自热包的一角拎起来,啧啧称奇:“卓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我也知道生石灰遇到水会发热,硝石扔水里水会变凉,可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弄成这种小包装来用呢?卓哥,你说这东西能不能当成生意来做做?” 周卓摇头表示:“没兴趣,不差这点。做这东西麻烦,成本高不说,要是被谁家小孩吃了更烦。再说硝石,那玩意更贵,矿被朝廷管着,日常收集也弄不来多少。” 李一亮满脸遗憾。 周卓取笑他说:“你堂堂一个伯爷,满身满脑子铜臭味,合适么?我说亮子,你也不缺钱,手头活用的银子现在比我都多。” 李一亮叹道:“还不是我家那点事。我大伯最近跟一些文官接触,好像明白了我要捧杀他,对我提防的很。我爷奶又听他的话,也不提抢我爵位的事情了。他们要是一直老实下去,我倒也能养着他们,可卓哥你知道,他们根本做不到,否则也不会一直占着中院了。我现在要让他看到更大的好处,大到他不得不心动的那种才行,否则我这辈子恐怕只能跟现在一样,走哪都是个笑话。” 周卓好奇:“你打算如何做?” 李一亮拿着湿热的发热包当笔,在桌上写写画画:“卓哥你看,这是我,这是我三叔,这是我大伯和我爷奶。大伯他们现在不再明面上搞我,肯定是得了文官那边的什么指点或者消息,我先留意着,暂时不管。他们的眼光就在这放着,既然不管我,肯定会瞄上我三叔!我已经和我三叔说好,只要他把大伯赶走,我的生意他都能拿一手份子。现在,我要让三叔手里的现银多起来,多到我大伯忍不住跟他动手动心思。他也知道这里面有风险,大伯不是什么友爱的人,不过财帛动人心,我三叔泼天的贵他是不想,但也想要一起子泼天的富。” 周卓撇嘴鄙视:“要换了是我,直接赶走拉倒,哪里用得着这么复杂。” 李一亮又叹气:“我也想啊,可是我娘不肯,说怎么着也是长辈,我媳妇也不肯,说恶待长辈,对孩子不利,怕生个没屁眼的。” 周卓来了兴趣:“什么时候生?” 李一亮满眼放光:“大概来年七月吧?刚怀了两个月。卓哥,我肯定要在孩子出生前,把我大伯赶走的,不然放在家里,实在恶心,也不安全。” 周卓提醒道:“这可是咱们三个中的第一个小崽子,等回去,我拨两个擅长用毒辨毒的影卫给你,饮食上一定要注意。” 李一亮连连点头,坏笑道:“用完了人,我可就不还了啊?就当你给你大侄子的礼物了。” 周卓对此很无所谓,影卫又不是哨卫,送几个出去当人情也挺好:“随你。武力方面你自己看着安排,需要支援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李一亮毫不客气:“回去就给我找四个吧,我娘两个,我媳妇两个。我家的护院好像被他们渗透了,烦得很。”说到这,李一亮又皱起眉:“卓哥,伯父还不准备反击么?” 周卓想了想,回答说:“这事我也不能确定,都是陛下和我爹在那密谋。不过我想着,他俩估计是觉得我爹背的黑锅还不够大,到时无法使百姓轰动。你也知道,民心不可用时,就无法对那些文官下手。” 李一亮再次叹气:“唉,我自然知道,杀那些文官容易,可他们暂时名声不恶,杀了之后消弭在百姓中的影响,让百姓继续信任朝廷颁布的各种法令,才是真正的难处。我这是关心则乱啊,自从我媳妇怀孕后,就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恨不能天下太平,不,恨不能天下人的坏心思都没了,能伤人的利器都消失才好。” 周卓大笑:“你这是孕期伴随综合症,回头要是跟嫂夫人一样吃了吐,没胃口的时候,可就严重了。” 李一亮满脸震惊:“卓哥你怎么知道我吃了吐?不瞒你说,我媳妇都没什么反应,该吃吃该睡睡,反倒是我,总是吃不下,睡不着,我娘都笑我,说跟怀孕的是我一样。这个什么伴随症怎么治?” 周卓把李一亮上上下下扫看一遍:“啧啧,没想到你对嫂夫人用情这么深。放心,你这是头一次当爹,心事又多,紧张的,回头我送你那几个影卫就是你的良药。亮子,你不必担心太多,有咱们兄弟在,这天下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再给你出个主意,开个方子吧。” 李一亮立刻凑过来听。 周卓便告诉他:“等过完年,嫂夫人怀孕三个月以上时,你找个熟识的大夫来给嫂夫人把脉,就说怀的是个女孩。女孩无法袭爵,对你大伯威胁不大。到时你再给他找点别的麻烦,比如送他去嫖,去赌,让他沉溺其中,没太多心思放在你的院子里。如果这样你还不放心,就让嫂夫人带着影卫回娘家住着养胎去,你勤跑去看看。等你的安全感回来了,自信心又有了,你这症状自然消失。” 李一亮虚心听完,闭上眼仔细记住,睁眼后又叹了一声:“活着还真不容易。” 他的这种消沉的感叹,周卓听了,也只能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 周卓很理解李一亮现在的心态。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人,短短一两年时间里,经受了丧父,亲人背叛,事业看不到前途等重重打击,现在又要做父亲了,要承担起更大的责任,一时有些迷茫,有些消沉,有些恐慌,有些不知所措,纯属正常。自己作为朋友,能给他的支持真的有限,这种心理上的问题,终归只能自己解决,就算是找来上辈子的心理专家也没办法治好他。 不是有个笑话么,能当心理医生的,多半都有心理问题,给别人开的药自己从来不吃。 两人正聊着,车外忒呼楞敲了敲车门:“少爷,墙头上的江湖客都拿下了。” 推开窗户往外看,就见墙头上那二十多个江湖客,此时已经倒了一多半,剩下的那些也摇摇晃晃的,指着给他们送饭的村民发狠,却连走两步的力气都没有。 周卓吩咐道:“让老图带着他媳妇认认人,凡是跟燕罩门有嫌疑的,统统打断四肢。” 要融入他们这个圈子,心慈手软绝对不行。石英既然选择了图安杰,就要坚定跟着图安杰的立场走,她可以为教过她武艺的江湖客求情,但绝对不能当不认识。 前者是留情,后者是背叛。 如果石英选择了后者,周卓相信,图安杰会换个女子去一见钟情。 在这点上,周卓对图安杰很有信心,因为这是他们的立场。他们是权贵,立场如果不能保持,阶层也就无法保持。 有些事,当你觉得别人在故意为难你的时候,或许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坚持的观点也就不同。你希望对方认同你的观点来帮助你的时候,对方何尝不希望你认同他的观点,不要为难他呢。 好比搞对象,三个字一个动词,一个形容词,一个名词,把这三个词分开来看,分明就是一个发现矛盾,认同矛盾,最后矛盾趋同的过程。 第111章 我们没别的选择 被抓住的江湖客很快送到公子们的营地中。 图安杰作为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出面进行审问,他离开马车后,石英被石柱喊住。 石柱对石英说:“妹你别傻!你给我记住,你有钱,规矩可以为你改变。你有钱,规矩就是为你服务,你要是啥都没有,规矩就是专门给你定的!你哥我这些年混来混去,啥都没学会,啥都没混出名堂,就学会这一个道理。” 石英有些懵,她才从遇到爱情的喜悦中回到现实中来。看着那一个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江湖客们,其中有三人她很熟悉,都跟她有师徒之情。 石柱轻轻推了石英一下,石英回头,看到哥哥示意她看图安杰。 石英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图安杰的背影,高大,威猛,像个将军。 不,他就是个将军,无情,冷血,杀人不眨眼。 但是刚才的他,在车里的他,温柔,羞涩,只是个眼神都不敢碰触的大男孩。 石柱看出石英的犹豫,在石英耳边小声说:“妹妹,你要明白,你不指认,你那三个师傅的下场都会死。如果你指认了,说不定图世子看在你的面子上,会留他们一条命。妹妹,英子,你要想清楚,你这不是在害他们,而是在帮他们!” 石英看着昏迷中的师傅们,很难受,她问石柱:“哥,为什么我要做这种选择?我只是喜欢上一个人,我只是,只是对他心动了而已,为什么就要我做这么为难的选择?” 石柱的声音又冷又硬:“因为我们没别的选择。” 石英深深呼吸,走到图安杰身边,落后他半步,小心的问:“图世子,那三人是教我武艺的师傅。我不知道他们和您要办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可是我想……” 图安杰没让石英说完话,直接一把揽住她肩膀,一手堵住她嘴唇,用最温暖,最温柔的语气对石英说:“你放心,我必不叫你为难。你先去后面车里歇歇,这里有我在。” 图安杰此时是快乐的,他一见钟情的女子选择和他站在一起。 石英也是快乐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就像哥哥说的一样,自己给三位师傅增加了活命的机会。她相信图安杰的温柔,相信他说的“不叫你为难”。 石柱也是快乐的,他明白,阶级跃升需要代价,一般都是他这种小痞子,小流氓付不起的代价。可是他运气好,不仅没有付出太多代价,反而可以收获人情。他还不知道图安杰想娶他妹妹为妻,他以为他需要付出的最大的代价,就是妹妹成了别人的妾室。和做农妇相比,做一位伯爵世子的妾室,简直是天壤之别。 如果图安杰公事公办,将三人和其他江湖客混在一起处理,那石英的行为就是出卖她的授业师傅。可现在,就是救了三人一命。 你看,小民的生活状态,乃至生命状态,往往就在那些勋贵们的一念之间。 在十里庄村民的帮助下,审讯工作很快完成,燕罩门的仓库藏的也不隐蔽,就是村南头的一个院子里一排五间房子。这套房屋的主人,原本是十里庄的一个老地主,在十多年前战乱时期,被石岚领着村民一刀砍了,一个后代都没留下。村民们觉得这个院子有些晦气,并没人愿意住进来,后来江湖客们来了以后,就成了江湖客的落脚点。燕罩门来了以后,又凭着它的江湖地位和实力,将这个很不错的院子据为己用。 实力,从来都是最终的底气。 几十位公子少爷们很快将仓库里的财货瓜分一空,每个人能分差不多三千两左右。 周卓看着自己分到的一堆东西,皱眉表示:“才这点钱。” 李一亮翻了个白眼:“我说卓哥,你这是大生意做惯了,看不上三千两这点小钱了?你看那帮人,都乐成啥了。” 那帮公子少爷们确实高兴得很,他们一个月能从家里拿到的例银,多的也就百来两,少的可能十两左右就到头了。一次能分三千两的货,可是真正的天降横财,这也不枉他们担着可能抢了自家老子的东西,回去要被揍一顿的风险。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都是现货,而不是现银,而且都是以剿匪的名义,收缴到的“赃物”。销赃的渠道他们不是找不到,只是耽误的时间长不说,还要打个很大的折扣。 图安杰跟周卓商量了下,对大家说:“这都不是问题,你们把自己需要的东西留着,剩下的交给我,我来给你们处理。小爷给你们保证,最少你们也能拿到七成的银子!” 在这帮公子少爷的心里,图安杰的信用还是非常好的,他这人大方,豪爽,出去玩的时候,即使回家肯定挨揍,也要抢着结账。于是大家挑着自己喜欢,或者需要的东西搬上自己的车马,剩下的东西,就让手下统计了都有什么,写到纸上,一式两份。一份交到图安杰手里,一份自己留着,作为三天后换银子的凭证。 李一亮翻看着足足四十八张纸,摇头叹道:“这都是他娘的证据啊。” 周卓扫了一眼,完全不当回事:“搞他们没什么用,搞他们的爹才有用。” 浩浩荡荡的五百多人马掉头回炎京,临走前,图安杰还特意找到村长石岚:“这是我的信物,你拿着,有事就立刻派人去找我。你这两天注意些村里的安全,多做防备,过两天我派人来帮你。你放心,既然是实在亲戚,你这次也立了功,我不会叫你吃亏。还有,我卓哥说了,你们村里一年种两茬作物的能耐很不错,抓点紧总结出来,写出来,又是你的大功一件。” 冬日种麦,夏日种粟,这原是十里庄的不传之秘,让石岚就这么交出去,他是不甘心的,可是不交,他也做不到。 他只能鞠躬抱拳:“多谢世子爷成全!” 图安杰看出石岚的不情愿,拍拍他肩膀:“放心吧,老子都说了这么多遍,实在亲戚。”他说完就走,迈着小跳步又回到李一亮的车上。 这辆车他今天抢了,而且不打算还了。 他看上的媳妇和他第一次一起坐的车,怎么能还给别人嘛,一定要收起来做纪念! 没多久,一行人回到炎京东门。 城门此时早已关闭,监门将军看着城下那几十个少爷公子,即使气的牙疼,也只能认命给他们开了城门。 开了城门,大不了,这监门将军不干了,重新当个墙垛子上的卫兵去。如果不开城门…… 周卓跟李一亮没回家,带着长长的一溜车辆骡马驴牛,驮着价值十五万两左右的货物,招摇过市的来到巡城兵马司。 还没敲巡城兵马司的门呢,就有手下来报:“少爷,有些帮派正在集结人手,看样子是想把货物抢回去。” 周卓挑眉:“只有帮派的人?还是高估燕罩门了。” 第112章 谁说冬天不打雷 此时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巡城司今年的日子过的虽然比较富裕,但能在过年的时候,给媳妇多买块布料,给孩子多买个灯笼,给爹娘多买几斤肉,还是很欢乐的。 所以守门的老兵还没打开门,就掉头往里面跑,逢人就喊:“快快,把盔甲穿上家伙拿上,有人抢周世子的货。” 一时间,整个巡城司里便响起迅捷,整齐,有力,还很兴奋的匆匆脚步声。 还在门外的忒呼楞举着手,不知道是该敲门呢,还是不敲门呢? 借着抓那些帮派里小痞子的功夫,巡城司顺手把燕罩门九殿的窝点给端了,又搜出来不少货物。 “这些都是赃物。”贺将军喜滋滋的绕着满院子的货看了一圈,吩咐手下:“去查查看,有没有丢失货物的苦主,没有的话,就盖上咱们巡城司的查验章子,发卖了吧。” 价值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东西落到巡城司手里,还能有苦主出来讨要么?那当然不可能了。短短两天功夫,这些货物就完成查验,整理,备案,归类发卖等一系列流程。 到最后,巡城兵马司得了两万两,给宫里送了三万两,几十个公子少爷一人分了两千四百两。这些可都是现银。 “就咱们家赔钱了。”紫玲拨弄着算盘珠子,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开心:“眼看要过年了,却亏了这么多,少爷,奴婢不痛快的很。” 周卓坐在摇椅上,盖着貂皮毯子,捧着一本书,淡定的说:“你算错了。” “不可能!”紫玲立刻反驳:“你教我的数学,我都学到微积分了,怎么可能算错账!少爷你看,咱们这一笔买卖的的确确的亏了三万四千六百七十一两银子。” 这趟买卖,既要考虑给宫里和巡城兵马司的回扣,还要保证那些公子少爷最少市价七成的收益,所以最后周家不但没赚到钱,还亏了不少。 三万多两银子,说实话,很多人当一辈子官的俸禄都没这么多,除非他起手就是二品的大员。 周卓放下书,笑着解释:“你算的是一笔买卖的银子,你家少爷我啊,算的是长期持股。” 紫玲虽然不懂,但是也不再多问,少爷总有他的计划,自己跟着执行就是了。 自从进了腊月,文官们便没有追着周富贵狠咬了。毕竟这个月大家的私事都比较多,什么走亲访友,给老家送年货,给上司送年礼之类的,弹劾周富贵这种公事,自然要往后放一放。 在这些常规的私事之外,周卓又给他们添了一些不得不头疼,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鸿胪寺卿家:“那个畜生做了什么?强抢民女?畜生,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畜生!这种事情怎么能让被人发现!” 大理寺寺丞家:“被打断了腿?好!我早想打断那小子的腿!哪个赌坊干的?把人找出来,老夫要当面感谢他八辈祖宗。” 兵部尚书家:“大夫怎么说?花柳病?这种病一般潜伏时间比较久,他怎么发作如此迅速?什么?一夜三女,还全都是有病的?本官从此没有这个儿子。”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学坏,这句话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几十个公子少爷们手头宽裕了,免不了想出去消费消费,再加上有心人引导一番,吃亏的,上当的,受骗的,染病的,当街跟人打起来的,那就不一而足,形形色色,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了。 只短短十天时间,紫玲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少爷,今天又有额外的六千两进账。” 周卓吩咐道:“把这些天的收入取出一半来,送去两个县衙,以陛下的名义让县衙赈济京中穷人。剩下的一半,留着看年节前后有没有雪灾火灾之类,到时发出去,如果都没有,就等来年打造些农具,还是让两县送给村中贫困户。” 紫玲不仅享受数钱的快乐,也喜欢花钱的快乐,欣然领命,喜滋滋的安排去了。 “老爷。”刚出门,紫玲便看到大步而来的周富贵,赶忙屈膝行了一礼。 周富贵摆摆手:“你忙你的去,也别只顾着忙,眼瞅过年,你们小姐妹四个也出去逛逛街,快乐快乐。” 紫玲又是一礼:“多谢老爷。那奴婢先去忙了。” 周富贵掀开门帘进来,仿佛没看到周卓,自己往软榻上一躺,捞起来一块靠垫盖在脸上,舒服的长出了声气。 周卓只瞟了一眼,也当没看到老爹进来,继续品着他的养生汤看书。 他的养生汤可不简单,都是这小半年让人收集来的,不是百年人参,就是千年的当归,甚至还有号称万年灵芝的。是真是假,周卓也不在乎,只管精心熬了喝,吸收其中灵气。 周卓觉得,自己如果继续喝这么一屋子的珍宝,说不定不用什么功法,自己就能步入传说中的,修真者的炼气境界。他有种感觉,炼气士修真者炼出来的内力,和武者炼出来的并不相同,其中具体区别他还没摸索清楚,也没找到规律,还无法让人试验试验。 如果能分清其中区别,周卓觉得,自己或许不用放放那小娘们,也能开辟出自己的修真之路! 那小娘们最近忙什么呢?上次让我看昙花,看她挺狼狈的。这么久没出现,不会是让别人的雷给劈了吧? 想到放放,周卓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的爱好,明明被她折腾的极惨,好容易清闲了一阵子,竟然还时不时的担心起她来。 父子俩在一个屋里,一个半躺着,另一个也半躺着,谁都不理谁。 周富贵觉得自己再躺下去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扔掉垫子,坐了起来,板着脸问周卓:“你说说你,你也十六岁的人了,就不知道帮你老子分担分担么?” 周卓扣扣耳朵,举着书翻了个身,背对老爹,仿佛啥都没听见。 周富贵一看,又换了表情,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儿啊,你也知道你爹我不是个会应酬的,往年都是硬着头皮来。今年你身子也大好了,能跑能跳能抢,帮帮你老子去应付下那些人可好?” 周卓茫然的坐起来,四周看了看,低声自语道:“咦?好像有人在说话?”他仿佛看了一圈没看到人,喝了口养生汤,又躺回软榻上。 周富贵继续诉苦:“装,你就继续装,卓儿我告诉你,装聋作哑没有用,你迟早要面对这些事,不如趁早先学一些交际应酬。你现在年龄小,犯了错别人也没法说什么,等你再大些,人家可是要挑刺的。你看看你爹我,就是因为小时候没学过这些事情,现在应付起来多吃力啊?什么收了谁家的年礼,要给人回什么东西合适,什么不能直接送银子,那样太庸俗,要挑什么雅致的,什么这家的职位低,要等人先送礼过来再回礼,还要回的价值比人送来的少,不然人家容易紧张,什么那家虽然职位也低,但是名望高,要先把年礼送去,不然就是得罪人。儿啊,这些可都是能耐,你不能不学啊。” 老爹这么啰嗦了一堆,周卓终于听不下去,坐了起来,无奈的看着自家老爹:“首先,咱俩没分家,这个家你是当家人,所以必须你出面才对。其次,来的人不是你的部将,就是你的姻亲……” “屁的姻亲!”周富贵突然打断,不满的瞪着周卓:“你记住了,老子的姻亲只有你娘他们家,什么时候找到人什么时候才有!其他的都不算!” “啊行行行。”周卓即使在这世界活了快十六年,也分不清大户人家的亲戚关系,好奇地问:“爹你那三个妾室的亲戚,跟咱们家算什么关系?你睡也睡了,周麦周穗也这么大了,难道就什么都不是?” 周富贵便郑重告诉周卓:“卓儿你要记住,妾同物,不过生育工具,是买来的。当年交付银子的一刻起,她们就跟她们家断了关系。心情好时,可以关照一二,但切切不可平等对待,省的养出来对方的贪婪之心。心情不好,别说不搭理,就是看到了打一顿,也没人能说你什么。你以后也是要娶妻纳妾的,一定要记住,世上所有女子,你只能对妻子动心用心,倘若对她人的好超过对妻子,家里必然乱,咱们这种身份,家宅一乱起来,必然完蛋,就像你折腾那些文官的后院子嗣一样。” 纳妾么? 周卓想到这事,心里也是有点躁动的,俗话说纳妾纳颜,自己到时候必然找遍天下美女,都搜集到自己后院里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想起放放,好像看到她那张绝色的小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并且笑吟吟的挥了挥手,招来一道天雷。 轰!!! 周富贵听到外面雷声,便往窗外看了看,纳闷地说:“大冬天的,怎么会有雷声?”看看外面没什么动静了,准备继续教育儿子,一回头,看到呆若木鸡的周卓,更加诧异的问:“卓儿你怎么冒烟了?这可是你说的那种炎阳功法,你找到门路了?” 第113章 这竟然都能断 “不是,是雷属性。”周卓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往外冒着黑烟。 周富贵围着周卓转着圈的看,啧啧称奇:“卓儿你可真厉害!外面的雷声也是你搞出来的吧?冬天打雷,哈哈,你这是神仙手段啊!” 周卓不想说话。他能说什么呢?说跟我有一定关系,但也没太大关系? 算了,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他指着门口:“麻烦出去,我有事要思考,谢谢。” 周富贵乐滋滋的走了。有个这么厉害的儿子,他骄傲的很呢。 好在周卓不知道他爹的心思,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做出些大逆不道,倒反天罡的事情来。 上辈子没有享受过父爱的周卓,真的很难理解,爹这种生物,到底是怎么做到有时候细致的让你感觉腻味,更多时候粗心到你在他面前断胳膊断腿,他还没发现的。 其实没发现也好,不然周卓真担心他爹来一句:“竟然这都能断?不愧是我儿子,牛逼!” 说起断胳膊断腿,周卓仔细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 不止是胳膊和腿,身上但凡粗壮点的骨头都断了,反而是那些细弱的如指骨,或者复杂的如脊柱骨没有一点事,外面还有一层雷光保护着。 体内不断有能量在涌出,修复着骨头断裂的地方。周卓顺着能量的来源仔细探查,有些来自肌肉,脏腑,骨骼,有些从外界而来,顺着皮肤上一些特定位置进入体内,然后和体内的能量汇成一股涓涓细流,顺着一定的路线,来到骨骼断裂的地方。 这些特定的位置,这些路线,应该就是修真者的穴道和经脉,周卓和医书上的经脉穴位作了一番对比,有相同,也有不同。 疼归疼,难受归难受,周卓还是真诚的对放放说了声:“你疯了?又劈我做什么!” 放放瘫坐在她办公室的老板椅上,身上的战斗服已经在碎裂的边缘,碎屑哗哗的往下掉。敌人最近有点阴险,已经潜伏到穿管局,为了挖出这些炸弹,放放已经连续战斗了很久。 她瞟了眼周卓那些纳妾的想法,冷笑一声,招了招手,又一道雷电在她手中凝聚。 周卓很懂事的闭上嘴。 这倒不是他怕死,他从上辈子就没怕过,不然也做不了世界第一杀手。不怕死的人,才知道怎么让敌人怕死。 他从放放的眼中看到疲惫,虽然在他的视线中,只能看到放放的脸和她那只拨弄雷电的手,但战斗经验丰富的周卓,只从眼神中就看到放放最近的辛苦。 他觉得自己该说声谢谢,不过怎么也说不出口。这跟他花花公子的风格完全相反,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只要他想,什么甜言蜜语都可以不用思考就如长江大河一般往外冒。 周卓自己也有点奇怪,怎么一声简单的“谢谢”,感谢这小娘们虽然没给自己修真功法,但是帮自己感受到修真的内力生成方式和大体运行方式,自己怎么也应该说声谢谢。 可就是说不出口,他不想张嘴,他觉得自己如果张了嘴开了口,肯定说不出是什么好话。 对一个刚经历过激烈战斗,可能受了伤,肯定很疲惫,或许还有亲密的战友牺牲,心情很沉痛的漂亮姑娘说那些话,周卓不想这么做。 他在想,难道自己真的,真的还对这小娘们旧情难忘? 放放看到周卓的想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当年跟周卓在一起疯狂的三天三夜,不过是自己战斗之余,看他长得顺眼,找他放松了一下而已,这家伙还真把他自己当回事了? 呵呵! 虽然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放松,虽然这家伙修炼的天赋极强,放放这么多年,在这么多宇宙中,天赋如此强的人她也只见过几个而已。 所以休闲之余,捎带手的,放放帮周卓穿越了一把。 你不是想纳妾么?不是想搜集天下美女都放到你后院么?随便呗,老娘又不在乎。 老娘就是想折磨你而已。 “发布系统任务。”放放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中有嘶哑,有疲惫:“来年乡试,获得秀才功名。完成可获得奖励,失败的话,你自己想想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吧。” 说完之后,放放切断她和系统的联系,艰难站起,一步一颤的走向医疗舱。 周卓听完任务内容后,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放放说话的时候,好像没有一丝感情,又好像冷冷的全是感情。 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周卓再次沉浸到感受体内能量的状态中。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东院的下人们也没来打扰周卓。周卓曾下过严令,除了狗腿子三人组外,就是大月打进炎京了,就是天塌了,下人也不能私自进入周卓的书房卧室。 叫醒周卓的,是饥饿感。不知不觉,他沉浸在修炼和思考中,竟然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饭摆上来还没吃,图安杰来了。 这家伙看到满桌美食,毫不客气,坐到那先给自己要了壶酒,然后两筷子下去,小半盘子红烧牛肉就进了他的肚子。 “卓哥,哪里搞来的牛肉?”不等周卓回答,他一杯美酒入喉,痛快的斯哈一声,又说道:“头两天我就想搞头牛来开开荤,刚到农庄,就被我爹的人给抓回去了,奶奶的又是一顿揍。卓哥你说我爹过分不过分,我都是要成婚的人了,他还这么肆无忌惮的揍我。” 周卓来了筷素炒灵芝,觉得跟其它蘑菇也没太大不同,还是炖鸡汤来的比较鲜美些:“就是你前些天看上的那头牛,它没被你吃到,还连累你挨了顿揍,心中愧疚,撞树自尽了。” 图安杰哈哈大笑:“你少哄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不过我跟我爹说了想参一股到你的农场的事,他同意了。” 周卓在青龙山脚有个农场,只养耕牛,养到两岁时就给送去几个皇庄,然后皇帝给他结账。 发展农耕,刘治是认真的,不仅听了周卓的到处找高产的作物,让司农寺培育抗旱抗冻抗虫害的种子,还不惜用他的内帑,给农户买耕牛和农具作为奖励。 皇庄里的农户,谁把庄稼伺候的好,来年统统重赏,最次也是一把锄头,赏牛赏驴,赏退役的战马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情。这年头,铁矿产量不高,大多用在兵器上,别小看了一把锄头的价格,贵着呢。 周卓看了眼图安杰:“你爹怎么想通了?”早在畜牧农场成立之初,周卓就邀请过图安杰。不过当时图大洪觉得好容易当了贵族,成了伯爷,唯一的儿子又跑回去当放牛倌,有点丢份,没同意。 “还不是结婚的事情闹的。”图安杰吨吨吨送了半壶酒下肚,才愤愤说道:“我想娶石英,我爹说只要我高兴爱娶谁娶谁。我给你说卓哥,我估摸着,石英出身低,我娶她,我爹高兴着呢,毕竟出身低的亲家他不用出那么多彩礼。” “我爹没问题,可问题是,老家一帮子七拐八弯的亲戚突然就冒出来了,什么这个族老,那个叔公的,跟我说什么门当户对这这那那的,烦得要死,就是不让我娶石英。这是我要成婚,又不是他们,你说他们操的哪门子心么?” 周卓问他:“你家要是诛九族,有没有他们的事?” 图安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父三族,还真有他们的事。”说到这,他也明白了,笑了起来:“也是,是该给他们些露头的机会。” 周卓又问:“好处没给够吧?” 图安杰耸肩回答说:“我爹那人,你知道的,恨不能一文钱的便宜都不让人沾。我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还死命盯着我的钱袋子呢,更别说那些拐了几道弯的亲戚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急匆匆的擦擦嘴又走了,只撂下一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回头红封封大点啊卓哥,小弟先走一步拉。” 第114章 年前的热闹 时间过得挺快,没几天就到了腊月十五。 这几天,炎京城中的文官们日子不太好过,因为总有人在闹市区贴一些大字报。 报上的内容,都是这些文官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让让,前面的让开。”一匹马踏踏踏的在街头上跑着,骑士蒙着脸,连手都蒙着不让人看到。 骑士后面有几个追兵,也骑着马:“快让开,抓住那个家伙重重有赏!” 准确的说,不是追兵,而是不知道谁家的仆人和护院。 这些人就在广场啊集市啊庙门口啊等人多的地方藏着,就等着抓那个贴大字报的人。 许多百姓,不管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也都在这些地方守着,等着,就等着看热闹。那些官员家里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小老百姓平常怎么可能知道呢?现在有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号称“记者”的人,把这些事都贴了出来,但凡心里有点八卦之魂的,谁还在家里猫冬啊,都出来等着看最新消息呢。 其实上一张也刚贴上没多久,纸背上的胶都没干呢,还有新来的百姓在那念:“据可靠消息来源,太仆寺寺卿的第二房妾室郑氏患有足疾,臭味强烈,丫鬟都不愿近身伺候。而该大人与郑氏生有三子两女,足见宠爱。” 这人念完了,旁边立刻有人评价:“什么宠爱啊,我听我舅家外甥的姨家的外甥的叔叔家的侄子说,那郑氏的足疾其实很容易治,两副药就能好,可她就是不治,你们知道为什么不?” “为啥?” “你倒是说啊,卖你娘的关子呢?” “快说快说,老子听得若是有趣,便请你吃烧饼。” “不是,你舅家外甥的姨家的外甥的叔叔家的侄子,绕来绕去不就是你自己么?” 那人立刻反驳:“我呸!你舅家才只你一个外甥!你家人丁单薄就别出来了,省的出个万一绝了后!” 旁边有人劝:“别说旁的,先说顾大人到底为什么宠爱郑氏?” 那人立刻喊了起来:“我说兄弟你可别害我,我可没说是顾大人!我就跟你们直接说了吧,那位大人有个特殊癖好,喜爱闻臭气,平日饮食,最喜欢臭豆腐臭干子臭酱之类,就连饮品,也喜欢把什么豆子米面煮开后,泡上三五天,泡到汁水都绿了味了才喝。这下你们懂了吧?人家就喜欢臭的!” 围观百姓哈哈大笑一阵后,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拢着胳膊吸着鼻涕,顶着大冷天的寒风继续等到下一张。 下张很快就来了,一人骑着马,趴在马背上跟喝醉了一样,马儿也乖,踢踢踏踏的慢慢往这边走。 刚走到贴大字报的地方,骑士突然一片腿下了马,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张新的大字报往旧的上面一盖,手一呼啦,瞬间贴好。 骑士从下马,贴大字报,又翻身上马策马奔腾,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到就完成了,许多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已经打着马跑了老远。 有反应快的赶紧抢着大声念:“本条消息保证属实!本人亲眼所见,匠做监监丞极其短小,连太监都不如!” 嚯,这下子,围观百姓瞬间哗然了,有知道消息的立刻大声说:“难怪他没有子嗣,还号称不好女色,专心工艺,原来是怼不进去啊!” 一旁守着抓人的那些家丁护卫们听到喧哗声,立刻知道这是有人贴了新的,而且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贴的! 不用问,肯定是刚才那个骑马的醉汉!看他醉醺醺,没想到竟然是罪魁祸首! 这帮子人二话不说,骑上马就追。 结果么,肯定是没追上,百姓们一开始还被他们的气势吓到,本能让路。可看这帮子家伙去追的是那个“记者”后,生怕以后看不到新帖子了,便有意无意的把什么砖块,烂菜,烂木头,路边的破车什么的往追兵马前面丢。 有个卖货的小老板一个不留神,他的推车便被人推出去当路障了,急的他连声大喊:“哎哎!那是我的车!我车上还有货!” 旁边立刻有人捂住他的嘴,一锭银子塞他手里:“别吵别吵,东西我赔你,就为了以后还有乐子看。” 肖老板捏捏银子,嚯!足足十两重的元宝!喜的他哪里还管的上什么车,什么货,不认识! 骑士甩开追兵,拐进一条胡同,进了一个小院,在院子里换了衣服,又搬开草垛,把马从草垛后的暗门送到旁边院子里,那院子里也有人接应,三转两转,这匹马就会被送出城,回到军营中。 小院后门打开,一顶小轿子出来,穿街过巷的,就进了周家位于云安湖畔的后门。 轿子一停,下来个娇俏的小丫鬟来,她乐滋滋屁颠颠,一步一跳的来到前院紫玲的房子。 推门一看,不止紫玲在,嫣然和红玉也都在,三个丫鬟齐齐转头看她:“怎么样怎么样?” 姹娜喝了口热茶,长出一口气,才拍着胸脯兴冲冲道:“太刺激了!我给你们说……” 她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听得紫玲嫣然红玉三人连声惊呼:“这么刺激!早知道今天就我去了!” 尤其是红玉,她跟苟晓柳看对了眼,已经秉明老爷,年后定亲,过两年满二十就成婚。眼看成婚在即,红玉觉得做姑娘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成婚后必然要表现的乖一点,不让公爹苟老六操心,所以婚前这两年十分想做点刺激的事情,好放在以后回味。 再加上苟晓柳经常跟她说,在外面做事的时候有多好玩,多刺激,多风光,惹得红玉这丫头心里也痒痒的。 “你们抢明天的吧。”红玉翻看着厚厚的一摞大字报,从里面找出来一张,扫看了一遍,笑盈盈的卷起来收到袖子里:“本姑娘现在就去!哈哈,他们肯定想不到我敢顶风作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红玉说完了,就去换装做准备,她的丫鬟赶紧去告诉了苟晓柳这事。 苟晓柳一听,不免担心,跑到周卓书房:“少爷,我出去一趟。”他把红玉要去贴大字报的事说了,话语中全是操心:“她傻乎乎的,又娇兮兮的,万一被人抓了可怎么是好。” 周卓摆摆手:“去吧,你俩也顺便约个会逛个街,去茶楼听听曲听听书,去戏园子里看一场戏,再找个银楼给人家买些过年的礼物。我给你说小六子,你可不能觉得就要定亲,你就稳了。” 忒呼楞在一旁跟着说:“就是,红玉姐看不上你的话,还有我呢。” 苟晓柳伸腿就给了忒呼楞屁股上一脚。 忒呼楞躲了下,没躲开,踮着脚惊讶道:“六哥,六爷!你这招怎么练的,出腿这么快?你教教我呗,我保证不惦记红玉姐!” 苟晓柳作势又要踢,见忒呼楞躲得老远,才讪笑着跟周卓搓了搓手指:“少爷,那啥,借点呗?” 周卓好笑的问:“刚发了月钱,你爹就没给你留点?自己取去吧。” 苟晓柳拉开抽屉,抓了一大把金叶子装到钱袋子里,撇着嘴吐槽:“我爹说攒着给我娶媳妇,我这眼瞅要娶媳妇了,他又跟我说没钱了。也不知道他把钱花到我哪个后娘的肚皮上了!” 忒呼楞凑过来,好奇地问:“六哥你没查查?” 苟晓柳会不查么?他是没查到。他老爹的身手高着呢,跟个鬼影一样,晃一晃就没影了。 苟老六要没这种身手,也做不到和周富贵从五千土青兵的追击中活下来。战场那么乱的地方,周富贵很多时候也保护不到他,只能靠自己,不然以周富贵的性子,那十八哨卫也不会全牺牲。 而且这是自家的事,他不好意思让影卫或者哨卫的人去查,只能自己抽空看看自己到底有几个后娘。 问题是,他只知道有,却一个都没发现过。 可这事能给老忒这二愣子说么?肯定不能啊! “滚滚滚,有你啥事……少爷我走了啊。”苟晓柳一声招呼后,身子晃了晃,跟个鬼影子一样消失不见。 周卓看了眼苟晓柳消失的地方,赞了句:“真跟个鬼一样。” 忒呼楞跟着说:“就是,跟六叔一脉相承。” “来,咱们继续。”周卓指着桌子上的经络图,指着上面一些他标记出来的地方:“你让内力在这几条经脉中游走,不要停留,不要汇集,不要储存。” 忒呼楞很是可惜的说:“那不就浪费了?” 周卓郑重的告诉他:“一定记住我的话,不能自己试着储存!宁可让内力散了浪费,也总比你走火入魔没命要好!” 忒呼楞立刻站直:“是!我记住了少爷!” 周卓的视线集中在几条经脉汇聚的地方,皱着眉头低声说:“你也不用急,等我摸清丹田究竟在哪,属性如何后,你再去大胆实验。” 修真者的丹田气海和武者有所不同。武者的内力主要存于脏腑之中,丹田最主要的作用,是将内力加工,提纯,这是周卓此时的经验。 在这个空有灵气,却没有修真功法,甚至武道都只有强化身体机能,没有内力辅助的世界,周卓现在已经研究出内力,在这个世界已经领先别人一个天堑。 可这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他要的是修真。 根据道经和上辈子看过的那些修真小说,周卓认为,修真者的丹田不只是丹田,更是气海,它存在于身体和灵魂之间的缝隙中,或许是另一个维度,可以无限大无限宽阔,只要你能找到方法,就能无限存储内力。 不是有人炼气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都快无敌了,还不能筑基么。 找到修真者的丹田,这是周卓最近研究的课题。等他研究出来,就可以找人去试验。上次苟晓柳试验内力修行不就很成功么,你看他现在都飘的快没影了。 一旁的音叉此时震了起来,忒呼楞出去一趟,回来告诉周卓说:“少爷,陛下又来了,跟老爷又喝上了。你过去不?” 听到皇帝又来,周卓都想着最近是不是该给这位皇帝陛下也找点麻烦,放点他后宫里的黑料出去? 从燕罩门九殿搜出来的那些黑料,可不只是文武百官的各种消息,皇宫里的也不少。 年前这些日子,炎京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忙,就皇帝最清闲。这些年风调雨顺,也没有什么天灾人害,朝廷要做的事情在腊月之前就已经忙得差不多。 刘治作为皇帝,也不像文武百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需要他去应酬。皇帝么,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想见谁就见,不想见谁就让他滚。 这不,他最近想见周富贵,没事就跑到周家来溜达一圈。他一来,周卓还不能当不知道,知道了,就必须得去拜一拜。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周卓想在这辈子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代,过轻松日子,这位皇帝就是他最强的靠山,可不得巴结好了。 周卓甚至很好心的想:“要不要告诉董姨娘一声,让她把周康抱过来,也让小东西见见他亲爹?” 不过这种事,想想也就算了。 刘治连皇宫里的十几个儿子都懒得见,嫌他们笨,何况一个动不动鼻涕淌嘴里的小屁孩呢。 周府前院食堂。 周家的这食堂面积不小,足有四分地面积,也就是将近三百平米的样子。平日周家的护院和下人们都在这里吃饭,周富贵嫌小厨房做饭太细致,吃着不痛快,时不时的也来食堂这吃,所以伙食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很是要的。 周卓到了食堂,就看到角落的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一盆盆的食物,都是大块的炖肉,炸肉,烤肉,卤肉,肉类有猪肉,羊肉,鱼肉,鹿肉,熊肉,主食是虎肉包子。 一个素菜都没有。 周卓先吩咐了厨子,让炒几个素菜送来,再把前两天弄的皮冻,还有肥肠猪肝牛羊肚什么的送来一份,再烤几个羊腰子和羊尾。 这些东西,都不是好肉,属于下水。招待皇帝,厨师当然不可能主动往桌子上放。 来到桌前,周卓跟刘治打招呼:“伯父您来了。” 刘治抬手示意周卓自己坐,继续跟周富贵说:“你说那帮孙子,出点事就想着降低影响,保住官位,根本不想着怎么把事情解决好。怎么,我是个昏君啊,不分青红皂白,只看事情不看办法啊?孙子,都是他娘的龟孙子!” 第115章 君臣打架 刘治跟周富贵喝酒时,任谁看了,都不敢说这人是当朝皇帝。 你看他又吹胡子又瞪眼,又拍桌子又摔碗的,哪里有一点点传说中的皇帝的模样? 至于周富贵,在周卓眼里,这个爹从来就没有过贵族的模样和自觉。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在娘胎里那大半年,和娘死前那三年,这个爹还有点往诗书礼仪方向发展的趋向,娘死后,这个爹活的就一个糙字。 就连袍子下不穿裤子,都不是周卓先这么干的,而是周富贵。 周卓起码还会在里面穿条短裤。 两个胡子拉碴的糙汉子,一脚踩着凳子,一手端着酒碗,另一手指指点点,仿佛他们骂的人就在眼前。 一个是炎国皇帝。 一个是手握重兵的炎国最强侯爷。 至于那八个公爵,满朝文武没几个把他们当回事的。谁都知道当年太上皇造反后迅速破了梁朝都城,随后战事容易起来,便定下规矩,非灭国者不得封公。 然后,八大士族的地盘上,就有了八个人裂地建国,又迅速被人剿灭,那八人一人灭了一国,平均的很,然后就跟太上皇投降称臣。 炎国的八个公爵就是这么来的。 太上皇在位那五年,他们手里还有点兵权,在朝堂上能说几句话,等刘治上了台,三年功夫,就把他们手里的兵权统统收了回来,交给周富贵。 要不是担心八大士族反弹的厉害,刘治当年收拢兵权时,并不介意砍掉八个公爵的脑袋。 周富贵问:“出啥事了又,给你气成这样?” 刘治气哼哼地说:“雁城密报,说城中发生雪灾。你说这雁城牧,他要么跟朝廷求援,要么抓紧救灾,他不!他把他手里的兵全派出去封锁路口,不准任何雁城消息传到京里来,导致灾民冻死饿死两百余人。简直是,简直是荒谬!我手下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官员!” 周富贵看刘治气的厉害,便端起酒碗安慰说:“消消气,老大你也知道,雁城听董家的。董家最近又求着跟你一起开发西域商路,估计他们怕你一个不高兴,不跟他们合作,才把这消息瞒着。反正在他们眼里,老百姓又不是人,不过干活的工具而已。” 刘治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就是气,气那帮士族,那帮听命于士族的官员不把百姓的命当回事,回头等事情闹大了,死了这么多人,黑锅又要朝廷上他这个皇帝来背,什么皇帝失德,天降灾祸以警醒,到时候那帮文官肯定这么说。 “小卓,这事你有什么看法?”刘治问周卓。 周卓笑道:“伯父,我想替灾民问陛下一件事情。” 刘治好奇:“什么事情?” 周卓起身,对着乾坤殿方向拱手,很是庄重肃穆的问:“陛下,你我本是陌生人,你怎么比我的亲人还在意我死活?” 刘治听完,哈哈大笑,心情立刻好了起来,按着周卓让他坐下,指着他说:“你这马屁拍的舒服。” 哄了皇帝一句,周卓又继续说:“这事说起来,也不算全是坏事。雁城地处雁定山隘口,以前是抵御大月的重要关隘。现在么,大月西迁,雁定山以北只有些小部落生活,雁城的军事作用已经弱化,更多是跟草原上那些小部落交易之勇。我觉得,这个牧守可以撤了,拍个知府和总兵过去。这知府人选,一定要擅长教育工作,在跟那些小部落交易之余,将咱们中原大地的文化思想传授给他们,令他们心向往之,以成为炎国百姓为最高理想。如此十年,那片草原便是伯父你治下的土地了。” 刘治想了想,说道:“这想法不错。不过草原小部落生活艰难,越是生活不易的人,对宗教信仰越发虔诚。我看不如这样,撤牧设府的同时,找一些口舌伶利的和尚过去传教,告诉他们,长生天已经放弃了他们,只给他们留下黑灾白害,只有心向中土,善依善存,才能修得今生福来世报。” 周卓一听,好么,这不是上辈子世界中,后金做的事情么?用宗教控制草原和高原民族的思想,把狼养成狗。 果然是能做皇帝的人,就没个简单的。 他立刻拍马屁:“如此,便是一劳永逸,千年不虞再有反叛。伯父,你这千古一帝,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 刘治得意起来,直接站起身,一脚踩着桌子,一手高举酒碗:“我的心愿,从来不止是天下清明,而是万古不朽!” 恰在此时,小胖狗滚一样的跑过来,对着刘治狂吐着舌头摇尾巴。 刘治心情大好,从盆里抓了个大肘子,弯着腰放到小胖狗跟前。 小胖狗这半年日子过得好,灵智也有增长,本来都已经不吃放在地上的食物了,只吃盆里的,还一定要温热的,凉的都不吃。可此时,这家伙尾巴摇的跟要起飞一样,舔了口大肘子,不急着吃,两只眼巴巴的看着刘治,那狗眼里竟然能看出来感恩和崇拜的情绪来,又把头伸过来,放在刘治满是汤汁的掌心上一顿蹭,用头蹭完,又用身子蹭,直到把刘治手上的油污给蹭了个干净才停下来,叼着大肘子走了。 刘治哈哈大笑,此时他只觉得,这只狗都比他的十几个儿子懂事。 皇子们:“……” 你想让我们说啥?我们还是啥也不说了吧。 还能咋办呢?这个爹我们也想亲近,可是我们的亲娘教育我们,要敬畏,要听话,要乖,要会藏拙,要懂隐忍。 讲真,站在刘治的角度上,后宫里那么多女人,就没一个懂他的。当然,他也没给人家懂他的机会,来来往往不过例行公事和生理需要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卓看着极尽谄媚的小胖狗,总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难道是因为当过三天狗? 周卓用力摇头,把这个不合适的想法抛掉抛掉。 刘治和周卓说起关于朝政的事,周富贵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 他上朝就是找个地方打盹,让他思考朝政,不如让席夫子给他上课呢,起码催眠,睡得更香。 周富贵实在听不下去了,拍桌子打断两人:“我说老大,卓儿,坐天下还是要靠拳头大吧?” 三分醉意的刘治骄傲的昂起下巴:“那是!虽然咱们兵不多,说是总兵力三十万,鬼知道那帮孙子吃了多少空饷。但是我有你啊老周,讲真的,你老大我能不能万古不朽,你儿子小卓能不能公侯万代,就看你的拳头硬不硬,你的兵拳头硬不硬了。” “那我的肯定够硬!”刚好卤肥肠被厨子送了一盆上来,周富贵拉到面前,把盆里的肠子肚子心肝肺什么的都各夹了一筷子,摆到一边:“可是老大你看,军营里现在也是乱七八糟,就跟这盆卤煮一样各有心思。咱们什么时候行动,你想好了没?” 刘治拍拍周富贵,顺手把指缝里的油污也擦了擦:“快了快了,估摸着年前这几天他们就要行动。老周你看,他们憋了半个月,都没在大小朝会上骂你,必然在憋什么大招。你等着看吧,他们一动起来,就是咱们把军队里彻底洗干净的时候!”他说话的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周富贵到现在都找不到军营中的叛徒,不知道是谁害得他险些丧命土青人,让他不得不两人带十八包骨灰灭了哈密国,顺便感受到天地之威,差点突破九阶。 真的是想想就气。 看老爹面色不好,周卓此时跳出来抢功劳:“伯父,老爹,文官最近消停许多,难道不是我的功劳么?你们看我最近给他们找了多少麻烦,让多少人焦头烂额,声誉扫地。” 说到周卓最近的行动,刘治和周富贵都感觉欢乐的很,这君臣俩平日总是挨骂挨骂挨骂,各种挨骂,这些天倒是找到机会,好好在朝堂上把那些文官数落了一通,从家宅后院,到官声作风。 刘治笑着笑着,突然又怒了起来:“他娘了个熊的,老子的后宫竟然还有江湖势力的人,这帮孙子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周卓从燕罩门九殿搜出来的档案中,不仅有文官武将的各种消息,皇宫里的也有不少。周卓自己抄录了一份,原件早给刘治送了过去。 这下,轮到周富贵幸灾乐祸了:“老大你别急,等他们动起来了,你刚好一并把皇宫洗干净。” 刘治闻言,恨恨的瞪着周富贵:“老子后院有人捣乱,你高兴得很是吧?” 周富贵瞪了回来:“我的势力有蛀虫,你不也看热闹看的开心?” 刘治往起来挽袖子:“还敢跟本老大叫嚣,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揍你?” 周富贵翻着白眼摇头晃脑:“十来岁上你就打不过我了。” 刘治不再说话,照着周富贵的眼就是一拳过去。 摇头晃脑的周富贵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反手刁住刘治的手腕往外拧。 刘治试着挣脱了下,没有周富贵力气大,挣脱不开,便跟着力道腾身而起,一个燕子翻云,左腿踢向周富贵的脖子。 周富贵上身往后仰,带着刘治身子往前倾,这一腿自然没踢上,反而自己上身都趴在桌子上,汤汤水水的沾了一身,索性合身扑向周富贵,翻身一肘击向周富贵的肚子。 周卓手疾眼快,把卤煮抢了下来,端着盆来到门口,路上还拿了两双筷子,递给王公公一双:“来来王叔,尝尝这个,绝对够味。” 王公公此时也护着他的小酒和怪味豆,生怕被那打起来的俩人给波及了,跟着周卓便走到门外。 穿云侯周府,食堂,门里面,当朝皇帝和穿云侯打的起劲,门外,穿云侯世子和太监大总管边吃边看。 就连食堂后面的厨子,都跑出来看了一眼,还叫了声好。 皇帝跟侯爷打架,打呗,这些年早看习惯了。 这场景,要是让把皇帝视如神明的百姓看到,信仰立刻破灭。 俩人打了半晌,酒意和肚子里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又让人重新布置了一桌,至于乱糟糟的食堂也没让人收拾,就在满地狼藉中继续推杯换盏的吹牛。 刘治表示:“老周,虽然你力气大,功力深,但是你没老子招式灵活!” 周富贵要了个熟鸡蛋敷眼:“你就是偷袭!” 刘治要来红花油,往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腿上涂抹:“你就说承认不承认吧,是不是我打中你的次数更多?” 周富贵把敷过眼的鸡蛋塞进嘴里,嘟囔着说:“别说嘿,你最近的拳脚水平是有进步,都能让我用出三分实力了。” 刘治眼睛大亮:“真的用了三分力?”他自己的真实水平,自己清楚得很。周富贵要是铆足了力跟他打,五招都不用,就完成谋逆弑君的成就。 周富贵连说带比划:“你刚那招掏心炮后面跟着通天锤,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招式用尽,没想到你还能藏一招裙中脚。我说老大,这么阴的招,你跟你哪个女人学的?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刘治哈哈大笑:“管他阴不阴,好用就行,你就说我那一脚直奔鸟窝,你是不是吓了一跳?” 周富贵翻了个白眼:“反正你打不过我。” 刘治不服:“回头我练练暗器,把你扎成刺猬!” 周富贵拎筷子夹菜:“啊对对对。” 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对对对的吵了起来,眼看又有要动手的架势。 好在此时有下人来报:“陛下,侯爷,巡城兵马司的贺将军来了,说是有事找少爷商量。” 刘治好奇,问周卓:“你俩年前还有生意没做完?” 周卓摇头:“应该不是。” 刘治好奇心更盛了:“难道这老小子是来提亲的?紫玲答应他家贺三了?” 这阵子,贺三公子没事就去找紫玲学着做生意,俩人倒是有了些接触。 周卓继续摇头:“没啊,要是真有这事,紫玲不会不告诉我。” 刘治这下也纳闷了:“那大晚上的,他跑来你家找你作甚?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贺将军跟着下人,从东院的侧门进入周家,穿过东院,来到前院,又一路走到食堂。 看到食堂里的满地狼藉,贺将军一拍大肚子,大声笑问:“我说周小子,你家食堂被人打劫了是咋的?” 也没等人回答他,贺将军已经挺着肚子进了食堂,就看到食堂里唯一一张摆在那的桌子边坐着俩人,其中有个他很眼熟。 贺将军看看狼藉的环境,又看看在这环境中淡定吃喝,但胳膊上青青紫紫的皇帝,难以置信的用力挤了挤眼睛,试探着问:“陛下?” 刘治淡定的嗯了声:“愣着干嘛?过来坐吧。” 贺将军哪里敢直接就落座,他跟皇帝的关系,可没周富贵那么亲近,私下见面不用客气。何况,他作为负责炎京治安的巡城兵马司将军,大晚上的来找手握兵权的穿云侯,这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问问他是不是结党营私了,不然什么事不能白天说,非得晚上偷偷来。 贺将军赶紧先行了礼,立刻解释道:“陛下,末将来找周侯世子,只因有人造谣,说我兵马司将士横行敛财,鱼肉百姓,强收礼金。这谣言若不辟除,恐百姓见我兵马司之人便会恐慌,于京中治安不利。末将特来找周世子想个办法。” 第116章 手段不如子弹 刘治听完,斜着看了眼贺将军:“老贺啊,你跟了朕,也有二十年了吧?” 贺将军赶紧回答:“是,末将是在平城之战时,受陛下感召,立志效忠陛下。” 刘治起来,绕着贺将军转了一圈,最后拍拍他肚子:“二十年了啊,你怎么就肚子见长,能耐不见长啊?些许流言蜚语的小事,也值得你大晚上跑来找周卓?最近朝廷上下什么局面,你身上有什么任务,还要朕亲口给你再说一遍不成?” 贺将军有点慌了。 朝廷最近的局面,他作为巡城司将军,自然清楚的很,还收到过陛下密旨,让他等待号令,准备抓人。这些天虽然朝廷上安静了,但民间的声浪又起来了,本就是多事之秋,他一个负责炎京治安的将军晚上来找周侯,说不定,不,是必然已经落入有心人眼中。 贺将军用力收了收肚子,奈何实在太大,也收不进去,无奈放弃,他突然卸力,肚子便上下颤了颤,臊的他老脸通红,憨笑着对刘治说:“陛下,末将本来就愚钝,这您是知道的,末将就是听话,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有人造谣我巡城司这事,末将想了又想,总觉得其中有古怪,又想不明白,更怕耽误您的命令,一着急,把别的事就给忽略了,这不末将就……就……” 周富贵端着杯酒,过来替贺将军解围:“老大,这老贺不懂事,咱们不如罚他喝上三杯?”这老贺可是他儿子的生意伙伴,可别让老大发个酒疯,把职位给撸了。 刘治又拍拍贺将军的大肚子,别收,又软又弹,手感是真的不错:“就他这肚子,三杯哪里够?再拿五坛酒来,你我一人一坛,老贺三坛。”说完,刘治回去坐下,回过头,看贺将军还在那站着,便瞪了眼:“还不过来坐,等老子请你呢?” 贺将军这才真的放了心,急忙对皇帝鞠躬感恩,又给周富贵投去感激涕零的眼神,这才过去坐下。 他往那一坐,二话不说,端起来酒坛子咚咚咚的就灌了三坛,随后一抹嘴,憨厚的对皇帝说:“末将谢陛下赐酒,周侯家的酒是挺好喝。” 周卓端着卤煮盆,回到桌上。 老王在门口扶起来长桌子凳子,继续他的小酒毛豆,不过这次毛豆盘里多了半盘卤煮。 可不是周家不给他上好菜,这都是他自己要求的——贴身大太监跟皇帝吃一样的菜品,怕不是不相干了。 干的是伺候人的营生,就要有伺候人的思想准备,时刻以主子利益为根本利益,以主子荣耀为毕生追求。等不用伺候的时候,再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王公公每日下值,回到自己位于北城的豪宅,在他干儿子们的伺候下,日子过的别提多逍遥,他有句话虽然不敢说,但一直很相信:宫里给皇帝做的菜其实就那样,每每送来还都凉了个差不多,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要不然,陛下为何每次到了周家,都要大快朵颐?那不就是馋的嘛…… 酒桌上,贺将军借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醉意,继续说他的事:“陛下……” 刘治直接打断:“叫老大。” “哎,哎哎,老大!”贺将军喜的差点没当场尿了,你看你看,来周家就是有好处吧,他虽然是皇帝的亲信,可私下接触也要谨慎。来了几次周家,见了两次陛下,这不,跟陛下的私交立马就高大上起来了! 和将军立刻打蛇随棍上:“老大,不是我老贺没用,我是实在没这个脑子,就是觉得这个节骨眼,有人给巡城司造谣,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想不出来,真的是怕耽误老大你的事情。” 刘治问周卓:“小卓你看呢?” 周卓心想,这事还不简单? 巡城司在炎国的地位,和上辈子的警察局差不多。干的活包括维持治安,缉拿盗匪,查案这些需要跟老百姓接触的事情。 “巡城司的名声若是差了,百姓心里抵触。”周卓慢慢的说:“百姓抵触,许多事情就不好办,办不好。时间久了,跟百姓成了对立面,百姓见到巡城司的人就怕,工作还怎么做?巡城司工作不力,京中治安会出问题不说,陛下也算是少了双眼睛,有些人在京中做的事情,就可以瞒住陛下,偷偷进行。” “对对对!”贺将军恨不能当场鼓掌:“我也是怕这个,就是说不清楚。” 周卓继续开口:“造谣的事情,很难找到源头,即使找到,也没什么用。依我看,这事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不要去管。” 贺将军一听就急了:“可是,可是那啥……” “闭嘴吧你。”刘治不让贺将军开口,转头就笑眯眯的面对周卓:“小卓你继续说。” 周卓喝了口果汁润喉,不紧不慢的继续抛出他的想法:“我有这么个想法。伯父,父亲,贺叔,你们看看我的想法对不对,有没有可能。” “其实巡城司的兵,也是来自百姓。既然从百姓中来,又为何不能到百姓中去?” “巡城司的工作,毕竟多以暴力手段开展。但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为了让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安稳?” “既然如此,为什么百姓还会害怕巡城司?” “是所有百姓都犯了错,怕被抓么?” “肯定不是!” “根本原因,在于百姓不了解巡城司为他们做了什么,不了解巡城司为了不让百姓被帮派,被贼人伤害,付出了多少心血。” 贺将军听到这,激动的满眼都是光!这是知己啊!要不是皇帝看着,他恨不能当场就跟周卓结拜。 周卓继续说道:“这算得上做好事不留名,在我看来,虽然有些侠肝义胆的风范,但并不适合巡城司的工作。” “我们既然为百姓做了好事,就要让百姓知道,我们巡城司是抓坏人的,自己不是坏人,也是百姓,巡城司的兵也都是那谁家的儿子,隔壁邻居的侄子,他三舅妈的表姨家的外甥。” “这就是我说的既然来自百姓,就要深入百姓。” “另外,贺叔,你也别不承认,巡城司里的确有害群之马。” “这世上,有好人,肯定也有坏人。任何地方都做不到干干净净。” “伯父,小侄觉得,巡城司当前不用管谣言的事情,那根本不是谣言,只是有人知道给说出去了而已。” “当前巡城司要做的,就两件事。” “第一,建立服务百姓的概念,让巡城司不仅是朝廷的巡城司,不仅是陛下的巡城司,更是百姓的巡城司。” “贺叔你看,还有半个月过年,之后从初一到十五,都是热闹喜庆的时候。这段时间,小偷小摸的小贼是不是比较猖獗?家里备年货,火灾是否较平常更多?城外乡民进城卖货,是否有过货物钱款被偷被抢的事情?” 贺将军偷看了皇帝一眼,还是赧然点头:“嘿嘿,这个那个……” 刘治夹一筷子鸡翅甩过去:“让你闭嘴。” 贺将军一张嘴,接住鸡翅,给他高兴的呦,都想把这个鸡翅膀带回家供起来。 这可是陛下御赐的鸡翅膀啊! 重点是,周卓虽然说出巡城司的一些龌龊事情,但陛下并没有生气。 周卓继续:“巡城司要洗清污名嘛,很简单,贺叔,让你的人最近多在街上走走,别跟百姓起冲突的同时,要积极点给百姓做些事情。利索能力的事情,要主动去帮忙,看到有人陷入危险,要救人,救火,救人家的货物,遇到欺压百姓的事情,要主动伸张正义。告诉你的兵,别怕得罪人,给他们撑腰的是咱们英明圣明的皇帝陛下!有困难的时候别往后退,要勇敢的冲上去,要敢于用命去守护老百姓的安危!这样的事情一旦做上两三件,你到时候再看看,你们巡城司在百姓中的口碑如何?百姓可还会相信那些谣言?” 贺将军口含鸡翅,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刘治瞧见了,仿佛又看到刚才那只小胖狗,便说道:“看我作甚?放心,我给你撑腰。”眼看贺将军感动的眼眶里都有泪光了,赶紧转头:“小卓你继续。” 周卓便依言继续:“搞好百姓关系,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这关系到贺叔你的巡城司能不能真正做陛下的眼睛耳朵,能不能把京中的大小事情全部了如指掌。这是个要长期坚持的事情,万万不能过年前后做上几天就黄了,那样非但一点用没有,还会让百姓有上当的感觉,以后关系只会更差。”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件事,杀鸡儆猴。” “那些谣言,或者说那些流传在百姓中的事情,谁是主角?把他找出来,当着百姓的面给他砍了!” “但是!” “贺叔你切记,砍的时候,绝对不能以谣言中所说的那些罪名去砍。凡是谣言相关的事情,一律洗干净,不承认,没发生过!” “之所以砍他,不是因为他做了谣言中的那些事,而是因为咱们巡城司听到谣言后,对他进行调查,发现他虽然没做过,但其他的坏事他做了。” “此时,咱们巡城司再出面表示,要感谢那些散播谣言的人,感谢他们对巡城司的监督,让咱们巡城司的队伍更纯洁,能以更完美的面貌为百姓服务!” “伯父,贺叔,你们说到了这个时候,百姓对巡城司的看法,会不会有一个彻底的改观?” 刘治直接用筷子敲碗赞叹:“你倒是给他们洗的干净。我觉得你那句‘来自百姓,服务百姓,深入百姓’,不仅可以用在巡城司,老周你的军营,还有我的朝堂上,都可以用一用嘛。” 贺将军含着鸡翅猛点头。说真的,这只鸡翅,他不舍得吃啊。 周富贵也说:“老大,这事我跟卓儿聊过。”他自豪的拍着周卓的头:“卓儿跟我说,等这段的事情完了,要好好整理下军营。要让士兵做到敢于不听乱命,即使将领中有那么几个宵小之辈,士兵也敢反抗,而不是叛将说打谁他们就盲目的跟着打谁。” 刘治大笑:“我还以为你不怕死,感情你被土青人围了一次,也知道学一学治军之法了?” 周富贵以往治军,只管训练武艺,搞搞盔甲兵器,只要求战斗力。这导致的后果,就是他西征时,知道军中出了叛徒,便不能真把大军开到两军阵前去打仗。 这年代两军对阵,一旦打起来,便没有明确的指挥和信号,全靠将士的一股血勇之气往前冲,砍掉一切敌人的脑袋。此时如果叛徒发作,他都不用做别的,只需要率先逃跑,就能让士兵失去血勇,心生畏惧,想要跟着逃。 都是人,谁都怕死。 一旦出现逃兵,到时炎国二十万大军面临的,就只能是一场溃败。 炎国总共不过三十万兵,西征如果败了,势必一蹶不振。周富贵输不起,炎国输不起。 这也是周富贵作为主帅,却带着亲兵亲自跑到前面去探查消息的原因。 周卓上辈子没少看这方面的史书和故事,什么官渡,赤壁,淝水,牧野,巨鹿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斗,都被他学来经验,用在刺杀行动中。 刺杀,可是典型的以少胜多。他的目标又守护严密,不搞崩对方心态,露出破绽,想要刺杀成功,那基本就是做梦。周卓虽然是世界第一杀手,可也不是双筒枪神,两枪一个鬼头子。 老爹西征回来后,他把这些故事给老爹总结了一份教材,并着重给他强调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淝水之战。 周富贵让人去把教材取来,一页页翻给刘治看,感叹道:“当时我问卓儿,大军行动,绝对做不到万无一失,任何小事情都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比如营啸,往往不过是一个士兵做个噩梦而已。这种事该如何解决?” “卓儿给我说,士兵不仅要训练战阵,训练武艺,也要关注他们的精神状态。要让士兵不仅能打仗,还要有荣誉感,信念感,使命感和责任感,让士兵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我准备着,等这事完了,就把营中好好整顿一番,老大,到时候从翰林院和军密院中给我拨几个能说会道的人呗?” 刘治翻看周卓给周富贵准备的教材,只看了两页,就不禁感叹:“小卓啊,你真不打算入朝为官?”在他看来,这小子脑子里有正法,有邪道,最适合在朝堂上跟那帮文官搞事情。 周卓头摇的飞快:“不不不,绝不!我怕到时候谁惹了我,我直接派人去暗杀了,又给您添乱。” 好好的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代多好啊,非得去朝堂上跟人吵架,有什么意思?在他看来,任何手段都不如一颗子弹。现在他迫击炮都弄出来了,枪和子弹这东西,他如果想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啊伯父。”周卓突然笑迷了眼:“您若是看在我有点能耐的份上,直接给我个秀才功名,我也是不介意的啦。” 第117章 三个醉汉吃馄饨 三个汉子带一个少年人又让人上了十坛酒和两壶果汁。 喝到兴起,三个老男人嗷嗷开始吹牛。 刘治说他上山打过虎,贺将军说他在海里见过比船还大的鱼,周富贵最牛,说他俩人灭了一个国。 刘治又说自己后宫里有多少美女,都是天下绝色的女人,贺将军又说自己媳妇多贤惠,把家里打理的多好多好,还是周富贵最牛,说他媳妇是大将军还是总参谋。 刘治沉默一阵,又说自己儿子多,他自己稍微一迷糊,就忘了有几个儿子。贺将军说他虽然只有三个儿子,但是都很孝顺听话,一点纨绔味都没有。 周富贵这趟直接猖狂的笑了起来,拍着一旁陪坐的周卓,指着一个皇帝,一个巡城兵马司将军的鼻子说:“你俩有点啥事,不还是要来找我儿子出主意?” 喝多了酒,心情又好,周富贵拍这两下有点没收住劲,差点给周卓拍桌子底下去。 周卓无奈,也懒得跟醉汉一般见识,拉着王公公去院子里散步了。 这一晚,仨人直接喝到天亮,听到鸡叫的时候,刘治还喊着:“哪来的鸡?快来快来,让爷爷烤了吃。不过这叫声怎么这么远?” 能不远么,周家又没养鸡,他家宅子又大,这鸡叫声不知道从多远处传来的。 不过叫声这么大,声音能传这么远的雄鸡,味道应该很够劲。 老大都发话要吃鸡了,周富贵跟贺将军能不行动么?当下两人就跳起来,嘴里喊着“哪呢哪呢”,循着声音就要去抓鸡。 刘治跟在后面,跟个狗头军师一样,忽一下指着东边“那边那边”,忽又指着西边“这里这里”,三人窜来窜去,把个周府搞了个乱七八糟,结果没找到鸡,又叫唤着回去继续喝酒。 周卓跟着看了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是觉得挺丢人,自己家怎么就,就…… 你看看这原本整齐干净的食堂,现在是一地的酒坛子碎片,酒碗碎片,断了的筷子,扭曲的勺子,破碎的桌子,残疾的凳子。 三人还叫着让上酒,周卓便吩咐了伺候一整夜的下人们离开,把酒和熟菜都给藏了起来,亲自带着三人到后厨,指着空荡荡的灶台说:“没了,喝完了。” 这下周富贵可不愿意了,自己家招待客人,怎么能没酒呢?他叫喊着就要让人出去买,可转了一圈,一个下人都没看到。 没找到酒,那就吃菜吧,可熟的菜也没了,只剩下空盆子和生菜生肉在厨房里摆着。 周富贵当下便挽袖子:“来来,老大老贺你俩等着,看我老周给你们露上一手!” 这一手没露好,倒是锅被他一铲子下去,给敲漏了。 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汉子,拎着把炒菜的铲子,站在灶台边,对着漏了底的锅,研究这锅底怎么是红颜色,还是燃烧的…… 周卓简直没眼看,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亲爹。 一直藏在阴影中跟着的王公公凑过来:“世子爷,要不咱还是把他们哄回去睡觉吧?” 周卓摇头:“王叔啊,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没见过喝大酒耍酒疯的人。这时候,他们要干啥你不能拦着,越拦越疯。随他们去吧,大过年的,就当是哄孩子开心了。” 哄孩子开心……老王心说这话也就你周世子敢说,换了别人,几颗头都不够砍的。他想了想,觉得周世子的话说的也对,看那三人的架势就不是拦得住的,便继续藏到各种让陛下看不见的阴影里,小心的跟着。 陛下喝醉了耍酒疯这种事,王公公可不敢让陛下知道自己知道,就算陛下心里知道自己知道,也要让陛下装着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 绕吧?伺候人,就是这么弯弯绕绕的才能伺候好,要不老王是总管大太监呢。 菜虽然没炒,但喝了一夜的三个人还真的觉得饿了,刘治又喊着去青龙山上抓野鸡烤来吃,说是十几年没吃过了,想得很,然后又拍着贺将军的肚子说:“想当年,条件有多困难?我给你说,当年但凡军中有你这么个大肚子,老子都能给你肚子切掉炼油。” 贺将军托着肚子抖,肚子水包一样的一顿乱颤:“不用你切,我自己切。” 三个人勾肩搭背的,就这么摇摇晃晃的出了门,此时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两队黑甲的龙鳞卫,默默跟在了三人身后。 刚出了府前街,恰好有个挑着馄饨胆子卖早食的小贩路过,三人嗷嗷一通喊,把人喊住了:“快给我们煮碗馄饨。” 这把那小贩吓得,还以为是遇到贼人了,正要呼救呢,张嘴吸了一口气,好家伙,全是酒味。他这下明白了,敢情不是贼人,是三个醉汉。 好家伙,这可比贼人还要吓人。 贼人遇到了,你哭一声可怜,要么人家给你留点钱,要么直接要了你的命,就这俩选择。可遇到醉汉,鬼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见鬼的事情。 小贩也不敢不做这买卖啊,依言放下担子,赶紧先把小桌子小折凳摆到路边,招呼三个醉汉坐了,然后吹大了火,烧开了水,数了十八个馄饨下到锅里。 滚了两滚,馄饨熟了,舀上来六个一碗,撒上干海米海菜,用热汤浇了,再滴几滴香油撒几叶葱花,赶紧给三位醉爷送了过去。 刘治一勺子送嘴里一个,喊了声“鲜”! 贺将军一口喝了半碗,说了声:“等我送给陛下尝尝。” 刘治醉眼里满是嫌弃:“谁要吃你送的?朕就吃这鲜的!店家,再给朕来一碗。” 周富贵此时已经解决完自己的,跟着嚷嚷:“我也来一碗。” 小贩一边煮馄饨,一边心里腹诽:“你瞅瞅,这猫尿是不能多喝吧?都敢自己称朕了!也就是当今陛下仁慈好说话,不然非得去巡城司告他们一状换点赏钱不可。” 也别怪人家小贩没见识,老百姓谁能知道凌晨做个小生意,遇到仨醉汉,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侯爷,一个是他想去告状那衙门的将军呢。 仨人一人吃了三碗,吃完了抹嘴站起来就走。 这仨人,都是没亲自掏钱结账这个不良习惯的。 小贩在后面看着,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喊出声,心想着,九碗馄饨五十四文钱,就当过年提前给他们发压岁钱了。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回身就要收拾摊位,去皇宫边的几个衙门附近做生意去。刚一回头,给他吓了一跳,有个面白无须,笑容和煦的中年人,跟鬼一样的突然出现在身后。 小贩仔细一看,原来真的是人,在炉火旁有影子,便压着心跳客气地问:“这位客官,您……” 王公公本想吩咐这小贩不要把今早的事情说出去,可转头一想,他就是说了,谁信啊?恐怕御史台的那帮乌鸦都不会信! 当朝皇帝带侯爷,旁边还挂着个将军,吃了人家九碗馄饨还不给钱,哪个御史敢用这事喷皇帝,恐怕他的同僚都得说他想完成业绩想到失心疯。 王公公往钱袋子里摸了摸,好在他以前穷,跟了刘治才有了钱,穷怕了,身上总是要装些现金才感觉安全。可是他也嫌沉,钱袋子里碎银子是一粒没有,装的都是金叶子。 老王很是心疼的取出来金叶子,撕了一页给小贩:“辛苦小哥了。”给完钱,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就怕一回头就心疼。 小贩看着手里的一张金叶子,满眼不敢置信。长这么大,他还真不知道黄金长什么样,只听说过,以至于金叶子在手,他还有一种这人给不起钱,用树叶糊弄他呢。 “没钱就没钱嘛,本来就没打算收你们的钱,还跑的这么快。”看着老王眨眼间就消失的方向,小贩想把手上这张软趴趴的树叶状东西给扔了。刚往外一抛,手一抖,又给捞了回来。 抛的这一下,他才感觉着手感不对,这片叶子它压手啊!捏着轻轻薄薄的,搓着上面还有咯咯愣愣的纹路,黑夜中只在炉火的那点光亮下有点黄色的光。 可它还挺沉? 听老人家说,传说中的黄金,可就是又小又沉。 难道,自己这是要发? 想到这,小贩赶忙蹲下去,凑到火炉边仔细看,看到这片小小的椭圆形树叶在叶柄末端有撕扯的痕迹,它还真不是树叶,上面还有字,印着“内务府制,重一两”。 前面几个字他不认识,可作为一个生意人,“一两”这两个字他还是知道的。 我滴个乖乖!这还真是金子? 小贩一个激动,没站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还嘿嘿的捧着金叶子傻笑呢。 这年头的货币,主要以铜钱为主,世面上流通的银子都不多,更别说金子了,甚至丝绸绢麻布这些能长久存放的东西,也可以当钱用。要不说腰缠万贯呢,说的就是你把一批绸子颤到身上,然后出远门,够吃住很久的。 只有大宗的贸易往来时,银子才有用武之地。可银子带多了也麻烦,别看小小的一个箱子,也重着呢,有经验的山匪一看车辙就能看出来车上有没有银子。所以大商人出门做生意,带的多是金子。 用黄金交易的好处是,大多数时候不用足额支付,不足的货款,买家可以用这些金子去卖家手里换回来足额的银子或者铜钱。 换句话说,金子可以当支票用。 黄金有了支票的属性后,除非准备储存起来,否则很少被打成元宝,金锭,或者金锞子,因为这些形状体积比较大,容易被黑心的在里面掺铅。大多数时候,都是打造成薄薄的金叶子,这样的金叶子很难在里面掺假。往往这些金叶子上还会印上铸造的工坊和重量,一看就知道是谁家造的,不足量就去找谁就对了。 大多数人铸造的金叶子,都是敲成薄薄的纸张形状,折叠起来,用多少撕多少。可给皇家造东西的内务府能搞这么粗糙的东西么?肯定不行啊,他们可是真的把金叶子铸造成树叶形状,一两金一片叶,叶柄部位连起来,十张叶子连成一串。 这东西,算得上黄金货币了,其代表的货币价值,往往比金属价值要高很多,所以只要不是偷来抢来的,都会小心保存着,不会给熔炼成别的样子,不然可就亏大了。 好比周卓上辈子用的钱也不过一张纸,谁家孩子敢把钱跟撕作业本一样撕了,那就好玩了。 这边小贩确定是金叶子后,也不去摆摊了,挑上担子就往南城走。 那边醉汉三人组,吃了点热的,催动了肚子里的酒气,又被寒风一吹,醉意立刻翻涌起来,开始摇摇晃晃的走不动道,给他们一张床就能当场打呼。 老王看局面差不多了,赶紧让人把一直搬着的软塌送到刘治屁股下。你就说,这伺候的尽心不尽心吧,要不人家是大总管太监呢。 至于周侯跟贺将军…… 就在周家门口,反正他俩不会睡大街,不用管。 软塌送上软轿,王公公正准备跟周卓说一声,就送陛下回宫,没成想,他家皇帝陛下又在轿子里喊起来了:“朕要让炎国成为法治的炎国,文明的炎国,朕要让弱者不恐惧,让强者不敢嚣张,让有权利的人不敢傲慢,让受害者有地方说理,让坏人怕作恶,让好人能自保,让所有人都知道朕的天下是最好的天下……” 王公公一听,得,还是别回宫了吧。 就陛下这几句话,传到那些文官耳朵里,再添油加醋传到八大士族的耳朵里,那就是一场大风波。 咱老王,虽然不在朝堂上搞政治,可政治敏感那是从来不缺。 刘治就这么被抬进周富贵的床上,周富贵也跟着躺了上去,鞋都没脱。 下人们谁都不敢说什么,全当没看见。 原本醉的最厉害的贺将军见俩人都安排妥当了,当下晃了晃头,眼睛也不浑浊了,走路也不飘了,跟苟老六说了声,便哼着小曲往巡城兵马司走。 这晚上,收获可太大了呀,焦头烂额的事有了办法不说,跟陛下都成了酒友了。 大家都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便是在前院的月亮门外守了大半夜的董姨娘,冻的牙都打快板,却什么都没等来,前院的下人们任她怎么问,也什么都不说,气得她牙都快咬碎了。 至于周卓,早在三个醉汉出门的时候,他就回到东院睡觉去了。 临睡着前,他想着,还是把钟表弄出来吧,方便以后摧人。 对咸鱼来说,什么时辰几点了并不重要,知道具体时间,反而更烦。 可最近这情况,咸鱼不起来,有些行动也需要精确的时间。 钟表怎么做来着?发条组,齿轮组,摆轮组,指针组……要有啥来着? 算了不想了,睡醒再说。 第118章 巡城司新风貌 贺将军乐呵呵回巡城司的路上,看见个抢东西的,上去三拳两脚给蟊贼放翻,把钱还给苦主。 苦主一脸血的感激的问:“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在下当上门感谢。” 贺将军潇洒摆手:“区区小事而已,我也不过是巡城司衙门的一个兵,我们巡城司本就是帮助老百姓不受欺压的衙门。”他说完,便拎着蟊贼走了,只留下一个极具安全感的背影。 回到巡城司,把师爷从床上拽起来,跟他商量了一番后,让传令兵把偏将都给叫来。 巡城司,设有总官兵一名,也就是贺将军,相当于市局局长。他麾下有四大偏将,各负责东南西北一个城区,相当于区分局局长,偏将下面又各有四个副将,相当于支队大队的队长。 四个偏将来了后,贺将军把安排说了一遍,让他们把麾下副将叫来。 等十六个副将到了巡城司,时间已经是半上午了。来的最晚的一个还醉醺醺的,说是刚从某个花楼的姐儿的床上叫起来。 贺将军一看,拍着肚子笑了笑,心说,就你了。 “来啊!”贺将军指着那醉醺醺的副将:“于本将将其拿下!” “是!”几个士兵拿着铁链子,上来三两下,就把那副将捆成了螃蟹。 就这,这副将都还没醒酒,口中还满不在乎的说:“将军,卑职不过贪了几杯,咱不至于嘛。” 贺将军看也不看他,吩咐师爷:“把从犯带上来吧。” 很快,又有个被捆成螃蟹的人被押了上来,这人正是贺将军早上抓的那个小贼。 这贼一登场,立刻指着那副将大喊:“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带我去抢了人家的女儿,还放火烧了人家屋子。大人明鉴,草民当时以为只是去偷钱,根本不知道他要杀人放火啊大人!” 那副将懵了:“你谁啊?我啥时候跟你干的这事,我咋不记得?” 其余十五名副将,有跟这个副将关系好的,就要上来审问小贼为何攀诬,却被他们的上司拦住,看了看上司的眼神和小动作,心中凛了下,乖乖站到后面不敢吭声。 “余多!”贺将军一声怒喝:“人证在此,你还不认罪?” 这叫余多的副将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将军,我认啥罪啊?别的事我干过,可他刚说的那事根本就不是我干的啊将军。” 贺将军岂能不知这事不是余多干的?因为这事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他随便找的一个罪大恶极的理由而已。 “好,那你便从实招来,说说你自己做过的,都有何事?” “卑职收过犯人给的钱。” “嗯。” “可大家……” “住口!说你自己的事情,不要连累他人!” “是,卑职现在住的宅子是抢来的,原房主不愿意卖,我找了个理由关了他三天,他就卖给我了。” “继续。” “卑职的妾室也是抢来的,她不愿意嫁给我,掉头就要嫁给一个买豆腐的,她刚上花轿,我把那豆腐新郎打了一顿,新郎就写了身契把她送给我了。” “还有么?” “有是有,可卑职一事有点想不起来了,昨晚喝的有点多。将军,能赏卑职喝口茶不?” 贺将军并不理他,转头问师爷:“口供可记下来了?” 师爷抖了抖纸,吹了吹墨,把口供放到贺将军的桌案上:“将军请过目。” 贺将军扫了一遍,见上面只写着小贼刚说的那件强抢民女,放火烧屋的事情,时间地点都很含糊,可事情经过却很详细生动。 而余多交代的其他事情,上面一件没写。 “好,既然认了,你就画押吧。”贺将军亲自把口供拿了下来。 余多手还被捆在身后,只能转过来,背着身子在口供上按了手印,至于上面写的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没看见。 然后,贺将军又让小贼这个证人画押,小贼的手倒是在身前,他还认得几个字,一边按手印,一边将内容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完,小贼心说:“难怪老子只是个小毛贼,原来真正的大贼都在你们这里。” 刚才余多自述罪状的时候,小贼还以为自己没用了,自己说的事情那余多并不承认。此时看到口供,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幼稚了。再想到余多说起做的坏事时,其他偏将副将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小贼都忍不住心里生寒。 靠手艺的贼终归还是不入流,这种靠权柄的,才是真正的强人。 想让你认的罪,你不认不行;不想让你认的,你认都不行。 余多还以为事情到这就差不多结束了,这种抢房子抢女人的事,其他副将虽然没做过,可收敛钱财的事情做的一点不少。既然大家都是乌鸦,将军也不能只收拾自己一个人。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贺将军在他身边说:“既然犯人已经认罪,那便押下去吧,明日午时,在新街口问斩。至于这个从犯,明日一并押到新街口,当众打他二十大板,并令其说明二人所犯事情。” 余多一听,瞬间酒醒:这是要砍了我啊?他张口就要喊冤。 贺将军抬步往座椅上走,膝盖一个不小心,砸到余多的下巴上,直接给他下巴砸成了好几块,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被押下去,贺将军坐在那,闭着眼,一语不发,表情严肃。 四个偏将,十五个副将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人都做过,都怕自己明天也去新街口排队。 沉默了半晌,贺将军开口就把黑锅甩给属下:“余多做的那些事,你们都知道的吧?” 也不等人回答,他继续说:“最近这些日子,咱们巡城司的流言很多,你们也都知道吧?” 还是不用人回答,贺将军又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说到这,贺将军猛地睁开眼睛,猛拍桌子:“余多是替你们死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不是那些打野战的大头兵,你们是负责炎京,负责咱们炎国京城安危的巡城兵!你们做的事情,现在被人传的满场风雨,恨不能是个有舌头的都在说!你们是不是都不想活了?好日子是不是过够了?当年没死在战场上,现在是不是想死在砍头台上?啊?你们说话啊?都哑巴了?” 发了一通火,又是一阵沉默后,贺将军忽然一声苦笑,拍拍自己的脖子:“昨晚上,我在皇上那的时候,跟你们现在的想法差不多。不,不一样,你们现在都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余多死了,你们就不用死了。可昨天,陛下的眼睛时不时的就瞅瞅我的脖子!” 有近亲的和胆大的偏将副将偷偷看了眼贺将军的脖子,心说,这要砍下来,刽子手的技术很有要求哦。 “看什么看?”贺将军的口吻恢复到平日那样,温和没有架子:“都看看这张口供吧。” 口供在众人间传了一遍,贺将军继续说:“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用余多做过的事情杀他,而要用这个编造出来的罪名?别忘了,这口供是要呈给刑部,给陛下看得,老子这是欺君之罪!” “可是不这么做,不行啊。那些谣言说的事情,我们一件都不能承认!一旦承认……”贺将军粗胖的手指挨个点了一遍下属的鼻尖:“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自己想想,你们有谁没犯军法?打仗的时候,你胡说一句梦话都要砍头,再看看你们做过的事情!” 偏将副将们都是一身冷汗!好日子过得久了,真的是忘了军法有多严苛!他们现在都是军人的身份,并未解甲归田,那些谣言并非谣言,一旦查实,眨眨眼就要没命! 将军这是冒着欺君砍头的风险,做了一份假口供,在保护我们啊! 冷汗之后,这帮偏将副将又纷纷流下感动的泪水:“将军大恩,救我等一命!” 贺将军摆摆手:“救你们的,不是本将军,是余多。明天,他用他的头,他的血来清洗我巡城司的名声。师爷。” “卑职在。” “往后每个月,来我这取十两银子,你私下给余多家里,不要让人知道。一直送到他父亲去世为止吧。” “是,卑职领命!” 说是不让人知道,可在场的偏将副将和士兵并不少于五十人,谁心中不过感叹一声:咱们将军仁义! 果然有个偏将就哽咽着说:“将军仁义,余多死而无憾!” 贺将军继续摆手:“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也知道,余多家里还有两儿一女,你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都看着点,咱们巡城司的后代,不论他们的爹还在不在,都不能让人欺负了!还有那三个孩子的前途,大家也都操心着点,不能让他们没了爹就没了未来。不仅是余多,咱们巡城司里所有人都一样,以后不论谁出了事,本将军保证你们的家属还会继续过好日子!你们听到没有?” 这下不论将领还是小兵,简直都感动的要哭:“卑职,领命!” 看着属下们的表情,贺将军心中暗暗复盘:事情做的还行,替罪羊也有了,人心也收了,黑锅也甩了。卓小子说要拉拢百姓的人心所向,嘿,咱老贺就是聪明,举一反三,先拉拢手下的人心! 贺将军再次摆手,用大家长的语气说:“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我就要给你们谋个前程,给你们家人谋个好日子。现在大伙的日子都好过了,前程也有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你们想办法,把这些都给你们保住,别让你们这些狗崽子给祸害了。” 众人哈哈大笑,想想自己做过的事情,现在的好日子的确保不住,笑过之后又不免心虚,便纷纷以大狗讨好主人般的眼神看向贺将军。 贺将军欣赏了一会大伙的眼神,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啊,不能再用以前那种粗暴的风格了。你们想想,你们手底下的兵都是哪来的?是不是街坊邻居,是不是亲戚朋友家的小子?” 众人点头。巡城兵马司的兵可是个好营生,拿的是军饷,比县衙府衙里的衙役高得多,又不用出去打仗,只在城里抓抓贼查查案,安全得很,所以招兵的时候,三叔六婆七大姑八大姨姑姥舅娘叔爷唐伯之类的,都恨不能把自家狗都给塞进来。 祁同伟怎么说来着?我上学的时候,都是乡亲们你三百他五百给我供出来的,我发了家得了势,我们村的狗都得有编制! 这位祁同伟,便是典型的乡土派官员代表。在他的时代,他的做法有大问题,可在炎朝这个时代,这就是常规操作。 要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在这种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人们的观念反而更淳朴,你说他们善良也好,自己嘴里抠食物接济他人,你说他们是投资也好,一个小地方只要有一个成了事的,大家就都能分到好处。 这不仅仅是善良和淳朴,还有对未来的希望,投资的不是某个人,而是美好的念想。 要不说,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离家久了的孩子想的不止是家,还有左邻右里间的那些口角和温情。 反而到了大家都能吃饱饭的时候,家乡的味道,便淡了,还能想起来的,只有家长里短,只有鸡毛蒜皮。 不是人们不再善良,而是自己就能看到希望,不需要通过投资他人去实现念想的时候,谁也不会把自己口袋里的铜子拿出来送给别人。 不是人情味淡了,只是口袋变大了,心也跟着大了,眼睛里只有远方,就再也看不到身边人的苦楚。 这便有了那句话: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这句话,原本是劝人没有获得帮助时,不要小肚鸡肠的去计较,现在成了有能力却坐视亲人苦难者的自我开脱。 毕竟钱这东西,有的越多越不嫌多。你有两百块时,愿意全花在女友身上,有两百万时,就会防着老婆离婚时给你分走一半。 毕竟身份变了嘛。 贺将军把自己的身份,从领军的将军变成带领小崽子们过好日的家长后,立刻明显感觉到,他说的话大家听起来更加认可:“既然士兵都是从百姓中来,就要回到百姓中去。咱们的做事风格必须变一变了,不能让咱们的兵回了家,还要挨骂对不对?” “来,今天本将就给你们个任务,你们都给老子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老百姓认可咱们,尊重咱们,喜爱咱们,能看到咱们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能出了什么事之后,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找咱们帮忙!” 第119章 不送钟,送晷 不过短短三天而已,巡城兵马司在百姓中的口碑,便产生巨大变化。 首当其功的,当时是余多,这个“恶贯满盈”“杀人放火”的家伙。他的罪证贴满大半个炎京,只要是识字的,都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被杀,再加上那小贼当众趴在血泊中挨板子,诉说当时他如何看到余多“作恶”。 余多被砍头时,巡城兵马司的一群将领们纷纷流泪,很是惋惜好好的一个同僚却走上了错路,以至于此。 余多要不是下巴碎了说不出话来…… 于是百姓很快便知道了巡城司为了清除害群之马,是不惜杀自己人的。你看那些将军哭的,一个个都情真意切,说明人家关系是真的好,这么好的关系,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是说砍就砍? 这叫法不容情。 再加上这几天临近年关,百姓家中事多,矛盾多,不留神还失个火丢个孩子,坏个桌子板凳啥的,只要巡城兵看到,二话不说,上来就帮忙。 帮完了忙,百姓颤颤巍巍奉上谢礼,巡城兵还分文不取。 短短三天,炎京地面上,就连盗抢事件都少了很多,一是偏将副将们纷纷跟城中帮派打了招呼,二是只要有盗抢事件发生,不遗余力的追杀,抓到人轻则一顿板子,重则当即拉到新街口砍头。 有了这些表现后,前些日子那些关于巡城司的谣言,便没多少人信了。 百姓们虽然一时半会还是跟巡城兵亲近不起来,不过也纷纷表示: “那些肯定是谣言,是假的。” “就是,你看那个余将军,不过抢个人放个火就被杀了,谁要真做了谣言里那些事,不早被砍头了?” “说起来放火,我家厨房前日失火,便是巡城兵帮我灭的。有个小娃娃兵,看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哎呦那胳膊上烧了好大一个泡,我看着都心疼。” “可说呢,要不是巡城兵,我家狗娃子就让拍花子给拐走了!狗娃子给人家救回来的时候不懂事,使劲哭,人家巡城兵还给买了好多点心。” “哎呦呦,咋不把我拐走呢,我都好几年没吃过点心了。” “啊呸,拐你作甚?当祖宗供着啊?” “不是,你们说之前那些巡城司的坏话,都是谁传出来的?” “嘘!我悄悄给你说,你可不能往外传啊。” “啊啊,保证不说出去,你快说。” “我给你说,都是那些文官老爷们传的!” “啊?他们为啥啊?他们文官和巡城司不都是朝廷的官么,怎么还说人家坏话呢?” “嗨,这不是他们前些天被人贴了丑事,闹了好大的笑话,那些文官老爷们就埋怨巡城司抓不到人,你也说都是朝廷的官,官场上拿人家没办法,可不就背后造谣么。” 类似这样的言语交流,在某些有心人的控制下,在百姓中飞速流传,就连一开始出主意的周卓,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不过他这三天,也没心思管这些事,忙着呢。 周府后院,那个暗门藏在大树上的地下实验室里,周卓在这整整住了三天。 三天时间里,实验室中存储的各种金属和宝石,被他祸害了整整一箱子,冶炼金属的煤都烧掉了一屋子,加大火力的手摇式鼓风机,都被匠人活活摇散了两个。 就这,周卓也没炼出来合适的游丝。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准备直接做手表。齿轮打好了,发条也炼出来了,可到了游丝这一步,却卡在材料上。 游丝一般用的是合金钢丝,可周卓炼出来的不是太软,没弹性,就是太脆,坚持不了多久便断开。 怎么造游丝,周卓脑中的理论知识能写三本书,上辈子他有个刺杀目标,那家伙作为手表匠不好好研究手表,天天在各种平台上发表屠龙演讲。周卓为了接近他,可没少研究手表的相关历史和制造工艺。等一切就绪,动手时才知道,那货根本不会造表!他的所有论文,全是从他人手里抢来的,不过是个奢侈腕表品牌的普通老板而已。 游丝弄不好,手表便弄不出来。 周卓索性放弃做这个精密的小玩意的想法,反手弄出来一个座钟。这东西就简单的多了,说实话,用木头都能做出来,只不过擒纵器磨损太快而已。 座钟弄好了,周卓对着发了好一阵子呆,看着钟摆晃来晃去,听着擒纵器啪嗒啪嗒,又处在白墙边满是玻璃柜的实验室中,周卓甚至有一种回到了上辈子的错觉。 他甚至,想把闹钟功能加上去,脑子里刚浮现出这个可怕的念头,立刻自行制止。 那玩意,简直是噩梦!谁手里没摔过几个闹钟?谁没因为摔闹钟挨过父母的教训?谁没想过,长大后一定要把所有生产闹钟的厂家全部炸掉炸掉炸掉! 座钟的机械结构做好了,接下来就要考虑时间刻度的问题。 用二十四小时,还是十二时辰呢? 周卓思考了一秒钟,就决定用十二时辰。 因为每个时辰有足足两个小时,这样休息的时候,看一眼钟表,嗯,才过了一个时辰,而不是浪费了两个小时。 主打个日子过的要轻松。 在纸上用碳笔画个表盘出来,在上面抠出来六个对称的洞。再用一张纸,先把子丑寅卯辰巳六个时辰写成一个圆圈,然后在每个时辰边,挨着写上午未申酉戌亥。 把写了时辰的纸放在刻度盘下面,露出来上半天的六个时辰,手指搓动,下面的纸挪动些许,洞里露出的便是下半天的六个时辰。 然后让匠人重新做个座钟的齿轮组,这次在时针的齿轮下多加了个单独的齿,这个齿每转动一圈,也就是六个时辰,就会波动一个拨片,带着写有时辰的纸盘转动一点,让表盘上显示出另外的六个时辰,同时拨片被弹簧机构卡主。 又等时针转过一圈,独齿再次触动拨片,弹簧机构复位,表盘上便会复位到之前的六个时辰。 周卓用手拨着时针转圈,一连转了三十圈,表盘也没出错,他很满意。 到了这时,这个座钟基本也就算完成了,剩下需要的是外表加工,然后通过调整钟摆的长度来调整准确度。这些事情,就交给手下那些早等红了眼的匠人去做。 至于周卓,他还是不死心,腕表太小,需要的游丝太细,那就做个巴掌大的怀表吧。 所以本来一天就能完成的工作,周卓才在实验室中整整住了三天。 三天后,他拿着一枚怀表,终于回到东院。 周卓不停把表盖打开,再合上,就是要听那清脆的金属鸣音,就一个字,好听。 躺回床上,他还时不时的把怀表放到耳边,听擒纵器和游丝配合着发出的嘀嗒嘀嗒声。 和做玻璃,炼石油,弄水泥,搞火药,造迫击炮等事情相比,周卓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亲自费心费力的做出来一个上辈子才有的东西。 之前那些,他都是说个理论,写个大概流程,让青龙山基地自己去摸索着玩去。 正想补一觉呢,三天没见的老爹突然跑过来了。 周富贵一进屋,便热切的跑到床边,蹲在那里:“儿啊,你可算是出来了,你真的是想死你爹我了!” 周卓听得想翻白眼,好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去了刚给放出来呢。 他翻过去,背对老爹,堵住耳朵,全当没听到。 周富贵轻轻一跳,直接跳到床里面,蹲在周卓面前:“儿啊,都三天没见,你就不想你爹我么?”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两只大脚,脚上还穿着鞋,鞋底子上还沾着泥…… 周卓直接跳下床:“老忒,忒呼楞!” “少爷,咋了?”忒呼楞跑进来。 周卓指着床:“扔了,换新的,快!” 忒呼楞愣住了,挠挠头:“少爷,您说的是换个新床,还是换个新爹?” 周卓怒了:“爹要是能换,小爷还换床做什么?啊?你说啊,小爷还用得着换床么?” 忒呼楞打呼一声“明白了”,快步跑到床前,对周富贵说:“老爷,少爷既然没打算换爹,您就别为难小的,让小的把床给少爷换了吧。” 被调侃的周富贵不以为意,口中说着“你换你换”,从床上跳了下来,手上还拿着那枚怀表:“儿啊,这是啥东西?圆咕隆咚的,难道是流星锤?这花纹刻的倒是精美,可这也太小了吧,怎么里面还有声音?”他把怀表放到耳边,一边听里面的声音,一边问:“儿啊,这个难道是送给为父的礼物?” 周卓甩过去一眼,冷笑一声:“呵呵,这东西,和钟楼里的钟,还有司天监里的水钟有同样的作用,都是用来计时的。” 周富贵一听,赶紧把怀表放到桌上:“啊啊,原来是钟啊,为父不要这个,哈哈,为父还能替我家卓儿遮风挡雨几十年,不着急要这个。” 周卓淡定的把怀表拿起来,把链子夹夹到衣襟上,把怀表别进腰带中,一条镶嵌着红黄绿三枚宝石的表链,便挂在他的身前,闪闪发亮,甚是好看。 随后他说:“这些计时的东西,大的叫钟,提醒人们大概时间,小的叫表,可以把时间表达的更精准细致。”他说着话,啪嚓一声打开表盖,把表盘在老爹面前晃了晃,让他看清上面转动的三根指针。 这玩意,一看就是好玩的小物件啊。 周富贵脖子梗了下,差点没伸手去抢,好在他及时想明白一件事:这东西,既然是卓儿弄出来的,那叫什么还不是卓儿说了算?自己没抢,这玩意叫表,如果抢了,肯定就叫钟! 算了,后院那些匠人肯定会做,让他们给我做个也就是了。 想到这,周富贵笑了一声,往椅子上一坐,伸着脖子倾着身子问周卓:“卓儿啊,爹来找你有正事。你看这眼瞅就要过年,咱家送进宫的年礼还没准备,你快帮爹拿个主意,给你刘伯父送些什么好?” 周卓闻言,露出一副“这种事情还要问我?”的表情,把怀表直接扔给老爹。 周富贵接住怀表,小心的找到卡扣,轻轻一按,表盖“啪”一声弹开,这家伙给他开心的,直接笑的见牙不见眼:“爹明白,这东西现在叫表。”他学着周卓的样子,把夹子夹到衣襟上,不过没有系腰带,就把表塞进怀里,又补充了一句:“在你那叫腰表,在爹这,就叫怀表。” 有那么个瞬间,周卓都怀疑自己老爹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也可能,怀表的名字本来就是这么来的吧? 周卓喊人把那架座钟抬了来。 此时,这架座钟已经被匠人们精心装饰了一番,精美华贵。纯金打造的钟摆挂在铜杆上,圆形的摆锤包裹着一圈玉,中间镶着一块绿玛瑙。 表盘上也经过加工,十二个时辰的字体,是特意请席先生写的隶书,端庄正气,每个时辰的位置上,还嵌着一枚红宝石。 就是那表盘上画了一个风姿妩媚的仕女,有点……反正很艺术就对了。 “把此物送进宫,当年礼吧。” 周富贵围着座钟看了好几圈,把能打开的门全都打开看了一遍,还把摆锤按住不让摆动,然后又吹口气,看着摆锤重新晃了起来。 他看座钟后面有个钥匙,先捏着晃了晃,发现能转动,随后拧了拧,发现拧动时,里面会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他来了兴趣,拧了一圈又一圈,以他的力气,根本没觉得越拧越费劲。 最后,只听到座钟里面发出“噔”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一阵金属摩擦的“哗哗”声。 周富贵吓了一跳,试探着继续拧钥匙,发现还是能拧,但是一点阻力都没了。 他问:“咋了这是?” 周卓喝了口养生汤,淡定回答:“坏了。” 周富贵挠挠头:“能修吧?” 周卓吃点心:“能。” 周富贵松了口气,也坐那开始吃吃喝喝:“你打算把这个钟送给你刘伯父?” 周卓停下喝汤和吃东西的一切动作。 三秒后,他猛地拍桌子:“这叫晷!日晷的晷!机械晷!”他终于忍不住爆发起小脾气,把周富贵往外推:“出去出去!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会捣乱的爹!” 周富贵不以为意,哼着小调,啪啪的玩着怀表,特意换了一套奢华的衣服,径自出了大门,把怀表贴在耳边,找他的老兄弟们显摆去鸟。 第120章 夜宴 送进宫里的礼物,在送之前,先要跟内务府进行报备,由宫里派人出来检查,没有问题后,派两个小太监跟着礼物,一直到这礼物送到皇帝面前为止。 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有人借礼物行刺,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最着名的,就是荆轲刺秦王了。 不过能享受这种专人检查待遇的,也都是些朝中重臣和外国使臣,毕竟其他人的礼物也送不到皇帝面前去。 不然几百个官员挨个送礼,皇帝挨个受,就算累不死饿不死,好话说多了,也得渴死。 周家今年的礼物,比往年报备的要早很多。往年都是临到三十那天,才去报备,顺便带两个小太监回来检查礼物,然后又顺便让小太监们把礼物送进皇宫。 报备的早,内务府派人来的时间自然也要早,周家招待看护礼物的人,肯定也要早。 这事全赖周富贵,他不是拿着怀表,出去跟老兄弟们显摆么,还不给人家上手看,转头就让他的老兄弟们替他去内务府进行了报备,说他今年有一件奇珍异宝,要先给皇上。 这下,可让内务府为难了。 周家那座大院子,别看里面住着数百人,可外人只有三个,便是董姨娘和她的两个儿子。其他人想潜入周府,真的非常困难。 去检查,守护礼物,就成了一次潜入周府的机会。 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是个懂事的,收了人家的银子后,转头就悄悄地把这事赶紧告诉了王公公。 王公公一听密报,立刻说好久没去内务府了,得去视察视察内务府的工作情况,结果到了一看,就发现有几个太监正抢着去周家呢。 “你们不用抢了。”王公公告诉大家伙:“周侯今年报备的这么早,必然和往年有所不同,咱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王公公觉得自己这可真是给周家帮了忙,又一次让周家免于被他人潜入,于是乐陶陶的,就带着两个信得过的干儿子去了周家。 他到周家时,周富贵还在外面显摆怀表,还没回来呢,甚至都不知道自家的礼物已经被人报备的事情。周卓呢,也在自己的新床上补觉。 红玉接待了王公公,说去叫醒少爷,不过只嘴上说说,脚步是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王公公笑着点了点红玉的额头:“你这丫头,不诚心。咱也别麻烦世子了,你带我去看看世子给陛下准备的礼物吧。”他跟着皇帝往周家跑的多了,跟周家的人也都熟得很,关系很是不错,也知道周家的下人们眼里,周卓就是天,他睡觉的时候,除了皇帝亲临,谁来了都不会去叫醒他。 红玉作为周家前院的大丫鬟,算得上整个周府的丫鬟头头,府里的大小事情她都清楚。放在现代来说,她就是董事长特助,周家的大管家苟老六是总经理,董事长自然是周富贵了。 少爷在实验室里住了三天,弄出来几件宝贝这事,红玉当然知道,立刻就让人把那架座钟抬到客厅来。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个帮周卓制作钟表的匠人。 匠人给王公公把座钟的功能和用法演示了一遍,惊的王公公还以为这架座钟里面是不是住了个人,不然它怎么会自己转圈圈。 好在他也不是对机械知识感兴趣的人,让人把这架座钟画了张图出来,又把自己的两个干儿子留下守护宝贝,便拿着图匆匆回宫,给陛下报喜去了。 回到皇宫,跟人一问,得知陛下正在暖房中赏花,陪同的还有穿云侯周富贵。 到了暖房,王公公还没等拿出来座钟的图呢,就看到周富贵正一脸嘚瑟的,拿着个巴掌大的,扁圆形的,带着根华丽金属链子的东西跟陛下面前嚣张: “老大,不是我不给你看,我就是怕你手粗给弄坏了。这玩意精细的很呢,你看你看,你看到这些齿轮了没?细不细?还有这个荡来荡去的金属丝,比头发丝都细,你说你是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能给弄坏了?” 周富贵一边拿着怀表在刘治眼前晃来晃去,一边还躲着不让刘治抢到,就跟个三五岁的小孩跟另一个小孩显摆宝贝一样,透着那么骨子贱嗖嗖的劲儿。 刘治抢了几次都没抢到,越是抢不到,越是好奇心痒,最后都出口威胁了:“你信不信老子扣你三年的俸禄?” 周富贵呲着牙花子笑,把怀表放到耳边听里边的声音,很是嚣张的说:“嘘!小点声,我都听不到里面的嘀嗒声了。” 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的,也就是周富贵了,就连皇后和那几个宠妃都不敢。 刘治拿周富贵没办法,气的转圈,恰好看到没来及藏起来的王公公,便板着脸问他:“不在跟前伺候着,做什么去了?” 王公公赶忙掏出图来,小跑着到了刘治跟前:“陛下,老奴去周家给您抢宝贝去了。您看,这是周家今年的年礼,叫机械晷。陛下,老奴跟您说啊,周家本来都不打算把这宝贝当年礼的,周世子都没出现,老奴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宝贝敲定了。” 当着周富贵的面说他坏话的,朝廷上下除了皇帝,也就王公公这么一位了。 周富贵早习惯老王这货拿自己当棋子来讨好皇帝,听了也不恼,跑过来伸出脑袋往图上瞧:“老大给我也看看。哎哎老大你别躲啊,就让我看一眼……不是我说,我家的东西画的图,让我看一眼都不行么?” 刘治看着图上这座精美华丽的座钟,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物件,起码也有一个人那么高,上面也有三根指针,跟周富贵这货手里的怀表一模一样,而且下面还多了个钟摆。 他哈哈大笑起来:“周爱卿啊,朕先谢谢你今年的礼物了。嗯,别说,还是这种大个的看起来更痛快,不像某人的,还没个巴掌大,小家子气的很。” 刘治虽然没看到座钟的实物,只是见到周富贵那哑巴吃黄连的表情,就开心的很,对这个叫“机械晷”的东西,也更加期待起来。 到了除夕这天,一早便是文武百官在景晏五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 按照惯例,这是一次喜庆的大会,是一次成功的大会,不论是谁,在这次朝会上都只会说好话,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找不自在。 周富贵惯例藏在柱子后面,不过和以往不同,他时不时就把怀表拿出来,啪嗒一声打开,把怀表放的远远的看时间,那距离,足够他旁边隔了好几个的人都能看清他手上的东西。 大伙都说:“穿云侯现在不止耳背,眼神也不好了。” 高坐龙椅的刘治,对大家今年的辛苦工作进行口头表扬,并重点盛赞了几个今年立下大功的人,这些人主要集中在吏部,户部和军密院。 说白了,都是皇帝他的自己人。 刘治还表示,等到来年开春,祭拜过天地祖先后,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 大伙一听,就知道穿云侯的侯爷当到头了,该当国公爷了。 朝会散了,大家伙各回各家安排一下,没身份的自己在家守着爹娘媳妇孩子过年,有身份的,就要带着媳妇孩子进宫,陪皇帝吃一场宫宴,欣赏一场表演。 各家的马车,在宫门外一字排开,勋贵和高官们纷纷以最优雅的姿态,将妻子扶下马车,并肩走入皇宫,子女跟在身后。 进了宫,男子带着儿子前往奉天殿,他们将在那里等候宫宴开席,跟皇帝亲近的官员,也会被皇帝招去御书房跟皇帝说点小话,聊聊心事。 女子们带着女儿前往凤仪殿,去给皇后请安,顺便看看自家女儿有没有机会进入皇后或者宠妃们的法眼,给自家博个好前程。 皇帝的儿子们没定亲的还有一大把,不管他们以后有没有机会荣登大宝,拿个女儿提前投资一下,还是没啥大问题的。 这种重要场合,没有人会带庶女进宫,更不会把女儿带到皇帝跟前。 除了周富贵。 “麦儿,穗儿,这是你图叔叔,你们去年见过,可还记得?” “我说老周,你可真会生孩子。你看你长得跟头熊似的,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水灵。” “哈哈,那是。老图,你家小杰年后定亲?” “嗯,过完十五就给他们订婚。哎呀,没想到啊,我要在你之前抱孙子喽。” “瞅你嘚瑟的,本大爷只不过成婚晚了点,才让卓儿年龄小了些,不然哪有你嚣张的份?” 周富贵和图大洪一路说着话,来到御书房。 御书房中此时颇为热闹,三省的宰相和六部的尚书都在这,武将却只来了周富贵和图大洪二人,他二人也成了在场仅有的勋贵,其他公爵侯爵伯爵一个都没有。 周麦和周穗这小姐妹俩给皇帝行礼拜年后,一人收了一个玉如意的礼物,便乖乖坐在周富贵腿上,看着又是乖巧又是可爱,跟两个雪团子似的。 不过就这两个小家伙虽然没多说一个字,还是有人看她们不顺眼。 前阵子被周家父子收拾过的门下侍中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黄口小儿何能登堂入室?” 周麦这小姐俩经常跟席夫子在一起混,怎么会听不懂这是在说她俩? 周麦当即开口便回了一句:“无耻老儿还不回家修坟。” 门下侍中脸色大变,这是咒他死呢。他堂堂炎朝三宰之一,何曾被人如此当面咒骂过,还是个只有几岁的小丫头?这给他激动的,脸上忽青忽白,跳起来就要问周富贵什么意思。 周穗本来也想说点啥,可她刚刚启蒙看的书少,正愁着呢,见了门下侍中的脸色,灵光一闪,又补了一刀:“白发老头突然变鬼吓人!” 小姐俩配合的无比默契,一个建议人家赶紧回家准备身后事吧,一个埋怨人家都变成鬼了就不要出来吓人了。 刘治听完,差点没忍住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不过即使他憋回去的快,还有有一些从他嘴角流出,看着跟口水一样。 王公公急忙借着收拾御书案的幌子,用他的大袖子遮住刘治的上半身,给主子擦口水的时间。 你收拾就收拾呗,手抖个啥啊,这下给刘治看的,茶水刚咽下去一半,猛地又想笑,顿时呛了喉咙,一阵咳嗽。 周富贵笑得正开心,听到自己老大咳嗽,赶紧站起来表示关心:“近日天寒地冻的,陛下可是着凉了?陛下我给你说,闺女都是小棉袄,臣在家不舒服的时候吧,都是这俩闺女给臣捶背,可舒服了,陛下要不要试试?” 刘治看了眼给自己顺气的门下侍中,又看看一个五岁一个四岁,两个小姑娘正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便哑着嗓子忍着笑说:“来,让朕也试试。” 两个小丫头很懂事,马上就登登登跑到刘治身后。到地方一看,怎么这椅子还有靠背啊?那可就没法捶背了,怎么办? 周穗看着姐姐周麦求助,周麦眨眨眼,扯了下刘治的袖子,用她的小奶音说:“陛下,我哥哥说过,人体内的经脉一通百通,您嗓子不舒服,经过嗓子的经脉嗓子有一条手厥阴心包经,所以我给您揉揉胳膊,您嗓子就好了,就不咳嗽了。” 刘治心中大奇,这小丫头还知道这些?于是就有了好奇心,便把两条胳膊放在扶手上:“好,那你们姐俩就给朕揉揉胳膊吧。” “嗯嗯。” “好的。” 小姐俩一左一右,就在刘治的胳膊上揉捏起来。 刘治感受一番,发现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还真的是在按摩经脉和穴位,而且虽然年纪幼小,手劲却不小,还都是板着小脸十分认真工作的样子。 他心中一时欢喜,一时又有些惆怅。 欢喜的,自然是这俩小丫头虽然不是那花一样的姑娘所生,却也被她的儿子周卓教育的极好,不过五岁四岁,出口就能对仗,虽不算工整吧,却也押韵。不仅如此,她俩还知道经脉穴位,并且认的极准,真的是文武都有潜力。 惆怅的,自己明明也有八九十几个女儿,第一次被这样软糯心疼的小姑娘尽孝,却还是周富贵的女儿。 嘶……自己有多少女儿来着?八九个,还是十几个?算了不想了,回头问问老王就知道了。 门下侍中好容易顺匀了气,正要对两个小丫头发作,往周富贵那找,却没看到。他以为周富贵趁着他顺气的时间把两个小丫头藏了起来或者送了出去,就要找周富贵麻烦,被门下令碰了下胳膊,顺着门下令的胡子方向看去,就看到两个小丫头正给皇帝按摩胳膊。 呵!当爹的是皇帝的忠犬,养出来的两个女儿不仅牙尖嘴利,这么小就会巴结皇帝,真的世风日下! 此时,刘治心中对两个小女孩的日常生活产生好奇,便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了起来,两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来一声,将这间典雅端庄的御书房内,又添了许多欢快的稚气。 这让门下侍中不敢再找两个小丫头的麻烦,此时找她们,岂不是不给皇帝面子? 虽说今夜过后,皇位上坐的是谁还不一定,不过现在大事未成,还是要隐忍为上。 第121章 威风 刘治享受着小丫头们的按摩,心情忽好忽坏的,就起了坏心思想:“朕记得你们家里,应该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朕怎么没有见过他们啊?” 四岁的周穗年龄小,还不知道家里的复杂关系。不过这些家里的事,她的姨娘曾叮嘱她绝对不能跟外人说,就把小嘴巴抿的紧紧的。 五岁的周麦也不会跟外人说家里的事情,可是她已经知道周安周康跟她没什么关系,只是赖在家里不肯走而已。 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都说皇帝是这天下权力最大的人,那皇帝能不能帮忙把那两个人赶出去呢?最好带着董姨娘一起!每次在后花园里碰到她们一家三口的时候,总是玩都玩不痛快,讨厌死了。 小家伙有了这个想法,便脆生生地说道:“因为我哥哥说,干哥不算哥,只有那些有利益牵扯,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认别人做干爹干娘,干哥干姐,这种关系最不牢靠了,一个铜板就能完蛋。您还不知道吧,周安是我爹爹的干儿子,周康是周安的亲弟弟,所以也是我的干弟弟,那他们就不能算我的哥哥和弟弟了,您懂了吧?” 刘治听完,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 周安就算了,那周康可是自己的儿子,在这小丫头嘴里,却成了别有用心的人,这让刘治多少有点心塞。 于是他又问了个使坏的问题:“你这小丫头,这么会说话,就不怕和别人玩不到一起,被他们孤立么?” 周麦猛地仰起头,小表情里满是不屑:“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让我妹妹回答您吧。穗穗你来回答皇帝伯伯的问题吧。” 听了姐姐的话,周穗终于张开她抿着的小嘴,一字一句道:“皇帝伯伯,穗穗问您一个问题,可以么?” 刘治好奇点头同意。 周穗也不给刘治揉胳膊了,小手一背,很是郑重地问:“皇帝伯伯,您说,如果有一头雄鹰落到鸡窝里,它会怎么想呢?会因为别的鸡在那咕咕咕,就把自己也变成鸡么?” 刘治听了这个问题,很是愣了下,没想到一个四岁的小丫头,就能问出这样有志气的问题来。 不只是刘治,在场的十几个人除了周富贵在那咧着嘴傻笑,其他人都不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那头雄鹰,还是那一窝子鸡。 “皇帝伯伯,您快回答我呀。”周穗等了许久,没听到答案,开始催促起来。 刘治回神,笑着揉了把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回答说:“雄鹰当然不会把自己变成鸡,它会想,自己的运气真好,以后不愁没饭吃了。” 周穗猛点头:“对啊对啊,所以我们才不怕别人不跟我们玩呢,是我们不跟她们玩。” 刘治心中颇有些触动,自付自己这一生四十来年,可不就是一头落入鸡窝的雄鹰,也曾一度彷徨,险些迷失自我,把自己和鸡化为同类么?好在自己终究还是没忘了最初的志向,在鸡窝中开了杀戒。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再次展翅翱翔啊。 抛掉脑子里那些过往回忆,刘治想着,周康还是放在周家养着吧,一来他身份尴尬,二来,在周家耳濡目染久了,以后说不定也能长成个不错的孩子。 “你们俩懂得可真多。告诉朕,都是谁教给你们的呀?”刘治这次说话时,语气都不自觉的柔和轻缓起来,竟当着十几位重臣的面哄起来孩子。 这个问题,又是家里的事情了,周穗又一次抿起来小嘴巴,眼巴巴的看向姐姐。 周麦踮起脚尖,小脑袋高过御书案,看向爹爹,见爹爹点头,便回答道:“在家里,姨娘管我们吃饭睡觉,爹爹跟我们玩,哥哥教我们知识,席夫子又要跟我们玩,又要教我们知识。” 刘治遥点了下周富贵:“朕听出来了,你们家只你最懒,只知道玩,也不怕带坏了孩子。” 周富贵立刻侧过去头,把手放到耳边做喇叭,大声反问:“啊?陛下您说啥?臣耳朵不好使啊。” 刘治险些没翻白眼:“朕问你什么时辰了。” 周富贵立刻啪嗒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大声回答说:“回陛下,现在是申时一刻。哎呀,按照我家卓儿说的精细时间,现在是十五点十六分啦。” 刘治都懒得继续搭理这个痞赖货,对众人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诸位爱卿,咱们且去奉天殿吧。” 奉天殿,在三大殿中位于中间,作为皇宫中专门用来举办国家级规格宴会的宫殿,和乾坤殿的装修风格明显不同,跟接近后宫的交泰殿也有很大区别。 简单来说,乾坤殿威严,色调偏冷硬;奉天殿愉悦,色彩华丽;交泰殿舒适,色系柔和。 奉天殿中不仅有皇帝的龙椅,这张龙椅比乾坤殿里的还要大上许多,并且椅面上有软垫,靠背有贴合脊柱的曲线,扶手上还贴有暖手的皮革。因为这张龙椅,不仅皇帝要坐,皇后也要坐。 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男女,在这种场合中,是平起平坐的。 你看,男女平等这种事,在炎黄文化圈中,从来都不止是说说而已。只不过在体力劳动时代,男女社会分工不同,导致男性掌握权力更大更强,便有了更大的发言权,可这不代表女人不能掌权,家里说了算的老太太,训夫如训子的铁娘子,经营买卖的女掌柜,没登皇位却比皇帝还皇帝的太后们,领兵打仗的巾帼将军,这些人物层出不穷。 换句话说,只要女性愿意掌权,她们同样可以掌权。 再换句话说,让女人下跪的不是男人,而是权力,是生活资料,也就是衣食住行的掌控者,及实力权柄,也就是人事权财权军权的拥有者。女人掌握了这些东西,男人也得跪她们。 刘治领着一群人到达奉天殿时,正好看到周卓正在跟人抢座位。 按照规矩,这种场合位置最靠前的是皇族,然后是和皇族共治天下的贵族们,也就是那些有爵位的人,最后才是文武官员这些打工人。不过这种规定,在大家实际掌握的权力面前,除了礼部的官员要背要记住之外,其他人早忘到脑后。 除了皇子公主们的位置固定在最前,其他勋贵和官员的位置坐的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如果一定要有规律,那就是看大家在这次宴会中有什么目的,由谁来出头,则让谁位置坐的更显眼。 周卓到奉天殿的时间不算早。他被太监领到周家的席位上,发现这位置不那么理想,竟然排在八个国公的后面。 而其他朝廷重臣,比如尚书、中书及门下这假三公的位置,都放的比较靠后。 领路太监见周卓站在席位边没有落座,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更怕受到连累,匆匆行了个礼就溜了,出了奉天殿才敢让冷汗流下来。 周卓四下看了一圈,见龙椅上暂时空着,帝后都还没来。龙椅下左边是皇子席,右边是公主席,六皇子和八公主九公主都跟周卓摆手打招呼。 周卓直接无视了六皇子,跟两位娇俏俏的少女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看着真像是一位温润和煦的俊朗少年。 这位温润和煦俊朗的少年款款前行,走到王国公汪家的坐席旁。 这汪家,在炎国立国之前,原是河南道的军政提督,而河南道,是八大士族中王家的地盘。 前面说过,当时八大士族跟太上皇看对了眼,决定让刘家上位当皇帝,为了多捞点好处,归降刘家前,先在自己的地盘上找人造了个反,建了个国,然后叫代言人转瞬灭掉,捞一个灭国的功劳,让代言人获得国公的爵位。 汪家,就是这么当上国公的。 他家封号本来不是王国公,跟梅国公白家一样,都是刘治上台后看着他们犯恶心,便给他们的封号改成他们主子的姓氏,来恶心八大士族。 别说,那阵子还真给八大士族恶心坏了,自己家推出去的代言人,转眼成了自己家名义上的主子,就好比谁家养了条狗,转眼发现他家的房产证上和户口本的户主上写的都是这狗的名字。 就难受。 这导致八大士族和八个国公的关系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八大士族调头就去支持文官了,而八位国公手里的军权,被刘治给慢慢剥夺,成了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八个勋贵。 周家的位置,岂能居于这八家之后? 这种场合的位次,一般由礼部和光禄寺共同安排,周卓不用想也知道,那帮人想借此侮辱周家。 只不过,周卓想不通的是,文官集团不是正在谋划搞事情,怎么会在这个关头节外生枝? 难道没带礼部和光禄寺玩?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惜了,皇帝不是个乱杀的人,如果这两个衙门真的没有参与,事后还能留条性命,这让周卓觉得有点可惜。 又或者,这是文官集团的一次试探? 可是这种小儿游戏一样的试探,又有什么实际意义? 汪家的席位上,此时坐着王国公,国公夫人和世子及世子夫人四人。 这一家四口见周卓站在他们桌旁,也不跟他们打招呼,也不看他们一眼,竟然兀自想起来心事,这让他们急躁,心慌。 他们也不想坐这个位置啊…… 朝廷最近的局势,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看出来,文官集团跟皇帝斗法,用的是穿云侯这个筏子。这么惊险的局面,若不是切实相关,或者收到明确命令的人,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掺和进去。 汪家也不想坐在这勋贵首席的位置上,可是汪家也没办法。别家贵族要破落下去,怎么也要两代三代才行,可汪家本就是靠着把王家巴结的好才上了位,没有什么真本事。成了王国公后,被动跟王家撕破脸,自己又没能耐,在第一代就开始破落了。 破落户,当然好欺负,被人安排在勋贵首席,成了周家的直接靶子。 周家就算同情他们,也不能不打这个靶子,不然周家的面子往哪放?这年头,讲究的不就是个面子么。 汪家四口眼巴巴的看着周卓,就在等这位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一声令下,他们立刻换位置。 面子什么的,在命跟前,一点都不重要。 奉天殿忽然就安静下来,大家纷纷把目光集中到这勋贵的首席位置上,都在等着看周卓要怎么处理。他们看到周卓就站在桌子旁沉思想事情,只觉得这是周卓在给汪家施加无形的压力。 可是汪家等不及了。 王国公穿着一身威严华贵的超品朝服,跟他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想办法解决这事。可是王国公世子有什么办法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装傻。 儿子指望不上,王国公只能亲自上阵。他对这妻子儿媳一起使个眼色,一家四口轻轻站起,轻轻挪步,轻轻的走到原本属于周家的那个席位,轻轻落座,好像他们原本就坐在这里一样。 看看,没有实际权力,就算是国公爷,走路的时候也只能溜墙根。 名头在实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奉天殿中突然就喧哗起来,大家谁都没想到,王国公竟然这么怂,人家周卓一个字都没说,一个眼神都没给呢,他就自己搬走了! 尤其是其他七位国公府的人,那嘲笑的声音,直接给周卓吵醒了。 周卓一扭头,发现这席位上竟然没人了,好像成了专门给自己留的一样,就连桌子上放着的杯子碟子鲜花盆景,甚至是桌布,都没乱一点,干净整洁的等着周家就座。 正要坐下,听到其他七家公爵正在嘲笑王国公家。这跟周卓本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理会,可有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偏偏说了一句“穿云侯府好大的威风”。 人家都这么说了,不把真正的威风给他威风一下,岂不是浪费了他对穿云侯府威风的认可? 周卓没落座,走到那人跟前,也不说话,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人乃是冯国公世子,他家出身剑南道冯家,是冯家的旁支。 这位冯世子在周世子的注视下,讪讪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可是周卓不打算这么算了,他开口说了两个字:“掌嘴。” 第122章 周卓送礼 刘治进入奉天殿时,看到的正是周卓让冯世子掌嘴的一幕。 殿中众人看到皇帝来了,纷纷起身见礼,周卓也不例外,转过去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行了礼,等皇帝说了“平身”后,转过来,继续看着冯世子。 这一刻,冯世子成了场中所有人的焦点,只有刘治仿佛没看到一般,还在问王公公:“皇后还没来啊?” 王公公也好像没看到勋贵那边发生的事情,回答说:“娘娘先前来了一趟,听说有两家的女儿起了些小争执,便带去交泰殿断案了。” 刘治失笑:“看来是路上错过了。说起来,每年都有这些节目,倒是让皇后烦恼了。” 冯世子原想着皇帝都来了,自己也能从周卓的压力下解脱,没想到,龙椅上的那位竟然只顾着说笑,根本没看他这一眼。 他这可是冤枉刘治了,人家虽然没正眼看他,可余光瞅着这边呢,还是满眼期盼的样子。 冯世子绝望了,四周看看,并无一人帮他,就连他爹他娘他媳妇都低着头。他缓缓抬手,在自己脸上轻拍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轻,轻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周卓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而已,并不是非得让他把自己牙打掉。 心理创伤,可比肉体创伤要难愈合的多,自此以后,冯世子只要见了周卓,就会想起来今天的掌嘴之辱,他要么奋发起来日后报复回去,要么从此一蹶不振彻底废物。 周卓走回勋贵首席,周富贵此时早带着周麦周穗坐到那里,拒绝了领路的太监,根本都没用人领路。好像在他的认知里,这个位置就应该属于他一样。 父子二人比肩而坐,一个狂莽昂扬,一个俊秀犀利,给他人的印象可以说非常嚣张。 皇后不一会也来了,这是位雍容至极的妇人,款款坐到皇帝边上,夫妻俩头挨着头说了几句小话。 随着皇后而来的,还有几位官员女眷,想来就是之前发生矛盾的那两家。看她们表情,都没有打了胜仗的样子,想来皇后各打五十大板。 这种官员女儿在宫宴上闹矛盾的戏码,每年都得上演少说三出,而且每次都大同小异的很,一点新意都没有,皇后早处理出经验。 叮…… 一声清脆的玉磬鸣响,景晏五年的除夕宫宴正式开始。 皇帝说了几句场面话,皇后肯定了一番女眷们在这一年里的贡献和辛劳后,屏风后的乐师们开始奏乐,宫女们开始上酒上菜,大家开始欣赏雅乐,大声聊天。 这场合,要的就是热闹而不是严肃的规矩。 菜上齐了,刘治提了一杯酒,君臣共饮,又提了一杯独敬女眷,感谢他们对百官的支持,表示没有他们稳定后方,百官也无法在前朝为炎国奋斗。 到了第三杯,刘治以酒泼地,敬今年为国捐躯的将士。 三巡酒过,乐师奏起欢快的曲调,舞娘们踩着鼓点进入奉天殿,献上繁华似锦般的表演。 一连换了六次舞娘,独舞群舞双人舞什么的跳了六支舞后,大家也吃喝的差不多了,该送礼联络关系了。 最先给帝后献礼的,当然是皇子们。 一时间,奉天殿里祥瑞纷呈,五谷丰登,人畜兴旺,天地同喜。 刘治这个当爹的,收礼物的时候总一副严肃表情,似乎对每个礼物都满意,又似乎不满意。 这叫对皇子的鞭策。 皇后跟刘治一起过了二十来年的日子了,对他很是了解,对每个皇子的礼物都点评几句。她的言词不偏不倚,就是对她亲生的皇子也没有额外照顾。 然后是公主们。 公主们的礼物可就有意思多了,有人绣百福,有人画花鸟,有人唱歌,有人舞剑,有人说段子。 说段子的是八公主,她小时候听周卓说有种表演叫相声,有单口的有对口的有群口的,心向往之,把生活里的一些琐事编了段《逗你玩》,主角是她的一个新来的侍女,笨笨的常犯错,被教规矩的女官罚去浣洗了。从八公主口中说起那些事情,那侍女非但不显得笨拙,反而很是可爱。 刘治一边听一边笑,还时不时看看周富贵,那意思好像在说:“看,不止你家闺女讨喜吧?” 等八公主讲完了,刘治点了下八公主的鼻子:“把人领回去吧。不过你要记住,你是朕的公主,你的周全最是重要。伺候你的下人若不尽心尽力,常有错处,下次可不会罚的这么轻了,你再求情也没用。” 排在公主后面的,便是勋贵们。 周家的礼物第一个被抬上来时,上面还罩着一层纱,看不清纱里面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个高大长方的盒子。 有人小声评论:“这东西,怎么看起来像是个立起来的棺材?” 耳背的周富贵听到了这声评论,瞟过去一眼,看是个已经喝了半醉的老头子,决定原谅他,只在他出宫回家的路上,让他口中最后那几颗牙也掉了就算。 就突出个大度。 待纱布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时,又有人表示不屑:“不过是个木头盒子,挂了个金饼子,镶嵌了个琉璃盘子,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件呢。” 这架座钟,并不是周卓之前做出来的那架,是又让匠人新制出来的。 外壳用的是最贵重的金丝楠木,正面有两根柱子,一根柱子上盘着龙,一根柱子上翔着凤;座钟的侧面和背面刻着浮雕,分别是忠勇信的三个故事。 代表忠和信的两个故事在侧面,让人能轻易看到,代表勇的故事在背面,用意是平常可以把勇武藏起来,取平和而不能忘勇的意思。 正面有两扇门,分别关着表盘和钟摆。 这个表盘,可是席夫子精心设计出来的,上面蒙了一层银纸,仔细看去,银纸上还有用极细的金丝编出的花纹,是一只金乌和一只玉兔。 席夫子还把十二个时辰写成了篆字。 篆字有因形立意,古拙质朴的特点,也就是象形文字的较原始状态,让人一看看去,即使不认识这个字,也能大概理解到这个字的意思。 如果有一种文字,可以用最少的笔画记录最多的信息,那么方块字首当其选,责无旁贷。 三根指针,周卓用的是雷击枣木。这东西在道家看来,可是驱邪祈福的无上神木。 至于其他镶嵌在这架座钟上的宝石美玉,遍布细微之处,让这架座钟奢华中不显庸俗,只彰贵气。 刘治早盼着这“机械晷”多日,看到展示礼物的太监拿着钥匙要去上弦,让座钟运行起来,顿时心痒,想要亲手去试试。 “且慢!”刘治喝止准备去上弦的太监。 门下侍中一听,立刻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陛下明显不喜欢这个礼物嘛,看那太监的动作,明显还有后续的展示步骤,可陛下都不让展示。 之前你家小丫头咒我早死,现在本官就要报仇了! 他冷笑一声:“周侯不知从哪找来几块破木板子,随便搭了个盒子,沾几粒石头,插几根木头,就敢送给陛下做年礼?周侯,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好独特的心意!” 此话一出,刚想起身的刘治都有点懵,瞟了眼门下侍中,不知道这老小子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第123章 周侯献艺 这位门下侍中自以为领悟了皇帝的心意,整了整衣衫,走到座钟跟前,绕着看了一圈,看了眼周麦周穗,露出个冷笑。 看样子,他觉得自己可以报仇了。 “陛下,臣观此物,骄奢至极,却不知何用,实在是华而不实。如今我朝国库空虚,民生艰难,正是处处用钱的时候,穿云侯却以种种贵重珍宝,打造此无用之物,这与陛下一向提倡的节俭大相径庭,臣以为,穿云侯此举,有藐视天威之嫌疑。” 刘治听完,继续发懵:朕何时提倡节俭了?朕一向提倡的是广开源慢节流,以免动荡好吧? 还不等刘治说话,门下侍中又继续了:“陛下,臣说穿云侯藐视天威,不仅有此物为证,他的两个女儿也是证据。适才在御书房时,臣观此二女觐见陛下行礼不规范,不仅如此,后来更是敢妄动陛下龙体,做出不合礼法,不合宫规,不合律例之行为。二女虽年幼,既然入宫觐见,也应该有人教导,明理知矩。二女不合规矩的举动,恰恰说明他穿云侯周富贵蔑视皇权,轻视陛下,才不让儿女学习规矩!” 刘治一边听一边回忆,这两个小丫头有不合规矩的举动么?没有吧?她俩给朕揉胳膊,也是朕同意的,难道朕的意思还不如规矩大么?这也能牵扯到老周身上? 门下侍中见皇帝表情不变,觉得自己虽然说中了皇帝的心思,但皇帝念及和周富贵的交情,不好发作,不愿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他想着,反正你这皇帝也做不久了,索性本人今天就最后帮你一次,让你痛快痛快! 他今天被周麦周穗骂了两句,心情很是不好,刚才酒宴时多喝了几杯,此时觉得找到报仇的机会,激动起来,有些酒意上头。 借着酒劲,门下侍中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御案之前,就要拱手继续说话。 他双手刚刚动了动,还没碰到一起呢,就听身后有人吼:“大胆!你敢行刺?”他就纳闷,谁这么大胆子啊,敢行刺皇帝?难道是今晚的计划临时有什么变动?我怎么不知道啊? 正这么想呢,只觉得后腰一紧,身子一轻,好像飘起来了?还没飘过瘾呢,身子又猛的一沉,又落下去了。 门下侍中躺在地上直哼哼,眼看着就要翻白眼了。 周富贵假模假式的在门下侍中身上搜了一阵,什么凶器都没找到,便把人扶起来,假笑着说:“原来你不是行刺啊,吓我一跳。你说你,不行刺,你跑到陛下跟前做什么?” 皇帝看着被扶起来后,还在使劲吸气,可被摔的有点狠,张着大嘴怎么也吸不动的门下侍中,怎么看怎么想笑。 门下侍中,作为三宰之一,可是文官集团的首脑,被周富贵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摔的眼看就要人没了,文官们怎么还能坐得住? 立刻便有一群文官跳出来:“周侯你这是何意?” “侍中大人不过说你几句,你怎能下此重手报复?” “难道你真被说中,有不臣之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周富贵就是一顿输出。 周富贵转过头,看向群情激奋的众人,抠了下耳朵眼,满脸都是疑惑:“啊?你们说啥呢?我最近耳背,听不清啊。” 文官们顿时气结,面面相觑,有种一拳打到棉花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继续说下去。 刘治差点没笑出声来,急忙把头转到皇后的肩膀后面,借着咳嗽掩盖了一下。 周富贵继续装傻充愣:“你们咋不说话了?哦,你们是不是在问我,我刚做了啥?” 就在大家以为周富贵多少会反省一点点的时候,就看到周富贵左手又一次抓住门下侍中的腰带,右手往前一探,竟然把跟他隔着两丈多远的兵部黄侍郎也抓到手里。 眼看周富贵就要把两人往地上摔,众文官纷纷大喝: “住手!” “你敢!” “快放下老大人!” 可他们也就喊的声音大,却没一个人敢上来阻拦一根手指头的,反而离得近的,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笑话,你看那周富贵举着两个人,跟举着两根油条似的,谁敢往跟前凑啊。 周富贵这次听话听了一半:“你们让我放下老大人?行啊。”他把左手的门下侍中轻轻放下,右手的兵部侍郎还是举在头顶:“那我这次就用黄鼠狼表演吧。” 话音落下,周富贵手指一松,又往下勾了下手指,众人所见到的是他明明没有发力,右手还在那举着,可黄侍郎就好像陨石一样砸倒地上。 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声,黄侍郎全身的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可神奇的是,他只骨头断了,内脏和肌肉却毫无损伤,一点血都没流出来不说,呼吸和惨叫也一点都没影响。 “啊!疼死我了,我怎的不能动?” 其他文官站的远远的喊:“黄大人你怎样了?”“快,快叫太医!” 这位黄侍郎,主管驿站这些传递信息军情的部门,在这次文官准备搞的行动中,负责居中串联,传递信息。 文官们今晚的行动,少了黄侍郎这个信息中枢,效率会慢上一半不止,偏偏此时他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也要搞下去。 周富贵跟刘治行了个礼,醉醺醺的说:“陛下,您看臣这个节目表演的咋样?”他拍拍门下侍中:“咱们这位老大人这么大年纪,让臣摔了一下,啥事都没有。”又指了下兵部黄侍郎:“再看这位黄鼠狼,年轻轻的对吧,可他骨头都断了,就是骨科圣手都接不好,别处却一点伤都没有。陛下,这可是臣精心练出来的节目,您看还挺热闹吧?” 文官们又不干了,当着他们的面摔他们集团里的一位领袖,一位联络官,这是彻底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这是完全不把他们之前的谴责当回事啊! 既然谴责无用,那就告状吧。 于是乎,文官们又一次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皇帝给个说法。 刘治不方便跟周富贵一样装耳背,而且朝廷重臣受伤严重,不给个说法也不是那么回事。 面子上的工作,装也要装一下。 刘治很辛苦才把脸板了起来:“周富贵!” 周富贵赶紧拱手:“臣在。” 刘治以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说:“你酒后无状,打伤两位朝廷重臣,你可知错?” 周富贵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臣错了。”一转身,对着二人拱手:“对不住啊二位,我错了,我跟你们道歉,对不起了。” 文官们还在等下文。 但是皇帝好像打算到此为止,只说让太医快来,没有再斥责周富贵。 周富贵呢,更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文官们又不干了,继续要求皇帝惩处周富贵。 周富贵这下也不干了,瞪着眼吼道:“我堂堂一个侯爷,都给他们道歉了,这还不行么?大家都是体面人,你们做事就不能体面点?非得把这除夕宫宴搅和黄了不可?” 第124章 演技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周家送的那架座钟根本无人理会,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被人群挤来挤去,像一柱海浪中的礁石。 刘治看得心疼,生怕这座钟被谁不小心给碰倒,毁了,给王公公使个眼色。 王公公又给他两个干儿子使个眼色。 两个小太监都是机灵的,立刻会意,到人群里把座钟抬了出来。 眼看这架钟就要离开汪洋,刘治刚要松口气,礼部尚书看到了:“唉,你们在做什么?这可是周侯大逆不道的证据,你们要抬到哪去?” 他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火力再次激活:“陛下!”“皇上!”“圣上!” 听着这一声声的恳求,再看着他们都躲着周富贵的目光的样子,刘治似乎在压力下,终于也要对周富贵,直呼其爵位:“穿云侯,此事你做的过了,朕也不好包庇。你回家去好好反省一番吧,朕命你禁足一月,罚俸一年,去吧。” 周富贵瞪圆了他的双眼,一副不敢置信,又不得不听的样子,对皇帝拱手行礼,后退三步,转身而去。 从龙骑前,到奉天殿大门,共有三十三丈,周富贵离开时,一步一丈,一丈一巴掌。 “老子大你娘……逆你娘……不你娘……道你娘!” 等他离开,三十三个巴掌印留在奉天殿上。 看着懵逼中还有些不忿的文官,刘治忍着笑转移话题:“咱们继续,后面还有什么礼物啊,朕很期待。” 皇帝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周富贵,令他回家闭门思过,这在文官和周富贵的斗争中已经是重大胜利,而且为了今晚的大事,不宜继续再生事端,就让周富贵在家里待着不要出来最好不过。 三十三人就这么带着巴掌印,红着脸回到自己席位。 周卓在一边看得痛快,难得的喝了杯酒,还用小勺子喂了两个妹妹一人一口,辣的两个小家伙满世界找果汁喝,跑到大公主桌上去了,不小心打翻果汁溅在身上,被大公主带去凤仪殿更衣。 大公主刘霓乃皇后所出,是刘治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已经聘了驸马,尚无子嗣。 且不说奉天殿里继续献礼,先说周富贵。 他出了皇宫到了家,一进门就把负责监督他的两个太监赶出去:“滚!老子家今天不招待你们宫里的人!” 他这醉话一出口,好像有些后悔,顿了下脚步,又好像还有些气恼和想不通,回头瞪了两个太监一眼,晃着进了门。 两个太监互相看了看,一个留在周家门房里执行监督命令,另一个找了个借口走了。 周富贵进了卧室,换了身黑色衣服,翻墙出去,在隔了两条街的一座小院子里骑上马,穿着小巷子直奔炎京南门,在城墙下找到个留有记号的地方,爬上城墙,又翻了出去。 他就在两个城墙卫兵的眼皮子下翻上墙又翻出去,两个卫兵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南门外七里,运河畔,乃是京大营驻地,此处常驻精兵五万,负责炎京安全。 周富贵到了京大营时,又成了醉醺醺的模样,也不让让士兵通报,自己晃着去了主帅营帐。 虽是除夕,军营中也不见节日色彩,反而防卫更加严密,帅帐中,京大营的一个副统领和几个心腹也要彻夜值守。 周富贵掀开帐帘直接进去,看了一圈,就开始嚷嚷:“老范啊,怎的就你一人值守,其他几个家伙呢?都他娘的回家过节了?”他说着话,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到那。 按说,周富贵自西征回来后,便已经将兵权交到军密院,他虽是军密院枢密使,没有皇帝的命令,也无权对京大营发号施令,不该坐到这主位上。 枢密使,只这一个“使”字就可知,这个官职乃是皇帝的使臣。 所有使臣,代表的都是皇权皇命,比如出使外国的使节,需要有皇帝赐予的节杖,方能代表国家和外国谈判。而军中使臣,需要皇帝赐予的兵符或者圣旨,才能指挥军队。 周富贵就穿着一身布衣,还醉醺醺的,什么都没带,就坐到主位上,往大的说,算得上篡夺兵权了,在军法中可是杀头的罪名。 不过范副统领好像忘了这茬,见周富贵进来,立刻跟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然后马上起来迎接:“大帅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他扶着周富贵的手臂,把他送到主位上,“往年此时,大帅都在宫中吃酒,怎的今天来陪咱们军中兄弟了?” 周富贵根本不理范副统领,甩甩胳膊,震开他的手,板着脸问:“老子问你,怎的就你一人值守?老冯和老张呢?” 老冯,乃是京大营的大统领,军衔已是镇南将军,按理说应该他负责除夕值守。老张是另一个副统领。 范副统领舔舔嘴唇,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最后哈哈一声:“哎呀大帅,大过年的不是,兄弟们多少有点私事。” 周富贵一听,更不乐意了:“怎的,你们莫非觉得,老子交了兵权,就管不了你们了?” 范副统领连说不敢:“您这说的什么话,您永远是我们的大帅!” 周富贵似乎这才满意,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瞬时间,冲天的酒气弥漫在帅帐中,然后继续挑刺:“老范啊,既然你替兄弟们值守,就该知道,越是节日,越容不得松懈!你可看现在的京大营是个什么样子?老子从进了营门到现在,连个过来给你通报的都没有!这像话么?老子当年定的规矩,你们可是都忘完了?” 说到这,他语气突然幽怨起来:“算了算了,老子终归是交了兵权,管不到你们了。” 范副统领从这段话里听出来点别的味道,跟几个心腹对了下眼神,几个人上来一通好哄,终于哄着周富贵把今天皇宫里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们骂了老子半年,老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可大过年的还找老子晦气,老子这怎么能忍?不过是摔了两个人,陛下就让老子闭门思过,老子打了二十年的仗,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有个心腹小声嘟囔,却字字清晰:“这不是大月残了,哈密亡了,安南怂了,土青退了么,以后没有仗打,还要将军作甚。” 周富贵一听就怒:“你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吼完人家,也不等人家再说一遍,反而自己先蔫了,好像被说中了心事,坐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看他表情,一时不忿,一时叹息。 到最后,周富贵好像想通了一般,嘴里嘟囔了声“算了”,让范副统领给他拿酒来:“老子定了这么多军规,从未违反一条。可今天,老子就要在军中喝酒了!” 一个心腹立刻去取酒,回来时抱着个大酒坛子,坛子外用一块黄布包着。 第125章 有招我就放,输赢全靠浪 周富贵看到包酒坛子的那块布,眼睛瞬间亮了下,马上又迷离起来:“来来老范,今天陪老子喝个痛快。” 这坛酒,是西征归来,皇帝赏赐的御酒,来自周家跟皇帝合作的酒坊,采用蒸馏技术,度数高的很。 虽然没有测量精准度数的工具,不过酒精沸点比水低,只有七十几度,周卓用煮沸后量剩下的水的办法测量过,这酒度数差不多有五十五到六十度,可是正儿八经的烈酒。 几个人就这么在帅帐中喝了起来,周富贵越喝越醉,最后话都说不清楚了,还连续抛出几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可惜范副统领都不接。 周富贵有点急了,心说,老子今晚的任务是来钓鱼,军中的叛将今晚必然有所行动,因为炎京周围,能威胁到皇宫的兵力只有京大营这一支。 想要掌控京大营,叛将今天肯定不能离开,还要避免被别人干涉,所以主动替同僚值守的范副统领的嫌疑最大。 以他周富贵在军中的威望,只要高呼一声,这个范副统领必然翻不起什么水花来,可是没有证据啊。 卓儿常说,咱们是干朝廷的,不是当杀手的。杀手杀人只要赏金,管他事后浪滔天,可朝廷做事,要有规矩,不然天下必乱。 没证据,即使心中怀疑,周富贵也不能拿范副统领怎么样。可是怎样找到证据呢? 周富贵的视线落到那块包裹酒坛子的黄布上。 黄色,是皇室专属颜色,帝王着明黄色,亮黄色,皇子王爷们穿暗黄色,淡黄色。 不过这颜色也挑人,有人穿着好看,有人穿着金木水火,所以出了祭天等重大活动,也不要求大家一定要穿。 可是如果其他人穿上黄色呢? 周富贵想起来卓儿给他说过的一个故事,叫什么陈兵变,在什么桥上,说是有个将军的手下把一件土黄色的披风硬绑他身上,逼他造反。 周富贵扯了下嘴角,心说,鱼饵的饵料这不就加料了? 范副统领正举杯劝酒,见周富贵突然不说话了,正努力睁开那双迷离的醉眼,死死的盯着包裹酒坛子的那块黄布。 范副统领也急啊,眼看就要到亥时,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一个时辰。可周富贵在这,等到了时间,他也没办法领着大军杀尽炎京。 他清楚得很,周富贵就算明面上没了兵权,只要他人在,就比什么虎符圣旨都管用,这就是他打仗二十年积累下来的威望。 这么说吧,即使前面是一片火海,只要周富贵说没问题,这些兵就敢跟着他往里冲,相信只要跟着周帅,就肯定没问题。 见周富贵盯着脏兮兮的一块布,范副统领试着问:“大帅,您喜欢这个?” 周富贵一听,仿佛被激活了某个开关,立刻摇头:“擦腚都嫌脏,老子习惯这个作甚?老子就是想不通,你说大家争来争去的有个什么意思,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么?”他说着话,把黄布拿过来,拎在眼前晃了晃,表情中是疑惑、鄙视中还带着好奇,最后把这块布往身上一盖,人往椅子上一躺:“老子今天也尝尝这个滋味,奶奶的熊,天天就为了这点东西折腾老子……” 他嘟嘟囔囔的,说话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呼噜声。 “大帅,大帅?”范副统领试着喊了两声,又把手伸周富贵眼前晃了晃。 周富贵嗖一下睁开眼,那速度,眼皮子都掀起来风声,满脸警惕,见是范副统领,才松弛下来,骂了声“滚”,翻过身继续睡,眨眨眼的功夫,呼声又起。 范副统领这下确定了,周富贵是真的睡着了,招招手,领着几个心腹来到帅帐的一角。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一个心腹用手指比划个抹脖子的动作。 另一个心腹马上反驳:“嘘!周富贵的武艺你还不知?刚才将军只是手靠近一些,他立刻感觉到并睁眼防范。将军,咱们大事为重,不能妄生枝节。” 第三个心腹皱着眉:“可是我们今夜的计划,就是告诉士兵有人叛变,围困皇宫,陛下和周侯都有生命危险。可是现在周侯就在营中,我们计划如何进行?” 范副统领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指着周富贵说:“你们看他身上那块布。” 三个心腹看了看,又看回范副统领,满脸疑惑。 范副统领有点心塞,不知道自己的心腹怎么都这么没脑子,自己作为周富贵的心腹,看自己多聪明!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聪明,为了前程背叛了周富贵,马上就能要他的命。可自己的心腹没脑子,就算背叛了自己,也做不到自己这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开口解释:“黄色,只有皇室的人能用。周富贵盖着黄色的铺盖入睡,是不是说明他有造反的心思?” “既然有人造反,那这个造反的人,为什么不能是周富贵?” “你们也知道,周富贵很听皇帝的话,又武力通神,本就是今夜咱们行动最大的变数。可是如果他有造反嫌疑,皇帝还能信他用他?” 三个心腹这下终于明白,纷纷向范副统领竖起拇指:“将军,高!” 周富贵听了几人对话,心说,自己这个鱼饵这下算是完成任务了。 心里松了口气,又翻个身面对众人,周富贵这下是真的睡着了。 很快,一只信鸽从京大营中飞出,直奔兵部黄侍郎府中。 那负责给军中养信鸽的人,待范副统领的心腹走后,取出个发报机来,滴滴滴的按了一阵。 电波瞬间到达皇宫,王公公的四个干儿子轮流守着两台收报机,两台机器同时响起长短不一的滴滴声。 这四个小太监立刻聚精会神,记录下声音长短,随后翻开密码本,按照长短信号代表的数字,找到某一页某一行第某个字。所有字抄写出来后,写在小纸条上,交给他们的一个干兄弟,王公公的又一个干儿子。 王公公的干儿子是真的多啊。 等刘治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京大营里飞出来的那只鸽子,就连炎京的南大门都没看到呢。 此时,这场从下午一直开到半夜宫宴,才到尾声,大家伙的礼物才刚刚送完,众大臣正往家里走,准备回家过年。 随着朝臣们出宫,炎京城中,有许多穿着夜行衣的江湖客也行动起来,有人潜伏到暗影中,有人偷偷监视着没有参与行动的朝臣,有人混入皇宫中。 今夜的重头戏,即将开幕。 第126章 宫变 炎京城,兵部黄侍郎家。 一个太监从柴门进了黄家,做了两个手势,黄家的护院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这太监溜着墙根来到黄侍郎居住的院子,就看到里面忙忙碌碌的人进进出出,全是太医。 黄侍郎全身骨头尽断,偏偏筋肉不损,神志清醒。最初给他诊治的太医表示自己能耐不够,需要从太医院请人帮忙。于是一传十的,太医院的大夫们便全都知道了,就是在家等着守岁的,也都想来看看这位医学上的奇迹。 按现代的说法,这帮大夫恨不能把黄侍郎当成大体老师。 传信的太监身份不够,之前并不知道黄侍郎受伤的事,还按着既往的约定来找他报信。 以往来的时候,这院子里只有黄侍郎或者他的亲信,再无他人。可今天这么多人,这太监为难了:我这信到底是报啊,还是不报啊? 报,自然是要报的,从龙上位这么大的事,这么多朝廷重臣谋划了这么久的事,岂能因黄侍郎一个人受伤而终止? 于是,这太监就站在窗户底下,背对众人,喵嗷喵嗷的叫了几声。 一院子的太医初始时并没觉得这里多个太监有什么不对,黄侍郎怎么说也是在宫宴上受的伤嘛,皇帝派个人来表示下关心也是正常。 可他这对着窗户学猫叫,是几个意思? 还叫的这么跌宕起伏,抑扬顿挫,跟发春了一样。 大冬天的,也没到时候啊。 莫不是这位公公犯了癔症? 哎呦,这种病可有讲究的很,跟人的精神,饮食,作息,时辰,节气,天气,气血,血气等等都有关系。 你常能看到一个人白天好好的,到了晚上某个时刻,突然就犯病了,这就是天地变换与人体共鸣,譬如云升月落带动潮汐一般搅乱人体气血,导致精神错乱。 这突然发病的太监,又是在除夕这个节骨眼,还是临近亥时的时辰,也是个颇有意思的案例啊。 就在不少进不去黄侍郎卧室参观的太医想要用这太监解解闷的时候,卧室中传来消息,让这太监进去。 很快,这太监便从里面出来,溜墙根离开黄家,跟他一起的,还有个黄家的护卫。 两人出了门,太监跑回周府,继续执行监督周富贵的命令,护卫直奔皇宫,找人传递周富贵老实在家的消息。 又过了一个时辰,临近子时,还是黄家。 一只鸽子飞进黄家,落在信使手中。信使抽出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立刻送去给黄侍郎过目。 黄侍郎看到这纸条,先是一口气血逆涌,差点没吐血,那周富贵不是还在家中么?怎么又跑到京大营喝酒去了?还披着黄布睡觉? 就在太医们看黄侍郎脸色不好,忽红忽白眼瞅眼完,准备急救的时候,黄侍郎突然又想到个高兴的事。 他周富贵披盖的啥?黄布? 这不就是黄袍么? 黄袍加身,哈哈,周富贵,本官看你怎么死! 想到这,他已经逆涌到喉咙眼的气血又奇迹般的消沉下去,一点事都没,还能哈哈大笑。 太医们这下都慌了:一会面带死相,一会又癫狂大笑,难道疯病也会传染? 黄侍郎根本顾不上看这些太医们高深莫测的表情,寻思着,自己反正死不了,这帮太医也对伤势没什么帮助,还是让他们赶紧走,自己抓紧完成从龙大业也对。 再想起这帮子太医看自己时,好像看到什么稀世宝物一样的眼神…… 太医们就这么被黄侍郎给驱逐了,他们也越发确定,黄侍郎是真的疯了。就是不知道这疯病是不是那太监传染的,若真是,说不定又是一种新的风疾,要好好研究研究。 太医们一走,刚回到黄家的那个护卫又收到进的命令,掉头又跑去皇宫。 他虽然满心不解,甚至以为周侯爷会分身术,还是坚定地完成任务,把信息传到相关人的耳朵里:周富贵此时在京大营,黄袍加身,意图拥兵称帝。 再说周家。 周卓离开皇宫后,坐着马车,慢慢悠悠回到家。 进了书房,苟晓柳引着一个人进来。 此人,是燕罩门九殿的殿主,桡尾秀。 前阵子,燕罩门的仓库被周卓带着一群纨绔们扫荡一空,燕罩门损失严重。他们损失的可不止是钱财,还有那些丢了货物的相关官员也在找他们要个说法。 其实这些官员的子弟,有不少也参与了那场洗劫,可那是自己亲儿子啊,骂一顿就算了,损失还是要找燕罩门来弥补。 这一来一回的,儿子抢了东西换成银子,还能再找燕罩门要一份银子,大赚。 桡尾秀奈何不了那些官员,只能用江湖手段找周家的麻烦。找来找去,不但损失没找回来,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其实就是被打到服。 桡尾秀这次见到周卓,在没有上次的傲气。 “草民见过小侯爷。” 听听,称呼都变了。 喊周卓世子,因为他是周富贵的儿子。 喊周卓小侯爷,则是周卓的能耐让他服。 周卓问:“可都查清楚了?” 桡尾秀取出一张纸来,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小侯爷您看,这三人乃是狂风洞的,善使一手狂风刀法,身形极快,今夜负责断绝皇宫内外的消息联络;这五人来自莫云顶,暗器功夫了得,同样负责隔绝信息……” 他说了足有一刻钟,才将这张纸上的人介绍一遍。 都是来自江湖中名气不小的势力。 “小侯爷,这些都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号武力出众的人,今夜负责领队指挥,他们手下具体还有多少人,草民这里也不清楚。不过想来,少说也要有三千以上。” 在桡尾秀看来,有这三千多江湖中人,足以搅动炎京。到时候各家自扫门前雪,谁也不会轻易派人去皇宫支援。 好在他并不知道文官集团还打上了京大营那五万精兵的主意,否则恐怕即使被周卓打服,也未必愿意辅助周卓。 “无妨,才三五千人,就想搞变天的事情?果然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周卓失笑,随后又换了个问题:“宫中负责接应他们的是谁?” “金吾卫大统领,令狐让。” 皇宫。 刘治在宫宴散后,没有去后宫,也没去交泰殿,还是回到奉天殿。 此时的奉天殿中,虽灯火辉煌依旧,却杯碗狼藉,三十六丈方圆的偌大宫殿里,只有皇帝和王公公二人。 孤零零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刘治心中颇有几分萧瑟。狼藉,或许就是明年朝廷上下的局面吧? “老王啊。”刘治问王公公:“你说,朕对他们不够好,不够宽容,不够放权么?” 王公公宽慰道:“陛下,用人好比养狗,别人养大的狗再怎么好用,见到原主人,依旧是人家的狗。” 刘治沉默少许后,拿起酒壶,掀开壶盖,直接对口灌了一大口,随后收起心中的不忍,笑道:“你说得好啊。只可惜,科举时间尚短,才办了三届,只盼来年科举能多出些英才吧。” 王公公笑道:“陛下不仅有雄才,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百姓,这是天大的功德,老天爷一定会派英才良臣来辅佐陛下。” 奉天殿大门此时忽然被人推开,令狐让大步迈入奉天殿中。 “陛下,臣有急报,穿云侯周富贵在京大营中黄袍加身,意图谋反!” 第127章 宫变2 刘治瞧了令狐让一眼,没有理他。 他把空酒壶再次对准嘴,几滴酒液落入他口中。抖了抖酒壶,在没有一滴落下。 王公公在一旁看得心酸,他知道,陛下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刚才,干儿子们送来纸条,说宫中的内应是令狐让,陛下还不相信。 令狐让自觉说了件石破天惊的事情,没想到陛下却毫无反应。他抬头一看,陛下正对着空酒壶发呆,便以为他是喝醉了没有听清,上前两步,用力抱拳,手掌与拳头碰触爆出的声音,震得那些笼在灯罩下的烛火都跟着震了震。 奉天殿中,一阵明灭恍惚。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穿云……” 刘治没让令狐让继续说下去,抬手制止:“不用说,朕听到了。令狐,朕难受啊!” 令狐让以为皇帝是因为周富贵叛乱的消息而难受,心中得意,又上前两步:“陛下不必如此。臣以为,当前最重要的,是抓紧召皇子及三省六部诸位大人入宫,共商如何应对周富贵的五万精兵。” “然后呢?”刘治似笑非笑,“然后朕当如何?” 令狐让觉得皇帝这是醉酒外加伤心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然以陛下强势的性格,又怎么会问他这种问题?不过,这对他今夜的任务来说,岂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好机会? “陛下放心,有臣在,必不让那周富贵伤害陛下分毫!臣武艺虽不如周富贵,但自有保护陛下的办法。陛下,现在也不知道宫里面有没有周富贵的人,为陛下安全,您不如移驾去景阳宫吧。” 刘治挑了下眉:“哦,看来你跟太上皇也有联系啊。” 令狐让急忙单膝跪地表忠心:“陛下,臣只是以为,景阳宫修建时便注重防御,当此危机时刻,依仗景阳宫,便是周富贵也打不进去,定能守护陛下安危!” 那景阳宫修建的时候,面积虽大,景色虽美,宫殿虽多,可整个外墙都是按照监狱的要求修建,门小而窄,墙高而厚,岗哨重重,地棘拒马置于墙内而非墙外。 说白了,那就是为了关押太上皇和他那些子女的地方。 想到这些,刘治忽然觉得,自己弑兄迫父,或许也是遭了报应,才有这一劫。 可是,这天下是我打出来的,为什么父皇不让我做太子? 退一步说,我那些施政纲要,全为强国富民,即使不让我做太子,也不应全盘否定我做的事情,推翻我制定的计划。 再退一步说,明明我手下兄弟愿意为我而妥协,只求效忠朝廷,用命换一个国泰民安,为什么你们还容不下他们,处处为难? 退到无路可退,你们想要我的命,害死那花一样的女子,我怎能不反抗? 我,没有错! 于国于家,于公于私,朕都没有做错! 见皇帝又一次陷入沉思,令狐让不想再等了,直接站起来,就要去抓皇帝胳膊,口中还说着:“陛下,请跟臣走吧,臣保护陛下立刻离开!” 王公公一看,立刻挺身阻拦,大声喝止:“令狐统领,你大胆僭越!” 令狐让寻思,我都是个造反的人了,岂能让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唬住?喊了声:“本将为了陛下安全,你何故阻拦?莫非你也与那周富贵是一伙?”他抬起手,就往王公公的脸上抽去。 王公公看着那扑面而来的大巴掌,根本躲不过去,干脆两眼一闭等着。 等了足足一个呼吸的功夫,那巴掌也没落下来,一只眼睁开一条缝一看,却看到一只穿着黄袍的手挡住了令狐统领那大巴掌。 “哎呦,哎呦陛下,哎呦陛下您的手没事吧?” 王公公赶紧睁开两眼,眼睁的都快蹦出来了,打死他他也想不到,陛下竟然会为了他这个阉人,这个奴才,去拦着一个武将的攻击! 武将都是什么人啊?那一个个的,胳膊都跟铁棍子一样硬哦。 这下给王公公又感动又心疼,抓着刘治的胳膊就是一顿搓揉:“陛下您……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用……”他说着说着,眼泪珠子就噼里啪啦的掉。 “你哭个什么?”刘治好笑的把胳膊抽回来,还把袖子挽起来,亮出来他刀疤叠着剑疤上面点着箭疤的胳膊,“朕也不过十来年没亲自打仗而已,你看看,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行了,别哭了。” “唉,是,老奴就是,就是感动,不是觉得陛下会受伤。” 刘治一抬手,不让王公公再说下去。 他往起来站,酒意上头,有点晕,身子晃了晃,顺势按在令狐让的肩膀上,又拍了拍。 “啊让啊,我与你的感情,要是按时间来算,可比跟老周和老王还要深。” 刚才扇王公公那巴掌被皇帝挡住,令狐让就有些不痛快。他一个要造反的人,绑了皇帝就是他今天的目的。 可是听到皇帝跟他说话,自称用了“我”而不是“朕”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底突然慌乱起来。 刘治在令狐让肩膀上捏了一下,回忆道:“我从记事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咱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后来你就做了我的护卫。我做王爷的时候,你是我的护卫首领,我做了皇帝,你是我的金吾卫,这支代表朝廷颜面与皇宫安全的队伍的统领。” “令狐让,我以为,这四十来年,我待你还是很不错的吧?” 令狐让的灵魂被这问题问的都晃了晃。 皇帝待他岂止是不错,小时候替他挨过打,战场上救过他的命,他从小到大这四十六年,获得的所有好吃的,好喝的,所有功劳,所有荣誉,所有地位,所有权势,都是身边这位皇帝陛下给他的。 只是,他还想要更多。 现在的令狐让儿孙满堂。作为一个孤儿,一个连“令狐”这个姓都是陛下从话本上看到后,觉得挺威风而赐给他的孤儿,令狐让看到自己建立一个家族的希望。 是的,他想建立一个家族,有一个荣耀的爵位可以传承下去的家族。 为了这个目标,令狐让觉得不能让皇帝继续说下去了,他只要拿下皇帝,今夜便立了大功!太上皇归来后,他将成为世袭罔替的侯爷! 令狐让想抖掉肩膀上的手。 一个十来年没时间练武的皇帝,岂能比他这个苦练不辍的将军还要厉害?他不信。 不过他抖不开那只手,不论他怎么发力,那只手就像真正的龙爪一样,牢牢锁在他肩上。 令狐让突然开始冒冷汗,他突然就想明白了,皇帝跟他说的这些话,对他的这个态度,都说明皇帝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 可是他还想挣扎一下:“陛下,您这是何意?” 刘治笑了:“没别的意思,缅怀一下过去而已。”他松开令狐让,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令狐让,朕一向用人不疑,所以金吾卫交给你后,朕便没有问过。现在的金吾卫,应该全是你的人了吧?” 走到奉天殿门口,果然看到殿外的金吾卫比平日多了三倍不止,足有百人之多,并且一个个的都把手放在刀柄上,大有拔刀相向的意思。 刘治抚掌而笑:“果然啊果然。啊让,你说你有这种背叛朕的胆量,如果当年用在战场上,岂不是早能封伯封侯,又何必做这种事情?” 话音一落,阴影中突然出现十八道身影来,如同鬼魅一般贴在金吾卫身后,每人手中的两把匕首眨眼间便切断三十六名金吾卫的咽喉,转瞬又贴到另外三十六名金吾卫的咽喉上。 地上躺着的,是三十六个捂着咽喉,临死抽搐的可怜虫;站着的,是三十六个咽喉刺痛,不敢有丝毫异动的可怜虫,还有二十八个想要逃跑,已经吓破胆的可怜虫。 令狐让被这一幕惊到腿软,踉跄后退两步,果然,果然陛下已经知道他的打算,并早有应对。 自己果然是个废物,一个日日苦练不辍,都打不过十年没有练武的陛下的废物。 刘治失望的看着这些高大健硕的金吾卫:“令狐让,这就是你练出来的兵?朕让你挑的,可都是最雄壮的男子,就被你练成了这个样子?” 令狐让颓然跪地,额头贴在地上,颤颤不敢言语。 “罢了。”刘治迈步向前,踩着金砖上的血泊向宫外走去:“朕给你最后一个任务,在朕回宫之前,宫里若有什么状况,你就真的不用活了!” 这一声带着威胁的命令,听在令狐让耳朵里,却成了救命的仙音,他眼中重新迸发出希望,重新抱拳:“罪臣,遵旨!” 第128章 什么时候可以放烟花 刘治领着新一代十八哨卫离开皇宫,前往青龙山。 他说将后宫安全交给令狐让,并非完全信任他,只是给他个活命的机会。 刘治这个皇帝,不管他读了多少书,经历多少明争暗斗,终究是有些草莽气的,他重情重义,不愿令狐让这个陪自己长大的人死。 至于后宫的安全,其他地方刘治不敢保证,不过皇后的凤仪宫绝无问题,要知道,除了他的长女刘霓,次女刘丹和长子刘毅外,周富贵的两个女儿周麦和周穗还在那。凤仪宫此时防御人数并不多,不过周家的八百私兵而已,可刘治相信,就是一万精兵也无法攻入凤仪宫。 因为凤仪宫外,每棵树下面都有地雷,树上有绊雷,宫墙里有炮弹,有手雷。这些东西,由平均水平四阶的周家私兵投掷,最少也可投掷到一百丈外。 刘治走在炎京的道路上,听到打更人敲着梆子,快活的喊着“子夜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人走到哪,附近的人家就开始点燃院子里的竹子,竹节发出噼啪噼啪的爆裂声,热闹的很。 刘治听着,又想到火药这种东西。小卓说,火药本来是制作烟花爆竹的,那是一种非常好玩,非常漂亮,也非常贵的东西,逢年过节都要放,代替竹子去驱赶年兽。 可惜啊,现在这种喜庆的东西,只能用来做杀人的利器,刘治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 他始终都很清楚,八大士族不会允许朝廷脱离他们的掌控,可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他一开始只是想让老百姓日子过好些,八大士族为什么就反抗的如此坚决,乃至闹成现在这兵戎相见的地步? 行走在黑暗中,刘治觉得自己仿佛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了些。 他看到许多江湖客拿着兵刃,在成群结队的行动,看到许多穿着朝廷官服的在给这些江湖客引路,告诉他们谁家可能会驰援皇宫,谁家应该杀无赦,还是可以劝降。 一直到现在,刘治都没有去调查究竟是哪个皇子在参与这些事情。 儿子们都想做太子,以后做皇帝,他理解,他以前也是这样。 不是查不到,只是不想查。 他有实力,有信心将这次叛乱一举歼灭,所以他真的希望那个儿子可以一直藏着,藏到最后也不要出来,这样等事情结束后,他可以当不知道他的儿子也参与了这些事情。 刘治虽然一直看不上自己的那些儿子,觉得他们能力不足心却大得很,可终归都是他的亲儿子。 离开炎京时,刘治回头看了眼,心想:什么时候可以放烟花啊。 他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青龙山基地。 刘治一路走来,一路都是惊诧。 不说那些方正高大的楼房,那座机械轰鸣的工坊,那瀑布下吱嘎旋转的水车,这些他都在周卓送来的图上见过。 只是脚下的路竟然能如此平整,平整到上面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刘治便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他在主楼前的广场上看到周卓时,这小子正蹲在那,手上拿着一根香,香头对着一根捻子,捻子连在一根手臂那么粗的纸筒上。 他看到周卓点燃了捻子,掉头就跑。 刘治看到周卓跑过来的时候,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亮亮的,牙齿也亮亮的,他身后那蓬,或者说那一树亮起来的烟花更亮。 明亮的焰火形成的树丛中,时不时跳出来一颗蓝色的,绿色个,紫色个星星,很美。 “小卓,这就是你说的烟花?” “是啊,特地准备好迎接您的。” 刘治有些感动,拍拍周卓:“你是个好孩子。” 烟花亮起一树,又一树,排着队引着路。 刘治跟着烟花走到主楼,在一楼时还好,还有人专门在这迎接他。到上了二楼三楼时,身边走过去的一个个穿着白色衣袍的人都仿佛没看到他一样,一个个脚步匆匆的走进一间间房子中。 “伯父勿怪。”周卓引着刘治继续往楼上走:“这些家伙都是研究狂人,眼里除了研究没别的东西。别说您是头一次来,他们不认识您,就算是天天往这边跑的苟晓柳这位基地大管家,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刘治饶有兴趣的问:“他们就没有在乎的人了?” 周卓摇头,脸上带着点狡黠:“有,不过那个人您可能想不到是谁,您要不要猜猜?” 刘治摸了摸胡子,忽然笑道:“我知道了,是紫玲对不对?” 周卓大笑:“伯父果然智慧。” 刘治也笑:“紫玲这姑娘管着他们的钱粮,还有那个实验材料,对吧?”也不用周卓回答,他又说:“就像你钱武勇钱叔,我这个皇帝对他也得小心着应付,不然他也不给我钱花。” 这么笑了一阵,刘治感觉心情放松许多,知道这是周卓在有意开导他,便又拍了拍周卓肩膀,又说了一次:“你是个好孩子。” 到了六楼,这里有一间大型会议室。 这会议室的布置,除了没有日光灯和风扇空调外,跟周卓上辈子的会议室差不多。 中间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围着摆了一圈凳子,桌子中间摆着一些花。 周围的墙边上,摆着一些铁家伙,一片片连成一块块。刘治走过去敲了敲,咚咚的声音没那么透,有点闷。这些铁家伙上还往外腾腾冒着热气。 “难怪这房中虽无火盆,却温暖如春。这就是你弄出来的暖气?”刘治好奇的问。 他早知道周家有这种东西。虽然常去周家,却没见过,因为不管是土空调还是暖气,都在周富贵和周卓的卧室中。他和周家关系虽好,也没有在人家卧室做客的道理。 见周卓点头,刘治又问:“回头在宫里也给我弄些吧,这比火盆地龙什么的好用啊。” 周卓便说:“给您装暖气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钱上……” 刘治挑眉:“能有多贵?” 周卓给他算账:“要有个专门烧热水的锅炉,锅炉连着管道,管道通向宫殿。这些管道或许会坏,所以要给它们修一条能让人行走的通道……” 听到这,刘治便听不下去了。想想自己居住生活的宫殿,无处不铺满昂贵的金砖,要是为了装暖气再把这些金砖重装一遍,还要让苏城那些专门烧金砖的窑重新启动,这都是钱。 “好了,不要说了。”刘治摸了下暖气片,毅然离手:“把人喊进来,咱们还是做些正事吧。” “好的伯父,您稍等。” 很快,一队人走进会议室,他们抬着一台大功率发报机,只那电池组就有桌子五尺见方。 众人跟刘治行礼。 刘治让大家平身,落座:“朕也不多啰嗦。你们务必把朕的想法精准传达,能做到么?” “陛下放心。” “好!告诉他们,朕的意思是,解决叛乱,务必干脆,务必彻底,绝不能让叛乱从炎京满眼出去!要一棍子打死,绝不能让其他观望中的人、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敢于跟风,要把他们的想法直接打灭!那些我们暂时抓不到的人,就消灭他们的胆量,他们的精神!朕只有一个命令,抓!杀!” “朕要今夜的炎京,放一树血做的烟花!” 第129章 夜袭1 炎京。 安南伯李府。 宫廷宴上的小透明,安南伯李一亮,一回到家,就让娘和妻子随他一起去中院。 抛夫弃子二人组不解:“大过年的,去寻那个晦气做什么?” 李一亮一手搂着老娘的肩膀,一手护着妻子的肚子解释:“今夜城中不宁,要有大事发生。”这些事情,他不会因为娘和妻子是妇道人家而隐瞒。他的事,除了武艺水平外,抛夫弃子二人组都知道。 李母心里一惊,转瞬又变成一喜:“咱家有你在,安全肯定没问题。你说能不能趁机把那几个……算了算了,这种事你不能做,听到没有?”一句话的功夫,情绪又变成失落。 李一亮叹口气:“要不然叫你们去中院呢,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李家人。关起门来大家怎么斗都可以,总不能让外人碰他们。” 李一亮的妻子名叫冯沁,也是武将家的女儿,平日脾气火爆,自从怀孕后更不愿意去见前院的那些人,就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把那些家伙打一顿,让李一亮不好收拾。 可此时,她虽然听到要去见那些人就烦躁,还是压住了脾气,开口鼓励李一亮道:“有你在,迟早能收拾他们,夫君,我信你。” 这给李一亮感动的,就差指天立誓了:“娘子放心,为夫定然在孩儿出世前将他们赶走,不再烦你。” 到了中院一看,李家的祖父祖母,大伯一家三代,三叔一家五口,一大家子人正喜洋洋的守岁,老人围着桌子推牌,小孩趴在地上数压岁钱。 真的是好一幅四世同堂的美满画卷。 李一亮进来,李家祖母瞅见了,便不阴不阳的来了句:“呦,这不是咱们家的安南伯大人么?你那鞋底子金贵,别让我这屋的地板给踩脏了。” 李家大伯母立刻跟了句:“瞅娘您说的,他在您跟前哪有什么侯啊伯的,不都是您的大孙子么。” 李家三婶本来不想说话,被三叔用胳膊肘拐了下,只好说了声:“娘,亮侄子才从宫里回来,这不一回来就来给您老拜年么。您看看,还没到子时呢,不晚。” 李家祖父和大伯二人,都盯着自己眼前的牌和桌面上的牌在哪研究,好像根本没看到李一亮进来。 李三叔倒是想打招呼,可是父亲和大哥旁边坐着,也不方便,只能投一个歉意的眼神,跟李母点头致意。 他们说了一堆,想着按李一亮以往的行事,行个礼也就走了,便没打算多说什么,只挺了下身板,准备受李一亮的礼。 哪知道李一亮并未行礼,反而吩咐手下把软塌抬来,让母亲和妻子坐了。 李家祖母不乐意了,手里的牌往桌上啪的一拍:“真是越大越不懂事!我的屋子里什么时候能让你的下人随意搬东西了?是不是哪天老娘一个不留神,你还能把老娘赶出去?” 李一亮根本不理会祖母说什么,又让下人把一张椅子放到院子里,同时说:“我刚才去了趟祠堂,给我爹和祖先们上了柱香。” 这话一出,李家祖父和大伯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大过年的,早该去给先人烧香上供,可他们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净。 李家祖母看大儿子表情不好,心里更气,想着这小崽子哪里是来拜年的,明明是来添堵的,便又拍桌子:“出去!回你东院去!”见李一亮根本不动,大着嗓子又喊了一声:“来人,把这个不孝的家伙给我赶出去!” 四个在前院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听,立刻就要上来动手推搡。在她们眼里,李一亮虽然是安南伯,可懦弱的很,在这个家里根本说不上话,连在朝廷里的职务都丢了,所以根本不用怕他。 没等她们动手,冯沁身后的一个丫鬟出手,只见她双手划了一圈,一手两个抓住四个衣领,往外一扬,四个人便飞了出去,砸到院子里,哎呦哎呦的叫唤,听起来摔的不轻。 李一亮皱眉:“吵得很。” 于是院子里又有人走到四个婆子丫鬟身边,手中大刀也是划了一圈,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四颗脑袋的轱辘声。 这一幕,将屋子里的人都吓到了,一个个不敢相信的看看院子里,再看看李一亮。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话都很少说的李一亮么? 李家祖母眼花,没看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可瞬间紧张起来的气氛她还是能感到,便一连声的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呀!” 没人回答她,她倒是闻到一股尿骚味,循着方向看去,李家大伯母已经吓尿了,搂着自己的儿子抱着孙子在那瑟瑟发抖。 整个屋中十几个人,只有李母和冯沁在掩着鼻子暗暗叫好:“活该!”她俩捂鼻子,可不是因为血腥味。李母当年跟老安南伯南征北战的,死人见得多了,冯沁虽然没见过那么多,也是从小被她爹带着去刑场看人砍头练胆的。 武将家庭嘛,不管男女,面临生死而不慌乱,属于基本素质。 李母此时说话了:“来人啊。” 立刻有几个健仆过来:“老妇人吩咐。” “把大伯夫人和太夫人送到后面休息去吧。”李夫人捂着鼻子,还抽出块熏过香的帕子遮到冯沁鼻子前,满脸嫌弃地说:“太臭,熏到你们伯夫人了。” 冯沁接过手帕,满脸娇羞的感谢李母:“谢谢娘,让娘操心了。” 健仆们不理会李家祖母的嚎叫,把她和大伯母抬起来就往后面走,试着出手拦截的李家祖父和大伯都被直接撞到一边。 李家祖父这下忍不住了:“李一亮!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是想造反么?” 李一亮理也不理,指挥着下人在院子里布置他需要的东西。 一把椅子居中,两边两张桌子,左手的桌上放了一张强弓,一柄宝剑;右手边的桌上,放着一把劲弩,十颗手雷,桌子侧面挂了两个箭壶,里面装满羽箭;椅子后面被人抬来一个武器架,上面放了足足十二支三尺长投掷用的短矛。 又有下人抬着一副铠甲,一支长枪过来。 李一亮在下人的辅助下穿好铠甲,这副甲是他爹留下来的,颜色早不鲜亮,甚至有些血浸上去的暗红色已经洗刷不掉。 他抚摸着铠甲上一些比较鲜亮的地方,那些都是这副甲受损后,进行修补留下来的,看起来,像是这副甲上的一道道伤疤。 穿好盔甲,戴好头盔,李一亮坐到椅子上,他伸出手,下人把长枪递到他手中。 这把镔铁枪手腕粗细,长有九尺,一百八十八斤重,枪头上的扎着白色长缨。 这白缨是李一亮接受长枪后换的,说明这杆枪在他手中,还没见过血。 李一亮猛地抖了下长枪,感觉枪身在他手中颤动,似乎活了过来,这颤动传到他胳膊上,好像他小时候练枪时,父亲拍着他的胳膊鼓励他。 “爹您放心,儿子不会让您失望。”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随着打更人的梆子声,此时已是新的一年。 李府外传来脚步声。 闭目蓄锐许久,李一亮缓缓睁眼:“来人,开门迎客!” “是!” 大门刚开,一点寒芒在夜色中从远处袭来,直奔李一亮面门。 第130章 夜袭2 李一亮左手持弓,右手从箭壶中抹出两支箭。 弓弦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开合两次,两支羽箭先后飞出。 那点寒芒撞上第一支羽箭,分成两半后颓丧落地。 第二支羽箭继续飞向暗中,只听一声惨叫后,有声音远远传来: “八臂魔罗没了!” “好卑鄙!竟然以弓箭对袖箭,你胜之不武!” “好箭法!仓促间不但击落八臂魔罗的暗器,还用连珠箭取了他的命,这种箭法着实厉害!” “他早有防备!各位,今天不是讲江湖规矩的时候,完成任务要紧。咱们还啰嗦什么,投石!” 黑暗中又传来一阵绞索绷紧的声音,随后呜呜几声沉闷的破空声,几块石头凌空砸落。 李一亮抬眼看向空中,耳朵动了动,眼睛眯了眯,分清这几块石头的轨迹,从身后武器架上取下五支短矛。 只见他如跳舞一般原地转了五圈,每转一圈,就有一支短矛飞出,应向天空中的落石。 噗噗五声,落石都被短矛击碎。 李一亮冷哼一声,坐了回去,对着暗处喝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话音未落,鼻子里闻道一股生涩味从天而降,抬头一看,天上竟然有大片石灰粉往下落。 原来那五个投掷来的东西并非投石,而是石灰包! 李一亮心中一惊,身形如电一样弹了起来,一个后空翻落到椅子后面,转身就往中堂跑,口中同时大喊:“快捂住口鼻!” 只这几个字的功夫,他已经将中堂的大门牢牢关上。 好在此时还是冬天,窗户没开,只是李母和冯沁想看他战斗所以才没关门。 门关上的那一瞬,李一亮看见自己的妻子一手摸着小腹,一手扶着母亲,对自己送来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 李一亮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再转身时,已经拉起围巾遮住口鼻。 他脖子上的这块围巾,也是他父亲所留。听母亲说,这围巾还是她亲手绣的白虎与睚眦,只是上面染的血过多,洗的次数更多,白虎和睚眦的图案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倒更像一展血色的旗帜。 天空中石灰粉开始扑簌簌的往下落。 门外的暗影中,有许多人已经开始迈着大步往李府冲,一波波袖中箭,铁蒺藜,英雄胆之类的暗器已经飞到门里。 “既然你们用这种下作手段……”李一亮大步走到桌旁,抬脚将椅子踢起来挡住那些暗器,一拍桌子,五枚手雷跳了起来,左手挥动,食指上勾了五个拉环,右手拍击,五枚手雷嗖嗖几声,从大门飞向门外暗影中,“就别怪我跟你们玩狠的!”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一连响了五次,门外的江湖客瞬间倒了一片。 “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胳膊……我胳膊没了!” “老唐呢?你快说说这是什么暗器,竟然如此厉害!” “别喊了,他以为他接得住这个暗器,已经碎了。你踩的那只手就是他的。” “他手里还有那个暗器!” “撤!快撤!” 那些藏在暗影中的江湖客来得快,去的更快。 李一亮脚尖勾起长枪,人向前走时,那将近两百斤重的镔铁长枪在空中盘旋一圈,宛如一条出水的黑龙一般,最后落入李一亮手中。 “你们就这点能耐,也敢来我家造次?” 李一亮穿着一身伤痕累累的铠甲,持着一柄粗糙狰狞的长枪,就这么独自站在庭院正中,面对暗中不知还有多少的敌人。 雪白的枪缨在夜风中舞动,似乎也在嘲笑那些敌人不自量力。 他身后的中堂,关紧的大门又被打开一条缝,冯沁从门缝中看着李一亮的背影,满眼都是小星星:“这是我男人!” 李母坐在软榻上,淡然的喝着茶,她看了眼抱成一团抖啊抖的李家众人,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可那股子不屑的味道却让每个人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暗中有人开口回应:“李伯爷好狠的暗器功夫!” 李一亮直接反讽回去:“诸位好磊落的江湖手段!” 暗中那人静了一息的功夫,继续说道:“我等江湖中人,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李伯爷临阵反击,损了我们十数名兄弟,也是理所应当。既然你我都有不得已的情由,今日又是伯爷你占了便宜,不如就此作罢,伯爷意下如何?” 没等李一亮说话,他们那边先有人开口反对:“老大这是何意?咱们藏在暗处,要打要跑都是咱们说了算,你为何跟他商量?” 那老大立刻吼了回去:“你这夯货!李家既已做好准备,你觉得别家就没有准备了?今日行动已经注定失败,若没有李伯爷放行,你以为咱们逃得出炎京城去?你听听周围都是什么声音再说话吧!” 夜色中,仔细去听,喊杀声和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此刻的炎京城处处都在打斗。 李一亮嗤笑一声:“阁下倒是聪明。来人,放灯!” 随着他的指令,六盏孔明灯摇摇晃晃的飘向空中。 这六盏灯的照明能力虽说就那样,也足以将藏在阴影中的魑魅魍魉映照出来。 同时,李府的私兵也从周围的院墙上冒出头,数百人一个个弯弓引箭,对准还剩下的十来个江湖客。 “投降吧。”李一亮直视那黑巾蒙面的江湖客首领:“投降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继续反抗,只有一死。要活还是要死,我给你三息时间决定。” 一息后,李一亮竖起一根手指。 数百李家私兵同时大喊一声:“一!”他们手中的弓弦也绷的更紧了一些。 又一息后,江湖客那边有人在喊:“大哥,跟他拼了!以咱们的功夫总能跑出去几个,日后再来找他报仇!” 与此同时,私兵再次大喊:“二!”那些锐利的箭头各自对准目标。 李一亮正要竖起第三根手指时,那江湖客的首领大喊:“你可敢跟我比过一场!我若输了,我们任由你处置!我若赢了,便放我们走,如何?” 李一亮哈哈大笑:“你倒是好算计,有这脑子你还混什么江湖,去找个衙门做个狗头师爷多好。不过嘛……” 李一亮轻抚枪头上的长缨:“这把枪在我手中,还没见过血,我就给你个机会又如何?” 话一说完,枪尾顿地,镔铁长枪发出龙鸣一般的嗡鸣声。 李府私兵纷纷收起弓箭,以手捶胸,臂甲与胸甲碰铿锵碰撞,撞两下,口中呼喊一声:“乘风!” 江湖客首领被这战阵之音吼的胆气生寒,不敢再多犹豫,拎着一把长柄九环厚背刀独自上前。 来到李府门前,他扯下头上黑巾,露出一张须发花白的脸来:“好,我裴谋今日便领教一番李伯爷的武艺!” 这位裴谋双手持刀,半蹲蓄力:“李伯爷,请!” 李一亮单手持枪,枪尖向前:“来吧。” 裴谋大步向前,拖在地上的刀尖和青石板磨出一溜刺眼的火花。 李一亮纹丝不动。 双方还有五步距离,裴谋做个撩刀的架势,沉重的大刀自下而上撩向李一亮。 刀尖刚离开地面,裴谋手腕一转,九环厚背刀带起的那沉重力量忽然变成指向上空,他双腿用力一蹬,借着刀势高高跃起,在空中大刀带着身体转动一圈,蓄足了力量,劈向李一亮的头顶。 他这一招,有虚有实,虚实转换间非但没有卸力,反而借着刀的惯性跳起的更高,劈的力道更足。 那些江湖客看到裴谋将九环厚背刀这种沉重的兵器用的如此灵巧,可见他的确在刀法上浸淫了不知多久,简直堪称出神入化,如同天神劈山!这让他们情不自禁的便喊起了“好”,似乎已经可以预见这一刀下去,那什么李伯爷必然被劈成两半。 李一亮只出了一枪。 无论裴谋的虚招如何真实吓人,实招如何威猛,李一亮始终单手持枪,枪尖始终对准裴谋的心脏。 若非被枪尖威胁,这裴谋也不用玩什么虚实转换。 裴谋往下落时,李一亮右臂往前送,手松开枪身,镔铁长枪如一头黑龙,从他手中向上斜刺。 那九环厚背刀虽然在江湖中已经是重兵器,还是双手长柄,可跟长枪比起来,终究还是短了一些。 看着刀尖从眼前落下,李一亮甚至能看到刀背上的铁环和刀碰触出的火光,就在眼前。 只不过,就差了那么一点。 从始至终,李一亮就站在那里,脚步一动未动,只往前送了一下枪而已。 他依然单手持枪,只不过现在的枪头上挑着一个人,裴谋的血终于染红了他枪头上的白缨。 许久没有见血的枪尖,此时仿佛活了过来,在烛火下闪的光如择人欲噬的利齿,血流被红缨束成一簇,本应该奔放的热血流下去时,非常平静,平静的只能在这寒夜里冒出些没什么卵用的热气。 从现在起,这把镔铁长枪,才真正开始属于他李一亮。 他问那些江湖客:“投降,还是死?” 江湖客中,那之前叫唤着杀出去的,第一个放下手里的武器:“我们,投降。” 第131章 夜袭3 城阳伯图府。 城阳伯图大洪带着世子图安杰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心情挺不错。 找人花了一百两银子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又用了两百两进行装裱,对图大洪而言,也是下了老本了。 不过今晚送给皇帝后,皇帝回赠了一套共六只瓦蓝色的莲花托底茶盏,还是历史五百年的一套古董。 这一套茶盏卖出去,只其工艺和稀有及成套的完整程度,最少也能卖个两千两,何况还是皇帝御赐之物,少说又得翻个倍。 爷俩回到家,给祖宗烧完香,上完供,准备继续喝点。 今年过年,图家与往年有所不同,石柱石英兄妹俩也在图家过年。 按图大洪的话说:“我没当这伯爷前,也就是个江湖卖艺的,还不如你石柱这个小混混体面。所以咱们两家就别讲那么多规矩了,安心在我家住着,过完年也继续住,把你们租那个院子退掉吧。” 图安杰为了心上人的安全,在家跟前给石英兄妹租了套院子,一个月二两银子。 图大洪让退掉院子,这二两不就省下来了?反正图安杰跟石英要不了多久就要成婚,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区别,何况自己家又这么大,空房子那么多。 要不是家里有些军事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说实话,图大洪都有心思把自家宅子里的空房间,和偌大的后花园都给租出去。 至于小两口还没成亲就住到一起,不合规矩,会被文官嘲讽,图大洪想了又想,自己不是在乎这种颜面的人,儿子也不是。 因着图安杰成亲在即,看在准儿媳很合他心意的份上,图大洪这些日子少了许多严父的教育,感觉胳膊腿都有点锈了。 好在虽是大年夜,图安杰还是给了老爹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你们看这个茶盏啊。”图安杰很嘚瑟的把这套莲花托底茶盏拿出来,在心上人面前显摆:“它不仅好看,它还好用。你们看,我把酒倒里面,你们仔细看它的颜色,是不是特亮,还有变化,还晃眼?按我卓哥的说法,这颜色就很梦幻对吧?” 他拿茶盏装酒,图大洪已经很是看不过眼,心痒手痒,又见他不好好拿着,只捏着边缘花瓣上的一点点在那晃来晃去,晃一下,图大洪心里就咯朗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咚啪一声,图安杰手里的这个茶盏掉地上,碎了。 图安杰看看地上碎片,再瞅瞅闭着眼运气的老爹,用脚把碎片往桌子底下拨了拨。 石英也跟着拨,还拨的更仔细。 图大洪睁眼,平静的说:“英子,那什么,你回避一下吧,爹有点事跟安杰说。” 石英低头领命,往后宅走去,临走前,对图安杰求助的眼神耸了下肩,表示爱莫能助。 图大洪继续说:“柱子,帮我把门关一下。” 石柱领命,把门关的严严的,根本不看图安杰一眼。 听到老爹让关门,图安杰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下,毕竟以前老爹揍他的时候,别说关门,都恨不能把他吊在白马寺的塔上揍。 他试着找借口:“爹啊,您看莲花一般都是五瓣,它为什么是五瓣呢?因为它象征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这五种寓意。所以您看,这一套六只,他是不是刚好多了这么一只?” 图大洪舒展双臂,扭了下腰,活动活动脖子,身上的骨节噼里啪啦一阵响。他走到墙角,把一张长条凳踢到厅堂中间,平静的说:“你还挺有文化了?” 图安杰一边解腰带,一边走向长条凳,往上面一趴,蛄蛹两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满脸赔笑:“您不是一直让我多读点书么,我这不是听您的话么。” 图大洪抽出来自己那巴掌宽的腰带,这腰带可是周卓那小子送他的生辰礼——七匹狼。 “儿啊,你有上进心,爹很高兴。所以爹今天只要过瘾就好,也不求痛快了。” 图安杰心说,过瘾和痛快能有什么区别?口中继续挣扎:“爹,大过年的,这样不好吧?” 图大洪绕着长椅转了一圈,找了个合适发力的站位,心说,有日子没动手,生疏了,位置竟然还要找,口中解释:“放心,子时前爹一定完工,老话说初一不打孩子,爹记得,你放心。” 图安杰认命了,掀开衣摆,露出他铁块一样的屁股:“爹您请。” 图大洪扬起七匹狼:“好,爹就不客气了。” 图大洪是说话算话的,果然在打更人敲响梆子的第一声时停了下来。 “儿啊,时间也差不多了,爹这会出了一身汗,外面天又冷,就不出去了,你能把事情处理好不?” 挨了揍,满心火没处发泄的图安杰一听,当下便从凳子上弹起来,兴奋的问:“爹,真的都让我处理?” 图大洪看着活蹦乱跳的儿子,觉得自己的棍棒教育下,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结实了,不错,他欣慰的拍着儿子的肩:“你都要成亲的人了,也该学会处理这种事情。去吧。” 说完,他便哼着小曲,小心的把剩下的五只莲花托底茶盏收起来,心中盘算既然有“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的寓意,这东西卖给谁能卖个好价钱。 要不卖回给皇帝吧? 图安杰瘸着拐着,先去西院跟石英打了声招呼,又把石柱喊来陪她,再三嘱咐兄妹俩听到什么动静,一定要立刻去找他爹,然后回到东院自己房中。 他换了身夜行衣,腰带上,靴子筒里,袖子中,衣襟下面,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家伙,然后闪身出屋,翻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中。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图安杰终于等来了他的目标,一队人贴墙溜缝的来到图家外面,藏在暗处。 图安杰数了数,共有三十四人。 他悄悄潜过去,来到队伍最后面,小声跟前面的人说:“让让,我去跟老大说个事。”他前面那人往墙上一贴,图安杰便往前挪了一个身位。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三十四个江湖客的眼皮子底下,来到领头老大跟前。 老大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图安杰体型有点眼生,不过这黑漆半夜的,大家又都遮着头脸,只凭着体型认不出来也正常。 再说了,这人从队伍后面过来的,他不认识,总不能三十多个人都不认识吧。 这么想着,老大便继续安排任务:“图家的护院不仅武力强,而且悍不畏死,对图大洪极其忠心,所以咱们一会行动的时候,要来个声东击西,把护院引到一边,从另一边重点突破,这叫分头行动……” 图安杰一边听一边点头,那态度虔诚的,恨不能俩眼珠子里都写上“牛逼”俩字。 老大看他这佩服的眼神,说的更加起劲:“图家主人不多,只有图大洪图安杰父子二人。咱们突进去后,优先击杀图大洪,一旦发现,立刻发信号大家合击,务必杀掉!” 图安杰等了一会,也没听到老大说他打算怎么处理自己,一个没忍住,便问了出来:“那个图安杰怎么办?我听说他也挺猛的。” 老大笑道:“不过是个天天挨揍的纨绔子弟罢了。你想,咱们谁十七八岁的时候,还天天让老爹揍?他图安杰就能!这说明什么,你知道不?” 图安杰虚心求教:“说明啥啊?” 老大语气鄙视:“说明是个不成器的呗,更说明他爹都看不上他。这人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什么战绩,倒是被一帮狐朋狗友当成冤大头,经常请人吃饭喝酒。这种人,只要图大洪死了,他就不足虑,能杀掉最好,杀不掉就算了,咱们抓紧撤退要紧。你们记住,一旦风声不对,不要管任务有没有完成,立刻撤!保住自己性命要紧!” 图安杰还不死心:“老大,你的意思是,今天的任务最佳完成方案是把图家父子俩都干掉,其次是干掉图大洪,最次是谁都没干掉,咱们逃跑?咱们这么多人,为啥不拼个最佳方案,回头领赏的时候还能多领几个不是?” 老大听得想翻白眼,要不是看这家伙跟大家都认识,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自己人。 他扬起巴掌拍在图安杰头顶上:“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咱们长寿门的最大门规是什么?是活着,活着,活着!你记住了没?” 图安杰被拍一下,脖子往后缩一点,生怕头上的黑布给拍掉了,口中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老大放心,我一定活着!” 老大这才放过图安杰,继续吩咐:“就这样了,大家分三组,一组东边佯攻,动静要大,但别脑子一热冲上去拼命,该跑就跑,把他们家的护院引出来;二组西边潜伏,西边都是闺房,可是图家没有女人,那边防守必然松懈,你们等待时机冲进去找图大洪;三组做好接应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分头行动!等丑时打更人一过去,立刻开始行动!” 图安杰不知道自己该跟着哪一组,怕漏了馅,赶紧说:“老大,你知道我这两天下水有点不方便,我先去方便下,一会就回来,保证不耽误事!” 老大心说,老子天天跟那帮官老爷商量怎么分好处,啷个晓得你们辣锅闹肚子?不过这话他也不能说,不然显得他不关心下属,说了声“赶紧去”,便自行领了人往西走。 图安杰绕了一圈,悄无声息的跑到东边那队人最后,从衣襟里面抽出来见血封喉的毒针,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手上把六具尸体轻轻放倒,来到一组头领旁边。 他胳膊搭上这人肩膀:“哥,分头行动哈?” 一组头领扭头,见是刚闹肚子的家伙,懒得跟这种屎尿多的人废话:“安静!” 俩字一出口,他感觉自己的视线猛地偏了一下,刚才还看着屎尿多呢,下一瞬就成了对着墙,又一瞬后,成了对着地,能看到自己肚子,视线还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晃。 图安杰拨了拨这人摇摇晃晃的脑袋,晃了晃他长了一半的脖子,又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帮他固定。 听着敲额头时那沉闷中带着通透的声音,图安杰感叹一声: “嘿,听着就是颗好头!” 第132章 夜袭4 干掉第一组,图安杰转向后方,找到负责支援的第三组。 第三组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负责在周围的建筑上浇油,随时准备点火,被图安杰悄无声息的干掉。 第三人是他们的头领,是个胖子。 具体有多胖呢,就他那体型,别说放火这种需要无声行动的事情,就他靠在墙上,墙还没有塌,都算这堵墙结实。 图安杰跑过去拍人肩膀:“大哥,我突击组的,老大让我过来看看撤退路线准备好了没。” 胖子不悦道:“你问我干啥,问干活的人去啊。” 图安杰递上好话:“那你一看,就是头目,我不问你问谁啊对吧?” 胖子这下高兴了:“你咋知道的?” 图安杰往两边指了指:“我刚看过他俩了,都身怀绝技,动作轻的跟猫似的。就你啥也不会靠在这,你不是领导谁是啊?” 胖子瞬间黑脸,不想跟这人说话。 好在图安杰脸皮厚啊,追着人家问:“大哥,你是不靠关系进来的?” 胖子回头:“咋的,你不是靠关系啊你也跟我躲后头?你谁的关系啊管这么宽?” 图安杰乐了:“我的关系吧,我这就送你见他去。不过你的记住啊,一会见了他老人家,他问你跟我有关系不,你要说没关系。” 胖子纳闷:“为啥?” “我这不快结婚了么,得给自己积点福。”图安杰拔出匕首,在胖子的肚子和心脏间比划了下长度,好像长度差点。又用自己胳膊在胖子的脖子上围了一下,胳膊虽然不短,但这胖子脖子太粗,合不拢。 胖子更纳闷了:“不是我说,这么紧张的时候,你搁这干哈呢比比划划的?” 图安杰抽出钢丝,迅速在胖子脖子上绕了一圈,猛地一用力,还在胖子耳边安慰:“没事没事,别多问,体会一下你就知道了。乖啊,你别动,越动越难受,你要不动,很快就去见我的关系了。记住了啊,一定要说跟我没关系。” 干完了活,图安杰想把钢丝收起来,拔了两下,好像卡在脊柱骨上了没拔动,索性算了,又在胖子脖子上缠了两圈:“你看你都是当领导的,咱俩头次见,送你个礼物,别嫌弃啊。” 也就人胖领导说不了话,不然非得骂娘不可。 现在,就剩最后的突击组还没解决,图安杰蹦蹦跳跳的往西边走。 打更人正好此时过来,正要敲梆子喊一声“四更丑时,地冷天寒”,远远的瞧见一个黑影一蹦一蹦的,他怕没看清,揉揉眼睛仔细看,我嘞个娘勒!一个那么老高的黑影子,一会有一会没,还蹦着走,不是脏东西还能是啥?给老人家吓得,掉头就跑,一口气跑到家。 家里老伴正好起夜,见打更人回来了,就问他:“老头子,今天咋回来这么早?五更天了?” 打更人喝口水顺了气:“老婆子呦,我今天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小时候我爹就给我说,咱们干打更的,保不准就能看到点不寻常的东西,几十年了我都没见过,还以为这世上没这些东西呢。”说到这,他又喝起来水。 老婆子听得紧张:“哎哎说一半你喝什么水啊,后面咋了,赶紧继续说啊你倒是。” 打更人往外头瞅一眼,啥动静都没有,才附到老婆子耳朵边:“我刚才瞅见黑无常啦!”他怕老婆子不信,还比划着说:“那么老高!蹦着走的!一蹦三丈远!一身黑,忽隐忽现的!” 老婆子打个寒颤:“大过年的,你别是看错了吧?” 打更人恼了,声音都大了不少:“我啥眼神你不知道?我要不是晚上能看清路不怕黑,能干打更人?你等着吧,看看明天谁家死了人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这老两口一直等到天亮,到县衙里一打听,才知道昨晚上竟然死了那么多人。 尤其是图家跟前死的三十四个里面,有六个七窍流血,脸都是青的,一看就是吓死的!还有脖子断了的,手脚被塞到嘴里把自己憋死的,甚至有十五个人身上衣服都没了! 打更人回去给老婆子说的时候,得意得很:“我就说我没看错吧!你还不信。” 说起来那十五个衣服都没了的,并不是死在图安杰手里。 图安杰蹦跶到西边的时候,这一队已经被他爹给解决了,他过去的时候,正看到老爹提着个大布袋子,往里面装东西。 “爹,你这是干啥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图大洪吓了一激灵,头也不回的就是一脚:“兔崽子能不能走到眼睛前面再说话?” 图安杰委屈了:“我不是跟你讲道理啊爹,你都说了今晚的事交给我,你怎么还抢生意呢?” 图大洪从长寿们老大的腰包里摸出来一锭银元宝五个银锞子和一把铜板,装到自己的腰包里,又把尸体上的武器暗器什么的都卸下来,装到布袋子里,一边干活一边回答说:“我想了想,家里的墙上面那些琉璃瓦也挺贵的,让他们毁了还得花钱修,干脆出来看看。” 图安杰知道老爹抠门,没想到能抠成这样,几片瓦都不舍得:“您可真行!您以前真的是跟贺叔搭伙卖艺,而不是劫道的?爹,劫道的干活都没你这么干净,一个铜子都不放过。” 图大洪又是头也不回的一脚:“你是不杀完就扔那了?你个败家子!你知不知道,就是杀只鸡,鸡毛攒下来还能做个掸子!” 图安杰往旁边一跳,躲开这一脚:“知道,做个鸡毛掸子好抽我么。爹啊,咱家又不穷,没必要这么抠……哎哎,我干活,我把他们衣服都给拔了回去做个墩布成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大年初一的不兴大孩子这可是你说的!” 这一夜,除了李家和图家,炎京城的武将基本都被江湖客们盯上,有的围而不打,有的喊杀不断。 好在这些武将早得了皇帝的消息,做好准备,并没吃亏,反而是江湖客没跑掉几个。 黑暗中,还有许多隐藏更深的人,他们默默观察这些江湖客之前藏在哪个文官家里,目标是谁,打了没打,被打的武将是认真反抗,还是演戏应付,谁家没有被当成目标,他们家有没有其他人出入。 所有消息汇总起来,化作一道道电波,传到青龙山基地。 青龙山基地主楼的大会议室。 周卓陪着皇帝看这些消息,顺带跟着享受了一把皇帝专属太监的贴身伺候。 王公公给刘治端茶送水的时候,少不得也顺手给周卓来上一份。 临近卯时,刘治问周卓:“你爹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周卓立刻回答:“我爹已整顿好京大营,于寅时出发,此时已经到城外。按计划,将于天亮城门开启后进城,接管城防。” 此时炎京南门。 城门上,京都守备正跟周富贵在那讨价还价。 “我说老周,一会就天亮,天亮我就开城门,你再耐心等等不行么?” “我说老李,你听听是不是鸡叫了?你赶紧把城门打开回家过年去呗。” “少放你娘的屁!你当我听不出来是你的兵搁那学鸡叫呢?你要不现在砍了我,不然我绝不可能提前开城门!这是老子底线!” 周富贵拔出剑。 “等!等等!你他娘的还真比划上了?我说老周啊,不光你急,我也急,我也想赶紧天亮,我立刻把城防交给你!可是咱们先不说天不亮就开城门这种忌讳能不能犯,就说咱们提前开了,是不是等于通知那帮酸狐狸,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老周你别忘了,你打的可是范副统领的旗号来的!人家的旗号是守护陛下,不是造反,提前开城门可是只有反贼才能干的事!” 周富贵觉得有道理,悻悻的收起宝剑:“活该你看大门,一点不知道变通!” “嘿!姓周的你别以为你当了枢密使老子就不敢揍你!” 青龙山基地,主楼天台。 刘治站在天台边上,看向东方,大年初一的太阳即将升起。 周卓站在旁边,见刘治一直不说话,便问他:“伯父,您想什么呢?” 刘治甩了下袖子,皱眉叹气:“我在想,等过了十五,要砍多少颗脑袋。” 周卓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那些纸条,也跟着叹了口气:“就算只诛三族,恐怕也有” 刘治:今夜的这场仗,是当年没打完的仗一直延续到现在。当年的仗,打的还是不够啊。就应该豁出去,不跟他们妥协,一直打,打到他们不得不俯首称臣不可!而不是现在这样,好像是他们的施舍才有了如今的大炎。 周卓:当年为什么不打呢? 刘治:当年啊,大月虎视眈眈,他们的骑兵随时可以破关南下。当年咱们只有二十万不到的兵力,要放十五万在草原上。 周卓:其实放他们下来,受损最重的还是八大士族。伯父,您算不算给他们挡了刀,还被他们在背后捅了一刀? 刘治:错了,是百姓。我当时把精力放在抵抗异族入侵,不是给士族们挡刀,而是给百姓。你要知道,八大士族如何盘剥百姓,终归还是要让百姓活下去,不然他们盘剥谁?而异族不同,他们不把我们的百姓当人。 周卓:有软肋的人容易被拿捏。 刘治:慢慢来吧,敌人总是层出不穷的,总要一个个解决,不用想着一次性把敌人全部消灭,那不现实也不可能。如此,不如选一个最强的敌人做对手,其他敌人可以联合,可以妥协,放到以后再解决。这个最强的敌人,以前是大月,现在是士族。对于大月,一定要不计代价的干掉他们!因为他们是外敌。可对于士族,这个过程不能急,否则对国家伤害太大,只能徐徐图之。 周卓想起黄巢起义。黄巢的那支军队打遍大半张版图,哪里富饶打哪,谁有钱有粮打谁,把唐朝的士族势力差不多消灭了个干净。虽数年后起义失败,却从根上动摇了唐朝的统治,正如刘治所说,对国家伤害太大。 刘治说到文官,忽然笑着问:“小卓,你可知文官为何看你爹不顺眼?” 周卓脑子里瞬间出现许多理由,又觉得这些理由好像都不是非要闹到生死相见的地步,便摇了摇头。 刘治便说:“你曾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你爹就是这个善战者,别看他打东打西,打的敌人不敢不笑,功劳盖世,可是他的功劳多是他自己的,给别人分不了。你看他此次西征,灭了个国,可文官能分到他的功劳么?并不能。于国于民,你爹都是功劳赫赫,可对文官们而言,他就成了无赫赫之功。”